《将门男媳》作者:会武功的小狐狸 内容简介 温贤死了,然后他发现自己又复活了,这一世他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时代,结果刚穿过来,就被告知要以男子身份,嫁给南京城大都督的儿子苏远之。 嫁入苏公馆的温贤,一心想摆脱温、苏两家,古有文种灭吴七术,今有温贤休夫三计! 只是这苏远之,貌似有点不上道? 关键字:温贤、苏远之、先婚后爱、穿越架空 第1章 温贤重生啦 温贤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严格说,不只是穿越,也是重生,因为在温贤原来的那个世界,温贤其实已经死了,死的原因很简单,996的工作制度,让他最终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不知道公司要陪多少钱?够不够自己父母养老?最好能供弟弟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在二线小城市付个首富买套房子? 好像有点贪心了。 现在想想,当年二胎开放,他妈四十八岁快退休的年纪,在家愣是给他生了个弟弟,他当时差点儿没把家里的天花板给蹦下来,如今看来,真是要感谢老天爷,至少现在他死了,父母好歹还有个精神寄托。 不过这都是前世的事了,不管温贤高兴还是难过,都与他无关了。 而且现在有一个让温贤更加蛋疼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那就是他要成亲了。 准确的说,是他要出嫁了! 想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居然要嫁给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比他小六岁的小屁孩儿,天理何在啊! 没错,让温贤重生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温贤,名字一样,巧了。 这个温贤,前段时间被自己的父亲卖了,好好一个儿子,嫁给了一个疯子。 温贤重生后,属于之前那个温贤的记忆在他脑中慢慢融合,让温贤得以了解这个世界。 如今这个世界,和温贤之前的世界大不相同,街上人的穿着习惯与之前那个世界民国时期很像,但很多建设、工业、农业,包括武器都远不如民国,不过政/局是一样的混乱,整个华国军阀肆意,首都大总统把持政/府,但其下军阀十几个,各派系分别有一个大都督掌兵权,相当于古代的诸侯。 温贤所在的苏系军阀,大都督苏耀强与大总统是把兄弟,可以说当年大总统上位,有一半是苏耀强的功劳。 后来首都从南京迁到北京,苏耀强并没有随着大总统一起北上,而是选择留在南京当了大都督,对外说是自己年纪大了,也该功成身退,实际上苏耀强根本就是以退为进,留在南京当大都督,他能享受最高权势,继续掌握兵权。 然而一旦去了北京,看似高升,苏耀强从此不光要寄人篱下,还要交出兵权,猛虎卧榻岂容他人放肆,在北京手握重权的人,只能是大总统。 所谓兄弟情深,说白了,不过是各取所需,一旦得到了彼此想要的,这情是深是浅,也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温家原本也是官宦人家,温老爷尚在时,在如今的南政府当个财务大臣,家底殷实,这结果就导致下一代直接当起了啃老族,一个个昏庸无能。 前段时间,温家唯一一个还在当官的温鹏被查出贪污受贿,眼看着自己小命不保、温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温鹏日日在家寝食难安,急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 就在这时,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也不知道温鹏从哪儿翻出来一纸遗书,里面白纸黑字写道,当年温家老太爷与苏家老太爷是老相识,两位老人因为彼此情谊深厚,闲来无事给自己的两个未出世的孙子/孙女,定下了一纸婚约,那婚约就和遗书放在一起,里面还有一个玉佩,是定亲的信物。 温家当即找上苏家,苏家认出那玉佩的确出自自家老太爷之手,于是两家无论如何要完成二位老太爷的遗愿,温家一朝得道,鸡犬升天,平白多了个大都督的亲家,什么贪污不贪污,也就莫名其妙不了了之了。 第2章 婚约压身 温家没有女儿,温贤是温鹏的长子,除了他,温鹏还有两个儿子,次子温流,年仅十五,幼子温宝,刚满十岁。 温贤年纪最长,双十年纪,确实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按理说,也的确只有他合适。 可问题是,为什么是嫁呢? “为什么是嫁呢?”曾经的温贤也为此质问自己的父亲,“那苏家不是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吗?我愿意娶她,我们成了亲,不也是完成了爷爷的遗愿吗?” 温贤的继母嫣红,一双媚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温贤,语气凉薄道:“你以为以你的身份,也配娶她苏小姐?温贤,你别怪姨娘说话不好听,就你这文不成武不就,读了十几年的书,连个学都考不上,人家苏小姐怎么可能瞧得上你?” 温贤文弱书生一个,这些年除了读书没别的爱好,这个时代开始流行留学,但留学也是要考的,温贤一心想去东瀛留学,可年年考不上,他也是个实心眼的,死活要考东瀛,考了三年都不中,偏偏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温鹏在正妻去世不久,就娶了个戏子,嫣红嫁入温家,连生了两个儿子,再加上公婆相继去世,她如今也坐稳了这温家女主的位置。 对待温贤,嫣红可谓是眼中钉、肉中刺,毕竟温贤身上顶着长子长孙的名头,族里的长辈凡事还是以温贤为主,她自己当年当戏子就受够了高低贵贱的区别待遇,如今自然见不得自己儿子处处低人一筹,何况温贤还是个软弱无能的窝囊废,一方示弱,一方必起,嫣红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彻底取代温贤的地位,就如她当年一样。 所以这次温贤出嫁,甭管他是男是女,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从此以后,温家族谱里就再也没有这位长子长孙温贤的名字了。 据说温贤当日被嫣红如此羞辱,本就心中郁结的他,被气得当场咯血。 而最后压死温贤的那根稻草,是在他去见了温家长辈之后,曾经对他还算重视的族中长辈告诉他,他必须要出嫁之后,温贤彻底走投无路,选择了自杀。 可苏家哪里会让他死,他的院子早就有人盯上了,他刚一落水,就被人发现给救了起来,只是温家不知道,原来的温贤还是死了,如今活过来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贤了。 此刻的温贤,大致将自己与死去温贤的记忆做了融合,温贤从床上缓缓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他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打量着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古玩、字画倒还有几个,应该值点钱,回头找机会把它们拿去当铺当掉! 温贤缓缓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模样生的还可以,瑞凤眼、悬臂梁,五官端正温和,就是脸色不太好,蜡黄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还有这细胳膊细腿的,太过羸弱,看来还是得好好养养才行,否则将来跑路都没力气。 想到这,温贤刚好也发现自己肚子饿了,正想着得找点东西吃才行,嘴巴不用脑来控制,张口唤道:“红果可在外面?”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跑进来一个圆脸圆眼睛、一身下人短打装扮的少年,少年一看见温贤醒了,双眼发红,扑通跪在温贤面前呜咽道:“大少爷!您总算醒了!唔唔唔,太好了,您没事,呜呜……” 红果是伺候温贤的下人,跟着温贤十多年了,温贤不太懂人情世故,对红果一般,但他性子唯诺胆怯,倒也不打骂下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书呆子,觉得做人就得识字,红果是下人,不能上学堂,温贤闲着没事的时候,会教红果识文断字,这对红果来说,可谓是天大的恩赐。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大概也是红果会对温贤死心塌地的原因吧。 要说这府上,有谁是出于真心不希望温贤死的,大概也只有红果了。 可这会儿,红果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温贤是真心受不了,他这辈子最怕别人哭了,当即蹙眉,揉着额角对红果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再哭我头都要炸了。” 红果忙擦了擦眼泪:“我、我不哭了,少爷您不舒服吗?我现在就去给您找大夫。” “不用,”温贤伸手拦下红果,道,“你去给我找点吃的过来就行。” 红果一脸懵:“啊?” “啊什么?”温贤催促道,“快去啊,再不去,你少爷我没被淹死,也要被饿死了。” 红果如今对“死”可敏感了,当即惊慌道:“我我我、我这就去给您拿。” 第3章 回光返照? 红果一走,温贤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身衣服穿上,发现自己有些邋遢,便想要梳洗一下。 温贤院子里除了红果,还有一个丫鬟,专门伺候他洗漱的,叫绿翘,结果温贤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绿翘的人,好在他已经与死去温贤的记忆重合,熟门熟路地自己打了些水来洗漱了一番。 红果端着饭菜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少爷已经跟换了个人似的,自从知道婚事之后,温贤整日萎靡不振、郁郁寡欢,可现在突然神采奕奕、神采飞扬,甚至比以前婚事未定的时候还精神。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此刻,温贤并不知道红果内心的想法,这会儿他一双眼睛都盯着红果手中的食盒看,食物的香味从食盒里飘散出来,温贤有些抑制不住,差点儿没当场流口水。 温贤几步走过来,伸手去接红果手里的食盒,拿到一旁的圆桌上放下,边开食盒边问:“有鸡吗?少爷我最爱吃鸡腿了……” 哪知温贤话还没说完,红果又跪下了,而且扑通一下,跪的好大声。 “你做什么?” 温贤被吓了一跳,手里捧着食盒盖,活像只受了惊的仓鼠。 红果依旧是先落泪,之后才抽抽噎噎道:“少爷,少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少爷,您……您……我现在就去给您找大夫!” 说着又要往外跑。 温贤连忙丢了盒盖拦他。 “你胡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说了,少爷我没事,我就是肚子饿,吃点东西就行了,不用请大夫!” 红果抹着泪道:“您、您还说自己没事,这都、都回光返照了,呜呜呜,……” “什么回光返照?”温贤有些无语,“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回光返照了?” 红果指着那食盒道:“您若不是回光返照,怎么会肯主动吃东西?自从您知道自己的婚事之后,就再也不肯好好吃东西了,如今您这么做,是不是想着就算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呜呜,少爷,您快放手,让我去找大夫,或许您还有救……” 红果挣扎着要去请大夫,温贤身上没力气,眼看就要拉不住他,正好被他一番话气的不轻,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在红果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哇!” 红果被踹了一个屁股蹲儿,当即摔倒在地。 温贤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圆凳上,喘着粗气指着红果道:“我才刚活过来,你开口闭口就咒我死,有你这么当下人的吗?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再来好好收拾你!” 说罢,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温贤端着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红果看着自家少爷大口吃喝,看起来的确没有要咽气的样子,总算明白了,自家少爷是真的没事。 温贤吃饱了饭,感觉自己这会儿才算是真正的重生了,打了个饱嗝,温贤看着面前跪着的红果,脚尖踢了踢道:“回光返照?” 红果大惊,摆手忙道:“少爷,我错了少爷!” “饱死鬼?” 红果开始磕头:“少爷,您饶了我吧!” 第4章 太太心急了 温贤摆摆手:“行了,起来吧,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跟我出趟门。” “哎!”红果死里逃生,欢愉的应下声,随后又是一愣,“啊?少爷,您要出门吗?” 温贤点头:“是啊。” 红果面露难色:“少爷,这门您恐怕是出不去了。” 温贤不解:“为什么?” 红果呐呐道:“太、太太说,不让您出门……” “她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红果皱着脸,不知道如何作答。 温贤略一思忖,道:“她怕我跑路?” 红果一愣:“少爷,何为跑路?” 温贤:“就是逃婚。” 红果轻咳一声,温贤猜中了。 温贤一晒道:“他们想太多了,毕竟我那未婚夫可是大都督的儿子,整个南京城,大都督只手遮天,我若敢逃婚,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到那时能有我好果子吃?你少爷我没那么傻。” 红果震惊:“少爷……” 温贤:“怎么?” 红果呐呐道:“我觉得您……好像变聪明了……” 温贤洋怒:“你说什么?” 红果忙抱头:“您您您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觉得您从刚才开始,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若不是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您,我都怀疑少爷您被人调包了!” 还真是调包了,不过不是躯壳,是灵魂。 当然这话,温贤可不敢说,这个社会还是很封建的,若是让人知道他魂穿到了温贤身上,还不得把他当妖魔鬼怪给活活烧死! “咳咳,”温贤干咳两声,对红果道,“放心,你少爷我还是你少爷,只不过经历了这次生死,你少爷我突然开窍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慢慢想通了。” 温贤又道:“红果,你去跟你家太太说一声,就说这婚约我认了,也绝不会逃婚,告诉她不用给我禁足了,我想出去逛一逛,舒展舒展心情。” 红果点头:“哦,好,那我这就去。” 结果他这边刚出门,就又回来了。 温贤正打算看看之前这位温少爷私藏的小金库呢,就见红果回来了。 “让你去找太太,你怎么又回来了?” 红果脸皮一皱:“少爷,太太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听见一阵喧嚣,一位贵妇从院外款款而入,来人身穿绿色烫金花朵冬装旗袍,肩披狐裘披肩,当下最流行的波浪卷发油光透亮地挽在一侧,女子面容娇丽、风韵难藏,虽年岁不小,但保养得当、身姿婀娜。她身后还跟着两男两女,女的皆是一身长裤、盘扣短褂棉袄的下人装扮,两男的也是一身黑灰色的袄子,看起来十分壮硕。 这位太太便是温贤的继母嫣红,嫣红年轻时人长得秀丽美艳,白局唱的也好,一手琵琶弹的也是相当委婉动人,否则当年温鹏也不会顶着被父亲骂、被罚跪祠堂,硬是要把嫣红给娶回来,实在是嫣红确实有蛊惑男人的资本。 嫣红显然是知道温贤已经醒了,或许从温贤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给她通风报了信,此刻看到温贤,嫣红轻笑一声,天生柔媚,眼藏不屑。 “吆,醒了?”嫣红道,“温贤,我以前可真是小巧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那个胆子自杀?温贤,你还真是长本事了,若你读书的时候,有这般必死的决心,也不至于连考了三年都考不中吧?” 温贤是书呆子,考试失利对他来说犹如千刀万剐,嫣红心里明知如此,却偏偏屡屡说这话,就要往他心口上扎刀,可见嫣红是有多厌恶温贤。 可惜嫣红不知道,如今的温贤,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贤,这话她就是再说一千遍一万遍,温贤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可身子是别人的,这话温贤听了,心里还是有点不大舒服。 于是温贤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嫣红大概没想到,她原本是想看温贤痛苦的模样,谁知温贤非但没有,反而还笑了,嫣红心中诧异,随后立刻了然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温贤,你该不会跳河的时候,脑子也跟着进水了吧?” 温贤不咸不淡的目光,悠闲看向嫣红,笑意不达眼底道:“太太,你太心急了。” 第5章 两个废物 嫣红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贤喟叹道:“我的意思是,太太这些年故作贤惠,虽然心中对我恨之入骨,明面上还是将后母这个身份当的还算称职,如今一听说我要嫁人,就迫不及待露出了狐狸尾巴,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嫣红豁然冷笑一声:“温贤,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抱有希望,以为自己能逃过此劫吧?连那些平日里护着你的宗族长老们,如今一个个也开始眼巴巴等着、盼着你出嫁,嫁给一个男人,用一个废物换来温氏一族百年基业,这买卖,是个人都会算。” 温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太太说的对,用我一个人,换来温家太平,这买卖确实划算,可太太有没有想过,我那位未婚夫,他可是苏家长子,大都督将来的继承人,他日我与他成了婚,万一我们俩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从此夫夫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到那时……我再将太太今日对我的百般好,吹枕边风都告诉了苏大少,届时苏大少想为我讨回些许公道,到那时太太可要如何收场啊?” “哈!”嫣红看着温贤的目光,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憋了会儿,发现笑意藏不住的时候,嫣红干脆捏着帕子、掩着唇,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笑成这幅德行,还硬要装门名贵妇的姿态,活像个四不像。 嫣红大笑一番之后,手帕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温贤啊温贤,我看你不只是脑子进了水,你这分明就是得了失心疯啊!没错,苏远之的确是苏家的大少爷,可你不也是温家的大少爷吗?如今还不是要嫁给一个男人?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若都督真那么在意他这个长子,就不可能会让他娶你这么一个男子过门!” 温贤面色微慌,不如刚才沉稳,语气有些焦躁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苏远之再不受宠,他也是大都督的长子,他若要对你怎么样,你还不得乖乖受着!” 嫣红见温贤如此,知道自己胜券在握,所有的高姿态都展露了出来,此刻她抱臂看着温贤,如同看一只蝼蚁,眉目傲慢道:“温贤,你还真是个书呆子,苏远之是什么人,你以前竟从没听人说过吗?整个南京城都知道,大都督对他这个长子并不喜欢,比起苏远之,他更喜欢自己那对龙凤胎儿女,再加上苏远之此人疯癫狂躁,骄奢淫逸,不思进取,整日就知道招惹是非、游手好闲,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替你出头?更何况,苏远之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他娶你只怕同样是被逼无奈,等你日后嫁过去,他恐怕连看你一眼都不肯!” 嫣红眼波一转,讽刺道:“这么说起来,你俩当真也算是……绝配啊。” 两个废物,当然绝配。 温贤双唇紧抿,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战,嫣红完胜,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只见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髻,一副胜利者的高姿态,施舍一般的语气继续对温贤道:“行了,温贤,我今日过来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的,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跟苏远之的婚期已然定下了,就在七日后,我劝你还是想开点,事已至此,你再这么要死要活的,实属泼妇行为,太难看了。” 嫣红藏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思,连眼角都染上的笑意,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爹说了,他对你呀还是不大放心,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再发生,从今日起,这两个下人就留在你院子里”伺候”你,直到你安然出嫁的那日,你也收收心,可别再做那白日清梦,婚期将至,你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让你那个疯子丈夫不至于一见面就掐死你吧!” 嫣红说完,片刻也不愿多待,叮嘱那两名男子好好看着温贤,自己带着两个女仆转身就要走人。 而温贤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第6章 刺杀大都督 “等等。” 嫣红回头:“怎么,你这白日梦还没做够呢?” 温贤面色苍白,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嫣红道:“婚事……我可以答应,我保证在出嫁之前,我不会再寻死,也不会逃跑,你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让我爸别再派人来盯着我。” 嫣红道:“温贤,看来你果然还没睡醒。” 温贤目光沉沉道:“就像你说的,这件事已成定局,既然谁都无法扭转乾坤,我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苏远之虽然不受宠,但我若逃婚,苏家必然颜面尽失,大都督绝不会放过我,我没那个胆子逃婚,也不想再寻死,所以你们已经没必要再派人盯着我了。” 嫣红犹豫了一下,狐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温贤一咬牙:“我说的都是实话,若你们非要如此侮辱我,就算我现在做不了什么,等我嫁入苏公馆,我立马就去刺杀大都督!到那时,温家谁都别想跑!” 嫣红大惊,一双桃目差点儿要夺眶而出,指着温贤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温贤,你疯了吗!” 温贤惨笑:“你们都能把我嫁给一个疯子,还不允许我也发疯吗?” 嫣红看温贤心灰意冷的模样,顿时不敢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虽然在她心中,温贤向来软弱胆小,可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让他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一般人怕是都受不了这个打击吧? 嫣红一时拿捏不准温贤说的话是真是假,想了想,道:“你……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跟你爸说,同不同意还得你爸说的算。” 温贤叫住嫣红:“把他们都带走。” 嫣红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对那两个壮汉道:“你们也跟我走。” 说罢,转头吃人的目光看着一旁的红果道:“给我看好你家少爷,若他死了跑了,回头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红果被吓得小脸发白,忙朝嫣红俯身行了大礼,哆嗦着一直到嫣红人都走了,也不敢直起腰。 温贤伸手拉了他一把:“起来!你抖什么抖,瞧你那怂样儿!” 红果顾不得问温贤“怂样儿”是什么意思,一双受惊的鹿眼,巴巴望着温贤,一脸苦口婆心道:“少爷!少爷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少爷!您可千万不能去刺杀大都督啊,否则我们一定会被生吞活剥了的!少爷!!” 温贤嗤笑一声,摆手道:“这话你也信?你以为对方是什么阿猫阿狗吗,我说杀就杀?” 红果道:“可您刚才分明跟太太说,说您要杀……杀……杀……” 红果是真的胆小,连杀大都督这四个字都不敢说。 温贤见不得他如此懦弱的样子,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板栗。 “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她都没敢全信,你倒先当真了。” 红果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脸惊愕:“……啊?您……您刚才是开玩笑的啊?” 温贤道:“不然呢?” 红果恍然:“少爷!原来您刚才是在故意演戏啊?您……您可真是太厉害了,我还以为您是真的要杀……杀……杀……” 温贤无语:“行了行了,别说了,再说就真成小结巴了。” 第7章 第一次反击 嫣红到底叫来了温鹏。 温鹏年纪不大,不过五十来岁,一头短发,两鬓发白,看起来浓眉大眼高个头,年轻时必然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温贤的眼睛像他,其他都像他死去的母亲,虽然也个高但不如温鹏魁梧。 父子见面,温贤胸口霍然一阵刺痛,口中凄婉地叫了一声:“爸……” 温鹏看着他,也有些不大自在,毕竟终究是血缘至亲,温鹏干咳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关切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温贤对温鹏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这具身体对温鹏却依然有反应,这会儿心绞痛的温贤,一时没能回答上温鹏的话。 温鹏见儿子脸色苍白,也有些不忍心,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你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告诉下人,让他们去给你请个大夫看看,下次做事别再这么冲动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活着总还有希望……” 温贤想笑,他也的确笑了,抬头看着温鹏,眼神凉薄道:“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疯子,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你!”温鹏面容一沉,看着温贤怒目圆睁。 嫣红也似是吃了一惊,扶着温鹏怒对温贤道:“温贤!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温贤眼底没有半分波澜,淡淡道:“实话罢了。” 嫣红呵斥:“他是你父亲,是你的至亲!” 温贤目光看着温鹏眨也不眨道:“于温贤而言,您是唯一的至亲,但于您而言,温贤不过是你三个儿子中最无用的那一个,就算失去了,您还有两个儿子,这个没用的儿子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温鹏身形摇曳,看着温贤的目光满是诧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他那个迂腐无用的长子温贤吗?他从未见过温贤这般眼神,冷漠、理智而又夹杂着一丝怜悯。 胸口的刺痛感慢慢缓和了下来,温贤也松了口气,也不管温鹏如今是如何看他,温贤继续道:“我不知道,您为何一定要温贤嫁给一个男人,但我认了,让我出嫁可以,只是从今日起,不许再派人盯着我,出嫁前,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许将我禁足,还有,不论我想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到七日后的大婚,你们都不要过问,可以吗?” “不可能!”温鹏还没开口,嫣红先一步叫嚷出来,拉着温鹏的胳膊道,“老爷,您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之前就是您太惯着他,已经险些出了事,如今若再事事顺从他,万一再惹出什么纰漏,大都督那边,我们还怎么交代啊!” 嫣红提到“大都督”三个字时,语气明显不像是对亲家的态度,言语间似乎都有几分惧意,温贤听在耳朵里,轻抿了下唇,没吱声。 温鹏脸色一僵,显然是将嫣红的话听进去了。 温贤没等温鹏开口拒绝,先一步道:“我说了,出嫁的事我认了,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我还是个男子,他日嫁入苏公馆,是死是活都没个定数,我不过是想着最后这几日,给自己一个清净罢了。” 嫣红立刻道:“怎么,刚才还说怪你爸对你狠心,现在又开始打亲情牌了?” 温贤轻笑一声道:“倒也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几日别惹我不高兴,毕竟大喜的日子,谁都不希望出什么意外不是?这几日你们顺着我些,我心情好了,自然由着你们安排,乖乖出嫁,但我要是心情不好,到了成婚那日耍起小性子,比如死活不上花轿什么的……苏家那边,应该会不高兴吧?” 嫣红一惊:“你!温贤,你竟然敢威胁父母长辈!” 温贤不理他,只对温鹏道:“若我妈还在世,我也不会走上今天这般绝境了吧。” 这是摆明不认嫣红这个后妈了,嫣红当即气的脸都绿了,只是这次没等她开口,温鹏先松了口,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随你吧。” “老爷!” 嫣红还是不想让温贤好过,依然还想劝阻温鹏,也不知温鹏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摆摆手道:“这事儿就这么着吧,也没几日了。” 温贤在家也待不了几日了,温鹏这话是让嫣红适可而止。 毕竟这么多年夫妻,嫣红揣摩丈夫心思的手段还是有的,心里觉得憋屈,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嫣红气焰嚣张的来,走的时候却揣了一肚子气。 夫妻俩刚出房门,身后的温贤又补了一句:“这几日没必要,后娘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免得我心情不好。” “温贤!你这个混……” 嫣红气的双眼发红,搅动帕子想回击,被温鹏拉了一把,嫣红当即收了声,委屈的目光看着温贤,柔柔弱弱叫了一声:“老爷……” 温鹏叹了口气:“走吧。” 第8章 逛市中心 温鹏夫妇一走,红果这才敢从门外角落里溜了进来,一个劲儿咽着口水,走到温贤身边道:“少爷,您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您以前可从来不敢那样跟老爷说话啊!关键是老爷非但没打您,居然还同意了,这、这简直太神奇了。” “神奇什么?”温贤轻笑道,“不过是心虚罢了。” “心虚?”红果一脸迷惑,“少爷您说谁心虚?老爷吗?” 温贤这次没回,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红果,赶紧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出门。” 红果道:“少爷,我刚才就想问您,您到底想去哪儿吗?” 温贤回道:“不去哪儿,咱们就去逛个街。” * 红果原以为,温贤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自家少爷千方百计想出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做,万万没想到,温贤真的是出来逛街。 原来的温贤,本身并不是一个爱逛街的人,可以说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没别的爱好,所以温贤想逛街,还得问问红果。 “红果,你们这儿市中心在哪儿?” “少爷,什么叫市中心?” “……就是最热闹的地方,那些太太小姐们都爱去的地方,商业街,明白吗?” “哦,您说的是这个啊,那应该是朱雀路了,听说太太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去朱雀路买东西。” “是吗?那咱们就去朱雀路。” 南京城的朱雀路与长平路,是当时南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因为民政/府就在这里,当初大总统就是在这里宣布大华民/国成立,虽然后来因为迁都北京,民政/府也成为了政/府官员的办公地,因此建筑所在的这片区域,也成为了南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而离这里不到四公里的地方,就是夫子庙,夫子庙也是南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只是性质上与朱雀路大不相同。 朱雀路都是个大商行、银行、酒店之类的高端产物,许多洋店都开在这里,夫子庙则是小贩、茶楼、戏馆居多。 温贤上辈子没怎么去过南京,对南京其实并不是很熟,这辈子的温贤也没怎么逛过街,所以这会儿对街道还是很好奇的,特别是还有不少洋人的铺子,温贤就更觉得新奇了,几乎遇到个店铺就进去瞧瞧看看,也不管什么店,卖洋布的、卖丝绸的、卖眼镜的、卖珠宝的,还有卖熟食的,甚至连药店也进去瞅一眼。 最后温贤还买了一只盐水鸭、一包雨花茶,让红果替他拿好了,他晚饭要吃的。 其实温贤要找的很简单,他想找一家当铺。 温贤以前的那个时代,当铺是很稀少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当铺就逐步销声匿迹了,但如今的南京城,当铺却不少,到目前为止,温贤已经看到不少于十家当铺,有些门面很小,窄窄一条挤在几家商铺的中间,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温贤,毕竟温贤手里的东西,还是值点钱的。 温贤最终选定的,是一家名叫“金铭”的典当行,它不是温贤所见过的最大的典当行,也不是最小的,但却是人最多的,典当行门口可谓是门庭若市,来典当的什么人都有,有穿着粗陋的平民、也有急色匆匆的老板、有愁容满面的青年人、也有两鬓斑白的老叟。 温贤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将方才随手买的玉带糕一片片吃了,这才将手上的碎末拍了拍,转身对红果道:“走吧,咱们该回去吃晚饭了。” 第9章 绿翘回来了 温贤逛了一下午的街,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到了晚饭的点。 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大半天没见的绿翘,绿翘看见温贤,忙不迭迎上来。 “爷,您……您没事了?绿翘找了您一下午都没找着,担心了好半天。” 温贤看着径自抹泪的绿翘,没吱声。 绿翘和红果虽然都是温贤的仆人,但本质上区别很大,红果是仆人,亦是男人,他这辈子最大的出息,顶多就是在温贤分家之后,能赏他个管家做做,那已经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但绿翘不一样,绿翘从小伺候温贤,若是将来能有幸被温贤收入房,做个姨娘,再生个儿子,那从此以后可就彻底翻身了,所以一直以来,温贤虽然不争气,但绿翘伺候的也算尽心尽职。 然而自从温贤与苏远之的亲事定下之后,绿翘可算是彻底没了指望,不光如此,温贤嫁入苏公馆,绿翘和红果是贴身下人,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那可是豺狼虎穴啊! 温贤是个男人,这要是嫁过去,就算有命活着,一个男人也不会有子嗣,将来老了,终究落得个鳏寡孤独的命,所以温贤这辈子,注定是要完了,绿翘再跟着他,也不过是在搭上自己的青春之后,又把自己的一生搭了进去。 所以自从亲事敲定之后,绿翘对温贤明显不如以前用心了,而且常常消失不见,温贤那段时日自己从心急如焚,到心如死灰,也顾不上管绿翘的事,而如今的温贤,回想起那段时间,对绿翘的态度却是了然于胸。 不过也不怪她,女孩子青春就那么几年,绿翘会为自己谋出路也是应该。 只是让温贤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而且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呢? 绿翘哭哭啼啼、我见犹怜了半天,也没见温贤开口,心下微微有些慌乱,毕竟前些日子,她伺候温贤却是伺候的很不用心。 可她也了解温贤,温贤从小性子迂腐软弱,她毕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这会儿哭一哭、服服软,温贤应该是不会同她计较的,可这会儿怎么半晌不吱声呢? “爷……” 绿翘下颚微收,秋水盈眸,自下而上地看向温贤,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只是当绿翘的视线与温贤触及之时,绿翘竟被吓到了,原来温贤一直在看着她,只是那双眼睛清冷透彻,仿佛要将她看穿,看的绿翘心中发憷,刚才是故作抹泪,这会儿是真流出几滴眼泪来。 “爷!”绿翘立马跪了下来,匍匐道,“爷,我错了,爷……” 温贤柔柔一笑:“绿翘,起来吧,好好的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 红果也是一脸莫名,温贤不愿伸手,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把将绿翘拉起。 “绿翘,你快起来,有什么事儿跟少爷好好说就是了。” 绿翘抬头看向温贤,却被温贤脸上温柔的笑意撞了一下心门,脸颊瞬间绯红。 温贤浅笑道:“绿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有事的话,就跟爷说,爷会替你做主的。” 绿翘痴痴望着温贤的目光瞬间回神,忙摇头道:“没、没有,绿翘自觉这段时间照顾爷不周,心中很是愧疚,所以才、才想向爷请罪认错。” “原来是这样,”温贤恍然,“绿翘,你一直伺候的很好,也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用道歉,下次别动不动就跪下了,膝盖跪坏了怎么好?” 绿翘连连点头:“是,是爷,绿翘知道了。” 温贤点点头:“好,那你先去帮我把晚饭端过来吧,从今往后,我的一日三餐都不去前厅吃了,你帮我从厨房拿回我屋里来,我们自己关起门自己吃。” 绿翘点头:“是,爷,我这就去。” 温贤又对红果道:“你也跟着去,有什么好吃的都拿过来,没有就让厨房现做,他们要是不愿意,你们就说是老爷答应的,若他们不信,让他们自己去问老爷。”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拿出点气势,态度越强硬越好。” 绿翘一惊,神色差异地看了温贤一眼,相比红果就坦然多了,白天的时候也算见过一番“世面”了,当即一点头道:“知道了,少爷,我这就去。” 说完,拉着绿翘往后厨去了。 第10章 温贤爱美食 “少爷!” 红果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院子里,手上拿着两个食盒,满脸得意,跟在她身后的绿翘也拿了一方食盒,只是表情却与红果完全相反,满脸忐忑。 等了近半个小时,终于等来晚饭的温贤,双眼一亮,忙站起身,鼻子嗅了嗅道:“好香啊!什么肉?” 红果将饭菜一个个端上坐,摆在温贤面前,指着其中一道颜色红亮,如豆腐一般Q弹的菜道:“坛子肉,老爷特意让下人留给少爷您的,貌似是从前厅端过来的呢!” 温贤刚还垂涎欲滴,这会儿看着那肉表情有些悲壮。 “原来是他们吃剩下的……” 红果摆手:“没有没有,我瞧着一块没动就端回来了。” 温贤还是有些蔫儿蔫儿的,不过当他看到随后端上桌的凤尾虾、瑕黄豆腐、松鼠鱼、蜜汁藕、小笼包之后,面上又恢复了几分颜色,眼神示意着问红果道:“那这些呢?” 红果有些憋屈的撇撇嘴道:“这些都是现做的,少爷,厨房没给咱们留饭菜,掌勺的说,太太没吩咐这些,让您要吃自己去前厅,前厅那边也刚开饭。” 温贤已经动筷了,夹了个凤尾虾吃进嘴里,细细品了品道:“手艺不错,可惜虾是死的,肉老了点……你接着说,然后呢?” 红果面上一喜道:“然后我就按照少爷您的意思,让他们重做,掌勺开始不愿意,我就说,是老爷同意的,他居然还不信呢,我说那你不如自己去问老爷,看看是不是老爷的意思,我照着少爷的意思,昂首挺胸说的,那掌勺犹豫了一下,果然去问了,回来之后立马给我们现做了这些,少爷您瞧,这些都是少爷您平日里爱吃的!” 温贤朝红果竖起大拇指:“干得不错!行了,你们俩也坐下一起吃吧。” 红果和绿翘忙摆手:“不不不,少爷/爷您先吃。” 温贤随意道:“不用不用,你们一块儿吃吧,这天怪冷的,再不吃就凉了,坐吧。” 红果看了看那坛子肉一眼,嘴馋地咽了咽口水,温贤瞧见了,憋着笑,干咳一声,将那碟子肉往红果方向推了推。 红果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巴巴望着温贤,温贤眼神示意他坐下,红果傻呵呵地笑了笑,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拿起碗筷,哼哧哼哧吃了起来。 “哇!!少爷,这坛子肉真的太好吃了!” “喜欢你就多吃点,”温贤含着笑,转头去看绿翘,再次道,“你也坐吧。” 绿翘看了看红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那姿势,估计也就屁股边挨着点凳子,拿碗筷的动作也小心,捧着碗吃了好一会儿白米饭,没敢夹菜。 温贤吃着一块蜜汁藕,喟叹一声道:“说起来你们俩都跟了我有十年了吧?从今天起,咱们一日三餐就这么吃,往后嫁入苏家,恐怕没什么好日子了,你们跟了我这么久,我也没让你们占到便宜,就当我最后给你们的一些补偿吧。” 红果吃了满嘴油腻,抬头看着温贤眼睛都红了,呐呐问了一句:“少爷,这是……断头饭吗?” “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温贤有点无语,这红果的脑回路怎么分分钟离不开要死要活啊? 温贤眼角又看了绿翘一眼,绿翘捧着碗,不吃也不说,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红果,这会儿吧唧掉了两滴眼泪,自己抬袖子猛地一擦,将那坛子肉端过来,伸手给自己拨了大半碗,一副壮士割腕的表情道:“不行,我得多吃点!多长点肉,到时候去了苏家才能经得住饿!” 说完,一口一块肉,吃的温贤目瞪口呆:这小子,他都不觉得腻吗? 第11章 半夜做贼 半夜,温贤从床上坐起身,立马被冻得一个机灵,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问候了一下他大爷。 温贤上辈子是南方人,没享受过暖气的待遇,但是空调还是有的,那破公司别的没有,中央空调还是很给力的,冬天比起待在家里,公司反倒更暖和。 可如今这个时代,空调显然是不可能的,温贤凭借一股毅力,最终从床上爬了起来,将厚度抵上一床小棉被的大衣紧紧裹在身上,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温贤走到床右侧,那里有一个上了锁的大木箱,里边是温贤所有的家当。 温贤从洗漱台下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把铜钥匙,将大木箱打开之后,上层放了不少温贤的衣衫,温贤将衣衫都拿了出来,这才在木箱最底下拿出一个长度不过半个手臂的红漆印花木匣子。 这是温贤的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家当,温贤的母亲,娘家是书香世家,家里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出嫁时给的东西,满满当当也塞不满这个木匣子。 温贤捧着木匣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用那把小小的铜钥匙将木匣子上的锁扣打开,翻开之后,匣子里的东西一览无余。 前世的温贤一心想出国留学,自己暗暗也存了点小金库,前年大华民/国成立之后,因为货币不统一,随后就出现各种银元价格抬高或抑低,各钱庄商人从中得利,一时造成了不少民众钱财的损失,严重影响了经济交流与发展,随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北京那边大总统下达指令,全国统一货币。 如今这个时代使用的货币有两种,一种是银元,另一种是钞票,温贤存的银元不多,毕竟太重不方便携带,存的钞票,温贤大致加了一下,一共不过五百来多,不算多,也不太少了,毕竟这个时代,一个工人每年的收入也没有四十银元。 但对于如今的温贤来说,钱财这东西还是多多益善。 木匣子里还放着一些金银首饰,都是温贤母亲成亲时,夫家置办的,当时温家比现在有钱得多,所以除了金耳坠、金戒指之外,还有一对金镯子。 温贤拿起来掂了掂,实心的,温贤满意的点了点头。 除了这些,木匣子里唯一属于温贤母亲的,就是一只白玉镯子,那是温贤母亲的陪嫁。 温贤对玉石不太了解,他将那玉镯子拿出来看了看,发现除了触手时,指尖有些凉之外,不过片刻这玉就暖了起来,而且这么暗的灯光下,镯子依然水色十足,乳白透亮。 温贤道:“是个好东西了,应该值不少钱。” 只见他话音刚落,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心绞痛,温贤痛的佝偻这腰,差点将手里的镯子给摔了。 温贤连忙放下镯子,捂着胸口趴在梳妆镜前,不过片刻,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太痛了,就跟温贤前世临死前犯得那一次绞痛一样,因为是加班到凌晨,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痛苦,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痛的浑身痉挛,虽然时间很短,但对当时的温贤来说,却是漫长而又恐惧的一分钟。 直到死去,魂魄离体,温贤的灵魂仿佛还对那疼痛记忆犹新。 第12章 温贤还在呢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温贤一个人的粗重的喘息,疼痛感稍稍得到了缓解,温贤手臂支撑着自己,缓缓坐起身,而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温贤豁然发现,那并不是他,镜子里的人,满脸哀思与愁苦,一双沉沉的双眼透着死气,仿佛整个人都被阴暗笼罩的密不透光。 温贤泛紫的唇颤了颤:“……温贤?” 镜子里的温贤没有开口,只有一道声音从温贤的心底传出。 “不准动我母亲的遗物,那时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你不准动他!” 温贤低头看了一眼那白玉镯子,对着镜子里的温贤道:“所以……你还没死?你……想拿回你自己的身体吗?” “你愿意还给我吗?” “老实说,不是很愿意,”温贤轻笑,“不过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还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你要的话,就拿回去吧。” 镜子里的温贤,看着镜子外的温贤,目光复杂。 温贤又问道:“你是现在拿回去吗?” “……你是不是知道我回不去,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回不来?”温贤眨眨眼,莫名道,“为什么回不来?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镜子里的温贤面色苍白。 “我不知道,这几天我也想了很久,你相信平行时空吗?可能是因为你在你那个时空死的时候,你的意志拼命想要活下去,而同一时间的我,却厌弃了这条命,再加上我们同名同姓的缘故,所以我的身体才会被你取而代之。” 温贤恍然:“原来是这样……不对,你怎么还知道平行时空?” “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不记得是谁写的,当时我也没看懂,只是随手翻阅了一下,直到如今,我才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 “好吧。”温贤想起一件事,道,“所以我会心绞痛,是因为你对吗?” “是,虽然我已经死了,但那毕竟是我的身体,当我情绪受到波动的时候,身体还是会有所反应。” 温贤笑的有些尴尬道:“你该不会一难过、不开心了就这样折磨我吧?” “我……我不知道。” 温贤无奈,您老一句不知道,受苦的可是我啊。 温贤忽然抬头看向镜子里的温贤道:“那……你想离开吗?毕竟你自己也说了,你已经回不来了,与其这样困着自己,不如早点离开,或许前面还有不一样的归宿等着你,就像我一样,我虽然在我那个时代死了,但我不是从你这得到了新的人生了吗?” 镜子里的温贤狐疑的目光看着镜子外的温贤,道:“你其实很想彻底把我赶走吧?” 温贤摸了摸鼻尖:“怎么会……” “我不许你动我母亲的镯子!” 温贤感觉胸口有点不对,连忙认怂道:“行行行,我答应你,我用我这条命发誓,绝对不卖你母亲的镯子!你可千万别再折磨我这颗小心脏了。” 及时止损,总算胸口没再痛起来。 镜子里的温贤突然红了眼:“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你,给你了这样一个人生……除了那镯子,其他的都随你处置吧,我只求你,只要你活着,请你替我保管好那玉镯。” 温贤点头:“行,那你还有什么别的遗……愿望吗?” “有,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我心愿未了,所以才会一直这样阴魂不散。” “……大晚上的,倒也不必说的如此吓人。” “温贤,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 “你可别太看得起我,不过——你可以说说看。” “我、我想知道,我的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从小到大,我从未听说过自己与苏远之有婚约,我爷爷当年确实与苏老太爷相交,但远远不到定娃娃亲的地步,就算我爸和温家长辈……是为了温家谋求靠山,毕竟我们温家如今在南京城的地位,的确大不如前了,可苏家是什么门庭,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男人,这点我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个……”温贤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也想知道,行吧,我帮你试试。” “真的吗?谢谢你温贤!还有,你今日……那样对我后母,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日能让她灰头土脸的离开,以往都是她欺负我,我从来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她是长辈,可今天看你那样对她,我真的……心里特别欢喜,谢谢你,温贤。” 温贤自恋一笑:“不客气,应该的。” 第13章 温贤小财迷 死去的温大少爷告诉温贤,他房间里还有几幅字画,都是真迹,那些也都是不能卖的,他虽然不知道温贤为什么这么急需钱,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动他母亲的玉镯,不要动他的字画! 温贤再三保障,字画只是暂时抵押,他回头就会赎回来。 “我不明白,你、你这人怎会如此贪财?那些字画都是无价之宝,你怎可将它售卖?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温贤道:“无价之宝又如何?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 “你别生气,别生气,”温贤无奈道,“我也没说卖了它啊,只是将它暂时抵押给当铺而已,等以后,我还是会赎回来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卖他?” 温贤好言道:“你想啊,你那后母对你如此苛刻,你出嫁,她会让你把这些东西带走吗?倒不如把它们先抵押给当铺,银钱总比这些东西好带,等回头我进了苏家,再去当铺把他赎回来就是了。” “……说起来,我二弟确实觊觎我那些字画良久。” “瞧,没准到时候,你后娘直接把它们抢了去,给你二弟了。” “……你当真会把它们再赎回来?” “当然,”温贤道,“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吗?到时候你大不了再让我心绞痛,我痛的死去活来,自然想办法帮你赎回来。” “你说得对,那……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温贤笑眯眯道:“行。” * 第二日,温贤一觉醒来,镜子里照了照,发现温大少已经不在了,镜子里的就是他自己。 “难不成因为本质上是鬼,所以只有半夜才能出来?” 温贤嘀咕着,自己把自己吓得一身恶寒,说起来他以前可是个唯物主义者,可自从死了一次重生之后,心中莫名开始对鬼神有了敬畏。 温贤忙干咳一声,转身朝屋外唤道:“红果。”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红果,而是绿翘。 “爷醒了?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洗漱。” 温贤看了她一眼,道:“你昨晚上哭了?” 绿翘愣了一下,忙摇头道:“没、没有,爷,好好地我哭做什么?” 温贤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以为你哭了。” 绿翘手背贴了贴脸颊,解释道:“或许是昨夜没睡好,脸色有些憔悴……爷,我先去给你打洗脸水过来洗漱吧。” 温贤点了点头:“去吧。” 温贤洗漱完,就见红果提着食盒,欢欢喜喜地回来了。 “少爷醒啦?正好早饭我给拿回来了,少爷您趁热吃。” 温贤不由地加快脚步,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红果将早餐一样样从食盒里端出来。 鸡汁汤包、鸭油酥烧饼、糖芋苗、鸭肫烧麦、状元豆、五香蛋,外加一碗柴火馄,香气扑鼻。 温贤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尝了一个烧麦,烧麦皮薄,香软的糯米是用鸭汁炒过的,里面裹着的鸭肫肉质紧密,一口吃进嘴里油而不腻,唇齿留香。 温贤双眸一亮,赞道:“来南京果然还是应该吃鸭。” 红果道:“少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温贤照旧招呼着红果和绿翘,“你们俩也吃。” “是,少爷!” 红果一回生二回熟,当即坐了下来,绿翘总显得心事重重,犹犹豫豫倒也跟着坐下了。 第14章 绿翘的选择 “对了,”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温贤擦了擦嘴对二人道,“红果,一会儿我们俩出去逛逛,绿翘,你脸色不太好,天气冷,你就别去了。” 绿翘眉间有些急道:“爷,您去哪儿?我跟您一块去吧。” 温贤看了绿翘片刻,笑了笑道:“天气太冷了,女孩子吹风对皮肤不好,你在家等着,中午我们大概不回来了,你去厨房拿午膳,想来他们不会为难你。” 绿翘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温贤笑的太温柔了,温柔到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伤了他。 红果没这份母爱,再加上昨天下午还让他记忆犹新,这会儿也顾不上主仆,心有余悸地问道:“少爷,您、您要去哪儿啊?” 温贤淡淡道:“逛街啊,昨下午没逛完,今天咱们接着逛。” “啊?” 红果捧着碗筷,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 当天,温贤照例带着红果逛了一天的街,中午还绕去秦淮河,吃了一份鸭血粉丝汤,回来的时候,还给绿翘带了蒸儿糕。 那蒸儿糕,当天晚上就被送到了嫣红的面前。 嫣红看着已经冷掉的蒸儿糕,满脸嫌弃,对着面前跪着的绿翘道:“他真的就只是逛街?” 绿翘垂眼点头:“是,太太,就只是逛街,红果是个藏不住事的,一回来就嘟嘟囔囔说走了一天的路,小腿肚子都抽搐的厉害。” 嫣红咬牙唾骂:“这小废物,到底在搞什么鬼!事到如今,他还有心思逛起街来了?” 绿翘偷偷看了那蒸儿糕一眼,咬了下唇道:“兴许大少爷就真的只是想逛逛街而已,毕竟嫁到苏家之后,高墙大院,想出门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嫣红对那些小女人的心思,还是拿捏得准的,仔细眸了绿翘一眼,嗤笑道:“你今日怎么还替他说起话来了?难不成还想着做你的少奶奶?” 绿翘面色惨白,立马跪下。 “太太,太太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替您分忧。” “行了行了,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嫣红哼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从小跟了他,这么多年多少有点感情,但是绿翘你别忘了,他这辈子已经完了,你想翻身,就老老实实听我的,等将来跟着他去了苏家,多花花心思在你那……姑爷身上,没准啊,还能有飞上枝头的一日。” 嫣红自己都觉得“姑爷”两个字太可笑,捏着帕子嗤笑一声,满眼讽刺。 笑够了,嫣红又端起自己豪门太太的架子,端庄道:“行了,他爱怎么折腾折腾去吧,也折腾不了两日了,过几日他大婚,大婚前三日,我会跟老爷说,为了以防万一,让他不要出去抛头露面,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待嫁吧。” 绿翘匍匐着跪在嫣红面前不敢开口,心里却早已选择了嫣红说的这条路,这也是她突然愿意回到温贤身边的原因。 原来前段时间,绿翘眼看温贤已然是条绝路,就想着为自己某后路,嫣红的大儿子温流好色,这些年被嫣红不知道压下了多少风流债,想瞒的人瞒住了,不想瞒的也瞒不住,绿翘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一条路,虽然温流好色,但跟了他,他日生下一男半女,自己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 可不想她的计划实施了一半,就让嫣红识破了,虽还未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终究是捉奸在床,这要闹出去,绿翘也没命活着了,嫣红干脆以此为把柄,威胁绿翘必须跟着温贤嫁入苏家,绿翘这手段,留着勾引自己儿子,倒不如去勾引那苏远之,如此不光能让温贤脸上无光,还能让绿翘帮着透露苏公馆的消息,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第15章 典当行遇小夫妻 “红果,走了。” 温贤将大衣紧紧裹上身,招呼一旁还在狂吃的红果。 红果将最后一口粥咽下,苦哈哈走到温贤身边问:“少爷,今天还逛街啊?” 温贤点头:“是啊,昨天那”莫愁四弄”听着真不错,咱们今天继续听,绿翘,你……” 绿翘了然:“爷,我在家等您回来,午饭要等您吗?” 温贤笑着摇头:“不用,你自己吃,吃好点,别饿着自己就行,晚点爷再给你带好吃的。” “谢谢爷。” 绿翘抿唇笑了笑,拿过一旁的围巾替温贤围上,温贤双手往袖筒里一拢,带着红果一前一后出门了。 两人出了门,黄包车拉出半里地,温贤让车改了道,去朱雀路。 红果奇道:“少爷,咱不是去秦淮河听白局吗?朱雀路可没这样的地方啊。” 温贤从袖筒里抽出一个布包,手心垫了垫,笑着对红果道:“白局下午再听,爷先带你去个好地方。” 温贤口中的好地方,自然就是那家金铭典当行。 温贤到的时候,典当行依然是门庭若市,温贤带着红果进去,典当行好几个柜台都忙的不可开支,来典当的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红果张望了一下,道:“少爷,您来这儿干嘛啊?这是当铺,咱走错了,旁边那家才是标行。” 标行,就是拍卖行的意思,南京城人习惯把拍卖行叫标行,红果误以为温贤是要来淘宝的,但实际上,温贤就是来典当首饰的。 温贤刚想告诉红果自己的来意,旁边一个柜台前,一对穿着破旧又单薄的中年夫妇正在吵架。 温贤大致听了一下,似乎是那妻子将自己的新衣拿来典当,丈夫拦着不让。 “这是你唯一一件棉袄了,还是那年咱俩结婚时做的,每次只有过年遇到最冷的天你才舍得拿出来穿,如今怎么舍得把它当了!” 妻子抱着新衣,粗糙的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满脸愁苦道:“我也舍不得,可……这不是没办法吗?眼看着都年底了,孩子们想要新衣裳,总不能我年年有新衣,让他们穿旧衣吧?做母亲的,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丈夫急道:“你这哪里是新衣,分明都穿了十多年了,是你穿的太仔细,看着新而已,这腊月寒冬的,你当掉它,你自己穿什么!” 妻子道:“没事儿,我冻着冻着就习惯了,我就是想给他们买件新衣而已。” 丈夫不是个会说话的,急急巴巴道:“我说不准就不准!你跟我回去。” 有人催促了,问他们到底当不当了,大家都还排着队呢。 温贤看了一下自己刚拿的号,嚯!八十五号,这一上午都未必排到!眼睛转了转,抬脚朝那对夫妇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大嫂。” 温贤上前,朝那夫妇行了个礼,那夫妇一看温贤穿的如此体面,居然还对他们如此有礼,忙慌慌张张回了个礼。 温贤笑了笑,对那妻子道:“大嫂,我看你还是跟大哥回去吧,世间难得有情郎。” 妻子看了看丈夫,苦笑一声道:“爷说的我自然懂,只是我家里两个孩子,日日吵着就想要一件新衣,我丈夫一年的工钱也不过六十几个银元,光是解决一家温饱都不容易,哪有钱买新衣,我那大儿子过年就满十岁了,穿的棉袄,袖子短了一大截,走哪儿都得缩着膀子走,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是心疼啊!” 丈夫觉得愧疚,低着头沉沉道:“来年我再去打一份工,一定好好赚钱。” 妻子摇头:“不,你已经做了两份工了,每天起早贪黑,再这么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的,世道如此,不是你的错。” 丈夫无言摇了摇头,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温贤想了想道:“这样吧,大嫂,这衣服我看你还是别当了,寒冬腊月的,回头你要是因为这个冻出毛病来,到时候还得额外花钱请大夫,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妻子一听这话,当即果然犹豫了。 “这样吧。” 温贤说着,将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双手递给了那对夫妇,道:“我这衣服还行,大嫂贤惠,回去之后将我这衣服改一改,给两个孩子做身新衣服吧。” 夫妇俩对视一眼,忙摆手道:“那怎么行,这不行的爷,我们不能白要您衣服啊!” 温贤微微一笑:“当然,我也不是白给,是要跟你们换的。” 妻子反应快,忙把自己的新衣裳递过去:“爷,我愿意跟您换。” “不不不,我要的不是你这新衣服,”温贤指了指丈夫手里的号码牌道,“我要的是这个。” 第16章 当镯子 最后,夫妻俩欢欢喜喜拿着温贤的大衣走了,温贤握着手里标着十八的木牌,朝柜台里的伙计笑的如沐春风道:“轮到我了,对吧?” 伙计愣看着温贤片刻解决了一场本来还要闹上半天的僵局,道:“这位爷要当什么?” 温贤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伙计看了,笑了笑道:“我要当这个。” 伙计拿起那镯子看了看,又打量了温贤一番,将镯子还给温贤,起身道:“这位爷,请跟我来。” 温贤跟着那伙计进了内堂,内堂的案桌前,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浓眉圆脸,一副快要滑到鼻尖上的窄边眼镜,手边算盘打得啪啪响,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掌柜的。” 伙计唤了一声,掌柜立刻抬头,眼珠子在温贤身上转了一圈,当即露出褶子笑,站起身朝温贤走了过来。 “吆,贵客上门,这位爷生的好生俊秀啊。” 温贤笑了笑:“掌柜的客气了。” 掌柜笑了笑:“不知道爷来我这儿,是想当什么?” 温贤将怀里揣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将其摊开,赫然就是温大少母亲留下的那只白玉镯子。 掌柜看了一眼,抬头询问温贤:“爷,可否让我拿起来看一下?” 温贤坐了个“请看”的手势,掌柜一手去拿,一手放下面拖着,防止掉下。 那玉镯被掌柜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在手心里握了握,接着又将自己桌上那盏绿皮台灯给打开,对着灯光仔细看了半晌。 期间温贤一直没说话,倒是一旁的红果等的有些急了,催促道:“你可看好了?这可是我们太太留给我们少爷的遗物,不可能有假。” 掌柜眸了红果一眼,面上看不出情绪,转头对温贤道:“爷这玉田手镯确实不错,质地细腻温润,光泽泽润柔和、光洁如脂……在下能否多问一句,爷贵姓可否告知?” 温贤笑了笑:“不方便。” 掌柜愣了一下,倒是没见过这么直接拒绝人的,可人家说的这么直白,他就是想多打听都不好意思了,当即点了点头道:“是,不勉强,那……?” 掌柜显然还想再打听打听,凡事知己知彼便能占得上风,然而温贤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没等他开口说完,温贤便将其打断道:“掌柜的,我这玉镯是废是宝,你我心知肚明,这镯子你且开个价,我若能接受,咱们这笔买卖就成了,若不成,我就换一家再打听打听。” 掌柜道:“货比三家,我明白,爷是个爽快人,我也看得出来,这样,我也不跟您报那虚假,我给您……这个数,您看呢?” 掌柜手指在桌上虚无写下一个数字,温贤看见了,低笑一声:“300?” 掌柜颔首。 温贤摇头笑了笑,没应声。 掌柜揣摩道:“爷觉得不合适?那不如您给开个价?” 温贤看了他一眼,手指比划了个十。 掌柜一愣:“1000?” 温贤轻笑摇头:“您出的价,十倍。” 掌柜大吃一惊:“3000?” 第17章 是个行家 温贤含笑点头,掌柜呵呵笑了笑道:“您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温贤道:“掌柜这是不同意?” 掌柜嗤笑道:“爷,您别看我年纪大,可我还没老糊涂。” 温贤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买卖是做不成了。” 说完,将那玉镯收了回来,塞回兜里,从椅子上站起身,转头就要走。 掌柜坐在那儿,默不作声,只是给朝陪着温贤来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当即跟着温贤后面出去了。 “爷,爷!”伙计跟着温贤出了内堂,几步追上温贤把人拦下,道,“爷,您稍等,您且听我说。” 温贤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伙计良苦道:“爷,我方才听这位小哥说,这镯子是您母亲的遗物,想来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捉襟见肘、实在没了法子才来我们当铺……” 温贤悠悠然道:“倒也不是。” “……啊?”伙计一愣,“那、那您为什么当镯子?” 温贤坦然道:“我嫌他们累赘,比起玉镯字画、金银首饰,我更喜欢钱。” “……”这伙计来当铺也有十来年了,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客户,连贪财都能说得如此坦荡,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伙计扛着心梗,试图继续挽留温贤:“不管怎么说,爷那玉镯肯定是要当的,您开的那价格着实有些离谱,换了谁家那都不可能答应的,所以啊,若您诚心当镯子,不如回去再跟我们掌柜商量商量,您二位再好好聊聊?” 温贤干脆道:“关键我没空啊。” 伙计道:“老实跟您说,你开的这价格,别家当铺绝不会同意的,去别家谈也是谈,您何不再跟我们掌柜说说?” 温贤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去当铺,昨天下去我在秦淮河听了一局莫愁四弄,只是去的晚了前面都没听着,所以今天我得早点去,免得又错过了。” 伙计手捂胸膛,脸颊笑的有些抽搐道:“您……您要去秦淮河听曲?爷,您确定您不是来我们当铺砸场子的吗?” 温贤一脸无辜:“谁说的?我真是来当镯子的,老实跟你说,我家里还有一些金镯、字画什么的,我打算一并都当了换现银的。” 伙计一脸复杂:“那您是打算去别家典当行了吗?” 温贤摇头:“不,明天我还来你们家。” 这下不光伙计,就连红果都一脸困惑,二人同声问道:“为什么?” 温贤回道:“因为你们家生意好啊,我这人生平就两个爱好,一个爱钱,一个爱热闹,行了,你也别耽误我功夫了,回去跟你们掌柜说,镯子我不卖了,价格不合适,等明天我拿些别的过来,咱们再好好谈谈。” 说完,温贤就带着红果,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伙计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 此时,当铺掌柜从门内走了出来,走到伙计身边,瞧着温贤离开的方向感叹:“想我钱富贵这辈子阅人无数,什么牛鬼神蛇没见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竟完全猜不出来。” 说完,转头问伙计:“那镯子,他当真不卖了?” 伙计点头:“是那么说的。” 掌柜又是一叹:“可惜了,那和田玉镯确实是个好东西,咱们新东家不是要成亲了?若能将那玉镯收上来,新东家的新婚贺礼,咱们就有了,三千大洋……确实值那个价,怪我,一时没舍得,哎!” 伙计吃惊:“真值这个价啊?我还以为真是那爷狮子大开口呢!” 掌柜冷哼一声:“所以说你道行太浅,完全被那爷玩世不恭的样子给欺骗了,这分明就是个行家!” 伙计被骂,心里委屈,暗道:您倒是老谋深算,不也载人手里了吗? 第18章 少爷英明神武 温贤带着红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铺,直奔秦淮河。 红果这一路都没想明白,自己爷到底是要当那镯子,还是不当那镯子。 莫愁莫愁 劝君来一游 游了莫愁湖 万事不忧愁 台上唱着万事不愁,台下的红果却愁容满面,温贤边喝茶边道:“你有话就说,都这么憋一路了,不难受吗?” 红果皱着一张脸:“难受,可难受了,少爷,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红果瞧了瞧周围,做贼似的往温贤耳边凑了凑道:“少爷,您去当铺,到底是当还是不当啊?” 温贤道:“废话,不当东西你少爷我去什么当铺?” 红果迷惑:“可我瞧着,您好像一点也不诚心啊。” 温贤反问道:“我哪里不诚心了?” 红果撇嘴:“您那样子,哪里像是诚心做买卖的?分明就是耍人玩儿呢。” 温贤抬腿踢了红果一脚,没使劲儿,笑骂道:“典当行里水深如海,你个小孩儿你懂什么。” 红果揉了揉被踹的地方,又将方才典当行里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越想不明白,越说明自家少爷厉害啊! 红果忍不住赞叹道:“少爷就是少爷,太厉害了!” 温贤好奇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不知道,”红果理所当然道,“少爷英明神武、胸有沟壑,所思所想岂是我一个下人能明白的!” 温贤无言,默默朝红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红果顿时美滋滋,虽然他没看懂温贤今日的所作所为,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夸赞自家少爷啊!下人嘛,不用太聪明,只需要一点眼力劲,看准时机拍好主人的马屁,那就是一个合格、优秀的好下人! 红果继续道:“不过少爷,我觉得我们明日要不还是换一家典当行比较好。” 温贤好奇道:“为什么?”难道是他小瞧了红果,刚才在典当行有什么门道他没看出来? 红果有些生气道:“那掌柜心太黑,三千的镯子,他居然给您开价300!黑心肝的东西!” 温贤眨眨眼:“谁跟你说那镯子三千?” 红果一愣:“不是您说的吗?” 温贤微顿,手指摸了摸鼻梁道:“那个啊,那是我胡乱说的,那镯子到底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我对古玩玉器一点不了解。” “啊?”红果顿时目瞪口呆,“那、那您张口就是十倍?少爷,您……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温贤道:“也不完全吧,我虽然不懂玉,但我好歹学过心理学的,那掌柜拿了我的玉,一直没舍得放下,虽然他表面装作并不是很在乎的模样,可玉被他拿在手里的时候,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拇指摩擦玉面,这说明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他的确想收我的玉。” 红果眼前一抹黑:“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啊?还有,少爷,什么叫心理学啊?” “这不重要,”温贤一挥手,“那伙计来追我,说明我前面的猜测都对了,这玉的价值远远超出管家开的价钱,至于到不到3000,我也说不准,总之网是撒下去了,成果如何,明日自见分晓。” 红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恍然道:“少爷,我明白了,您刚才……是在故意给人下套对不对?就像您让我去厨房拿吃食一样,甭管怎么样,咱气势先拿出来,吓唬吓唬他们,他们自然就老实了!” 温贤颇为意外地看着红果,眨眨眼道:“不错,孺子可教,理是这么个理。” 红果颇为得意地哼了哼:“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下人,少爷教过我的,这叫近墨者黑!” 温贤无奈:“那叫近朱者赤。” 当天,温贤照例听白局听到晚饭时分才回去,顺便给绿翘带了一份桃花坞的凤梨酥。 第19章 当了金镯 第二日,温贤带着红果,再次来到金铭典当行,他一进去,昨天那个伙计边认出了他,没办法,一来温贤长得好,俊秀天真的面容却又带着一份舒朗庄重,一双瑞凤眼大而有神,冷暖兼具。 二来,温贤昨日的行为……实在让人记忆犹新啊! “爷!”伙计当即朝温贤走了过来,笑的熟络道,“爷您可来了,我们掌柜可是一早就等着您呢。” 温贤微微一笑:“是吗?那我先去取个号,一会儿劳烦小哥带我去见你们掌柜。” 伙计笑道:“不用取号,您昨日不是已经跟我们家掌柜订下了吗?事先预约,这队自然也就不用再排了。” “那太好了,”温贤松了口气,“那劳烦小哥带路。” “爷,您请。” 伙计带着温贤,按照昨天的老路去了内堂,见了昨日那位掌柜,掌柜见到温贤,没等人进门,就自己先迎到了门口,态度比昨日还亲热了几分。 “爷来啦?我可等了您有一会儿了,小李,快去给爷倒杯茶。” 温贤立刻道:“不必了,掌柜的,我今日来,只有一样东西要当,快得很,用不着喝茶。” 掌柜眼波一转,道:“可是……昨日那玉镯?” 温贤笑着摇了摇手腕:“自然不是,我昨日说过了,那玉镯我不当了,或许是我跟它的缘分未尽吧!” 一个玉镯,有什么缘分不缘分?掌柜心里犯嘀咕,觉得温贤这根本就是不满意自己昨日诓了他,将玉镯价格压那么低,这会儿故意找这么个不走心的借口来“提醒”他呢! 掌柜是聪明人,玉镯他的确有点念念不忘,可他也怕温贤再像昨日那样,说走就走了,当即也不再追问玉镯,只问道:“那不知爷今日要当的是什么?” 温贤未开口,只是朝红果示意,红果将兜里揣着的那对金镯子拿了出来,打开包裹的黄稠,放到了掌柜的面前。 “金镯?”掌柜看了看那金镯,又瞧了瞧温贤,暗暗思量了一番,这才斟酌着开口道,“爷,想来您也知道,这金镯贵重,却远不如玉镯,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 温贤不疾不徐道:“掌柜只管说,这对金镯您觉得值多少?” 掌柜朝温贤一抬手:“您稍等。” 随后,掌柜从自己案桌下一个亮格柜下面对开的柜子里,拿出一杆精致的秤盘和一块黝黑的试金石。 一番忙碌之后,掌柜给了温贤一个整数:100银元。 温贤微顿片刻,一拍案桌道:“成交。” 最后镯子归了掌柜,温贤得了100银元,外加一张金铭典当行抵押金镯的凭据。 掌柜将凭据交给温贤时,笑的像个弥勒佛道:“这收据您收好,少爷想好了,这镯子您签的收据可是不赎回的,回头您要是反悔了,我们当铺可不认的。” 温贤将凭据对折,随手往兜里一塞道:“这个自然,到时候我若蛮不讲理,掌柜尽管去法院告我。” 掌柜愣了一下,随后看着温贤哈哈笑了笑,直到:“爷果真是个妙人。” “那我就先走了,”温贤说着,又对掌柜道,“对了,我那手里还有些字画,明日我再一并拿过来?” 掌柜笑着点头:“当然可以,那明日还是这个时辰,钱某人再次恭候爷大驾。” 温贤跟着一抬双臂:“好说。” 说完,带着红果依然头也不会的走了。 他们一走,伙计凑到掌柜面前感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迅速的典当买卖,这位爷……可当真是雷厉风行啊!” 掌柜也跟着点头:“不错,这人的确不同凡响。” 伙计困惑道:“可是掌柜的,我还有一事不明,这位爷为何不今日就将那字画带来一并典当了,也省得明日再跑一趟啊。” 掌柜瞪了他一眼,低呵道:“你懂什么?他昨日、今日这做法,分明就是故意试探你我,昨日那玉镯我压了价,他抬脚就走,一句废话都不多说,那玉镯说不当就不当了,今日这对金镯,我给了个诚心价,他不讨价、不还价,一锤定音,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什么东西什么价他一清二楚!这位爷不光是个行家,还是个有勇有谋、当机立断的厉害人物,小李,今儿我便教你一回,往后你在这行,要是遇到这样的人物,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耍什么心眼儿,他不让你吃亏,你也甭想占他便宜,什么货什么价就直说了,这买卖自然也就做成了!” 伙计一副受益匪浅的恍然表情,一个劲儿地点头,朝掌柜竖起拇指,语气敬畏道:“不愧是钱老,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古董,都了如指掌啊!” 掌柜一抬下巴,洋洋得意道:“你啊,多学着点儿吧!” 第20章 有钱真好! 第一日,温贤带了玉镯去,带着玉镯回来,第二日,温贤带了金镯去,换了100银元回来,第三日,温贤将那些个字画一并撸了去,忙活了一日,揣了一把银票回来。 当晚,温贤让红果帮自己买了一壶好酒,晚饭时,一个人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第四日,温贤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一起床,红果苦哈哈的告诉他,一大早东厢那边就来人了,告诉他,从今日起,他们不能再出门了,大婚将至,老祖宗的规矩,成婚头三日,新人不准再去外面抛头露面。 温贤明白,嫣红这是明里暗里讽刺他即将像个女人一样出嫁,不过温贤不计较,毕竟他刚发了笔横财,有钱的日子,自然看什么都舒坦,听什么都顺耳,干什么都顺心! 有钱的感觉,真好! 说起来,昨夜里,南京城下起了大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傍晚时分,雪终于小了,温贤虽然怕冷,但上辈子他是个南方人,可想而知,银装素裹对温贤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随后,温贤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球,拉着红果一起去后院打雪仗去了,因为那地宽敞,自己院子,温贤怕不小心砸坏了门窗。 “打雪仗真好玩!我以前从来都没玩过,少爷,以后每次下雪,我都陪您玩打雪仗的游戏,可以吗?” “当然可以,回头少爷我给你做个东西,到时候就不需要咱们自己用手搓雪球了,撕,手真冷,我手指都快没知觉了。 ” “是吗?那一会儿我给您打盆热水,你先泡一泡,我再去厨房帮您把晚饭端来,你吃过晚饭立马就会暖和!” “行,顺便帮我把昨天那酒再烫一壶。” “好嘞!” 温贤和红果主仆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刚进院子,就见绿翘满面急色地朝他们跑过来。 “绿翘?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爷!”绿翘一抬头瞧见温贤,脸上带着急切道,“爷,太太跟老爷来了,我瞧着老爷脸色很不好,太太也是来势汹汹,来了之后一听说您不在,老爷发了好大火,让我务必立刻把你找回来,爷,您快进去吧,别让老爷再不高兴了。” 温贤倒像是早已了然于胸,甚至轻笑了笑,道:“是该来了。” 温贤说罢,对身边的绿翘和红果道:“你们俩先去吃点东西,估计一时半会儿用不着你们。” 红果有些不放心:“少爷……” 温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便抬脚进了院子,上了台阶,进了屋。 屋子里,温鹏和嫣红都在,温鹏脸色不太好,坐在只正中间的凳子上,一只手紧握成拳搁置在面前的桌面上,嫣红坐在他旁边,温贤进来之前,她还小声在温鹏耳边说着什么,温贤一进来,她立马收了声,转头朝温贤看过来时,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温贤觉得好笑,面上并未表露,朝温鹏叫了一声“爸,”转头看向嫣红,轻笑道:“后娘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如果没事,咱们还是别见面的好。” 嫣红面色一寒:“温贤,你不想见我我无话可说,但今日我跟你爸连夜过来,所为何事你心知肚明!” 温贤反问:“后娘这话是何意?” 嫣红眼睛环视温贤房间一圈,冷笑一声道:“温贤,若是我没记错,你房间之前可是摆了好几副古人字画,怎么现在一个都不见了?” 温贤道:“后娘记错了。” 嫣红厉色道:“怎么记错?当初流儿不过看上了你屋里一副踏雪寻梅图,你非说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死活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温贤不耐烦地打断嫣红的话道:“后娘既然知道那是我的东西,东西放哪儿,怎么放那都是我的事,就不劳后娘挂心了。” 嫣红冷笑一声:“我看那画你不是收起来,而是卖了吧?” 温贤神色微变,抿下唇角,一时沉默无言。 嫣红见了,眼中尽显得意,故作懊恼道:“瞧我,又乱说话,差点儿伤了你的心,温贤,你向来是个大孝子,那字画既然是你母亲的遗物,那你一定是将东西好好珍藏着呢吧?是这样的,你爸今天突然想看看你那副踏雪寻梅图,不如你把它拿出来,让你爸看看?” 温贤沉下眉眼,目光的焦距不知落在何处,声音沉沉道:“见不着了。” 温鹏像是终于忍不住,当即出声质问温贤道:“为什么见不着?” 温贤抬头直视着温鹏,吐字清晰道:“因为我把他抵押给当铺了。” 第21章 英年早逝 “你!”温鹏震怒,当即拍桌而起,抖着手指着温贤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做!起初你后娘告诉我你在变卖字画、家产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这件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你让我温家的脸面往哪儿搁?我温鹏以后在那些同僚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温鹏质问温贤,“我自认从不曾短缺你吃喝,你怎么想的居然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没怎么想,”温贤双目一坚,眼底暗含隐忍道,“因为我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 “什么意思?”温鹏呵斥道,“你是想钱想疯了不成?你赶紧的,把那些东西给我赎回来!” 温贤僵硬道:“我的东西,怎么处理随我高兴。” 嫣红道:“温贤,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要说一句了,从小到大你爸供你吃喝,供你读书,迄今为止,你可没往家里赚过一分钱啊,就算有几样是你母亲的遗物,也与跟你爸结婚,你爸帮着置办的,是家里的东西,这怎么就成你的东西了?” 温贤抿唇,不说话。 嫣红声音微扬道:“温贤,你虽然就要嫁去苏家了,可这些年,你爸对你可是父子情深,若让人知道堂堂温家大少爷,跑去当铺典当家财,你让你爸这老脸往哪儿搁?你爸如此对你,你这么做,未免太让你爸心寒啊!” 温贤道:“东西已经当了,再赎回来可就不是那个价,我可没多余的钱。” “你!!” 温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嫣红忙上前安抚:“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哎,事已至此,只能我来想法子了,温贤,这样吧,你将你当的钱尽数交于我,我去与那当铺交涉,看能不能照原价把东西拿回来,若是不能……大不了我将私房钱拿出来填充,损失些就损失吧,只要能保住你爸的面子,什么都值了。” 温鹏道:“哪里能让你自掏腰包,缺多少,你回来跟我说,我来补上。” 嫣红等的就是这句话,原本她就觊觎温贤房里的那些东西,可惜一直以来也没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这次倒好,温贤这个没脑子的,居然将那些东西拿去典当了,这可让嫣红找着机会了。 她故意在温鹏面前说要自掏腰包,因为她吃准了温鹏要脸,肯定不会同意,但事情她揽下了,自然是她去办,温鹏自己不方便出面,交给她是最适合的,而东西一旦被赎回,温贤想再要回去,根本不可能了。 送上门的好事,嫣红可是一大早就翘首以盼,等着温鹏下班回来找温贤算账呢! 只是她这刚要开口说是,就听温贤突然道:“我签的是收据,不是典当的当票,东西归当铺,本人绝不赎回,若事后反悔,他们大可拿着我签字的收据去法院告我。” 煮熟的鸭子废了,嫣红没能控制住自己情绪,当即大叫一声:“你说什么?” 好在温鹏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也没注意上她,自己震怒,拍案而起,指着温贤怒斥:“混账东西!蠢货!你给我跪下!” 温贤还没反应,已经曲膝跪在了温鹏面前,温鹏拿起茶几上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朝着温贤背上狠狠就是几下。 温鹏使足了劲儿,温贤穿的厚实,这会儿也免不了痛的一龇嘴,本能想躲,身体却不受控制。 原来屋外天色已黑,温贤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镜子,心中暗道:你干什么?打你你都不跑,你是不是傻? 温大少:爸说的对,我让他丢了脸,应该受罚。 温贤想翻白眼:受罚个屁,我小时候不好好学画画,我妈拿着铁锹追我后面打,照你这榆木脑袋,我他妈早英年早逝了! 温大少:你已经英年早逝了。 温贤:……操! 第22章 温贤挨打 温大少愿意挨打,温贤可不愿意,只是这会儿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眼看着一棍棍挨下来,浑身骨头都疼,温贤左思右想,张口呼喝道:“您别忘了!三日后就是我大婚,要是您将我打出什么毛病来,到时候看您怎么跟苏家人交代!” 嫣红嗤笑一声:“你真当苏家娶你过去是要当少奶奶的吗?不过就是……” “住口!”嫣红没说完,就让温鹏给厉声制止了,温鹏这会儿看着嫣红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嫣红吓得面如死灰,当即紧抿住唇,努力将自己缩小,往温鹏身后藏。 温鹏也因此停了手,温贤发现自己终于能动弹了,当即一摊,干脆往地板上一座,眼中净是讽刺,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温鹏蹙眉看他:“你还笑的出来!” 温贤摇了摇头,喟叹道:“我只是有些感叹罢了,老话说的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真是一点儿没错。” 温鹏大怒,刚要张口骂他,温贤抬头,直接正面对上温鹏的视线,温鹏被温贤眼中的凉薄惊到了,那一刻,他恍然觉得自己如今面对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但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温鹏好歹是看着温贤长大,自己儿子什么模样,温鹏还是看得出来的,想自己身为老子,差点让儿子给虎住了,温鹏有些恼羞成怒,“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逆子,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 温贤一脸无辜道:“我说的不对吗?是,我是卖了家产,可您不也卖子求荣吗?我们父子俩,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温贤!” 温鹏差点儿让温贤气的缺氧,眼皮一番,片刻回过神时,甩手给了温贤一巴掌。 温贤脸颊嫩,这一巴掌下去,头都被打偏了,脸上当即留下一个鲜红的手印,嘴角微微渗出血来。 本来这一巴掌,温贤是能躲开的,但他并没有,耳边是温鹏气急败坏的谩骂,估计是真怒极攻心,温鹏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你个小畜生,你老子我养你这么大,就养了你这么个甩货……” 温贤由着他骂,一直等他骂完了,瞧了一眼镜子里的温大少,此刻早已震惊的嘴里能塞鸡蛋,外加满脸眼泪纵横。 差不多了,温贤心里默念一句,这才抬头对温鹏道:“您说的对,我的确没出息,可我不是傻子,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有个疑虑想问问您。” 温贤吸了口气道:“爷爷当年真的替我跟苏大少订下过婚约吗?虽然爷爷去世得早,但那时我已年满十四,很多事情我都是记得的,爷爷在世时,与苏家根本没什么往来,又怎么会有所谓的兄弟情深?还为自己不知是男是女的孙儿们订下这样无厘头的婚约,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温鹏不知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缓过来,倒是一旁的嫣红开了口道:“温贤,这件事你爷爷在遗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此事货正价实,否则就算我们愿意嫁儿子,苏家是什么人,他们会随意让一个男子当自己的长媳吗?自然还是因为父命难违,说到底,你嫁给苏远之,是我们家高攀了呢。” 温贤轻笑:“这几日,我在外面走动,多少也听了一些关于他苏远之的事情,简单点,我用纨绔子弟来形容,不为过吧?” 嫣红道:“传言不可信。” “是吗?”温贤道,“既然后娘觉得是高攀,那不好意思,温贤天生命贱又没出息,自认为配不上苏大少,不如后娘将温流嫁过去,温流弟弟比我出息,与苏大少男才男貌,必然是天生一对啊。” 嫣红急色道:“温贤!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男人!” 温贤抿唇看着嫣红,半晌不语,嫣红被他看的莫名心慌,恍然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刚才温鹏的训斥,她可还记忆犹新,这会儿忙不迭去看温鹏的脸色,却见温鹏的视线落在温贤身上,并未注意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温鹏这会儿发现,自己这个儿子,他是真的越来越不认识了,眼前这人,真的是自己那个头脑迂腐、不懂变通的长子吗?可若不是,那他又是谁呢?分明这模样、这身形,就是温贤没错啊。 温贤也将目光落在温鹏身上,双目有些腥红,沙哑的声音道:“虎毒不食子,后娘说的是,自己的儿子,谁能忍心让他嫁给一个男人,爸,您说呢?” 温鹏眉眼一沉:果然,这就是他的儿子温贤,最近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看来他的确比以前成长了,只可惜……很快这个儿子,就不再是他的儿子了。 “温贤,”温鹏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放回到桌上,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负手而立道,“事已至此,想太多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这门亲事如今已经迫在眉睫,苏家大门你必然是要进的,苏大少你也必然是要嫁的,婚期将至,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在家准备待嫁吧。” 说完,温鹏抬脚就要离开,嫣红这会儿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忙快步上前对温鹏道:“老爷,温贤卖的那些画……” 没等她说完,温鹏便打断道:“那些东西,原本也是要跟着他陪嫁的,既然是给了他的东西,他要卖就卖了吧,随他。” 温鹏说完就走了,嫣红愣了一下,咬了咬牙满脸懊恼却无能为力,只能藏起满肚子怨气,追着温鹏离开了。 人都走了,温贤这才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他背上还有伤,一动就疼,温贤从小怕疼怕的要命,小时候打预防针,每次都哭的死去活来,长大了虽然能忍,但内心却还是害怕的。 温贤龇牙咧嘴,扶着桌子,在圆凳上坐下,低声唤道:“温贤。” 无人应答。 温贤转头看向那边镜子,朝着镜子里自己的侧影又一次唤道:“温贤?” 这次依然还是无人应答,温贤一愕,四下看了看,喃喃道:“难不成这就消失了?我这还没查出结果,才刚开始而已,这就受不了了?这位少爷的心里承受能力,未免也太差了吧?” 第23章 大婚 温大少究竟是不是真的彻底离开了这具身体,温贤不得而知,但自从那晚之后,不论白天夜晚,温大少的确没有再出现过。 至于温贤,他自然更不会自找麻烦,他这一日不出嫁,嫣红那边就一日不死心,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温贤出嫁之前若不能把他弄到手,以后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偏偏温贤自那日起,当真每日缩在自己的院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准备待嫁起来。 嫣红又急又气,只把自己气的上火,嘴角长了一堆燎泡,为此还特意找大夫开了药,日日在家熬药降火。 三日,转瞬即逝。 华国二年,农历十一月初十,财务科副科长温鹏之子温贤,与南京城大都督之子苏远之,大婚。 此时的苏公馆,外面看着红彤彤一片,喜气洋洋,实则公馆内却并非如此,虽不至于鸦雀无声,但这样大喜的日子,连上门贺喜的宾客,说起话来都低眉顺目、耳畔低吟,着实有些怪了。 整个苏公馆,笑的最开、最真心的,就只有这座宅子如今的女主人,大都督苏耀强的大夫人蒋玉梅了。 苏耀强戎马一生,华国成立封了大都督,可以往那些旧人,见了他还是习惯叫一声“大帅。” 苏耀强天生皮肤黝黑,国字脸、络腮胡,鹰眼鹰钩鼻,长得十分有气魄,客厅的沙发上,他径自坐在那儿,上门的客人进来跟他打招呼,也没见他起身相迎,甚至有的只是“嗯”一声算作回应。 即使如此,也没人会觉得他失礼,要追究他,因为他们不敢。 苏耀强是南京城的大都督,也是这座城的无冕之王,在这里,即便是大总统来了,威望上,甚至苏耀强都要压他一筹,所以没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瞧见没,大帅那脸色……可不太好看啊。” “废话,怎么可能好看,换做是你,自己儿子娶了个男人,你会高兴吗?” “说的也是……啊!太太!” 两个身穿军装的宾客正说着话,一抬头瞧见面前站着的女人,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皮肤和身材都保养的非常好,柳叶眉、双凤眼,鼻梁立体小巧,一双殷桃嘴唇红齿白,外加一件紫色灯芯绒暗花旗袍,搭配饶了三圈的细珍珠项链,蒋玉梅丝毫不愧她南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蒋玉梅此刻明显是将那二人的话都听见了,脸上非但没见半分怒气,笑的一脸大方道:“两位,招待不周,多多担待了。” “哪里哪里,太太客气了。” 双方只字不提刚才的话,寒暄了几句便分开了,蒋玉梅脸上笑容微微收起了些,径自走到苏耀强身边坐下。 “耀强,你这是做什么?客人都来了,也不见你招呼一下,太失礼了。” 蒋玉梅媚眼如丝,对着苏耀强的语气软绵如柳絮,温柔如池水。 苏耀强看了看周围的场面,语气僵硬道:“娶一个男人,何必闹得这么兴师动众。” 蒋玉梅面上笑容尽失,收回扶着苏耀强臂弯的手,语气微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事到如今,你想反悔了不成?” 苏耀强一见蒋玉梅不高兴,竟立马换了神色,铁汉瞬间成了绕指柔,缓缓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怎么会反悔呢,绝无此事!玉梅,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会说话,你千万别跟我置气,为了我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蒋玉梅捏着帕子,没忍住噗嗤偷笑了一声,苏耀强见她笑了,当即握着她手道:“只是这些日子,幸苦你了。” 蒋玉梅笑道:“怎么会,能替你分忧,向来是我最开心的事。” 苏耀强不无感动道:“是,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 蒋玉梅眉眼柔情道:“既知道我对你最好,就赶紧起来,快去招呼招呼客人,别弄得好似只有我一个人在忙活似的,别忘了你才是远之的父亲。” 苏耀强当真站起身,叹了口气道:“行行行,我这就去,一切都听太太的。” 蒋玉梅亲昵地一拍苏耀强的肩,催促道:“快去。” 苏耀强一走,蒋玉梅还没从方才夫妻间的甜蜜中回神,就听见耳边自家儿子苏有信的叫唤:“妈。” 蒋玉梅收了在苏耀强面前的小女儿姿态,雍容回头,看着苏有信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盯着你大哥,务必看着他老老实实去温家把温大少娶回来吗?” 苏有信凑过来,贴着蒋玉梅的耳边低声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找您,妈,这结亲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苏远之到现在都不肯换喜服,您派去的老婆子都进不去他房门,刚走到门口,他就一样样东西砸过来,谁敢乱动啊,妈,你说苏远之他是不是突然又不想娶了。” “他敢!”蒋玉梅眉目一凝,刚才还温婉的一张脸,瞬间多了几分戾气。 虽然嘴上这么说,蒋玉梅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苏远之这人,发起疯来的确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越想,蒋玉梅越不放心,当即道:“有信,你在这帮妈看着,我去见苏远之。” 苏有信点头:“好,妈您去吧。” 蒋玉梅当即离开了前厅,一路往楼上苏远之卧房的方向去了。 不同于温家是老宅,苏公馆则是洋楼,灰色的大门异常高大,石雕简洁、克制,整体看起来理性而又肃穆,然而大门里面,却是让人完全想不到纸醉金迷和奢侈无度。 蒋玉梅踏上右边精致的楼道,每一个楼道的转折处,顶上都挂着一盏水晶吊灯,白色的石雕围栏干净如雪;苏公馆占地千平,别墅共有三层,中间是客厅,两边从上到下分别三层。 第一层左边是苏耀强和蒋玉梅的主卧,右边是会客室,二楼左边是书房,右边则是他们的女儿苏有伶的闺房,三层左边是苏有信,右边是苏远之的房间,但左右两边是分开的,分别从左右两个不同的楼梯上楼,也就是说,左右两边的楼层中间是互不相通的。 所以与其说是一栋楼,其实是三栋楼才对,苏家三兄妹,每个人的房间各占一层,分别设有独立的卧房、客厅,相当于现代酒店的套房,房间里客厅卧房卫生间,一应俱备。 蒋玉梅一路上了三楼,只见贴了大红喜字的门房外,一群仆人站着,门口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媒婆,苦口婆心地贴着墙壁,以一种躲躲藏藏的姿势劝道里面的人。 “大少爷,这迎亲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再不走,怕是要错过良辰了,大少爷,您还是赶紧把衣服给换上吧,大少爷……” 屋里没人应,但也没人敢进去,房门口正对面的墙角,碎了好一地的瓦罐陶瓷,都是从屋里被丢出来的,因此谁都不敢上门口去,就怕被砸了。 蒋玉梅帕子挡住了嘴角的讽刺,接着昂首挺胸走到了门口。 下人们一看见太太来了,忙让开一条道,老妈子见蒋玉梅往门口站,还不放心的拦了下。 “太太,太太可得小心啊,大少爷这脾气……” “无妨,”蒋玉梅笑的温婉,柔柔的声线一扬,“大少爷就是跟你们开玩笑呢,他不会真的砸你们的。” 说着,蒋玉梅已经站到了房门处,下人们胆战心惊地看着,果然没见着里面砸出东西,蒋玉梅轻笑了一下,抬脚进了屋。 屋外贴了喜字,可屋内却没有半点喜色,除了床,别的地方一切照旧。 苏远之就坐在黑色的牛皮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白色丝绸睡衣,露出的手腕、脚腕细长白皙,苏远之面朝窗外,一张俊美的脸半遮半掩在柔光里,像极了蒋玉梅前段时间参加一场晚宴时,一个洋人展出的一副名叫油画的画作。 苏远之像极了那油画里那个被称为天使的人,凤眼悬鼻,下颚线精致如雕刻一般,浑身透着一股冷艳与清贵,这样的长相,不论是男子,或是女子,恐怕都要自惭形秽。 蒋玉梅最受不了的,也是苏远之这张脸,因为苏远之长得太像他母亲了,当初若不是这张脸蛊惑了苏耀强,这世上哪里会有他苏远之!苏远之的存在,剥夺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一切! 不过还好,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拨乱反正,过了今天,他苏远之将会成为整个南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些,蒋玉梅刚才的厌恶,瞬间转换成了欢喜,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蒋玉梅掩饰地轻咳一声,裙尾婀娜地来到苏远之面前。 “远之,”蒋玉梅开口,一派温婉道,“吉时就要到了,赶紧换好衣服去接新……娘子吧,让人家等急了可不好。” 苏远之看都没看她,只是将桌上的酒杯端起,将里面的洋酒一饮而尽。 蒋玉梅见了,微微有些不悦道:“一大早就喝酒对身体不好,快别喝了,我让他们进来,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苏远之嗤笑一声,缓缓抬头朝蒋玉梅看了过来,一双凤眼中满是阴郁的戾气,丝毫不见少年的纯粹与阳光。 第24章 钱匣子 这样的眼神,一般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心生寒意,可蒋玉梅像是一点都没觉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反倒还加深了一些,蒋玉梅道:“远之,事已至此,你该不会现在突然反悔吧?若是这样,且不说咱们自己,那苏家面子上也过不去不是?人家正经一个儿子嫁给你为妻,你突然不愿意娶了,恐怕他温家从此以后在南京城都不好做人了。” 苏远之轻抿了下唇,张口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道:“他温家的事,与我何干?” 蒋玉梅皮笑肉不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他呀你呀的,等成了婚,你们俩可就是一家人了。” 苏远之冷笑一声,偏头看都不愿看她。 蒋玉梅眉眼一沉,眼底藏着狠毒道:“远之,你可别……不识好歹啊,我知道,你打心里不会听我的话,可你别忘了,这桩婚事,可是你自己亲口答应了你妈的,难不成你妈的话,你也要忤逆吗?” 只见刚才还满脸冷漠的苏远之,顿时面色一僵,豁然转头看向蒋玉梅的双眼满是怒火,整个人就像一只暴怒中被铁链束缚无法动弹的困兽。 “蒋玉梅!”苏远之一字一句叫出她的名字,唇齿间挤出声道,“别碰她!” 蒋玉梅笑了笑:“远之,你说什么呢,我跟姐姐,我们可是向来姐妹情深呢,对了,昨日我才给姐姐送去了她最喜欢的”珍珠粉”,姐姐见了可是高兴坏了呢。” 苏远之在听到“珍珠粉”三个字时,顿时如遭雷击,面色青白,放在身侧的手,双拳紧握,指甲嵌进肉里,流出血来,他都未感觉到一丝疼痛。 蒋玉梅欣赏着苏远之痛不欲生的表情,心情越发的喜悦,见差不多了,这才转身走到门口,对门外的众人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替大少爷把喜服换上。” “是,太太。” 老婆子看了蒋玉梅一眼,面上瞬间有了底气,一招手,得意洋洋带着一众下人进了房门,这次,没人再被赶出来。 * 这注定是一场十分盛大的婚宴,整个南京城都被震动,苏家公然娶一个男媳过门,为了不委屈这位男媳,婚礼当日,那可是给足了场面。 那时候,汽车还是很少见的,所有汽车都是从洋人那儿进口来的,车子比黄金还贵,整个南京城也不过百余辆,苏大少大婚,足足二十辆婚车,车头绑着红绸,绕过政府楼、路过朱雀路,沿着莫愁湖,最后抵达温宅,一路招摇过市。 那时候,洋人文化已经渗透进入华国,国人也开始过起了圣诞节,成亲也不再是三跪三拜,大红的喜服也换成了洁白的婚纱,走花路来到神父面前宣誓彼此的承诺。 但温贤毕竟是男人,虽然是嫁人为妻,但穿婚纱还是有些难为人的,所以温贤和苏远之的婚礼,新人穿的还是喜服,温贤刚开始见到那身大红霞帔的时候,满心满脸都是拒绝的,可一听红果说,本来是要穿婚纱,衣服都准备着呢,实在怕不合适,就多备了一套喜服时,温贤立马乖乖把喜服给穿上了。 好在还是有些改良的,虽然同样是裙子,但没有拖尾,温贤勉强就当自己穿的是长衫好了。 而且温贤此刻是真的饿,太饿了,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哪怕只吃一口也是好的,可这满屋子的人,温贤就是有心想让红果去帮他偷东西吃都不行。 温贤也很明白,这些人表面是帮忙的,其实也是来盯着他,不让他逃跑了。 “少爷,时辰差不多了,您手上拿着什么?是不是该放下了?一会儿出门恐怕不太方便。” 喜婆见温贤从头到尾手里都捧着个木匣子,这不合规矩,想让温贤把盒子放下。 谁知温贤一呲牙,道:“是钱,大把大把的钱,所以给谁我都不放心,我得自己拿着才放心。” 第25章 温贤两个弟弟 “啊?”喜婆整个人都懵了。 温贤道:“你不信?那我给你看看,我告诉你,这可是我全部家当……” 温贤说着,还真把盒子打开了,一屋子人有意无意的伸头去看,嚯!还真是钱!一堆的大钞上面,压着一个白玉镯子,和二十来块的银元,把一屋子的人看的眼睛瞬间发亮。 那么多钱啊!他们这辈子恐怕都赚不了那么多吧? 温贤给众人看了,抬头朝喜婆微微一笑道:“换成是您,您恐怕也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吧?” 喜婆努力将视线从木盒子上挪开,咕咚咽了口口水,朝温贤突然结巴起来道:“那、那、那您那红、红、红盖头,也该盖上了,一会儿姑姑、姑爷该到了。” 温贤道:“那就等人来了再说。” “大哥!” 门外传来声响,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郎,牵着一个十岁的孩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温贤的两个弟弟,大的叫温鎏,小的叫温宝。 开口的,是温贤的二弟温鎏,一张脸像足了他妈嫣红,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老小温宝则更像温鹏一些,浓眉大眼,肉嘟嘟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就是皮肤有点黑,温贤看着手痒,越看越觉得像极了驴打滚。 “大哥!”温宝一脸天真无邪,眼睛巴巴望着温贤,道:“大哥,你穿喜服真好看啊!” 毕竟是个孩子,再加上温宝是老幺,平日里嫣红和温鹏对他都格外宠爱些,整个温家要说谁对温贤真心,温宝算一个了。 温贤爱吃驴打滚,对温宝也多了几分好感,这会儿伸手扯了扯温宝肉嘟嘟的脸颊回了一句:“谢谢。” 温鎏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温贤,温贤感觉自己像一只动物园里猴儿,被温鎏一番观看之后,温鎏笑的天真道:“恭喜大哥,大哥大喜!前几日我和弟弟感了风寒,爸妈怕我们把风寒传染给大哥,都不让我们过来看你,几日没见,大哥越发光彩照人,国色天香!” 温贤脸颊一抽:你才国色天香,你全家都国色天香! 温贤被比做女人,一时都气糊涂了,忘了自己这会儿也是温家人,骂温鎏全家不还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温贤不想说话,就朝温鎏笑了笑。 温鎏完全承了他妈的性子,不光演戏演得好,还丝毫不懂收敛,前几日温贤不是欺负他妈,他今天一定要统统讨回来! “大哥,你马上就要出嫁了,我和弟弟都很舍不得你呢,不过爸妈说了,”温鎏一笑,“苏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大哥能嫁过去,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们做弟弟的,再舍不得也不能阻挠了大哥的前程!大哥,等你嫁进了苏家,从今往后可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劳心劳力去考什么留学了,你放心,即便大哥你一事不成,这辈子也注定大富大贵,吃穿不愁了呢!”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鄙夷和嘲弄,只是都忍着没敢笑出来。 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男人,确实阻挠不了前程,因为那根本就是毫无前程可言了啊!不过温家大少本身也不怎么样,否则也不至于考留学考了三年不中啊,这么说起来,他能嫁给苏家,还真是走运了,好歹以后靠男人,也能衣食无忧了! 温鎏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连温贤的底裤都让他给掀没了,这下真是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温鎏自然也发现了下人们的不屑,面上藏不住的嘲讽,看着温贤一脸不掩饰的得意。 然而温鎏却发现,温贤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那张脸还挺安详? 第26章 来当妯娌啊 没等温鎏看明白,温贤闲闲一笑道:“二弟说的是,哥哥我如今算是飞上枝头了,不过二弟放心,大哥我从来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二弟的好,大哥心里都记着呢,对了,那苏家除了苏远之,还有一个二少,貌似也没婚配呢吧?苏家开明,既然大儿子能娶男妻,二儿子必然也可以,回头等我嫁过去了,一定会尽力撮合二弟与苏二少,到那时,我们兄弟二人指不定还成妯娌呢!” “谁要跟你当妯娌!” 温鎏毕竟年轻,一听温贤这么说,一张小脸气的通红,还演什么兄弟情深,当即怒回了一句。 温贤眨眨眼:“二弟这是怎么了?你不想跟我当妯娌,莫不是……想与我继续当兄弟?二人共侍一夫?” “你这个!” 温鎏震怒,看着温贤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刚要破口大骂,门外就听见有人出声:“姑爷,姑爷您等等我们啊……” 屋里人同时转头去看,温贤也是陡然一怔,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同样身穿喜服的俊美男子,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声不响站了多久,只是当温贤抬眼朝人看去的时候,发现那人竟也在看着他。 二人对视,苏远之双眸深邃似海,温贤莫名心慌,接着他干了一件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亲手将之前不愿意戴的红盖头拿过来,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目光被阻隔,温贤刚觉得松了口气,入目一片赤红,温贤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卧槽! 苏远之很轻易就进了温家的门,没有人堵门,也没有人拦亲,苏远之几乎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温贤的院子。 温鹏在前厅招呼客人,没有跟着过去,倒是嫣红第一眼看到苏远之,被苏远之那张脸着实惊艳了一下,女人总是容易被美丽的人事物所吸引,只是这份好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当苏远之面对他们时,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瞧他们。 好歹自己是长辈,以后还得开口叫一声爸妈的,可苏远之这傲慢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苏大少来了?温贤一直等着呢,你快去吧。” 温鹏倒像是早知道苏远之的态度,笑了笑,伸手给苏远之指路。 苏远之一张脸矜贵冰冷,毫无表情,话都没说一句,就顺着温鹏指的方向走了。 苏远之一走,嫣红凑到温鹏身边埋怨道:“这苏远之什么态度?老爷可是他岳父,他就这态度?简直毫无教养,哪里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温鹏轻哼一声,眼神微变,语气却明显带着不屑道:“什么样的母亲养什么样的种,他妈那样的人他能有什么教养?当年大帅倒是有心送他去东瀛,可他去了没半年,自己不知道跑哪儿鬼混了几年,一直欺骗国内这边,直到去年学成,大帅才发现自己儿子根本就没在东瀛,也不知道那几年都干了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回来之后全然没了富家子弟的气魄,变得乖张跋扈、性情阴鸷,且喜怒无常,别说咱们,就是他亲生父亲他都照样不放在眼里,成天忤逆大帅,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能尊重咱们俩?” 嫣红难掩八卦之心,低声对温鹏道:“难道传言苏远之的生母背着大帅偷男人的事,是……是真的?” 温鹏给了嫣红一个制止的眼神,装模作样的干咳一声:“慎言!” 嫣红毕竟了解温鹏,听他这么说,摆明是默认了这件事,嫣红当即捏着帕子嘲笑起来。 什么苏家大少,指不定根本就是个小杂种罢!杂种配废物,还当真是绝配了,呵! 第27章 初见 “大少,太太说了,一会儿见了新娘子,请您务必按规矩来,千万别莽撞。” “还有,千万不能发脾气,太太说,新少奶奶是个读书人,脾气好,性子软,别把人吓着了。” “对了,太太还说……大少,大少您慢点啊,大少!” 太呱噪了,苏远之受不了身边人左一句“太太说”,右一句“太太还说”,强压着心头怒火,怕自己控制不住给对方一枪,苏远之陡然加快脚步,那群人没防备,想拦人,可这毕竟是温家,不好狂奔,只能加快脚步,连连叫苏远之,让他慢些。 可他越叫,苏远之反倒走的越快了,直到将他们一群人远远甩在身后。 苏远之寻着人声来到温贤的院子,院子里站满了人,苏远之跨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去,没在往里走,只是选择站在门口,等落下的人追上来。 结果刚停下脚步,就听见里头少年戏谑的声音,苏远之对温家不了解,他只知道自己娶的是温家长子,甚至连名字都不太清楚,但开口的人显然不是他今日要娶的人。 “……苏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大哥能嫁过去,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们做弟弟的,再舍不得也不能阻挠了大哥的前程!大哥,等你嫁进了苏家,从今往后可真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劳心劳力去考什么留学了,你放心,即便大哥你一事不成,这辈子也注定大富大贵,吃穿不愁了呢!” 苏远之眉眼一沉,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果然,看来这温家少爷在家里的处境也实在不怎么样,否则怎么会被自己的弟弟,当着下人面如此数落。 也对,真要是个宝贝,温鹏怎么会舍得嫁给他这个纨绔子弟? 算了,说到底这温大少被数落也有自己几分愿意,不如自己今日就帮他一次。 就在苏远之抬脚准备进门的那一刻,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道:“二弟说的是,哥哥我如今算是飞上枝头了,不过二弟放心,大哥我从来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二弟的好,大哥心里都记着呢,对了,那苏家除了苏远之,还有一个二少,貌似也没婚配呢吧?苏家开明,既然大儿子能娶男妻,二儿子必然也可以,回头等我嫁过去了,一定会尽力撮合二弟与苏二少,到那时,我们兄弟二人指不定还成妯娌呢!” 苏远之一怔,一时竟愣住了,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对这声音的主人好奇不已,就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又忍不住想听听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显然之前开口的人被惹毛了,疾言厉色回了一句:“谁要跟你当妯娌!” 之前那道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刚才的语气,这会儿语气显得十分无辜又迷惑道:“二弟这是怎么了?你不想跟我当妯娌,莫不是……想与我继续当兄弟?二人共侍一夫?” 苏远之一瞬间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没笑出声,只是勾起一边的嘴角,那一笑,仿佛冰山都融化了。 可惜这一笑,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没等让人瞧见,苏远之已经变回了之前那副高冷的姿态,只是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苏远之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蛊惑,早已心如止水的内心,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面对这个让自己素未蒙面的男妻,苏远之的内心竟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于是鬼使神差的,苏远之抬脚跨进了温贤的房门,温贤很好认,苏远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床榻上,手捧木盒的娇俏舒朗少年,一身红衣映的脸颊绯红,一双瑞凤眼,眼底流淌着揉碎的星河。 苏远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凌厉有之,明艳有之,俏丽有之,端正有之,本该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奇妙的在他身上融合,温贤,一个外表像兔子,内心却分明住着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第28章 没打算纳妾 很快,苏远之的身影被发现了,满屋子的人都一脸惊愕、慌乱,一个个手忙脚乱起来。 苏远之瞧不见,他只看见了温贤,刚才还觉得人家像小狐狸,这会儿见了自己,小狐狸又突然变回了小兔子,一双大眼睛无辜而又惊愕的望着自己,只是没等苏远之看仔细,小兔子不知从哪儿扯来一块红盖头,动作迅速地将红盖头盖在了自己头上。 苏远之这次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以至于追着他后面一起进屋迎亲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嘴里差不多能塞鸡蛋。 自家大少得有一年没见他笑过了,今日怎么突然就铁树开花了呢?难不成,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都听见了,温贤自然也听见了,红盖头下的脸当即有些恼羞成怒:笑屁啊笑!有本事我娶你啊,到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温贤正咬牙切齿地想着,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洋呢面料牛皮底,一看就是有钱人才穿得起,那双脚停在自己面前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然而即使看不着对方的脸,温贤也能猜出这双脚的主人,正是那位即将成为他夫婿的苏远之。 此时,一道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苏远之看着温贤手中捧着的木盒问:“手里拿的什么?” 温贤本能感觉他是在问自己,想装傻也不可能,倒也不瞒着,咬了下唇回道:“……嫁妆!” “呵……”苏远之又笑了,就见他垂眼看着温贤的眼中,难得多了一丝人味,苏远之道,“那你可要收好。” 温贤一愣,盖头地下扬起下巴,虽然这样并不能看到苏远之的脸,但温贤这会儿的确是很想看看这位苏大少,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下的这句话,他是认真的吗? 苏远之也发现他“抬头”了,两人就这么隔着盖头静静“对视”了片刻,直到苏远之朝温贤一伸手,听不去息怒声音淡淡对温贤道:“走吧。” 温贤看不见他的动作,但听他说要走,微顿片刻,便立刻站起了身,立马就有一只手伸过来要扶他,温贤吓了一跳,本能就想把人推开,苏远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你这样看不见路,我扶着你。” 温贤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苏远之说的对,只是苏远之居然主动伸手过来扶他,倒是让温贤颇为意外,至少一直以来,温贤都觉得苏远之应该跟他一样,这场婚约,他们俩应该都是被逼迫。 随意按照一般的常理开说,苏远之不讨厌他就算烧高香了,说要扶着他这种话,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可偏偏,这话就是出现了,而且苏远之不只是说说,他是真的要扶他。 大概是见温贤几秒钟都没反应,苏远之自作主张,干脆再次朝他伸出手,手臂以一种无法挣脱的方式被搀扶,温贤也只能选择妥协。 于是他将自己的嫁妆夹在手与腰的中间,一只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发白,手臂拧着劲儿地让苏远之扶着他一起往门口走。 路过温鎏的时候,苏远之突然停了下来,温贤愣了一下,刚要问他怎么了,苏远之偏头看向温鎏,温鎏被苏远之冰冷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如同被人真面扼制住了喉咙。 而苏远之则突然开口,对温鎏说了一句:“我暂时还没打算纳妾。” 温鎏一愣,直到苏远之牵着温贤出了门,温鎏才反应过来,苏远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是在回答之前温贤说的那句“一男共侍二夫”。 温鎏顿时一张脸都涨的紫红,咬牙切齿低呵了一声:“温贤!苏远之!你们给我等着!” 第29章 公主抱 老实说,温贤也不知道苏远之为什么要那么说,但似乎这人是在帮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苏远之……其实根本就是对男人有兴趣?娶一个男人纯属心甘情愿?难道他对之前的温贤一见钟情,随后故意利用自己大都督之子的身份给温家施压,让温鹏把温贤嫁给他?这一切根本就是苏远之娶男妻的手段? 这剧情怎么那么像霸道总裁先婚后爱?咦……温贤一阵恶寒,成功将自己给恶心到了。 “你在想什么?” 苏远之的声音冷不丁再次响起,真胡思乱想的温贤,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个激灵,转头“看”向苏远之,温贤面不改色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是吗?” 苏远之这语气,分明是不相信的,温贤以为他会是那种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实际上,温贤一脸戒备的等了半天,苏远之都没有再开口继续。 一直到他们来到前厅,前厅里,温鹏和嫣红夫妇正坐在堂上等着他们俩呢。 按理说,温贤出嫁该下跪的,女儿出嫁,都要跪父母,一来是跪别,二来是跪谢父母养育之恩。 可显然,温贤并不想跪,进大厅前,他将手里的木匣子,递给了一旁的红果,嘱咐他拿好,温贤头上盖着红盖头,昂首阔步地走到温鹏和嫣红面前,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都在奇怪温贤怎么还不跪下,温贤终于朝温鹏弯了下腰,没有下跪,没有磕头,温贤朝温鹏一颔首,问了一句:“爸,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温鹏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面前的长子,曾经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儿子将来成亲时的场景,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子会一身喜服,以嫁女儿的形式嫁给一个男人。 这一刻,温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吧,只是除了愧疚,温鹏还觉得有一丝丢人,满堂宾客,又有几个是真心祝福?又有多少是奔着来看热闹? 本想叮嘱几句的温鹏,瞬间全然没了心思,再加上红果手里还捧着那个木匣子,想到他前几日做的那些荒唐事,温鹏顿时不想再多看他,强忍着起身离开的心思,温鹏对温贤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说的,爸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吉时,快走吧。” 温贤没出声,盖头下,双眼满是讽刺。 苏远之面无表情,只是眼角看了一眼身侧的温贤,一伸手,握住温贤的手腕,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拉着人转身离开。 快出大门的时候,苏远之再次停了下来,温贤一路都很平静、很乖巧,苏远之突然停下来,温贤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温贤再次转头“看”向苏远之,刚想问他怎么了,忽然握着手腕的手被松开,温贤双脚离地,竟是被人给拦腰抱了起来。 温贤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惊呼出声,双手本能地攀附上苏远之的肩膀,温贤羞耻又惊慌的语气问道:“你干什么!” “你最好别乱动,”苏远之难得开口回他,“现在摔倒你会更丢人。” 果然,温贤瞬间便老实了,毕竟苏远之说的对,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远之抱着与他身高相仿的温贤,倒像是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他并没有回答温贤的话,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温贤一路抱出了温家大门,抱上了来迎亲的婚车。 被塞进车厢里的温贤,之前有多讨厌红盖头,此刻就有多感谢红盖头,刚才那样,实在太丢脸了!要不是有红盖头盖着,他一定会羞愤而死! 这个苏远之,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对温贤有什么非分之想?! 第30章 不见新娘 温贤一路胡思乱想,结果这一路,苏远之都没有再同他讲话,他不讲话,温贤也干脆装死,车子一路开到了苏公馆,温贤感觉到苏远之下了车,温贤正要自己开车门,跟着他一块儿下车,车门就被人打开了。 “大少奶奶,我是管家老李,咱们到了,请您下车。” 温贤被这个称呼恶寒了一下,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反驳,凭着对方的声音叫了一声:“李叔。” “大少奶奶客气了,”说客气了,却并没有去纠正温贤的称呼,管家道,“我扶您下车,您小心。” 温贤应了一声:“多谢。” 温贤刚下了车,就听见苏远之道:“李叔,把他直接带去我房间。” 温贤一愣,管家李宏当即道:“大少爷,这、这不符合礼数,按流程,您现在应该带着少奶奶去大厅,行礼之后,证婚人念完婚书,得您二位在婚书上用印,方才算礼成。” 苏远之教养很好,即使他早已经没了耐心,却还是听李宏把说完了,这才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一字一字又说了一遍:“我说,把他送去我房间。” 温贤看不着苏远之的脸,也能感觉到苏远之已经生气了,李宏犹豫了一下,道:“大少爷,您这样,大帅恐怕会不高兴的。” 苏远之冷笑一声道:“您信不信,我还可以让他更不高兴。” 这是赤果果的危险了,显然苏远之以前有不少这方面的丰功伟绩,李宏这次没再废话,微顿片刻之后,颔首道:“是,大少爷,我这就送大少奶奶回房。” 苏远之又道:“走侧门。” 侧门不用经过大厅,也就不会撞上任何人。 “这……” 李宏微怔,转头看了温贤一眼,眼中有些不忍,可他只是一个下人,终究只是一叹道:“我知道了,大少奶奶,请您跟我来。” “哦,好。” 温贤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提出半点意见,乖乖巧巧跟着李宏离开了。 直到温贤被带上楼道,苏远之偏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跨步进了大门,入了正厅。 苏家正厅是完全西式的风格,一进门就能看见大厅里那四根一人抱不过来的雕塑型罗马柱,纯手工的红底印花羊毛地毯铺满整个大厅,穹顶上水晶灯枝盏繁复,流转出朦胧的光线。 苏远之的婚宴也是按照西方的风格来的,长长的餐桌上铺满暗红色灯芯绒面料的长布,美酒、美食、糕点错落有致地摆满一桌,满堂宾客喜笑颜开,觥筹交错,就连苏耀强的脸上,此刻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然而当苏耀强看到苏远之独自一人踏入大厅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再次消散全无,满屋子的人,上一秒还在欢呼新人来了,下一秒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苏远之神色冷漠,白衬衫、黑西装、黑领结,清眸拓墨、出尘绝世。 曾经的苏远之,是苏耀强的骄傲,少年俊秀、有勇有谋,可自从他不听安排,偷偷跑去德国留学回来以后,一夕之间,苏远之突然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们口中的纨绔子弟,苏远之回国一年有余,成功让自己的名誉毁于一旦,整日不务正业,吊儿郎当。 苏耀强恨铁不成钢,前段时间在政府给苏远之找了个文职,结果苏远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去了也是睡觉,上班不到一个月,苏耀强接到的投诉电话就有几十通,可把苏耀强给气的,他如今这样的地位,是没人敢给他脸色,但同样,他更丢不起人! 此刻来宾已经从苏远之的容貌中回过神,开始对着他窃窃私语,大婚当日,只有新郎一个人出现在婚礼上,这叫什么事儿? “远之,”苏耀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问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有信,你帮我招呼一下大家。” 苏有信看了苏远之一眼,点头道:“是,爸。” 苏耀强将苏远之叫到拐角,避开满堂的宾客,这才低声质问:“新娘子呢?” 苏远之轻笑一声:“新娘?您是说温家那个弃子吗?” 苏耀强面色一沉:“苏远之!” 第31章 父子相怼 “我在,”苏远之走到苏耀强面前,转头朝人群看了一眼,“那几位是记者?父亲,您确定您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跟一个男人拜堂成亲吗?还是说,您以为一个男人,穿上喜服就能被人当成女人?真当所有人的眼睛都跟您一样瞎吗?” “苏远之!” 苏耀强征战沙场多年,年轻时杀过不少人,这些年虽然不用打仗了,但浑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杀气,依然能震慑四方。 但这里面,并不包括苏远之。 面对苏耀强的震怒,苏远之表现出的只有两个字:无感。 苏远之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耀强这会儿一枪崩了他的心思都有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苏远之不去看苏耀强,转头面朝蒋玉梅道:“人已经接来了,你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过犹不及,如果我是你的话,这会儿就好好劝劝父亲,毕竟真要把我惹毛了,我若犯起疯病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混蛋!” 苏耀强手已经往腰里伸了,眼看就要拔枪,一直冷眼旁观的蒋玉梅连忙上前把人拦下。 “耀强,耀强你冷静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有记者在,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 说着,蒋玉梅又对苏远之道:“远之,你何必故意激怒你爸呢?老子对儿子拔枪,若是上了报纸,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你如今已经成了婚,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妈,做母亲的,都等着、盼着儿子能成家立业,事业有成的。” 蒋玉梅一箭双雕,这边提醒要面子的苏耀强不能冲动,那边用杨婳提醒苏远之适可而止。 苏耀强气得要死,总算没有拔枪,只是对苏远之怒斥一声:“滚!给我滚!” 苏远之双眼发寒,一转身离开了大厅。 至于满堂宾客,相信苏耀强自然有办法,让今日所有到场的宾客,离开后都能闭口不言,说起来,就算他们说出去又如何?苏远之根本不在乎,毕竟再难听的词,他都已经从自己的亲人那里听到过,更何况是那些外人? 而离开后的苏远之,独自一人开车离开了苏公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今日大厅发生的一切,温贤此刻还不知道,就算新郎跑了,苏家也不可能赶走宾客,既然做戏,自然要做足全套,既然来参加喜宴,自然要宾客尽欢才行。 而此刻的温贤,独自一人端坐在苏远之的房间里,饿的头晕眼花。 温贤悄悄将红盖头掀了,屋里转了一圈,不由感叹苏家真有钱,屋里家具一应都是雕花紫檀木的,屋子里雕着仿古摺扇,糊了西洋图案花纸,床头柜上,两边各放着一盏红琉璃罩小灯泡的床头灯,卧房与客厅之间用海棠叶式的门隔开。 客厅的左边还有一间书房,也是海棠叶式的门隔着,书房里摆了书桌,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因俱全,客厅里则是一张黑色牛皮三人座长沙发,两边还各有一个单人沙发,沙发前放着彩色琉璃茶几,这在当时可是十分新潮的玩意儿,沙发正对面是个酒柜,满满当当都是洋酒,红的黄的都有,温贤想起苏远之那张一闪而过的俊俏小冰脸,瞧不出来还是个小酒鬼,成年了么就酗酒? “啧,这苏远之,好歹你也整点下酒菜啊,瓜子花生什么的,我也不嫌弃啊。” 温贤没找着吃的,有些郁闷地回到床边坐下,回头看着大红床铺上,玫瑰花瓣拼成的爱心,此刻他倒是希望这满床都是桂圆红枣花生什么的,好歹能让他填填肚子。 就在温贤觉得自己快饿出幻觉的时候,门口传来声响。 “我、我就把东西给我们少爷,马上就出来,我发誓,这个匣子,对我们少爷很重要的,真的。” 温贤听声音熟悉,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外面是红果吗?” 红果忙应道:“是是,少爷,是我。” 温贤道:“让红果进来吧。” 屋外有人踌躇道:“大少奶奶,这恐怕不合适吧?” “不合适?”温贤压低声音道,“好,那我自己亲自过来开门。” “万万不可!”外面人一听温贤这么说,连忙松了口,“少奶奶不方便,我们这就让他进去。” 第32章 是非之地 门被推开,温贤迅速拿过盖头盖上,没一会儿,就听见红果小跑着走到他面前。 “少爷,您的匣子。” 温贤再次掀开盖头,从红果手中接过木匣子,温贤的衣物已经先一步被抬了进来,温贤起身将木匣子放进装自己衣物的大木箱里,再从大木箱里拿出一把铜锁,将木箱给锁上。 温贤回到床边坐好,红果拿盖头要帮他盖上,温贤伸手推开。 “不用,屋里就咱们两个人,有什么好盖的。” 红果“哦”了一声,仔细将盖头小心放在大红喜被上。 温贤揉了揉肚子:“好饿啊,红果,你身上有吃的没?” 红果摸了摸口袋:“早上被塞了把喜糖,少爷您吃吗?” “吃!”温贤顿时满脸喜色,“快给我快给我。” 红果将口袋里的喜糖尽数掏出来,递给了温贤,温贤当即拆开一个丢进嘴里,橘子味的,好甜! 有糖吃,温贤感觉胃里好多了,肚子终于不再咕噜噜叫了,这才有心思问红果打听情况。 “红果,你知道现在楼下什么情况吗?” 红果摇头:“不知道,但我刚才在楼道上听着,好像挺热闹的。” “热闹?”温贤一脸惊奇,“成婚不见新人,还能当没事儿发生,恐怕也就只有在这苏公馆了。” 红果嘟着嘴,有些不是滋味道:“少爷,您说那个苏大少,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之前在咱们家,他不是对您挺好的吗?怎么来了苏公馆,他连礼堂都不让您进去,这……这还叫什么结婚吗?婚书都没有,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嘛!” 是啊,温贤也觉得困惑,这个苏远之,到底什么意思呢?温家那边,他分明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给他排面。 可如今到了苏公馆,苏远之竟然连礼堂都不让他进,说白了,他们这个婚结的,即无名,估摸着也无实吧?那在温宅,苏远之有何必那样多此一举呢? 温贤心头感叹:苏远之啊苏远之,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该不会真像大家说的,喜怒无常,是个疯子吧?若是这样……只能说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了苏远之那样一副面容,却没给他一个好脑子,啧啧,这就是所谓的为你开扇窗,必为你关上一扇门吧?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红果见自家少爷突然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化莫测,以为温贤是因为听自己说的话,心里难受,忙又安抚道:“那什么,少爷,我刚才就是随便一说,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想啊,苏家肯定是赞成这门亲事的,否则也不会将这场婚宴办的满城皆知是不是?还有刚才那车,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车呢,您瞧,多气派啊!想必那苏大少对您,也是有心的。” 有心? 是啊,一个小时前,温贤也曾差点儿以为苏远之对他是有什么心思的,可是刚才两人同坐一辆车,坐了这么一路,温贤可以肯定,苏远之对他绝对没有半分非分之想,说白了,苏远之和他一样,根本不想结这个婚! 还有,红果说苏家很重视这场婚宴吗?恐怕也不见得。 虽然对这个时代不太了解,但老规矩总是不变的,他虽然是男子,但既然苏远之决定娶他,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却是一样都没有,这场婚约从订下到结婚,一共不超过一个月,时间上有多仓促可想而知。 说到底,两家老爷子去世都这么些年了,就算遗书才被发现,真不结又有何妨?老爷子们还能撬开棺材板回来骂子孙不孝吗?两个男人完全没必要结这个婚,而且还如此着急,一个月就完婚,是怕迟则生变吗? 虽然疑点重重,但温贤很清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来自苏公馆这边,温家不过是听命行事,或者有什么把柄被人握在手里而不得不从;不论什么原因,这苏公馆的水,比温家那边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温贤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早日脱身,带着家当和红果,早早离开南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第33章 新婚之夜 红果没在房间里待多久,门外就催了好几次,温贤就让他先出去了,那之后,温贤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苏远之。 既然苏远之也不想结这个婚,或许他们可以好好谈谈,如果双方意见达成一致,那么或许要不了多久,温贤就能彻底摆脱温家,离开苏公馆,改名换姓,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了。 可谁知一直等到天黑,温贤也没等到苏远之。 这人该不会不回来了吧?新婚之夜就让新娘独守空房?温贤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既然这样,那不如他先睡觉,什么时候等苏远之回来再说? “咚咚。” 房门被敲响,管家李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新少奶奶,是我,管家老李。” “李叔,”温贤打起精神,拿起盖头盖上,这才道,“请进。” 李宏推开门进来,看到温贤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房间里,眼中有些不忍,无声轻叹一声,李宏上前对温贤道:“新少奶奶,太太让我来问问您,有什么想吃的?时候不早了,新少奶奶想必一定饿坏了吧?” 温贤一听有吃的,差点儿没跳起来,不过还是矜持地说了一句:“我吃什么都可以,李叔您安排就好,有劳。” 有礼貌,懂尊重长辈的人,自然也能得到长辈的喜爱,李宏当即对温贤的好感有了提升,笑了笑道:“那好,那我这就去厨房给您安排,新少奶奶稍等。” 李宏要走,温贤出声叫住他:“等一下,李叔,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李宏回头:“新少奶奶尽管吩咐。” 温贤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那个……大少爷他,什么时候过来?” “这个——” 李宏面露难色,苏远之自打中午离开苏公馆之后,到现在都不见人,大帅那边已经让自己手下的副官带人去找了,只是找不找得到,什么时候能找到,谁都说不准。 说到底,最惨的还是温贤,好端端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嫁给了一个男人,还是个纨绔子弟,成婚当日,连礼堂都没让进,现在眼看着天都快黑了,新郎却半天不见人影。 李宏不忍心告诉温贤,这新婚之夜,他恐怕要独守空房了,只能撒了个谎。 “新少奶奶,大少爷还在宴厅陪客人喝酒呢,大喜的日子,大家肯定是要拉着他不让他走的,不如这样,大少奶奶,一会儿您吃过以后,就先早点休息吧,大少爷那边就不用等了。” 温贤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没事儿,”李宏道,“大少爷那边也是这个意思,上来之前,他还特意叮嘱我,让我跟您说,让您早点休息呢,毕竟都累了一天了。” 温贤微顿,这次没在拒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麻烦您了,李叔。” 李宏一走,温贤摘了红盖头,眯眼看了看房门口的方向,戏谑道:“苏远之该不会……逃婚了?” 温贤知道李宏没跟自己说实话,如果李宏只是来问他想吃什么就算了,可李宏心善,又多说了后面那番话,温贤如今笃定苏远之对他没那个意思,这些个关怀的话,苏远之是绝不可能说的,也就是说,李宏在撒谎。 那么李宏为什么撒谎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苏远之不在苏公馆,恐怕这会儿一屋子人,没一个知道苏远之在哪儿吧,所以李宏才会说,让他先休息。 不管怎么样,温贤总算可以吃东西了,李宏那边安排的很快,没几分钟,饭菜就端上来了,毕竟今天摆喜宴,厨房里好吃的东西多的是。 温贤在一顿狂扫之后,终于安详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洗漱了一番之后,准备上床睡觉了。 床是紫檀架子,看着硬邦邦,往上一坐才知道下面也安有绷簧,高床软枕,看着就暖和,温贤刚准备掀开被子钻进去,想了想这貌似是苏远之的床,自己如今鸠占鹊巢,万一那大少爷回来看见不高兴怎么办?既然要跟对方谈合作,自己还是该拿出点诚意来才是。 这么想着,温贤一咬牙,去柜子里找了新的被褥,抱着被子去沙发上,准备今晚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不,确切地说,他以后可能需要在沙发上将就很长一段时间。 * 温贤有些认床,以前工作遇到需要出差,能当天赶回来的,不管多晚,温贤都会回家,实在没办法要出差好几天的,头一天晚上在酒店,温贤肯定是要失眠的。 刚穿过来头两天,温贤也有点失眠,好不容易这几天睡习惯了,就嫁来了苏家,主要是,苏家这沙发有点短,温贤睡在上面,腿伸不直,实在有些难受,以至于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因此,房门被人推开的时候,温贤立马就醒了。 “谁!” 温贤第一反应,当即伸手将手边的灯打开,只见昏暗的房门口,一个烂醉如泥的身影,一路跌跌撞撞前行。 那人是苏远之。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张脸实在让人过目难忘,放到现代,即便是美人如云的娱乐圈,苏远之的脸也绝对是佼佼者,所以温贤片刻便认出了对方。 温贤看了一眼桌上那架小金钟,都凌晨两点了,苏远之居然这个时候回来了,可就算再晚,苏远之这个样子回来,怎么也没个下人过来照顾? 温贤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反应这么快,这里可是苏公馆,难道他还怕有人半夜闯进来吗?能进这扇门、这间屋子的,自然只有他的主人苏远之,早知道自己刚才就应该继续装睡才对。 就在温贤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苏远之已经朝他这边走了过来,温贤当即心下一紧。 不再犹豫,温贤翻身从沙发上下来,拿过一旁的睡袍穿上,边穿边道:“大少爷,我是温贤,今日……” 温贤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温贤被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苏远之跌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 温贤愣是半晌没回过神来,这个苏远之什么情况啊? 温贤抿了下唇,犹犹豫豫走到苏远之身边,低头唤了一声:“苏大少?苏大少?” 苏远之睡得很安静,除了起伏的呼吸声,还有那冲天的酒气,别的什么都没有。 温贤壮着胆子,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 “苏……远之?” 地上的人依然没有反应,那张出尘绝世的小脸一歪,看样子睡得可熟了。 温贤还是不太放心,便在苏远之的身边蹲了下来,眼珠一转,温贤伸出一只手,本来想给苏远之一巴掌的,可看着那张小脸,没舍得打下去,温贤轻咳一声,掩饰自己被美色所惑的事实,改用手背,在苏远之的脸颊上拍了拍。 “苏远之?苏远之,醒醒,喂。”啧啧,这小子皮肤真好。 熟睡的苏远之,眉头蹙了蹙,但并没有醒来。 温贤这下终于确定,苏远之的确是醉的睡死过去了,顿时松了口气,温贤蹲在那儿,叹了口气道:“苏远之啊苏远之,你说你……干嘛不逃婚呢?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想结这个婚对不对?告诉你,其实我也不想,可我跟你不一样,我不能逃,因为我逃不掉,整个南京城,你们苏家只手遮天,你说,我能逃去哪儿啊?恐怕还没出城门,就让你们家那些个兵,用抢指着脑袋给逮回来了吧?” 温贤恨铁不成钢道:“所以啊,你要是逃婚了该多好啊,这样的话,一两年不行,过个三五年,苏家肯定还是要赶我走的,总不至于真养个男人在家里吧?” 温贤说着,低头仔细看了看苏远之,呢喃道:“苏远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爸嫁儿子,是为了卖子求荣,可你爸为什么要让你娶个男人呢?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是为什么啊?” 苏远之昏睡,自然不可能回答温贤的问题,当然,他要是醒着,温贤也不敢这么问他,所以温贤也没打算让苏远之回答自己,自己蹲在那儿摇头轻笑。 拍拍手站起声,温贤正打算会沙发上继续睡觉,忽然有点不放心,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苏远之,温贤突然出手,双手掐着苏远之的脸颊用力像两边拉扯。 “小崽子!都是男人,凭什么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啊?我好歹还比你年长呢!” 苏远之一张俊脸被扯变了形,温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手道:“这么对你都没反应,看来真睡死了。” 如此,温贤终于安心地回沙发上睡自己的觉去了。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温贤又再次起身,看着地上躺着的苏远之,温贤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么冷的天,就这么让你在地上睡一晚上,不染风寒才怪了!今天就当我积德行善了。” 温贤重新走到苏远之身边,看苏远之瘦瘦长长,一张小脸看着就没几两肉,眼底闪过一丝狡诈,温贤干咳一声道:“小弟弟,大哥哥抱你上床睡啊。” 说罢,温贤俯身打算给苏远之来一个公主抱的,结果居然没抱动。 第34章 发火的苏远之 “我靠!” 温贤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最终,温贤还是将苏远之拖上了床,给苏远之脱了鞋,盖上被子,温贤也已经累瘫在了床边,面红耳赤,一个劲儿的喘气,边喘边小声嘀咕:“还好没人瞧见,否则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没想到看着这么瘦一个人,居然这么沉。” 说着,有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唾弃道:“真没用!” 温贤并不知道,昏暗中,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熟睡的苏远之,缓缓转头,面朝他后脑勺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温贤睡沙发的时候,后脑勺有一簇头发被压的翘起,苏远之看着那簇发梢,一双深邃的双眼清澈明朗,哪里有半分的醉意。 温贤此刻也已经缓过来了,当他站起身的那一刻,苏远之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温贤回头看了他一眼,送了他一句:“晚安啦,苏远之。” 次日清晨。 温贤昨晚睡得本来就晚,大半夜还让苏远之午夜惊魂了一把,约莫着天都快亮了,才总算睡了一小会儿。 温贤就觉得自己仿佛刚睡着,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大少爷,新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温贤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做梦,没办法,实在太困了。 结果门外间没人应,又继续敲门:“大少爷,新少奶奶,太太都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了。” 温贤当即一个激灵,都忘了自己睡的是沙发,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嘶……” 后脑勺磕着了,温贤吸了口气,揉着脑袋从地上站起身,温贤看了一眼卧室里的苏远之,发现苏远之还睡着呢。 “大少爷,新少奶奶……” 门外又在催,温贤忙收回视线,思忖片刻,手忙脚乱的将沙发上的被子抱起,进卧室的时候,温贤刻意放缓了脚步,将被子塞回卧室的衣柜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睡的乱糟糟的头发,温贤走出卧室,给外面的人开门去了。 房门一打开,门外站着好几个下人,为首的老妈子一脸要不得。 “新少奶奶,您可算起了。” 温贤一脸茫然:“您是……” 那老妈子微微欠了欠身,道:“回新少奶奶,我姓刘,是大少爷下屋伺候的老妈子。” “刘妈,”温贤嘴甜,当即一脸懊恼道,“真是对不住,刘妈,昨晚上睡得迟,一时没注意,我这就洗漱,待会儿该怎么做,都做些什么,劳您告知我一下。” 她们这些当下人的,最高兴的就是受到尊重,都说人缺什么想什么,她们这些人缺的,自然就是一份尊重。 这会儿温贤句句客气,刘妈心里自然高兴,至少表面上是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刘妈便笑道:“新少奶奶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不懂得,只管问我就是。” 说着,就对身后两个丫环道:“你们俩,赶紧的,快伺候新少奶奶洗漱。” “是。” 两个丫环伺候温贤洗漱更衣,刘妈跟过来,在温贤耳边叮嘱。 “新妇进门,按照规矩,第二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不过大帅一早就出门了,一会儿您只要给太太敬茶就可以了……大少爷,您、您醒了!” 温贤一怔,从胸前扣子上抬头,苏远之冷不丁就靠在那道海棠叶式门框旁,双手环抱在胸前,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着温贤,眼底静如止水,让人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想什么。 温贤抿了下唇,叫了一声:“大少。” 苏远之理都没理他,就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李妈,略带沙哑的声音冰冷道:“你刚说让他给谁敬茶?” 李妈似乎有些惧怕苏远之,面对苏远之的时候,脸上全然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有些惊慌,口齿都不如刚才利落,道:“大、大少爷,新少奶奶进门第二天,按规矩要、要给公婆敬茶的。” 苏远之嗤笑一声道:“他婆婆是谁?什么时候我母亲改名字了,我竟不知?” 李妈面色一白,苏远之厉声呵斥道:“出去!” 李妈还想说话:“大少爷……” “滚!”苏远之一抬脚,狠狠踢了一下门框,将那扇门踢得哐当作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苏远之转头对李妈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李妈当即被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带着人退了出去。 温贤有点懵,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好端端的,这苏远之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而且还这么吓人,跟昨天见到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昨天温贤只是觉得苏远之有点冷,现在他觉得苏远之有点疯。 苏远之看了一眼温贤,越发觉得他呆头呆脑的,想到昨晚自己不过做个戏,他故意半夜喝醉酒回来,一来是为了做给蒋玉梅看的,二来也是不想让温贤尴尬,两个男人,总不能真的来个洞房花烛夜吧? 结果倒好,蒋玉梅信没信未可知,倒让放松警惕的温贤,对着自己大吐心声,没错,昨晚的苏远之,一直都是清醒的,温贤扯他脸的时候,苏远之差点儿就没忍住。 事实上换了平时,苏远之肯定忍不住了,就算不废了对方的手,也得将对方暴打一顿,可昨晚上,苏远之居然忍了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或许内心里,苏远之对温贤还是有些愧疚的吧,毕竟在这场联姻,最无辜最倒霉的,大概就是温贤了。 人都被赶了出去,就在温贤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出去,苏远之转了个身,进了卧房。 突然,苏远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没转身,也没指名道姓,只说了一句:“不想去就别去。” 说完,苏远之将房门关上,径自回床上,似乎打算继续睡回笼觉。 呆立在一旁的温贤,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苏远之该不会……是在为自己着想吧? 可随后,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抹杀了,应该不可能吧,苏远之怎么可能会为他着想,昨天苏远之的态度看起来,明显是不想娶自己的,想必他心里,对自己是厌恶的,又怎么可能会为自己着想呢? 不过说实话,温贤的确不想去给未来婆婆敬茶,倒不如刚好拿苏远之当借口,到时候大帅怪罪,就说自己屈服于苏远之的淫威之下,不敢忤逆不就行了?反正一屋子人看起来好像都挺害怕苏远之的,他这样也不算突兀。 不对!说好了要让苏远之厌恶自己,厌恶到没办法的时候,一纸休书把自己给休了的,那自然得事事都跟苏远之反着来才对。 看来这茶,自己终究是要敬的了。 这么想着,温贤整个人都蔫儿了,本来能躲过去的,这下好了,非去不可了。 认命地将鞋子换上,温贤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海棠门,喟叹一声,抬脚出了门。 苏远之听见外间的门开了又关,并没有再出声,只是又重新将眼睛给闭上了。 温贤对苏公馆并不熟悉,一条条走廊感觉都长得差不多,好在他这人记忆力像来不错,凭着昨天的感觉,总算找到了下楼的楼梯。 楼道上有老妈子在监督丫环、男仆擦拭栏杆,温贤上前叫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老妈子一抬头,看到温贤,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是,新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温贤有些不好意思道:“苏公馆太大,我有点不太熟悉,能不能劳烦你带我去见太太?” 老妈子点头:“是,我这就领您过去。” “有劳。” “新少奶奶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下人应该做的。” 温贤笑了笑,跟着那老妈子边走边聊,很快熟络起来。 “对了张妈,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太懂,昨天……也没能见着太太的面,太太雍容华贵、珠围翠绕自然好认,只是我听说我还有个小叔和小姑,届时他们也会和太太在一起吗?我若见了他们要当如何?” “新少奶奶您放心,二少爷这个点儿应该已经去警察厅,三小姐在法国留学呢,您这会儿去,就只能见到太太了。” 温贤道:“那大帅呢?” 张妈道:“大帅每天早晨都去后院晨练,十一点前不会回来,而且您就算见着了,恭恭敬敬打声招呼就行,主要还是太太那边,估计要找您说会儿话。” 温贤道:“原来是这样,对了,张妈,刚听您说三小姐去法国留学?这年关将至,又恰逢兄长成婚,三小姐都没回来吗?” “这……约莫是三小姐的学业太紧,抽不出时间,所以没能赶回来吧。” 张妈抬头看了温贤一眼,那一眼温贤却是懂的,看来自己这身份,的确很不受待见啊。 “新少奶奶,太太在客厅。”张妈在一处房门口停了下来,没再往里走,“您直接进去就好。” “多谢。” 温贤跟张老妈子道了谢,便自己抬脚进了客厅。 苏家的客厅,依旧是奢靡华丽的,一扇落地窗,深紫色的帷幔垂在两侧,落地窗正对着满园的鸟语花香,只不过如今是隆冬季节,院子里除了那一颗松阔挺拔的青松,草坪上还堆着几处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不过枯枝残叶,倒也有几分静美。 家具一应照样都是紫檀木,温贤在靠近左墙角的地方,看到了一台留声机,这是稀罕物件,不过温贤没敢细看,因为大厅正中间那张大绿绒沙发上,端坐着一位美妇。 一双凤眼柔情似水,两弯柳叶眉尽显女性的柔美,鼻梁小巧挺立,双唇不点自朱,略施粉黛的脸上不见半点岁月的痕迹,蒋玉梅穿着一身深绿色紫色线条花纹印花旗袍,一头乌发疏的利利索索,韵味十足。 温贤进来的时候,蒋玉梅在听人说话,看到温贤,蒋玉梅立刻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一旁俯身同她讲话的老妈子抬头,温贤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不久前,刚被苏远之赶出房门的李妈。 温贤脚下微顿,便快速走到了蒋玉梅的面前,蒋玉梅转头朝他嫣然一笑。 第35章 见公婆 “是温贤吧?快,来这边坐。” 温贤走到蒋玉梅面前,朝蒋玉梅俯了俯身,叫了声:“太太早安。” “这孩子,太客气了,不愧是温科长的长子,读书人家的孩子就是懂礼数,快别站着,坐下吧。” 蒋玉梅不好伸手,毕竟温贤是个男人,只是连连招手,让温贤坐。 温贤选了蒋玉梅右手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举止恭敬,态度谦和。 蒋玉梅上下打量了温贤,模样生的不错,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像个随人拿捏的软柿子。 蒋玉梅颔首一笑,抬头对温贤道:“本该昨日大家就能见着的,没想到远之是个护老婆的,跟怕咱们欺负你似的,面都不让见,就将你塞进了房,这都是一家人了,哪儿能啊。” 蒋玉梅居然会替苏远之解释昨天的事,温贤倒是颇为意外,瞧着苏远之对这位后妈没多少好感啊,可这后妈倒像是对苏远之偏袒有加? 温贤摸不清状况,只能继续做低伏小,不管什么点头就是。 “太太说的,温贤明白。” 蒋玉梅笑了笑:“那就好,你们如今已经成了夫妻,有什么误会及时说开就好,可不能忍心耍小性子,温贤,远之这孩子……脾气可能不太好,但心是好的,是个好孩子,这点等你们相处久了,你自然就会知道,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这是说的早上苏远之莫名发火那件事吧?都这样了,还是个好孩子呢?温贤不由心里感叹:后母难当,老话说的不假啊。 要是自家那个后妈能像蒋玉梅这样,那幅踏雪寻梅,或许自己慷慨些,送也就送了吧。 温贤当即道:“太太放心,温贤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放心,温贤,你如今是苏公馆的少奶奶,南京城大都督的长媳,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头,都没人敢欺负你,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找我,我替你撑腰。” 温贤喜形于色:“谢谢太太。” 蒋玉梅满意地点点头,刚好这会儿一个老妈子,捧了一杯浆汁过来,温贤眼明手快,立刻站起身,从那老妈子手中将杯子接过来,朝蒋玉梅递了过去。 蒋玉梅喜笑颜开地接了过来,又将温贤夸赞了一番。 一上午,温贤都陪着蒋玉梅说话,蒋玉梅很体贴,苏公馆大大小小一些规矩,都跟温贤说了一遍。 温贤这才知道,原来苏耀强不止三个子女,他老家是庐州的,老家那边还有五个妾室,不过苏耀强大概上辈子跟这辈子一样,情人太多,老家那边生的都是女儿,苏耀强干脆让她们在老家呆着,每个月汇一笔钱回去,有女儿出嫁的,他也没出面,只备一批嫁妆了事。 温贤也趁机跟蒋玉梅提出要让红果和绿翘到身边伺候,蒋玉梅一口就答应了。 临近午餐时间,苏耀强回来了,一身黑色印着卷云圆形图案的马褂,方脸浓眉,不怒自威,而比起蒋玉梅的嘘寒问暖,苏耀强显得冷漠许多,慈母严父,做公公的这个态度,也算正常。 苏有信中午很少回来吃饭的,听说今年苏有信办了好几个案子,处理的都非常出色,明年有望成为最年轻的警察厅厅长,所以最近越发拼了命的工作,别说午餐,晚餐都很少见他回来吃。 餐桌上,温贤看了一眼身边空下的座位,斟酌片刻,抬头看向蒋玉梅:“太太,要不我上去叫一下远之吧?” 蒋玉梅没开口,苏耀强先出声:“叫他做甚?你吃你的。” 温贤被吓得当即小脸一白,完全不明白苏耀强的怒火从哪儿来,蒋玉梅桌子底下拍了拍苏耀强的手背,抬头对温贤一笑道:“温贤,没事儿的,远之想睡就让他多睡会儿,你多吃点,瞧你,太瘦了些。” 温贤战战兢兢道:“我、我是天生吃不胖而已,让太太挂心了。” 蒋玉梅笑了笑:“那就更得多吃,来,快吃。” 第36章 太太好手段 温贤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这顿饭,然后起身跟蒋玉梅和苏耀强请示,借口还是苏远之,温贤说要去看看苏远之醒了没。 蒋玉梅笑着调侃他,说他一心想着苏远之,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温贤一走,苏耀强当即撂了碗筷,满脸不屑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冷哼道:“一个大男人,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难怪温鹏用他来做交易,这么个窝囊废的儿子,还不如不生!” 蒋玉梅道:“你别这么说,我觉得温贤这样挺好的,你要真找个厉害的回来,你看看这家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远之什么脾气,你做父亲的,不清楚吗?” 苏耀强干咳一声,不得不承认蒋玉梅说的在理。 蒋玉梅悠闲夹了一块排骨给苏耀强,道:“你呀,对温贤好点吧,人家嫁过来,受远之的气还得受你白眼,万一这孩子脑筋死,想不开寻死腻活怎么办?” 苏耀强抿了下唇,没说话,脸色依然很不好看。 蒋玉梅看了他一眼,问道:“庐州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苏耀强目光一沉,后仰着往椅子上一靠道:“早上刚接到电话,说是最迟拖到明年年初。” 蒋玉梅轻笑一声:“远之那个表哥,今年还不到三十吧?” 苏耀强道:“差不多。” 蒋玉梅叹道:“看来父子俩一样,都是短命的,可惜了万贯家财,远之还真是命好,捡了个大便宜。” 苏耀强似乎有些不大自然,蒋玉梅接着道:“不过照远之的性子,再多的钱到了他手里,恐怕早晚也会被败光,倒是这笔钱如果能花在有用的地方,也算告慰杨家列祖列宗了,您说是吧,大帅?” 苏耀强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沉声道:“你说得对。” * 温贤缓步上楼,低眉沉思,面上哪里有刚才在餐厅里面对苏耀强和蒋玉梅时那半点唯诺的样子。 苏远之和蒋玉梅,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温贤不是傻子,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苏远之对蒋玉梅如此态度不可能没有原因的吧? 还有那个李妈,她是苏远之下屋的管事,就算被苏远之骂,一个仆人,你还能去太太面前说自己主人的不是吗?如果只是通报苏远之不请安,那为什么那个李妈看到自己之后就离开了呢?有什么不能当他面说的吗?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李妈是蒋玉梅的人。 在自己养子身边安插眼线,看来这个蒋玉梅,恐怕也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面慈心善了。 “等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温贤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漏掉了,干脆在楼道上坐了下来,仔细回想之前蒋玉梅跟他说的那番话。 现在看来,蒋玉梅表现上说让温贤多担待,苏远之脾气不太好,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拉拢自己吧?否则为什么要说,有什么委屈都去告诉她? 如果真像蒋玉梅说的,自己但凡受点委屈就去告诉她,那也就是说,苏远之和自己之间的那些事,蒋玉梅也会尽数知晓,而苏远之那脾气,自己不可能不受委屈! 蒋玉梅知道苏远之不待见自己!并且有意让自己成为又一条眼线! “呵……” 想通这点,温贤不由低嘲一笑,如果一切真像自己想的这样,那这位苏太太,可真是能屈能伸、女中豪杰了。 温贤轻叹一声,刚站起身准备回房,身后冷不丁响起苏远之的声音。 “你笑什么。” 第37章 苏远之的告诫 温贤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腰上忽然绕过一条手臂,紧接着,苏远之的脸近在咫尺,晃得温贤差点儿被美色迷惑。 不过温贤刚站稳,苏远之立马撤回了手臂,并且向后退了一步,一副避而远之的态度。 温贤察觉了,心里微微一笑:很好!苏远之,你是把老子当细菌了吗? 明面上,温贤立刻摆出一副劫后余生的姿态,拍了拍胸口朝苏远之道:“谢、谢谢你,大少爷。” 苏远之看着温贤,半晌没有说话,温贤差点儿以为自己这幅伪善的样子,是不是被苏远之看穿了,苏远之突然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往上走。 见温贤还站在那儿不动,苏远之蹙眉,回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跟上。” 温贤连忙颔首跟了上来。 温贤跟着苏远之回了房,苏远之径自走到那一排酒架前,熟练的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只手握着杯子,双臂环抱在胸前,苏远之斜斜靠在酒柜旁,午后慵懒的光,将他朝窗的半张脸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而另外半张脸却尽数淹没的阴影里。 苏远之一明一暗的眼眸看着温贤,低沉的嗓音问道:“蒋玉梅跟你说什么了?” 温贤一愣,抬头看着苏远之,这会才发现,苏远之身上还穿着睡袍,看起来刚洗过澡,领口开的很低,露出冷白的皮肤,纤细的脚腕和手腕,莫名带着一份少年的羸弱和苍白。 如果没记错的话,苏远之今年好像二十都不到啊! 温贤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张口说了一句:“你嗓子不舒服吧?还是别喝酒了吧,会更不舒服的。” 苏远之大概也没想到温贤会来这么一句,刚准备喝酒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看着温贤的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温贤也恍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干咳一声忙道:“太太……太太没说什么,只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少爷,说少爷心善,往后一定不会亏待我的,还有、还有一些苏公馆的规矩,我初来乍到,让我多看多听少说话,还有……” 温贤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没等他说完,苏远之发出一声冷笑,温贤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声音戛然而止,抬头望着苏远之,苏远之嘴角的冷笑还未散尽,挑起的嘴角如同一把冰刀,讽刺而又尖锐。 苏远之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头面朝窗外,神色冷漠,如同一个厌世的僧侣,再也燃不起半分七情六欲。 半晌,温贤终于从他微微开启的唇齿间,听到了一丝活人的温度,苏远之说:“奉劝你一句,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不管对方是谁,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要信。” 温贤垂眼思忖片刻,抬头问苏远之:“也包括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吗?” 苏远之转头,笑意不达眼底道:“你说呢?” 温贤没再开口,苏远之也仿佛有些倦了,他将酒杯放下,转身往卧室走。 温贤看着他进门,关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苏远之刚才下楼,该不会是……去找他的吧? 接着又想起楼道间苏远之对自己厌恶的态度,温贤不禁又失笑摇头:温贤,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苏远之那种态度,怎么可能会关心你啊? 第38章 试探 “大少奶奶,您找的人,我给您领来了。” 蒋玉梅那边速度还是快的,晚饭前,李妈带着红果和绿翘来见温贤,绿翘一看到温贤,柔弱叫了一声:“少爷……” 李妈当即道:“什么少爷,如今这里只有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公馆的规矩,再叫错可就要受罚了。” 绿翘小脸一白,梨花带雨的,当即道:“我、我记住了,下次不敢了,少奶奶您饶我这次吧。” 温贤便对李妈道:“李妈,绿翘跟了我好些年,一时没能改得了口,今天这次,我替她求个情,保准下次她再也不敢了,你绕过她这次,可行?” 李妈笑了笑:“大少奶奶都这么说了,这次就这么算了,其实我也是为大少奶奶好,他们是您的人,要是在这犯了错,岂不是丢您脸么?” 温贤道:“李妈说的是,多谢李妈提点,我一定严加管教。” 李妈点点头,又道:“对了,大少奶奶,晚膳您是要下去吃,还是在楼上吃?” 温贤一愣:“在楼上吃?” 李妈道:“大少奶奶怕是不知道,太太和大帅口味清淡,怕少爷们吃不习惯,半夜饿肚子,平日晚饭都是分开吃的,当然您若是怕一个人冷清,也可以和太太他们一起吃。” 温贤微顿,道:“那大少爷呢?” 李妈道:“大少爷应酬多,不怎么在家吃的。” 温贤犹豫了一下,道:“那也不必特意为我准备了,我晚饭还是跟太太一起吧。” 李妈当即一笑:“好,我这就去跟太太说一声。” 李妈一走,屋里就剩下温贤他们主仆三人,红果这才开口叫了一声:“大……少奶奶?” 温贤一怔恶寒,瞪了红果一眼,咬牙切齿道:“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叫我少爷!” 红果点头:“哦,那太好了,少爷您不知道,我每次听他们叫您大少奶奶,我、我就浑身不对劲。” 温贤扶额:“少爷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说完,又对绿翘柔声道:“绿翘你也是,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少爷吧。” 绿翘点头:“知道了,少爷。” 这会儿卧室的门被推开,温贤一愣,转头去看,苏远之穿着小立领内衫加圆领针织衫,外披一件黑色束腰短羊尼大衣,下身黑色长裤加长靴,温贤忍不住在心里“哇偶”一声,苏远之这一身,放在现代也是帅的好吗,不得不说,这家伙宽肩窄腰大长腿,天生的衣架子! 不过苏远之这一身在当时来看很小众,当时西装盛行,年轻的公子哥都是西装领带马甲的装扮,苏远之这一身有些不同,对了,苏远之好像是在德国留学的吧?这么看来,苏远之这一身倒是有点类似德国军装。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似乎对他们主仆的谈话一点兴趣都没有,拿起一串钥匙就要出门。 温贤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少爷,您这是要出去吗?” 苏远之停下脚步,转头朝他看来,清冷的眸子没有半点人气道:“你想管我?”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再过一会儿该吃晚饭了,不如……”温贤一咬牙,像是鼓足勇气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太太那儿吃了晚饭,您再出去?” 苏远之冷冷看着温贤,冷笑道:“看来你是没把我今天的话听进去了。” 温贤心存试探道:“太太对我很好的,中午吃饭的时候还问您怎么不去吃,想着您万一饿坏了可怎么是好,大少爷,要不您还是吃过了再……” “温贤。”苏远之的声音瞬间降了好几度,“若你还想待在苏公馆的话,就少在我面前提她。” 第39章 二弟苏有信 苏远之还是走了,红果皱着脸看向温贤:“少爷,您……您干嘛故意要惹苏大少不快啊?” 温贤转头好奇地看向红果:“谁说我故意惹他不快了?” “怎么不是故意,”红果急道,“少爷您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苏大少跟家里人不和?你还故意在他面前说这些,那不是故意惹他是什么?” 温贤看着红果一副“少爷怎么自找死路”的表情,心里忽然很没底,他刚才的确是故意惹苏远之不愉快,就像红果说的,苏远之和蒋玉梅不合,用蒋玉梅来刺激苏远之再合适不过,让一个人讨厌自己,不就是要做尽对方厌恶之事吗? 可他演技有这么差吗?为什么连红果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那苏远之呢?苏远之也看出来了吗?不,他应该没看出来吧?毕竟他是真生气了的。 所以红果这算是……傻人有傻福吗? 温贤心中郁闷,转头问一旁的绿翘:“绿翘,你也觉得我刚才是故意的吗?” 绿翘望着门口的方向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是没听到温贤的话,温贤提高音量又喊了两声。 “绿翘?绿翘。” 绿翘这才豁然回神,回头看着温贤,一脸惊慌道:“是……是,少奶奶……少爷。” 温贤轻笑道:“我这到底是少爷还是少奶奶啊?绿翘你这么慌做什么?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绿翘忙摆手:“没、没有,少爷,您刚才说什么?” 温贤看着绿翘沉默片刻,淡淡道:“哦,没什么。” 温贤伸手压了压身上的褶皱,对绿翘道:“我该下楼去见太太了,你们就不用跟着,一会儿也该吃晚饭了。” 绿翘和红果同时应声:“是,知道了少爷。” 温贤一走,绿翘拉着走自己前头的红果,问道:“红果,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红果回头:“什么事儿啊?” 绿翘低声道:“我听说……昨晚上苏大少根本没回房,天快亮才回来的,这是真的吗?” 红果道:“我不知道啊,绿翘,你问这个干嘛?这可不是咱们当下人的应该问的,知道吗?” 绿翘凝眉道:“我这不也是担心咱们家少爷吗?你想啊,少爷孤身嫁来苏家,从今往后苏大少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若是少爷跟苏大少……老这么耗着,也没个夫妻、夫妻之实,那、那少爷以后在苏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红果大惊:“什么夫妻之实?少爷和苏大少都是男人,怎么做夫妻啊?而且我们少爷根本就没打算……” 红果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双手把嘴给捂住了,不过绿翘还是从只言片语中听到了几分蹊跷,绿翘眼神闪烁,凑上前问红果:“少爷打算如何?红果,咱们都是从小伺候少爷的,有什么消息,你可要知会我,我也好、也好早做打算啊。” 红果心思单纯,却也不是傻子,温贤想离开苏家的事,事先可就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当然不能出卖少爷,哪怕对方是绿翘,也不行。 红果当即岔开话题道:“少爷什么打算,我哪儿知道啊,反正少爷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倒是你,绿翘,你说要为自己打算,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咱们当下人的,当然应该一心一意为主人家打算才对,要明白什么叫忠义两全!” 绿翘看着红果,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伸手在红果肩上拍了拍,绿翘叹了口气道:“红果,你知道什么叫愚忠吗?” 红果想了想:“什么意思?这个词少爷还没教过我呢。” 绿翘摇摇头:“没什么,无知是福,你这样……也挺好的。” 说完,绿翘冲红果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红果看着绿翘离开,冲着绿翘的背影嘟了嘟嘴,低声回了一句:“我才不是愚忠呢,我就是相信少爷,少爷对我最好了!哼!” * 绿翘和红果的谈话,事后红果倒是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温贤,顺便跟温贤认了个错。 温贤笑了笑道:“不用道歉了,还好你聪明,最后不是也什么都没告诉她吗?” 红果微微有些小得意:“还是我反应快。” 说着,欲言又止地看着温贤道:“少爷,有件事我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温贤一抬下巴,示意他随便说。 红果挠了挠腮帮子,道:“还是绿翘的事……虽然我不确定绿翘是不是有那个意思,但她今天说,她要为自己打算,我觉着她不只是这么说,她心里是真这么想的,要不、要不您还是别让她在您身边伺候了吧,我怕她万一为了自己的前途对您不利,那可怎么办啊?” 温贤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红果:“是吗?那你觉得她会怎么对我不利啊?” 红果挠挠下巴:“我现在还猜不着。” 温贤一笑:“猜不着,说明你这道行还是浅了。” 红果惊奇道:“少爷您这么说,是不是说您是知道绿翘要做什么啊?” 温贤道:“也不算知道,也是猜,这个时代,女孩子想为自己谋出路,无非就那么一条路可选罢了……总之绿翘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少爷我自有安排。” 温贤这么说,红果就觉得自己这心就定下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少爷。” 温贤有些好奇道:“红果,你刚不是还一脸担心么?怎么这会儿这么快就放下了?” 红果不无骄傲道:“因为我相信少爷您啊,少爷,我发现自从您上次大病初愈之后,您就变得、变得特别特别聪明,特别特别厉害,所以不管您做什么,我相信您一定有您自己的理由,一定可以办到的!” 温贤失笑:“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点盲目崇拜啊?” 红果骄傲道:“少爷从来都是我最崇拜的人!” 温贤无奈抚了抚额:“好吧……看来你真成了我的小迷弟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本事啊。” 红果凑近道:“少爷您说啥?我没听清。” “……没什么,让你晚上早点睡。” 以上都是后话,话说回来,温贤此刻下了楼去见蒋玉梅,苏耀强没回来,倒是这段时间一直是大忙人的苏有信,今日意外下了个早班。 温贤第一次见到苏远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发现他们兄弟俩还真是长得完全不一样。 苏有信的五官长得像苏耀强,但是脸型却像蒋玉梅,尖下巴,麦色的皮肤,一身墨绿色军装、军帽,腰间还拴着把手枪,只是胸口露出来的怀表链子,还是暴露了他富家子弟的身份。 因为在这个时代,怀表几乎是所有富家子弟的象征,这洋物件贵,一块好点的怀表就能抵得上工薪家庭一年的收入,不是有钱人,根本不舍得买这个东西。 苏有信和蒋玉梅母子亲密,温贤进来的时候,他们母子坐在中间最大的沙发上,凑近聊着天。 温贤进来之后,苏有信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似乎有些被温贤的样貌惊艳了一把。 不过温贤长得确实不错,瑞凤眼、悬梁鼻,棱角分明、俊俏天真;苏有信不喜欢苏远之的长相,觉得苏远之长得太过精致细腻,但温贤这种舒朗的面相,苏有信倒看着顺眼。 只可惜,这人恐怕也只有这张脸尚且能入眼了。 温贤并不知道苏有信此刻对他做出的评价,当然他也无所谓就是了。 倒是蒋玉梅看见他过来,便朝他招招手。 “温贤来了,来,快过来见见你二弟,”蒋玉梅说着又对苏有信道,“有信,这就是你大嫂,财务副科长温大人的长子,温贤。” 苏有信起身,朝温贤叫了一声:“大嫂。” 温贤强忍着抽出的嘴角,朝苏有信低眉顺目地叫了一声:“二弟。” 苏有信看着他这副软柿子的模样,心道果然是只有这张脸能看,当即面上敷衍一笑,就在蒋玉梅身边重新坐了下来。 蒋玉梅对温贤道:“温贤,你也坐啊。”與。夕。糰。懟。 温贤还是挑了单人的沙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蒋玉梅笑眯眯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温贤,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若是不好跟我说,也可以找有信帮你,有信,你嫂子刚嫁过来人生地不熟,你能帮的多帮着些,知道吗?” 苏有信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我知道,妈。” 温贤立刻道:“多谢小叔。” 苏有信这下只是微微点了下下巴算是回应,连声都懒得出了。 蒋玉梅还是了解自家儿子的,知道苏有信这是看不上温贤,也不知是怕温贤看出来伤心还是怎么的,蒋玉梅便立刻岔开了话题。 “对了,难得有信今天回来,远之也在家,大帅又正好不在,咱们几个今天就一起吃个晚饭,顺便聊聊家常,培养培养家人感情,如何?” 温贤脸色一白,抬头看了蒋玉梅一眼,声音有些低落道:“太太,远之他……刚出去了,所以……” “远之出去了?”蒋玉梅一脸惊讶,“不是说他今日在房里待了一天,哪儿都没去吗?这天都快黑了,他怎么出去了?” 温贤咬着唇,确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玉梅见他那副样子,忙转了话题道:“那或许……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必须出去一趟吧?温贤,你别太担心,估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你们俩刚结婚,远之总还不至于这么不懂事儿。” 苏有信嗤笑一声道:“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估计又跑去秦淮河听那个馨儿唱曲儿去了吧。” 蒋玉梅一愣,转头问苏有信:“什么馨儿?哪个馨儿?” 第40章 苏大少睡沙发 苏有信道:“就是秦淮河玲珑画舫那个头牌,我听说大哥最近迷上了那个叫馨儿的戏子,隔三差五就去玲珑画舫听曲,甚至有时候白天也去。” 蒋玉梅低呵道:“有信!别说了!” 温贤适时起身,声音微颤道:“太太,我、我忽然觉得身体有点不大舒服,晚饭不能陪您,对不起,我就先回房了。” 蒋玉梅安抚道:“温贤,你别听有信胡说,远之他就是……就是一时贪玩,一个戏子,他肯定瞧不上的。” 温贤没说话,颔了颔首就退下了。 蒋玉梅后面跟着叫了两声,温贤也没听进去。 人一走,偌大的客厅又剩下蒋玉梅和苏有信两个人,蒋玉梅顿时收了脸上的忧思,微微抬了抬下巴问苏有信:“苏远之真的迷上了一个戏子?” 苏有信嘲讽道:“迷不迷上我不知道,两人至今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呢。” 蒋玉梅不解:“那他这一天天的往画舫上跑,都做些什么?难道还真只是听曲?” 苏有信嗤笑一声,道:“倒不完全是,听说……呵,他在跟那个戏子学唱戏。” “学唱戏?”蒋玉梅伸手掩唇,不屑一笑道,“堂堂大都督的长子,苏公馆的大少爷,跟一个戏子后面学唱戏?这要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苏有信跟着笑道:“可不是?” 蒋玉梅笑够了,清了清嗓子,面容慈和,眼里却带着冷意道:“找个机会,让你爸知道这件事。” 苏有信点头:“您放心,我已经在安排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蒋玉梅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 苏远之该不会真的跟那个戏子有一腿吗?所以苏远之和他父亲之间,是因为一个戏子闹掰呢? 很可能是苏远之喜欢上了一个戏子,结果大都督嫌弃对方出身低贱,死活不同意,苏远之因此与亲生父亲产生隔阂,从此父子关系恶化。 但苏远之偏偏初心不改,大都督为了不让儿子自甘堕落,所以给自己儿子娶了个……男人? 啧啧。 这娶男人跟娶戏子,好像前者更难看吧? 所以苏远之和他爸之间,应该不是因为这个,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温贤闲着无聊,坐在那儿正在给自己脑补一股狗血爱情故事,房门被推开了,温贤豁然起身去看,果不其然,苏远之回来了,并且与昨天一样是烂醉如泥。 温贤走过来,看了一眼小金钟,咦,苏大少回来的似乎有点早啊,这还没到凌晨十二点呢,怎么就回来了? “大少?大少你……你没事吧?” 苏远之醉得厉害,温贤不靠近,就站在一旁扯着嗓子干问,除了语气,别的没半点关心人的样子。 苏远之扶着茶几,垂头耷耳,似乎很不好受,半晌沙哑着声音道:“水……水。” 温贤离得远,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侧耳道:“你说什么?” 苏远之眼珠子往上,瞧了温贤一眼,继续沙哑道:“我说……我要喝水。” 这下温贤听明白了:“水……你要喝水是吧?等等啊。” 温贤去门口的墙边拿了暖水瓶,兑了凉水倒了一杯,走回来,将他放在了苏远之面前的茶几上,怕苏远之不知道,温贤将茶杯往苏远之的手边推了推,直到苏远之的手背接触到水杯壁,温贤才停下,并出声提醒道:“水来了,你喝吧。” 苏远之似乎被酒精麻醉的反应有些迟钝,懵了一下,才发现水杯就在自己手边,便一把夺了过来,仰头开始往嘴里灌。 温贤看着他仰头,喉结不断滚动,几秒钟的功夫,一杯水见底了。 温贤有些无语,低声嘀咕一句:“看来真是渴了,你喝酒的时候,不会也这么灌的吧?我估计差不多,否则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说完没一会儿,就见苏远之放下杯子,手肘撑着茶几面要起身。 温贤真怕他一个脚滑摔着,连连提醒:“小心、小心!” 苏远之再次摇摇晃晃站起身,然后越过温贤,一头栽进了沙发里,趴在沙发上彻底不动了。 “什……什么情况?” 温贤都懵了,回过神立马两步上前,伸手在苏远之的肩膀上推了推。 “苏远之?苏远之你该不会又睡着了吧?你、你要睡回你床上睡啊,你把沙发睡了,那我睡哪儿啊?我总不能睡地上吧?苏远之!” 可惜温贤说什么都没用,昨晚他就见识过了,这人要是睡着了,估计天劫都劈不醒他,温贤无语的要死,看着自己睡觉的地方被人鸠占鹊巢,气的直磨牙。 “苏远之啊苏远之,你真是……”温贤话没说完,自己豁然像是开了窍,“等一下,他睡沙发……那表示床就没人睡了?太好了!既然没人睡,那床就是我的了!” 温贤正好嫌弃沙发太短,晚上睡觉虽然有被子不冷,但腿伸不直是真难受,现在好了,他有床睡了。 想到此,温贤立马喜笑颜开,怕自己笑的太过,温贤轻咳一声,看着沙发上的苏远之道:“怎么办呢?既然沙发让你占了,那今晚我就勉为其难跟你换换?” 说完,不等苏远之回应,当然他也回应不了,温贤立马转身撒腿往卧室里跑,然后看着那张大床一脸的心满意足。 沙发上的苏远之,一直没睁开眼,即使他很想睁开,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底是怎样一副小人嘴脸。 过了一会儿,苏远之感觉到一床被子压上身,耳边听到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话。 “晚安,苏远之。” 说这句话的人,字里行间都是藏不住的喜悦,苏远之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丝疑惑来,那张自己睡了十多年的床,有这么招人喜欢吗? * 有床睡的温贤,第二天醒来,整个人心情都是美美的。 “真奇怪,我昨晚居然没认床,啊……睡得好舒服啊,一定是前天晚上在沙发上没睡好,所以才……等等,沙发!不好,苏远之还在沙发上睡着呢!” 温贤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忙不迭的掀开被子下床,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海棠门被推开,温贤去沙发上一看,发现苏远之已经不在了。 “什么情况?” 温贤都懵了,很难想象苏远之醒来发现自己昨晚睡了一夜沙发,居然没有发火?亏他连借口都想好了,到时候就跟苏远之说,是他自己酒喝多了非要睡沙发,而自己一个柔弱的男子,哪里拖得动他呢?只能勉勉强强让苏大少睡了一晚沙发了。 不过,自己可是有给他盖被子的! 事实却是,温贤的这些理由,最后一个都没用得上。 咚咚。 房门被敲响,温贤扬声让外面的人进来,片刻,绿翘推开门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您醒了?绿翘伺候您洗漱吧。” 温贤笑了笑:“不是说了这些事儿不用你做吗?让红果来就好,女孩子家,就是应该被呵护的。” 绿翘立刻红了脸道:“少爷,您就让绿翘伺候吧,绿翘是丫环,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您若不让我做,苏家……苏家万一嫌我没用,把我赶出去怎么办啊?” 温贤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终是不忍心,叹了口气道:“那好吧,那从今天起就你伺候吧。” 绿翘立马摸干眼泪,喜笑颜开。 “少爷,那我先替您穿衣。” “好。” 绿翘边帮温贤穿衣服边道:“少爷以前都是绿翘伺候的,只是自从您上次大病了一场之后,似乎更爱让红果伺候了,少爷,您是不是怪绿翘之前伺候的不好啊?” “没有的事,绿翘你想多了。” “那以后都让绿翘伺候您,红果毕竟是个男人,比力气绿翘不如他,不过洗漱更衣是细致活,这方面,绿翘自觉不会输给红果的,所以以后还是让绿翘照顾起床就寝。” “嗯……你说是。”温贤忽然想起,道:“对了,绿翘,你向来起得早,可有看见苏……大少?” 绿翘顿了一下,没说话,温贤转头看她,绿翘这才回道:“看见了,少爷,苏大少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是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温贤琢磨了一下:“那你看他当时神色如何?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 “这个……”绿翘尴尬道,“苏大少总是一副冷冰的面孔,我……我实在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温贤回想了一下自己与苏远之为数不多的几次清醒的见面,的确,苏远之一直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面孔,就没见过他有多少喜怒哀乐。 温贤轻笑一声:“是我为难你了。” 说着,转头朝窗外看了看,温贤道:“外面好亮啊,是不是又下雪了?” 绿翘点头:“是,下了好大的雪呢,少爷一会儿要出去跟红果一起打雪仗吗?” 温贤无奈道:“你还当这里是咱们在温家那个小院子?由着咱们嬉笑怒骂?哎,算了,等以后……再说吧。” 绿翘看了温贤一眼,点头“哦”了一声。 温贤又道:“对了,明天我是不是得回门了?” 绿翘点头:“是。” 温贤道:“行,那明早你记得叫我,咱们走早点。” 绿翘道:“那苏大少呢?” 温贤回头看着绿翘微笑:“绿翘,我发现你好像挺关心苏大少的。” “不、不是,”绿翘忙道,“只是新人回门,都是、都是夫妇一起的。” 温贤轻叹道:“那看来到我这,得开回先例呢。” 毕竟苏远之,应该不可能愿意陪自己回门吧? 第41章 绿翘的反常 其实会这样想的人,并不只是温贤,显然蒋玉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大早,蒋玉梅就命人给温贤安排了车,等一会儿送温贤回去。 吃早饭的时候,蒋玉梅还问温贤,需不需要让苏有信陪他走一趟,温贤很识时务地给拒绝了,因为苏有信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看着早饭都吃不香了。 苏远之昨晚也是半夜回来的,不过难得倒是没喝的烂醉,只是也没进卧房,温贤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听红果说的,苏远之昨晚回来了,不过睡得是书房,只是太晚没人瞧见。 温贤问红果:“那既然没人瞧见,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果道:“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刚好发现苏大少回来,就顺便跟过去看看,我怕他趁着半夜对少爷您图谋不轨!” 温贤皮笑肉不笑道:“我谢谢你啊,不过你放心,苏远之对男人没兴趣。” 红果深有其感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否则就凭少爷您这模样,苏大少要有兴趣,肯定早就化身为狼了!” 温贤笑的抽搐:“红果,你大爷的,我谢谢你全小区。” 红果一脸懵:“少爷,您是……想见我大爷?是有什么事吗?还有全小区是什么?是感谢我全家的意思吗?其实少爷您不必跟我这么客气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绿翘!”温贤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绿翘,三两步迎了上去,将身后喋喋不休的红果丢出老远一段距离。 绿翘也被温贤话语里的热情吓了一跳,抬头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看着温贤道:“少、少爷,怎么了?” 温贤道:“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会儿你要跟我一起回温家吗?” 绿翘显露难色:“我是想陪着少爷您的,可是刚才李妈让我今日之内必须将书房打扫干净,我……” “既然这样,那你就留下吧。” 温贤不知道绿翘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听说绿翘要去打扰书房,温贤眼底闪过一抹深意,说完,温贤伸手在绿翘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红果,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的,少爷。” 绿翘看着温贤下了楼,缓缓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自己肩头,那上头好像还留着温贤手心的温度,绿翘伸手用力在肩头抓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朝书房的方向去了。 绿翘一路走到书房前,倒没直接推门,反而屈指敲了敲房门。 苏远之的书房,除了苏远之也不会有旁人,绿翘这显然是知道里面有人的,换句话说,正是因为知道里面有人,她才来的。 只是绿翘敲了半天,里面没人应,绿翘空出一只手来,便直接将书房的门给推开了,绿翘在书房里找了一圈,结果都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怎么回事,方才她明明亲耳听到红果说,苏远之昨夜睡得书房,为什么会没有人。 还没等绿翘想明白,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绿翘一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是李妈,李妈手里还拿着掸灰尘的鸡毛掸子,一抬头看到绿翘,也是一愣:“绿翘?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绿翘按下跳动地心头,轻笑一声道:“李妈,是大少奶奶让我来书房看看大少爷起了没,您知道,今天是我们少奶奶回门的日子……” 夫妻回门,自然应该夫妻一起,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看见苏远之的人影,这对温贤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绿翘说的含蓄,但谁都能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李妈看了绿翘好一会儿,没能从绿翘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语气疑惑道:“那你告诉新少奶奶,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恐怕今日不能陪大少奶奶回娘家了。” 绿翘一愣,有些为难地点头道:“那……那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少奶奶。” 第42章 苏远之VS苏有信 “温贤,对不住,竟然让你一个人回门,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太太您说哪里话,能遇到您这样心慈的婆婆,是温贤有福了。” “呵呵,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我都心疼了,这样,有信,你送送你大嫂吧,衙门那边晚些去,没事吧?” “太太,不用了……” “用的,”蒋玉梅温婉一笑,抬头对苏有信道,“没问题吧?” 苏有信看了一眼温贤,想着苏远之可真够绝情的,既然这样,他就权当施舍一次吧,便应了蒋玉梅道:“没问题,大嫂,我送你。” 温贤感激道:“谢谢二弟,那太太,温贤就先走了。” 蒋玉梅点头:“去吧,等你回来吃晚饭。” “是,太太。” 温贤告别蒋玉梅,跟着苏有信一前一后出了门,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温贤没急着上车,停下脚步转身对苏有信道:“二弟若是有事的话,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可以的。” 苏有信将军帽捧在手心,看了温贤一眼道:“警察厅再忙也没到离了我办不成事的地步,大嫂放宽心。” 温贤不想让苏有信跟着,是因为他准备一会儿借着给家里人置办礼物的借口,顺便逛逛街,等到了吃饭的功夫再回去,这样也免得听温家那边的人废话,可如果苏有信跟着,那就有点不方便了。 温贤做低伏小,垂着眼轻声细语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也无妨,二弟只管忙你的事情,太太那边回头我会解释清楚的,二弟放心。” 温贤这话是怕苏有信顾忌蒋玉梅,连后顾都替他解决了,只是温贤自以为自己面面俱到,却不曾想他越是这样说,苏有信反而愿意送他了。 “大嫂说的哪里话,其实我今日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大哥不在,送大嫂也是我应该做的,”苏有信低笑一声,“倒是大嫂这般,像是不希望我送你?怎么,大嫂是觉得只有大哥能送,旁人都不配?” “不不不,温贤不是这个意思,”温贤一脸受了惊的表情道,“温贤只是不想太麻烦二弟。” “只是送到门口,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上车吧,大嫂。” 苏有信将军帽戴上头顶,伸手替温贤将车门打开,却意外发现车里早坐了一个人,苏有信也不知是太惊讶了还是怎么了,连称呼都忘了,张口说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温贤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坐在车里的人,正是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丈夫,苏远之。 苏远之一身西装革履,黑色西装外罩墨绿色双排扣羊尼大衣,衬的一张脸冷峻又矜贵。 此刻,温贤的心中不禁发出和苏有信一样的疑惑:你怎么在这? 苏远之倒是大发慈悲地转头朝他们看了过来,看着苏有信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接着目光越过苏有信看向温贤,说了更短的一句:“上车。” 哇偶!酷到没有朋友哦,苏远之。 温贤心里吐槽一句,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绕过车头坐到了苏远之的身边,中间还错了一次方向,简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苏有信脸色不太好,也对,苏远之这种态度,换了谁都不会高兴,偏偏苏远之见苏有信站着不动,火上浇油又来了一句:“还不走吗?” 苏有信压下心头的怒火,怒极反笑一声,看着苏远之道:“听说大哥这几日日日早出晚归,连续三日让大嫂独守空房,今天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该不是在跟大嫂道歉吧?哎,早知今日,之前又何必呢?” 苏远之抬头看着苏有信,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想结婚了?” 苏有信一愣:“什、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我想结婚了?” 苏远之继续道:“温贤还有个弟弟,跟你一样话多,倒是登对,你觉得呢?” “苏远之!你——” 苏远之没了耐心,这次没等苏有信说完,他就将车门给关上了,对司机道:“开车。” 司机也像是挺害怕苏远之,听苏远之这么说,立马发动了车子。 第43章 苏远之的提点 温贤忍不住回头去看苏有信,就见苏有信被气的踹墙,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目光简直要吃人。 温贤收回视线,重新看了苏远之一眼,心里默默给苏远之颁了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奖杯。 苏远之见温贤一直面朝窗户那边,上车半天都没说一句,抿了下唇问道:“怎么不说话。” “啊?”温贤转头一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我怕你嫌我话多。” 毕竟苏有信血淋淋的教训在前面的,温贤可不想没事给自己添堵。 苏远之沉默了一下,就在温贤以为他是认可了自己这句话的时候,苏远之忽然回了一句:“无妨。” 嗯?这是什么意思?苏远之这是暗示自己可以多说话的意思吗? 温贤正疑惑,苏远之再次开口,给了他准确答案。 “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真的想问什么都可以?温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一刻就真的把自己想问的给问了出来。 “你跟那个馨儿是什么关系?” 温贤说完,就见苏远之豁然转头,一双凤眼,瞳孔微张地看着自己。 温贤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看来这个馨儿是苏远之的底线?温贤当即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过问你的隐私,毕竟我只是个外人,抱歉。” 苏远之面色凝重道:“我跟那个馨儿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温贤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大少你不用跟我解释,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 苏远之唇动了动,看着温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是俩人之前刚好点儿的气氛,这会儿再次荡到谷底,温贤不敢再问,苏远之止了声。 温贤原本以为,自己和苏远之就会像这样,一路无话回到温家,没想到过了片刻之后,苏远之再次开口。 “苏有信那个人,生性多疑,骨子里偏执又叛逆。” 温贤讶异地看向苏远之。 苏远之闭眼仰坐在那儿,双手十指交缠叠放在腿上,双唇开合。 “你越是不想让他做的,他偏要做,越是得不到的,偏要得到,对付这种人很简单,顺着他的话说,或者别理他让他滚。” 温贤心道:这第二个方法,全南京城恐怕也只有你苏远之敢这么做吧? 苏远之也道:“第二个方法你现在还做不到,暂且用第一个方法吧,而且对你而言,第一个你应该更得心应手。” 温贤不服气:什么叫第一个更得心应手?苏远之这是觉得他适合装孙子吗? 等等! 温贤恍然发现,苏远之这是在教他怎么应对苏有信?之前他跟苏有信在车旁的对话,车里的苏远之不可能没听见,所以苏远之是因为今天的事特意在提点他? 温贤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苏远之了,苏远之对他的态度太迷惑了,你要说他对自己有意思吧,从成婚到现在,苏远之碰都不碰他一下,并且日日夜不归宿,让他成了苏家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你要说苏远之对自己没意思吧,成婚那日在温家,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有现在,苏远之为什么要告诉他苏有信的缺点,还教他怎么应对苏有信? 苏远之啊苏远之,你这漂亮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给个明示可以吗? 温贤心里一通乱嚎,当事人却依旧那副高冷的表情,睁开眼、坐起身说了一句:“到了。” 说完,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什么?” 温贤还没从上一个问题里走出来,见苏远之下车,他还愣了一下,直到看到车外明晃晃的“温府”两个字,温贤才恍然回神,原来他们已经到了。 第44章 温贤躺枪 温贤跟着苏远之一起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温府。 温家正堂,温鹏和嫣红已经等在那儿了,温鎏也在,温宝却不在,唯一想见的人不在,温贤是半点兴致都没了。 回门是家宴,没有外人,也不会有外人,毕竟温鹏可没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儿子嫁了个男人是什么光景。 “新姑爷来啦,快,这边坐。” 嫣红看到苏远之,当即站起了身,喜笑颜开招呼他们过去,温鹏如今成了丈人,就算苏远之是大都督的长子,见了他也得叫一声岳父,自然没有长辈给晚辈起身的道理。 捎带提醒一旁的嫣红:“你也坐下吧。” 嫣红重新坐回去,理了理衣裳的领口,面上客气,也不着痕迹地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温贤和苏远之一同上前,苏远之朝温鹏微微颔首称呼一声:“岳父。” 温贤也跟着叫了一声:“爸。” 轮到嫣红,苏远之却并没有颔首,笔挺的站着,叫了一声:“太太。” 温贤倒是意外地看了苏远之一眼,眼看着嫣红脸上刚扬起的光彩瞬间有些破灭,温贤眉头微跳了一下,跟着苏远之后面叫了声:“太太。” 同样的,也没给行礼。 不称呼“岳母”就算了,礼都不给,这就有点太明显了,嫣红一张脸顿时青了红、红了青。 温鹏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一脸的理所因当,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温鎏,之前温贤出嫁那日,他就已经在心里跟他们结了仇,这会儿脚下往前一迈,温鎏还算有脑子,没直接质问苏远之,朝着温贤就道:“大哥如今高嫁了,就是不一样了,我妈是你长辈,你这个态度算怎么回事?” 温贤刚要开口,就听身边的苏远之道:“夫唱妇随,不行吗?” 这是直接把事儿揽自己身上了,苏远之还真是绝了,温贤也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啊。 再次被苏远之截胡,虽然之前温鹏已经给他提过醒,但温鎏毕竟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也压不住气,当即便对苏远之道:“苏大少这话什么意思?我妈可是你岳母,苏大少这态度,是瞧不上我们这门亲戚吗?” 因为嫣红的缘故,温鎏也是自小学会了伪善,老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温鎏想着,苏远之再嚣张,表面功夫总要做得,这会儿自己明晃晃的戳破苏远之,苏远之总不能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 温贤也看了温鎏一眼,心里不由感叹:还是太年轻了啊! 果不其然,就见苏远之转头朝他问道:“我记得你生母似乎已经去世了?” 温贤点头:“是,去世十多年了。” 苏远之道:“那一会儿你领我去祠堂给岳母上柱香。” 这话一出,嫣红气的差点儿一口气没缓过来,苏远之这话什么意思?宁愿给一个死人上香,也不去给一个活人低头,这摆明就是告诉嫣红:想当我岳母?你还没这资格! 温贤颤抖着嘴角,状似泫然若泣地回道:“好……” 心里拼命压制自己:温贤,不能笑! 温鎏见他母亲被气成这样,自己也气个半死,捏着拳头一副要冲过来揍人的架势,只是看了看苏远之,到底没敢,一转头目光冲向温贤,温鎏咬牙切齿道:“温贤,你这个——” “温鎏!住口!”一直没出声的温鹏,此刻突然厉声制止了温鎏,没让温鎏将后面的脏话给说出来。 温鹏站起身,指着温鎏骂道:“有你这么直呼兄长名讳的吗?传出去外头的怎么说我们温家?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吗?什么叫长幼有序?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论语里五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懂吗?” 温贤低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很想告诉他这位父亲:论语真没见您学多通透,指桑骂槐倒是信手拈来。 不过,明明说这话的人是苏远之,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骂他? 是了,温家这一家子人,除了指桑骂槐,还有一门必修课就是欺软怕硬。 可恶!温贤愤愤不平:看来不管是唐宋元明清,都是个拼爹的时代! 第45章 祠堂上香 温家跟苏公馆不一样,温家是老宅子,说来可能不信,温家祖上都是读书人,只是到了如今的温鹏,温家显然已经沾满了铜臭。 温氏祠堂就在温家后院,这是分祠,不是温家祖祠,分祠里供的牌位都是温鹏这一脉直系;温鹏好大喜功,前年升了副科长之后,第二年就把祠堂给翻新了一下,高大的厅堂,精致的雕饰,上等的木料,温家的祠堂看起来有些过于富丽。 虽然苏远之在温鹏面前说要陪自己祭拜亡母,但温贤并没指望他真的会这么做,他甚至不明白苏远之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会儿来到祠堂,温贤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对苏远之道:“劳烦苏大少稍等我片刻,我进去给我母亲上柱香。”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说来虽然他俩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温贤倒是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苏远之不回答,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苏远之是默认了,这便转身抬脚进了祠堂。 祠堂的供桌上摆了香,温贤上前,伸手去拿,这边刚抽出三根,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温贤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只见那只手手指细长,关节明显,冷白的皮肤,手心里磨出一些茧子,看起来十分明显。 苏远之跟着温贤后面进了祠堂,在看到温贤拿供香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见供香半晌没递过来,苏远之抿了下唇,干脆从温贤手中将香盒拿了过来,自己抽了三根出来。 苏远之双手举着供香,往一边的长明灯上点,神情专注而又严肃。 温贤瞧着他,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苏远之招手扑灭供香上的火苗,转头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温贤像个做坏事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匆忙低下了头。 苏远之不知道温贤这是怎么了,见他手里的供香还没点上,出声道:“温贤。” 温贤抬头,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朝苏远之看了过来,眼底仿佛有光。 苏远之第一次遇到,一个成年人的目光竟会如此干净、清澈,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不禁眼底一柔,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也瞬间消失了一大半,苏远之张口,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奈道:“温贤,点香。” 温贤恍然回神,连忙走到长明灯前点香,边点边暗骂自己:苏远之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温贤,你能不能出息一点,不要这么庸俗! 两人点了香,转身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温贤这次没敢再去乱看,双手举着香抬头仰望着祖宗牌位,心中默念: 温氏列祖列宗在上,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温贤,但我前世的名字也叫温贤,说不准你们当中真的有我的祖先,如此我也算是你们的后代,还希望你们能保佑我早日解决身边这个大麻烦,我保证,事成之后,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去庙里给你们上香,祈求你们早日去天上做神仙,免得再受这轮回之苦,拜托! 温贤默念完,给祖宗们重重磕了个头。 苏远之跪在他身侧,看着温贤磕头,突然张口道:“温太太放心,我会尽力护温贤周全。” 说完,苏远之也磕了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温贤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苏远之径自起身,将手里的供香插入香炉中,转身出了祠堂。 温贤连忙跟着将供香插好,转身追着苏远之去了。 “苏大少,你、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温贤追着苏远之身边问他,“什么叫你会尽力护我周全?难道我会有什么危险?” 苏远之停下脚步,转头朝温贤看了过来,温贤气喘吁吁道:“苏大少,苏远之,咱们聊聊,行吗?” 苏远之看了他片刻,终于说了一个字:“好。” 温贤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不方便,回头离开这里之后,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可以吗?” 苏远之点了下头,答应了。 温贤又道:“那咱们还在这儿吃午饭吗?” 苏远之不答反问道:“你想在这吃吗?” 温贤斟酌了一下,低声道:“我当然是不想的……” 苏远之立刻道:“那就走吧。” 温贤没想到苏远之居然真的答应了,高兴的同时又有点犹豫:“真的可以吗?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苏远之这次没回他,干脆抬脚就走,温贤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能立马跟了上去。 第46章 祝大家新年快乐 原来苏远之真的去跟温鹏辞行,温鹏见他们这就要走,也感到十分意外,还有不满,温鹏皮笑肉不笑道:“可是咱们有招待不周之处,才会让姑爷连午饭都不吃,就急着要走?” “不是,”苏远之冰冷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之前温贤说他想吃盐水鸭,正好今日得空,我准备带他去桂花楼尝尝。” 温鹏似乎没想到苏远之会对温贤如此上心,随口一说的事,居然都时刻记在心上,这会儿看了温贤一眼,那眼神就有点意味不明了。 而温贤只想说……不关我的事!跟我没关系! 温鹏清了清嗓子道:“姑爷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哪有新女婿上门,午饭都不让吃的,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说我们温家呢,至于盐水鸭……晚上再去吃,也是可以的嘛,温贤,你说呢?” 温鹏一脸慈父的表情转向温贤,实则眼里却暗含警告,苏远之不能走,新姑爷上门,午饭都没吃就走了,背后指不定多少人得议论,说苏家压根看不上温家。 自己可是赔了一个儿子进去,就为了跟苏家攀上关系,温鹏哪里甘心,况且自己好歹是苏远之的长辈,这苏远之未免也太狂妄了。 温贤自然也看出了温鹏的想法,只可惜,温鹏好像还不知道,从他出嫁的那一刻起,温贤所做的一切决定,温鹏都别想再插手了。 而就在温贤出声准备拒绝的时候,苏远之抢先了一步,苏大少还是那般霸气又不讲理的语气道:“如果我就是要中午带温贤去吃呢?” 温鹏片刻的讶异之后,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铁青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他几万元钱似的。 事实上,直到自己被苏远之带出了温府,温贤这才从惊愕中回神,看着坐在身边面无表情的苏远之,温贤张了张嘴不由问道:“你说话一直这么不留余地的吗?” 苏远之回头:“什么?” 温贤道:“我原来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借口,没想到你……你居然用那么直接的方式,你也太不客气了吧?” 苏远之理所当然道:“能用一句话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拐弯抹角、虚情假意?” 温贤蹙眉道:“话是这么说,可你刚才那样也太……太……” 温贤想说你刚才那样也太过分了吧?再怎么说,温鹏也是长辈,还是他岳父,他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出那样的话,那相当于当众打温鹏的脸啊! 苏远之却像是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儿,这会儿看着温贤,苏远之突然道:“温贤,你怎么不装了?” 温贤一愣,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问道:“装什么?” 苏远之道:“装温顺,装软弱,装傻。” 温贤一惊:是了!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自从嫁到苏家,他就一直在装孙子,在蒋玉梅面前装温顺,在苏耀强面前装软弱,在苏远之、苏有信面前装傻。 可苏远之这一系列的行为太奇怪了,以至于温贤一时竟把这个给忘了! 被提醒的温贤,当即露出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道:“苏、苏大少,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苏远之。”苏远之道,“在祠堂外,你直呼我姓名。” 温贤道:“那是因为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情急之下,我一着急才……才……” 苏远之目光直视着温贤,温贤从没觉得苏远之的目光如此可怕,不是凶横的那种可怕,而是这双眼睛仿佛能将人看穿一样,心虚的温贤哪里还敢继续跟他对视,忙做出一副受惊害怕的模样低下头去。 “苏大少,我真的只是一时情急,我、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关系。”苏远之收回视线,转头端坐在那儿,目光深远道,“你就这样继续装下去,放心,我不会去蒋玉梅那儿拆穿你。” 温贤身侧的手拳头紧了紧,眉头蹙起:苏远之,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如此可怕? 那之后,温贤闭口不敢再多言,怕多说多错,苏远之也没追着温贤装傻的事不放,仿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打算拆穿温贤的伪装。 * 南京城吃鸭的历史悠久,早在六朝时期,就有鸭馔的制作,宋代的“无鸭不成席”,明代的《客座赘语》中亦写道:“购觅取肥者,用微暖老汁浸润之,火炙色极嫩,秋冬尤妙,俗称为板鸭。” 清代《随园食单》中有板鸭、挂炉烤鸭的制作方法介绍及326种名菜名点,《金陵琐志》载称:“鸭非金陵所产也,率于邵伯、高邮间取之。么凫稚鹜千百成群,渡江而南,阑池塘以畜之。约以十旬肥美可食。……而皆不及”盐水鸭”之为无上品也,淡而旨,肥而不浓。” 时至今日,单单南京城就有一百多家鸭子铺,普通人家买一鸭便可以成全席。 其中,秦淮河的桂花楼远赴盛名,桂花楼最有名的就是他们家的盐水鸭,而盐水鸭又叫桂花鸭,是因为在吃盐水鸭的时候,鸭肉会带有桂花的香气。 吃桂花鸭的最佳时节是每年八月,八月桂花开,鸭肉里也带着桂花香,但是桂花楼的桂花鸭,无论你什么季节来吃,都能吃出桂花香,当然,桂花楼虽处秦淮河畔,但价格不菲,能来此吃饭的人非富即贵。 温贤虽然来过两次秦淮河,对桂花楼也略有耳闻,虽然他一直都很想尝一尝这桂花楼的盐水鸭,但他们家食物不许外带,进店还有最低消费,温贤思虑再三,终究没舍得那一百银元。 所以当温贤发现苏远之带他去的地方正是桂花楼的时候,温贤一时没忍住,进店前拦了一把苏远之,很是庸俗地问了一句:“等等,所以一会儿是你请客吗?” 苏远之大概也没想到温贤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愣是站在那儿半晌没反应过来。 温贤见他不出声,又实在不想错过这个吃白食的机会,于是没骨气地又问了一句:“是你请客,对吧?” 苏远之抿着唇,像是在压抑什么,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我请客。” 听到这句,温贤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欢愉起来,眼看着迫不及待就想进去,忽然想起付钱的人是苏远之,温贤忙往旁边让了让,朝苏远之谄媚一笑:“苏大少,你先请。” 苏远之眼角扫了他一眼,先他一步进了桂花楼,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淡笑如墨,一个双眼似星,兴致勃勃。 苏远之怎么也没想到,一只盐水鸭居然就让温贤如此轻易地露出了狐狸尾巴,这人到底该说他聪明,还是说他笨好呢? 桂花楼的掌柜显然认识苏远之,他们一进门没多久,掌柜就迎了过来,朝着苏远之呵呵笑道:“苏大少来了?有些日子没见,今儿什么神仙风把您给吹来了?” 苏远之就跟没听见这阿谀奉承的话似的,依然我行我素地问道:“雅间还有吗?” 掌柜很明显也对苏远之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一点不吃惊,点着头就道:“有有有,我这就领您过去,这位少爷是……” 温贤张嘴刚要自我介绍,苏远之先一步道:“朋友。” “原来是苏大少的朋友,难怪难怪,少爷一看就气度非凡、气宇轩昂!” 温贤干笑了一下,没回话,掌柜也发现冷场了,当即没在多说废话,领着温贤和苏远之上了二楼的牡丹亭。 刚一落座,掌柜领着一个待应生进来,笑着问道:“二位公子今日想吃点什么?” 温贤转头去看苏远之,苏远之道:“你点。” 温贤含蓄道:“苏大少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苏远之抿了下唇,声音明显比刚才低道:“让你点,你点就是。” 温贤一愣:这是……不高兴了?什么啊,点个菜而已,至于吗?行,你让我点是吧?我点就我点! 温贤转头看向掌柜:“掌柜的,我第一次来你们店里,也不太懂……不如你们家拿手的,都给我端上来吧!” 哼!小样儿,吃不穷你! 温贤心中愤愤的同时,还有点小激动,毕竟换了他自己可舍不得点这些,也不知道那些菜味道怎么样? 掌柜明显也吃了一惊,看着温贤道:“都、都点?冒昧问一下,是只有二位吃吗?” 温贤点头:“自然。” 掌柜踌躇道:“不瞒您说,我们店里招牌菜不少,您二位的话……可能会有点多。” “就这样吧。” 苏远之一开口,掌柜看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很识时务地没在多说废话,只应了一声:“我这就去安排,二位少爷稍等。” 说完,就带着那名待应生出去了。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现在才发现,这位爷貌似、确实有点财大气粗,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都不带眨一下,温贤自己又有点后悔了,万一人家十几个招牌菜,到时候全端上来有吃不掉,岂不是要浪费食物? 左思右想,温贤还是没忍住问向一旁的苏远之:“苏大少,他们家招牌菜……多吗?” 苏远之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多。” 好吧,这意思就是多了,温贤抿了下唇,特别严肃地问道:“……可以打包吗?” 苏远摇了下头,道:“不行。” 温贤暗吸一口气:“苏大少难道不知道,浪费食物很可耻吗?” 苏远之奇怪地看了温贤一眼,道:“菜是你点的。” “……”温贤差点儿一口气没缓上来,这个苏远之,话不多,但字字能把人气的想砍人! 温贤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即便大悲咒,这才重新开口对苏远之道:“苏远之,来聊聊吧。” 苏远之端正地坐在那儿,一脸正色地看着温贤。 第47章 有生之年,护你周全 温贤轻叹了口气,来之前的路上,他已经仔细想过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光凭祠堂外的一声全名,就让苏远之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如果是这样,那么苏远之这个人,绝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温贤上辈子好歹也工作了好几年,深谙跟聪明人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说一半留一半,不能全说真的,也不能全都是谎言,苏远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温贤看不出,但他绝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是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 既然这样,那么温贤一开始制定的计划就没用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跟苏远之摊牌。 打定主意,温贤当即对苏远之道:“我们来聊一聊,苏远之。” 苏远之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温贤会再次直接叫他的名讳,毕竟这一次,温贤要再说自己是无心之失,未免也太假了点,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再相信。 温贤如今打定了主意,自然也不用再去在意苏远之是否知道真相了,温贤悠闲拿起桌上的热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酌一口,满嘴都是雨花茶的清香与回甘。 贵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连随手一壶茶都是极品,温贤满意地放下茶杯,抬头朝苏远之微微一笑。 “苏远之,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想娶一个男人对吗?你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之所以会答应娶我,不过和我一样,都是被逼无奈,对吗?” 苏远之没回答,看着温贤道:“你想说什么。” 温贤轻笑一声:“我想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目标一致,你不想娶,我也不想嫁,既然这样,不如你把你为什么娶我的原因告诉我,我保证,我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让你不再受人胁迫,作为交换的条件,一旦你重获自由,你立马跟我离婚,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过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苏远之沉默。 “苏远之,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的诚意?”温贤道,“我已经在你面前坦白自己,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真打算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吗?还是说,你真的爱上我了?” 苏远之依旧沉默无言。 温贤有些急了,握着拳头的手重重落在桌面上,温贤咬牙道:“苏远之,你是哑巴吗?我问你话呢,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联手?” 苏远之垂眼片刻,再抬头看着温贤一字一句道:“温贤,你凭什么跟我联手?” 温贤一怔,苏远之继续道:“你不过是一个财务科副科长的儿子,并且还是个已经被家族舍弃的弃子,一旦你在苏公馆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父亲会为了你与苏公馆……不,与整个南京城为敌吗?还是你觉得,苏公馆是能让你为所欲为的地方?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以为蒋玉梅是真心待你好?你以为苏耀强真的能接受一个男儿媳?温贤,对他们来说,想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懂吗?” 苏远之杀人诛心,一番话说的温贤哑口无言,尤其是苏远之后面那番话,更是杀机四伏,温贤浑身上下如遭雷击,直到此刻,温贤幡然觉醒,是啊,这里早已不是他所生活的那个法治社会,在这样一个别说是法律,就是国家都不健全的时代,上位者若想让一个人死,甚至连一个敷衍的理由都不需要。 苏远之让温贤认清事实的同时,也在警告他,他的生死早已掌握在别人手中,而无权无势的他,最终的下场只有任人宰割。 温贤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到底是有多天真,明知苏家是个火坑,他真以为自己能毫发无伤的退出来?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难道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甘心,实在太不甘心了,可不甘心他又能怎样?就像苏远之说的,他想摆脱苏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苏远之眼看着温贤方才还红润的脸颊,霎时惨白如纸,清澈的双眸如蒙了尘的珠宝,顿时失去了所有光华,忽然觉得心中不忍。 可他并不后悔说了这番话,再难听的话语,终究不会要人命,如果今日他什么都不说,放任温贤不去管他,那么不久的一天,很可能这世间再无温贤此人。 不管怎么说,温贤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苏远之于心不忍,抿了下唇,低声道:“温贤,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自寻死路,有生之年,我定会护你周全。” 温贤小脸惨白,抬头看向苏远之,呐呐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护我?” 苏远之抿了抿唇道:“这件事终究是因我而起,是我有愧于你,护你周全,理所因当。” 温贤一伸手,紧紧抓住苏远之的手臂道:“苏远之,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对吗?你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没用,你也是装的,对不对?所以你一定有办法能让我离开南京城,对吗?” 苏远之看了一眼手臂,低沉道:“如果你不介意温家满门被害,我可以帮你离开南京城。” 温家满门? 温贤大惊,瞪大的双眼,眼角都生出血丝,虽然他不是真正的温贤,但他毕竟是因为温贤才得以重生,而且温家十几口人,温贤怎么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自由,便弃这十几条性命于不顾? 紧抓苏远之手臂的手,最终脱落,温贤犹如一只丧家之犬,狼狈而又不堪。 * 桂花楼回去当晚,温贤就病了,半夜发起高烧,是苏远之发现的,没惊动别人,他亲自去叫了红果,红果看到苏远之半夜来找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听说温贤病了,顾不得许多,外套都没穿就连忙冲进了温贤的房间。 温贤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少爷你说话啊少爷。” “红……果?”温贤发白的唇颤抖着,眉眼动了几下没能睁开眼睛,只呢喃着喊:“好冷,我……我好冷……” “冷?冷!好,少爷我这就给你添床被子。” 红果一转身,苏远之手里捧着一床被子,朝他递了过来,红果看了看被子,抬头想跟苏远之道谢,就见苏远之已经回书房去了。 温贤还在喊冷,红果也顾不上想太多,将被子给温贤盖上,就在红果准备去给温贤准备热水擦身子的时候,苏远之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小盒西药。 苏远之将西药递给红果,知道他看不懂外文,特意道:“这是退烧药,喂他吃两粒。” 红果忙接过来,这次来得及跟苏远之道了一声谢,便又连忙去给温贤倒了杯温水。 “少爷,少爷咱先把药吃了,把药吃了就没事了,少爷。” 红果叫了半天,温贤也没回应,只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红果没办法,想扶温贤起来,可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红果转头见苏远之还在,便道:“苏大少爷,能不能劳烦您把我们少爷扶起来,我好喂他吃药?” 苏远之明显僵硬了一下,站着没动。 红果不敢说第二遍,心里想着苏远之果然不喜欢他们家少爷,刚才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红果将药和水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上前将温贤从床上拉起。 “少爷,少爷咱先吃药,吃了药,病就好了,”红果让温贤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拿了床头的药丸往温贤嘴边递。 可温贤一被拉出被窝,就冷的咬紧牙关,红果偏又不敢用力硬塞,弄了半天,那药也没能喂进去。 “少爷,少爷听话,咱把药吃了好不好?少爷……少爷……” “我来。” 药丸被人拿走,红果抬起头,苏远之在面前坐了下来,一只手拿着药,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温贤下颚,用哄孩子的语气低声道:“温贤,把药吃了。” 温贤紧绷的脸颊明显松缓了下来,苏远之手指一用力,唇被掰开了一些,苏远之眼明手快地将那颗药塞进了温贤的口中。 药刚一塞进去,苏远之就跟烫手似的,立马将手收了回来。 事实上,也的确有些烫手,温贤发烧了,口鼻吐纳的气息较常人高出不少,双唇看着干涩苍白,触碰的那一刻,却还是意外的柔软,苏远之手指握了握,眉眼间竟浮现一丝片刻的慌乱。 红果并没有发现苏远之的异常,只是看着温贤终于把药吃下了,连忙将水杯端了过来,让温贤赶紧喝水,把药给吞下去。 温贤大概也发现自己在被喂药,吃了第一颗之后,红果递过来的第二颗张嘴乖乖就吃下了。 看着温贤总算吃完了药,红果也松了一大口气,扶着温贤躺好,红果抬头对苏远之道:“劳烦大少爷您帮我看着我们少爷,我去打盆热水,很快就回来。” 说完,没等苏远之说话,红果转身就出了房门。 苏远之站在温贤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人,语气有几分无奈、几分叹息道:“怎么这么不经吓?也好,胆小的人活的长久些……” 第48章 方大夫 温贤这次的病,意外有些重。 当时喂了药,下半夜退了烧,可人一直昏睡着没醒,第二天一早,又烧起来了,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已经醒了,红果当即去找了管家李宏,李宏来看过之后,立马请示了蒋红梅,把家里的私人医生给请了过来。 苏家的这位私人医生,常年为苏公馆效力,为了方便传唤,住的离苏公馆不远,蒋红梅穿戴好来到三楼看温贤的时候,大夫也到了。 “方大夫,温贤怎么样了?还好吧?” 方大夫收回搭脉的手,回头问蒋红梅道:“病人近期是否大病过一场?” 蒋红梅不知道,转头去看李宏,李宏则看向红果,红果才恍然道:“哦,是,我们家少……少奶奶,前段时间不小心落水,受了些风寒。” 方大夫点头:“那就没错了,病人之前受过风寒,但当时并未完全发出来,所以连着这次一起,才会病的来势汹汹,寒冬腊月,受了风寒若不好好调理,再好的身子也会落下病根,必须得调理好才行。” 蒋玉梅道:“那不知该怎么做啊?” 方大夫斟酌片刻道:“我开两副药,一副内服,一副熬一锅热水让病人每晚跑一次脚,切记最近千万不要再吹风,否则病情很可能会反复。” 蒋玉梅对一旁的李妈道:“都记下了?” 李妈连连点头:“记下了,太太。” 蒋玉梅朝方大夫一笑:“那就有劳方大夫了。” 李宏道:“方大夫,我随您去开药方。” “好。” 李宏带着方大夫去苏远之的书房内取纸笔开药方,蒋玉梅瞧了一眼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苏远之,从头到尾,苏远之都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他只是坐在那儿,静静看着窗外灰白一片的天,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蒋玉梅眯了眯眼,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问身边的下人:“少奶奶什么时候发的烧?” 李妈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红果在一旁接话道:“少奶奶昨晚上就有些不对劲。” “昨晚?”蒋玉梅转头看向红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是你陪着你家少奶奶回的门,对吗?” 红果点头:“是的,太太。” 蒋玉梅道:“听说你们在门口遇到大少爷了?” 红果道:“是,大少爷陪着我们少奶奶一起回的门。” 蒋玉梅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声音陡然有些冷道:“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少奶奶,千万不准再出任何差池,明白吗?” 红果/李妈道:“是,太太。山 与 三 夕” 方大夫写好了药方出来,蒋玉梅客气道:“幸苦了方大夫,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比如吃了这药,有没有什么要忌口的吗?” 方大夫道:“没什么特别忌口的,老样子,辛辣刺激油腻不要吃,饮食要清淡,不过我估计病人应该也没什么胃口。” 蒋玉梅似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那有没有跟这里面某种药材相冲的东西,是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方大夫看了蒋玉梅一眼,笑了一下道:“太太心细,若实在不放心,这药里我加了几种滋补的药材在里面,因为都是补气血的药,萝卜破气,所以病人要忌食。” 蒋玉梅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笑的有些敷衍道:“哦,好,那我知道了,多谢方大夫。” 方大夫点了下头,拿起自己的药箱要走,路过客厅的时候,转头对苏远之道:“对了,大少爷新婚,有几句话房中话我想提醒一下大少爷,不介意的话,您送送我?” 蒋玉梅轻咳一声,藏起耻笑对方大夫道:“方大夫知识渊博,当真是什么都懂啊。” 方大夫道:“太太谬赞,不是方某知识渊博,而是方某祖上渊博,祖辈世代在宫中行医,留下不少医书,方方面面都有涉猎。” 蒋玉梅道:“那远之,你……送送方大夫吧。” 蒋玉梅原以为会从苏远之脸上看到被羞辱的恼怒,一看苏远之依然那副不瘟不火的样子,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好在苏远之这次还算正常,没当着面跟她唱反调,从沙发上起身,当真送方大夫去了。 方大夫说要提点苏远之,一直到出正厅之前都没见他两人出声。 走在出院门的林荫道上,方大夫忽然开口问苏远之:“最近身体如何?还有再犯病吗?” 苏远之声音清冽却透着几丝敬重道:“没有。” 第49章 心如止水的苏远之 方大夫似是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刚才那个就是蒋玉梅为你娶得男媳妇?模样生的倒是面善,所谓相由心生,瞧着应该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苏远之抿了下唇,没说话。 方大夫停下脚步,苏远之也立刻跟着停了下来,方大夫转身,仔仔细细看了看苏远之的脸色,有些心疼道:“怎么看着比上次又瘦了?脸色也不大好,都跟你说少喝些酒,就算你千杯不醉,那东西喝多了还是伤肝。” 苏远之微顿,片刻道:“苏有信最近在派人跟着我,应该是想对我做点什么,不装的像点,瞒不过他。” “什么?”方大夫一愣,随即怒意爬上眉梢,“他们母子如今是合起伙儿来一起对付你是吧?你都被他们害成这样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苏远之依旧沉默,就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方大夫见他不过双十的年华,竟然已经对生死如此冷漠,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心急如焚。 “远之,你竟然已经知道有心想害你,以你的才智必然有的是办法应对,远之,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否则你真会被他们害死的,你、你若是找不着人帮你,你跟方叔说,要怎么做方叔帮你!” “方叔,”苏远之看着激动如斯的方大夫,那双漂亮的凤眼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道,“不用了。” 方大夫懊恼,恨不得垂足顿胸,可他知道,如今对苏远之,自己说什么都没用,若是能劝得动他,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苏远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方大夫咬牙,只能从苏有信身上发泄心中悲愤。 “你都已经什么都不去争不去抢了,他们怎么还这样?苏有信……他跟你好歹是兄弟啊,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听到这句,苏远之明显浑身僵硬了一下,片刻垂下眼睑,满眼讽刺道:“若真是兄弟,自然不会这样……” 方大夫一怔,神色越发急切道:“远之,你别乱说,你就是——” “方叔,”没等方大夫说完话,苏远之突然出声将其打断,“远之就送您到这儿,我先回去了,您慢走。” 说完,苏远之转身往回走,方大夫站在那儿,明显有话想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边摇头边离开了。 三楼这边,蒋玉梅坐在沙发上,对面前站着的红果、李宏、李妈三人,道:“刚才方大夫的话都听见了?李妈,吩咐厨房那边,少奶奶的饮食要清淡,记得绝对不能放萝卜,这事儿你给我亲自盯着,盯仔细点,听清楚了吗?” 李妈颔首:“是,太太,都记下了。” 蒋玉梅转头又对李宏道:“李管家,少奶奶的药,劳烦你亲自去抓,药抓回来,煎多长时间就让下人在一旁盯多长时间,刚才方大夫也说了,少奶奶这情况要是不调理好,是会留下病根的,所以从抓药到煎药,千万不能出半点岔子。” 李宏是聪明人,蒋玉梅这话听着有问题,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怕有人对那药做手脚,李宏俯身,看着地面的眼神深了几分,应道:“是,太太,我这就亲自去给少奶奶抓药。” 李宏走了,蒋玉梅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红果身上。 “你是……你家少奶奶陪嫁过来的小斯?叫什么红来着?” 红果道:“回太太,是红果。” “哦对,是叫红果,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少奶奶病了?” 红果道:“……是。” 第50章 质问红果 蒋玉梅又道:“听说你一大早就起了,跟早就料到你家少奶奶会生病似的?” 红果道:“不是的太太,是……是因为少奶奶昨天和大少爷回门,回来当晚就不太对,连晚饭都没吃,回来就躺下了,我、我跟在少奶奶身边伺候多年,多少还是能看出点少奶奶似乎不对劲,所以才想着一早过来看看的。” 蒋玉梅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是,怪不得你们家少奶奶让你陪嫁过来,看来你对你主子倒是忠心耿耿。” 红果缩着肩低头站在那儿没说话。 蒋玉梅眉眼一凝道:“不过,第一个发现你家少奶奶不舒服的,应该是大少爷才对,难道你当时进屋,大少爷不在屋内吗?” “大少爷……” 红果支支吾吾,似乎有些不敢开口,蒋玉梅眉眼一沉,低呵道:“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红果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大、大少爷当时不、不再屋内,这几天,大少爷都是独自睡的书、书房。” 蒋玉梅道:“你是说,大少爷与你家少奶奶,至今没有同房过?” 红果吓坏了,往地上一跪道:“我、我不知道,太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蒋玉梅看了他片刻,突然收了那股凌厉之气,缓声道:“行了,起来吧,我又没怪你,好好的跪什么?起来吧。” 红果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中间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了回去。 蒋玉梅沉声对红果道:“红果,你刚才同我说的那些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明白吗?” 红果一愣,抬头傻傻看着蒋玉梅,似乎有些不明白蒋玉梅的态度。 蒋玉梅似乎有些嫌他笨,继续道:“虽说你家少奶奶是个男人,可他如今已经嫁给了远之,从今往后,远之就是他的天,是这世上唯一要护他一世的人,在苏公馆,有我在,自然没人敢对你家少奶奶不敬,可温贤也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啊,若是他们新婚夫妻不合的事传了出去,那外头的人指不定怎么说你家少奶奶,你既然跟你家少奶奶主仆情深,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你家少奶奶以后出门处处被人欺负吧?” 红果小脸一白,看着蒋玉梅都快哭了:“太、太太……” 蒋玉梅抬手:“行了,以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好,李妈,还有你手底下那些人,一个个都让他们给我把嘴巴闭牢了,要是让我听见什么闲言碎语,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念主仆的情谊!” 李妈点头:“太太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蒋玉梅点点头,红果感激涕零道:“太太,我替我们少奶奶谢谢您了。” 蒋玉梅不赞成道:“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当婆婆自然要好好护着他的。” 红果一个劲儿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刚好这时,苏远之回来了。 苏远之一跨进门,也不去看任何人,径自就要去书房。 “站住!” 蒋玉梅出声叫住他,随之从沙发上起身,朝苏远之走了过去。 “远之,我有话跟你说。” 苏远之在书房门口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是吗?可惜我没话跟你说。” 蒋玉梅张口道:“既然这样,那不如我换个人来跟你说?” 苏远之豁然转头,看着蒋玉梅的眼神冷厉如寒冰,蒋玉梅嫣然一笑,直接越过苏远之,进了苏远之的书房。 苏远之也随之转身进了书房,红果正要伸头张望,书房的门被苏远之背对着之,双手合上。 蒋玉梅先是看见书房卧榻上的枕头和被褥,一挑眉回头看向苏远之道:“远之,你这又是何必?” 苏远之径自绕过书桌,来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低头也不去看人,若有似无的开口道:“想说什么快说,说完快滚。” 蒋玉梅讥笑:“你还是这么不客气。” 苏远之抬头,看着蒋玉梅尽是讽刺道:“我跟你之间有客气的必要吗?” 蒋玉梅点点头:“确实没这个必要,那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远之,温贤毕竟是温鹏之子,人家愿意把儿子嫁给你,已经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若是温贤在咱们家出了事,到时候人家父亲找上门,即便你父亲是大都督,这事儿咱们也不占理啊。” 苏远之道:“你什么意思?” 第51章 病了一场 蒋玉梅叹了口气,姿态高贵地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蒋玉梅捏着帕子扬起下颚看向苏远之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温贤这个人,我虽然与他相识不久,可他跟你不一样,温家祖上都是读书人,这读书人啊,天生胆子小,天上掉下个鸡蛋,对他们来说就跟天塌了似的,这种人不经吓的,万一一个不好,那是会吓出人命的。” 苏远之冷笑道:“你觉得温贤病了,是我故意吓唬他?” 蒋玉梅不认同道:“也只是怀疑而已,没证据,否则我也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谈了。” “是,”苏远之道,“你说得对,你要是有证据,肯定拿着那些证据去父亲那儿告我的状了,哪儿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跟我聊天?” 蒋玉梅一脸忧思:“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不小心,真闹出什么人命吗?到时候就算温家要找你偿命,我们也无话可说啊。” “那不是很好吗?正好合了你的意,省得你亲自动手。” “远之,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你死啊?”蒋玉梅一脸无辜的眨眨眼,“总之,今日我可是一片好心提醒你了,温贤不能出事,更不能在咱们苏公馆出事,说起来,我对他倒也没那么深的情谊,毕竟也才嫁过来几天,我说这些,完全是为了你啊,远之,我想你应该不会……不会想再娶一个男人吧?” 苏远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握着书的手,手指关键因为用力而发白。 蒋玉梅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缓缓起身道:“行了,我要说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远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蒋玉梅说完,转身昂首挺胸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苏远之的声音。 苏远之逆光站在那儿,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唯独一双眼睛冰冷而又阴鸷。 “就算我真的杀了温贤,你们又能奈我和?” 蒋玉梅一愣,转头看向苏远之,蹙着眉仿佛看一个傻子:“远之,你是没听懂我刚才的话吗?” 苏远之径自道:“和温鹏做交易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温贤死了,温鹏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不找你找谁呢?找我这个什么都给不了的废物吗?” 蒋玉梅冷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两家联姻是喜事,何来交易一说?况且是你害死了温贤,温鹏爱子心切,到时候让你一命抵一命,你爸大公无私,没准就真答应了。” “他答应,你能答应吗?”苏远之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让我死,你自己动手不是更快吗?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这就说明,蒋玉梅,你还不能让我死,你还没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真的舍得让我死吗?” 蒋玉梅咬牙,紧绷的脸颊,此刻更像两把利刃。 苏远之轻笑一声:“既然你说是我要杀温贤,那好,我认了,没错,我就是想让温贤死,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对你言听计从的态度,让我厌恶你的同时,也厌恶他!所以蒋玉梅,好好护着他吧,万一哪天我一不小心犯病,可能真的会错手杀了他!” 蒋玉梅手中的丝绸手帕,生生被她从中间扯裂,碎出一条长裂缝,蒋玉梅压抑着怒火,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抬脚离开了书房。 蒋玉梅一走,苏远之脸上的阴鸷也跟着消失,苏远之静静抿着唇站在那儿,握书的手缓缓放下,跟失了所有力道似的,垂在身侧。 苏远之转头看了一眼仅一墙之隔的卧室方向,眼神从容,丝毫没有刚才半分剑拔弩张的杀意。 * 温贤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红果一直在床边伺候,看到他醒来,激动地要命。 “少……奶奶,您怎么样,没事吧?” 温贤烧了半夜,早上又烧了一早上,这会儿一睁开眼,只觉得跟刚跑完马拉松似的,混身酸痛的不成样子,嗓子干的都快冒烟。 温贤当即张了张嘴道:“水……” “水?哦,好,我这就给您拿!” 红果刚一转身,绿翘先一步将手里的水杯递了过来:“给。” 红果接过杯子,一只手扶着温贤从床上坐起身,温贤只尝了一口,就立马从红果手里把水杯夺了过来,如牛饮水,三俩口喝尽。 “少奶奶,您慢些……”李妈看着温贤喝的太猛,忙出声提醒,转身又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你去跟太太说一声,说少奶奶醒了。” 又对一个男仆人道:“你去找管家,把少奶奶的药取过来,吩咐厨房准备些吃的,记得不要萝卜。” 温贤将杯子还给红果,沙哑的声音虚弱地对李妈道:“李妈,我没什么大事,就不用打扰太太了。” 李妈道:“那不行,少奶奶您不知道,您昏迷的时候,太太来看过您,当时可是吓坏了,临走时太太特意吩咐了,说您醒了一定要告诉她。” 李妈都这么说了,温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着李妈派人去通知蒋玉梅。 刚好这会儿药端上来了,红果要喂他,温贤没让,自己端过来,几口给喝光了。 刚喝完药,蒋玉梅就到了,温贤就见她穿着旗袍,脚下步子有些急,片刻走到了他面前。 “太太……” “行了行了,快别起来了,好好躺着。” 蒋玉梅不让温贤起身,让温贤躺着就行,下人给她端来一张凳子,蒋玉梅在温贤床边坐了下来,一双如水的眸子盈满了慈悲与关怀。 “怎么样,好点了没?” 温贤道:“好多了。” “好点就好,”蒋玉梅轻叹一声,像是松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可真是把我吓坏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就病了,你说这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肯定要怪我们照顾不周,才嫁过来没两日,就让你生了病。” 温贤道:“是我自己身子弱,哪里是太太的错。” 蒋玉梅摆摆手:“还是怪我们没照顾好你,总之你别担心,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得好好养着才行,否则是要留下病根的,你年纪轻轻,可不能把身体熬坏了,以后还有多少好日子等着你呢。” 温贤道:“太太说的是。” 蒋玉梅又叮嘱了几句,大致就是跟温贤描绘了一下将来日子的美好,温贤觉得蒋玉梅话里有话,怎么蒋玉梅搞得好像突然怕他想不开自杀似的,一个劲儿给他构造美好未来呢? 总之不管蒋玉梅说什么,温贤都点头说是,说了好一会儿,蒋玉梅才起身道:“行了,我也不在这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养着,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李妈说,或者直接跟我说,我让厨房给你做。” “谢谢太太。” “好孩子,那你休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太太慢走。” 蒋玉梅笑了笑,转身走了。 蒋玉梅一走,温贤露出一脸困倦道:“李妈,你们也都去忙吧,我吃了药有点犯困,想再睡一会儿。” 李妈点头:“那好,少奶奶您再睡会儿,我留个人在旁边,您若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温贤道:“那就红果吧。” 李妈道:“也好,那红果留下,其他人都跟我出去吧。” 李妈带着绿翘他们出去了,红果搬了把椅子过来,在温贤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替温贤掖了掖被角,叮嘱道:“少爷,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这儿看着您,哪儿也不去。” 温贤仰躺在床上,盯着房顶看。 昨晚他病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苏远之的声音,而且苏远之好像还喂他吃了药,可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别人不知道,温贤自己却清楚,要不是白天听了苏远之那番话,让他有些心灰意冷,自己也不至于遭这样的罪! 红果见温贤刚说累,这会儿睁着眼又不睡,便问道:“少爷,您怎么不休息?在想什么呢?” “红果,”温贤转头看向红果,犹豫了一下道,“是谁发现我病了?” 红果一愣,看着温贤小心翼翼道:“少爷,您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贤抿了下唇道:“不是你发现的?那是谁?绿翘?李妈?” “都不是,”红果话说一半,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再转回头对温贤道,“少爷,您等我一下。” 说着,红果起身跑过去将房门给关上,关严实了,这才小跑回来,继续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床上的温贤,小声道:“少爷,其实第一个发现您病了的人,是苏大少。” 温贤一愣:“苏远之?” “对,”红果细细道,“昨天半夜,苏大少来找我,告诉我您病了,我急急忙忙来您房内,果然发现您在发烧,您是不知道,您当时的样子有多惨!我差点儿被您给吓坏了,是苏大少拿了洋药过来,喂您吃下之后,您后半夜才没继续烧起来。” 原来那不是自己在做梦!苏远之真的喂自己吃了药,可苏远之那么一块冰疙瘩,他怎么可能会管自己的死活?自己生病,他又是怎么发现的?该不会是半夜想对自己搞暗杀吧? 第52章 谁是谁夫君? 温贤!你是不是脑子短路了?人家没事暗杀你干嘛?再说他要真暗杀你,干嘛在发现你生病之后,还特意去找红果啊? 啊啊啊!好烦啊,打一鞭子再给一颗枣吗?这个苏远之,他到底搞什么鬼? “……少爷,”红果并不知道此刻他家少爷纠结的内心,主要他自己内心也挺纠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话给说了出来,“有件事儿,我想不明白,但我觉得若是您的话,我说出来没准您能想明白。” 温贤道:“什么事?” 红果咂咂嘴道:“就是那个苏大少,昨晚明明是他第一个发现您不舒服,今天一早也是他提醒我,让我一早就去找管家说您的事,可早上太太来的时候,太太问是谁先发现您病了,我跟太太说,是我先发现的。” “什么?”温贤思忖片刻,便肯定道:“是苏远之让你这么说的?” “对,”红果连连点头,“您也知道苏大少有多冷,我来这么久他也没跟我说过两句话,可昨晚上他特意叮嘱我,说回头不管是谁问,是谁发现您病了,让我就说我自己,别提他,这事儿从头到尾都跟他没半点关系,后来太太果然那么问了,苏大少也果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您怎么样,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温贤沉声道:“既然他让你谁都别说,那你还告诉我?” 红果道:“您怎么一样,您是我家少爷,我自然不可能瞒您啊。” 温贤抬头看了他一眼:“不错,还没忘本。” 红果嘿嘿笑了笑,又挠了挠头道:“少爷,我觉得那个苏大少……好像也不像什么坏人,要不您找他商量商量,让他把这婚给离了,这样你不就能早点离开苏公馆了吗?” 温贤咬牙:“他不愿意。” 红果惊道:“为什么啊?难不成苏大少真看上您了?” 温贤肯定的摇头:“不至于,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红果迷糊了:“那、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他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啊?” 温贤喟叹道:“你问我,我问谁啊?苏远之什么人,你想知道,我比你更想知道好吗?” 说着,温贤转回头,目视上方道:“不过,我觉得苏远之好像跟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至少他绝对没有外面说的那么蠢,对了,苏远之呢?” 红果道:“哦,苏大少出去了,午饭前就走了,这么说的话,应该确实是我想多了,您病的这么重,苏大少都不留下来陪您,少爷,看来苏大少的的确确不喜欢您,这下您可以安心了。” 温贤转头给了红果一个假笑。 红果说的对,苏远之确实不喜欢他,这对温贤来说是件好事,可……为什么这话从红果嘴里斩钉截铁地被说出来,温贤听着居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爽呢? * 不得不说,因为生病的事,温贤对苏远之又有了改观。 苏远之让红果说,他才是第一个发现苏远之生病的人,虽然温贤不知道苏远之为什么这么做,但温贤能明显感觉到,蒋玉梅对他比之前更好了。 如果说之前蒋玉梅对他是照顾,那么现在简直就是呵护了。 但凡温贤要吃什么药,她都亲自监督,方大夫给温贤开的泡脚的药方,蒋玉梅也是千叮呤、万嘱咐,让温贤一定要坚持泡,一天都不许断。 温贤不管醒着还是睡着,身边都不断人,要不是蒋玉梅太过体贴,温贤甚至要怀疑蒋玉梅是在故意找人盯着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蒋玉梅几乎每天都要问温贤吃了什么,谁给他端来的,这些统统都要问清楚。 那几日,温贤差点儿以为自己不是风寒,而是女人在坐月子。 不过比起这些,温贤更在意的是一直没能见到苏远之。 自那日之后,苏远之好像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了似的,连着好几天都没看见他回来,不,听红果说,苏远之也有半夜回来过,不过那时候温贤早喝了药睡着了。 “苏大少看起来有些疲惫,像是连着有好几日都没休息了,眼眶里都是血丝。” “这你怎么瞧见的?” “我、我那会儿刚好醒了,看苏大少一脸疲惫,就给他送了杯茶……看见的。” 温贤从药碗里抬头看向红果,红果低头站在那儿抠手指头。 温贤挑眉道:“红果,你这是……打算换主子啊?” “不是不是,我没有!”红果下了连连摆手,“我、我就是觉得,苏大少看着面冷,其实他人……也不坏,就冲他给您喂过药,我也该报答他!” 温贤笑道:“行了行了,我逗你玩儿呢,这么紧张做什么?再说我如今都跟他成了婚,他可不就是你半个主子么,这没什么。”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红果急的挠腮,“我就真的只是想报答他,而且我就倒了杯水而已,那绿翘比我可细心多了。” “绿翘?”温贤不明道,“这又关绿翘什么事?” 红果道:“就是那天我给苏大少送了杯茶进去,没过一会儿,绿翘给苏大少送了一份点心,那可是绿翘亲手做的呢!” 温贤看了一眼自己床头摆放的梅花糕,下颚指了指道:“你说的是这个?” “对啊,”红果点头道,“绿翘说,这几日少爷您胃口不太好,大夫也说让您吃的清淡些,绿翘说怕您随时会饿,所以每天都会亲自给您准备点心,搁在那儿等您饿了吃,估计那日给苏大少的,就是给您做了刚好剩下的吧。” 温贤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问红果:“你把苏远之发现我生病的事告诉绿翘了?” 红果道:“没有啊。” 温贤又问:“那她为什么突然对苏远之改了态度?总不能也是为了答谢苏远之对我的照顾吧?” 红果恍然:“对啊,绿翘又不知道这事儿,她干嘛对苏大少那么好啊?” 温贤显然是知道答案了,但他并没有为红果解惑的意思,看红果一脸陷入沉思,温贤抱臂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大约过了有好几分钟的时间,红果忽然顿悟了,只见他左右手用力一击:“我知道了!绿翘她、她、她是想勾引苏大少!” 温贤一笑:“你才知道啊?” “什么意思?”红果瞪眼,“少爷,您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温贤道:“是猜到了一点,这下彻底确认了。” “怎么这样!”红果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身,义愤填膺道,“绿翘她怎么能这样!那可是少爷您的夫君!” “怎么说话呢?谁夫君啊?” “少爷!重点不是这个!”红果一脸急死太监的表情道,“绿翘可是您陪嫁过来的丫鬟,如今她公然勾引苏大少,这是背叛!让别人知道了,您这脸往哪儿搁啊?以后谁还把您当回事啊?不行,我现在就去找绿翘,让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别!”陆笑忙阻止红果道,“随她去吧,红果,她跟你不一样,她一个女孩子早晚得找一个靠山才行,你也说了,苏远之为人不坏,如果绿翘真能跟苏远之走到一起,就算当个妾室,至少下辈子也不用愁了。” 红果皱巴巴地一张脸看着温贤。 温贤失笑:“你这什么表情?” 红果鼓着腮帮子道:“以前在温家,太太日防夜防,就怕老爷在外面找个三姨太、四姨太回来,少爷您倒好,新婚才十来日,就想着为自己的夫君纳妾了,少爷,您怎么……怎么这么不思进取啊!” 温贤抄起枕头就往红果身上砸。 “你少爷我是男人!什么夫君不夫君的,谁是谁夫君还不一定呢!还有,不思进取不是这么用的!” 红果边闪躲边为自己辩解:“怎么不是?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 主仆俩闹了好一会儿,幸好是关着门的,否则让人看见温贤这样的一面,指不定都得大跌眼镜,毕竟温贤如今在苏公馆上上下下的人眼中,依然是个软弱无能的脓包。 “说真的,”温贤闹累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有机会,你帮帮绿翘,毕竟我跟她主仆一场。” 红果撅了个嘴巴,老大不愿意。 温贤叫他:“嘿!跟你说话呢。” 红果不甘不愿道:“知道了,少爷。” 温贤噗嗤一笑道:“行了,别不高兴了,苏远之怎么也算救过我,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对他以身相许了,陪个老婆给他,也算两清了。” 红果一愣:“您这么说,好像也是。” “所以啊,”温贤笑道,“你也别不高兴了,照我的意思去做就行。” 红果这次应的没那么委屈了:“我知道了。” 温贤笑了笑,又道:“对了,还有件事。” 红果道:“您说。” 温贤道:“回头你再看见苏远之,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我有事找他。” 红果一愣:“您还找他?什么事儿啊?” 温贤抿唇,神色严肃道:“当然是人生大事!” “啊?”红果一脸懵逼的看着温贤:少爷这是要亲自当媒婆? 温贤吃了药就犯困,这会儿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我一到冬天就嗜睡,当然夏天我也乏……总之苏远之要是再半夜回来,你一定要记得叫醒我,他就算不愿意跟我谈,我也得让他谈……” 红果犹豫了一下,想问温贤,万一我叫不醒您怎么办?低头一看,温贤已经歪倒在沙发里,睡熟了。 阳光照在温贤清朗俊俏的面容上,仿佛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白光,红果静静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他肩上滑下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第53章 苏远之挨打 温贤午觉刚睡醒,就听说苏远之被打了。 温贤边穿衣服边问红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被打了?谁打的?” 红果帮他扣盘扣,温贤从来扣不好这个,偏偏喜欢穿,没办法,长褂比西装暖和。 这会儿边扣边回道:“敢打苏大少的除了大帅,还能有谁啊?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就听说大帅发了好大的脾气,马鞭子都拿出来了,这会儿还在书房里抽打苏大少呢。” “什么?鞭子?” 温贤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那玩意儿抽人可不是玩儿的,刚好红果给他把衣裳扣好了,温贤当即转身往屋外走。 “——少爷!” 刚走到房门口,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正是绿翘,绿翘看起来有些着急,看着温贤急切道:“少爷,您、您快去看看吧,大帅他、他要打死苏大少!” 温贤抿唇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扶着绿翘的双肩往旁边推了推,温贤提起长衫衣摆,匆匆往楼下去。 红果虽然已经被温贤提过醒,但这会儿看着绿翘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虽然少爷说的有道理,可背叛就是背叛,想想少爷对她那么好,她却毫不犹豫说背叛就背叛,让少爷蒙羞,红果一下子没忍住,对绿翘说了一句:“绿翘,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苏大少了?” 绿翘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绿翘缓声道:“你误会了红果,如今少爷嫁给了苏大少,以后苏大少就是少爷唯一的依靠,我关心苏大少,完全是为了少爷。” “是吗?” 红果阴不阴、阳不阳地哼了一声,没再理她,连忙去追温贤去了。 绿翘十指用力捏了捏,心中有些慌乱:红果该不会看出什么吧?他对少爷那么忠心,万一他去少爷面前搬弄口舌怎么办? 只是容不得绿翘多想,苏远之还挨着打呢,绿翘暗暗咬了咬牙,还是跟着一起下了楼。 温贤加快脚步下了二楼,就见书房门关着,门口围了好多下人,苏耀强的声音直接穿透房门,如雷霆一般。 “你个混账,你居然敢拔枪?你不知道那人是谁?那是你王伯伯的儿子,今日你若是伤了他,你让我回头怎么跟你王伯伯交代!” “堂堂苏家大少爷,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去搞那么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破鞋!苏远之,你还真是给你老子长脸啊!” 屋里一直没出声的苏远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温贤就听见苏耀强一声怒斥,接着便是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啪嗒声,那声音,光是听着就让温贤浑身汗毛倒立。 下人们都在看热闹,一群人围在门口,没有一个人进去阻止,甚至还有人在偷笑。 温贤只觉得这一张张嘴脸,看着怎么就那么恶心,温贤咬了咬牙,推开一个下人往前走。 被他推了一下的下人不服地回头想看看是谁推了自己,一看是温贤,到嘴边的谩骂吞了回去,低头叫了一声:“大少奶奶。” 其他围观的人听见这声称呼,也连忙跟着回过头,一看到温贤,连忙往两边退去。 温贤穿过人群,推开书房的门,跌跌撞撞、唯唯诺诺地冲了进去,朝着苏耀强噗通跪了过去。 “大帅!大帅手下留情啊,大帅!” 温贤吓得小脸发白,一双眼睛红彤彤,看着滑稽又可怜,朝着苏耀强跪喊:“大帅,求您饶了大少爷吧!大帅!” 在这个家里,从来没人敢闯过苏耀强的书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苏耀强看着温贤莽莽撞撞地冲进来,气的大骂道:“谁准你进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温贤哆哆嗦嗦,似乎被吓得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道虚弱却刚硬的声音,苏远之冷笑一声,沙哑道:“父亲气糊涂了吗?他可是你亲自千挑细选,为儿子娶的儿媳妇。” 苏远之这是提醒……不,可以说是明晃晃地告诉苏耀强,您这是要打自己的脸? 苏耀强自然也听出来的,气的面色铁青,双眼瞪得能吃人,满脸杀气腾腾。 温贤偷偷用眼角去看一旁的苏远之,饶是他早猜到苏远之必然伤得不轻,可真看到他皮开肉绽,上半身的衬衫烂成破布,浑身布满鞭痕的样子时,温贤还是忍不住揪心了一下。 到底多大的事,竟让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苏远之!”苏耀强咬牙切齿叫了苏远之的名字,“你别以为老子舍不得杀你!” “您当然舍得,毕竟您也不是第一次想杀我了,不是吗?” “你——” 一直站在一旁的蒋玉梅,这会儿连忙冲出来安抚苏耀强。 “耀强,你冷静点,远之可是你儿子。” 温贤一咬牙,也跟着栗栗危惧:“大帅、大帅息怒,父亲杀儿子,传出去,整个南京城都、都会笑话的,家丑不可外扬啊,大帅。” 蒋玉梅抬头看了温贤一眼,回头继续帮苏耀强顺着气,软言细语地在他耳边劝道他冷静。 苏耀强理智回来了一点,抬头看见书房门外一群下人看着,当即怒喝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下人们顿时全被吓跑了,二楼没人再敢靠近,只有书房中,苏耀强、蒋玉梅、苏远之、温贤四人。 苏耀强被蒋玉梅强按进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两侧,看样子也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蒋玉梅转头看向温贤,柔声道:“温贤,你先起来吧,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跪。” 温贤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犹豫着站起身,站在那儿却依然不敢抬头。 蒋玉梅轻叹一声问道:“温贤,你可知远之做了什么?就这么冒冒失失跑来替他求情?” 温贤始终低着头,这会儿晃了晃脖子道:“不、不知。” 蒋玉梅看了苏远之一眼,责备他不懂怜惜道:“远之,你看看温贤多好,他都还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就不顾一切的跑来为你求情,这样一个人,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苏远之即便是跪着,姿态也是傲慢的,面对苏耀强如狼似虎的鞭挞,他也没有喊过一声痛,求过一次饶,这会儿也一样,腰杆笔挺,不卑不亢,苏远之冷漠地对蒋玉梅道:“既然你觉得他这么好,不如我现在就休了他,你让苏有信娶他,岂不更好?” 蒋玉梅面上闪过一丝难看:“远之,你说什么呢?这种话你、你也说的出口!” 苏耀强气的又要起身:“我看你就是还没被打够!” 苏远之不躲不闪:“是不够,要不您直接给我一枪?来个眼不见为净?” 苏耀强气的要飞起:“你!” 说完,当真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勃朗宁自动手枪,子弹上膛,枪口正对着苏远之。 温贤看的心惊肉跳,有一瞬间他觉得苏远之根本就是在找死!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什么不能提提什么,看来外界传言苏远之是个疯子,现在瞧着还真是! 苏耀强枪口对着苏远之怒喝道:“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温贤这辈子从没想过要替谁挡枪,毕竟那可是真枪啊!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挣扎犹豫,没等温贤衡量好价值,身体已经来到了苏耀强和苏远之中间,而他的胸膛,此刻正对着苏耀强的枪口。 温贤浑身都在发抖,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挺害怕,不用太用力,眼泪就挤了出来,温贤带着哭腔道:“大帅,大帅您饶了大少爷吧,他可是您的儿子啊!大帅!求您了。” 苏远之看着背对自己的温贤,看着他双肩一直在抖,明明软的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推倒,苏远之的心里却被掀起了一阵波澜,早就静如止水的内心,在这一刻竟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被人保护的滋味了,苏远之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这种机会,虽然他不知道温贤这么做有几分真心是为了他,但此刻苏远之知道,温贤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苏耀强握着抢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虽然他真的动过杀了苏远之的念头,但他并不会真的杀了苏远之,这点他和蒋玉梅都心知肚明,温贤的站出,也让蒋玉梅找到了让苏耀强放下枪的理由。 “耀强,你可别冲动啊,就算是看在温贤的面子上,他和远之才刚新婚不久,你总不能让这么好一孩子守寡吧?况且远之再不是,那也是你的儿子啊,耀强,把枪放下吧。” 苏耀强两颊抽动,片刻之后,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声音炸的温贤一怔耳鸣,转头就看到苏耀强的子弹打进了一处墙壁上,将墙壁直接打出一个洞。 苏耀强厉声道:“从今日起,苏远之,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准去!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温贤忙道谢:“谢谢大帅,谢谢太太。” 说完,转身就去扶地上的苏远之,一下子没拉动,温贤唇缝里挤出声音道:“走啊!快走!” 这下苏远之终于动了,温贤忙拉着他匆匆出了书房,带着他一路往楼上去。 第54章 交心 上楼梯的时候,苏远之终究有些扛不住了,一声闷哼,脚下差点儿被楼梯绊到,幸好温贤眼明手快,及时拽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 苏远之牙关紧咬,脸颊紧绷,唇角一丝腥红溢出。 温贤这才知道,这人原来一直都在强撑,也对,这么重的伤,换了他早痛死了,温贤一伸手,小心翼翼扶上苏远之的腰腹,苏远之明显想躲,温贤低呵道:“老实点!还嫌自己伤的不够吗?” 苏远之微怔,转头去看温贤,发现温贤生气了,原来再温润的人也是有脾气的,生气的时候,也是有棱角的。 苏远之没再闪躲,最终由着温贤扶着他上了三楼。 “少爷!” 红果和绿翘本来也去了二楼,只是被苏耀强一声怒喝吓回了三楼,一直在楼道口焦急的徘徊,看到温贤扶着苏远之上来,二人立马迎了上去。 绿翘看到苏远之满身鞭痕,吓得当即倒吸一口气,捂着嘴,红着眼,眼泪都出来了。 红果也想帮忙,可苏远之一身伤,他根本无从下手,温贤也发现苏远之似乎不喜欢与人触碰,便道:“绿翘,你去准备热水和毛巾,红果,去找找有没有伤药。” 苏远之紧绷着身体开口道:“在我书桌后的架子上,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柜子里有药。” 温贤道:“红果去拿吧,顺便拿些纱布过来。” “是,我这就去。” 绿翘见红果转身跑了,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泫然欲泣的小脸转头去给苏远之准备热水去了。 温贤对苏远之道:“来,我扶你去床上。” 温贤将苏远之扶到卧房,又小心翼翼扶他去床边坐下,伸手要解他衣服。 苏远之有些惊慌地伸手挡开,喘着气低呵一声:“你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温贤荒唐一笑,“当然是替你把衣服脱下来,不然一会儿怎么给你清理伤口?怎么给你上药?” 苏远之僵硬道:“不用你,我自己来。” “哈!”温贤翻了个白眼,“苏远之,要不是我清清楚楚知道你跟我一样,我差点儿都要把你当成女人了,这么多鞭子你都挨了,拖个衣服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苏远之冷硬道:“我不喜人碰我。” “看出来啦。” 温贤拖长了音说了一句,抱臂站在一旁表示自己不动手,让他自己来。 苏远之身上都是伤,胳膊上也有,脱衣服需要抬胳膊,苏远之手臂刚一动,扣子还没碰上,伤口就开始渗出血来,苏远之闷哼一声,痛的额头冒汗也不开口让温贤帮忙,自己缓慢地抬起手臂,半晌解开了一粒扣子。 温贤却没了耐心,看不下去了,伸手过去再次替苏远之脱衣服。 “还是我帮你吧!” “不用!” 温贤伸手在苏远之手背上拍了一下,没敢用太大力,就是那语气跟凶孩子似的朝苏远之呵斥一声:“别闹了,乖乖听话成吗?” 苏远之从小都大,都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过于震惊的结果,就是没能及时反驳温贤。 温贤将那破布一样的衬衫脱下,绿翘也端着热水过来了,绿翘到这会儿脸色还没恢复呢,将水盆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绿翘开口道:“少奶奶,我来替大少爷清理伤口。” 温贤看了绿翘一眼,见她一直偷偷打量苏远之的伤口,眼里是真心疼啊,他原本就有心成全绿翘,当即便开口道:“好啊……” 话音未落,温贤突然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刺向自己,温贤缓缓转头,那人正是苏远之,苏远之一副“你敢让她碰我,我就灭了你”的表情。 温贤张了张嘴,回头对绿翘一笑道:“……还是我来吧。” 看着绿翘一脸的失落,温贤心里叹气:绿翘,可不是爷不帮你,是这位少爷他对你好像不感冒啊! 温贤从不甘不愿的绿翘手里接过毛巾,用热水打湿之后,开始替苏远之清理伤口上的淤血。 伤口纵横交错太吓人,好几处都皮开肉绽,温贤看的头皮发麻,手上动作越发小心轻柔,嘴里下意识念叨:“还好吧?不疼吗?要不要我再轻点?” 苏远之不想开口,温贤边擦边催促:“问你话呢!怎么不理人?懂不懂礼貌啊!” “……”苏远之气的瞪眼,最终憋出一句,“不疼。” “少……奶奶,药跟纱布给您拿来了。” 温贤回头看了红果手上的东西,下巴一指床铺道:“先放那儿吧。” “行了,”温贤替苏远之将所有伤口清理干净,伸手将红果寻来的伤药拿在手里看了看,道,“这东西怎么用啊?” 苏远之道:“打开,涂抹在伤口上。” “哦。” 温贤拧开盖子,一股草药味弥漫了出来,手掌心大小的小盒子里是一种墨绿色的膏药。 温贤伸中指扣了一下出来,小心翼翼往苏远之伤口上抹。 刚抹上去的时候,苏远之没防备,被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温贤吓了一跳,触电一般猛地将手收回,一双大眼睛亮晃晃地看着苏远之,软声问道:“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苏远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这次没再沉默,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温贤抿了下唇,还是说了一句:“我再轻点。” 温贤动作再轻,那药膏有消炎止血的功效,涂在伤口上终究会有片刻的疼痛,但那之后,苏远之没有再哼一声,一直到温贤替他上完药,又替他包了纱布,看着上半身几乎被包成木乃伊的苏远之,温贤有些不明白,忍不住抬头问道:“苏远之,刚在在书房,你就真的不怕你爸一枪崩了你吗?” 苏远之不想被人观看,抹药之前就已经让红果和绿翘都出去了,此时房门是闭合的,房间里只有苏远之和温贤两个人。 温贤始终觉得,苏远之不是愚蠢之人,书房里对苏耀强他们说的那些话,明显是苏远之故意为之,故意在激怒他们二人,相信那一刻,苏远之闭嘴什么都不说都比他说话要好,他这性子,不说话很正常,可他偏偏说了,并且字字往他们痛处上说。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呢? 苏远之在听到温贤的问题时,穿衣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将衬衣的扣子,一粒粒扣好,又将一旁的厚袄子拿过来披在自己肩上,苏远之抬头,一双生的绝美的凤眸朝温贤看了过来。 半晌,温贤就听苏远之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杀我。” 温贤愣了一下,他其实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回答他,因为一直以来苏远之都在防着他,温贤一直觉得苏远之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天生美丽而又拒人千里,这种人连自己都温暖不了,更不可能温暖别人,所以他这辈子不会信任任何人。 可苏远之居然回答了他,并且这个答案让温贤忍不住心下一抽。 温贤斟酌着、犹豫道:“你……你是说,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激怒自己的父亲,就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到底会不会朝自己开枪?” 苏远之面无表情道:“是。” 温贤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所以他比谁都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此刻看着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苏远之,温贤怒火攻心,要不是苏远之身上有伤,他此刻真的很想给他一拳。 “苏远之!”温贤咬牙,“你疯了吗?你就那么想死吗?” 苏远之道:“谁说我想死,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杀我罢了。” 温贤低呵道:“万一他真的朝你开枪了呢?” 苏远之沉静片刻,突然朝温贤露出一抹轻笑,看似平常,温贤却仿佛从那抹笑容里看到了绝望。 苏远之说:“有时候,我倒真希望他开枪,因为比起被利用,我宁愿选择死亡。” 那一刻,温贤突然想起之前跳河的温大少,温大少不就是因为不堪被自己最亲之人利用,这才选择投水自尽的吗?所以苏远之也是被自己最亲之人利用了吗? 温大少那般软弱都如此不堪受辱,更何况是苏远之这样矜贵高傲的性子,这对他来说,可不就是比死还致命的打击吗? “你……” 温贤本来想骂骂苏远之的,骂他不懂生命的可贵,可这会儿突然觉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跟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似的,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温贤低头沉默许久,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抬头对苏远之道:“苏远之,我不知道你跟你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场婚约你也是不愿意的,我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既然说你不想死,那我们不妨好好一起活着。” 温贤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一起想办法解除这场婚约,到那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干。” 苏远之一怔,看着温贤略显诧异道:“你居然……还没放弃?” 明明上次在桂花楼,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吓得一病不起,苏远之以为温贤应该不敢再有这样的心思了,却没想到温贤居然还没有放弃。 温贤挑眉道:“本来是差点被你吓到了,可后来我又想了想,人生苦短,我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就这么委屈自己,太不值得了,况且有些事情,你不出手搏一搏,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输呢?” 苏远之看着轻笑的温贤,顿时只觉得现在的温贤,格外的光彩照人,甚至明亮到让他自惭形秽。 这样的人……如果可以,苏远之真心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活的比谁都好。 苏远之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睑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也许你想要的生活,要不了多久就能到来。” 长久以来,苏远之觉得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自己死之前,他要确保温贤在这之后能够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第55章 说了一半的秘密 苏有信急匆匆从警察厅赶回来,脸上虽没露出笑意,但眼睛里却藏着愉悦,穿着皮靴的脚步迈的很大,一进门,就有丫鬟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和手套。 “少爷回来了。” 苏有信是苏公馆的二少爷,可苏公馆没一个人会在前面加一个二字,因为他们都清楚,苏有信不喜欢别人叫他“二少爷”,在苏公馆,“少爷”是苏有信,“大少爷”才是苏远之。 苏有信嗯了一声,刚要往里走的步子停了下来,苏有信抬头看了看,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为什么家里这么安静? 苏有信低头看向面前那丫鬟,问道:“苏远之……现在在哪儿?” 丫鬟低着头道:“在、在楼上。” 苏有信道:“书房?” 丫鬟摇头:“不,大少爷在他自己房中。” 苏有信眼底一沉,道:“家里没出什么事吗?大帅呢?太太呢?” 丫鬟道:“大帅和太太在房里,您回来之前,大帅发了好大的火,大少爷还被大帅给禁足了?” 苏有信一怔:“只是禁足?” 丫鬟低着头磕磕巴巴道:“好、好像还被大帅给、给抽了鞭子。” 苏有信嘴角片刻的扬起,又很快压了下去,苏有信微微抬了抬下颚道:“是吗?那大少爷伤的还好吧?” 丫鬟低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苏有信沉默片刻,一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去找大帅。” “是,少爷。” 苏有信赶到苏耀强卧房的时候,苏耀强和蒋玉梅刚换上外出的衣服,苏有信敲了下门进去。 “爸,妈。” 苏耀强抬头问道:“良俊那孩子怎么样了?” 苏有信道:“送去医院了,医生说断了条胳膊,得好好养几个月才行,不过爸,王伯伯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不是您及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这会儿肯定提着枪来咱们家了。” 苏耀强黑着脸道:“良俊是你王伯伯老来得子,老王家就那么一根独苗,如今被苏远之那混账断了一条胳膊,你王伯伯能不来跟他拼命吗?” 苏有信犹豫了一下道:“爸,我刚回来的时候,王伯伯说要告大哥,良俊的姐夫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大理院。” 蒋玉梅看了苏有信一眼,转头对苏耀强道:“这万一大理院真要来抓人,那咱们……” 苏耀强沉默着没接话,身为大都督,苏耀强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大事化小,毕竟苏远之是他儿子,虽然苏远之不会被判死刑,但哪怕只是坐一天的牢,苏耀强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 蒋玉梅显然也怕苏耀强关键时候心软,便出声道:“远之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次为了一个戏子,差点当街杀了良俊,良俊是王司令的儿子,王司令跟你又是战场上交过命的兄弟,远之这么做,是全然不顾你这个父亲的脸面了,若这次不给他点教训,还不知道他将来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蒋玉梅又道:“好在良俊只是断了胳膊,大理院顶多判他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人还是要关进警察厅,让有信单独给远之安排一个牢房,让他好好在里面反省反省也好。” 苏耀强被说动了,当即作出决定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老王要是执意告他,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如果我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袒护他,那才是真的让全南京城都看了我的笑话!” 蒋玉梅与苏有信母子对视一眼,那眼神,但凡苏远之落入苏有信手中,就绝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的。 蒋玉梅道:“那事情就这么说了,有信,你送我跟你爸去趟医院吧,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得当面跟人家道个歉的。” 苏有信道:“好,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 苏远之此刻还并不知道王家要告他,虽然他身上的伤都是皮肉伤,但伤的有点狠,得养一段时间估计才能好全。 快天黑的时候,管家李宏来了,温贤以前一直没太注意这个管家,但这次温贤发现了一件事,李宏对苏远之很是关心。 “少奶奶,老爷和太太今日都不在家用餐,您要不要先开饭?” 温贤应了声好,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道:“那大少爷……” 李宏道:“大少爷行动不方便,一会儿我让丫鬟直接端来房中。” 温贤点头:“好,那……” 李宏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温贤,虽然面上依然客气,但温贤总觉得李宏今天好像特别没有耐心。 “饭菜都给您准备好了,天冷,您快去吃吧,否则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温贤这下明白了,李宏这是在赶他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温贤知道自己若是留下,会一直不明白,便假装应道:“好,那我先过去吃饭了,吃完我马上回来。” 李宏笑着朝他颔首,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温贤回头道:“大少爷身上有伤不好多穿衣裳,我把门关上,免得有风吹了受凉。” 李宏忙几步上前:“少奶奶,我来就好。” “没事,顺手而已。” 温贤替他们将房门关上,卧室里就剩下李宏和苏远之两个人,看着房门合上没有一丝缝隙,李宏脸上的谦和瞬间被心焦取代,一个转身朝苏远之疾步走了过去。 “伤的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李叔,”苏远之挡开李宏伸过来的手,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对李宏道:“李叔,我没事。”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你不让我看我就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吗?”李宏一脸懊悔,“都怪我,若我今日不出门,就能及时劝阻大帅,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苏远之收回视线,看着李宏目光柔和道:“已经有人劝了。” 李宏点头,一脸凝重道:“我听说了,是少奶奶,真没想到,他那么软弱的一个人,竟然有胆量冲进大帅的书房。” 苏远之低吟道:“哪里软弱,分明就是胆大包天。” “远之,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远之抬头对李宏道,“李叔,我没事,你别担心,这点伤并无大碍。” 李宏道:“什么叫并不大碍?不行,我一会儿去找老方,让他入夜以后,偷偷过来给你瞧瞧。” 苏远之道:“不用麻烦方叔,大帅吩咐不让人给我治伤,万一被人看见,到时候怕是会连累你跟方叔,我的伤已经上过药了,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李宏叹了口气,语气里藏不住的埋怨:“我就不明白,大帅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狠心这样对你,把你打伤,竟然还不让给你请大夫,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亲。” 苏远之低嘲一笑:“是啊,哪有这样狠心的父亲。” 李宏一愣,看着苏远之道:“远之,你、你可别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大帅这次有点太过分了,我……” “李叔。” 苏远之抬头看了李宏一眼,李宏顿时闭上了嘴,看着苏远之,终究只是狠狠叹了口气。 “若是你母亲知道,我没把你照顾好,她……她在九泉之下,定然不会安息的。” 苏远之眼中闪过片刻的异色,抿了抿唇,没有接李宏的这句话。 李宏伤感了片刻,自己很快调整了过来,收起悲愤,正色道:“对了,远之,不管怎么说,温家大少爷这次对咱们有恩,你看在他对你还算有心的份上,以后对他好点吧,说起来,这件事,他也不过是个牺牲品,等将来你跟大帅的误会解开了,把这场无厘头的婚约解开了,还人家一个清白。” 苏远之道:“这件事我有打算,李叔您不用太费心。” 李宏点点头:“其实我仔细想想,你之前不让他跟你一起进礼堂,是故意想保护他吧?毕竟他一个男人,那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笑柄看,实在太过难堪,我当时以为你那么做完全是为了要给大帅难堪,可后来仔细想了想,你就是……” “李叔,”苏远之难得竟有一丝慌乱,再次出声打断了李宏的话,“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了。” 李宏笑了笑:“好,你呀,从小就是这样,明明是做了好事,偏偏不爱让人说,看着面冷,心肠比谁都软。” 苏远之笑意不达眼底:“心软什么?今天不是还差点儿杀了一个人。” 李宏道:“那是误会,你怎么可能会杀人,你跟你妈一样,心肠最软了。” “我会,”苏远之看着李宏,双眸如潭,“李叔,我早就杀过人。” “什、什么?”李宏惊的脸色都白了,他看着苏远之问道,“你什么时候杀过人?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苏远之眼神晦暗,仿佛尘埃里闪出一抹血光道:“六年前,在东瀛,我杀了我人生中第一个人。” “六年前?”李宏再次被震惊,他快步走到苏远之面前,看着他双眼发红,“六年前,是你刚到东瀛那会儿?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明明是把你送去东瀛留学,怎么好好的,就去德国了?远之,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回来都一年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李宏说到后面,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性情大变成这样?多少次他想问问苏远之,可苏远之对他虽然恭敬,却明显有了隔阂,他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李宏眼睁睁看着苏远之一天比一天堕落,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今日是苏远之自回国之后,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而他万万没想到,苏远之竟然说他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杀过人,明明从小到大,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一个人,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竟然会出手杀人呢?而且一个孩子要杀人,那必然是九死一生,李宏甚至不敢去想那画面有多么惨烈。 见苏远之不出声,李宏颤抖着催促道:“远之,你倒是说话啊。” 苏远之静静地坐在那儿,转头看着房门口的方向,没在开口。 房门外,偷听的温贤缓缓站直了身子,将快要贴门上耳朵收了回来,静静地站了会儿,抬头朝房门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 第56章 挨打的缘由 温贤吃过晚饭重新回到房里时,李宏已经不在了,下人给苏远之拿了饭菜过来,苏远之拿着筷子,拿碗的手明显有些吃力。 温贤记得,之前帮他上药的时候,他左边的胳膊上有好几条鞭痕,这会儿衣服下整条手臂都被纱布包裹着,同时另一方面,胳膊肘也不大好弯曲。 温贤当即几步上前,走到床边对苏远之道:“我帮你吧。” 说着,没等苏远之开口,他就从苏远之手里把碗筷夺了过来,一屁股在床边坐下,亲自喂苏远之吃饭。 温贤夹了一颗青菜,喂到苏远之唇边,苏远之看了看青菜,抬眼又看向温贤。 温贤抬了抬下巴:“张嘴。” 苏远之好像受到指令一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有了行动,苏远之张开嘴,温贤将那颗青菜塞进了苏远之的嘴里。 看着他嘴边沾了菜汁,温贤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替苏远之擦了一下,问道:“手不方便,干嘛不让下人帮你?” 苏远之无声咀嚼了几下,直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才开口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旁边,给我,我不需要人喂。” 苏远之要把碗抢回去,温贤眼明手快给躲开了,瞪着他道:“不行,说了我喂你就是我喂你。”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收回双手道:“那我不吃了。” 温贤气的够呛:“不吃就不吃!反正饿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苏远之道:“一顿不吃,饿不死。” “你!!” 温贤瞬间被气的半死,要不是看着苏远之是伤患,他都想抽他丫的! “还你,反正你痛又不是我痛!” 温贤将碗筷塞还给苏远之,双臂环抱在胸前,懒得理他。 苏远之吃的很快,但一点不让人觉得快,因为他吃饭的动作很好看,雅致的像一个贵公子。 当然,他本来就是贵公子。 一直到他把饭吃完,苏远之放下筷子,用一旁的毛巾仔细擦了擦嘴和手,苏远之放下毛巾,看着温贤的侧脸,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温贤转头看了他一眼:“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 苏远之毫不犹豫道:“会。” 温贤一愣,松开环抱的双臂,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说真的?” 苏远之道:“算是谢礼。”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温贤却听懂了,苏远之说的只是之前在书房,自己帮了他这件事。 温贤踢掉鞋子,往床上盘腿一坐,哼笑道:“我还以为,你只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呢,毕竟那时候你还一副不想活的样子。” “我说过,我并没有不想活。” 温贤接道:“也没有特别想活,死活都无所谓,是不是?” 苏远之微怔,看着温贤心底有几些诧异,因为温贤说对了,他的确是这么觉得。 温贤喟叹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年纪不大,竟然这么悲观。” 苏远之蹙眉:“你若不问,我要休息了。” “问,干嘛不问,”温贤往前凑了凑,“所以你今天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把你父亲气成那样?” 苏远之一怔:“你就问这个?” 温贤房门外偷听,苏远之一早就发现了,他原以为温贤会问他为何杀人,却没想到—— 温贤脖子往后一缩:“不然呢?虽然我也七七八八听到了一点,但具体的还是不太清楚,你不介意的话,能说详细点吗?” 温贤其实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毕竟苏远之这种人,让他将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详细,简直比登天还难,然而十分钟之后,温贤发现自己错了,苏远之真的说的很详细,至少对苏远之而言,这绝对是一次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说明。 原来这几日,玲珑画舫的馨儿让一个顽固子弟给缠上了,馨儿是戏子,虽然沦落画舫,但一直是卖艺不卖身。 馨儿生的温婉大方、美艳动人,自然也备受各世家子弟亲睐,虽然其中也有不少人对她有龌龊心思,但馨儿一直对大家一视同仁,保住了自己,让一切保持着一个平衡。 苏远之是馨儿的常客,时间久了,馨儿对苏远之似乎有些不同,比如不管苏远之什么时候找她,她从来不会拒绝。 有人说,苏远之和馨儿好上了,苏远之是大都督的儿子,就算真好上了,其他人也不敢跟苏远之争。 但王良俊不一样,王良俊的父亲王司令,是大都督苏耀强的兄弟,年轻时跟着苏耀强四处征战,在战场上有着过命的交情。 王司令老来得子,年近五十才有了王良俊这么个宝贝儿子,家里一众从小就把他宠上了天,王良俊不爱读书,就爱打架,他爸也不觉得有什么,还沾沾自喜觉得儿子跟自己一样,天生就是个当将军的料! 可如今天下太平,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这没有仗打,儿子可怎么办呢? 于是王司令就把王良俊安排进了警察厅,警察厅抓犯人,虽然不如上阵杀敌,但好歹比起其他部门,还算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王良俊进入警察厅之后,很快就跟同期进来的新人混熟了,大家都知道他是王司令的儿子,也都抬着他混,今日一个月的实习期满,大家马上就要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察了,都起哄让王良俊请客。 王良俊好面子,请客的地方当然不能太差,大家都知道桂花楼的饭菜特别贵,关键还难订,王良俊为了彰显自己身份高贵,就在桂花楼设宴请客吃饭。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正好这时候,王良俊看到苏远之带着馨儿来桂花楼吃饭,王良俊也垂涎馨儿的美色,私下也约过馨儿好几回,但都被馨儿拒绝了,这会儿看到馨儿居然跟着苏远之出来吃饭,觉得面子挂不住,跑出来挑事。 王良俊摇摇晃晃走出包厢,走到苏远之和馨儿面前,看着馨儿嗤笑一声道:“这不是玲珑画舫的馨儿吗?居然在这儿遇到,怎么,你也来桂花楼吃饭?正好,爷从今天起就是一名警察了,这么大好的日子,你过来,给我唱个曲,陪我喝两杯,来。” 馨儿温婉一笑道:“恭喜王少,改日您去玲珑画舫,馨儿一定好好给您唱一曲,今日馨儿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当着那些同僚的面被拒绝,王良俊的脸哪里还挂得住?当即便朝馨儿怒斥道:“怎么,你不过一个戏子,居然敢拒绝我?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馨儿,你今天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你不光要给我唱曲,你还得陪我喝酒,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馨儿脸色一白,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王少,还请您说话客气些,馨儿确实只是个戏子,但馨儿一不靠偷,二不靠抢,三不靠父母,是凭本事养活自己。” 王良俊也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馨儿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是个靠父母的软蛋吗? 王良俊怒了,指着馨儿破口骂道:“你这个烂货!你以为老子听不出你在骂老子吗?我告诉你,别他妈给我装的跟有多贞洁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跟人睡过了,就是你身边这位,大都督的儿子,苏家大少爷苏远之,对不对?” “王少!”馨儿面色一寒,朝王良俊呵斥道:“请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我和苏少清清白白,绝没有你说的那些不堪!” 王良俊跟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仰头哈哈笑了几声,道:“还清清白白?说出去谁信啊?苏远之,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别他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还靠个女人保护。”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漠道:“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来老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什么狗嘴……”王良俊后知后觉道,“你他妈的,居然骂我是狗?苏远之!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苏家大少爷呢?苏公馆的少爷只有一个,而你,就是个废物罢了!” 苏远之冷笑道:“你没长眼睛吗?我跟你,到底谁才是废物?一个屡遭学校退学的废柴,仗着自己父亲的关系混进了警察厅,你真以为穿上这身制服,你就是警察了吗?骨子里不过就是个小混混罢了。” 王良俊被退学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他家里对外一直都说,家里给他请了专门的老师教导,所以学校那边就没必要再去了。 如今这件事被苏远之这样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王良俊脸都涨红了,瞪着苏远之的眼神能吃人。 “苏远之,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居然敢污蔑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王良俊说着,一拳头朝苏远之砸了过去。 苏远之将一旁的馨儿推开,一个侧身避开了王良俊的拳头,王良俊毕竟是从小打架打大的,手上倒是有些蛮力,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他出拳再快,也打不着苏远之,苏远之甚至没有出手,只是一直在闪躲而已。 一番下来,王良俊气喘郁郁却连苏远之一块衣角都没碰着,周围一大群人看着呢,王良俊有气有觉得羞耻,回头朝身后那些人道:“你们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谁帮我教训他,我给谁五十大洋!” 第57章 苏远之被抓 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何况还是这么一大笔钱,跟着王良俊来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第一个起身冲了过去,自然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十多个人对苏远之一哄而上,双拳难敌四手,虽然苏远之没被他们抓到,但光是避开他们,也需要些时间。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王良俊居然色胆包天,眼看着苏远之被自己带来的那些人给绊住了,王良俊再次打起了馨儿的主意。 只见他随手抓起桌上的一瓶酒,朝落单的馨儿走去。 馨儿看着他,脸色青白,脚下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王良俊嗤笑道:“你不是不愿意陪我喝酒吗?好啊,少爷我亲自喂你,我看你喝不喝!” 说着,王良俊将馨儿一把推倒在地,用手捏开馨儿的嘴,将酒水往里灌。 馨儿被灌了一脸酒,酒水流进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喉咙里,馨儿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周围有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想出手,可看到王良俊他们身上穿着的制服,又不敢轻易动手。 毕竟来桂花楼吃饭的虽然都是有钱人,但大多数家里都是经商的,真正世家子弟都是去的朱雀路,而这自古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唯一敢上前劝阻的,只有桂花楼的老板,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闹出人命,他又哪里还敢坐视不管,当即站出来想劝阻王良俊。 “王少,王少息怒啊,您再这样下去,馨儿姑娘怕是会……哎吆!” 掌柜话还没说完,就让王良俊一脚踹了出去,指着他骂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 “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苏远之的声音冷冽如冰,穿透人群直达王良俊耳朵里,“王良俊,你自己的母亲还是个娼妓,你又有什么资格侮辱她?” 王良俊灌酒的动作一滞,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一双眼睛杀意涌现。 只见他手上用力将酒瓶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王良俊迅速起身,从兜里拔出枪,转身朝苏远之走去,枪口抵着苏远之的额头,咬牙切齿道:“苏远之,我他妈一枪崩了你!” 没等王良俊扣下扳机,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他手里的枪就不见了,王良俊只觉得一阵剧痛,凄惨的叫声差点儿没将桂花楼的顶给掀了,接着就瞧见苏远之手里拿着一把手枪,迅速扣下扳机,枪口对着满脸痛苦的王良俊。 王良俊左手抱着右手臂,痛的整个人都跪地抽搐,一张脸成了猪肝色,痛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脱落了。 等王良俊缓过神,抬头看到苏远之手里拿着自己的枪,指着自己的脑袋,王良俊扯着脖子青筋暴起,朝着人哼哧哼哧道:“苏远之,你敢动我!” 苏远之垂眸,冰冷的视线看着他道:“你可以试试。” 王良俊无所畏惧,他不相信苏远之敢对他怎么样,当即要起身,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个畜生——”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枪响,子弹擦肩而过,射进了他脚边的地面,离他的脚只差分毫的距离。 王良俊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看着苏远之的模样,惊恐而又滑稽。 苏远之迅速扣动扳机,朝他冷笑一声道:“我枪法不太好,刚才没瞄准,你要不要再试试?” 王良俊一听这话,咕咚咽了口口水,哪里还敢再动。 * 温贤听了苏远之的描述,久久没有回神。 苏远之见他低头沉思,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温贤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 苏远之没说话。 温贤自己想了会儿,好奇道:“那个王良俊,你们有过节?” 苏远之摇了下头:“没有。” 温贤摸了摸下巴:“你自己没觉得这事有点怪吗?表面上看起来他好像是在针对馨儿姑娘,但我怎么觉得听着听着,这人倒像是故意找你茬儿啊?” 苏远之有些意外,难得有几分耐心道:“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温贤感觉自己也说不太准,挠挠后脑勺道,“就是直觉而已,毕竟我也没在现场,也许是我想多了。” 苏远之突然笑了一下,道:“是不是你想多了,明日会有答案。” 温贤一愣:“什么意思?”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意思,夜深了,你该睡了。” 说着,苏远之就要起身,温贤连忙拦下他:“等等,你身上有伤就别乱动了,今晚这张床让给你,我去睡书房。” 温贤又道:“反正这本来就是你的床。” 温贤边说,人已经下了床,穿好了鞋子起身走人。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苏远之突然出声道:“温贤,你不装了吗?” 温贤没转身,微微侧头道:“装什么?既然都被你拆穿了,我在你面前装傻,不是摆明让你看我笑话吗?不好意思,我脸皮还没那么厚。” 说完,温贤溜溜达达出了卧房,去了苏远之的书房睡觉去了。 温贤一离开,苏远之刚浮出来的那么点人味,顿时就没有了,他静静坐在床头,目视前方,俊美的脸仿佛冰雕一般,森森冒着寒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远之昨日刚被打的遍体鳞伤,第二天一早,大理院来人了,说王家告苏远之蓄意谋杀,案子昨天下午已经受理了,经过一下午的调查,已经有了初步结论,所以大理院这边来请苏远之过去接受审讯。 温贤眼睁睁看着苏远之被人带走,脑子里忽然想起昨晚上苏远之说过的话,苏远之说,究竟是不是有人算计他,明天自见分晓,而现在,堂堂大都督之子,就这么在自己家里被大理院给带走了。 看着一脸冷漠的苏远之,温贤不禁想:或许苏远之早就知道,这是一场算计,那么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苏远之看到呆立在门边的温贤,侧头不卑不亢地对身边的执法人员道:“我有两句话想交代我妻子。” 温贤被“妻子”两个字恶寒了一把,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瞪大双眼看着苏远之,那副样子,倒真是有几分可怜兮兮。 苏远之毕竟是大都督的儿子,只是说几句话的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当即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催促道:“那大少爷您说快点,院里那边还等着我们呢。” “嗯。” 苏远之应了声, 那态度是半分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倒像是被人请客去喝茶的爷。 苏远之几步走到温贤面前,张口道:“恭喜,我想你昨晚是猜对了。” 温贤咬牙,低声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搞不好你还得坐牢!” 苏远之突然道:“你希望我坐牢吗?” 温贤一愣,大概也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这么问,想了想,抿了下唇道:“我当然不想,你坐牢对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远之像课堂上回答学生问题的老师一样,回道:“那便不坐罢。” 温贤瞳孔微张,看着苏远之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你说梦话呢吧?你也知道有人故意要陷害你,你以为那牢是你说不坐就不坐的吗?” 苏远之只稍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回答他,转身就回到了大理院那几个人面前道:“走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自己率先往前走,大理院的几个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是来抓人的,怎么倒像是被人给命令了?几人顿时一阵羞赧,连忙追上苏远之的步伐,一同离开了苏公馆。 虽然苏远之说的言之凿凿,好像他说自己不用坐牢,就真的不用坐牢一样,可温贤并不觉得他能做到,若苏远之真有这么厉害,那昨日的事情他既然知道有问题,一夜的时间,他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肯定早想好了法子。 所以温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苏耀强说说这事,苏耀强是大都督,是这南京城的无冕之王,只要他说句话,大理院那边就绝不会对苏远之怎么样。 温贤问了下人,听下人说,苏耀强在书房,温贤跟着上了二楼。 咚咚。 温贤敲了门,里面传来苏有信的声音:“是谁?” 温贤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苏有信没去上班,居然还在家,嘴里应道:“是我,温贤。” 过了会儿,就听见有人过来开门,温贤一抬头,苏有信朝他微微一笑:“原来是大嫂,快请进来吧。” 温贤朝苏有信点了点头,当他发现苏有信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在悄悄打量他,温贤双手交搓,显得惴惴不安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了书房,温贤见到了苏耀强和蒋玉梅,原来这一家人都在呢,而且靠近窗边的软塌上,还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西洋棋。 这一家人,挺悠闲啊。 温贤快步走到苏耀强和蒋玉梅面前,结结巴巴道:“大帅,太太,大少爷、大少爷他被、被抓走了。” 苏耀强看不上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明明昨天还有两份胆量,今天就又成了软脚虾,当即忍不住呵斥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这么结结巴巴,回头人家还以为你天生就是个结巴呢!” 温贤吓得微微一颤,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了。 第58章 苏有信请喝茶 蒋玉梅看了他一眼,一脸慈善道:“温贤,别太紧张,远之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昨天的事,他确实做的太过了,所以大理院来抓人,大帅才没拦着,一来大帅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下次做事别再那么鲁莽,二来,远之打的那个人,是大帅的老友,人家胳膊让远之折了,大帅总得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你放心,这事要不了几天,远之也就回来了。” 温贤道:“可、可是太太,大少爷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他不能去坐牢的。” 蒋玉梅笑了笑:“这点你放心,大理院不关人,等审判结果下来,人还是要送到警察厅关押的,到时候有信会照顾好他大哥的。” 苏有信站在一旁道:“对,大嫂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哥的。” 苏有信说着,嗤笑一声道:“不过大嫂对大哥还真是有心啊,这么关心我大哥,当真是用情至深呐。” 苏耀强听不了这话,本来他就觉得男人对男人,简直荒唐,若不是事出有因,他绝不可能让苏远之娶一个男人,所以这会儿听了苏有信的话,没忍住当即呵斥道:“说的什么话!什么用情至深!” 蒋玉梅当即打断道:“大帅。” 苏耀强瞬间收了声,蒋玉梅立刻接了话,转头对温贤道:“温贤,难为你一心为远之,可远之却……哎,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温贤,别太担心了,你只要耐心在家等待几日,远之很快就回来了,相信我,我还骗你不成?” 温贤立刻道:“太太自然不会骗我。” 之后温贤没再多说什么,便从书房里退了出来,因为他很清楚,苏耀强显然是不会帮苏远之了,他今天甚至连班都不上了,待在家里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这是打算当甩手掌柜,由着下面的人处置苏远之。 毕竟沉默的意思,就是纵容。 温贤不由的想,该不会给苏远之下套的人,就是苏耀强吧?他身为大都督,日子过得有这么无聊吗?而且如果他想惩罚自己的儿子,什么借口找不到?非要拐这么大的弯,给自己儿子下套吗? 温贤正出神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嫂,稍等。” 温贤回神,转头朝身后之人看去,苏有信穿着一身灰色竖条纹西装,马甲、衬衫、领带一样不缺,胸前还露出一条怀表链,活脱脱一个世家子弟的代表性人物。 “小叔,是还有什么事吗?” 苏有信朝他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两句,有时间吗,大嫂?” 温贤点了下头:“当然有。” 心道:我要说没有,估计你也不会让我走吧? 苏有信带着温贤去了自己的房间,温贤发现,苏有信的房间整体装修都非常日式,苏有信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茶室,茶室里还有榻榻米。 苏有信进门前,特意将怀表取了下来,温贤不禁暗道:难道苏有信也去东瀛留学过?可他怎么好像没听说过? 进茶室摘怀表,是东瀛人的规矩,温贤上辈子有个同学是日本人,宿舍简陋,虽然没有茶室,但是每次泡茶的时候,那个日本同学总是会将身上所有的佩戴的手表、戒指一类的东西摘下,说这是规矩,在日本,任何视屏、娱乐工具,都不能进茶室。 进去之后,温贤果然在榻榻米前的矮桌上看到了一整套齐全的茶具。 苏有信朝温贤道:“大嫂,请坐。” 温贤有一刻没反应过来,苏有信以为他是不懂坐那儿,笑了一下便道:“差点忘了,我给大嫂示范。” 苏有信动作非常熟练地在榻榻米上跪坐了下来啊,并朝温贤示意,让温贤坐在了他对面。 苏有信双手手心放在大/腿上,朝温贤道:“喝茶吗?” 温贤已经缓过神,当即些许惶恐的点点头:“都、都可以。” 苏有信一晒,之后许久没有开口。 茶室里的炭火提前烧了开水,苏有信开始直接着手泡茶,温贤不知道苏有信是一贯如此,还是苏有信特意为他准备,不过温贤自己倒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温贤看着他用一把刷子将碗里的茶刷出泡沫之后,碗底在茶巾上蘸了一下,才将那茶碗双手递给温贤。 温贤忙双手接过来,接到碗后顺时针转两下,这才低头喝了一小口,嘴里浓郁的茶味和泡沫感,老实说,温贤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口感。 但他还是将茶碗里的茶三口喝尽,当他放下碗一抬头,就发现苏有信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温贤一怔,忙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小叔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苏有信问道:“大嫂以前喝过这种茶?” 温贤摇头:“没有。” 苏有信笑了一下:“那就奇怪了,大嫂既然没喝过,又怎么会知道喝之前,要顺时针转两下碗呢?” 温贤心里咯噔一下,抿了下唇道:“我的确没喝过,但我看到别人喝过,之前……我去茶馆听白局,看到有个穿着异服的男子,也是像小叔这样泡茶,我觉得新奇,就多看了会儿,看见他也是这般,转了两下碗以后才喝的。” 苏有信惊讶道:“白局?” 温贤点头:“是,以前有时候读书读闷了,就听白局舒缓一下。” 苏有信笑道:“以前听人说,大嫂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现在看来,也是有些生活情趣的,不过大嫂这白局听得可不怎么专心啊,怎么还有时间观察起别人喝茶了?” 这是不相信?苏远之说的果然没错,苏有信太多疑,再加上他警察的身份,聊个天都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温贤当即小脸一白,神情落寞道:“说来惭愧,当年我一心想去东瀛留学,奈何每次考出来的成绩都差强人意,但我心里却是对东瀛满心热忱,那次在茶楼见那人一身和服,便忍不住留了心。” 这个苏有信倒是知道,毕竟温贤想留学这事,半个南京城都知道,谁让他屡考屡不中,屡不中偏偏屡次都要考,他爸嫌丢人第三年不让他去,可他在家寻死腻活,拦都拦不住。 苏有信不由轻笑一声,温贤颤了颤道:“小叔可是觉得我可笑?” “哦,没有,”苏有信抬头,见温贤都快哭了,忙摆摆手道,“我哪里会嘲笑大嫂,我心里是佩服大嫂的,像大嫂这般有恒心,锲而不舍之人,这世间可不多见啊。” 温贤顿时红了脸:“小叔谬赞了,温贤承担不起。” “是大嫂太谦虚了。” 两人莫名客套了一番,苏有信突然道:“不过大嫂方才喝茶的步骤还是错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倒是对东瀛茶道略有研究,不如我教教大嫂?” 温贤一脸激动:“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小叔?” 苏有信不赞同道:“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大嫂不嫌弃就好。” 温贤忙道:“小叔说的哪里话,小叔这么厉害,我、我、我先谢过小叔了,谢谢。” “哈哈,大嫂太客气了,那……咱们这就开始?” “好。” * 大理院。 苏远之到的时候,差点儿就让王良俊那个当兵的姐夫给揍了,要不是大理院几个干事好歹顾忌他大都督长子的身份,把人给拦了下来,大理院门口恐怕就要打起来。 苏远之始终一脸冷漠,哪怕是上了庭,独自面对王良俊的姐姐、姐夫和王家私请的律师,也没见他露出半分情绪。 “所以,院长大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非常清楚,昨日苏远之与王良俊因一名戏子,在桂花楼发生争执,随后苏远之不顾劝阻,将王良俊打成重伤住院,这是医院开的证明,王良俊本人这会儿还在医院的的病床上躺着,关键是,事发过程中,苏远之甚至对王良俊开了枪,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啊!院长大人,我国律法中明文规定,非相关工作人员不得持枪械等危险武器,而苏远之竟然当街开枪行凶,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简直视我国律法于不顾!此等行为若不严惩,恐怕整个南京城都会因此事动乱!” 对方律师说完,苏远之就笑了,王良俊的姐夫赵亮朝他呵斥道:“你笑什么!院长大人,到了这种时候,他竟还能笑得出来,可见他根本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王良俊的姐姐王良华哭哭啼啼道:“大都督的儿子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都督的儿子就能当街行凶吗?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亏我小时候还曾带你玩耍,苏远之,你简直……简直欺人太甚了你,我弟弟跟你无冤无仇,你就为了一个戏子,居然这么对我弟弟,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苏远之依旧不言语,院长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朝苏远之身边的律师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远之的律师摇了摇头:“院长大人,我们没有什么要说的。” 赵亮冷哼道:“哼!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院长往后一靠:“既然这样,那这件案子……” “他没有话,我有。” 苏远之突然开口,直接将院长打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去,一个个面露诧异,毕竟从上庭到现在,苏远之几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第59章 苏远之赢了 赵亮讽刺道:“事到如今,连你的律师都无话可说,怎么,你还想仗着自己大都督之子的身份,强词夺理吗?” 苏远之看都不愿看他一眼,转头问他身边的王良华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对吗?” 王良华被他冰冷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怵,连假哭都忘了,呆呆点了点头:“是……是。” 苏远之道:“那么王良俊当众欺负弱女子,不顾对方意愿将一个女子按在地上强行灌酒,辱骂、并殴打对方,并且,王良俊身为警察厅新入职人员,其罪行属于知法犯法,这样的人渣却成了南京城的执法人员,的确是会引起动乱。” 苏远之此话一出,不少人当场变了脸,就连一直视他如空气的院长,此刻也不得不将审视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王良华也被惊了一下,赵亮莽撞,没忍住朝苏远之怒骂:“什么弱女子,那不过是个下三滥的戏子——” 赵亮话没说完,一旁的律师连忙拉了他一把,蹙眉示意他闭嘴。 赵亮看着苏远之脸上的讽刺,也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刚才他们还申斥苏远之仗势行凶,如今这句话却变成了巴掌,甩回了他们自己脸上,赵亮当即被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一枪崩了苏远之。 王良华也着急,朝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当即道:“院长大人,这件事并非苏大少所说的那样,我当事人一直十分欣赏馨儿姑娘有一副好嗓子,当日在桂花楼偶遇,王良俊先生便想请馨儿姑娘小酌几杯,奈何馨儿姑娘声称事先与苏少有约,不大方便,王良俊先生当时喝了不少酒,话语间有些冲撞了馨儿姑娘,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执,本来这件事可以和平解决,王良俊先生欣赏馨儿姑娘,自然也不会对她如何,真正将事情闹大的是苏大少,也不知苏大少当日是不是有心想……英雄救美,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苏大少大概是想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这本也没什么。” 说着,那律师话锋一转,看着苏远之厉声道:“可苏大少却因此对王良俊先生起了杀心,只是拳脚也就算了,苏大少竟当众对王良俊先生开枪,这件事当时桂花楼里所有人都看见了的,桂花楼地板上打偏了的子弹痕迹,难不成苏大少还想狡辩,说那一枪不是你开的吗?” “是我开的,”对方话语刚落,苏远之变立刻承认了,“但那枪却不是我的。” 律师冷笑道:“那枪当然不是你的,因为那枪是你从王良俊先生手里抢去的!” 苏远之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有枪?” 律师道:“王良俊先生当日穿着制服,警察随身带枪有什么问题吗?” 苏远之笑了一下:“当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是他先拔的枪,而不是我。” 律师刚要开口,苏远之道:“众目睽睽之下,谁先拔的枪,一问便知,况且,是他先要朝我开枪,要说蓄意谋杀,也是他先要杀我。” 王良华怒斥:“你胡说!我弟弟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苏远之道:“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居然也能当警察?” 王良华顿时面色一白,只能看向律师,律师当即道:“苏大少,请你不要误导大家,这件事并不是谁先拔枪的问题,问题到底谁开了枪,王良俊先生眼看自己打不过你,为求自保拔了枪,如你所说,如果真是他要杀你,那为什么开枪的人是你而不是他?他拔枪只是为了吓唬你,而你夺枪,的的确确是想杀他!” 苏远之道:“桂花楼有多大?再宽敞能有子弹射程远吗?我跟王良俊之间的距离又有多远?我若真要杀他,你以为他如今还能活着吗?” 苏远之缓缓起身,姿态狂悖,双手撑着桌面,一字一句道:“你们说王良俊拔枪是为了自保,那么我告诉你们,当日和王良俊一起在桂花楼吃饭的十几个人,各个身穿制服,却眼睁睁看着王良俊欺霸一个弱女子而袖手旁观,这些人凭他们也配当警察?这么多人都帮着王良俊,我若不夺枪,今天躺在医院的人就不是王良俊,而是我……不,也有可能我并没有那个机会躺在医院,很可能这会儿人都已经躺在棺材里了。” 王良华眼看情势逆转,心里慌乱,一时没了分寸,不禁指着苏远之骂道:“你巧舌如簧!不管怎么说,现在躺在医院里身受重伤的是我弟弟,而你却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难道打人的人可以逍遥法外,那对被打的人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 “公平?”苏远之嗤笑一声,“那我就来告诉你,什么叫公平!先动手的人是你弟弟,先拔枪的人也是他,早在去年,民国成立之后,大总统主张律法修与完善,年前《修正刑律草案》颁布,其中第十五条明确规定,凡对于现在不正之侵害,出于防卫自己或他人权利之行为不为罪,什么意思知道吗?意思就是防卫无罪!” “什、什么?” 王良华不懂律法,但她听到了“无罪”二字,急忙转头看向自己的律师,律师脸都绿了,抿着唇坐在那儿,握着笔的手都在颤抖。 王良华也终于明白,这场官司,他们输了。 * “今天真是多谢小叔了,让我学到了不少东瀛的知识,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家,真希望能有机会亲自去感受一番,只可惜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没这个机会了……” 温贤说着,满脸都是止不住的落寞之色,委屈的模样,直像个吃不着糖的孩子。 苏有信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当即竟开口安抚道:“大嫂也不用过于悲观,兴许哪日,机会就来了也不一定。” 安抚完,连苏有信自己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好在温贤像是也没注意到,只再次朝苏有信道了谢,便起身离开了。 刚一离开苏有信的房间,温贤差点儿没往地上跪,幸好红果及时出现,扶了他一把。 “少爷!您没事吧?”YXDJ。 温贤咬牙:“我没事,你扶着我点,我们赶紧回房。” 温贤硬挺着没让自己再露丑态,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搭在红果身上,被红果一路抚回了房间。 一回房,温贤就往沙发上一瘫,再也起不来了,温贤保持葛优躺的姿势,朝红果招招手:“红果,快快快,快帮我按摩按摩膝盖,我腿都快废了。” 红果立马蹲下身去帮温贤揉腿,边揉边担忧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那个苏二少他到底对您做了什么?怎么把你害成这样?” 温贤摆摆手:“他倒是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一起喝茶了,我腿都快跪废了,我都怀疑他那双腿是不是钢筋做的,跪了那么久,他怎么坚持得住!对了——” 温贤坐起身,往红果身边凑了凑,刻意压低声音道:“红果,我问你件事情,苏家除了苏远之,苏有信是不是也去东瀛留过学?” “啊?”红果想了想,“没有吧。” 温贤道:“怎么说?” 红果道:“因为没机会也没时间啊。” 温贤看了看红果,眯眼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快给我说说,他为什么没机会?” 红果装腔作势地干了两声,这才朝温贤娓娓道来。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少爷您是知道的,现在苏公馆这位太太,并不是苏大帅的原配。” “我知道,原配是苏远之的母亲。” “对,只可惜苏大少的母亲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之后又过了一年,苏大帅才将老家的一位妾室收入的正房,也就是苏公馆现在当家的这位,二少爷和苏三小姐的生母,在此之前,他们可都是住在苏大帅老家宅子里的,也就是说,四年前,苏二少和苏三小姐才从庶子的身份转了嫡子,苏二少来了南京城之后,一直待在南京城未曾离开过,他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去东瀛留学呢?” 温贤想了想:“我觉得倒也不是没时间吧,毕竟苏三小姐比他们小不了两岁,如今不还在留学吗?应该是蒋玉梅有心让苏有信留在身边。” 红果不解道:“为什么啊?” 温贤道:“你想啊,在他之前,苏公馆只有一位大少爷,如今蒋玉梅上位,必须替苏有信奠定他苏家嫡子的身份,若他这时候出国留学,过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到那时候南京城谁认识他?” 红果道:“这有什么?他是苏家二少,难不成谁还能不认吗?” “这不是认不认的问题,是认不认得的问题。”温贤想了一下,“这就好比一个名角儿,全南京城对他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可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因为他每次登台唱戏,脸上都带着面具,那么即便他是家喻户晓的名角儿又怎么样?见了面还不是不认识。” 当时的南京城,苏远之远走他乡,正是苏有信立威立名的时候,如果换成他是蒋玉梅,必然到哪儿都带着这个儿子,目的就是要让全南京城都知道,大都督苏耀强还有一个嫡子,叫苏有信! 红果自己捋了捋,恍然点头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少爷。” “明白就好,”温贤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苏有信比苏远之小多少?我瞧着他那张脸看着可比苏远之还年长的样子。” 红果道:“应该是同岁。” “同岁?”温贤一愣,随后嗤笑一声,“苏大帅挺风流啊,娇妻美妾一个不误。” “不不不,大家都说苏大帅情深义重,”红果道,“当年苏大帅为了已故的夫人,将自己的妾室全留在老家乡下,不让住进苏公馆,如今这位也是,您瞧这偌大的苏公馆,也就这么一位太太,其他姨太太们都依然还在乡下呢。” “情深?”温贤不以为然,“真要这么情深,会在自己妻子身怀有孕之时,又与别的人珠胎暗结吗?如果真是一心只爱一人,又干嘛娶那么妾室?一身一世一双人不好吗?” 红果听了有些痴痴道:“一身一世一双人……” 温贤看他这样,调侃道:“怎么?你这是思春了?想娶媳妇儿了?” 第60章 儿时的苏远之 红果老脸一红:“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少爷说的很有道理,等将来……我要是能找到一个跟我一身一世一双人的人,那我这辈子也就无憾了,当然,在我心里,少爷永远是最重要的!” “别拍马屁,”温贤才不信他,使唤道,“好好捏腿,嘶~真是痛死我了。” “哦……” 主仆俩话语刚落,门外就听见敲门声。 “少奶奶,您回来了吗?” 温贤与红果对视:“是绿翘。” 温贤扬声道:“进来吧,我在屋里。” 门被推开,绿翘红着眼睛从外面进来,刚走到温贤面前,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 “少爷,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帮帮大少爷吧,他被抓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坐牢吧?少爷,大少爷身上还有伤您是知道的,他可不能坐牢,您、您快帮帮他吧。” 绿翘这是全然不管不顾,当着温贤的面就替苏远之求其情来了,温贤都惊了一跳,看着绿翘失笑道:“绿翘,你……你这到底是谁的丫鬟啊?” 红果也生气了,指着绿翘怒道:“绿翘!你瞧瞧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去替苏大少求情了?” 绿翘红着眼睛,抬头看向温贤时,已然满脸泪痕,温贤道觉得,绿翘这次是真情实感了。 绿翘含着泪道:“少爷,少爷是我对不起您,我、我知道我这样不该,但是少爷,大少爷他……他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啊。” “救命恩人?”温贤惊奇道,“这苏远之怎么就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了?” 红果道:“就是!你自小在温家长大,苏大少怎么可能是你的救命恩人!” 绿翘道:“那是我在进入温家之前,我跟我娘一起在街上乞讨,那会儿已入隆冬,寒冬腊月,街上每日都有人被冻死,可战乱纷争不断,死人在那个时候太常见了,所以没人会在意,那会儿我和我娘刚来到南京城,沿街讨要了几日,都没能讨到什么,饿的早已头晕眼花,我娘为了给我留口吃的,自己舍不得吃,后来生生把自己饿晕了过去。” 绿翘说道动容之处,眼泪梭梭往下落:“我当时年纪小,整个人都被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哭,可能是我哭的太大声,这会儿有一架马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温贤道:“是苏远之?” “对,正是苏大少他们母子,”绿翘激动道,“我永远都记得,当时太太在车里,因为染了风寒不好下车,苏大少便代替母亲下了马车,当日苏大少穿着雪白的毛衣,一张小脸脸颊软软绵绵像桂花糕一样,漂亮的仿佛从天上来的一般,然后苏大少将自己用银线秀了云纹的小荷包里,所有的银钱都给了我,还给了好大一包肉干,让我、让我赶紧带我娘回家,小心别生病了,说他母亲染了风寒,他如今心疼的要命,让我一定要照顾好我娘。” “这话真是苏远之说的?”温贤很难想象,那样冷冰冰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你们当时几岁?” 绿翘道:“我当时七岁,苏大少爷约莫也差不多跟我一样的年纪,当时的苏大少与他现在的性子很不一样,少爷您没见过不知道,那会儿的苏大少特别温柔,尤其是他朝我说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太温柔了,以至于如今再见到他,虽然长相相似,我却都没认出来他,若不是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他身上那个秀了云纹的荷包,我怕是还不敢相信,大少爷就是当年那个救过我跟我母亲的小少爷。”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绿翘说的是真的,那也就是说,苏远之小时候的性子,与如今是完全背道而驰,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样一个温柔贴心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冷若冰霜的性子? “少爷,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少爷,求您、求您救救大少爷吧,少爷,我求您。” 温贤回神,低头看向面前的绿翘道:“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法子救他?” 绿翘道:“太太、太太对您一直很好,只要您去太太面前替大少爷求求情,太太菩萨心肠,一定会帮您的,到时候去大帅耳边求求情,只需大帅一句话,大少爷肯定就会被放回来了。” 温贤看着绿翘,半晌道:“绿翘,你这么着急救苏远之,不只是因为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绿翘一怔,小脸惨白。 温贤继续道:“你喜欢苏远之?” 绿翘瞳孔地震一般看着温贤,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 温贤笑了笑:“绿翘,我有点不明白,你究竟真的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对苏远之有了真情,还是因为我那个后母的意思。” 绿翘面如死灰,肩头颤了颤道:“少、少爷,您、您说什么?绿翘不、不明白。” “你明白,非常明白,”温贤道,“记得我出嫁之前问过你,你若是不想跟我来苏家,可以不来,因为你很清楚,跟我来苏家,很可能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因为苏远之他根本不喜欢男人,之前有段时间,你常常不见人,也是去为自己谋出路去了吧?可后来,你突然改了主意。” 温贤笑了笑:“这世上有个傻红果就够了,绿翘,你是聪明的,所以我猜你之所以愿意跟我来苏家,一来是因为你有什么把柄被我那个后母握在手里,逼不得已,你才跟着我来了苏家,二来,你也是想自己拼一拼,你知道苏远之不喜欢男人,而当时你还不知道苏远之就是小时候救过你的那个小少爷,你想勾引苏远之,一旦成功了,我这个正妻形同虚设,而你或许可以母凭子贵,哪怕是当一个妾室,从此你也将彻底翻身,是吗?” 绿翘没想到,自己背后的一切,早已让温贤看透,这会儿也不敢再撒谎,当即朝温贤磕头道:“少爷、少爷我错了,是绿翘对不起你,少爷……” “原来少爷说的都是真的,绿翘,你怎么能如此狼心狗肺!”红果气的要死,要不是看绿翘是个女人,他都恨不得上去踹她两脚。 温贤却道:“红果,你也别这么说,我之前跟你说过,绿翘这么做,也不过是想好好活着,绿翘,这些事,我不怪你,真的,我能明白你的苦衷。” 绿翘抬头,诧异地看着温贤,整个人都呆住了:“少爷……” 温贤又道:“但是绿翘,你真的以为就算你成功了,就真的能彻底翻身了吗?” 绿翘道:“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温贤道:“好,那我且问你,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被我后娘拿捏在手里?” 绿翘一听,面露犹豫,她不确定温贤说的“不怪你”,究竟是真是假。 温贤显然也猜到了,他倒也不逼着问绿翘,只道:“好,那我先不问这个,总之把柄是肯定有的,我猜我那个后娘一定是用它来威胁你,强迫你跟我一起来苏家,然后找机会勾引苏远之一举上位,她必然还用自己做了比方,说她是如何利用这样的方式上位,如何拥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而你,一来也没得路可选,二来也的确是心动了。” 绿翘双手不安的在身前,时不时拉自己上衣的边。 温贤看了那双手一眼,继续道:“不仅如此,我那个后娘肯定还让你替她当间谍,帮她注意我的举动,还有苏公馆这边,若哪天我干了什么有损温家的事,让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她,对吗?”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绿翘扛不住了,张口道,“上次您回门,我没跟您去,我就是故意、故意躲着太太,少爷,我没把您跟大少爷的事告诉太太,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那就永远都不要说,”温贤道,“绿翘,如果你还想当苏远之的小妾,最好从今天起,别再跟温家有任何联系,也不要替任何人当间谍,当然如果你不是真心爱苏远之的话,你可以去投靠苏公馆那位女主人,她绝对比温家那位厉害的多。” “我不会的,”绿翘死命摇头道,“我这辈子绝不会做对不起大少爷的事,哪怕我死……等等,少爷您刚才说什么?您、您是说让我同意让我……让我……” 红果吓了一跳:“少爷!您说什么呢!” 温贤朝他微微一笑道:“没事的,红果,本来我也没打算跟苏远之一直纠缠,绿翘,你跟苏远之的事,我非但不会阻止,而且还会帮你,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跟他有没有那个缘分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别再跟温家有联系,如今你已然进了苏公馆,不管你曾经在温家做过什么,只要你以后一口咬定,打死也不承认,温家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反之若是以后你跟苏远之在一起了,让苏远之知道你居然帮温家打探他的事,到那时不管多深的情谊,你们俩都将形同陌路,苏远之那个人,我虽然接触不多,但我可以肯定,他是个眼里绝对容不得沙子的人。” 绿翘没想到温贤居然说要帮他,激动地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少爷、少爷,谢谢您少爷,谢谢少爷,谢谢。” “行了,别给我磕头了,快下去洗把脸吧,一会儿眼睛都哭肿了。” 绿翘擦了擦脸,忧虑道:“可是少爷,苏大少……” “苏大少的事,你帮不了忙,我也帮不了,蒋……太太更帮不了,不过你放心,他毕竟是苏公馆的大少爷,大帅不会放任自己儿子不管的,顶多……没准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温贤本来先说,最多过个三五天,苏远之自然就回来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苏远之早上跟他说过的话。 苏远之问他:你希望我坐牢吗? 温贤:我当然不想。 苏远之:那便不坐罢。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温贤觉得,或许苏远之真的不用坐牢。 第61章 要打断腿 温贤猜的不错,苏远之的确没有坐牢,当天便从大理院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苏有信提前接到了电话,手里的茶碗都摔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苏远之竟然能安然离开大理院,电话里道:“让人给我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电话人应了声,苏有信站在电话前来回踱步,短短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苏有信差点将地板踱出一个洞来,十分钟后,他房里的电话再次响起。 “说。” 听到电话里那人打听来的消息,苏有信难看的脸色顿时有了变化,眉眼讽刺,嘴角上扬。 “你确定?” 电话里的人回道:“确定,苏少,那个馨儿这会儿还在大理院内。” 苏有信一扬下巴:“我知道了。” 说完,苏有信挂了电话,拿起外套穿上,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苏有信一路来到他母亲的房间,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蒋玉梅的声音:“什么事?” 苏有信门外道:“妈,爸在吗?我有要事同爸说。” 苏耀强道:“要事?” 蒋玉梅随后道:“你等一下。” 苏有信站在房门口,身前十指交叉,拇指相对,一下一下的绕着圈,大约过了一分钟,房门被打开,蒋玉梅已经散了发,临时披了件貉子毛的坎肩,过来给苏有信开了门,嘴里道:“什么要事这么急?我好容易劝了你爸跟我一块午休一小会儿,你倒好,给你爸找了个好理由。” 苏耀强扣着盘扣边走过来道:“我本就不喜欢午休,白天睡多了,晚上还怎么睡得着。” 蒋玉梅不赞同道:“我怎么睡着就挺好?” 苏耀强道:“你们女人,就是觉多。” 蒋玉梅嗔怪地刮了他一眼,苏耀强清了清嗓子,转头问苏有信:“你刚说什么要事来着?” 苏有信抿了下唇道:“爸,还是去书房说吧。” 苏耀强一怔,与蒋玉梅对视一眼,回头看向苏有信,父子三人随后去了书房。 房门一关,苏有信便把刚才苏远之无罪释放的事告诉了苏耀强。 蒋玉梅倒茶的手微顿,眼角看了苏有信一眼,见苏有信一脸无谓,蒋玉梅敛下眉眼,神色当即缓了下来。 苏耀强一脸诧异,抬头看着苏有信,严肃道,“无罪?什么情况?问清楚了吗?” 苏有信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具体过程还不太清楚,不过我听我在大理院的一位朋友说,远之被抓之后没多久,那位馨儿姑娘亲自去大理院立案,说要告王良俊当街欺压侮辱她。” “什么馨儿姑娘!不过一个戏子罢了!”苏耀强一声呵斥,恍然看着苏有信道,“你的意思是说,远之之所以会被释放,是因为那个戏子救了他?” 苏有信没承认,只道:“若真是这样,倒也成了南京城一段佳话了……” “放狗屁!”苏耀强震怒,当即拍案而起,“这叫佳话?这叫丑闻!我苏耀强的儿子,被一个戏子所救,说出去以后他不要脸,我这脸往哪儿搁?这混账东西,老子的脸早晚让他丢尽了!” 蒋玉梅忙上前安抚道:“别生气了,当务之急不是那戏子,是王家这边,咱们该怎么交代。” 这哪里是安抚,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了,苏耀强一挥手都:“交代什么!让老王直接提着枪过去,一枪把他崩了,一了百了!” 蒋玉梅道:“你看你,又说什么胡话呢?消消气消消气,你若气坏了身子,那才真不值当。” “混账东西!” 苏耀强一伸手,摔了茶杯。 话音刚落,下人过来告诉苏耀强,王司令来电话了,苏耀强脸色顿时黑的跟锅底差不多,蒋玉梅道:“王家那边肯定也得到消息了,估计是来兴师问罪的,要不……这电话我来接吧,就说你刚睡下了。” “我有没有午休的习惯,别人不知道,老王还不知道吗?”苏耀强黑着脸道,“避是避不开的,这电话我必须得接。” 说着,苏耀强怒气冲冲出了书房,只把门外的下人吓了一跳。 书房里,蒋玉梅母子倒没急着跟上去,苏有信面露一笑,叫了一声:“妈。” 蒋玉梅脸上全然没了放才的忧虑和焦急,拢了拢肩上的披肩道:“这个苏远之,这次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居然让一个戏子给救了,真是……红颜祸水啊。” 红颜祸水说的向来是女子,蒋玉梅却将它用在了苏远之身上,意思不言而喻,苏有信当即嗤笑一声,怕让人听见,轻咳一声掩饰了过去。 蒋玉梅抬步道:“走吧,去瞧瞧你爸怎么跟人家交代。” 苏有信边走边道:“王伯这回让他女儿去大理院,自己连面都没露,是想着这官司肯定能赢的吧?如今不但输了官司,儿子还让一个戏子给告了,这么打脸的事情,王伯怕是要气的不轻吧?” 蒋玉梅浅笑道:“何止是不轻,这会儿怕是要被气的半死。” 苏有信轻叹:“王伯是个急脾气的粗人,一会儿电话会不会口无遮拦,把爸给骂了吧?” 蒋玉梅不以为然道:“生而为人,哪有不被骂的?大总统都有人骂,何况你爸?” 说着,又笑着补了一句:“骂就骂吧,骂狠些才好。” 苏有信这下可不敢接话了,只能在心里认同一下。 母子俩边说着,已然到了客厅,就见苏耀强站在电话旁,沙发都不坐,软着态度对电话里的人道:“老王,老王你消消气,听我说啊,我今日可是谁都没见,我一整天都在家里待着,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我是完全支持你们告苏远之的。” “……你这可冤枉我了老王,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啊,怎么叫有恃无恐呢?那个戏子,我连见都没见过,你知道我向来最瞧不上那样的人的,老王,你……你这什么态度?你自家输了官司,你倒骂起我来了?好好好,你不信我是吧?行,你现在就拿上你的枪,去找那小子,你只管对着他脑袋一枪崩了他,事后我若说你一个字,我苏耀强这名字从今往后我倒过来写!” 说完,苏耀强啪的一声将电话挂了,人气的胡子都敲起来了,重重往沙发上一坐,脸色难看至极。 蒋玉梅忙上前问道:“怎么了?老王说什么了?” “那老糊涂蛋!”苏耀强张口骂道,“居然还骂起我来了!亏我路子都替他铺好了,他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我他妈堂堂南京城大都督,倒让他一个小小司令给骂了?他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蒋玉梅安抚道:“你也别怪他,他还比你大十多岁呢,老来得子,就良俊那么一个儿子,良俊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日后死了,可是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 苏耀强牙切齿道:“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逆子!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敢骂过我,如今为了他,老子里子面子全没了!为了那么个戏子,他是想让我苏家成为全南京城的笑柄吗?” 蒋玉梅软声道:“其实这戏子……也没什么,不当正妻,当个妾室也没什么。” 苏耀强怒斥:“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蒋玉梅道:“你听我说完,我就是觉得,这戏子为了远之,连王家都敢得罪,看来她对远之倒也真心实意,倒不如让远之收她当个妾,现如今这情况,你们父子的关系,可不能再僵了,你别忘了,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庐州那边……” “这绝无可能!”苏耀强忍无可忍地打断蒋玉梅,“只要他苏远之一天还是我儿子,我就绝不可能让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进门!” 蒋玉梅蹙眉道:“可今日这件事,人家毕竟对远之有恩,万一一会儿远之硬要把那戏子带进门呢?” “他若敢那么做,我便打断他的腿!我苏耀强,说到做到!” * 温贤靠着沙发刚眯了一小会儿,就让人给叫醒了。 “大少奶奶,少奶奶?快醒醒。” 温贤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定眼一看,竟是管家李宏。 “李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难道是……远之回来了?” 李宏面露急色:“不是的,少奶奶,出事儿了,您现在赶紧的,去大理院接少爷,快!” 温贤不解道:“什……什么?我去大理院接远之?” 李宏去拿了温贤的外套,将他从沙发上拉起,将大衣给他披上,嘴里道:“现在来不及跟您解释太多,具体我路上再跟你说,车已经备好了,我先去后门等您,咱们动作得快,少奶奶,少爷的命可就在您手里了!” “李——” 温贤话没说完,李宏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刚睡醒的脑子有点懵,温贤站在那儿呆立了会儿,才恍然清醒,李宏说,苏远之的命此刻就在他手里,难道是苏远之有什么性命之忧? 这人,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吗?怎的说话不算话? 是了,他一个失宠的少爷,没人脉没手下,哪里是那群豺狼的对手啊! 顾不得多想,温贤当即一咬牙,连红果他们都没叫,独自匆匆下楼去了。 第62章 去大理院接人 温贤独自来到后门,李宏果然已经备了车在等他,温贤张口唤了一声:“李叔。” 李宏便伸手将他往车里塞,边塞边道:“先上车,上车再说。” 温贤感觉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急急忙忙上了车,李宏随之一起坐了进来,然后对开车的司机道:“开快点,越快越好。” “是。”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轰隆隆发出好大一阵声响,朝着大理院的方向去了。 温贤这才转头问李宏道:“李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远之的事情怎么会如此严重?不是说只是断了条胳膊么?怎么还要人命了?” 李宏道:“要人命的不是王家,是大帅,大帅要打断少爷的双腿!” 温贤一惊:“什么?” 李宏道:“少奶奶您听我说,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李宏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温贤,客厅里苏耀强打电话的声音不小,不少人也都是听见了的,李宏知道以后,立马就去找了温贤,让温贤务必在苏远之回苏公馆之前,将人给拦下。 李宏道:“少奶奶,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才行,一会儿到了半道,我就先下车,您一定一定要拦下少爷,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温贤想了想,道:“李叔,我觉得您会不会太紧张了?大帅或许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他们毕竟是亲父子,大帅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真废了自己儿子的双腿吧?” “少奶奶,您太不了解大帅了,大帅对少爷,那是真狠得下心啊,当年少爷擅自做主,从东瀛跑去德国留学,那四年里头,大帅没给过少爷一分钱,任由他一个孩子流落异国他乡,四年里不闻不问,也不知道那几年少爷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李宏说到伤心处,嗓子都哑了,微顿了一下,李宏才继续道:“而且大帅对戏子、娼妓尤为憎恶,若这次少爷真把馨儿带回苏公馆,大帅到时候恐怕真会打断少爷的双腿啊!” 温贤抿了下唇,道:“大帅讨厌戏子,想必远之也是知道的,他应该不会那么做的,你……你也不用太过忧虑。” 李宏道:“我知道,若是以前兴许还不会,可这些年……少爷总是公然和大帅作对,我真怕他为了故意激怒大帅,到时候真把那姑娘领了回来,何况那姑娘如今为了少爷得罪了王家,王家不能真把少爷怎么样,却必然不会放过她了,少爷……少爷他从小心肠最软,必然不会忍心看着那姑娘出事,这南京城,除了苏公馆,已然没有那姑娘的安生之所了。” 这是温贤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苏远之心软,若苏远之真的如此心善,那如今他这身冰冷的躯壳,又是怎么凝结的呢?一个人究竟要受多少次伤害,才能生生将性子给完全扭曲了? 苏远之十三岁远渡东瀛,十四岁独自去往德国,那是个语言不通、完全没有人可以让他依靠的国度,一个不过才十四岁,还只是个孩子,在那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温贤心中震撼,苏远之的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太多离奇,他本不想触碰,可如今意外了解了幼年的苏远之,温贤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被套住了,幼年的苏远之善良温和,成年的苏远之冰冷阴鸷,那么少年的苏远之,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呢? “少奶奶,”李宏再次出声, 打断了温贤的思绪,“我得下车了,少爷那边就拜托你了。” 温贤点了点头:“李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拦下远之的。” 李宏真诚地朝温贤说了一声:“多谢。” 车子停了下来,李宏先下了车,车子开动之后,温贤回头看了李宏一眼,李宏笔直地站在那儿,深深朝他鞠了一躬。 温贤恍然觉得,或许比起大帅,苏远之更像是李宏的儿子,李宏对他怕是甘愿付出一切,也再所不惜了吧。 重新坐正身体,温贤朝开车的司机道:“再快点。” * 关于馨儿来救自己这件事,苏远之事先毫不知情,甚至昨日苏远之离开时,特意跟馨儿说过,不论之后听到什么消息,让她都不要管。 所以当苏远之在大理院中看到馨儿时,苏远之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甚至有些可怕。 届时,苏远之原本已然可以从大理院全身而退,王家请来的律师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院长当庭宣判他无罪,而就在苏远之要离开时,馨儿出现了。 毕竟整件事,馨儿是当事人之一,院长直接将馨儿叫上庭,馨儿当众口述事情经过,证明苏远之的清白,并当庭状告王良俊利用自己警察的身份,公然侮辱、霸凌自己。 王良华差点儿没扑过去抓花馨儿的脸,骂她一个下三滥的戏子,竟也敢污蔑她弟弟。 之后,院长休庭,让调解人员安排他们私下调解,毕竟苏远之已经无罪了,馨儿来与不来、说与不说,都无所谓了,但她现在要告王家,馨儿毕竟没受什么重伤,按照律法,第一步先让双方私下调解。 当馨儿从调解室里出来,就被人带去了另一间屋子,那人对馨儿说,苏大少在等她。 当馨儿推开门进去,就看到苏远之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较平时略显苍白,大衣没穿,只是随意的披在肩上,苏远之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闭目养神。 那一刻,馨儿内心波涛汹涌,激动万分,因为苏远之特意在等她。 随后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因为她刚才才知道,在她来之前的两分钟,苏远之和王良俊的案子已经结了,苏远之已经当庭无罪,她以为自己是来雪中送炭,结果却成了制造麻烦的。 虽然刚才在调解室内,馨儿已经及时收了手,决定不再告王良俊,与对方达成和解,但是馨儿知道,王家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馨儿咬了咬唇,最后深吸一口气,朝苏远之走了过去,站在苏远之面前,低声唤了一句:“爷。” 苏远之睁开眼,即便他此刻是仰视的姿势看着馨儿,然而馨儿却从那眼神中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令她刚才还翻腾的内心,瞬间如置冰窖。 “……爷” 馨儿颤抖着唇又叫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苏远之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馨儿一个踉跄,脚下忍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张温婉秀丽的脸瞬间僵硬凝结。 不过很快,馨儿便缓了过来,她快步走到苏远之面前,在苏远之膝盖前半蹲了下来,扬起的小脸泫然若泣道:“爷,我、我担心您,我听说他们把你告了,听说你一早就让大理院的人给抓了,我、我怕他们对您不利,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您为我受过,爷……” 馨儿这幅样子,换了别的男人怕是早就要怜香惜玉起来,可苏远之垂眼看着她,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而苏远之这幅样子,才让馨儿真正觉得害怕起来。 “爷……”馨儿双手攀上苏远之的膝盖,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爷我错了,馨儿知道错了,馨儿不该不听您的话,我、我现在就回玲珑画舫,绝不会再给您添半分麻烦。” 馨儿边说,边抬手将脸上的眼泪抹干,起身转头就要离开。 脚下刚迈出半步,就听见身后的苏远之道:“你以为,我为何还在这?” 馨儿僵直着身体缓缓转了回来,苏远之依旧那般波澜不惊的语气道:“只要你现在出了大理院的门,后脚就有可能身首异处,你让王家丢了这么大的脸,你以为你如今撤诉,王家就会放过你吗?就算王良俊脑子被门挤了,大发善心不杀你,他那个当司令的父亲也绝不会让你再出现在南京城。” 馨儿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吓得差点儿昏过去。 苏远之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嗤笑一声道:“有人说我找死,在我看来,你才是真的活腻了,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跟王家斗?” 馨儿惨白着脸,一双被自己蹂躏的异常红艳的唇微微开启道:“我、我想不了那么多,也顾不上那么多,爷被抓,我、我必须来救您,即便他日我身首异处,馨儿……馨儿也无怨无悔。” “不,你想到了,”苏远之道,“正是因为你都想到了,所以你才会这么做。” 馨儿一惊,抬头看着苏远之,瞳孔微张。 苏远之冷声道:“馨儿,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跟你可以是师徒、是朋友,可以形同陌路,但我绝不可能喜欢上你,也请你不要对我动心思,因为我们——绝无可能。” 馨儿瞬间如遭雷击,几乎将她的人、她的心,直接劈成两半,“绝无可能”这四个字,苏远之说的决绝了,决绝到要把人撕碎。 原来馨儿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今日若是敢出现在大理院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把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来了,一来她迫切的想要救苏远之,二来,她想试一次,如果这次成功了,那么她将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初苏远之找上她,完全是因为她一曲黄梅唱得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远之居然主动说要跟她学唱戏,堂堂南京城大都督长子,居然来跟她一个戏子学唱戏,馨儿觉得可笑的同时,其实是以为苏远之是要借此追求自己。 第63章 您太太来接您了 然而事实却是,苏远之对她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非分之想,甚至当真将她当成了老师,一举一动都但对她十分尊敬客气。 可越是这样,馨儿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将目光从苏远之的身上移开,这个人太耀眼了,没有人能在与他近距离对视下,依然不心动的,而且馨儿还发现,苏远之虽然冷若冰霜,但他绝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不学无术、欺善怕恶的刁蛮子弟。 苏远之从不会因为她戏子的身份而看不起她,他绅士、好学,并且十分聪慧,不管自己教他唱什么,他总是一学就会,一大段的词儿,他唱了两三遍就记下了,不光记下,还唱的非常好,馨儿甚至觉得,如果苏远之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唱戏的,那么今日这玲珑画舫的头牌是不是她都不一定了。 而这样的苏远之,最终让馨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馨儿知道,自己今天来这里,事后王家绝不会再放过她,可她考虑片刻,便毅然决然的来了,因为她在赌,赌她没有看错人,若今日她能救了苏远之,那她便是对苏远之有恩,以苏远之的为人,他绝不会丢下她不管,任由她被王家迫害。 只是馨儿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苏远之即便不用她帮忙,也能全身而退,并且在事发后,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这些心思给全部猜透了。 馨儿觉得无地自容的同时,更多是心慌意乱,苏远之都知道了,那他还会不会救自己?自己到底能不能借此留在他身边? 馨儿挣扎了片刻,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直接跟苏远之全部摊牌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大理院一位公职人员推门进来,对苏远之道:“苏大少,您的太太让我告诉您,他在外面等您。” 苏远之微怔:“你说谁?” 那人以为苏远之没听清,仰头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对方说,他是您的太太。” 全南京城都知道,苏远之娶了个男人,如今一个男人自称是苏远之的太太,想来这身份必然是毋庸置疑了,毕竟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将自己是一个男人的太太这种话,轻易说出口呢? 事实上,温贤也不想说,真不想说,可没办法,他不说清楚,人家不给他通报啊,大理院,那在现代可就是法院啊!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温贤又怕自己会跟苏远之错过,逼不得已只能咬牙切齿说出了这番话。 好在最终这话还是起了作用了,没过多久,温贤就看到苏远之从大理院里出来了,果不其然,身边跟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而这女子的身份,温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就是那位红颜祸水——馨儿。 这就是苏远之的心上人?温贤正犹豫自己该怎么开口,苏远之突然快步朝他迎了上来,二话不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就好。” 温贤瞬间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猫,若不是身上衣服够厚,这会儿肯定能看见他身上一根根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只能瞪大眼愣愣看着苏远之,苏远之背对着馨儿,朝他微微蹙了下眉,温贤立刻反应了过来。 “哦哦,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温贤故作担忧道,“你不回来,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思来想去,还是得亲自来一趟,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才放心。” 苏远之轻笑一声,柔声道:“让你担忧了,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温贤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苏远之,关键是苏远之他、他刚才居然笑了,这么冰冷的一个人,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仿佛冰山都要被他融化了。 温贤毫无防备,有一瞬竟然把自己看痴了。 好在痴的人不止他一个,显然馨儿比他更痴,不光痴还吃惊,脸色顿时不太好,满眼都是受伤。 许是他们三个太扎眼了,又是在大理院门口,这会儿已经有人朝这边围观过来,温贤缓过神,忙道:“那什么,先上车吧,外面太冷了,有什么话我们车上慢慢说,这位……是馨儿姑娘吧?不介意的话,一起上车吧。” 馨儿快速眨了眨眼,朝温贤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多谢……温少。” 这称呼,温贤听着倒是舒坦多了,出于绅士风度,温贤当即替馨儿开了车门。 这车一共就三个座,后面两个,副驾驶一个,他这动作明显是让馨儿坐后座,苏远之向来是坐后面的,这难不成是主动让苏远之和馨儿坐一起? 果然,温贤的一个动作,馨儿和苏远之立刻同时抬头看向他,馨儿的目光是疑惑诧异,而苏远之……苏大少的眼神很是不满。 温贤反应快,当即道:“哦,那个,远之,你快上车,你身上还有伤呢,小心些。” 馨儿一惊:“苏少,你受伤了?” 苏远之面色一缓:“无妨,小伤而已,温贤已经替我上过药了。” 说罢,就着温贤开的车门坐上了车,温贤关上车门,当即绕到了另一边,站在门边对馨儿道:“那就劳烦馨儿姑娘坐前面了。” 说完拉开车门坐到了苏远之的旁边,动作一气呵成。 温贤坐下之后,自己松了口气,一转头,发现苏远之好整以暇地看着,温贤干咳一声,往苏远之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你搞什么鬼?” 苏远之坐正了身子道:“你只需像刚才一样,继续配合就好。” 温贤还想跟他说话,在外面挣扎片刻的馨儿,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温贤清了清嗓子,笑着对苏远之道:“远之,那我们先送馨儿姑娘回去吧,馨儿姑娘,不知道你家住哪儿啊?” “我……” 馨儿转头,张了张嘴,一双幽怨的目光看向苏远之,看的温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的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好像有点多余? 而苏远之并没有去看她,苏远之脊背笔直的坐在那儿,目不斜视道:“直接回苏公馆吧。” 苏远之话音刚落,还没等馨儿面露喜色,温贤便立刻慌张道:“不可以!” 温贤好大一声,直把苏远之都惊的转头,瞳孔微张地看着他,馨儿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便缓过来,委委屈屈道:“温少莫要误会,苏少只是让我暂住苏公馆,并无他意。” 温贤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馨儿,实在不好将李宏跟他说的话讲出来,便只能耍一回蛮不讲理道:“总……总之,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苏远之一双乌黑的眼睛瞧着他,没有开口。 馨儿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不说话,咬了咬唇只能自己解释道:“温少,苏少让我住进苏公馆,只是为了救我性命,我刚才在大理院得罪了王家,如今玲珑画舫恐怕不会要我了,我、我实在无处可去,苏少怕王家找我麻烦,就让我暂住苏公馆,而且我与苏少只是朋友,绝无其他,还望温少您给我一条活路。” 馨儿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哭的梨花带雨地转头看着温贤道:“求温少给馨儿一条活路吧。” 温贤暗道:不是我不给你活路,是我给了你活路,苏远之就没有活路,李宏不顾危险来找他救苏远之,这说明苏耀强这次是玩真的,他真会废了苏远之的双腿的! 没办法,看来这个恶人,自己是当定了。 温贤一咬牙,转头对苏远之道:“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跟你回苏公馆。” 苏远之看了他片刻,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问道:“为何?” 温贤慌道:“因、因为我们成婚还不足一个月,你公然带一个女子回去,让外人知道了,那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温贤实在找不到借口,只能寻了这么一个说法,说完自己也是唾弃的要死,他和苏远之的关系有多恶劣,全苏公馆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有没有这个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就在温贤自我嫌弃的时候,苏远之发话了,关键是他居然赞同了温贤的说法。 只见苏远之微微颔了颔首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的面子。” “……啊?”温贤觉得苏远之是不是吃错药了?什么时候开始,苏大少这么为他着想了? 就听苏远之对开车的司机道:“不去苏公馆,去朱雀街。” 这下温贤彻底懵了,主要他没想到,苏远之居然这么轻易就改变了注意,他原以为这么块木头疙瘩,肯定要费好一番功夫的,结果人家居然……就同意了? 不管怎么样,同意就好,温贤面上一松,心中不禁还有些小得意:苏远之啊苏远之,你可知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恩人了! 苏远之眼角看了温贤一眼,轻抿的唇微微松开了一些弧度。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温贤的确高兴了,可馨儿就难受了,她原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这次机会成功入住苏公馆的,本来一切都说好了,怎地半路突然就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了? 馨儿很清楚,若是这次自己没能成功住进苏公馆,那么以后就再难有机会了,她努力付出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到头来,总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64章 利顺德饭店 馨儿一咬牙,当即朝司机大喝一声:“停车!” 司机一个急刹车,当真停了下来,馨儿回头看着苏远之道:“既然如此,馨儿就不劳烦苏少和温少了,是死是活皆有定数,若馨儿注定死在王家手中,也是馨儿的命罢,馨儿告辞。” 温贤可不想看着馨儿死,这也并不是他的本意,眼看馨儿当即就要下车,而苏远之却连吱都不吱一声,温贤不得不开口留人。 “馨儿姑娘,且慢!” 馨儿搭在车门上的手,顿时停了下来,面朝着车窗,神色炎凉道:“温少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温贤道:“馨儿姑娘说的哪里话,只是、只是你如今救了远之一回,我们也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不是她救的我。” 温贤一愣,转头看向方才出声的苏远之道:“你说什么?” 馨儿面色惨白,握着门把的手指关节被攥的发白。 苏远之看着温贤,对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不是她救了我。” 不是?温贤彻底懵了,张嘴道:“那你怎么……” “是!”馨儿豁然转头,看着苏远之的眼中满是泪水,咬着唇凄凉道,“苏少有勇有谋,这样的小事,根本不需要馨儿来救,是馨儿自己多管闲事,还给苏少惹了麻烦,一切都是馨儿的错,从今往后,馨儿绝不会再连累苏少,苏少大可放心。” 苏远之抬头看着馨儿:“不论你是否有帮到我,如今你身处险境终究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你也不必三番两次的试探。” 馨儿面色一白:“苏……少。” 苏远之不再理会,只重新对司机道:“开车,去朱雀街,利顺德饭店。” 司机道:“是,少爷。” 车子再次启动,这一次,谁都没有再说话,苏远之没有,馨儿也没有,温贤坐在那,回想刚才苏远之说过的话。 苏远之说,馨儿一直在试探他,原本温贤还没发现,现在想来,若馨儿真的是想离开,那么车子停下的那一刹那,她就完全可以立刻开车门离开,可她没有,甚至之后的两次,她一直说自己不会连累苏远之,可明明手都扶在车把上了,也一直没见她真的开车门,所以苏远之才会说,馨儿三番两次都在试探他。 没错,馨儿就是在试探,她想看看,苏远之是不是真的会不管她。 想到这里,温贤倒没觉得馨儿心机深沉,事关自己一条命,也不怪她会这样,反倒是苏远之,他自始至终几乎没有开口,可他却能从馨儿的只言片语中,片刻洞察馨儿的心思,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又岂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有呢? 果然,苏公馆里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温贤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一早就跟苏远之摊了牌,否则一个骗子,他还怎么让苏远之愿意跟他谈条件?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上朱雀街,在一家英国古典风格的五层楼房前停了下来,温贤抬头一看,怪不得刚才听苏远之说的时候,他便觉得耳熟,原来之前他来逛街的时候,几次路经过这家饭店,里面的豪华程度,照着温贤之前那个世界的说法,绝对是五星级豪华大酒店的水准了。 “少爷,咱们到了。” 司机说完,苏远之让他稍等,便拉开车门下车了。 看到他下去,温贤自然立马跟上,同下车的还有馨儿。 苏远之没回头,轻车熟路的往饭店里走,示意身后的二人:“跟上。” 温贤和馨儿对视一眼,发现馨儿的眼神并不友善,温贤默默收回视线,抬脚追向苏远之。 进入饭店之后,里面的装修风格是典型的德式风格,黑、白、灰为主色,实木的桌椅静穆深沉,从顶灯到壁画,处处都透着严谨与典雅。 温贤发现,这家酒店的前台负责人,就是个外国女人,那人看到苏远之,十分熟络地用外文跟他打招呼,温贤发现自己完全没听懂,因为他们说的并不是英文,而是德文。 苏远之和对方交谈一番之后,那人便笑着点了点头,指着馨儿问了苏远之一句什么,苏远之轻笑摇了摇头,反手指了温贤,只见那个洋人瞬间瞪大了眼,表情十分夸张的“哇偶”了两声。 接着,温贤就听她用并不怎么流利的中文跟自己打招呼:“Hei!你好,我叫Maya,是Yang的朋友。” “……Yang?”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道:“Yang是我。” 温贤恍然:“哦~你好你好,我是他的……伴侣。” 苏远之不着痕迹地看了温贤一眼,Maya笑眯眯点头道:“我知道,你……很帅,你和Yang都很帅,你们非常……非常配!” Maya中文说的磕磕巴巴,但该表达的倒是一点没表达错,温贤只能努力让自己笑的自然点,回了对方一句:“谢谢。” 苏远之此时开口对一旁失魂落魄的馨儿道:“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这是德国人的饭店,就算是王家也不敢贸然进来闹事,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Maya给你准备,放心,有她在,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馨儿抓着最后一丝希望道:“可我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不是吗?我、我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苏远之道:“暂时先这样吧。” 苏远之没有多说别的,转头对Maya道:“她就交给你,我们先走了。” “Kein Problem(没问题),”Maya说着,朝温贤挥挥手,“下次见了。” 温贤对这份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继续跟人陪笑脸,直到苏远之过来对他道:“我们走。” 温贤连忙转身跟着苏远之一道离开了。 他们这边刚出利顺德饭店的门,Maya看着还痴痴望着门口方向的馨儿,浅笑中带着疏离道:“你……喜欢Yang?” 馨儿转头看向她,眼神带着敌意道:“你也喜欢苏少?” Maya大方点头:“嗯,喜欢,Yang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人不喜欢。” 馨儿抿了下唇,神色不愉。 Maya做着这份工作,早已将察言观色练就的炉火纯青,当即呵笑一声道:“不过我的喜欢跟你不同,我从未想过要占有Yang,还有,给你一个……忠告?是这么说,没错吧?” 馨儿戒备道:“什么忠告。” Maya坦然一笑道:“你,没机会了。” 馨儿一震,紧咬下唇,面如死灰。 * 直到二人一道上了车,苏远之突然道:“说。” 温贤张口问道:“你怎么会认识Maya?是……在德国留学时认识的?” 苏远之转头看向他,那眼神明显在说:我指的不是这个,你更没资格问我。 温贤委屈巴巴地坐了回去:“好吧好吧,我不问不问,那你到底让我说什么啊,苏大少,你刚才对着人家馨儿姑娘的时候,说话可没这么简洁吧,我听着解释的都挺清楚啊?” 苏远之微怔,看着温贤的神色有些复杂道:“你……在吃醋?” 温贤顿时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一激灵,瞪大的双眼又像极了一只兔子,看着苏远之瞳孔地震道:“我才没有!你别瞎说!” 苏远之看了他片刻,接着特别冷淡的“哦”了一声,转回头,目视前方道:“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大理院。” 温贤也跟着坐好,整理了下仪容方才道:“哦,是李叔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大帅听说你让一个戏子给救了,气的要命,放了话出来,若是你敢带那个戏子回苏公馆,他就立刻打断你的双腿,没想到啊,你还真敢那么做,所以,你现在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你这会儿这双腿,怕是保不住了。” 苏远之听完,既没有向温贤道谢,也没有责备他父亲心太狠,只嗤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温贤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笑。 是不是自己这话说的太残忍了?温贤轻咳一声,心软道:“其实……我觉得你爸兴许也就是说说罢了,哪儿能真打断你的腿啊,李叔也只是怕以防万一罢了。” 温贤话语刚落,苏远之便立刻道:“他会。” 温贤被噎了一下,转头看他,苏远之依旧端坐如松,只是微微垂下了头,视线朝下,温贤能清楚地看到苏远之长长的睫毛,粒粒分明。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冷漠的像一块千年寒冰。 温贤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苏远之却再次开口,他问温贤:“你上午去找他替我求情了吗?” 温贤微微有些失神道:“去了,但是话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之后被苏有信叫去他房间陪聊了。” 苏远之眼神一闪:“你们聊什么了。” 温贤道:“他就让我看他泡茶,用一个刷子在碗里不停的刷,关键那茶还不好喝,比起那些,我更喜欢雨花、龙井。” 苏远之道:“之后呢?” 温贤道:“之后他跟我说了一大堆关于如何喝那碗茶,还给我说了不少东瀛的宗教文化,他说的仔细,活脱脱像是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的样子。” 苏远之轻哼一声:“可不就是住了好几年吗?” “你、你什么意思?”温贤立刻反应过来,“苏有信真的去东瀛留过学?” 第65章 给你支招 苏远之抬头看着他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温贤道:“我……” 苏远之打断道:“不管你怎么知道的,若想活命,就要一直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明白吗?” 温贤突然有点不太习惯瞬间就变得如此严肃的苏远之,他像个被老师训的孩子似的,乖巧点头。 如此,苏远之这才神色稍缓,继续问道:“你来大理院,这件事有跟任何人请示过吗?” 温贤一张嘴:“啊?还、还需要请示吗?” 苏远之道:“你公然跑来大理院找我,蒋玉梅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回去之后,她必然会盘问你。” 温贤倒是真把这茬给忘了,一咬牙问苏远之道:“那你觉得,到时候我该怎么说?” “如实说。” 温贤顿时一脸吃惊,苏远之转头看向他道:“你该不会以为,你能骗得了蒋玉梅?” 温贤道:“可、可我若是如实说了,那她岂不是知道我跟你同气连枝?而且还把李叔给出卖了,李叔他对你可是真心实意啊。” “我知道,”苏远之说着,“李叔你不用担心,只管顾好你自己便是。” 温贤道:“关键是,我若说了,从今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吧?” 苏远之道:“你不是要装傻吗?” 温贤干咳一声:“瞧你这话说的……我还是没听明白。” 顿时,苏远之望着温贤的眼神,让温贤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温贤气急,偏偏又没法子,咬了咬牙朝苏远之假惺惺地鞠了一躬,道:“还请苏大少指教一二。” 苏远之道:“我已经说了,你本来就不聪明,还听不明白吗?” 温贤:“……” 苏远之:“果然不聪明。” 这句温贤懂了,之前苏远之的意思,是说温贤本来就故意装傻,而这句,苏远之是真骂他傻,温贤气的直磨牙,刚忍不住要骂人了,苏远之突然解释了起来。 只见苏远之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缓缓道:“你将事情经过如实告诉蒋玉梅,蒋玉梅只会觉得你脑子笨,被李宏三两言语给吓唬住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大理寺找我,事后,你又事无巨细地将事情的经过都告知了她,若说之前她还怀疑你与我早已私下结盟,那么在你将一切告知她之后,她只会觉得……” 苏远之顿了一下没说,温贤自己恍然一拍额头:“她只会认定我是个傻的,不光傻,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胆小鬼,而我之所以去大理院帮李叔传信,也是因为怕自己因此事受到牵连,毕竟你如今还是我夫君,我在苏家还得靠着你。” 苏远之当即给了温贤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得到苏远之的认可,温贤顿时都觉得自己简直给祖上积德了。 等等—— 我这么高兴干嘛?刚还被人骂笨蛋,这会儿人家稍稍给点甜头,尾巴都快冲人摇起来了,温贤,你特么是人不是狗! 想到此,温贤立马端了起来,道:“不管怎么样,苏远之,这次我可是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了,如今,咱们俩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苏远之冷声道:“并不是。” 温贤急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你、你过河拆桥啊你,别忘了刚才可是我救了你的腿!” “我也救了你的命,”苏远之道,“我们互不相欠。” “你——” 温贤上辈子、这辈子,加一块都没见过像苏远之这么难搞的人,这人简直就是一块捂不化的铁疙瘩! 温贤怒极反笑,指着苏远之道:“好,行,算你狠,苏远之,有本事你以后别求我!” 说完,温贤双手环抱在胸前,一个冷哼把头转向车门的方向,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他不知道,他这边转过去了,苏远之却微微偏头看向了他,那眼中的深意,恐怕连苏远之自己见了都不明白。 * 苏有信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一直朝苏公馆门口的方向看着,神色里有说不出的愉悦感。 许久后,一辆车开入了苏公馆的大门,苏有信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苏远之,又看到另一边的车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苏有信眉头一挑,嘴角的弧度还没拉上去,就看到温贤从车上走了下来。 苏有信的脸色顿时变得尤其难看,双眼的阴戾之气让人不寒而栗,接着苏有信一拳重重垂在了墙上,片刻后,霍然一个转身,疾步朝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响的蒋玉梅,刚吩咐完下人去书房告诉苏耀强,苏远之回来的消息。 而她自己,从手里的针线上一抬头,看到苏远之温贤一前一后进门的身影,脸上温婉的笑容差一点没绷住。 怎么会这样! 蒋玉梅在心中盘问自己,手中的针线被快速放到一边,面露忧色地起身道:“远之,你回来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温贤:“温贤,你怎么跟着远之一道回来了?你何时出去的?” 温贤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似乎是想让苏远之替他说话,可苏远之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温贤脸色白了白,走到蒋玉梅面前,朝蒋玉梅鞠了一躬。 “太太,温贤知道错了,温贤不该不跟太太说,就擅自离开,对不起,太太。” “这孩子,好端端道什么歉啊,”蒋玉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能看着温贤像个下人一样一个劲儿朝她鞠躬道歉,连忙过来拉他一把,“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家里的主人,又不是下人,出门一趟又有何不可?” 说完又道:“只是你一个人出门的?这可不太好,下次记得带上下人,不过……你怎么会这么巧,刚好跟远之碰上了?” 温贤低着头道:“我、我不是刚好碰上远之,我是……是特意去大理院接远之。” 温贤明显感觉到扶自己胳膊的手,力道突然收紧了一下,不过很快,蒋玉梅便松了手,嘴上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 “苏远之!” 苏耀强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温贤一副受惊的样子转头朝身后看去,苏耀强昂首大步地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杖,显然那绝不是苏大帅用来搀扶自己走路的,而是用来准备打算苏远之的腿的。 跟在苏耀强身后的,还有一个苏有信,温贤发现苏有信从一进门开始,视线一直在他身上,直到走进了之后,他才将视线转移到了苏远之身上。 而当苏耀强发现,客厅里除了蒋玉梅之外,并没有其他女子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甚至让温贤觉得有些滑稽。 苏耀强将横在身前的拐杖,改立在身侧,眼神狠狠瞪了那个去书房叫他的下人一眼,只把下人瞪得瑟瑟发抖,苏耀强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走过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的?” 苏远之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微微垂着上眼睑,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道:“案子结了,自然就回来了。” “结了?”苏耀强问道,“怎么结的?” 苏远之道:“法官结的。” “谁问你这个了!”苏耀强郁结,“我自然知道是法官结的案,我是问你,怎么结的!” 苏远之突然不说话了,温贤偷偷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他老子还等他回话呢,他倒是关键时候不说了?什么毛病? 这时候,就听见苏有信突然笑了一下道:“爸问你话呢,大哥突然不出声,该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苏远之还是一枝独秀站在呢,吱都不吱一声。 苏耀强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手里的拐杖又横起来了,拿另一头指着苏远之怒斥道:“我问你,是不是那个戏子救了你?你倒是不嫌丢人!是不是想等着全南京的人都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没出息,窝囊废!出了事居然让个女人,还是个戏子救你?” 温贤觉得苏耀强说的太难听了,而且身为父亲,难道看着儿子安然无恙的回来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骂起人来了,当即张口想替苏远之说话。 “大帅,远之他……” “闭嘴!”温贤刚一张嘴,就让苏耀强给骂了,苏耀强丝毫不给他面子,朝着他怒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温贤顿时面色一僵,看似吓得瑟瑟发抖,心里对苏耀强这种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想法却是厌恶到了极点,戏子又如何?男妻又如何?难道当初强迫他进门的人,不是他们吗?如今这幅嫌弃的姿态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而这回,蒋玉梅也没有再站出来替温贤说话,只由着温贤像个笑柄一样站在那儿。 一直未开口的苏远之却突然开口道:“您又何必迁怒他人。” 苏耀强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苏远之冷笑一声道:“您也说了,我堂堂大都督之子,被人诬陷上了法庭,自己的父亲不救自己,反倒让一个戏子救了,瞧,您都不怕丢人,我又怕什么呢?” “混账!” 苏耀强显然是气急了,棍子都没来得及举起来,甩手就给了苏远之一个耳光。 第66章 糟糕的父子关系 那一下,苏耀强也是用足了力道了,苏远之被打的一个趔趄,他皮肤本身就白,这一巴掌,瞬间在他的左脸上留下了五指印,片刻的功夫,那边脸就肿起来了。 温贤看着,比自己当初挨的那一下可重多了,关键是太扎眼了,连温贤看着都忍不住心头一颤,反倒是苏远之,却像是挨打的人并非是他一样,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没有悲伤,亦没有愤怒,更没有委屈,仿佛一潭死水。 蒋玉梅后知后觉,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往苏有信怀里躲了躲,打都打了,她这会儿才站出来,虚无地朝苏耀强挥了挥手中的帕子道:“耀强,别打了,远之这事儿外人也不一定知道呢,你赶紧跟大理院说一声,今天的事让他们别往外说就是了。” “就算大理院没人说,那王家受了这么大的辱,他们能憋着不说吗?要不了半日,全城人都来看老子笑话了!”苏耀强朝着苏远之咬牙切齿道,“你横,你横是吧?好,老子今日就把你也打进医院,也算给王家一个交待了!” 这下苏耀强可没忘了手里的拐杖,眼看都举起来了,温贤咬了咬牙,正想着不行干脆帮苏远之抗一棍子,否则苏耀强这架势,看起来是真要把人打残的样子。 然而这一次,苏耀强没能打成,因为电话响了。 电话铃声打断了苏耀强落棍的动作,苏有信快步去接了电话,刚一接通就被电话里的怒吼惊的将电话拿开老远,转头对苏耀强道:“爸,是王伯伯。” 苏耀强脸色也不太好,立刻道:“说我不在!” 苏有信道:“爸,王伯伯叫您呢,您还是接一下吧。” 苏耀强脸色更难看了,回头瞪了苏远之一眼,眼神能吃人,道:“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苏耀强万分不情愿地去接了电话,刚叫了一声:“老王啊…………你说什么?” 只见刚才还怒火中烧的苏耀强,也不知道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的表情瞬间变了样,回头看向苏远之的表情,十分的诧异。 “……你等等,你、你说什么?远之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总之苏耀强倒是突然沉静了下来,片刻后对电话里道:“好了好了,你先别着急,我回头就让远之登报,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你放心!绝对会还良俊一个清白的,就这样。” 苏耀强挂断电话,站在那儿半晌没反应,像是陷入了什么困境。 蒋玉梅和苏有信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生命,他们原以为这一通电话,会让这件事火上浇油,可如今反倒像是把苏耀强的怒火给浇灭了呢? 蒋玉梅走到苏耀强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头,道:“耀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耀强看了蒋玉梅一眼,抬头望向苏远之,沉声道:“你究竟是怎么赢的官司?你在大理院的法庭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苏远之淡淡道:“我说了,您信吗?” 苏耀强犹豫了一下,转头朝向温贤:“你来说!” 温贤一脸惊吓的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耀强抿唇微顿,转而往沙发上一坐,自己亲自打了一通电话。 “我是苏耀强,替我找一下你们院长。” 全南京城能被称作院长的,也只有大理院那位了,说来也是可笑,做父亲的想知道儿子干了什么,不当面问儿子,倒是宁愿打电话问别人,想来在这位父亲的心中,外人的话要比儿子可信的多。 温贤偷偷看了苏远之一眼,发现苏远之的目光直直落在苏耀强身上,温贤想,如果苏耀强再问一遍的话,苏远之未必不肯说出实情,可苏耀强没问,他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苏远之,那一刻,温贤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苏远之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了。 苏耀强这通电话打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一直是那边在说他在听,中间抬头看了苏远之好几回,神色倒是渐渐缓和了下来,至少不在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跟要杀人似的。 最后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苏耀强笑着说人家过奖了,说苏远之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应该多多向他们长辈学习才是。 挂断电话之后,苏耀强坐在那儿看着苏远之,久久没有出声,蒋玉梅走了过去,在苏耀强身边坐下,问道:“耀强,怎么回事?” 苏耀强突然对苏远之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对律法感兴趣了?” 苏远之干脆道:“没兴趣。” 苏耀强道:“怎么没兴趣?刚修正的刑律张口就来,这叫没兴趣?” 苏有信包括蒋玉梅,还有温贤自己,三人皆一脸诧异地看向苏远之,苏远之竟是通过法律手段救了自己?难怪馨儿说,旧他的人不是她,因为苏远之是自己救了自己。 苏远之不答,苏耀强这次倒是追问了一句:“我问你话呢。”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办公室的桌上刚好有这本书,我闲着无趣,随手翻了几下。” 苏有信笑了笑道:“随手翻了几下就记下了,大哥莫不是过目不忘?” 这世上哪有人过目不忘,苏有信不信,苏耀强更不信,但是温贤觉得,如果那个人是苏远之的话,倒也未必。 苏有信有意挑拨,苏耀强虽然不信,但却意外没有受苏有信挑拨,反倒对苏远之道:“不管如何,王家那边刚才来电话说,良俊的事他们觉得必然是你们二人有什么误会,大理院他们已经撤诉了,而那个戏子不但在大理院口出狂言,还私下联系了几家报社,说了良俊欺霸她的事,现在满大街的报纸都是关于良俊的不实报道,你得出面找报社澄清一下这件事,就说那个戏子胡说八道,诬陷警察,如此,王家说了,对于你打良俊这件事,王家也将既往不咎。” 苏远之当即道:“不可能。” 苏耀强道:“什么不可能!” 苏远之道:“事实如此,我不会帮王家登报澄清任何事情,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王家如果想找我麻烦,尽管来便是,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苏远之!”苏耀强一手重重排在沙发扶手上,“为了一个戏子,宁愿得罪一个王家,二者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苏远之却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拿价值来衡量的,比如真相、公平、情感。” “情感?”苏耀强怒极反笑,“难不成你还真喜欢了一个戏子?” 苏远之道:“我与她并无私情。” “并无私情?”蒋玉梅幽幽道,“如今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而你至今对她依然处处维护,远之你说这话,你让我跟你爸如何相信啊?” 苏远之冷笑道:“迄今为止,我说什么,父亲信过?” 苏远之言下之意,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走到今日,当真是一个戏子的问题? 苏耀强当即也有些面子挂不住,毕竟就在刚才,他也没信过苏远之的一句话。 苏远之也不知是卷了,还是心灰意冷,闭了闭眼道:“今日就先这样吧,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说完,苏远之转身就要走,苏耀强呵斥:“你站住!今天这报你登也得登,不登也得登!” 苏远之嗤笑一声道:“您觉得我这张脸,现在有那个说服力吗?而且您确定我现在的心情,见过记者以后,不会火上浇油吗?” “——你!” 苏耀强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苏远之一个转身就要上楼。 温贤见了,连忙准备跟上,蒋玉梅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温贤,你留下。” 温贤脊背一僵,只得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苏远之,这人倒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温贤咬牙暗骂:忘恩负义的家伙! 苏耀强被苏远之气的够呛,这会儿坐在那儿压根儿不想出声,蒋玉梅还是那副温婉的样子,看着温贤笑意却不达眼底,问道:“温贤,你方才说,你去大理院接远之,你是事先就知道远之不会有事的吗?” 温贤摇头:“我、我不知道。” 蒋玉梅道:“既然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主动去接远之呢?温贤,你说实话,这里不会有人怪你的,是不是昨天晚上,远之跟你说了什么?” 温贤一副快哭的样子道:“没有啊,太太,大少爷……远之他、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本来、本来是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等远之回来的,可管家突然来找我,让我、让我务必去大理院接远之,我原本想跟太太请示的,可管家说时态紧急,没时间让我多说,就、就把我带上了车,去了大理院。” “管家?”蒋玉梅眉头一簇,“你是说李宏?” 温贤点头:“是,是李叔。” 苏有信上前一步道:“他为什么让你去大理院?” 温贤有些慌乱的抬手擦了擦,双眼发红的像个兔子似的道:“管家说,让我给远之带句话,说让他千万不能把馨儿姑娘带回苏公馆。” 苏有信语气有些急切道:“你是说,苏……大哥他一开始是打算将那个戏子带回家?” 温贤哆哆嗦嗦摇了摇头:“没、没有,远之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人送去一家饭店,那饭店似乎有、有他熟人。” 温贤偷偷看了一眼苏耀强,心道:苏远之啊苏远之,你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我人微言轻,能帮你的就只有这点了。 不过在听到温贤这么说的时候,苏耀强的脸色的确又比刚才稍稍好看了一点。 第67章 鸿门宴 温贤也不是没想过,蒋玉梅会把李宏叫过来问话,只是没想到,蒋玉梅竟然会让他们二人当面对质。 蒋玉梅说话滴水不漏,面子里子都做的足,留下温贤的话也好听,就道:“温贤,想必这事儿从头到尾你也是稀里糊涂的,不如一会儿等管家来了,咱们听听他怎么说?” 蒋玉梅都这么说,温贤自然得乖乖留下了。 倒是苏耀强,此刻对蒋玉梅道:“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就行,我回书房了。” 蒋玉梅伸手过去,搭在苏耀强的腿上道:“大帅也等等吧,难道大帅就不好奇老李这么做的缘由吗?” 温贤觉得苏耀强好像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但他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看来蒋玉梅在苏耀强心中的地位,确实不一般。 李宏来的很快,没多久,就跟着去找他的苏有信回来了。 毕竟是自己出卖了人家,温贤看到李宏进门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见他,当即把头给底了下去,李宏倒是行为如常,连声音听着都特别平稳,道:“大帅,太太,二少您找我?” 蒋玉梅笑了一下道:“是,是我找你,老李,你进咱们家有多少年了?” 李宏恭谨道:“回太太,我年轻时跟大帅打过仗,后来有一会儿在战场上受过伤,手臂拿不了枪,就在军营里当了厨子,再后来大帅南京城定居头一年,我就给大帅当厨子,又当了管家,算起来,从跟大帅至今,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有三十年这么久啦?”蒋玉梅一脸惊讶,随即点点头道,“怪不得,确实有倚老卖老的资格了。” 李宏一愣:“太太这是什么话?李宏有点听不太懂。” “听不懂吗?”蒋玉梅自己不做恶人,点到为止之后,就将锅甩给了温贤,“温贤,你不是有话想问问管家吗?人帮你叫来了,现在问吧。” 温贤一直装孙子呢,这会儿被指名,满口白牙咬的直痒痒:最毒妇人心,他今儿算是见识了! 却也只能乖乖从隐形人变成了焦点,温贤抬头看了看蒋玉梅,又瞧了瞧李宏,哆哆嗦嗦张嘴:“我……我……我……” 这是吓得说不出话了,温贤心想着,蒋玉梅要是再逼他,他差不多该晕倒了。 苏耀强最看不惯男人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儿,当即冷哼一声,温贤适当的红了眼,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连蒋玉梅都嫌弃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没用的男人。 最后开口的是苏有信,估摸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蒋玉梅明显还想端着慈悲的架子,苏有信当即站了出来道:“我来问吧,李叔,听大嫂说,是你让他去大理院接我大哥回来,临行还让他给我大哥带了一句话?” 李宏转头看了温贤一眼,温贤吓得都不敢与他对视,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倒是李宏,看了温贤一眼之后,没有否认也没有狡辩,当即一点头道:“是,的确是我求了大少奶奶,让少奶奶去大理院接大少爷,顺便给大少爷带句话,让他千万不要把那个戏子带回家里来。” 李宏认得坦然,就连苏有信没点明的,他也一股脑全说了,这下不光温贤,就连蒋红梅和苏有信,也是一脸吃惊的望着他。 温贤也有点懵,瞧李宏这样,显然对于当下的情况,丝毫不觉得畏惧,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坦荡,像是一早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可,怎么会呢?要说苏远之和李宏早就通了气,但这一路,从大理院回到苏公馆,到苏远之进门就被“三司会审”,他们俩根本没有通气的时间啊? 事到如今,温贤内心也希望李宏是真的有办法解决这场鸿门宴了。 蒋玉梅轻笑一声,眼神有些荒唐道:“管家,你是管家,是家里的老人这没错,可让你管家,没让你连主人的事也一并管了吧?你这是……要连我的权利也一块使了吗?” 李宏立刻道:“太太说的哪里话,您就是再借李宏十个胆儿,李宏也不敢做了您的主啊!” 蒋玉梅道:“不敢?你这做都做了,哪儿还有什么敢不敢啊。” 李宏一脸严肃道:“太太,我之所以让少奶奶去接大少爷,就是这个理啊,少奶奶不是下人,他去接大少爷顺理成章,若今日我让一个下人去替我给大少爷报信,那才是真的越矩了。” 李宏这意思,温贤是少奶奶,他有权自由出入苏公馆,所以不存在受他指使的说法,而且妻子接丈夫,名正言顺,也轮不上被人诟病。 凡事都讲一个理字,至少明面上,蒋玉梅是个讲理的人,所以李宏这番话一出,蒋玉梅当即也指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有信笑了笑,这时便开口道:“李叔,你这么说,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李宏刚正道:“二少请说。” 苏有信道:“你为什么让大嫂给大哥带那样一句话?难不成李叔是事先偷听到了什么?” 苏耀强说要打断苏远之的腿,说那话的时候,在场的只有苏有信和蒋玉梅母子二人,苏有信这话,说白了就是指责李宏胆大妄为,居然跑去听主人家的说话,这一帽子扣下来,别说李宏管家的地位,就是他日后想继续留在苏公馆都不可能。 温贤当即有些担忧地看向李宏,却见李宏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身姿笔挺地站在那,薄唇轻抿了下道:“大帅……声如洪钟,书房的门,也远没有二少您想的那么厚,下人们……不巧经过,有听到几句,也是正常。” 说罢,李宏看向苏耀强,真情实感道:“大帅,这件事确实是李宏的错,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您,为了苏公馆啊,您是大帅,是南京城的大都督,若是让人知道,您把自己儿子的腿给打断了,回头让那些报社登出来,全南京城都知道您和大少,父子二人为了一个戏子反目成仇,说句越矩的话,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啊!” 李宏继续道:“而且大帅,且不说大少爷究竟是怎么离开的大理院,可如今他能安然无恙出大理院,那就说明这件事大少爷他没错,届时您却把他的腿给打断了,到那时外面那些人会怎么议论您,您想过吗?百姓们会觉得您是被奢糜腐化,变得是非不分、昏庸无能,甚至帮着王家欺压女流、以权欺人的啊!” 温贤直愣愣看着李宏一顶顶罪名压下,本来事不关己的苏耀强,愣是被说的从沙发上跳起,大骂一声:“放他娘的狗屁!” 李宏叹了口气:“大帅,今天报纸上王家的事您知道了吗?所谓宁得罪扛枪的,不得罪拿笔的,因为枪杀人还得看你犯不犯法,可笔杆子不用管这些,就能把人给写死!” 李宏的话,让苏耀强想起刚才王家打过来的电话,之前人家还一副恨不得要杀了苏远之雪耻,可刚才呢,那急的,一个劲儿让他给苏远之带话,看似谈判,字里行间却是半分的底气都没有了。 所谓人言可畏,何况像苏耀强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更是如此了,所以这会儿被李宏这么一说,苏耀强当即也说不出话来了。 顿了顿,苏耀强问道:“王家那事儿,都上了哪些报指?” 李宏道:“这太平盛世的,百姓们吃饱喝足,就差点儿茶余饭后的乐子,这事儿一出,金陵时报、新民报、民众日报、东方日报全登了,几家报社为了抢销量,满大街的卖报郎扯着嗓子冲路人吆喝。” 苏耀强一拍大腿:“难怪,难怪老王急成那样。” 李宏点头:“是得急,毕竟这事儿闹得,王家少爷那警察的位置保不保已经不重要,就怕以后在南京城都没脸再混下去。” 要是这样,那事情可就严重了,王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送出城?舍得吗? 苏耀强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朝李宏招招手道:“老李,你去,去街上亲自把这几份报纸都买回来,我瞧瞧。” 李宏道:“都买了,来之前我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给您送来。” 苏耀强连忙道:“那还等着干什么?快拿了送我书房。” 苏耀强边说,人已经迫不及待往外走了,李宏自然跟上,倒是苏有信,与蒋玉梅对视一眼之后,也匆匆跟着他们去了。 客厅里一下子就剩下温贤和蒋玉梅两个人,眼看着就是一场间谍战,温贤一个劲儿担心,一来担心李宏是苏远之的人这件事被曝光,二来怕李宏因为自己的出卖受到责罚,结果这事儿居然就这么……结局了? 温贤不由感叹:原来越是长得老实的人,撒起谎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关键是最后还能把你说的恨不得感激涕零地跟他道谢?!李叔牛逼! 温贤心里正开香槟庆祝呢,耳边一道不瘟不火的声音朝他喊道:“温贤。” 温贤当即一个激灵,这下可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一抬头看向沙发上的蒋玉梅,就觉得蒋玉梅笑的越灿烂,他心里就越觉得瘆得慌? 第68章 婴儿肥 “太、太太……” 不管怎么样,装怂还得继续,温贤只能继续扮演好自己软柿子的角色。 蒋玉梅这会儿倒是对他彻底没了怀疑,就这呆头呆脑的模样,李宏想摆弄他,还不是信手拈来?瞧瞧,都被人当了挡箭牌了,还一无所知呢。 不过就算如此,蒋玉梅还是要握紧这枚烂棋,这么蠢的人这世上不多见了,但调教好了,若是能让他对自己唯命是从,恐怕日后指望他做大贡献了。 蒋玉梅当即有了主意,看着温贤脸上的笑容越发慈和了。 “温贤,刚才管家的话,你都听明白了?” 温贤点点头:“明、明白了。” 蒋玉梅道:“听明白就好,人言可畏,这次的事,是我错怪你了,你和管家做得对,管家这回可是给咱们家立了大功了。” 温贤迎合道:“是,是该给李叔好好奖励一回。” 蒋玉梅喟叹道:“你这傻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温贤抬头,一脸茫然。 蒋玉梅无奈道:“傻孩子,你这回是被人当枪使了!李宏让你去通风报信,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呢?他是管家,就算别的下人没资格用车,李宏随随便便一个借口,开一辆车出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可他自己不去,让你去,劝成了,他立了头功,劝不成,你首当其冲要受罚,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與。夕。糰。懟。 温贤顿了顿,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李叔他……他……” 温贤痛心疾首,一副“亏自己刚才还对他心生愧疚,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陷害自己”的表情。 蒋玉梅怜爱地笑了笑道:“你呀,还是太嫩了,哪会是他们的对手啊,不过这次咱吃了亏,下回可不能再这么犯傻了。” 温贤信誓旦旦道:“不会了,太太,我下回不会再这么傻了。” 蒋玉梅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了,你可是这个家的少奶奶,是苏公馆的主子,管家虽然是老人了,可你当主人的,还轮不到让一个下人牵着鼻子走。” 温贤一脸懊恼悔恨:“太太,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蠢了,我、我对不起太太。” 蒋玉梅不赞同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啊?不过温贤,我跟你说句贴心话,往后我这年纪越来越大了,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早晚都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要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样,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好歹是过来人,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好好教教你,免得以后你再被人给利用还不自知。” 温贤感激涕零道:“是,太太,温贤明白了,谢谢太太。” * 温贤刚回到三楼,红果气鼓鼓的朝他跑了过来。 “少爷。” 温贤忍不住伸手捏了把红果的脸,脑子里不知怎么想起了苏远之的样子,说起来苏远之的脸虽然小,但脸颊意外有些肉,没表情的时候还好,稍微有点不高兴的时候,脸颊就特别明显,嗯,说起来那小子才二十不到吧?难不成是……婴儿肥? 最终温贤用这三个字,成功取悦了自己,哈哈哈! “少爷!”红果一声低呵,这会儿干脆气成河豚,“都这样了,您还笑得出来!” 温贤回神,歪头看他,一脸无辜道:“嗯?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是没听清还是没在听啊?”红果一眼看穿温贤,见温贤冲他笑的一脸讨好,红果轻哼一声,只得重复了一遍。 “我方才是跟您说,不久前苏大少回来,脸好像被打了,绿翘瞧见以后,四处求人,要来了冰块,进屋帮苏大少冰敷,结果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没一会儿就让苏大少给赶了出来。” “赶出来了?”温贤微顿,接着道,“你是说,人进去了,又被赶出来了?” “是啊!”红果嘟了嘟嘴,“而且苏大少发了好大的脾气,苏大少看着冷冰冰,可他倒是很少发脾气的,这次这么生气,肯定是绿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少爷,您快管管绿翘吧,她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再这么下去,到最后她肯定会给您惹大麻烦的!” 温贤听了这话,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没跟着红果一起责备绿翘,反问道:“是苏远之让绿翘进去的,还是绿翘自己强行进去之后又被赶出来了?” 红果不明白温贤问这个干嘛,回道:“是苏大少让她进去的,少爷,绿翘她怎么进去的这不是重点,关键是绿翘进去之后,她到底做了什么……” 温贤打断道:“绿翘呢?” 红果撇撇嘴:“回房里哭去了呗,活该,谁让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温贤无奈道:“哪有这么说人家女孩子的。” 红果撅了撅嘴,不高兴。 温贤看了书房一眼,门是关着的,便问红果道:“天鹅在哪儿?书房?” 红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贤指的是苏远之,伸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道:“那儿呢。” 温贤“哦”了一声,大步就往卧房去了,然后门都没敲,推开就进去了。 红果直愣愣看着,半晌懵懵道:“少爷什么时候跟天鹅……呸,跟苏大少关系这么好了?” 温贤倒不是突然跟苏远之关系好了,而是他急着找苏远之问罪,这小子!太不仗义了,好歹自己今天救了他,他倒好,把自己丢在豺狼虎穴里,他一个转身,拍拍屁股倒是走的干净,什么人啊! 卧室门被推开,又关上,温贤边转身边怒骂道:“苏远之,你——” 温贤话没说完,就发现苏远之倒在卧室的大床上,整个人浑身痉挛,抽搐不止,一张白净的小脸一片绯红,高抬的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了。 温贤当即被吓了一跳,哪里还敢骂人,连忙几步跑到床边,伸手去拍苏远之的肩。 “苏远之,苏远之你怎么了?苏远之!” 温贤拍了几下肩发现没用,后面干脆上手去拍苏远之的脸了,见他半边脸上还有伤,温贤都不舍得太用力,就用指背轻轻碰了苏远之脸颊几下,继续低声唤他。 “苏远之?苏远之?远之……” 苏远之终于有了反应,转动脖子脸颊抽出着转头看向他,温贤这才发现,苏远之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嘴唇都让他咬破了,双唇被鲜血染得通红,双眼也是一片湿润,此刻的苏远之,脆弱的像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仿佛自己稍微用点力,就会让他支离破碎。 温贤看着,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柔软的声音对苏远之轻声安抚道:“苏远之,你别怕,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说罢,温贤转身就要走,手腕突然让一只冷汗淋漓的手紧紧握住,温贤转回头,苏远之侧身抓住了他的手腕,背上的白衣被血迹和冷汗浸湿了大半,苏远之死死抓着温贤,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道:“别去!我、我没事,温贤,那边书架上,第六列,第三排的架子后面,有个暗格,你去帮我把、把暗格里的东西拿、拿给我。” 温贤后知后觉点头:“哦,好,我现在就给你拿。” 温贤一次没拿成,因为苏远之还握着他的手腕不放,温贤低头去看,就看到苏远之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腕,而温贤的手腕也生生被捏红了一圈。 温贤来不及想别的,连忙去床头帮苏远之找东西,温贤照着苏远之的话,很快就找到了暗格,暗格里放了一小包用黄油纸包着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温贤也顾不上看,连忙拿了出来回到床边递给苏远之。 “你看一下,是这个吗?” 苏远之只看了一眼,温贤都不知道他是否有看清,就见苏远之一把将东西夺了过去,快速打开之后,里面包着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温贤没看清,苏远之已经将它倒进了自己嘴里。 片刻后,苏远之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抽搐,苏远之闭着眼睛躺在那儿,表情上甚至有一丝扭曲的愉悦。 温贤将一切看在眼中,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看着苏远之手中还握着的黄油纸,温贤不自禁伸出手,想将它拿过来看看,那只手忽然将黄油纸一把捏进了手心,苏远之清冽的声音传来:“你想干什么?” 温贤一抬头,苏远之眼中充满了戒备和敌意,温贤发现,这是他得一次真真意义上,从苏远之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心里跟堵了一块石头似的,特别不舒服,温贤张了张嘴:“苏远之,你……” 你是碰毒了吗? 温贤差点儿把心里的话问出来,上辈子温贤是个三好学生,没接触过毒品这类的东西,但是他有个小学同学吸毒,大学有一年放寒假回家,两人刚好在超市遇上了,因为他们以前初中三年同桌,关系很不错,听对方说他现在已经工作了,还在城里买了房,温贤感慨自己却还在花父母的钱。 那次两人喝了回酒,聊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温贤觉得,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仿佛都回来了,虽然分开这么久,大家五六年没见,但那份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还依然刻在彼此的骨子里。 之后二人经常聚在一起玩,有一回,小学同学把温贤叫去KTV唱歌,当天一进门,温贤就觉得情况不太对,KTV里乌烟瘴气,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女生画着浓妆,男生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看就不是学生,行为举止痞里痞气。 第69章 一个秘密 温贤当即就想转身回家,又不好不给同学面子,最后只能选了个角落坐下,希望这场聚会能早点结束。 过了没多久,小学同学不知道是不是看他无聊还是怎么的,过来找他聊天,温贤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昨晚睡得太晚,现在有点扛不住了,困得要命,想先回去睡觉了,没想到小学同学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他有一样东西特别提神醒脑,而且吃了以后,保准他爽翻天。 温贤不是傻子,看到对方把东西拿出来,隐约已经猜到那是什么,温贤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当时就吓坏了,他不敢直接拒绝,也不想碰那东西,于是很笨拙的,用了个尿遁的法子,跑进了洗手间。 那一晚,温贤在洗手间里挣扎了二十多分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报警,当他终于做出决定,不管怎么样,先把自己同学劝离这里,再慢慢的、好好跟他说,因为温贤觉得,自己同学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是被房间里那些人给蛊惑了。 然而当温贤再次回到房间时,因为里面实在太过吵闹,没人注意到温贤已经回来了,温贤站在门口,看到眼前那些人,如同交配的野兽,一个个龌龊而又疯狂的做着那些令人作呕的律动,温贤再次冲进洗手间,吐了。 那晚,温贤不辞而别,第二日,他挣扎再三,去了那个同学家里,他还是想把事情问清楚,甚至温贤当时已经做好了万一劝不动就只能报警的准备。 给他开门的,是那个同学的老婆,一个娇小清秀的女生,怀里还抱着一个未满一周的孩子。 温贤当时就愣住了,在女生的询问下,温贤说了自己的名字,他告诉女生,自己昨晚有事不辞而别,还没来得及跟同学说,所以想来跟他解释一下。 温贤清楚的记得,女生当时看自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本来挺客气的样子,一下子冷下了脸,虽然让他进去了,却完全没有招待他的意思,只说自己带孩子不方便,让温贤自己去找小学同学,说他人在卧室。 温贤道了谢,进门之后,去卧室找小学同学,然后他发现,卧室里满地都是米,而他的小学同学,正趴在地上一粒粒的数那些米,整个人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乱糟糟,双眼黑眼圈非常明显,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温贤当时被那个场面深深给震撼了。 温贤没进去,他想立刻报警,却让同学的老婆阻止了,女生哭着求温贤不要报警,万一同学被抓进去,她们母女俩会饿死的,她才十九岁,俩个人连结婚证都没有,为了男人,她离家出走跟家里断了一切关系,如今,丈夫就是她和女儿唯一的依靠了。 温贤当时满脑子都是懵的,他只记得自己问了女生一个问题:他这样会持续多久?那么多米,真的要全部数完吗?他不用睡觉吗? 女生说:不数完他睡不着,必须全部数完他才肯睡觉,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还有一次是找瓶盖,几个人在一起喝了二十多箱啤酒,吸了那个之后,精神亢奋,同学将所有空酒瓶靠墙码的整整齐齐,然后一个一个开始找瓶盖,将瓶盖一个个盖上,有的瓶盖掰的时候不知道蹦哪儿去了,同学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到处闻到处找,找不到就不睡觉,必须要全部找到他才肯闭上眼睛。 所以看到苏远之吃那东西,温贤一瞬间就想起了这段过往,想起同学趴在地上疯狂数大米,想到女生口中说的像狗一样找瓶盖,想起才十九岁便成了母亲,瘦小的身体抱着孩子,苦苦哀求自己不要报警的画面,想到苏远之刚才浑身抽搐的样子,温贤一下子红了眼眶。 苏远之看到温贤眼睛都红了,大眼睛水汪汪湿了一片,突然有些心慌,他从床上猛地一下坐起身,想伸手又不敢伸手,只能小心问道:“温贤,你怎么了?” 温贤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苏远之瞬间惊慌一片,可温贤没看到,他忙着转头,匆匆忙忙把脸上的眼泪擦掉,然后笑自己:“哎吆,怎么回事?眼睛好像进沙子了,真是的……” 苏远之呆呆望着温贤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侧的双拳又握紧了几分。 温贤擦干净眼泪,转回头一脸淡定道:“对了,你没事了吧?” 苏远之抿唇,摇了摇头。 温贤点点头一笑道:“嗯,没事就好了,不过你身上的伤口,可能需要重新包扎一下,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 片刻后,温贤拿了新的纱布和药膏过来,又替苏远之重新上了一遍药,过程中,两人像是默契一般,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好了,”温贤用清水洗了洗手,背对着苏远之道,“希望这次可别再出什么事了,不然你那伤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 苏远之听到温贤的话,穿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之后再抬手,动作明显比之前小心轻缓了些,苏远之低声回了一句:“谢谢。” 温贤回头,故作惊讶道:“您刚才说什么?苏大少,麻烦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苏远之抬头,一脸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温贤知道他不可能在说,笑嘻嘻走回来,在床边坐下,与苏远之对视道:“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不过你要真想谢我,下次对我那两个下人好点就行。” 苏远之瞬间蹙了蹙眉,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边穿衣边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丫鬟她想做什么,就让我对她好些?” “做什么?”温贤眨眨眼,“苏大少不妨说说清楚?” 苏远之一抬头,看着温贤片刻,最终道:“罢了,总之从今日起,那个丫鬟,别让她进卧室,书房也不行,其他的,随她。” 温贤一愣:“啊?苏远之,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绝情了?” “绝情?”苏远之冷笑道,“我没杀她已经够仁慈了。” 温贤一惊道:“这么严重?绿翘她、她到底做什么了?”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翻身下床:“总之,你记住我说的话,让她离我远点。” 说完,苏远之开了房门,去了书房,又将书房的门给关上了,留下温贤一个劲儿琢磨不透,这绿翘到底做什么了?至于把苏远之惹成这样? “……不对!”半晌,温贤恍然道,“我不是找人算账的吗?怎么反倒被他算了一笔账?苏远之这家伙,太可恶了!” * 晚饭过后,温贤边泡脚,边让红果去把绿翘叫了过来,之前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温贤也不用跟她拐弯抹角,当即问道:“绿翘,你傍晚在卧室跟苏远之发出什么事了?” 绿翘小脸一白,当即就要往地上跪,一脸哀求道:“少爷,少爷您说过要帮我的,少爷!” 温贤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我说过帮你自然会帮你,只不过想问问你是怎么惹恼了苏远之而已,红果,快把人扶起来。” 红果不情不愿地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嘴里嫌弃道:“你都把苏大少惹成那样了,还不死心啊?我看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吧?” 绿翘一下子眼睛就红了,眼看又要哭,温贤吓得连忙呵斥红果:“说什么呢?苏远之那么难搞的一个人,哪儿那么轻易就会喜欢上一个人啊!绿翘,你既然说你是真心喜欢他,那吃这点苦也不算什么吧?” 绿翘抽抽噎噎道:“只要能让大少爷高兴,做丫鬟做小妾我都绝无怨言。” 温贤看着绿翘,一瞬间神色有些复杂,抿了抿唇,温贤柔声道:“其实绿翘,你并不了解苏远之,你对他的一切美好,或许只是因为他小时候的那次无意之举罢了,或许,我是说或许,或许苏远之就像外面那些人说的,不学无术、乖张跋扈,甚至还有比这个更恶劣的毛病,你确定你都能接受吗?” 绿翘瞪大眼看着温贤,哆哆嗦嗦道:“少爷……少爷这是,不想帮我了对吗?” “不是,”温贤挠了挠发麻的头皮,“我都说了,我答应帮你就一定会帮你,只不过因为傍晚那会儿的事,苏远之现在对你挺……排斥,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才好替你想法子解决吧?” 绿翘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磨磨唧唧半晌,才开口道:“我……我真没做什么,我就是……就是看到大少爷脸上受伤了,想用冰块帮他敷一下,消消肿。” 温贤点头:“这个红果都跟我说了,之后呢?你就帮他敷了下脸,他就生气了?” 绿翘点点头,随即又闭眼摇了摇头。 温贤懵了:“这……什么意思?” 绿翘一张小脸白了红,红了白,又是一番挣扎,终于肯将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告知了温贤。 原来绿翘看到苏远之受伤回来,心疼的要命,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究竟是谁下得去这么重的手,竟然把人脸打成那样? 之后绿翘到处求人要冰块,她毕竟是后来跟着温贤过来的新人,温贤在苏公馆也没什么地位可言,连带着绿翘也一并受人看不起,为了要点冰块,绿翘哀求了好久,才终于要来了一些。 第70章 发病的缘由 绿翘端着一盆冰块来到卧房门口,绿翘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敢敲响了房门。 咚咚。 “谁?” 绿翘听到苏远之的声音,心头一阵悸动,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大少爷,是我,绿翘。” 苏远之没回应,绿翘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她也怕,怕苏远之连这道门都不让她进,手里的铜盆攥的紧紧的,双手被冻得发红也没见松。 好在屋里沉默片刻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苏远之穿着圆领棉衣,棉衣外罩着藏蓝色V领开衫,夹绒的大衣搭在肩上,苏远之脸色不太好,一边脸色冷白,另一边鲜红的五指印十分明显,原本如刀削的下颚线,这会儿也微微有些红肿起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苏远之,也依然是俊美的,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几分病态和苍白,绿翘看着不光憧憬,更是生出几分怜爱与心疼。 苏远之看着绿翘,这不是他熟悉的丫鬟,也就是说,这是温贤的人? 苏远之微顿,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绿翘低头掩饰自己脸颊升起的温度,柔软道:“大少爷,我……我给您拿了些冰块,要不我帮你敷一下脸上的伤吧?” 苏远之想也不想道:“不用了。” 绿翘一愣,抬头去看苏远之,见苏远之说完就要关门,绿翘有些急了,慌忙道:“大少爷!还是敷一下吧,否则回头让少……奶奶知道,会怪我没伺候好的。” 苏远之转过去的脑袋又转了回来,看了绿翘手里的冰块一眼,伸手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那怎么行!自己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绿翘哪里舍得放弃,反正温贤都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不如搏上一搏! 绿翘一咬牙,当即避开了苏远之伸过来的手,绿翘道:“这冰块得用毛巾包起来用才行,大少爷想来不一定会弄这些,还是我帮您弄吧。” 说完,就端着脸盆往屋里冲,在她撞上来的时候,苏远之左脚连忙往身后拉开一步,避开与绿翘直接触碰,绿翘也趁机成功进了卧室。 苏远之脸色不太好,似是想发火,一转头看到绿翘依旧在着手用毛巾包裹冰块,苏远之抿了抿唇,走回床边坐下。 绿翘仔细用毛巾包好冰块,边边角角都扎好了,确保冰块漏不出来,这才拿着绑的像包子的毛巾走到苏远之身边,着手要替他冰敷脸上的伤。 苏远之身子一歪,躲开了,抬头看着绿翘,眼神发沉道:“我自己来。” 绿翘被苏远之的眼神吓到了,虽然很不甘心,可伸过去的手,终究不敢往苏远之脸上凑,当苏远之朝她把手伸过来的时候,绿翘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毛巾递了上去。 苏远之接过毛巾,用包着冰的毛巾敷脸,看也不看绿翘道:“你可以出去了。” 绿翘哀怨的目光看着苏远之,想到自己为了这么点冰块,苦苦哀求好几个人,什么尊严脸面都不要,捞冰块的时候,手都冻的疼,可苏远之却连一句道谢都没有,从头到尾没给半点好脸色,为什么? 不,不行,她不可以就这么轻易放弃,先不论她自己对苏远之本就有好感,关键现在的情形,苏远之已然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绝不能就这么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心里有了决断,绿翘当即决定再拼一把,便转身就往房门口走去,苏远之原以为她是出去了,直到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苏远之一抬头,发现绿翘竟然还在,苏远之冷声呵斥:“出去!听不懂吗?” 绿翘脚下一软,差点儿没忍住逃离,深吸一口气,绿翘挺直腰身往苏远之靠近。 “十二年前,您和您的母亲在南京城门口救过一对孤儿寡母,当时您不但给了她们肉干,还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那对母女,您说,就要下雪了,让她们早点回家,别冻着了,您还跟那些小女孩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母亲,千万别染了风寒,因为……因为您的母亲病了,您心里着急又心疼,恨不得、恨不得替母亲受过才好,希望小女孩别像您,事后来后悔……” 苏远之身上的戾气顿时消了大半,抬头看着绿翘,目光深邃。 绿翘已经来到了苏远之面前,二人近在咫尺,绿翘朝苏远之嫣然一笑:“大少爷,当年您救过我跟我母亲一条命,可惜我没用,后来母亲还是走了,我……我哭了很久很久,眼睛差点儿都哭瞎了,大少爷,我母亲临终前还提到了过您,说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人,病的糊里糊涂的时候,还念叨自己当年见到的恐怕是仙童吧?” 绿翘笑的有些悲伤,又有几分喜悦道:“若是我母亲在天有灵,知道我这辈子还能再遇上您,她一定……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十二年了,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您,您失去了母亲,我也没了娘亲,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老天爷可怜我们这两个同样苦命的人,所以才让我们再次重逢,让我们能够给彼此一些温暖……” 绿翘越说声音越柔,越说人靠的越近,苏远之显然有些陷入回忆,一时未察觉绿翘此刻已经坐到了他身边,身体紧挨着他,绿翘缓缓伸出双臂,前后绕了过去,一边抱上苏远之的腰,一边歪头往苏远之的肩上靠了上去。 然而当她的双臂刚抱上,头浅浅靠向苏远之的肩,苏远之豁然起身,手上力道不轻,猛地就把绿翘推翻在地。 绿翘结结实实摔倒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自己也痛的尖叫一声,抬头看向苏远之,苏远之浑身都在颤栗,充满戾气的双眼怒视着她,牙缝里挤出低吼道:“谁准你碰我的?滚,滚出去!” 绿翘被苏远之的模样吓坏了,仿佛下一秒她若是再不走,苏远之就真的要动手打她,绿翘哪里还敢留,忙从地上爬起身,哭着跑出房间,捂着脸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哭了好一会儿都没收住。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绿翘说完这些,也知道自己这样没脸见人,低着头一脸羞愧道,“少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千万别告诉太太,否则……否则我……” “否则掀你一层皮!”红果气呼呼道,“绿翘,少爷都答应帮你了,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且不说苏大少不喜欢,若是让别的丫鬟下人看见,你让少爷的脸往哪儿搁?” 绿翘噗通一跪:“少爷,少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您,少爷……” 温贤无语:“这怎么又跪了?都说了别跪,我受不了这个,行了行了,你起来吧,别跪了。” 这次红果不想拉她,绿翘干脆继续跪着就是不起。 温贤没办法,便道:“你要是不起来,那之前我说要帮你的话,统统收回。” 绿翘吓了一跳,没想到温贤居然会这么说,犹犹豫豫着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温贤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不过绿翘,你这次确实是把苏远之给惹恼了,听我的,最近这段时间,尽量跟他保持距离,等过几日事情淡下了,苏远之也看到了你的诚意,这事也就过去了。” 绿翘有些犹豫:“少爷,我……我亲自去跟大少爷道歉,可以吗?” 温贤看出来, 绿翘还是不信任自己,思忖片刻道:“绿翘,虽然我跟苏远之认识的时间不久,但我发现苏远之很不喜欢与人触碰,你这次很可能是犯了他的大忌,若你就这样去道歉,我觉得他未必接受,这样,我去帮你道歉,我告诉他,你已经知道错了,先看看他怎么说,咱们再做决定?” 绿翘想了想,这下点头答应了。 温贤道:“那行,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苏远之。” 温贤将脚从水桶里拿出来,一脚黑褐色的药水,红果立马拿了干净的布,蹲下帮温贤把脚擦干,又给温贤穿上干净的鞋袜。 温贤道:“都跟你说了,这些事我自己来就行。” 红果道:“那怎么行,这些事本来就是我来做的……好了,少爷。” 温贤无奈说了声谢谢,起身便朝书房去了,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想起红果和绿翘就在身后,便转身朝他俩摆摆手,示意他俩藏起来。 绿翘没反应过来,倒是红果立马看明白了,一伸手拉着绿翘躲到了门后面。 温贤清了清嗓子,伸手再房门上敲了敲,声音带着点讨好道:“苏大少?睡了吗?能否聊两句?” 房间里片刻传来苏远之的声音:“有事明天再说,我要睡了。” 说完,不给温贤反驳的地位,书房里唯一亮着的一盏灯就被关上了,温贤张着嘴,可这会儿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人家这意思已经够明显了,温贤尴尬地回了卧房,对绿翘道:“要不……我明天再去帮你道歉?” 绿翘一脸失落,但这情形,也不得不点点头应允了。 * 苏远之孤身坐在黑暗中,手里的书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翻过页,如果不是因为房间太黑,此刻就会发现,苏远之小脸紧绷,眼中是从未见过的紧张之色。 苏远之并不是不愿意见温贤,故意在人家敲门之后关灯,这样的举止不但很没有礼貌,还有些故意伤人,可没等苏远之脑子反应,他的手已经这么做了。 然后就这样僵直的坐在那儿,坐了许久,苏远之都未曾动过一下,最后苏远之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见了温贤以后,温贤会问他,之前他为何会浑身抽搐,怕温贤猜到些什么,或者已经看出了端倪,所以特意来质问他,苏远之害怕这样的问题,因为他发现,自己既不想欺骗温贤,也不想让温贤知道真相。 想通之后的苏远之,顿时垂下了头,僵直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声长喘之后,比平日越发低沉的嗓音,沉甸甸吐出两个字:“温贤……” 第71章 苏远之病了 温贤睡得不太好,早上凭着一口毅力从床上爬起身,穿衣服的时候还在哈欠连天。 红果端着洗脸水进来,一看温贤站着都快睡着的样子,心疼道:“少爷,您要不再继续睡会吧?反正太太都说了,早饭您去不去客厅吃都随您。” 温贤道:“那是我病了,去不去无所谓,可如今我病都好了,再不去就不像话了。” 红果撇撇嘴:“谁说的?苏大少苏二少,他们也都不跟太太一起吃早饭的啊。” 温贤洗完脸,在毛巾上擦干手上的水渍,伸手在红果脸上拧了一把,边往外走边吐槽:“你是不是傻?苏有信是她亲儿子,当然怎么宠着怎么来,苏远之那一尊魔……佛!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的动的吗?” 温贤话说到一半,忽然改了称呼,换了口气,直把红果弄得一愣一愣,有点不明白自家少爷这是什么套路? 结果当他跟着温贤一起出了房门,一抬头看到苏远之本尊就站在离他们两米处的位置,红果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了他家少爷的意思。 温贤笑靥如花,抬起手臂朝苏远之挥了挥手腕道:“早啊,苏大少,起这么早呢?” 苏远之轻咳两声,拳头抵着唇沙哑道:“不想去就别去,红果,让他们把早饭送到我房里来。” 红果愣了一下,没动。 苏远之不高不低的低呵一声:“还不去?” 红果看了温贤一眼,忙点头:“哦哦,好,我这就去。” 红果跑了,温贤自己扣盘扣,眼睛看着苏远之走到客厅,边咳嗽边从柜子里拿酒,温贤当即三两步上前,从苏远之手里抢了过去,低头一看,愤然道:“五十三度,一大早空腹喝度数这么高的白酒,你怕不是想胃穿孔吧?” 苏远之不解:“胃穿孔?” 温贤一愣,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一时还没想到该怎么解释,就发现苏远之背过身又是一阵重咳。 温贤看着苏远之衣着单薄,可额头却有汗珠,温贤一抿唇:“你……是不是病了?” 苏远之微顿,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没有。” 说完转身就要回书房。 温贤眼明手快,当即把人给拉住:“你等等。” 苏远之浑身一僵,回头正要呵斥温贤放手,结果就被一只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苏远之顿时瞳孔微张,没待他呵斥,温贤已经收回手,一脸严肃地表情看着苏远之道:“你在发烧,你不知道吗?” 苏远之语气僵硬道:“那又怎样?” 说完,还是要回书房,温贤被他那不在乎的语气给气到了,瞬间上前,再次抓住苏远之的手腕把人往卧室里拖。 “你说什么混话?跟我过来!” 苏远之呵斥:“温贤!” 温贤比他声音更大:“苏远之!比音量谁不会啊?” 说着,一伸手将苏远之按在了床上,温贤继续道:“自己把鞋脱了,上床给我坐好了,退烧药呢?在哪儿?别说不知道,我知道你有。” 苏远之被温贤一连串的话说懵了,脑子没缓过来,张口回了:“在书桌左边的抽屉里。” “等着!” 说完,温贤大步出了卧室,往书房去了,许是因为发烧了,苏远之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当真脱了鞋,上了床,关键是,他都还没跟温贤说哪个是退烧药,他柜子里可不少西药。 苏远之正想着要去告诉温贤,温贤已经拿了药,端着一杯水回来了,把东西往苏远之面前递了过去,温贤沉着脸道:“快点,吃下去。” 苏远之看了看药,发现温贤居然没有拿错,微微有些诧异的目光看向温贤。 温贤见他不动,以为他故意不想吃,当即将水塞进苏远之手中,温贤自己打开盒子,将里面的药和说明书抽了出来,温贤看了一眼药,将说明书展开,边看边道:“我告诉你啊,身体是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珍惜,别人更不会珍惜,再不高兴、再委屈,也别跟自己的身体怄气,明白吗?” 看了使用说明,温贤当即从小瓶子里倒出两粒白色药丸,拉过苏远之的手,将药丸放到他手心里,再次催促道:“快点,吃下去。” 苏远之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药,仰头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温贤,眨也不眨。 温贤见他软硬不吃,气的咬牙:“干嘛?让你吃药听见没?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吃吗?” 温贤最后一句话,顿时让苏远之提神醒脑,看着温贤喋喋不休的小嘴,苏远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喂温贤吃药的场景,指尖碰到这双唇的时候,明明干的都起皮了,稍一用力却发现异常柔软。 苏远之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胸口发闷,心慌意乱,苏远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倒先开始怕被温贤看出什么端倪,连忙仰头吃药,以此来做掩饰。 看到苏远之终于乖乖吃了药,温贤发现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苏远之的弱点,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得意,可苏远之还病着呢,又不好将喜悦表达出来,温贤只能利用干咳将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对苏远之道:“行了,杯子给我吧。” 温贤手都伸出去了,苏远之看了一眼,却将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温贤被气笑了:“苏远之,我身上是长了刺了是吧?你至于这样吗?” 苏远之垂眼坐在那,抿了抿唇没说话。 温贤等了会儿,发现苏远之就是不开口,气呼呼道:“跟你说话,早晚能把我自己给活活气死!” 说完,捞起床头的杯子,转身出了门。 温贤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卧室之后,苏远之看过来的眼神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清冽,还有几丝焦灼与无奈。 他是想说的,但他说不出口。 * 红果端了早餐上来,发现客厅里就剩温贤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红果走过来将早餐放到茶几上,问道:“少爷,苏大少呢?” 温贤下巴指了指关上的卧室房门:“里边睡着呢。” 红果瞠目:“啊?” 温贤解释道:“他病了,书房里那床被子太薄,我让他回房间躺着,在说本来那床就是他的,就算睡书房也该我去才对。” 红果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少爷,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 温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没什么,我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说着,端起红果端上来的馄饨吃了起来,刚吃一口眼睛就亮了,道:“这是……鸭汤煮的馄饨?还是虾肉馅儿的,这虾肉又嫩又有弹性,肯定是早上现剥的吧?味道真不错,好吃!” 果然,连吃了几口,温贤脸色大好,一脸满足地表情问红果:“对了,你去端早餐,没人说什么吗?” 红果道:“太太身边的老妈子问了,我如实回的,没一会儿,他们就拿了早餐让我端上来了。” 温贤点点头:“知道了。” 红果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少爷,苏大少这份……要不我给他端进去?” 温贤摇了摇头:“不用了,他这会儿估计应该睡着了,你都不知道,那药吃了有多困。” 红果道:“那……那这早饭怎么办啊?这个天,搁这儿一会儿就该凉了。” “凉了好啊,”温贤抬头冲红果一笑道,“凉了别人才有机会啊。” 红果一愣:“啊?” 温贤边吃边道:“去,把绿翘叫来吧。” 五分钟后,绿翘来了,温贤拿了帽子围巾戴上,觉得不够,又把手套给拿了过来,绿翘上前行礼,问道:“少爷这是要出去吗?” 温贤笑了笑道:“早上馄饨吃多了,撑得慌,我带红果去后院溜达几圈,所以得麻烦你一件事。” 绿翘从书房的方向将眼神收回来,恭敬道:“少爷尽管吩咐。” 温贤轻咳一声,道:“苏大少病了,在卧房里休息呢……” “苏——” 绿翘吓了一跳,就要开口打算温贤,被温贤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温贤故作一脸正色道:“苏大少不舒服,这边肯定要有人伺候的,所以得麻烦你在门外候着,等他醒了,给他准备点吃的,你也瞧见了,苏大少可是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温贤指了指茶几上没动的那份馄饨,确切地说,是少了一半的馄饨,因为那一半进了温贤的肚子,要不是为了制造一个完美的借口,温贤连剩下的一半也是不想放过的,啧,真浪费! 倒是绿翘,这下瞬间就明白了温贤的意思,当即激动地差点让没哭起来。 温贤走到她面前,低声对她道:“绿翘,机会是给你了,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听我的话,别进去,就在外面等着,就算听见里面有动静,也别进去。” 绿翘蹙眉:“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给大少爷送早餐呢?” 温贤道:“这你放心,他饿了自己会出来找吃的,到时候看到你一直在外面寸步不离的守着,就算苏远之再冷血,多少也是会几分动容的,还有一点你千万记住,别靠他太近,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超过一米,他退你进,他进你退,用行动来表达你的歉意,远比你说一万句道歉的话都管用。” 绿翘恍然,当即朝温贤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少爷,绿翘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少爷!” 温贤笑了笑:“不用谢,那这儿就交给你了,红果,咱们走吧。” “是,少爷。” 第72章 诡异的竹林 “好冷啊。” 饶是温贤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可一阵风吹过来,温贤还是被吹得瑟瑟发抖。 红果见了,当即心疼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温贤道:“那怎么行?现在回去岂不是坏人家姻缘?” 红果撇撇嘴:“少爷,我说句实话,我觉得就算有您帮着绿翘,苏大少也未必看得上她。” 温贤道:“那倒未必。” 红果道:“绿翘虽然长得还行,但也不是拔尖儿的,就连少爷您这样的,苏大少都没看上,那……” “怎么说话呢?”温贤怒,“你少爷我可是男人好吗?” 红果脑子一转:“那我换个说法,绿翘长得还不如苏大少他自己万分之一呢,苏大少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哈哈哈哈!红果,你这话我喜欢!” “嘿嘿。” “不过嘛,”温贤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下巴道:“苏远之应该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而且他现在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就那么一个嘘寒问暖的姑娘,没准日久生情也不一定。” 红果道:“哪儿那么容易日久生情啊?苏公馆这么多丫鬟,也没见苏大少跟谁日久生情啊!” 温贤笑了笑:“傻红果,你难道没发现一件事吧?” 红果愣愣道:“什么事啊,少爷?” 温贤眯眼道:“三楼除了绿翘,几乎没有与苏远之年纪相仿的丫鬟,稍微有几个年轻些的,每日做完清扫的工作之后,她们几乎不在苏远之面前出现。” 红果一愣,恍然道:“好像……好像还真是啊!为什么啊,少爷?” “为什么?”温贤双臂往身边一交叉,“那你得问问太太,为什么让苏大少娶我这个男人了。” 红果惊呼:“少爷!我哪儿有那个胆子啊!” 温贤轻哼:“没胆问就自己想。” 说完,昂首大步往前走,红果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一看温贤又走远了,顾不得别的连忙去追人。 “少爷,少爷您等等我,可不能往里走了,再往里就没路了!少爷!” 其实倒也不是红果笨想不出来,毕竟温贤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红果没敢往那上面想,但温贤这些日子跟蒋玉梅的相处,多少也了解了蒋玉梅的为人,这位太太,菩萨心肠下面藏着一颗狠毒的心,因着身份不好做的太明显,就算想让谁死也绝对要师出有名、顺理成章。 苏远之房中没年轻的女孩子,如今又偏偏娶了个男人,要说苏远之本身就喜欢男人,那这一切都说得过去,可问题是苏远之根本不喜欢,而能够安排调动家中下人的,除了这个家的女主人,还能有谁呢? 蒋玉梅,她是想让苏远之绝后的,温贤甚至觉得,苏远之在南京城之所以这么臭名昭著,很可能也是蒋玉梅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苏远之也没真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就算在家中确实恣意妄为,可家丑不可外扬,苏耀强不可能容许这些事情被传播出去的,所以会做这种事的,只有蒋玉梅。 这么一来,馨儿的事,是否也是他们的安排?他们怕苏远之真的不管不顾要和馨儿在一起,到时候万一馨儿怀孕了,那一切都有可能功亏一篑,所以干脆闹这么一出,一来可以让苏远之与苏耀强之间的父子关系越发恶劣,二来也彻底断了苏远之和馨儿之间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哪怕最后苏远之和馨儿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就算馨儿有了身孕,苏耀强恐怕也容不下这个孩子,可能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未必有。 虽然看起来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但还有一点让温贤想不明白,那就是蒋玉梅到底为什么非要苏远之娶一个男人呢?她完全有手段让苏远之娶不到老婆的吧? “……少爷,少爷!” 前行的路让红果给拦下了,温贤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低头问道:“怎么了?” 红果道:“咱们别往前了,前面不能去。” 温贤抬头看了一眼,不得不感叹苏公馆是真大啊!没想到后院的后山还有这么一大片竹林,感觉一眼都看不到头。 “这地方不错啊,”温贤搓了搓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进去看看。” 红果觉得不太妥,想阻止:“少爷,还是别去了吧,万一遇到毒蛇怎么办?” 温贤哈哈笑了笑:“你是不是傻啊?这天气还毒蛇?不过没有毒蛇……说不定有冬笋可以挖。” 说到这里,温贤双眼明显比刚才亮了一倍,戴着手套的手激动地搓了搓道:“我告诉你红果,冬笋可好吃了,就算不过水也不麻口,又脆又鲜!” 说到有吃的,红果这下就知道,自己是肯定拦不住温贤了,只能认命地跟着温贤一起钻进了竹林。 “奇怪,这里面居然没有路。” 温贤沿着竹林往前走了段距离,眼看着身后都快看不着边了,也没发现这竹林里有路,温贤还想往前走两步看看,红果突然拦下他。 “少爷!” “吓我一跳!红果你突然那么大声做什么?” 红果小脸发白,抬起手臂指了指温贤左侧的方向,温贤刚被红果吓着了,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温贤又被惊了一下。 原来竹林里居然有坟墓,好几座坟墓,是那种土堆的老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坟头上长满了野草,有的坟头还生了竹子,看着即荒凉又阴森。 正好一阵风吹过竹林,竹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阴冷感越发强烈,红果吓得往温贤身后躲了躲,伸手拉着温贤的衣袖晃了晃道:“少爷,咱们、咱们赶紧回去吧,这里、这里好可怕,该不会有、有鬼吧?”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 虽然这么呵斥红果,但温贤其实自己也有点害怕,以前他是唯物主义,像来不相信这些,可自从他自己重生之后,温贤对这些就有了敬畏,也有了些畏惧,不过他还是想上前看看,想看看到底是谁把坟建在了这里。 可他刚一动腿,红果拉着他的手当即又紧了几分,颤抖着声音道:“少、少爷,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回去吧。” 温贤看红果着实怕的要命,回头又看了看,发现再往里走,他们有可能会迷失方向,这片竹林到底有多大他毕竟不清楚,贸然往里走确实也不太好,便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回去吧。” 红果一听,连忙拉着温贤往回走,脚下片刻不停,最后愣是用比来时少一半的时间,出了那片竹林。 “我的妈,太吓人了,没想到这苏公馆居然还有那种地方,太可怕了,”两人边往回走,红果边给自己拍胸脯压惊,转头问温贤道,“少爷,你说刚才那些……那些该不会是苏家的祖先吧?” “怎么可能,”温贤道,“不是说苏大帅老家是庐州的吗?更何况那墓那么简陋,怎么可能是苏家祖先?” 红果恍然:“您说的也是。” 温贤想了想道:“估摸着应该是原本就在那儿的吧,毕竟这里十年前还不是苏公馆的,许是苏家用了这块地,但这么大也不可能全用上,挖人坟墓总是不好的,于是干脆就把那里丢弃了,你看那竹林,竹子生的横七竖八的,显然是没人管的。” 红果点头:“少爷你真聪明!” “少拍马屁!”温贤瞪了红果一眼,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吃午饭了。” 红果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再逛下去,我就算没被吓死,也要快被冻死了。” 温贤缩了缩膀子:“是挺冷的,对了,红果,是不是快过年了?” 红果道:“是啊少爷,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温贤感叹:“这日子过的可真慢啊。” 红果抬头看了温贤一眼,没出声。 * 温贤的话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是绿翘心里还是很没底,她不确定自己照做了,是不是真的能挽救她和苏远之之间的关系,站在屋外等了一上午,绿翘终究还是没了耐心,就在她打算推门而入,偷偷去看一眼苏远之醒没醒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绿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抬头看到苏远之,发现苏远之在认出她之后瞬间蹙眉,绿翘心都发凉,觉得没脸,忙把头低了下去。 苏远之的确不想见到绿翘,昨天要不是绿翘,他或许也不会发病,更不会让温贤看见。 苏远之想离开,可绿翘堵在门口,苏远之不得不出声道:“让开。” 绿翘身子颤了颤,没动,也没上前,绿翘咬了咬牙,噗通一下跪在了苏远之面前。 苏远之一愣,呵斥道:“你这么做什么!” 绿翘抽泣道:“大少爷,大少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昨日太放肆了,我、我今天是来跟您道歉的,我一直在门外等您,不敢进去打扰您,一直守在门口,就想跟您道个歉,大少爷对不起,您原谅我吧,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您,一时情急,大少爷,您要是不解气,打我骂我都可以的,我都愿意接受,只求您千万不要因为我不高兴,否则日后我见了我母亲,她怕是都不愿认我了,大少爷,求您责罚我吧。” 苏远之在听到她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神色明显有了丝丝动容,只是变化不同,面上依然是冷漠的模样,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只要日后你安分守己,不要再做像昨日那样的事,我也不会对你如何。” 毕竟绿翘是温贤带过来的人,打绿翘也是打温贤的脸。 第73章 让温贤当说客 绿翘微怔片刻,立刻磕头欣喜道:“谢谢大少爷,谢谢,绿翘日后一定不会了!” 苏远之道:“起来吧。” 绿翘从地上站起身,见苏远之要出门,她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苏远之发现了,凝眉道:“你在做什么?” “啊?”绿翘揣摩不透苏远之的意思,一看他又不高兴了,以为是自己刚才那般,让苏远之觉得自己是对他的不敬,当即便道,“大少爷,是、是少……少奶奶让我这么做的,说伺候您的时候不准靠您太近,您进我退,您退我进,让我离您至少一米远。” 苏远之微怔,垂眼站在那儿半晌道:“他知道昨日的事情了?” 苏远之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绿翘实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情绪,想了想道:“是,是绿翘告诉少奶奶,说绿翘惹得大少爷不高兴了。” 苏远之再次沉默,她不出声,绿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绿翘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也不敢冒然再开口,没想到苏远之却再次开口了。 依旧是淡到没有起伏的语气道:“你家少爷,还说了什么?” “啊?”绿翘抬头,直愣愣看着苏远之,完全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问这样的话,一开口连称呼都忘了改,“少、少爷说,让我在门外随时伺候,说您身子不适,早饭都没吃,说……说您什么时候醒了,就问问您有什么想吃的,让我、让我给您做。” “是吗?”苏远之眉头一松,随口问道,“他吃了什么?” 绿翘想了想,才想起来:“……馄饨?” 苏远之略一思忖道:“就那个吧。” 说完,抬脚往书房去,走到一半,回头见绿翘还在原地傻站着,苏远之道:“怎么还不去准备?” 绿翘恍然:“是是,我这就去给您准备馄饨。” 绿翘转身急匆匆出了房门,脚步停在门外,绿翘这才藏不住心中欣喜。 “大少爷他……他原谅我了!不仅如此,而且他、他还愿意吃我亲手做的东西!也许……也许大少爷他对我,也不是那么厌恶,只要我找对了法子,终有一日,大少爷会喜欢上我的。” 绿翘喃喃自语一番,昨日那一番惶惶不安瞬间散的干干净净,她发现温贤教她的法子果然都是有用的,看来日后,她应该多多向温贤请教才是,如此,离她做姨太太的日子,也将不远了。 * 三楼发生的事情,温贤此刻还并不知晓,因为他这边刚一进客厅,就被蒋玉梅要求办一件事。 “我和你公公也是考虑了一个晚上,觉得这件事除了你,恐怕让谁去都没用,”蒋玉梅叹了口气,一脸愁容道,“温贤,再怎么说,昨天你也是帮了远之一把,先不论成功与否,总归你为了他不辞幸苦,寒冬腊月跑了一趟大理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所以我想拜托你,一定要想办法让远之听他爸的话,出面做个澄清,这样日后我们跟王家,也好继续相见。” 温贤没想到,蒋玉梅居然为这事儿来找他,难道事情当真有那么严重了吗?这个社会也如此害怕舆论的压力? 温贤不想接这烫手山芋,苏远之昨日那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况且他跟苏远之的关系也远没有那么好,让他去劝苏远之登报替王良俊澄清,那不是让他往火坑里跳吗? 当即温贤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怯懦道:“太太,这件事大少爷他不会听我的,其实昨日我就已经被他训斥多管闲事,若我现在再去说话,大少爷一定会大怒,兴许很有可能就此休了我也未必,太太,连您跟大帅都劝不动他,我、我又算个什么啊……” 蒋玉梅神色一僵,深吸了语气凝重道:“温贤,你是不知道先下的情况,王家就那么一个老来子,如今被这满城流言蜚语弄得不但没了官职,就连南京城都快呆不下去了,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好,就算大家的舆论把王良俊赶出了南京城,你觉得他父亲会轻易放过远之吗?” 蒋玉梅凑近了道:“我实话跟你说吧,今日若不是大帅拦住了他,此刻他都已经冲进苏公馆,亲自来找远之算这笔账了。” 温贤一张嘴:“啊?” “啊什么啊?”蒋玉梅道,“还有他那个姐夫赵亮,那就是个兵痞子,昨天就杀去警察厅找你二弟讨公道,说凭什么打了人的人没事,被打的反而遭了殃,天下没这个理,要不是你二弟拦着,他怕是把警察厅都给掀了。” 温贤战战兢兢道:“他姐夫……是什么人啊?将军吗?” 蒋玉梅道:“这倒不至于,是个连长,手下也带着几十号人呢,不过……也是占了他岳丈的光。” 温贤心道:难怪了,小舅子出了事,当姐夫的鞍前马后,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不过看来是推不掉了,温贤只能弱弱应道:“那好吧,那我去试试,只是行不行,我……我也不敢保证。” 蒋玉梅一笑:“就算不成,也没人怪你。” 温贤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应下了。 这顿午饭,温贤没吃饱,不是因为菜不合胃口,而是为了做给蒋玉梅看的,自从答应蒋玉梅之后,温贤就一直忧心忡忡,显得尤其不自信的样子,这样的他,自然是要食不下咽的。 回房间的路上,红果问温贤:“少爷,您一会儿真的要帮太太找苏大少求情吗?” 温贤道:“说是肯定要说的,求不求没那个必要。” 红果道:“什么意思?” 温贤喟叹着摇了摇头道:“苏远之不会答应的。” 红果看了温贤一眼,温贤又重重叹了口气。 温贤回房,恰好遇上苏远之在吃饭,绿翘利用小厨房,不光给苏远之准备了馄饨,还准备了不少糕点,芳婆糕、茶糕、葱油饼、什锦豆腐涝,还有蒸饺。 绿翘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苏远之尝了一口,清淡的很,正好合他的口味。 绿翘见苏远之吃了馄饨之后,又尝了好几样点心,自然心中欢喜万分,想着母亲当年说的话果然没错,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学会做一手好菜。 温贤本来就没吃饱,一进门闻到了糕点的香味,忍不住感叹一句:“好香啊~” 绿翘回头看到温贤回来,当即露齿一笑:“少奶奶回来啦,大少爷刚醒不久,说肚子饿了,我就给大少爷做了些清淡的东西先填填肚子,少奶奶您要不要也尝尝?” 温贤见绿翘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主意起作用了,朝绿翘眨了眨眼,当着苏远之的面扬声夸赞道:“咱们绿翘可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这将来谁要了娶了你啊,可真是走了大运气了!” 绿翘脸蛋绯红,嘴上说着“没有的事,少奶奶说笑了,”眼里却分明染着几分得意,眼角悄悄往苏远之身上看了好几眼。 本来气氛挺好了,可惜苏远之天生煞风景似的,冷不丁说了一句:“要吃便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温贤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气的就想骂人,可当着绿翘和红果的面,温贤只能暂且憋了回去,深吸口气对红果和绿翘道:“我有点事想跟大少爷说,你们俩先出去吧。” 绿翘其实不太想出去,她还没听苏远之夸她做的好吃呢,可红果知道温贤是要说那事儿,当即点头应了声,转身往外走。 绿翘见了,也只能跟了上去,委屈的出了门。 红果很有眼力劲儿,在绿翘跟着出去后,立刻将房门给合上了,绿翘也发现不对劲,当即问红果道:“红果,少爷找大少爷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红果对绿翘是没法儿有好感的了,当即上下看了看绿翘道:“少爷?大少爷?你叫着不觉得绕口啊?” 绿翘咬唇道:“红果,你这什么态度?你是不是……厌恶我了?” 红果假笑:“你当你是银元吗?谁见了都得喜欢你?” “你——”绿翘气急,又委屈道,“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可现在你对我好像句句都带刺,为什么?” 红果继续假笑:“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绿翘捏了捏手背,深吸一口气道:“可是就连少爷都同意了,你为何还这样对我?反正他二人也不可能……” 红果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觉得,少爷跟苏大少的可能都比你大呢?绿翘,听我一句劝,你跟苏大少是绝无可能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绿翘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 红果道:“因为……你脸皮太厚!” “红果你——你太过分了!” 绿翘说着,眼睛都红了,指着红果骂了一句之后,转身泪崩而去。 把人惹哭了,红果到是没有半点愧疚,撇撇嘴嘟囔道:“说实话还不爱听,动不动就哭,你以为我是少爷吗?心软又好欺负,你随便说几句就信你?哼!做梦!” 第74章 偷吃 红果他们一离开,温贤立刻没了严谨的模样,大刺刺在苏远之对面落了坐,伸手过去,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块蒸饺的边边往嘴里塞,边吃边吐槽苏远之:“瞧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真煞风景,活该你单身!” 苏远之蹙眉看他:“你洗手了吗?” 温贤不胜在意道:“我手不脏。” 这意思就是没洗了,当即,温贤就看到苏远之用手中的筷子,推着那盘蒸饺,将盘子推离其他盘子近二十公分的距离。 苏远之,这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嫌弃。 温贤那个气啊,腮帮子起起伏伏,跟河豚差不多。 “苏远之你至于吗?”温贤干脆将那碟蒸饺端过来抱进自己怀里,气哼哼道,“我午饭正好没吃饱,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刚好,全都是我的。” 苏远之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淡淡道:“怎么,蒋玉梅连饭都不让你吃饱吗?” “这倒不至于,”温贤朝苏远之皱了皱鼻子,“我没吃饱的原因是因为你!” 苏远之抬头,讽刺道:“她让你来当说客,让我登报替王良俊澄清?” 温贤狼吞虎咽又吃了个饺子,空出的另一只手朝苏远之竖起了拇指。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将面前的芳婆糕往温贤面前推去,道:“我不爱吃甜食,这个你拿走。” 苏远之不爱吃甜的,可温贤很喜欢,确切地说,酸甜苦辣,只要是好吃的,温贤都喜欢! 苏远之说不要,温贤跟深怕他后悔似的,立马将东西拿到自己跟前,那模样,跟护食的仓鼠似的,不过仓鼠没那么大眼睛就是了。 苏远之嘴角抿了抿,道:山 与 三 夕“那你是怎么想的。” 温贤瞪眼道:“我还能怎么想?关键我怎么想有用吗?还不得看你怎么想?” 苏远之放下馄饨,夹了块茶糕咬下一口,蹙了蹙眉,没再吃第二口就放下了筷子,坐直了身子,背却没往椅子上靠,清冷的目光看着温贤道:“温贤,如果现在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温贤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老实说,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如果这次你帮了王良俊,不光你打人的事可以冰释前嫌,处理得当的话,还能让王家欠你一个大人情,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用一个戏子换一个司令,这买卖太值了,不过……” 苏远之沉声道:“不过什么?” 温贤再自然不过地从苏远之面前拿了一个茶糕,整个塞进嘴里,吃的两边腮帮子鼓鼓的道:“不过你要是真那么做了,我估计你以后晚上会睡不着觉,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晚睡伤身,还是别了。” 苏远之看了温贤片刻,突然道:“温贤,茶糕是我的。” 偷吃被抓包,温贤耳尖一下子红了个透,几下咀嚼之后,就把茶糕给咽了下去,然后一抬下巴,摆出一副土匪强盗的嘴脸道:“干什么?我就吃了怎么了?你有本事,你从我嘴里抢回去啊!” 苏远之的目光顺着温贤的话,不由自主落到了温贤的嘴巴上,温贤吃得太急,嘴角还沾着糕屑,沾的满嘴角都是。 苏远之不自觉地伸出手,想用拇指帮人抹掉,手伸到一半,才突然回过了神,猛地将手收回,豁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温贤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等人走了,温贤一边给自己压惊,一边喟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苏远之要揍我呢,还想着就为了一块茶糕而已,至于动手吗?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说着说着,温贤的视线停留在那碗没动过的什锦豆腐涝上,温贤轻咳一声,见客厅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伸出去的手,默默将碗拖到了自己面前,左右发现没有多的餐具,他倒也不嫌弃,拿过苏远之用过的勺子,就这么吃了起来。 “温贤,你……” 谁知进了书房的苏远之突然折了回来,嘴里话说了一半,发现温贤居然用自己用过的勺子吃什锦豆腐涝,苏大少的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温贤本来真没觉得有什么,以前他也没少吃过他父母的筷子,大学那会儿女朋友吃剩下的半碗泡面,他也是不嫌弃地吃了下去,可苏远之的眼神太要命,跟放大镜似的,芝麻大的小事一下子被噔噔噔放大几千倍。 温贤拿着勺子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最后只能自己干咳一声解释道:“那什么……就一双筷子一个勺子,而且这俩你都用过。” 这意思就是,不管我用哪个,你都用过,所以这事儿不赖我。 他倒也不想想,他完全可以重新再要一双筷子,或者一把勺子。 而苏远之,也像是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又去了卧室。 温贤就看着他片刻后,又从卧室里出来,看也不看他,又回了书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豆腐涝。 事实上,苏远之也是进了卧室之后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明明书房和卧室完全就是两个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脑子一懵,就进了卧室,可如今卧室几乎成了温贤的地盘,以至于苏远之一进去,闻到的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味,他一进门,就被那气味将他整个包裹,苏远之心下一惊,逃命似的,快步出了卧房,然后脚步匆匆地回了书房。 一进书房,苏远之就把房门给关上了,自己背对着房门重重几个深呼吸,苏远之喉结滚动的程度明显比平时要深缓一些,稍稍觉得能喘气了,苏远之急忙走到书架前,翻来覆去,从书架上找了一本易经,坐到书桌前仔细读了起来。 书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苏远之刚把心定下,房门被敲响了。 苏远之一抬头:“谁?” 门外人应道:“我。” 是温贤。 只听“啪”的一声,苏远之手里的书掉落在了桌面上,苏远之自己也颇为意外,低头看着那书,竟忘了回应温贤。 温贤如今在苏远之面前,也算是彻底放飞了天性,人家不答,他等都不愿意等,推门就进来了,然后用脚啪啪两下,将门给踢关上了。 温贤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除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外,还放着药膏和干净的纱布,温贤将端来的东西往书桌上一放,托盘直接压在了易经上,压了个严严实实。 苏远之看着,眉眼闪过一丝深邃,温贤自顾自将毛巾丢进盆中打湿,嘴里催促苏远之道:“换药了,把衣服脱了。” 苏远之轻咳一声,快速眨了眨眼道:“东西放下,我自己来,你出去。” 温贤哼笑一声:“自己来?苏大少是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吗?还是说你这双手有什么特异功能?” 苏远之坐在那一动不动。 温贤嫌弃道:“快点,脱衣服,总不会连衣服也让我帮你脱吧?” 苏远之依然道:“我自己来,你出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啊!”温贤说着,想起一件事,话锋一转道,“你不让我给你上药也行,换个人来,行了吧?” 说完,温贤转身就要出去找绿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只是他这边脚下刚挪动一步,就被苏远之呵斥住了:“站住。” 温贤回头,苏远之已经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下了,这会儿正在解胸前毛衣上的扣子。 温贤就这么看着苏远之特别听话的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没忍住噗嗤了一声,再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了,温贤干脆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远之,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哈哈哈~~” 苏远之下巴紧绷,脖子上经脉都凸起了,却没开口说一句,只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也不知道是气温贤,还是气他自己。 温贤帮苏远之涂药,因为都是皮肉伤,虽然当时看着吓人,不过过了两天,伤的深一些的地方也都开始结痂了,温贤看着,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缠绕的纱布在肩头靠前身的地方打了个结,温贤没敢太用力,只保证那结不会松散开,就收回了手,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把手上粘的药膏,温贤后知后觉道:“对了,你发烧怎么样了?看你从刚一直到现在精神都不错,是好点了吗?” 苏远之道:“已经没事了。” 温贤惊呆:“不可能吧?” 他离苏远之本来就站的近,这会儿边说边把手心贴上了苏远之的额头,苏远之没防备再次被他摸了个正着,而这次,苏远之发现自己并没有太过意外,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一种近乎于“习惯”的感觉,习惯这人的出其不意,习惯他身上的暖香,习惯他掌心到指尖传达出来的温度。 苏远之怔怔看他,温贤撇撇嘴很不服气道:“还真不烧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发烧就烧半天,我发烧可是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凭什么!”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二十好几的人了,总是一生气就嘟嘴耍赖、闹小脾气,这人到底哪里像比他大的样子?骨子里分明就是个小孩子。 第75章 王家找上门 王家找上门,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日清晨,王良俊的父亲王军,带着自己的女儿女婿找上了门。 王军六十多岁的年纪,满头银发,大概是当兵的缘故,浑身带着几分煞气,眼角还有几分焦灼。 王军往楼梯的方向看了看,见还没有苏远之的踪影,冷哼道:“看来还得是我亲自去请苏大少才行了。” 昨日通电话时,苏耀强满口软言软语,可这会儿风水轮流转,换成王军有求于他,他倒是坐的坦然,见王军要起身,直抬起手臂道:“老王,坐下坐下,他一个小辈,哪儿轮到你去见他啊。” 说着,对身边的苏有信道:“去,看看你大哥在搞什么,怎么还不下来?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吗?” 苏有信穿着制服,本来想去上班的,看到王军他们来就没走了,这会儿颔首应道:“是,爸,我这就去看看。” 苏有信还没走到楼梯口,苏远之就下来了,苏有信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温贤,苏有信抿了下唇做出兄弟和睦的姿态道:“大哥你来了,王伯伯和王家姐姐都等你好半天了。” 苏远之却是懒得装的,只看也不看苏有信一眼,错过他身边,就朝客厅走了进去。 “父亲,您找我。”苏远之与苏耀强关系再如何,礼数上,苏远之却从未短缺,叫了苏耀强之后,转头又朝王军叫了一声,“王伯,好久不见。” 苏远之自从德国回来,但凡大型的聚会都不见他的身影,以至于回国之后,南京城里见过他的也不太多,至少王军最后一次见他本人,那也是在八年前了。 但作为苏耀强的战友,王军对苏远之的母亲,那位皖南第一美人还是记忆犹新的,看到苏远之那一刻,王军也免不了惊艳了一把。 因为苏远之长得实在太像他的母亲了,而且同样精致的五官,遗传到苏远之身上却半点不显女气,苏远之貌柔心冷,音容兼美,王军一时被晃了神,张口唤了一句:“弟妹……” 这一声弟妹叫的,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一样。 王军的女儿王良华见蒋玉梅眼里的寒光乍现,忙伸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提醒道:“爸爸。” 王军回神,清了清嗓子,讽刺道:“远之是吧?好些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这要是路上遇见了,你不出声,王伯伯怕是都认不出你了。” 苏远之回道:“远之不敢。” 王军荒唐一笑,没再继续,只突然转了话题,对一直低头坐在一旁的女婿赵亮道:“赵亮,还不快跟远之道歉?” 赵亮咬了咬牙,心里百万个不愿意,此刻却还是站起了身,走到苏远之面前,底下头颅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王良华看着自家丈夫,想起昨日公堂上的种种,真可谓是云泥之别,昨日他们将苏远之压在脚下碾压,今日被碾压的就成了他们,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王军轻咳一声,唤回王良华的思绪,王良华当即也跟着站起身,对苏远之低声道:“远之,昨天的事情,是我们的不是,我不该帮亲不帮理,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因为心疼弟弟把你告上了法庭,今天当着大都督和我爸的面,我们夫妇在这里诚心跟你道个歉,希望你念在咱们从小认识的情谊,能够原谅我们昨日的鲁莽。” 苏远之神色冷漠道:“过去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 王良华愣了一下,大约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这么好说话,随即便一脸欣喜道:“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远之,谢谢!那我弟弟……” 苏远之转头看向王良华,眼神如冰:“你弟弟的事情同样也已经与我无关,他要杀我,我折他一条胳膊,恩怨两清,很公平。” 王军有些不大高兴道:“这件事我想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良俊是我一手带大,他什么脾气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他绝不会随随便便动手杀人。” 苏远之看着王军笑意不达眼底:“您觉得他不会杀人,是因为您是他父亲,您”了解”他的为人,可他朝我拔枪,信誓旦旦说要杀我,我与他不熟,当时只以为他是真的要杀我,自然拼尽全力反抗。” 苏远之一句话,顿时将王军堵的哑口无言,只得给女儿使眼色。 王良华咬了咬唇,抬头对苏远之道:“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就好,远之,良俊他知道错了,本来他今日也想来跟你道歉的,只是我们怕他来了之后,反而惹你不高兴,就没让他过来了。” 王良华小心笑了笑:“而且你这次……也确实狠狠将他教训了一顿,他这会儿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下不来呢,他就是想来跟你道歉也不成的,不过你放心,等他伤好些了,我亲自带他过来,到时候必定让他当面给你赔不是,你若不解气,到时候让他给你跪下都行!” 苏远之淡淡道:“我没记错的话,我断的是他的胳膊,而不是他的腿吧?” 王良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是啊,断了条胳膊,腿又没事,怎么就不能下床了呢? 苏远之冷笑一声,继续道:“而且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和他已经两清,他如今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馨儿姑娘,你们来找我的意思我很清楚,我今日就告诉你们,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你们不用再来找我了。” “苏远之!”王军终于坐不住了,怒喝一声起身,见苏远之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王军转头对苏耀强道,“大帅,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如此不恋旧情,铁石心长,莫不都是你教的吧?” 苏耀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脸色一黑道:“老王,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良俊鲁莽,你怎么反过来还怪起我来了!” 蒋玉梅眼看情势不太,忙走到苏耀强和王军中间道:“你们俩这是做什么?耀强,王哥也是心疼儿子一时心急,你怎么还跟王哥杠上了?” 说着,蒋玉梅话风一转,矛头再次指向苏远之,只听她一脸苦口婆心的语气道:“远之,良俊可是你王伯唯一的儿子,你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当帮帮你王伯,帮良俊去报纸上发个声明,对你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小事一桩?”苏远之讽刺道,“既然你觉得是小事一桩,与其让我发声明,倒不如让苏有信发声明。” 苏有信眉眼一沉,置身事外的他顿时将视线落到了苏远之的身上。 蒋玉梅皮笑了两下道:“这事儿跟有信也不着边啊?他发声明?发什么声明?” 苏远之道:“自然是警察厅的逮捕公告,就说当日接到举报说玲珑画舫的头牌馨儿涉嫌偷窃,窃取那些去玲珑画舫听戏的客人身上的财物,王良俊身为警察,当时只是依法逮捕嫌疑人馨儿罢了,而馨儿此番行为,不过是恶人先告状。” 苏有信怒极,张口要说话,蒋玉梅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蒋玉梅朝着苏远之轻叹一声道:“远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连我这个妇人听了都觉得荒唐,这声明发出去,谁会信啊?” “是啊,警察厅盖了章的公文发出去都没人信,你又凭什么觉得,仅凭我的几句话,那些人就会相信呢?”苏远之瞳孔深邃地看向蒋玉梅道,“太太可别忘了,我本身在南京城的名声,也是不太好的,外人谁不知道父亲与王伯是老战友,趋炎附势之下,见风使舵牺牲一个戏子,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蒋玉梅一惊,猛然转头看向苏耀强,果然见到苏耀强在听了这番话之后,瞬间陷入沉思。 蒋玉梅暗暗咬牙,回头看向苏远之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王军毕竟还是了解点苏耀强的,见苏耀强明显神色不对,当即呵斥道:“你们这什么意思?这是不打算帮我这个忙了是吗?” 苏耀强想了想道:“老王,我觉得远之的话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即便他现在站出来澄清,谁又会信呢?到时候事情闹大,恐怕外人会觉得是咱们两家合起伙儿来仗势欺人,欺负一个戏子,到那时候恐怕会更丢人!不如这样,你再去找找那个戏子,大不了,给她点钱,让她亲自登报声明,把事情解释清楚,这样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吗?” 王军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老苏,你——你——” 王良华看了一眼苏远之,走到王军身边扶着自己父亲对苏耀强软声道:“有件事大帅可能不知道,关键我们现在根本见不着那个馨儿,自从离开大理院之后,馨儿就被苏大少送进了利顺德饭店入住,从昨天开始便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我便亲自去过利顺德,可他们口口声声说没见过馨儿,大帅您是知道的,这家饭店的老板身后可是有大使馆撑腰的,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没见过,我们又没证据,哪儿敢对他们硬碰硬啊!” “是吗?”这个苏耀强还真没想到,难怪苏远之把人送去了那儿,可苏远之什么时候跟利顺德的老板关系如此要好,甚至能让对方帮他明目张胆的藏人? 王良华愁眉,意有所指道:“人是苏大少亲自送进去的,想必苏大少肯定有办法,至少让我跟馨儿姑娘见上一面,好好谈谈,就是不知道苏大少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苏远之倒是爽快:“这个没问题。” 王良华道:“那……能否麻烦苏大少亲自陪我走一趟?” 苏远之道:“不必。” 说着,苏远之走到电话旁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苏远之电话里道:“是我,maya,待会儿有一位姓王的女士要见馨儿,你帮我问问她是否愿意见她。” 五分钟后,利顺德来电话说馨儿同意了,但只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王家一家人自然连忙赶去了利顺德。 第76章 陈皮加不加? 王家一走,客厅里就剩下苏远之他们,苏耀强的目光上上下下在苏远之身上过了一趟,抿唇道:“你今日……倒是说了几句人话。” 苏远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道:“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蒋玉梅掩唇一笑道:“远之今日……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难怪那日在大理院,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就能全身而退,这样的口才,这样的应变能力,就是南京城里最出色的律师,也比不得你啊。” 苏远之抬头看向他,蒋玉梅回视他,突然说了一句:“这日子过的真快啊,马上就到腊月初一了,进了腊月,离过年可就不远了。” 苏远之顿时脸色一僵,没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楼。 温贤听说王家来人的时候,原本是打算跟苏远之一道下楼的,可苏远之拦着没让。 “你别去,我去,他们要见的人是我。” 温贤不信任道:“你嘴那么毒,我怕你到时候又把你父亲惹恼了,当着外人的面打你,你多没面子啊!” 苏远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怕我挨打?” 温贤道:“当然,你背上的伤刚结痂,再挨打,万一又挣开了怎么办?就算你自己不爱惜自己身体,也该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吧?我可是一日三餐的帮你上药啊!” 苏远之沉默片刻,低声说了一句:“不会的。” 然后还没等温贤反应,苏远之已经径自下楼了。 * 温贤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小金钟一眼,忍不住挠了挠脖子道:“都去了半个多小时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你想要什么动静。” 温贤一愣,抬头一看,从门外进来的人,可不就是苏远之吗? “你回来啦!” 温贤大喜,忙站起身朝苏远之迎了上去,站在人跟前,一双瑞凤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人看了个遍,没看见有新伤,顿时松了口气,随后凑到苏远之耳边问道:“怎么样?吵赢了没有?” 苏远之转头与他平视,精致的唇角拉开一丝弧度,缓声道:“嗯,赢了。” “太好了!” 温贤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一脸兴奋道:“你是怎么吵赢的?你跟王家说了什么?” “我……” 苏远之刚要解释,有人从外面进来了,绿翘端着精致的点心上前道:“少爷,少奶奶,我亲手准备了一些茶点,你们要是饿了,就吃两块垫垫肚子。” 苏远之有些不高兴自己被绿翘打断,蹙眉刚要说不必,温贤先一步开口道:“有茶点?正好我肚子饿了,苏远之,咱们边吃边说。” 温贤拉着苏远之去客厅坐下,绿翘端着点心放到他们面前,很有眼力劲的替他们泡了一壶茶。 温贤笑眯眯夸赞道:“绿翘就是心细,做事情永远这么周全,真是心灵手巧,你说是吧,苏远之?” 苏远之刚喝了口茶,下咽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这才咽下去一口就把茶杯放了回去,抬头看向绿翘道:“没什么事先下去吧。” 绿翘脸上泛起的羞怯顿时僵硬,凄哀的目光焦急地看向温贤。 温贤干咳一声,训斥苏远之:“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苏远之沉声道:“还想不想听刚才的事?” 温贤在八卦和怜香惜玉之间挣扎了片刻,轻车熟路地选择了前者。 “那个……绿翘,我们说点事,一会儿说完了我再叫你进来?” 绿翘失落地点点头:“好的,少奶奶,那我先出去了。” 五分钟后,房间里传出温贤的闷笑声,又过了会儿,温贤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哈哈哈~” 温贤托着下巴看着苏远之,长达一分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说话,苏远之倒茶的手顿了一下,头也不抬道:“有话就说。” 温贤换了下姿势,本来单手,这下换成双手托着下巴道:“苏远之,你其实……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对吗?你很聪明,不但身手了得,十几个人打你一个都没吃亏,而且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样的你本该是天之骄子、凤毛麟角的存在,我很好奇,为何你会变成现在这样,连自己的生死都被置之度外?” 苏远之敛下眉眼,沉思片刻抬头对温贤道:“当你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最亲的人变成了陌生人,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你所有的努力成为了你人生中最大的笑话和荒谬,活着对你来说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 温贤看着苏远之眼底的沉静,很难想象苏远之竟然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完了上面这番话,一个正常人在说这些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愤怒、痛苦、怨恨的吗?可苏远之的眼中却什么也没有,犹如一潭死水。 苏远之沙哑低沉的嗓音继续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什么都没有,而是你曾经拥有一切,但一朝之间又失去了所有,泪流尽了,血流干了,留下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终究会腐朽,又何必再去在意那么多呢?” “你……” 温贤张了张嘴,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想知道以前的苏远之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他也确确实实问出来了,他说:“苏远之,十三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远之浑身一怔,喉间滚动了许久,才艰涩的吐出一句:“我……杀了一个人。” 温贤咽了口口水:“为……什么?” 苏远之看着他:“温贤,你在怕我?” 温贤立即摇头:“我没有。” 苏远之面覆薄冰,缓缓从温贤面前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苏远之……” 温贤想叫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懊恼的直挠头。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我那个时代,杀人是要犯法的,而且我也没害怕,就是紧张了一下下而已……”温贤有些烦躁,“怎么办,他刚才那眼神,好像有点受伤啊……啧啧!温贤,你这个胆小鬼,好好的你紧张什么啊!” * 温贤发现,苏远之这人挺记仇的。 因为从那天到现在,苏远之都不肯好好跟他说话,基本上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连换药都不用他了,因为当天晚上,李宏就带着方大夫来了,说是大帅让请的,方大夫亲自给苏远之换药,一日三餐苏远之也没出来吃,都是绿翘给送进去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温贤特意问绿翘,苏远之吃了没,绿翘挺开心道:“吃了的,少爷。” 这样的结果,本该自己和绿翘都满意的,可温贤就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其实当天晚上,温贤想进书房找苏远之谈谈的,谁知道苏远之居然把门给锁了,温贤叫了两声里面没回应,温贤暗骂苏远之太小气,气呼呼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行!不理我是吧?那我也不理你了!屋里就我们俩人,你不跟我说话跟谁说话?咱俩看谁熬死谁! 结果证明,还是苏远之厉害,因为苏远之可以连着在书房里待两天都不出门,而温贤为了一口气,也不进去,就在门外绕圈,绕的特别明显,就连红果那个粗神经的都过来问了好几遍:“少爷,您没事吧?”、“少爷,您是不是要找苏大少啊?”、“少爷,您……尿急吗?” 温贤气的嘴角上火,脸上长痘,早上方大夫来给苏远之换药,一眼就看见了,给苏远之换好药之后,特意还给温贤把了把脉。 “少奶奶这几日恐怕睡得有些晚吧?还是要早点睡才好,最近这段日子,牛肉羊肉就不要吃了,多吃些青菜瓜果之类,喝点菊花茶,不过晚上不要喝,菊花茶性凉,白日喝比较好。” 温贤一一点头:“谢谢方大夫,我都记下了。” 方大夫笑了笑,道:“那我给少奶奶开张方子,照着喝个两三日就好了,当然,主要还是你自己多注意保持心情舒畅。” 温贤苦笑:“好。” 客厅没有笔墨,方大夫不得不进书房里给温贤写药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温贤停下了脚步,方大夫转头看他:“怎么了吗?少奶奶?” 温贤摸了摸后劲道:“麻烦您了,我在这儿等您就好。” 方大夫见他不进去,也不多问,点点头道:“也好,那少奶奶稍等。” 方大夫进了书房,温贤张望了一下,不好在门口堵着,就去一旁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大夫走到书桌前,对桌前看书的苏远之道:“能否借大少爷笔墨一用?” 苏远之点了下头,拿着书起身给方大夫腾地方,方大夫连忙说不用,他却已经站到了一边。 方大夫笑了笑,不再客气,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展开纸笔开始写药方。 写着写着,就听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道:“错了。” 方大夫抬头:“什么错了?” 苏远之伸手在药方上指了指道:“他是胃火,不宜用陈皮,而且陈皮的作用是健脾理气、化痰止咳,对他并无效果。” 方大夫眉眼含笑地看着他道:“小时候教你的,这么久了都还记得这么清楚,不愧是过目不忘、一点即通。” 苏远之立刻收回手,抿了抿唇往后退开一大步。 是了,以方大夫的医术,怎么可能连陈皮的作用都不知?他分明早就发现苏远之站在一旁偷看他开药方。 方大夫将那份药方撕了,又重新写了起来,边写边道:“说说吧,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这几日我明显发现你有些不对劲,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啊。” 苏远之低吟:“并无此事。” 方大夫反问:“真的没有吗,那我把陈皮再加进去,反正也吃不死人。” 苏远之压低声音道:“方叔。” 方大夫抬头朝他轻笑:“我瞧着那孩子人不错,也挺关心你的,你那伤之前不就是他给你上的药吗?我瞧着挺细心周到,说起来这件婚事你俩也都是受害者,若觉得还可以,倒不妨跟对方好好相处。” 苏远之微惊:“难道方叔觉得,男人和男人也能……” 方大夫笑了笑:“未尝不可呢?” 苏远之像是被这句话惊到了,立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只见他突然低下了头,一双眼睛蒙了尘一般暗淡了下去,沉声道:“就算可以,我和他……也不可能……” 第77章 不给面子的苏大少 方大夫开好药方,出了书房把方子递给了温贤。 “按照方子上抓三副药,一日一副,一副三餐,保准你两日后脸上这疙瘩就会消。” 温贤接过来,感激道:“谢谢方大夫。” 方大夫笑了笑,看着温贤,温贤在看药方,感觉到方大夫的视线,抬头朝方大夫一笑:“您……还有什么事吗?” 方大夫看了门外一眼,低声道:“吵架了?” 温贤一怔:“什么?” 方大夫袖筒里抽出手,食指暗暗指了指书房那边,温贤顿时干咳一声,不晓得该说什么。 方大夫道:“我给你支一招,远之那人看着面冷,其实心肠最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遇到事情只要你示个弱,他立马就没辙。” 温贤不明白方大夫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苏远之的弱点不是应该藏着不让他知道才好吗? 不过虽然猜不懂,但温贤还是跟人道了谢,正好李宏见时间差不过了,过来接方大夫,要送他回去,顺手接过温贤的药方,替他去抓药。 方大夫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温贤道:“对了,少奶奶,大少爷每逢初一前后几日心情都不大好,后天就是初一了,若不为什么大事,就别跟大少爷置气了,那书房里不少好书,少奶奶不是爱看书吗?进去看看也无妨。” 温贤微怔,朝书房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好。” 方大夫微微一笑,转身跟李宏一起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苏公馆,李宏突然沉下脸,转头拦下方大夫的路,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和一个外人说远之的事?” 方大夫抬头看着李宏道:“温贤不是外人,他是远之的妻子,他们是夫妻。” “夫妻?”李宏冷笑一声,“方藜,你别忘了,若不是蒋玉梅耍手段,远之何必要娶一个男人?” 向来温文尔雅的方藜瞬间面色一沉,看着李宏目光灼灼道:“娶一个男人怎么了?” 李宏一怔,看着方藜变了脸色,李宏赶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远之他又不喜欢男人,他们二人早晚是要分开的,所以远之的事,不必让温贤知道的太详细。” 方藜道:“远之不喜欢男人,可你又怎知他不会喜欢温贤?” 李宏一惊:“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方藜低呵,“这几日我日日去给远之换药,我发现远之对温贤不太一样,明明很在意对方却故作不理会,你我都是看着远之长大的,你可还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一只短腿猫,可那猫寿命将至,他不敢养,怕猫死了自己心里受不住,偏偏那只猫就爱缠着他,每日都到他脚边抱着他的小腿绕圈,后来远之故意对那只猫很坏,每次看到它,都要拿起一根棍子,洋装要打它,想把它赶走,如今对温贤也是如此,他心里越是在意,就越想将对方推离自己身边,” 李宏沉声道:“我不信,肯定是你太多了。” 方藜道:“我也曾以为是我想太多了,可今日,我故意在给温贤的药方中多加了一味陈皮,其实那味药就算加了也无甚大碍,远之站在我身后,立马就将陈皮指了出来,连我开的药都不放心,他对他自己都没这么不放心过,我给什么吃什么,给毒药都吃,偏偏对温贤,连小小一个陈皮都要指出来,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在远之心里,温贤远比他自己都要重要了吗?” “怎么会……”李宏整个人都懵了,脸色微白,片刻恍然懊悔道,“是我,那日我就不该让温贤去大理院,远之必然是因为温贤救了他一次,所以才对他起了别的心思。” “呵,李宏,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方藜厉声道,“馨儿算救过他吧?那个德国女人也救过他,怎么偏偏这些人没见他动心思,温贤帮的那次还根本算不得什么,就值得远之对他动心了?李宏,感情的事并不是这样计算的,动心便是动心,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知情从何起,心已经深陷其中,而一旦爱上了,此生便是认定了那个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远之是如此,你我……又何尝不是?” 李宏大惊,脚下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看着方藜的眼中除了慌乱,还有几分惊恐与隐忍。 方藜一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片刻,最后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宏呆呆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方藜满脸愧疚道:“方藜,对不起……” * 红果瞅了温贤好几眼,最后没忍住问出了口:“少爷,这沙发是不是长了牙?” 温贤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红果挠了挠脸道:“可是您每次坐下还不到一分钟就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再站起,再坐下,从吃过午饭到现在,都这样来来回回一个小时了,不是沙发长了牙,难不成是少爷您屁股上长了牙吗?” 温贤瞪眼:“红果,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红果叹了口气:“少爷,不是没大没小,是目无尊长。” 温贤被气笑了,伸手拍了红果额头一巴掌:“那叫目无尊卑!” 红果揉着被拍的地方呵呵傻笑,温贤也被他给逗笑了,忽然,温贤灵机一动,眼珠子转了转对红果道:“对了,红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少爷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红果一愣:“啊?” 温贤一拍手:“那好,就这么决定了,不过怎么办呢,我书都没带来,全丢在温家了,笔墨纸砚什么的也没有……哎,怎么办呢?” 红果接收到温贤传递过来的眼神,立马扬声道:“哦哦,少爷,咱们没有,大少爷有啊,要不……您去找大少爷借点?” 温贤为难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温贤立马颠颠儿去了书房,屈指敲了敲房门:“苏远之,找你借点东西,行吗?” 书房里没反应,温贤一咬牙,再接再厉道:“大不了,我花钱跟你买,这样可以了吧?” 这回苏远之总算有反应了,苏大少酷到没朋友语气回了温贤一句:“进来。” 温贤面上一喜,又瞬间压了回去,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苏远之在看书,易经已经被看完了,放在一边,这会儿手里拿着的是金刚经。 温贤走到苏远之面前,道:“那什么,红果想识字,你能不能借我本百家姓,然后再给我点笔墨纸砚?” 苏远之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冷冰冰道:“都在架子上,自己拿。” 温贤“哦”了一声,绕过书桌自己去书架上翻找。 “百家姓……百家姓在哪儿呢?苏远之,你这书太多太杂了,我找不着百家姓在哪儿,你帮我找一下呗?” 苏远之头也不回道:“左边第三排中间格从左往右第三本。” “哦,好,谢、谢谢啊。” 温贤看着到手的百家姓,气的直磨牙:靠!忘了这家伙过目不忘了! 温贤磨磨蹭蹭继续又开始找笔墨纸砚。 “这纸在哪儿呢……在哪儿来着?这么多书,眼花缭乱的真不好找啊!” “倒数第二层左边第一格。” 温贤低头一看,咬了咬牙在苏远之背后狠狠瞪了人家一眼,咬牙道:“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能找到!” 接下来要什么,温贤不出声,自己一个人在书柜前来回转悠,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苏远之,这家伙,聪明的能捉鬼卖,他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给彼此找台阶下吗?开口说一句“你还要什么?要不我帮你找吧”就那么难吗? 就在温贤前前后后绕了快五分钟的时候,苏远之终于开口了,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是温贤想的那句,苏大少有些不耐道:“你拿好没有?拿好就快点出去,你太吵了。” 温贤怒:“我都没吱声,哪里吵到你了?” 苏远之一怔,抿了抿唇道:“你……走路的声音吵到我了。” 什么?温贤低头看了自己双脚上的棉布鞋,又看了看地上厚厚的地毯,他就算两百斤的体重,又能发出多大的脚步声?苏远之这家伙分明就是赶他出去的借口! 温贤牙缝里挤出声道:“我拿了笔墨就走,行了吧?” 苏远之伸手去够桌上的墨要给他,温贤也早在书架上看到了一方墨盒,气的顺手一抓,将那方墨盒抓了过来,塞进怀里,再走到书桌前,抄起苏远之桌上的毛笔,狠狠瞪了苏远之一眼道:“我拿好了,现在就出去,不敢打扰您老人家清净!” 说完,温贤看到苏远之目光直勾勾落在他手里那一叠纸墨上,温贤气呼呼道:“干嘛?就拿你点纸你还舍不得了?” 苏远之手上的砚台往桌下藏了藏,抿唇回了一句:“没有。” 说完,一只手捧着书继续低头看了起来。 温贤站在那儿,重重朝苏远之哼了一声,抱着一堆东西踩着重重的步子出去了。 苏远之抬头看着他做作的步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算了,随他吧。” 第78章 胡开文的老墨 温贤捧着一大摞东西回到客厅,招呼红果道:“红果,咱们今天不学字了,少爷教你画画!” 红果一脸懵:“少爷,您不是不喜欢画画吗?觉得画画您读书的时间吗?” “我以前不喜欢,我现在喜欢,不行吗?”温贤霸道道,“快点,帮我研墨。” “哦。” 红果撸了撸袖子,从温贤手中接过墨盒,一看那盒子十分精致,红果愣了一下,将盒子打开,盒子里一块精美的古墨,红果没敢动,递过去给温贤看,提醒道:“少爷,这墨看着……” 哪知温贤看也不看,伸手一挥催促道:“快点儿,让你研墨你看我干嘛?” 红果还是不放心道:“不是,少爷,我是想说这墨吧,它好像挺值钱?” 温贤被气苏远之气昏了头,想着一方墨能值什么钱?扬声道:“值钱又怎么样?你少爷我缺那点钱吗?快点,研墨!” 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红果也放心了,当即道:“好的少爷,我这就给您研墨。” 红果研墨,温贤握着毛笔开始作画,说起来温贤是真的会画画,温贤大学学的就是平面设计,本身十几年的画画功底,再加上温贤小时候也学过一段时间毛笔画,至少拿笔的姿势还记得,落笔一笔一划勾勒的也流畅。 不一会儿,宣纸上出现了一个Q版苏远之,身上穿着温贤第二次见他时,苏远之穿的那一身束腰的短羊尼大衣,下身搭配长裤长靴,简直可爱到爆。 可偏偏温贤在Q版苏远之圆乎乎的左脸旁画了一只邪恶的大手,大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Q版苏远之肉乎乎的脸颊用力拉扯,Q版苏远之被扯得小脸变了形,大眼睛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像个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的小哭包。 “画好了!” 最后一笔落下,温贤一手举着毛笔欣赏自己的大作,越看越满意,成功把自己逗的哈哈大笑。 红果看不懂,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是谁,一脸茫然道:“少爷,您画的这是谁啊?” 温贤道:“这都看不出来?苏远之啊!” 红果呆呆道:“画的真好……少爷,您能不能也帮我画一个像这样的?” 温贤瞪眼:“你也想被我揍啊?” 红果一脸羡慕道:“只要少爷您肯画我,被您揍我也心甘情愿!” 温贤咂咂嘴:“红果啊红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红果听不明白,央求道:“求求您了少爷,您帮我也画一个行吗?” 温贤道:“你真喜欢这样的啊?其实我还会画素描,要不我给你画素描吧?” 红果不懂什么是素描,也不想要素描,摇摇头道:“不,少爷,我就想要这样的,求求您了,帮我也画一个这样的,行吗?” 红果都说到这份上了,温贤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啊,我现在就帮你画一个。” 温贤刚把Q版苏远之拿到一边,红果重新铺上一张宣纸,笔都还没落下,房门被敲响了,管家李宏端着药过来了。 “少奶奶,您的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李、李叔。” 温贤知道李宏是苏远之的人,虽然他那画作一般人认不出是苏远之,可面对李宏,温贤还是心虚了,立马抓过一张纸盖住了那幅画。 温贤放下毛笔干笑道:“李叔,怎么还劳烦您亲自送过来了,您打个电话,我让红果去拿就是了。” “家里所有的药都是我亲自盯着的,顺手而已。” 李宏将药递给温贤,顺便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东西。 事实上李宏进门时,已经大致扫了一眼温贤面前的东西,那幅画他根本没细看,只是温贤欲盖弥彰的动作太明显了,李宏便又仔细看了一眼,这一看,却让李宏变了脸色。 温贤发现了,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盖得挺严实的,应该看不出什么啊,温贤边喝药边做不经意的语气问李宏道:“怎么了吗,李叔?” 李宏笑了笑道:“少奶奶这方墨……看着有些眼熟啊。” 温贤一惊,这会儿气下去了,想起之前红果给他提的醒,温贤咽下最后一口药道:“这墨……怎么了吗?” 李宏道:“倒也没怎么,容我问一句,这墨是少奶奶的还是大少爷的?” 温贤道:“就……远之书架上,装盒子里的那个。” 李宏眼皮明显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回头朝书房看了一眼,又看了那墨一眼没说话。 温贤忍不住问道:“李叔,这墨……是不是很贵?” 李宏看着那墨移不开眼,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在温贤心里炸出一道雷。 “倒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胡开文的老墨,主要是有价无市。” 碰! 温贤手里的药碗掉落在地上,好在也不知是碗质量好,还是铺的地毯够厚,倒也没摔碎,就是咕噜噜在温贤脚边荡了几圈,温贤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晃动不止。 李宏忙道:“少奶奶!您没事吧?” 温贤笑的比哭还难看,摆摆手道:“我、我没事,没事,呵呵。” 红果默默捡起碗,紧紧捧在手心,估计把那碗当那墨捧了。 李宏笑了笑道:“那碗您放在这,我有几句话跟大少爷汇报,等会儿我再顺便把碗收走。” 温贤惊恐地摆手:“不用不用,碗让红果收拾就行,您……您忙您的。” 红果捧着碗站在温贤身后点头如捣蒜,主仆俩的表情如出一辙。 李宏笑着颔首,转头就往书房去了,背对着温贤的李宏,脸上瞬间没了半分笑意,连着进书房的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起来。 温贤没心思注意这些,李宏一进书房,他连忙伸手去捞那方墨,朝红果低呵道:“红果,快,快给我块干毛巾!” “哦哦。” 红果慌忙放下碗,去找了快毛巾回来给温贤,温贤捧着那方老墨,擦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嘴里一个劲儿哀嚎道:“完了完了,这下我恐怕要倾家荡产了!” 温贤许是太激动了,一下子没控制好音量,书房里的苏远之恰好听见了,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脸颊上笑出两道括弧。 李宏正好将这一抹笑看进眼里,想起自己与方藜的对话,李宏心里突然觉得十分不安,因为他发现方藜说的好像是对的。 “大少爷。” 苏远之放下书,抬头看向李宏道:“李叔。” 李宏看了眼他手里那本厚厚的华严经,笑道:“你最近怎么突然对经书这么感兴趣了?”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心静不下来。” 李宏一怔,目光深邃道:“为什么静不下心?” 苏远之这次没回,抬头反问道:“李叔找我有事?” 李宏见苏远之不愿说,叹了口气道:“今日王良华来了,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 苏远之道:“馨儿那边进展不顺利?” 李宏点点头:“是,所以王家的意思,还是希望你能替王良俊登报澄清,不过你那日一番话说的有道理,大帅恐怕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所以让蒋玉梅把人打发了,蒋玉梅可不太高兴。” 苏远之“呵”笑一声,满眼讽刺。 李宏又道:“不过我看王家不会善罢甘休,那个王良华……我看着也不是很愿意帮她弟弟收拾烂摊子,估计是家里老爷子施压,来了以后被蒋玉梅随便说了几句就走了。” 苏远之道:“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王军重男轻女如此严重,估计王良华往日也没少替这个弟弟收拾烂摊子,会疲倦也是正常。” 李宏奇道:“王良俊和王良华不是亲姐弟?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连我都不知此事。” 苏远之一怔:“这件事很隐秘吗?” 李宏沉吟片刻道:“这么说罢,这件事恐怕连大帅都未必知晓,王良华是王太太的女儿这点我可以肯定,那王良俊是谁生的?我没记错的话,王军那几个姨太太貌似都没怀过?” 苏远之沉声道:“王良俊的生母是个妓女,王军大概也怕被大帅他们知道笑话他,隐瞒了这件事,何况王良俊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自然也希望王良俊有个体面的出生,免得王良俊日后被人用这件事戳脊梁骨。” “原来是这样,”李宏感叹,又好奇道,“这么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远之道:“是馨儿告诉我的。” “馨儿?”李宏诧异道,“她……她不过是一个戏子,她是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的?” 苏远之冷笑一声道:“是啊,这么私密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宏神色严肃道:“远之,这事儿有问题,是不是有人故意给你下了套?要不要我帮你去查查那个戏子近期都接触过什么人?” 苏远之道:“不用了,是谁李叔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李宏压低声音道:“就因为我们都知道是谁,若能从那个戏子身上把人揪出来,到那时我们把真凭实据拿给大帅看,你和大帅之间的误会,或许就能全部解开了!” 苏远之看着李宏,眼神阴郁森寒道:“李叔,你真的觉得大帅会为了我这个野种,而对自己的亲儿子如何吗?” “远之!”李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朝苏远之凑近了低声怒斥道,“你就是大帅的儿子,这点毋庸置疑!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你可知你说这话,你母亲九泉之下都要不得安息的!” 苏远之瞬间垂眼道:“李叔,对不起。” 李宏压抑的目光看着苏远之,半晌重重喘了口起道:“算了,不说这些,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温贤在用你的胡开文,我记得那老墨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连你自己都舍不得用,一直放在架子上,怎么突然就给他了?” 苏远之神色微缓道:“他自己拿的。” 李宏道:“他拿你就给?之前方大夫找你要了那么多回,怎么也没见你松口?” 苏远之抿了下唇,无言以对。 李宏想追问,可话到嘴边又不敢,他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回答,一来他很高兴,苏远之终于有了喜欢的人,自从一年前,苏远之从德国回来不久,突然性情大变,那段时间,李宏日日提心吊胆,担心苏远之就这么疯了。 好在后来,人慢慢沉静了下来,终于不再做出那些疯狂之举,可也太静了,静到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那段时间,李宏迫切的希望能有一个人给苏远之带来羁绊,然而一年了,一直都没有。 而现在,那个人好像真的出现了,可偏偏……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第79章 老猫 看到李宏从书房出来,温贤立马上前。 “李叔,大少爷没休息呢?” 温贤说完,就见李宏抬头看向他时,眼中有片刻的复杂一闪而逝,温贤一怔,再细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李宏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少爷在看书呢,少奶奶要进去?” 说着就要给温贤腾地方,温贤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随口一问。” 李宏笑了笑:“那好,那我就先下去做事了。” “好。” “对了,”李宏刚要离开,抬头在温贤耳边小声道,“之前的事,多谢少奶奶帮忙,我欠您一个人情,他日若少奶奶需要李某提供帮助,李某义不容辞。” 温贤抿了抿唇道:“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有一事相问,可以吗?” 李宏一怔,大约没想到这么快,不过既然话是他说的,他自然不会食言而肥,便点头道:“当然可以。” 温贤朝李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宏跟着他一起去了卧房,进门后,温贤还特意吩咐红果,让红果在门外等着。 房门被合上,李宏转头淡笑这问温贤:“不知少奶奶想问李某何事? ” 温贤抿了下唇道:“李叔可知远之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或者说求而不得的东西?” 李宏心中警惕,深邃的目光看着温贤道:“我能问下少奶奶为何要知道大少爷的喜好吗?” 温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那方墨……对苏远之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可我一不小心把它给用了,也没办法完璧归赵了,就想着或许能用别的什么东西,稍稍补偿一下?” 李宏一怔:“就因为这个?” 温贤诚然点头:“是啊。” 见李宏面露异样,温贤才后知后觉恍然道:“李叔,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我问这个绝没有要对苏远之不利的意思,怎么说呢,李叔您应该知道,从我答应替您去大理院找苏远之那一刻起,我就已然站到了你们这边,若我、若我有心对苏远之不利,那日我完全可以假意答应你,再任由苏远之将馨儿姑娘带回苏公馆,届时大帅和苏远之之间的父子关系必将彻底破裂,覆水难收!” 李宏看着温贤,半晌冷笑一声道:“温大少嫁入苏公馆不久,倒是对馆内的形势看得通透的很呐。” 温贤并没有被李宏的气势吓倒,抿了抿唇说了一句:“情势所逼罢了。” 温贤继续道:“当然,即便有之前的事,李叔也不至于全然信我,我明白,刚才的问题的确是我太过唐突了,您可以不回答,之前的事,你我照例一笔勾销……” 温贤话音未落,李宏便接了话道:“没有。” 温贤一愣:“什么?” 李宏面色如沉道:“远之没有喜欢的东西,他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哪还会有什么求而不得?” 温贤怔怔看着李宏,看着李宏眼里的沉痛,那一刻温贤觉得自己完全理解李宏此刻的心情。 是啊,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可求? “那……”温贤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那他小时候呢,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李宏微怔:“小时候?” 温贤轻声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糖葫芦,每次跟我妈去逛街,我妈为了让我乖乖听话,就会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吃,虽然后来我长大了,觉得糖葫芦太甜吃不了,可每次看到有人卖糖葫芦,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会好起来。” 温贤母亲早逝的事,李宏也是知道的,在这方面,他和苏远之倒是同病相怜。 李宏缓声道:“少奶奶这是想你母亲了吧?” 温贤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几分悲伤又几分无奈道:“嗯,想的,特别特别想。” 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惨的呢?自己实在太不孝了,若有一日,自己有机会能告诉自己父母,自己还活着,只是彼此活在不同的时空而已,是否能减少他们的悲痛呢? 李宏见温贤眼睛都红了,眼底一片湿润,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是啊,说到底他比远之也大不了几岁,从小没了母亲,想必在后母手下也没讨到什么好日子过,如今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子求荣,嫁入这样一个龙潭虎穴当男妻。 听方藜说,他之前大病过一场,想来能活下来,也是不易吧? 李宏沉思了片刻道:“若说小时候,的确有一样东西,远之曾经非常的喜欢,也只有那么一样东西。” 温贤忙问道:“是什么?” 李宏道:“猫。” 温贤道:“猫?” 李宏轻叹道:“远之小时候救过一只流浪猫,自那以后远之的窗台上每日都会多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后来大家发现竟是那只猫送给来的,远之觉得那猫有灵性,对那猫尤其喜爱,可太太……就是远之的母亲,说那只猫太老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死,远之从小菩萨心肠,哪里忍心看它在自己面前死去,就想把那猫赶走,可不论之后远之怎么凶它骂它,它每日都还是会给远之送朵花来。” 温贤道:“那后来呢?那猫怎么样了?” 李宏仰头道:“后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它每天都来,远之每日照例赶它,俩人就这么相处了小半年的时间,有一日,那猫……再也没来,远之就拿着赶那猫的小木棍,站在窗台前日日等待着,周而复始一直等了一个月。” 温贤暗哑道:“没人告诉他,那只猫或许已经死了吗?” 李宏苦笑道:“怎么没有?太太跟他说了好几回,可远之说不可能,那猫重情义,它便是死,也一定会让自己知道,必然不会让自己担心的。” 温贤鼻头一酸,李宏继续道:“我记得,那日夜幕降临之后,下人发现远之不在房里,大家都以为远之跑出去找那只猫了,十多个人府里府外到处找人,却始终找不到人。” 李宏笑了笑,眼里却带着几分苦涩道:“后来还是太太了解他,带着我又回房里找了一遍,发现他根本没出去,他就在房里,抱着腿小小一只缩在窗台边的拐角里,正在那儿哭呢,因为天黑,下人们起初都没发现,太太过去就问他怎么了,他就边哭边说,他的猫死了,那晚之后,远之把自己关在房里关了整整一日,后来,他再也没提过那只猫的事,仿佛那半年里发生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可我知道,每次在路上看到有流浪猫经过,少爷总是忍不住去看,走出去老远还一直回头看,他啊,从来就没忘记过那只老猫。” 温贤低声道:“他忘不掉,是因为他心中有悔吧。” 李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若是当初他不把那猫赶走,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它,或许远之就不会难过那么久了,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事。” 温贤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因为见不得生离死别,才要将那猫赶走的。” “不是因为这个?” 李宏一脸诧异地看着温贤,毕竟当年这话可是苏远之自己亲口说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温贤抿了下唇道:“我就是觉得苏远之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因为自己见不得生离死别,就如此对那老猫,他是怕那只猫走的时候不安心,您刚才也说了,远之只是救过它一次,它便如此诚心诚意地对待远之,后来得知它命不久矣,远之必然想费尽心思对它好,那猫有灵性,见有人对它这么好,日后走的时候必然会依依不舍、痛苦万分,远之那么做,应该是不想让那只猫走时,因为太过牵挂他而痛苦罢!” 温贤的话,让李宏久久不能回神,因为仔细想来,他发现温贤好像是对的,即便那话是苏远之当年亲口所说,但如果苏远之真的那么在乎那只老猫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不忍心,就对它那般决绝? 时隔十多年,李宏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为了那只猫吗?” 温贤此刻却像是突然有了决定,李宏就见他突然转身出了房门,没多久,拿着笔墨纸砚回来,温贤将那张纸往梳妆台上一铺,抬头问李宏:“李叔可还记得那只猫长什么样吗?” 李宏微怔,当即明白了温贤的用意,走到温贤身边,细细回想道:“我记得……那是一只腿很短的猫,背上的毛是黑色,肚皮确实雪白的,眼睛周围是黑色,鼻子和嘴是白色……” 李宏一番描述之后,温贤根据他的描述,大致在纸上将那只猫画了出来,画好之后,温贤吹干墨水,拿起画给李宏看。 “您看,是这样吗?” 李宏仔细看了看,道:“对,有八九分像。” 温贤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李叔。” 李宏看着温贤,神色复杂道:“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温贤灿烂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画的那只猫,那眼神势在必得。 【记得无意中看到过这样一篇新闻,说有一家女主人救了一只猫,从此以后她每天早上起床,就会在自家门口看到一朵花瓣,原来是那只被她救过的猫送给她的,当时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就觉得特别浪漫,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件事,结合现代作家郑振铎写的《猫》,一起编造了这个浪漫又悲伤的故事,所以写到猫咪死的时候,感觉我的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第80章 办年礼 “你说你要出门?” 蒋玉梅放下手中的漱口盏,抬头看向温贤,一早刚吃过早饭,温贤突然说要出去,蒋玉梅觉得有些意外,问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温贤回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眼看着就快到年底了,我想出去为我父母弟弟们准备一些过年的礼物,毕竟如今我已经成家,也该是我孝敬他们的时候了。” 蒋玉梅恍然:“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是你这孩子孝顺啊,知道给父母买礼物了。” 温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蒋玉梅笑道:“既然要出门,记得多穿几件衣裳,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子才刚好,可不能再受凉了。” 温贤点头:“我知道的,多谢太太关心。” 蒋玉梅道:“一会儿去账房支些银钱,买礼物可是要花钱的。” 温贤忙道:“不用的太太,我自己有私房钱。” 蒋玉梅笑了笑:“这孩子,私房钱的事那是能对外说的吗?说起来,这笔钱也是你的钱,你身为苏家大少奶奶,每个月本就有月例的,只是这段时间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一不小心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是委屈你了。” 温贤道:“不委屈的,太太,我整日吃穿用度都有太太操心,也用不着什么钱,要不是因为年底要买年礼,我根本不需要钱的。” 蒋玉梅道:“这哪儿成啊,以后每个月的钱我会让下人按时给你送去的,可不许不要啊。” 温贤也不再推辞道:“我知道了,太太。” 蒋玉梅道:“行了,那你快去吧,买了什么东西不用自己提回来,留个地址回头让掌柜的给你送来公馆就行,这段日子,你在家也憋坏了,正好出去散散心,而且买礼物这事急不得,得慢慢选,所幸这几日都给你放假了,再出去不用跟我报备,只管让管家给你安排车就行了。” 温贤大喜,当即感激道:“谢谢太太!” 蒋玉梅慈爱地挥了挥手,温贤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看着温贤雀跃的背影,蒋玉梅收了脸上的笑意,低声问身边的老妈子:“明天的事可准备好了?” 老妈子回道:“都准备好了,太太,一切照旧。” 蒋玉梅微微一笑:“那就好。” * 温贤其实也知道,他要出门蒋玉梅肯定不会拦着,因为没理由拦着,只是原本想着,万一今日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明日该怎么跟蒋玉梅说,没成想,蒋玉梅倒是干脆,直接给了他一个“大长假。” 回到三楼,温贤别提多高兴了,招手对红果道:“红果,赶紧把我外套拿来,你自己也穿厚实点,咱们一块出去一趟。” 红果一听能出门,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道:“好的少爷,我这就去给您拿!” 温贤哼着小曲等红果,就看见绿翘端着早饭过来了,温贤凑过去看了看,美滋滋道:“绿翘,又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绿翘举给他看:“都是些点心、馄饨之类的,少爷要尝尝吗?” 温贤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出门,还得留点肚子去吃别的呢,今天不偷吃你给苏大少准备的爱心早餐啦!” 绿翘脸蛋一红:“少爷您又拿我打趣。” 温贤呵呵一笑:“少爷这可不是打趣你,是给你机会呢,爷跟你说,这几日我和红果白日都不在,其他下人不按电铃他们也不怎么过来,屋里可就剩你跟苏远之两个人,你可得自己把握机会啊。” 绿翘当即激动的要命,不敢表现得太过,只能隐忍着叫了一声:“少爷!” 温贤伸手拍了拍绿翘的肩,这会儿红果拿着外套过来了,温贤穿上大衣,朝绿翘挥挥手,带着红果一起走了。 温贤一走,绿翘回想刚才温贤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内心欢腾不已,看了一眼手中的“爱心早餐”,绿翘宴然一笑,空出一只手将衣裳理了理,绿翘这才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大少爷,是我,绿翘,我给您把早饭送来了。” 片刻后,书房里传来一声:“进来。” 绿翘连忙将脸上的喜悦压了压,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远之在扣衣领,绿翘见了,连忙几步上前,将早饭放到坐上,过去伸手要替苏远之扣扣子,却被苏远之用手给挡了下来。 “不用,我自己来。” “哦。”绿翘失落地应了一声,心想这都好几日过去了,苏远之还是不让她靠近,少爷口中的“保持距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不过有了上次教训,绿翘也不敢再擅自行动,只能等苏远之自己穿好了衣服,连忙送上自己的早饭。 “大少爷,这些也是我今早刚做的,按您昨日吩咐依然给您准备了馄饨,您快乘热吃。” “好。” 苏远之对绿翘做的早饭似乎倒是挺满意的,听绿翘这么说,立马转身走了过去,然而当苏远之发现今日送来的早饭,并没有被任何人动过的痕迹,满满一碗混沌,一个都没少,苏远之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缓缓放了回去。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不吃了,端走吧。” 绿翘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准备的早饭,跟前几日并无区别啊,苏远之特意要的馄饨,用的馅儿都跟前几天一样,一点没改,怎么突然说不吃就不吃了呢? “大、大少爷,这些都是您爱吃的,是我特意给您做的,味道跟之前一模一样,不信您尝尝看。” 绿翘把筷子往苏远之手上递,苏远之立马将手撤离,抬头看着绿翘眼神发寒:“我说不吃了,端走,听不懂吗?” 绿翘小脸一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急的眼泪在眼中打转:“大少爷……” 苏远之自己也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了下来,但冷意不变道:“我今日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你端走吧,午膳也不用送了,告诉他们,没有我允许,任何人不准再来打扰我。” 说完,苏远之也不睁眼,坐在那儿冷如一尊冰雕。 绿翘没办法,她完全不知道苏远之这是怎么了,所以也不敢随便开口,怕惹恼苏远之,最后只能咬了咬唇,端着一动未动的早饭,满脸委屈的走了。 * 温贤带着红果从账房里出来,捂着自己满兜的银钱,转头道:“红果。” 红果应道:“少爷。” 温贤一脸严肃道:“红果,我突然觉得……苏公馆也挺好的,要不咱们不走了,就在这混吃等死也挺好?” 红果大惊:“少爷!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少爷!为了这每月这二百块钱,不值得啊少爷!” 温贤咬牙:“你一个月工钱多少?” 红果瞬间一脸羞愧:“十……十块。” 温贤嗤笑一声,那意思仿佛再说:爷一个月比你一年都多,你竟也好意思觉得二百少? 红果像是真怕他为了钱,改变计划不走了,忙苦口婆心道:“少爷!钱再重要,那也没命重要啊!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温贤噗嗤一乐,伸手在红果脸上掐了一把:“行了行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瞧你吓得,放心,我没改变主意,你就等着爷将来带着你私奔吧!” 红果一愣:“私……私奔?” 温贤哈哈一笑,真好遇到李宏,李宏像是知道他要出去,颔首道:“少奶奶,车已经为您备好了,需要我再叫几个人陪着您吗?” 温贤道:“不用了,我带着红果就行,方便。” 李宏点点头,有凑近了些对温贤道:“司机是我的人,他会送您去您想去的地方。” 温贤点头:“多谢李叔。” 李宏抿了下唇道:“若您真能把它买回来,到时候就该我跟您说谢谢了。” 温贤微微一笑,朝还没回神的红果一招手:“红果,走了。” “是、是,少奶奶。” 等坐上车,温贤一眼认出司机,还是上次送他去大理院找苏远之那个。 “真是无巧不成书,敢问大哥贵姓?” 司机恭敬道:“回少奶奶,我叫刘力,您叫我小刘就行。” 温贤笑道:“那怎么行?瞧着你比我年长,那我就叫一声刘哥了。” 刘力不似一般下人那样推辞,倒是坦然接受了温贤的称呼,不过态度依旧严谨道:“少奶奶,那咱们这是直接过去吗?” 温贤想了下道:“先去一趟朱雀路吧,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 刘力倒车镜里看了温贤一眼,应道:“是。” 红果还云里雾里呢,这会儿转头问温贤:“少爷,咱们不是要去买年礼吗?怎么您要去别地方吗?还有李管家,他怎么好像一早就知道您要出门了?” 温贤笑了笑道:“年礼是要买,不过最重要的不是买年礼,是要找猫。” “猫?所以少爷这次出来,是要帮管家找猫?” 红果并不知道昨天在卧室内,李宏和温贤的那番对话,但温贤画的那只猫,他是有看见的,便以为温贤是为李宏买的。 温贤噗嗤一乐道:“不是给李叔买,是给苏大少买的,行了行了,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最首要的,还是看咱们运气怎么样,能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猫回来。” 说着,温贤大概也觉得这事儿完全得凭运气,而他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当即叹了口气道:“算了,一天找不着就多找几天呗,总之尽力而为吧。” 第81章 偶遇苏有信 温贤去了一家绸缎庄,店里伙计见温贤坐车来的,穿卓不凡,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一下子凑上去两三人。 “这位爷要买点什么?是自己穿呢?还是买了送人的?” 温贤四面看了看道:“送人的,有什么推荐吗?” 一个老些的伙计当即道:“送人的,要好些,您看绮云绸如何?或者电印绸也好,都是印成的花样,做成旗袍,哪家小姐穿了绝对漂亮!” 温贤道:“不送小姐,有没有年纪大些人穿的?约莫四五十岁那种高雅端庄的。” 老伙计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送姑娘是要送母亲的,当即道:“这个也有,前段日子刚到的法国绸,不知太太爱热闹还是偏沉静?” 温贤想了想:“热闹吧。” “爱热闹,您稍等。” 说着,老伙计去二楼拿下来一匹紫色的法国绸缎,色泽艳丽,缎面光滑有光泽,瞧着就富贵。 温贤当即道:“就这个。” 老伙计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哎,好来!” 谁知接着又听温贤道:“再看看你们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便宜的没?” 老伙计一愣:“啊?” 温贤道:“没有吗?那我上别家再看看。” 老伙计旁边的小伙计连忙道:“有有,都有的,爷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去。” 买好了绸缎,温贤让红果直接搬上了车,这点东西,还是可以自己带回去的。 二人上了车,温贤对刘力道:“刘哥,时间不早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饭劳烦您送我去咱们要去那地方。” 刘力点头:“好的,少奶奶。” 红果忍不住好奇,问温贤:“少爷,您刚才干嘛买了贵的又买便宜的?我瞧着那伙计都快让您弄傻了。” 温贤哼笑道:“他不傻就得我傻,没瞧见我一进去他们就把我当大款傍么?我这一招出其不意,让他们先自乱阵脚,回头砍价的时候不就顺利多了?” 刘力挺意外地看了温贤一眼,红果朝他竖大拇指:“少爷真棒!可那法国绸您是要送太太的吧?那便宜货怎么办?您不会打算自己用吧?” 温贤瞪他:“傻不傻啊你?我穿旗袍吗?那便宜货当然是送给我那位后娘的,都跟太太说了是来买年礼的,当然得做做样子,走个形式了。” 红果恍然:“还是少爷想的周全。” 刘力抿了下唇:这位温少爷可真是个……妙人!送便宜货给自己后母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毫不避讳,倒是比那些表面功夫的少爷小姐们活的坦荡。 在附近吃了午饭之后,刘力开车带着温贤到了光华门外的七桥瓮,那里有一处花鸟市场,温贤让刘力看车,自己带着红果进去找猫,结果转了大半天,新奇玩意儿见了不少,偏偏就是没见着猫,而且那些老板一听说他来买猫,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温贤失落极了,带着红果要离开时,意外遇到了一个人,此人正是苏有信。 温贤也觉得挺倒霉的,关键苏有信见着他倒挺健谈的。 “大嫂今日怎么出来了?” 温贤不好说自己来找猫,只道:“哦,我是出来买年礼的,我父亲喜欢花鸟,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小叔呢?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苏有信笑了笑道:“前面古玩市场发生了争执,我刚好闲着就跟他们过来看看。” 温贤看了不远处的三名警察,手铐铐着两个鼻青脸肿的人,估计说的就是他们了。 听说苏有信做事认真,进了警察厅以后,从不以自己是大都督之子的身份仗势欺人,反倒事事亲历亲为,现在看来,连这种小事他都管,看来还真挺敬业的,难怪说他年后要升官了,估计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好好表现了。 温贤当即道:“那就不打扰小叔办公事了。” 苏有信突然叫住温贤:“大嫂,不知道大嫂想买什么,我因为公务的原因,对这些地方还挺熟的,大嫂要买什么,不如告诉我,我给介绍介绍。” 温贤笑了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其实我自己也……” 旁边一家卖鱼的老板,显然认识苏有信,估计见苏有信对温贤态度客气,有心巴结苏有信,便道:“老总跟这位爷认识呢?可惜这位爷要买的东西,咱们这没有啊。” 苏有信问道:“是吗?他要什么?” 温贤张了张嘴想阻止,那老板已经把话蹦出来了。 “他要猫,而且要的也不是波斯猫、折耳猫那类的新奇玩意儿,就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 “流浪猫?”苏有信也是一脸诧异,估计那鱼老板说老虎狮子他都不惊讶,说猫那可真是太新奇了。 苏有信当即对温贤道:“你喜欢猫?” 温贤有些尴尬道:“……挺喜欢的。” 苏有信笑了笑:“说实话,你若是要什么珍贵的品种,或许我还能帮上点忙,这流浪猫……我还真没有。” 温贤道:“我也就是随便看看,真没有也没什么,多谢小叔,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苏有信眼神一转,拦下要离开的温贤道,“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流浪猫倒是不少,你要不要去看看?” 温贤其实并不太想跟苏有信有牵扯,他也没想到苏有信怎么会这么好管闲事,可苏远之提醒过他,苏有信这人你得顺着他来,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刚好温贤在这边也的确没什么收获,估计再去别的花鸟市场情况也差不多,想了想便同意了。 “那就麻烦小叔了。” 苏有信一笑道:“不客气。” 之后苏有信让警察厅的人先带着犯人回去,又把红果和刘力打发了,自己亲自开车带温贤去找流浪猫。 “对了,大嫂想找一只短腿猫,是有什么缘由吗?” 温贤拘谨地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有信一眼,心道苏有信和苏远之不是兄弟吗?怎么苏远之有过猫的事,苏有信不知道吗? 苏有信见温贤不出声,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大嫂怎么不说话?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不是不是,”温贤一脸拘谨道,“就是……小时候养过一只。” 苏有信恍然:“原来是这样。” 自此温贤可以肯定,苏有信是真的不知道,温贤也暗暗松了口气,太好了,若是让苏有信知道他是帮苏远之找猫,肯定会怀疑他跟苏远之夫夫同心……不对,狼狈为奸……啊呸! “大嫂这是怎么了?是我开太快了吗?” 温贤忙回头:“没有没有,小叔车技挺好的,呵呵。” 苏有信一笑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大嫂好像有点怕我?从刚才开始,大嫂都不敢拿正眼看我。” 温贤一缩脖子,不说话了,用行动证明自己确实有点怕他。 苏有信失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温贤继续保持沉默,苏有信看了他两眼,见他确实怕自己怕得要命,之后也没在找他说话了。 苏有信一路把车开到干河沿,干河沿的汇文女子学校,是南京城有名的贵族女子学校,温贤下了车,就看见一栋红砖灰瓦的老建筑楼,上面挂着“汇文楼”三个毛笔字。 苏有信带着温贤往校门口走去,边走边道:“以前我妹妹在这读书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这里的野猫特别多,女孩子嘛,对这些流浪动物总是特别有爱心,这所学校的女子多大家境富裕,也不缺吃喝,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带些吃的来学校喂养喂养流浪猫,结果就导致这所学校的流浪猫啊、狗啊的,越来越多。” 温贤深有感触道:“能理解。” 想当初念大学那会儿,温贤他们学校的食堂后山也超多流浪猫,那些来食堂打饭的女生,打了饭吃不完,全都拿去喂那些流浪小动物了。 苏有信自然不知道这些,颇为意外地看了温贤一眼道:“也是,大嫂不也养过流浪猫吗。” 温贤一咬牙:好你个苏有信,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这是说我像女人! 很想嘲讽回去,可惜温贤不敢,只能自己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是女子学校吧?那他们会不会不让我们进去啊?” 苏有信自信一笑道:“不会,南京城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温贤:“……”瞧你那小样,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然而看着一个个穿着白衣蓝裙的女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温贤不得不承认,苏有信说的也许是真的。 温贤转头问道:“那小叔可知那些流浪猫都在哪儿吗?” 苏有信目视前方道:“很多女学生在偷看你。” 温贤一愣:“什么?” 苏有信转头看向温贤,笑的意味不明道:“大嫂容貌俊秀,眉眼温和,这样的男子最受女生喜欢,可偏偏阴差阳错,大嫂一个男子却要嫁给我大哥为妻,大嫂可觉得……委屈?” 温贤不明白苏有信到底想做什么,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温贤适时小脸一白,满脸惊恐地看着苏有信道:“小、小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太懂。” 苏有信笑意不达眼底道:“是听不懂,还是大嫂不敢说?” 温贤咬了咬唇,缓缓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帅与我父亲订下的婚事,总……总不会有错吧?” 苏有信一怔,他的确有底给温贤出难题,毕竟他就不相信温贤嫁给苏远之,心中会没有怨恨,若他说没有,那么温贤未免也太能装、太能忍了,若说有,那可就是……大不敬啊! 然而苏有信万万没想到,温贤不但逃过了一截,还成功将了他一军,温贤不能说,难道他就能说自己的父亲有错吗? 苏有信当即失笑:“原来大嫂这么厉害啊……” 温贤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苏有信: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有信摆手:“算了,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还是去帮大嫂问问哪里有流浪猫吧。” 第82章 找猫受伤了 苏有信和温贤一起来到教学楼后面的一处小树林中,因为苏有信问的女学生告诉他们,这片小树林里有很多流浪猫,平日里她们都是拿着吃的来这里喂猫。 温贤也发现,这里猫确实挺多的,目前为止他看过至少有十几只了,但是没有一只是他想要的。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冬日昼短夜长,天黑的特别早,才找了半个小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有信便道:“要不我们明日再来吧,天黑恐怕也不好找了。” 温贤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一起往树林外走,结果温贤发现他们好像迷路了。 “等等,这边……我们好像没从这走过,这些树比我们见的那些明显要粗些。” “是吗?”苏有信不以为然道,“我倒不觉得,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苏有信都这么说了,温贤本来也不太确定,主要是他本来也不熟,这会儿只能点头道:“那再走走看吧。” 走着走着,便出事了。 温贤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边有个坡,一脚给踩空了,滚下去的时候,温贤本能地一把抓住了苏有信,于是带着苏有信一起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好在这坡不高,坡上也没什么石头,只有些枯树枝,温贤身上穿的厚没事儿,但手背上被划了一下,落地的那一瞬间,温贤除了头晕眼花之外,还被脖子上传来的刺痛惹得倒吸了一口气。 “嘶……” 温贤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点血迹,但应该没有大碍,便连忙去看身边的苏有信。 “小叔,小叔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有信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帽子掉了,滚了一头的树叶,关键他还是个受害者,若不是温贤拉了他一把,他原本是不会滚下来的。 苏有信心里窝火,懊悔自己为什么要陪他来找猫,没事闲的吗?一时就没应话。 他不出声,温贤急了,顾不得别的,借着还能看到一点人影,伸手去摸苏有信,语气明显变得急切道:“小叔,小叔你没事吧?都怨我,我不该拉着你的,你是不是、是不是伤到哪儿了?你伤哪儿了?” 苏有信听他这么关心自己,也是感到颇为意外,看着温贤昏暗中模糊的五官,衬的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到让人惊艳,苏有信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他从地上缓缓坐起身,然后假装倒吸一口气对温贤道:“我……我好像扭到脚了,好疼。” “什么?!”温贤吓了一跳,“那、那怎么办啊?咱们得快点离开这才行啊,否则天越黑越危险,若没人发现我们,我们冻也要冻死的。” 苏有信沉声道:“可是怎么办呢?我的腿好像没法儿走路了,要不……大嫂你先走吧,等你出去了,再找人来救我?” 温贤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的,这样,我背你吧。” 苏有信一怔:“你……背我?你确定你能背得动我吗?” 温贤深吸一口气道:“怎么不可以?我也是个男人。” 说着,温贤转过身,背对着苏有信蹲在那儿道:“小叔,快上来吧。” 苏有信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温贤,温贤身高的确不矮,但身体偏瘦,与他站在一起,同样的身高,温贤就显得单薄瘦小了许多,可这样的人,如今居然说要背他? 可事已至此,苏有信若是此刻告诉温贤他其实并没有受伤,温贤必然觉得自己实在耍他,苏有信发现自己并不想那么做,而且上次大理院的事,温贤虽然只是一颗棋子,但他毕竟坏了自己的好事,苏有信也有心想惩罚一下他。 或许这次,就是个惩罚他的好机会。 当即,苏有信也不再推脱,只说了一声:“那就麻烦大嫂了。” 说完,就趴到了温贤的背上,让温贤背着他走。 温贤起身的那一刹那,苏有信便发现了他的吃力,苏有信无声嗤笑了一下,心道: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然而温贤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苏有信放下,他们在林中又绕了近半个小时,温贤累的筋疲力竭,每抬起一步,苏有信都能感觉到温贤的身体在发颤,可即便如此,温贤也一直没有放下他。 这样的结果,已远远超出了苏有信的意料,以至于苏有信连罚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在他的指引下,温贤背着他,终于出了小树林。 之后,学校留守的人发现了他们,将他们二人一起送去了医院。 苏有信被检查并无大碍,在苏有信与医生私下交谈后,脚踝被缠了几层纱布,而温贤,因为双腿肌肉损伤,直接坐上了轮椅。 两人回到苏公馆,蒋玉梅已经事先接到电话,带着人在门口迎接了,一看车上下来两人,一个拄拐,一个干脆都坐上轮椅了,顿时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早上出去不是还好好的吗?温贤,你腿怎么了?” 温贤一脸羞愧道:“太太,我没事,医生说过两天就好了,倒是连累了小叔,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对不起小叔,对不起太太。” 苏有信当即道:“别这么说,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遇险,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听到苏有信道歉,蒋玉梅眼角扫了自己儿子一眼,眼底藏着诧异,面上无奈道:“好了好了,只要你们俩没什么大事就行,快进去吧,都饿坏了吧?” 苏有信看向温贤:“那我推你进去。” 蒋玉梅面上又是一愣,看着苏有信的眼神透着古怪,面上笑容不变道:“你这腿上还有伤呢,怎么推温贤啊?” 温贤也道:“是啊,小叔,你照顾好自己就好,红果,你来推我。” 红果忙走到温贤身后:“好的,少奶奶。” 三人边说边往里走,蒋玉梅说给他们准备晚饭,一会儿吃完了饭都回去好好休息,还嘱托温贤这几日不方便就不要出门了,年礼晚点再买也无妨。 温贤自然连连点头。 进了餐厅,蒋玉梅让下人撤了把椅子,将温贤的轮椅推了过去,苏耀强和苏远之都不在家,而苏有信向来是坐蒋玉梅身边的,这回落座时却坐在了温贤旁边,蒋玉梅明显愣了一下,抬头朝苏有信道:“有信,你怎么坐那儿去了?” 苏有信道:“大嫂双腿有伤,起身夹菜不太方便,我坐在这帮帮他。” 苏有信说完,不光蒋玉梅,就连温贤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苏有信神色如常,转头问温贤:“大嫂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温贤受宠若惊道:“谢……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苏有信一笑:“好,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好,好的。” * 吃过晚饭,温贤是被红果给背上三楼了,苏有信原本想跟着过去,被实在看不过去的蒋玉梅留了下来。 蒋玉梅把人带去自己房间,关上门回头朝苏有信面色不愉道:“有信,你在搞什么?” 苏有信不解道:“妈,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蒋玉梅道:“你不懂?你会不懂?那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对那个温贤那么好?还有,你不是说只是去看看他做了什么,怎么会跟他一起受伤?” 苏有信道:“我觉得他形迹可疑,找了个借口跟着他。” 蒋玉梅蹙眉:“然后呢?” 苏有信一笑道:“然后我便帮他一起找猫。” “猫?”蒋玉梅不解,“他不是去办年礼吗?怎么突然找起猫来了?” “是啊,为什么找猫呢?”苏有信道,“当时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奇怪,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于是我就故意说我知道哪里有猫,告诉他,我可以带他一起去找猫。” 苏有信的敏锐是天生的,蒋玉梅最自豪的也是他这点,观察力、执行力、应变能力,自己的儿子都非常优秀,苏有信觉得温贤有问题,那就真的有问题,蒋玉梅当即道:“那你后来发现什么了吗?” 苏有信道:“我带他去了学校,跟他一起去学校后山小树林找猫,有怜以前跟我说过,她们学校小树林有许多野猫,去了小树林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认真找起猫来。” 蒋玉梅一愣:“这什么意思?难道是你猜错了?” 苏有信抿唇点头:“是,我猜错了,他就只是找猫,我故意带他走错路,把他往树林里引,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后来还摔下了坡,我也被他拉下去的,但我并没有受伤,我是故意假装受伤,然后让他先走,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结果……” 苏有信说到此,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蒋玉梅看着这样的苏有信,心里很是不舒服,追问道:“结果怎么样?” 苏有信眼神荡漾道:“结果他居然把我一路背出了后山,双腿差点儿没废了。” “什么?!”蒋玉梅万万没想到,温贤的双腿居然是这么受的伤。 苏有信无奈道:“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总之妈,这一次您儿子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了。” 蒋玉梅看着苏有信脸上的笑意,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她看着苏有信道:“有信,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对那个温贤改观了?” 苏有信倒也不骗他妈,点了点头道:“确实有点改观,不过您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就忘了他是谁,我自己是谁。” 听到苏有信这么说,蒋玉梅才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总之你知道就好,不管怎么样,别和他走太近,你应该知道你爸不喜欢他,别惹你爸不高兴,知道吗?” 苏有信垂眼颔首道:“我知道了,妈。” 第83章 苏远之的关心 “少奶奶,您小心、小心啊。” 温贤扶着红果的背,小心翼翼坐上沙发,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堆人,笑了笑道:“我没事了,李妈,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这里留红果和绿翘照顾我就行。” 李妈一脸要不得的表情道:“怎么会伤成这样呢,真是……少奶奶,要不今晚我留下照顾您吧?” 温贤有些不好意思道:“恐怕……不太方便,还是让红果来吧。” 李妈恍然:“是了,哎吆您瞧我……那行,那您有事随时叫我们。” 温贤点头:“好,都下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李妈带着几个下人离开,红果立马蹲到温贤身边关切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腿就断了呢?这、这可怎么办啊?少爷,您以后还能走路吗?” 温贤看着红果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嘴瘪成瓢儿,觉得又气又好笑,伸手在红果脑袋上拍了一下道:“瞎说什么呢!你少爷我没断腿,就是肌肉拉伤,暂时不能走路,过两天就没事了。” 红果立马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好,您腿没事就好。” 温贤笑了笑,转头往书房看了一眼,见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温贤抬头问绿翘:“绿翘,苏远之呢?他去哪儿了?” 绿翘一听这名字,脸上就是一阵幽怨,失落地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大少爷午饭前就走了,之后一直没回来。” 温贤一惊:“他出门了?他那一身的伤,不在家好好养着,往外跑什么?不要命了!?” 谁知话音刚落,苏远之就出现在了房门口,手臂上搭着件外套,朝温贤看了过来。 温贤咬牙,感觉怎么自己好像每次说他坏话,都能刚好被他听见?! 温贤干咳一声,抬头问道:“你回来了?去哪儿了?” 苏远之背对着他挂外套,回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温贤道:“我那是有点事去办,你一个受了伤的人,就该好好在家呆着才对。” 苏远之不搭话,抬脚就要往书房走,路过温贤身边的时候,温贤明显闻到苏远之身上有一股脂粉气,而且那味道非常熟悉,温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扬声把人叫住。 “苏远之你等一下!” 苏远之脚下没停,温贤知道他一进书房就要关门,下意识就要起身把他拦下,却忘了自己双腿这会儿根本使不上劲,他这一下,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 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响,苏远之也吓了一跳,猛然停下脚步回头,就见温贤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捂着被茶几磕到的脑门,痛的小脸发白。 “少爷!”红果吓坏了,连忙蹲下去扶他,“少爷,你、你怎么样?没事吧?” 温贤自己痛的倒吸气,还不想让红果担心,捂着脑门一个劲儿说:“没事,我没事,红果,你别担心。” 红果才不信呢,红着眼道:“怎么会没事?少爷您快让我看看您额头怎么样了,快。” 温贤道:“真没事儿,不是很严重,揉一揉就好了。” 红果拉着他手臂道:“您让我看看我才放心,让我看看……” “让开。” 红果话没说完,手臂让人拉了一把,身子跟着转了个圈,红果就发现自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而他原来的地方换成了苏远之,苏远之脸色很不好,他拉了半天没拉开,苏远之随手一拉,就将温贤的手拉开了,这一看就发现温贤脑门上好大一个包,已经紫红了,温贤眼里痛出生理泪水,抬头看着苏远之的模样,只能用可怜巴巴来形容。 苏远之抿了下唇,一伸手将温贤从地上横抱而起,只听他对红果道:“去拿冰块。”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卧房门口了,红果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从沙发上爬起身,一路小跑出了门。 客厅里只留下一个绿翘还站在原地,苍白的小脸,满脸惊愕地喃喃道:“为什么……” 温贤直到被抱上床,眼神一直看着面前的苏远之,同样满脸诧异。 苏远之先是仔细看了看他额头,见没流血,稍稍松了口气,就训温贤道:“没人告诉你,这种伤不能揉吗?” 温贤还是傻乎乎的看着他,话都不会说。 苏远之抿了下唇,又将视线移到他的双腿上,又问道:“腿怎么了?” 温贤还是保持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动作不变,苏远之脸色越来越沉,像是想发火又给忍了回去,然后无奈地重重吐出两个字:“说话。” 这次温贤终于开口了,只听他道:“苏远之,你……不是不喜欢与人靠近吗?” 苏远之一怔,微张的瞳孔看着温贤,眼里带着冷意道:“你怎么……”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温贤轻叹道,“我又不瞎,你每次被触碰,反应都那么强烈,我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苏远之:“……” “问你呢,”温贤眼看苏远之又要沉默,学着苏远之的语态冲他道,“说话。” 可惜这招还是没成,因为这会儿红果已经拿了冰块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属兔子的,动作这么快。 “少爷,冰块拿来了。” 红果把冰块往温贤额头上贴,温贤伸手接过来道:“我自己来吧……苏远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苏远之背对着温贤,脚步微顿道:“24小时后记得热敷。” 说完,抬脚出了卧室,任由温贤在后面又叫了他两声也没回头。 * 温贤做了一个梦,梦里,苏远之拉着一个女子的手跟他道谢,说谢谢他的成全。 温贤站在那儿,努力想看清那个女子是谁,可他就是怎么也看不清,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那香味非常熟悉,温贤确定自己之前曾闻到过。 终于,温贤想起来了,那香味……YXDJ。 “是馨儿!” 温贤从梦中惊醒的哪一刻,终于知道了昨晚在苏远之身上闻到的那股香味,原来是馨儿的,之前他们一起送馨儿去利顺德的时候,温贤就在馨儿的身上闻到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一次,他就把那香味给记住了。 温贤从床上坐起身,感觉双腿还是有点发胀,想着干脆就用这个借口不下楼吃早饭了,正好他也觉得没什么胃口。 “所以,苏远之昨天是去见馨儿了?”温贤轻哼一声,“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什么对人家无意,结果呢?特意跑去找人家,还一待就待了一整天,分明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温贤吓了一跳,温贤挺直脊背朝房门口喊道:“谁啊?” 门外人应道:“少爷,是我。” 原来是红果,温贤舒了口气,道:“红果,进来吧。” 红果推开门进来,看到温贤自己坐起来了,忙加快脚步过去,凑上前看了看温贤的额头道:“少爷,您额头还疼吗?” 温贤道:“还好,不碰就不疼,红果,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红果道:“我在门外听见您在里面说话,就猜想您是不是醒了,少爷,一大早您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咳咳,没、没什么,”温贤可不好意思把刚才的话跟红果说,当即转移话题道,“对了,红果,你去帮我跟太太说一声,就说我腿不方便,今日就不下去吃饭了。” 红果回道:“不用了少爷,李妈一早就来说过了,说今日初一,太太去庙里烧香了,每个月初一,太太都要去烧香的,而且太太临走时也吩咐了他们,说您腿不方便今日就别出门了,一日三餐都给您送房间里来吃。” 温贤心头一喜:“是啊?那太好了,快快,去给我拿点吃的来,我快饿死了。” 红果无奈道:“吃早饭之前,您得先洗漱啊,总不能不刷牙就吃早饭吧?” 温贤嘿嘿一笑:“差点忘了。” 看到绿翘端着水进来,温贤眼珠子转了转道:“绿翘,今日你那爱心早餐能多做些吗?也让你少爷我沾沾他苏大少的光呗。” 绿翘拧干毛巾递给温贤,神色忧郁道:“少爷要吃,可能要稍等一下了,东西还都是生的。” 温贤一愣:“什么叫还是生的?” 红果拿着毯子走过来,将毯子铺在温贤面前的被褥上,撇撇嘴道:“因为苏大少一大早就出门了,她那爱心早餐做了也没人吃,所以干脆不做了呗。” “苏远之又出门了?” 温贤心道:难不成又去见那个馨儿了? 温贤抬头看向绿翘,难怪绿翘脸色这么差,一副无尽打彩的样子,说起来,他好像也有那么点感同身受。 等等!他为什么要感同身受啊?这两个人里头又没有他的心上人!不过……绿翘和苏远之,好歹自己还从中牵线呢,眼看事情这么不顺利,自己会心情郁闷也在所难免吧? 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郁闷了。 这一日,温贤因为双腿不方便不能出门,只能郁郁寡欢地趴在窗台上无聊的看着窗外,下午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温贤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书房,忽然感觉有点孤单。 第84章 呼之欲出的情感 温贤一下午没睡着觉,临近傍晚的时候,趴在窗台前的贵妃踏上睡得迷迷糊糊,是觉得有些冷,可一直懒得睁开眼,忽然身上多了条毯子,窗外潮湿的寒气,一下子全被挡住了,温贤反而醒了,边揉眼边问道:“红果,什么时间了?” “已经快六点了。” 声音响起,温贤一下子就清醒了,转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哪里是什么红果,分明是苏有信。 苏有信还穿着军服,估计是刚下班回来,帽子上还有几滴雨水打湿的痕迹。 “小叔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下,太失礼了。” 温贤说着,往门口看去,红果躲在门后,悄悄朝他做了一个双手食指在唇前比×的动作。 这是故意不让人通禀了,温贤眉梢轻跳了一下,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不知道苏有信的来意,所以一会儿只能见招拆招。 苏有信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在温贤旁边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脸上带着三分笑意道:“刚好下班,回来发现大家都不在,想着来问问你晚上吃什么?” 接着一顿道:“你额头怎么了?” “哦,不小心磕了一下,”温贤没有解释太多,问道,“太太还没回来吗?” 苏有信也察觉温贤不想多说,难得竟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顺着温贤的问题道:“没回来,今天一天,我妈都会在庙里,吃了斋菜才回来,我爸也让他朋友叫走了,晚上就我们俩个人吃,我是吃什么都可以的,主要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贤心道:这是彻底不把苏远之当回事了吗?不过书房那边还是没有人,怎么,会情人还连会两日? 当即道:“我下午吃了好些点心,感觉不是很饿,而且我这腿也不太方便,一会儿随便吃碗面条就好了。” 苏有信低头看了看温贤的双腿,眼里带着几分担忧道:“腿还疼吗?” 温贤被苏有信的关怀弄得浑身不自在,怕被看出来,只能低着头道:“已经好多了。” 苏有信道:“那就好,那……你还去找猫吗?” 温贤点头:“当然,不过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去了。” 苏有信道:“那好,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就告诉我,我带你去。” 温贤一脸受惊道:“那怎么行?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小叔呢?反正现在我已经知道那地方了,下回我自己去就行了。” 苏有信轻笑:“什么麻烦不麻烦,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没有我带你,恐怕那学校的大门你未必进得去哦。” 温贤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应答,苏有信沉沉的目光看着他道:“何况你这次腿受伤,都是因为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愿意,在你没找到你想要的猫之前,我都会陪你去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贤觉得苏有信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还有这番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呢? 没等温贤细想,门口传来重重一声响,温贤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苏远之踉踉跄跄从门外进来,估计是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撞到了门上,扇门被撞的直晃。 苏远之又喝多了,事实上温贤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喝酒了,怎么好好的又喝成这样了? “苏……大少,你身上有伤,怎么还喝这么多酒?红果,快扶着点。” 红果要扶,苏远之挥手躲开他,一步步朝苏有信走了过去,苏远之站在苏有信面前,冰冷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杀意。 苏有信倒是一脸无畏,只是大约不喜欢仰视苏远之,就站起了身,比起苏远之喝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苏有信的举止优雅而又绅士,与苏远之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有信见苏远之不说话,便先开了口道:“大哥,你今日又喝多了?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滚。” 苏有信最后一个话音未落,就被苏远之一声咆哮给打断了,苏有信转头看着苏远之的眼神,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苏有信朝苏远之咬牙道:“苏远之,你别太过分!” 苏远之抓起温贤面前的茶杯,狠狠将他摔在了苏有信的脚边道:“我让你滚,听不懂吗?这是我的房间,谁让你进来的?滚!” 接连被骂了三声滚,苏有信那般高傲的性子哪里还受得了,偏偏苏远之说的对,这是他的地盘,他完全可以让苏有信滚。 苏有信也是气疯了,胸口起伏的惊涛拍浪似的,温贤看到他的手已经捂上自己腰上的枪了,可这里是苏公馆,苏有信再怎么也不能对自己的哥哥拔枪,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怨气,回头对温贤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说完,苏有信朝苏远之冷哼一声,转头大步离开了。 苏有信走了,苏远之回头又朝红果和听见声音过来的下人们呵斥道:“都给我滚出去!” 苏公馆原先的下人们显然是有经验的,见状立马跑了个干净,就剩下红果和绿翘,绿翘是为什么不得而知,但红果很显然是担心温贤,怕苏远之喝酒喝疯了,做出什么伤害温贤的事来。 温贤看着苏远之,苏远之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但温贤就觉得,苏远之并不会伤害他,便对红果道:“都出去吧,把门关上。” 红果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听了温贤的话,带着绿翘出去了。 温贤这会儿才发现,苏远之的头发湿湿的,身上也湿了大半,他似乎是冒雨回来的,连车都没坐,温贤双腿不能动,只能将身上的毯子拿起递给苏远之道:“你头发湿了,先擦一下吧,小心又感冒了。” 苏远之看着递过来的毯子,递毯子的那只手又细又长,指头被修剪的非常干净,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从手指到手心,再延伸到手腕,那手腕也很细,细到苏远之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整个握住。 然后,他真的那么做了。 苏远之朝自己伸手过来的时候,温贤以为他是要接毯子的,谁知下一秒,自己的手腕就被握住了,温贤一惊,抬头瞳孔微张的看向苏远之的脸。 苏远之脸上带着水渍,眼神冰冷又悲凉,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问温贤:“你的腿,是因为苏有信才受伤的?” 温贤下意识想解释:“事情不是你想……” 结果他话没说完,就被苏远之给打断了,语气似乎比之前多了几分难堪道:“你为他受的伤?” “不是!”温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怕再被苏远之打断,立马扬声喊出这两个字。 喊完之后,见苏远之似乎也被他吓到了,一双眼睛直直望着他,温贤下意识觉得喉头一紧,忙咽了口口水,轻声解释道:“我跟苏有信只是恰巧遇到,然后发生了点事情,一不小心就成了这样。” 苏远之抿唇,问道:“你让他……帮你找猫?” 温贤一惊,难道苏远之知道什么了? 毕竟那猫现在还半点着落都没有,万一让苏远之察觉了什么,回头猫没找到,岂不是让人空欢喜一场吗? 温贤想将话题从猫身上挪开,当即朝苏远之扬声道:“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不是向来不爱搭理人的吗?” 谁知温贤转移话题的计划瞬间被苏远之戳破,苏远之抓着温贤手腕的手紧了紧,眼神发沉道:“温贤,你在转移话题。” “我哪有!”被揭穿的温贤瞬间有些慌了,咬了咬牙就朝苏远之大声道,“我就不能有点我自己的私生活了吗?再说,你昨天不也跑去找那个馨儿了吗?那我也没问你跟人家都干什么了啊!” 苏远之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昨日去找她?” 温贤哼了一声道:“你昨晚抱我的时候,那么重的脂粉气,你以为我闻不出来吗?” 等等,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 没等温贤想明白,苏远之复杂的目光看着温贤道:“你……在吃醋?”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温贤顿时被惊得三魂七魄乱飞,涨红的脸朝苏远之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吃谁的醋?馨儿的吗?怎么可能?我要是吃馨儿的醋,我还会想方设法撮合你和绿翘吗?我又不傻!” 话音一落,温贤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抿唇,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温贤小心翼翼朝苏远之看过去,只见苏远之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凶横的目光冷冷看着他,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的。 苏远之道:“你,想方设法,撮合我和,绿翘?” 温贤瞬间秒怂,看着苏远之委屈巴巴道:“我、我这不是看人家小姑娘对你真情实意,实在不忍心,就想着自己要不帮帮她呗。” 说完,温贤以为苏远之要打他了,而他现在想跑都跑不了,只能伸手先护住头。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拳头落下,温贤从两条手臂的缝隙里眯眼去看苏远之,只见苏远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一双凤眼里满满都是被伤害后的震惊与悲痛,那样的眼神,一度让温贤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千古罪人。 “苏远之,对不……”温贤想跟苏远之道歉,话没说完,人就被抱了起来,温贤下意识伸手搂住苏远之的脖子,瞪大双眼像个受惊的兔子,“苏远之?你干什么?” 苏远之抱着他,大步进了卧房,然后将人放到床上,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85章 偷亲不认账 温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苏远之那哀默大于心死的模样,是,自己帮绿翘这事儿,做的是有点不厚道,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是应该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自己就算一片好心,但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吧?要是拉皮条有罪,那现代那些什么婚姻介绍所、百花网之类的,是不是都得抓起来啊? 苏远之他至于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吗? 不对,苏远之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方大夫说,苏远之每逢初一左右心情都不大好,今日正好就是初一, 所以初一到底有什么问题吗? 温贤正蹙眉冥想,就听见门口传来声响,有人进来的。 这深更半夜的,如此小心翼翼进来的人会是谁呢?红果? 接着就听见房门再次被合上的声音,温贤当即肯定这人不是红果,红果就算半夜不放心来看他,也没有关门的道理,所以这人不是红果,而是——苏远之! 想到这,温贤下意识闭上眼,放缓了呼吸,假装熟睡。 温贤猜的没错,来人的确是苏远之,苏远之进门后,又把门合上了,一举一动都十分轻柔,几乎没有半点声响发出,若不是温贤一直没睡,必然很难发现苏远之的到来。 苏远之走到床边,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床上温贤那张熟睡的脸,苏远之眼中堆满了复杂的神色。 然后,苏远之在温贤的床边坐了下来,看到温贤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苏远之抿了抿唇,缓缓朝他伸出手,然后慢慢的,用手握住了温贤的手。 苏远之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厌恶感,没有作呕,也没有浑身颤栗,他甚至因为觉得温贤的手有些冰凉,下意识又握紧了些,然后拇指轻轻摩擦温贤的手背。 苏远之每个动作都开始的很缓慢,像是在调试,然后再确认,脸上的神色格外严谨而又专注,然后是诧异和震惊,最后落到温贤脸上时,就变成了将这些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 “温贤……” 苏远之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又低沉,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沧桑与悲凉。 “我今日……见到她,她的状况越来越差,整个人瘦的就剩下皮跟骨头,她、她问我过的好不好,我想说我过的不好,自从那件事以后,生或死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若不是为了她,或许我已经……已经死了,很可笑,她曾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如今……如今我却什么话都不敢跟她说,呵,不过我说什么,大概也没用就是了……” 苏远之自嘲一笑,眼睛涌起的湿润静静地从眼角滑落,即便知道温贤睡着了,不会有人看见他落泪,苏远之还是匆忙低下了头,拇指不安的摩擦着温贤的指背,苏远之声线不稳道:“温贤,你说,如果有一天,有人用我的命来换她最想要的那样东西,你说她会选我,还是选那东西呢?” 苏远之抬头,眼泪从滑落脸颊,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了窗外照入的月光,将眼底深藏的痛苦与悲伤,透过眼泪全部被折射了出来。 “温贤,若有日我死了,你……你会难过吗?呵,或许就算你难过,也只是一时的难过,毕竟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陷入这龙潭虎穴里,或许、或许我死了,你会更恨我也不一定,堂堂男子,却要为另一个男人守寡,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你自然恨我入骨,那时怕是巴不得要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 苏远之越说,温贤没反应,他自己的脸上倒是越来越苍白,甚至有些惊慌起来。 “不,温贤,别恨我,你不能恨我,温贤,温贤——” 苏远之声音里的凄凉,直把温贤吓得都快装不下去了,就在温贤睁开眼要告诉苏远之,自己并不恨他的时候,苏远之突然朝他欺身压下,这是一个慌乱而又颤栗的吻,温贤甚至能感觉到苏远之握着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温贤整个人都惊呆了,瞪大眼直直望着面前这张近在尺咫的脸,温贤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苏远之……好像喜欢上他了。 可他到底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呢? 温贤想不明白,暂时也没时间想,因为苏远之已经发现他装睡了,苏远之顿时如遭雷击,整个身体从他身上弹跳而起,苏远之脸色苍白,转身就要落荒而逃。 而这次,温贤没给他机会,在苏远之转身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了苏远之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打开床头灯,顿时让苏远之无所遁形。 苏远之被迫停下脚步,背对着温贤的身影狼狈不堪,一张口声音都在发抖:“——放手!” 温贤一脸嚣张道:“苏远之,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吗?” 苏远之微微颤了颤,依旧不肯转头,只沙哑道:“你……你装睡?” 温贤道:“明明是你半夜偷偷跑进我房间,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 “不是!”苏远之猛然低呵一声,语气慌乱而又急切。 温贤一抬下巴,理直气壮的质问道:“不是什么?你敢说刚才你没偷亲我吗?” 苏远之:“……” 温贤发现苏远之露出的耳朵已经红了,耳尖在灯光下红的发透,忍不住偷笑一声,温贤故作严肃的语气道:“苏远之,亲就是亲,没亲就是没亲,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觉得你不说话,你偷亲我这事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见苏远之依然不肯转头说话,温贤一咬牙,干脆再下一剂猛药:“苏远之,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这一下,苏远之终于回头了,一双凤眼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倍,看着温贤双唇微颤。 头一回在苏远之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温贤骄傲的同时,就觉得苏远之这样还蛮可爱的,哼!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平日装深沉,骨子里就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奶狗。 温贤轻咳一声,神色得意道:“其实,你如果真喜欢我……” “没有,”苏远之再次打断温贤没说完的话,蹙眉一脸冷漠地表情道,“我不喜欢你。” 温贤怒极,苏远之这摆明就是喜欢不肯承认,他本来还想说,如果苏远之真喜欢他的话,他们或许可以试着好好相处一下,谁知这人反口就一脸嫌弃的说不喜欢,怎么,喜欢自己这件事很丢人吗? 想当年,自己好歹也是学校里的校草,追自己的女孩子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苏远之这什么态度啊! 温贤咬牙瞪着苏远之道:“你不喜欢你亲我干什么?” 苏远之抿了下唇,一脸严肃道:“那只是我酒喝多了,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喜欢自己是糊涂吗?温贤气的想骂人,绞尽脑汁道:“那你之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诉苦,也是一时糊涂不成?”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道:“我今日心情不太好,说的那些话你不必过于当真。” 温贤黑着脸道:“所以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是你刚才口中的她,还是那个馨儿?” 苏远之冷声道:“与你无关。” 温贤霎时瞪眼,嗓子里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温贤仰头荒唐一笑,用力将苏远之的手腕甩开,温贤怒极反笑道:“好,很好,苏远之,看来不是我耍你,是你耍了我!” 苏远之道:“我没有。” “你有!”温贤怒斥一声,见苏远之还是那副表情站在那儿,温贤顿时有种筋疲力竭的感觉,偏头不愿再去看苏远之。 “好,很好,是我会错了意,是我自作多情行吧?你走,出去!” 温贤一声咆哮,手指食指指向房门,朝苏远之下逐客令。 苏远之看着温贤的后脑勺,抿唇半晌,低声朝温贤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温贤转头看着被重新合上的房门,只觉得心里难过急了,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温贤用力躺回床上,感觉自己比之前更清醒了。 仰头看着天花板,温贤喃喃自语:“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苏远之不喜欢我不是很正常吗?本来大家都是男人,难不成还能搞断袖不成?” 接着翻了个身,温贤酸不溜丢的语气道:“这个苏远之,又是馨儿又是绿翘又是”她”,仗着自己那张脸长得好看,到底祸害了多少好姑娘,哼!明明我也长得不差,凭什么没人喜欢我?”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温贤再次翻了个身,一双眼睛瞪的跟牛眼睛似的,咬牙道:“苏远之这个渣男,都有”她”了,还去招惹馨儿,简直……简直太过分了!不行,明日我就去告诉绿翘,让她千万不可再执迷不悟!” 又过了一会儿,温贤气的想打滚。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啊啊啊!!!苏远之,你这个王八蛋!!!” 第86章 让绿翘打消念头 红果早上来叫温贤起床的时候,被温贤脸上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少、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温贤眼睛都懒得睁开道:“昨晚上失眠了,一夜没睡呢,现在困得要命,红果你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 红果犹豫了一下道:“少爷,您要不吃了早饭再睡吧?” 温贤睁开眼看他:“怎么了?” 红果道:“李妈说,太太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炖的猪蹄汤,说吃了以形补形。” 温贤瞪眼:“我这是猪蹄吗?我这是腿好吗?算了算了,你拉我起来吧,我实在没力气。” “好。” 红果伸手将温贤从床上拉起,温贤全程闭着眼任由红果捯饬自己,显然是真的太困了。 之后厨房果然送来了猪蹄汤,温贤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胃口,想着蒋玉梅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的太太,谁一大早能喝得下猪蹄汤啊? 可这会儿起都起了,困意也早没了,再回去估计也睡不着了,干脆也就不睡了。 这会儿想起害自己一夜未眠的罪魁祸首,温贤咬牙问红果:“苏远之呢?” 红果道:“苏大少今日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又出去了?去哪儿了?”问完温贤才发现,自己这话问的多余了,“真是被气糊涂了,你哪儿知道他的去向啊。” 红果挠挠头,觉得少爷今天有点笨笨的,看来睡不好觉真挺糟糕的。 温贤虽然对苏远之有气,但昨晚的事,他自己也反省了一下,他也的确有做错的地方,刚好这会儿趁着苏远之不在,温贤抿了抿唇,对红果道:“红果,你去帮我把绿翘找过来,说我有事找她。” 红果不喜欢绿翘,撇撇嘴不高兴道:“少爷,你没事找她做什么?她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讨好苏远之,您瞧您腿都伤成这样了,她也不知道过来伺候您,真是没良心。” 温贤替绿翘辩解道:“看你说的,她就算过来也挪不动我啊。” 红果不服气道:“那端茶递水总还是可以的吧?” 温贤道:“那好,那我自己去叫她。” 红果忙按住温贤的轮椅:“别别别,少爷您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可别乱动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温贤一笑:“幸苦你啦。” “这有什么幸苦不幸苦的……” 红果边说着,边往门外走,不一会儿,就带着绿翘回来了。 绿翘朝温贤颔首:“少爷,您找我?” 温贤看了看她道:“是有件事想跟你说,红果,你去外面等着,我有话要私下跟绿翘说。” 红果抬头看看绿翘,又看看温贤,老大不愿意,却也知道温贤这是想让自己帮他把门,便撅着嘴出去了,顺手还不忘把门关上。 绿翘原本就因为苏远之这两日拒绝吃她送来的东西而忧心,如今见温贤故意背着她人找自己说话,以为温贤又要给她出主意呢,满心欢喜又满脸忧思道:“少爷,苏大少这两日突然不吃我做的东西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哪儿做错了,我可都是按照您教我的方法在做呀,少爷,您快帮我想想法子,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到大少爷的欢心?” 温贤有些尴尬地看着绿翘,一时说不出话来。 绿翘心细敏感,片刻察觉出温贤的异样,脸上的忧思变成惊愕,望着温贤喃喃道:“少爷,您……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我、嫌我太笨了,讨好人都不会?” 温贤连忙道:“不是不是,绿翘,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有件事,我觉得我得告诉你,苏远之他……似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绿翘瞳孔大睁地看着温贤,小脸发白。 温贤知道她这会儿必然不好受,可长痛不如短痛,何况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当即对绿翘道:“苏远之有喜欢的人了,而且看起来非常喜欢对方,所以绿翘,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能认清事实,绿翘,我知道你的处境,或许你可以看看你身边是否还有与你门当户对的人,相信我开口,太太也不会为难你,毕竟你原本就是不是苏家的人,到时候我再为你准备一份嫁妆,我会尽力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什么门当户对!”绿翘朝温贤一声咆哮,打断温贤的话,满眼不甘地看着温贤道,“说到底,你不过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们下人就应该配下等人,是吗?” 温贤面色一沉:“绿翘,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若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 不管怎么说,温贤如今可是绿翘唯一的指望,眼看温贤不高兴了,绿翘深怕他真的不管自己了,忙走到温贤面前跪下,哭着向温贤道歉。 “少爷,少爷,是我狼心狗肺,您对我这么好,我还如此伤您的心,都是我的错,少爷您原谅我,您原谅我。” 温贤深叹一口气:“绿翘,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不,我不起,我不能起,”绿翘摇头痛哭,“少爷,您帮帮我行吗?我、我一颗心都给了大少爷了,除了大少爷我谁都不要,大不了我不当姨太太,我就还当个丫鬟,一辈子伺候您跟大少爷都行,我求求您了少爷。” 温贤见绿翘用情如此之深,就更加不愿再让她留在苏远之身边了,毕竟终有一日他会离开苏公馆,到那时绿翘再得罪苏远之,苏远之或许真会杀了她也不一定。 想到此,温贤再次狠了狠心,对绿翘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绿翘,我不会再帮你,我最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到时候你还不能把自己嫁出去,我就只能将你赶出苏公馆了。” 三个月,温贤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脱身,目前也只能先这么说了,毕竟找一个自己愿意嫁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遇到的,但至少,温贤得逼她一把,免得绿翘再把所有心思全部花在苏远之一个人身上。 温贤的话,也的确给绿翘带来了一记重锤,绿翘当即瘫坐在地,仰头双眼含泪地望着温贤,面如死灰道:“少爷,您当真如此绝情吗?” 温贤终还是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绿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之所以这么对你,其实都是为你好。” 绿翘沉默片刻,接着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嗤笑一声:“为我好?” 说完,抬头深深看了温贤一眼,那眼神让温贤心下一惊,绿翘径自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红果在门外,是听到些的,尤其是后来,绿翘因为过于激动,音量也没控制住,所以看着绿翘满脸阴沉的离开,红果连忙进屋跑到温贤身边对他道:“少爷,我觉得绿翘有点不对劲,她会不会因自己求而不得,对您心怀怨恨,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啊?” 温贤面色严峻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告诉绿翘,我会离开苏公馆的原因,她不信我,正如我不信她一样,总之最近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她点儿,尤其是苏远之那边,一旦看到绿翘去找苏远之,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别让她跟苏远之独处。” 红果点点头:“我知道了,少爷,那……少爷,您不告诉绿翘您要离开,是因为您不信她,那您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说明,在您心里,我还挺重要的?” 温贤看了红果一眼,见他满眼希冀的目光,当即一笑道:“那当然!红果,说出来你别不信,我可从来没把你当成下人看。” 红果面上一喜,越是期待越是小心地问温贤道:“那……那对少爷您来说,我是您什么人呢?” 温贤摸了摸下巴,故弄玄虚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是我兄弟!而且还是比亲兄弟还亲那种!怎么样,是不是很激动,很开心?” 红果木木着脸“哦”了一声,并未见半点喜悦。 温贤气的磨牙,伸手扯了一把红果的脸颊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嗯?把你当兄弟还不开心,难不成你还想当我祖宗吗?啊?” 红果捂着脸蹦跶:“我才没有那个意思,少爷,您以后能不能别扯我脸了,我都十八了!是大人了!” 温贤“嘿呀”一声,朝红果道:“你哪儿大了?就你这小身板,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人?” 红果大急:“我、我还在长身体,我将来一定会长得比少爷您还高的!” 温贤回了他一个仰天大笑的表情包。 正笑着呢,有人进来了,方大夫提着药箱,边往里走边笑道:“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让大少奶奶笑的如此开怀?” 温贤忙收了后槽牙,朝方藜矜持一笑:“方大夫来了?只是不凑巧,远之今日有事出去了。” 方藜神秘一笑:“我知道他不在,今日过来不是找他,而是来找你的。” 温贤一愣:“找我?” 方藜点点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温贤的双腿道:“腿受伤了怎么也不让李管家叫我过来瞧瞧?怎么样,好些了吗?” 温贤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向方藜,只见方藜放下药箱,将其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套银针来。 第87章 别扭闷骚苏大少 方藜将扎在温贤腿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收好,笑着对趴在床上温贤道:“如何?” 红果要过来帮忙扶起温贤,温贤一抬手:“不用。” 他自己翻了个身,坐起身试着动了动双腿,发现脚趾头能动了,当即欣喜道:“有感觉了,方大夫,您真是太厉害了。” 方藜摆摆手:“可不是我厉害,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是,”温贤感叹,中医真是博大精深啊,随即又朝方藜问道,“那方大夫,我是不是马上就能走路了?” 方藜失笑:“哪有那么快,不过应该不用躺太久,明日后日我再帮你扎两次,应该就差不多了。” 温贤着急走路,腿不能走实在太不方便了,不过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坦然接受,总归是比之前要躺的时间缩短了一半,也算挺不错的了。 抬头又对方藜道:“还是要谢谢方大夫,特意为我跑这一趟。” 红果给方藜递上茶,方藜端着茶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道:“少奶奶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不舒服,还是尽早给我打电话,有病早治总是好的。” 温贤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只能笑了笑,朝方藜问道:“不过,方大夫是怎么知道我腿受伤的事情?是李叔告诉您的?” 方藜端起茶杯,朝温贤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李叔?”温贤了然道,“那是太太?” 方藜继续摇头:“也不是。” 温贤疑惑道:“总不至于是苏二少吧?” 方藜失笑一声,看着温贤道:“少奶奶猜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不猜自己身边的人呢?” 温贤一怔,看着方藜瞳孔微张,半晌喃喃道:“是……苏远之?” 方藜收回视线,微微一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少奶奶聪慧。” 这还叫什么都没说?温贤被方藜的迷惑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思忖片刻,豁然开明,抬头对方藜道:“是苏远之让您来给我治腿的,而且他还不让您告诉我是他让您来的,对吗?” 方藜这次没说话,就只是微笑而已。 温贤咬了咬牙,暗骂苏远之这人真是闷骚又别扭,关心人都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吗? 方藜看了温贤一眼,放下茶杯起身道:“该做的事都做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我就不打扰少奶奶休息了。” 温贤看时间不早了,便道:“方大夫不介意的话,就在家里吃了午饭再走吧?” 方藜拿起药箱背到肩上,笑了笑道:“不必了,家里一早就来了个贵客,我还得回去招待客人呢。” 温贤抬头看了方藜一眼,点点头道:“那……就不勉强了,红果,帮我送送方大夫。” “是,少奶奶。” 红果将方藜送走了,回来见温贤靠在床头发呆,红果上前道:“少爷,您在想什么?” 温贤心里不舒服,感觉好多好多事都想不明白,一桩桩一件件堵在胸口,简直快把人给闷死了。 温贤急需发泄,当即边朝红果招招手道:“红果,你坐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红果愣愣点头“哦”了一声,走到方藜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少爷,您问吧。” 温贤在心里捋了捋,这才开口对问红果:“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他……” 温贤说了个开头,红果听得正认真呢,突然发现没声了,抬头望向温贤:“少爷,你怎么突然不说了?” 温贤握拳一咬牙,暗骂自己是不是傻?他和苏远之之间发生的事情,别人不知道,红果还不清楚吗?他跑来问红果意见,是巴不得让红果知道昨晚苏远之亲他的事吗? 温贤,你真是蠢到家了! “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饿了?” 温贤咬牙:“我脸色难看难道就一定是饿了吗?在你眼里,你少爷我就是这种人吗?” 红果点头:“嗯,是。” “你——”温贤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儿把自己噎死,瞪了红果一眼道,“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说着,温贤就在床上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红果忙起身道:“可是少爷,马上就该吃午饭了,您要不吃了再睡吧?” 温贤被子里吼道:“不吃了!” 之后红果又哄了两下,温贤缩在被子里就是不出来,红果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出去了。 温贤本来只是置气,跟红果置气,跟自己置气,可躺着躺着,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就睡了一个下午。 * 方藜回到家,家里的老妈子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药箱。 “先生回来啦。” 方藜点头:“嗯,对了王妈,大少爷呢?” 王妈道:“在后院帮你整理药园呢。” “胡闹!他这身上还有伤呢,需要他整理什么药园?” 边说着,方藜边快步往自己后院走去。 方藜的家是一栋红砖的二层小楼,楼不大,反正除了他,家里也就一个老妈子,方藜四十多岁,至今没有成家,方家是大家族,可也没见他跟家里人来往,估计跟他不结婚这事有关,不过他不提,外人也不好多问。 虽然楼房不大,方藜的后院却不小,将近一百平,只是别人都是种的花花草草,他院子里全是中草药。 方藜急匆匆来到后院,想说让苏远之别弄了,他身上的伤才刚好,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儿他现在可做不了。 结果到院里一看,苏远之哪里在整理药园,分明坐在椅子上发呆呢。 方藜吃笑一声,背着手朝人走了过去,在苏远之身边坐了下来,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倒是驱散了不少冬日里寒意。 苏远之垂眼看着寒冬里依旧郁郁葱葱的黄精,低声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方藜明知他说的是谁,故意朝人眨眨眼不解道:“谁啊?” 苏远之转看向方藜,一脸严肃地叫了一声:“方叔。” 方藜道:“你一大早跑来找我,我当伤的有多重呢,不过是小伤而已,我就算不去给他扎针,过不了几日自然就好了。” 苏远之道:“不方便。” 如此简洁的话,难为方藜倒也听懂了,一脸清奇的眼神望着苏远之道:“是他不方便,又不是你不方便,你这么关心人家方不方便做什么?” 苏远之抿了下唇,把头转了回去。 方藜见他又不说话,轻叹一声仰头看着天空道:“远之,咱们有多久没这么坐在一起聊过天了?” 像是知道苏远之不会回答,方藜自问自答道:“怕是有……八年了吧?我知道,这些年你必然经历了不少常人不能经历的痛苦,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的性子,可不管怎么样,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好好过下去,未来如何谁又说得准呢?人嘛,总要活着才会有希望,你说是不是?” 苏远之沉默不答。 方藜最怕他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藏在心里,这张嘴跟河蚌似的,怎么都撬不开,都说治病得对症下药,可病因都不知道,又要如何治呢? 方藜心中无奈,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忽然想起温贤来,方藜眼珠转了转,开口改了话题。 “说起来,温家那个少爷,叫……温贤对吧?那孩子昨晚上是做贼去了吗?瞧着像是一夜没睡,那脸色差的吆……”说着,又往苏远之脸上凑近看了一眼,方藜咂咂嘴道,“跟你的脸色有的一拼,我说你俩昨晚该不会吵架了吧?” 苏远之唇动了动,竟没有反驳。 方藜心道:看来提温贤果然有用! 当即故作惊讶道:“不会吧?还真吵架了?你以前就不会吵架,如今快连话都不会说了,你怎么会与人吵架呢?那温贤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将你惹成这样?” 苏远之道:“不是他,是我。” 方藜立刻道:“那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苏远之微顿,转头见方藜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当即脸都黑了。 方藜一脸得意道:“问你话呢,你若不说,明日我再去给他扎针,我就故意往他痛处扎,或者直接给他扎瘸了,让他在床上再躺个十天半个月。” 苏远之凝眉:“您不会的。” 方藜道:“那可不一定,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方家赶出来吗?” 这个苏远之还真不知道,方藜从来没说过。 方藜森森一笑道:“我这个人天生没别的爱好,唯一的两个爱好,一个就是喜欢欺负老实人,另一个就是拿人试药,像这种把人扎废、吃药吃中毒的事,我年轻的时候没少干过,方家那群老古董觉得我心肠太狠,不配当医生,于是就把我赶了出来。” 方藜得意道:“温贤那孩子长得就敦厚老实,不瞒你说,我一直想欺负他来着,就是一直没找着理由,今日总算从你这找着理由了!怎么样,还不说吗?” 苏远之看着方藜,语气坚定道:“您不会的。” 方藜脸上的得意瞬间凝结:“什么?” 苏远之道:“您不是那样的人。” 方藜一怔,看着苏远之片刻,又是无奈又是欣慰道:“远之啊远之,你还真是……哎,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了,时间差不多了,走,进屋吃饭。” 方藜从椅子上起身,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见身后苏远之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方叔。” 方藜停下脚步,回头朝苏远之看了过去,苏远之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了决定,开口对方藜道:“方叔这辈子,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方藜看着苏远之,豁然一笑,原本他都打算放弃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来温贤在远之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凡响啊! 第88章 苏远之袒露心意 方藜脚下转了个弯,又重新走了回去,再次坐回到苏远之身边。 方藜感叹道:“当然有,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若是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那我该是多无趣的一个人呐。” 苏远之问道:“那你为何没跟那人在一起?” 方藜道:“谁说我没和他在一起?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他而已。” 苏远之道:“什么方式?” 方藜想了想:“怎么说呢,就是陪着他喽,确保他在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到我,他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帮到他都会尽全力去替他完成,拼命守护他,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苏远之有些不忍道:“方叔,你是单相思吗?” 方藜不苟同道:“什么单相思?他也喜欢我的好不好!只是……啧,只是除了我,他更喜欢另一个人而已。” 苏远之看着方藜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道:“你……喜欢有夫之妇??” “说什么呢!”方藜瞬间炸毛,“你方叔我像那种会破坏人家家庭的第三者吗?他跟我一样,也没结婚呢。” 苏远之低头沉吟片刻,又道:“那你这样守了他多久了?” 方藜张口道:“快二十年了。” 苏远之一怔,大概没想到方藜居然如此深情,默默守护自己喜欢的人二十年之久。 “难道……就不曾想过放弃吗?”苏远之道,“既然这么久都没能在一起,说明你们注定无缘,倒不如放手,早日让自己解脱。” “解脱?”方藜痴笑摇头,喟叹道,“恐怕只有等我死了,才能真的解脱吧。” 苏远之沉声道:“这样未免太过痛苦。” “不会啊,”方藜笑的坦然道,“能时常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痛苦呢?我以为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是生来一人,死后依然还是一人,如此你在这人世走这一遭,受尽苦楚,又有什么意思呢?” 苏远之被方藜的话一剑刺中要害,半晌没能回神。 方藜趁机问苏远之:“远之,你呢?你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吗?” 苏远之微一点头,怔怔道:“……有。” 方藜眼前一亮,追问道:“啊?你喜欢他?” 苏远之陷入沉思,方藜内心焦灼却并没有催促,他在等苏远之自己想明白,片刻后,方藜看到苏远之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方藜内心欣喜,继续道:“那你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吗?” 苏远之竟然摇了摇头,方藜只觉得内心的焦灼感又回来了,十分不解道:“为什么?喜欢他不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苏远之抿了抿唇,声音低哑道:“我……不想让他跟我一起死。” 方藜震惊,片刻大怒道:“谁说你会死!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你死!” 苏远之冷笑一声,沉默不语。 看着苏远之眼中对生死的那种漠视,方藜心急如焚,只觉得面前这人,除了会喘息,有脉搏,却根本就是一个活死人。 方藜害怕看到这样的苏远之,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把人给拉回来。 “远之,你……你好好想想,若今日你喜欢之人跟别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你看着他对别人好、朝别人笑,而这些原本应该是属于你的,你不觉得后悔吗?你真的甘心吗?” 苏远之脸色煞白,声音沙哑道:“他并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你努力让他喜欢你就是了,你又不是银元,生来就招人喜欢,何况你想过没有,若你心爱之人,将来他遇人不淑,他遇到了一个负心人怎么办?那人将他得到之后,再狠狠把他抛弃,到那时他怕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而这一切,你原本是可以阻止的,可就因为你的懦弱胆怯,将你最爱的人,亲手推入万丈深渊,活的生不如死!” 苏远之大惊,瞳孔微张,双手轻颤,张了张嘴呐呐道:“生……不如死吗?” 方藜见自己这话有效,最后再加一剂猛药,朝苏远之点头道:“对,就是生不如死,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痛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苏远之当然清楚,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叫生不如死! 方藜说完,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方藜起身离开后院,并让王妈不要去后院打扰苏远之。 猛药已下,能否让苏远之“起死回生”,就要看那剂“药引”,是否对症、够不够剂量了。 * 温贤睡了整整一下午,最后正如红果所说,他是被饿醒的。 温贤叫来红果,给自己准备了一些下午茶填填肚子,毕竟再过一个小时就得吃晚饭了。 正吃着呢,苏有信来了,温贤挺意外,苏有信最近怎么好像很喜欢没事儿往他这儿跑啊? 苏有信看到温贤在吃下午茶,当即道:“巧了,今日一个外国朋友送了我一些手磨咖啡,你吃的这些点心太甜太腻,喝点咖啡解解腻刚好。” 温贤上辈子因为加班,经常半夜靠咖啡提神,来到这里之后,都好久没喝过了,确实也想尝尝,便道:“那就谢谢小叔了。” 苏有信道:“你跟我不必这么客气。” 温贤笑了一下,苏有信将咖啡给了红果,红果不会弄,苏有信道:“你把他交给李妈就行。” “是,二少爷。” 红果拿着咖啡去找李妈,屋里就剩温贤和苏有信两人。 苏有信看了看他的双腿,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温贤点头:“好多了,多谢……” 话没说完,苏有信露出一脸的不赞同,温贤便将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苏有信满意一笑,接着道:“对了,早上我特意吩咐下人给你炖了猪蹄汤,你记得多喝点。” 温贤一言难尽道:“那猪蹄汤是小叔吩咐的?” 苏有信道:“是啊,我特意问了厨房的厨子,他们说这叫以形补形,怎么,你……不喜欢?” 温贤干笑了一下:“倒也不是,就是那汤早上喝,还是有点太腻了。” 苏有信恍然:“是,我倒是把这点给忘了,怪我怪我,回头我就去把跟我说这话的厨子给开了,说话太不负责任!” 温贤忙道:“不必,其实他这话也没说错,只是吃的时间不对,为了这点小事开除一个人,不太好,可能他就靠着这份工资养活一家老少呢。” 苏有信深深看着温贤,一笑道:“你心太善良了,这样可不好。” 温贤道:“怎么不好了?” 苏有信道:“你没听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 温贤失笑道:“我跟那厨子原本就无仇,小叔若因为我开除那厨子,才是真的帮我树了仇家吧?” 苏有信嗤笑道:“一个厨子也敢与你为敌?未免太不自量力。” 温贤道:“是啊,一个厨子,实在没有和他计较的必要。” 苏有信目光看着温贤,温贤被看的有些不太舒服,脸上带着些许惊慌道:“小叔为何这样看着我?” 苏有信抿唇,豁地转开视线道:“没什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苏有信说算了,温贤却不禁会想,自己刚才好像有点话太多了,只怪自己一时心软替那厨子求了情,若因此让苏有信看出点什么可就得不偿失了。 过了会儿,红果把泡好的咖啡端了上来,温贤尝了一口,咖啡浓郁,经典的美式。 苏有信见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便道:“喝不惯?” 温贤摇头道:“不是,是怕现在喝了,晚上会睡不着。” 苏有信挑眉:“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没喝过咖啡么?又怎会知道这东西喝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觉?” 温贤心下一惊,觉得苏有信太可怕,好像一字一句都在给人挖坑,当即压下心神,露出几分失落道:“喝是没喝过,但见过,以往我父亲的朋友送过一些,后娘……后娘拿去给弟弟们喝了,我是第二天从弟弟们口中听来的,说是喝了晚上睡不着觉。” 苏有信想到温贤在家中的处境,必然是不怎么样才会被迫嫁来苏公馆,所以像这种厚此薄彼的事,确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自己这是无意戳中了对方的伤心事了,苏有信立刻道:“抱歉。” 温贤抬头朝苏有信笑的凄凉,眉宇间尽是习惯的隐忍。 苏有信便道:“这样,以后我若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必然送过来与你分享,如何?” 温贤一愣,心中顿时迷惑,苏有信到底想干什么?他究竟是来套话的,还是真的来关心他的? 温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结果就在这时,苏远之回来了,说来也巧,苏远之昨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与同样的人撞上。 只不过今日苏远之并没有喝酒,走进门的脚步除了有几分急切之外,步子是稳的,而当他看到苏有信与温贤坐在一起喝咖啡时,苏远之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苏有信,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苏有信起身,同样收了笑意,朝苏远之嘲讽道:“大哥日理万机,忙着应付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没时间陪大嫂,我这个当弟弟的,来陪着说几句话也不行吗?” 苏远之快速看了温贤一眼,温贤只觉得自己仿佛从苏远之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慌乱,只是没待他看清,便一闪而逝。 苏有信得逞,当即起身,不给苏远之骂他的机会,便率先向温贤告辞。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 温贤觉得苏有信这话说的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什么叫“有空再来看你”,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这种程度吧?可毕竟苏有信也没做什么,温贤只得回了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苏有信一路往门外走,快要经过苏远之身边时,苏有信给了苏远之一个十分挑衅的眼神,温贤看不见,只有苏远之看见了,顿时眼中的冷意又多了几分。 第89章 苏远之的喜欢 温贤还因为昨日的事,对苏远之一肚子的气呢,看到人回来,都懒得搭理他,转头对红果道:“红果,送我回卧室,晚饭我不吃了,你帮我洗漱一下,我昨夜没睡好,今日想早点睡。” 红果心道:可是少爷,您不是刚睡醒吗?怎么又要睡啊? 可看温贤好像不愿意看到苏远之的样子,红果便应了一声,走过去要推温贤回卧房。 结果推着走了两步,轮椅上的人就没了,红果吃惊的目光望着苏远之将自己少爷抱在怀里,大步进了卧房,还将房门给踢关上了。 耳边就听见温贤的怒吼:“苏远之,你搞什么!” “苏远之,我警告你,别动不动就抱我,我是个男人,这么丢人的事情,我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温贤被苏远之放在了床沿坐下,冷声对面前的人道,“还有,既然你不想跟我合作,我也不强求,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温贤话没说完,就被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苏远之双手撑在床沿,俯身与他对视,苏远之满脸怒意,朝温贤低声咆哮道:“温贤!我警告你,要想活命,就离苏有信远点!” 温贤本就满腹怨言,现如今又无端被吼,气的够呛,口不择言道:“我爱跟谁走得近就跟谁走得近,与你无关!苏远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苏远之痛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我不过是不想看着你被自己蠢死!你不是说你想好好活着吗?想活着就离苏有信远点!” 温贤冷笑:“我不可理喻是吧?好,从今天开始,我的死活不用你管,我就愿意跟苏有信走得近又如何?你觉得他不好,我觉得他特别好,至少比你对我好一百倍!一千倍!我不光今天跟他一起喝咖啡,我以后每天都会跟他一起喝咖啡!” 苏远之震惊:“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苏有信?” 温贤一脸荒唐:“什、什么?” 苏远之整张脸都白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一字一句道:“我、不、准。” 接着,没等温贤再开口,苏远之猛地扑上去,将温贤压制在床上,发狠的吻上温贤的唇。 这人根本毫无经验,全凭一身蛮力,对着温贤的唇又咬又拉又扯,嘴唇都让苏远之咬破了,温贤吃痛,当即倒吸一口气,苏远之吓了一跳,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神,发现自己做的事情,苏远之的身体瞬间像装了弹簧一样,从温贤的身上弹跳开来。 接着苏远之迅速转身,明显又想逃离事发现场,温贤自己都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自然也没去拦他,只是刚走出两步,苏远之便自己停了下来,笔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温贤深吸一口气,已经慢慢回过神,从床上坐起身,温贤看到苏远之僵直的背影,有些意外他这次居然没走,犹豫了一下,温贤开口叫了一声:“……苏远之?” 苏远之听到温贤叫他,缓缓转过身来,却任然低着头不敢去看温贤的脸,睫毛在如玉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温贤轻咳一声,心头狂跳道:“这次……你该不会又想说你酒喝多了吧?” 苏远之缓声道:“苏有信,不可信。” 温贤怒道:“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吻我?苏远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苏远之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抬头看着温贤缓缓道:“……是。” “握草!” 温贤直接傻眼了,虽然他有这样的猜测,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会是真的,苏远之真的喜欢上他了! 苏远之像个等待法官宣判的被告着,然而这次不一样的是,他完全没有辩驳的权利,是死是活全凭温贤一张嘴,如果温贤因此觉得他恶心,对他心生厌恶,苏远之也只能接受。 而事实上,温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苏远之说喜欢他,而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温贤抿了抿唇道:“苏远之,是不是我现在问你什么,你都会回答?” 苏远之蹙眉,朝温贤摇头道:“不会。” 温贤怒:“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苏远之不答反问道:“你想问什么?” 温贤脱口而出:“你跟馨儿到底什么关系?前日为什么去找她?” 苏远之大概没想温贤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顿了一下便道:“她黄梅戏唱得好,我见她是想跟她学唱戏。” 温贤惊讶道:“就只是为了跟她学唱戏?你没事学那个做什么?” 苏远之岿然不动,温贤心道:这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温贤倒也不强求,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那……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除了我以外。” 苏远之一脸严肃:“没有。” 温贤满面春风:“这么说,我是你目前唯一喜欢的人?” 苏远之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更是最后一个。” 温贤压下上扬的嘴角,干咳一声道:“那可不一定,你今年才几岁啊?没准过个一两年,你就跑去喜欢别人了。” 苏远之道:“不会。” 温贤道:“怎么不会?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啊?” 苏远之心道:不会,更不可能。 温贤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挺美的,整个人还沉浸在“苏远之喜欢我”的氛围中,就听苏远之道:“温贤,我喜欢你,是我个人的事情,你完全不必在意,更不用为难,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我也从未想过要与你在一起,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等到时机成熟,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那时我绝不阻拦。” 温贤心中的欢喜瞬间被冻结,一脸僵硬地看着苏远之道:“你喜欢我,又不打算跟我在一起,还想让我走?” 苏远之点头:“是。” 是个鬼! 温贤咬牙,只想把苏远之骂个狗血临头,可看着苏远之一脸认真的模样,知道骂他也没用,想了想,温贤当即道:“那好,既然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我明天继续找苏有信喝咖啡。” 苏远之冷然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温贤挑眉,眼神挑衅道,“你不是说不会干涉我吗?那我和谁喝咖啡,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苏远之道:“温贤!” 温贤直接打断道:“行了行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我肚子都饿了,我可是连午饭都还没吃呢,苏远之,我想吃饺子,虾仁猪肉馅的。” 说完,温贤一脸无辜地表情冲苏远之眨眨眼,苏远之脸颊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我让厨房给你做。” 温贤得寸进尺:“那你得帮我盯着他们,虾必须得是活的,现剥,死的我可吃的出来!” 苏远之开门时,温贤若有似无地听到了一声:“嗯。” 红果是看着苏远之离开之后,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卧房。 “少爷!您没事吧!!” 温贤正偷着乐呢,结果被红果给吓了一跳,当即道:“红果,你吓死我了。” 红果扑过来,朝温贤左看右看:“少爷,少爷你怎么样?苏大少他、他打你了吗?” 温贤道:“他好端端的,打我做什么?” “没打吗?”红果惊讶道,“我在外面都听见你俩在里面吵架,吵得可凶了,我还以为苏大少趁您双腿不便就欺负您呢!” 温贤想起那个吻,喃喃道:“是欺负了……” 接着道:“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苏远之不会打我的,红果你就别瞎操心了。” 红果不是很放心的点点头,这会儿突然看到温贤嘴巴破了,当即变了脸:“少爷!您还说苏大少没对您动手,瞧您嘴巴都破了!苏远之太过分了,他凭什么打少爷您?不行,我这就去告诉太太,让太太替您做主!” 温贤一脸无奈地把人拉回来:“别别别,我这他……他不是苏远之打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的,对,就是我自己咬的!” 红果茫然:“您自己咬的?” 温贤道:“对啊,我太饿了,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嘴巴给咬破了。” 红果失笑:“少爷,您怎么这么笨?哪有人自己咬自己的。” 温贤嚷嚷道:“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说爷的吗?” 红果嘿嘿笑了笑,道:“少爷,那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若是没有,我亲自给您做。” “不用啦!”温贤美滋滋道,“已经有人去了。” 红果一愣:“谁啊?” 温贤朝红果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你猜? 这倒并不难猜,毕竟刚在整个房间里除了温贤,就只剩下一个苏远之,不过这个答案却让红果更加震惊。 “少爷,您是说……那人是苏大少?” 温贤笑道:“不然呢?” 红果当即目瞪口呆,半晌缓过神道:“少爷,苏大少他……他真的亲自去厨房给您找吃的去了?” 温贤挑眉:“怎么,不可以吗?” 红果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似的,站在那儿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第90章 欺负苏远之 温贤将吃空的碗放下, 抬头看了一眼苏远之,故作新奇的口气道:“苏大少今日不出门了吗?” 苏远之认真吃饭,默不作声。 温贤轻哼一声,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喃喃道:“又下雨了,我好无聊啊,苏远之。” 苏远之抿了下唇,抬头对温贤道:“要下象棋吗?” 温贤眼前一亮:“好啊!那你吃快点,吃完我们下象棋。”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温贤觉得冬天的雨比雪都要冷,偏偏他还就喜欢坐在窗边听雨声。 苏远之拿象棋过来的时候,顺便给温贤带了一件斗篷,宝蓝的色泽明艳却不艳丽,领子是灰咖相见的狐狸毛,穿上特别厚实又暖和。 昨晚之后,温贤和苏远之之间的关系,明显发生了质的转变,偏偏二人都表现的习以为常,仿佛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对彼此。 狐狸毛又软又暖和,温贤忍不住拿脸蹭了蹭,舒服地眯着眼问苏远之:“这东西哪儿来的?不像你会穿的啊。” 苏远之摆棋盘的手顿了一下,道:“我母亲的。” 温贤吓了一跳,哪里还敢蹭,忙把衣服脱下。 苏远之眼底结冰道:“你介意?” 毕竟是“死人”的东西,一般人都会忌讳。 温贤边掸了掸斗篷上的灰尘,才穿了不到一分钟,也不可能有灰尘,但温贤还是格外小心的拍了拍,边拍边回苏远之道:“什么我介意?是你介意吧?这可是你母亲的遗物,看这模样跟新的一样,你肯定保管的特别小心吧?这万一一会儿被我弄脏了可怎么办啊?” 苏远之微顿,眼底一片柔和道:“衣服本就是给人穿的,有人穿着总好过在柜子里蒙尘,遭人遗忘。” 苏远之这是以物喻人吧?其实说的并不是这件衣裳,而是他母亲?是啊,大帅与蒋玉梅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个家若是没有苏远之,必将是一派祥和的景象,谁还会记得苏公馆曾今还有过一位太太,她才是大帅的原配? 温贤无声轻叹,将手中的斗篷又重新穿上,下巴指了指苏远之:“你怎么还没将棋摆好?这动作未免也太慢了吧?” 苏远之深深看了一眼,垂眸隐藏眼底深处那片被触动的柔软,低头继续摆棋。 半个小时后。 “等等等等,我刚那我没看见,我要悔棋,苏远之,你把我那炮放回去。” 又十分钟。 “我那马我走错了,我本来不是想走那边的,我是想回防。” 再十分钟。 “温贤。” 偷了某人一车的温贤抬头,一脸无辜地冲苏远之眨眨眼:“嗯?” “……没事。” 入夜,温贤边哼着小曲边泡脚,感觉水不太热了,温贤朝一旁的红果道:“加水。” 红果抱着开水瓶子站在那儿发呆。 温贤伸手去够红果的鼻梁,食指弯曲在红果鼻梁上刮了一下,道:“发什么呆呢?” 红果回神:“少爷。” 温贤指了指脚下的脚盆子催促道:“加热水。” “哦!” 红果连忙往盆里又倒了些热水,小眼神时不时往温贤身上看。 温贤用脚尖试了试水温,感觉可以,放下脚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仰头闭目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光盯着看,你少爷我脸上是有花吗?” 红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少爷,那苏大少是不是管您借了钱?” 温贤瞬间睁大眼:“这是什么话?他好端端的,找我借什么钱?” 红果蹙眉:“那他要不是欠您钱,今儿下午您那么糟蹋人家都没发火?那苏大少是逆来顺受的人吗?” 温贤道:“苏远之……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吗?” 红果看着温贤的眼神仿佛在问:少爷,您是在开玩笑吗? 谁知温贤豁然一笑,满眼愉悦地自问自答:“他还真不是~” 红果没问出结果,继续追问道:“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温贤跟着重复了一边,可那哼哼哈哈的模样着实有些欠扁,红果急了,喊了一声:“少爷!” 温贤抬头看了他半晌,忽然神秘一笑道:“红果,你还小,你不懂,行了,我泡好了,一会儿收拾干净,你也早点睡吧。” 红果还要开口,温贤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脚,红果噘了噘嘴,终究还是怕把人冻着,蹲下去帮温贤擦干脚,扶着他躺进被窝里,就端着脚盆出去了。 走到门口,红果停下了脚,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气地嘀咕一声:“谁不懂了!” 温贤耳尖,听到些许,扬声喊道:“红果,你说什么?是不是在背后骂我呢?” 红果没回头,只大声回了一句:“没!我跟您说晚安呢。” “哦,你也晚安。” 温贤美滋滋躺在被窝里,也不着急睡觉,耳朵听着外面都静下来了,门也被关上了,温贤躺在那儿开始喊。 “苏远之。” 开始声音有点小,见没人应,再开口声音比刚才又大了一些。 “苏远之。” 还是没人应。 温贤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苏—远—之!” 门外听见声响,温贤立马转头,一脸兴奋地看向房门口。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苏远之披着棉衣,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口道:“做什么。” 温贤一脸无辜道:“我睡不着,要不我们聊聊天吧?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或者我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苏远之沉声道:“温贤。” 温贤忙道:“那好吧好吧,不聊天也可以,那你今晚在这儿睡吧?你书房那床太小了,被子也小,睡得肯定不舒服,反正咱俩都结婚了,夫夫睡一张床也正常,是不是?” 苏远之抿唇不答。 温贤继续道:“而且你想啊,这么冷的天,两个人睡可比一个人睡暖和多了,反正都是男人,你放心,我相信你的为人,虽然你喜欢我,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半夜搞偷袭的那种人~” 苏远之转身,出门,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温贤噗嗤一声,接着差点儿没笑断气,把人调戏了一番,温贤轻叹一声:“很好,睡觉!” 第二日,苏远之又陪着温贤下了一下午的象棋,在温贤三番五次的悔棋之下,温贤终于赢了一局,高兴的差点儿没当场开香槟庆祝。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温贤继续用昨天的方法叫苏远之,可这回怎么叫,对方都不理了,温贤轻哼一声:“装听不见是吧?好啊,苏远之,咋俩看谁厉害。” 温贤将床头的书重重扔到地上,适时地在发出“啊”的一声,结果苏远之过来的时间,比昨日还短! “温贤!” 苏远之这次连外衣都没穿,直接穿着睡衣跑了过来,进门时,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慌乱。 推开门之后,看到温贤好整以暇地坐在床头,朝他笑的一脸小人得志,苏远之脸上的慌乱瞬间变成了气愤。 温贤得意道:“你不是不来吗?”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道:“温贤,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温贤无所畏惧道:“当然听过,不过……苏远之,你舍得吗?万一我真摔倒了怎么办?你别忘了,我腿还废着呢,你难道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地上冻一晚上吗?” 苏远之咬牙:“你确实该好好冻一冻你那脑子。” 说完,摔门离去。 温贤摸了摸下巴,低头看了地上那本书一眼,轻笑道:“苏远之,看来你喜欢我的程度,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啊。” 第三日,温贤的腿好了,至少能独立行走了,当天晚上,温贤既没有叫苏远之,也没有假装摔倒欺骗苏远之。 结果次日早晨起床,温贤就看到苏远之脸上明显多了两个黑眼圈。 吃早饭的时候,温贤每看一次都要乐一次,虽然他拼命掩饰,可那笑声太明显了,苏远之脸都黑了,手上的筷子被狠狠撂下,苏远之沉声道:“想笑就笑。” 温贤终于不用忍了,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苏远之道:“苏远之,你老实说,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不是想拍一张彩色照片?” 苏远之没听懂,低呵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温贤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吃饭吧,哈哈哈!” 苏远之哪里还吃得下,朝温贤重重冷哼一下,放下碗筷起身就走了,临走那脸色黑的,跟锅底差不多。 红果看着还在哈哈大笑的少爷,忍不住蹙眉道:“少爷,您最近是怎么了?” 温贤夹了一只锅贴吃进嘴里,边吃边含糊道:“我怎么了?” 红果皱了皱鼻:“……作死。” 温贤眨眨眼:“呀!居然被你看出来啦?” 红果惊呆:“原来您自己知道啊?” “知道知道,”温贤迅速又吃了两个锅贴,“没看苏远之刚才差点就想动手打我了吗?” 红果瞪眼:原来您都知道! 温贤吃饱了,放下筷子拍拍肚皮道:“行了,以后不会啦,我这不是这几天腿受伤了,在家太憋屈太无聊么?就随便欺负欺负苏远之,当打发时间了,现在我腿也已经好了,再这么欺负下去,估计就真要被揍了,你少爷我又不傻,好端端的不会上赶着挨揍的。” 红果被温贤一番论调说的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在心里吐槽:少爷,您确定您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抽吗? 第91章 鸡同鸭讲的交谈 其实温贤倒也不是故意乱来,他就是想看看苏远之对他的容忍度到底有多深,这也表示了苏远之对他的爱有多深,结果的确有点出乎温贤的意料。 那几日,任凭自己如何欺负他,他在自己双腿不便,不宜出门的情况下,怕自己无聊,所以一直陪着他,故意悔棋、故意半夜调戏,一步步温贤都是算计好的,可怜苏远之这辈子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没经验、没手段,只能任由温贤将他耍的团团转。 温贤倒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不,腿伤一好,就惦记着找猫的事情。 苏有信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远之在家的关系,没再去三楼找过温贤,不过这样也好,温贤其实也不太愿意跟苏有信有太多接触,一方面苏有信每次跟他说话,都会让温贤觉得不舒服,总感觉苏有信的每句话,都像是在从他这套取东西,温贤觉得自己像个被警察审问的犯人。 二来,苏远之极其厌恶苏有信,温贤觉得自己既然是苏远之的妻子,多少还是应该顾及一下苏远之的感受吧? 好吧,他其实挺在乎苏远之的感受的,在这个世界上,苏远之和他一样,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不,苏远之比他更可怜,毕竟他的父母并非自己亲生父母,而苏大帅可是苏远之的亲生父亲。 能伤你最深的人,必然就是你最亲的人。 苏远之一早穿戴整齐出现在温贤面前时,温贤以为他又要去找馨儿,不过看着这身衣服不大象是苏远之以往的风格,一身中规中矩的中山装,倒像是工作的制服,温贤好奇道:“你这是……要去干嘛?” 苏远之道:“上班。” 温贤一脸吃惊:“上班?” 接着恍然道:“哦对,差点忘了,你也是要上班的,那你之前怎么一直在家闲着?” 苏远之道:“婚假,不可以吗?” 温贤不无羡慕道:“婚假有这么长吗?真羡慕!”想想他以前的工作,有同事结婚,婚假居然只有短短三天! 不过说起来,以前上班的时候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放个长假就好了,现如今天天在家闲着,温贤反而又待不住了,恨不得立马去上班。 “哎,我也想上班,总感觉再这么闲下去,我都快四肢退化了。” 苏远之思忖片刻,抬头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温贤双眼一亮:“你能让我出去工作?” 苏远之道:“先说说看。” 温贤想了想道:“我想找一个……最好能有双休日的,工作时间不能太长,工作环境不要太复杂,工作气氛最好能活跃一点,别的没太多要求,当然,薪水能高点就最好了。” 苏远之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就走了。 温贤想了想,不放心又追过去朝他喊了一句:“我其实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太放在心上。” 豪门家的少奶奶,大抵是不会让你出去工作的,抛头露面的事,不是女人家该去做的,虽然温贤是个男人,可他的身份实在太尴尬了,恐怕就算最后同意他工作,一般的地方也不会愿意要他。 温贤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太奢侈了,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苏远之或许真的会帮自己办到,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以苏远之和苏大帅的关系,他可不希望苏远之再因为他去得罪苏耀强,毕竟那背上的鞭痕才刚好啊! * Maya刚送走一批家乡来的商人,就又看见馨儿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张柔弱的脸,痴痴望着饭店的大门。 Maya本来不想管她的,因为她实在不明白馨儿那种没了爱情不能活的心态,而Maya则是一位独立自主的女性,有思想有态度,是,爱情确实很重要,但一个人活着,总不能全为了爱情吧?难道除了爱情,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事业、这些都不重要吗? 人生是你自己的,若连你自己都不负责,谁还会来为你负责呢? 但看着馨儿每日每日坐在那儿等一个根本不会出现的人,Maya没忍住,还是朝人走了过去。 馨儿看到Maya走过来,以为自己占了座位,让她不高兴了,当即站起身。 “抱歉,影响你做生意了,我是因为看到这里还有很多空位,才……”馨儿贝齿咬了咬唇,卑微道,“你能让我坐在这里吗?如果需要让位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告诉我,我随时可以离开。” Maya抬手朝她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在馨儿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并示意馨儿坐下。 馨儿和她的交集并不多,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不太愉快的谈话,之后她虽然一直住在这里,但事实上Maya并不是这里的待应生,她其实是家饭店的老板,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有资格让她来接待。 所以之后的那段时间,馨儿一直跟饭店的另一位侍应生在沟通,包括她的一日三餐,和她需要的东西,都是由那位侍应生来负责。 其实这对馨儿来说也是好事,虽然苏远之说,她有什么事可以找maya帮忙,但馨儿并不是很愿意面对maya,同样是喜欢苏远之的女人,馨儿每次看到maya都会觉得抬不起头,说白了,就是自卑,maya太耀眼了,同样是在为客人服务,maya能不卑不亢和她的客人们谈笑风生,而自己却只能左右讨好,谁都不敢得罪。 maya显然也看出馨儿似乎不太愿意跟自己交谈,从坐下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话,而且一直低着头,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maya双手交握在身前的桌面上,朝馨儿道:“你知道吗?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馨儿一怔,瞬间抬头,maya笑了一下:“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闲着无聊,找你说两句。” 馨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说什么?” maya不喜欢拐弯抹角,当然她的中文水平还没到她可以拐弯抹角的程度,当即便直接问馨儿道:“你在等yang?” 馨儿知道yang就是苏远之,她不明白maya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她已经等了苏远之七日了,自那日之后,苏远之再没来见过她,明明之前,最多三五日,苏远之肯定来一趟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却这么久? 苏远之该不会……再也不来见她了吧? 馨儿越等越心慌,事实上第五日,她就已经等不住了,从那天开始,她便一早来这里等苏远之,一直等到饭店打烊,她才会离去。 maya见馨儿不出声,笑了一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猜对了,你就是在等他。” 馨儿觉得maya在耻笑自己,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总算硬气一回,朝maya反问道:“不可以吗?” maya倒是被馨儿语气中的敌意惊了一下,连忙摆了摆双手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馨儿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maya失笑一声,道:“我只是想说,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你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maya本意是希望馨儿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要整天只为了等一个男人,可听在馨儿耳中却成了另一个意思,馨儿当即红了眼,看着maya道:“你是觉得,苏少根本不会来找我,我就算在这里在等十天,二十天,都是一样的结果,对吗?” maya蹙眉:“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yang想见你早来了,不来就不会来,你等也没用。” maya的中文虽然听没有问题,但说起来还是不够熟练,她这话一出,馨儿不光眼睛红,脸都红了,豁然起身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知羞耻是吗?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maya急了,跟着站起身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我的确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我……” maya没说完,忽然感觉身边有人,转头一看,王良华就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见自己被发现了,王良华歉意一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二位说话,我只是来找馨儿姑娘谈一谈。” maya当即冷下脸,虽然王良华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她觉得对方分明就是故意的,这几日王良华也陆陆续续来找过馨儿好几次,只不过除了第一次之外,后面的几次,maya都将她拦了下来,她原以为王家应该已经放弃了,没想到王良华今日又来了。 “赵太太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偷听这种事,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良华的确有意偷听,原以为自己先发制人道了歉,就算对方知道也不会把话说的太难听。 可显然,这个外国女人并不吃她这一套,一句话直接戳破王良华的心思。 第92章 吃醋 王良华也不是第一次在她手上吃亏,也知道她的厉害,但今天比较走运的是,馨儿也在,王良华当即将话题对向馨儿。 “馨儿姑娘,不好意思,我能……跟你谈谈吗?” maya道:“我说过了,馨儿姑娘不想跟你们谈。” 馨儿有些恼火地看了maya一眼,她人就在这站着呢,至于让她来替自己作决定吗?是,她的确不想跟王良华谈,可这会儿就为了跟maya唱反调,就将说出的话改了口。 “谁说我不愿意谈?” 王良华眼前一亮,当即道:“那真是太感谢了,那我们去您房间谈,可以吗?” 馨儿点头:“当然可以。” maya想阻止:“馨儿,你是否再考虑一下?” 王良华皮笑肉不笑道:“莫不是我是什么豺狼虎豹?米老板觉得我会吃了馨儿姑娘不成?” 说着,王良华朝馨儿轻叹一声道:“不过既然米老板这个关心馨儿姑娘,那不如我们就坐在这里谈吧,让米老板好好听着,免得米老板事后不好跟苏大少交代?” 馨儿一听,心道:这个maya刚才还嘲讽自己倒贴苏大少,她自己还不是对苏大少曲意逢迎、投其所好! 哼!就算自己跟王良华之间说了什么,那也该由她自己亲口告诉苏大少,maya怎么想的,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不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与苏大少见面吗? 不可能!自己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馨儿当即对maya道:“您要是不欢迎我住在这里,我回头便搬走就是,我是没给钱,但我不是您家里的仆人,一举一动,见了谁说了什么,还得统统跟您汇报!” maya惊讶道:“馨儿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为了你不是吗?” 馨儿冷笑一声:“为了我?不好意思,我怕是没那个福分,所以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说完,朝王良华道:“赵太太,这边请。”與。夕。糰。懟。 馨儿带着王良华进到自己暂住的房间,脸上带着几分冷意道:“赵太太,如果您为了前几日的事情来找我,不好意思,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 王良华轻笑一声,打断馨儿的话道:“馨儿姑娘应该很难过吧?” 馨儿一愣,豁然转头看向王良华,王良华轻叹道:“可怜你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差点儿搭进去自己一条命,却仍然没能进苏家的大门,真是连我都要为你感到痛心啊。” 馨儿脚下不稳,苍白一张脸,踉跄后退,一手按在桌面上,将桌面的茶杯撞的砰砰响,馨儿双唇微颤道:“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王良华走到一边的沙发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馨儿竟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鸠占鹊巢,此刻王良华坐在沙发上,倒像她才是这间房的主人,抬眸看着馨儿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明白,我不明白一个戏子,竟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大费周章。” 王良华巧笑:“哦,馨儿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并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母亲常说,这世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两种人,无论你对她多好,一旦让她们有机可乘,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就像我那位姨娘,当年我母亲好心救了她一命,她转头爬上了我父亲的床,之后还为我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我父亲这辈子,光妾室娶了十多个,最小的比我还小好几岁,偏偏这唯一的儿子却是从一个妓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馨儿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就叫……人生如戏?” 馨儿转头看向王良华:“你……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这些都是……都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王良华竟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是我,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找着个能说贴心话的人,一时太激动了,馨儿姑娘,我都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看你是不是也该跟我分享一下,你的秘密啊?” 馨儿当即道:“我没有秘密!” 王良华道:“不会吧?怎么会没有呢?比如……你是怎么用计,让我那个蠢弟弟和苏远之在桂花楼偶遇,又是如何成功让他们二人起了争执,甚至让我弟弟拔了枪?” 馨儿听了这话,顿时面如死灰,双腿一软,重重在椅子上坐下。 王良华看出来了,随即嫣然一笑道:“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知道了我弟弟的身世?苏远之确实有点本事,但我觉得无缘无故,他对我弟弟应该没那么大兴趣吧?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告诉他的,可你一个戏子,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毕竟这事儿,全南京城知道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个吧?” 馨儿紧咬牙关,死活不开口。 王良华也没想到,都到这程度了,她居然还不松口,心思一转,瞬间转变了策略。 “好,既然你不喜欢说这个,那我们换个话题,”王良华道,“我刚才听说,苏远之已经很久没来看过你了?怎么,苏大少是知道我弟弟的事情快解决了,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馨儿一愣:“什么?王良俊他……他没事了?” 王良华讽刺一笑,道:“也不算完全没事,只是我父亲为了他这个宝贝儿子,可是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生生把各家报社有关我弟弟的报道,全给买了回来,还给了那些写稿子的一大笔钱,让他们就此收手,你知道,流言这种东西,来得快,去的也快,这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弟弟如今深居简出,整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年一过,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年前这件事情呢?就算有人记得,碍于我爸的面子,还能一直揪着不放吗?” 王良华继续道:“实不相瞒,我爸眼看当警察这条路行不通,如今已经开始暗暗打点,让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入水会,虽说是个民办的,但却也是个肥差,而且混得好,兴许将来还能成为会长呢。” 馨儿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戏文唱过,知道越多秘密的人,越是容易早死,王良华突然事无巨细的将这些事告诉她,绝不是什么好事,馨儿一把捂住耳朵,朝王良华咆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这些,我统统都不想听!” 王良华微微一笑:“这些也不想听啊?那看来,馨儿姑娘果然只对苏大少的事情有兴趣了。” 馨儿一听到苏远之,立马松开手,抬头呆呆望着王良华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良华抿唇一笑:“我是想来问问馨儿姑娘,是否……还想进苏公馆?” 馨儿震惊:“你说……什么?!” 王良华笑的深邃道:“我是说,或许我可以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当天,王良华被馨儿赶出了房间,两人关系闹得十分难看,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 李宏来找苏远之,利顺德那边来人找他,说馨儿姑娘有要事见他。 说起来,苏远之已经有十来日没见过馨儿了,上次见面还是上个月月末,苏远之去找馨儿学唱戏,两人都没有提王良俊的事,馨儿有心想问,苏远之只说那是她的事情,她自己做主就是,可说是非常薄凉的话了。 那之后,苏远之没再见过馨儿。 事实上,若不是年关将至,王良俊的事眼看就要化为过往,而馨儿也不知为什么还在僵持,苏远之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她的。 苏远之穿戴好正要出门,迎面就碰上同样穿戴整齐的温贤,温贤看到他还没走,颇有些意外。 “你今日不上班吗?” 苏远之目视前方:“今日公休。” 温贤点头:“哦,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苏远之微顿,没回答,反问温贤:“你要出门?” 温贤道:“是,我上次年礼还没买好,这不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再不买就没时间了。” 苏远之瞬间将视线转向温贤道:“你又要去找猫?” 温贤吓了一跳,忙往门外看了看,还好没下人在,温贤忙低声对苏远之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好,双方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哪儿学来的这些话?流里流气。 苏远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你随我去见一个人,随后我陪你去找猫。” 温贤下意识道:“不用了,不用了。” 苏远之道:“去见馨儿。” 温贤顿时被噎了一下:馨儿?不就是那个觊觎苏远之的戏子吗?苏远之是去见她?难怪穿的这么闷骚,哼! 天地良心,苏远之往常穿的跟现在可没什么区别。 温贤干咳一声,当即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走吧。” 苏远之边说,抬脚便走,温贤气的磨牙:“你这人!如今可是你有求于我,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吗?” 苏远之头也不回道:“去不去随你。” 温贤立马道:“苏大少说话不算话的吗?说了让我去,你可不能反悔!” 说着,连忙追着苏远之去了,深怕苏远之真不带他,毕竟这事儿他苏大少可干得出来! 【水会】:就是现代的消防队,民国时期的水会并非官办,而是由民间各商号、娱乐场所联合出资组建,保一方平安。 第93章 美色 这是温贤第二次来利顺德饭店,上次来的匆忙,这次眼看时间充足,温贤忍不住朝苏远之道:“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苏远之道:“说。” 温贤道:“一会儿咱们能顺便在这吃个午饭再走吗?” 苏远之转头看了温贤一眼,见温贤一脸期盼,下意识点了点头道:“可以。” 温贤激动道:“太好了!我记得这酒店的老板是德国人吧?那他们家是不是主打德国菜?烤香肠烤排骨有吗?再配上……” “再配上一杯啤酒,完美!” 温贤一转头,这才发现他们此刻已经站在了饭店内,maya一脸大笑的表情看着他们。 温贤当即有点不好意思,让一个美女看到了自己吃货的本质,为了挽回点面子,温贤朝maya绅士地伸出右手。 “您好,女士。” maya微微惊讶,伸手与温贤交握。 “您好,先生,几日不见,您还是如此帅气。” 温贤回到:“谢谢,您才是又美丽又大方。” maya并没有推辞,反倒十分高兴道:“是吧?谢谢,能被您这样英俊的先生夸赞,是我的荣幸。” “不不不,您太客气了。” 温贤正不知道怎么收尾呢,想着该不会要一直这样客套下去吧?就听见一旁苏远之明显不耐的语气道:“说完了吗?” 温贤一脸尴尬,抬头看向maya,就见maya突然开始捧腹大笑起来。 一分钟后,温贤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那样笑了,因为maya和苏远之打招呼非常简洁,他们没有握手,也没有亲吻对方的脸颊,maya只是挑眉朝苏远之说了一句:“yang,你终于来了。” 苏远之“嗯”了一声回应,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温贤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开场白实在是有点太……做作了! 啊!!好丢脸!难怪maya会笑成那样!她分明是故意的! 温贤愤愤地想:果然,物以类聚,苏远之的朋友,也和他一样,是个怪咖! 上楼梯的时候,温贤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在前面替他们引路的maya,快步与苏远之并肩,然后凑到苏远之耳边低声问道:“她刚才为什么说你终于来了?” 苏远之竟然没有闪躲,眼角看了温贤一眼,道:“因为原本要见我的时间是昨晚。” “昨晚?”温贤眯了眯眼,“那你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来?” 苏远之目视前方:“晚上不方便。” 温贤知道苏远之这是故意避开晚上相见,难道是因为之前他们因此吵过一架,苏远之这是怕他误会? 嗯,有可能!毕竟苏远之自己都亲口承认了,他喜欢自己! 温贤当即心情大好,表情正经,眼神却止不住的得瑟,然后故意问苏远之道:“怎么不方便?你以前不是经常半夜见她吗?”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转头看了他一眼,低斥道:“温贤。” 温贤看到苏远之眼睛都红了,明明别的方面聪明的要死,怎么一遇到情感方面就老实成这样呢,才稍微欺负一下就这样,温贤负罪感都有了,便妥协道:“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行了吧?” 苏远之呼出一口气,不再理他。 快到馨儿房间的时候,maya停下了脚步,转头对苏远之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自己进去吧,事实上,前几日我与她发生了一些小争执,所以她现在并不是很想看到我。” 苏远之蹙眉:“什么事?” maya轻叹道:“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那我先走了。” 路过温贤身边时,maya朝他眨眨眼道:“午餐会为你们准备好的。” 温贤眼前一亮:“谢谢。” maya朝他耸肩一笑,转身便下了楼。 苏远之伸手敲了敲房门,没人开,只听见屋里馨儿问道:“谁?” 苏远之应道:“是我,苏远之。” 馨儿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多了一份欣喜道:“门没锁,进来吧。” 苏远之随后推开门进去,温贤也跟着他身后进去了,结果看到的画面,却把温贤瞬间吓得往苏远之身后躲。 只见馨儿背对着苏远之,坐在凳子上,她上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红色单薄的纱衣罩在身上,肩膀到背部大片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那画面,真可谓活色生香。 这场面,要说看不出什么意思,那简直就是瞎了,温贤只是没想到,青天白日的,馨儿姑娘就如此……大胆,难过昨天要半夜把人叫来了,原来是打着这种心思。 温贤不敢看也不想看,躲在苏远之身后,双手抓着苏远之的双臂,有的没的乱想一通 苏远之眼睛看了一下胳膊上的双手,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不适。 此时,一直未听见来人开口,馨儿柔柔转身,一张妆容精致、温婉如玉的脸,媚眼含羞地朝身后转过来。 “苏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馨儿话音刚落,就看见苏远之双肩上的那双手,当即吓得尖叫:“那是谁!!” 边叫,馨儿边起身去一旁的衣架上,匆匆拿了一件外套往身上穿,扣盘扣的手都止不住地发颤。 苏远之微微偏头对温贤道:“可以出来了。” 温贤这才一脸尴尬地从苏远之身后走了出来,看到馨儿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忙对馨儿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要不,我出去吧?” “不必。” 苏远之拉住要走的温贤,温贤手腕被抓,这会儿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倒是馨儿,看到苏远之竟然主动与人接触,一双秋水含眸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小不了多少。 苏远之最不喜欢与人触碰,馨儿与他认识有段时日,又怎么会不知道,好几次她想借着教苏远之唱戏的机会,与苏远之亲近,但每次都被苏远之躲开了,他们之间哪怕是碰一下手背都不曾。 可如今,苏远之竟然主动握住了温贤的手,还让温贤与他前胸贴后背的躲在他身后? 馨儿心中又惊又悲又愤,看着苏远之的眼中噙着泪,无声质问苏远之: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苏远之置若罔闻,冷声问道:“你找我何事?”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心道:能有什么事?勾引你呗? 接着有忍不住想:自己今天是跟着他一起来的,若他今日没跟来,苏远之是不是会就犯了? 温贤刚这么想,立马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苏远之看着她的眼神,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变化,说起来……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吧? 苏远之就看见温贤一会儿一个表情,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弄得自己一脸哭笑不得。 明面上,苏远之像是并没有去看温贤,只对着馨儿又道:“既然你没有,那么我有,馨儿,离开利顺德。” 馨儿一惊,包括温贤也同时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温贤道:“离开这里?那王家那边……” 苏远之回温贤道:“最迟年后,王良俊的事情就会被人淡忘。” 馨儿立刻道:“但是王良俊他不会放过我的!他那种人……就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疯子,他一定还会找我麻烦!” 苏远之道:“是,所以年底前,你必须离开利顺德,离开南京城,只要不回老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给你一笔钱,足以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不要你的钱!”馨儿大约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却等来这样的一个结果,心里的防线崩了,哭花了脸朝苏远之扑了过去,跪倒在了苏远之脚前。 “苏远之,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不进苏公馆,你把我藏起来,藏在郊外都可以,我只求你每月能来见我一次,我教你唱戏,你不是喜欢黄梅戏吗?我还会很多很多黄梅戏,我可以教你唱一辈子,好不好?” 苏远之浑身都僵硬了,脸色也有些难看,温贤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痛楚,再一看苏远之脖子上青筋都记起来了,温贤吓了一跳,忙抽出自己的手,俯身去扶抱着苏远之双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馨儿。 “馨儿姑娘,馨儿姑娘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瞧,妆容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馨儿姑娘……” 馨儿心中怨恨温贤,只因为温贤可以随意触碰苏远之,就足以让所有爱慕苏远之的人由羡慕嫉妒中,生出恨意。 再加上温贤有意将她从苏远之身边拉开,馨儿瞬间被怨恨冲昏了头,伸手就朝温贤的脖子上狠狠挠了一下。 “你滚开,别碰我!” “温贤!” 苏远之声音微扬,伸手将温贤拉起,带着人后退几步,撤离馨儿身边。 苏远之面色如沉,见温贤手捂着脖子,问道:“还好吗?” 温贤痛的眉头轻蹙,去还是朝苏远之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没事。” 苏远之抿唇,伸手将温贤的手从脖子上猛地拉开,只见温贤细长的脖子上,五条红印鲜明,甚至有四条被挠破了皮,伤口渗出血来。 馨儿是唱戏的,平日里为了美观,一直留着长指甲,这一下用足了力气,会挠破也不奇怪。 温贤见苏远之脸色越发难看,忙笑道:“苏远之,我真的没事,就破了点皮而已,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苏远之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拉着温贤道:“我们走。” 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馨儿一声怒喊:“苏远之!!” 第94章 咸猪手 苏远之不理会,倒是温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却见苏远之根本不想听,只能跟着苏远之身后往外走。 馨儿知道,若是这次让苏远之离开,她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一咬唇,馨儿几步冲到房门口,用身体将门拦下。 苏远之冷声道:“让开。” 馨儿咆哮道:“不!我不让,苏远之,你不能走,我也不会走,苏远之,我死也不会离开南京城的,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会去!王家要杀我,让他们来好了,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苏远之看也不看她道:“随你。” 馨儿大惊,苏远之这是什么意思?是彻底厌恶她了吗?就连她的生死也无所谓了吗? 馨儿当即痛哭,瘫坐在门边朝苏远之哭诉:“苏远之,你好狠的心啊!你忘了吗?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可都是为了你啊!你当真如此铁石心肠,非要眼睁睁看着我死是吗?好!既然如此,不用王家动手,苏远之,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我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温贤连忙道:“馨儿姑娘,千万别冲动啊!” 馨儿哪里会搭理他的话,立刻从地上爬起身,馨儿快步就朝窗户走去。 这里可是五楼啊,这么跳下去,馨儿恐怕必死无疑,温贤既不想看她死,也不想让苏远之看她死,只是他说话不管用,只能晃了晃苏远之的手臂央求道:“苏远之,你快阻止她,她死了你我心里都不会好过。” 谁知苏远之道:“她不会跳。” 为情自杀的事,温贤以前在电视上可见过不少,他可没有苏远之这么强大的内心,眼看馨儿都去开窗户了,温贤一脸急切道:“苏远之!” 苏远之转头看温贤一脸慌乱的模样,无奈轻叹一声,回头对馨儿道:“等一下。” 馨儿推窗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苏远之,眼中重新燃起几分希冀。 “苏少……” 苏远之道:“你方才说,你是为了我才得罪王家,是吗?” 馨儿一怔,不明白苏远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苏远之则没等她回答,便继续道:“那日我去找你学戏,你与我抱怨王良俊纠缠于你,几次三番对你不尊重,是你告诉我,王良俊的生母曾是娼妓,他父亲为了让王良俊有一个好出生,生下孩子之后便杀了王良俊生母,你虽卖艺不卖身,但你终究只是戏子,王家根本瞧不起你,王良俊如此纠缠你,他日让他父亲知道,你恐怕性命难保。” 温贤听在耳中,没有开口。 只是馨儿倒是突然有些慌乱起来,连忙对苏远之道:“我说的本就是事实,王司令连自己的女人都杀,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与一个戏子纠缠?” 苏远之道:“王良俊好端端,为何突然去纠缠你?” 馨儿微顿,随即道:“那日他与几个朋友来听我的戏,便对我生了歹心。” “是吗?”苏远之轻笑,“馨儿,你在玲珑画舫多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世家公子不少,王良俊这样的人,就算一时对你起了心思,以你的能力,要解决这件事,应该不难吧?” 馨儿面色一白,只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怎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有,”苏远之道,“你很清楚,王良俊年轻气盛,你若对他冷眼对之,他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他之所以会纠缠你,是因为你事先给了他机会,让他以为你对他另眼相看,然后再对他冷之弃之,王良俊心中不服,因此才会如此对你。” 馨儿连连摇头,泣诉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苏远之却不再相信她,继续道:“之后,你打听到王良俊的行踪,又故意让我带你去桂花楼,与王良俊撞上,你利用我对你的维护,让我与王良俊发生冲突,王良俊住院,我被送大理院,然后你再去找报社,曝光王良俊对你的种种恶行,让自己身陷险地,而我,因为被你所救,你对我有恩,我不可能任由你被王家迫害,最终不得不将你带入苏公馆。” 温贤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馨儿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了留在苏远之身边,她竟不惜用自己的命做赌注! 馨儿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有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苏远之也扯进去,苏远之可是因此差点儿被废了双腿啊!还有他背上挨的那些鞭子,就算再小心呵护,还是会留下些许疤痕。 口中说爱你,背后却对心爱之人架起屠刀,这哪里是爱?分明就是她自己的私欲! 温贤气的不轻,看着馨儿的眼神顿时也少了几分怜悯,多了几丝愤怒。 苏远之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馨儿还是不愿承认,哭着喊着说自己没有,事情不是这样的。 “苏少,我怎么可能会忍心伤害你呢?你相信我,真相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苏远之荒唐一笑:“那不如你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对王良俊的身世了如指掌?王良俊一出生生母被杀,王军直接对外宣称王良俊是原配所生,甚至为了不让人怀疑,事先就让原配假装怀孕,如此隐秘的事情,全南京城知道的都没几个,你又是从何得知?” 一句话,就将馨儿堵的无话可说,面如死灰。 苏远之像是也知道她不会说,并没有等待多久,见馨儿一直不开口,拉着温贤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馨儿的房间。 二人下楼梯时,温贤问苏远之:“你明知道馨儿背后有人要害你,为什么不问清楚再走?” 苏远之道:“她不会说的,因为她根本不想死。” 温贤思忖片刻,瞬间恍然:“你是说……她一旦说出那人是谁,她就活不成了?杀人灭口?” 苏远之点头:“嗯。” 温贤又道:“可是那人明显是要害你,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再害你第二次、第三次,你不问清楚,那你怎么把那人揪出来?不揪出来,那你岂不是一直都会有危险?” 苏远之驻足,转头看向温贤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温贤道:“废话!我当然是担心你,那人是要害你又不是要害我!” 苏远之抿唇一笑:“无妨。” 温贤气的咆哮:“什么叫无妨?苏远之,你能不能好歹尊重一下自己这条命?难道你没听过,蝼蚁尚可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苏远之道:“时间不早了,要在这吃饭吗?” 温贤立刻道:“好的!” maya为他们准备的午餐非常丰盛,除了香肠和啤酒之外,还有一份烤肉、煮菜、椒盐卷饼、葡萄酒渍鲤鱼和一份可爱的鸡蛋布丁蛋糕。 温贤对那份烤肉很感兴趣,用刀叉切了一块尝了尝,味道很不错,外焦里嫩,肉感十足! 温贤美滋滋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下回我再来必须还点它!” 苏远之只看了一眼,回道:“咸猪手。” 温贤顿时一脸吃惊的抬头看向苏远之:“你……没开玩笑吧?” 苏远之抬头,眼神示意道:你觉得呢? 温贤放下刀叉,当即很没形象的大笑起来。 苏远之一脸无奈道:“你又抽什么疯?” 温贤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摆手道:“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真挺好奇,这名字谁起的啊?” 苏远之道:“我怎么知道。” 温贤点头:“说的也是。” 吃着吃着,温贤还是没能从“咸猪手”三个字里走出来,一直在闷笑。 苏远之都怕他吃着吃着把自己给笑呛到,训道:“好好吃饭。” “哦。”温贤吃了两口,偷偷去看苏远之,发现苏远之吃西餐的样子特别好看,拿刀叉的动作非常标准,像一个来自西方的贵族。 之前听说苏远之在德国留学四年,看得出来,他对生活很严谨,从言谈到举止,苏远之不经意间露出的自信与坦然,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的,而且即便他成了如今的性子,还依然不忘这些,说明这些统统都是生生刻进苏远之骨子里的东西。 这样一个凡事严谨,生活端正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幅样子呢? “温贤,你在想什么。” 苏远之突然出声,打断了温贤纷飞的思绪,温贤快速眨了眨眼,低头道:“没什么,就是想说这面包有点咸。” 眼珠子一转,温贤抬头对苏远之笑的一脸灿烂道:“苏远之,你知道咸猪手这三个字,它其实还有别的意思吗?” 苏远之不明白这人怎么还念着这事儿,抬头想说自己并不想知道,可看着温贤脸上灿烂洋溢的笑容,苏远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不自觉地顺了对方的话道:“是什么?” 温贤轻咳一声,突然站起身,从苏远之的对面,座到了苏远之的身边,朝人抿唇一笑。 苏远之完全猜不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只觉得温贤有些怪怪的。 直到温贤的手,“啪嗒”拍在他的大腿上,苏远之一惊,没等他反应,温贤的手已经开始从他的腿根,沿着大-腿内侧摩擦起来。 苏远之震惊的目光看着温贤,接着一张脸瞬间涨红,片刻后由红转黑,苏远之咬牙切齿咆哮出声:“温——贤!” 温贤立马收回手,当着苏远之的面拍桌大笑。 “哈哈!就是这个意思,苏远之,你明白了吗?哈哈哈哈~~” 第95章 赶绿翘 温贤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拿起报纸在看,看到苏远之从书房里出来,温贤立刻起身朝人走过去。 “你要去上班吗?” 温贤边说,边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帽子。“我帮你戴。” “不用。” 苏远之十分不解风情的拒绝了温贤,想伸手去夺温贤手里的东西,温贤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一个侧身就给避开了。 然后没等苏远之发火,温贤先抱怨起来:“都跟你说了,我帮你戴。” 他将帽子替苏远之戴上,左右调整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可以了。” 苏远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温贤微笑着眨眨眼:“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夫夫之间,一方替另一方戴帽子,有问题吗?” 苏远之发现,自从温贤知道自己喜欢他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撩拨他,这让苏远之有些迷惑,难道告白的人不是他?他都没对温贤做什么,怎么温贤倒开始对他动手动脚起来了? 苏远之抿了抿唇,神情严肃道:“温贤,我说过,我对你有好感,但我并不打算跟你有牵扯……” “哎你看,时间差不多了,”温贤立刻打断苏远之的话,“赶紧的,你快去上班吧,迟到可不好,快走吧。” 温贤将苏远之往外推,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等把人推走了,温贤轻哼一声:“谁要跟你有牵扯了!就是要故意欺负你个小面瘫,不行吗?哼!” 说完,温贤扬声朝外面叫道:“红果。” 红果连忙从外面进来:“少爷,怎么了?” 温贤忙给自己戴围巾、戴手套,换鞋,催促红果道:“去,回房多穿一件,咱们一会儿出去一趟。” 红果问道:“少爷,我们去哪儿啊?” 温贤道:“当然去买年礼啊。” 红果无语地看了一眼温贤:“少爷,您这年礼买了都快一个月了吧?” 温贤磨牙:“哪有那么夸张,才二十天不到,再说我中间不是残了次腿吗?不算!” 红果心有余悸道:“那您要不还是别出去了吧?别回头再遇到什么糟心事儿可怎么办啊?” “呸呸!”温贤瞪了红果一眼,“别给我乌鸦嘴啊!多不吉利!” 红果撇撇嘴,边回屋找厚实的外套,边嘀咕:“不就为了找只猫吗?就算真找不着又没什么……” 红果刚出了门,没走几步就在拐角撞上绿翘,红果见绿翘神色不对,便道:“绿翘,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怎么总不见人?” 绿翘脸色难看,开口语气十分恶劣道:“我不见了不是正好吗?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红果气道:“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样的吗?” 绿翘白了他一眼,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红果,自始至终你跟少爷是一伙的,同样是从温家陪着他过来的,可他心里有半分把我当自己人吗?说什么要帮我的?我看根本就是故意耍我!表面上给颗甜枣,实际上分明就是打我的脸!” 红果道:“明明是你自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少爷帮你是情分,不帮你那也是本分,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大少根本不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是少爷帮你就行的吗?” 绿翘道:“那是他根本不诚心!他把我当傻子糊弄,其实他那哪里是在帮我,他分明就是在帮他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温贤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红果,我也劝你一句,别再犯傻了,你把他当主子,他却只把你当条狗而已!温贤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贤了,若不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都要以为他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红果一惊,四下看了看,还好没人,红果一把握住绿翘的手,把她拖进自己房里,将房门严严实实关好了,这才转头对绿翘怒斥道:“绿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少爷就是少爷,怎么可能被人顶替。” “是啊,怎么可能呢?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长相完全相似的人,而且还记得以前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是被人顶替。”绿翘边说边笑,笑的人不寒而栗,“这只能说明,他实在太会隐藏自己了,红果,兴许我们一开始就被他给骗了,他其实比谁都想嫁入苏公馆,温贤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变-态,他就是喜欢男人!” “绿翘!闭嘴!” 红果脸色大变,伸手推了绿翘一把,绿翘被推翻在地,看着红果怒道:“红果,你干什么!我好心提醒你,你不识好歹就算了,居然还敢对我动手?” 红果是气急了,都忘了温贤还在等他这事,撩起衣袖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我何止推你?我还要打你呢!绿翘,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去外面胡说八道,我非打死你不可,你信不信!” 绿翘觉得红果没那个胆子,嘴上不饶人道:“我就说,就说怎么了?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温贤就是个……” “你还敢说!” 红果不愿从绿翘嘴里再听到任何侮辱温贤的话,眼看一巴掌就要落下,房门被拍响。 “红果,把门打开。” 红果一惊,地上的绿翘也一脸心虚,二人同时抬头看向房门。 门外,温贤低声催促道:“开门。” 红果忙回过神,匆匆过去帮温贤开了门,温贤站在门外,脸色不太好,眼神落在绿翘身上,温贤抿了下唇,从门外进来,将房门重新关上。 温贤朝红果道:“一大早吵什么?以为关上门就没人能听见了吗?” 红果脸上怒气未散,忙朝温贤颔首:“对不起,少爷。” 温贤自然也没真怪他,转头就朝地上的绿翘看了过来。 绿翘不怕红果,但却怕温贤,尤其是坠湖后醒来的温贤,当即小脸发白,绿翘咬了咬唇,却依然倔强地不移开视线。 温贤抿了下唇道:“虽然我的确想过为你找一户好人家,但现在看来,我这么做你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对我更加厌恶,既然这样,你回温府吧,从今往后你我主仆的情谊,就到此为止。” “什、什么?”绿翘脸色发白,瞪眼看着温贤道,“你、你要把我赶出苏公馆?” 温贤没否认,只道:“你留下,对你对我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放心,我会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你送回去,至少不会让你回温家后,抬不起头做人。” 温贤不知道,绿翘在温府,早就已经抬不起头了,她勾引比自己小好几岁的温鎏,还被嫣红抓了个正行,嫣红让她来勾引苏远之,如今勾引苏远之也失败了,若温贤被她送回温府,她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嫣红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绿翘这下是真的怕了,忙转身朝温贤跪了下来,哭的泪流满面道:“少爷,少爷我知道错了,是我嘴贱,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不是东西,少爷,求求您让我留在苏公馆吧,我不能回温府,我不能回去啊少爷,您原谅我吧少爷。” 绿翘边说边抽打自己的嘴巴,红果觉得她活该,温贤被那巴掌声打的却有些心惊,眼看绿翘嘴巴都让她自己打出血了,温贤连忙道:“别打了,绿翘。” 绿翘停下手,两半腮帮子红彤彤地看着温贤求饶:“少爷,您原谅我吧,少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红果不屑道:“每次都来这招,还不是仗着少爷心软。” 绿翘眼底闪过一丝怨毒,脸上依然哭的要死要活。 温贤思忖片刻,道:“好,绿翘,我可以答应不赶你走,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回温府,你有什么把柄落在我那个后母手上?” 绿翘脸色一僵,看着温贤经咬着唇。 温贤脸色一沉:“不说吗?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明日我就将你送回去。” “不要,不要少爷,我说,我说。” 绿翘见温贤真要送她回去,哪里还敢隐瞒,只能咬牙将自己在温府干的事,告诉了温贤。 红果脸都起哄了,朝绿翘骂道:“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绿翘哭泣道:“我只是、只是想好好活着,我爹我娘都死了,我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人为我打算,我只有靠自己。” 红果怒斥:“狡辩!我看你分明就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之前勾引少爷,后来居然去勾引二少爷,如今又说什么苏大少对你有恩,你想报答苏大少,我看你分明就是想当姨太太想疯了!” 绿翘大惊:“我没有!我之前确实有点过分,但我对苏大少,我、我是真心的,呜呜呜呜。” 温贤抿唇道:“绿翘,看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少爷!” 红果大惊,绿翘面上却是一喜,只听温贤继续道:“年后,我会告诉太太,你要回老家成婚生子,到时候我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苏公馆,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儿都随你,只是苏公馆,你是留不得了。” 绿翘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少爷,少爷求您让我留下吧,我、我根本无家可归,除了苏公馆,我根本没有可去的地方,少爷,少爷求您原谅我,少爷,我给您磕头,少爷!” 温贤这次却不再心软,只对红果道:“我们走。” 红果得意道:“是,少爷。” 出了房门,红果觉得温贤还是有些过于心慈手软了,撅了撅嘴巴道:“少爷,像绿翘那样的人,你就该立刻把她赶走才对,干嘛还要留她到年后,还给她一笔钱啊?” 温贤叹了口气道:“现在到处天寒地冻,她离开这里会死的,等年后春暖花开,有点钱总不至于饿死,总是一条命,我也不想让伯仁因我而死。” 红果轻叹:“少爷,太善良,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温贤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或许吧。” 第96章 擦口水 温贤自己去了一趟汇文女子学校,只可惜这次他带着红果,却是连门都没能进去,人家明确说了,女子学校,除老师外,任何男子不得入内。 温贤心道:上次苏有信在,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小样儿,原来你们还有两副面孔! 温贤气哼哼回了家,思来想去,看来还是得找苏有信帮忙。 通过上次他们兄弟二人见面的场景,温贤知道比起苏有信,苏远之似乎更厌恶对方,本能的就不想让苏远之知道自己要去找苏有信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帮忙,这日一早,苏远之起了个大早,早饭都没吃就离开了,温贤立刻去找苏有信,好在苏有信正准备出门。 苏有信对于温贤来找他,也感到有些意外,但对于温贤来找他的原因,却很明了。 “真是对不住,”苏有信开口就先道歉,“我可能不能陪你去找猫了。” “啊?”温贤心道,我原来也没想让你陪我去,面上却道,“没关系,小叔公务繁忙,找猫这种小事,我自己去就可以,只是……那汇文毕竟是女子学校,恐怕他们不会同意让我进去。” 苏有信淡笑道:“这个我有办法,你只管去,他们绝不会拦你的。” 温贤当即道:“真的吗?可是我之前就曾自己去过,他们没让啊。” 苏有信看着温贤的眼神有些奇怪道:“听说你前几日跟大哥一起出去了?也是去找猫?” 温贤摆手:“那倒不是,我出去买东西,顺便坐了他的车,那个……找猫这件事,我不太想让他知道,还希望小叔能够替我保密。” 苏有信听了,豁然一笑道:“是吗?这么说来,这是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了?” 温贤一愣,觉得苏有信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等他多想,苏有信突然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放心,我回头就给汇文打电话,你要进去,没人敢拦你,只是这次别太晚了,后山不安全,万一再摔倒了可怎么好?” 温贤连忙点头:“多谢小叔,我会小心的。” 苏有信深深看了温贤一眼,转身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温贤转头看着苏有信快速离开的身影,蹙眉陷入思绪。 从苏有信那离开,温贤一直保持着低头沉思的表情,红果一直在门口等着他呢,见他这幅表情走过来,立刻道:“怎么了,少爷?苏二少是不同意帮忙吗?这好歹之前你也救过他一次啊,他至于这么绝情吗?” 温贤摇头:“不是,他已经答应帮忙了。” “答应了?”红果不解道,“既然他都答应了,那为什么少爷你还这幅表情啊?” 温贤道:“我是在想,是不是我每天在苏公馆的一言一行,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红果一愣道:“谁啊?苏二少?” 温贤道:“苏有信每天忙得不着家,可他却知道我和苏远之一起出去过,我们一共就出去过那么一次,就一次苏有信都知道,可他虽然知道,却并不知道我们出去干了什么……” 红果云里雾里道:“少爷,您在说什么啊?我好像听不太明白。” 温贤道:“红果,假设那日在七桥瓮,苏有信并不是与我们偶遇,他是知道我在那儿,故意去那儿跟我偶遇,之后带我去汇文找猫,甚至后来摔下坡,都是苏有信一手策划好的,是不是说明,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红果这下听明白了,道:“不……不会吧?您出去他都一清二楚,照这么说,那您在这公馆所做的事情,岂不是他们都知道?” 温贤思忖片刻,摇头道:“不,他们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苏远之不可能……” 红果见温贤说了一半没声了,追问道:“少爷,苏大少怎么了?” 苏远之就不敢半夜对我搞偷袭。 温贤对这件事一直觉得挺得意,毕竟能被苏远之那么个万年冰块告白,这奇观,不啻于天降红雨啊! 只可惜这样的事,温贤只能独乐,不能众享,啧啧!好可惜! 温贤感叹一声道:“没什么,苏远之不会允许自己被监视的,你没发现三楼除了你们也有好几个下人,但一般情况下并不见人吗?我之前就看过那个李妈在客厅跟太太说小话,显然他们都是太太的人,就是不知道苏远之用的什么方法,让那些入不敢近身监视他的呢?” 温贤眯了眯眼:“不行,等苏远之晚上回来,我得好好问问他!” 红果想说,少爷您这么问,就确定苏大少一定会告诉你吗?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红果没能问出口,只是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当晚。 苏远之差不多晚上十点才回来,一进门连灯都懒得开,且神色十分难看。 书房门被推开,书桌上趴着的人瞬间诈尸。 “苏远之!” 苏远之没防备屋里有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好在他本身并不信鬼神之类,当即定眼一看,就看到温贤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睡眼稀松的揉眼睛,一开口,声音也变得异常软绵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苏远之无声轻叹,看到温贤脸上映着的墨迹,走到一旁倒了一盆热水,然后拧干了毛巾朝温贤走了过去。 温贤已经清醒点了,看着苏远之拿着毛巾走过来,催促道:“问你话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跑去喝花酒了?” 话音刚落,苏远之已经走到了温贤面前,温贤当即一伸手,一把扯住苏远之大衣的两边,凑上去就对着苏远之腹部用力一嗅。 苏远之举着毛巾的手都僵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不自然,不像是讨厌,也不像是惊慌,就是十分的不自然。 温贤倒是微微一笑道:“没喝。”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苏远之喝没喝酒,开门那一刻就能闻得出来,哪里需要特意把鼻子凑到人身上去闻的?温贤分别就是故意的。 苏远之明显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把掐住偷笑的温贤的下巴,手指一用力,迫使温贤朝他扬起头,温贤抗议:“苏远之,你干嘛?” 苏远之冷冰冰道:“你脸上有口水。” 说着就用手里的毛巾,对着温贤的脸一顿猛搓,温贤觉得自己五官都要被他搓移位了,伸手推开苏远之,大声抗议道:“我脸上怎么可能会有口水?苏远之你这分明就是借刀杀人!” 苏远之将毛巾丢回盆里,下巴指了指桌面道:“自己看。” 温贤低头,只见书桌上,厚厚的华严经已经被看了一半,摊开的内页上,左面那张纸已经被口水浸湿了一大块,上面的字都让口水给晕开了不少。 这书自然不是温贤看的,而是苏远之看的,已经看了一半,苏远之就将它随手扣在了书桌上。 温贤进来等苏远之,发现了这本书,有些好奇苏远之平时都爱看些什么,就将那书反过来看了看,没想到才看了没两页,就把自己看困了,当即趴在书上就睡着了。 睡也就睡了,偏偏睡了还不老实,居然流了一书的口水,把墨都给晕染开了,沾了自己一脸。 难得苏远之居然也不嫌弃,还搅了毛巾来帮他擦脸。 温贤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一边憨憨笑着,一边伸手拽住衣袖,用自己的袖子帮苏远之擦了擦书上的口水,自然,丝毫不起作用。 好在苏远之似乎也没打算跟他计较,边搓洗毛巾边问温贤:“你在这里做什么。” 温贤站起身,绕过书桌走过来道:“当然是等你喽。” 苏远之道:“你等我做什么。” 温贤道:“当然是有话要问你,不过你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远之拧毛巾的手微顿,这才将搓干净的毛巾仔细摊开在架子上,转头看向温贤道:“如果我说,我去找馨儿,你会怎么想?” “馨儿?”温贤一愣,“她出事了?” 苏远之道:“你怎么知道她出事了?” 温贤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天你俩关系都闹成那样了,要不是她出了事,你怎么可能还会去见她?所以她该不会又要跳楼吧?” 苏远之摇头:“不是。” 温贤道:“那是什么?” 苏远之凝眉,似乎有些想不明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她这次是彻底得罪了王军。” “啊?”温贤一怔,“不是,王良俊的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她、她怎么又把人得罪了?” 苏远之道:“我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她,按道理,她应该没那个本事,但王军现在在疯了似的找她,若不是肯定是她,王军也不会如此。” 温贤道:“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苏远之抬头看了温贤片刻,道:“昨日,近二十人去大理院状告王良俊,揭露王良俊近几年来在南京城为非作歹的所有恶行,并且证据确凿,更重要的是,这其中还牵扯到了一条人命。” 温贤一惊:“什么?王良俊他……他该不会真杀过人吧?” 苏远之摇头:“是因他而死,但不是被他所杀,确切地说,的确是他间接把人给害死了。” 第97章 馨儿的告发 王良俊从小被他爸王军宠上了天,因为是唯一的儿子,家里但凡好东西都是他的,哪怕王良俊只有一个姐姐王良华,也不例外。 打个比方,王军得了两个苹果,王良俊吃了一个觉得喜欢,第二个就绝没有王良华的份儿。 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累积到了一起,也就逐渐养成了王良俊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只顾自己享乐的性子。 之后王良俊被送进了学校读书,与他同校的,一小部分是世家子弟,更多的还是商户或农田大户的子女,当时,大都督之子苏远之也在这所学校,苏远之天生聪慧、出身不凡,注定会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喜爱。 虽然苏远之完全不知道王良俊这个人,但王良俊其实从那时候起,就对苏远之很不爽。 只是苏远之比他年长,王良俊入学没两年,苏远之就离开了,被他父亲送出国留学了,从此以后,王良俊成了学校里的霸王,那时候起,欺负同学的事情他就没少干。 就这样过了几年,学校里新来了一位女老师,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十分出色,关键是身上那股如百合般清纯的气质,简直就是少年青春期梦里见到的女神。 王良俊当时情窦初开,不例外的也喜欢上了这位女老师,只可惜女老师书香世家,最瞧不上的就是王良俊这样的学生。 王良俊越是想方设法靠近她,她越是觉得厌恶,但王良俊当时并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自己?只觉得女老师是在欲情故纵,再加上周围人的怂恿,最终让王良俊闯下大祸。 王良俊半夜跑去女老师的宿舍,将女老师强暴了,当晚,女老师跳楼自杀。 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王良俊本该伏法的,可当时新政府未成立,战事还未完全平息,各地方都是谁手里有兵有枪谁说了算。 王军身为苏耀强的得力手下,手底下也领着几万人呢,第二日就带着二十几号人,各个兜里揣着抢去女老师的灵堂上,说是给自己儿子的老师上香,其实根本就是威胁,威胁女老师的父母,不准将这件事说出去。 女老师的父亲当场被吓得中风,母亲为了家中子女,只能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之后王良俊退学,王军不让王良俊去学校,因为此刻王良俊再去上学,难免背后还是会有人议论纷纷,那么这件事就不会被轻易的淡忘,但如果王良俊不去学校,时间久了,学校里的人自然也就会渐渐忘记这件事,王军很清楚,时间是个好东西,他可以让很多事情被人们淡忘,就如同当年被强暴的女老师,再如同今日的当众侮辱馨儿。 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王良俊做的那些事情一下子统统被抖落了出来,当年死了女儿的那家,女老师的弟弟将王良俊告上了大理院,关键是人家手上还有证据,女老师当年跳楼之前,写了一封遗书留给自己的父母,她是如何被王良俊强暴,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他家还找出了人证,就是曾经跟着王良俊,帮他一起做坏事的同学。 大理院那边接到这样的案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这件事是发生在新政府成立之前,况且人都死了近五年了,棺材里都只剩一堆白骨了,仅凭人证物证也依然不好断案。 可没等大理院那边理出结果,又有人来告王良俊,而且不止一家,好几家来说王良俊的事,有说他赊账不还的,在他们店吃了好几年霸王餐,欠条都能堆成山;也有说他无故打人的,王良俊去警察厅实习那一个月,无缘无故砸人摊位,带着一群爪牙去市场乱收保护费,不给钱就打人;还有说王良俊调戏良家妇女的,就连前段时间住院都不老实,猥亵给他换药的护士,事后为了息事宁人,随随便便给了五十大洋就把人打发了。 告他的护士,可是连大洋都带来了,在大理院哭的梨花带雨的,看着都可怜。 更麻烦的事,刚平息的各家报社,一听说这些事,立马一窝蜂的全涌来了,拍照的拍照、采访的采访,日报第二天就印刷出来了,群众愤怒不已,警察厅门口一群平民示威,最后逼得大理院那边还没结果,警察厅不得不先把人给抓了。 温贤回想昨日,难怪他瞧着街上人比平时多了不少,还以为是年关将至,大家都忙着过节呢,原来是为了八卦王良俊? 还有苏有信,怪不得昨日说他今日没时间陪自己去找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要有时间就怪了。 想明白了这些,但还有一件事温贤想不明白,抬头问苏远之:“那这跟你去找馨儿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馨儿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吧?” 苏远之抿了下唇,犹豫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温贤。 温贤一脸不解的那封信,展开口低头看上面的内容,越往下看,温贤眼睛瞪得越大,到后来嘴巴也长得老大,眼看着都能塞的下一直鸡蛋了。 温贤看完信,恍惚了片刻,有些不真实道:“这些……都是馨儿做的?” 苏远之抿唇道:“我不知道,这封信是早上有人送来苏公馆的,指明让我看,李叔觉得送信的人有些可疑,特意留了心,一大早便来找我,将这封信交给了我,随后我便去找了馨儿,但她既不在家,也没回利顺德,我找了近一日也没找到她。” 温贤道:“我还是觉得这封信是不是有问题,馨儿她不过一个戏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又怎么可能知道王良俊以往的这些事?” 苏远之道:“有人告诉她的。” 温贤恍然:“是那个馨儿怎么也不肯透露姓名的那人?我那日就跟你说了,让你再好好问问,那人到底是谁,毕竟人家可是存心要害你!” 苏远之见温贤蹙眉焦急的模样,糟糕了一整日的心情,倒是意外的得到了缓解。 温贤原地转了两圈,道:“所以这件事真的有可能是馨儿做的?” 苏远之没直接回道,只道:“有人看见她这几日确实出现在了那些曾经被王良俊迫害之人的家周围出现,并且馨儿自那日……后,就离开利顺德,回到家中便开始变卖自己所有家当。” 温贤一拍手:“她是准备跑路?” 苏远之道:“也有可能急需用钱,想拿钱说服那些被王良俊伤害之人,让他们共同去大理院告王良俊。” 温贤摸了摸下巴:“有可能,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行的再用金钱诱之,比如那个护士,五十块银元能封口,那么五百块银元自然就能撬开她的口。” 苏远之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温贤转头看他:“所以你去找馨儿,是想问清楚,这些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苏远之顿了一下,道:“我知不知道无所谓,关键是现在王军显然已经认定就是她所为,王军的亲卫已经在城中微服私访,到处在找她。” 温贤看了看苏远之,眯了眯眼道:“你是担心她的安慰?” 苏远之看着温贤,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不答反问道:“你介意?” 温贤当即道:“怎么可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何况那个王良俊,说到底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馨儿所做的,也不过是将真相揭露出来。” 温贤紧接着又道:“那现在怎么办?你没找到馨儿,万一让王军先找到了,那馨儿恐怕必死无疑了吧?” 苏远之转头看向窗外道:“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希望李叔的人能先王军一步找到她。” 温贤一惊,低声问苏远之道:“李叔……这么厉害的吗?” 苏远之垂眸,清冷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温贤当即撇撇嘴:“不想说就算了,我就好奇一下不行吗?”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眼角去瞄温贤的后脑上,即使看不见脸,苏远之仿佛也能感觉到这人在生气。 于是没等他想明白是为什么,嘴巴从了心,开了口。 “李叔……这些年收养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温贤豁然转头与他对视:“李叔是开孤儿院的?”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倒不是开,是收养,都是一切无家可归的孩子,前些年战争不断,不少孩子流离失所,还有一些从外地流落到南京城的乞丐,李叔将他们收养,给他们在城外寻了个住处,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冻死。” “时间久了,有些孩子长大了,就进城做工,一来可以养活自己,二来……” 温贤接话道:“二来也可以为李叔传递消息!” 苏远之不赞同地看了温贤一眼,随后自己突然又笑了,看着温贤眼中些许无奈道:“你这话……倒也不错。” 温贤顿时美滋滋,又忍不住八卦道:“比如……这些人都去哪儿了?有没有人进了……王家?” 苏远之最见不得他这副做贼偏还瞪大眼,生怕别人看不出来的表情,每次他这幅样子,苏远之发现不管他问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想要知无不言。 第98章 一起睡啊! 苏远之便道:“……赵亮身边有个下属,是李叔的人。” 温贤讶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万万没想到这么机密的事,苏远之居然真告诉他了。 温贤当即决定,继续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苏公馆的那位刘力?” 苏远之轻抿了下唇:“是李叔当年战友之子,他父亲早年战死沙场,李叔一直接济他们孤儿寡母,算是……李叔的半个儿子。” 温贤兴奋道:“还有呢?” 苏远之道:“还有……街上卖报的报童,百分之七八十是李叔的人。” 温贤顿时目瞪口呆:“李叔原来这么厉害的吗?那……那他收养这么多孤儿,都是从哪里来的钱?” 苏远之道:“方大夫会帮着李叔。” 温贤道:“方大夫……好大方啊!” 苏远之道:“朋友之间,理所因当。” 温贤嘟囔道:“朋友之前都这么大方吗?我以前那些大学室友,一个个小气的要死,借两百块都要打欠条的。” 苏远之道:“你在嘀咕什么?” 温贤摇头:“没,苏远之,反正我都问了这么多了,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苏远之冷着脸瞪着温贤,那表情仿佛再说:温贤,别太得寸进尺。 可温贤如今在他面前,是彻底的没脸没皮了,龇牙朝人咧嘴一笑,温贤便问道:“你是怎么做到,在太太只手遮天的苏公馆,让那些眼线都退避三舍,不敢随便打探你消息的?” 苏远之颇为意外地看了温贤一眼。 温贤揣测道:“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聪明了?” 苏远之皮笑又不笑:“不,是惊讶你今天才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温贤腮帮子一鼓,气呼呼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这下眼睛也笑了。 温贤追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远之脸上笑容瞬间凝固,眼中刚升起点温度立刻降到0点,低声道:“因为我告诉他们,谁来我就杀了谁!” 温贤一惊,看着苏远之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远之迅速转身道:山 与 三 夕“怕什么,放心,我不会杀你,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看着苏远之往榻上坐,温贤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让他躲,上次也是这样,苏远之以为自己害怕,那之后他们可是冷战了好几天。 为什么要这样?他根本没那个意思啊,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要冷战?就不能听他把话说完吗? 温贤当即一咬牙,追着苏远之走过去。 “苏远之,我并不是……” 苏远之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我累了,要休息。” 温贤站在一旁:“我都说了,我并没有……” 苏远之这次没开口,只是躺到榻上,背对着温贤面朝墙壁,这是用行动在告诉温贤,自己拒绝沟通。 温贤气的磨牙,苏远之这人,永远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光自己拒绝走出来,还拒绝与他人沟通,说了声“喜欢”,又说什么“没打算跟你在一起”,什么狗屁玩意儿?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温贤深吸一口气:很好,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那咱们就来比比谁更厉害! 当即,温贤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苏远之的卧榻旁,一屁股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学着苏远之躺了上去。 只见苏远之的身体,瞬间就跟安了弹簧一样,猛地从榻上坐起,怒目圆睁地瞪着温贤呵斥道:“你做什么!” 温贤仰躺在那儿看着他道:“不干什么,你不是说有话明天早上再说吗?我十分怀疑你明天会趁我没睡醒就跑了,所以我干脆今晚就跟你睡一起,我看你明早怎么跑!我可告诉你,我这人睡觉浅眠的很,被人偷亲一下都会醒的,更别说你翻身逃跑那么大的动静了!” 苏远之在听到“偷亲”两个字的时候,耳朵瞬间就红了个透,又气又急地瞪着温贤:“你、你——” 直接就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贤自己还憋着气呢,一脸嚣张的表情看着苏远之道:“我、我、我怎么了?你要么现在就让我说完,要么我今晚就不走了,你打死我我也不走,两个选择,你自己选吧。” 苏远之被气的自己做深呼吸,却终究拿温贤无可奈何,牙缝里挤出声道:“你、说!” 温贤得意地从床上坐起身,看到苏远之后背迅速贴上墙壁,与他拉开半米的距离,哼笑一声道:“我是想说,我并没有觉得你杀人有多可怕,是,我是有点不太喜欢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但我也不是白莲花好吗?总不能别人把刀都驾到你脖子上来了,你还跟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苏远之瞳孔微张地看着温贤,大约没想到温贤费尽心思留下来,就为了跟他说这个。 温贤这是在……安慰他吗? “我这话可不是在安慰你,”谁知温贤接着就道,“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固执了,没事儿就往死胡同里钻,你也不想想,我要真是怕你,我还敢跟你这么近吗?苏远之,记住一句话,我温贤的人生宗旨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温贤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如此狂悖之人,此刻温贤脸上的笑,哪里还是白日里那个俊俏天真的样子,此刻的温贤,即邪又魅,即艳又厉。 温贤一抬下颚,神采飞扬道:“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怎么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远之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因为他发现,对着这样的温贤,他的身体竟然有了反应,燥热和口干舌燥让他根本无法开口。 温贤却并没有发现苏远之的异样,反正苏远之不吱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人经常话说一半就不说话的,只低头研究了一下这张卧榻,温贤发现其实它还蛮大的,睡两个人没问题。 “那什么,我今晚就在这睡了,现在回去被子里好冷,反正你这地方够大的,两个人挤挤也能暖和点。” 这下苏远之不想说话也不行了,只听他一开口,声音沙哑道:“温贤……” 温贤依然没感觉到危机:“怎么了?你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不磨牙不踢被子不打呼!”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闭目再睁开,比刚才还要沙哑的声音道:“温贤,滚出去。” 温贤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说着,温贤的视线笔直撞上苏远之那双深邃露骨的双眸,那一刻,温贤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感觉像是下一秒,苏远之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一样。 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在温贤的脑子里滋啦滋啦冒着火花,温贤咽了口口水,当即翻身下床,边后退边道:“那什么……你、你早点休息,我、我先走了。” 说完,逃命似的奔出了书房。 看着温贤落荒而逃的身影,苏远之呼吸的声音都微微发颤,紧握双拳重新闭目,只能靠自己的毅力压下心头的躁动。 苏远之心想:看来这段时间的经书,是白看了。 根本毫无用处。 * 苏远之说,找不到馨儿,王军必然会怀疑到他,不管他做什么,只要王军一日没找到馨儿,那么他就会一直怀疑苏远之。 所以苏远之必须做点什么,分散点王军的注意力,好让李宏能争取在他之前找到馨儿。 温贤觉得苏远之对馨儿挺不错的,这种时候还愿意帮她,苏远之说:她教我唱过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馨儿确实有些糊涂,但苏远之却从来不是一个薄情寡性之人,至少他的心,比他那张脸,看起来要热的多。 年关将至,温贤原本想着,猫找不着就慢慢找,可他突然很想在年前帮苏远之找到那只猫,他想把它作为新年礼物,送给苏远之。 希望来年,苏远之能够心想事成,顺顺利利。 当天吃了个早午饭,温贤再次去了汇文,这一次汇文学校里的人没有再拦他,说是苏二少来过电话了,说温贤可以随意进出汇文。 这点上,温贤还是要感谢一下苏有信的,毕竟不是苏有信,他也进不来这女子学校。 学校里还有人领着温贤去了后面的小树林,并表示要帮温贤一起找猫,不过让温贤给拒绝了,他这边还不知道需要找多久,能不能找到呢,总不好白耽误人家时间。 好在对方对他是真客气,听他说不需要,就很识趣的走了。 温贤就带着红果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偶尔有几只猫经过,温贤会看一眼,但也只看一眼。 坐了会儿,红果忍耐不住问道:“少爷,咱们不是来找猫的吗?您这样,难不成是在……守株待猫?” 温贤笑了笑:“不错啊,还会改成语了!” 红果嘿嘿笑了笑。 温贤道:“不过你爷我不是等猫,而是等人。” “等人?”红果更不明白了,“少爷,您要等谁啊?” 此时,林外传来几道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温贤下巴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不就来了嘛。” 红果朝温贤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几个穿着白衣蓝裙的女学生,手中提着饭盒,边说边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第99章 帮“内子”找猫 温贤当即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一举一动像个招财猫。 “各位小姐姐,中午好啊。” 女学生们大概很少在学校见到生人,尤其还是男子,所以当温贤起身跟她们打招呼时,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圆脸的姑娘稍微胆大点,站到几个姐妹前面对温贤道:“你……你是谁?我们学校最近可没听说有新来的男老师。” 温贤一笑道:“我不是男老师,我叫温贤,来你们学校是为了找一只流浪猫,冒犯各位小姐姐了,实在抱歉。” “小姐姐……”圆脸姑娘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这是什么称呼?还有,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找猫?你的猫丢了?” 温贤食指扣了扣额头,解释道:“叫小姐姐是因为你们确实都比我小,但我要叫你们妹妹,总觉得有点像个登徒浪子。” 温贤话音一落,有个姑娘许是笑点比较低,没忍住噗嗤一笑,发现两个姐妹都看向她,温贤也看着她,小姑娘脸一红,忙低头道:“我、我就是觉得他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 确实挺有意思,“小姐姐”是现代人的称呼,那个时候可没有这样称呼姑娘的,但不得不说,比起叫“妹妹”过于轻浮,叫““小姐”过于生分,“小姐姐”这个称呼,听着确实还挺亲切。 温贤再次开口,替那小姑娘解围道:“至于我要找猫这件事,其实并不是我的猫丢了。” 说着,温贤亲叹一声,眉头微蹙,一脸忧郁又深情的表情道:“实不相瞒,内子曾养过一直心爱的花猫,只是那猫因年纪大了,不久前它……便过世了。” “啊?”之前因小姐姐称呼笑出声的孙若微当即一脸担忧道,“那……那您的太太岂不是很伤心?” 温贤忍住窃笑,轻叹一声道:“何止是伤心,简直是茶饭不思,整日都郁郁寡欢,才不过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圈了。” 孙若微道:“真可怜。” 温贤又道:“所以为了让内子振作起来,我便想,要是能找到一只相似的猫,将它送与内子,或许能让内子开心一些,只不过我跑遍了南京城的花鸟市场,都没找着谁有猫,后来还是一位朋友告知,说汇文学校有许许多多的流浪猫,让我来碰碰运气。” 之前第一个开口的圆脸姑娘黄晓蔓突然一声惊呼:“啊!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听说有人来我们后山找猫,还不小心摔断了腿,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温贤用力点头:“不错,正是我,哎,可惜上一次没找多久,我便不小心摔下了坡,说起来真是丢人。” “不丢人的,”一直没开口说过话,长相最是温婉柔弱的周静缓声道,“先生对妻子一往情深,便是摔断了腿,还依然锲而不舍的为妻子寻猫,这份感情着实让人倾佩。” 温贤摆摆手道:“不不不,他不嫌弃我,肯下嫁给我,将其一生托付到我手中,便是为他付出再多,我也心甘情愿!” 孙若微一脸羡慕地看着温贤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周静一脸动容道:“不知先生要找什么样的猫?实不相瞒,我们三个经常来这片林子来喂这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它们长什么样,基本上我们都见过。” 黄晓蔓也跟着点头道:“对,不如先生告诉我们你要的猫长什么样,若这里有的话,我们帮先生找出来,若这里没有……” 黄晓蔓说着说着,有些不忍。 温贤道:“若是没有,我便再去别处找找,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一日,我能为内子寻得此猫。” 孙若微呜咽一声,感动的都要哭了。 温贤朝目瞪口呆的红果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从怀中拿出之前由李叔口述,他自己亲笔画的猫画像,给那三位女生看。 “内子的猫就是这样了。” 只见周静顿时眼前一亮,从温贤手中将画接了过来,一脸赞赏道:“此画画风独特,手法新颖,画出来的猫传神阿堵、惟妙惟肖,请问先生,不知这画是何人所画?” 黄晓蔓只喃喃一句:“真的画的好像啊……” 温贤见自己画的画被夸赞,不由有几分得意道:“实不相瞒,这幅画是我亲手所画。” 周静一惊,看温贤的眼神立马变样了,眼神崇拜道:“没想到先生年纪轻轻,不但对妻子深情意重,还如此妙手丹青,先前是我们失礼了,还请先生莫怪。” 这都开始道歉了!温贤是真没想到,早知道他就把这幅画早点拿出来了,省的自己编了那么一长串故事,不过……能占到苏远之便宜,这波不亏! 几人当即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番,俨然没了刚才的距离感,温贤满脸期待的问她们:“那不知这样的猫,这里有吗?”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开口言语。 温贤心下一凉:“是……没有吗?” 最后还是周静开了口,一脸为难地看着温贤道:“温先生要找的猫,我们这的确没有。” 温贤顿时有些难过,可看着三个姑娘比他还难过的样子,忙笑着安慰道:“没有也没事,本来找一只一摸一样的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也早做了心理准备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帮我节约了不少时间,否则这么大一片树林,我恐怕还得找上好几日的无用功呢。” 温贤朝她们抬手行礼:“多谢三位小姐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望有缘再见。” 温贤正准备要回画离开汇文,就听周静道:“先生是要一直这样一个人找下去吗?可在这南京城,找一只猫恐怕比找一个人还难。” 温贤轻叹:“实不相瞒,我也是尽人事,听天意了。” 黄晓蔓喃喃道:“话是这么说,若是能多一些人找就好了……” 说着,黄晓蔓眼前一亮道:“这样吧!先生,您若信的过我们的话,不如将这幅画交给我们,我们可以让我们学校的同学们帮忙,我们同学当中有不少人都很喜欢猫的,或许她们有人见过这样的猫,就算没见过,也能找她们的亲人朋友多帮忙打听一下,这样总好过你一个人找啊!” 柳暗花明,温贤心头一喜:“可以吗?这不会耽误你们的学业吧?” 黄晓蔓摆手:“不会,举手之劳而已。” 孙若微也跟着点头:“对,举手之劳而已。” 温贤当即朝她们深深鞠了一躬:“那就多谢三位小姐姐了!” 孙若微又道:“可是我们如果有了消息,该怎么通知你呢?” 温贤自然不敢说,你们派人去苏公馆找我就行,想了想道:“三位愿意帮忙,我自然不好让你们再奔波,这样吧,三日后,若得空我便自己来,若不得空,我便让我的下人红果来学校大门,你们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告诉他,让他传达给我就行。” 周静心细道:“三日后未必能有结果,不如三日一周期吧。” 黄晓蔓道:“周静说的对,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日一周期,三日后还是这个时间,无论我们找没找到,我们都会在校门口等你们。” 温贤真心实意道:“多谢!” 离开了汇文,温贤一路都在感叹。 “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真是一群热心的好女孩!” 红果撇撇嘴道:”那您刚才还欺骗人家。” 温贤不服:“我怎么欺骗她们了?” 红果很是不平道:“您骗他们说那猫是为您内子找的,还编了那么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骗她们您是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好丈夫,可您根本就没有妻子,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温贤理亏,瞪大双眼看着红果,红着脸半晌吐出话来:“我、我那也不算完全说谎好不好?我和苏远之本就是夫……夫!说他是内子这也不算错吧?而且那猫本来就是为他找的,这也没错吧?至于情深义重……就算我们现在没有,那也不代表我们将来不会日久生情啊!” 红果顿时被这番言论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望着温贤。 开车的刘力也吃了一惊,后车镜瞪了温贤一眼,差点儿把车撞路灯上,好在他伸手敏捷,反应及时,否则他们今天就算人没事,车也得遭殃。 温贤这会儿也发现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等红果回过神,结结巴巴问他:“少、少爷,您、您刚才……说什么?” 温贤一咬牙,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这会儿他自己都心乱如麻,哪里知道该怎么回答红果,干脆转身,脖子一歪,往车门上一靠,道:“昨晚又没睡好,好困啊,我睡会儿,红果,记得到了家再叫我。” 红果抿了抿唇,道:“少爷,您这个借口未免太敷衍了。” 温贤闭着眼睛咬牙道:“知道是借口你还问,存心让你少爷我下不来台吗?快别问了!” 红果呆愣半晌,轻轻“哦”了一声。 第100章 遇到馨儿 温贤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然后……他是被烤红薯的香味和叫卖声给诱醒的。 “烤红薯,新鲜的烤红薯,又香又甜,不甜不要钱。” “停车!” 温贤叫停了开车的刘力,转头往窗外看,就见离苏公馆不远的街道上,一个老汉推着板车卖烤红薯,温贤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午饭吃的有点早,肚子好饿啊。” 说完,温贤就给红果使眼色,这要在往常,红果肯定立马心领神会的下去去给温贤买烤红薯,偏偏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呆愣了半晌也没看懂温贤的示意。 温贤无力地歪了下脑袋道:“算了,我自己去买。” 说着,温贤拉开车门自己去买烤红薯去了。 “老爹,烤红薯怎么卖的?” 卖红薯的老爹忙放下车道:“一分钱一斤,都是我自家地里种的,保证又香又甜!” “是吗?”温贤伸头往老爹烤炉子里看了看,选了几个不粗不细、表皮干净光滑的长形红薯递过去,“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老爹用秤砣帮他称红薯,一边朝温贤看了一眼道:“这位爷是行家啊。” 温贤一脸春风得意道:“那当然,对吃的爷像来认真。” 老爹给温贤看秤:“四斤多一点,少爷按四斤的价给就行。” 温贤掏出钱包,给了老爹五分道:“不用找了。” 老爹忙感激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温贤笑了笑,拿着红薯转头,红果就在他身后跟着过来的,温贤分了一个给他,又去驾驶座的车门那递了一块给刘力。 刘力忙摆手道:“我、我不用了少奶奶。” 温贤硬给塞了过去道:“吃吧,每回都让你跟着我跑,吃个红薯都是便宜我了。” 刘力捧在手里愣了愣,颔首道:“谢谢少奶奶。” 温贤又道:“趁热吃,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反正也不着急回去。” 刘力点头:“是,少奶奶。” 红薯里面太烫,温贤干脆也没上车,靠在车边就吃了起来,刘力本来还有点拘束,毕竟吃这东西可顾不着形象,一抬头看着温贤吃的那叫一个香甜,连皮上沾着的都让他啃得干净,但一点不觉得粗俗,反倒让看的人有点忍不住想尝一口。 刘力咽了口口水,当即顾不得许多,拉开车门下了车站在温贤旁边,撕开红薯皮,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温贤最先吃的,也是第一个吃完的,他也不催促,笑眯眯看着红果和刘力吃完了之后,才道:“吃好了?” 刘力忙用手背擦了擦嘴:“吃好了,少奶奶。” 温贤闻着身上一股烤红薯味,对刘力道:“刘哥,反正这里离苏公馆也不远了,不如你先开车回去吧,我跟红果走回去,顺便散散味儿。” 万一一会儿回去撞上蒋玉梅,让她闻到自己一身烤红薯味儿不太好,刘力也聪明,立马明白温贤的意思,点头道:“好的少奶奶,那您小心点。” 温贤道:“光天化日,再说我这么大个人,不会有事的。” 刘力笑了笑,就开着车先回去了,温贤带着红果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温贤也没回头,背着手往前,问身后的红果:“怎么了?你有心事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红果抬头“啊”了一声,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呢,”温贤轻哼一声,”分明就有。” 红果干脆低下头不说话了,闷闷跟着温贤后面往前走。 温贤微微偏头,脚下不停道:“怎么还跟苏远之学起来了,动不动就装哑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 红果一惊,望着温贤的背影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道:“您、您知道?” 温贤一脸自信道:“当然啦!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你家少爷!” 红果当即小心翼翼道:“那……那少爷您……” 红果声音太小了,温贤走在前面,根本没听见,也不知道自己打断了红果好容易鼓起的勇气,便自顾自道:“你从小就想识文习字,因为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刚才看到那一群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你便触景生情了对不对?” 红果小脸白了又白:“少爷,我、我不是……” “行了,在少爷面前不用装,”温贤回头面朝红果,边倒退着往前走,边道,“你这么有上进心,少爷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样吧,少爷答应你,等以后咱们离开了这,少爷花钱给你上大学!反正你现在年纪也不大,过个一两年上大学没问题!” 红果眼睛都红了,张了张口没问大学的事,倒是问了温贤一句:“少爷,咱们……还离开吗?” 温贤道:“那当然了!不是都说好了吗?一有机会,少爷就带你离开南京城,天大地大咱们俩逍遥快活去!” 红果瞬间有了信心,抬手猛一擦眼睛道:“好,少爷,我等你!” 温贤哈哈笑了笑:“你这话说的,怎么像个等夫君带你私奔的小娘子似的~” 红果瞬间低下了头,脸比刚才红的多,半晌扭扭捏捏道:“少爷,我…” 结果刚说两句,一抬头看到温贤就要往人身上撞了,红果连忙出声提醒:“少爷!小心啊!” 只可惜,红果还是晚了一步,温贤跟身后的人撞了个正着,他倒是没事儿,就是把对方给撞倒了。 原来那是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就跟鸡窝似的,要不是她摔倒时叫了一声,温贤连她是男是女都未必看得出来。 毕竟是他走路不看路把人撞了,温贤忙走过去,俯身去扶人。 “你、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是我没好好走路,撞着你了,抱歉抱歉。” 那乞丐低着头,唯唯诺诺根本不敢看温贤的脸,甚至在温贤将她扶起来之后,立马就将温贤给推开了。 温贤见她那样,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那乞丐拼命摇头,然后转身就走,温贤觉得她毕竟是个女子,穿的那般破破烂烂,又十分单薄,觉得于心不忍,当即叫住她:“你等一下!” 温贤说着,就开始脱自己外套,红果立马知道他要做什么,忙道:“少爷!” 温贤摆手道:“没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她那个样子,早晚怕是要被冻死的。” 温贤边说边朝那乞丐走了过去。 “姑娘,不介意的话,这件衣服你拿去吧,天寒地冻,小心冻出病来。” 温贤把衣服给她穿,那乞丐像是受了惊,抬头看了温贤一眼,又瞬间把头低了下去,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温贤就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眼熟,好像是在哪儿。 温贤眉眼一沉,绕到那乞丐正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谁知那乞丐一听他这么说,立刻转身走跑,温贤立刻朝红果喊道:“红果,拦住她!” 红果一朝饿狼扑食,把人扑倒在地,把人家吓得尖叫:“放开我!放开我!” 温贤走过去,朝生猛的红果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蹲下去伸手拨开乞丐额前的乱发,温贤就发现,除了那双眼睛有些熟悉,这张脸他并不认识。 “怎么回事?” 温贤眉头蹙起,一脸不解。 那乞丐像是被逼急了,沙哑的声音朝他们道:“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要喊非礼了!有钱人就了不起吗?” 温贤朝红果摆摆手,示意红果放人。 红果从乞丐背上起身,那乞丐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走。 温贤看着她连回头骂他们一句的话都没有,觉的她有些奇怪,忽然一阵风吹过,温贤闻到了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而且非常熟悉。 温贤抿了下唇,心中不是很确定地叫了一声:“馨儿?” 只见那乞丐顿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浑身一颤,接着明显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往前冲。 温贤这下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馨儿,当即一咬牙追了上去:“馨……你站住!站住!你冒着生命危险来这,人都没见到,如果你就这样走了,很可能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 温贤最后几句话起了作用,那乞丐终于停了下来,温贤顿时也松了口气。 * 温贤和红果一起,带着馨儿去了最近的一家饭店,而之所以不去利顺德,是因为温贤不确定此刻利顺德饭店的门口,是否有王家的人盯梢。 温贤在饭店用刘力的名字开了房,带着馨儿上楼之前,温贤带着红果出了门,低声对红果道:“你现在立刻回苏公馆,找苏远之。” 红果不愿意,道:“少爷,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吧,不然我不放心。” 温贤道:“不行,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苏远之,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回来,这样,你去找李叔,让李叔帮你去找苏远之。” 红果还是不放心,就道:“饭店里有电话,少爷你打个电话给李叔不就行了吗?” 温贤道:“苏公馆都是太太的人,我打电话找李叔,他们肯定追问原因,就算我扛住不说,李叔那边肯定也不好瞒,所以这件事必须你亲自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能告诉李叔一个人,明白吗?” 红果没办法,只能“哦”了一声,红果刚转身要走,温贤突然出声道:“等等!” 红果又把头转了回来:“怎么了,少爷?” 温贤低头沉思了片刻,抿唇神色凝重地对红果道:“告诉李叔,让苏远之想办法解决这边的事,但千万不能让苏远之本人过来。” 红果不解道:“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温贤道:“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快去吧!” 红果只能再次点头:“我知道了,少爷,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温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第101章 圈套 红果走后,温贤敲了敲房门,乞丐打扮的馨儿替他把门打开,温贤朝她微微一笑,馨儿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开了门,转身就往里走。 温贤倒也不介意,进了门,将门关严实,走过去看着馨儿那张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脸道:“这个该不会是易容术吧?” 馨儿看了他一眼,恢复原来的声音道:“小把戏而已,跟我爹学的,我爹在世时,是戏班子里的。” 温贤一笑:“难怪王家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如今这身打扮,加上这么一张脸,确实不好认。” 馨儿脸色一白,咬了咬唇看向温贤道:“你……真的能让苏远之来见我?” 温贤笑了笑:“我不是已经让红果回去送信了吗?况且你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可没办法解决。” 馨儿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温贤看了看她,道:“馨儿姑娘,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觉得活得不耐烦了吗?” 馨儿怒道:“你——” 温贤呵笑一声,继续道:“你把王良俊害得坐牢,甚至可能会让他小命不保,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馨儿咬了咬牙,半晌才出声道:“王良俊的事,跟我无关,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温贤一拍手:“我非常赞同你的说法,的确,他那种人死不足惜,为了他那样的人,把自己一条命都搭了进去,好像不太划算吧?” 馨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贤冷笑:“不知道?那要不要我现在给王家打个电话?” 馨儿怨毒的目光看着温贤,攥紧破衣的手,手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温贤看了一眼,继续道:“老实说,我真挺佩服你的,你说你不过就是一个戏子而已,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王良俊那么多事的,还能挨家挨户把那些被王良俊欺负过的人都找着,甚至有本事说服他们去大理院告状,难道当年他们惧怕王军的地位,如今突然就不怕了?” 馨儿咬了咬牙,依然不肯开口。 温贤顿了一下,继续道:“事到如今,你还为那个人隐瞒?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护着他,看来你对那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馨儿张口道:“什么忠心耿耿,我又不是她的仆人!” “他?”温贤微微朝她倾身,“他是谁?” 馨儿吸了口气道:“温贤,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除非你让苏远之来见我,我只告诉他一个人。” 温贤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你被人利用了?” 馨儿顿时一脸难堪,憋了会儿还是没憋住道:“若不是那日苏远之对我那般决绝,我原本就打算把这事告诉他的!” 馨儿说着,眼泪流了出来,一脸悲痛道:“我为了他,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我如此卑微的祈求他,可他居然……居然就这么走了?若他真的天生铁石心肠也就罢了,可他偏偏——” 温贤道:“偏偏什么?” 馨儿一咬牙,却不肯再说,偏头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泪痕。 温贤见来硬的不行,叹了口气,软下态度道:“馨儿,苏远之对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绝情,他之所以那么做,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馨儿转头一脸诧异道:“为了我?” 温贤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与其说苏远之不爱你,倒不如说他不能爱你。” 馨儿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贤道:“大帅十分痛恨戏子,之前苏远之因为与你走得近,被大帅抽了好几十鞭子,后背上的伤才刚好,上次为你与王良俊发生冲突,你以为我特意赶到大理院,真的只是为了接苏远之吗?不是的,我是为了告诉苏远之,但凡他敢把你带回苏公馆,苏大帅立刻就会打断苏远之的双腿!” 馨儿面色惨白,瞳孔微张,片刻后道:“我、我可以不进苏公馆,我说了,我可以不进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温贤摇头叹息道:“天真,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苏大帅是谁?在南京城,他就是王,就是南京城的天!十个王军都比不上一个苏耀强,你信不信,苏远之上一秒把你藏起来,下一秒你就会身首异处!” 馨儿顿时如遭雷击,噗通一声坐到了床上。 温贤继续道:“你以为你得罪了王良俊,就能逼苏远之就犯,把你带进苏公馆,但其实根本就是有人在利用你,利用你对付苏远之,好让苏远之和他的父亲彻底决裂,最好能让他们父子相残!” 温贤故意往严重里说,馨儿本就心绪不稳,被这么一吓,当真吐露了东西出来。 “怎、怎么可能,他们是兄弟,就算同母异父——” 等馨儿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想收住时,已经来不及了。 温贤当即道:“所以让你做这一切的人,是苏有信!?” 馨儿咬了咬唇,看着温贤满眼怨愤道:“你、你套我话!你说这么多,根本就是在故意套我话!” 温贤道:“我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馨儿冷笑一声,起身朝温贤一步步走去,“那你刚才为什么告诉你那个下人,让苏远之别来?” 温贤一怔:“你听到了?” 馨儿道:“我当然听到了,我就站在门口亲耳听到你跟你那下人说,让苏远之千万不要来,温贤,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和苏远之见面对不对?你这个骗子!我要出去,我要自己去找苏远之,我要见他!” 说完,馨儿就要往外冲,温贤自然不可能让她出去,连忙过来拦她。 “你不能出去,老实呆在这,你放心,我没想害你!” 馨儿才不信,拼了命想往外冲:“你放开我,放开!温贤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温贤不好对一个女人下手,馨儿却是不管不顾,对着温贤又挠又踢又打,温贤衣裳都被她扯坏了,脸上也被抓花了,后来实在没办法,一用力将人推到了地上。 “你闹够没有!苏远之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你非要把他害死才甘心吗?” 馨儿跌坐在地,抬头望向温贤,尖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害死他!” 温贤指着她吼道:“你现在去找他,就是要害死他!” 馨儿哭喊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他,哪怕他把我交给王家,我也心甘情愿!” 温贤怒极反笑道:“你想死随你!别拉他下水!他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自己发疯别连累他!” 温贤跨出一步,俯身继续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害了王良俊,这些王军都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去找苏远之,就等同于告诉王军,王良俊的那些烂事都是苏远之告诉你的!否则你一个戏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秘密?一切不过是苏远之想借你只手杀王良俊罢了!” 馨儿顿时止住了哭声,目光呆滞地望着温贤。 温贤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怒,此刻他面前的若不是一个女人,他恐怕早就出手把对方揍的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了! 都说爱情使人盲目,可这哪里是盲目,分明就是眼瞎心盲好吗?! 温贤闭目再睁开,情绪稳定了一些,才对馨儿继续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见苏远之了吗?一旦让王军知道这件事苏远之有插手,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那时,愤怒的王军会饶过苏远之吗?王良俊一旦出现半点差池,王军哪怕跟苏耀强翻脸,也一定会拼命杀了苏远之为他儿子报仇!” 馨儿手脚冰凉的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恍然间,她终于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大圈套。 苏远之不救她,她会被王军杀死,苏远之救她,苏远之就会死,到那时候,就算她把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全南京城都知道她对苏远之的感情,为了救苏远之而攀咬别人,而且还是……那个人,别说王军,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吧? “呵,”如今才想明白一切的馨儿,忍不住嗤笑一声,“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蠢了,是我太蠢了,才会被人利用……” 温贤沉声道:“现在说这些根本没用,你如果还想活命,就老实在这呆着,会有人来救你,我希望不管之后你是否脱险,看在只有苏远之还肯救你的份上,此生此世都不要再见苏远之。” 温贤理了理衣裳道:“言尽于此,救你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不能跟你留在这,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温贤说完就要走,坐在地上的馨儿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温贤道:“你还想做什么?” 馨儿抬头,眼里赤裸裸满是怨愤道:“温贤,你为什么要这么帮苏远之?我听说了,你跟苏远之不过是被迫成婚,在那之前你们根本就不认识,嫁给一个男人,难道不应该恨他才对吗?为什么你要这么护着苏远之?甚至明知道我很危险,还甘愿冒风险帮他藏匿我?” 温贤被馨儿一连几个问题问懵了,呆呆望着馨儿,一脸不解又惊愕道:“我……我……我只是……” “你只是喜欢上了苏远之,对吗?”馨儿从地上踉跄起身,一双看着温贤的眼睛,仿佛一把刀,剖向温贤胸口,“温贤,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发现吧?你喜欢苏远之,所以你才会不顾危险的帮他,即使被他毁掉了你的人生,你也依然不恨他,温贤,你跟我一样,都爱上了苏远之。” 温贤震惊:“我……我爱上了苏远之?” 第102章 馨儿之死 那一刻,温贤想了很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苏远之?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远之的?那苏远之呢?苏远之是怎么想的?哦,对了,苏远之他本来就暗恋自己。 想到这里,温贤突然笑了,然后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喜欢就喜欢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馨儿一张脸瞬间都扭曲了,看着温贤咆哮:“你疯了吗?温贤,你们可都是男人!” 没想到温贤张口道:“你倒是女人,可惜苏远之不喜欢你。” 馨儿一脸厌恶道:“太恶心了,两个男人……简直太恶心了!” 温贤道:“怎么会恶心呢?我可是苏远之明媒正娶的……伴侣,南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那都是喝过我和苏远之喜酒的,喜宴上,我看他们吃的也挺开心啊。” “你——”馨儿被堵的无言以对,咬牙骂了一句:“不要脸!” 温贤倒是无所谓道:“随你怎么想,虽然你恨我入骨,但我其实还挺感谢你的,一语惊醒梦中人。” 温贤要走,馨儿再次将他拦下。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是不是打算去找苏远之?” 温贤呵笑:“我要去哪儿没有必要告诉你吧?况且你确定你现在很想面对我?” 馨儿却不管,追着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找苏远之?” 温贤道:“我找他又如何?不找他又如何?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逼着他来见你吗?” 馨儿神色恍惚,摇了摇头道:“不,你说得对,他不能来见我,他不能见我,可……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而你……你出现的比我晚,你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凭什么、凭什么……” 温贤道:“感情的事情,可没有早晚一说。” 馨儿顿时像被抽干了力气,绝望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可……可即便如此……” 她越说越小声,温贤根本听不见她后面说什么,只能倾身去听。 “你说什么?馨儿,你……” 馨儿豁然抬头,那是一双充满憎恨与杀意的眼睛,温贤对视上的那一刻,只觉得脊背发凉,然后就听见馨儿道:“既然我注定得不到,那你也别想得到!” 说着,馨儿突然从自己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藏的,她将匕首拔出鞘,双手高举,朝着温贤的胸口扎上去,口中大喊:“跟我一起去死吧!” 好在温贤反应也不慢,刀尖插过来的时候,温贤飞快抬起一脚,朝着馨儿的肚子上踢了过去。 馨儿被踢趴在了地上,刀也掉了,呜咽着半晌爬不起身。 温贤自己也吓得后退一大步,劫后余生地骂了一句:“握草!” 温贤拍了拍小鹿乱撞的胸口,心道:还好馨儿不会功夫,动作慢让他得以出手,否则这会儿他可就惨了。 “你你你、你太恶毒了!”温贤指着地上的馨儿道,“再怎么说,我今天也救了你一条命,你居然想致我于死地?” 馨儿小脸痛的发白,额头都冒汗,仰头怨恨的目光看着温贤,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温贤那一脚力气可不小,没办法,人在受到致命危险下的本能反应,哪里还想到要控制力道。 “你就老实在这呆着吧,那刀,我先帮你收着。” 温贤说着,弯腰就要去捡地上的刀,谁知馨儿一伸手,忍着痛把刀给抓了回来。 温贤看她趴在地上都起不来身,无奈道:“怎么,还想杀我呢?” 馨儿一咬牙,扶着凳子缓缓站起身,她甚至不好站稳,一只手握着刀,一只手扶着桌面,温贤为了安全起见,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不去靠近她。 馨儿重重吸了口气道:“我、我杀不了你,是我自己、自己没用,不过这刀、本来、本来也不是为你准备的。” 温贤一怔,是啊,馨儿一开始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自己,这刀自然不是为他准备的,温贤当即面色一沉,比刚才还难看道:“你想杀苏远之?” 馨儿听了,一脸荒唐的笑了起来,笑的双肩乱颤,道:“怎么可能?我若是舍得杀他,还用等到今天吗?” 温贤蹙眉,馨儿抬头道:“这刀……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就想用我的死,最后逼一次苏远之,他若还不是不肯接纳我,那我便干脆死在他面前,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温贤冷声骂道:“疯子!” 馨儿呵呵笑了笑道:“是,我就是个疯子,而且我现在还有更疯狂的想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温贤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见馨儿手起刀落,竟一把将刀插进了自己胸口。 “不要!!” 温贤大惊,冲过去想阻止,温贤一把握住馨儿的手,不让刀子再往里送,馨儿胸前的衣衫,很快就被鲜血浸透。 温贤被那一抹腥红刺的双眼发疼,他从未如此直观的看到一个人像这样在他面前死去,这在他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也绝不可能会有的画面,温贤双手微微发颤,却不敢松手,怕一松手,馨儿再把刀往里送半寸,便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馨儿痛的浑身痉挛,汗水让她脸上的面具变得不再服帖,啪嗒掉落在了地上,露出馨儿本来的面具,此刻她面如死灰,痛的整个五官都扭曲了。 然而即使痛成这样,她竟还笑得出来,她看着温贤,笑容诡异至极,一张口满是鲜血往外流,她将另一只手紧紧握上温贤的手,喘息道:“温、温贤,所有人都看到,是你把我带来这里,如今、如今我死在这里,你、你就是唯一的凶手,杀人……是要坐牢的,或者你也可以……可以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告诉他们,是、是苏远之指使你杀我,这样、即便……即便苏远之能逃过牢狱之灾,王军也会、也会认定是他害了王良俊,而后让你来杀我灭口,王军必将不会……不会放过他,温贤,是你死,还是……苏远之下来陪我,你、你自己选吧。” 说完,馨儿的身体猛然向前,温贤向后退,可馨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按在他手上的力气让他一时没能把人推开,剩下的半截刀身,噗嗤一声,尽数没入馨儿的身体,一刀穿心,这下谁都救不了她了,片刻间,馨儿便彻底咽了气。 温贤震惊地看着面前馨儿的尸体,脸色煞白,他万万没有想到馨儿居然会自杀,而更重要的是馨儿最后说的那番话,不可否认,她用自己的死,给温贤布下了一个死局。 * 苏远之在接到李宏的传信后便立刻赶回苏公馆,结果快到家的时候,看到金陵饭店站满了警察,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苏远之本不予理会,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红果,红果身边还站了几个人,虽然看起来只是来围观的观众,但苏远之认出其中有两个是李宏的人。 苏远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迅速调转方向盘,将车开到一处空地停下,拉开车门下车,朝金陵饭店快步走去,苏远之刚挤进人群,还没看清眼前的场面,就听见红果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少爷!” 苏远之一怔,抬头看向红果,又顺着红果的视线,看向金陵饭店的门口,只见温贤满身狼狈,浑身是血,手上戴着手铐,被警察从饭店里押了出来,而跟在温贤身后的是一脸严肃的苏有信。 红果看到温贤,哭着朝他大喊:“少爷,少爷,老总,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少爷他不可能杀人的,二、二少,二少!您是知道的,我们少爷他不可能杀人的,二少!” 苏有信沉着脸走到红果面前,低声呵斥道:“不想他有事就给我闭嘴!” 红果顿时吓得闭上了嘴巴,通红的眼睛看着苏有信,一脸惊恐,再看向温贤,这次只敢留着泪小声叫着:“少爷……少爷……” 而苏远之,自始至终只看着温贤,见他目光呆滞,脸色惨白,脆弱的不堪一击,红果那么大的叫声,也没见他转头看一眼,仿佛整个人被这个世界给隔绝了,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一个。 眼前的画面让苏远之有了一种熟悉感,曾几何时,他也像现在的温贤一样,整个人惨遭背叛和遗弃,世界之大,而他却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满心都是近乎死亡的孤独。 “这人怎么回事?警察办案,谁允许乱闯!快拦住他!” 有警察突然大呵,苏有信立刻转头,就看见苏远之一脚踹开挡道的一名警察,快步朝温贤走去。 “妈的,居然敢对警察动手,老子一枪毙了你!” 被踹的警察从地上站起身,随即立刻拔出腰上的枪,要朝苏远之开枪,苏有信当即呵斥:“住手!” 那警察十分惧怕苏有信,吓得立马收了枪,回头看向苏有信,朝苏有信鞠躬道:“是,苏座!” 温贤还沉浸在馨儿的死亡之中,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温贤。” 第103章 审问温贤 温贤一怔,恍惚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温贤。” 温贤一抬头,就看到苏远之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温贤双眼通红,忍了一路的眼泪,这一刻突然夺眶而出,然后就跟止不住了似的,不断往外流。 苏远之似乎被惊到了,冰冷的脸上难得出现慌乱之色,苏远之伸出手,想帮温贤擦眼泪,又怕这么做有些不妥,双手虚无地握了握,最终握上了温贤的双手,感觉这双手实在冰冷的可怕,苏远之握着的手紧了紧,声音浑重道::“温贤,别怕,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温贤哽咽着点头,再点头,张口应了一声:“好……” 苏有信抿着唇朝这边走过来,看着苏远之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大哥,别让我难做。” 苏远之却是理都不理他,眼睛始终是看着温贤,温贤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最后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温贤低声对苏远之道:“我没事了,可以了。” 苏远之最后再确认地看了一下温贤的眼睛,确定他确实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苏远之低声道:“晚上想吃什么?晚些我给你送过去。” 温贤没忍住笑了一声,软声道:“辣的,越辣越好,压压惊。” 苏远之温柔道:“好。” 说完,便松开了温贤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始终看着温贤。 苏有信暗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不悦,对温贤道:“我们走吧。” 温贤从苏远之身上收回视线,一开口不似刚才的温和,甚至有些冰冷道:“有劳。” 苏有信脸色明显僵硬了一下,低头看了温贤一眼,用力抿了下唇,便带着温贤一起上了警车。 * “苏座!” 苏有信对周围的几个警察道:“你们先出去,这里我来就可以。” “是,长官。” 几个警察都出去了,刑房里就剩下温贤和苏有信两个人。 苏有信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温贤,在与苏远之见面之后,之前那个慌乱恐惧的温贤不见了,此刻的他,明显镇定了不少。 苏有信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摘下手套丢到桌上,抬头问温贤道:“刚才在饭店门口,大嫂与大哥好生感人啊,同在一个家里住着,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跟我大哥的关系,居然变得如此亲密了?” 温贤道:“小叔说的哪里话,我与远之是夫夫,夫夫之间自然亲密。” 苏有信面色一僵,眼神有些冷道:“亲密到要帮他杀人灭口吗?” 温贤微顿,深吸口气道:“在饭店我就说过,我没有杀人。” “没有杀人?”苏有信轻笑一声,“饭店里的人亲眼看到是你把人带进房间,房门反锁,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有人亲耳听见你们发生争执,不久馨儿便死在刀下,你还说你没有杀人?” 温贤豁然转头看向苏有信,目光灼灼,眼神坚定:“我没有杀人。” 苏有信被他眼中的坦然惊艳了一把,他自认为见过的犯人不少,那些杀人犯的眼神或恐惧、或疯狂、或阴鸷、或冰冷如死物,但却没有一个人像温贤这样,坦然、明亮、清澈见底。 那一刻,苏有信便知道,温贤他是真的没有杀人。 苏有信闭目轻叹一口气,再睁开,声音缓和道:“温贤,现在所有证据都证明,就是你杀了馨儿,如果你想为自己洗脱罪名,你就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跟馨儿见面,你把她带去饭店是为了什么?你说清楚,我才能救你。” 温贤强自镇定道:“我已经说过了,可是你们不相信。” 苏有信蹙眉:“只要你说出真相,我们自然会相信” 温贤道:“真相?什么真相?我说了馨儿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有信面色冷冽,朝温贤呵斥道:“温贤!我是看在你救过我,才会在这提醒你,你现在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如果不查清楚,你下半辈子很可能都将在监狱中度过!” 温贤终于忍不住慌乱起来,抿了下唇犹豫了片刻道:“真的不是我杀了她,我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她是馨儿,她当时戴着面具,而我跟她也不过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事先跟她根本就不熟。” 苏有信问道:“既然你不认识她,那你为什么带她去饭店?” 温贤道:“我去饭店,是因为她告诉我说有人要见我。” 苏有信道:“谁?” 温贤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一进房间,她就突然动手要杀我,我身上的伤就是我挣扎时留下的,后来她发现杀不死我,就……就自杀了。” “什么?”苏有信思忖片刻,朝温贤道,“温贤,你觉得你说的这些可信吗?衙门里无论谁听了,都不可能相信你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温贤一脸焦急,“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跟她无冤无仇,她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突然自杀,我真的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苏远之说,苏有信生性多疑,越是完美的说辞他恐怕越不会相信,而越是漏洞百出,苏有信反而会觉得有几分可信,温贤深信苏有信就是那个躲在馨儿背后策划一切之人,所以他不能让苏有信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既不能让苏有信发现自己知道这件事,更不能如他的愿将事情往苏远之身上引,所以温贤来的路上便想好了这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事实上他也再赌。 好在苏有信的样子,好像确实有几分相信了,但也没有全信,只听他又问道:“温贤,她说有人要见你,都没跟你说是谁,你就这么跟她走?还是说,你心里猜到可能会是谁,所以才跟着去的?” 果然,苏有信还是想往苏远之身上攀扯,只要温贤说,自己猜到那人是馨儿,所以才跟着去了饭店,那么苏有信完全就可以将王良俊的事情嫁祸到苏远之身上,到那时,王军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苏远之呢? 温贤当即摇了摇头:“不,我并不知道是谁,是那个乞丐……不,是馨儿苦苦哀求我,说我如果不去,那人便要打死她,我、我一时心软,想着青天白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就跟着去了。” 苏有信道:“就只是这样?难道你就不怕自己有危险?” 温贤看了苏有信一眼道:“我怕,所以我事先让红果先回家,找管家要几个人过来,你不信, 可以问红果。” 苏有信笑了一下:“红果是你的下人,他当然帮着你说话。” 温贤脸色一僵,苏有信随手拿起一旁的烙铁,在手中把玩。 “温贤,你救过我,所以我不会对你如何,但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对你用刑,你的回答太牵强,他们不会相信你的,到时候你恐怕会身不如死。” 温贤大惊,望着苏有信脸色惨白道:“小叔,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半句谎言,我平日在家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好端端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杀人呢?小叔,我真的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有。” 苏有信见他双眼发狂,满脸慌乱与恐惧,手上的烙铁不由自主就放下了,朝温贤走近道:“你……” 苏有信话没说完,门外传来敲门声,苏有信一脸阴郁道:“何事!” 外面的警察回道:“苏座,苏大少要见刚抓来的杀人犯。” 苏有信眼底一沉道:“告诉他,案子还在审讯中,任何人不得见犯罪嫌疑人。” 那警察为难道:“可……” 苏有信没了耐心,呵斥道:“听不懂吗?” 那警察哆哆嗦嗦道:“可是苏座,刚才军座来了电话,说……说允许苏大少见犯人。” “军座?”苏有信看了温贤一眼,冷笑一声道,“我这位大哥,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居然能找来厅长出面为他说话。” 温贤面上困惑,心中也是惊讶:苏远之是怎么做到的?李叔连厅长都认识? 苏有信将桌上的手套拿起,深吸一口气,背对温贤,一脸不甘的咬了咬牙,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开了门。 苏远之手中提着食盒站在门外,苏有信看了那食盒一眼,嗤笑一声道:“大哥真是爱妻心切啊,人刚抓来,凳子都没坐热呢,你人就来了。” 苏远之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了一句:“让开。” 苏有信见苏远之在警察厅还这么嚣张,愤怒的同时,又怕自己若继续阻拦,苏远之恐怕会做出让他更丢面子的事,毕竟这人就是个疯字,疯起来根本没人拦得住,只能忍下一口怨气,给苏远之让地方。 苏远之当即提着食盒进了门,并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温贤一看到苏远之,眼泪又要流,想着自己好歹一个大男人,可不能再随随便便流泪了,就给忍了回去,但声音还是有些沙哑问道:“苏远之,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苏远之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面来。 “皮肚面,放了六勺辣油,可以吗?” 温贤低头看了一眼飘了一层辣椒油的皮肚面,皮肚、猪肝、香肠、肉丝、西红柿、鸡蛋、青菜、木耳,应有尽有,材料丰富十足,而且热腾腾,还冒着热气呢,抬头朝苏远之一笑道:“当然可以。” 第104章 王军闯入警察厅 温贤朝苏远之伸手:“我自己来。” 却被苏远之躲开了,苏远之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手铐道:“你不方便,我来吧。” 温贤低头看了一眼,想说其实也没那么不方便,可话到嘴边又给收住了,笑眯眯看着苏远之道:“好啊。” 苏远之夹起面条,低头小心吹凉,边吹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温贤道:“看到你,就忍不住想笑。” “你——” 苏远之本想斥他轻狂,可抬头一看温贤一脸狼狈,脖子上、脸上还带着伤,想起在酒店门口,自己刚看见他的模样,苏远之顿时心疼不已,哪里还舍得说他半句。 “张嘴。” 温贤立马乖乖张开嘴巴,吃下苏远之喂上来的面,咀嚼、咽下,双眼顿时发亮,抬头对苏远之道:“真好吃。” 苏远之听他这么说,柔声道:“好吃就多吃些。” “嗯。”温贤点头,这次不用说,自己就把嘴巴张大,“啊~” 苏远之紧绷了一天的脸,终于柔缓了一些,继续给温贤喂食。 吃了几口,辣味上来了,温贤忍不住吐舌头用手狂扇:“哇!好辣好辣!” 苏远之见了,当即停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辣了?怪我,辣油放多了。” 温贤被辣椒辣的直吸气,鼻尖上都冒汗了,朝苏远之摆手道:“没有没有,这辣味刚刚好,我、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手脚冰凉,就想吃点辣的缓缓,现在辣出汗来了,终于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苏远之一怔,看着温贤满眼心疼。 “温贤……” 温贤低着头道:“我、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有点害怕,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胆小?其实我这人确实挺胆小的,怕死又怕痛,馨儿要杀我的时候,其实我当时特别害怕,就是强装镇定不敢让馨儿看出来,怕、怕太丢人。” “温贤。” “苏远之,”温贤豁然抬头,看着苏远之道,“你知道我当时想到什么了吗?” 苏远之柔声道:“想到什么?” 温贤道:“我想到你,想着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该多害怕啊?而且你当时比我小十多岁呢,若不是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杀人、怎么敢杀人呢?苏远之,那时候的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苏远之倒吸一口气,复杂地眼神看着温贤,一时间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温贤。” 似叹息、又似呼唤,苏远之微颤的叫了一声温贤的名字。 温贤回了他一个轻柔的笑,应道:“我在。” 苏远之紧抿着唇,一只手紧紧握住温贤的手,低下头重重喘息了几声,苏远之低沉的声音如宣誓一般:“温贤,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温贤看着手背上的那只手,轻笑一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叠了上去:“我知道,苏远之,我等你。” 苏远之松开手,抬头问温贤:“还吃吗?” 温贤咂咂嘴点头道:“吃,你喂我我就吃。” 苏远之轻笑,缓声道:“好。” 一碗面下肚,温贤摸着自己鼓囊囊的肚皮,感叹道:“真好吃,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吃过,苏远之,你在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 苏远之放下碗筷,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上好的白缎,上面绣着竹石,苏远之拿着它替温贤擦额上拉出的汗。 温贤掀眼皮看了一眼,道:“真好看。”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这是我十岁那年,我母亲亲手秀了送给我的。” 这还是温贤第一次听苏远之提他母亲,忍不住愣了一下,回神发现苏远之用那帕子擦自己脖子上的血痕,忙阻止道:“别擦。” 苏远之眉头轻蹙:“弄疼你了?” “不是不是,”温贤道,“布料沾了油渍很难洗的,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可不能被我弄脏了。” 苏远之听他这么说,并没有停止,任然继续帮温贤擦拭。 温贤急道:“我说的是真的,苏远之,这是你母亲的遗物,都快十年了依然崭新如斯,说明你肯定一直用的特别仔细,若是被我弄脏了多可惜啊。” 苏远之却道:“不是遗物。” 温贤一愣,一脸不解道:“不是遗物……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苏远之的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吗?这怎么就不是遗物了?而且上次那件斗篷,自己说是遗物的时候,苏远之也并没有反驳啊。 没等温贤想明白,苏远之便道:“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先说说你跟馨儿,她为什么要杀你?” 温贤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以后再告诉你,但是王良俊的事,我已经问过她了,确实是她所为,但她也是受人指使,馨儿死前说,那人就是——” 温贤话没说完,苏远之突然将其打断:“等一下。” 说到重点被拦下,温贤忙问道:“怎么了?” 苏远之眉眼一沉:“有人。” 谁知苏远之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叫嚷声,还没等他们挺仔细,刑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王军身穿司令服,腰间别着手枪,一脸煞气地将门用力推开,嘴里喊着话:“今日谁敢拦我,老子便一枪崩了他!” 苏有信没拦住人,跟着进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倒是王军,一眼看到屋内的二人,当即怒斥:“苏远之!果然是你!是你指使那个娼妓陷害我儿,害得我儿被关进监狱,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苏远之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将温贤挡在身后,看了一眼王军腰间的枪,苏远之抬头道:“王司令,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王良俊的事情与我无关,就为了那么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我如此大费周章去对付他。” 王军怒极反笑道:“你还不承认!谁都知道,那娼妓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不顾,你先是因桂花楼之事对我儿怀恨在心,之后利用娼妓四处收买人去大理院构陷我儿,事成之后又让你那个男妻杀人灭口,而今你人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王军看了苏有信一眼,呵笑道:“难怪,难怪你刚才死拦着不让我进来,外人都说你们兄弟不合,可关键时候,你们倒是兄弟同心的很呢!” 苏远之抬头看了苏有信一眼,苏有信黑着脸道:“王伯,这件事您可能误会了,您听我跟您解释……” “不必了!”王军伸手阻止,“不需要你解释,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什么情况我看得一清二楚,苏有信,你要还叫我一声王伯,就赶紧把我儿子放了,真正的凶手就在这里,就是他苏远之,是苏远之指使那个娼妓到处散播我儿的谣言,还找来那些人去大理院诬陷我儿清白,如此心肠歹毒之人,你们不赶紧把他抓起来,难道是顾忌他大帅长子的身份?” 苏有信抿了下唇,心中万般不愿,一咬牙还是道:“王伯,我大哥做事虽然有些冲动,但绝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如此针对王少,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王伯放心,我身为警察,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还王少一个公道。” 温贤诧异的从苏远之身后看了苏有信一眼,他是真的没想到,苏有信居然会帮苏远之说话?这一切难道不正是他的阴谋吗?眼看目的就要得逞,他为什么要帮苏远之说话呢? 王军却道:“人都死了!你要怎么查?” 王军说着,往一旁走了几步,阴冷的目光看向温贤,冷笑一声:“你就是苏远之娶的男人?温鹏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温贤?” 温贤抿唇不应。 王军回头对苏有信道:“苏有信,你刚才不是说要查吗?不如我给你出个招如何?你现在就对这个温贤严刑拷打,逼他说出究竟是谁派他去杀那个娼妓,真相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王军后面那番话是看着苏远之说的,在他心里已然早就认定是苏远之所为。 温贤最怕王军会这么想,因为这便是馨儿背后那人最终的阴谋,他就是想用苏远之与王良俊之间的矛盾,将一切都引到到苏远之身上。 温贤一咬牙,当即朝王军道:“馨儿姑娘不是我杀的!” 他这一声喊,倒是让苏远之和苏有信同时转头,目光诧异地看向他。 王军也看着他,冷笑道:“你说什么?馨儿不是你杀的?不是你还能有谁!那屋子里就你二人,不是你她还能自己杀了自己不成?” 温贤道:“对,就是她自己杀了自己!” 王军瞪眼:“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温贤道:“因为她知道王司令您在到处找她,若被您找到了,她必然身不如死,倒不如自杀来的一了百了。” 王军冷笑:“怎么,你这是承认,就是那娼妓陷害我儿?若非如此,她如此怕我作甚?” 温贤道:“王少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我不知道,但她确实是自杀,而她自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嫁祸给苏……我夫君。” “夫君?”王军一脸厌恶地看着他二人,唾骂道,“一个男人,叫另一个男人夫君?我呸!真恶心!” 苏远之面色一寒,看着王军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第105章 两情相悦 苏有信目光沉沉地看着温贤,突然出声问道:“全南京城都知道,馨儿姑娘为了我大哥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你却说她不惜以死来陷害我大哥?温贤,这话说出来,你觉得有人信吗?” 温贤深吸一口气道:“不会。” 苏有信嗤笑一声,却听温贤道:“但这是馨儿死前亲口告诉我的!” 苏有信震惊,王军却是冷哼一声,对温贤道:“你编,继续编,我看你能编成什么样!” 温贤道:“我没有编,这的确是馨儿亲口告诉我的,没错,她的确爱远之入骨,可惜远之对她却并无儿女之情,当初她为了救远之得罪了王少,远之怜她将她送去利顺德饭店交由好友照顾,当时便与她说清楚,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可谁知……” 温贤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继续道:“谁知馨儿陷得太深,即便如此依然不肯放弃,前几日在利顺德,她……她便意图色诱远之,远之大感羞辱,便狠狠责骂了她,还说要与她恩断义绝,馨儿姑娘因此因爱生横,她故意将我引诱到饭店,然后当着我的面自杀,造成是我杀了她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让王司令以为我是受了远之的指使,杀她灭口。” 王军不信,道:“真没看出来啊,你这故事编的还真可以!” 温贤道:“我没有!” 王军道:“没编?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娼妓勾引苏远之,而苏远之那么护着她,怎么可能对她完全没意思?就算没有,送上门的还有不吃的道理?” 王军自己好色,家中妻妾成群,就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和他一样,而且馨儿长得确实不错,就算苏远之瞧不上她的身份不愿娶她,但玩玩还是可以的。 谁知温贤道:“远之确实拒绝了她,这是我亲眼所见,因为当日是我陪远之一起去了。” 王军道:“你陪他去的?你骗鬼呢?苏远之出去偷腥带你干什么?” 温贤恼道:“都说了,远之根本不喜欢那个馨儿,他带我过去,是为了让我与他……与他假装夫妻恩爱,好让那个馨儿死心!所以馨儿今日才会故意找上我,就是、就是为了让大家以为是我杀了她,而我与苏远之又是夫夫,如此她便能一石二鸟!” 王军听了温贤的话,顿时眼中鄙夷更胜,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温贤,王军笑得一脸荒谬道:“所以你俩搞真的?两个大男人?哈!苏远之,我真是没想到啊,当初你要娶男人,我当你是被迫,现在看来,你们这是……这是早就”情投意合”啊!” 王军字里行间都带着鄙夷,连着看苏远之的眼神要变得越发瞧不起,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苏远之却压根儿不理会他怎么想,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里只有温贤,见温贤说出这样的话,他虽诧异却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反驳,而是任由温贤说。 温贤却在听到王军的话之后,涨红了脸,神情哀怨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转而对王军道:“司令怕是没听清我刚才的话,我都说了,远之只是……只是让我与他假装恩爱罢了,他、他其实并不喜欢我,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包括我后来去见馨儿,也是因为我私心的不希望她再与远之见面,但我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害了远之,这一切都是馨儿设下的局。” 苏有信看着温贤欲哭无泪、悔恨万分的模样,分明是对苏远之情根深种,因为自己害了苏远之,此刻正自责不已、悔不当初,苏有信眼底生寒,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不知是瞧不惯温贤居然爱上同为男子的苏远之,还是气之前温贤对他说谎。 王军如今倒是真有些相信温贤的话,毕竟他连自己爱上男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试问若不是真对苏远之有了感情,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分明就是为了苏远之豁出去了,什么男人的尊严、面子,统统都不要了! “哈哈,哈哈哈!”王军仰头大笑,“真没想到啊,温鹏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你居然喜欢男人?苏远之,你这魅力可真不小,这是男女通杀啊?果然还是占了这张脸的便宜,不过被个男人喜欢,苏远之,你什么感觉?与这么一个时时刻刻想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朝夕相处,如今想起来有没有觉得不寒而栗?恐怕是恶心的饭都吃不下?” 苏远之抿了下唇,只见他突然走到温贤身边,紧紧握住了温贤的手。 温贤吓了一跳,看了看王军他们,又看向苏远之,像是猜到苏远之要做什么,温贤拼命朝他示意:苏远之,你别乱来! 喜欢男人这种事,别说是当时,就算温贤之前所在的现代社会,那也是不被人瞧得起的,一个人,一旦被打上喜欢同性的标签,就注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走到哪儿都要受人指指点点,甚至还要面对那些根本不认识你的人的唾骂、诅咒和鄙夷。 温贤不愿苏远之被世人瞧不起,因此才编了这样一番真假参半的话,一来能帮苏远之洗刷在王军心中的嫌疑,就算王军不会全信,但至少能让他心生动摇,二来也能保住苏远之的脸面,反正他早晚都要离开南京城的,到那时他肯定是要隐姓埋名,如此谁还会知道,那个喜欢男人的温贤就是他呢? 只是……只是如今,他还舍得离开南京城吗?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就说苏远之突然握紧温贤的手,任由温贤对他如何使眼色,苏远之依然我行我素,拉着温贤的手,看着他眉目清冷,却暗藏深情。 苏远之道:“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自始至终,我心中只有我妻温贤,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王军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二人,随后发出一声嗤笑,再然后便是止不住的嘲笑。 苏有信面色如沉,看着面前对望的二人,眼中满是愤怒。 * 不管怎么说,温贤的这番话还是起了些作用的,王军走了,领走时放了狠话,如果有一天让他查到是谁害了他儿子,他必然会让那人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而温贤杀馨儿的罪名还没有完全洗脱,毕竟仅凭他一番话,并不足以证明馨儿就是自杀,凡事还是得讲究真凭实据。 温贤被暂时收押,苏远之对此也无能为力,而且当务之急就是查明馨儿的死因,若能证明馨儿是自杀,温贤自然会被无罪释放。 苏远之要看馨儿的尸体,却被苏有信阻拦。 “查案子是我们警察的事情,大哥,就算你能找来厅长为你说话,也不应该罔顾法规,擅闯停尸房吧?” 苏有信说着,转头对身边的下属道:“看好了,别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若有人敢擅闯,开枪便是。” 苏有信都这么说,几个下属面面相觑,最终颔首点头:“是,苏座。” 苏远之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苏有信,朝苏有信走近几步,低声对他道:“好好看着温贤,他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会让你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苏有信冷笑:“苏远之,你拿什么威胁我?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远之道:“那我换个说法,若是你敢伤温贤一根头发,我便让你母亲,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苏有信怒斥:“你——” 苏远之不再理他,转身匆匆离开了警察厅,警察厅外面,刘力在等他,看到苏远之,一直等在副驾驶的红果立马下车朝他小跑过去。 “苏大少,我们家少爷呢?我们少爷他、他怎么样了?” 苏远之低声道:“先上车,上车再说。” 红果不肯走,道:“大少爷,您不能把我们少爷一个人丢在这,他们、他们万一对我们少爷用刑怎么办?要不、要不您把我也送进去吧,我去里面陪着我们少爷,我陪着他。” 苏远之转头看了红果片刻,对走过来的刘力道:“带他上车,去金陵饭店。” 刘力点头:“是,少爷。” 红果不愿意,推搡着拒绝道:“不,我不走,我要留下等我们少爷,我不走。” 刘力道:“不走也得走。” 说着,伸手提起红果的后领,手上稍一用力,就把红果整个儿提了起来,刘力直接把红果提上了车,然后开车带苏远之去了金陵饭店。 到饭店的时候,因为饭店死了人,大门已经被封了,门口还有警察看守,苏远之让刘力绕着饭店慢慢开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就让刘力送他去找方藜。 王妈将泡好的茶端给苏远之:“大少爷,给您泡了茶,您喝点吧。” 苏远之道:“谢谢王妈。” 王妈笑了笑:“那我去做晚饭,就不打扰你们了。” 王妈出了书房,方藜抿了下唇道:“温贤的事我已知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道:“一个人自杀还是他杀,尸体上能看的出来吧?” 方藜思忖片刻道:“这个我不敢保证,得先看到尸体。” 苏远之道:“也就是说,是可以看出来的对吗?” 方藜看了苏远之一眼,点头道:“是,远之,你打算怎么做?尸体在苏有信手上,他不会让你看的,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苏远之抿唇道:“这个我会解决,最迟明天,我会让您见到尸体,到时候就劳烦方叔您了。” 方藜摆摆手:“别这么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远之随即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方藜连忙道:“远之,要不吃了晚饭再走吧?” 苏远之拿起大衣搭在手臂上,摇头道:“不用了,方叔。”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方藜看着苏远之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人,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哎,远之这命怎么就如此坎坷呢。” 第106章 苏有信的愤怒 王军从警察厅回到家,王良华一脸焦急地迎了上去。 “爸,您回来了?我刚才听说那个戏子她、她被人杀死了?” 王军冷哼道:“她死有余辜!谁让她竟然敢污蔑我儿!” 王良华道:“可您不是说您一直没找到她吗?那到底是谁杀了她呢?难道……是苏远之?” 王军道:“是苏远之娶得那个男媳妇!” “什么?”王良华一脸诧异,片刻后道,“不管怎么说,苏远之都逃不了干系,爸,弟弟的事,肯定就是苏远之指使那戏子干的,他知道您派人盯着他,所以才让那个温家长子替他去杀人。” 王军蹙眉,抬头看向王良华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苏远之要杀那个女人,他完全可以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让他那个男媳妇去,岂不是摆明告诉我们是他想杀人灭口吗?” 王良华抿唇思忖片刻,道:“爸,你有所不知,苏远之当初之所以娶一个男人,完全是被逼无奈,他其实根本就不喜欢男的,对他那个男媳更是厌恶至极,新婚当日连礼堂都不让进,新婚之后连着几日都夜不归宿,我想这次,苏远之一定是许了他那个男媳什么好处,让他帮自己去杀馨儿,他那男媳蠢笨,居然真答应了,却不想自己也只中了苏远之的奸计罢了,如今,馨儿被杀人灭口,自己厌恶的男媳也因杀人入狱,苏远之这根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说着,王良华幽幽一叹道:“现在想来,这个苏远之可真是厉害,人前装的愚昧无知,人后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难怪弟弟会被他害成这样。” 王良华说完,却听王军道:“你知道我今日去警察厅时,见到谁了吗?” 王良华道:“谁?” 王军道:“苏远之。” 王良华一怔:“什么?” 王军冷笑道:“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那个男媳被抓不久,他便立刻赶到警察厅,怕人饿着,还给人带了吃的,并且当着我的面,对他那个男媳处处维护,深怕我伤了他一分一毫似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王良华低头眨了眨眼道:“那……那很可能也是苏远之的计划之一,他故意做出那副样子就为了给您看的!” “不,不是,”王军嗤笑道,“说出来你都觉得荒谬,那个苏远之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 王良华震惊:“他……他喜欢男人?” “是,”王军道,“正如你所说,如果苏远之是为了一石二鸟,去警察厅也是为了演戏给我看,可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这种事你觉得一般的人能说的出口吗?” 王良华抿了抿唇,道:“早就听说那个苏远之是个疯子,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这种话也未必说不出来吧?反正他连男人都娶了,还在乎多一条骂名吗?” 王军听了觉得王良华说的也有道理,沉思片刻道:“你说的也是,但我瞧着,那苏远之看那温贤的眼神,倒像是真有几分情真意切。” 王良华急道:“爹,这么荒谬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信啊,苏远之分明就是故意在诱导您啊!” 王军道:“苏远之是不是做戏,就看他之后是不是真心要救温贤了,反正你弟弟那边暂且不会有什么事,我倒要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害我儿子!” 王军又对王良华道:“还有,你赶紧催催赵亮,他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让他查查那个戏子收买那些人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他到现在都查不来,哼,没用的东西!” 王良华脸色僵了僵,点头道:“我知道了,爸。” 王军犹不及解气,又骂了一句:“果然,一个屠夫的儿子能养出什么好货色?培养了他这么多年,结果还是个废物!” 王良华咬了咬唇,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外一个少年背着书包从外面进来。 “妈,爷爷,我回来了。” 王良华回头看向来人,当即面色柔:“福生回来了。” 王军一直臭着一张脸,这会儿也顿时喜笑颜开,招招手道:“福生,放学了?来来来,到爷爷这儿来,告诉爷爷,今天都学什么了?” 王福生一出生便从母姓,因为赵亮当年是入赘进了王家的,当年他能娶到王良华,一来是因为王良华当时有了身孕,这第二个原因,自然就是赵亮同意入赘,所以王福生姓王,叫王军也从不叫外公,一直叫的爷爷。 王福生此刻走到王军身边坐下,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倒有五分像王军,再加上王军重男轻女,所以自小王军对他这个外孙就特别宠爱,此刻少年脆声声对王军道:“今天先生教了我们一首诗,我特别喜欢,爷爷,我背给您听好不好?” 王军乐道:“好啊。” 爷孙俩当即便背起了诗来,王良华在一旁看着,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面上笑的一脸慈爱,眼神却坚硬如铁。 * 苏有信再次推开刑房的门,大步朝坐在椅子上的温贤走去,一伸手,一把扯住温贤的领子。 “温贤,你居然敢骗我!” 温贤猜到苏有信会去而复返,一番说辞刚才也已经想好了,张口就道:“小叔,我哪里骗你了?” “别那么叫我!我听着恶心!” 温贤抿了抿唇,心道我不是一直这么叫你吗?之前可没见你说恶心。 张口改了称呼道:“二少,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杀馨儿。” 苏有信怒斥:“我说的不是这个!” 温贤一愣:“那……那你说我骗你什么?” 苏有信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那人是馨儿吗?不是说是可怜那乞丐才跟他去的饭店吗?你明明就是知道她是谁,才跟她去的对不对!” 温贤抿了抿唇道:“我没有骗你,我一开始的确没认出她,是后来到了饭店,她自己告诉我她是馨儿,而她之所以把我带去饭店,就是为了让我联系远之,因为她怕远之不肯见他,就想利用我来跟远之见面。” 苏有信冷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 温贤道:“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苏有信看着温贤,温贤蹙眉回视,二人对视片刻,苏有信突然松开了他的衣领,起身在他面前来回走了两圈,豁然转头对温贤道:“所以你……真的爱上了苏远之?” 温贤点头:“是,我不想让馨儿见到远之,馨儿恨我,所以她才会用自己的死来嫁祸我,顺便将王良俊的事情,嫁祸给远之,让王家与远之彻底决裂。” 苏有信看着温贤片刻,突然仰头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苏有信再次看向温贤,声音冷冽道:“温贤,原来你之前在我母亲面前的样子,都是你故意伪装出来了,是吗?” 温贤一愣,瞪大眼看着苏有信。 苏有信怒斥道:“你故意装的唯唯诺诺,蠢笨无知,欺骗我父亲,欺骗我母亲,欺骗我!” 苏有信一伸手,一把掐住温贤的下颚,温贤吃痛,眉头都皱的打结了,不明白苏有信怎么突然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就因为自己骗了他? 苏有信咬牙切齿地冲温贤道:“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骗我母亲?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温贤脸痛的厉害,被捏的含糊不清道:“没……没有人让我那么做,是、是我自己,从我、从我第一眼看到远之的那一刻起,我便、便喜欢上了他,只是、只是远之他处处防我,新婚之后一直对我敌意很深,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为什么,二少爷,我、我没想骗你们,我那么做,都是为了远之,我想着、想着我再笨一点,远之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厌恶我、堤防我,我只是……只是太爱远之了而已。” “闭嘴!” 苏有信豁然咆哮,手臂用力一甩,温贤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温贤肩膀着地,半个肩膀疼的发麻。 苏有信看着他怒目圆睁,朝他怒骂道:“温贤,你是不是有病?世上那么多女人你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一个男人?苏远之那个废物,身上有哪里值得人看得起?你喜欢他?他眼瞎吗,啊?” 温贤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我不许你这么说远之。” “你不许?”苏有信仰天大笑一声,“你凭什么不许?你和苏远之,你们自己恶心难道还不许人说?” 温贤道:“我和远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他正儿八经娶进门的,我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一点儿也不恶心。” “你——” 苏有信怒极,当即抬脚,眼看就要往温贤身上踩,温贤看见了,连忙伸手护住头,只是等了半晌,也没见那一脚落下,温贤抬头去看,苏有信脖子上青筋都凸起了,却隐忍着没有再朝温贤动手。 苏有信看着温贤冷笑道:“知道苏远之走之前跟我说什么了吗?他说,若我敢动你,他绝不会放过我,好啊,我不动你,但是有的是人想动你!” 苏有信说完,朝门外喊道:“来人!” 门外两个警察推门进来:“苏座。” 苏有信道:“把人送去八号牢房。” 温贤刚开始并不知道苏有信的意思,直到自己被压到八号牢房,牢房门被推开,八张床,巴掌大的房间,跟温贤大学时住的宿舍差不多,只是采光不好,黑洞洞的,墙面和地面都是泥巴的,一进去就让人感觉到一股阴冷。 这间牢房里只有一个人,温贤被推进去的时候,那人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身边居然还放了瓜子花生和酒,瞧着不像来坐牢,倒像是来住宾馆。 第107章 打王良俊 那人见门被推开,睁开眼一看,温贤穿着囚服被送进来,当即朝警察呵斥道:“干什么呢?谁允许你们把人送我房间的?滚滚滚,少爷我要自己一个人一间,你们赶紧把这人弄走。” 温贤诧异地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人,心中隐约有些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而就在这时,苏有信出现了,他一开口,便证实了温贤的猜测是对的。 “良俊,真是对不住,其他牢房都是一些杀人犯、强奸犯之类的,我这位大嫂生娇皮嫩,我大哥特意交代了不准让他受伤,这不没办法,只能委屈您与我大嫂一间了。” 温贤暗暗咬牙:苏有信,你有种! 而此时,就见原本躺床上的王良俊,瞬间从床上一翘而起,瞪眼看着面前的温贤一脸嘲讽道:“什么?他……他就是苏远之娶得那个男老婆?叫温、温什么来着?” 苏有信道:“温贤。” “对!温贤!”王良俊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温贤,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说,苏远之特意叮嘱你让你好好照顾他对吗?那他为什么会被关到这?” 苏有信一脸为难:“这个……” 王良俊一摆手:“算了,不能说我也不逼你,把人放这吧,你们有事忙你们的。” 苏有信笑了笑:“那好,对了,良俊,一会儿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送来,王伯今天可是跟我说了,让我务必照顾好你,等回头他来接你,发现我把你给饿瘦了,肯定要生我的气。” 王良俊道:“还是你够兄弟,不像你那个大哥,哼!你让他们送只烧鸡过来吧,我很久没吃了,顺便再带瓶好酒来。” 苏有信点头:“好,那……大嫂,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回头就让他们一并送来?” 温贤感觉到王良俊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早把苏有信骂了个遍,嘴里道:“我吃过了,就不劳烦二少。” 苏有信微微一笑:“应该的,那我们就先出去,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苏有信带着两个警察离开出了八号牢房,走到看牢放的牢头面前道:“一会儿不管八号牢房里面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死人,你们就都装听不见,明白了吗?” 牢头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知道了苏座。” 苏有信想了想又道:“还有,八号牢房的晚饭,晚一点再送进去,可别扰了王少的兴致。” “是,苏座。” 苏有信回头朝那牢房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便离开了牢房。 苏有信刚走不久,王良俊突然朝温贤出手,好在温贤早有防范,一个下蹲躲过了王良俊的拳头,王良俊一拳重重砸在铁门上,痛的脸都绿了,温贤趁机跑到他对面,二人保持最远的距离,温贤朝王良俊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王良俊闷哼两声,忍着手痛回头朝温贤咬牙切齿道:“我干什么?苏远之那个王八蛋,让馨儿那个娘们陷害我,害得我被关进这么个鬼地方,等老子出去了,我非杀了他!” 温贤道:“你要杀他,你打我干什么!” 王良俊冷哼:“苏有信刚才不是说,苏远之特意叮嘱他,让他好好照顾你吗?这表示苏远之还挺在意你的,我现在打不着他,当然得从你身上收点利息回来!” 说着,王良俊便再次朝温贤扑了上去。 温贤边躲边大喊:“救命!杀人了!来人啊!救命啊!!!” 可他喊了好几声,外面都没人应,很明显那些人是故意在装聋作哑了,温贤在心里又问候了一遍苏有信他老母,居然想出借刀杀人,忒不是个东西!亏得自己之前还“救”过他,当时就该趁着夜黑风高做了他! 牢房一共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温贤躲来躲去也躲不出个花儿来,一个不备就被王良俊在背后踹了一脚。 温贤踉跄往前扑腾了几下,差点儿摔个狗啃泥,整个背上都隐隐作痛。 温贤伸手往背后摸了两下,回头朝王良俊道:“好啊,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是吧?想打架是吧?老子奉陪!” 当即也不再闪躲,温贤主动朝王良俊扑了上去,俩人很快扭打成一团,床上滚到床下,滚了一身的灰。 温贤虽然不如王良俊壮实,但他比王良俊高半个头,胳膊长腿长,拼了吃奶的力气跟王良俊打,最后还正让他打赢了,温贤坐在王良俊身上,半边脸都肿了,嘴角还挂着血,他倒是聪明,不打王良俊的脸,就朝王良俊腰上猛捶。 “让你打我脸!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你要是把我脸打坏了,回头我怎么还怎么色诱……咳咳,让你下回再打我脸!哼!” 王良俊被打的哎吆直叫,还不忘道:“温贤,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王司令王军的儿子,你敢这么打我,我爸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温贤手上不停:“我就算不打你!你爸也不会放过我的!还有,张口闭口就是你爹,你爸宝男啊你!” “什、什么爸宝男?哎吆!别打了,你……你给我等着,温贤,我、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温贤冷笑:“那我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王良俊大喊:“别打了别打了,我腰都快让你打断了!” 温贤道:“你放心,不给你打断,就是得让你这两天老实点,咱是文明人,可不想天天跟你这样打架!” 腰可是很重要的,腰受了伤,一般人看不见,只有自己知道痛不痛,关键是王良俊再想有大动作,比如踹他一脚、给他一拳什么的,恐怕就不成了,温贤也没想对他怎么样,就想让王良俊安分点就行。 就在这时,牢房外面听到有人喊:“开饭了开饭了!” 温贤迅速从王良俊身上跳开,王良俊扶着腰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朝温贤道:“好你个温贤,你也知道怕了?我告诉你,你怕我可不怕,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良俊刚举起拳头,腰上传来一整剧痛,王良俊脸都变了,哎吆一声道:“我的腰!” 谁知他还没缓过来呢,温贤自己啪嗒一下,倒地上了,没等王良俊反应过来,牢房门被推开了,就见温贤坐在地上,双手护着头大喊:“别打我,求求你了,不要打我!” 送饭的牢头进来,温贤连忙从地上爬起身,往牢头身后躲,便躲便道:“老总,老总救我,他、这个恶霸,他要、他要打死我,老总救我!” 王良俊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贼喊捉贼,一直扶着腰,一手指着温贤,脸都涨紫了,气的话都说不好:“你——你——” 牢头一看王良俊这会儿还掐腰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而身后的温贤被揍得鼻青脸肿,心大这王少果然是个恶霸,瞧把人揍得,太惨了。 牢头干咳一声,道:“王少,还请您高抬贵手,毕竟外头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可不少呢,您要把人打死了,那岂不是坐实了这些罪名吗?” 王良俊那个气啊,都快吐血了,朝着那牢头怒骂:“你闭嘴!给我滚出去,滚!” 牢头吓得没敢往里走,把那些饭菜放就近的床上一放,道:“那晚饭我就给您放着了,我先出去了。” 说着推开温贤就往外跑,温贤跟着后面哀求:“老总,老总你别走啊,老总,他真的会打死我的,老总!” 啪嗒! 铁门被合上,牢头在外面上好锁,快步跑走了。 温贤这才停了干嚎,往床上一看,顿时双眼发亮:“还真有烧鸡!我喜欢!” 说着,温贤上去扯下一条鸡腿啃了起来。 王良俊被气的脸都发绿了,看着温贤怒骂:“你这个骗子!谁准你吃我的鸡的?马上给我放下!” 温贤才不理他,边吃边道:“王良俊,你可想清楚了,外面现在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可不少,如今坐牢都不安分,你是想在你那些丰功伟业上再添几笔是吧?” 王良俊道:“他们敢!” 温贤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敢不敢你试试就知道了。” 温贤将啃完的鸡骨头丢到一边,又去扯另一根,边吃便道:“你呢,也别觉得委屈,我顶多就是让你吃了一回哑巴亏,可外面那些人,他们被你害得可比我陷害你的这些惨一百倍!王良俊,天道好轮回,你自己做的孽,总有一天会报应在你自己身上!” 王良俊当即脸色一白,看着温贤慌乱道:“你、你胡说!外面那些跟我无关,是、是苏远之找人陷害我!才不是我做的!” 温贤冷笑道:“是不是陷害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良俊又怒又慌,朝着温贤过来:“你、你敢污蔑我,我、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 温贤如今可不怕他了,绕到他身后,对着他腰上就是狠狠一脚,王良俊直接被踹趴在了床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温贤擦了擦手上的油道:“这一脚是还你的!” 说着,温贤还把吃剩下的鸡端到了王良俊触手可及的地方,嫌弃道:“不好吃,一点没有我的面好吃,赏给你了。” 王良俊抬头看了一眼对着自己两腿空空的鸡屁股,趴在那儿咬牙切齿地喊:“温——贤!” 温贤躺在床上,一脸悠闲道:“快吃吧,再不吃一会儿你可就没机会了。”YXDJ。 王良俊一惊:“温贤!你……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温贤道:“谁要杀你了?我才不会杀你呢,不过为了让我……不,让咱俩今晚都能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得把你手脚绑床上,放心,明天一早我就给你松开,不会让人看见的。” 回应温贤的,是王良俊的一声咆哮。 第108章 调查死因 苏远之之后又去了一趟利顺德,见了maya。 因为饭店也会有女客入住,利顺德的待应生不光有男人,还有女人,而照顾馨儿的那位就是一位女待应生。 那女待应生下了班又被maya叫了回来,进maya房间时,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开除,因为她已经听说了,那个馨儿死了,她不确定maya会不会因此迁怒自己。 战战兢兢进了maya的房间,待应生发现房间里还多了一个俊美的男人,是苏大少,难不成苏大少也是因为馨儿之死来找她兴师问罪? 待应生脸色发白,朝maya道:“女士,请您千万不要开除我!我会好好干活的,请您一定不要开除我。” 这个时代,女人的工资本来就不高,而且能做的工种也不多,像利顺德饭店这样工资高、还包一顿饭的工作可实在不好找。 maya当即笑了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叫你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不会开除你。” 这意思,你要是不老实回答,还是有可能开除的。 待应生一听不是要开除她,很明显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有机会的,当即道:“您放心,我一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很好,”maya转头朝苏远之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苏远之看向待应生,沉声道:“馨儿你还记得吗?” 待应生点头:“记得记得,我……我也是不久前才听说,她好像出事了。” 苏远之道:“她死了。” 待应生一愣,没想到苏远之这么直接,便点了点头:“……是。” 苏远之道:“她在离开利顺德之前,有见过什么人吗?” 待应生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馨儿姑娘最后一次见的人,就是您。” 苏远之想起那并不愉快的见面,脸色有些不太好,待应生误会了,忙对苏远之道:“苏大少,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说的是事实。” 苏远之也不解释什么,只追问道:“那在我之前,她见过谁?” 待应生还没开口,maya便道:“是赵太太。” 待应生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对,老板说的没错,就是赵太太。” 苏远之道:“王良华?” “就是她,”maya叹了口气,“那日我与你说,我和馨儿吵架,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王良华。” 苏远之道:“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maya怕自己普通话说不好,就用德语把事情的经过跟苏远之说了一遍,maya说完,自己还是一脸不解。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误会我,我只是觉得那个王良华不是好人,想提醒她罢了,她却如此……” maya用脸上无语的表情表达了自己最后一时想不起来的词语,苏远之沉思片刻道:“所以你并不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 maya耸肩,示意自己不知。 侍应生却道:“我、我好像知道一点,因为……因为那时候我刚好去给馨儿姑娘送饭,就听到房间里,馨儿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然后说什么她绝不会帮忙,让那个赵太太趁早死心,然后还把赵太太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maya眨眨眼,“哇”了一声道:“没想到,她还有点勇气。” 苏远之却沉默可片刻,抬头问maya:“你之前说,王良华是几点来的?” maya想了想:“差不多上午……九点?九点不到?” 苏远之又问侍应生:“送餐时间是几点?” 侍应生道:“我一般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前为馨儿姑娘送午餐。” maya见苏远之脸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苏远之抿了下唇,沉声道:“拒绝自己并不想见的人,需要长达三个小时吗?” maya惊呼:“怎么可能,如果是我最多三分钟。” 说完,maya恍然:“你是说,馨儿见赵太太的时间有点长?确实,三个小时,她弟弟的事情需要和馨儿姑娘说那么久吗?况且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直接拒绝的话,哪里用的上三个小时?” maya说的对,但即便如此,却也不能说明什么。 苏远之又问了侍应生一句:“在那之后,馨儿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侍应生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偷偷看了苏远之一眼,在maya催促她“有话直说”之后,她才小心翼翼道:“见赵太太没有,见了苏大少之后,馨儿姑娘倒是……一整日不吃不喝。” maya道:“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之后第二日,她便离开了饭店。” 这么说,苏远之的嫌疑的确最大啊! maya送苏远之离开,俩人边往外走,maya边道:“需要把温贤先救出来吗?我可以找我的叔叔帮忙。” maya的叔叔是德国公使,如果他真要从监狱里弄个人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但苏远之并不想这么做,因为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人情,他可以欠maya人情,但不可以欠她叔叔这么大的人情。 苏远之便拒绝道:“不用了,你叔叔已经给了我很大的人情。” maya道:“但你会心疼,不是吗?” 苏远之半晌没出声,就在maya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苏远之应了一声:“……是。” maya讶异地目光看着远去的苏远之,知道苏远之坐上车,彻底离开,maya双臂环抱在胸前,一脸苦恼道:“我是不是彻底没机会了?真可惜。” 从利顺德回苏公馆的路上,会经过金陵饭店,此刻的金陵饭店的大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苏远之让刘力将车开到后门,那里人少些,叫上刘力下车,红果现在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了,就跟着他们一起下了车。 因为刚死过人,饭店入住的人都已经离开,晚上也没有人在,整栋楼都黑洞洞一片,冬日夜晚寒冷,路上也几乎没什么行人,苏远之站在楼前看了看,中西结合的风格,外墙是红砖砌的,但庄户全换了,上端是半圆的弧形,伸出的阳台镶着铁栏杆,彩色的玻璃用木分割出一块块菱形。 而离地面最近的阳台差不多有三米高,苏远之站在那窗下看了看,边脱大衣边叫了一声:“刘力。” 刘力上前,苏远之将大衣递给红果,红果愣愣接了过来,就看到刘力弓起一条腿扎马步,然后对苏远之道:“少爷小心。” 苏远之“嗯”了一声,一脚踩上刘力弓着的大-腿,动作十分敏捷且迅速上了阳台,不知是幸运还是苏远之早有察觉,那窗户没锁,苏远之推开窗户进去,接着立刻就将窗户关上,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红果惊呆了,仰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苏远之消失的阳台,到这会儿脑子都没能转过来,就被刘力一扯手腕:“走。” 红果被拽上车,才反应过来,转头问刘力:“那苏、苏大少呢?我们不在那儿等着吗?万一一会儿苏大少下不来怎么办?” 刘力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红果道:“你想多了。” 红果恍然:是了,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下不来? 红果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所以苏大少他其实会功夫对吗?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红果想起温贤对苏远之态度的转变,后知后觉道:“少爷是不是早就发现了?难怪,难怪……” 刘力蹙眉看着红果道:“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红果忙伸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没、没什么。” 刘力一惊:“你该不会又哭了吧?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老哭哭啼啼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红果当即一呲牙:“你才小媳妇!” 刘力看着他凶巴巴的模样,红红的眼睛瞪的圆滚滚,噗嗤一笑道:“是,你这样不像小媳妇,像被惹急的猫,明明就是小不点一个,还学人家扮老虎呢?” 红果气急了,刚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这会儿就被人这么看不起,红果怒道:“我、我才十六,我还在长身体!等我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肯定能长得比你高,比你魁梧!” 刘力一言难尽的表情道:“我今年也才十八,就比你大两岁而已。” “什、什么?”红果一脸惊愕:“你……你才十八?” 红果看了看刘力脸上的胡渣,他还以为刘力已经快三十了,没想到居然才十八? 谁知刘力接着一脸不忍的朝他说了一句:“而且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这么高了。” 红果听完,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半晌摇着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之后也不知道红果是不是打击太大,一直没在开口,刘力试着跟他搭话,他也完全不理不睬,直到苏远之回来。 红果看到苏远之,顾不得许多连忙问道:“大少爷,怎么样了?您有没有找到证明我们家少爷被冤枉的证据?” 苏远之看了红果一眼,道:“房间里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血迹完全集中在一处。” 红果没明白,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刘力大概是嫌红果太笨,叹了口气道:“你想啊,有人要杀你,你有力气叫救命没力气跑吗?就算两个人力量悬殊,多少也该有点挣扎的痕迹吧?” 红果恍然,哽咽道:“她果然就是自己自杀的,这个坏女人,少爷这次真是被她给害惨了。” 苏远之看了刘力一眼,又看了眼红果,静静闭上了眼睛,一直到回苏公馆。 第109章 威胁 苏远之回到苏公馆,苏有信就在大厅里等他,苏有信双臂环抱在胸前,朝苏远之笑了笑道:“我记得你不是早就离开警察厅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该不会是去找你那个德国认识的红颜知己帮你救人去了吧?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接到通知,人家这是不愿意帮这个忙?” 苏远之看了苏有信一眼,突然道:“你不救他吗?” “救谁?”苏有信嗤笑一声,“温贤?我为什么要救他?” 苏远之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道:“你说的对。” 苏远之总能轻易惹起苏有信的不快,就像现在,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把苏有信彻底点燃,苏有信当即面色一沉,朝苏远之低呵道:“苏远之,你什么意思!” 苏远之冷淡道:“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跟你废话,走吧,别让父亲久等。” 苏有信一怔,苏远之怎么知道爸爸在书房等着他? 苏远之走在苏有信前面,跟后面也长了眼睛似的,一眼看穿苏有信的想法,苏远之冷笑道:“苏有信,这么多年你还是没长进,跟在东瀛时一样,还是这么喜欢打小报告。” 苏有信怒极:“你——” 毕竟在家里,苏有信摸上枪的手缓缓放下,朝苏远之冷笑一声道:“苏远之,你以为你还是小时候那个要什么有什么的苏大少吗?我告诉你,现在苏家的少爷是我,而你,就尽情的享受爸对你的雷霆之怒吧!” 苏有信满脸讽刺:“真没想到,你还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怎么,之前你不是死活不愿意娶他吗?如今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妈成全你?” 苏远之脚下一顿,转过头看着苏有信道:“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滚了。” 苏有信再次气结:“你——” 苏远之确实理都不理他,转身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苏耀强让他进去,苏远之当即推门而入,然后立刻关上门,将苏有信关在了门外。 苏有信晚了一步,没能跟进去看戏,想敲门就听见里面苏耀强已经在砸东西,苏有信不方便敲门,只能站到了一边,站在门外听苏耀强朝苏远之咆哮。 随后一个清末花瓶砸碎在了苏远之脚边,苏远之低头冷漠地看了一眼,耳边传来苏耀强的咆哮:“谁准你躲得?就该直接把你砸死!” 苏远之抬眼看向苏耀强,蒋玉梅坐在一旁捻佛珠,瞧着慈眉善目。 苏远之转头问苏耀强:“父亲为何砸我。” 蒋玉梅听到这话,转头看向苏远之,苏耀强也有些意外苏远之居然开口问他,以前砸过那么多次,自己不开口他绝不开口,如今倒反问起来了? 苏耀强怒极反笑:“好啊,你问我为什么砸你?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跟那个温贤,到底怎么回事?你跑警察厅里做什么?先不说他到死有没有杀人,这种时候是你该去的吗?” “这种时候?什么时候?”眼神看向蒋玉梅,苏远之道,“父亲的意思是,若哪日太太杀了人,被关进警察厅,父亲就会立刻与她划清界限、撇开关系? ” 蒋玉梅手上停了动作,转头看着苏远之的目光发沉。 苏耀强咆哮道:“你胡说什么呢?先不说玉梅不会杀人,就是那个温贤,凭他也配跟玉梅比吗?” 苏远之冷笑一声,满眼讽刺。 蒋玉梅此刻开口道:“远之,你竟为了那个温贤如此忤逆你父亲,难不成真像有信说的,你当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苏远之道:“太太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放才在门外,苏有信还说我应当感激你,当初要不是你执意让我娶温贤,恐怕我也不会遇到他,与他相知相爱,太太,需要我跟你说谢谢吗?” 蒋玉梅面色一僵,苏耀强气的指着他道:“你说什么?你跟谁相知相爱?苏远之,你居然真喜欢上一个男人?你……你有病吧?” 苏远之暗吸一口气:“是你们让我娶他,我与自己的妻子相知相爱有什么问题吗?” 苏耀强张口道:“我让你娶他又不是让你喜欢男人,我那是——” 蒋玉梅豁然抬头看向苏耀强,苏耀强倒是及时闭了口,可苏远之却没打算就此停手,追问道:“是什么?你们费尽心思让我娶一个男人,我如今不光娶了,而且还看上了他,难道不是正随了你们的意吗?我不明白,你们如今又在叫嚣、不满什么?一切都如你们所愿,你们还想怎样?” 苏耀强道:“喜欢个男人,传出去你让我苏家的脸以后还要不要了?你也不怕断子绝孙啊你!” “就算断子绝孙,绝的也是我,”苏远之声音微扬道,“与父亲又有何干?” 苏耀强拍胸膛道:“怎么没关系,老子是你爸,你他妈难道不姓苏吗?” 苏远之森森一笑:“我究竟姓什么,还不是全凭您一句话吗?” 苏耀强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僵,胸膛起伏不止,伸手抄起面前的木椅,狠狠砸在了地上。 蒋玉梅眼皮颤了一下,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看着眼神有些可怕。 苏耀强拿木椅出了气,绕过书桌走到苏远之面前,来回踱步,片刻后对苏远之道:“你赶紧的,给那个温贤写一份休书,他不是杀了人吗?真好用这个休了他,你不想娶男人就不娶,老子不管你了!” “大帅!”蒋玉梅坐不住了,瞬间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苏耀强身边,握着他的手臂道,“大帅,万万不可啊!” 苏耀强与蒋玉梅对视片刻,似乎比刚才更加暴躁了,片刻后道:“苏远之我告诉你,杀了人的儿媳妇我苏耀强绝不会要!你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回头把他休了,老子给你再娶一个回来!” 蒋玉梅脸色这才好了点,回头对苏远之道:“远之啊,那个温贤,原先我还以为他是个温顺听话的好孩子,现如今看来他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他骗了我们自然也骗了你,你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我看这件事……你就听你父亲的。” “好啊。” 苏远之这一声应的爽快,只把蒋玉梅和苏耀强都说愣了。 蒋玉梅不确定道:“你……你真的同意了?” 苏远之眉眼一沉,道:“除非我死。” 蒋玉梅一惊,苏耀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指着苏远之怒骂:“你说什么?混账东西,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用自己的命来要挟我?” 苏远之讽刺道:“不是我用命要挟你们,是我除了这条命,好像也没别的东西能威胁到你们,所幸,你们现在好像还挺怕让我死的,不是吗?” 蒋玉梅一脸受伤的表情道:“远之,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你父亲怎么可能会想你死呢?” 苏远之看着蒋玉梅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您还有必要继续装下去吗?对,你是不想我死,比起死,你更想把我千刀万剐吧?” 蒋玉梅震惊地看着苏远之,她算是明白了,苏远之如今为了一个男人,竟是要跟他们彻底撕破脸了是吗? 忍了近两年,她以为苏远之的锐气早该被磨尽了,如今为了一个温贤,以前的苏远之又回来了?这一刻,蒋玉梅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就不应该让苏远之娶温贤? 苏远之说完不再理会蒋玉梅,继续对苏耀强道:“温贤没有杀人,既然我娶了他,就会对他负责,我要救他。” 苏耀强已经气疯了,可苏远之说的没错,当初逼着苏远之娶温贤的人就是他们,所以现在让苏远之休妻,他们站不住理。 苏耀强大喘着气道:“怎、怎么?你还想让我用特权,把那个温贤从警察厅放出来不成?” 苏远之道:“不用,温贤没有杀人,他不需要任何特权,我会查明一切,但是您必须让苏有信来协助我查案。” 蒋玉梅当即道:“不可能。” 苏远之冷笑:“可不可能,不是你说的算。” 说着,苏远之对苏耀强道:“让苏有信协助我查案,或者我自己去劫牢,父亲,您来选。” 苏耀强怒目圆睁:“苏远之!你、你威胁我?” 苏远之道:“随您怎么想。” 苏耀强被气得半死,最终却不得不答应苏远之的条件,一来他不能让苏远之死,二来他更不能让苏远之去劫牢,苏远之要是去劫牢,苏家就会成为南京城一大笑柄,更何况苏远之去劫牢,必然也是必死无疑。 从书房出来,苏远之对靠在一旁脸色铁青的苏有信道:“都听见了?” 苏有信咬牙切齿:“苏远之,你有种!” 苏远之直接道:“明早六点,我在大门口等你。” 苏有信拳头紧握,就在他忍不住要冲上去打人的时候,蒋玉梅从书房里出来了,并出声叫住了苏远之。 “远之,我有话跟你说。” 苏远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蒋玉梅抬脚朝人走去,苏有信要跟上,被蒋玉梅制止。 “有信,你不用跟过来,进去陪着你爸,他头疼的厉害。” 苏有信看了蒋玉梅一眼,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应了声:“是,妈。” 第110章 第二个软肋 蒋玉梅带着苏远之去了阳台,寒夜的冷风将蒋玉梅的怒火稍稍吹灭了一些,一转头看着苏远之的目光却像是要吃人。 “苏远之,苏大少!你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蒋玉梅道,“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你跟那个温贤,你们莫不是早就认识了吧?是你让他故意在我面前装的乖巧愚钝,好让我对他放松警惕对吗?” 苏远之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看着蒋玉梅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蒋玉梅微顿,片刻一脸嘲讽道:“你该不会……真喜欢上那个温贤了吧?” 苏远之道:“你让我娶一个男人不就是为了让我绝后吗?如今我爱上温贤,你的目的彻底达到了,不好吗?” 蒋玉梅一怔,豁然一笑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苏远之道:“以前我无所谓,现在我有所谓,蒋玉梅,你知道我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知道你的目的,所以我劝你,最好让苏有信老实点,否则你越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我便越要让它发生!” 蒋玉梅咬牙:“你想让我儿子为你效力绝不可能!苏远之,你别忘了,再过半个月你就能再见到她了,怎么?难道你想以后永远都见不到她吗?” 苏远之的目光豁然变得冷厉阴鸷,苏远之低声道:“如果她死了,我立刻杀了苏有信和苏有伶,我说到做到!” 蒋玉梅脸色一僵,抬了抬下巴保持她的傲慢道:“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吧?你连我都杀不了,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动的了有信和有怜?” 苏远之凉凉一笑道:“怎么会没有?她若死了,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存活的必要,用我一条命放手一搏,相信我,这对我而言并不难。” 蒋玉梅冷笑道:“苏远之,你刚不是说你喜欢上那个温贤了吗?她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唯一,若你死了,温贤怎么办?” 苏远之轻笑一声:“等我杀了苏有信,你必然不会放过温贤,到时候我便能和他在地狱里当一对鬼夫妻,倒也算是个最终归宿。” 蒋玉梅一惊,看着苏远之满脸不敢置信,一咬牙骂道:“果然是个疯子!” 苏远之嗤笑一声,转身道:“明天早上六点,公馆门口,如果苏有信不来,后果自负。” 说完,苏远之离开阳台进了客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苏有信站在一旁,满脸阴沉。 苏有信朝苏远之道:“别以为你说服了爸,我就会帮你,让我替你做事,苏远之,你做梦!” 苏远之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径自上了楼。 苏有信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快步进了客厅,刚好蒋玉梅也从阳台上进来了,苏有信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 “妈,你快去跟爸说说,我不可能帮苏远之调查那个戏子的死因,苏远之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对我呼来喝去!” 蒋玉梅站在那儿却没动,苏有信拉了一下没拉动,转头惊讶地目光看着蒋玉梅:“妈,你……你该不会……” 蒋玉梅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道:“苏远之在书房都敢以死相逼了,你爸不可能改变主意。” “为什么?”苏有信怨气道,“你们当初不是说了吗?那个温贤就是一个棋子,如今他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换一颗棋子就是,他如今处处帮着苏远之,说不定以后他会成为我们对付苏远之的一块绊脚石!” 蒋玉梅抬头淡淡看了苏有信一眼,有些不解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想那个温贤死?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人家对你有恩,还百忙之中帮人家找猫吗?” 苏有信双眼一寒,咬牙道:“那是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居然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何况那人居然还是苏远之!” 蒋玉梅听了这话倒是挺高兴的,本来苏有信总去找那个温贤,她就很不放心,这下苏有信厌恶了温贤,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左思右想,蒋玉梅倒觉得,温贤确实不应该死,毕竟再找一个男人嫁过来并不难,可如今时间紧迫,万一苏远之这次死活就是不肯再娶了呢?还有,苏远之喜欢上一个男人,这对蒋玉梅将来的计划绝对百利而无一害,还能让苏远之又多了一个把柄,何乐而不为? 这么一想,蒋玉梅当即便对苏有信道:“有信,明日你跟着苏远之,他想查案子就让他查,如果真的查出馨儿不是温贤杀的,就把人放了吧。” 苏有信诧异地看着蒋玉梅,面色不善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他苏远之查案子?凭什么!” 蒋玉梅道:“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总之温贤现在还不能死。” 苏有信双拳握了握,脸颊紧绷道:“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苏远之,你不是向来最恨他的吗?他不过随随便便说了几句威胁的话,你跟爸,你们难道就这么轻易妥协了吗?” 蒋玉梅拉着苏有信坐到自己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道:“傻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爸有多厌恶温贤你又不是不知道?苏远之如今说他喜欢上了温贤,这跟当初咱们设计让他带那个戏子回来的效果不是一样的吗?只要他把温贤接回来,每日看着他跟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恩爱,你以为你爸能受得了吗?怕是从今往后,你爸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苏有信听了蒋玉梅的话,不得不承认蒋玉梅说的是对的,当初设计不成,如今苏远之自寻死路,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如此,温贤确实必须得救。 可不知为何,苏有信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他一点儿也不想帮苏远之救温贤。 蒋玉梅果然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见苏有信不吭声,显然还是不大愿意呢,蒋玉梅当即面色一沉道:“有信,这件事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我不管你因为厌恶苏远之,还是恶心温贤喜欢男人,明日你必须帮苏有信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听明白了吗?” 蒋玉梅不高兴了,苏有信对蒋玉梅还是十分顺从的,当即只能忍下不甘,点头道:“我知道了,妈。” *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提着食盒走到公馆门口,苏有信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只是那脸色,实在有够难看的。 苏远之倒是无所谓,从他身边经过时,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上了车就把门关上了,压根儿没有邀请苏有信上车的意思。 不过他二人怕是下辈子也不可能坐同一辆车就是了,照例还是刘力开的车,红果今天没让跟,就刘力和苏远之两个人,加上一个开车跟在他们后面的苏有信。 车子开了断距离,就到了方藜家,方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身上还带了个工具箱,苏有信没想到苏远之第一件事居然是来接方藜,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原因。 苏有信开了车窗朝方藜道:“方大夫,真是没想到,您也是大哥的人?” 方藜抬头朝苏有信微微一笑道:“我也可以是二少的人,您知道,我这人爱财如命,大少昨日打电话来,说要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帮个忙,我岂能拒绝?” 这倒是完全有可能,苏有信认识方藜也好几年了,都说医者仁心,这位方大夫可就不同了,跟钻钱眼里似的,明明也不穷,却依旧爱财如命,苏远之找他倒是找对人了。 方藜上了车,脸上笑容一收,轻哼一声道:“这小子,还是那般讨厌,跟谁说话都跟审犯人似的,动不动就给人拉帮结派。” 刘力显然认识他,朝他叫了一声:“方叔。” 方藜朝刘力笑的一脸慈祥:“阿力,早啊。” 说着,方藜一转头看见苏远之手里拿着食盒,当即撸衣袖道:“吆,这么贴心啊?知道我早饭没吃,还给我带早饭了?” 苏远之一手按在食盒盖上,阻止方藜掀盖子的手,转头沉声叫了一声:“方叔。” 方藜道:“做什么?这么小气的吗?我知道你这是带给谁的,你先给我吃了,一会儿路上咱再去给他买些就是了。” 苏远之按着食盒的手没动,抿了抿唇一脸冷冰。 方藜气道:“什么意思?都说给你买了,苏远之你至于这么对我吗?我可是你长辈!而且你现在还有求于我呢!你就这个态度求人办事吗?” 苏远之顿了下,道:“刘力,看到早点摊,停下车。” 方藜嘶了口气:“嘿!” 接着,方藜像是突然顿悟了一般,看着苏远之一脸诧异道:“等一下,远之,这份早餐……该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苏远之长密的睫毛颤了一下,喉结明显有一个下咽的动作,刘力倒车镜忍不住看了苏远之一眼,也是一脸惊诧。 而看到苏远之这般反应的方藜,当即一拍大腿,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啊,远之啊远之,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说着,一脸好奇的凑上去问,“做的什么啊?你会做什么啊?让我瞧瞧。” 苏远之知道瞒不住了,倒也老实回了一句:“粥。” 方藜掀开食盒一角去看,这次苏远之没再硬拦着了,方藜看着,确实是一碗瘦肉粥,而且闻着还挺香,卖相也相当不错。 方藜好奇道:“不错啊!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我竟不知?” 方藜毕竟是自己请来帮忙的,苏远之倒也没继续当哑巴,老老实实回答道:“在德国的时候,有一次生了病,吃不下东西,想吃米饭,自己给自己煮了一碗白粥,就这么学会了。” 方藜一怔,万万没想到苏远之居然是这么学会做饭的,虽然苏远之说的轻描淡写,但方藜却知道,这过程必然不容易。 十三四岁的大少爷,长那么大估计连生米都没见过,却要在异国他乡,还是身体不适的情况,自己给自己煮粥,那画面,方藜光是想象就觉得受不了。 方藜低头,藏起自己眼底的心疼,伸手在苏远之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第111章 爱心粥 温贤一觉醒来,天才刚亮,他昨晚没事,睡得早,难得今日起了个早。 从上铺下来,温贤立刻去看睡在门口下铺的王良俊,王良俊被绑住了手脚,整个人呈大字型被温贤绑在床上,难为他被绑成这样,居然也睡得十分香甜。 温贤觉得他姿势像极了一只课堂上要被老师开膛破肚的青蛙,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趁着没被牢头发现,赶紧给王良俊松了绑,然后坐回一旁发呆。 说起来,昨日那样的情况下表白,也不知道苏远之信不信,想来肯定是不信的,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肯定是觉得自己只是在编故事糊弄王军和苏有信呢吧? 好吧,他昨天确实在编故事,可故事是假,感情是真啊,老实说,温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苏远之,若不是与馨儿的那番话,他恐怕这会儿都还没发现呢。 温贤无奈一笑:“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不过看来,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苏远之表白一下,否则就真成讲故事了。” 说着,温贤又烦恼地皱了皱眉:“苏远之那家伙,好像说过没想跟我在一起吧?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什么鬼!喜欢当然把对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敢跑就打断对方的腿……这样才对啊!” 说完才想起来,貌似自己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带着红果跑路的,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咳,还是算了吧,不能走路实在太麻烦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温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发现王良俊其实已经醒了。 昨晚的耻辱,再加上自己居然被温贤绑了一夜,王良俊哪里受得了这口恶气,当即趁着温贤不注意,猛然起身,将身上的被子盖到了温贤身上,然后扑上去揍人。 “握草!” 温贤被子里闷声骂了一句,王良俊抱着他,先把人压制住,再朝人出拳头。 “我让你踢我!我让你绑我!温贤,今天我非揍死你不可!” 可惜王良俊腰伤还没好,一拳头下去温贤倒是没觉得多疼,他自己龇牙咧嘴腰疼的厉害。 而就在这时,牢房的房门被打开了,苏有信看到面前的场景,上前一把将王良俊拉开,王良俊晕头转向转了个圈,等身子站稳一看,居然是苏有信,当即朝苏有信道:“你干什么!” 苏有信眼底藏着厌恶,看了王良俊一眼道:“良俊,你要做什么,是不是多少也该背着些?光天化日这样,岂不是将把柄往人手里送吗?” 王良俊道:“谁敢抓我把柄?我爸绝不会放过他!” 苏有信凉凉道:“苏远之可不怕你爸。” 王良俊胳膊刚长好,听到苏远之名字,本能地就觉得胳膊疼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他、他又不在这,我都被关监狱了,他还能对我怎么样?” 温贤扯下头上的被子,苏有信一下子就看到温贤脸上的伤,眼神沉了沉,苏有信回了王良俊一句:“他在。” 王良俊和温贤同时一惊,不过王良俊是惊吓, 温贤则是惊喜。 就见王良俊立马朝苏有信身后看:“什么?他在哪儿?在哪儿?” 苏有信没回,转头对温贤道:“温贤,跟我出来一下。” 温贤当即站起身,跟着苏有信往外走,王良俊怕外面真的有苏远之,站在那咽了口口水不敢追过去,只朝苏有信喊:“什么意思?他这是被放了?你们凭什么放他不放我?” 苏有信关上牢房的门,窗户口对着王良俊道:“不是放了,是有些话要问他,良俊你先好好休息,早饭马上给你送过来。” 王良俊以为苏有信这是要对温贤严刑逼供了?顿时开心的不行,哼笑一声,朝外喊道:“我的早饭呢,还不快给我送来,你们想饿死我啊!快点!” 而此时,温贤已经在牢头们休息的地方见到了苏远之,苏有信将他带来之后,就让他自己进去,苏有信并没有跟进来,苏远之不许他跟进来。 温贤一晚上没看到苏远之,见到人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想他,满心藏不住的喜悦,走到苏远之对面坐下,笑眯眯道:“你怎么进来的?苏有信有那么好说话吗?” 苏远之一早就看到他脸上的伤,温贤落了坐,苏远之伸手,手背轻轻碰上温贤的脸,蹙眉冷声道:“怎么回事?” 温贤叹了口气:“还不是苏有信,居然把我跟王良俊关在一起,当时我俩就打了一架,不过你放心,我赢了!” 温贤说自己赢了的时候,表情特别骄傲,特别自信,看着苏远之一脸等着被表扬的姿态,结果苏远之非但没有表扬他,反倒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温贤当即收了笑容,朝苏远之道:“你怎么了?” 苏远之抿唇摇了摇头,将面前的食盒打开,取出瘦肉粥来给温贤。 温贤低头闻了闻:“好香啊!一看就很好吃。” 说着,接过苏远之递过来的勺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粥很粘稠,明显熬了很久,里面不光加了瘦肉,还加了剁碎的菜叶减少油腻感,还有葱花的香味,味道不咸不淡刚刚好。 苏远之见温贤一勺接一勺的吃,眼里藏着深情,低声提醒温贤:“慢些,小心烫。” “好吃,真好吃,”温贤吃着,往食盒里看了看道,“有锅贴吗?油条什么?” 就见苏远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下,温贤看见了,忙道:“没有也没事,没事没事,反正我吃粥已经饱的差不多了。” 苏远之抿了下唇,沉默片刻,抬头道:“那些……我还不会做,以后有空去学。” 哐当! 温贤手里的勺子掉进碗中,发出一声脆响,温贤瞪大眼看了看苏远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少了大半的粥,张嘴道:“这……这粥是你……做的?” 苏远之小脸僵硬,脸颊紧绷,坐在那儿像个冰雕,就是这冰雕的耳尖有点红。 温贤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够了,温贤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苏远之,你还真是……” 真是让我不爱你都不行了。 吃完了早饭,温贤和苏远之一起出了屋子,苏有信就在门外,苏远之看到苏有信,面色一沉,冷声道:“立刻给温贤换房。” 苏有信知道苏远之必然已经知道了,毕竟温贤脸上的淤青可藏不住,朝苏远之嗤笑一声,苏有信道:“换房?你确定?这监狱里哪间牢房里没关押着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哪个不比王良俊可怕吗?况且……这里面大多数都是我抓回来的,你说若是让他们知道,温贤是我大嫂,你猜……他们会不会直接把他生吞活剥了?” 苏远之道:“那就让王良俊滚出去。” 苏有信眼底一沉:“不可能,你以为我会为了他得罪王军吗?” 苏远之再要开口,温贤出声道:“不用了,苏远之,我一个人住晚上有点害怕,有王良俊挺好的,就这样吧。” 说着,凑到苏远之耳边低声含笑道:“放心,那小王八蛋伤不了我。” 苏远之看了他脸颊一眼:“已经伤了。” “呃……”温贤干笑了笑,“这只是个意外,意外而已。” 苏远之抿唇道:“你确定?” 温贤笑着点点头:“相信我。” 苏远之看了温贤片刻,最终还是妥协,无奈朝温贤点了下头,温贤立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苏有信站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耐心都耗尽了,朝苏远之道:“不是要查死因吗?你们到底还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苏远之对温贤道:“等我。” 温贤乖巧点头:“好。” 之后,温贤便被牢头送回了牢房,苏远之去找检查尸体的方藜。 王良俊看到温贤,本能地护食,看来昨晚被抢了鸡腿的事,对他还是蛮有心理阴影的。 温贤见了轻哼一声:“谁要吃你的东西,我的肚子早就被我的爱心早餐塞满了,半点空余都没,你就放心吃你的吧!” 王良俊看着温贤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道:“你在发春吗?” 温贤瞪了他一眼:“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吃你的吧!” 王良俊边吃边道:“你等着温贤!等我吃完了,看我怎么揍你!” 温贤冷笑一声:“来啊,谁怕谁啊!” * 苏远之回到停尸房,方藜那边也差不多了,苏远之和苏有信一起进去,苏远之问道:“如何?” 方藜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掀起馨儿腿上、胳膊上的白布给他们看。 “四肢完好,身上没有半点淤痕和伤口,说明死前并没有打斗也没有挣扎,”方藜说着,将白布放下,指向馨儿胸前的致命伤道,“伤口不是一刀毙命,我查看过了,第一刀由于力度不足,且距离较近,刺的比较浅,之后,刀并没有拔出来,直接刺入了第二刀,而这一刀直接要了她的命。” 方藜说完,看向他二人:“结果就不用我说了吧?苏大少肯定相信少奶奶的话,苏二少办案多年,经验比我要丰富,自然清楚这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苏有信抿唇没说话,事实上,即使方藜不这么说,他心里也清楚,温贤并没有杀人,馨儿的确是自杀。 第112章 证明自杀 方藜说,馨儿死前并没有受任何外伤,那么温贤若要杀她,她必然挣扎,女子力气不如男子,挣扎中,身上不可能半点淤青都未留下。 不挣扎被杀死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馨儿当时人是昏迷或者睡着的状态,但如果是这样,温贤身为一个成年男子,既然存心要置人于死地,第一刀下去,不可能刺的那么浅,否则一刀下去人没死,反而把人弄醒了,岂不是更麻烦吗? 何况有人亲耳听见馨儿在被杀之前有呼喊求救,那她就不可能是昏迷的情况被杀。 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完全洗脱温贤杀人的罪名,但至少案子有疑问,警察厅没有理由再继续关着温贤。 方藜看了苏有信一眼,抬头对苏远之道:“大少爷,早就跟您说了,不用如此着急去给少奶奶送吃的,您瞧,这不就可以把人直接接回去吃了吗?” 苏有信抿了抿唇,没说话,这是默认了,警察厅确实没有再关着温贤的理由。 苏远之却道:“不,我并不打算现在接温贤出来。” 方藜和苏有信同时转头看他,方藜不解道:“这是为何啊?” 苏远之道:“不管怎么样,馨儿死前最后见到的人只有温贤,王军不会相信温贤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比起外面,牢房对温贤而言会更安全。” 方藜道:“牢房毕竟条件有限,你把人接回苏公馆,让大少奶奶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出门就是了,王军还能冲到进苏公馆找人吗?” “他敢,”苏远之嗤笑一声,“连我他都敢要,何况是温贤?” 方藜这才恍然想起,是了,王军可是有过“前科”的人,仗着自己立过战功,战场上又救过苏耀强,他有什么不敢的? 关键是,王军若去了,苏耀强很可能真的会把温贤交出去,尤其是现在,苏远之在苏耀强面前当众表明了自己对温贤的心意,若不是苏远之以死相逼,苏耀强怕是巴不得温贤能早点死。 苏远之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温贤身边,苏远之是怕苏耀强趁他不在的时候,将温贤交给王军。 监狱是公家的地盘,王军再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公然闯监狱,否则他那宝贝儿子也不会被关了好几日了。 所以对现在的温贤而言,监狱比苏公馆、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而现在真正能救温贤的办法,就是查明馨儿背后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只有把那个人揪出来,把他交给王军,这样王军才肯罢休。 苏远之抿唇,抬头朝苏有信看去。 苏有信被苏远之的视线看的很不舒服,黑着脸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你让我帮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现在是你自己不愿意让温贤出狱,与我无关!” 苏远之道:“苏远之,那个被王良俊的强暴的女老师,她弟弟人现在何处?” 苏有信一怔,看着苏远之片刻,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苏远之道:“我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苏有信冷笑:“就是看得出来,才觉得奇怪,你不就是想查查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个戏子,怂恿那些被王良俊迫害之人去大理院告王良俊的吗?你让我帮你查这件事,难道就不怕那背后之人正是我吗?” 苏远之道:“不是你。” 苏有信哼笑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苏远之道:“王良俊由始至终不知道之前他与我的争执,是你一手策划,所以你没有陷害王良俊的必要,最重要的是,万一这件事被王军知道,你很清楚王军的为人,不可能自找麻烦。” 苏有信面色一寒:“原来你早就知道桂花楼的事是我一手安排?呵,也是,这个女人为了你连王家都敢得罪,事后出卖我讨好你,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并不是馨儿告诉我的,”苏远之眼底一沉,语气中暗含警告,“苏有信,你当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得过我吗?” 苏有信脸色有些难看,苏远之这话就是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苏远之都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在警告他,以后少在他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苏有信此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苏远之技高一筹,他从出生开始,就被苏远之处处压制,好不容易在十三岁那年改写了自己的命运,如今却又一次被苏远之碾压,苏有信哪里甘心。 若不是因为这里是警察厅,他身上还穿着这身制服,他必然要好好教训一下苏远之,但此刻只能拼命压下心头窜起的怒火,苏有信深深吸了口气,朝苏远之讽刺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爸那儿告发我?告诉爸,我是怎么利用馨儿陷害你,去啊,你怎么不去?” 苏远之没出声。 苏有信原本就没想听苏远之回答,自己自问自答道:“是因为你很清楚,无论你说什么,爸都不会相信你!他只会觉得,是你连同那个戏子一起来诬陷我!苏远之,在爸的眼里,你就是个废物,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舍弃,只有我,我才是爸唯一的儿子,他永远只会相信我,不会相信你!” 杀人诛心,不得不说苏有信这话说的太毒了,换了一般人都会受不了,方藜就是其中一个,若不是这些年脾气秉性都被岁月磨灭了大半,这会儿他肯定是要扑上去揍苏有信一拳头的。 什么叫“唯一的儿子”,苏远之才是真正的苏家长子,苏有信仗着自己有父母的宠爱,这是要上天啊! 而更让方藜痛心的,是苏远之听到这一切后,居然无动于衷,仿佛苏有信说的并不是他一般。 方藜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苏远之有多喜欢缠着苏耀强,苏耀强每次去城外打猎,怕苏远之太小不让他跟着,苏远之便会像个小尾巴一样,日日跟在苏耀强身后缠着他,让他一定要带上自己;苏耀强也曾手把手教他射枪,也曾抱着他骑马奔驰,父子感情深厚、让人羡慕。 可如今,父子关系简直恶劣到了极致,两看相厌不说,苏耀强更是差点儿亲手杀了苏远之,或许就是从那时起,苏远之对这段父子之情也彻底寒了心吧。 苏有信一番锥心的话说完,苏远之沉默片刻,见苏有信确实没话说了,才冷冷开口问道:“说完了吗?说完就马上带我去找人。” “你——” 苏有信看着冷漠如苏远之,自己刚才那番话竟是连半分都没伤到他,当即气的脸色黢黑,等着苏远之道:“等着,我立刻让人去查!” 说完,愤愤出了停尸房,穿着皮鞋的脚步一声比一声响,像是要把地面的水泥踩出一个洞来才好。 停尸房就剩苏远之和方藜两个活人,苏远之转头对方藜道:“有劳方叔,刘力就在外面,让他先送您回去。” 方藜道:“你确定不让温贤先出来吗?若是不放心,找个借口就说他受伤了,先把他安排到我那儿去,放心,我会帮你护着他。”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王军近年来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智商都退化了,做起事来鲁莽无知,恐怕温贤在您那儿,也不安全。” 方藜没忍住,被苏远之的话逗笑了,道:“不管怎么说,王军是你长辈,你这么说太失礼了。” 说着,方藜轻咳一声,朝苏远之低声道:“不过你说的的确也是事实,这些年王军那脾气没见收敛,反倒越发放肆,连我都好几次听大帅抱怨他鲁莽,近年来对他越发不满,说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过一个小小司令而已,做事办差远不如他那个女婿赵亮。” 苏远之道:“方叔认识赵亮?” 方藜道:“不能算认识,只是当初王军那个女儿怀孕之后,她母亲王太太不知听谁说这世上有一种药方,孕妇吃下去以后,哪怕肚子里怀的是女孩儿,也能变成男孩儿,当时王太太尚在,带着她女儿女婿找上了我,以为我有那方子,那会儿赵亮对王良华,那可真是好的不得了,简直把人当公主捧着。” 苏远之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的药方?” 方藜失笑:“怎么可能,要真有,那不叫药方,叫仙丹好吗?确实有药吃了可以让女子怀男孩的几率比怀女孩儿要大一些,可那也是在未怀孕之前吃的,怀都怀上了,怎么可能改变性别,只是无论我怎么解释,王太太也不愿相信,都说婆婆希望儿媳妇生下男孩为家中传宗接代,可没见过自家母亲比婆婆还急切的,何况赵亮那样的家境,她女儿当真生了个女孩,难不成赵亮还敢对王良华如何吗?” 苏远之倒是难得对这些别人的家长里短有耐心,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方藜说。 方藜叹了口气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赵亮当时是入赘到了王家,而且承诺自己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必须从母姓,王军这才同意让赵亮娶了自己女儿,而王太太迫切希望自己女儿能生个儿子,还真是为了求个外孙,只是我想不明白,有这个必要吗?难不成王太太还怕赵亮负了自己女儿?或是女儿受了欺负,王军这个当父亲的,还能不管?”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王军还真有可能不管,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王军如此重男轻女,王良华又是违背他,自己硬要嫁给赵亮,万一将来赵亮有负王良华,王军会不会替女儿讨公道还真不一定。” 方藜吃惊道:“这世上真有为人父者,竟偏心到这种程度吗?” 苏远之嗤笑道:“王太太迫切希望自己女儿能生个姓王的孙子来保护女儿,想必对于王军的薄情也是伤透了心,甚至女儿新婚不久,就开始担心自己女儿将来也遭遇赵亮的背叛,急于为女儿找后盾。” 若是生了女儿姓了王,将来终究还是要外嫁的,但若生了儿子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王家的长孙,最重要的是,王军还如此重男轻女,所以王良华生的不只是王家的孙子,还是她日后的靠山,系着她与王军之间的父女之情。 好在王太太的心愿终究是实现了,王良华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 第113章 买房 送走方藜不久,苏有信那边拿了名单回来,名单上,是所有告王良华的人,包括他们的家庭住址,苏有信将东西递给苏远之,苏远之低头看了一眼,将名单收好,对苏有信道:“暂时没你的事了。” 苏有信咬牙:“苏远之,你这是什么口气?当我是你的下人吗?” 苏远之冷笑一声:“你配吗?” “你——” 苏有信被气得够呛,苏远之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警察厅。 看着离去的苏远之,苏有信突然收了脸上的怒气,嗤笑一声道:“苏远之,我倒要看你怎么查!” 苏远之拿着名单去找maya,让maya去查这些人在银行的账户,近期有没有大笔金额存入,从maya那离开之后,苏远之便回了苏公馆找李宏。 maya人脉广,但李宏人手多,名单上的人,苏远之选了几个让李宏安排人去蹲守,再让人打听其他一些人近期是否有什么异常。 苏远之知道,这件事查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目前看来只有等,但苏远之也没有在家里坐等,而是开始着手准备购置新房。 如今他和温贤的关系算是彻底公开了,之前他的确不想跟温贤有过多的纠缠,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他想。 苏公馆温贤肯定住不下去了,苏耀强不可能接受温贤,蒋红梅也知道温贤一直以来都在她面前装傻,就算蒋红梅不敢动温贤,可她向来睚眦必报,温贤骗她,她绝不会轻易饶过温贤,所以温贤再留下就是腹背受敌,日子必然不会好过,苏远之哪里舍得让他受这些委屈,所以在温贤出监狱之前,苏远之必须把房子找好。 这件事,苏远之没有告诉任何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亲自处理。 苏远之发现,温贤爱吃,而且什么都吃,零食、主食、甜品他都不挑剔,只要味道好,他总能吃的特别开心,而苏远之自从沾上那不该沾的东西之后,几乎成了个绝食系,可每次看着温贤吃的特别香,就觉得自己也想尝两口,特别是……被温贤吃过的,就像之前的馄饨,绿翘以为苏远之喜欢吃,其实他只是喜欢吃温贤碰过的馄饨而已。 “爷,您别看这房子旧是旧了点,可当年住的那也是个大贾,瞧那抱鼓石,汉白玉的,对开的柚木木门看着就敞亮贵气,再看那前庭后院,那可都是历史遗迹啊!关键是这地段好啊,离秦淮河不远,近临朝天宫,地理位置绝佳,爷不是说就想找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么?跟您说,没有比这儿更符合您的要求了!” 卖房子的掮客站在二楼,大有指点江山的意思,跟苏远之介绍手里这栋老宅,不过他也没睁眼瞎说,房子的确是好房子,这么好的房子,本来应该是个抢手货,而事实上,这房子却在这位掮客手里压了半年了,这原因嘛,自然显而易见。 就见那掮客话锋一转,边打量着苏远之的脸色边道:“只不过……这好东西吗,自然价格方面也不便宜……” 苏远之抿唇:“多少。” 掮客愣了一下,估计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可苏远之的脸色实在让人难以琢磨,瞧着不是个好惹的主,关键这房子实在压的有点久了,掮客想了想,一咬牙道:“六……六百五十大洋!” 苏远之一点头:“成交。” 掮客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远之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才总算回过神来,心里猫挠似的糟心:我的娘哎,说少了! 不过掮客还是赚了不少的,只是贪心不足,谁都想多赚些,主要他怎么也没想到苏远之竟然会一口应下,早知如此,该多说些才是! 不过没等他有多少懊恼的机会,苏远之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付了钱,房子归了苏远之所有。 入夜,苏远之接到了maya的电话。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接电话之前,李宏来了,见苏远之挂电话的脸色不好,便道:“怎么,还是没有眉目吗?” 苏远之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李宏。 李宏叹了口气道:“我这边也没有什么进展,都说一切如常,那个跳楼的女老师,父亲一年前去世,母亲跟着儿子儿媳住在一起,我让人扮成记者去问了左右邻居,邻居们也说没什么变化,家里除了大理院和警察厅的人出入,再就是自家亲戚上门慰问了一番,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苏远之沉默不语。 李宏道:“既然不是被收买,难道……真的是这么多年一直咽不下这口气,突然想为家人报仇了?说起来王军这两年的确大不如前,毕竟是老了,年前颁布的律法,条条框框不少条都针对他们这些兵痞子,放在五年前,他敢持枪带人上门威逼,五年后,你瞧事情发生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敢去哪家闹。” 苏远之道:“他不用闹,王良俊再如何也不会被判死刑,最严重也不过是无期,过了这风口浪尖,凭他的本事,去牢里把人捞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李宏恍然:“原来王军打的是这个注意,我说呢,这次怎么没闹,还当他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原来是长了脑子,知道谋定而后动。” 李宏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若不是因为钱,那这馨儿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这些人站出来的呢?总不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 这话说得,李宏自己都觉得好笑,旁人不说,就说姐姐跳楼的郑家,人死了五年了,尸骨都腐烂了,况且还是新政府成立前的案子,这等于什么,等于把前朝的案子拿到今朝来说,谁会帮你查这个?查了这案子又要怎么定?若不是有其他人大家一起告王良俊,大理院理不理他们都未必,这又是何必呢? 苏远之思忖片刻,突然问李宏道:“如果不是被收买,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对你言听计从?” 李宏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 苏远之自嘲一笑,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人手中有你的把柄。” 李宏恍然:“你是说……郑家有把柄握在馨儿姑娘手里?可我听我手下人说,郑家是书香世家,从他父亲老郑先生到如今的小郑先生,包括他那个死去的姐姐郑小姐,一家子都是克己奉公、勤勤恳恳的老实人,难不成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抓住把柄?” “把柄未必是见不得人的事,”苏远之道,“也就可能是人,去查查吧,看看郑家最近有没有少人。” 如果真是抓了人威胁,那这件事做得就太恶心了,李宏一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人没走,只是坐在那儿抬头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奔波了一天,此刻眉宇间多少带着些许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心,睁开眼见李宏还在,苏远之道:“李叔,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李宏张了张嘴,他其实想问苏远之,为什么你会突然这么想,而且苏远之的神情,那种明显的厌恶感,今年来,苏远之的喜怒越发不形于色,为什么单单对这件事厌恶的如此明显? 而李宏最想问的,是想问苏远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可最终李宏也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苏远之不会回答,这次因为温贤的事,苏远之主动找上他,李宏惊讶的同时也觉得惊喜,因为这是近一年多来,苏远之第一次找他帮忙,包括刚才苏远之与他分析事情,让李宏觉得苏远之好像终于“活”过来了,李宏不希望自己的追问让苏远之再次疏远自己,想了想,抿唇回了一句:“没什么,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别太累。” 苏远之无声点了点头,李宏起身走到门口,看到苏远之起身没去书房,直接回了卧室,李宏愣了一下,这才转头出了门。 从苏远之那离开,李宏趁着夜色出了门。 方藜已经准备熄灯歇下了,王妈来说有人要见他,方藜想也不想道:“就说我睡了,不见。” 王妈门口回道:“是李先生。” 方藜瞬间从床头坐起身,静坐了片刻,对门外的王妈道:“告诉李先生,说我已经睡下,就不起了,有话就来我卧室说吧。” “好的,先生。” 王妈一走,方藜迅速下床去将房门的锁打开,然后再快速回到床上,坐进被子里。 方藜坐在床头,二楼卧室到客厅,就算王妈的脚程再慢,来回加上传话,最多一两分钟的时间,可方藜却在床头足足等了近五分钟,房门终于传来的敲门声。 方藜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问道:“谁?” “……”屋外沉默片刻,李宏的声音传来,“是我。” 方藜瞬间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口气松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无奈摇了摇头,方藜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方藜,瞧你这点出息。” 接着扬声对房门口道:“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第114章 “珍珠粉” 李宏又磨蹭了十多秒的时间,终于将房门给推开了,只见方藜肩上披着条毯子,坐在床头朝他微微一笑。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有急事?” 李宏站在门口,抿了抿唇道:“倒也……不太——” 没等李宏说完,方藜便打断道:“既然是急事,就进来说吧,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李宏张了张嘴,犹豫片刻,低头缓缓踏进了门。 期间,方藜的视线一直落在李宏的双脚上,看到李宏一只脚踏入房门,方藜眸底一暗,抬头依然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浅笑。 李宏走到方藜面前,离床一米多远的距离,低声说明来意。 “刚才我和远之聊了一会儿,远之怀疑郑家是受人威胁,这才突然出来指控五年前自己姐姐被糟蹋的事,还有……还有其他一起告王良俊的人家,大约也是差不多被威胁,因此才……” “李宏。” 李宏一愣,抬头看向方藜:“什……么。” 方藜笑的人畜无害道:“你站那么远,还低着头跟我说话,我又不是顺风耳,怎么听得清呢?” 李宏惶惶道:“那我声音大点。” 方藜摇头,拍了拍床边道:“坐到这边来说。” 李宏一惊,感觉整个人都僵立在了原地,看样子恨不得转身就走。 方藜痴笑一声,道:“门都进了,现在后悔不觉得晚了吗?” 李宏脸红了白,白了红,低沉道:“方藜。” 方藜见他不高兴,立马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让你过来坐,是怕你站着腿酸,你应该有不少话想跟我说吧?坐这儿说,否则我不听了。” 李宏无奈:“你、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方藜眨眨眼:“我怎么说话了?让你过来坐,我保证,绝不对你动手动脚,行了吗?” 李宏一怔,这下脸是彻底红了,牙缝里挤出声道:“方——藜!” 方藜双手放进被子里,一副“我保证不动手”的姿态,下巴指了指自己床边的位置。 李宏与他对视片刻,终究叹了口气,走到方藜床边,缓缓坐了下来,一抬头,方藜朝他笑的一脸愉悦,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李宏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心酸,再开口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或许你说得对,温贤对远之来说……的确不一样,我没想到,远之居然会为了他来找你我帮忙,毕竟当年……当年他独自杀蒋玉梅,对你我可是半句都没透露,这几天,我也明显感觉到远之的改变,我能感觉到远之冰封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被融化,我……我真的很开心。” 方藜轻笑:“是吗?可我怎么瞧着,没见你有多开心啊。” 李宏顿时成了哑巴,低着头不说话。 方藜却了解他,当即道:“是因为温贤?” 李宏抿了下唇,缓缓道:“温贤……毕竟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方藜脸上顿时收了笑意,直起腰又问了李宏一遍,“是男人怎么了?” 李宏蹙眉:“我没有别的意思。” 方藜隐隐有些怒意:“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只是……”李宏有些怵这样的方藜,想起身,去被方藜一把按住手背。 “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方藜冷声道,“到底是远之跟你说他介意温贤是个男人,还是你在介意?” 李宏呐呐道:“太太……太太就只有远之这么一个儿子,她必然不愿看到远之将来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方藜嗤笑一声:“养老送终?如果没有温贤,由着远之那样糟蹋自己,他恐怕三十都活不到,还需要养老送终?你给他送终还差不多!” “方藜!”李宏豁然起身,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方藜脸上怒意满满,握着李宏的手却又紧了几分,“李宏,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远之碰了什么?那东西要是能让他活过三十岁,我方藜从今往后与你李宏老死不相往来!” 李宏面色煞白,忙扑上去一把抓住方藜的双肩问道:“你、你说什么?远之、远之他碰了什么?他碰了什么!!” 方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睁眼看着李宏道:“珍珠粉,听过吗?” “什么?” 李宏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是一种比鸦片还要厉害的毒品,比鸦片精良,价格也比鸦片贵上许多,曾经在上层社会中风靡过一段时间,一开始它是叫忘忧散,因为吃下之后,不但能缓解人体上因疾病引起的疼痛,还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从身到心地体会到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那些富家子弟平日里没事就聚在一起吃喝享乐,这些人不缺钱,缺的就是快乐,忘忧散自然就成了他们快乐的源泉,而他们还不是吸食忘忧散的主流,真正对忘忧散爱不释手的,是那些富家的太太、姨太太们,她们因为身份的原因,注定被条条框框圈固在华丽的宅子里,她们既不能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到处挥霍,又不能享受丈夫专一的宠爱,日子过得实在空虚。 忘忧散的出现,让这些太太、姨太太们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变,原来在不触犯界限的情况下,她们也能享受这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她们不缺钱,重要的是,她们舍得花钱,舍得花钱给自己买快乐,只是忘忧散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轻浮,这些太太们会想法子,干脆给忘忧散给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珍珠粉”,因为它的外形和珍珠粉很像,都是雪白雪白的粉末。 最关键的是,男人们也乐见其成,以前后院动不动因为一点小事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得安年,如今有了珍珠粉,后院一片祥和,以前打过架的姨太太们再见面,竟然也能笑着互称对方“姐姐妹妹,”所以吸食珍珠粉,也成为了家中默许的行为。 所以等到出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谁都没想到,那东西居然会让人上瘾,起初只是一周吸食一次,到后来三日一次,再到后来一日一次,若不及时吸食,就会毒瘾发作,痛不欲生,吸食者甚至会出现自残或杀人的行为,不仅如此,长期吸食珍珠粉,还会让人性情大变,心理变-态,最重要的是,它还会缩短人的寿命。 这哪里还是什么忘忧散,分明就是要人命的毒药啊! 李宏万万没有想到,苏远之居然会碰那种东西。 “你……你是故意的对吧?”李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方藜,你是故意吓唬我对不对?远之他、他怎么可能会碰那种东西?他就算、就算性情变了许多,可本性还在那,他怎么可能会碰那种东西?” 方藜抿了抿唇道:“是远之自己亲口告诉我的,起先他跑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戒掉那东西的方法,我说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是真难,他不需要任何药物,而是全凭吸毒者自己的毅力,只要能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控制住自己不去吸,慢慢自然就能戒掉,可……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有那样坚定的意志呢?若这毒真那么容易戒,当年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以至于到现在,珍珠粉三个字还依然让你谈之变色。” 李宏眼睛都红了:“什么时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藜道:“在他回国后不久。” 李宏一把扯住方藜的衣领,咬牙哽咽道:“都这么久了,你、你为什么到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如果早知道,我就——” “你就如何?”方藜冷静道,“你以为你能让远之戒毒吗?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远之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了,李宏,这件事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所以我不愿把他说出来,也是不想看着你陷入无尽的自责和痛苦之中。” 李宏怒斥道:“那你以为你现在说,我就不会痛苦,不会悔恨吗?” 方藜道:“我之所以现在选择告诉你,是因为我发现远之他变了,之前我不敢让他戒毒,因为我发现远之他当时完全没有求生欲,他过的很痛苦,越是痛苦的人,越是不可能戒的掉,而一旦戒过一次没成功,再想戒第二次,就会变得很难,非常难,我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我只能等,等时机到来,再来帮远之把它给彻底戒掉!宏哥,这个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李宏怔了怔,道:“你是说……温贤?” “对,”方藜眼中燃着希望,“这件事只有温贤可以,你也看到了,远之为了他,可以说是完全不顾一切,甚至用自己的命去威胁大帅,就为了能救出温贤,这说明温贤在远之的心里,比他自己的命都还要重要,如果让温贤来帮助远之戒毒,相信一定能成功!” 不得不承认,方藜说的是对的,虽然这并不是李宏愿意看到的结果,但似乎这已经是能让苏远之戒毒,并且愿意好好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可、可温贤现在被关进了监狱里,能不能救出他,我们谁都不敢保证,万一……” “没有万一,”方藜打断李宏道,“如果你不想看着远之回到以前的话,就一定要帮远之把人救出来,宏哥,温贤要是出了事,远之恐怕就要彻底完了。” 李宏一惊,被方藜的眼神看的心头发颤,原来方藜早已将他的内心看穿,的确,李宏是有想过不去管温贤,如果能让王军杀了温贤,或许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趁现在远之与温贤的感情还不够深,快刀斩乱麻也好。 如今才发现,自己竟差点儿成了砍断苏远之唯一救命稻草的刽子手。 李宏认命地闭上眼,再睁开,深叹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尽办法帮远之把人救出来。” 方藜松开手,仰头朝人微微一笑。 第115章 鸭油烧饼 “今天带了什么?”温贤用力嗅了嗅,双眼一亮道,“是酥烧饼!” 苏远之淡笑一声,将食盒打开,上面放着鸭油酥烧饼,下面是一碗鸭血粉丝汤,苏远之将他端出来推给温贤。 “尝尝。” 温贤兴奋地吃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微微顿了一下。 苏远之立刻道:“怎么了?不好吃?” 温贤轻叹一声:“好吃,怎么不好吃,韩复兴的鸭油烧饼,每日限时限量,去晚了买都买不着,怎么会不好吃,只是……” 温贤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道:“没有你昨日那粥好吃。” 苏远之愣了一下,缓缓道:“你喜欢,等出去以后,日日做给你吃。” 温贤瞬间来了精神:“这可是你自己的说的,苏远之,大丈夫一言九鼎。” 苏远之柔声道:“驷马难追。” 只要你想吃,温贤,到我死,我会一直为你做。 温贤喝了口粉丝汤,拿起烧饼咬了一口,还顺手也给苏远之递过去一个。 “这烧饼又香又酥,你尝尝,可好吃了。” 苏远之垂眸看了一眼,一伸手,将温贤手中那个咬了三分之一的烧饼拿了过来,低头就着温贤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直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苏远之才开口回了一句:“味道不错。” 那一刻,温贤觉得苏远之说的味道不错,并不是在说那烧饼,而是在说烧饼上他的口水,温贤脸一红,低头掩饰地轻咳一声,喃喃道:“苏远之,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撩。” 声音太小,苏远之没听清,问了一句:“温贤,你在说什么?” 温贤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苏远之道:“那就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贤点头:“好。” 看着埋头吃的香甜的温贤,眼睛下面明显又青痕,苏远之低声问道:“王良俊有欺负你吗?” 温贤笑了一下,抬头看着苏远之双眼明亮如星:“你觉得呢?” 苏远之笑了一声,又道:“温贤,我可能……暂时不能让你离开这,你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我挺好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让你留在这吗?” 温贤抬头笑了一下,“因为我相信你啊。” 苏远之微顿。 温贤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怎么,被感动到了?” 苏远之沉默片刻,沉声道:“温贤,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温贤被苏远之认真的模样惊艳到了,只顾着点头道:“好。” 苏远之道:“我不敢保证你要被关多久。” 温贤摇头,“没关系。” 苏远之道:“我可能不能每日都来看你。” 温贤笑,“你只要记得来接我就行。” 苏远之轻笑一声,泛着涟漪缓声道:“好。” 苏远之离开后,温贤拿着剩下的鸭油烧饼回了八号牢房,牢房里,昨天照例被绑在床上一夜的王良俊,看着温贤进来的眼神目露凶光,相信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温贤这会儿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温贤咬了一口香香脆脆的烧饼,王良俊问道了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温贤嗤笑一声,朝他伸手给他看手里的烧饼,问道:“想吃?” 王良俊自然不肯承认,立马怒斥道:“谁想吃你的破烧饼!那种东西连狗都不吃,也就你拿着当宝!” 温贤嗤笑一声:“那你确实不吃。” 王良俊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回过神,转头朝温贤咆哮:“温贤,你居然敢骂我是狗?” 温贤道:“我可没说,明明是你自己骂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良俊被温贤气的七窍生烟,起身就要朝温贤扑上去,温贤道:“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自己打得过我?” 王良俊确实打不过他,这对王良俊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何况他腰上的伤还没好呢,只能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却不妨碍他朝温贤放狠话。 “温贤,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温贤冷笑:“你有本事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吧。” 王良俊一张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就着王良俊这脸色,温贤胃口大好地解决掉了剩下的所有几块烧饼,想着自己如果不得不在这多住几日的话,有王良俊这么个二货陪着,倒也不担心无聊了。 * 自从被苏远之提醒之后,李宏又派人去郑家查了一番,当真让他查出了问题。 李宏不好直接去找苏远之,就让刘力去告诉苏远之。 “干爹说,本来安排了人假扮成记者,去郑家采访,顺便打探一下情况,没想到人却连大门都没能进,就让小郑先生的母亲给哄走了。” 苏远之面色一沉。 刘力又道:“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干爹昨日就派人盯着郑家,发现郑家门口确实有人在盯梢,前后门都有,他们每八个小时换一次班,每次两个人。” 苏远之道:“看出来是什么人吗?” 刘力道:“看起来像是当过兵。” 苏远之顿了一下道:“怎么看出来了?” 刘力一抿唇:“直觉。” 苏远之抬头看他,刘力道:“是我发现的,干爹说我眼睛毒,时常能看出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从昨晚到今天上午,我一直偷偷盯着郑家。” 苏远之第一次正眼看面前的刘力,见刘力站立如松、身材健硕,一双眼睛透着足足的精神,比起司机,他更像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 苏远之思忖片刻,对刘力道:“回去补个觉,晚些跟我出去一趟。” 刘力讶异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道:“不愿意?” “不不不,我……”刘力连忙摆手,“我愿意,干爹说了,只要大少爷有吩咐,我随时为您效力!” 苏远之点了下头:“天黑之前,到公馆门口等我。” 刘力忙点头:“好,我知道了,大少爷,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 刘力一脸激动地出了门,迎面对少红果,红果撇撇嘴道:“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刘力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红果一眼,红果匆匆越过他,朝苏远之走了过去。 刘力抿了下唇,转身下楼。 红果几步来到苏远之面前:“大少爷,您找我?” 苏远之看了红果一眼,道:“温贤让我给你带句话。” 红果眼一红,连忙趁机问苏远之:“我家少爷……少爷他还好吗?他有没有被人欺负?警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少爷他根本没有杀人,他……” “红果,”苏远之打断道,“温贤不会有事,有我在,谁都别想伤他。” 红果抬头怔怔看着苏远之,半晌“哦”了一声,这才问道:“那……那少爷他让您给我带什么话?” 苏远之不是很了解地说了一句:“三日之约。” 红果恍然,温贤说的是猫的事情,他跟汇文那三个女学生有三日之约,如今他被关在监狱,自然不能去赴约,只能让红果去替他赴约。 红果听了,心里却有些酸涩,温贤如今自己身陷险境,居然还想着给苏远之找猫的事,苏远之对他而言,当真就这么重要吗?比他自己的安危都重要? “我……我知道了,谢谢苏大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看着红果失魂落魄的离开,苏远之本打算问问他什么“三日之约”,最终也没问出口,既然温贤不愿明说,就随他吧。 傍晚,苏远之带着刘力离开苏公馆,车子开到了利顺德,苏远之和刘力换了一身黑衣,等天黑透了之后,带着刘力悄悄从利顺德后厨的门离开了利顺德饭店。 郑家是书香世家,这样的家庭不算富贵,但也绝不贫穷,只是因为老郑先生在女儿去世后中了风,郑家一落千丈,不过老郑太太还是有远见的,硬是咬牙挺着,自己卖房卖家产,也让儿子读完了学,毕业后留校当了一年助教,第二年就进了汇文,成了汇文女子学校的一名大学老师。 之后不久,新政府成立,政府对教育方面看的很重,觉得教育乃千秋之大业,新政府以法令的形式规定教师的待遇,薪水的等级和发放趋于制度化,确定工资标准、学历加薪和经验加薪的原则,从而形成完整的工资制度。 小郑老师没给他父亲丢脸,工作没两年,就把当初母亲为了给他凑学费而卖掉的宅子,给赎了回来。 苏远之和刘力一起站在巷子的拐角里,刘力指着一处大门紧闭的灰色院墙对苏远之低声道:“那就是郑家,放哨的人就在躲在对面那堵墙后面,轻易不出来。” 刘力道:“少爷,他们盯的紧,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去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我帮您引开他们,您趁机会溜进去?” 苏远之边四处查看,边道:“不行,会打草惊蛇。” 刘力蹙眉,“那……就再等天黑些,等他们交接的时候?” 苏远之摇头,“时间太短。” 刘力犯难,“那怎么办?” 苏远之转头道:“走。” 不得不说,苏远之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刘力的心思还在那几个放哨的人身上,苏远之直接带着他潜入了与郑家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家,再从邻居家翻墙潜入郑家,这样一来,自然就不需要走前后门过了。 第116章 夜入郑家 郑齐光坐在床头,手里捧着本学术方面的书籍,坐了快十来分钟,也没见翻动过一页。 快九点的时候,郑齐光的妻子韩慧走了过来,眼睛明显是红的,像是刚哭过。 韩慧掀开被子上了床,郑齐光放下手里的书,朝韩慧问道:“妈睡了?” 韩慧点头,“睡了,就是睡前一直在叹气。” 郑齐光闭上眼,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韩慧见了,伸手过去想帮他按摩,郑齐光伸手把人拦下,握着韩慧的手指捏了捏。 “不用了,这些天你也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韩慧摇了摇头,“我哪里睡得着。” 说着,又往窗外看了看,韩慧一脸愁苦道:“也不知道媛儿现在怎么样了,她还那么小,一到晚上没有我这个当妈的在身边,肯定会哭闹不止,齐光,你说他们会不会……” 郑齐光没等韩慧说完,便低声打断道:“小声些,别让妈听见。” 韩慧如鲠在喉,顿时收了声,低头小声哭泣了起来。 郑齐光也是瞬间红了眼,唇抿的紧,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将韩慧拉过来,紧紧抱在了怀中。 夫妻俩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安慰彼此,郑齐光突然看见窗外有一道身影闪过,郑齐光立刻坐直了身,朝窗外低呵一声:“是谁?” 韩慧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郑齐光问他:“齐光,怎么了?” 郑齐光脸颊紧绷,握着韩慧的手紧了紧,郑齐光忽然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韩慧脸色更加煞白了,连忙跟着郑齐光一起起身,郑齐光拿了件外衣穿上,一点一点往房门走去,韩慧走过来叫了一声“齐光”,郑齐光一把握住韩慧的手,把人挡在自己身后,夫妻俩都是一脸戒备的表情朝门口靠近。 郑齐光走到一半想起自己该拿个武器才对,就对韩慧说:“你等我一下。” 说着绕回去,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能当武器用的东西,就随手拿起书架上最厚的一本书,再重新回到韩慧身边,依旧让韩慧躲他后面,带着韩慧一点一点挪到门前。 韩慧手都在抖,道:“要不我们把门锁严实,若真有人,一时半会儿他们也进不来,我们再大声呼救,邻居肯定会听见,到时候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郑齐光抿唇摇了摇头,“妈在外面。” 韩慧脸又白了几分,最后还是郑齐光去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门外果然有人,郑齐光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模样,手里的书就扔了过去:“韩慧,快走!” 韩慧自然没能跑成,刘力躲开郑齐光扔过来的书,窜进门就把韩慧的嘴捂住了。 “最好别乱叫,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苏远之也缓步从郑老太太房间里出来,见郑齐光看过来的眼神震惊万分,苏远之道:“放心,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郑齐光明显松了口气,看着苏远之,又看向挟持了自家妻子的刘力,道:“你们半夜来我家,想做什么?” 苏远之没开口,刘力冷笑一声,“我们想做什么,小郑先生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郑齐光眼神闪烁,没搭话,倒是韩慧没忍住开了口道:“你们把——” “韩慧。”與。夕。糰。懟。 郑齐光出声打断韩慧,没让韩慧把后面的话说完,韩慧双眼含着泪,朝郑齐光看去,郑齐光不去看刘力,转头对苏远之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听不明白,如果二位是为了钱财,我可以尽数奉上,只希望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刘力没想到,郑齐光一个教书先生,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迂腐,郑齐光很聪明,也很冷静,片刻的慌乱之后,在性命还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能很快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刘力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冷笑一声对郑齐光道:“我像缺钱?” 郑齐光抿唇,确实不像,一个人无论性格再怎么变,骨子里由内到外的气质却不会变,苏远之倨傲冷漠,从内到外透着矜贵二字,哪里会是半夜偷人钱财的盗窃贼? 郑齐光暗吸一口气,看着苏远之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苏远之笑意不达眼底:“做什么?当然是来杀人灭口了,这个世上还有比死人更能守住秘密吗?” 韩慧顿时面如死灰,咬紧了唇,目光都在郑齐光身上,郑齐光始终看着苏远之,苏远之眼中的戾气不是装的,眼底明显的杀意也让郑齐光不寒而栗。 郑齐光沉默许久,开口道:“我自认为我与你们并不相识,我只是个教书先生,你们半夜跑我家来杀我,能否告知一下原因?就算死,我也不希望自己当个糊涂鬼。” 刘力蹙眉,“想死?那我成全你们!” 刘力说着,掐在韩慧脖子上的手开始用力,韩慧被勒的,很快脸就成了猪肝色,瞳孔放大地看着郑齐光,郑齐光脸色煞白,衣服下的双手不住的发抖,他朝刘力道:“你要杀便杀我,放了我太太!” 刘力嗤笑,“放心,杀了她,下一个就是你。” 刘力还在用力,而韩慧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了,郑齐光与妻子对视片刻,最后选择闭上了眼,韩慧脸色发青,可除了一开始的失态,之后郑齐光不松口,她便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就在刘力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苏远之低笑一声,对刘力道:“可以了,刘力,放了小郑太太。” 刘力立马松开手,韩慧从刘力手中脱离,郑齐光立刻一把将人拉过来,扶着咳嗽不止的韩慧一脸心痛道:“怎么样,没事吧?” 韩慧含泪朝郑齐光摇了摇头,示意郑齐光不用担心,她没事。 刘力走到苏远之身后,苏远之朝郑齐光道:“小郑先生与妻子当真是伉俪情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远之。” “苏远之?”郑齐光一愣,“大都督的儿子?” 显然,苏远之这个名字,在南京城还是很响亮的,郑齐光虽然没见过苏远之,却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只是他这会儿看着苏远之的眼神,也异常惊讶。 传言都说,苏远之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可即便他们才刚见面,郑齐光也能肯定,苏远之绝非传言中的那种人。 不管传言如何,这会儿看着妻子脖子上的红横,郑齐光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气对苏远之道:“苏大少半夜不请自来,就是为了戏耍我们夫妻吗?试问郑某应该没有的罪过你吧?” 苏远之看着郑齐光道:“馨儿死了。” 郑齐光眼神闪烁,抬头问苏远之:“馨儿是谁?” 苏远之冷声道:“郑齐光,你以为我来你家是串门的吗?什么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郑齐光还是那句:“我的确不认识什么馨儿,也不明白苏大少的意思,您是大都督的儿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远之彻底没了耐性,他很不喜欢废话,郑齐光就是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馨儿,谁都没办法,关键是郑齐光是个文人,跟他说话,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色,郑齐光不是温贤,苏远之没那个耐心听他扯。 苏远之目光凌厉深刻,低醇的嗓音往外掉冰渣,“郑齐光,别跟我说这些,馨儿死了,有人想陷害我,没害到我,却害了我太太,现在他人在监狱里蹲着,他是替我受的苦,我替不了他,但我不介意让你也跟着我一起尝尝这滋味。” 刘力看着苏远之,他知道苏远之这话说的不是演戏,苏大少来真的。 果然,郑齐光惊愕地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 苏远之轻声一笑,妖冶俊美的外表下却藏着剧毒,苏远之手都懒得伸,下巴指了指他怀里的韩慧道:“刚才那只是见面礼,郑齐光,我在桂花楼等你三日,如果三天后,你还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撕了她!” 苏远之说完,似乎觉得还不够恶毒,又补了一句:“这次不跟你演戏。” 说完,苏远之看也不看郑齐光和韩慧脸上那惊恐的表情,转身就走。 出了郑家,刘力专心致志地开车,苏远之抱臂坐在后座上,开出一段距离之后才问刘力。 “看出什么了吗?” 刘力抿了下唇:“看出来了,大少爷,的确少了个人。” 苏远之“嗯”了一声。 刘力觉得苏远之应该也看出来了,不过他发现一件事,苏远之很不喜欢聊天,任何形式的聊天都不喜欢,便自顾自把话都说了。 “梳妆台上有个小拨浪鼓,衣柜上的篮子里有小孩儿的衣裳,估计应该才两三岁,这么点大的孩子,通常都还跟父母长辈睡一起,但刚才我们并没有见着孩子。” 苏远之又“嗯”了一声,他果然也已经发现了。 刘力适应能力很强,他已经习惯了苏远之的这种聊天方式,便继续道:“如果真的是有人抓了孩子威胁他们,就不怪小郑太太宁愿死,也不肯说出半句实情,少爷,回去我就跟干爹说,让他派人去查那孩子的下落。” 只是偌大的南京城,藏个孩子还是很容易的,他们这没头苍蝇似的找,难度不小。 苏远之抿了抿唇开了尊口:“让李叔来找我。” 刘力愣了一下,点头道:“好的,少爷。” 第117章 质子 苏远之看出刘力似乎还有话,刘力今天的表现很不错,二人搭档的很合拍,再加上他是李宏的干儿子,苏远之对刘力比一般人稍微多那么一点点耐心,就问了一句:“有话?” 刘力干干笑了笑,确实有话,就是不知道该不该问,不过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奇心胜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少爷,如果三天之后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小郑先生那边也依旧不肯说出实情,您是不是会真的……对小郑太太动手?” 如果是这样,刘力觉得苏远之就太残忍了,他们这样,跟那些用孩子威胁郑齐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刘力虽然听李宏的话帮着苏远之做事,但如果苏远之是这样的人品,他恐怕未必肯服。 也不怪刘力这么想,毕竟苏远之的狠厉,全苏公馆都知道,苏远之的地盘,至今下人们都不敢随便靠近,听说没有苏远之的命令,擅闯苏远之地盘的人,都得死。 苏远之如果当真如此嗜血,刘力甚至觉的自己有必要劝劝干爹别帮苏远之做事。 正想着呢,刘力突然听见苏远之一声嗤笑,刘力一愣,看向苏远之:“少爷?” 苏远之眼神冷漠道:“逗他的,你还真信?” 刘力一愣:“这也是……演戏?” 苏远之摇头:“也不算,有句是真的。” 刘力困惑地看了一眼苏远之。 苏远之面色森森道:“温贤还在监狱,他们自然也不能过的太舒坦。” 刘力暗吸了口气,暗道苏远之果然是个“疯子”,的确,这三日郑齐光夫妻俩的日子必然更加寝食难安了吧? 所以真的是因为那位少奶奶?想到苏远之给温贤送早餐的场景,刘力又觉得,苏远之会这么做也不足为奇了。 回到苏公馆,刘力帮苏远之去找李宏,结果意外发现李宏居然不在,刘力就在李宏房门口等他,等到快半夜,李宏才回来。 李宏看到刘力在门口等他,心中了然道:“查到什么了吗?” 刘力点了点头,“少爷找您。” 李宏道:“我现在就过去。” 刘力觉得李宏走路有些不太对,脸色也不太好,刚才一开口,嗓音都哑了,刘力有些担心到:“干爹,您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李宏脸色明显红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李宏低哑道:“没有,你先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好好替少爷做事。” 刘力点头:“我知道了。” 李宏拍了拍刘力的肩,趁着夜晚大家都睡了,直接上三楼找了苏远之。 苏远之还没睡,他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张画,那是温贤之前画的Q版苏远之,苏远之最近都住的卧室,这是他无意中从床头柜里翻出来的,苏远之一看就知道这是温贤画的,而且很明显,这画的是他。 李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远之一脸柔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副画作,眉宇间还有几分难掩的无奈和愉悦。 “远之,”李宏走近之后,看到桌上那幅画,愣了一下道,“这个……” 苏远之轻笑了一下,“温贤画的。” 李宏几乎是认命地闭了下眼,不再去看那幅画,只看着苏远之问道:“对了,阿力说你们这边已经查到些眉目了?” 苏远之顿时收了笑意,“嗯,有人抓了郑齐光的孩子威胁他,不过郑齐光自己应该也想让王良俊付出代价,那人也算是对症下药。” 所以郑齐光会去告王良俊,也并非全是因为自己孩子被抓,毕竟为人师表,底线和道德还在,若当年不是因为王良俊,他姐姐也不会死,家中也不会出现后来的那么多事情,在郑齐光心中,王良俊被枪决也不为过。 但是现在,死了一个馨儿,馨儿毕竟是无辜的,苏远之故意误导郑齐光,馨儿是被人杀死的,就是警告郑齐光,对方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苏远之抿唇道:“让人盯紧郑齐光,别被人发现了,不用跟太近,只要知道他都见了什么人,回来告诉我就可以。” “好,”李宏想了想,朝苏远之道,“远之,你真的觉得这件事跟苏有信无关吗?这几日我反复在想,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这么希望你死呢?” 苏远之抿唇道:“我从来不觉得苏有信无辜。” 李宏一愣,不解道:“那你怎么还让他帮你?” “我不是让他帮我,我是想让他放松警惕,”苏远之眼底生寒,“不管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我把温贤的安危放在他手里,温贤一旦有事,他第一个跑不了!” 李宏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 苏远之也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苏有信做的,所以用这个方法让苏有信不敢动温贤,动了就坐实了苏有信有问题。 当然,若不是苏有信做的,苏有信就得负责确保温贤的安危,这样苏远之也能专心查案子,不用再分心去担心温贤。 三日后。 苏远之让刘力去桂花楼等郑齐光,刘力在桂花楼一等就是一天,一直到傍晚时分,郑齐光终于出现在了桂花楼。 郑齐光很谨慎,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去的,桂花楼的桂花鸭不让外带,他们必须在店里吃。 吃到一半,郑齐光去上茅房,刘力就在那里等他。 郑齐光没看到苏远之,只看到刘力,还有些不太放心。 “苏大少呢?他怎么没来?” 刘力没解释,只道:“你告诉我就行,我自然会一五一十转告给我家少爷。” 郑齐光犹豫了一下,抿唇道:“我真的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之前来找我的人,的确是那个馨儿姑娘,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事,毕竟当年,我姐姐的死被王家压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事儿早被人忘了,还记得仇恨的,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郑齐光吸了口气:“馨儿与我再三保证,说这次一定能让王良俊血债血偿,她说王良俊作恶多端,与他有仇的不止我一家,只要我家肯出头,她保证后面会有很多人跟我一起,到时候她会找来报社记者大肆宣扬,如今新政府成立,一切都必须按律法行事,王军那个“谁有枪谁腰板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们抓住这个机会,就一定能将王良俊被绳之于法,让他付出他应有的报应。” 刘力看了郑齐光一眼,道:“所以你相信她?” 郑齐光笑了一下:“我平时也是爱读报的,馨儿姑娘与王良俊的事,我大约也知道,换了别人,我或许会觉得有诈,但是她,我相信她是真心要对付王良俊。” 所以这就是背后之人找馨儿当说客的原因?因为馨儿与王良俊的恩怨,几乎全南京城都知道,自然也相信馨儿是真的要对付王良俊,并不是诓骗他们。 郑齐光说的合情合理,但是有一点,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到自己孩子的事情,刘力想起临走时苏远之跟他说的话。 苏远之说郑齐光为了他妻子的命,今天必然会来桂花楼,但来了也不会对他们和盘托出,因为郑齐光赌不起,他不敢拿自己孩子的命冒险,又要护着自己的妻子,说的话未必是假的,但必然不会全说出来。 刘力问了苏远之,如果是这样那他该怎么办?苏远之冷笑了一下,说能怎么办?直接摊牌,他可没时间再跟郑齐光耗下去,温贤还在监狱里关着呢。 刘力当即脸一沉,看着郑齐光道:“小郑先生,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 郑齐光一怔,接着微带愤怒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刘力轻笑一声:“是吗?那您为什么不说您孩子的事情?” 郑齐光面色一白,抬头看着刘力双目圆睁:“什、什么孩子?” 刘力道:“您的女儿啊,应该有两三岁了吧?” 郑齐光反应很快,片刻的震惊后,立刻恢复冷静道:“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女儿前几日被我岳母接了过去,年底我和妻子太忙,我母亲身体病了不方便,岳母体谅,说把孩子接回去几日,等过年我们自然会去岳母家把孩子接回来。” 刘力嗤笑一声,“小郑老师,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您跟我一个下人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郑齐光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他太紧张自己的女儿了,以至于刘力只是稍稍一提,他就如此敏感,是啊,刘力根本什么都没说,他一下子解释这么多,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郑齐光顿时双肩一软,抚了抚额一脸挫败,抬头对刘力道:“你、你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刘力道:“有人绑架了您的女儿,逼着您去大理院告王良俊,能用幼子威胁他人的人,难道您真的相信,事后他会将您的孩子完璧归赵吗?” 郑齐光面色一白,当即道:“难不成他还敢杀了我女儿吗?他就不怕我到时候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刘力没说话,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郑齐光。 “这是少爷让我交给你的。” 郑齐光接过来,连忙打开一看,纸上“质子”二字,写的苍劲有力。 第118章 赵家兄嫂 刘力回到苏公馆,连夜见了苏远之,将自己与郑齐光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给了苏远之。 “起初郑齐光的确如您所说,怎么都不肯说出背后之人,直到他看到您给的信之后,当场变了脸色。” 苏远之抬头问道:“他肯说出那人是谁了吗?” 刘力摇了摇头:“他说他的确不确定那人是谁,因为从头到尾那人都没有露面。” 苏远之立刻道:“他怀疑是谁?” 刘力讶异地看着苏远之一眼,诧异道:“少爷,您……您怎么知道郑齐光有怀疑之人?” 苏远之没有耐心解释,只催促道:“说。” 刘力也发现自己越矩了,忙收了疑问低声回道:“郑齐光说,当时馨儿来找他时胸有成竹,让他尽管放心,王良俊这次必死无疑,馨儿当时还说了一句话,她说毕竟连他的家人都想让他死,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想讨回公道而已。” 王良俊的家人,除了他父亲和他姐姐,还有他那一屋子的小妈,再也没别人了,他爸王军首先排除,王军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儿子,恨不得含嘴里护着,怎么可能舍得让儿子出事。 “王良俊的姐姐,我也听说过,听说他们姐弟感情深厚,当初王良华的婚事,还是王良俊帮着说了话,王军最终才松了口,”刘力蹙眉道,“而且这些年,王良俊做的那些事,都是他姐姐王良华在背后给他擦屁股,明里暗里不知帮着料理了多少事,难不成真的是王良华要害自己的亲弟弟?” 苏远之眼神深远,“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王良华更清楚王良俊做过哪些混帐事,不是吗?” 刘力瞬间了然,是了,这世上除了王良华,恐怕连王良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过多少缺德事,大理院一下子来那么多人告王良俊,而能够将这些人一个不差的全找齐,大概也只有王良华能做到了吧? 刘力抿唇:“郑齐光的姐姐是五年前,这么说来,王良华从五年前就开始算计自己弟弟了?这么多年的姐弟情深,都是她设的局?” 苏远之眯眼:“也许不只是五年……” 刘力一愣,不只是五年?如果是这样,那王良俊有王良华这么能忍能装的姐姐,刘力都替他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不管怎么样,这个幕后之人是谁,显然已经水落石出了,相信除了郑齐光,其他人恐怕都有把柄握在王良华手里。 如果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苏远之他们这次还真未必能查到是王良华,说起来也是因为郑齐光为人正直,本身并没有污点可以让王良华威胁,所以王良华只能抓了郑齐光的女儿,这才让苏远之他们有了突破口。 现在,只要能找到郑齐光的女儿,一切自然就会真相大白,王良华也将无所遁形。 * 赵亮最近心情不错,连着几日都请客吃饭,今日刚下班,下属们自己过来撺掇他请客,他也是一口就答应了。 “要说咱赵哥就是阔气,兄弟们能跟着您,那真是咱们祖上修来的福气!” “那这是实话,不过赵哥,看您最近心情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若是有的话,您可一定要告诉我们,要让我们沾沾喜气啊!” 赵亮哈哈笑了笑,“什么喜事儿?我能有什么喜事,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好好跟着我,我保证总有你们飞黄腾达的一日!” “那我们就先谢谢赵哥了,谢谢赵哥!” 赵亮被捧得没边儿,高兴的要飘起来,结果出了门一看到门口站着的俩人,赵亮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朝众人说了一句:“我今儿没空陪你们,你们自己上桂花楼去,想吃什么随便点,跟老板说记我账上就行。” 之前问赵亮是不是有喜事的大兵问赵亮:“怎么了赵哥?您有什么事儿啊?” 赵亮瞪了他一眼,“我什么事儿也是你能打听的吗?” 那大兵嘿嘿一笑,“这不是怕您一会儿不给结账么?” 赵亮拿脚踹他,“滚滚滚,老子是那种人吗?你们只管去吃你们的,什么贵点什么,谁不点谁是孙子!” “哈哈,那我们可就真去了。” “去去去。” 赵亮赶苍蝇似的挥手让他们离开,等看着他们都走远了,赵亮这才冷着脸朝不远处的一对夫妇走了过去。 那对夫妇看着都比赵亮大,尤其那男的,眉眼之间和赵亮还有几分相似,夫妻俩一看到赵亮,那男的张口就喊:“弟弟!” 这二人,正是赵亮的哥哥赵强,和他的嫂子秦大姐,秦大姐是家中老大,父母跟赵强家一样都是屠夫,父母没文化,孩子出身之后因为是老大,又是女儿,就给起了这个名。 赵亮没等他们说完,左右看了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赵亮把他们二人带回了自己办公室,好在已经下班了,楼里没人,赵亮将房门一锁,转头看向自己哥哥嫂子,满脸都是愤怒,当即也是丝毫不顾及对方年长,张口朝他们呵斥道:“谁让你们来的?不是让你们年内都别进城吗?” 赵强显然怕这个弟弟,被赵亮一呵斥,立马就送了,双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道:“是你大嫂说要来……” 秦大姐瞪了赵强一眼,肚子里咬牙骂赵强没出息,出门前说的好好的,一见着赵亮屁都不敢放了。 她只好扯出一张笑脸,朝赵亮谄媚道:“二弟,真不是嫂子要来打扰你,这不是……不是快过年了吗?老爹老娘成日在家念叨着想要买身新衣裳,你说,我这个做儿媳妇儿,总得满足一下老人家的心愿不是?” 赵亮还是孝顺的,就道:“那你们快去买,买完赶紧出城!” 秦大姐道:“对,是要买,而且还得买好的,爹妈年纪大了,寒冬腊月可禁不住冻,只是……只是这买衣服的钱……” 赵亮算是明白了,这是来要钱的,赵亮也懒得跟他们废话,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五十块大洋,给赵强递过去。 “给给给,拿了钱买了衣裳赶紧给我出城!” 秦大姐抢在丈夫前面慌忙把钱抢了过来,低头数钱的眼睛都发亮,“一二、一四、一六……五十。” 秦大姐一抬头看向赵亮:“就、就五十大洋啊?” 赵亮瞪眼:“五十还嫌少?我看你要买那衣服不是棉花做的,是金子做的吧?” 秦大姐笑的眼睛都是褶子道:“二弟,你这不当家过日子你不知道,这马上要过年了,买衣服买年货,那都是要钱的。” 赵亮脸一黑:“你什么意思?我养自己爹妈,如今我还得养你们了是吧?” 秦大姐不同意道:“二弟,看你这话说的,兄弟之前相互帮衬不是应该的吗?” 赵亮骂道:“屁!你们自己没钱吗?说起来这快年底了,正是忙的时候,大哥你不去帮人家杀猪,你跑城里来找我这个弟弟伸手要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赵强被骂了还是不敢啃声,秦大姐不乐意了,毕竟是自己男人,自己能骂别人不行,就将赵强往身后一拉,自己往前一站,张口对赵强道:“二弟,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有你这么跟自己大哥说话的吗?说你大哥不是男人?你自己还不是靠女人才有了今天!” 赵强吓了一跳,伸手拉秦大姐,让她少说两句。 赵亮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靠女人,虽然这是事实,但有时候越是事实越不愿意面对,如今被秦大姐给骂了,他哪里受得住,气的七窍都要冒烟了,巴掌都举起来了。 “你这个臭娘们,你敢骂我!” 秦大姐今日过来,也是豁出去了的,赵亮要打她,她心里害怕,人却没往后退,仰着脸就道:“你打,你今天要是敢动我,我明天就把那女娃娃送到衙门去!” 赵亮立马收了巴掌,秦大姐看着赵亮脸上的慌乱,顿时没了害怕,反倒越发嚣张道:“怎么,你也怕了?你当我们不知道吗?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们捡的,而是你们拐来的!你们把人家孩子拐走了,肯定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赵亮我告诉你,往日你欺负你哥哥,看不起我们穷酸,我们没胆子跟你计较,但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动不动就骂你大哥,我就把你们拐卖孩子的事捅出去!” 赵亮咬牙:“你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我就一枪崩了你!” 秦大姐道:“你杀,你尽管杀,有本事你就把我跟你大哥都杀了!我看到那时候谁帮你养老子爹娘!” 赵亮确实不能杀她,毕竟赵强是他大哥,他爹妈年纪都大了,还得秦大姐替他照顾着,王军不愿认这门亲戚,他和王良华结婚这么多年,王军只见过他父母一回,就是他们的婚宴上,王军对着他爹妈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像亲家,倒像是对着俩乞丐,不,比乞丐都不如。 二来,如今他还得靠秦大姐他妈帮忙养一个孩子,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来,那王良华处心积虑这么久的计划就全完了,他也完了。 第119章 顶罪 赵亮怕秦大姐没脑子,今天敢来她这闹,明天就敢去王家闹,当即冷笑一声道:“行,我实话告诉你,这孩子的确是我拐来的,这事儿要是让我岳丈知道了,我跑不掉,你以为你们就不会被殃及池鱼吗?实话告诉你们,孩子的事要是被知道了,咱们统统都难逃一死!你要是真觉得自己不怕死,那你尽管现在就带着孩子去警察厅!” 赵强和秦大姐这会儿也发现自己这是上了什么贼船了,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赵强忙抓着赵亮问他:“弟弟,弟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你到底干了什么?那孩子到底是谁家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你们别管,”赵亮嫌弃地推开赵强,“总之孩子你们给我养好了,好好养着,正好你们也没孩子,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女儿了,给你们养老送终,不好吗?” 说着,赵亮走回坐位上,从抽屉里又拿了五十大洋过来,塞给了秦大姐。 “钱我可以给你们,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们五十大洋,但你们必须把我爹妈还有那孩子照顾好了,要是你们敢虐待那孩子,到时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秦大姐的目的本来就是来要钱的,现在钱要到了,她当然不想找死,忙扯了笑脸,仿佛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存在一样,朝赵亮谄媚道:“二弟,瞧你这话说的,你放心,那孩子以后就是我亲闺女,我保证会对她好,对咱爹妈好,你就放心吧!” 赵亮忍着厌恶道:“拿着钱,买好东西,马上给我出城,我最后说一遍,别再进城,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听到没有!” 秦大姐道:“那……下个月的钱?” 赵亮深吸口气:“我会找人送去的!” 秦大姐忙点头:“好好好,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跟你大哥出城,我保证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说着,秦大姐揣着一百大洋,拉着赵强离开了赵亮的办公室,人一走,赵亮一脚踹翻了一把椅子,怒骂:“都他妈什么玩意儿!” 赵亮怒气冲冲回到家,王军和王良华正吃饭呢,王良华见到他,颇为意外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些回来吗?” 赵亮恭恭敬敬朝王军叫了一声:“爸。” 王军敷衍的“嗯”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忙着给王福生夹菜。 “福生,多吃点肉,男孩子吃肉才能长高长壮知道吗?” 赵亮已经习惯了王军对他的态度,心里却依旧不是滋味,转头对王良华道:“临时又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 王良华道:“那快过来吃饭吧。” 赵亮看着妻子,微微一笑:“好。” 赵亮坐到王良华身边,王良华忙给他夹了一筷排骨。 “今天的这排骨嫩,尝尝看。” 赵亮尝了一口,低声道:“甜了,下回还是让厨娘做红烧的,你……” 赵亮话没说完,王军一声冷哼打断了他,“糖醋排骨是福生点名要吃的,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要跟我孙子抢食吗?” 王军一惊,忙摆手道:“爸,您误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王军继续打断道,“那排骨你爱吃不吃!不吃最好,你瞧你这些年越长越肥,都快长得跟猪似的,你还好意思吃肉?” 赵亮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却也没敢反驳王军半句,低着头吃着碗里的白米饭,之后半句话没敢多说。 入夜。 赵亮打了洗脚水端进房里,王良华在给他缝衣裳,见他端着水进来,忙把东西放到一边。 “赵哥,你怎么又……都跟你说了,这些让下人来就好。” 赵亮避开王良华伸过来的手,将木盆放到王良华脚边,笑道:“给妻子洗脚这样的艳福,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 王良华无奈瞪了他一眼,赵亮给王良华脱了鞋,扶着王良华的脚往水里放。 “小心,要是烫的话告诉我。” 王良华把脚放进盆中,柔声道:“不冷不热,刚刚好。” 赵亮抬头一乐:”那就好。” 赵亮低着头给王良华洗脚,洗着洗着便道:“今天那糖醋排骨,你以后记得少吃些,医生说你吃不得太多甜食,我看你之前吃了好几块,下回可不能再贪嘴了,知道吗?” 王良华愣了一下,看着赵亮双眼都红了:“赵哥……” 赵亮一抬头,忙道:“怎么了这是?怎么眼睛红了?” 王良华摇了摇头,抽噎着说了一句:“没有,就是觉得我爸他……简直太过分了。” 赵亮笑了笑:“嗨,那有什么,爸就是性子直,我不会计较的。” 王良华道:“你不计较,可我计较,他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今天在餐桌上,还有下人在呢,他就那样说你,明明这些年……你对他恭敬有加,吩咐下来的事,你没有一样不帮他完成,反观王良俊呢?那厮除了吃喝嫖-赌,还会什么?可偏偏、偏偏爸将那么个垃圾当宝,对你却动不动就打骂。” 王良华吸了口气,咬着牙压着怒气道:“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也是他女儿,他……” “良华,”赵亮眼看王良华越说越离谱,忙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见没人,又回头提醒王良华道,“别说了,小心让人听见。” 王良华也知道自己过了,只是压抑了这么多天,许是见自己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心里反而就有点压不住了。 王良华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赵亮替她擦了擦脚,抬头道:“洗好了,赶紧到被子里去,别冻着。” 王良华点点头:“那你也快洗洗睡吧。” 赵亮应了一声,刚要端水去倒,房门被敲响了,丫鬟在门外喊道:“姑爷,姑爷您歇下了吗?” 赵亮回道:“还没,怎么了?” 丫鬟道:“是司令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行,我知道了。” 王良华莫名道:“我爸这么晚找你干什么?” 赵亮道:“我不清楚,估计就是问良俊那事儿有没有什么进展吧,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王良华怕王军又要骂赵亮,当即就要起身,“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赵亮把人按回去,“你别穿衣服了,多冷啊,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没事儿的,我很快就回来。” 王良华蹙眉,赵亮朝她安抚一笑,转身自己去书房见王军去了。 赵亮进门的时候,给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一会儿不管被王军怎么骂,还跟以前一样不出声就是了。 结果一推门进去,发现王军的态度特别好,看他进来还特意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来了?把门关上,过来坐吧。” 王军有些莫名,点头应了一声,将房门关上,这才走到书房的沙发上坐下。 书房里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还有王军现在的副官,也是王军最信任的人裘明,裘明是副官也是王军的脑子,王军为人鲁莽,好大喜功,之所以能在司令的位置上坐稳,一来是因为苏耀强,二来就是有裘明帮他出谋划策。 裘明看到赵亮,甚至不用朝他行李,只微微点了下头,赵亮还得朝他叫了一声:“明叔。” 裘明微笑着点了下头。 赵亮看了一眼王军,低声下气道:“爸,良俊的事,我这边还是没什么进展,抱歉,是我无能。” 王军不苟同道:“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最近也挺幸苦的,听良华说了,说你最近为了良俊的事,也是寝食难安。” 赵亮心惊地看了王军一眼,发现自己表情有些太夸张了,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诧异,努力调整心态道:“不、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我当然也希望良俊能回来,我们、我们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好好过个年。” “你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王军说完,看着赵亮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赵亮跟他这么多年,还是能揣摩些东西出来的,当即道:“爸,您有话不妨直说。” 王军看向裘明,裘明开了口,道:“姑爷,这件事,司令不好跟您开口,还是由我来当这个恶人吧。” 赵亮转头看向裘明,就听裘明道:“姑爷,良俊少爷这次遭人陷害,被关进监狱,如今唯一能替少爷证明的馨儿也死了,陷害少爷背后那人心狠手辣,手段干净丝毫不给我们留痕迹,如今的情况,显然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赵亮愣愣看着裘明,等着他后面的话。 裘明微顿了一下,抬眼看着赵亮道:“姑爷,不管怎么样,那背后之人明显就是故意针对少爷,很可能,那人就是曾经与少爷结下梁子的苏远之,但苏远之针对的,只有少爷而已,并无他人,只要我们能将他的计划打乱,相信少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赵亮望着裘明道:“明叔这话……我听的不太明白。” 王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俨然有些不耐烦了,裘明给了王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头看着赵亮轻轻一笑道:“姑爷,那我把话说的再明白点,苏远之要对付的是少爷,但如果姑爷您去大理院,把这些事都认下,就说当年少爷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有那些时都是您让少爷做的,包括那个女老师的事,也是您一时糊涂,如此,苏远之的计划,不就被咱们彻底打乱了吗?” “什么?” 赵亮豁然起身,瞪眼看着裘明和王军,如今他总算明白他们的意思了,王军这是要让他去给王良俊顶罪呢。 第120章 找到人质 王良华靠在床头,迷迷糊糊感觉自己都快睡着的时候,看见赵亮终于回来了。 王良华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赵亮道:“你回来啦?我爸他……” 话没说完,看到赵亮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的模样,王良华一惊,忙挺直了背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赵哥。” 赵亮走到床边,扶着床沿缓缓坐下,抬头看向王良华,张了张嘴,半晌道:“爸他……他……他让我去给良俊当替死鬼。” “什么?!” 王良华大惊,瞬间没了瞌睡。 ”不是,赵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什么叫让你去给良俊当替死鬼?这是什么意思?” 赵亮沙哑的声音道:“爸说,害良俊的人就是苏远之,苏远之做事滴水不漏,如今馨儿已经死了,眼看着他那个男妻也很快要被放出来了,良俊犯罪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根本无法改变,大理院那边的意思,数罪并罚,良俊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所以呢?这本来就是他自己自作孽!” 赵亮咽了口口水,“所以爸说,让我、让我替良俊顶罪,去大理院告诉他们,良俊做的一切都是受我指使,包括郑家那个死掉的女儿,也是被我……被我给糟蹋的,良俊只是替我顶罪而已,到时候,良俊作为从犯,顶多判个几年就出来了,说不定、说不定根本就不需要那么久,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忙着过年,就算还记着这事儿的,注意力也全集中在我身上,都盯着我,等年后,爸准备找个人去监狱把良俊直接换出来,正好安排良俊出国留学,找个人替良俊把牢坐了,等坐完牢,良俊也差不多从国外回来了,时间上刚刚好。” “什么?!” 王良华气的脸都绿了,双眼怒红,怒火中烧。 王良华胸膛起伏,含着泪怒骂:“混蛋、混蛋、混蛋!王军这个混蛋,害了我妈就算了,如今还要来害我丈夫!王良俊出来了,可你呢?让你顶罪,你这辈子就完了!他只想着自己儿子,丝毫不想想我这个女儿,难不成他要让我下半生守活寡吗?” 赵亮喃喃道:“爸说不会让我坐一辈子牢的,他会想办法救我。” “不坐一辈子,那坐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你今年都快四十了,等你坐完牢出来,你这辈子也差不多毁了,他怎么不想想?”王良华泪流满面,“这些年,我们为了他王家父子俩做牛做马还不够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如此对我?一个人的心……他怎么就能偏成这样呢!” 赵亮见王良华哭的人都在颤抖,忙上前扶着人道:“良华,良华你冷静点,良华。” 王良华深吸口气,“我现在就去告诉他,告诉他咱们不同意!让你去给王良俊顶罪,绝不可能!” 赵亮拉着要走的王良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没用的,良华,刚才我从书房出来时,爸已经说了,明天天一亮,是我自己去大理院,还是他压我去大理院,让我二选一。” 这意思,就是不去也得去了。 王良华气的一手紧紧抓着被子,另一只手猛捶床面。 就这么发泄了一会儿,王良华再抬头,眼泪已经止住了,冰冷的眼底藏着杀戮与决绝。 “良华……” “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王良华无声吸了口气,含着仇恨说了一句,“王军,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良华,”赵亮被王良华眼中的狠毒惊到了,“良华你、你要做什么?” 王良华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 * 苏远之这几日睡得不太好,躺在那张自己熟悉的床上,苏远之却总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 奇怪,明明他和温贤根本就没有同床睡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莫名不习惯一个人睡了呢? 苏远之原以为,可能是因为主卧的床,温贤睡过,上面有温贤的气息,所以才会给他造成这样的错觉,可昨晚上,他特意回的书房睡,结果失眠的程度,比主卧更严重,凌晨两点,他依然睡不着,最后还是回了主卧,凌晨快四点的时候,苏远之才终于睡下。 感觉自己刚睡着,房门就被敲响了,苏远之有些起床气,蹙着眉语气不悦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门外传来管家李宏的声音,“大少爷,是我。” 苏远之立刻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身,也不知是不是起的急了,苏远之感觉额头两边的筋脉突突跳着,始终静不下来。 苏远之却不想再耽搁,起身下床,披了衣裳就过去给李宏开门。 房门被打开,苏远之边穿衣服边往客厅沙发那边走。 “李叔,这边说。” 李宏跟着他后边,边走边低声道:“远之,郑家的事,有消息了。” 苏远之豁然停下脚步,转头朝李宏看过来了,接着快速穿好自己穿了一半的衣服,沙发都不请人坐了,追问道:“怎么说?” 李宏站在他面前道:“昨夜里我安插在赵亮身边的人回来说,昨日傍晚,赵亮的兄嫂去了赵亮工作的地方找他,他当时留了心,找了个借口脱队之后,又跑了回去偷听赵亮与兄嫂的对话。” 苏远之难得没有耐心地打断李宏的话道:“孩子在赵亮兄嫂那儿?” 李宏看了苏远之一眼,点头道:“是。” 苏远之身侧的拳头紧握又松开,“确定吗?” 李宏道:“确定了,那孩子谨慎,特意跟着赵亮那对兄嫂,逛了大半个南京城,一直到天黑后赵亮兄嫂出城回家,他一直跟着他们,在城外十里的一户村子上,见到了被赵亮兄嫂照顾的郑家小女儿。” 苏远之道:“你刚才说,人昨夜就找到了?” 李宏叹了口气,“昨半夜回来告诉我的,我想着咱们也不可能半夜去人家里找孩子,就没来告诉你,你放心,我多叫了几个人过去盯着呢,不会出事的。” 李宏这么做,一来是像他说的那样,他们也不能半夜去抓孩子,万一赵家一口咬定那就是他们的孩子,打死不承认,他们没辙不说,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二来,苏远之最近太累了,他的状态很差,方藜告诉他,苏远之自控力很强,虽然碰了“珍珠粉”,但一般时候不会毒瘾发作,只有当他精神受到巨大刺激,或者身体超负荷,在过度疲惫,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发作。 苏远之为了温贤的事,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李宏真怕他扛不住毒瘾发作,所以得到消息之后,没有立刻赶过来,而是一直等到天亮才来。 苏远之揉了揉眉心,李宏立刻如惊弓之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苏远之摇了摇头,“没有,我还好,只是有些头疼。” 李宏道:“要不还是找方大夫给你看一下?” “不必,”苏远之道,“我现在就去找郑齐光,那个村子在哪儿?” “刘力知道,昨晚他已经去过一次,让他开车带你们去。”李宏说着,见苏远之脸色很差,还是不放心道,“反正人找着了,跑不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你还是让刘力先送你去方大夫那儿看看,再去郑家吧。” 苏远之坚决摇头:“我没事,不用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苏有信呢?把他也叫上。” 李宏道:“应该还没走,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他去餐厅,应该还在吃早饭。” “好。” 苏远之应了声,转头就去找苏有信。 苏远之在餐厅找到苏有信,让苏有信打电话叫了几个警察,换上便衣之后去了郑家附近等他们,苏远之他们到的时候,苏有信叫的警察已经到了,苏远之让那几个警察跟着刘力去把全后门盯梢的几个人控制住,千万不能让他们跑去通风报信。 苏有信全程黑着脸,看着自己属下被苏远之指派做事,苏有信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却也没办法。 “苏座,人都抓来了!” 几个特意换了便衣的警察,在郑家门口一共抓了三个人,前门两个、后门一个,被抓来了之后,三个人还朝苏有信他们叫嚷。 “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 苏有信嗤笑一声:“报警?好啊,随时欢迎。” 几个人眼神闪烁,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看着苏有信道:“你、你们是、是警察?” 苏有信懒得搭理他们,转头看向苏远之,一张口话没说来,苏远之直接越过他,上前敲了郑家的大门。 苏有信咬牙切齿:自己帮忙做事,苏远之这厮连一句谢都不会说,什么玩意儿! 敲门之后,郑家很快有人过来开了门,正好是郑齐光。 郑齐光一眼认出苏远之,但见他青天白日就这么光明真大的登门,惊讶万分,所有面色一白,朝苏远之道:“苏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知道郑齐光是怕被后人看到自己来找郑齐光,怕自己从郑齐光这查出什么,到时候郑齐光的女儿就会有危险,便立刻道:“郑老师,你女儿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我来是想带你去找你女儿。” “什么?”郑齐光大惊之后大喜,迫切的问苏远之道,“我、我女儿她在那儿?” 苏远之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郑齐光提了衣摆就要出去,他妻子韩慧在里头也听见了,当即追出来。 “齐光!” 郑齐光回头,看到妻子含泪的双眼,回头对苏远之道:“可否带上我妻子一道?” 苏远之轻点了下头。 第121章 王良俊死了 郑家的事情,苏远之自然没有告诉苏有信,因为苏远之从头到尾并不相信他。 苏有信不是傻子,从苏远之的只言片语中,也听出了点什么,赶在苏远之上车前,苏有信把人拦了下来。 “站住!” 苏有信伸直胳膊,苏远之离着还有点距离,就一个侧身避的远远的,苏有信最见不得苏远之这幅把人当细菌的姿态,一咬牙,看着苏远之压着怒火道:“苏远之,既然你找我跟你合作,那是不是应该有合作的态度?你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冷漠的眼神看他:“合作?我们并非合作,苏有信,我是让你配合我,意思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懂吗?” 苏有信气的双眼冒火:“苏远之,你别太过分!” 苏远之从来不愿跟他多话,前面说了那么长一句,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了,这次苏远之不愿再理他,越过苏有信直接上了车。 那一刻,苏有信恨不得一枪打爆苏远之的头,可是不能,他只能拼命给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拉开车门抬脚上了自己的车。 * 温贤这一觉睡得有点沉,他是直接别牢头给叫醒的。 “温少爷,温少爷,给您送早饭的人来了,温少爷。” 温贤耳朵听见了,想起来发现身体有点沉,迷迷糊糊想着自己是不是病了,温贤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温少爷,您可算睡醒了,您要再不信,我可就要被您吓死了。” 温贤从床上坐起身,头晕得厉害,可能是真的感冒了,温贤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道:“抱歉,睡的有点沉,我马上起床,多谢了。” 温贤从床上起来,本来有点不舒服,可以想到苏远之在等着自己,给自己送早餐,他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穿好衣裳,温贤对牢头道:“行了,麻烦你领我过去。” “是,”牢头带着温贤往外走,走到蒙着被子还在呼呼大睡的王良俊身边,牢头回头为难地看着温贤道,“温少,能劳烦您叫一下王少爷起床吗?” 温贤当然不愿意,瞪眼道:“为、为什么是我叫?” 那牢头一脸尴尬窘迫的便脾气道:“不瞒您说,温少,若是我来叫王少爷,免不了要被踹一脚,我、我这……” 温贤明白了,王大少脾气坏,之前每次赖床,牢头叫他起床都要被踹,温贤没被关进来之前,他没回都把人牢头踹的腰疼腿疼屁股痛,牢头对他敢怒不敢言,被踹了第二天还是照样得来叫他,然后再被踹。 这两天温贤把人绑一夜,没踹人了,可牢头对之前的被踹,可还记忆犹新呢,这会儿就想着让温贤帮着叫一下。 温贤看他一脸后怕的样子,叹了口气道:“那行吧。” 走到王良俊的床边,温贤倒没直接掀被子,隔着被子推了推人:“醒醒,起床了。” 被子里的人跟睡死了似的,动也不动,温贤又推了两下,抬头与牢头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王良俊怎么就睡的这么死。 温贤长出一口气,一伸手猛地将王良俊的被子掀开,怕王良俊耍花招,掀开被子之后,温贤就快速往旁边一闪。 “王良俊,起床了。” 王良俊闭着眼躺在那儿,依然没什么反应,温贤气的想拿脚踹他了,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王良俊的脸色煞白,唇色却泛紫,整个人躺在那儿肉眼可见的僵硬。 温贤当即变了脸色,那牢头壮着胆子上前,伸手推了王良俊一把。 “王大少,起……”话没说完,那牢头也发现王良俊不对劲,活人的身体哪里会这么僵硬,推一下都毫无反应的? 牢头一惊,站在那儿不敢再伸手,又朝王良俊喊了一声:“王少?” 温贤快步上前,伸手朝王良俊鼻子下探去,顿时脸色大变。 牢头咽了咽口水,看着温贤问道:“温少,王少他、他怎么了?” 温贤无声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牢头道:“他死了。” “什么?!” 那牢头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王良俊目瞪口呆片刻,视线转向温贤,然后开始不自觉的远离温贤。 温贤脸色不太好,看着牢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人不是我杀的。” 牢头却根本不信,慌慌忙忙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死人了,死人了!” 温贤没去追牢头,自己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朝王良俊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王良俊,王良俊已经出现浑身尸僵的情况,也就是说,他死了至少有六个小时以上,从他脸色的情况看,应该是中毒。 现在是早上八点,那么到底是谁半夜来给王良俊下毒,而且是在完全不惊醒自己的情况下,把人活活给毒死的呢? 温贤思忖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温贤反应,就听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王军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 “良俊,良俊!我的儿啊!” 温贤浑身一僵,他终于知道那股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了,好巧不巧,王军居然这个时候来了。 王军带着女儿王良华一起来的,王军大概已经从牢头那儿听到儿子死亡的消息了,进门的时候,整个人走路摇摇晃晃,在牢房门口看到王良俊的那一刹那,王军猛地朝人扑了上去。 “良俊!” “小弟!” 王军一摸儿子的身体,发现已经都已经僵硬了,王军瞬间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王良俊面前。 王良华哭的梨花带雨,手足无措的在王良俊身上查探,嘴里呼喊道:“小弟,小弟你这是怎么了?小弟,你醒醒啊,小弟。” 王良华呜呜咽咽哭着,回头看向伸手的牢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弟弟他、他为什么会死?是谁害死了他,是谁?!” 之前来叫温贤的牢头吓得已经跪到地上了,朝着王良华一个劲儿摆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一进来,就发现、发现王少死了,我真的不知道。” “还能是谁!” 王军一声怒斥,扶着床沿缓缓站起身,佝偻的身影,一下子像老了十多岁,王军猛一回头,实现落在温贤身上,眼中悲痛与愤怒交织,王军猛地朝温贤出手,温贤急忙闪躲,可王军毕竟是战场上拼杀过的,温贤三脚猫的功夫,对付王良俊还行,对付王军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王军一朝就制服了温贤,伸出手一把掐住温贤的脖子,王军臂力惊人,温贤当场被掐的翻白眼,双手伸过去想掰开王军的手臂,却发现纹丝不动。 王军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朝温贤道:“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儿?是不是你!” 温贤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想说话都难,只能嗓子眼里挤出破碎的声音道:“放、放手,放……” 王军自然不松手,王良华跪在弟弟尸体面前,转头朝温贤怒吼道:“你们苏家欺人太甚!那苏远之跟我弟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样将人赶尽杀绝吗?” 王军脸色都变了,掐着温贤的脖子,把人一路拖出了牢房,扔在了监狱的大院里,温贤一下子扑到地上,手腕让地上的石子磨破了,还吃了满嘴的灰尘,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王军是习惯骑马的,虽然现在出门大多都是坐车,可习惯性还是随身带着鞭子,王军抽出腰上的鞭子,二话不说朝着温贤就是一鞭子。 鞭子抽到身上的那一刻,温贤整个人都痛懵了,好像魂魄都被抽离了体,隐约听到好像是红果朝他大喊了一声:“少爷!” 温贤心里骂了一声“握草”,然而没等他反应,又是一鞭子落下,不过这些被人挡住了。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温贤抬眼,确实是红果,红果替他挨了一鞭子,小孩儿当场冷汗都出来了,看着温贤满脸担心。 “红果?你怎么……” 温贤话没说完,就听王军道:“把他给我拉开!” 有人过来把红果拉走了,温贤抬眼刚看到王军的脸,王军手里的鞭子朝他挥了过来,连着就是好几鞭子搭在温贤身上。 “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儿,是不是!” 温贤痛的要疯了,耳鸣目眩,连红果哭喊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可即便痛成这样,温贤也没叫出声,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苏远之,想起那日在书房,苏耀强也是这么打的苏远之,苏远之单膝跪在那儿,被抽的背上血痕遍布,愣是没有喊一声。 温贤没有苏远之那么能忍,他只能拼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交出来,嘴唇都被咬出血了,温贤没忍住,呛了一下,口一张就是一阵干咳,温贤深深喘了口气,回头朝王军骂道:“你、你脑子有病吧?我杀他?我疯了吗?” 王军大概没想到温贤这时候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骂他,整个人懵了一下, 鞭子都停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朝温贤道:“你说什么?” 血流嘴里了,特别恶心,温贤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朝王军冷笑道:“整个牢房就我和他两个人,我杀他,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杀人凶手吗?我可没那么傻。” 温贤继续道:“况且他是被人给毒死的,我被关在牢里,哪里来的毒药毒他?” 第122章 温贤受伤 王军没开口,一旁的王良华道:“你怎么会没有毒药?有苏有信给你们开后门,这几日苏远之日日来给你送餐,你这牢坐的比我弟弟可舒服太多了!就算苏远之趁机给你毒药,他们谁敢查?” 那“他们”指的自然就是牢头,而牢头确实不敢查温贤,这会儿一个个怕殃及池鱼,都把头低下了不敢吱声,毕竟王良俊死了,王军要为儿子报仇,一枪一个杀了他们都有可能。 温贤转头朝王良华看了一眼,眼神微微带着诧异。 王良华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朝着王军哭喊道:“爸,弟弟他……他死的好惨,温贤为了给苏远之报仇,竟将弟弟给毒死,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我弟弟的命啊!” 儿子死了,王军彻底失去了理智,眼看着王良俊就要被救出来了,这个时候儿子却被害死了,王军哪里受得出,一咬牙,手中的鞭子朝着温贤就是一顿猛抽。 “为什么!为什么杀我儿?是不是苏远之指使你的,是不是!” “少爷,少爷!别打我们少爷,要打就打我,少爷!” 红果想扑过来,直接被王军带来的人按在了地上,哭的眼泪口水都流到了地上,却根本无计可施。 温贤穿的囚衣本来就单薄,被王军抽的很快就皮开肉绽,温贤吐出一口血,卷缩在地上眼看都要晕过去了。 王良华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桶冷水,朝着要昏过去的温贤泼了上去,寒冬腊月,这一桶水下来,温贤就算真晕了,也会被冻醒,温贤浑身一个激灵,冻得脸色发紫,浑身发抖。 王良华怨愤道:“别想装死!今日你要是不把杀我弟弟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温贤咬牙从地上坐起身,仰头看着王良华和王军道:“你们、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说了,王良俊不是我杀的,我跟他无冤无仇,他的死与我无关。” 王良华怒道:“你还想狡辩!你是跟我弟弟无冤无仇,可苏远之呢?苏远之害我弟弟还不够,如今就连他的命都不放过!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温贤看着王良华,嚯的冷笑一声:“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们、你们的目的是苏远之啊,我、我偏不如你们的意。” 王良华对王军道:“爸,您都听到了,他到现在还袒护那个苏远之,苏远之分明就是故意利用他对自己的痴心,接二连三的让他帮自己杀人,先是杀了馨儿,如今又杀了我弟弟!” 王良华对温贤道:“你还真以为苏远之他是真心对你吗?你不过是被他给利用罢了!他之所以百般讨好你,就是为了让你替他担下所有的事!” 温贤蹙眉道:“我没有杀王良俊,更没有杀馨儿,你们不信,大可去问苏有信,警察已经证明馨儿是自杀。” “苏有信跟你们是一伙的!他的话怎么能信?”王良华道,“何况如果你真是无辜,那为什么苏远之到现在不来救你?温贤,你自己好好想想,若馨儿的确不是你杀的,那馨儿为什么突然自杀,这些你想过没有?说不定根本就是苏远之让馨儿自杀,再嫁祸给你,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进监狱,利用你再杀了我弟弟!他从一开始,就想要我弟弟的命!” 温贤目瞪口呆地望着王良华,张了张嘴:“你……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王良华蹙眉:“你说什么胡话?知道自己被苏远之利用,疯了不成?” 一阵寒风吹过,温贤冷的打了个激灵,低着头哆哆嗦嗦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杀王良俊,王良俊的死与我无关,与苏远之也无关,你们想利用我拉苏远之下水,我告诉你们,绝不可能!” 温贤不相信王良华的说辞,却不代表王军也不信,王军在听了王良华的那番话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心里越发肯定苏远之就是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 可苏远之毕竟是苏耀强的儿子,要让他偿命,就必须得有证据,现如今,他的证据就是温贤,只要温贤“招供”,到那时就算苏耀强是大都督,他也护不了苏远之! 王军握着鞭子的手收紧,手臂高高扬起,一用力朝着温贤甩了过去。 温贤整个人被抽的一激灵,痛的扑到地上,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王军手上的力道比刚才更重了,一句话没说,直接对着温贤抽了十几二十鞭,温贤身上没一个地方逃得过,从上身道双腿,被王军像畜生一样抽打,温贤后来痛的实在受不了,叫出了声。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山 与 三 夕那感觉就好像快死了一样,温贤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身体在发冷,但心里却有一团火,烧的头皮都发麻。 耳边听到王军的质问:“说!是不是苏远之让你杀我儿,是不是!是不是!” 温贤想回他“是个屁”,可实在说不出话来,太痛了,实在太痛了。 温贤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之前一次死的时候,事发突然,没等他多想,自己就已经死了,可这一次,却是一个挺漫长的过程,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想努力集中精神,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集中不了,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涣散。 突然一瞬间,温贤不痛了,也不冷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氢气球一样缓缓上升,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王军抽打,一动不动的躺在泥泞的水坑里,看到红果哭的身嘶力竭,看到王良华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看到王军还在疯狂的抽打他,让他别装死。 最后,他看到苏远之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苏远之疯了一样扑过去,也不嫌脏,捞起脏兮兮的自己,紧紧抱入怀中。 苏远之抱着温贤的双臂在发抖,通红的双眼湿润而恐惧,惨白的脸,沙哑地声音一遍遍的呼喊:“温贤,温贤!温贤!!” 温贤想说:“我在,苏远之,我在,你别怕。” 可无论他怎么喊,苏远之都听不见了,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成了一缕谁都看不见魂魄,离开了温大少的身体,再次成为一缕幽魂。 可温贤舍不得离开,他被苏远之眼里流出的眼泪紧紧牵扯,分毫动弹不得。 而看到杀子凶手的王军,震怒地朝苏远之咆哮:“苏远之,是你,是你杀了我儿,是不是!!” 苏远之却懒得理他,见温贤怎么都不醒,苏远之一把抱起温贤,直接看都不看王军,抱着人就往外冲。 “刘力!” 刚救下红果的刘力立刻朝苏远之小跑了过去,苏远之把温贤抱上车,红果和刘力都追了过来。 “少爷,少爷你醒醒,少爷……” 苏远之对刘力道:“立刻送他去找方叔。” 刘力点头:“是,我这就去。” 刘力上车,苏远之深深看了一眼温贤,抬头对红果道:“照顾好他。” 红果点点头,上了车之后,小心翼翼将温贤扶在怀中,抬头看向苏远之:“大少爷,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少爷他……他需要您。” 苏远之看着温贤无声吸了口气,闭目在睁开,双目赤红,满含杀戮:“我随后就到。” 说完,苏远之豁然转身,看着苏远之离去的身影,红果一度感觉苏远之是要去杀人。 而事实上,苏远之的确想做这么,温贤浑身是血的模样一直映在他脑子里,苏远之能感觉到自己想发疯,但他很清楚还不是时候,他现在还不能犯病,他得替温贤报仇! 监狱的院子里,王军想追出来,却被拔出枪的苏有信给拦了下来,苏有信的人和王军带来的人都拔了枪,双方对峙,随时可能发作。 王军朝苏有信咬牙切齿道:“你果然跟苏远之是一伙儿的!你们自家人帮自家人,害死了我儿子,我要让你们偿命!” 苏有信还不知道王良俊已经死了,当然王良俊的死活与他无关,只是脑子里不停闪过温贤被打的半死的模样,看着王军要追上去阻拦温贤离开,他一瞬间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拔了枪。 这会儿听王军开口要偿命,苏有信问一旁的牢头:“怎么回事?” 牢头吓得抱头,哆哆嗦嗦对苏有信道:“王、王少他……他死、死了。” “什么?”苏有信没想到王良俊居然就这么死了,再看王军的样子,也难怪他气成这样了,苏有信咬了咬牙,“司令,这里面必然有什么误会,温贤不可能杀王良俊,他——” “还狡辩!”王军认定苏有信跟苏远之都是一伙儿的,现在苏有信说什么他也不可能相信的,没等苏有信说完就把人打断,“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牢房里就两个人,我儿子被毒死了,不是温贤还能是谁!” 苏有信张嘴刚要说话,忽然手里的枪被人抢了,那人动作实在太快,苏有信都没反应过来,枪没了,他一转头,苏远之夺了他的枪,枪口正对着王军的脑门。 苏远之面色阴沉,充满戾气的眼神看着王军,眼底闪着嗜血的红光。 苏有信知道苏远之很可能真的会开枪,当即出声呵斥:“苏远之!别开枪!” 第123章 真相 苏远之没有开枪,王军嗤笑一声:“苏远之,你有本事开枪试试啊!” 苏有信瞪了王军一眼,心里暗骂王军没脑子,他以为苏远之不敢开枪吗?哪怕是五五开的局面,双方谁都不敢开第一枪,苏远之都敢,一命抵一命,他苏远之完全干得出来! 苏远之的确恨不得一枪杀了王军,可是不行,他舍不得,温贤还在等他。 苏远之手臂一转,枪口忽然转向了一旁的王良华,并且按下了保险栓。 王良华吓了一跳,当即变了脸色“啊”的尖叫一声。 王军也拉了保险栓,瞪着苏远之道:“你做什么?苏远之,你别太嚣张!你杀了我儿,如今当着我的面,还想杀我女儿?!” 苏远之冰冷的目光看着王军道:“你不是要替你儿子报仇吗?我替你报。” 王良华一惊,目光直直看向苏远之,与苏远之的视线撞上的那一刻,王良华感觉苏远之的目光仿佛能把人看透一样,心里忽的一慌,忙匆匆低下头避开了。 王军也被苏远之说愣了一下,朝苏远之咆哮:“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远之冷笑:“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杀死王良俊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温贤,是你女儿王良华!” 王良华双目赤红:“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我弟弟?他可是我亲弟弟!” 王军显然也不相信,看着苏远之蹙眉道:“苏远之,你疯了吗?” 如果不是疯了,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苏远之对王军道:“是不是我疯了,你先见了人再说。” 苏有信抿唇,走到自己车前,车门拉开,苏有信从里面抓住一男一女,王良华看到人的那一刻,脸色瞬间煞白。 王军看着苏有信推着两人进来,就觉得人有点面熟,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朝苏远之问道:“他们是谁?” 苏远之微诧:“你不认识?” 王军面露鄙夷:“我为什么要认识他们?” 苏远之冷笑一声,看向王良华:“那你呢?” 王良华咬着唇,身侧的双拳紧握,身体隐约有些发颤。 王军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那对夫妇,转头问王良华:“良华,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 王良华没开口,确切地说是根本不敢开口,可她不开口也没用,她扛得住,那对夫妇可扛不住了,此二人正是赵亮的兄嫂赵强和秦大姐。 秦大姐第一个朝王军跪了下来,一脸惊恐道:“司令,司令饶命啊,司令,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司令!” 秦大姐求饶半天,见赵强还杵着不懂,伸手用力拉了赵强一把,赵强忙跪了下来,跟着秦大姐一起求饶。 王军还没想起来,可见他们求饶,朝她们怒斥:“你们究竟是谁?” 秦大姐抬头看了王良华一眼,在王良华怨毒、警告的目光下,哆哆嗦嗦道:“我、我们是赵、赵亮的兄嫂,我丈夫是赵、赵亮的大哥,叫、叫赵强,当初赵强娶您女儿,喜宴上,您、您是见过我们的。” 王军这才恍然想起,几年前他确实匆匆见过他们一边,只是当时他压根儿看不上赵家,赵家父母带着大儿子、大儿媳过来给王军敬酒的时候,王军只瞥了一眼,充耳不闻,理都没理她们,之后更是不让赵家人上门,所以不认识赵强夫妇,也就不奇怪了。 王军还没弄明白情况,转头朝苏远之嗤笑道:“你把他们抓来不会是想威胁我吧?苏远之,我看你是真疯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就算你们把赵亮抓来,我今日也一定要为我儿报仇!” 苏远之道:“你不妨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苏远之朝秦大姐看了一眼,秦大姐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张口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始末,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前些日子,赵亮、赵亮不止从哪儿弄来一个女娃,说那女娃是他捡的,我和他大哥结婚数十载,我这一只没能怀上孩子,赵亮就说,那女娃没人要,不如我和赵强把孩子养着,算作是我们的女儿了,我当时虽然不太愿意,但我知道,那孩子绝不是赵亮捡来的,那孩子知道自己的姓名,还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所以孩子多半是赵亮自己掳来的,他肯定是惹了什么事,想让我们帮他养着孩子。” 王军朝秦大姐怒斥道:“谁要听你说这些?别说赵亮掳个孩子,他就是杀人放火又与我何干?” 王良华睫毛颤了颤,朝王军看了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 秦大姐被训斥了一声,倒是吓得不敢说话了,苏远之道:“继续。” 秦大姐这才继续道:“后来……后来我故意用孩子的事,威胁赵亮,想跟赵亮那儿弄点钱,赵亮果然就给了,还说以后每个月都给我们钱,只要我们替她看好孩子,我们、我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竟然是郑家的女儿啊!” 王军对“郑”姓还是相当敏感的,当即朝秦大姐问道:“你说她谁的女儿?” 秦大姐张口还没说,外面传来一道男声:“我的女儿。” 王军转头朝人看去,这回这人他认识了,是郑齐光,除了苏远之和温贤之外,他最想活撕了的人! 郑齐光先将女儿妻子送回了家之后,又独自赶了过来,虽然苏远之说他不用特意过来,但郑齐光为人光明磊落,这次被人用女儿要挟,差点儿害了无辜,他必须得给苏远之他们一个交代。 郑齐光走到王军面前,王军看到他,将对着苏远之的枪对向了郑齐光。 “姓郑的,你来这想干什么?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郑齐光青衫独立,朝王军道:“大约十天前,一个叫馨儿的来找我,让我站出来揭露王良俊做过的恶事,这么多年,我确实一直想这么做,可我很清楚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若想让王良俊付出代价,必然没那么简单,但是馨儿告诉我,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因为不只是我,还有很多被王良俊害过的人都会站出来,这里面甚至还有王良俊身边的亲人。” “什么?” 王军一惊,片刻后,豁然转头看向赵强夫妇,又看向王良华,王军回头朝郑齐光咬牙:“这不可能!” 郑齐光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所以当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同意馨儿的提议,结果第二天,我妻子带着女儿上街,回来时,就剩妻子一人,妻子说,女儿被人拐走了,当天晚上,馨儿姑娘又来了,她告诉我说,如果我不同意一起去大理院告王良俊,那么我这辈子就别想再见我女儿。” 郑齐光如今说起,依然无法压制心中的被悲愤与屈辱:“直到今日早上,我跟着苏大少他们,在城外的赵家庄,也就是这位赵强家中找到了我的女儿,他们把我女儿关在家中好几日,为了不让我女儿哭闹被人听见,就用布塞住我女儿的嘴,可怜她、她才三岁而已!” 郑齐光说着,冷厉的目光看向赵强和秦大姐,回想不久前,女儿在妻子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郑齐光一个教书的先生,此刻也恨不得拿把刀将赵强夫妇给杀了。 秦大姐和赵强心里有鬼,双双低下头,不敢看郑齐光。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王军不相信,转头就朝王良华咆哮:“良华,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良华紧咬着唇,正搅尽脑汁不知道怎么开口,赵亮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关良华的事,一切都是我,是我做的!” 赵亮走到王军面前,看着王军的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王军,这一切都是我干的,是我为了报复你,才威胁郑齐光他们,让他们去大理院告发王良俊!” 王军看着赵亮,先是震惊,接着便是震怒,王军一抬脚,狠狠踹在了赵亮胸上,赵亮被踹的直接一屁股摔到地上,扶着胸口干咳半天没能站起来。 “赵哥!” 王良华心疼不已,扑上前要扶赵亮,却被赵亮一把推开了。 “不关你的事,你别碰我!”赵亮朝王军干笑一声,沙哑道,“王军,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从来瞧不起我,当年为了娶良华,我跪在你面前把头都磕破了,不过这没什么,我爱良华,我想娶她,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你让我爸妈……让我爸妈给你下跪!” 赵亮咬牙切齿,这么多年唯唯诺诺在王军面前装孙子,如今终于有机会全部发泄出来了。 “凭什么!他们拼什么给你下跪?你王军不就是上过战场,杀过几个人吗?你自己爹妈不也就是种地的吗?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爸妈?” 王军脸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赵亮!你这个白眼狼,你能从一个屠夫混到今天这地位,你也不想想是谁帮的你!” “是!我是沾了你的光,有了今天这地位,”赵亮冷笑一声,“可这些年,我付出的还少吗?王良俊那个混账,他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哪次不是我帮他解决?是我一次次提着枪去人家威胁他们,不准他们将事情闹大,这些年,你突然开始顾起自己名声了,临老了要起脸面来了,偏偏狗改不了吃屎,打着我的旗号到处玩女人,岳丈打着女婿的旗号叫娼妓,王军,这种事恐怕也就你能干得出来!” 第124章 真相二 王军被当众揭了底,脸都气红了,吃人的目光看着赵亮道:“你、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老子今天就一枪崩了你!” 王军当真开了枪,王良华吓得尖叫一声,好在苏远之动作快,一把握住王军的枪口,将枪口朝向天空,王军对天开了一枪,王良华见子弹没落到赵亮身上,吓得整个人瘫坐在地。 王军怒视苏远之:“苏远之,谁让你多管闲事!” 苏远之道:“他还没说完。” 赵亮自己也被这一枪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是苏远之救了他,可笑。 赵亮也知道苏远之的意思,抹了一把脸继续道:“我以为……我以为这些年,我在你手下卑躬屈膝、蠖屈鼠伏,你多少能把我当个人看,可就在昨晚,你、你把我叫去书房,居然、居然让我替王良俊顶罪?哈哈哈!我终于明白,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讨好你,在你王军眼里,我连王良俊那个废物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王军气的说不全话,抖着手指着赵亮道:“所以……所以你就杀了我儿子?” “没错!”赵亮冷笑一声,伸手一指之前跟温贤一起发现王良俊死了的那个牢头,“昨天连夜,我收买了那个牢头,我给了他三千块大洋,让他给王良俊下毒,趁着王良俊睡着,把毒给王良俊灌下去,然后就和馨儿那件事一样,把他们统统嫁祸到苏远之身上,而我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看着你跟苏远之斗的死去活来,两败俱伤,哈哈哈!” 那个被赵亮指认出来的牢头,下的当场就想逃跑,只听“砰”的一声响,王军直接一枪将那个牢头爆头,这一次苏远之没再阻止。 赵亮看了那牢头一眼,咽了口口水,显然是在害怕,毕竟这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人寥寥无几,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退缩,因为他有需要保护的人,那人的命比他自己的命重要。 王军杀了牢头,枪口转过来就对着赵亮:“是你杀了我儿,我要让你为我儿偿命!” “爸!”王良华立马扑过去,挡在赵亮面前,死死把人护在身后,王良华朝王军哭喊道,“爸,求您放过赵哥吧,看在福生的面子上,福生他、他还小,他不能没有父亲啊,爸,我求求您,放了赵哥吧!” 王军决绝道:“不可能!他如今就敢杀你弟弟,日后等他羽翼丰满,怕是连我这个岳丈都要杀,你为他求情,就等于要送你老子上西天!何况他杀了良俊,今日我必须让他为良俊陪葬!” 王良华咆哮道:“死都已经死了,难道活人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吗?” 王军一脸诧异:“你说什么?” 赵亮伸手抚上王良华的双臂,缓声道:“良华,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因得。” “什么罪有应得?赵哥,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要是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亮道:“你还有福生,良华,好好照顾福生,照顾好你自己,知道吗?” 王良华死命摇头:“不,不可能,我绝不能让你死,绝不能!” 王军懒得理会王良华,叫了身边的人将王良华拉开。 王良华最终被扯离赵亮身边,王良华疯了似的拼命挣扎,赵亮最后深深看了王良华一眼,便缓缓闭上了眼。 王军按下保险栓,枪口对准赵亮,显然是要直接枪杀赵亮,甚至连大理院那道程序都不打算走了。 而就在王军准备开枪时,王良华一咬牙,突然朝王军大喊道:“不是赵亮杀的,赵亮没有杀良俊,他是我亲手杀死的!是我!!” 王军一怔,显然并不相信王良华的话,转头朝王良华道:“你为了保他的命,居然连弑弟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王良华拼尽力气甩开钳制自己的人,看着王军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没有哭喊也没有咆哮,王良华站在原地,笔直的目光看着王军道:“人就是我杀的,馨儿也是我收买的,那日我去利顺德见她,听到她与利顺德老板娘的谈话,馨儿爱慕苏远之,可苏大少对她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情,馨儿求而不得,我便告诉她,只要她肯帮我,到时候我会助她进苏公馆。” 王良华冷静道:“起初她并没有答应,可后来不知为何,她突然就答应了,她来找我,说她愿意帮我,因为苏远之要送她离开南京城,她不想走,她想留在苏远之身边,我告诉她,苏远之对她并非绝情,若她身处险境,苏远之必然会来就她,馨儿便答应了。” “良华!”已经做好等死准备的赵亮突然急了,朝王良华大呵道,“你在胡说什么?这些事都是我做的,跟你没关系!” 王良华看了赵亮一眼:“赵哥,你就让我说吧,我憋了这么多年了,今日也该说个痛快。” 赵亮不忍,还想阻止,王良华没给他机会,继续道:“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是我给了馨儿名单,让她一个个去找那些被王良俊欺霸之人,让他们去大理院告王良俊,这个计划我已经筹备了很多年,这些人里头,或多或少都有把柄在我手里,唯独郑家,郑家太干净了,我找不到他们的把柄,但是这件事必须要由郑家出头,郑齐光在南京城有一定的名气,他牵头,各家报社自然争相报道,到那时,就算爸你再有本事,也压不住社会舆论的压力,大理院也别想息事宁人。” 王良华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由不得王军不信了,只是王军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王军一时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握枪的手都不稳了,踉跄后退了两步,指着王良华怒骂道:“你……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原来这些年,你在我面前的温顺乖巧,都是装出来的!你、你狼子野心,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你都下得去手啊!” “他才不是我弟弟!”王良华怒喝道,“他就是个从娼妓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他有什么资格当我弟弟!” 王军一听王良华把家丑都翻出来了,又气又急,枪口指着王良华道:“你、你给我住口!再敢胡说八道,老子一枪毙了你!” “你杀啊,尽管杀,当年要不是赵哥,我早就不想活了!”王良华朝王军咆哮,通红的双眼泪流满面,“王军啊王军,我不就是……生了个女儿身吗?难道我身体里流淌的不是你的血吗?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有把我当你女儿吗?在你看来,我就是他王良俊的保姆吧!从小我就伺候他,什么都让着他,我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我的,只要他王良俊一句话,我就得跪下来,跪下来给他王大少当马骑!” 王良华说到深处,哽咽一声,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道:“就连我长大了,结个婚还得是他替我求情,我跪天跪地跪父母,结个婚还得跪谢自己的弟弟?王军,这么多年,你在外面找了多少女人,我妈都忍了,可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她躺在床上,病的都快死了,你、你抱着你新娶进门的小老婆,日夜笙歌,连我妈最后一面都不见,王军啊王军!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丈夫,你这样的父亲?所以我恨你,这么多年,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有好几次我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王良华悲愤咆哮,王军身形微晃,差点儿站不稳,他终究是老了,面对女儿这滔天的恨意,王军哪里受得住。 王军脸色惨白,面如死灰,看着王良华道:“你……你恨我,你恨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你弟弟?就算、就算你们不是一母所生,他也始终是你弟弟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我为什么下不了手?”王良华冷笑道,“你以为我就不恨他吗?” 王军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良华道:“因为你啊,因为你毫无底线的偏心,所以我恨他,恨他独占你所有的纵容与宠爱,恨他总在我面前表现出的优越感,恨他夺走了我的父爱之后,还要来分夺我的母爱!自从你把他送到我母亲身边,我母亲……我母亲为了让他日后把我当亲姐对待,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的都好,我本来还有母亲疼爱,可有了他之后,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王良华看向赵亮:“直到我遇到赵哥,是,你嫌他穷,嫌他没出息,可他却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他是那个宁愿自己饿死,也要削肉喂我的人,他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正真只属于我的东西,可最后,你连他都不放过,你为了你那个废物儿子,居然让赵哥去大理院替他顶罪,凭什么?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所以我干脆就把他给杀了,王良俊死了,你王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哈哈哈!” 王良华疯了,压抑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恨意、愤怒、不干、委屈,统统说了出来,她像个疯子一样仰天大笑,由身到心,畅快淋漓。 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王良华从身边的人手中夺走了抢,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第125章 王良华自杀 “良华!不要!”赵亮第一个发现,他从地上站起身,结果跪得久了,双腿麻痹,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你,赵亮连忙伸手支了一下地面,摇晃着站起身要朝王良华扑过去。 王军也瞪眼看向王良华,脸上满是慌乱与震惊,张了张嘴,到底没叫出王良华的名字。 王良华朝赵亮呵斥一声:“别过来!” 赵亮立刻不敢动了,离着有一米多的距离,不敢再靠近,急的眼泪直流道:“良华,你千万别做傻事啊,良华,福生……福生还等着你回家给他包饺子呢。” 王良华凄凉一笑:“告诉他,以后只能爸爸陪他包饺子了。” 赵亮猛摇头:“不,不要啊,良华……” 王良华深吸一口气,面朝王军道:“我杀了良俊,一命抵一命,我把我的命还给他,爸,我最后叫你一声爸,不管你还愿不愿听,反正以后你都听不着了,所以爸,我求你,放过赵哥,让赵哥带着福生离开南京城,他是赵家的孩子,他应该姓赵,往后当个屠夫也好,当个农民也罢,别告诉他,他有一个杀人犯的母亲。” 王军咬了咬牙:“……不行,福生是我的孙子,他永远只能姓王,良华,只要你答应我,跟赵亮离婚,往后我们祖孙三代生活在一起,福生也绝不会有一个杀人犯的母亲。” 王良华嗤笑一声:“没有杀人犯的母亲,从此没了父亲,是吗?” 王军面色一沉,见自己心思被拆穿,也不再隐瞒,低声道:“良俊的死……必须有人负责!” 赵亮转头看了王军一眼,心里明白,王军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他就是想让自己死。 王良华看着王军的眼中满是失望与凄凉,她朝王军冷笑一声,只听一声枪响,子弹从王良华的脑袋穿透,王良华当场倒地身亡,鲜血从枪口流出,瞬间流了一地。 “良华!!” 赵亮疯了似的扑上去,一把将地上的王良华抱进怀中,看着王良华死不瞑目的样子,赵亮伸手盖在王良华的眼睛上,抱着人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王军万万没想到,王良华居然真的自杀了,他听了一辈子枪响,却从来没有一声枪响能将他吓得浑身颤栗,冷汗淋漓。 王军瞪眼看着死去的王良华,那是他的女儿,是他养了三十多年的女儿,可就在刚才,在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之后,又再一次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王军喃喃叫了一声:“良华。” 接着,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噗通瘫坐在了地上,哀嚎着大喊一声:“良华,我的女儿啊!” 说完,人就歪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连枪都拿不稳,王军被刺激过头,中风了。 * 温贤是看着自己被刘力和红果合力抬进了方家,而他已然成了一缕孤魂,但他好像不能离开自己身体太远,刚才身体被抱上车的时候,他是想留下来陪着苏远之的,可是车子一开动,温贤就好像被巨大的吸铁石给吸住了似的,魂魄跟着身体一起到了方家。 刘力抱着人进门,边跑边喊:“方叔,方叔救人,方叔!” 方藜从后院进来,手上还沾着泥土,一看刘力怀里抱着个血人,再一看那血人竟然是温贤,方藜顿时被吓了一跳,忙快步走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方藜回头对王妈道,“王妈,带他们去客房,再去把我的药箱拿来,我去洗手。” “是,先生,你们快跟我来。” 王妈带着刘力他们去了客房,刘力将怀里的温贤小心放到床上,红果站在一旁,双目通红,盯着刘力的动作一再道:“轻点,再轻点,……小心!” 温贤再瘦,身高在那儿摆着,多少还是有些重量了,刘力把人放下,自己出了一头汗,抬袖子擦了一下,方藜和王妈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了。 刘力立马拉了一把红果,将红果拉到一边,道:“别挡着。” 红果回头瞪了他一眼,就连忙将视线收回到温贤身上。 方藜掀了温贤的衣服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的鞭痕连方藜看着都觉得不忍,温贤这次可比苏远之那次还要严重的多。 方藜又连忙给温贤把脉,脉没把好,温贤突然开始浑身发抖,接着就开始抽搐起来。 方藜摸了一把温贤的额头,当即道:“他发烧了,得先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王妈,端盆热水过来,再多点几个炭火盆搬进来!” “是,先生,我这就去。” 王妈匆匆离开,刘力想帮忙,方藜把人叫住。 “阿力你留下,他身上都是伤,我们合力把他衣服脱下来,尽量别碰到他身上的伤。” 刘力点点头:“好。” “少爷……” 红果忙把眼泪忍回去,抬手擦了把脸,三个人合力一起将温贤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因为温贤在发烧,他们不敢立刻给温贤清洗伤口,只能等王妈端来了火盆,屋子里的温度升上来之后再给温贤擦拭。 方藜拿了之前给苏远之用过的绿色膏药,让红果他们给温贤涂抹,他则去厨房煎药。 方藜自己家中就有备药,也不用出去买,自己抓了药自己去厨房熬药,王妈忙着准备火盆,刘力扶着温贤,让红果给他擦药。 温贤身上的伤太多了,到处都是,前前后后都有,刘力不扶着,红果有的地方就擦不到。 实在太多了,红果擦着擦着,眼泪实在忍不住,又流了出来,刘力见了,便道:“你别哭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来的这么多眼泪?” 红果心疼的要命,心里乱着呢,抬头朝刘力怒斥道:“关你什么事!” 刘力想着原来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呢,红果刚才就特别想咬他,刘力抿了下唇道:“泪水是咸的,一会儿你把眼泪滴到少奶奶伤口上,少奶奶会被你痛死的。” 红果一听,顾不得一手的药膏,连忙用手背擦眼泪,结果那药膏有清凉作用,直接辣的红果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刘力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我没事!” 红果拼命揉了揉眼睛,眼睛都被揉红了,总算不往外流眼泪了,就是还是特别不舒服,一个劲儿眨眼,红果却顾不得这些,低头继续给温贤涂抹药膏。 刘力看他不停眨眼,一有眼泪就用胳膊擦一下,过会儿眨眨眼又有了,再擦一下,红果不难受,他看着都受不了了,就道:“你要不要去洗一下?” 红果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不用。” 说完就低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继续给温贤涂药。 温贤飘在半空中,看着红果这幅模样,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红果啊红果,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家少爷早已不是以前的少爷,这具身体早已换了人,你恐怕得第一个跳出来要打死我吧?” 毕竟红果对温大少的忠心,温贤可是都看在眼里呢。 其实魂魄离体也有魂魄离体的好处,比如现在,温贤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想到之前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温贤就忍不住打寒颤。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房间里暖和之后,红果给温贤的伤口做了清理,又重新上了药,王妈拿了一套宽松的睡衣过来,让温贤穿上,天气太冷,不穿衣服会受不了的。 方藜让王妈接着替他熬药,自己上来又给温贤扎了针,眼看昏睡的温贤终于不再抽搐,渐渐平静了下来,方藜这才问刘力:“到底出了什么事?人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远之呢?远之去哪儿了?” 刘力对方藜并未隐瞒,大致就把今天的事跟方藜说了一遍,方藜不禁唏嘘。 “没想到,陷害自己儿子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可真是造孽了。” 刘力抿了抿唇,王妈正好端着熬好的药上来。 “先生,药熬好了,已经给您放凉了。” 方藜点头:“好,幸苦了,王妈。” 王妈笑着摆摆手:“应该的,那我就先去把刚才弄脏的被子洗了,一会儿血干了不好洗。” 方藜接过药道:“好,你去吧。” 红果转头对方藜道:“方大夫,让我来喂少爷吃药吧。” 方藜擅长看病,还真不擅长喂药,当即点点头道:“好,你来吧。” 红果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药碗,勺子舀了一勺药,吹了吹,这才给温贤喂了过去。 “少爷,吃药了少爷。” 床上的温贤根本不张口,红果连一滴药都喂不进去,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刘力过来道:“我把少奶奶扶起来,你再试试。” 红果点了点头,真心对刘力说了一句:“谢谢。” 刘力被他凶了几次,如今红果跟他说谢谢,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坐过去伸手小心翼翼将温贤从床上扶了起来。 红果再次尝试喂药,没想到结果却是一样的,温贤紧闭着嘴,根本喂不进去,红果急的要命,转头问方藜:“方大夫,这可怎么办啊?” 方藜摸着下巴想出办法,却不知道温贤的魂魄,此刻也与他做着相同的姿势,看着床上昏迷的自己蹙眉。 第126章 温大少回来了 没等他们想出办法,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刹车声,大门被敲响,应该是王妈去开了门,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之后,苏远之出现在了客房门口。 【苏远之。】 温贤看到苏远之,连忙飘到苏远之面前,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个遍,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苏远之却看不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温贤,他直接穿过了温贤的身体,快步走到床边,温贤整个人愣了一下,再回头看向苏远之,心里忽然有些伤感。 “远之,你来了。”方藜也看了一眼苏远之,见他状态还好,暗暗松了口气,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苏远之点了下头,眼睛自始至终没从温贤的身体上移开过,见温贤脸色苍白的躺在那,苏远之朝方藜道:“他怎么样?” 方藜轻叹了口气:“伤得很重,主要是他还在发烧,如果不能及时退烧,可能会有点麻烦。” 苏远之脸色又白了一层,看到红果手里端着药,问方藜道:“这是退烧药?” 方藜点头:“是,可惜这药老喂不进去。” 苏远之伸手从红果手里把药端了过去:“我来。” 红果吓了一跳,以为苏远之又要像之前那样捏开温贤的下颚,忙道:“大少爷,我家少爷他受伤了!” 结果红果话音未落,就看到苏远之坐到刘力刚才坐的位置上,端起那药碗,自己喝了一口之后,含在嘴里没咽下去,含着药欺身朝温贤压了上去,接着苏远之的唇贴上了温贤的唇。 谁都没想到,苏远之居然用这样的方法给温贤喂药,方藜几人顿时瞪大眼,接着一阵尴尬,三人同时背过身去,方藜轻咳一声,仰头轻叹了一声,刘力蹙眉一脸若有所思,至于红果,小脸发白,瞳孔微张,显然还没从方才的事情当中回神。 三个人都不敢转身,只有飘在一旁的温贤,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苏远之,用嘴一口一口喂自己吃药,满脸惊愕的同时,一张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温贤不知道灵魂怎么也会有感觉,总之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快冒烟了,咬了咬牙又羞又愤地说了一句。 【可惜了!】 这么大的便宜,自己居然没占到,温贤后悔的要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魂魄离体了呢?这样感觉苏远之亲的都不是他了,可恶! 一碗喂尽,苏远之用袖子擦了擦温贤的嘴角,又擦了擦自己的,抬头问方藜:“方叔,可以了吗?” “啊?”方藜回头,见苏远之将空碗给他看,方藜才恍然反应过来苏远之的意思,忙点头道,“哦哦,可以了可以了,一会出了汗,烧退下就好了。” 苏远之点头应了一声,回头视线重回温贤身上,话却是对方藜他们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会照顾好他。” 方藜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那你留在这,我们先出去了。” 红果站着没动,刘力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人跟着方藜身后退了出去,出门时,刘力顺手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就剩下温贤和苏远之两个人,苏远之掀开被子,小心看了一眼温贤身上的伤,无声吸了口气,放下被子,苏远之看着温贤,满眼都是愧疚:“对不起……” 温贤飘到苏远之身边坐下,虽然苏远之感觉不到,温贤依然紧贴着他,一只虚无的手,覆上了苏远之的手背,即便并不能真的碰到,温贤依然觉得心中齁甜,低声回了一句:【没关系。】 苏远之伸出手,手指的指背轻轻划过温贤的脸颊,苏远之沙哑道:“温贤,我后悔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监狱,我应该把你带在身边。” 【不行哦。】 温贤轻轻道。 【我离开监狱,敌人还怎么放松警惕呢?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幕后凶手给揪出来啊?你一天不把人揪出来,王军就会多一天找你麻烦,我可不想让那个疯子伤了你。】 苏远之满心愧疚:“是我的错,我不该拿你冒险,因为我……输不起,温贤,我刚才真的很想杀人,看到你遍体鳞伤的样子,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光!” 苏远之这话不是说着玩的,温贤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还未完全平息的杀戮,原来苏远之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才没让自己亲手杀了王军。 【苏远之……】 这样的苏远之并不会让温贤感到害怕,而是心疼,太心疼了,如果可以,温贤想紧紧抱住此时的苏远之,然后告诉他:苏远之,别怕,你有我,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床上的“自己”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苏远之发现了,眼里的杀戮迅速消散,苏远之一脸紧张道:“温贤,你冷吗?” 温贤都没来得及开口,苏远之已经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然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温贤身体旁边,温贤身上都是伤,苏远之怕弄疼他,完全不敢碰,看到温贤手上并没有伤,苏远之缓缓伸出手,然后轻轻握住了温贤的手。 一整套动作,苏远之都十分小心,温贤被他脸上慎重再慎重的表情逗笑了,可惜他好像没办法回到身体里,陪着苏远之一起躺下,温贤只能飘到苏远之枕边,托着下巴看着苏远之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舍不得。 温贤轻叹一声,柔声道:【苏远之,要是我再也回不去那具身体该怎么办啊,你说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老天爷总不至于对你这么残忍吧?】 温贤闭了闭眼,虔诚道:【求苍天垂怜……】 * 苏远之猛然惊醒,慌忙起身去看身侧的温贤,然后伸出手去探温贤的鼻息,发现温贤还活着,苏远之猛的喘了口气。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温贤死了,苏远之顿时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探了温贤的鼻息发现有呼吸,一个心这才落下。 此时敲门声响起,趴在床头的温贤揉了揉眼,惊讶道:【原来鬼也会困啊!】 他倒是一点不介意把自己说成鬼,温贤飘上去看了一眼床上的“自己”,无奈叹了口气,他还是回不去。 苏远之去开了门,刘力端着餐食站在门口,对苏远之道:“方叔让我给您送晚饭过来,大少爷,您从早上到现在都未进食,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苏远之点了下头,将晚饭接过来,端进了屋。 刘力没跟进来,苏远之将晚饭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就坐回床边看着床上的温贤目不转睛。 温贤飘到床头柜边前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感叹:【好香啊。】 说着转头对苏远之道:【苏远之,快点过来吃饭。】 苏远之看着床上躺着的温贤,看不见自然也不可能理会。 温贤蹙眉,飘到苏远之面前瞪了他一眼道:【一天不吃东西,你想饿死你自己吗?快点来吃饭,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苏远之岿然不动。 温贤也知道自己说再多,苏远之也不可能听得见,心里觉得难过,还有一丝恐慌,语气也带着几分哀求道:【苏远之,求你吃饭好不好?苏远之,苏远之……】 温贤闭了闭眼,眼角都红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回不去了呢?为什么? “温贤!” 苏远之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温贤欣喜,以为苏远之终于能看到自己了,结果一睁眼,却发现苏远之并不是对自己说话,而更让温贤不知所措的是,躺在床上的温贤他——醒了。 “温贤,温贤?感觉怎么样?”苏远之喜形于色,叫了几声见温贤不说话,担心温贤有什么不适,苏远之转头就朝房门口走去。 “方叔,方叔!” 苏远之去叫方藜,房间里,温贤看着床上苏醒的“温贤,”,一张鬼脸惨白,抖着唇道:“温……贤?” 醒过来的,是真正的温贤,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温大少的眼中也满是惊讶,抬起双臂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即便痛的吸气,温贤手心手背的翻了翻,止不住的欣喜若狂。 “我……我拿回我的身体了?我终于拿回我的身体了!”温大少太激动了,连受伤都忘了,想坐起身,结果扯到伤口,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而温贤看着吸气的温大少,顿时面如死灰。 此刻苏远之带着方藜过来了,方藜上前帮温大少把了把脉,转头对苏远之道:“没什么大事了,不过伤的太重,估计要趟一段时间了。” 苏远之道:“谢谢方叔。” 红果哭哭啼啼上前:“少爷,少爷您终于醒了,呜呜呜……” 温大少看了看苏远之,本能对他有些畏惧,看到红果时,明显好了些,温大少声音沙哑道:“红果,我……我口渴,想喝水。” 红果点头:“好,我、我马上去倒。” 红果一转身,苏远之已经拿着水杯站在他身后了,红果顿时脸色一僵,不由自主地,身体就往旁边让了让,苏远之拿着水杯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一手拿水杯,一手去抬温大少的后颈。 “来,我扶你。” 温大少突然猛一缩脖子,看着苏远之眼中带着明显的惧意,哆嗦着说了一句:“不要!” 温大少这一声,沙哑而又僵硬,因为受伤声音不大,但他眼里的恐惧却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顿时连刘力都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苏远之更是浑身僵硬,脸色发白。 第127章 苏远之被拒 那一刻,温大少对苏远之的恐惧和排斥,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包括方藜、刘力在内,大家都诧异的看向温大少。 红果看着温大少,张了张嘴道:“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温大少忙道:“我、我没事。” 苏远之看着温大少,温大少回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戒备,苏远之抿了抿唇,让开身对红果来:“你来扶他。” 红果看了苏远之一眼,怔怔点头,上前小心翼翼抬起温大少的头,扶着温大少喝了小半杯水,温大少就摇头不喝了,红果扶着他躺下。 没等大家开口,温大少便道:“我、我有点累,想休息,红果,你留下。” 这意思,是下逐客令呢,除了红果,其他人都出去。 方藜没动,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一句话没说,转头出了门,方藜又看了温大少一眼,眉眼沉了沉,转头去找苏远之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红果和温大少两个人,温大少睡了一日,这会儿并没有多少困意,他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害怕,他怕苏远之,不知道为什么,从温大少第一眼看到苏远之,他就害怕这个男人。 温大少闭了闭眼,脑海中属于温贤和苏远之的回忆一点点充斥,他认识苏远之,但对苏远之,除了恐惧和害怕,他并没有其他感觉,温大少只想分分钟逃离苏远之,毕竟若不是这个人,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先是被人夺去身体不算,今日又差点被活生生打死在监狱,当初自己寻死的时候,因为心灰意冷道也没觉得多害怕,可如今身体上的疼痛无不提醒着温大少,他差点被打死的事实,太可怕了,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红果,”温大少转头看向红果,“我想回家。” 红果不太明白温贤的意思,便问道:“少爷想回……苏公馆吗?” 温大少含泪摇头:“不,不是苏公馆,那才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温家,我、我想回温家,红果,我真的不想死,我再也不想死了,我想活,红果,我想活着。” 温大少说着说着,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一来是痛的,二来是哭自己之前的无知,他怎么就想寻死呢?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年华,他怎么就想不开去死呢? 房门外,苏远之静静站在门口,听到里面温大少的哀嚎,疯狂的说自己想活着,苏远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闭眼再睁开,苏远之转身大步离开。 方藜一直站在苏远之背后,看到苏远之脸色发白,急忙跟了过去。 “远之,远之。” 方藜拦下苏远之:“远之,你千万别多想,温贤他就是……就是今天被吓着了,等发泄出来就好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苏远之沉默片刻,咬牙吐出一句:“是我害了他。” 说完就走,方藜见他这是又要钻牛角尖,追过去想宽慰几句,谁知苏远之进了房间,直接就把门关上,还落了锁。 方藜站在外面敲门:“远之,远之你这是做什么?你别一个人胡思乱想知道吗?” 说着,方藜察觉不对,转了个圈道:“不是,这好像是我家吧?远之,你……” “方藜。” 李宏来了,摘了帽子快步走到方藜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方藜看到李宏,面色一柔:“你来了?还不是远之这小子,又钻牛角尖了,把自己关进房里拒绝沟通,我想跟他聊两句都不行。” 李宏一愣:“怎么回事?” 方藜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温贤……” 方藜带着李宏去客厅,将放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李宏,李宏听了直蹙眉。 “温贤这是什么意思?远之本来就因为牵扯到他心里内疚,他之前一副为了远之可以付出一切的样子,如今这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方藜知道李宏护短,而且对温贤毕竟还没有完全接受,见他有些往温贤身上撒气,方藜忙劝解道:“好了好了,你也别这么说,温贤自己也是少爷出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这次差点被王军打死,被吓坏了,一时之间反映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 李宏抿了下唇,不得不说方藜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可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李宏站起身:“我去看看远之。” 方藜没拦他,李宏走到房门口,屈指敲了敲门:“远之,是我,你开下门,我有话跟你说。” 方藜踱步过来,背往墙上一靠,对李宏道:“他恐怕未必会开。” 李宏看了方藜一眼,继续道:“远之,是李叔,你开下门,我与你说说话好吗?” 方藜施施然看着李宏道:“他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钻进死胡同,不管是谁,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你若实在不放心他,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来瞧瞧?” 方藜说的时候,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思,面上越是云淡风情,心里越是期待不已。 可惜李宏早将他这人由内到外看了个透,当即瞪了方藜一眼,咬牙道:“不——必!” 上次就曾上了这人的当,这次他绝不会犯蠢第二次。 李宏对房里的苏远之道:“既然你不想聊,那我明日再找时间过来看你,苏家那边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盯着,你……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李宏说完,从方藜面前大步离去,拿起摘下不久的帽子,头也不会的离开了方家。 方藜看着李宏的身影消失在玄关,无奈叹了口气:“可惜……” * 温大少中午没吃,现在醒了,虽然身上有伤,但肚子饿是真饿了,他如今有些草木皆兵,谁都不放心,只放心红果一人,就让红果借用方家的厨房,去给他煮碗粥。 温贤看着躺在床上的温大少,特意飘到温大少上方看着他,然后发现温大少的确看不见他,准确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看得到他。 对了,之前他也是通过镜子与温大少的魂魄对话的,那是否温大少也能通过镜子看到自己呢? 可惜温大少如今遍体鳞伤,想起身都困难,更别说照镜子了。 温贤正失落的不知如何是好,躺在床上的温大少突然开口:“温贤,你还在吗?” 温贤一愣,抬头看向床上的温大少,温大少抓着头,四处看了看,看不到温贤,温大少抿了下唇道:“如果你已经不在了,就全当我自言自语,如果你还在,那你听好,之前寻死的事,是我自己一时想不开,如今……如今我想开了,我并不想死,我们之前的交易也就此终止,现在我已经回到我自己的身体,也请你……请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温大少吸了口气道:“温贤,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活了下来,但是从今往后,我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会负责的,请你走吧。” 温贤顿时面色惨白,漂浮的身影也摇摇欲坠。 温大少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辈子都不能重回那具身体了吗?那苏远之怎么办?不久前他才刚了解自己的心意,一直想着出狱之后,找个正式的机会,跟苏远之来一次深情告白,可如今,温大少却说,自己要拿回这具身体,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他和苏远之,岂不是此生都无法再相见了吗? 温贤心急如焚,张口想跟温大少说不行,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这个资格,是啊,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温大少的,一开始越俎代庖的就是他,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让温大少将自己的身体让出来给他呢? 温贤顿时心里阵阵发凉,三魂少了七魄似的,整个人瑟瑟发抖。 房门被推开,温贤呆呆转头去看,发现是苏远之,温贤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胸口疼的厉害,如刀绞一般,只觉得当初猝死的时候,心脏都没这么痛过。 【苏远之,苏远之……】 鬼魂是没有眼泪的,温贤流不出泪水,他只能一遍遍的喊苏远之的名字,可惜苏远之再也听不见了。 温大少看到苏远之进来,依然是惧怕的,见苏远之走到自己床边,而红果又不在,温大少躺在床上,哆哆嗦嗦道:“你……你别过来。” 苏远之看着温大少眼中的惧怕,心里何尝不是像针扎一样,苏远之自嘲一笑,看着温大少沙哑地声音问道:“温贤,你是不是后悔了?” 温大少不是温贤,他无法读懂苏远之话里的意思,听到这句,整个人愣了一下道:“什么?” 苏远之吸了口气,表情如困兽一般看着温大少道:“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相信我,后悔为我进监狱,后悔——后悔喜欢上我?” 温大少瞬间瞪大双眼,又惊又怒道:“你、你不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苏远之顿时面如死灰,一旁的温贤看着心头发紧:【苏远之……】 温大少虽然害怕苏远之,但这种时候却也顾不得害怕了,仰着脖子对苏远之道:“我当初完全是被迫嫁给你,我们俩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婚约,若不是被逼无奈,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嫁一个男人为妻!苏远之,我知道你、你并非外界说的那般纨绔,但即便如此,我温贤也绝不会、绝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温贤,你闭嘴!!!】 第128章 索要休书 温贤要疯了,看着苏远之脸色越发难看,温贤扑上去想把人抱住,可一伸手,手臂从苏远之身上穿过,温贤试了好几次都没用,急的要疯了,哪怕苏远之听不见,他还是一遍遍在苏远之耳边呼喊。 【苏远之,苏远之你别听他的!我喜欢你,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喜欢你,我喜欢你苏远之,我喜欢你!】 “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温大少并没有看到苏远之眼中的悲痛,只觉得苏远之这样“怒视”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要把他吞噬,温大少咽了口口水,“苏远之,你、你要杀我吗?你不是、不是喜欢我吗?苏远之,你不能杀我。” 苏远之嗤笑一声:“杀你?” 苏远之眼底发热,他连忙闭上眼睛,怕眼泪流出来,闭上之后没敢睁开,就道:“温贤,你怎么会觉得我要杀你?即便是杀了我自己,我也舍不得动你一根汗毛。” 【苏远之……】 温贤再次尝试拥抱苏远之,伸出的双手再次扑了个空,温贤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压抑的悲鸣呜咽,双肩控制不住的颤抖。 什么叫生不如死? 温贤想,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被“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就是生不如死。 苏远之说完这话就睁开眼,眼泪已经干涸,不会再流出来了,苏远之站在那儿低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距离上次看到这样的苏远之并没有多久,那时候温贤就想,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能将他伤成这样?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把苏远之伤成这样的,正是他“自己”。 【苏远之……】 温贤已经顾不上去骂温大少,他想陪在苏远之身边,即使从今往后,他们再也无法相见,即使自己永远只能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温贤也想陪着他,陪着他痛苦、陪着他悲伤,陪着他直到死去,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就能再相见。 到那时,知道一切真相的苏远之,多少会不会好受些? 苏远之,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苏远之回到房间,就开始疯狂的砸东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失控了。 方藜被王妈叫醒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毒瘾发作的苏远之,方藜吓坏了,他让王妈回房间不要出来,自己拿了珍珠粉过来,让苏远之吃下。 “远之,远之把它吃下去,吃下去就没事了,远之……” 方藜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手喂苏远之吃毒药,但这并不是最折磨他的,让他最不忍的,是苏远之在吃药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方叔,如果我不吃,我是不是就会死?” 方藜红着双眼道:“不会的,远之,你忘了?我可是大夫,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苏远之轻笑一声,那笑容干净的像个孩子,一瞬间,方藜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十岁之前的苏远之。 那时候的苏远之,聪慧、善良又孝顺,有爹疼,有娘爱,身边所有的人都宠着他、护着他、惯着他,他活的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苏远之用这样的笑容,对方藜说:“方叔,死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方藜震惊,看着吃过药之后情绪渐渐平静的苏远之,看着苏远之紧闭双眼,脸上浮现出的丝丝欢愉,方藜心中不禁想,现在的苏远之,是否正在享受死亡? 这是温贤第二次看到苏远之毒瘾发作,第一次,不得不说他当时是有点害怕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他不明白苏远之为什么会沾上这个,因为在他看来,苏远之根本不像是会碰毒的人,可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这样静静的躺在苏远之身边,苏远之生,他陪他生,苏远之死,他陪他死,没有缘由,不问原因,只要是苏远之要做的事,他都陪他。 方藜照顾了苏远之一夜,醒来时,发现苏远之正站在一旁穿衣,方藜猛然惊醒,起身朝苏远之走去。 “远之,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远之不着痕迹的避开方藜伸过来要替他把脉的手,冷漠道:“方叔,我没事了。” 方藜愣愣看着苏远之,苏远之神色冷漠,举止如常,看起来确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方藜再去细看,却发现苏远之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苏远之眼神冷如冰刃,而如今那双眼睛恍如一潭死水,昏暗到半点光亮都照不进去。 方藜心里狠狠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苏远之并没有发现方藜的慌乱,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绪,对方藜道:“方叔,过两日等温贤自己能下床,我就带温贤离开。” 方藜哪里敢让这样的苏远之走,忙道:“这么着急走做什么?何况你们现在回苏公馆,蒋玉梅和大帅必然会找你们麻烦。” “不会回苏公馆,”苏远之道,“我买了房,一会儿我将地址写给您。” 方藜一怔,看着苏远之道:“远之,你是想带着温贤离开苏公馆,从此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对吗?” 苏远之没有反驳,只闭了闭眼,压抑着轻声说了一句:“可惜,他不愿……” 方藜一怔,看着苏远之,想安慰苏远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 方藜给温大少换了一次药,温大少今日比昨日又好多了,至少能自己坐起身了,早上还喝了大半碗粥,方藜看他喝完粥又喝了药,老老实实遵从医嘱,笑了笑道:“若天下的病人都像你这样听大夫的话,那对于我们这些大夫来说,可真是省了不少麻烦。” 温大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自然是要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了。” 方藜一怔,点点头道:“说的是……” 温大少见方藜欲言又止,以为还有什么医嘱没说,便道:“方大夫有话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您的治疗。” 方藜看了温大少一眼,张了张嘴道:“温贤,我能这么叫你吧?” 温大少愣了一下,觉得方藜是不是有点自来熟?不过人家是大夫,他如今一身伤可全靠方藜呢,便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方藜思忖片刻道:“温贤,远之这次为了你,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大帅不肯救你,是远之在大帅面前以性命要挟,才逼得苏有信不得不配合他查案,还你清白,这段日子,远之为了救你脱险,日夜奔波连着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怕你吃不惯牢里的东西,他还亲自为你下厨做早饭给你送过去,温贤,远之对你的心意苍天可鉴,而你……我知道你对远之也并非无意,既然如今一切都过去了,那你能不能给你们二人一次机会?” 温大少脸色僵硬道:“方大夫说笑了,两个男人哪里来的有意无意?苏远之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的的确确不喜欢男子,我会嫁给苏远之,实属被逼无奈,但凡有半点法子,我绝不会受如此屈辱!” 方藜大惊:“屈辱?你为何会这么想?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是男是女又能如何?” 温大少一听方藜这么说,对视对方藜没了那份恭敬,道:“方大夫,你是大夫,应该清楚男女阴阳结合才能延绵子嗣,两个男人……实在有违伦理道德!会遭世人唾骂的!” 方藜豁然起身,看着温大少眼神结冰:“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想的,既然你觉得两个男人有违人伦,那你明知远之对你有意,为何要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你让远之深陷其中,自己却突然翻脸不认人,当起甩袖掌柜满口伦理道德,温贤,你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沉,试问我也算阅人无数,没想到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温大少涨红了脸,他无法解释之前跟苏远之周旋的人并非他自己,如今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不说话,方藜便以为他这是默认了,顿时被气的气血翻涌,方藜看着温大少咬牙切齿道:“温贤啊温贤,你如此费尽心思,到底想从远之那儿得到什么!” 温大少没开口,不知何时进来的苏远之,此刻站在方藜身后,缓缓吐出两个字:“休书。” 站在苏远之身畔的方藜,转头朝苏远之看了过去。 苏远之目光紧紧看着温大少,即使装的再冷漠,看到温大少的那张脸,苏远之心中的痛苦依然无法散尽。 他只能将其压下,然后一点一点冰封自己。 “远之……” 方藜吓了一跳,苏远之什么时候来的?他完全没有发现,关键是刚才他和“温贤”的那些话,远之是不是都听见了? 方藜不敢问,就听见苏远之对温大少道:“从头到尾,你不过是想要一份休书,是吗?” 温大少怕苏远之,但苏远之提出休书,温大少还是很心动的,因为如果苏远之愿意主动休了他,到时候他拿着休书回家,即便是他爸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苏远之休了他,又不是他自己偷跑回来的。 温大少当即道:“苏、苏大少,不管怎么说,我这次可是差点为了你被人活活打死,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不能……能不能放了我?你放心,我只要休书,旁的我一分不要!” 苏远之怔怔看着温大少,这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温贤了,如今的这个温贤,看着他的眼中除了恐惧和排斥,再也没有以往半分的柔情,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也再也没有星星可见。 苏远之深吸了口气,对温大少道:“可以。” 第129章 新家 温贤看着苏远之,片刻后轻轻一笑:【也好,反正那本来就不是我的身体,你要休就休了吧,苏远之,以后你便真正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虽然无法触碰,但温贤还是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扬起的嘴角满是幸福。 【苏远之,我会陪着你,从今往后,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温大少也没想到,苏远之居然真的答应了,温大少满心欣喜,又怕自己听错了,当即又问了一遍:“你……你是说真的?你当真答应给我休书?” 苏远之冷冷道:“我给你休书,但不是现在。” 温大少面色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看着他道:“等你伤好以后,我立刻给你休书,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随你。” 说完,苏远之转身离开了房间,因为他无法面对温大少那张欣喜若狂的脸,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犯病了,一个月连犯两次,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方藜毕竟是大夫,自然看出苏远之的脸色不对,立马跟着苏远之出来。 “远之,你怎么样?” 苏远之避开方藜的靠近,背靠上墙,深喘了一口气道:“我没事。” 以前那个抗拒他人触碰的苏远之,彻底回来了,不仅如此,苏远之的情况,似乎比以前更严重,方藜发现了,却无可奈何。 “远之,”方藜抖了抖唇道,“你还爱着温贤,是吗?” 苏远之沉默不语。 方藜道:“你还爱他,所以你告诉他,必须养好伤才给他休书,你是怕他这样回去会被他家人虐待欺负,所以你想等他伤好了,有了自保的能力再放他走,对吗?” 苏远之闭了闭眼:“方叔。” “你怎么这么傻!”方藜低呵道,“他都已经嫁给了你,就算你不放他走又如何?都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喜欢他就不择手段把他留下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你自己呢?苏远之,你是人,不是机器,你难道就不能、就不能多疼惜一些你自己吗?” “方叔,”苏远之沉沉的目光看着方藜道,“我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现在放他走,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方藜闭了闭眼,沉声道:“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你明白自己心意,宏哥说的对,温贤……温贤不该留,如果早点杀了他,你也不会被伤成今天这个样子!” 温贤一怔,看向方藜,万万没想到,他们曾今居然想过要杀他? 不过也是,李宏和方藜都是真心疼爱苏远之,几乎把苏远之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儿子被迫娶一个男人,为了不让儿子受委屈,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杀了那个男人,这一点,温贤完全可以理解,自然也不会因此就对方藜和李宏心生怨恨。 苏远之沙哑道:“方叔,我的出生就是一个谎言,我在这个谎言里活了近二十年,唯一让我觉得真实的事,就是与温贤的大婚,我不后悔,哪怕这一段也成了谎言,若让我重头选择,我依然会选择被他欺骗。” 【傻瓜,】温贤无奈笑了笑,【我喜欢你这件事,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方藜吃惊地看着苏远之:“你——哎,算了,随你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 在方藜家住了几日,温大少终于能下床了,苏远之没有继续留下,当日吃了早饭,就带着温大少一起离开了,刘力开车过来接的人。 温大少带着红果瑟瑟发抖地坐在后座上,心中的恐惧让他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忘了,苏远之坐在副驾驶上,后车镜看了一眼温大少苍白的脸色,对开车的刘力道:“开慢些。” 刘力点头:“是。” 车子开的比街上人力车快不了多少,一路上谁都没说话,直到车子在一处老宅前停下,苏远之才开口说了一句:“下车。” 温大少被红果搀扶着下了车,一抬头望着高高台阶上两扇柚木大门,温大少低声问身边的红果:“这、这是什么地方?” 红果看了温大少一眼,低声道:“大少爷,这是苏大少特意买来给您疗伤的地方。” 温大少顿时心头大喜:“这么说,我、我们不用回苏公馆吗?” 红果摇了摇头,眼睛看着温大少,听见温大少一个劲儿喃喃“太好了”,看起来光顾着自己高兴了,红果抿了下唇,什么都没说。 过了前厅的花园,后面就是大堂,苏远之指了右边二楼的位置对温大少道:“那间房是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疗伤。” 苏远之说完,就往左边的楼梯走去,温大少出声唤他:“苏远之!” 苏远之脚下一顿,心头藏着两分期待,立在原地低声道:“说。” 温大少便道:“那……休书的事……” 苏远之顿时脸色一僵,身侧的双手紧握,片刻后,苏远之吸了口气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绝不反悔。” 说罢,苏远之片刻不停,疾步上了楼。 温大少听到苏远之这么说,却是明显松了口气,转头对红果道:“红果,扶着我些。” “是……是,大少爷。” 红果回神,扶着温大少上了二楼,温大少身上都是伤,奔波这一路,方藜上的止痛药药效过了,温大少龇牙咧嘴躺到床上。 “红果,我休息一会儿,你也出去吧,午饭再叫我。” 红果却没走,看着温大少片刻后道:“大少爷,若您真拿了苏大少的休书,您……准备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温大少莫名的看着红果道,“自然是回家了,不回家我能去哪儿?” 红果看着温大少,脸色刷的一下惨白,片刻后慌乱道:“那、那我先出去了,大少爷您好好休息。” 红果匆匆忙忙出了房间,背靠着房门,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红果喘息一声,整个人乱成一团。 其实红果早就发现自家少爷换人了,虽然身体的确是自家少爷,但里面人却早已经不是少爷了,红果是跟着温大少长大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温大少,就算是温鹏那个做父亲的,也未必有他了解。 起初红果不敢肯定,以为温大少死里逃生一次之后,就转了性,可一个人再怎么转变,总不会连之前所有的喜好也全变了吧? 后来红果终于明白了,少爷还是少爷,只是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人了,新少爷虽然拥有与大少爷相同的身体,但他早已经不是大少爷了,那段时间,红果也十分煎熬,毕竟温大少对他有恩,教了他几年读书识字,红果对温大少是心怀感激的,可……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红果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现在的少爷。 开始红果特别崇拜温贤,觉得现在的少爷聪明又厉害,比以前的温大少聪明太多,渐渐地,红果发现自己不再只是单纯的崇拜,他还喜欢上了这位少爷,看着少爷与苏大少一日比一日亲近,红果心如刀割,温贤说过,等将来有机会要和他一起私奔的,红果一直期盼着这一天能早日来到,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永远都等不来这个承诺了。 原来的温大少回来了,那个让红果藏在心底喜欢的少爷,却好像彻底消失了。 “少爷……” 红果双眼一红,没敢在温大少门口哭出声,捂着嘴赶紧跑了。 老宅的后花园内,红果坐在池塘边的石栏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刘力是循着哭声过来的,看到红果哭成那样,微微一愣,走上前道:“你怎么了?” 红果哭的鼻子眼睛通红通红,怕刘力看了觉得自己这样特不像个男人,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我没怎么,你别管。” 刘力蹙了蹙眉:“你家少爷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还哭什么?” 红果抬头瞪了刘力一眼:“谁哭了?我没哭!” 刘力没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指着红果眼睛道:“眼睛都哭肿了,还说自己没哭?” 红果咬牙:“你、你怎么当的下人,这么没眼力见吗?都说了我没哭了,没哭就是没哭!” 刘力无语:“行行行,你说没哭就没哭吧。” 刘力转身就走,红果出声叫人:“你等等!” 刘力回头看他:“做什么?” 红果醒了醒鼻涕,抬头问刘力:“会生火吗?” 刘力愣愣点头:“会,怎么了?” 红果道:“能怎么了?这宅子里就我们四个,马上就到中午了,还不做饭,一会儿两位少爷吃什么?” 刘力讶异地看着红果道:“你会做饭?” 红果道:“不然呢?会做饭很稀奇吗?” 刘力点头:“是挺稀奇的,我头一回看到男人会做饭,你……确定你是男人吧?” 红果怒视:“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是男的!” 刘力仔细看了看红果挺起的胸膛,认真点点头道:“嗯……这么看,的确是男的没错,否则十六岁的姑娘,该发育了……” 红果当即被气的,哪还有心思哭少爷,撩了袖子就用拳头往刘力身上招呼。 “你、你居然敢说我长得像女人?混蛋!看小爷今日让你好好尝尝爷的厉害!” 刘力被打的也不还手,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儿,光顾着抱头闪躲,边闪边道:“你、你不是要做饭吗?快住手,否则一会儿我可不帮你生火啊!” “不生火一会儿你别想吃饭!” 第130章 发现端倪 温贤跟着苏远之上了二楼,楼上是苏远之的房间,可跨进门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温贤就觉得,这应该是个双人间,外间是书房,书房里放了两张书桌,书桌是面对面摆着的,中间隔着一个过道,往里就是卧房。 温贤在左边的案桌上,看到了那方比金子还贵的胡开文,桌面的笔架上,由粗到细放了七八只狼毫笔,相比另一边的案桌,这边的简直就是俩个字:奢华。 对面的案桌上只架着两只毛笔,笔筒里更多的是钢笔,桌上东西不多,但桌子三面都是书架,上面放满了书,温贤看到一本眼熟的,正是之前被他流了口水的那本经书。 【远之,你把你苏公馆的书全搬这来了?你怎么这么爱看书啊,想当年我一看书就犯困,我爸没办法这才给我报了画画班,想着以后就算读书不行,好歹有个一技之长,也不至于饿死。】 温贤自言自语,即使苏远之听不见,他也不觉得孤单,回头见苏远之进了卧室,连忙飘过来跟了进去。 温贤没有猜错,苏远之准备这间屋子的时候,就是准备要和他一起住的,否则那张红木的大床上也不会放着两个枕头,两床被子了。 温贤眉眼含笑,跑到床边指着那被子朝苏远之道:【苏大少,你这什么意思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说着,又凑到苏远之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眯了眯眼道:【都决定睡一起了,还准备两床被子做什么?告诉你,准备也没用,你看我半夜不爬你被窝!】 温贤如今仗着苏远之听不见,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苏远之啊苏远之,上了我温贤的床,不把你吃干抹净,休想我放过你!】 温贤发现苏远之视线一直落在墙上的某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没移开眼,温贤边转头边道:【你看什么呢?】 这一回头,温贤整个人都愣住了,原来苏远之看的正是之前他随手涂鸦的Q版苏远之,当时不过随手画的,没想到苏远之居然还把画给表起来,挂在了卧室最显眼的位置,苏远之痴痴看着,眉目清浅,眼底却藏着无尽的深情。 “温贤……” 苏远之伸出手,想去碰那幅画,可想起温贤自醒来后对自己的态度,浑身冰冷如置冰窖,手臂举在半空,愣是不敢在靠近。 【苏远之。】 苏远之不知道,他举起的手正贴近温贤此刻的脸颊,温贤努力装出来的不在意,终究没能抵过苏远之眼底的伤痛,温贤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脸颊凑到苏远之的手边,同时伸出手虚无地触碰苏远之的脸颊。 【苏远之,我心疼。】 * 红果做好午饭,他自己端了一份给温大少送去,刘力则送了一份给苏远之,苏远之站在窗前,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面如冠玉,冷若冰霜。 刘力以前觉得苏远之长得太好看,若是女人还好,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实在没必要,而且苏远之性格阴鸷,行为乖张,刘力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干爹拼死也要护着这么一个人,可通过这次的事,刘力发现苏远之不光身手极佳,且足智多谋、心机了得,这次如果不是为了救温贤,苏远之很可能这辈子都活在伪装中,浑浑噩噩度过此生,刘力不愿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管是为了干爹,还是为了其他,刘力都希望苏远之能够早日振作起来。 抿了下唇,刘力伸手敲了敲苏远之的房门。 “少爷,午饭给您送来了。” 苏远之“嗯”了一声,头都没回,只让刘力放下即可。 刘力跨进门,将午饭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人站着却没出去。 苏远之冷声道:“还有事?” 刘力便道:“是有些事。” 刘力想了想,转身过去将房门给关上,苏远之听他关门,转头一双凤眼朝刘力看了过来。 刘力斟酌片刻,抬头对苏远之道:“少爷有没有觉的,少奶奶自从被您从监狱救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苏远之微怔,看着刘力蹙眉道:“什么意思?” 刘力想了想道:“我虽然与少奶奶接触的时间不久,但好歹多少也有点了解少奶奶的为人,即便……即便少奶奶对您并无爱慕之心,可也不至于突然对您避如蛇蝎吧?” 苏远之僵硬道:“他……他不喜欢我,却知我喜欢他,觉得厌恶,自然避我如蛇蝎。” 刘力听了,忍不住轻笑一声,见苏远之朝他看过来,刘力忙道:“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少奶奶对您的态度不只是避如蛇蝎吧?一个人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每次见对方时都害怕不已,少奶奶他又不是才知道您对他的心思,照理说他这次是因为您才有了这场牢狱之灾,按照少奶奶以前的性子,还不知得颐指气使到什么样子,怎么现在瞧着不像是您欠他的,而是他欠您的呢?” 刘力的话,的确让苏远之有些许顿悟,是啊,之前自己不过是被发现偷偷喜欢温贤,那段时间温贤可没少仗着自己的喜欢捉弄他,可如今呢?非但没有对他有半分恃宠而骄,反而处处怕他避他,这样的温贤,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 苏远之细想,却想不出有哪里不对,但刘力的话,的确也有几分踪迹可寻,譬如温贤突然对他的惧怕,再譬如温贤突然性情大变。 苏远之烦躁地掐了掐眉心,道:“这件事暂且不要与他人说,年关将至,你去找李叔,让李叔帮我找几个靠得住的下人,记住,贵精不贵多。” 刘力点头:“我知道了,少爷,我这就去。” 苏远之摆摆手,刘力转身离开了房间。 温贤将苏远之和刘力的对话听在耳中,觉得刘力看着壮汉一个,没想到心思居然如此细腻,不过苏远之大概也是当局者迷,这才没看出“温贤”的变化,而此刻,温贤复杂的目光看着苏远之,他心里既希望苏远之发现那个“温贤”不是他,又害怕苏远之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了,一时间温贤也是愁苦不知所措。 另一边房间,温大少吃了红果给他送的午饭,抬头问红果道:“对了,绿翘呢?怎么没见她?” 红果看了温大少一眼道:“绿翘还在苏公馆。” 温大少道:“那怎么不把她接过来?” 红果顿了顿道:“绿翘她……她留在苏公馆不会有事的。” 温大少蹙眉:“这怎么行?我们都搬走了,绿翘一个人留在那儿肯定会被欺负的,红果,要不你去找苏远之说说,让他把绿翘接过来?这么大的宅子,多一个人也没什么。” 红果自然不希望绿翘来,绿翘之前说温贤的那些话,红果可还都记着呢,红果一抿唇,就道:“大少爷,您确定要把绿翘接过来?之前可是您说的,绿翘心术不正,不能留在身边,现在把人接过来,万一她对您不利怎么办?” 温大少一愣,他虽然拥有了温贤的记忆,但显然没有温贤的脑子,当即道:“绿翘不过是……不过是一时糊涂犯了错罢了,她本意也是想报答当年苏远之的救命之恩而已,红果,你也不用这么说绿翘吧?” 红果面色一僵,以前没对比不知道,如今才发现自家少爷原来是这么迂腐之人,见推脱不掉,红果只能道:“我不过一个下人,就算我去找苏大少,他也不可能听我的。” 温大少蹙眉看着红果,语气有些不满道:“红果,你现在怎么回事?我让你做件事你却推三阻四,苏远之答不答应是他的事,我让你去说一声,你又不会少块肉,你说这话又算什么意思?红果,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的。” 温大少气愤道:“你忘了当初是谁叫你读书识字了吗?” 红果顿时一僵,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了,大少爷,我这就去找苏大少。” 温大少听红果这么说,脸色这才好了些。 “嗯,快去。” 红果端着空碗转头出了温大少的房间,将碗碟拿去厨房,红果心里憋着气,本来不想洗,想推给刘力的,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气的红果不得不自己洗了锅碗,擦净了手之后,红果咬了咬牙,去了苏远之的房间。 苏远之在书房看书,红果敲了敲门,苏远之抬头看到他,放下没看几页的书道:“进来。” 红果进了门,低头站在那儿,半晌不出声。 苏远之开口道:“有话直说。” 红果深吸口气,抬头对苏远之道:“苏大少,我们家少爷说……说让您把苏公馆的绿翘接过来,绿翘毕竟跟在少爷身边伺候多年,少爷念及主仆情谊,不好将她一个人留在苏公馆,想让她来这边伺候。” 苏远之垂眼沉默不语,红果干巴巴站在那儿等了会儿,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该说,自然也没指望苏远之同意,苏远之不同意当然最好。 就在红果准备开口告辞的时候,苏远之突然站起身道:“这件事,我亲自去跟温贤说。” 红果愣了一下,见苏远之已经出门,红果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下楼,苏远之突然问红果道:“红果,问你件事。” “苏大少请说。” 苏远之眯了眯眼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少爷最近有些不对劲?” 红果一惊,抬头看着苏远之,苏远之继续道:“你有没有觉得温贤最近好像变了个人?” 红果瞳孔微张,惊的说不出话来。 苏远之没听他回答,回头来看他,红果匆忙低下头,道:“我、我不知道,苏大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抿了下唇:“没什么,走吧。” 第131章 套话 温大少正查看自己胸前的鞭伤,大多伤处都已经结痂了,只是要完全好,还是需要点时间,温大少心急如火,恨不得有什么生肌的灵丹妙药,吃了能让他瞬间恢复,这样他就能去找苏远之要休书,彻底离开这里了。 苏远之进来时,正好撞上这一幕,温大少一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将衣服扣好,活像个被登徒子轻薄的妇人似的,一脸戒备道:”你、你来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敲门?” 苏远之一怔,刘力的话再次在他脑中回响,苏远之眼底一沉,之前被伤了心,他承认自己有刻意回避温贤,但如今,苏远之不得不好好正视一下面前的温贤。 “我听红果说,你想让绿翘过来?” 温大少惧怕苏远之,可毕竟自己一身伤都是因为他,而且这段时间苏远之也没对他做什么,不由壮起胆子对苏远之道:“是,绿翘……绿翘跟了我五年,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龙潭虎穴。” 苏远之摇头:“不行。” 温大少一愣,瞪眼看着苏远之问:“为、为什么?” 苏远之道:“这是我的家,但凡我厌恶的人,我都不想让她踏进门半步。” 温大少顿时面色一僵,他倒是忘了,自己如今屈居人下,哪有资格要求其他?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道:“除非……” 温大少问道:“除非什么?” 苏远之道:“除非是这个家的主人,那时你想让谁进来都可以。” 温大少顿时面色惨白,苏远之见了,冷笑一声道:“或者你给我一个必须让她进门的理由?” 温大少哪有理由,只能白着脸坐在那儿,身子止不住的轻颤。 苏远之再次问道:“没有理由?” 温大少咬了咬牙,含恨道:“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又哪里能有理由?” 苏远之面色一寒,深深看了温大少一眼,冷声道:“既然没有,以后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完,苏远之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温大少身体一软,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而离开温贤房间的苏远之,此刻同样满脸阴沉与不解,他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如此明显了,温贤怎么会没有理由?他挨了王军那么多鞭子,随便露一条鞭痕出来,苏远之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吗? 可惜这个“温贤”并不懂得加以利用这些,若是以前……以前那个小无赖,必然不会放过任何欺负他的机会吧?可那身体分明是温贤没错,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之说?除了这个,苏远之实在无法解释温贤身上发生的一切。 但此刻苏远之还是不敢完全笃定,他还是想再试一次。 晚些时候,刘力回来了,苏远之叫来刘力,让刘力帮他将红果支开一晚。 刘力没有追问原因,只道:“少奶奶受了伤,这个时候红果怕是不会轻易离开吧?” 苏远之道:“让你带他离开,不光是为了支开他,也是想看看你能够从后果嘴里套出些什么。” 刘力一怔:“少爷是觉得红果可能知道此事?” 苏远之道:“红果跟了温贤这么久,如果说连你都发现温贤不对劲,从小跟在温贤身边的红果,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 刘力抿唇:“是少爷,我试试。” 苏远之点头,刘力当即转身去找红果去了。 只是当刘力找到红果时,没等他先开口,红果却找了他。 “刘力,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刘力一愣,点头道:“你说。” 红果神色有些哀伤道:“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汇文?” 刘力蹙眉:“汇文?” 红果点头:”嗯,之前我答应了少……少爷,要替他完成一件事,只是少爷遇险,我担心大少爷,这件事就被搁置了,我、我想替少爷完成心愿,毕竟这很可能是他给我的……”遗愿。 红果没敢说出这两个字,只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刘力叹了口气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可别再哭了,怎么你眼泪比女人还多啊。” 红果揉了把脸,抬头朝刘力怒道:“谁是女人了?而且我这次是真的没哭,你看到流泪了吗?” 刘力好笑道:“这次真没哭,意思是之前都是真哭了?” 红果气的要命:“你这人,怎么每次说话都这么招人厌!” 刘力挑眉:“我招人厌?那好,你找别人送你去汇文吧。” 红果瞬间秒怂,拉着刘力手臂讨好道:“刘哥,刘大哥,我求你,就帮我这一次,求求你行吗?” 刘力哼笑一声:“愣着干什么?走吧。” 红果忙感恩戴德地跟在刘力身后,屁颠屁颠的去了。 事实上,离温贤之前的三日之约已经过去三日又三日,三日再三日,温贤失约了,而那几个女孩到底有没有帮温贤找猫,谁也说不准。 红果到了汇文,汇文还没放学,他在门口扒望了一下,决定等学生们放学,看看能不能找找之前那三个女生,刘力看他站在寒风中吹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把人拉回了车里。 “现在离放学还有两个多小时呢,你站那儿等,没等到人,恐怕你自己就先冻出毛病了。” 红果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没有反驳。 刘力觉得现在是个机会,趁机跟红果聊了起来。 “你之前说你想替少奶奶完成心愿,是指找猫的事吧?” 温贤除了第一次来汇文是跟着苏有信,后来几次都是刘力送他来的,所以对于找猫,刘力知道一点也不奇怪,红果想起温贤,心里忍不住就难受,缩在副驾驶上,呆呆点了点头。 刘力又道:“我听说……少奶奶找猫,其实是为了大少爷,是吗?” 红果一愣,吃惊第看向刘力,刘力笑了笑道:“大少爷跟那猫的事,还是我干爹告诉的少奶奶,就算我知道些什么,也不稀奇吧?” 刘力的解释合情合理,说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瞒着的就只有苏远之而已,想到此,红果忍不住眼神一暗,就道:“那猫不好找,少爷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汇文的几个女学生说她们愿意帮少爷的忙,但到底能不能找着,谁都不敢给个准话。” 刘力想了想,就道:“其实我觉得,那猫找不找得到也无所谓了。” 红果蹙眉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力道:“你想啊,之前少奶奶拼命想找那猫,无非就是想找大少爷拿休书吧?可现在大少爷不是已经同意,等少奶奶伤好之后就将休书给他吗?那这猫自然也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话说回来,少奶奶这心机城府一般人真是比不了啊!居然利用旧情逼大少爷就犯。” “少爷才不是那样的人!”红果瞬间恼怒道,“你知道什么?就在这胡说八道!少爷他……他是真心想帮苏大少弥补童年的遗憾,才不是利用苏大少的感情要什么休书呢!” 刘力不相信:“他是你少爷,你自然帮他说话,可事实摆在眼前,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少奶奶明知少爷倾慕他,玩起扮猪吃老虎的把戏,处处引诱少爷,害得少爷越陷越深,然后趁机找少爷要休书,他都被王军打成那样了,他要什么少爷会不给呢?” 刘力喟叹:“所以这猫啊,你真不用找,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了。” 刘力话没说完,脸颊突然挨了一拳头,刘力吃痛,转头看着红果恼怒道:“你居然——” 话没说完,却看到坐在一旁的红果,不知何时已经哭的稀里哗啦,满脸泪痕。 刘力一看到他哭就头皮发麻,这会儿也顾不上生气,又无奈又无语道:“挨打的是我,我都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上了。” “你、你混蛋!”红果哭的泣不成声,张口说话的声音都暗哑的不成调,“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少爷、少爷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也没有都对我发脾气,有好吃的总会给我留一份,少爷从来不把我当下人使唤,他……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少爷,最温柔的少爷!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在这诬陷少爷,你……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呜呜呜!” 红果抹把脸:“我、我不想跟你坐一辆车,不用你在这等我,你、你走,走的越远越好,我一会自己回去,才不用你!” 红果拉车门要走,刘力连忙把人拉下。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行了吧?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跟少奶奶道歉,是我嘴巴臭乱说话,对不起行不行?你、你别哭了,外面冷,别乱跑,你说你这万一冻着了,那少奶奶还在床上躺着呢,谁给伺候啊?” 红果一听这话,没再硬要下车了,就是坐在那儿低着头一个劲儿抹眼泪,刘力找他说话,他也不理,摆明了是要跟刘力划清界限了,哪怕人在车里坐车,照样能分出两个世界。 刘力没法子,靠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真好听见外面有卖烤红薯的路过,刘力立马下车去买了几个,上来把它们全塞进红果怀里。 “这个给你吃,算是我给你的赔礼,行了吧?” 红果本来想扔回去,低头看着那烤红薯,长得像极了之前温贤卖给他吃的那个,刚收住的眼泪,顿时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刘力头皮发麻,眼皮直跳。 “这……这怎么又哭了?!” 第132章 失约 汇文放学,红果立马从车上下去,站在门口一个个张望,望了很久很久,终于让他找到了之前说要帮温贤找猫的那几个姑娘。 “小姐姐,小姐姐!” 红果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一时着急,想起之前温贤就是这么叫的人,一张口也跟着这么叫了。 三个姑娘对这个称呼还是很熟悉的,转头朝红果看过来,也认出了红果,只是三人脸色不太好,犹豫了一下,才朝红果走了过来。 黄晓蔓气冲冲朝红果道:“是你?你居然还敢来找我们!亏我们等了你们三日又三日,你们居然放我们鸽子?你家那位少爷呢?怎么?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不敢来见我们了吗?” 红果忙道:“小姐姐误会了,并非我们言而无信,实在是……是出了一些事情,我们未能及时赶来,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各位!” 黄晓蔓冷哼一声:“我才不信,你以为就凭你这三言两句,就能再诓骗我们一次吗?” 周静冷声道:“若真有诚意,你家少爷应该亲自来跟我们道歉。” 孙若微也觉得委屈,道:“说的没错,亏我们这段时间费心费力替他找猫,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红果红着眼:“三位小姐姐,你们真的误会了,我家少爷不是不想来,他是……是实在来不了,对不起,我替我家少爷向三位小姐姐道歉了。” 黄晓蔓一愣:“什么叫来不了?” 周静心细,见红果伤心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当即蹙眉道:“莫不是你家少爷出了什么事?” 红果低着头,沙哑道:“我家少爷……受伤了,很重的伤,怕是……不能亲自来给三位小姐姐赔礼道歉了。” 孙若微讶异道:“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红果低着头不好开口,周静便道:“算了,你不方便说,我们也不逼你,总之你们不是故意失约就好。” 红果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家少爷绝不是那样的人。” 黄晓蔓也知道自己误会了,想着人受伤了,也确实没办法,便道:“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希望你家少爷早日康复。” “多谢,”红果抬头又道,“那……那猫……” 这下轮到黄晓蔓和孙若微尴尬了,两人互看了一眼,轻咳一声就将视线落到了周静身上,周静抿了下唇,才道:“抱歉,那猫我们至今没能找到。” 红果愣了下,笑了笑道:“没关系,其实我家少爷也知道那猫不好找,他说了,找不到可能是他和那猫没缘分,三位小姐姐肯费心,对我家少爷来说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红果心里难受,想着这唯一的遗愿,自己恐怕也没办法帮少爷完成了,一时也没了心思与三人继续,就朝她们三人行了个大礼。 “那猫日后不用再找了,这些日子多谢三位小姐姐了。” 说完,红果不敢被她们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眼,转头朝刘力的车跑了过去。 孙若微心细敏感,回头对二人道:“我怎么觉得……那下人看起来十分悲痛?他家少爷该不会……” 孙若微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出口,黄晓蔓却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对周静道:“我也觉得,那人长得那么好看,又那般年轻,总不会英年早逝了吧?”YXDJ。 她们俩都能发现的事,周静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不过还是对二人道:“别乱说,方才那下人不是说了么?只是受伤,许是伤的重了些,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黄晓蔓呼了口气:“对对对,肯定是我们太悲观了。” 孙若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这猫,我们还找吗?” 黄晓蔓看向周静,等着周静发话,周静抿了下唇道:“算了,不用特意去找,就顺便帮着留意一下吧。” 孙若微和黄晓蔓俩人一起点了点头,听了周静的话。 * 刘力办事还是牢靠的,眼看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红果和刘力都没有回来,老宅里就剩下苏远之和温大少两个人,苏远之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放下书主动往厨房去了。 苏远之做的还是那道皮肚面,皮肚面材料丰富,准备起来自然也繁琐,但苏远之却不慌不忙,每一步都显得游刃有余。 温贤坐在放菜的桌面上,一只手手肘撑着腿,手心托着下巴看着苏远之忙碌的身影,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苏远之虽然是在做菜,但他的表情十分严谨认真,温贤看在眼里,越看越觉得不得了,他实在太喜欢苏远之了,现在更喜欢了。 【都说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以前我都不觉得,现在发现我妈这话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远之啊远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完美呢?】 温贤换了只手继续托着下巴,朝苏远之眯了眯眼,从后面打量苏远之的身材。 【啧啧,瞧瞧这宽肩窄腰大长腿,瞧瞧这精雕玉琢的小脸,瞧瞧这……色香味俱全的皮肚面!】 温贤从桌面上飘过去,飘到苏远之身边,鼻子用力嗅了嗅,双眼发亮。 【太香了!苏远之,宝贝儿,你真棒!】 说着,温贤顿时又忍不住失落起来,苦笑一声道:【可惜我此生,怕是再也没机会吃上它了。】 温贤悲伤了片刻,就看到苏远之拿了一大罐辣椒油过来,温贤看着苏远之不多不少舀了六勺辣椒油,瞬间瞪大双眼,他好像知道苏远之要做什么了。 再看着苏远之端着碗离开的背影,温贤心里难受,叹了口气悲伤道:【远之啊远之,你……你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苏远之端着自己亲手做的皮肚面,一路上了右边的阁楼,这次他没直接进门,站在门口缓缓敲了敲门。 温大少本能地以为是红果来给他送碗饭了,也没多想就道:“进来吧,红果,我都快被你饿死了——苏、苏远之?” 苏远之面色如常,“嗯”了一声端着碗进门道:“红果早前跟着刘力出去了,到现在未归,你觉得饿,就先吃碗面垫垫肚子吧。” 人都进来了,这时候让人出去也不可能,温大少只能僵硬着身体,看着苏远之将一碗面端到自己面前。 温大少先是看到碗上漂的一层辣椒油,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和温贤不同,温大少是不能吃辣的,何况还放了那么多,这辣椒油,光只是看着,温大少都已经鼻尖冒汗了。 温大少硬着头皮问道:“这、这是什么?” 苏远之看可他一眼道:“皮肚面,之前你说过的,你爱吃这个。” 温大少张口就道:“我什么时候喜欢吃皮肚面了?” 说完,发现苏远之沉沉的目光看着他,温大少怕自己被看出来,忙想补救:“我、我的意思是说,这皮肚面看起来太辣了,我现在身体太虚,吃不了。” 苏远之歪了歪头看着温大少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吃辣吗?六勺辣油,不多不少刚刚好。” 温大少面色一白,看着苏远之一脸吃惊,然而这的确是他自己“亲口”说过的,如今苏远之不过是照着他的意思准备的晚饭而已。 温大少心里怒骂温贤疯了,居然吃得下这么辣的东西,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牙吃下了,否则万一被苏远之看出什么,那他怕是小命不保。 苏远之此刻也催促道:“快吃吧,凉了不好。” 温大少脸色发青,从苏远之手中接过了那碗皮肚面,苏远之盯着他,他耍不出什么花样,而当他送了一口面进嘴里,不到十秒钟,就被辣的全吐了出来。 “好辣!太辣了!这什么东西,辣死了,水、水,我要喝水。” 苏远之走到一边,倒了一杯凉茶回来递给温大少,温大少看也没看仰头咕咚咕咚,一杯水瞬间被一饮而尽。 苏远之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温大少,温大少一脸嫌弃的将皮肚面放到床头柜上,那模样,是死都不想再碰了。 苏远之沉声道:“怎么,不好吃吗?” 温大少抬头看他,苏远之一双凤眼如墨,那眼神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看穿看透一般,温大少忽然有些心慌,双手指尖微微颤抖,温大少道:“我……我现在身体不舒服,吃不了这么辣的东西。” 苏远之看着他,就在温大少的恐惧快到极限的时候,苏远之突然收回视线,并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是,你现在身子虚,还是应该吃些清淡的比较好。” 温大少刚松一口气,就听苏远之又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重做。” 温大少哪里敢吃苏远之做的东西,刚刚那辣味还没散呢,连忙道:“不、不用了,我等红果回来,让红果帮我做就好了。” 苏远之问道:“粥吃吗?之前你吃过的,说很好吃,想一辈子都吃我给你做的粥。” 温大少脸色发白:“苏、苏远之,你说过,你会给我休书,你会让我离开的!” 苏远之沉默片刻,突然道:“那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温大少大惊,看着苏远之面如死灰。 第133章 找个道士 苏远之刚下楼,就看到红果和刘力从外面进来。 苏远之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这么晚?” 刘力道:“回少爷,刚才我陪红果出去采办,谁知半路车出了问题,修了半天才总算修好了,就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苏远之抿了下唇:“晚饭吃过了吗?” 红果当即道:“我现在就去做。” 苏远之道:“做你们自己那份,我跟温贤已经吃过了。” 红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苏远之,恍然想起苏远之本身就会做饭,也是,都这么晚了,难不成还特意等他们吗? 红果点头:“知道了,大少爷,那我……我先去看看我家少爷。” 苏远之“嗯”了一声,红果咚咚上楼,苏远之朝刘力看了一眼,刘力了然,跟着苏远之身后去了一楼客厅。 刘力低声道:“少爷。”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有收获?” 刘力摇摇头,又道:“但是少爷,我总觉得红果好像有点怪怪的,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但是他不肯说。” 苏远之道:“将你们的对话说来听听。” 刘力就将自己在车里故意说温贤不好,之后红果拼命维护的那段告诉了苏远之,苏远之思忖片刻,发现就像刘力所说,从红果身上并未打探到什么,但确实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苏远之说不上来是什么,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你说温贤之前与汇文的女学生有三日之约?” “是,”刘力道,“应该是那三个女学生答应帮少奶奶找猫,只是少奶奶后来出了事,三位女学生误以为少奶奶失信,红果这次过去,就是想替少奶奶澄清一下,顺便也是想打探一下猫的下落。” 苏远之知道温贤在找猫,但具体为什么找猫,他并不知晓,抿了下唇道:“你跟他去过几次,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要找猫吗?难道跟他如今性情大变有关?” “这个……”刘力犹豫再三,不确定该不该告诉苏远之实情,毕竟现在这情况,如果让苏远之知道温贤曾今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帮他找一只猫,苏远之对温贤必然越陷越深,温贤如今对苏远之的态度,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苏远之看刘力犹豫,立马看出蛛丝马迹,当即蹙眉道:“你有事瞒着我?” 刘力一看瞒不住了,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瞒着您,是……少奶奶有事瞒着呢,其实那猫,少奶奶并不是帮他自己找,而是帮少爷您找的。” 苏远之微怔:“我?” 刘力抿了下唇,道:“不知少爷还记不记得,您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老猫,只是那老猫后来死了,您为此难过许久。” 苏远之过目不忘,何况这件事曾经给他带来深刻的记忆,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苏远之当即猜到缘由。 “温贤想找一只与我童年相同的猫,来弥补我内心的遗憾?” 刘力点头:“是,少奶奶之前找我干爹问您有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干爹就将您小时候那只猫的事告诉了少奶奶,谁知少奶奶把这事儿记下了,一心想替您找一只一模一样的猫。” 苏远之沉默许久,神色忽明忽暗,思绪万分复杂,刘力站在一旁静候,就听苏远之忽然问了刘力一句。 “刘力,你可相信鬼神之说吗?” 刘力抬头瞪眼看向苏远之:“少爷,您的意思是……” 苏远之抬头,双目如潭:“温贤的确还是温贤,但也只是那具身体,而身体里的灵魂,却未必是本人。” 刘力目瞪口呆看着苏远之,半晌说不出话来,虽然苏远之的解释匪夷所思,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似乎就能说的通了。 刘力快速眨眨眼,片刻后道:“那红果、红果是不是也发现了?可他为什么不说?” 苏远之道:“或许他还不确定,所以不敢妄言。” 刘力思忖片刻,抬头看着苏远之问:“少爷,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道:“刘力,其实我从来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但事到如今,我想试一试。” 刘力道:“少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苏远之抿唇道:“去帮我找一个靠谱的道士。” 刘力点头:“我知道了,少爷,我现在就去打听。” 苏远之阻止道:“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况且你晚饭都还没吃,还是明天再去吧。” 刘力想说自己一会儿路上随便买点就行,想到一会儿好像是红果做饭,想着他下午心情不大好,别一会儿自己走了红果晚饭都不吃了,便点头应了苏远之的话。 刘力一走,苏远之坐在那儿,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想起刚才温大少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那副惊恐万分的模样,温大少的怯懦与软弱,苏远之已经统统看在眼里,如今即便温大少说他就是温贤,苏远之也不会相信了。 苏远之闭眼,低声喃喃:“他绝不会如此不堪……” 他的温贤,聪明机警、为人通透,且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绝不做吃亏的事但也不会鲁莽行事。 而现在的“温贤”,软弱胆小、固执迂腐,浑身都是一种自卑到了极致的自信,这样的人,在以前苏远之连瞧都不愿多瞧一眼,事实上若不是还顶着那张脸,苏远之恐怕早就对温大少厌烦了。 苏远之不知道,他心中真正喜欢的那人,此刻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一脸惆怅。 【苏远之,我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夸你聪明。】 温贤自己本来就属于鸠占鹊巢,就算苏远之猜到温大少的灵魂换了人,就算他把全天下最厉害的道士给找来,又能如何呢?温贤实在不忍心看到苏远之再失望一次。 可惜如今他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他只能这样用这种方式陪在苏远之身边。 * 红果刚一进温大少房间,就看到温大少独自坐在床上,听到他进门时的声响,顿时吓得如惊弓之鸟。 “是谁?” 红果被吓了一跳,站在门口没敢继续往里走,回了一句:“大少爷,是我,红果。” “红果!”温大少一看到红果,就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边,忙朝红果道,“红果,你过来,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快!记得把门关好。” 红果反手将门关好,这才一步步来到温大少面前,见温大少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一张脸更是惨白,顿时吃了一惊。 “大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大少白着脸,一把抓住红果的双手道:“红果,红果,那苏远之他、他言而无信,他、他方才跟我说,跟我说他决定不打算放我走了,之前、之前明明说好的,等我伤好之后,他就给我休书让我离开的,君子言而有信,他怎么、怎么能这样呢!果然,苏远之就是个混账无赖,我、我才不要嫁给这样的人,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得离开这里!” 红果听了也是满脸诧异,毕竟如今他对苏远之的看法已经明显有了改观,苏远之根本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啊,怎么才过了几日,突然就改主意了呢? “大少爷,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是他刚才亲口跟我说的,苏远之他根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莫名其妙端来一碗辣的胃疼的皮肚面,非让我吃给他看,这也就算了,他还突然说他反悔了,他不给我休书,就打算这样把我拴在他身边一辈子!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怎甘如此屈辱过一生?我绝不同意!” 温大少转头对红果道:“红果,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红果道:“大少爷,您让我怎么帮您?我不过就是一个下人。” 温大少思来想去,能帮自己的也没几个人,当即道:“你、你去找我爸,你告诉我爸,就说苏远之他差点儿把我害死,我爸肯定舍不得我出事,你让我爸来救我!” 红果看着温大少,想着他如今好歹也算是重活一世,怎么还如此天真? 红果婉转道:“大少爷,老爷若是有法子,当初您也不会嫁给苏大少了。” 温大少再次被事实砸了一脸血,呆愣片刻,突然咬牙怒骂:“都怪那个蠢货!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去招惹苏远之,如今被一个男人爱上,这么恶心的事情,他倒是甩了个干净,却让我替他背了这个锅!” 红果知道温大少骂的是谁,顿时脸色一僵,咬了咬牙才忍住没说出什么以下犯上的话。 红果深吸了口气,对温大少道:“大少爷,您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温大少低呵道:“如今这种情况,我还如何能睡得着!” 红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温大少怕苏远之再来,也不让红果离开,就这样,红果在房里陪着温大少,直到他睡下,才从房里出去。 如今红果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连晚饭也懒得去做了,想着干脆算了,睡一觉明天再说,结果刚下楼,就看到刘力靠在一旁朝他喊了一声。 “喂!” 红果心里烦闷,看着人没好气道:“干什么?” 刘力道:“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快去做晚饭。” 红果气呼呼道:“你不会自己做吗?我凭什么要给你做晚饭?” 刘力理所当然道:“我不会啊,你忘了吗?” 红果想起这傻大个儿的确不会,白日在厨房里,他可是见识过了,切个土豆丝能切成手指粗的土豆条。 可红果就是不想给他做,却听刘力幽幽道:“别忘了今日是谁送你去的汇文。” 得,感情这是来讨债了,红果最不愿欠别人人情,当即咬牙切齿道:“行!我给你下面,毒不死你!” 刘力哈哈笑了笑道:“你这话提醒我了,行,那一会儿那面下好了,你先吃一碗,确定没事我再吃。” 红果盛怒,朝人呵斥:“爱吃不吃!” 第134章 包饺子 刘力办事的效率很快,不过三日,就替苏远之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干爹那边,下人也已经找好了,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家,少爷,我觉得应该等……少奶奶这件事情过后,再让人进宅子来做事。” 苏远之“嗯”了一声,这是同意了。 刘力最近经常看到苏远之揉自己太阳穴,看到苏远之眼下的青痕,刘力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少爷,您没事吧?” 苏远之摆摆手,问道:“对了,今天是不是小年夜?” 刘力点头:“是。” 苏远之道:“给你放个假,今晚回去陪陪你母亲,后日你再去将那道长接过来。” 刘力就道:“不用了,我妈……身体好着呢,也不用我特意去看,还是少爷您这边需要人手,我走了万一您有什么事怎么办?” 苏远之道:“没事,回去吧。” 刘力抿了抿唇,点头道:“那……好吧。” 苏远之又道:“顺便给红果也放假,温贤这边……我来照看就行。” 刘力看了苏远之一眼,有些不忍,如今温贤的身份不明,苏远之见一次都是一种煎熬,可即便如此,苏远之还是想见温贤的吧? “……我知道了,少爷,我这就去找红果。” 刘力从苏远之房间出来,直接去了后厨,红果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像是突然迷上了厨艺,一日三餐都在厨房里忙活,一忙活就好半天,基本上温大少那边就隔会儿功夫去问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 刘力到厨房的时候,红果正在擀饺子皮,擀着擀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刘力微顿了一下,跨进门边走边道:“你这是忘记给饺子放盐巴,就用自己眼泪凑合呢?” 红果没注意到有人来,刘力一出声,立马被吓了一跳,忙慌乱的擦了擦眼泪,抬头朝人怒道:“你、你这人走路怎么不出声啊!” “是我不出声吗?”刘力走过来,“明明是你自己想心事想出神了吧?” 说着,刘力走到一旁洗了洗手,过来拿着红果擀的饺子皮要包饺子。 红果吓了一跳,忙呵斥道:“你干嘛?” “包饺子啊,看不出来吗?” 边说着,刘力已经快速包好了一个饺子,那饺子包的肚皮饱满,褶皱均匀,跟个小元宝似的,竟十分好看。 红果惊讶道:“你居然会包饺子?” 一个连火都烧不好,菜都不会切的人,居然会包饺子? 刘力轻哼一声:“小瞧我了吧?我告诉你,我们大院里每年包饺子,就属我包的又快又好看,弟弟妹妹们就爱吃我包的饺子,说我包的饺子比其他人包的都好吃。” 红果道:“你还有弟弟妹妹?” 刘力道:“有,很多,不过不是亲的,我们这些孩子,不是没爹就是没妈,父母双亡的也不少,是干爹给了我们安身之所,把我们养大成人的。” “李管家?” “嗯。” 老实说,红果挺怕李宏的,李宏整日不苟言笑,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红果有时候都觉得李宏不像人,像个机器,却没想到李宏居然收养了这么多孤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对了,”刘力眼角扫了红果一眼,笑了笑道,“你刚才又为什么哭啊?如今你家少爷身体日渐康复,眼看都能下床自己走动了,你怎么还哭呢?” 红果一顿,事实上,他如今每次看到温大少,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温大少对他有恩,他理应报恩,当初温大少自杀, 他也是真心实意难过了很久,可……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时不时就出现后来在苏家,与温贤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日日折磨着红果,甚至红果都不太敢面对温大少,就怕自己一个不忍心,当着温大少的面流眼泪。 所以当看到温大少身上的伤渐入佳境之后,红果干脆就躲来了厨房,这样不用每日面对温大少,也不至于老想着这件事。 可不面对就真的不会想吗?就在方才,想着明日就是小年了,那位少爷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地,过得如何?还是说,他如今已经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了呢? 红果越想越觉得难受,忍不住就自己哭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话,红果当然万万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当即回刘力道:“我、我就是想家人了,想着好久没见他们,心里难受不行吗?” 刘力一眼看出红果在撒谎,只是看他实在可怜的样子,终究没忍心继续逼他,便道:“你如果是想家人,一会儿包好饺子,我送你回家。” 红果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目瞪口呆看着刘力道:“回、回家?” 刘力道:“是,大少爷说了,明天是小年,让你我二人回家和父母团聚一日,后日我再去接你回来。” 红果还是想念父母的,而且红果还有个妹妹,红果很疼她妹妹,这都好久没见了,如果能回去见见他们,妹妹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可……可我家在城外,还有很远很远的路呢。” 刘力笑了笑:“我开车,再远半日还到不了吗?” 红果心动了,却也没敢一口答应,就道:“那我得请示一下我家少爷才行。” 刘力点头:“是该如此,那一会儿包好饺子,我陪你去。” 红果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去请示为什么要让刘力陪啊?这会儿光沉浸在回家过小年的喜悦中,连着擀饺子皮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刘力见他脸上挂着笑,擀饺子皮擀的要跳起来似的,忍不住也弯了嘴角。 既然擀了饺子,午饭自然就是吃饺子了,红果端了一大碗上楼,小心翼翼放到温大少面前。 “大少爷,您之前说您想吃饺子,我给您做好了,您尝尝。” 温大少喜欢吃饺子,看到当即眉开眼笑:“真不错,红果,还是你最懂我。” 红果笑了笑,犹豫片刻道:“大少爷,有件事我想跟您请示一下。” 温大少边吃饺子边道:“你说。” 红果低着头低声道:“明日是小年,苏大少……给我们下人都放一天假,让我们回去陪家人过个小年,您知道我家住的远,我想着下午没什么事,我能不能就先……” “你说什么?”没等红果说完后面的话,温大少一脸惊慌的把人打断,“你说苏远之给你们放了假?让你们回家过小年?那……那也就是说,明日这宅子里就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红果愣愣点头:“是……” “不行!绝对不行!红果,你不能走!”温大少饺子也不吃了,放到一旁,紧紧抓住红果的双手,满脸慌乱,“红果,你不能留下我跟苏远之两个人,他、他太可怕了,我不想看到他,红果,红果你别走,你走了万一他又让我吃那个辣死人的面怎么办啊?红果,苏远之他根本就是在找机会想折磨我,你千万不能走啊!” 红果看着苦苦哀求自己别走的温大少,有些不明白,苏远之从头到尾也没伤害过大少爷,为什么大少爷怕苏远之怕成这样呢?甚至到了……让他都觉得丢人的地步,至少那位少爷,在被王军用鞭子打的半死不活的时候,那双眼睛依旧是赤诚的、坦然的,哪里会像这样,胆怯如鼠? 红果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什么小年、什么回家见家人,所有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冲了个干干净净。 从温大少手中抽回自己的双手,红果抿唇道:“我知道了,我……我这就去跟苏大少说,小年我不回去了。” 温大少瞬间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快去说。” 温大少深怕红果后悔似的,催促着红果快去,红果动作僵硬地从温大少房里出来,看到刘力站在门口,才想起刘力是陪着他一起来的,红果忙调整情绪,朝刘力撤出一抹干笑道:“我……我们家少爷想让我陪陪他,我就不回老家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刚还还能多陪你母亲半日了。” 刘力没说话,一把握住红果的手腕:“你跟我来。” 刘力将红果拉去了厨房,关上门之后,刘力对红果道:“红果,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不觉得你家少爷最近怪怪的吗?” 红果暗吸一口气,看着刘力小脸一白:“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刘力蹙眉,喘了口起道,“虽然我跟少奶奶的接触不多,但我眼里的少奶奶,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懦弱无能道向你求救!红果,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我觉得他、他根本就不是你家少爷!即使身体是,但身体里的灵魂,恐怕早就换人了!” 红果大惊,看着刘力瞳孔扩张,而他越是这幅慌乱不堪的样子,刘力越发肯定自己说多了,红果的确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刘力道:“红果,我不明白,你明明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也看到了,大少爷为了你家少爷都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大少爷如此吗?” 红果身形微晃,脑子一怔晕眩:“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爷他……他就是少爷,不是什么别人,他……他就是大少爷。” 以前的大少爷就是这样,只是你们认识的人并不是大少爷而已,那个人……那个极好的人,这辈子他们恐怕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第135章 温贤回来了? 刘力不知道红果心中所想,见红果到现在还极力否认,以为他是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不愿接受,便拉着他的手臂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大少爷,你把你发现的事情告诉大少爷,大少爷一定会想到办法帮你。” “不、不行!我不去,不可以!”红果一听要去见苏远之,就更吓得不轻了,他如今深知苏远之对温贤的感情,但苏远之喜欢的究竟是谁,没有人比红谷更清楚,这个时候如果让苏远之知道,因为自家少爷回来了,而让那位少爷消失了,苏远之很可能一怒之下杀了自家少爷的! 不管怎么说,温大少对红果是有恩的,若因为自己间接害死温大少,红果心里也是万万不愿的。 刘力不知道这些,他这会儿是执意要带红果去见苏远之的。 红果力气远不如刘力,眼看就要被拉出厨房了,红果突然朝刘力跪了下来。 “我求你!我求求你了刘大哥,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苏大少,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他才是真正的大少爷!” 厨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苏远之面若冰霜地从外面走进来,刘力瞬间停止了拉扯,红果看着苏远之,面色惨白如纸。 苏远之极力隐忍着,身侧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手背上筋脉凸起,最终深吸一口,苏远之朝红果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他才是真正的温贤,是什么意思?” 红果不敢说,咬了咬牙死命摇头。 “红果!”苏远之沙哑着声音道,“温贤护你,别逼我杀你。” 苏远之这话的意思,是告诉红果,因为温贤,我暂且留你一命,但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便会杀了你! 刘力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整个人都微微发颤,眼底腥红,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原本想开口说什么,这会儿也全咽了回去,只焦急看向一旁的红果。 红果硬挺了一会儿,便像是再也挺不住了,双腿一摊,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苏远之闭目不看他,事实上也是在拼命压制自己的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苏远之如今脑子里的神经都是紧绷的,稍有差池,他怕自己会当场发疯,杀了红果。 红果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鼻涕,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苏远之。 “……所以,现在的大少爷,才是真正的温家大少爷,之前嫁去苏公馆的少爷,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好像对我和我家少爷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我、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少爷,我知道在您心里……喜欢的并不是我们家少爷,可是、可是事已至此,那位少爷很可能已经完全不在了,我只求你,看在他与我家少爷共用过一具身体的份儿上,能不能留我家大少爷一条命?” “……不在了?”苏远之呵笑一声,“什么叫不在了?” 红果道:“其实我早就觉得,那位少爷好像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他有时候说出的话,我根本就听不懂,总有很多新鲜有趣的词儿,那是我从未听说过的,我想,他可能已经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了吧。” “红果!” 刘力突然朝红果斥喝,红果吓得浑身一激灵,睫毛颤抖着看向刘力,却见刘力面色如沉,咬牙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红果转头去看苏远之,苏远之充满戾气的双眸,周身发出阵阵寒气,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红果自以为自己那般说,能让苏远之心里好过些,至少那位少爷还活着,活在异世,却不知这样的话对苏远之确实真正的杀人诛心。 身在异世,是不是说无论他们是生是死,都永远永远见不到彼此了?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无力与恨意变成巨锤,哐哐捶打苏远之的脑袋,头疼欲裂。 “少爷!” 刘力发现苏远之不对劲,忙伸手去辅,这才没让苏远之后脑勺着地,苏远之头晕耳鸣,鼻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把刘力吓坏了,刘力忙扶着温贤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朝红果道:“准备热水和毛巾,快!” 红果被苏远之的样子吓坏了,直到刘力又朝他吼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匆忙点头,转身去找毛巾和热水。 苏远之鼻血滴在胸口,刘力要替他擦拭,苏远之一把握住刘力的手腕,嗓音又干又哑道:“刘力,去,将那道士找来,问他……能否招魂!” 刘力一愣:“少爷,您……您是想……” 苏远之眼神阴鸷,说话的语气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道:“既然能附身一次,自然就能在附身一次,我要让他回来,让温贤……永远消失!” 刘力面色一变,苏远之说的这个“温贤”,自然不会是嫁来苏家的那位,而是真正的问家大少爷,苏远之这么做,是要“杀死”温大少啊! 这段日子,刘力也看清了苏远之对温贤的感情,很难相信,苏远之如此寡淡薄情的人,居然如此深爱着温贤,或许正是因为苏远之对别人凉薄,他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温贤,所以才会疯狂到如此地步吧? 可以说,温贤要是回来了,苏远之也就“活”了,温贤要是死了,苏远之是生是死也并无区别。 二者该如何取舍,刘力心中自然也有答案。 须臾,刘力道:“我知道了,少爷……” “不可以!”红果端着水的盆被打翻,他扑过来跪在苏远之面前道,“苏少爷,您不能这么做啊,少爷也是我家少爷啊!何况那位少爷若是知道,您是用这种方法救回了他,恐怕、恐怕他也会良心不安的啊!” 红果这话一说,苏远之顿时面色一僵,红果了解温贤,他又何尝不了解自己心爱之人? 一时间,苏远之的脑子里两个决断天人交战,痛苦不堪。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是温大少! “大少爷!” 红果率先冲了出去,苏远之和刘力随后,三人刚到大堂,就看到温大少整个人昏迷在地。 苏远之本能要冲上去,但一想到那已经不是自己心爱之人,伸出去的手臂就开始不自控的发抖,红果拖不动温大少,最后还是刘力上前一把将人抱起,匆匆上楼送回了房。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理说温大少应该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的,近段时间虽然他伤好了不少,已经完全可以下床走动了,许是怕见到苏远之,温大少待在自己房里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一下子人突然就昏倒在了大堂呢? 好在片刻后,温大少悠悠转醒。 “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 红果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温大少睁开眼,忙上前询问,却见床上的温贤,忽然朝红果轻轻一笑,柔声问道:“红果,我的猫,你替我去问了吗?” 红果一愣,呆呆看着温大少,愣是半晌没回过神。 温大少一脸无奈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傻了?”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看到站在离自己有段距离站着的苏远之,温大少饱含情谊的眼神朝他微微一笑:“远之,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离我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所有人大惊,红果看着温大少,又看向苏远之,苏远之震惊,只见他一步步走到床边,缓缓开口道:“温贤?” 温大少一笑:“是我。” 苏远之双目赤红,红果主动往后退开一步,苏远之沿着窗沿缓缓坐下,伸出手,缓缓覆在温大少路在被子外的手,颤抖着声音又叫了一声:“温贤。” 温大少又应了一声:“是我。” “少、少爷……”红果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站在那儿哭泣不止。 温大少无奈道:“怎么哭这么惨?不就是没让给你放假吗?行了行了,答应你了,小年给你放个假,回去陪家人去吧。” 红果摇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少爷,我……我……” 红果不知该怎么说,结结巴巴半晌,干脆继续低头抹眼泪。 温大少就对苏远之道:“这小子,怎么傻乎乎的。” 失而复得,苏远之握着温大少的手舍不得放,轻笑一声道:“随他主人了。” 温大少一愣,瞬间有些不满地瞪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自始至终只看着他,满面柔光。 还飘在半空的温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瞪大的双眼堪比铜铃,若不是他自己就是正主,此刻恐怕连他都要被温大少给欺骗了! 事实上,温贤亲眼看到温大少站在厨房外,将苏远之与红果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在听到苏远之说要请道士招魂的时候,温大少被吓得面如死灰,就见他忽然转身,匆匆往回跑,就在他拖着负伤的身躯要跑出门的时候,温大少突然有停下了脚步。 温大少站在大堂,低头沉思片刻,恐慌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接下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大喊一声,便顺势倒在了地上。 第136章 灌酒 温贤原本还有些懵,不明白温大少这是什么操作,如今见温大少努力扮演着自己,温贤内心焦灼万分。 【温贤,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可不相信温大少会突然转了性,他对苏远之的恐惧,对男人与男人之间亲密的那种厌恶,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而温大少为什么要如此讨好苏远之?温贤心中忽然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可惜这点,温贤知道,其他人却不知道,苏远之失而复得,如今对待温大少,简直就像捧着颗稀世珍宝,体贴入微,处处小心。 “明天就是小年了,红果想回家看看父母,远之,你能让刘力开车送送他吗?红果家在城外,有些远。” 刘力看了温大少一眼,红果红着双眼道:“少爷,我不回去了,我就陪着您。” 温大少摇头:“那怎么行,想来你父母肯定也十分挂念你,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大事。” 红果道:“可我走了,那就剩您一个人了。” “怎会?”温大少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苏远之,“我有远之,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苏远之看着温贤道:“你二人下去收拾收拾,刘力,一会儿你送红果。” 刘力颔首:“是,少爷。” “稍等一下,”温大少对苏远之道,“远之,这大过节的,你总不好让他们俩空手回去吧?不然……你借我些钱,我给红果,让他回去给他爹妈买两件新衣裳也是好的。” 苏远之点头:“好,要多少。” 温大少斟酌片刻道:“就……一人一百大洋吧。” “什么?!” 刘力和红果同时吃了一惊,瞪眼看着温大少。 红果道:“少爷,一、一百大洋也太多了吧,我哪儿敢要这么多啊!况且您不是最爱钱……” 红果自觉这话说的不对,立马收了声,温大少眼神微闪,就对红果道:“说什么呢?红果,你如此忠心待我,我当然也要知恩图报,远之,一百大洋……可以吗?若你觉得多……” “不多。”苏远之雷厉风行,“你等我,我现在去拿。” 温大少心中狂喜,面上未敢表露,等着苏远之拿了钱回来,给了两人一人一张德和魁钱庄的大洋银票。 红果和刘力一人领了一张,俩人目瞪口呆看着手中的银票,对视一眼,满脸诧异。 温大少却是十分满意的,抬头又问苏远之:“对了,家中有酒吗?” 苏远之点头:“有,不过你现在不能喝。” “我不喝,”温大少笑道,“只是过节没有酒,总觉得少了些气氛,虽然只有我们二人过节,好歹也得有点过节的样子吧?” 苏远之道:“好。” 温大少顿时笑容满面。 晚间。 红果和刘力已经离去,老宅里就剩下苏远之和温大少两个人,温大少卧床休息,苏远之去后厨亲自准备饭菜。 温大少坐在床上,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被褥上的双手,一只手用力擦拭自己被苏远之握过的那只手,像是要生生搓下来一层皮似的。 接着,温大少从床上起身,一步步走到梳妆镜前,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温大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唤道:“温贤?” 温贤察觉温大少居然在呼唤自己,只是与他不同,自己并不能在镜中与温大少交谈,或许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温大少的身体吧。 温贤心中悲伤,看着温大少开口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温大少似乎也只是想确定一下温贤还在不在,坐在镜子前呼唤了片刻,见并没有什么异样,温大少冷笑一声:“看来,你已经不在了,我的身体从今往后只属于我自己,谁都别想把它抢走。” 温贤觉得这样的温大少有些怪怪的,不同于白日里的怯懦胆小,现在的温大少表情阴冷,与之前的他比起来,气质完全不同,甚至让人觉得十分阴冷。 须臾,坐在镜子前的温大少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温贤觉得莫名,实在那笑声听着着实让人不舒服,温贤飘到温大少面前。 【你在笑什么——】 温贤说着,从镜子里看到温大少下颚微受,斜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的模样,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温大少太奇怪了,他这个样子,不像个人,倒像个索命的厉鬼! 【怎、怎么会这样?温贤太奇怪了,他这个样子……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不行,我要告诉远之,要让他小心!】 温贤正要往窗外飘,可一回想,自己如今这副样子,又要怎么告诉苏远之呢?苏远之根本看不见他, 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就是朝着苏远之喊破了喉咙,苏远之也不会听见的。 【温贤,你若是敢伤害苏远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温贤咬牙切齿,看着温大少脸色发青。 门外传来敲门声,温大少瞬间收了脸上的阴狠,重新换上一张与“温贤”相同的表情,走过去替门外的苏远之开了门。 苏远之道:“晚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温大少笑道:“我算着时间是差不多了,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温贤连忙也跟着飘下来。 苏远之让温大少坐下,温大少忙问道:“酒呢?” 苏远之从地上拿起酒瓶,替自己斟了一杯,又替温贤斟了一杯。 “你看着就好,不要喝。” 温大少点头:“好,那你就连我那份也喝了吧。” 苏远之看了温大少一眼,点头:“好。” 温贤看着苏远之端起酒杯连喝了两杯,温大少笑的十分满意,心里越发觉得慌乱,飘到苏远之身边忍不住朝他喊道:【苏远之!你别听他的!】 可惜,苏远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温大少端起自己那杯朝苏远之举杯:“远之,这杯我敬你,谢谢你救了我。” 苏远之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他救了温贤,而是他对不起温贤,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温贤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温大少道:“你别摇头,我说真的,是真的要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因为你,我恐怕都被王军给活活打死了,所以你别谦虚,就是你救了我。” 苏远之看着温大少,时间有些久,温大少还举着杯子呢,看了一眼苏远之端着的酒,温大少扯了扯嘴角:“怎么了?” 苏远之没回话,一仰头,就是一杯酒一饮而尽。 温大少这才满意,他不能喝,一杯酒未动又放下,温大少给苏远之夹了一些菜。 “来,别光喝酒,多吃点菜。” 苏远之低头,将温大少夹的菜吃进了嘴里,温大少看着他咀嚼咽下,立马又端起了酒杯。 “远之,这杯我再敬你,敬你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即便我连要休书这种话都说了……你还依然对我不离不弃,远之,谢谢你。” 这次苏远之犹豫都没有,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温贤急坏了,他好像看出点温大少的套路了,从刚才开始,喝酒的都是苏远之,一杯一杯灌下去,半瓶片刻就进了苏远之的肚子。 【远之,苏远之别喝了,他、他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灌你酒,别跟他喝了远之,别喝了!】 “这杯,我还是要敬你,”温大少颔首一笑,“希望我们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温贤去看苏远之,果然苏远之仰头就是一灌,温大少卑劣了,找的这些话,都是吃准了苏远之的要处,苏远之不可能不喝。 “远之,说好的,你要连我那份一起喝的。” “远之,今夜我真的好高兴,能与你在一起,我敬你一杯吧。” “远之,再喝啊。” “远之……” 温贤眼睁睁看着苏远之一杯接一杯的背温大少灌酒,看着苏远之一双清冷干净的眸子,渐渐让酒精染上浑浊之气,看着苏远之酩酊大醉。 【远之,别喝了,我们回房间,好不好?已经很晚了,回去吧,他不是你的温贤,他不是。】 可任凭温贤将嗓子都喊哑了,依然没有半点作用,酒还是一杯一杯被劝进苏远之的口中。 终于,苏远之酒力不胜,醉趴在了桌上,碗碟被撞的哐当响。 温大少见苏远之倒下,脸上洋装出来的深情,瞬间消散如云烟,温大少眯眼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在苏远之肩上推了推。 “远之,远之?你还好吗?远之,醒醒。” 苏远之“唔嗯”两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看来真是醉得不轻了。 “苏远之?” 温大少冷下声,语气阴沉的叫了苏远之的全名,温贤看着他眼底的冷厉,豁然明白,温大少为什么突然让红果离开,为什么要伪装成自己,为什么灌苏远之的酒,原来他是要趁着苏远之醉酒之后,杀了苏远之! “远之,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温大少说完,上前将苏远之扶起,将他一条手臂驾到自己脖子上,自己一只手用力搂住苏远之的腰,温大少忍着厌恶,扶着苏远之一步步离开大堂。 然而,他却并没有带苏远之上楼,温大少拦着烂醉的苏远之,一步步来到后院,后院有一方莲池,冬日里只是剩下一片枯枝残叶,白日看着倒没什么,到了晚上,月光下再一看,枯枝叶张牙舞爪,显得格外凄凉阴森。 第137章 温贤还在 这里根本就不是苏远之的房间,温大少这是要将苏远之沉如莲池! 此刻他扶着苏远之,伸头往那莲池看了一眼,曲桥下幽幽的池水,如墨一般漆黑,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有可怕的东西,从水下冲出,将岸上的人拖下去。 温大少可以说就是跳湖“而死”,对于水,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恐惧,咽了咽口水,不经往后退了一步,温大少转头看向被自己扶着的人,眼神却是近乎疯狂的果敢。 “苏远之,”温大少低吼道,“这是你逼我的!你想让我死,我就先让你死!” 温大少嗤笑一声道:“你放心,会有人为你偿命,红果跟那个刘力,他二人谋财害命,卷款潜逃,等天一亮,我就会去警察厅报案,为你……讨回公道。” 原来温大少让苏远之给红果和刘力过节费的缘由就在这,他这是一步步设计好的连环套,准备让这三人钻呢! 自由的人生即将到来,温大少就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大笑出声。 温贤怎么都没想到,温大少居然打了这个主意,温贤都要急疯了。 【你若敢动他,我杀了!!】 温贤绕到苏远之身边,拼命的呼唤他。 【苏远之,苏远之醒醒,你快清醒一点,苏远之!苏远之!!】 温大少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细细的下玄月,像一把锋利的镰刀。 “今儿真是个不错的日子,苏远之,你放心,明年的忌日,我会给你上柱香,若我还记得的话,呵呵!” 温大少低低笑了笑,幽幽如鬼魅一般,听的人汗毛倒立。 只见他将苏远之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下,扶着苏远之的双肩,站到了苏远之的身后,苏远之依旧醉的不省人事,脑袋下垂,下颚抵着胸膛,完全不知自己眼前面对的,并非高床软枕,而是深浅不知的池水。 温贤飘到苏远之面前,张开双臂阻挡:【不要,温贤,别碰他,别碰他!!不要!!】 然而一切终究都是徒劳,苏远之的身体从温贤的身上穿透,扑通一声,苏远之落水,溅起一米高的水花。 水花丛温贤的身体穿透,虽未感觉到湿意,可那彻骨的寒意,温贤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温贤被冻得一个激灵,才猛然回神,温贤一咬牙,转身就要随苏远之一跃而下,却听不远处有人一声大喊:“大少爷!” 温贤一怔,转头去看,就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刘力,突然出现在了后院,只见他大步朝莲池跑来,就在他打算纵身跃下莲池的时候,温贤身下的水面有人破水而出。 苏远之伸手摸了把脸上的水珠,不高不低地朝刘力这边回了一句:“不用。” 说完,苏远之双手抓住曲桥的石栏,纵身越出水面,动作干净利落。 苏远之浑身是水地站在温大少面前,温大少才猛然惊醒,他看着苏远之,瞳孔大张:“你、你——” 苏远之见他吓得话都说不全,替他说道:“我没醉。” 温大少当即倒吸一口子,脚下连连后退,撞到身后的桥栏,差点儿一个不稳,自己栽下莲池,好在桥栏够宽,温大少一屁股坐上去,双手紧紧抱住桥栏头,这才得以幸免,只是这一下却将温大少吓得不轻,月光下脸色惨白。 【苏远之!】 温贤却顾不得许多,扑过去一把将苏远之“抱住”,温贤先是重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苏远之的侧脸,红着眼喃喃:【你没事,太好了。】 总是,不管以后苏远之看不看得到他,他决定了,他要一直这样缠着苏远之,溺在苏远之身上,就算被推下河,他也要跟苏远之一起! 刘力已经赶了过来,苏远之衣服都是湿的,刘力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苏远之。 “大少爷,您先将就穿我的吧。” 苏远之摇了摇头:“不用。” 温贤贴着苏远之耳朵吐槽:【洁癖!】 刘力就把衣服又给穿了回去,而他身后,红果带着一个穿道袍、长着两撇小胡子的道长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道士年纪不大,生的浓眉大眼,若不是那两撇八字小胡须,完全看不出像个道士,就见他一眼看到扒在苏远之身上的温贤,说了一句:“哪儿来的生魂?” 接着转头看到温大少,“嗷吼”一声:“哪儿来的恶鬼!” 温大少脸一黑,站起身朝那道长怒骂:“你眼瞎啊?我是人,不是鬼!” 说罢,温大少如今也明白自己遭算计了,眼神怒视红果,跟要吃人似的,阴沉的模样可不就像个恶鬼吗? 红果也是跟着刘力出门之后,才知道刘力不是要送自己回家,而是要去接道长,刘力说,那位少爷并没有回来,房间里的人还是温大少,至于温大少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那位少爷,只有顺着他的意思,谜底自然揭晓。 只是刘力没想到,温大少居然胆大包天对苏远之动手,刚才他们躲在暗处,可是将温大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温大少这是想杀了苏远之,然后嫁祸给自己和红果,想起红果听到这些的时候,那张小脸白的吓人,如今温大少居然还有脸瞪人? 刘力当即往红果身前一站,挡住了温大少看向红果的视线,温大少气的又瞪刘力,刘力没跟他客气,直接瞪了回去。 苏远之没去管温大少是人是鬼,只听道长朝他说了一句“生魂”,苏远之隐约猜到些,却还是不敢肯定,嗓子又干又哑地朝道长问了一句:“您方才说……生魂,是何意?” 道长看了苏远之一眼,解释道:“生魂,就是生人的魂魄被迫离体,又因自身气数未尽,所以无法入轮回,只能继续流落人间,跟孤魂野鬼差不多。” 苏远之倒吸一口气:“所以,您的意识是,我身边有一缕生魂?” 道长点头:“是。” 苏远之道:“他在哪儿?” 道长下巴指了指苏远之左侧的肩膀:“正趴你身上呢。” 温贤原本还蒙着呢,想着自己怎么可能是生魂呢?他早死了,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可这会儿被道长这么一指,温贤猛然发现自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苏远之身上的这件事,被人给看见了,瞬间不好意思,连刷的一下红了,刚要跳开,耳边听见苏远之沙哑的声音饱含深情道:“温贤。” 【我在。】 温贤转头与他对视,二人近在咫尺,可惜他看得见苏远之,苏远之却看不见他,温贤突然觉得,跟现在的自己比起来,命运对苏远之更残忍,毕竟好歹他还能看见对方,听见对方说话,可对方却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 温贤调整了自己的位置,让苏远之的眼神得以与自己对视。 苏远之低哑道:“温贤,别动。” 温贤一怔,随后点点头:【好。】 温贤怕苏远之听不见,转头看向那道长,那委屈的小眼神,愣是把道长原本不存在的母爱给看了出来。 道长干咳一声,对苏远之道:“他还在呢,没动。” 苏远之低头轻笑一声:“我知。” 温大少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知道自己今日的计划全泡汤了,再留下,苏远之必然不会放过他,只能将心中恨意压下,趁人不注意,就想悄悄溜走。 他刚一动,刘力冲过去把人拦下。 “休想趁机逃跑!” 道长“嘿呀”一声,看着温大少道:“你这恶鬼,遇到贫道还想跑?赶紧把身体还给人家,否则贫道今日就要你魂飞魄散!” 温大少知道自己不是刘力的对手,转头朝那道长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江湖骗子!你看不出来吗?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说我是恶鬼?他才是恶鬼!” 温大少看不见温贤,但知道他就在苏远之身边,转头又朝苏远之咆哮:“你这恶鬼,你自己说!当初是不是你抢了我的身体?我才是真正的温贤!” 温贤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那什么,道长,虽然并非我本意,但那身体的确是他的没错。】 “嗯?”道长瞅了瞅温贤,“你这小子,还真够实诚,不过贫道我不会看错的,你是生魂没错,你阳寿未尽,他是恶鬼也没错,还是个水鬼,刚不是还把那人推下水了么?这是他在找替死鬼呢。” 【什么?】 温贤彻底懵了,干瞪眼看了看道长,又看向温大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道长看他这傻乎乎的样儿,叹了口气,道:“行了,看来问你还不如问我自己。” 道长说着,闭上眼掐指一算。 温大少还在咆哮:“你这个江湖骗子,居然说我是水鬼?哈!果然!苏远之,你请来这道士,不就是为了逼我将自己的身体让出来给你那心上人吗?居然还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呸!” 苏远之根本不理他,只等着道长这边的结果。 道长半晌豁然睁眼,看了看温贤,又看了看温大少,感叹道:“原来如此啊!” 苏远之当即道:“道长何意?” “不急,”道长朝苏远之抬手,转头看向温贤,“难怪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这发型、这着装十分怪异,原来你不是我们这世的人啊?” 温贤一脸吃惊:【你、你连这个都算得出来?】 第138章 真回来了 道长颇为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八字胡:“咳咳,自我介绍一下,贫道李光年,实不相瞒,我师父说了,我乃修道界的旷世奇才!十八岁便开了慧眼,如今二十有八,乃本道观几百年来最年轻的观主!” 温贤木木着一张脸:【你还真不谦虚。】 李光年臂弯里担着拂尘朝温贤抱拳:“过奖过奖。” 温贤吃惊:【谁夸你了!】 李光年龇牙:“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咱们还是先来说说你这情况。” 温贤立马态度恭敬:【您请继续。】 李光年赞许地目光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识时务,比那边那只讨人喜欢。” 不讨人喜欢的温大少张牙舞爪,怒目圆睁。 李光年朝温贤和苏远之道:“虽然这位施主原先的确可能已故世,谁知天意让他来到此处,恰好进入同样已故的那位施主的身体,怎么说呢?这应该叫……重生了。” 李光年继续道:“因此那具身体如今已经属于这位施主,而不属于那位施主,所以——这位施主是生魂,那位施主本该入轮回,却因为心中有执念,魂魄不肯离去,不仅如此,竟还趁着这位施主命悬一线,魂魄不稳的时候,将身体抢了回去,如今又因为心中起了杀念,由孤魂变成了恶鬼,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明白吧?” 苏远之道:“所以,温贤从一开始就不是抢走了他的身体,他本来就已经死了?” 李光年点头:“是这意思。” 温贤点头:【明白是明白了点,就是你能别这位施主、那位施主的吗?我叫温贤,你叫我名字吧。】 李光年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也觉得这么说有点绕口,点点头:“温贤?行吧,那我就叫你名字,那……那边那个叫什么?” 温贤:【温贤啊。】 李光年:“……” 李光年:“难怪了,果然是天意啊!” 苏远之看向自己身侧,柔声道:“原来你也叫温贤?幸好,我也算没爱错人。” 温贤轻咳一声:【注意点影响啊,苏远之,不许撩骚!】 唯一能听见的李光年求知欲强,道:“何为……撩骚?” 温贤脸不红心不跳道:【就是甜言蜜语的意思。】 李光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道长,不好意思,我插一句,”刘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对李光年道,“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在跟我家少奶奶在说话,可……我们这群人都看不见他,只有你能看见,所以您刚才跟少奶奶对话那画面,这大晚上的,看着真的让人觉得有点……瘆得慌!” 李光年道:“不好意思,我这人遇到有趣的人就容易忘了正事。” 温贤:【……你确定你师父当年夸的是你?】 李光年自动过滤温贤的话,回头对温大少道:“那边那位温贤,既然你已经死了,还是老老实实将身体还给人家吧。” 温大少双目赤红,怒吼道:“这是我的身体,凭什么让我还给他?休想!既然你们都那么喜欢那个温贤,那我就杀了你们,让你们都下去陪他!哈哈哈!!” 温大少说罢,原本无风的寒夜,突然阴风阵阵,平静的莲池猛地窜出几道水柱,水龙一般越出水面几米高,并且飞速的旋转着,一切被它卷进去的人都会被瞬间撕破。 温大少还在疯狂大叫,扭曲的面孔此时看着可不就像个恶鬼么? 刘力吓了一跳,脚步后退,本能将红果挡在身后,苏远之沉眸看着,虽觉得匪夷所思,倒也不见半分惧色,目光落在温大少身上,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温贤还扒在苏远之身上不放呢,仰头看了看那水柱,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 几人中最淡定的就是李光年,只见他这会儿还有闲情逸致向温贤求学:“这卧槽又是何意吗?” 【就是问候老天爷的意思,】温贤转头吐槽李光年,【我说你这个牛鼻子老……小道,到底行不行啊?这已经超出人类范围了啊!一点都不科学!】 李光年瞪眼:“你这人说话……果然有趣!我喜欢!” 温贤道:【我不喜欢!你赶紧把这事儿解决了成吗?这么勤学好问,回头我给你三好学生行了吧?】 “行,这可是你说的!” 温贤没想到,李光年还真要!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李光年,貌似还真有两把刷子!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道空白的道符,念念有词一番之后,那空白道符便自己笔挺挺悬空在李光年面前。 李光年瞬间咬破手指,熟练地在道符上画出一道符咒,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收!】 画上符咒的道符朝温大少飞跃而去,直接贴在了温大少的胸膛上,就听温大少一声惨叫,身后的水柱瞬间落回莲池,溅起一道道水花和涟漪,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温大少已然不是李光年的对手。 一招制敌,众人届诧异地看向李光年,温贤也是一脸目瞪口呆,须臾,拍手道:【厉害啊!】 李光年一抬下颚,毫不谦虚道:“那当然!” 李光年说着,又拿出一张黄符,李光年双手合十,压着黄符几番颠倒,黄符变成了一个纸人,李光年将他抛出去,纸人在半空变成了红色,细细的红光从纸人的手腕、脚腕上射出,迅速缠上了温大少的手腕。 李光年拂尘一甩:“恶鬼!还不速速出来!” 纸人身上的红线开始发光,温大少仰头大叫,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须臾,披头散发、浑身湿哒哒的魂魄被拉了出来,正是已经化为恶鬼的温大少。 温大少不肯走,还在拼命反抗。 “不!不!!这是我的身体,我不走,身体是我的,我的!!” 李光年将推出的拂尘猛地往后一收,纸人跟着做了一个伸展四肢的动作,红线再次收紧,温大少四肢被红绳牢牢捆绑,终于将他的魂魄完全拉了出来。 李光年朝温贤呵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 温贤忙点头:【知道了!】 说罢,赶在那具身体软倒之前,温贤一下子冲了出去,还没完全靠近,温贤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吸进了那具身体,随即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温贤都不确定是自己在晃,还是脚下的地面在晃,片刻后,这种感觉终于消失了。 温贤稳住身体,缓缓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远之,苏远之慌乱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面色震惊却独独不敢靠近。 温贤轻声一笑,朝苏远之道:“苏远之,我头好晕,你快扶着我。” 温贤话音未落,伸出去召唤苏远之的手被人十指紧扣,紧接着就被一把抱入怀中,苏远之紧紧搂着温贤的腰,下巴抵在温贤的肩上,沙哑的声音轻声呼唤:“温贤……” “是我,”温贤还空着的那只手,紧紧回抱住他,“苏远之,我回来了。” “呵。” 苏远之低笑一声,内心第一次由衷感谢命运,让他得以与温贤相识相知,虽然自己差点儿就失去了他,幸好,如今又失而复得。 “不好意思,”如此温馨的场面,却被李光年一道公鸭嗓子给破坏了,只见他朝温贤和苏远之皮笑肉不笑道,“二位能不能等我解决完正事再亲热?” 温贤关键时候面皮薄,干咳一声,轻轻推开苏远之,回头看向被那小纸人如盯在十字架上一样,四肢大开、周身无法动弹的温大少,温贤吃惊道:“我怎么……还能看见他?” 李光年道:“他身上沾了你的生气,你能看见也不足为奇。” 温贤又问了身边的苏远之:“你能看见他吗?” 苏远之只瞥了温贤指的方向一眼,就立马收回视线,重新回到温贤身上,朝温贤轻轻摇了摇头。 温贤对于苏远之的“乖巧”,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奖励的给了人一张春暖花开的笑脸,苏远之眼底沉了沉,与温贤十指相扣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温贤的手。 温大少眼看身体被温贤“抢走”,都要疯了,双目赤红地看着温贤,温大少十指成爪,朝这温贤扑过去。 “我的,那是我的身体!还给我!” 温贤吃了一惊,苏远之虽然看不见温大少,但在注意到温贤露出些许惊恐表情的时候,苏远之一个健步走到了温贤面前,将温贤紧紧护在身后。 不过温大少就算想做什么,这会儿也根本做不了,他刚一动,身上的红绳再次收紧,温大少只能像个蜘蛛网上被捕猎的昆虫,拼尽全力扑腾,却丝毫不起作用。 李光年咂嘴,走到温大少面前摇头道:“啧啧,居然还想当着我的面伤人?胆子真不小啊你!” 温大少最狠的人除了温贤和苏远之,如今还有一个李光年,只见他这会儿目露凶光地朝李光年道:“你这个江湖骗子!我跟你说了,那是我的身体!你今日如此害我,你会遭天谴的!老天爷决不会放过你!” 李光年嗤笑:“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就不信,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死了,还是假装不知道?温那个谁,你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趁着温贤重病,魂魄不稳的时候,将他挤了出去,自己鸠占鹊巢,是与不是?” 温大少面露惊慌,李光年说的对,当初他魂魄突然消失,并非温贤以为的那样,因为受不住刺激,而是被勾魂使者给带入了黄泉,要送他入轮回。 第139章 重生 温大少从一开始就并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一时想不开,想着自己以死明志,或许能让他爸改变主意,谁知这一跳,居然真的丢了一条命。 温大少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在,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与他同名同姓的人,占据了他的身体,所以只要能逃离黄泉,他就能找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继续做他的人。 温大少一直待在温贤身边伺机而动,为了不让温贤察觉,他没有再温贤面前现身,一直隐藏在角落,他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爱上“自己”,而且苏远之还说,他会放“自己”走,温大少一听这话就更后悔了,早知如此,他何必要跳湖啊?那湖水冰冷彻骨,窒息的感觉痛苦不堪,他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总之这样一来二去,温大少心中贪欲愈胜,后悔自己不该寻死,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自己的身体给夺回来! 在监狱,温大少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趁着温贤被王军打的魂不附体,他将温贤挤了出去,重新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可他怕被苏远之认出来,万一到那时,苏远之发现此温贤非彼温贤,就不给他休书、不让他走了怎么办? 所以温大少一直拼命躲避苏远之,却没想到,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苏远之最终还是发现了,甚至还要找道士来将自己赶走,让之前的温贤回来。 温大少痛恨至极,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真心对他?从小到大最崇拜的父亲将他送给别的男人当男妻,同样一张脸,为什么苏远之对那个温贤情深义重,对他却如此心狠手辣?不公平,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于是温大少就想出了这个法子,他假装自己就是温贤,然后找借口将刘力和红果支走,之后将苏远之灌醉,将他沉池,也让他体会体会冬日池水的寒冷,让他感受窒息的恐惧和痛楚! 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苏远之早就洞悉了他的计划,故意陪着他演了这场戏,那刘力哪里是回家过小年,分明就是受了苏远之的意,提前去找道士来对付他! 只是如今知道这一切又有什么一用呢?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温大少咬牙切齿:“我好恨,好恨啊!凭什么,凭什么我活了二十年,却抵不过他活了这几个月?凭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真心待我,这个苏远之,甚至是红果,他们都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凭什么!!” 温贤抿唇,道:“温少,人首先要自爱,其次才会被爱,这样的大好年华,你说放弃就放弃,说要回来又要回来,生命并非儿戏,你如此糟蹋、不自爱,又如何来强求别人爱你呢?” 温大少咆哮:“我会自杀,还不都是我爸,是他们逼我的!你以为我想死吗?我也不想死,都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还有苏远之,是他、是他先要杀我,我这么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贤无言,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问道:“怎么?” 温贤叹了口气道:“温少说,是你先找道士收他,所以他反过来要杀你,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苏远之冷笑一声:“他说的倒也没错。” 温贤倒是没想到苏远之认罪认的如此坦然,他原本还想帮苏远之狡辩一二呢,结果正主自己直接就认了。 苏远之转头,看向温贤之前一直说话的方向,眯眼道:“成王败寇,你输了。” 温贤一怔,立刻转头看向温大少,只见温大少满脸惨白,满目荒唐。 是啊,既然双方都有杀心,自然不存在谁对谁错,最终的结局,不过就是成王败寇,输的人就是输了,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 温贤已经许久没感受到疼痛了,刚才那一番打斗,又平添了几处伤口,站在那儿龇牙咧嘴,苏远之扶着他,低声道:“忍一忍,一会儿回房间重新给你上药。” 温贤道:“没事,身上痛总比心痛好,至少现在我能跟你说话,能触碰你,这样已经再好不过了。” 苏远之不忍地看着温贤,温贤朝他轻轻一笑。 李光年回身道:“二位留步,温贤身上还有伤,就不用再送了。” 温贤对李光年道:“今日真是多谢道长了,改日等我伤好,必定亲自去道观答谢道长。” “不用客气,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嘛,”李光年说着,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下巴指了指苏远之,一脸见钱眼开道,“何况苏大少还给了这么重的谢礼……总之!二位日后若好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 温贤干笑:“找你问道可以,找你求助我看还是算了吧。” “嘿嘿嘿,”李光年道,“你说的也是,怪我怪我,说错话了,呸呸呸!” 温贤看着李光年粗鄙的行为,即便自己已经亲眼见过李光年的手段,他任然对于李光年是个道士这件事感到深深的怀疑。 李光年一摆手:“那我走了。” 苏远之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李光年笑了笑,刘力上前道:“道长,我送您。”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没说话的红果,突然上前叫了一声:“大少爷!” 李光年和刘力同时停下脚,李光年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黄布袋,红果眼角通红地看着那袋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贤见了,抿了下唇便问李光年道:“道长,不知这温大少,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光年知道温贤是帮红果问的,便耐心解释道:“他将苏大少推入莲池的那一刻,心中起了杀意,便已经变成了一只恶鬼,这样的恶鬼我向来主张魂飞魄散了干净,不过嘛,苏少刚才在本观已为他立了牌位,能不能在道观洗净铅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啦。” 刘力开车去送李光年,老宅里就剩下温贤、苏远之和红果三人。 红果从刚才开始几乎没说过话,只有当李光年要走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会儿李光年带着温大少的魂魄离去,红果一转头,就朝温贤双膝跪地。 温贤吓了一跳,疼痛都忘了,忙对红果道:“你这是干什么?” 红果带着哭腔沙哑道:“少爷,我对不起你。” 温贤无奈道:“你对不起我什么了?真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才对,你快点起来,有话站着说不行吗?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 红果不肯起,猛摇头道:“不是的,是我,是我对不起,我明知道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可我瞒着没说,害你遭了罪,差点儿……差点儿出了大事,害死苏大少,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苏大少。” 温贤叹了口气:“你就算知道,你要怎么说啊?毕竟他才是你真正的少爷,你若真只是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忘了旧主,反倒叫人寒心,起来吧。” 温贤见红果不动,俯身去拉他。 他拉红果,苏远之拉他。 “起来,寒冬腊月跪地上,等老了得关节炎,到那时有你哭的!” 不用到那时,这会儿红果就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 温贤无奈,软下声道:“红果,这件事从头到尾你的处境最尴尬,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见的人,也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说过,你不是下人,在我心里,我是把你当我弟弟的,当然,我也不是要道德绑架你,总之只要你愿意,咱们以后还跟以前一样,不过你要是实在觉得没办法面对我,我也不为难你,回头我给你找个大学,你不是想读书吗?我供你到大学毕业,以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红果一惊,一把拉住温贤的胳膊摇头哭喊:“不,我、我不走,少爷,您别赶我走,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比我爸妈对我都好,您从来不把我当下人,有什么好玩的都带着我,有好吃的永远留我一份,少爷,在我心里,您已经是我的亲人,这辈子除非我死,我都、都不会离开您!” 温贤噗嗤一笑:“难不成日后你成婚生子,还跟着我呢?老婆孩子不要了?” 红果立刻道:“我不结婚,不生孩子,我就陪着少爷!” 温贤一怔,看着红果,伸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无奈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又不是不让你留下,怎么这种傻话都能说得出来。” “我……” 红果想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可看着温贤与苏远之依偎的身影,经过这次的事,这二人之间恐怕再也插不进任何人了,而自己也彻底没机会了,不过红果并没有不甘心,他一直知道自己配不上温贤,但是苏远之可以,他们俩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温贤见红果话说一半,突然沉默了,低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红果抬手一抹脸上的眼泪,成不了最亲密之人,成为最亲的人也是好的!当即摇了摇头道:“没有,没什么,少爷,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唯一的少爷!” 温贤看着红果信誓旦旦的模样,失笑一声,朝苏远之道:“这孩子……傻乎乎的,真放出去我也不放心,要不就这么留着呗?”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微一颔首:“嗯。” 第140章 溺爱 温贤坐在苏远之的床上,看着苏远之忙里忙外的打水、涂药、倒水,再打热水端进来,温贤眉眼转了转,干咳一声故意道:“那什么,苏远之,我没记错的话,我房间是在那边吧?时候不早了,我这都困了,你快……你干什么!” 温贤话没说完,就看到苏远之端着盆洗脚水过来,苏大少屈尊降贵,居然亲自蹲在他面前帮他洗脚。 温贤吓了一跳,伸手过去阻拦,缩着脚不让苏远之抓。 苏远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纵容与宠溺,激的温贤心颤如小鹿乱撞,偏头一咬牙,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逼逼道:“卧槽,苏远之现在真是越来越会撩了,早晚我得让他把我魂都给勾走!” 苏远之不知道温贤在干嘛,只是见他一直卷缩着腿,脚不肯落水,出声唤道:“温贤。” 温贤回神,朝苏远之笑的一脸尴尬不好意思:“那什么,苏远之,洗脚这种事,我还是自己来就好。” 苏远之抿了下唇,就道:“你让红果替你洗脚,不让我洗?” 温贤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至于这么上赶子来吗?” 苏远之一脸认真道:“我只想给你洗。” 噗嗤!又是一箭穿心,温贤感觉自己被撩的不要不要的,整个人都有点飘,恍恍惚惚、甜甜蜜蜜、扭扭捏捏道:“那、那你来吧。” 温贤松了劲儿,脚终于落了水,苏远之很显然是第一次,手上动作乱得很,但每个动作都十分轻柔,像是生怕把温贤弄疼了。 “水温可以吗?冷还是烫?手劲儿呢?大还是小?” 温贤轻声解答:“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烫,手劲可以稍微再大点。” 温贤还是很难相信,苏远之居然在替他捏脚。 温贤抿了下唇,开口道:“苏远之。” “嗯。” 温贤深吸一口气,毫无防备的来了一句:“我喜欢你!” 苏远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诧异的目光看着温贤,难得看到他情绪外泄的这么明显的样子,整个人都傻了似的。 温贤觉得这样的苏远之特别可爱,就是见他半晌不说话,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怎么不说话?喂,苏远之,你好歹表现的欣喜若狂一下吧?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哎。” “你……”苏远之嗓子眼发紧,“你是温贤吗?” 温贤莫名笑了笑:“我不是温贤我是谁啊?” 苏远之抿唇半晌,开口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是想要休书?” 温贤呼吸一窒,胸口猛地刺痛了一下,本该是天子骄子的一个人,到底是被伤害了多少次,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被人喜欢都以为是别有用心?这种时候,温贤真是恨不得把温大少灰飞烟灭得了! “苏远之,”温贤伸手捧着苏远之的脸颊,红着双眼言之凿凿,“你给我听好了,我不要你的休书,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很好,特别好,特别特别好,能喜欢你,其实是我高攀了,不过你不许瞧不上我,就算你瞧不上也没机会了,我们已经结婚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男人,谁敢碰你我剁了他的手!我温贤,说到做到!” 苏远之怔怔看着温贤,双目赤红,唇色发白,片刻后,苏远之的睫毛被打湿,被温大少拒绝的时候,苏远之忍着没哭,如今被温贤表个白,苏远之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苏远之忙闭上眼,但闭眼也没用,一张口沙哑着叫了一声:“温贤,谢谢。” 温贤看到苏远之哭,心都快碎了,再听他说谢谢,又气又心疼,凑上去在他两边的脸颊各亲了一下,温贤严肃道:“不许胡说,什么谢谢不谢谢,我是你男人,跟我还需要说这两个字吗?” 苏远之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眼神清澈道:“好,以后都不会再说。” “这还差不多。” 温贤满意一笑,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忍不住在苏远之唇上亲了亲。 “知道吗?这段时间我一直就在你身边,那个温大少跟你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他!我宁愿死都要护着的男人,谁碰一下我都舍不得,最终被我”自己”给伤的体无完肤,我……” “那不是你,”苏远之打断温贤的自责,“你是你,他是他。” 温贤点头:“是,你说得对。” 想了想,温贤又道:“那……你怕我吗?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算是……魂穿过来,还强占了别人的身体,苏远之,你会不会怕我?” 苏远之摇了摇头,道:“怕你什么?李道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你的到来,是命运的安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强占一说,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走到今天这步,都应该由他自己承担后果,与你又有何干?” 温贤心里美滋滋,只要苏远之不怕他就好。 苏远之却像是意有所指,看着温贤突然问道:“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 温贤点头:“嗯,我哪儿舍得离开你啊。” 苏远之低头沉底片刻,犹豫道:“那你也看到我再次发病的样子?” 温贤愣了一下,朝苏远之缓缓点了点头:“嗯。” 苏远之沉默,温贤想了想,试探道:“苏远之,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苏远之道:“说什么?” 温贤道:“全部,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苏远之笑意不达眼底:“这个故事恐怕有点长。” “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听你说,”温贤道,“当然,你不想说的,也可以不说,我不强求。” 苏远之再次沉默,温贤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等着他,过了会儿,苏远之道:“水凉了,来,我帮你把脚擦干。” 苏远之替温贤擦净了脚上的水,扶着温贤躺下,端起水转身就出去了。 温贤看着苏远之僵直的背影,无奈又心疼的叹了口气,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点困意也无。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温贤猛然转头去看,苏远之正好进门,看着温贤灯光下一双瑞凤眼,眼底星河璀璨。 他的温贤,回来了!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警告自己:温贤身上的伤还没好,别碰他,苏远之!只是说一声晚安便走! 谁知温贤看着他,主动往里挪了挪,给他留出一大块空处,之后伸手在床面上拍了拍,那意图,再明显不过。 这样巨大的诱惑,苏远之哪里经得出,他自诩自控力惊人,可在温贤面前,所有的自控都成了狗屁。 苏远之当即几步来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温贤,温贤仰头朝他一笑:“上来啊。” 苏远之直接用行动回答,掀开被子,上床,躺在了温贤身边,动作一气呵成。 温贤见他笔挺挺躺在那儿,双手放在胸腹上,活像个木乃伊,痴痴笑了笑道:“我刚才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苏远之只转动脖子看向他:“为何?” 温贤委屈巴巴道:“上次在书房,你不是也硬是把我给赶走了吗?这次我受了伤,你不好意思赶我,就自己走呗?” 苏远之转回头,不答话。 温贤侧趴在那儿,看着苏远之的侧脸发花痴,这人长得实在太精致、太好看了,这要在自己那个时代,进了娱乐圈,妥妥一枚流量小鲜肉,到那时必然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温贤也不舍得让他当明星就是了,倒不是他想独霸温贤的美色,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苏远之万一被黑粉骂,他还不得心疼死。 温贤看着自己与苏远之之间的距离,苏远之半个身子都贴着床沿,稍稍挪一点估计都得掉地上,温贤就对苏远之道:“你往我这儿来一点,别回头掉地上了。” 苏远之道:“不会。” 温贤看着他,轻叹一声:“苏远之,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跟人肢体接触?之前我每次碰你,你都对我避如蛇蝎,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能跟我说说吗?” 苏远之再次沉默。 温贤这次却没纵着他,伸手过去,拉了拉苏远之的衣袖,小孩子似的讨好道:“说说嘛~反正睡不着。” 苏远之一把握住温贤的手,手心紧紧包住温贤的手背,温贤愣了一下,感觉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在收紧,温贤没动,由着苏远之作为。 苏远之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从温贤身上汲取能量似的,好一会儿,就听他终于松了口。 “我十三岁那年……父亲说要送我去东瀛留学,我当时,对一切都充满了向往,虽然离开父母有些不舍,但我想着,若我努力些,早日完成学业,到时候自然能早点回来,与母亲团聚。” 十三岁的苏远之,还是个集万千宠爱的孩子,他是苏公馆里唯一的小少爷,父慈母爱,家庭美满,所有人都宠着他、捧着他、恭维他,他出身高贵,又天资聪颖,说来也是奇怪,在这样一个全员溺爱的环境下,苏远之居然没长歪,一直保持着谦逊有礼、温润善良的性子,也真是一个奇迹。 第141章 十三岁 “十三岁之前,我从不知自己还有一个弟弟,苏有信……我连名字都没听父亲提过,我知道庐州老家有父亲的其他子女,但那些与我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我从小到大一个都没见过。” 温贤低声道:“逢年过节,也都不会见面吗?”與。夕。糰。懟。 “不会,”苏远之道,“就算是回老家祭祖,父亲也会事先将她们清理干净,那时……所有人都羡慕的我母亲,说她嫁对了人,父亲不愿让他的三妻四妾到母亲面前,平白给母亲心里添堵。” 温贤抿了下唇:“你父亲……若真对你母亲一心一意,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三妻四妾?”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再转头,眼底发寒,声音有些发凉:“是啊,可惜……所有人都没能看透这点,就连我母亲,自始至终都以为父亲始终深爱她一人。” 温贤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苏远之的脸,苏远之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 “我没事,还要继续听吗?” “听。” “我到了东瀛,知道了苏有信,原来苏有信比我还早来三年,刚开始我想着他是我弟弟,让着也是应该,我当时太蠢,居然还整日追在苏有信后面让他叫我哥哥,苏有信这才告诉我,原来他和他妹妹苏有怜根本就不是什么双胞胎,他实际比我还大一岁,是他告诉我,当年若不是我母亲……我父亲本该娶的人,是他母亲蒋玉梅,蒋玉梅与苏耀强,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苏耀强在娶我母亲之前,就已经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只是后来……” 苏远之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道:“后来苏耀强战场受伤,逃命时被我母亲救下,我母亲对苏耀强一见钟情,为了嫁给苏耀强,不惜与外公断绝父女关系,硬是嫁给了苏耀强,跟着苏耀强一路走南闯北,最后随他定居南京城。” 温贤静静听着,没说话。 苏远之喘了口起,朝温贤歉意一笑:“我跑题了,抱歉。” 温贤摇头:“没关系,你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苏远之没再说他父母的事情,或许在他心里,早就想找个人倾诉,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积压在心里,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让他愿意说出秘密、能说出秘密的人出现,苏远之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当时觉得自己对苏有信有愧,不管父亲心里到底爱的是谁,苏有信是弟弟也好,哥哥也罢,其实能有这么一个兄弟,我内心还是欢喜的,我父亲的兄弟都战死了,母亲……与外公断绝关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庐州,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连表兄弟、堂姐妹都没有,我当时想,自己得到了太多太多,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宠溺,若……若我能将这些分一些给苏有信,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我拼命的对苏有信好,我给父亲写信,希望回国之后,父亲能将苏有信他们接来南京,我们兄弟能住在一起,跟着父亲去林中打猎、下河摸鱼……呵。” 苏远之豁然低笑一声,脸上的嘲讽看的温贤都觉得揪心。 “怎么了?苏有信……他对你做什么了?” “做什么?”苏远之喃喃,眼神突然发沉,脸上浮出戾气,“有一次,苏有信主动联系我,说想找我聊聊,他带我去了一家水茶屋,知道什么是水茶屋吗?” 温贤摇摇头。 苏远之冷笑道:“就是日本的妓院,拉着我陪他喝酒,他与我说了很多很多好话,灌了我不少酒,那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喝酒,以往在家,父亲想让我喝,都被母亲拦下不让,说十六岁以前不准我喝酒,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喝多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只觉得那感觉太过神奇。” * 苏远之第一次醉酒,被苏有信搀扶着往外走,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边走边跟苏有信说:“我觉得自己好像要飞一样,有信,这种感觉太神奇了,等……等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喝酒,可以吗?” 苏有信刚在在居酒屋还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如今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吵苏远之冷笑一声:“下次?苏远之,不会有下次了,永远都不会有。” 苏远之这会儿反应有些迟钝,看着苏有信只觉得他怪怪的,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有、有信,你、你怎么了?你放心,我已经……给父亲写了信,等回南京城,我们……我们兄弟一起住在苏公馆,我将父亲分你、分你一半,如何?” “分?”苏有信面色如冰,满含怨怒,“苏远之,爸是我一个人的,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你母亲抢了我妈的丈夫,你们母子二人都不要脸!霸占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还觉得理所应当,简直该死!” 苏有信说罢,突然松手,将苏远之丢进了水茶屋后院的一间空房,房间不大,正中央一张宽大的榻榻米,直接占了近半个房间。 苏远之摔倒在榻榻米上,整个人都摔蒙了,转头看向苏有信,苏远之问道:“有、有信,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苏有信嗤笑,“苏远之,要对你做什么的人,可不是我。” 说罢,苏有信拍了拍手,屋外的木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与苏有信年纪相仿的东瀛男子出现在了苏远之面前。 苏有信用日语对他二人道:“人给你们带来了,要怎么玩,随便你们,玩死了算我的。” 苏远之学习能力强,虽然刚来东瀛不久,却也学的不少话,至少苏有信的话他听懂了大半,当场酒都被吓醒了。 “苏……有信,你在胡说什么?” 苏有信冷笑道:“苏远之,你还不知道吧?从你踏进校门那一日起,学校里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了!你这张脸……生的跟你妈一样,天生就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在东瀛……男人们不光喜欢玩女人,他们对漂亮的男孩更感兴趣!” 苏远之小脸一白,瞪大的凤眼看向那两名东瀛男子,只见那俩人痴迷的目光看着苏远之,眼底赤果果的欲-望,让苏远之心底发怵、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十三岁的苏远之,轮廓远没有如今分明,五官也还没有那么立体,精致的像个陶瓷娃娃,那二人看着苏远之酒后泛红的脸蛋,回头朝苏有信激动的说了好一番话。 苏有信越听脸上的讽刺越明显,回了他门几句:“当然,你们花了钱,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今晚,他就是你们的了。” 苏有信回头又对苏远之道:“高兴吗?他们夸你了,说你比樱花还要美丽呢,他们说了,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苏远之,尽情享受这个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夜晚吧!” 苏有信朝那两个男人说了一句:“尽情享用。” 便从房间里出去,苏远之猛然发力,扑过去想跟苏有信后面一起走,却被那两个东瀛男子瞬间拦下,一边一个按住他的双肩将他按在地上,不许他挣脱。 苏远之眼睁睁看着苏有信出了门,当着他的面,一点点将面前的障子合上,只剩下最后一点缝隙的时候,苏远之看到门外苏有信在对着他笑,那眼神,苏远之这辈子都忘不了。 * 温贤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一个豁然支起上半身,温贤白着一张小脸,眼睛发红,瞳孔里都是血丝,朝苏远之道:“所以你……你是被、被……被强迫之后,开始排斥与人肢体接触了吗?” 温贤心都快疼死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只能紧紧握着苏远之的手,沙哑着声音道:“苏远之,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我、我绝不强迫你……” “住嘴!”苏远之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忍无可忍地朝温贤低呵一声,抽出自己一只手掐了掐眉心。 苏远之调真好心态之后,随即瞪着温贤一眼,沉声道:“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厌恶与人触碰,但我并没有——被如何!” 温贤瞪着双眼像个兔子似的,呆呆看着苏远之道:“什、什么?那、那你后来是怎么、怎么逃脱的?” 苏远之陷入沉默,须臾,冷声道:“温贤,我跟你说我,我第一次杀人,是十三岁的时候。” “你……”温贤恍然,“你杀了他们。” 苏远之自嘲一笑,轻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温贤问道:“怕吗?十三岁就杀人,估计这世上没几个吧?” 温贤看着苏远之沉默片刻,道:“苏远之,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苏远之蹙眉,不解道:“什么?” 温贤闭眼又睁开,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杀了苏有信。” 苏远之怔怔看着温贤,温贤沉声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痛恨一个人,王军打我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冲动过,但是现在,我恨不得冲到苏有信面前一枪崩了他!” 十三岁的苏远之,温贤虽然没见过,但是从李宏他们的口中,温贤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多么美好、多么善良、多么干净的人儿,可这一切都让苏有信给毁了。 对于现在的苏远之来说,杀一个人或许并不难,可是对于十三岁的苏远之来说,在身心受到巨创的情况下,杀死两个比他年长、比他有力的男子,那必然是一场堵上性命的反抗,那该是何其惨烈的画面啊?毕竟稍有差池,苏远之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 想到这些,让温贤怎能不恨苏有信? 第142章 被舍弃 温贤稍稍平复下心情之后,这才有了勇气继续听后面的部分。 “所以,你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才……才去德国的吗?” 苏远之想了想:“是,也不全是,刚开始的确是被逼无奈,因为我杀的那两个人,是东瀛贵族家的儿子,苏有信留了后手,找这两个人来,即便事后我想报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毕竟那里可是东瀛,不是南京城。” 温贤面如寒霜,在心里又把苏有信骂了八百遍。 苏远之继续道:“不过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在当晚就亲手杀了他们二人,东瀛贵族自然要追究此事,就将我和苏有信一同抓了起来。” 温贤吃惊:“苏有信也被抓了?” 苏远之嗤笑:“因为我被抓的时候,告诉他们苏有信是我兄长,我们兄弟二人合伙谋财害命。” 温贤无言以对,佩服地朝苏远之竖起大拇指。 “那后来呢?这么大的事,苏大帅不会不知道吗?” 苏远之见温贤夸赞自己,嘴角刚扬起些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他知道,之后不久,他便亲自来了东瀛。” 温贤看着苏远之的脸色,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哑着嗓子问苏远之:“他……苏大帅做了什么?” 苏远之笑意不达眼底:“做什么?自然是弃居保帅,东瀛那么个小岛国,当时各方面都还远落后于我们,我父亲带着枪去的,他们做了退让,说只要一个人出来赔命就行,我父亲……苏耀强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我。” 温贤一惊,瞪大眼看着苏远之,可怜苏远之之前还想着分一半父爱给苏有信,如今才发现,十三年的父慈子孝,竟然都只是个谎言吗? “呵呵,”苏远之笑的胸腔起伏,转头看向温贤,“是不是很意外?我当时的表情应该比你现在更意外,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我以为父亲最疼爱的便是我,我竟还想着,苏有信要是出了什么事,父亲怕是多少有些难过,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至少可以保苏有信一条命,却原来……这办法是替我自己打算的,哈!可笑,太可笑了。” “苏远之……” 温贤眼眶一热,时隔这么多年,苏远之再提起依然如此痛苦,那当年,十三岁的他在得知这些之后,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温贤想起苏有信陷害苏远之的事,忙揉了揉眼睛问他:“那、那你没把苏有信陷害你的是告诉你父亲吗?说不定他知道了,就不会……” “他知道,”苏远之轻声打断温贤的话,“他早就知道了,温贤,你太小看他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呢?他只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选了苏有信,而舍弃了我。” “为什么?”温贤不解,“他疼了你十三年,为什么一朝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这么多年他对你们母子的爱护,都是假的吗?” 苏远之又干又哑道:“我当时也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如此绝情,我以为……他是因为我闯下大祸,因为我杀了人,对我寒心了。” “他是大帅,战场上杀敌无数,怎么可能因为你杀了两个人就寒心?” 温贤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去看苏远之的脸色,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自嘲一声道:“是啊,死在他手里的人,两百?两千?两万恐怕都不止,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我杀了区区两个人,就对我寒了心呢?可惜……可惜我当时不懂,理所当然将一切怪罪到自己身上,觉得自己让他失望了,让他丢了脸,那时我便发誓,我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变得能配得上当他苏耀强的儿子,我要像他一样,将来上战场杀敌,当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所以后来我逃了,在他要将我交给东瀛贵族谢罪的前一晚,我从东瀛港口一艘黑船偷渡去了德国。” 苏远之说到德国,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 “我在德国认识了maya,能进入军校学习也是因为maya的关系,我在德国四年多,没日没夜拼命学习,不断努力,就是希望等将来回国,能够重新得到父亲的认可。” 那几年,苏远之没有一次回过国,刚开始是没钱,后来是学业太紧,最重要的是,苏远之中间给家里写过信,但每一封都石沉大海,苏远之以为父亲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就更不敢贸然回去,便留在德国,苏远之打了几份工,因为年纪小,没少被骗被欺负,直到后来遇到maya。 苏远之在maya家的啤酒厂工作,赚了钱之后,通过maya的帮助进入了军校,整整四年疯狂的学习,苏远之终于学成归来,然而再一次发生的事情,将青年的苏远之彻底击垮。 苏远之显然还没有准备好跟温贤说后面的事,说完德国的部分,就停止了下来。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很晚了,你身上还有伤,早点睡。”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也怕这一晚上说太多,苏远之会受不了,毕竟痛苦的记忆再拿出来说,也依然是痛苦的,即使可能没有当初那般浓烈,但依然足够让人窒息。 至少温贤中间就有好几次听了简直想杀人,所以这会儿苏远之说不说了,温贤也没追问,只道:“好,等下次你什么时候想找人继续倾诉,我保证随叫随到。” 苏远之低笑一声,伸手关了床头的台灯,静静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苏远之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温贤,你当真一点不困吗?” 一直拿手指挠人手心的温贤,黑暗中一双瑞凤眼闪闪发光。 “苏远之,我睡不着。” 苏远之没睁眼,轻叹一声道:“那你想干什么?” 温贤想了想,忽然一个翻身压在了苏远之身上,苏远之吓了一跳,伸手扶他双肩,顾忌他身上的伤又不敢用力,只能虚扶着温贤双臂,低声警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贤眼神不怀好意,脸颊不好意思,干咳一声道:“苏远之,要不我帮你洗涤一下过去的记忆吧?你应该……不排斥我对你的触碰吧?” 苏远之嗓子眼里出声道:”不排斥,但……但不论你想做什么,现在都不合适,你身上的伤还没养好。” 温贤笑的暧昧:“没养好怎么了?只要不到最后一步,不太过……还是完全可以的,苏大少,就让小的来好好伺候伺候您。” 温贤要脱苏远之衣服,苏远之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就要推拒。 “温贤,别……” “你可小心,我身上还有伤呢。” 苏远之立马撤回手,笔挺挺躺在那儿,哪里还敢对温贤用力,温贤得意一笑,打定主意趁着自己身上有伤,必须对苏远之昨天什么。 同睡一张床呢,还弄两床被子,苏远之却是不排斥他,但对于比亲吻更深入的事情,还是有些抗拒,以前温贤不知道缘由,也无从下手,如今知道了,自然要对症下药。 “苏远之……你心跳的好快啊。” 衣衫大敞,温贤听到苏远之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低嘲了一声,说完低头在苏远之心脏的位置,轻轻落下一吻。 苏远之喉结滚动,温贤又凑上去在他喉结上亲了亲,沿着喉结一路亲吻到锁骨。 温贤豁然抬头,看着苏远之双眼发亮:“苏远之,你……有反应了。” 苏远之白玉一般的脸,绯红一片,紧抿着唇,一副受了大委屈的表情。 温贤就喜欢看他被自己欺负的模样,瞬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嘴巴突然就让人堵住了,苏远之发狠的吻他,对着他又吸又咬,温贤张嘴配合,由着他发泄。 吻够了,苏远之按着温贤脖子,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彼此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苏远之沙哑道:“乖,别闹我,睡吧。” 温贤瞪眼:“睡?怎么睡?你这样……能睡吗?” 苏远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好了。” 好个屁!老子撩你半天容易吗?就这么让你偃旗息鼓,我还是不是你男人? 温贤当即一咬牙,掀了身上的被子,人往下缩。 裤腰被人握在手里的时候,苏远之震惊,连忙伸手去啦,努力去看被窝深处的温贤,苏远之语气慌乱当:“温贤,你做什么?” 温贤眯眼,被子里嗡声嗡气道:“吃你!” 苏远之目瞪口呆看着温贤,以至于一不留神,裤腰到了别人手里。 …… 事后,苏远之半夜起身给温贤倒了杯水,看着温贤漱口,苏远之深色复杂道:“温贤,其实你不必……” “嗯?”温贤吐掉口中的水,一脸坦然道,“不必什么?我乐意不行吗?” 苏远之又开心又不舍道:“你……你那样会不舒服,而且也……不干净,总之以后,不用你如此。” “想什么呢?”温贤放下水杯,擦了擦嘴边的水迹道,“苏远之,你觉得我会嫌弃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苏远之一怔,看着温贤的表情都傻了。 温贤怒道:“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相信。 苏远之伸手将人抱进怀里,低声在人耳边呢喃:“温贤,无论你将来会不会后悔,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温贤轻笑:“求之不得。” 第143章 应该叫夫君 虽然昨夜小心又小心,但苏远之还是不放心,第二日打了个电话将方藜请了过来。 没想到李宏也跟着来了,李宏有话要跟苏远之单独说,方藜自己去见了温贤。 温贤看到方藜,叫了一声:“方大夫。” 方藜看了他一眼,没应,带来的药箱重重放在桌上,里面瓶瓶罐罐碰撞,撞出好一阵响动,温贤被吓了一跳,瞪大眼像个受惊的兔子,看着方藜眼神发直。 方藜轻哼一声,坐在温贤对面的凳子上对温贤道:”自己把上衣脱了。” 温贤怕冷,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就道:“那……那我把房门关上。” “关什么关?温大少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见不得人吗?” 方藜夹枪带棍的口气再次将温贤给惊到了,想着自己这是什么时候把人给得罪了吗?都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夫,温贤想了想,恍然想起缘由。 “哦~方大夫,您是因为我之前在您家养伤事发生的事情,对我有了误解吧?其实那根本——” “误解?”方藜没等温贤说完,冷笑一声把人打断,“我怎么就觉得,那不是误解,倒是让我彻底看清了温大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温贤无奈:“方大夫,您听我给您解释。” “不用解释。” 方藜如今对温贤是彻底粉转黑,温贤半句多余的话他都不想再听,所以压根不给温贤开口的机会。 “你跟远之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着,远之对你有愧,让我过来给你看看伤,你不是已经决定等养好伤就拿着休书离开了吗?那就赶紧别废话,把上衣脱下来我瞧瞧,没什么问题你赶紧的,卷铺盖离开这,以后永远也别出现在远之面前就行!” “方大夫……” 温贤还想挣扎一下,方藜开了药箱,凑里面直接抽出一根银针来:“你再废话,信不信我扎哑你?” 温贤哪里还敢再废话,抿唇摇了摇头,双手利索的开始解上衣。 方藜就是故意的,看着温贤脱了衣服,哆哆嗦嗦冻得小脸发青、嘴唇发紫的模样,方藜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 “方、方、方大夫,您、您、您看好了吗?” “急什么?”方藜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少说废话!” 温贤哆嗦着翻了个白眼,暗道我前胸加后背,拢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怕是把我当地球仪呢?看个伤需要这么久呢? 就在温贤感觉自己差不多要被冻成冰棍儿的时候,苏远之终于来了。 “温贤!” 苏远之跟李宏一前一后进门,一眼看到温贤光着上身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的样子,大步上前,捞起榻上的毯子过去将温贤一把包住。 温贤顿时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抱紧毯子抬头对苏远之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我没事,你跟李叔聊完了?” 苏远之伸手去摸温贤的脸,冰冰凉,苏远之心疼的要命,转头看着方藜眉头紧蹙:“方叔,什么时候您给人看病连衣服都不让穿了吗?” 方藜起身道:“他不是一身的伤么?不脱衣服我怎么能看出来好没好?” 说完,方藜见苏远之那般护着温贤,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道:“远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护着他?你忘了他这段时间都是怎么对你的吗?你掏心掏肺对人家好,人家领情了吗?” “方大夫。”李宏方才已经从苏远之的口中知道了真相,见方藜义愤填膺的模样,过去想阻止。 可方藜是亲眼看到苏远之被温贤伤害之后,毒瘾发作、痛不欲生的模样,眼看苏远之对温贤还这么死心塌地,心里的那口恶气哪里能轻易被压下。 “宏哥,你别拦我!” “方大夫!”李宏焦急,“你先听我说。” “说什么?”方藜怒道,“宏哥,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远之暂时不要休妻吗?可你也看到了,这个温贤根本不能再留,他是远之的劫!再留下他,远之只会越陷越深,他早晚会毁在这个温贤手里!就算那边让远之重新娶一个男人,也绝对好过留下温贤!” “阿藜!”李宏眼看方藜越说越过,无奈只能叫了他的小名。 这个称呼,李宏很少叫出口,虽然方藜希望李宏能一直这么叫他,可即便是在床上,自己无论怎么威逼利诱,李宏也剩少会叫这个名字,如今李宏居然当着苏远之和温贤的面这么叫自己,方藜整个人都惊呆了,哪里还顾得上骂温贤。 “宏、宏哥,你……” 李宏耳尖都红了,他刚才是迫于无奈,一心只想赶紧阻止方藜再说下去,一不小心就把这个称呼给叫了出来,李宏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怕被苏远之他们看出端倪,李宏伸手一拉方藜的手腕,边带人往门外走,边道:“你过来,过来我跟你慢慢解释。” 温贤眯眼看着一同离去的李宏和方藜,一脸八卦的表情问身旁的苏远之:“你之前说方大夫和李叔都是单身吧?阿藜?宏哥?……啧啧啧啧,听听这称呼,多亲密啊,苏远之,你说他俩该不会有什么吧?” 温贤一仰头,发现苏远之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这会儿身体已经暖和了,温贤总算朝人露出一抹正常的笑容,眨眨眼道:“干嘛用这么深情的目光看着我?你喜欢我这件事,我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温贤,”苏远之沉声道,“谁让你脱衣服的?” “啊?就……方大夫要看伤口,不脱衣服怎么看啊?” 苏远之面色微寒:“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冷的天,你不怕被冻得发烧吗?” 温贤一脸乖巧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苏远之感觉自己一拳头砸在棉花上,闭眼再睁开,苏远之对温贤道:“温贤,之前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如果你再敢这样伤害你自己,温贤,我不会放过你!” 温贤面色一僵,原来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早就让苏远之看透了。 温贤确实是故意惩罚自己,他知道方藜是想替苏远之报仇,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呢?看到方藜,温贤忍不住就想起之前方藜喂苏远之吃珍珠粉的画面,那时候的苏远之,被自己害得毒瘾发作,痛不欲生、身不如死,温贤每每回忆,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毕竟是这具身体、这张脸害的苏远之如此。 所以方藜故意整他,温贤没有抗拒,反而十分配合,因为就像苏远之说的,他想惩罚自己。 温贤顿时神色一柔:“苏远之,我……” “别再这么做,”苏远之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不是一个人,所以你也没必要替他惩罚你自己,何况你若真病了,你以为你惩罚的是谁?” 温贤呼吸一窒,就听苏远之道:“你惩罚的人,是我。” 温贤这下真是后悔死了,懊恼的简直想给自己脑袋来一榔头。 “是我,是我又犯蠢了,对不起,苏远之,我以后、以后保证再也不干蠢事了,对不起。” 苏远之轻咳一声道:“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换个称呼。” 温贤一愣,怎么这话题好像转的有点快? “换、换个称呼?”温贤恍然,”哦,你是不是想我像李叔他们那样,叫的再亲密点?” 苏远之不语,但温贤还是从他那微妙的小表情里看出了答案。 真是个闷骚别扭的大美人! 温贤笑眯眯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啊?苏苏?远远?之之?” 就见苏远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黑。 温贤噗嗤一乐:“呵,逗你的!瞧把你吓得,不过既然你不喜欢这些称呼,那……远之,这个比较正常吧?” 苏远之抿了下唇,就道:“很多人……这样叫我。” 温贤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昵称?” 苏远之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温贤挠了挠头,道:“那要叫什么啊?叫……宝贝?不行,这个只适合咱俩在床上的时候这么叫你,当着外人的面叫,别人会笑话的,要不你干脆说,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吧?我真想不出来,你这名字,太正经了,昵称不好取啊!” 苏远之眼神飘向窗外,声音不高不低道:“既然……我们早起成婚,你应该叫我……夫君。” “我……”温贤差点将脏话骂出口,见苏远之脸颊都红了,偏头看着窗外就是不敢看自己,温贤窃笑,故意绕到苏远之面前站着,笑眯眯道,“怎么,想让我叫你夫君啊?苏远之,没看出来啊,原来你是这种人~” 苏远之一脸严肃,态度端正道:“理应如此。” 当然,前提是得忽略掉他那张面红耳赤的脑袋。 温贤简直爱死他这幅正经又害羞的摸样了,没忍住,凑上去就在苏远之唇上吻了一下。 苏远之一惊,立刻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门外自然没人,苏远之回头训斥温贤:“光天化日,做什么!” 温贤笑道:“光天化日怎么了?我亲我自己夫君,难不成还得半夜偷偷摸摸,等人睡着了再偷亲吗?” 苏远之顿时尴尬的脸脖子都红了,瞪着温贤的表情活像个被人轻薄的大家闺秀,温贤当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苏远之脸都黑了,一身不坑,转头就走。 温贤以为自己太过分,把人给惹毛了,忙追过去哄。 “苏远之,夫君?不带这么小气的吧?这就生气了啊?我也没做什么啊,等等,你这是干嘛?该不会还要关门教训我……唔!” 苏远之突然将房门给关严实了,一转头没等温贤说完,就把人按在墙上,苏远之有气又恼,干脆直接吻住了温贤,苏远之的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远之一边发狠地吻着温贤的唇舌,一边心里发誓,总有一日,他要将这些调戏,都从温贤身上讨回来! 第144章 娶妻的原因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苏远之刚帮温贤扣好了最后一粒扣子,便道:“我去开门。” 温贤应了一声,自己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嘴角都破了,苏远之真是……说他纯情,白天被亲一下就害羞的不要不要的,结果呢?吻自己的时候那叫一个如狼似虎,一个吻吻了二十分钟,嘴唇都让他给咬破了! “不行,看来得趁着苏远之懵懵懂懂还是个纯情小处男的时候,我得先下手为强,否则就这样……恐怕最后被吃的人就成我了!” 没错!温贤有个远大的目标,就是攻下苏远之!只可惜,身高上温贤没有优势,武力上……那就更是呵呵了,就苏远之那身手,温贤绝对只有被压的份儿。 好在苏远之纯情!估计长这么大就没谈过恋爱,对那方面的经验绝对是零,温贤觉得,自己再忽悠忽悠,想得手不会太难! 打定主意,有了计划,温贤当即忍不住得意一笑,夸赞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温贤。” 温贤回神,忙回头去看,是方藜。 看方藜这幅尴尬的模样,想必是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没等方藜开口,温贤一笑道:“方大夫,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在心上,您看呢?” 方藜轻叹一声:“我真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温贤点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方藜有些不放心道:“那……那那个温大少,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温贤摇头:“不会的,您放心,李道长说了,这幅身体本来就已经属于我,何况他想害远之,心中起了恶念已经变成了恶鬼,就算没有我,他也回不了这幅身体了。” 方藜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你跟远之……” 温贤道:“我们是夫夫,往后自然应该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方藜顿时欣慰的直点头,李宏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道:“温贤,希望你说到做到。” 温贤一笑:“若我有朝一日做出背叛苏远之的事,到那时李叔您大可不必手下留情,一枪杀了我就是。” 李宏一怔,转头去看苏远之,原以为苏远之会说什么,却没想到苏远之并没有出声制止,只是目光始终看着温贤,嘴角弯起一抹让人惊艳的弧度。 李宏颔首笑的释然,抬头朝温贤道:“好,一言为定。” 温贤笑眯眯点了点头。 方藜走到桌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朝温贤递了过去。 “温贤,你身上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不过鞭子打的,终究会留下疤痕,这个药膏有生肌祛疤的效果,你每日往伤口上抹一次,保准你事后身上一条疤都不会有,这些你先用,回头我再多配些送过来。” 这么好的东西,方藜之前可半天没说要拿出来,原因温贤也知道,这会儿自然不会跟方藜计较,双手接过来,温贤讨喜地朝方藜道了一句:“谢谢方大夫。” 方藜笑着摆摆手,苏远之此时道:“晚饭准备好了,下去吃饭吧。” “好啊。” 温贤将药瓶放进床头柜上,转头走到苏远之身边,与苏远之肩并着肩站着,让李宏和方藜两人先行,他自己笑的甜腻,跟着苏远之,两人也没牵手,可不止怎么的,就觉得他二人的身影就像是天生黏在了一起似的,分也分不开。 李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藜凑到他耳边道:“他二人如今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般配,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是吗?” 李宏嘴上不愿承认,但其实此刻他心里也同样是这么想的。 午饭是红果做的,本来将饭菜端上桌之后,红果就要去厨房的,但被温贤给留了下来。 “反正菜够多,椅子也够做,红果,你去将刘哥叫来,大家一起吃吧。” 红果看着温贤,确定少爷是真的回来了,因为温大少是绝不会同意让他一个下人上桌跟主人一起吃饭的,但是温贤会,也就是进了苏公馆之后,规矩多,温贤怕被人看见不好,才没让红果和自己一桌吃饭。 如今离开了苏公馆,温贤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红果抹了把脸当即点头道:“好,少爷,我、我这就去叫他。” 红果叫来刘力了,刘力还挺不好意思,还是李宏让他坐下,他才终于落了坐,李宏端起酒杯对温贤道:“温贤,这杯我敬你,刘力是我干儿子,以后靠你多照顾了。” 温贤不能喝酒,忙端着茶杯起身道:“李叔您太客气了,而且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刘哥照顾我,要敬也该我敬您才是。” 温贤一口喝了半盏茶,李宏也将小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温贤这边还没来得及坐下,方藜也来敬他。 “温贤,今日……对不住了,我敬你一杯,祝你和远之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苏远之当即站起身,与温贤并肩而立,朝方藜举杯道:“谢谢方叔。” 苏远之说完转头看温贤,温贤与他对视一眼,回头也朝方藜举杯道:“谢谢方叔。” 说完,二人共同饮杯,虽然他二人早就已经结婚了,可今日才像是他们的新婚之日,夫夫同心,长辈祝福,这才是真正的婚宴。 既然是好日子,大家自然要多喝几杯,结果除去温贤和刘力滴酒未沾,其他四个,醉过去两个,让温贤觉得意外的事,方藜这个看起来一杯倒的人居然是个千杯不醉,而李宏瞧着很能喝的人,才喝了两杯就连路都走不了了。 “方叔,醒酒汤给您拿来了。” 刘力将煮好的醒酒汤端进屋,方藜伸手接过来:“好,给我吧。” 方藜端着醒酒汤,走到沙发旁,坐在李宏身边低声道:“宏哥,把汤喝了,会好受些。” 李宏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靠坐在沙发上,后脑勺靠在扶手上,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听到方藜说话,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等着。 方藜低笑一声,一只手绕道后面扶着李宏的后脑勺,一手端着药小心翼翼喂李宏喝药。 刘力见了,立马转身出了客厅,想了想,去后厨找温贤。 “少奶奶,那醒酒汤……能给我一碗吗?红果今日好像也喝了不少。” 温贤点头:“当然可以,那红果就麻烦你照顾了,刘哥。” 刘力笑了笑,接过温贤的醒酒汤,转身给红果送过去,温贤看着他离开,双手环抱在胸前,呐呐道:“这是……春天要来了吗?” 温贤转头问帮他打下手的苏大少:“苏远之,你要不要也喝一碗?” 苏远之从灶台下站起身,走到一旁洗净了手,回头朝温贤道:“喝什么?” “醒酒汤啊,”温贤对着苏远之的脸看了看,“虽然你好像没醉,不过喝一碗应该会舒服点吧?” 苏远之看着温贤道:“我没告诉过你吗?” 温贤一愣:“告诉我什么?” 苏远之道:“我千杯不醉。” “……”温贤瞪眼,“怎么可能?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不是经常半夜喝的烂醉如泥回来吗?为了确定你不是装的,那时候我还偷偷捏你脸来着!” 苏远之坦白从宽道:“东瀛那件事之后,我发现自己无论喝多少酒都不会醉,且越喝反而越清醒,应该是得到了教训,不敢再让自己醉酒,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的千杯不醉。” “所以你之前都是故意装醉?” “不是想骗你,是给蒋玉梅看的。” “那我当时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你早就知道、知道我是故意在你们面前装傻充愣?” “你很聪明,至少蒋玉梅一直都没有发现你在演戏。” 温贤扯了扯嘴角:“那我是不是该说……谢谢苏大少的夸奖?” 苏远之小心道:“你……你生气了?” 温贤瞪了他一眼,磨牙道:“换成你被骗,你不生气吗?” 苏远之理亏,闭嘴不言。 既然事情被翻了出来,温贤干脆就把自己当初感到疑惑的地方,都翻出来问个明白。 “苏远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问你,你当时是不是故意用那种方法冷落我?” 苏远之点头:“是,我对你态度越恶劣,蒋玉梅才会对你好,因为他怕你被我逼跑。” 这么回答,温贤还是满意的,心情总算好了点,趁胜追击道:“那新婚当日不让我进喜堂呢?” “喜堂里半个南京城的权贵都在,你……虽然知道你名字的不少,但总归没见过你,日后就算你遇上谁,不说名字他们也认不出,自然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对你冷嘲热讽。” 温贤大概知道苏远之当时那么做是为了保护他,如今听了详细的解释,温贤心里顿时生出暖阳。 为了接下来的追问,温贤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的暖意冷着脸继续问:“那、那你为什么答应娶我?蒋玉梅让你娶个男人你就娶?你要这么好说话,她也不至于对你忌惮到这种程度了吧?” 苏远之微怔,温贤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立马心疼了,上前道:“怎么了?不想说?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不问了。” 苏远之闭眼,朝温贤摇了摇头,嗓子发哑道:“是因为……我母亲。” 第145章 杨婳未死 “你……你母亲?”温贤不解道,“你母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这件事怎么和她有关?” 苏远之垂眼,眼睑下被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稍稍抵挡了苏远之眼中的寒气。 苏远之越发低沉的声音道:“没有。” 温贤也不由放缓了声音道:“什么没有?” 苏远之胸膛起伏,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冰清玉洁的双眸看着温贤道:“我母亲,她还没有死。” 温贤瞬间被震惊:“什么?!” 小年夜的今晚,温贤终于知道了李宏口中说的,苏远之为什么会从一开始的五好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如果说毁掉少年苏远之的是苏有信,那么毁掉成年苏远之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和蒋玉梅。 两年前,苏远之学成归来,他听到的第一个噩耗,就是他母亲五年前已经去世,也就是说他刚出国不久,杨婳就病死了。 苏远之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五年的时间,一回来,那个曾今最疼爱自己的亲人居然早已不在人世,苏远之当时差点没疯了,质问苏耀强,质问李宏,质问身边所有“亲近”之人,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而他们的回答是:谁也不知道你在哪儿,甚至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去德国的第二年,苏远之就尝试给家里寄了信,虽然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但苏远之只当苏耀强还生他的气,故意如此,他怎么就变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了呢? 母亲病死,父亲对他的态度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对苏远之打骂体罚,苏远之那段时间被打的遍体鳞伤、满身淤痕,但这都不算什么,比起身上的伤,最让他痛不欲生的是心里的伤。 五年里,苏有信彻底取代了他在父亲心中的位置,他眼睁睁看着苏耀强对苏有信宠爱有加,对苏有信百般纵容,而轮到他自己,苏耀强眼中的厌弃,即便苏远之想装看不懂都不可能。 最要命的,是苏耀强对蒋玉梅的态度,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个曾今由母亲杨婳一手操办的苏公馆,彻底改头换面,苏公馆还是苏公馆,而苏公馆的女主人,却变成了蒋玉梅,并且好像从来只有蒋玉梅,杨婳成了桌面上的灰尘一般,被一抹而尽。 那段时间,苏远之尝尝觉得自己就好像苏公馆里的一抹幽灵,没有人承认他大少爷的身份,没有人在意他,只有李宏,见他整日不吃不喝,不过大半个月的日子,就瘦的不成样子,李宏心疼他,这才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他母亲的死,有蹊跷。 杨婳并非病死,而是自杀,但在她死之前,她已经被赶出了苏公馆,因为她偷人,被苏耀强捉-奸在床,苏耀强大发雷霆,差点儿没把杨婳活活打死,还是李宏救了杨婳一命。 那之后,杨婳被送出南京城,苏耀强嫌丢人,直接把她丢到了城外的一座尼姑庵内,想让她自生自灭,李宏找到了杨婳,杨婳哭着说自己是被人陷害,李宏答应帮她找证据。 可李宏这边刚查出点线索,就听说杨婳在尼姑庵自杀了。 李宏觉得杨婳死的蹊跷,就跑去找苏耀强说明,可他刚一提杨婳,苏耀强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书房都给砸了,苏耀强告诉了李宏一件事,杨婳死前亲口告诉他,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偷人,就算苏远之也并非苏耀强的亲生骨肉,而是她跟别的男人所生。 苏耀强想到自己居然戴了十多年的绿帽子,还将一个野种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百般疼爱,而真正属于他的儿子却被他被迫养在老家,不能享受父慈母爱的圆满生活,而今杨婳死了,他所有的怨气,自然就全出在了与杨婳容貌相似的苏远之身上。 李宏虽然不信杨婳是如此水性杨花的女人,却也知道,以苏耀强的情况,他想改变苏耀强已然不可能了,李宏原本想离开苏公馆,只是他心里一直坚信苏远之还活着,想着再等几年看看,如果到时候苏远之没有回来,他就彻底离开南京城,去庐州杨婳的老家看看,再做打算。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苏远之终于回来了!可不到半年的时间,李宏便眼睁睁看着苏远之性情大变,变成了众人口中那个不学无术、阴鸷乖张的苏大少。 温贤想,知道真相的苏远之,必然会追查杨婳的死因,而以苏远之的能力,或许真的让他查出了真相。 温贤舔了舔发干的唇,低声道:”你……你母亲是被冤枉的,你找到证据了,对吗?” 苏远之坐在那儿,双眼睛闭,满脸痛苦之色,温贤看他双拳紧握,那力道,怕是手心都要被指甲抠破,温贤慌忙伸手,手心覆在了苏远之的手背上,满脸心疼道:“苏远之……” 苏远之手上的力道松了松,睁开眼,瞳孔布满血丝,他看着温贤,眼中的戾气未退,但更多的是被岁月也无法洗净的痛苦。 苏远之沙哑道:“是,她是被冤枉的,那个被苏耀强捉奸的男人,当场就被苏耀强杀了,他本就是个流浪汉,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我后来找到了平时与他关系不错的流浪汉,那流浪汉死后,他这位朋友不知怎么,突然得了一笔钱,在南京城外的一处买了房买了地,过起了人模人样的日子。” 温贤略一思忖道:“有人收买那流浪汉陷害你母亲,可惜他有钱没命花,被苏大帅当场枪杀,不成想被自己这位朋友,坐收渔翁之利。” 说是“朋友,”这会儿听着倒是有些讽刺了。 果然,苏远之嗤笑一声,点了点头。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人是蒋玉梅的?” 苏远之抿唇:“她很聪明,做事滴水不漏,那流浪汉只是从死去那人口中得知,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诬陷我母亲,但具体是谁,他不知道,只听说是位太太,我当时不确定是蒋玉梅,只是猜测是她,于是——” 温贤忽然觉得一阵不安,瞪眼看着苏远之问道:“于是……你干了什么?” 苏远之眉眼一寒:“暗杀她!” 温贤呼吸一窒:“什么?你……你不要命了?!” 温贤突然火了,他终于知道自己那阵不安是怎么回事了,苏远之这家伙,居然跑去杀蒋玉梅?先不说他能不能成功,就算他成功了,这事儿被苏耀强知道了,还不得——杀了他?!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反过来握住温贤的手,苏远之安抚地在他手心捏了捏。 “放心,我没那么蠢,刺杀蒋玉梅这件事,苏耀强至今并不知情,我不会说,蒋玉梅也不敢。” 温贤一怔,他终于知道苏远之为什么暗杀蒋玉梅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蒋玉梅做的,那她自然不敢告诉苏耀强。 苏远之失笑一声,双眼发寒道:“那次,我真的差一点就杀了她,我就应该杀了她才对!可是……” “可是她告诉你,你母亲还没死,对吗?” 苏远之双眼发沉:“温贤……” 温贤知道了自己猜对了,轻叹一声,温贤对苏远之柔声道:“说吧,把你想说的,那些藏在你心里的秘密和痛苦,全都告诉我,让我陪着你,千万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扛了,你知道我现在……我都快心疼死了。” 苏远之眼眶一热,他慌忙闭上眼睛,可还是无法阻挡眼泪流出,他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无息的往外流。 温贤伸手将人抱进怀中,轻的不能再轻的去亲吻苏远之的额头。 须臾,苏远之才找回声音继续道:“蒋玉梅将我母亲藏了起来,她告诉我,若我乖乖听话,每月初一,她会让我与母亲见一面,否则……否则就会杀了她,她还用珍珠粉控制我母亲,让母亲对她唯命是从,根本离不开她,这次娶你,也是蒋玉梅用她的性命威胁,我原本是恨她的,可唯独……唯独娶你这件事,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要感谢她的事情。” “感谢个屁!”温贤是气疯了,抱着苏远之在他耳边低声咒骂,“那个老女人如此害你,我还谢她?我谢她八辈祖宗还差不多!” 苏远之本来脆弱又伤感,这会儿被温贤这话一说,没忍住低笑了起来。 温贤连都涨红了,扶着苏远之的双肩瞪他:“你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被气的肝儿疼,真是……气死我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提着枪,一枪杀了她,都便宜了她!” 苏远之伸手抚抚摸温贤的脸颊,手上没用力,只是拇指按着脸颊不停摩擦,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被气成这样。” 温贤啄着他的手,在他指背上亲了亲,问道:“那个珍珠粉……就是之前你吃过的那东西是吗?” 苏远之神色一僵,温贤看着心疼,刚想安慰,就听苏远之说了句:“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恶心?” 温贤当即冷脸:“说什么混话?我夫君貌赛潘安、倾国倾城,谁见了都垂涎三尺,怎么可能会恶心!” 苏远之知道他这是故意逗自己开心,不过貌赛潘安就算了,倾国倾城又是什么词? 第146章 吃珍珠粉的原因 温贤道:“回归正题,你那毒瘾,是不是蒋玉梅那个老女人陷害的?” 蒋玉梅今年不过四十,又保养得好,看着半点不显老,可温贤一口一个“老女人”,苏远之知道他现在恨蒋玉梅恨的咬牙切齿,也不纠正,且心里还有些美滋滋,毕竟温贤是因为他才会如此痛恨蒋玉梅。 可随后又有些不安起来,苏远之抿了下唇,低声对温贤道:“不是她,她并不知道我也碰了那玩意儿,否则早跑去告诉苏耀强,到时候苏耀强恐怕会逼着我强行戒毒,她便又有好戏看了,你知道,她最喜欢看我被苏耀强打的痛不欲生的样子,后来我索性彻底放纵自己,苏耀强见我无可救药、烂泥糊不上墙,觉得打我都没意思,这才消停了这大半年。” 苏远之说的淡然,可温贤却压根不敢往深里回忆,只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出自己与苏远之刚认识那会儿,苏远之满身的戾气与颓废,温贤这下不光想杀蒋玉梅,他还想撬开苏耀强的天灵盖好好看看,里面到底是人脑还是猪脑! 温贤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脑中过于血腥的场面,问苏远之道:“那……你是怎么染上那东西的?” 苏远之又开始不安起来,半晌喃喃道:“是我自己,我自己吃的。” 温贤惊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了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远之道:“什么?你自己?” 苏远之长密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想去握温贤的手,可没敢,他将双手放在自己腿上,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委屈而又狼狈道:“刚开始每次与母亲见面,每到最后我们都会争吵,我、我想让她戒毒,我说我可以救她脱离蒋玉梅的控制,可是她……她不愿意,有一次,我们吵得很厉害,母亲打了我一巴掌,从小到大,那是她第一次打我,打完之后,她便开始放声哭泣,质问我……质问我为什么连她最后一丝欢乐都要剥夺。” 苏远之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当时想,如果没有珍珠粉,或许她……真的自杀了也未可知,被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骗了整整十几年,她的天早就已经塌了,她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可珍珠粉让她活了下来,也只是活着而已,她已经被毒瘾侵蚀,她变得像个疯子,喜怒无常,时哭时笑,直到后来我发现那东西不光摧残人的神智,甚至会要了她的命,我告诉她让她不要再碰,她却告诉我,戒不掉的,她其实早就戒过,可每次……每次到最后还是会失败,一次又一次,她的毒瘾反而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苏远之双眼阴鸷,猛地抬头看着温贤,牙缝里挤出声道:“我就是想知道,珍珠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就那么难戒,为什么就戒不了!方叔说,只要意志够坚定,那毒瘾是完全可以戒干净的,我就是想亲自试一试,它到底有多难!” 可是结果却是,苏远之没能戒毒成功,苏耀强是杨婳的天,又何尝不是苏远之的天,苏耀强是天,杨婳是地,苏远之的天地都塌了,他早就成了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且狂风暴雨从未停歇,就像方藜说的,没有一个支点,苏远之的毒永远都戒不掉。 温贤轻叹一声,上前一把将惴惴不安的苏远之抱住,心道这个傻子,小脸都白成这样了,难道他以为自己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会不要他吗? “苏远之,”温贤无奈道,“为了你,我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嫌弃你呢?” 苏远之喉头一甜,抵挡满嘴的苦涩,他猛地伸手,牢牢抱住了温贤的腰,脸贴着温贤的胸膛,苏远之沙哑的声音哽咽道:“温贤,直至我死,我都不会再放过你了。” 温贤俯身在苏远之发顶落下一吻:“你忘了?我们可是要白头偕老的。” 苏远之没应,闭着眼抱着温贤的手臂又紧了些。 温贤知道苏远之在怕什么,他没有点破,只是低头看着苏远之的眼中,带着几分惆怅,片刻后,眼神突然坚定了起来。 * 李宏喝了醒酒汤,半夜酒醒之后就要走,苏远之留他住一晚要被拒绝了,方藜对他的脾气倒是了解的透彻,叹了口气让苏远之别劝了,他把人送回去。 刘力显然也想到这点,一开始就没喝酒,这会儿正好开车送他们回去。 “你们俩别送了,时候不早了,回去早点睡吧。” 方藜站在门口跟苏远之他们道别,李宏还有点站不稳,已经坐车上去了,这会儿开了车窗,探头问苏远之:“过几日就年三十了,你……不打算回去过年?” 苏远之冷笑:“往年没有我,他们过得才叫年吧?我回去,他们确定那还叫过年吗?” 李宏顿了顿,道:“大帅……总归是你父亲。” 苏远之讽刺一笑,李宏还想再说,方藜出声打断道:“刚喝了那么多酒,身体还发热呢,这会儿开窗吹冷风,回头又该喊头疼,快把窗户关上。” 李宏看了方藜一眼,没再二话,将车窗摇了上去。 方藜回头朝苏远之和温贤轻笑一声道:“不如这样吧,今年过年,咱们一起过吧?就当可怜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如何?”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也好。” 方藜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年三十,你俩上我那……不,我上你俩这儿,新房子头一年得热闹热闹才行!到时候需要我买什么东西过来吗?” 苏远之道:“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 方藜听苏远之“家”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深深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温贤,感叹一句:“挺好。” 说完,拉开车门,上车离去。 俩人关门回屋,温贤对苏远之道:“你先回房,我去看一眼红果。” 苏远之点点头,没说话转身上了楼。 温贤看着他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这才转身去了红果的房间,红果喝了酒,睡得天昏地暗,就是可能觉得热,把被子给踢了,温贤过去帮他重新盖好之后,就出来了,站在堂屋里,温贤特别想抽根烟,可惜苏远之不抽烟,家里也没这东西,温贤再想也没用。 深吸了口气,温贤这才回了苏远之的房间,现在也是他的房间了。 温贤推门进去,苏远之上衣没脱,靠坐在床头,温贤朝他轻笑一声:“还没睡?” 苏远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温贤觉得自己跟受了蛊惑似的,双脚不听使唤的就往苏远之靠近,走到床边,被苏远之一把拉过去,苏远之抱着他就开始吻他。 温贤愣了一下,立马回抱住苏远之开始回应,俩人抵死缠绵,亲了好半天,要不是怕窒息而亡,估计还舍不得分开。 双方气喘吁吁,苏远之额头抵着温贤的肩头,整个人透着一种脆弱的美,沙哑的声音道:“本来没想一下子告诉你那么多,怕你受不住……” 温贤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抚摸着苏远之的后脑勺,想着这孩子今年二十都不到呢吧?按照自己前世的年纪,自己整整比他大六岁呢,想着上辈子为了学业烦恼、为了爱情烦恼、为了工作烦恼,可这些烦恼要是让苏远之知道,怕是要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吧? 比起苏远之的过往,那些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啊? 温贤低头在苏远之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心痒难耐道:“苏远之,我们做吧。” 苏远之一脸迷惑:“做什么?” “……”呆子!温贤凑过去,直接对着苏远之耳蜗吹起,“做什么?当然是……圆房了,今日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 苏远之嫩脸通红,看着温贤挣扎片刻道:“不行,你……你伤没好。” “怎么没好?都落疤了还没好?”温贤知道苏远之这方面纯情的要死,自己今晚必须得豁出去了,不然按照苏远之这进度,还不知道哪天能破处。 温贤当即道:“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你要不让我吃,我就闹!” 苏远之低声一笑:“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吃不着糖就哭吗?” 温贤扯着苏远之领子眯眼道:“那你到底给不给?” 苏远之痴痴看着他,半晌妥协道:“……只要你不后悔。” “后悔个屁!” 温贤咒骂一声,灭了灯,就朝苏远之扑了上去。 ……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苏远之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始至终由着温贤予以予求,然而就在温贤要进行那关键的一步是,苏远之霍然一个鲤鱼打挺。 “温贤,你做什么!” 那沙哑而又充满磁性的嗓音,惹得温贤心肝儿乱颤,就道:“宝贝儿,你乖乖躺着别动就行。” 苏远之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蹙了蹙眉,这种时候也没纠正温贤,然就在温贤要继续的时候,苏远之死活不让了。 “温贤,这样不对。” “温贤,这怎么可以?” “这不行的,温贤。” 箭在弦上,不打不发,苏远之有何尝不是?可苏远之这家伙,太能忍!他能忍,温贤可忍不了,温贤当即一咬牙,低呵道:“男人和男人,就是这样的,你——算了,这次我让你看看到底行不行,以后你得加倍还给我!” 床头柜上还放着方藜留下的药膏,温贤之前摸过一些,拿东西滑腻腻,这会儿用起来正好,温贤,想了想,温贤光溜溜的胳膊伸出去,拿了瓶子抠了一大块膏药出来,一咬牙,朝自己身后探去。 …… …… 第147章 自作孽 温贤发现,自己对苏远之在那事儿方面的理解,偏差巨大! 他一直以为苏远之拒绝与人触碰,那方面纯情的跟个小可怜似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接个吻,要么蜻蜓点水,要么直接把人往死里啃。 死里啃啊!这难道不是先兆么?可惜,温贤当时没能发现这个先兆,以至于最终,温贤“死”的很惨! 苏远之也就刚开始懵懵懂懂、迷迷茫茫、羞羞答答,但那只是他在这场事情中,前五分之一的状态,后五分之四,苏远之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开了闸的洪水、上了膛的机关枪! 当温贤整张脸埋在枕头里,憋得快喘不过气,他费尽最后一口气回头朝苏远之沙哑道:“苏远之,我……我身上还有伤……” 苏远之在他身后,一只手轻松圈住温贤大半个腰,温贤感觉自己像个烙饼一样被翻了个身,温贤忍不住惊叫一声,苏远之眼睛查看他胸口不放心,还上手摸了摸,低声呢喃:“伤口没事,一会儿再帮你上一次药……” 温贤认命地闭上眼睛,切切实实感受了一回,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 …… “温贤,温贤,醒醒。” 温贤迷迷糊糊睁开眼,想翻个身,立刻疼的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远之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温贤睁开眼,感觉眼皮一阵刺痛,连忙又把眼睛闭上,龇牙咧嘴道:“腰、腰快断了。” 一只手伸进被窝,按着温贤的腰给他揉捏按摩,捏了好一会儿,温贤感觉自己那老腰总算是活过来了,温贤吃了教训,这下没敢直接睁眼,只眯出两条线,破铜锣的嗓子朝床边的苏远之道:“都怪你,下手也忒狠了。” 苏远之自知理亏,抿了下唇道:“对不起。” 第一次没经验,让温贤吃了些苦头,不过苏远之辛勤耕耘了一个晚上,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何况他向来悟性高,记忆力好,想着下回再……圆房,对于温贤的身体也有了几分把握。 比如摸哪里温贤会舒服,亲在什么地方温贤会颤抖,还有那什么哪里会让温贤失声尖叫,这些苏远之实验过后,趁着温贤昏睡的时候自己又复习了一遍,感觉再实践,问题不大。 苏远之如是想着,见温贤一直眯着眼,细心道:“眼睛不舒服吗?” “嗯……”温贤哪有脸说自己昨晚哭的太多了,这会儿眼睛刺痛难受,只能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没睡好吧。” 苏远之心道:昨晚是没睡好,可今日你已经睡了一个上午了。 不过没拆穿,男人么,总是要面子的,尤其是爱人的面子,当然是誓死捍卫。 苏远之便道:“你等等。” 说完,当即撤出手,站起身往外走。 没过多久,苏远之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苏远之将铜盆放到床头柜上,捞出水里的热毛巾,拧干了水。 “闭眼。” 温贤立刻闭上双眼,湿热的毛巾敷到他眼睛上,眼睛上的疼痛感瞬间减少,暖烘烘的,舒服的要命。 苏远之拿了两条毛巾,感觉这条不热了,立马替温贤换一条,就这样来来回回敷了几分钟,温贤道:“可以了。” 苏远之拿下毛巾,这回再睁开眼就舒服多了,就是温贤眼周围红了一大圈,看起来特别惹人怜。 苏远之想伸手摸,又怕弄疼了温贤,就改成了摸脸,边低声道:“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远之不说,温贤还没觉得,这么一提,温贤顿时觉得饿得不行,忙点头道:“好,不过……有粥吗?没有面条也行。” 苏远之低声道:“瘦肉粥,可以吗?” 温贤眼前一亮,二人对视,彼此相视一笑。 苏远之声音越发柔情道:“等着。” 温贤点点头,苏远之看着他这幅摸样,忍了忍,没忍住,低头在温贤唇上亲了一下,没等温贤发作,他已经站起身离开了。 温贤低声咆哮:“做的时候把人往死里做,现在亲个小嘴都害羞的落荒而逃,苏远之啊苏远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太犯规了!” 苏远之离开后,温贤尝试着自己从床头坐了起来,微微侧着屁股的动作,自己伸手探过去摸了一下,发现还行,有点肿但没那么痛,温贤不经感叹:“难不成我天赋异禀,天生适合当下面……呸呸呸!说什么呢我,疯了吧?” 接着又摸了摸自己额头:“还好没发烧。” 昨晚上他迷迷糊糊让苏远之记得给他做清洗,也不知道苏远之听没听清,他就已经昏睡过去了,不过现在感觉神清气爽,不光如此,苏远之连床单都换了,怪不得这一觉睡得这么舒服。 “啧,不过这事还是有点麻烦,万一轮到自己的时候没弄好,让苏远之病了怎么办?还是得打听打听,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套套卖。” 温贤打定主意,要是真没那东西,大不了他找人做就是了,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却不知自己再一次为自己挖了一个巨坑。 很久很久以后,温贤一听到那东西被撕开包装的声音,就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 苏远之端着粥上楼,楼下遇到红果和刘力,红果一看苏远之手里的东西,惊喜道:“少爷醒了?” “嗯。” 苏远之显然不愿多说,但红果关心温贤,几步追过来问:“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大少爷,我跟您一块上去看看少爷,不然我不放心。” 早上温贤没能起床吃早饭,红果关心,问苏远之温贤怎么了,苏远之随口说了一句,温贤病了,红果担心的要命,想上楼看着温贤,被苏远之“病人需要多休息”为由,给阻止了。 这会儿红果看到苏远之端了吃的要上楼,就知道肯定是温贤醒了,便想跟着苏远之一同上去看看温贤,却见走在前面的苏远之突然停足,回头朝红果轻轻蹙眉。 红果本能觉得苏远之那眼神十分不友善,咽了口口水,吓得后退一步道:“怎、怎么了?” 苏远之冷声回了一句:“不用你,去忙你的。” 等苏远之上了楼,红果这才战战兢兢问身后的刘力:“苏大少……这是还不肯原谅我么?连少爷病了都不让我看一眼。” 刘力眼看红果又要哭,忙道:“你误会了,大少爷不让你跟……不是不肯原谅你。” 红果带着鼻音问道:“那是为什么?” 刘力看着红果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顿了顿道:“你应该听过……小别胜新婚吧?” 红果一愣,抬头看着刘力的表情有点呆。 刘力抿了下唇,突然道:“红果,往事不可追,走到今天这局面,你应该也看的明白,有些东西他不是你的,就注定不是你的,尤其是感情的事,更是强求不来的。” 红果霎时小脸惨白,看着刘力眼神都是慌乱与惊恐。 刘力被红果的眼神刺痛了一下,当即转身道:“我去后院再砍些柴。” 他刚迈出几步,就听身后红果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其实我一直知道,我配不上他,尤其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以后,我就连偷偷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了,这次若不是苏大少,少爷他恐怕……恐怕就要被我给害死了。” 刘力喟叹一声,回头朝红果道:“你有你的苦衷,这件事连少奶奶都不怪你了,你又何必如此自责?” 红果抹了把眼泪道:“不怪罪不代表没有罪,总之……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少爷的了,我会拼死护着他,他也永远都是我的主子。”也只是主子。 刘力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就好。” * 苏远之端着粥回到房间,温贤已经自己在床头坐好了,就是身子微微有些倾斜,似乎不敢完全用屁股着力。 苏远之看了一眼,知道是什么原因,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有些泛红,走过来小心翼翼对温贤道:“粥来了,我……我喂你?” 温贤想着昨晚伺候了他一晚上,今天让他伺候自己也理所当然吧?就点点头道:“好啊。” 苏远之倒是挺乐意伺候他的,走到床沿坐下,捧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喂温贤吃。 “小心烫。” “嗯。” “味道还好吗?” “没变,还是我喜欢的味道。”温贤咽下一口粥,故意道,“就是不知当初那个约定,熬粥的人还记不记得啊。” 苏远之抬头看了温贤一眼,点点头道:“当然,你喜欢,我日后每天都给你做。” 温贤笑嘻嘻道:“也不用每天都做,你要天天早起给我熬粥,我还舍不得呢,你只要在我想吃的时候做给我吃就行啦。” 苏远之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吃就告诉我。” “不会跟你客气的,放心。” 苏远之些许不满道:“夫夫之间,说什么客气。” 温贤忙道:“好好好,以后这话我也不说了。” “嗯。”苏远之立马露出笑意,“再吃一口。” “好~”温贤一张嘴,“啊~” 苏远之看着他,眼里全是要溢出来的宠溺,往他嘴里喂了一大勺。 如此岁月静好的感觉,温贤觉得自己简直爱死了,真希望这种好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第148章 招下人 老宅子不小,不可能光靠红果和刘力,之前苏远之已经让李宏帮他找下人,人已经找好了,这两天温贤的身体已经差不多了,苏远之就想让他先见见找的人。 温贤想年前把这事儿结果了,年后就让人过来,跟刘力说过之后,小年后的第三天,就把人带来了。 红果上来叫人,温贤刚画好一副画,画里是苏远之坐在他对面看书的模样,不同于之前的Q版人物,温贤这次是拿了苏远之的钢笔画的,与素描有点相似,但其实两者之间还是有点区别的。 黑白的色调,勾勒出的苏远之,五官十分立体,尤其是侧脸的轮廓,精致而又锋利,温贤如今闲来无事就喜欢画苏远之,总感觉画的再好也不如苏远之万分之一好看,没办法,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何况画是死的,人是活的,会笑的苏远之,这世上谁能扛得住啊? 红果门外敲了敲门:“少爷,刘哥带着人在客厅等您呢。” 温贤点头:“好。” 他放下笔,抬头对苏远之道:“我们走吧。” 苏远之翻了一页书,道:“你去吧。” “你不去?” “嗯。” 温贤看着苏远之,眯了眯眼,忽然明白了苏远之的意思。 他毕竟是个男人,男妻跟女妻还是不同的,女子能生子,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不少人母凭子贵,但温贤不同,温贤是个男人,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所以他“主母”的地位,岌岌可危,说不准哪日苏远之娶了个小妾回来,生了个儿子之后,温贤就彻底失宠了呢? 当然这样的想法,红果和刘力都心知肚明不可能,可后来的下人呢?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过苏远之与温贤之间那种生死契阔的羁绊,自然也不知道温贤在苏远之心中的分量,苏远之将内宅之事全权交给温贤,甚至他自己连面都不露,一切的主导权都给了温贤,就是在告诉那些即将新来的下人,只需温贤一人,就足以决定他们的去留。 立威很重要,如果一开始立住了,这种震慑力就会一直存在,下人们也将轻易不敢僭越。 温贤当即轻笑一声:“我知道了,那我去了。” 想了想,又将桌上的画拿起,送到了苏远之面前。 “这个送你。” 苏远之知道温贤在画他,这会儿看到成品,还是免不了心头微荡,放下书细细看了看,苏远之道:“我很喜欢。” 温贤又是一笑,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温贤想起一件事,转头看着苏远之犹豫了一下道:“你最近……好像都没去上班啊?” 苏远之低头看画呢,随口道:“嗯,不去了。” “不去了?”温贤想了想,“那……我是不是也要去找工作了?” 苏远之这才抬头朝他看来,问道:“你想出去工作?” “想是一回事,”温贤摸摸鼻尖,“这不是……也得赚钱养家么?如今咱们都已经搬出苏公馆了,估计那边的月银,以后也领不了了吧?” 一个月二百块呢!亏,太亏了! 温贤想起这个就心肝儿疼,却见苏远之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他,温贤问道:“怎么了?” 苏远之亲叹一声,很是无奈道:“你想工作我不拦你,不过……你放心,我们还没到穷到需要你赚钱养家的程度。” 苏远之这意思,就是说他很有钱了?温贤忽然想起之前苏远之给红果和刘力的那两张德和魁钱庄的大洋银票,是了,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就苏远之以前上那班,就凭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估计那工资也不咋地,结果转头就买了这么大一栋宅子,给下人出手就是两百银票,试问苏远之要是没钱,他敢这么挥霍吗? 大概是怕温贤想不通,苏远之倒是丝毫不藏着掖着,老老实实跟温贤交代家底。 “利顺德背后的出资人,其实是我,只是我的身份不方便,maya是我信得过的人,所以对外大家都以为她才是利顺德老板。” 温贤片刻的惊愕之后,本能觉得苏远之应该还不止这些,就问道:“还……还有呢?” 苏远之抿唇道:“南京城毕竟是苏耀强的地盘,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太多的底细,南京城内暂时只有利顺德,我的产业大部分还是在德国,总之你放心,即便你我就这样游手好闲过一生,钱财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温贤觉得自己是不是嫁了个官二代未可知,但这绝对是个钻石王老五没跑了!深吸了口气,温贤点点头:“明白了。” 温贤同手同脚地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转身跑了回去,半个身子探过桌面,朝着抬头看他的苏远之狠狠亲了一口。 “你……” 苏远之被他亲的一愣,不明白这人又怎么了,温贤却是笑的一脸阳光灿烂,朝苏远之甜腻道:“苏远之,真的,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 苏远之脸一黑,问道:“你是更爱我的钱吧?” 温贤眨眨眼,一脸纯洁无辜道:“怎么可能!” 苏远之反问他:“那你是更爱我的人,还是更爱我的钱?” 温贤想也不想道:“小孩子才会做选择,我是大人,所以我钱也爱,人更爱!” 苏远之对这个答案即满意又不满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不爽肯定是有的,当即一把扯住要离开的温贤,低头朝人重重吻了过去。 苏远之这两日虽然因为怕温贤身体未痊愈,一直忍着没再碰他,但是两人接吻这项目,明显增加了不少,而苏远之的进步,也是突飞猛进,这会儿趁着温贤不注意,舌头立马溜了进去,对着温贤嘴里一通攻城略地、吸吮搅弄,温贤愣是被亲的腿都软了,要不是双手还撑在桌面上,温贤这会儿估计得跪。 外面毕竟还有人等着,苏远之也没太过分,就是分开的时候,温贤免不了气喘吁吁,缓了会儿,听到门外红果又催了一声,温贤不敢再耽搁,只能朝苏远之咬牙切齿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便怒气冲冲过去开了门,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重重把门关上。 苏远之对于他这种小孩子的发泄方式,也是纵容到不行不行的,被摔了门,还笑的一脸温柔宠爱,全无半点生气的意思。 书房到外间的门,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红果一眼就看到温贤嘴唇好像比平时要红,更加确定了方才书房里在发的事情,红果不敢深看,总还是觉得温贤如今这幅被爱情滋润的模样,多少让他心里有些刺痛。 只是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从来不敢对温贤有非分之想,这份藏在心底的喜欢,他是决定一辈子不说,将来带进棺材里的,所以这会儿也只是有些伤感和失落,并无其他。 红果低下头,尽量避开温贤的脸叫了一声:“少爷。” “嗯,”温贤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走吧。” “是。” 主仆俩一起下了楼,就看见刘力带了十多个人站在大堂外的院子里,温贤大致看了一眼,有几个容貌姣好的姑娘,想着这是李宏给安排的,什么意思温贤还是知道的,轻叹了口气,温贤当即也没多说什么。 温贤在客厅的主位上坐下,对红果道:“让他们都进来说话,外面怪冷的。” 红果点头去了,温贤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尽量让这张和善的脸看起来严肃一些。 十几个人一窝蜂进来,大厅也被占了一半的位置,温贤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打量着,发现也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 也对,全南京城唯一的男媳妇,还是被光明正大抬进苏公馆的,换了谁都想一睹真容么。 温贤也不介意被他们打量,红果出声提醒:“这是咱们家主子,给主人问安吧。” “少奶奶好。” 这齐刷刷的一声“少奶奶”,直把温贤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称呼实在太他妈别扭了,温贤可不希望以后在被这么叫,以前在苏公馆,那是做给蒋玉梅看的,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这宅子是苏远之,苏远之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在自己家里,温贤可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温贤开口就道:“我这边没什么太严厉的考核,介绍你们来的人我信得过,家世上我没什么可问的,就跟你们说说我这边的规矩吧。” “是,少奶奶。” 温贤头皮又是一麻,道:“首先,这称呼得改了,少奶奶这称呼我不喜欢,你们……叫二爷吧,我……夫君那边,也别大少爷的叫了,就叫爷就成了。” 站着的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震惊,估计没见过这样的,张口把称呼都改了,要说管苏远之叫爷是没毛病,可温贤这边叫二爷?这位男妻可真够胆大的。 温贤见他们不上不出声,眉眼一沉,声音不高不低却自带气场地问了一句:“听不懂话吗?” “是,二爷。” 一部分人暗照温贤的意思叫了,还有几个人没有开口。 温贤一直看着呢,这会儿一个一个将人指了出来。 “你、你、你、还有你们两个,”温贤对朝他看来的几人道,“你们可以走了。” 第149章 签合同 那几人顿时惊愕,有个妇人着急开口问道:“少奶奶,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温贤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意思?我刚让你叫我什么?你又是怎么叫的我?府里找下人,咱们的关系,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脑子够不够聪明我不在乎,但首先得听得懂主人的话,明白吗?” 那几人还想说什么,就见二楼下来个人,苏远之一身青衫,肩上搭着一件黑色皮草大衣,衬的一张冷白的小脸清冷俊美,他没过来,只是双臂环抱,斜斜靠在楼梯口,一双如墨的眸子似有似无地看着这边。 人群里有小姑娘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像是怕温贤发现,连忙捂住嘴,眼神偷偷往温贤身上瞄。 温贤自然是看见了,只是轻笑了一下, 并没有在意,转头对红果道:“红果,给他们每人一银元,送客。” 当不了主仆,温贤也没把人当叫花子打发,不光给了钱,还说人是客。 这一银元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来这么一趟虽然没选中,却白得了一银元,那几个被请走的人,顿时也顾不上怨气了,满心只想着这家主人好生大方,只怪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叫“二爷”,白白丢了这么好的工作。 红果送完人回来了,温贤这才继续道:“剩下的人,想留下都可以留下,不过我这儿还有一个月的考核期,这段时间得看你们表现,我觉得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这个月的工钱也不会少你们。” 这倒不是多苛刻的要求,大家点点头应道:“是,二爷。羽夕读家” 温贤站起身:“最后,我这边除了你们的劳务合同……就是你们的长工合同,你们当中有不识字的吗?” 看得出来不少人都不认识字,可经过刚才的事,大家都以为不识字的温贤不要,一个个顿时急的交头接耳。 温贤看出来了,笑了笑道:“你们不必紧张,没要求你们一定识字,只是这合同毕竟一签就是十来年,总不能让你们连自己签了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这样,红果,你把我起草的合同拿出来年给他们听一下。” 红果点头:“好的少爷。” 红果认识不少字,念一份合同当然没问题,何况这份合同本来就是由温贤口述,红果起草的,温贤如今掉了马甲,也不用装了,直接告诉红果自己很多繁体字不会写,简体字写出来估计他们也不认识,干脆就让红果代劳了。 红果拿起桌上的合同,清了清嗓子,开始读给众人听。 “劳务合同,甲方,温贤,乙方,某某,这某某回头就改成你们的名字,”红果边念还边帮着解释,把昨晚温贤解释给他听得也拿出来解释给众人听,“乙方自愿与甲方签署此合同,双方共同遵守本合同所列条款,一,工作期限,自合同签订之日起……” 温贤上辈子也是签过合同的,大致内容他都还记得,他不想学着这个社会的人办事,骨子里,温贤还是个追求平等的人,不过温贤也没想着要改变这个世界,毕竟他很清楚自己能力有限,但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温贤还是希望能有最起码的公平。 “二,工作内容及要求,由甲方分配任务之后,乙方每日必须按时按量完成各自的任务,期间不得将自己的工作分配他人或强加到他人身上,乙方所在工作以每月为一周期进行绩效考核,考核不合格者扣当月奖金,考核超标着根据情况额外增加奖金数额,试用期间,考核不通过者,直接辞退。” “最后是工资结算,试用期每人一个月十块钱,试用期间绩效考核也在其中,表现突出者最多可以拿到工资百分之五十的提成,也就是五块钱,当然,府里每半年还有一次考核,根据每个人的表现适当增加工资,每年年底除了年终红包以外还有一份过年费,金额的多少会随着你的工作年限增长而增加,多劳多得。” 红果一番话,把在场的人都说得目瞪口呆,有胆大的张嘴问道:“这……这听起来,好像还挺复杂?那要是、要是考核不通过的咋办啊?” 红果笑了笑:“其实并不复杂,我们少爷说了,有付出就该有回报,但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以为每个人就拿个基本月薪不思进取,这有奖励自然也有惩罚,三个月没有突破的人,自然是要被辞退的。” 又有人道:“那这男人跟女人,给的工钱都一样吗?” 红果道:“自然是一样的,但男女分工不同,只要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拿的工钱当然得一样。” 几个妇人顿时高兴坏了,毕竟这样的尊重她们这辈子都没享受过。 还是有人不放心道:“那……那这惩罚,是什么?” 红果道:“奖励是发钱,惩罚自然就是罚钱了。” “啊?还……还罚钱啊?” 这一下,又有不少人萌生了退意。 温贤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道:“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不是吗?” 一群人议论纷纷,温贤给他们讨论的时间,有几个人想走,温贤也没拦着,照例一人一银元,让红果当客人送他们走了。 留下的,温贤再次道:“别的就没什么了,不过我这边除了这份合同,还有另一份合同需要你们签。” 有人受不了了:“啊?还有啊?” 温贤笑了笑:“我这人怕麻烦,所以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刚才那一份,是劳务合同,这份是保密协议,内容就一句话,你们进了府,不管宅子里大大小小发生了什么是,哪怕是后院的母鸡今日下了个蛋,都不准往外说,任何人问都不准说,若有人违背此协议,我可是要拿着这份协议去大理院告你们的,到时候是蹲大牢还是赔钱,你们自己选。” 有个妇人估计平时爱叨叨,一听这话本来就黑的脸,这些更黑了,绿豆大的眼睛生生瞪成了蚕豆,哆哆嗦嗦问道:“陪、赔钱?那、那得赔多少钱啊?” 温贤道:“不多,一百块就行,当然如果涉及到主人隐私,一百到五百不等。” “什么?这、这么多钱?那……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还不完?” 红果道:“你不乱嚼舌根,谁会罚你这钱?” 这话说的也是,可……一百块,还是让不少人止步,如此几番筛选下来,最后留下的竟不过五个人。 不过也够了,两个妇人,两个男子,外加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温贤让红果带着他们当日就签了合同,走的时候一人给了十块钱,毕竟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就当是给他们的过节费。 妇人和男子都要了,激动地一个劲儿朝温贤道谢,最后剩下的姑娘捧着钱去看刘力。 温贤注意到了,当即问刘力道:“你认识?” 刘力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妹子。” 温贤惊讶道:“是你妹妹?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小姑娘脸蛋红红道:“力哥说了,能不能留下看我自己,他不管的。” 温贤点头:“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道:“回二爷,我叫桃花。” “桃花?刘……桃花?”温贤感觉这名字有点……怪怪的。 小姑娘摇头,刘力就道:“不不不,她就叫桃花,桃花……是孤儿,我们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桃花点头:“是这样的二爷,我……我是干爹在桥墩下捡的,那时刚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干爹就给我取了名叫桃花。” 温贤知道这干爹指的应该是李宏,点点头道:“行,那我知道了,桃花,那你先回去吧,年后你再过来就可以了,刘哥,你送送你妹妹,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桃花看着温贤,一双杏目水汪汪,小姑娘脸颊微红道:“二、二爷,您……您真是个大好人。” 温贤无端被发了好人卡,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呢,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温贤转头去看,一直站在墙角没出声的苏远之,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一手揽着他的肩,动作十分亲昵,苏远之淡淡的眼神看了桃花一眼,桃花立刻被吓得小脸一白。 苏远之却没看他,低头对温贤道:“不是说想出去买些东西吗?现在去?” 温贤看着苏远之,狡猾一笑:“好啊,夫……君~你等我去加件衣裳。” 苏远之道:“一起吧。” 然后就这拦着温贤的姿势没变,两人一起上了左边的楼梯。 “桃花,我送你出去。” 刘力叫了一声桃花,桃花才恍然哦了一声,刘力朝红果点了下头,就带着桃花往外走。 桃花小跑到刘力身边,心有余悸地对刘力道:“哥,苏大少……不是,爷,爷好可怕啊,他、他刚才看我一眼,我感觉我差点儿被没被冻死。” 说着,忍不住娇笑一声:“还是二爷好,二爷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我眼睛都看花了!” 刘力想了想道:“桃花,干爹让你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桃花别李宏叮嘱过不能说,可想着刘力是她哥哥,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吧?就道:“干爹……是跟我说了,让我好好照顾爷来着,不过我感觉我有点怕他,不太敢往爷身边靠,哥,你说干爹知道了,会不会生我气啊?” 刘力面色一缓,故作不经意道:“那你便不告诉我干爹就是了,伺候大少爷,也不是一定要凑近伺候,平日里帮着端茶倒水,打扫屋子也挺好。” 桃花单纯善良,当即还真被刘力忽悠了,点了点头道:“说的对啊,哥!你真聪明!” 刘力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若是让干爹知道自己这么教桃花,估计会被打断腿。 第150章 写春联 年关将至,夫子庙这边热闹非凡,温贤是喜欢这种吵闹的,但苏远之显然有几分不适应,看着他总是避着人走,温贤看着都心疼,想了想道:“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听戏喝茶?” 苏远之道:“你不是想买东西吗?” 温贤道:“没事儿,我回头跟红果来买,你不喜欢人多,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看戏去。” 温贤对地方还是熟的,毕竟也逛了好几回了,刚要带苏远之往戏园子那边走,却被苏远之拦下了。 温贤回头看他:“怎么了?” 苏远之蹙了蹙眉道:“我想……尝试一下。” 温贤愣了一下,苏远之低声继续道:“其实有你在我身边,我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厌恶。” 温贤顿时明白过来,当即一笑道:“那好,那我陪你慢慢适应,你走里面,挨着我走,咱一步步来。” 苏远之“嗯”了一声,温贤和他调换了位置,让苏远之走里面,他走外面,外面容易跟人相撞。 温贤怕苏远之不自在,一直找他说话。 不过温贤的重点,还是以自己的喜好为主,比如: “哇,远之你看,这个糖炒栗子一看就好吃,油亮油亮的!我们买些回去?” “嗯。” “老板,来……两斤吧,远之,付钱吧。” “好。” “咦~这个是……糖葫芦!远之你看,糖葫芦!” “嗯,要几个?” “一个吧,我刚吃了板栗有点撑,我们俩吃一个就行。” “好。” 这次不用温贤提醒,苏远之自觉掏出钱袋付了钱。 温贤又陆陆续续买了不少吃的,手上拿不下,就让苏远之帮他拿,总之他是得空出手来吃东西的。 俩人就这么边逛边吃,遇到有人摆摊写春联,温贤长这么大,也就小时候去奶奶家过年,奶奶带他去县城买年货的时候,看到有人自己写春联卖,后来稍稍大一点,就直接买成品,再后来,买都不用买了,银行会送,虽然那些春联花样越来越多,看着越来越精致,可温贤总觉得少了点感觉。 这会儿再次看到有人写春联卖,一米长的桌子前,人潮涌动,每写一段,都有人跟着念,一副春联写成了,围着的人都夸赞写得好。 温贤终于发现,那些买来的春联究竟缺了什么,那些现成的春联每一幅字都是一样的,工工整整、端端正正,看着好看,却独独少了人情味。 想着快过年了,自家春联也没买呢,温贤当即朝苏远之道:“远之,咱们也买几幅春联回去吧?” 苏远之今日就没冲他摇过头,这会儿自然也是点头应道:“好。” 温贤灿烂一笑,拉着苏远之的手臂,自己当先锋,将苏远之护在身后往前挤。 “劳驾,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温贤带着苏远之挤到人前,又怕身后的人再挤着苏远之,身形往苏远之身后站了站,差不多将苏远之圈在自己怀中,不过这会儿摊位前人多,大家都是你挤着我,我挨着你,他们这样倒也不奇怪,苏远之回头看了温贤一眼,心里却是什么都知道的,眼底瞬间泛起一片柔光。 温贤微微探着身子,这才看到低头写春联的人,瞧着还有几分眼熟,当即道:“远之,这人你不是认识吗?” 苏远之盯着温贤呢,被温贤这么一说,才转头朝写春联的人看去,没等他开口,听见“远之”二字,那写春联的人已经抬起头,朝苏远之先开了口:“苏大少。” 苏远之倒是波澜不惊回了一句:“小郑先生。” 此人正是郑齐光,自从苏远之帮郑齐光救回自己女儿之后,郑齐光对苏远之就多了几分感激与敬佩,后来他还曾特意去苏公馆想感谢苏远之的搭救,结果苏公馆的管家告诉他,苏远之已经不在苏公馆了,管家没告知他苏远之的去向,郑齐光也只能遗憾离开。 如今居然能在街道上偶遇苏远之,郑齐光也是十分激动。 “苏大少,之前你救了小女,我还一直没机会跟你道谢呢,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遇上你,苏大少,不知你一会儿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去桂花楼喝一杯如何?” 苏远之看着人挤人的场面便道:“改日吧,不急。” 温贤倒是挺意外地看了一眼苏远之,没想到苏远之居然答应了,毕竟比起“报答”,苏远之应该更不喜与人接触吧? 人群也有人道:“小郑先生,您可不能走啊,这……我们还等着您的春联呢。” 郑齐光也发现自己确实走不了,只能朝苏远之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苏大少,那……咱们改日,改日我必登门拜谢,就是不知苏大少方不方便告知一下你如今的住址啊?实不相瞒,之前我去过一次苏公馆,只是馆里的管家说,你已经搬离苏公馆了?” 苏远之道:“如今我已经成家,自然也该独当一面。” 苏远之将现在的地址告诉的郑齐光,郑齐光默念一遍记下,抬头问苏远之道:“苏大少也是要买春联吗?你要几幅,我送你。” 其他人还排着队呢,顿时有人不满,温贤也道:“这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嘛?小郑先生您先忙您的,我们就是过来看看而已。” 人太多了,而且温贤发现,那些人似乎已经知道了苏远之的身份,想到之前苏远之在南京城的名声,温贤就很不喜欢他们打量苏远之,所以连春联也不想要了,就想带苏远之走。 郑齐光显然是知道温贤身份的,只是一直没好意思看温贤,毕竟温贤那身份,还是很尴尬的,当老师的,骨子里有一份自己的清高,总觉得温贤一个男人嫁给苏远之,还是有些不妥的,这会儿也只是朝温贤歉意一笑。 可温贤想要的东西,苏远之怎舍得不满足他? 苏远之转头问郑齐光道:“有多的笔吗?” 郑齐光愣了一下, 当即明白苏远之的意思,点点头道:“有有有,当然有。” 郑齐光拿出多备的毛笔递给苏远之,纸是现成的,苏远之拿着笔铺平红纸,转头问温贤:“想写什么?” 温贤豁然想起,苏远之的毛笔字也是相当不错的,甚至在他看来,苏远之的字比小郑先生写的还好看,当然他本身并不太懂毛笔字,或许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未必。 不过能和苏远之合作写春联,温贤还是很开心的,当即摸了摸下巴:“嗯……我想想啊。” 须臾,温贤道:“那就写……富贵如青山永在,财源似绿水长流!” 苏远之无奈看了温贤一眼,见温贤一脸喜滋滋,无声轻叹,提笔将温贤的话写了下来。 刚写完,就听见郑齐光一声惊叹:“好字!苏大少,好字啊!” 人群有人道:“我也觉得他这字写的竟然比小郑先生还好呢。” “我也觉得……” “哪有,我还是觉得小郑先生的好看!” 温贤听见了,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苏远之回了郑齐光一声:“客气了。” 转头问温贤:“还有吗?” 温贤眼珠子转了转,苏远之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人又要使坏,果然就听温贤道:“咳咳,那就再写几幅吧,这第二幅嘛……就写脉脉情意似春晖育桃李,耿耿丹心如烛光照春秋!” 苏远之微怔,转头看他,温贤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这个回去贴房门!” 至于是谁的房门,答案不言而喻,苏远之当即眼神越发柔软:“好。” 郑齐光没想到,苏远之还真写了,这样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清冷的人,居然由着人将春联写成了甜言蜜语,郑齐光心下震惊,再去看苏远之和温贤,忽然觉得这二人……当真有些般配,一个清冷绝绝,一个灿若骄阳,相得益彰。 苏远之又接连写了几个,放在一旁等着稍微晾干一些,他们好带走,温贤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跟郑齐光讨要了红纸和毛笔,将那红纸裁成四四方方的正方形之后,沿着对角开始画福。 温贤虽然毛笔字不行,可是毛笔画的功底还是有的,问了苏远之,来年是猪年,就将福字的右半边画成了一头小猪,上面的“一”变成两只尖耳朵,下面的“口”画成了猪鼻子,再下面的“田”就是猪身子,温贤觉得还不够吉祥,又在“福”字下面舔了两朵简笔的祥云纹。 温贤画好了,自己满意的不行,正要抬头问苏远之好不好看,一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儿凑过来,看到温贤画的“福”字,仰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温贤问道:“哥哥、哥哥,这个好好玩,你能把它送给我吗?我要把它贴到我家窗户上。” 温贤那儿舍得拒绝的,当即道:“好啊,给你了。” 温贤将画的“福”给了那小孩,小孩开心坏了,双手举着小心翼翼往外走,口中喊着:“妈妈,妈妈你快看啊,我的小猪好好看!” 温贤笑呵呵看向苏远之:“没想到我这画作还挺受欢迎的嘛。” 一看苏远之有点不太高兴,温贤一愣,当即道:“你怎么了?” 苏远之看了那跑开的小孩儿一眼,温贤看出来了,噗嗤一乐,低声道:“小孩儿的醋你也吃啊?好啦好啦,等晚上回去我给你别的奖励,行不行?” 苏远之还没应,旁边有个姑娘过来问温贤:“不好意思,这个爷,刚才你写的那个福,能帮我写一张吗?我很喜欢,要多少钱我愿意付。” 温贤含蓄道:“抱歉,我不是卖春联的,刚才就是打发时间随手画的,我们等着春联的墨迹干了就走的。” “哦。” 小姑娘一脸失望的离开了,温贤瞥了眼苏远之的脸色,很好,苏大少很满意! 第151章 苏紫霞 “那小郑先生,我们就先走了。” 温贤将卷成卷轴的春联拿袋子装上,微笑着跟郑齐光道别,郑齐光自从看见他画的那个“福”字之后,就对温贤有了些改观,他们这样的文人,喜好都是片刻之间,只要对方身上有自己欣赏的点,崇拜说来就来。 温贤跟他告别,郑齐光也笑着道:“那就不耽误二位了,先祝二位一声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温贤说着,转头朝苏远之柔声道:“咱们走吧。” 苏远之轻点了点头,郑齐光看着他二人的身影很快淹没人群,喟叹一声,道:“可惜了……” 人都走了,有跟郑齐光熟的当即上前问郑齐光道:“小郑先生,我听您刚才叫那位白衣少爷苏大少?他该不会就是传言中,苏公馆的那位?” 郑齐光点头:“正是。” 又一人吃惊道:“不会吧?他……他真是苏远之啊?传言不是说此人骄奢淫逸、好色成性,且嚣张跋扈、喜怒无常吗?怎么我今日瞧着,分明就是个偏偏贵公子啊,浑身上下那气质,可矜贵着呢!” “那可未必,你莫不是被苏大少那副好皮囊蒙蔽了双眼吧?我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郑齐光道:“我不知你们听说的苏大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认识的苏大少,绝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前段时间我害苏大少受了些牵连,苏大少非但不计前嫌,还帮我找回了我失踪的女儿,这份恩情,我郑齐光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小郑先生,那你可要小心,万一那苏远之是想从您这得到什么报酬呢?” 郑齐光道:“事情都过去十多天了,苏大少却并未来找我要过一分一毫,若不是今日偶然在街上遇见,我与他恐怕今生都未必得以再见,毕竟这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么看来,传言还真是不可信?” 郑齐光刚正道:“我只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郑齐光的这句话,倒是当场让不少人瞬间陷入沉思,毕竟真要说起来,他们的确也只是听说过苏远之的那些恶行,并没有人亲眼看到过苏远之欺男霸女的场面,再细想,当初这些流言蜚语横空出世,如今回头想想,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大家都不记得了。 一时间,苏远之究竟是不是纨绔子弟这件事,在小范围的人群中讨论开来,竟有不少人都对此产生了怀疑。 当然,此时的苏远之和温贤还并不知道这件事,从郑齐光那儿买了对联之后,温贤嫌脚疼,带着苏远之去他之前常去的那家茶楼喝茶去了。 不过今日,茶楼里唱的不是白局,意外竟是一出黄梅戏,温贤叫了一壶雨花茶,就着自己买的糖炒栗子边吃边听。 台上唱的是《金玉良缘》,温贤听了段,大约知道说的是贾宝玉被贾母他们哄骗娶了薛宝钗,贾宝玉不知,未揭盖头前,小心脏噗通噗通跳着,心里欢喜藏不住,所幸唱了起来。 “这咬文嚼字的,唱的什么我听不太清。” 后面语速有些快,温贤听不清辞藻,凑到苏远之耳边小声抱怨,苏远之微微歪了歪身子,在温贤耳边低声念给他听。 东园桃树西园柳 今日移向一处栽 此生得娶林妹妹 心如灯花并蕊开 往日病愁一笔勾 今后乐事无限美 从今后 与你 春日早起摘花戴 寒夜挑灯把迷猜 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 从今后 俏语娇音满室闻 如刀断水分不开 这真是 银河虽阔总有渡啊 牛郎织女七夕会 温贤忍不住诧异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你去找馨儿,就是跟她后面学黄梅戏对吧?” 苏远之点头:“是。” 温贤好奇道:“所以你好端端的,学这个做什么?” 苏远之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母亲是庐州人,自小爱听黄梅戏,先前她说想听,只是没人会唱,我便自己学了,每次见面的时候,唱给她听。” 温贤心里顿时一阵揪心的疼,不愿让自己沉浸其中,更不想让苏远之沉浸其中,便开始转移话题道:“远之你瞧,这贾宝玉想的还挺美,可惜啊,盖头下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唉~我怎么觉着这段特别像咱们俩啊?你不也正是娶错了人吗?” “没娶错。” “怎么没娶错?虽然这身子还是一样的,可之前你要娶的是温大少不是吗?” “我娶你时,你已经是温贤,所以,我没娶错。”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表情特别严肃,温贤忙道:“好好好,没娶错,没娶错,咱们俩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 苏远之点头:“自然。” 温贤笑着用自己的左肩撞了苏远之的右肩一下:“高兴了?高兴了就笑一个呗?” 苏远之当真“听话”,抿着唇脸颊笑出两道括弧,温贤顿时被迷得不要不要的,痴痴看着苏远之道:“苏紫霞,你下凡啦!” 苏远之问道:“苏紫霞是谁?” “你啊你啊!你刚才那一笑,像极了我上辈子在电影里看到的紫霞仙子,你跟她一样好看,不!你比她更好看!” “她是女人?” 温贤一惊,心道:苏远之莫不是又吃醋了? 温贤忙解释道:“是,是女人,但是——” “哦。”谁知苏远之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并没有在紫霞仙子身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那电影是什么?” 这下轮到温贤懵了,看着苏远之愣愣道:“你……你不吃醋吗?” “吃谁的醋?紫霞仙子?”苏远之不以为然道,“你也说了,她是你以前那个世界的人,也就是说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遇,我还吃什么醋?” 苏大少这番话……说的还真特么挺有道理!温贤顿时甘拜下风。 这么一打岔,抬上的黄梅戏也唱完了,温贤也休息的差不多了,眼看快到饭点了,就准备和苏远之一起打道回府了。 路过桂花楼的时候,温贤想起了他家的桂花鸭,忍不住脚下停留了一会儿,苏远之看出来了,便道:“要不我们在桂花楼吃过了再回去?” 温贤摇头:“不行,我对它有阴影,之前你跟王良俊不就是在这儿起的争执吗?要没这一出,后面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苏远之心中喟叹:到底是谁吃苦啊? 嘴上道:“要不然我们买一只带回去吃?” 温贤道:“桂花楼不让外带,你不知道吗?” 苏远之轻笑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 苏远之当真从桂花楼买了桂花鸭外带,只是花的价钱让温贤有些心疼,白白多出一倍的钱啊!果然这世道,做生意的人是最没有原则底线的! 提着买的桂花鸭,苏远之和温贤在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本来是要两人坐一辆的,可一看这车全靠人拉着跑,温贤顿时觉得有点不大舒服了,和苏远之商量,一人坐了一辆。 苏远之倒是无所谓,只是到了家门口,看到温贤一个劲儿跟人说谢谢,等人走了,便问道:“不习惯?” 温贤看着两道弯腰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是不习惯,让个年级比我大的人载着我跑,总感觉特别有负罪感。” 苏远之道:“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原来的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温贤道:“反正没有黄包车,但……也有和他们一样幸苦的底层人民,不过总体来说,比你们这个社会要好些,等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 苏远之颔首:“好。” 两人转身进门,温贤边走边道:“其实我觉得,这黄包车还是可以改进以下的,比如前面加个自行车的轮子,这样一来不是更省时省力一些吗?” 苏远之道:“自行车太贵了,一辆车要抵得上他们小半年的工资,想来他们也舍不得。” “自行车这么贵啊?”温贤瞪眼,“我们那个时代,自行车都被淘汰了,几乎没人要,你们为什么还这么贵啊?” 苏远之解释道:“因为目前国内还没有完全国产的自行车,我们只能生产车架、车把、链条、鞍座、脚踏、辐条,像自行车上的齿轮、牙盘等关键零件都要靠进口,然后配上国产的零件组装,价格自然不便宜。” 温贤了解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来主要还是技术跟不上,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花钱去国外请个有能力的人过来传授一下技术,后期自然会利润滚滚,当然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万一手下的工人学会了以后,被眼红的人重金挖走,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不管要有能力引进人才,还得想着怎么留住人才。” 苏远之开始以为温贤就是没事儿嘀咕几句,可越听越发现,温贤的考虑问题很全面,先后会出现的问题都想到了,苏远之轻笑着问了一句:“那你想到怎么留住人了吗?” 温贤眯了眯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得先知道这些人最想要的是什么,从这方面下手!解决他们的生活需求,动之以情,再诱敌深入!” 苏远之微怔,虽然暂时只是纸上谈兵,但温贤这番话倒确实是个办法。 第152章 帮亲不帮理 两人没在这方面多做交谈,毕竟温贤也就是随口说说,他本身并没有打算做个商人,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能找份轻松的、有趣的、工资还可以的工作就可以了,温贤这人也是相当矛盾,说他爱财他是真的见钱眼看,说他不爱财他有时的确视金钱如粪土。 而此刻,比起这些,温贤更惦记的,是他的桂花鸭。 绕过前院的萧墙,温贤提着鸭子边走边喊:“红果,红果,快来瞧瞧你家少爷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温贤话音刚落,一抬头没看见红果,却看见正厅里,此刻多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着穿相当时髦,不同于这个年代女子普遍穿的旗袍,此女柳眉杏目,微施粉黛,螺旋式的卷发垂在脑后,身穿白色立领蕾丝洋装,十分明艳动人。 温贤还是头一次看到穿洋裙的人,正好奇的打量着,那姑娘一看到苏远之,当即笑的灿烂如桃花,蝴蝶似的扑闪着朝这边跑了过来。 “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小姑娘往苏远之怀里扑,苏远之明显避让,小姑娘扑了个空也不生气,双臂伸过去抱住苏远之的一条胳膊,笑嘻嘻道:“哥哥,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 苏远之叫了一声:“有怜。” 温贤恍然,原来她就是对外宣称与苏有信是一对龙凤胎,苏耀强与蒋玉梅的女儿,苏有怜? 不过这苏有怜看起来天真烂漫,倒是跟苏有信那个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哥哥完全不一样,关键是,苏有怜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苏远之,苏远之那么明显的排斥,她还是笑嘻嘻的粘了上去,丝毫不退缩。 苏有怜拉着苏远之的胳膊撒娇:“哥哥,你还没说你有没有想我呢,你都不知道,我一回国就听说你搬出苏公馆了,我都吓了一跳,哥哥,你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啊?苏公馆不好吗?不行,你跟我回去,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团团圆圆过年才行。” 苏有怜拉着苏远之,全然将温贤当成透明人似的,就要把人往外拉,苏远之此时低呵一声:“有怜!” 苏有怜顿时不敢胡闹了,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苏远之道:“哥哥,你……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苏远之从苏有怜怀中抽出自己的手,身体往温贤身边靠了靠,出声对苏有怜道:“有怜,我没有生气,只是苏公馆,我不会再回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苏有怜道:“这里怎么能叫家呢?哥哥,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我们是一家人,当然应该住在一起啊。” 苏远之伸手握住温贤的手,对苏有怜道:“这就是我的家人,我此生要相伴到老的人。” 苏有怜当即小脸一白,震惊的目光看向温贤,温贤心道:你可算看到我了吗? 嘴角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温贤自我介绍道:“你好,苏小姐,我叫温贤,是苏远之的……爱人。” “你胡说!”苏有怜听到温贤的话,整个人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朝着温贤咆哮道,“你一个男人,怎么能说自己是哥哥的爱人?你、你也太不只羞耻了!” 说着,苏有怜又看向苏远之,双眼泛红道:“哥哥,我知道我不在家这半年,我哥肯定又欺负你了是不是?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一走了之啊,而且还……还找个男人,说什么是你的家人?哥哥,你、你就算想打发我,也不该说这样有辱你自己的话吧?” 温贤听出来了,吃惊地看着苏有怜道:“你不知道?” 苏有怜对温贤没好气道:“知道什么?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好大的胆子,尽然敢构陷我哥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胡说八道,小心我爸一枪崩了你!” 苏远之嗤笑一声:“温贤是父亲为我订的男妻,两个月前,我已经结婚了,怎么,你母亲没告诉你吗?” “父亲……母亲……”苏有怜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惊的五官都扭曲了。 “怎、怎么会这样?这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哥哥你结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 苏远之道:“这个你不应该问我。” 苏有怜微怔片刻,恍然道:“对、对,你说的对,我、我现在就回去问我妈去!” 苏有怜说完,转身就要走,临走时还特意狠狠瞪了温贤一眼,温贤被瞪得莫名其妙,转头问苏远之:“我……我刚才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苏远之刚要开口,红果和刘力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刘力对苏远之道:“我去送小姐。” 说完匆匆去追苏有怜去了, “少爷。”红果几步走到温贤面前,气呼呼对温贤道:“少爷,方才刘力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否则也不会害得少爷您平白被人骂。” 温贤想着刚才苏有怜那态度,叹了口气拍拍红果的肩膀道:“刘哥是为你好。” “为我好?哪儿为我好了?都害得少爷您被骂了还好呢?” 苏远之还在呢,温贤忙道:“那个,红果,你别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苏小姐就是一时太震惊了,有点接受不了而已。” 说着抬头对苏远之道:“你也别想太多,不是要处理那鸭么?赶紧热一下准备开饭了,我都快饿死了。” 红果就将鸭接了过去:“我这就去,大少爷您给我吧。” 苏远之将鸭给了红果,转头朝温贤道:“以后我不会让她再进来。” “啊?”温贤知道苏远之说的是苏有怜,挠了挠头道,“也不用吧,我看她好像确实挺关心你的,要说什么就说呗,我也不会少块肉。” 苏远之蹙眉道:“我不想听到那些。” 温贤眨眨眼:“哦,夫君这是心疼我了?” 苏远之瞬间神色缓和:“自然,我向来帮亲不帮理。” 温贤一愣:“啊?” 苏远之有些无奈道:“不懂吗?我的意思是,即便你做的不对,到时候我也只帮你。” 温贤噗嗤一乐:“苏远之,你是在让我打你妹妹吗?” 苏远之对“妹妹”两个字,似乎有些不适,皱了皱眉,随即道:“你自然也不会打她,只是也不用由着她无理取闹。” 温贤试探道:“你……不喜欢她吗?我是说哥哥对妹妹那种。” 苏远之思忖片刻道:“她跟苏有信、蒋玉梅有所不同,两年前我回国,与她第一次见面,她就对我表现的特别友好,起初我以为她也跟苏有信一样,是故意装的,后来好几次,蒋玉梅找岔针对我,都是她帮的忙,我才确定,她的确是真心帮我。” “但是你还是没办法把她当你亲妹妹看,对吗?” 苏远之再次沉默。 温贤伸手拍了拍苏远之的肩,朝人轻笑道:“没关系,她毕竟是蒋玉梅的女儿,苏有信的亲妹妹,就算你没办法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老实说,也就你,人美心善,换作我,被她哥、她妈那么陷害,我没把她绑起来当人质,威胁她哥她妈就算不错了。” 苏远之刚还有些沉重的内心,瞬间被温贤这三两句话给化解了,看着人又是无奈一叹。 “别叹气啦,刚吃了太多板栗,我好渴啊,夫君。” 苏远之肉眼可见的松了眉眼道:“我去帮你倒杯水。” “好啊!” 苏远之当即去给温贤倒水去了,倒好了水,还给吹凉了之后,这才递道温贤手上,就差没直接喂进温贤嘴里了,温贤自己有手有脚,却对苏远之的服务,享受的理所当然,端着杯子喝完了水,咂咂嘴将杯子还给苏远之,仰头撒着娇道:“还要。” 苏远之二话不说,起身又去给温贤倒水去了。 * 温贤爱赖床,主要是冬日天气太冷了,这个时代又没有空调,烧煤球炉虽然也暖和,但温贤还是不大喜欢那味道。 之前一个人睡,温贤总要抱着个暖水壶,现在好了,有了苏远之,抱着苏远之就行了,一夜到天亮,暖和的不行。 唯一不好的就是,苏远之习惯早起,也是迁就温贤没有六点起床,但最多八点必须要起。 苏远之刚一动身,温贤就感觉到了一股冷气,连忙往杯子里缩了缩,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闭着眼瓮声瓮气道:“你说你……又不用上班,起这么早做什么?” 苏远之从不多解释,知道这点上他和温贤想法不一致,这会儿也只是低在人额头上亲了亲。 “给你把煤炉点着,等暖和点你再起。” 苏远之这么一说,温贤就说不出别的了,人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那我不吃早饭,你一会儿别叫我啊。” 温贤赖床,不叫他他能一觉睡到中午,苏远之不愿他这样,干脆用早饭诱之,昨天就是让早饭把人诱醒的,温贤吃一堑长一智,今日还是早早叮嘱。 苏远之却没有应,屋里点了煤炉之后,就转身下楼往厨房去了,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第153章 早餐被截胡 温贤最终是被饿醒的,一睁开眼,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苏远之不会真这么听话吧?说不送就真不送早饭了?嘶……不像他的风格啊。” 苏远之这人,看着不好说话,其实很好说话,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问题,基本上温贤说什么,苏远之都会言听计从,但不吃早饭显然不在此列,一般这种情况,苏远之的确就如同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非常不好说话。 温贤是叮嘱了,但他没想到苏远之真的没来。 在床上坐了会儿,温贤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掀开被子起了床,屋里燃了半个小时的煤炉,这会儿倒是暖和,温贤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搭在煤炉边的架子上,忍不住甜甜一笑,走过去将烤的暖烘烘的衣衫穿上,这便下了楼。 结果刚一出楼梯,就听见客厅里有女子的声音,温贤一下就听出来了,那是苏有怜的声音。 温贤犹豫了一下,没进去,转身去了后院。 红果坐在厨房门口发呆,身边摆了不少菜,也没见他挑拣,就托着下巴坐在那儿,锅里的热水烧开了,他也没注意到。 温贤走他身边过,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道:“干什么呢?” “少爷!” 红果立马回过神,温贤绕过他装热水,锅盖掀开,水都烧干就剩一半了。 温贤戏谑道:“感情你就知道添柴,不知道加水呢?” 红果脸红了红,忙抢过温贤的瓜瓢道:“少爷,我来就好。” 温贤也没跟他拉扯,松了手自己去一边洗漱去了。 他正洗脸呢,红果又蹭了过来,低声在温贤耳边道:“少爷,苏家来客人了,您看见了吗?” 没等温贤说,红果继续道:“就昨日来的那位小姐,苏公馆的三小姐,苏有怜。” 温贤拧干的毛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道:“嗯,知道,怎么了?” 红果皱了皱脸道:“我怀疑,刘力喜欢那个苏有怜。” 温贤一惊:“何出此言?” 红果很是恼怒的“切”了一声道:“昨日那苏小姐来的时候,刘力就不让我去伺候,非要自己挤过去,今日一早,那苏小姐又来了,我这刚泡好茶要端过去,刘力半路把我给截了,不让我送,非要自己送过去,他若不是喜欢苏小姐还能是什么?哼,他这胆子还真不小,什么人都敢喜欢!” 温贤更吃惊了:“不会吧?” 其实温贤隐约觉得,刘力好像对红果有点与众不同,但红果毕竟是个男人,刘力对他究竟是哪种“照顾”,温贤也不好揣测,但肯定是跟对别人有些不一样的。 可这会儿听红果这样一分析,温贤不禁暗道: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红果很是不屑道:“怎么不会?献殷勤都献到这份儿上了,不是喜欢是什么?” 温贤道:“好吧,就算刘力的确喜欢苏有怜,那也很正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是红果你,我怎么瞧着你好像不太高兴呢?” 红果蹙了蹙眉:“不管怎么着,刘力这段时间对我也挺照顾的,之前他还帮我瞒着苏大少,送我去过汇文呢,苏小姐那是什么身份,大帅怎么可能让苏小姐嫁给一个下人?我是怕到时候大帅知道刘力觊觎苏小姐,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温贤立刻道:“你去过汇文?什么时候?你是去见了那三个女学生吗?” 红果有些不忍道:“是见了,不过少爷,她们说您那猫,还是没找着,我当时……当时以为您回不来了,就告诉她们,实在找不着就算了,少爷,对不起啊。” 温贤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不怪你,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也说了,她们找这么久都没找着,我估计那猫恐怕我是找不着了。” 红果道:“要不然等年后,我陪少爷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温贤有点心灰,怕到时候一而再的失望,何况他本来是打算找着那猫给苏远之当新年礼物的,当即摆摆手道:“再说吧。” 红果见温贤表情有些失落落的,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少爷,您刚起,早饭还没吃呢吧?要不要吃点?烤红薯怎么样?” 温贤立马来了劲儿:“烤红薯?” 红果道:“我早上看到个阿婆在卖自家地窖里藏的红薯,阿婆冻得脸都发青,我想着少爷您不是爱吃么?就干脆将阿婆的红薯都买了,刚烧了热水,锅底下都是柴火星,这个时候把红薯埋进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熟!” 温贤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也吃过这样的烤红薯,柴火星烤的红薯,水分都被蒸发了,吃起来特别香甜,温贤双眼发光,当即对红果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啊!” “是,少爷!” 红果兴冲冲去挑了两个细长的红薯,火钳子在灶台底下的柴火星里拨出一个凹槽,将红薯放进去之后,再将上面也盖上柴火星,红果道:“行了,少爷,咱们就等着吃烤红薯吧!” 温贤摸摸肚子:“吃之前,我还得找点别的垫垫肚子才行,不然红薯没熟,你少爷我得先饿死。” 红果道:“那……要不我给少爷您下一碗馄饨吧?” 温贤点头:“也行。” 馄饨馅儿早准备好了,都是现成的,红果包一下就行,锅里重新加了热水,红果边包馄饨边对温贤道:“说起来这馅儿还是苏大少亲手做的,就是给少爷您吃的。” 温贤一愣:“那怎么没见他给我做啊?” “做了的,”红果道,“煮了满满一碗呢,这不是苏大少刚出去,还没来得及上楼给您送去,那苏小姐就来了,二话不说抢了苏大少原本给您准备的馄饨,一股脑儿全吃了,苏大少本来想再给您做,苏小姐拉着人死活不让走,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什么,我本来想偷听,就让刘力将我赶来厨房,让我烧水做饭,这才九点不到呢,我做什么饭啊?” 温贤当即没在说话,摸了摸下巴蹲灶台底下发呆。 红果添了柴煮馄饨,温贤张口问了一句:“红果,你这样不会把我红薯烧没了吧?” “不会的少爷,火在上面呢,而且一碗馄饨,一会儿就好了。” “哦。” 温贤拖着下巴,看着灶台里的火光,感觉脸蛋一会儿就被烤熟了。 苏远之不是那么听话的人,馄饨让苏有怜吃了,照着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让自己挨饿,就算撂下苏有怜不管,也会来厨房重新给自己煮一碗,之所以没那么做,应该是苏远之有意为之,他是故意不想叫醒自己,不想让自己与苏有怜见面? 说起来,苏有怜昨日对自己那态度,的确是不怎么样,苏远之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平白被苏有怜添堵,才由着自己睡懒觉的吧? 温贤倒不是这么猜测,而是肯定苏远之就是这个意思,这人如今是草木皆兵,丝毫容不得自己受半点委屈。 “哼,”温贤轻哼一声,没见生气,倒带着几分娇气,“苏远之这是把我当什么?玻璃娃娃吗?稍微被人说两句就碎了?爷我也是个男人好吗?说不准以后谁保护谁呢!” “少爷,您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温贤偏头:“馄饨好了没?记得放辣,多放点。” 红果忽然想起之前温大少跟他吐槽苏远之喂他吃辣的要死的皮肚面,敢情是因为这位爷呢?不管怎么样,红果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点点头道:“知道了,少爷!给您放六勺辣油,行吗?” “OK!” “少爷您说什么?” “我说可以!” “哦,您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行,是我的错,对不起!” “没关系,少爷,嘿嘿。” 馄饨下好了,温贤吃了一口,立刻被辣的仰天吐出一口浊气:“爽!” 红果都不敢凑近,离着一米远都能被辣味熏得额头冒汗,忙又退出了半米远。 “少爷,您确定这样吃下去,您那胃受得住吗?” “胃没问题,”温贤上一秒豪爽,下一秒尴尬,“就是以后还是得少吃,不然菊花受不了。” 红果不明所以:“少爷,您吃辣跟菊花有什么关系?” 温贤轻哼一声:“说了你也不懂,别问那么多了,去给我倒杯水去。” “知道了,少爷。” 温贤很快吃完了一碗馄饨,所幸也不去前厅,蹲在厨房帮着红果挑菜。 菜挑完了,红薯也好了,俩人兴冲冲跑去灶台底下,火钳子将两根红薯从灰烬里扒拉了出来,一人一个蹲门口吃。 “好多灰,红果,弄点热水洗一下再吃。” “不行啊少爷,这个不能洗,洗了就不好吃了。” “是吗?” 小时候的记忆太久远了,温贤也不记得当年外婆给自己烤的那个是不是也这样,有没有用水洗,不过红果既然这么说,温贤还是相信他的。 红果拿了条抹布回来,帮温贤擦了擦红薯上的灰,看着倒是比之前干净了些。 “少爷,快吃,这个就得趁热吃,从中间掰断,小心别烫着。” “哦,好。” 温贤将手里的红薯从中间掰开,热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温贤差点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哇!真香!……唔,味道比我们之前在街上买的还好吃!红果,别愣着,你也快吃啊。” “是,少爷!” 第154章 并非家人 苏有怜一大早过来,一见到苏远之,就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的,顺便吃了苏远之亲手给温贤准备的馄饨。 “这馄饨真好吃,就是有点辣,哥哥,有水吗?” 刘力道:“小姐,我这就给您倒茶。” “行,红茶有吗?我要红茶。” 刘力一愣:“红茶没有,雨花茶可以吗?” “雨花茶太淡了……哥哥喜欢雨花吗?那就给我来一杯吧。” 刘力颔首,刚出了前厅就撞上红果,红果手里端着茶呢,朝刘力低声道:“昨日那苏小姐又来了?这么早过来,她想干什么啊?” 刘力没回,直接从红果手里把茶接了过去,对红果道:“快去厨房准备午饭,没事别来前面晃悠。” “哎,你——” 红果话没说完,刘力端着茶走了,红果气的要死,觉得刘力分明就是故意在那苏有怜面前表现,很可能就是暗恋苏有怜! 刘力端着茶回去,就听见苏有怜在央求苏远之跟她回苏公馆,这位大小姐果然还是不死心。 “哥哥,那些事我都已经知道了,都是爸妈不好,就算让你娶男妻是爷爷的遗愿,可爷爷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们怎么……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男子娶男子,这种事传出去,那是要被世人笑话的!哥哥,无论如何,我也一定会让爸妈将你这亲事解决掉!大不了……大不了这宅子,你就当赔偿给那个什么温贤,算是给他这段时间的补偿,你呢,就搬回苏公馆去,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从今往后跟那个温贤断绝往来,日子久了,大家也会将这件事淡忘的。” 苏远之沉声道:“有怜,我以为我昨日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我清楚,我当然清楚,我知道哥哥你受了委屈,天大的委屈,千错万错,都是爸妈不好,我昨日已经帮你骂过他们了,他们也都已经知道错了,哥哥,你就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苏远之沉默。 苏有怜来的时候就决定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苏远之带回去的,便道:“我不管,哥哥你要是不跟我回去,那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要住在这,那我就陪你住在这,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苏有怜,”苏远之连名带姓的叫,“回去吧。” “我不!”苏有怜咬了咬唇,站起身道,“哥哥不跟我回去,我就哪儿也不去,整整五年,你一个人流落在外,那是多么孤单寂寞,如今你已经回来了,我绝不能再让你一个人留在外面。” “那只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哥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 “什么一家人?”苏远之缓缓抬头,看着苏有怜眼里尽是讽刺,苏有怜被苏远之眼底的冷漠吓了一跳,苏远之缓声道,“苏有怜,苏公馆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你听不明白吗?” 苏有怜被苏远之的眼神伤到了,这就开始哭了起来。 “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们,我哥,我妈,你讨厌我们,但是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你是我哥,我的亲哥哥,在我心里,你跟我哥的地位是一样的,我……我就是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你真的觉得我开心吗?”苏远之道,“苏有怜,你当真不记得去年除夕夜发生了什么吗?” 去年的除夕夜,苏远之和苏耀强在饭桌上起了争执,苏耀强直接把饭桌都给掀了,苏耀强朝苏远之怒斥:既然你这么不愿意跟大家一桌吃饭,那以后就别来! 从那以后,苏远之果然在没有去客厅跟跟他们吃过哪怕一顿饭。 苏有怜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些,小脸当即一白,苏有怜柔柔弱弱对苏远之央求道:“哥哥,我知道爸之前那番话说的太重了,可如今一年都过去了,眼看又是一年除夕夜,我们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而且你想啊,这也是你跟爸改善关系的好时候,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都能坐在一起吃饭了。” “你口中的一家人,并不包括我。”苏远之道,“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不是。” “哥哥,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就是一家人啊!你就算……就算还生爸妈的气,那你总不能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吧?” 苏有怜半开玩笑的一句话,苏远之沉默的目光看着他,苏有怜心下一坠,苏远之的眼神……太冷了,冷到当真半点情感都没有。 苏有怜脚下一晃:“哥……哥哥……” 是啊,苏远之当真一次都没有说过,从来都是自己“哥哥、哥哥”的叫着,但苏远之从未说过自己是他妹妹,苏有信同别人介绍她时,都会说这是我妹妹,但是苏远之,是真的一次都没有过。 苏有怜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半晌说不出话来,苏远之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对刘力道:“刘力,送她回去。” 刘力道:“是,少爷。” 苏远之不想再与苏有怜废话,他刚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温贤还在睡,不能让他再睡了,得把人哄起来才行,还是重新下一碗馄饨给人送过去,那身子太瘦了,摸起来浑身上下都是骨头,脚踝细的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 结果苏远之刚绕过曲桥,不远处,就看见厨房门口蹲着两个人,跟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乞丐似的,吃的一手、一脸的灰。 温贤和红果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偷窥了呢,红薯里面太烫了,两人干脆蹲到门口吃,借着外面天寒,让红薯冷的快些,虽然红果已经将红薯擦过一遍了,可二人还是吃的满嘴满手黑不溜秋,活像长了胡须似的。 苏远之站那儿看了会儿,等人吃完了,这才走过去。 温贤将红薯皮扔到一边,拍拍手站起身,就跟苏远之打了个照面。 “咦?你跟苏有怜聊完啦?”温贤一看苏远之眉心是皱着的,伸手就要帮人抚平,“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啊?跟个小老头似的。” 结果他手没碰着,就让苏远之握住了手腕,拦了下来。 “温贤,你的手。” 温贤这才注意到,自己手简直脏的惨不忍睹,温贤顿时干笑了笑:“哎呀,这……刚吃了个烤红薯,锅底下掏出来的,脏是脏了点,但味道绝对没的说!” 苏远之轻叹:“脏成这样,你也能吃得下去。” “那怎么了?老人都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温贤道,“可惜你来晚了,我刚吃完,你要早点,我给你尝一口你就知道了,绝对的人间美味。” 苏远之看他说的一脸兴奋,再加上脸颊上的“胡须”,活像只尾巴翘上天的猫,苏远之眼底一柔,这下不嫌弃了,直接用手替温贤擦脸上的灰。 “看出来了,不好吃,你也不至于把脸吃成这样。” 温贤脸皮厚,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腆着脸让苏远之给他擦干净点,边笑道:“馄饨我吃了,很好吃,谢谢夫君~” 苏远之微怔,手上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喜欢吃,下次再给你做。” 温贤眨巴眨巴眼:“那你这会儿可得小心了,别又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来。” 苏远之一听就知道,温贤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给他下的馄饨,让苏有怜给吃了,轻轻一笑道:“不会有下次了。” 温贤眯眼往人跟前凑了凑,低声道:“你人是我的,做的东西也只能我一个人吃,知道吗?” 苏远之当即笑出声道:“好。” 温贤满意了,感觉这人还在擦他脸呢,催促道:“你这擦好了没啊?我脸上真有这么脏吗?” 苏远之看了一眼自己拇指指腹,歉意道:“抱歉,原来是我手脏了。” 温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道:“走,带你去洗洗,这下不嫌我手脏了吧?你那手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苏远之当然没有嫌弃,因为他本来就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的手也弄脏,这样他才能有理由让温贤来拉他的手。 手心交叠的那一刹那,苏远之顿时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心里所有的焦躁,都一扫而空。 原来方叔说的对,温贤就是他的药引,只要有温贤在,他的所有痛苦都将药到病除。 曲桥的另一端,苏有怜将苏远之对温贤的温柔尽收眼底,顿时一张脸白的吓人。 苏有怜转头问刘力:“不是说,那个温、温贤也是个世家子弟吗?怎么行为如此粗鄙?这样的人,即便他是个女子,我也绝不会同意让他嫁给我哥哥的!” 刘力忍了忍,没忍住对苏有怜道:“大小姐,有些事情不是您想当然耳,尤其是感情,至少少爷的开心,是显而易见的。” 苏有怜怒道:“你知道什么?哥哥再这样下去,那是会被全天下人取笑的,我怎么能让一个如此粗鄙之人毁了我哥哥!” 刘力张了张嘴,想说:真正想毁了大少爷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不过最终刘力并没有说出口,毕竟他只是个下人而已,有些话他并没有谈论的资格。 将门男媳在线阅读,会武功的小狐狸著,连城读书,将门男媳最新章节,将门男媳小说下载 第155章 有信有怜 苏有怜回到苏公馆,就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蒋玉梅闻讯赶来,连忙上前阻拦。 “有怜,你这好端端的,又闹什么小姐脾气?” 苏有怜有苦说不出,不敢告诉蒋玉梅,哥哥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事儿要是让爸爸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将哥哥一顿毒打,苏有怜哪里舍得,只能打落牙混血吞,可还是忍不住埋怨起蒋玉梅。 “妈,当初爸爸让哥哥娶一个男人,您就该拼命拦着才是,现如今您让哥哥以后还怎么做人?还有那个男的,他一个男人居然肯嫁给哥哥,说不准他……他根本就是个变态!总之就是不安好心的,这样的人,您怎么能让他留在哥哥身边呢?” 苏有怜看不出蒋玉梅阴悔的眼神,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道:“反正我决定了,既然哥哥不肯回来过年,那我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我就不信了,我还赶不走那个粗鄙的温贤!” 蒋玉梅沉声道:“你今天又去找苏远之了?” 苏有怜说起就来气:”妈,您都没看见,那个温贤,哪里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样子,他根本、根本就配不上我哥哥!不对,他就是连给我哥哥提鞋都不配!” 蒋玉梅被苏有怜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叫的太阳穴抽搐,无声吸了口气道:“你别老哥哥、哥哥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只有一个大哥,就是有信!” 苏有怜撇撇嘴:“妈,您不能这样,哥哥才是我大哥,哥是二哥,就算哥哥不是您亲生的,那也是父亲的孩子,当年在庐州,您对我那些同父异母妹妹们不也照样疼爱吗?既然如此,您就该一视同仁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 蒋玉梅火了,想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苏远之母子,苏有怜却说让她一视同仁?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蒋玉梅如今也后悔,当初苏有怜早产,差点儿小命不保,所以从小到大,蒋玉梅对苏有怜都十分疼爱,何况她向来善于伪装,在苏有怜眼中,她就是个与人和善、温柔慈爱、菩萨心肠的好母亲,很多事情苏有怜根本不知道详情。 蒋玉梅也不知自己女儿到底是中了什么邪,见了苏远之第一面就对人亲的要命,要不是自己怀的胎,她都怀疑苏有怜到底是她的女儿,还是那杨婳的女儿。 苏有怜被蒋玉梅一声训斥吓了一跳,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对她如此严肃,苏有怜红了红眼:“妈……” 蒋玉梅顿时心软了,轻叹一声道:“有怜,你听妈的话,别再去见苏远之,好不好?妈不会害你的,你乖一点,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个安稳年,年后你就回你的东瀛,好好上学,知道吗?” 苏有怜犹豫了一下,道:“妈……我、我其实不是很想再回东瀛,我、我觉得国内的大学也挺好的,也不是非要留学,您说是不是?” “你瞎说什么呢?”蒋玉梅瞪她,“这话要是让你爸听见,他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爸爸疼我,才舍不得打我呢,妈,我是说真的,我不喜欢东瀛,我、我就想待在你跟爸爸的身边,好好孝顺你们。” 苏有怜拉着蒋玉梅的胳膊撒娇,蒋玉梅不吃这套,虎着脸态度坚决道:“不行。” “妈~”苏有怜见自己计划失败,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妈,你不疼我了,我、我不要在家住了,我要搬去跟哥哥住。”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蒋玉梅呢,蒋玉梅顿时黑了脸,看着苏有怜道:“有怜,我警告你,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从今天开始哪儿都不许去,一直到你出国,听到没有?” 苏有怜没想到自己耍个小心机,最后换来的结果居然比之前更糟糕了,当即小脸一白道:“妈,您……您这是要软禁我吗?” 蒋玉梅道:“随你怎么想,你要觉得这是软禁,那就是软禁。” “妈——”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带着,”蒋玉梅说着,朝门外喊道,“张妈、李妈。” 两个老妈子连忙快步走进来:“太太。” “你们给我把大小姐看住了,要是她再跑出苏公馆,我就唯你们是问! ” 张妈、李妈忙哆嗦着颔首道:“是是是,太太,我们一定会看住小姐的。” “妈!” 苏有怜想追上去找蒋玉梅讨说法,蒋玉梅却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头也不回的下了楼,任由苏有怜在后面叫她半天也没用。 苏有怜想追过来,李妈张妈连忙把人拦下。 “大小姐,您还是听太太的话吧,呆在房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两个就行了。” 苏有怜气的脸颊绯红:“你们俩让不让?快点让开听到没有!” 两个老妈子挡在门口不让苏有怜出去,苏有怜气的不轻,就从腰上摸出一把枪来,枪口对着张妈、李妈。 “我说让你们俩让开!听到没有?再不让开我就一枪崩了你们!” 张妈李妈吓得脸色发白,却依然不敢乱动,因为苏有怜会不会杀她们,她们不确定,可这会儿要是她俩让开了,那就是真的必死无疑。 苏有怜保险栓都掰下来了,朝着张妈李妈怒斥:“我最后数三声!三!二!” “一”没数出来,就看见穿着马甲戏服的苏有信踱步过来,笑了笑道:“这是谁把我们家小公主给得罪了?吆!连爸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都给拿出来了?这可不得了啊。” “哥!” 苏有怜一看到苏有信,面上瞬间一喜。 “哥,你回来了?快,你快让这两个老妈子滚蛋,她们居然敢拦着不让我出去!” 苏有信还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就朝张妈李妈看了过去,张妈苦不堪言地解释道:“回少爷,是太太下的令,让我们必须把小姐看住,否则太太会严惩我们的!” 苏有信意外地看向苏有怜:“你做什么了?居然把妈气成这样。” 苏有怜撇撇嘴:“还能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哥哥的事情,哥,你说妈她这是怎么了?她明明最是心软的,可这次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妈她为什么不管?还有你们,哥哥结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了,我肯定立马从东瀛赶回来,绝对让这场亲事办不成!” 苏有信面色一寒,抿唇朝张妈李妈看了一眼,两老妈子立刻给苏有信让路,苏有信进了苏有怜的房间,伸手将房门给合上了。 苏有信几步走到苏有怜身边,低声道:“你今天又去找苏远之了?” “对啊,哥,他是我们的大哥,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当然是要在一起过年的,怎么可以让哥哥一个人流落在外。” 苏有信冷笑一声,心道有怜怎么还跟当年一样,对苏远之如此亲密,她是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她大哥了吧? 苏有信觉得苏有怜太愚蠢,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妹妹。 苏有信看到苏有怜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跟妈吵了两句就要离家出走吧?” 苏有怜道:“当然不是,我没想离家出走,我就是想搬去哥哥那儿住。” 苏有信脸一黑:“你说什么?你要去苏远之那儿住?苏有怜,你疯了吗?你上赶着给人当人质是吧?” “什么当人质?哥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了。” “……没什么!”苏有信没好气道,“所以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他那儿住?” 苏有怜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苏有信还是了解苏有怜的,就道:“我是你亲哥,有什么话难道还不能跟我说吗?” 苏有怜思忖片刻道:“那我跟你说了,哥你可不能告诉妈,特别是不能告诉爸爸!”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苏有怜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道:“我今日去找哥哥,发现哥哥对那个叫温贤的人十分特别,昨日哥哥还说,温贤是他的家人,他宁愿跟温贤一起过年,都不愿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苏有怜一脸担忧道:“哥,你都不知道,那个温贤可有本事了,哥哥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看到他满脸的灰,居然都不嫌弃,直接用手帮他擦脸,动作十分亲密,而且哥哥每次跟温贤说话的时候,口气都特别温柔,对我就冷冰冰的,对他就……哥,我、我心里有点不安,我总觉得哥哥好像对那个温贤……有点不对劲,那个温贤太会勾引人了,我真怕哥哥会出事,所以我必须得去看着才行,还得想办法把那个温贤从哥哥身边赶走才行!” 苏有怜光顾着说自己的,都没注意到苏有信的脸色如今已经越发的难看起来,苏有怜刚说完,就听见苏有信咬牙切齿问道:“你说,他们俩十分亲密?” 苏有怜委屈道:“反正哥哥对他,比对我好太多了,凭什么啊,他就是个外人!” 苏有怜说着,一抬头看到苏有信双眼发沉,面露戾气,顿时被吓了一跳。 “哥……哥?你、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苏有信低呵一声,抬头看向苏有怜冷声道:“有怜,你想去见苏远之对吗?” “是啊,”苏有怜丧气道,“可是哥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两个老妈子对妈的话唯命是从,我连枪都拔出来了,她们还是不可能放我出去。” 苏有信低笑一声道:“有怜,大哥可以帮你。” 苏有怜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吗?哥,你、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当然,”苏有信眼底藏着侵虐道,“但是你得先答应,帮我一个忙。” 第156章 叫大嫂 咚咚咚! 大门被拍的啪啪响,红果裹着袄子从房间里出来,刚好跟刘力碰上,刘力道:“我去开。” 红果站在原处没动,刘力出去开了门,须臾,刘力带着冻得瑟瑟发抖的苏有怜进来,红果本能蹙了下眉。 苏有怜进了大厅,转头问刘力:“我哥哥呢?我要见我哥哥,哥哥的房间在哪儿?” 刘力慢了一步,红果走过来道:“苏小姐,我家少爷他们早歇下了,您这大半夜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有怜仔细看了看红果,疑惑道:“你是我哥哥房里的下人?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红果想说我不是苏大少的人,我家少爷是温贤,不过这次被刘力捷足先登了。 “大小姐,今天太晚了,少爷他们都睡下了,要不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送您回苏公馆,可好?”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回苏公馆!”苏有怜将手里的行李箱往地上一放,“从今天起,我就在这住下了,你们不许去苏公馆给我爸妈通风报信,听到没有?否则我一枪杀了你们!” 红果一惊,看着苏有怜柔柔弱弱的模样,一开口就是喊打喊杀。 苏有怜却没了耐心,催促着问道:“我哥哥呢?我要见他!我哥哥的房间到底在哪儿?” 刘力和红果自然不告诉她,苏有怜点点头:“好,很好,你们不说是吧?不说我自己一间间的找!” 苏有怜转身就要上右边的楼梯,她早上刚见着温贤是从左边下楼的,羽夕读家本能的以为苏远之必然是住右边的阁楼,红果自然不能让她乱闯,连忙上前阻拦。 “苏小姐,您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搜人家宅子,也太有辱您的身份了吧?” 苏有怜低呵:“你这下人,说什么呢?这是我哥哥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凭你也敢拦我?” 红果张开双臂拦着,就是不让苏有怜上楼,苏有怜再次将随身携带的枪拔了出来,枪口指着红果。 “你让不让?再不让我杀了你!” 红果小脸一白,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胳膊当即被人扯了一把,红果再回神,看到的就是刘力宽阔的肩背。 刘力挡在红果身前,对苏有怜道:“大小姐,您别生气,他拦着不让您去,也是为您好,您也知道大少爷的脾气,您要真这么闯进大少爷房中,大少爷恐怕会不高兴,到时候必然会迁怒于您。” 刘力说的对,苏有怜毕竟还是怕苏远之生气的,这才收了枪,指着刘力道:“那你去,去告诉我哥哥,说我要在这静园住下!” 苏远之离开苏公馆,如今也算是自立门户,就算不愿叫小公馆,“苏宅”二字还是可以的,偏偏苏远之给自己的宅子取了名叫“静园”,不管苏远之心里怎么想的,这宅子跟苏家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苏有怜说要在静园住下,刘力见她披星戴月的时辰过来,知道苏有怜是下了决心的,这场面不是他和红果能解决的,当即抿了下唇对红果道:“你去房里叫一下大少爷。” 红果这会儿已经回神了,换了之前他肯定觉得刘力是故意的,毕竟人家苏有怜是让他去叫苏远之,刘力却将锅甩到自己身上,分明是想方设法地跟苏有怜独处,但是现在红果巴不得远离苏有怜,毕竟苏有怜兜里可是有枪啊! 红果当即连连点头:“我、我这就去。” 说着,便转身往左边的楼道走去,苏有怜看见了,就道:“那人怎么回事?走错方向了吧?” 刘力回道:“没走错。” 说着也不敢离开半步,就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苏有怜旁边,苏有怜却瞬间面色一僵,口中喃喃:“不……不可能,哥哥怎么可能跟他睡同一间房,他向来……向来不喜欢与人接触的。” 可白日里,苏远之帮温贤擦嘴角锅灰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苏有怜的脑海里,苏有怜忽然觉得这夜晚似乎更冷了。 红果上了阁楼,没等他敲门,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苏远之出现在门口。 “大少……” 红果刚一张口,苏远之朝他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红果立马闭上嘴巴,苏远之这是不让他吵醒温贤,房间里,温贤还睡着呢。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红果低声在苏远之耳边道:“苏大小姐又来了。” 苏远之显然已经听到声音了,低声问道:“她有说找我何事?” 红果道:“她带了行李过来,说要在静园住下。” 苏远之当即面色一寒,红果见他这样,显然比自己还不希望苏有怜住下,就抿了抿唇没再多话。 苏远之下了楼,看到大厅里的苏有怜,苏有怜连忙走到他面前,双眼泛红道:“哥哥,我妈要软禁我,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哥哥,我不想回苏公馆,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苏远之冷声道:“我没必要收留你,你去住酒店,住哪儿都随你,钱我出。” 苏有怜道:“这过两日就过年了,酒店也关门了,我去哪儿住啊?而且你是我哥哥,你怎么就没必要收留我呢?” 苏远之当即道:“那我便不是你哥。” 苏有怜没想到苏远之这话居然说的毫不犹豫,一张小脸煞白,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 “哥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亲兄妹,我们身上有一半的血都是相同的,哥哥,你这样说,也太、太过分了!” 苏远之面若寒霜,不容置喙的口气道:“回去吧,刘力……” “我不!”苏有怜一听苏远之叫刘力,带着哭腔打断苏远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道,“哥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的,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妈,但是哥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知道这些年我们都欠了你,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头是我难以想象的,我就是……就是想弥补你,也是想替爸妈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算今天你把我赶出去,我便是冻死在静园外,我也不会走的!” 苏有怜不提过去还好,她一提过去,反而加深了苏远之心中的怒气,他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有怜,苏远之想质问苏有怜,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些?我被你那亲哥哥陷害,流落异乡整整五年,你母亲害得我母亲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母子二人只能每个月初一匆匆一见面,你如今跑来跟我说什么“弥补?”你配吗? 可苏远之知道,苏有怜根本不知道这些,他说再多也是无用,只能压下这滔天的怒意,苏远之深吸一口气,不愿再看苏有怜,转身背对着道:“……随你。” “哥哥……” 苏有怜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苏远之居然当真如此狠心。 就听苏远之又对刘力道:“把她赶出去。” 苏有怜大哭:“哥哥!哥哥你好狠的心啊!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哥哥!” 苏远之掐了掐眉心,转头朝刘力低呵:“还愣着做什么!” 刘力上前,提起苏有怜的行李箱道:“大小姐,走吧,我送您回去。” 苏有怜摇头:“我不!我不走,不管哥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 刘力只能伸手去拉人,苏有怜挣扎着要甩开刘力的手:“你、你放开我!放开!!滚开!哥哥,哥哥……” 苏有怜情急之下,再次拔枪,不过这次没对着别人,而是直接对着自己,苏有怜含着泪,眼神决绝道:“哥哥,你今日若不让我住在这里,我就、就死在你面前!” 苏远之豁然转头:“你威胁我?” 苏有怜咬了咬唇,没应,坚定的目光直视着苏远之。 苏远之冷笑一声,苏有怜看见了,只觉得心下骤然发寒,心中疯狂否认,哥哥对她绝不会如此绝情的! 苏远之话没说出口,就被身后一声呼唤打断。 “远之。” 苏远之回眸,温贤披着杨婳那件宝蓝的大衣,紧紧裹着自己进了厅堂。 苏远之眼底的寒光瞬间散了大半,低声朝温贤道:“吵醒你了?” 温贤摇了摇头,走到苏远之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温贤看着苏有怜道:“苏小姐,过两日就是除夕夜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替远之缓和他与大帅的关系,如今深夜离家出走,跑来静园说什么要陪远之过年,你确定大帅知道以后,不会加大对远之的误解和责罚吗?” “我——”苏有怜被温贤说的哑口无言,一咬牙只能蛮不讲理,“我跟我哥哥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温贤微微一笑:“自然是有关的,你叫远之哥哥,我便是你大嫂,毕竟我与远之可是正儿八经成了亲的,全南京城的权贵,都来吃过我俩的喜酒的。” “你——你——”苏有怜气红了脸,朝温贤怒道,“你一个男人,竟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你、你简直不要脸!” 苏远之眉眼一沉,刚要开口,温贤身侧的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说话。 第157章 蒋玉梅上门 苏远之怒视苏有怜,面色冷峻,当真没出声,温贤继续笑眯眯朝苏有怜道:“想来苏小姐你这么大半夜的过来,肯定是背着大帅跟你母亲的吧?哎,你太任性了,等明日一早,你母亲发现你违抗母命半夜逃跑到静园,到那时你以为会是谁来承受你母亲的怒火?” “你别在这挑拨我跟哥哥的关系!”苏有怜道,“我自会解释清楚,不会让哥哥因我受半点委屈!” “恕我直言,若你解释就有用的话,你母亲也不会将你软禁了吧?” 苏有怜瞳孔微张。 温贤继续道:“苏小姐,说白了,你母亲根本就不希望你来见远之,你今日这行为,岂不是让远之陷于水火之中吗?” “我……我……” 苏有怜这些慌了,想着难怪苏远之刚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原来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哥哥骂她是对的。 “哥哥,对不起,我、我没想这么多,我……” 温贤轻叹一声:“与其说这些道歉的无用话,现如今首要的任务,是该如何补救才是。” 苏有怜已经彻底没话了,她这会儿还陷在深深的内疚当中呢。 温贤看向刘力,苏远之突然道:“今天很晚了,刘力,送她去二楼休息,明日一早把人送回苏公馆。” 温贤挺意外的看了苏远之一眼,原以为苏远之今晚就要把人送走的,没想到居然还留宿一夜,不过确实,现在外面的确太晚了,夜路不安全。 倒是苏有怜,即便留下了,这会儿也见不到她脸上有半分喜色了,刘力微一颔首,对苏有怜道:“大小姐,您请跟我来。” 这回苏有怜没再奋力反抗,被刘力轻轻一拽,就被拽走了。 苏有怜回头看向苏远之:“哥哥……” 那满脸的愧疚与不舍,可不是装出来的。 可惜,苏远之却并不想看她,等她被刘力带去右边的阁楼,苏远之便拉着温贤回了自己房间。 合上房门,温贤一边喊着“好冷好冷”,一边脱了大衣爬上床,转头朝苏远之催促:“快上来。” 苏远之无奈,脱下外衣随之上了床,温贤立马跟个八爪鱼似的攀附过来,苏远之一条胳膊伸过去给他当枕头,一只手跨过身子替人压好被角。 苏远之低叹一声:“什么时候醒的?” 温贤在苏远之背上的手一同乱摸,舒坦地吐出一口气,道:“你一走我就醒了,我的暖宝宝没了,我冷啊。” 苏远之不懂“暖宝宝”是什么,但“宝宝”这个称呼总归是不适合自己的,不乐意道:“胡说什么呢。” 温贤笑眯眯仰头,在苏远之下巴上亲了一口。 “下次跟人家说话别那么强硬,尤其是姑娘,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知道吗?啧啧,你瞧把人家给逼的,枪都拔出来了。” 苏远之眯眼:“你很有经验?” 温贤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以前的公司,人事都是小姑娘,为了跟她们搞好关系,从她们手里第一时间得知放假通知,我平时可没少讨好她们……嘶!” 下巴被咬了一口,温贤倒吸了口气,看到苏远之冷冰冰的小脸,噗嗤一乐道:“干嘛?这都上辈子的事了,这醋你也吃啊?” 苏远之回到:“吃的。” “唔……” 苏远之回答的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倒是把温贤弄得哑口无言。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接吻最有效了,温贤当即凑上去稳住了苏远之的唇,两人吻了好一会儿,再松开的时候,苏远之明显脸色大为好转。 温贤眨眨眼:“放心,虽然都是用嘴哄,但哄你的方式跟哄她们的是不一样的~这辈子我就只这么哄你一人。” 苏远之垂眸看着温贤,长秘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深邃,苏远之抬手摸了摸温贤的小脸,比平时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道:“温贤,下月初一,跟我一起去见见她吧。” 这个“她”是谁,温贤心知肚明,而就是因为知道,温贤才激动不已。 “你……你是说……”温贤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可蒋玉梅会同意吗?” 苏远之冷笑:“本来不会,可现在会了。” 温贤愣了一下,道:“你是说……苏有怜?难怪你刚才特意把人留下,是刚才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吗?” 苏远之不否认,就道:“毕竟是亲生骨肉,蒋玉梅对苏有怜一直还算疼爱。” 温贤小心虚道:“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太光明啊?” 用人家女儿威胁,的确不是什么光明的手段,苏远之刚要说不用你,就算卑鄙也是他苏远之,就听温贤道:“要不还是我去跟蒋玉梅谈条件吧?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 苏远之面色一柔:“不必,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温贤灿烂一笑,看着苏远之道:“你说咱俩这是不是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苏远之低声一笑,温贤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好困啊,远之。” 苏远之无尽柔情道:“睡吧。” “嗯,晚安。” “晚安。” * 第二日清晨,温贤难得早起,跟着苏远之一起进了餐厅吃早饭,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苏有怜也下来了,看着小脸发黄,眼圈发黑,估计这一夜睡得不太好。 苏有怜看到苏远之,站在那儿不敢入座,低低叫了一声:“哥哥……” 至于温贤,这次她理亏,不敢找温贤麻烦,只能自动无视。 温贤也不计较,低头喝自己的米粥,又夹了个小笼包吃的有滋有味。 苏远之片刻后才出声道:“吃完让刘力送你回去。” 苏有怜这才敢坐下,低头搅了搅衣袖,小心翼翼道:“哥哥,我可以……在这里再多住一日吗?我保证,明天我就回去,求求你了,可以吗?” 苏有信还有任务交代她呢,好歹昨夜苏有信帮了她,否则她也不能顺利逃出苏公馆,苏有信为她出谋划策,虽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她还是想帮他哥把事情完成。 只是没等苏远之开口,静园的大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在外面喊门。 刘力过去开的门,片刻后,就见蒋玉梅带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绕过萧蔷朝这边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妈!” 苏有怜吓的当场从凳子上站起身,与蒋玉梅眼神对视,小脸煞白,忙朝蒋玉梅走了过去。 “妈、妈您怎么来了?您千万别生气,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跟哥哥没关系,您千万不要生哥哥的气。” “闭嘴!” 蒋玉梅朝苏有怜呵斥,苏有怜吓的浑身一颤,连忙闭上了嘴。 苏远之此时才缓缓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向蒋玉梅带来的那些人,冷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那些人被苏远之浑身上下的煞气惊到了,却也没敢走,转头看向蒋玉梅,蒋玉梅朝苏远之皮笑肉不笑道:“远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我问你,”苏远之视线转向蒋玉梅,“这是我的地方,谁允许你带他们闯进来的?” 蒋玉梅面色一僵,苏远之以前不说话,如今开口了,说的话倒还不如不说的好。 苏有怜也诧异的看向苏远之,苏远之对蒋玉梅的态度,把她给惊到了,她离开不过半年,万万没想到,她母亲与苏远之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如此地步了吗? “妈,妈你别生哥哥的气,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马上就跟您回去。” 苏有怜此刻才真是懊悔,懊悔自己太任性,没想到温贤昨夜的话,最终一语成谶,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苏有怜再怎么想也没用了,两个都是她在乎的人,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两人起任何争执。 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早饭,哪里还敢继续待在这儿,苏有怜抹了把眼泪道:“我现在就是收拾东西跟您回去。” 苏有怜转身出了餐厅,匆匆往阁楼去收拾东西去了。 苏远之看了一眼蒋玉梅身边的人,拿起手边的碗朝人砸了过去:“让你们滚,听不懂吗?” 那碗直接砸到一人脚边,摔了个粉碎,四人吓得当真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蒋玉梅,蒋玉梅眼皮都不眨一下,笔挺挺站在那儿,端着她太太高贵的架子,蒋玉梅轻抬了下手,那四人忙转身匆匆离去。 刘力看了一眼,也去了后厨,顺便拦一下红果。 餐厅里就剩下蒋玉梅和苏远之、温贤三人,蒋玉梅微抬下颚,看着苏远之像看一个乞丐一样,姿态傲慢道:“苏远之,我只跟你说一遍,离我女儿远点!” 温贤笑了笑,朝蒋玉梅道:“太太怕是弄错了,是有怜宁愿半夜离家出走,非要来我们静园,缠着远之后面不肯走的,我倒是想问问太太,太太这是做什么了?自己亲生女儿好不容易放个假,回来却不愿跟你多待,这真是……各种缘由,不禁让人感到疑惑啊。” 蒋玉梅犀利的目光看向温贤,低呵道:“温贤!我之前还真是低估你了,你还真有本事,在我面前演戏演了那么久,我竟都没看出来,如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说起我来了?怎么,你以为苏远之护着你,我就动不了你吗?” 温贤故作惶恐道:“太太谬赞了,说到演戏,跟您比起来,我这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蒋玉梅面色一寒,心道温贤果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究竟知道了多少?苏远之都告诉他了? 可不管他知道多少,温贤这个人日后绝留不得! 第158章 我夫君是大少爷 蒋玉梅不愿再理会温贤,转头对苏远之道:“苏远之,离有怜远一点,否则你知道后果。” 苏远之冷笑一声:“什么后果。” 蒋玉梅没明说,只徐徐提醒道:”再过几日又要到初一了,这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苏远之已经习惯了蒋玉梅的威胁,倒是没露出多少情绪,然而温贤刚得知真想不久,心里还挤压着怨恨呢,听了这话,当即看着蒋玉梅的眼神能吃人。 蒋玉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倒也反应快,看着苏远之笑意不达眼底道:“你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他了?苏远之,你该不会真爱上了一个男人吧?啧啧啧,这要是让”她”知道了,恐怕要伤心了。” 苏远之道:“苏有怜说要搬来与我同住。” 蒋玉梅脸色一僵,暗骂苏有怜没出息,面上还端着道:“她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这次带回去,我自然会好好管教,什么叫亲疏有别。” 苏远之不理会蒋玉梅华丽的讽刺,继续道:“说的是,她的确很多事情不明白,不过她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我倒是不介意多教她一些,比如她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蒋玉梅眉眼瞬间凌厉:“你敢!” 苏远之嗤笑一声:“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吗?” 蒋玉梅也是见识过苏远之疯起来的样子,他既然敢说,自然就是真敢那么做,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以为她叫你一声哥哥你就真是他哥哥了?苏远之,你自己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 “我夫君自然是苏大帅原配之子,苏家的长子,苏公馆的大少爷。”温贤依旧笑的温润如玉,“太太,虽说您如今是太太,却也是早早进了苏家的大门为妾多年,我婆婆当年的风采,您必然也是见过的吧?夫君什么身份,即便我不清楚,您最应该心知肚明不是吗?” “温贤——” 温贤触了蒋玉梅的逆鳞了,蒋玉梅再也端不起她那副温婉慈爱的架子,当即变了脸色,看着温贤的眼神,是恨不得将他万箭穿心的。 眼瞅着她还要上来打人,刚好苏有怜收拾好了东西从楼上下来,一进餐厅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被吓了一跳。 “妈,哥哥,你们……你们怎么了?该不会因为我吵架了?妈,您千万别怪哥哥,都是我自己自作主张,我……” “闭嘴!” 蒋玉梅一声怒斥,吓得苏有怜一个激灵,看着蒋玉梅难看的脸色,苏有怜从刚才开始就悔的肠子都青了,不该离家出走的,真的不该!虽然蒋玉梅没有完全表露,但是当女儿的多少还是知道点母亲的心思,蒋玉梅不喜欢苏远之,一直都不喜欢。 如今若是再因为她,让蒋玉梅对苏远之又多生了几分厌恶,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苏有怜急的都快哭了,张口叫了一声:“妈……” 蒋玉梅此刻怒气未消,压根儿不愿听她说话,便呵斥道:“去门外给我等着,去!” 苏有怜还想挣扎,蒋玉梅一个眼神瞪过来:“还不快去!” 苏有怜被瞪得通体生寒,哪里还敢再多半句,提着行李箱边走边抹眼泪出了静园。 蒋玉梅冷静之后,也想明白了,抬头看着苏远之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远之道:“我可以不回苏公馆,可以不见苏有怜,可以什么都不告诉她,但下月初一,我要带温贤去见她。” 蒋玉梅讶异片刻,豁然偏头大笑了两声,看着苏远之的眼中满是讽刺:“搞了半天,原来你是想带着这个男人去见她啊?苏远之,你该不会还想让你这位男媳得到她的认可吧?” 苏远之道:“有何不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该见面?” “该,当然应该,”蒋玉梅嘲讽道,“你要是不怕把人给气死,你尽管带他去,我早就想看看了,她知道自己儿子断子绝孙之后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哈哈!” 蒋玉梅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不过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倒是提醒了温贤,温贤有些担心地对苏远之道:“蒋玉梅这话说的没错,你母亲万一知道真相,受不了这刺激怎么办?” 苏远之道:“本来就是想刺激她,温贤,这次去见她,有些话我必须告诉她,若她还心疼我,就该把那东西戒了,我陪她一起戒。” 温贤一惊:“你……你要戒毒?” 苏远之深吸一口气,点头,眼神坚定道:“是。” 温贤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朝他轻声一笑:“好,苏远之,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苏远之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回握住温贤的手低声道:“我知道。” * 苏有怜跟着蒋玉梅回了苏公馆,蒋玉梅发了好大的脾气,苏有怜头一次见蒋玉梅发这么大的火,她倒也不狡辩了,老老实实道了歉,就是最后想帮苏远之说句话,被蒋玉梅狠狠打了一巴掌。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 蒋玉梅被气的差点儿晕过去,被她贴身的老妈子扶着回了房间,苏耀强和苏有信一回来就听说蒋玉梅被气病了,午饭也不吃,早早躺床上去了。 “这大过年的,母女俩半年多没见,怎么还闹上了?”苏耀强道,“不行,我去问问有怜,到底怎么了,把你妈气成那样。” “爸,我觉得您还是先去看看我妈吧,”苏有信拦下苏耀强,“妹妹那我去问就好了。” 苏耀强想了想:“也好,那你好好问,别吓着你妹妹。” “我知道的,爸。” 苏有信看着苏耀强进了卧房,这才转身上了二楼,去了苏有怜的房间。 没进门就听见苏有怜在哭,看门的张妈李妈一看到苏有信,脸色都不太好,拦着苏有信不让进。 “少爷,太太说了,不让您见小姐。” 昨晚上苏有信帮着苏有怜离家出走,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谁知他一早刚去上班不久,这事儿就让蒋玉梅发现了,蒋玉梅对苏有信向来纵容,就打了个电话把人骂了一顿,就亲自带着人去静园抓苏有怜去了。 苏有信被骂,说白了就是蒋玉梅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点,但张妈李妈却是结结实实挨了骂的,挨骂不算,一人还抽了自己一耳光,所以现在一看到苏有信,本能就觉得脸疼,哪里还敢让这位少爷进去。 苏有信才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也不会管她们死活,当即脸一沉道:“让开!凭你们也敢拦我?” 张妈不敢出声,李妈哆嗦着道:“回少爷,是太太、太太吩咐的,不准任何人见小姐,我们、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苏有信暗骂两个老妈子老东西,却也不敢违背蒋玉梅的话,不过他也反应快,嗤笑一声道:“是我爸让我来的,你们确定连大帅的话都敢不听?” 这个家里,能压他妈的,也就他爸了,果然苏有信把苏耀强搬出来,两个老妈子立刻犹豫了,挣扎片刻,还是老老实实给他让了门。 苏有信哼笑一声,推门进了苏有怜的房间。 苏有怜还在哭呢,苏有信坐过去,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就道:“别哭了,回头把眼睛哭瞎了看你怎么办。” 苏有怜抹了抹有些刺痛脸颊,对苏有信抽噎道:“哥,都怪我不好,是我做错了事,我、我不该去静园的,今日在静园,我看到妈和哥哥好像因为我大吵了一架,我真是……后悔死了,若因为我让她们之间出现隔阂,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有信道:“你放心,不会的。”苏远之必死,跟个死人还有隔阂的必要吗? 苏有怜不知情,只扯着帕子道:“我真的好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该离家出走的。” 苏有信道:“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没有,”苏有怜道,“毕竟哥你也是想帮我,把你拉下水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哥,你对我真好,什么都宠着我,只是这次我没能帮上你的忙,对不起。” 苏有信怜爱的摸了摸苏有怜的脑袋道:“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妹,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苏有怜感动的不行,又问道:“不过哥,你为什么要想单独见那个温贤啊?” 苏有信帮助苏有怜离开苏公馆,谈的条件是,苏有怜到了静园之后,得想个办法帮苏有信把温贤约出来见面,当然,只有温贤,且事先不能让苏远之知道。 本来今日,苏有信是能见到温贤的,可惜……最后功亏一篑。 苏有信心中惋惜,没及时回话,苏有怜自己想出了答案,便道:“我知道了,哥,你是想把温贤约出来,从他这入手,想办法让他离开哥哥对吗?” 苏有信微怔,随即轻叹一声道:“我确实有这个意思,有怜,你也知道远之他向来不喜欢我这个兄弟,我若当面劝他,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思来想去也只能从温贤这下手了,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必须让他从远之身边离开才行。” 苏有怜点头:“哥,你说的对,这个温贤太狡猾了,能言善道,而且尤其会蛊惑人心,哥哥那般老实,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才会那般护着他,可惜……我不能帮到哥哥,是我太没用了。” 苏有信道:“好了,别哭了我的大小姐,这次不行,下次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苏有怜愁容满面道:“下次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哥哥了。” 第159章 利用 苏耀强进了卧室,看到蒋玉梅坐在床头,身边一个丫鬟小心翼翼替她按摩两边的太阳穴。 苏耀强小心翼翼走过去,朝丫鬟挥挥手,丫鬟起身离开,换了苏耀强上前替蒋玉梅按摩。 不过片刻,蒋玉梅哼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换了人,就你这手这么糙,磨的我都痛。” 苏耀强笑了笑:“是是是,夫人英明,是我手粗,比不得夫人细皮嫩肉。” 蒋玉梅推开他的手,睁开眼瞪他:“都多大年纪了,哪儿来的细皮嫩肉。” 苏耀强道:“年纪大好啊,这样也算承诺了我与你白头偕老的约定不是?” 蒋玉梅终于见了笑脸,娇嗔地瞪了一眼苏耀强:“哪儿学的这些甜言蜜语?可惜有信怎么就没遗传你半分?都二十好几了,也没能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 苏耀强这方面并不苟同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立业为重,我倒觉得有信这样挺好。” 蒋玉梅道:“再好也该成婚了,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管,还是得我来多操心,等过了年,我就帮有信好好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 苏耀强向来顺着她,就道:“这事你看着办吧。” 蒋玉梅又叹了口气,苏耀强道:“怎么还叹气呢?这不都听你的了吗?” 蒋玉梅道:“我不是叹有信,有信向来是好的,我是叹有怜,原以为送她去出国,回来就算不及她哥,但也应该明事理,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少操些心,谁知她倒好,居然还这么不听话,当着面就敢与我顶嘴,我真是白养她这么些年。” 苏耀强还不清楚情况呢,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蒋玉梅就把苏有怜半夜逃跑的事告诉了苏耀强,苏耀强怒斥道:“真是胡闹!有信也是,怎么帮着自己妹妹这么乱来!” “这事儿也不能怪有信,你也知道,那孩子向来重情,当年东瀛留学,远之杀了人,他这傻孩子,还想帮着人担责呢,你忘了?” 蒋玉梅故意将祸水往苏远之身上引,果然苏耀强顿时不在责备苏有信了,脸一黑就骂起苏远之。 “别跟我提那混账东西!当年在东瀛自己惹了祸,还好意思拉有信下水,有信被他害得差点儿命都没了!如今又是因为他,拉着有怜也开始做糊涂事,这混账,他是想害得有信有怜都出事儿才甘心吗?” 蒋玉梅眼底闪过一时暗光,稍纵即逝过后,又开始端出她慈和的一面安抚苏耀强。 “好了好了,我都没那么生气了,你还这么气做什么?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苏耀强道:“你还不气?你不气能把老毛病都翻出来?” 蒋玉梅轻叹一声:“都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我哪里会不心疼啊,尤其是有怜,当年早产,差点儿一尸两命,我死了也就算了,就怕有怜都还没机会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 “对不起,”苏耀强握住蒋玉梅的手,一脸愧疚道,“当年都是我的不是,从你怀胎开始就一直没能陪在你身边,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蒋玉梅轻笑道:“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你的错,我知道当年杨家老爷子知道我的存在之后,怕我威胁到他女儿的地位,本来是想让我死的,是你一直护着我、保我母子平安,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苏耀强顿时一脸尴尬,片刻后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跟你说个开心的事,这两日你准备一下,过了年,咱们一起去一趟京都。” “去京都?”蒋玉梅好奇道,“好端端的怎么要去京都了?” 苏耀强道:“你忘了?我大哥年初要做六十大寿。” 苏耀强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京都那位大总统赵国明了,赵国明明年六十整岁,虽然他的生日不在正月,但赵国明尤其相信命理,算命的道长说他这整寿得提前过,不能到时过,就算要过也不能大肆铺张。 赵国明堂堂大总统,他的生日怎么可能不铺张?哪怕稍微办的小家子气一点,他也是万万不愿的,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没有什么是比脸面还重要的。 于是道长就给他出了主意,说那便将日子往前挪,选个好日子提前过,结果最终就订了正月初六这一天。 苏耀强身为赵国明的异姓兄弟,这样的大日子自然要早早到场,赵国明原本让他年前就去的,苏耀强这边有事走不开,最后订了初一上京。 “初一?”蒋玉梅犹豫道,“不能初二再走吗?” 苏耀强问道:“怎么了?初一是有什么事吗?” 蒋玉梅无奈道:“你忘了?初一我得去庙里上香啊。” 苏耀强自己不信鬼神,蒋玉梅每逢初一去庙里上香,连着都好些年了,他却还是常常记不住,当即一拍额头道:“哎吆,我还真把这事忘了,不过这日子……恐怕不好改了,哎,我之前依旧推拒过一次了,再要改,估计大哥该不高兴了。” 赵国明虽然对苏耀强情同手足,但自从他当了大总统,苏耀强不肯留在京都,跑南京城当自己的大都督之后,赵国明这两年对苏耀强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细微的变化,这点上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点破而已,苏耀强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让双方都不愉快。 “要不……咱们路上自己吃斋饭,就不去庙里了?你不是常说菩萨那都是大慈大悲的么?想来也不会因为这一两次就怪罪你。” 苏耀强都这么说了,蒋玉梅明白他是不会更改出发时间了,苏耀强顺着她,也是因为在大事上,她从来不与苏耀强争执,如今自然也不会,更不能。 “那好吧,听你的就是了。” 苏耀强当即喜笑颜开:“那好,那你记得收拾收拾,回头去一趟库房看看,我记得去年得的那副山河图非常不错,想着大哥肯定喜欢,你记得把它一定带上。” “知道了,准备贺礼这方面,我何时让你丢脸失望过?” “哈哈,是,夫人向来冰雪聪明,最是善解人意!” * 苏有信从苏有怜的房间出来,面色瞬间阴沉。 苏有怜说的对,让他帮自己把温贤单独约出来的可能显然不大,事到如此,他只能另外想办法,这个温贤也是没用,自从住进静园,就几乎足不出户,就算出门,身边也绝对跟着苏远之,苏有信根本无从下手。 其实到底为什么必须要见他,苏有信自己都弄不清,他觉得,或许只有见了温贤,他才能知道自己的目的,但不论目的如何,他必须要见一次温贤才行! 还好,苏有信一早就留了一手,既然苏有怜这边行不通,他还有第二个选择。 苏有信转头问张妈李妈:“顶替小姐的人呢?你们把她送哪儿了?” 两个老妈子对视一眼,李妈道:“回少爷,应该……应该是被丢到厨房去了。” 苏有信道:“我妈没教训她?” 李妈哆嗦了一下道:“太太……见了那丫鬟发了好大的脾气,问那丫鬟身份,一听说是之前温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太太把人狠狠毒打了一顿,丢去柴房自生自灭了。” “知道了。” 苏有信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人刚走到楼梯口,边下楼脸上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苏有信一路来到后院的柴房,柴房外也没人把守,毕竟送到这里来的人,也没那么本事逃跑的,苏有信站在院子里,快速换了一副面孔,脚下急速地走上台阶,一把将柴房的门推开。 柴房里灰扑扑的,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苏有信一眼就看到被都在杂草堆上的绿翘,绿翘此时脸都是肿的,浑身上下被打的遍体鳞伤,绿翘听见声音,本能开始发抖,卷曲着身体一个劲儿哆嗦道:“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太太饶了我……” “绿翘!” 苏有信几步上前,蹲在绿翘身边一脸担忧道:“绿翘,你没事吧?” 绿翘从胳膊下面抬头,看到苏有信,顿时委屈的眼泪直流。 “少爷,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您、您是来救我的,是不是?” “是,”苏有信也不嫌弃,一把将绿翘拉入怀中,满脸愧疚道:“绿翘,对不起,都是我的的错,是我害得你受苦了。” 绿翘愣了一下,片刻后欣喜不已,她小心翼翼回抱住苏有信,低唤道:“少爷,少爷……” 苏远之离开苏公馆之后,绿翘的身份就变得尤为尴尬,尤其是原本三楼的人,他们本就是蒋玉梅的人,苏远之带着温贤走了,他们做戏都不用了,没事就开始欺负绿翘一个外来人,绿翘每次受辱,心中就加深对温贤的恨意,温贤带走了红果,却将她留在这泥潭之中不得翻身,她怎会不恨? 绿翘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过下去了,而就在这时候,苏有信出现了,苏有信不但帮了她,还替她教训了欺负她的人,且从那日子,苏有信尝尝会来三楼看她,吃她为他精心准备的东西,夸赞她的手艺比厨房的大厨都好。 绿翘一度以为苏有信是看上她了,可就在她请求去苏有信身边伺候,苏有信却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并且不再来看她。 而就在绿翘再度心灰意冷的时候,苏有信来找她,希望她能帮自己一个忙,这个忙就是去苏有怜房中,假扮苏有怜两日,苏有信再三保证,事成之后让她去自己房下伺候,绿翘便当真义无反顾的去了。 第160章 年三十 苏有信将绿翘救出柴房,带着她离开了苏公馆,苏有信在外面有一套自己的小公馆,做什么用的自然不用多说。 管家给绿翘找了大夫,当然不会是方藜,请来的是个西医,给绿翘打了一针之后,伤口擦了些消炎水,开了些药让绿翘服用,甚至伤口都不用包扎,跟中医完全不同的对待方式。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听到苏有信的声音,绿翘忙将屁股上被扎针的疼痛压下,抬头瞧见苏有信手里的粥,绿翘忙道:“少爷,我、我没事了,谢谢少爷救了我,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少爷,绝不会背叛少爷。” ”说什么呢?”苏有信无奈的笑了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欠你的,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苏有信道:“饿了吧?医生说你暂时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东西,我让厨房熬了粥,先吃点吧。” “谢谢少爷。” 绿翘伸手去接,却被苏有信给避开了,苏有信道:“你身上还有伤,小心别乱动,我来喂你就好。” 绿翘一张小脸顿时绯红,看着苏有信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自己的救世主。 苏有信温柔的喂绿翘吃粥,一口一口喂的小心翼翼,时不时要问一句“烫不烫”,绿翘感觉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一颗芳心全系在了苏有信的身上,眼看着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 年三十。 温贤站在厨房里看着大伙忙活,他自己全程负责吃,没办法,实在是他不会,上辈的温贤,那也是从小被爸妈宠着长大的,那会儿国家提倡一胎政策,温贤刚好赶上了,虽然家庭条件只是小资,但从小到大那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后来有了二胎,温贤也大了,上学吃食堂、叫外卖,宿舍里也没机会让他练习手艺,不过他这张嘴却是真会吃,什么东西嘴里过一遍,咸了淡了缺了什么佐料,他都能答上来。 苏远之也来厨房帮忙了,没办法,刘力不给力,切菜不行,做菜更不可能,勉强就能在灶台底下生个火。 主力军当然还是红果。 此时红果刚炸好了豆腐,从旁边挑了个不烫的朝温贤喊:“少爷。” 温贤正看苏远之切菜呢,转个头过来看向红果:“嗯?” 红果夹了块豆腐塞过去,温贤立马张嘴叼住,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唔……不错不错,火候刚刚好,外酥里嫩,果然现炸的豆腐就是好吃。” 温贤自己又咬了一口,剩下的就往一旁的苏远之嘴里塞,苏远之不是爱吃的人,尤其吃了珍珠粉以后,食物对他的吸引力就更加寡淡了,但每次只要是温贤递过来的东西,他是看也不看就吃下去的,尤其还是温贤吃过的。 温贤投食成功,回头还要追问一下口感。 ”怎么样?味道如何?” 苏远之就两个字:“好吃。” 这一次是他说的第三句“好吃”了,每次温贤喂什么他都这么说,温贤气哼哼,伸手在片子里捻起一块切块的胡萝卜,往苏远之嘴里塞,然后问他:“还好吃吗?” 苏远之嘎蹦嘎嘣将嘴里的胡萝卜吃尽,抬头朝温贤轻笑:“好吃。” 温贤被他这一笑弄得五迷三道的,哪里还舍得生他气,只能无奈道:“好好好,你喜欢就行,苏紫霞。” 红果那边又在准备新鲜东西了,温贤凑过去,顺手在铺了报纸的竹篮子里又捻起一块炸豆腐吃,咬了一口,觉得还是有点淡,干脆跑去拿了个小碗过来,往里面倒了一小半辣油,指尖捻起苏远之切好的葱花和小米辣撒进去,炸豆腐沾着辣油,吃的那叫一个痛快。 红果在炸小麻花,温贤吃了两块豆腐就放下了,又开始等着小麻花,顺便跟红大厨聊天。 “红果,你说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呢?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不是很小就进了温家么?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学的啊?” “少爷您不知道吧?我爹妈是给人承办红白宴的厨子,我爹掌勺,我妈就帮着打下手,我四岁那年,我妈怀了我二妹,有一回我妈肚子痛的受不住,正好那天我跟着他们一道去蹭个饭,我就让我妈去旁边休息,我给我爹帮忙,我四岁第一次掌勺,那会儿因为灶台高够不着,还是站凳子上炒的菜呢。” 灶台下面的刘力,抬头看了红果一眼,忙低头继续跟灶台里的柴火奋斗,要再灭了,红果怕是得把他塞进去当柴烧了。 温贤不由感叹:“你四岁就会做菜了?你爸妈也放心?颠勺你行吗?” 红果笑了笑:“放不放心也没办法啊,好几桌人等着吃饭呢,我是到六岁才开始会颠勺的,四岁的时候也就帮我爸拿锅铲拨几下,别让锅里的菜糊了就行。” 温贤道:“那你后来怎么进了温家?照这么说,你完全可以跟你爸二人组成父子军啊,你妈也能尽早退休。” 红果无奈道:“还不是我妈,一下子生太多了,我妹出生第二年,我妈又怀了,十个月后,我三妹出生了,再后来是四妹,第五个终于生了个弟弟,我妈才就此罢休,可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刚开始那几年,都是我帮我爸打下手,我妈不生了,她也能回来继续给我爸帮忙,而我那会儿才十一岁,找别的活儿年纪太小别人不要,跟我爷爷下地,一年根本挣不到钱,思来想去,我妈只能把我送进城,给有钱人家少爷当书童,再后来我就进了温府。” 后面的红果不想多说,温贤也不会多问,只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这个大哥当的真不容易啊。” 红果犹豫了一下,朝温贤道:“少爷,我能从这带些麻花回家吗?我弟弟妹妹最爱吃麻花,我爸妈每逢年底都忙得不可开交,肯定没时间给他们做,所以我就想……” “我知道了,”温贤摆摆手:“带吧带吧,随便带,你弟弟妹妹还喜欢吃什么?都带着。” 红果激动道:“不用不用,少爷,就麻花可以了,有了这个他们还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刘力灶台底下探出半个脑袋道:“少奶奶,我也能带点麻花走吗?” 红果瞪他:“你干嘛学我?” 刘力看了他一眼,转头问温贤:“可以吗?少奶奶。” 温贤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个条件,从今往后你别叫我少奶奶,叫二爷就行。” 刘力张口道:“二爷。” 反应那叫一个快速,开口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温贤哈哈笑了笑道:“我是没问题了,不过这麻花也不是我做的,红果是厨师,发言权归他。” 刘力又忙不迭看向红果,红果撇撇嘴道:“我拢共就揉了那么多面粉,你想要麻花自己揉面去。” 刘力忙站起身:“揉面我会,我现在就去。” 红果道:“等等,你走了这火谁看着啊?” 温贤举手:“我来我来,正好我吃多了,得运动运动,我来看着火,刘哥你去揉面吧。” 刘力感激道:“谢谢二爷。” 说完就去洗手去了,温贤自觉坐到灶台底下看着火,就听红果嘟囔:“烧火算什么运动啊,少爷您就是故意的。” 温贤笑而不语。 红果的麻花炸好了,苏远之将手上的生水擦净,拿了一根小麻花,吹了吹之后,去灶台底下给温贤喂食,温贤拨弄火堆呢,一偏头张嘴将那小麻花吃进嘴里,麻花小,温贤的嘴唇碰到苏远之的手指上,感觉唇上一凉,温贤嘎嘣吃了小麻花对苏远之道:“你洗了半天菜,手都冻成并块了,赶紧过来烤烤。” 灶台底下的小凳子是一个人坐宽敞,两个人确实挤的,尤其还是两个成年男子,当温贤让出半边空位来的时候,苏远之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两人都只做了半个屁股,还得是彼此紧挨着彼此的状态,可两人谁也没嫌挤,就这么紧紧相连。 温贤催促苏远之:“手。” 苏远之抬起手臂,双手掌心朝火苗的方向烤火,橘色的火光将苏远之的手映的十分鲜明,温贤 看着,苏远之的手背也是冷白的皮,十指如葱,又细又长,苏远之大概是天生筋脉比较细,不同于一般男子筋脉凸起的手背,苏远之的手背上只能看到细细的几条,温贤看着,就觉得这人不光脸是艺术品,手也一样,精致的宛如雕刻。 “远之,你这手……感觉我可以玩一辈子都不腻。” 苏远之不解,手背手心翻了个面道:“手怎么了?” “手……”温贤愣了一下,食指在身上用力擦了两下,感觉干净多了,就用食指的指腹在苏远之手心里到处戳了几下。 与手背的细腻不同,苏远之的手心里却有不少茧子,而且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积攒出来的,尤其是拇指与食指之间,一般来说人手心的茧大多都在手指内侧下方的位置,但苏远之却不知如此,他几乎满手心都是茧子。 第161章 放爆竹 难怪,难怪每次苏远之在床上摸他的时候,温贤都特别……有感觉,这么一双手,手心在皮肤上增加的摩擦感,他不被刺激就怪了。 只是通常那个时候温贤也没心思想别的,很快就沉沦在与心爱之人的欢愉之中无法自拔,要不是这次,温贤估计自己还没发现呢。 温贤当即抬头问苏远之道:“这么多茧?你这是练什么练出来的?” 苏远之压低了声音回道:“有些是体能训练留下的,还有些……是练枪留下的。” “练枪?”温贤抿了下唇,“你很喜欢枪吗?可平时没见你碰过啊。” 苏远之抿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温贤很快明白过来:“你是因为……大帅的缘故?” 苏耀强是在枪领弹雨中,用命博来了自己今日的地位,苏耀强自己本身当然也是爱枪之人,且枪法了得,曾经还被人称过枪神。 苏远之从小就被人称为小枪神,他的枪法了得,不只是同辈之中,就算比他年长的人,都未必比得过他,苏远之也曾经因为“小枪神”的称呼而雀跃不已,而今……若不是之前跟王良俊那一架,他连拿枪是什么感觉都快忘了。 温贤想,苏远之对苏耀强的感觉还是很复杂的,曾经那么敬重的父亲,二十年的父子情谊,就因为一个误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苏耀强怀疑苏远之的身份,苏远之怨恨苏耀强对杨婳的绝情,所以即便苏远之已经查明了真相,在他心中,父亲也早已不是以前的父亲。 蒋玉梅的威胁,固然让苏远之不敢吐露真相,但那之后丝毫不做挣扎,却不是苏远之一贯的主张,所以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在苏远之的心里,对于苏耀强否决他们父子关系这件事上,心怀愤怒和怨恨。 “好了,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温贤说着,凑到苏远之耳边低声道,“明日去见你母亲,她有什么爱吃的吗?要不咱们自己做点,明日给咱妈送去。” 苏远之眉眼一柔,转头看着温贤问:“谁妈?” 温贤食指指了指苏远之,又掉头来指了指自己:“你妈,也是我妈。” 苏远之偏头,温贤看到他半边脸上微微扬起的嘴角,心里轻叹:怎么就这么好哄呢?好歹也该撒个娇跟我要个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温贤不知,因为没人哄过,所以自然好哄的。 * 年三十下午,红果收拾的差不多,就被温贤给赶走了,小年夜没回去,大过年的肯定得回家看看父母的,临走时温贤还用红纸做了几个红包,每个里面放了一块钱,给红果和刘力带回去,算是弟弟妹妹的压岁钱。 红果和刘力本来死活不要的,可拗不过温贤,温贤说他们若是不肯要,就将那红包直接扔莲池里,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红果临走时,站门大门口信誓旦旦对台阶上的温贤道:“那少爷,我们真的走了,你……你放心,我初四就回来!不,我明天就回来了!” “别,你可千万别!”温贤朝红果抬手阻止,“我这好容易跟远之过两天二人世界,你们这俩电灯泡,能不能有点自觉啊?” 红果眉头打结,刘力看了他一眼,就道:“二爷放心,我们保证在家足足呆够三天三夜才回。” 温贤提醒道:“是三天四夜,今儿还有个年三十呢,忘了?” 刘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看红果眼睛都红了,再拖下去天都快黑了,就对红果道:“红果,我们给爷、二爷鞠个躬。” 温贤忙道:“不用不用。” 俩人却还是朝他俩鞠了个躬,刘力当即一拉红果的胳膊道:“走吧。” 红果没来得及再多说离别伤感的话,就已经被刘力拉出了二里地,只能回头朝温贤大喊:“少爷,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一定要按时吃饭,要记得多喝热水,别着凉啊!” 温贤扬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用力挥挥手,就看见刘力的脚程又加快了,温贤捧着肚子站在那儿直乐呵,指着远去的两道身影道:“远之你看,他俩像不像老鹰抓小鸡?刘哥那大长腿,跨出去一步,红果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哈哈哈,笑死我了。” 苏远之伸手过去,握住温贤的手低声道:“没事吧?” 温贤收了笑,转头看着苏远之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想我爸妈跟我弟弟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这会儿是不是也在过年,我爸妈……还会不会难过。” “他们当然会难过。” “喂喂喂,没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吧?” “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贤看着苏远之低笑一声,“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也会越来越好的,苏远之,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都要在一起过年,一直到我们变老变丑,到死都不分开,好吗?” 苏远之眼底浓深,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温贤轻笑:“君子。” 苏远之道:“一言九鼎。” 温贤转头快速朝四周看了一下,年三十下午,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温贤凑上去,快速在苏远之唇上请了一下,苏远之一惊。 “你……” “盖个章,”温贤得意道,“这下可不能反悔了。” 苏远之眼底一柔:“好。” 温贤牵起苏远之的手:“那咱们进去吧,外面好冷啊。” “好。” * 天快黑的时候,方藜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李宏。 方藜拿了一手的贺礼,大包小包往静园里送。 “抱歉抱歉啊,来晚了。” 李宏手上也拿了不少,当即道:“方大夫是为了等我才来迟了,是我的问题。” 温贤和苏远之上前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笑眯眯道:“李叔说哪儿的话,您跟方叔愿意过来,是我们的荣幸才是,就是下次可不好再拿这么多东西了,我和远之是晚辈,要拜节也该是我们给您二位送礼才是。” 方大夫哈哈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些补气养生的药材而已,你们俩之前都吃了不少苦头,这个正月必须得在家好好补补才行。” 温贤也不矫情,乖巧应了一句:“谢谢方叔。” 进了屋内,方藜道:“行,人都齐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开席?” 苏远之道:“嗯,温贤,把鞭炮放了吧,我去厨房把菜端上来。” “远之,我帮你吧。” 李宏跟着苏远之往后院厨房去了,方藜要跟过去帮忙,温贤伸手拦了一下。 “方叔。” 方藜回头:“怎么了?” 温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那个……我、我不会放炮。” 方藜愣了一下, 随后呵呵笑了笑道:“行,我教你。” 两人去门外放炮,方藜告诉温贤该怎么点炮竹,两人边聊天。 “你们那个地方过年不放炮竹吗?” 温贤道:“倒不是不放,我记得小时候我外婆家过年是放的,不过后来搬到城里,国家禁止燃放烟花炮竹,我十几年没碰过这个,就不太懂。” “哦,这样啊?”方藜新奇道,“那你们那儿跟我们这的确很不一样啊……小心,点着了,咱们快往后退,记得捂住耳朵。” 方藜拉着温贤快速后退,刚说完捂耳朵,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响起,冲天的礼炮像流星一张,冲上半空,然后炸出一道光,稍纵即逝,声音却还在回响。 温贤捂着耳朵看着,一双瑞凤眼瞪得圆滚滚,映着鞭炮的光,忽明忽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满脸纯粹与真挚。 方藜曾经无数次咒骂命运的不公,对他的不公,对李宏的不公,对苏远之更是到了残忍的地步,可这一刻,方藜想感谢上苍,让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的,戏剧般的相遇,如果说苏远之之前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遇到温贤,那么从这现在开始,命运的齿轮是不是也该扭转了?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吃饭了,一会儿菜都该凉了。” 李宏见两人放个鞭炮,半晌不见回来,便扬声催促,方藜听见李宏的声音,心下一软,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李宏一起过年,这是不是说明,他和李宏的命运也开始有了转机? 方藜忍下心头的悸动,告诉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就算再等个三五年又如何? 方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头对温贤道:“走,吃年夜饭去。” “好,方叔。” 俩人绕过萧墙,就瞧见面前的老宅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挂在屋檐下的两边,瞬间增添了不少喜气。 餐厅里,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苏远之在摆碗筷,仰头看见他二人进来,李宏走到方藜身边埋怨:“这俩人大过年的,也不把灯点上,还是我帮着点的……你瞧瞧,是不是热闹多了?” 方藜点头:“是,还是你细心。” 温贤凑到苏远之身边要帮忙:“我帮你一起摆吧。” “不用,快好了,”苏远之低声问,“饿不饿?” 温贤道:“有点。” 苏远之笑了笑:“再忍忍,今日需长辈先吃,方才可以动筷。” 温贤笑眯眯回了一句:“好,知道啦~” 第162章 守岁 年夜饭吃的宾主尽欢,这次大家都没喝太多酒,苏远之特意备的黄酒,放了枸杞、姜片在小炉子上煮了片刻,黄酒不醉人,还有活血祛寒的效果,温贤是第一次喝,居然觉得味道不错,忍不住还多喝了一杯。 吃完饭,李宏就要回去,当然回的不是苏公馆,而是他在城外的那个家,严格算起来,那也不算他家,大院子里住着的虽然都是他的亲人,但却没有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 “倒不如……今日咱们就一起守岁吧?”温贤提议道,“要真累了,我们这也有空房间,楼上还有间阁楼空着,李叔到时候要是觉得累,可以去上面休息,毕竟都这么晚了,出城也不方便。” “温贤说的对,”方藜当即道,“今晚就别出城了,明日一早我送你。” 李宏犹豫片刻道:“还是不用了,不好太劳烦你们。” 温贤看到方藜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就朝苏远之使了个眼色,苏远之对李宏是否愿意留宿并不十分在意,但温贤向他求助了,苏远之一抿唇道:“李叔,陪我下盘棋?” 果然,这世上能留住李宏的人,只有苏远之,听到苏远之这么说,李宏便不再犹豫,连连点头道:“好,我陪你下。” 温贤又悄悄看了一眼方藜,只见方藜几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口气。 李宏和苏远之去书房下棋,温贤端茶倒水帮着点煤炉,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暖烘烘的,温贤转头去找方藜,发现方藜正在欣赏他的画作。 温贤走了过去:“见笑了,方叔。” 方藜看着温贤画的钢笔画,还有一些他画的跟苏远之的小日常,觉得十分新颖,连着看温贤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惊艳。 “这些都是你画的?这画的好像是你跟远之之间的故事吧?” “是,”温贤道,“这个在我们那叫漫画,我这人从小好动,我妈想让我静下心,就把我送去学画画,后来我自己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画画的,就这么一直坚持了下来。” 方藜拿起那画看了看,看着看着觉得还挺有意思,突发奇想就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像别人写书那样,画一本故事然后出版?” 温贤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那个时代有很多漫画家,就是像这样画一本故事,出版成画册,不过那个太费事费精力了,我暂时……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不想在这方面太费时间。” 温贤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入局的苏远之和李宏,回头朝方藜道:“方叔,您这边坐,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教您。” “好。” 方藜放下画册,跟着温贤去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温贤手臂搭在中间的方桌上,稍稍靠近些方藜,这才压低声音道:“方叔,前两日苏远之跟我说,他准备年后就将那珍珠粉彻底戒掉。” 方藜没表现的太过意外,但看得出来还是很欣喜的,也跟着低声道:“他既然决定了,我自然全力支持你们,那东西越早戒越好,远之现在毒还不深,凭他的意志力,又有你在他身侧陪伴,相信他一定可以成功。” 温贤道:“是,我也相信他,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我知道那东西发作的时候,是能把人逼疯的,我就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能稍稍减轻一下远之的痛苦?还有,发作的时候,我做什么能帮到他?” 方藜抿唇:“是药三分毒,尤其要能压制毒发的,必然也有一剂猛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远之服用,至于你说的痛苦,毒瘾发作时,人肯定会痛苦,但老实说,我们外人根本做不了什么,这东西坏就坏在这,别人就是想帮,也完全帮不上半点忙,真是完全靠自己。” 温贤颔首:“我明白了。” 方藜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声提醒温贤:“还有一点,我说出来估计你心里可能不太好受,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按我说的做。” “您请说。” “远之一旦毒瘾发作,你要趁他还有理智之前,最好用软布条将他的手脚固定。” 温贤面色一白:“方叔,您是说……让我把他绑起来?” 方藜轻叹:“最好是,让你绑他,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好,每个人,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大脑,都有一个无法承受的底线,一旦超越了这条底线,他会做出什么事,已经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到时候他很可能会伤害到你,或者自残,温贤,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事后能跟远之商量一下,如果远之自己同意,那到时候……也会比较顺畅些。” 温贤实在不愿把苏远之像绑王良俊那样绑起来,他舍不得,温贤知道自己如果去找苏远之说这件事,他肯定会答应让自己绑他,可那是苏远之啊,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他是那样的矜贵、孤傲,怎么能如此屈辱的被自己给绑起来呢? 方藜也看出来温贤舍不得,就道:“也不是每次都绑,只是头几次发作的比较厉害,绑起来会安全些,我知道,远之就算真发疯,估计也舍不得伤你分毫,我主要怕他会自残,利用折磨自己来保护你,你明白吗?” 温贤苦笑一声:“您知道,我是宁愿他伤害我,也不愿他伤自己一分一毫,方大夫,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纵然再舍不得,该怎么做还是要做,只要能帮他将那玩意儿彻底戒掉,无论付出多少都值得,相信远之心里必然也是这么想的。” 方藜这才松了口气,温贤还是个有脑子的,没被爱情冲昏了头。 说着,方藜不由有些感叹:“说起这事上最奇妙的,就是这缘分,你说你跟远之,当初那是完全被迫走到一起,可谁知,阴差阳错,却偏偏就遇到了彼此中意之人,如今这样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吧,毕竟你们连婚都结了的,而且你们认识的虽然不久,但你们分明就已经非常了解对方,对方的一个细微的举动,你们也能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这种相知相惜的感情,真是很让人羡慕。” 温贤听出方藜话语间的落寞,心里越发笃定方藜与李宏之间有什么,当即朝方藜眨眨眼,温贤笑的一脸欠扁道:“方叔,你跟李叔之间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啊。” 方藜反问道:“哪里不一般?” 温贤见方藜一脸坦荡,倒像是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便大着胆子道:“方叔这是在追求李叔吧?” 方藜呵笑一声:“你倒直接。” 温贤笑道:“我瞧方叔也不像是有遮掩的意思,就斗胆猜测一二。” 方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捧着杯子半晌没说话,他不开口,温贤也不催促,就陪他这么坐着。 片刻后,才听方藜幽幽一叹道:“我与宏哥……可不如你和远之来的光明磊落,不过,我的确对宏哥有些别的心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温贤见方藜眉宇间有几分失落,想了想便道:“方叔,其实我倒觉得,这流水未必完全无意啊,就算他无意,只要双方都未娶,倒不妨豁出去试一试啊,方叔,恕我直言,李叔若真对您无意,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未成家。” 方藜轻笑一声:“你说的是,宏哥对我确实也不算完全无意,只是我在他的心中的地位,永远都不可能排上第一。” 温贤一怔:“难不成李叔他……心中有人?” “嗯,有,”方藜关键时候,故意吊温贤胃口,问道,“你想知道那人是谁吧?” 温贤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可、可以吗?” 方藜挑眉点点头,随后朝温贤招招手,温贤将耳朵凑上去,直觉自己今日要知道一个惊天大八卦,方藜凑近温贤耳蜗,朝他低声道:“那个人就是……远之啊!” “噗!”温贤一个没憋住,碰了口水,然后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不轻。 方藜见他咳的从脸到脖子,全都红了,顿时心情大好,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那边下棋的二人也被吸引来了目光,苏远之一脸不明所以,李宏则是一脸嫌弃地朝方藜道:“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方藜,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别总是为老不尊?” “宏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今年明明才三十八而已,将来还有大好的年华等你呢,怎么就成为老不尊了呢?” 温贤以前或许还不敢多想,可这会儿听方藜说“大好的年华等你”,就觉得这句话的意图分明就非常明显啊! 而李宏的反应更直接,当场被吓了一跳似的,朝着方藜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用你等我!” 方藜脸上的笑容顿时蔫了下去,李宏抿了下唇又道:“况且你三十八,四舍五入就是四十,这都步入中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好年华。” “到中年我也等你。” 李宏手持白子,只听“啪嗒”一声,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李宏睫毛颤了颤,温贤以为他会说什么,可这一次,李宏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怔了片刻,收回棋盘上悬空的手对苏远之道:“落子无悔,远之,该你了。” 第163章 李宏的改变 温贤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惊醒的,猛一睁眼,脑子还是蒙的,脑袋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屋外的鞭炮声振耳发聩,周围除了鞭炮声再也听不见其他,脑袋上的那只手一遍遍抚摸着温贤,温贤微张的瞳孔,神色渐渐柔和,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已经睡着了,只是他怎么会睡在苏远之的腿上呢? 对了,原本他是在跟方藜聊天的,再后来他们又跑来看苏远之和李宏下棋,温贤不懂围棋,苏远之问他要不要玩,他说五子棋可以吗? 结果苏远之他们竟然不知道什么是五子棋,温贤干脆就教他们三个下五子棋,刚开始仗着自己是唯一会下的人,温贤一直战无不胜,可下了还没几局,苏远之他们便学会了,到后来变成他们三个决胜负,温贤这个“技术烂”的直接被踢出了局。 温贤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啊,后来苏远之也输了,就过来陪他聊天,温贤给苏远之讲了一些自己前世的事情,说道母亲生二胎,他那会儿上高中是寄宿的,当时气的好几个星期都不回家,不愿见父母,如今想来,却是相见都见不着了。 后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软塌不够长,温贤是趴在苏远之腿上睡着的,直到凌晨十二点,屋外响起的鞭炮声将他再次吵醒。 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少了,温贤从苏远之腿上起身,朝苏远之笑眯眯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苏远之低笑一声,在温贤的额上亲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道:“新年快乐。” 温贤故作不满道:“额头是未成年人亲的地方,我可是成年人,刚才那个不算,快快快,重来,亲这里亲这里。” 说着,就把嘴嚼了起来,腆着脸往上凑,放在平时,苏远之亲也就亲了,可今日……苏远之拳头抵着唇轻咳一声提醒道:“温贤。” 自己嘴巴嚼了半天都没亲,温贤一脸不高兴道:“怎么了?亲一下都不行吗?夫君,难不成……你这就开始嫌弃我了吗?” 苏远之一脸尴尬,须臾,无奈叹了口气,转头朝一旁道:“方叔,李叔,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温贤顿时一个激灵,若是人也能像猫那样炸毛的话,想必温贤现在的头发都得是竖起的,要不是苏远之伸手堪堪扶了一把,温贤一准得栽倒地上去。 他怎么就忘了呢?方藜和李宏还在呢!这下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温贤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二位的脸色。 李宏似乎也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怔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方藜哈哈笑了笑,一脸豁达道:“无妨,新婚燕尔难免是这样的,只是没想到,温贤往日都是这么叫你的么?夫……君?” 说着,方藜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宏,只是一眼便匆匆撇开了,朝苏远之二人幽幽一叹:“真是羡煞旁人啊。” 李宏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包,起身朝温贤和苏远之走了过去:“这个是给你们的压岁钱,不多,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方藜也连忙起身,直接拿出四个红包也朝二人走了过去。 “这是我的,之前你俩成婚时我没去,这回一并补给你们了。” 苏远之低头看了一眼,倒是不推辞的都接了过来:“谢谢李叔,谢谢方叔。” 他没接温贤那份,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觉得羞耻了,连忙双手伸过去,乖巧的从他们手中将红包接了过来。 “谢谢李叔,谢谢方叔。” 李宏看着他二人,撇开温贤的性别不说,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人品,当真是天生一对、天赐良缘,李宏就这么注视片刻,边转身边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温贤忙道,“李叔,不是说好了在这住一晚么?怎么突然又要回去了?” 李宏拿起自己的长衫外套,边穿边道:“我这人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觉,左右明天也不用早起,现在回去正好睡个懒觉,挺好的。” 说罢,李宏转头对一旁呆立的方藜道:“能劳烦你送我一程吗?” 方藜回神,忙欣喜道:“好好,我、我送你。” “可是……” 温贤还想再劝,苏远之牵他手,朝他轻轻摇了下头,温贤当即换了话风:“那好,那我送您二位。” 苏远之也想起身,方藜也已经穿好了棉衣,朝苏远之笑的戏谑道:“你就别动了,腿还麻着呢吧?坐那儿好好缓缓吧。” 温贤转头诧异的看向苏远之,苏远之为什么腿麻?还不是被他给压的呗?可从刚才到现在,这人可是一声都没坑,要不是方藜说,温贤到现在都没发现苏远之有任何异常。 苏远之朝方藜和李宏微一颔首,也没勉强,就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放心吧。” 方藜笑了笑,跟着李宏一道出了门,温贤最后出去的,临走时狠狠瞪了苏远之一眼,那意思是:居然敢瞒我?回来收拾你! 温贤将人送到门口,方藜道:“行了行了,别送了,快进屋吧,一会儿别冻着了。” “那行,那我就回去了,方叔、李叔,你们慢走,路上小心。” 温贤刚要转身,就听李宏突然道:“下次出门记得披肩衣裳,夜深露重,你身体才刚好,经不住。” 温贤知道,李宏对于自己男子的身份一直心怀芥蒂,虽然已经默许了他和苏远之的关系,但骨子里还是希望苏远之能再纳个妾也是好的,否则也不会将桃花那姑娘送来静园的,而李宏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有些冷漠,而今突如其来的关心,倒是让温贤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惊讶片刻之后,温贤心里还是高兴的,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李宏心中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些呢? 温贤当即朝人甜甜一笑:“我知道了,李叔。” 方藜也从李宏身上收回视线,颔首抿唇一笑,抬头朝温贤摆摆手:“快进去吧。” 温贤乖巧地朝他们微一颔首,便转身进了门,将大门给关上了。 方藜走出两步,回头见方藜站在原地,盯着静园的大门片刻后忽然道:“你说……这么大的宅子,这么优秀的孩子,总该后继有人才对吧?” 方藜低笑一声:“你不是心里一直这么想的么?怎么今日突然这么问我?而且听你这口气,好像还特别不自信?” 李宏沉默片刻,才道:“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自私了。” 方藜道:“怎么说?” “远之是个优秀的孩子,可温贤那孩子也不差,我只想着远之娶了个男人,日后不能后继香火,子孙承欢膝下,可……可温贤又何尝不是?” 方藜讶异道:“是什么让你突然开了窍?” 李宏瞪他:“我跟你说正经地,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方藜秒怂:“好好好,你继续。” 李宏喟叹一声,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手背压在紧闭的双眼上,整个人都透着一丝难得一见的脆弱,李宏沙哑道:“若我让桃花跟了远之,那对温贤来说就太不公平了,试问如果今日有了女人的人是温贤,我肯定会直接一枪杀了他,你说他孤生一人来到这里,开口闭口叫我一声李叔,拿我当长辈敬重,而我却要对他做出如此锥心之事,方才他冲我笑,那一瞬间,我竟有些良心不安起来。” 方藜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上李宏的手,李宏明显挣扎了一下,方藜手上一用力,李宏没挣开,片刻后却也没在继续挣扎,只是捂着眼睛的手也没松开,像是要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不收回,对方藜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方藜心中欢喜,语气越发温柔道:“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须再问我呢?” 李宏抿了下唇,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将桃花叫回来?” 方藜笑了笑:“那倒也不必,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初我没阻止你让桃花她们过去,并不是觉得她们一定不会被留下,而是就算她们能留在静园,苏远之也绝不会碰她们分毫,宏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二人的眼里,除了彼此,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李宏再次沉默,懊恼道:“你说得对,是我一直不死心,远之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么?这次是我做错了。” 说罢,睁开眼质问方藜:“可你也有错。” “我?”方藜诧异,“我哪里错了?” 李宏道:“你既然知道,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你若阻止,我也不会将桃花送去了。” 方藜失笑:“宏哥,你这未免有点太强词夺理了吧?你扪心自问,即便我当时我说破了嘴皮子,你肯听吗?” 李宏道:“你不说,怎知我会不听?” 方藜幽幽一叹:“宏哥,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包括你自己,你这人啊,不撞南墙是万万不肯回头的。” 方藜微顿,片刻后又道:“不过说句实话,我倒是回回都期待着你撞南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有机会靠近你,你才愿意给我机会为你疗伤。” 李宏压在双眼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方藜此时软着声,带着央求的语气道:“宏哥,一会儿直接去我家,可以吗?” 李宏沉默。 方藜小心翼翼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李宏依旧沉默。 方藜第三次换了个问法:“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李宏在沉默中同意了。 第164章 鸡鸣寺 大年初一,苏远之开车,载着温贤一起赶往四十公里外的鸡笼山,鸡鸣寺。 苏远之一路沉默,几乎不开口说话,温贤看着他脸色越来越严肃,从他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自己离鸡鸣寺的距离已经不远。 到后来,气氛越来越紧张,温贤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你说我这一个礼物都没买,一会儿见了咱妈会不会太唐突了?要不你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买东西的集市?我去买几样东西吧?” “不用,我已经替你准备了。” 还好,还愿意说话。温贤心里松了口气,就接着话题继续聊。 “是吗?那你给我准备什么了?我看你这礼物也不多啊,拢共也没两样。”温贤伸头往后面看,“哪个是给我准备的啊?” 苏远之道:“油纸包的那个就是。” 温贤看这后座上四四方方的纸盒子,瞪眼道:“那是什么?吃的吗?” “嗯,是灶糖。” 温贤不解:“灶糖是什么?” “……” 苏远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温贤自己想了想:“反正就是糖一类的是吗?” “嗯。” “那……那也太小气了吧?一盒糖能值多少钱啊?你确定咱妈见了不会骂我小气吗?” “不会。” “哦,那好吧。” 看来还是不大愿意说话,开口都不超过三个字,温贤无奈,正想着找个什么话题能让人开心点呢?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就在这时,苏远之自己开口了。 “温贤。” “嗯?”温贤立马欣喜道,“怎么了?你说。”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待会儿见到她,我可能……没办法直接说明我们的关系,到时候只说你我是朋友,可以吗?” 温贤瞪眼。 苏远之心头一乱,慌忙解释道:“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一时半刻她受不住,想等你们再熟悉一些之后,在说明你我的关系。” “这是当然啦!”温贤见苏远之有些乱,连忙道,“不是,远之,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我总跟你说咱妈、咱妈,但这件事暂且咱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你妈那儿目前还是不要说,毕竟这种事,普通人一时半刻估计也接受不了。” 温贤皱了皱脸皮:“也是,你这么一颗好白菜就这么让我给拱了,换做我是你妈,我肯定一时半刻也接受不了,倒不如过段时间,等我多见你妈几次,让你妈知道我也是个好孩子,到那时候再点名我们的关系,或许你妈一下子就接受我了呢!” 苏远之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温贤说,就是怕温贤会难过,如今眼看鸡鸣寺就要到了,再瞒下去就不像话了,苏远之说的提心吊胆,却不想温贤居然如此坦然就接受了,苏远之心中触动不已,转头快速看了温贤一眼,苏远之当即跟温贤保证:“温贤,不管将来她是否愿意接纳你,我此生绝不负你。” 温贤轻哼一声:“那是当然啦,苏远之,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即便是你的父母也不行!” 苏远之在听到温贤如此霸道的宣示主权之后,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脸。 “好。” 二十分钟后,苏远之的车停在了一座土黄色的院墙外,门上竖着大字匾额,题书“古鸡鸣寺”四字。 他们俩虽然是一大早就赶过来,可毕竟路途着实有些遥远,俩人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可即便是到了这个点,庙里来上香的人群还是不少,大多似乎都是母女一道来的。 温贤和苏远之一进寺门,立刻便引来不少道目光,那些跟着母亲来的姑娘家,或是偷偷打量温贤,或是暗暗观察苏远之,无一例外的是,看了不过片刻,一个个就面红耳赤。 不过这也难怪,温贤俊秀明艳,苏远之清冷出尘,光一人就能压倒芳心一片,何况今日还是双剑合璧,更是事半功倍。 苏远之还是一贯的冷漠,从头到尾目视前方,半片目光也不愿施舍;温贤平时虽然总是笑意盈盈,可今日情况特殊,再加上寺内森严,温贤也没了撩骚的心思,抿着唇跟在苏远之身侧,时不时看他一眼。 苏远之对鸡鸣寺显然是相当熟悉,这么大的地方,他带着温贤半点冤枉路没走,一路往深处走,而越往里走,温贤见到的人就越少,直到嘈杂的人声彻底从他们的世界消失,苏远之在一座带院子的厢房前停下脚步。 温贤自然也随之停下。 只见厢房的院门口站着一个人,是个温贤并未见过的老妈子,那老妈子面相看着就让人觉得刻薄,脸上的法令纹很深,可能因为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缘故,即使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往下拉着。 那老妈子显然认识苏远之,看到苏远之来,没有半点恭敬的态度不说,温贤甚至还从她眼中看到了对苏远之深深的厌恶。 老妈子也不叫人,看着苏远之,又将目光落到温贤身上,笑的一脸讽刺道:“玉梅说的果然没错,你还真带了个男人过来,是怕里面那位的命太长了,打算自己把人活活气死吗?” 温贤被这老妈子的话激怒到了,张口要反驳,苏远之拦下他道:“不用跟她废话,不过是替她主人看门的一条狗罢了。” 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温贤这次算是从苏远之身上体会了彻底,只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老妈子,瞬间被苏远之气的脸都绿了。 只是没等她开口,苏远之冰冷的目光看向她:“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温贤就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老妈子,那张老脸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然后就听苏远之一字一字道:“我说,若你再敢惹我,我要了你这条老命!” “你——”老妈子牙咬的咯咯响,“你也只敢在我面前嚣张,还不是仗着我家小姐今日不在,她若在的话——” “她若在,我更嚣张。”苏远之呵斥,“滚开!” 只见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老妈子,这会儿气的都快晕厥似过去,僵持片刻,就老老实实让了道,苏远之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经过,温贤连忙跟上。 温贤低声问道:“那老妈子……” “是蒋玉梅的姨娘,替她”照顾”我母亲。” 苏远之说的讽刺,温贤猜测那老妈子以前怕是没少虐待杨婳,否则苏远之对她的厌恶不会如此明显。 苏远之又道:“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怕我吗?” “为什么?” 苏远之道:“这寺庙中有一口胭脂井,我曾将她吊在井中一日一夜,并警告她,若她日后再敢欺负我妈,我就将她丢入井中,在将井口封死,我说到做到。” 温贤道:“她……虐待你母亲了?” 苏远之眼中浮出一抹戾气,温贤忙上前握他的手:“不想回忆就别回忆了,一会儿要见你妈了,开心点呗。” 苏远之深吸一口气:“……好。” * 苏远之第一次见到杨婳,杨婳浑身散发着酸臭味,头发乱糟糟像个疯子一般,那时候杨婳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夏日燥热,她脚上没有鞋子,脚趾被地面的石子割的全是伤,衣不蔽体,拉低的领口,袒胸露背,她甚至在见到苏远之第一面的时候,都没能认出自己的儿子,只一个劲儿的问苏远之,有水吗?她想喝水。 苏远之震惊不已,片刻后,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为杨婳穿上,然后去桌上那茶壶给杨婳倒水,茶壶是干的,里面一滴水都没有,苏远之震怒之下,伸手将茶壶摔了粉碎,杨婳被吓得失声尖叫,苏远之见她满屋子乱跑,怕瓷片割了她的脚,冲过去把人抱到床上,低声道:“你别乱跑,我去给你倒水,好不好?” 苏远之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声音颤抖的不成调,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他心上扎入一把刀。 杨婳很听话,非常听话,听到苏远之这么说,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好好,我、我不乱跑,我保证不乱跑,你给我水,求求你,给我水,给我……” 苏远之喉头哽咽,咽下的每一口口水,都仿佛成了刀片。 苏远之松开杨婳,豁然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房门外的院子里,蒋玉梅的那位姨娘蒋氏正在跟蒋玉梅聊天,笑的像朵菊花似的,看到苏远之过来,蒋玉梅还是那副端庄慈悲的面孔道:“这么快就叙完旧了?还是说连你也嫌弃如今的她?” 苏远之看着蒋玉梅,又去看蒋氏,低声问蒋氏:“是你在照顾她?” 蒋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远之这话的意思,不屑道:“对啊,就是我,这些年替你伺候你老娘吃喝拉撒,怎么,苏大少这是要跟我道谢吗?你的确该好好谢谢我,那个疯女人,你都不知道有多麻烦——” 苏远之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你为何不让她喝水?” 蒋氏愣了一下,神色厌恶道:“谁不让她喝水了?我只是让她少喝点,一天喝一次不就得了?少喝少撒尿,我也是为她好,你不知道她都尿湿了我多少床被子!” 苏远之露出的双臂青筋曝气,如果蒋氏不是一个女人,苏远之早一脚将她踹翻,片刻的沉静之后,苏远之低“呵”一声,然后拖着蒋氏把人吊进了胭脂井,整整钓了一天一夜,蒋玉梅想救人,可苏远就在井口边坐着,坐了一天一夜,那满身的戾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是谁都不敢靠近。 第165章 初见杨婳 温贤上辈子也是见过吸毒的人,比如他那个小学同学,但至少同学看起来膘肥体壮,小肚腩挺出二里地。 所以当他看到只能用“枯瘦如柴”四个字能形容的杨婳时,有一瞬间被吓到了,当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因为这是苏远之的母亲,也是他的母亲,身为人子怎么能害怕自己的母亲呢? 可是杨婳真的太瘦了,冬日的大衣像个棉罩一样罩在她身上,露出的手指根根如白骨,杨婳的眼窝和脸颊都深深凹陷,但依然可见那张脸与苏远之有五分相似,不难看出,曾经的杨婳是怎样一个倾城绝色的佳人,可如今,佳人只剩一副骨架。 此时,杨婳就坐在屋内的圆凳上,她的腿上放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听到开门声,杨婳朝他们抬头看来,看到苏远之的时候,立刻露出一抹轻笑。 本该是温柔的笑容,却因为脸上太过瘦弱而变得有些狰狞,可那双眼睛依然是美的,映着秋水一般朝苏远之盈盈笑道:“你来啦,远之?快来看看,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 杨婳捧着围巾,献宝似的递道苏远之面前,见苏远之这次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羽夕读家愣了一下问道:“远之,这位是……” “是我很重要的人。”苏远之如是介绍温贤。 温贤怔了一下,忙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阿姨好,我叫温贤,是远之的朋友,这不是正好过年了么?就想着陪他一起过来看看您,打扰您了。” “这孩子,真是太客气了。”杨婳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将围巾放到圆桌上,伸手拢了拢头发,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局促道,“倒是我这幅样子,让你见笑了。” 杨婳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不大能见人,低着头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温贤想起苏远之带来的灶糖,忙提起朝杨婳递了过去。 “对了阿姨,这个是灶糖,我听远之说您爱吃,这次过来特意给您带了些,希望您别嫌弃。” “灶糖?”杨婳果然对它感兴趣,听到温贤说这两字的时候,双眼明显多了一抹亮色,伸出双手,缓缓从温贤手中将那包成豆腐的油纸接了过来,杨婳迫不及待的将其打开。 说来惭愧,这是温贤第一次见到这种灶糖,闻着有麦芽糖的甜味,扁平的形状,外面撒着一层的白芝麻。 杨婳拇指与食指捻起一块,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嘎嘣声听着就十分诱人,杨婳吃的很小口,进了嘴里之后抿着唇好一番细嚼慢咽,接着杨婳的眼圈都红了。 温贤吓了一跳,忙道:“阿姨,您、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杨婳忙道,“就是有十多年没吃过,都快忘了什么味道了,温……小温是吧?真是难为你,有心了,这灶糖是我家乡过年时才有的,南京城这边必然不好买吧?”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挠了挠头还是跟杨婳说了实话:“阿姨,其实不瞒您说,这糖还是远之帮我找的,我、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不知该准备些什么,抱歉,阿姨。” 杨婳微微惊讶的目光看了温贤一眼,忙摆手笑道:“没事没事,也是你的心意,心意到了就好,倒是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我也没想到……想到远之会带人来见我。” 苏远之此时开口道:“既然如此,母亲应该礼尚往来才是。” 杨婳愣了一下,苦笑道:“可是妈妈这里……的确没什么东西是能送的出手的。” 苏远之转头示意桌上的红围巾:“礼物不是近在眼前吗?” 杨婳犹豫道:“但是那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温贤也道:“阿姨,其实您不用这么客气,远之,那围巾是阿姨辛辛苦苦织来送你的,你可不能辜负你母亲的一番好意。” 苏远之却道:“这个颜色并不适合我,妈,不如将它送给温贤,下次你再帮我织一条就是。” 苏远之都这么说了,杨婳就将那红围巾送给了温贤,温贤推辞,她便当场给温贤系上了,弄的温贤十分不好意思。 苏远之看出他内心的愧疚,趁着杨婳去倒茶,低声在温贤耳边道:“别的婆婆送金镯,你只是一条围巾,是你委屈了。” 温贤这才明白苏远之的用意,原来苏远之是这个目的啊,那这围巾他戴着倒也算理所应当了。 苏远之每逢初一都能陪杨婳待一日的,说是一日,撇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实际也不过半日而已,不过苏远之话少,杨婳有时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子二人常常寡坐好几个小时都没几句话,直到苏远之离开,杨婳会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不过今日有了话唠温贤在,场面瞬间热闹了不少,苏远之给杨婳买了新衣裳,温贤哄着让杨婳换上,不管什么年纪的女子,对漂亮衣服的喜爱绝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削弱半分,杨婳起初有些不好意思,真换上之后,又忍不住询问温贤和苏远之好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阿姨,这身绿底灯芯绒面料的旗袍穿在您身上,说您是我姐姐都有人信!” 杨婳喜形于色道:“是吗?” 说着自己又凑到镜子前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拨弄自己的头发。 “裙子是真好看,就是我穿着还是有些糟蹋了。” “怎么会呢?这裙子能被您穿上才是他的福气,”温贤注意到杨婳不停拨弄头发的手,试问道,“阿姨,您这头发又长又黑,要是能再烫个卷发,一定就更漂亮了!” 杨婳还是有注意到外面的变化的,当即忍不住有些激动道:“卷发?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发式吗?我瞧见过,今日上山的时候,我还看见有太太小姐弄了那种,的确洋气的,只可惜我这辈子怕是没那个机会做那样的头发了。” 温贤道:“怎么会没有机会呢?这样,等下回我把工具带来,我亲自给您烫头发,如何?” 杨婳惊喜道:“怎么,原来小温竟是个理发师吗?” 温贤道:“我不是,但是我会烫头发,您等着,等下回我把工具带来,一准给您烫一个最好的卷发,不管谁见了都得羡慕您。” 杨婳眉开眼笑道:“好啊,没想到小温还有这本事,真是谢谢你了。” “应该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到了饭点了,寺庙里的小沙弥给他们送来斋饭,温贤去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只有三碗素面,半点荤腥没有,除了面只有几块素鸡而已。 温贤进门的时候,抬头就见蒋氏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对视的那一刻,蒋氏还恶狠狠地瞪了温贤一眼。 温贤懒得理睬她,跟送素面的小沙弥道了声谢,接过面后朝蒋氏露齿一笑,见蒋氏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温贤心情大好地将门关上了。 “他们只送来三碗面,可以吗?” 苏远之朝温贤道:“一贯如此。” 温贤知道了,敢情这面就是这寺庙用来接待香客的素斋了。 “那快吃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阿姨,这碗给您。” 温贤特意挑了多的那碗给杨婳,三人一桌吃起面来,温贤头一回吃这么素的面,发现味道并不如自己想想的那般难吃,尤其是这面,比温贤之前吃的任何一次都有嚼劲,素鸡也好吃,味道非常的鲜,一口咬下去软中带韧,口感香醇。 温贤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吃了,抬头去看,果然如此,苏远之筷子拿在手中,目光落在杨婳身上,杨婳那碗面几乎就没动过,吃的量都得论根算。 苏远之眉头轻蹙,却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温贤无奈,心中轻叹一声,替苏远之朝杨婳问道:“阿姨,您是觉得这面不合胃口吗?” 杨婳放下筷子,擦了擦唇角朝温贤道:“当然不是,只是我吃不了太多东西,只这几口就已经饱了,小温,你不用管我,你慢慢吃,多吃点。” 温贤蹙眉:“可是您不吃,就我一个人,显得我这人好像特别粗俗,阿姨,要不您再陪着我多吃两口可好?” 杨婳犹豫:“这……” 温贤央求道:“您再多吃几口,就几口,知道您是仙女,可仙女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再吃些,再吃一口。” 杨婳失笑:“什么仙女不仙女,你这孩子真是……” 杨婳眼梢悄悄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眉头紧锁,杨婳轻叹一声对温贤道:“好,那我就再陪你多吃几口。” 温贤欣喜万分,见杨婳肯重新拿起筷子,温贤转头朝苏远之眨眨眼,苏远之桌子下面伸过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温贤的手。 然而杨婳那边吃了没几口,就突然开始干呕起来,温贤和苏远之顿时被吓了一跳,苏远之立马松开手,起身给杨婳倒了杯水递过去。 杨婳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缓了过来,将苏远之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杨婳朝温贤虚弱道:”抱歉,小温,我、我实在是吃不了了。” 温贤看着杨婳不停抚胸口,觉得杨婳这情况恐怕有些麻烦了,从她刚才的反应看,她已经不是单纯的不想吃东西,分明就是厌食。 第166章 母子坦言(上) 吃过午饭,时间也过去了一半,不知道是不是杨婳午饭没吃多少的缘故,苏远之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三人角对角坐着,苏远之的情绪,直接影响了所有人。 就这么干巴巴坐了片刻,杨婳有些抵不住了,想了想张嘴对苏远之道:“远之,要不……你带小温去寺里到处逛逛吧?小温应该也没来过这鸡鸣寺吧?听说这寺庙求姻缘最是准,我看你跟远之年纪相仿,也没成家呢吧?不如你们一起去求个姻缘吧。” 温贤没回答这个问题,笑了笑道:“是没来过这寺庙,不过我自己去看看就行,阿姨您跟远之难得见面,还是你们俩聊,我出去逛逛。” 温贤说着,人已经站起身,杨婳连忙道:“可这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一个人去万一一会儿迷路了怎么办?远之,你还是陪小温一起去吧。” 苏远之抿唇,转头对温贤道:“自己小心些,别跑太远。” “知道啦。”温贤朝苏远之笑的狡诈,“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的。” 苏远之心有灵犀,瞬间明白温贤的意思,无奈道:“别乱来。” 温贤眨眨眼:“怎么会?我像来尊老爱幼,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又对杨婳道:“那阿姨,你们聊,我出去了。” 杨婳怔了一下,才恍然点头:“哦,好。” 温贤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蒋氏几步下台阶,人站在院子里,一副远离的姿态,但其实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窗外偷听,苏远之一直不肯开口就是知道她会偷听。 所以温贤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帮苏远之把人给支走。 这会儿面对蒋氏,温贤再次露出一抹大大的笑脸:“蒋妈对吧?能劳您一件事吗?” 蒋氏对着温贤没什么好脸色,语气冲天道:“你以为你谁啊?你让我帮忙我就得帮你吗?” 温贤轻叹一声:“蒋妈何必如此绝情呢,我不过就是第一次来鸡鸣寺,想着这几百年的古寺,来一趟怎么也得四处逛逛才行,只是这寺庙太大,我怕我一会儿万一迷了路,想着蒋妈您对这里应该挺熟悉的吧?不如您带我四处走走?” 蒋妈嗤笑一声:“你说什么梦话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藏着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除了这儿我哪儿也不去,你们也别想从这儿带走那个女人,告诉你,她不会同意跟你们走的!哼!” 所以是杨婳自己不愿离开蒋玉梅的控制吗?如果蒋玉梅是用珍珠粉控制杨婳,那如今的杨婳确实是离不开蒋玉梅的,蒋玉梅可真是一箭双雕,她用珍珠粉控制了杨婳,再利用杨婳来控制苏远之,原来几年前,在苏远之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蒋玉梅就已经为他的归来设好了圈套。 所以当年苏远之从国外寄回来的书信,很可能都是让蒋玉梅给藏了起来,她一早就知道苏远之没死,才留了杨婳一条命来对付苏远之,这个女人实在太恶毒了。 苏远之说,蒋妈是蒋玉梅的姨娘,而且是表姨娘,蒋妈愿意替蒋玉梅看顾杨婳,温贤不信她是完全的心甘情愿,毕竟她又不是蒋玉梅的亲妈,这世上能让一个人为己所用的,除了威逼就是利诱,蒋玉梅对蒋妈应该就是利诱。 温贤当即从怀里拿出一张德和魁钱庄的大洋银票,整整五百大洋,这可是他小半副身家,想当初他典当温大少的字画钱财,好容易存了这笔钱,原始打算跑路用的,如今这路也不跑了,自己还找了个吃穿不愁的钻石王老五,这钱……给出去的时候,温贤还是觉得肉痛的!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钱花还是的花的! 果然,蒋妈一见这么大一笔钱,一双总是不屑的双眼,瞬间冒出火花来。 温贤道:“蒋妈,我知道给人当导游不容易,我也不是喜欢白占便宜的人,您看这五百大洋,够买您两个小时的时间吗?” 蒋妈明显犹豫,温贤继续道:“你也说了,就算远之想带她走,她也不会愿意跟远之走,而且今日蒋……太太没来,您赚这笔钱,保证是神不知鬼不觉,天上白掉的钱,你当真就不心动吗?” “也就是母子俩想说点体己话而已,不会出事的,况且我这个人质不是还在你手里么?放心,远之是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也没那么傻,上赶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吧?” 蒋妈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而且温贤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干咳一声道:“那行吧,我就陪你逛逛。” 温贤立马将银票递过去,蒋妈手上生风,嗖的一下将银票夺了过去,塞进腰上的棉兜里,朝温贤趾高气昂道:“走吧。” 温贤笑着立马跟上。 * 房间内,苏远之听到温贤收买蒋妈,两道脚步声走远之后,他才收回思绪,耳边听到杨婳念念叨叨。 “……那个小温为人真是不错,如今你能遇到这样一个朋友,妈真的很为你高兴,这样即便将来我……我离开人世,你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 “我吃了珍珠粉。” “……”杨婳一惊,抬头看着苏远之,满脸不敢置信,须臾,杨婳依然不愿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又问了一遍,“远之,你……你刚才说什么?” 苏远之笔直的目光看着杨婳回道:“我说,我吃了珍珠粉。” 杨婳眼睛瞬间红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了出来,她一遍遍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不是最讨厌那东西么?你都、都不让我吃,怎么可能还自己吃呢?远之,你不许骗我,不许吓唬我,我不信,我不会信的!” 苏远之这次没说话,他直接走到一边,从杨婳那身换下来的旧衣服里摸索,片刻后从里面找出一包纸包的珍珠粉,苏远之将其打开,眼睛眨也不眨,一仰头就将那粉末往自己嘴里倒。 杨婳发了疯似的冲过去:“远之!你干什么!” 杨婳伸手去抢苏远之手里的珍珠粉,粉末撒出去不少,但还是有一些许部分进了苏远之嘴里,杨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当即伸手甩了苏远之一巴掌。 这不是杨婳第一次打苏远之了,之前苏远之单膝跪在她面前恳求她跟自己走的时候,杨婳打了他,苏远之让她别再吃珍珠粉的时候,毒瘾发作的杨婳又打了他,可每打一次,被打的人好像不是苏远之,而是杨婳,杨婳当即面如死灰,浑身止不住的乱颤。 杨婳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伸手抓着苏远之的双腿哭泣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啊,远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苏远之身体僵直,满眼隐忍,齿缝里挤出声道:“我就是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难戒!为什么你就是戒不了!” 杨婳哭花了脸,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拼命摇头。 苏远之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杨婳面前,面色不变,声音却已沙哑,苏远之扶着杨婳的双肩道:“妈,我陪你,陪你一起把这东西戒掉,你不能再吃了,我已经离开了苏公馆,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孤身一人留在人世?” 杨婳一惊,抓着苏远之问:“你、你为什么离开苏公馆?是不是蒋玉梅她把你赶走的?她、她答应过我,不会赶你走的,她——” “不是她,是我自己要走的,”苏远之满脸嘲讽,“我一个野种,哪好意思一直赖着不走。” “谁说你是野种!”杨婳激烈道,“你就是——” 说到一半,却突然戛然而止,苏远之追问:“就是什么?” “你就是……就是……”杨婳泪眼婆娑,像被人掐着喉咙似的,想说说不出。 苏远之继续道:“我既然不是苏家人,自然没脸住在苏公馆,蒋玉梅要的不就是苏家么?我如今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她自然不会再为难我,到时候我带你离开南京城,我们回庐州,去看看外公,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老人家,也不知他肯不肯认我。” “庐州……庐州……”杨婳眼神向往,片刻后又变得惊恐,“不,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我对不起爹,我不能回去见他……我不能。” 杨婳仰脸看着苏远之,眼泪顺着她脸颊滑落,她对苏远之道:“你回苏公馆,你回去,我、我去求蒋玉梅,只要她同意,你就能回去,远之,你不能走,那就是你家,你不在那儿你要去哪儿啊?” “那不是我家。” “那是你家!是你家啊!远之,你听话,听话好不好,回去吧,回去……” “没有亲人,哪儿来的家?” “怎么没有?大帅是你爸,他就是你的亲人,他——” “他不认我!”苏远之低呵,“他不认我,五年来,他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两年来,他动不动对我打骂,你想看看我身上的伤吗?” 说罢,苏远之站起身,就开始解身上的衣服,衣衫一件件褪去,苏远之上身赤裸,他没有用方藜给他的祛疤药膏,背上的鞭痕深浅不一,一道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怎么……怎么会这样。” 杨婳心里最后的防线崩塌了,她看着苏远之身上的伤痕,想伸手去摸,指尖堪堪碰到皮肉,就吓得猛地缩回,面如死灰。 第167章 母子坦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杨婳跟魔怔了似的,始终喃喃着问为什么,眼里的眼泪也干涸了,再也流不出什么了,苏远之将衣衫的扣子一颗颗扣好,走到杨婳面前,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喜欢与人保持距离,即便是后来见了杨婳,苏远之也几乎不与杨婳有亲密接触。 是因为温贤,让苏远之不再抗拒与人接触,所以他朝杨婳伸出手,轻轻握住杨婳的手,杨婳整个人颤了颤,仰头惊恐的目光看着苏远之问:“为什么……” 苏远之低声道:“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可以为了苏有信,轻易的放弃我。” 杨婳怔怔看着她。 苏远之继续道:“在东瀛,苏有信……苏有信找人要害我,我把害我的人杀了,也因此得罪了人,苏耀强来到东瀛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保下苏有信,他把我丢给那些东瀛人,任由他们处置,我从东瀛偷渡到了德国,刚开始的半年,我做了很多活儿,可我什么都不会,所以被打被骂成了常态,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土豆是需要削皮才能吃,米饭生的时候是不沾手的,衣服并非都是丝绸做的,冬日……冬日太冷的时候,会忍不住想骂娘,在冰天雪地里睡觉不只会感冒,还会死!” 杨婳伸手捂住嘴巴,呜咽声却还是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流出,看起来比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还要悲伤。 苏远之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过往,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他描述的非常详细,通话他的话语,仿佛能看到那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一样从眼前一一略过。 “我刚进军校的时候,被他们瞧不起,嫌我太瘦弱,嫌我皮肤的颜色,嫌我贫穷,所以每次的体能训练我都冲在前面,他们都在抱怨午餐难以下咽,只有我每次都将碗碟吃的干干净净,我疯狂的想让自己强壮起来,整整三年零六个月的时间,我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六小时,我拼了命的回来,回到南京城,我想重新证明自己,想重新得到苏耀强的认可,可结果呢?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在他的心里,我苏远之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杨婳哭的快晕过去了,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苏远之低喘一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伸手将杨婳捂着耳朵的手拿开,低缓道:“好,我不说了,反正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苏耀强,从此以后他是他,我们是我们,你想回庐州,我陪你回庐州,你不想留下,我带你去德国,我在德国有一座庄园,那里的风景很美,非常适合养病,我相信你会喜欢那里。” 杨婳却摇头道:“不,我不走,远之,对不起,都是妈的错,妈对不起你,你……你走吧,离开这里,去德国去哪都好,你走吧。” 苏远之深叹了口气:“你在这,我能去哪儿?我已经没了父亲,难道你要让我再没了你吗?” 杨婳呜咽哭着,苏远之闭目再睁开,道:“好,既然你决定要留下,那我陪你,反正我这一生本就是个笑话,再多个笑话也无妨,你也不用再向蒋玉梅要什么珍珠粉了,那东西我也能弄到,我给你,放心,以我现在的财力,够我们母子吃一辈子珍珠粉了。” “不行,不行!”杨婳再次哀求道,“你不能吃,你不能碰,远之,你不可以碰,那东西它、它会要了你的命的,你看我,人不人鬼不鬼,连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我——” “难道你以为,我就不厌恶我自己吗?”苏远之冷笑道,“我就是一个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野种,远之,你就是耀强的儿子,是他的亲生儿子,是妈,是妈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杨婳瘫坐在地上,边哭边喊,终于将心里的委屈喊了出来,然后便坐在那儿嚎啕大哭起来。 苏远之也松了口气,陪着她,让她哭完,才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婳哽咽道:“原来、原来耀强他原是有妻子的,他的妻子叫蒋玉梅,他当年之所以愿意娶我,只是因为我父亲为我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父亲他……他一直不同意我嫁给耀强,因为他觉得耀强并非真心待我,可我不信,我不信,我告诉父亲,若我这辈子不能与耀强终成眷属,我便……便死在他面前。” 杨婳摇头:“是我太自私,是我太任性,我对不起父亲,这么多年,我竟一次……都没回去看过他,当年耀强待我好的时候,我与父亲置气,觉得父亲根本不懂耀强,结婚十年,耀强一直把我放在手心里捧着,这样的男人,是父亲看走了眼。” “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耀强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那些年父亲一直在背地里给他钱,耀强需要钱,打仗养兵需要很多很多钱,是父亲,那十年我过的如梦如幻,那是因为父亲他用钱为我筑起了一座高强,让我可以尽情的躲在里面,自以为是的独占夫君的宠爱,家庭美满、夫妻恩爱、父慈子孝!” 在杨婳的半生中,她付出最多的不是亲情,亲情不需要维系,父母的疼爱从来就是不求回报的,衣食无忧的杨婳, 从小便向往戏台上唱的爱情,梁祝也好、红楼也是,七仙女更是为了董郎连神仙都不做了,杨婳想,若有一日自己也能遇到心仪之人,即便为他付出性命也甘之如饴。 然后这样的机会真的来的,她遇到了苏耀强,他们爱得轰轰烈烈,父母越是阻难,这段爱情仿佛越坚不可摧,杨婳想,终于到了自己为爱情豁出性命的时候了。 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终于嫁给了苏耀强,她们历经磨难,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可她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因为她最终走向了圆满。 可忽然有一天,杨婳发现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苏耀强有爱人却骗她说未婚,父亲百般阻拦的背后,却是一直在斥巨资供养她这段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杨婳的世界塌了,她日复一日过的生不如死,无数次她是有了寻死的念头的,可不行啊,她死了,远之怎么办啊?她可怜的儿子是无辜的。 就在她神经最为脆弱的时候,蒋玉梅用珍珠粉诱骗了她,却不知那片刻的欢愉背后,却藏着死神的利爪,原来所谓的“灵丹妙药”,也恰恰是“致命的毒药。” 杨婳捂着脸道:“蒋玉梅让我告诉大帅,说你不是他的儿子,是我……我与他人通奸,生下的野种,我拒绝了,我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她想怎么伤害我都可以,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便是死不愿伤你半分,可她太可怕了,她……她趁我刚吃完药,神智混沌的时候,找来一个男子塞到我房里,然后让大帅来捉奸,大帅误以为我背叛了他,觉得我是个……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相信。” 杨婳有段时间是痛恨苏耀强的,在她被苏耀强关起来之后,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她是恨苏耀强的,因为苏耀强不止毁了她的爱情,更是毁了她的一生! 所以在一次毒瘾发作的时候,她出于报复告诉苏耀强,苏远之是她与别人的孩子,苏耀强白白给人当了十几年的父亲,把别人的儿子当宝贝似的宠了十几年,自己的亲身儿子不光年纪被改,这辈子注定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出。 苏耀强一怒之下要杀了杨婳,是蒋玉梅求情,杨婳被送去一个籍籍无名的尼姑庵,不久后,蒋玉梅告诉苏耀强,杨婳“病逝”。 杨婳缩卷着身体,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地缝里,她不敢去看苏远之的脸,怕从苏远之的脸上看到他对自己的厌恶和唾弃,毕竟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我当时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不听,他就是不听,他嫌我脏,嫌我恶心,他连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我不敢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我没脸说,我怕你恨我,我害怕,远之,我真的好害怕,我好痛苦,远之,远之我好痛苦……” 杨婳语无伦次,到后来反反复复重复着“害怕”和“痛苦”,一直到苏远之离开,杨婳也没敢再见苏远之。 苏远之从那间喘不过气的屋子里出来,静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苏远之仰脸望着天空,眼泪无声地从他的眼中滑落,沿着脸颊流进领口里,寂静无声。 温贤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远之,整个人悲伤的仿佛天地都变成了灰色,温贤抿唇,快步上前走到苏远之面前,一伸手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第168章 发作 苏远之被冷风浸透的脸,瞬间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温贤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紧紧抱着苏远之,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中,低声道:“怎么办,才一会儿不见,我就好想你啊,想的心都疼了。” 蒋氏没看到苏远之哭,倒是被温贤的举动惊到了,她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可毕竟没见过两个男人相爱,万万没想到这个温贤居然如此……放浪,青天白日,还是在寺庙里,居然与同为男子的苏远之做出如此亲密之事,简直不要脸! 而让她更惊讶的是,苏远之居然没有推开温贤,反倒伸手回抱住温贤,紧紧搂住了温贤的腰。 就这么静静过了片刻,苏远之松开温贤,起身牵起温贤的手道:“走吧,回家。” 温贤看了一眼苏远之伸手紧闭的房门,点头道:“好啊。” 两人手拉手从蒋氏身边过的时候,苏远之突然停下脚步,冷厉的目光看向蒋氏,蒋氏被看的一个激灵,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蒋氏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温贤给她钱的事被苏远之知道了,也许下一秒苏远之就要找她还钱呢,可惜这五百块在她兜里还没捂热呢,就要被要回去了吗?不行,想她可是属貔貅的,进了肚子里的银钱绝对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然而过了许久,苏远之依旧不发一言,牵着温贤的手,抬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鸡鸣寺。 回去的路上,苏远之将自己在屋内与杨婳之前的谈话内容告诉了温贤,温贤一时间,竟不知该同情她还是气她太傻,毕竟如果不是杨婳一时想不开,告诉苏耀强苏远之并非他的儿子,苏远之和苏耀强之前的父子关系,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僵局。 可她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苏耀强骗了她、蒋玉梅陷害她,说到底,这所有的事情当中,最可怜的还是苏远之,因为这些人至少曾经都有过选择,而苏远之自始至终根本没得选。 天黑前,温贤和苏远之赶回静园,苏远之一直表现的很冷静,甚至还亲自下厨给温贤做了晚饭,吃过晚饭之后,苏远之突然提出今晚分房睡。 “我情绪不太好,想自己冷静一下,今夜我睡西厢,东厢的暖炉已经给你点上了,差不多你睡着后就能烧完,你也不至于觉得闷。” 苏远之如是说着,温贤知道,他这根本就是已经决定了,温贤也能理解,虽然苏远之一直表现的很冷静,但毕竟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今夜他恐怕要彻夜难眠了。 而之所以要分房睡,大概是苏远之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温贤想,这样也好,若看到自己也跟着寝食难安,苏远之心里怕是会更不好受。 “那好,那……你早点睡。” 知道是无用话,总还是想叮嘱一句。 “好。” 苏远之低声应下,牵着温贤的手用力握了握,便转身上了右边的楼梯。 温贤是看着他人消失在转交处,又听着上面传来关门声,这才叹了口气,回了自己与苏远之的寝室。 年初一的夜晚也是热闹的,到了晚上九、十点钟,外面依旧能听见零星的鞭炮声,往秦淮河的方向,半边天映着红光,应该是灯会,但却听不见传来的嘈杂,苏远之当初选中这房子,就是看中了它闹中取静的这点,温贤是热闹人,而他喜静。 温贤躺在床上着实睡不着,他向来是怕冷的,屋子里的暖炉渐渐暗了,温贤咬牙爬起身,又往里面添了些木炭,怕太闷,又去将窗户开了些许缝隙,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床上跑,只是靠近床沿的时候,温贤突然停下了脚步。 “反正起都起了,偷偷去看一眼远之吧?” 温贤低声嘀咕,身体上也开始有了行动,将棉衣套上,棉鞋穿好,又拿了大斗篷过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温贤回身走到暖炉旁烤了烤火,这才悄悄拉开房门,小心翼翼下了楼。 片刻后,温贤来到了西厢的楼梯口,伸头往上看了看,没见灯火,但温贤肯定苏远之并没有睡,温贤想上楼,走到一半,温贤停下脚步,想了想,把鞋子给脱了,好在还穿了袜子,第一下踩在木板上时,还是有些透心凉,不过多几下就好了。 温贤是想,万一苏远之已经睡着了,他再把人吵醒就不好了,鞋底太硬,踩在木板上实在很难不发出声音。 终于来到房门外,温贤都没忍住暗暗出了口气,屋内听不见声响,温贤小心翼翼凑到门边想透过门缝看看苏远之睡了们,谁知道木门太严实,根本没有半点缝隙,温贤最后只得放弃,无声轻叹一声,提着鞋就要下楼。 快走到拐角的时候,温贤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温贤一愣,转头去看,发现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出现了幻觉? 温贤心中迷惑,想了想,干脆又走了回去,不过这次没去门口,而是直接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手里还提着鞋。 过了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温贤听见了从房间内传出的低低呻吟,然后就是“咚咚”的撞击声,温贤第一反击,就是苏远之在用头撞墙,温贤当即站起身就往放门口冲。 温贤想敲门,发现手里提着鞋,毫不犹豫将鞋子扔到一边,空出双手推门。 “苏远之?苏远之!你开下一门,苏远之!” 房间里没有人应,甚至连刚才的低吟也消失了,可温贤知道,那是因为苏远之在强忍着故意不让自己听见。 “苏远之!我让你开门听到没有?”温贤咬牙道,“你再不开,我可就撞门了!” 房间里还是没有回应,温贤这次没再犹豫,直接就把房门给撞开了。 然而门被撞开之后看到的画面,却让温贤悔恨不已。 他早该想到的,之前方藜就曾提醒过他,苏远之每逢初一左右情绪都不太好,方藜不知原因,而今他明明已经知道了,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此时的苏远之就躺在床前的地板上,整个人颤抖抽搐,温贤将灯打开,发现苏远之整张脸惨白,脖子赤红,还有额角的青筋抱起,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刘海湿漉漉的粘黏在脸颊上、额头上,他像一条溺水的鱼,双手十指成爪,拼命的想抓住一根求生的浮木,捞了半天,却什么都捞不着。 苏远之牙关都在打颤,唇齿间发出咯咯的磨牙声,他大概是怕自己发出呻吟让温贤听见,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破了,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落,红的触目惊心。 “苏远之!” 温贤在那一刻,心痛的差点窒息,风一般的扑上去,将地上的苏远之扶起,温贤瘫坐在地,扶着苏远之靠在自己怀里,伸手抹掉苏远之嘴角的鲜红,双目赤红道:“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自己扛?不是说好了……说好了让我帮你吗?为什么不告诉,为什么!” 温贤到后面嗓子都沙哑了,最后三个字几乎不成调,眼泪流了出来,落在苏远之脸上,苏远之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看着温贤沙哑道:“别哭……” 温贤这才知道自己哭了,他忙抬手抹掉眼泪,暗骂自己没出息,这种时候哭什么哭?他可是苏远之的男人,是要替他撑起这片天地的男人! 温贤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重新找回声道:“来,我先扶你起来,地上太凉了,咱们去床上。” 温贤扶着苏远之,把人扶到床上,温贤跟着也要上去,却被苏远之给推开了。 “远之,”温贤柔声道,“你不想让我陪着你吗?” 苏远之被子里瑟瑟发抖,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浑重,他甚至没办法回答温贤。 温贤再次尝试上床,这回苏远之推拒的动作更大力了,温贤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坐到地上,苏远之豁然抬头,赤红的双眼凶横地瞪着温贤朝他怒斥道:“滚,滚!滚出去!” 温贤被苏远之的眼神吓了一跳,那分明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那眼神太过凶残、太过疯狂,此刻的苏远之,像一只处于戒备状态的雄狮,他随时可能被激怒,朝温贤扑上去,将温贤撕碎。 温贤一点都不担心苏远之会攻击他,苏远之额上红了一大块,温贤没有猜错,在他进来之前,苏远之的确在用自己的额头撞击地面,因为太痛了,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一样,苏远之想利用物理的痛苦来减轻头痛感,却没想到温贤根本没走,最终还是被温贤给发现了。 温贤深吸口气,抬脚朝苏远之靠近,距离刚拉近一点,苏远之的眼神就更凶狠了几分,温贤当即停下脚步,不敢把人逼得太紧,站在原地柔声安抚。 “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就是了。”温贤指了指脚下,“我就在这陪着你,就在这陪你,可以吗?远之,可以吗?” 苏远之重重喘息着,双手捂着头痛的翻白眼,他没力气回答温贤,毒瘾折磨的他,痛苦一次比一次激烈。 温贤胸口刀扎的疼,可是他没办法,除了这样陪在他身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第169章 桂圆红枣粥 温贤焦急万分,转头看到桌上放着的茶壶,也顾不得那水是哪天的剩下的,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下,冰冷的水沿着喉咙一路灌进胃里,温贤感觉自己的理智也稍稍恢复了些,就想着既然冷水对自己有用,对苏远之会不会也有用? 温贤当即又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朝苏远之走去。 “远之,来,喝口水,喝点会好受些的。” 苏远之这次没来得及阻止温贤靠近,温贤也怕他反抗,托着苏远之的后颈将那杯水灌了下去。 “怎么样?有没有清醒一点?” 温贤如是问道,苏远之胸膛剧烈起伏地看了他片刻,又看向温贤手里的空茶杯,苏远之豁然起身下床,顺手还将温贤手里的茶杯一把夺了过去。 温贤还以为他是要自己倒水喝,谁知苏远之站起身后,伸手就将茶杯给砸了。 “苏远之,你干什么!” 温贤吓了一跳,厉声大呵,苏远之快速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片,握在手心里,手心被割破流血,他也毫无感觉,抬手就将那尖锐的瓷片往自己太阳穴上扎。 “苏远之!!!” 温贤吓得面容失色,来不及阻止,只能伸手去抵,瓷片没扎中苏远之的太阳穴,直接扎进了温贤的手心,温贤闷哼一声,痛的整条手臂都痉挛,他却顾不上这些,从呆滞的苏远之手中将瓷片抠出,用力扔出门外,温贤气的朝苏远之大骂:“苏远之,你干什么?谁让你自残的,谁允许你自残了?” 话没说完,温贤倒吸一口凉气,手太痛了,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地上一滴滴的血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苏远之的。 苏远之被温贤一手血的模样吓到了,终于收回了一丝理智,苏远之呜咽一声,一下子跪倒在了温贤面前,苏远之双手抱头朝温贤一字一字道:“温贤,把我绑起来,快!” 温贤一怔:“什么?” 苏远之抬头,仰脸看着温贤,他想像之前那样给温贤一个他最爱看的紫霞微笑,可因为太痛苦,面部的神经不受控制,整张脸笑的像在抽搐一样,苏远之用尽力气“柔声”对温贤道:“将我绑起来吧,温贤。” 原来那日自己在书房与方藜的谈话,苏远之根本全都听见了的,温贤不想绑他的,他哪里舍得绑他,可如今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不想了。 温贤抹了把眼泪,深吸口气站起身,直接将床上的床单扯下来,撕碎成布条之后,趁着苏远之还有点理智,快速将苏远之绑在床头上,苏远之腿上和脚腕上各绑了一道,上身大半个身子都被绑在了床头上,这样一来,苏远之想自残都难。 温贤绑好苏远之之后,有给苏远之包扎了伤口,他自己手心的伤就抹额点药,然后用多余的床单布条随便包扎了一下。 刚用嘴帮着自己在手背上打了个死结,就听见床上传来声响,苏远之的理智再次被毒瘾侵蚀,他不满自己被捆绑,发了疯似的想要挣脱,而布条虽然柔软,不似绳索太细会割破皮肉,但太过用力,免不了还是会受伤。 眼看那布条勒的苏远之双手和脖子都开始泛紫,温贤连忙坐到他身边。 “远之,远之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陪着你的,我会陪着你。” 温贤怕苏远之再咬舌头,在他嘴里也系了块布条,这会儿那布条勒的苏远之脸都红了,温贤看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顿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对了!找方叔!”温贤想起方藜,对变得狂躁的苏远之道,“你别怕远之,我现在就去给方大夫打电话!” 可脚步还没来得及跨出去,温贤突然想起方藜跟他说过的,戒毒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靠本人自己的意志力,否则其他人就是想帮忙也根本帮不上。 温贤转头看着苏远之痛苦万分的模样,心疼的要命,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哪怕只是减轻他一半的痛苦,那也是值的。 当即,温贤走到门口,将敞开的房门缓缓合上,转身边往回走,边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他没敢脱光,因为太冷了,只是脱了外衣,又将上衣的扣子全部解开,再去脱裤子时,确实一条底裤都不剩的,两条又细又长的双腿因为寒冷,上床的时候还微微颤了颤。 温贤抿唇,跨坐在苏远之的腿上,脸冻得发白,唇冻得发抖,一双耳朵却红的发透,他垂眼,一边颤颤着去解苏远之的腰带,一边喃喃道:“苏远之,你、你是故意的吧?这次、这次本该我在上面的,现在倒好,你”故意”在这个时候发病,就是想让我乖乖就范是不是?你也太……太……太过分了。” 舍不得骂,左右想了半天,也就一声“过分”,再难听的就怎么也骂不出来了,温贤想:我真是爱惨了这个男人了,不过值得! 苏远之的裤子被扒下了一下,温贤抬头去看苏远之,苏远之眉头紧蹙,双目赤红,瞪着温贤口中呜咽不明,也不知那表情是想让温贤停下,还是想吃了温贤。 反正不管苏远之怎么想,在温贤眼里都一个意思,俯身在苏远之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温贤朝苏远之明媚一笑。 …… 温贤感觉自己双腿快废的时候,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来苏远之已经,苏远之后仰着头,脖子到锁骨的线条紧绷像雕刻的一般,耳后道肩膀,拉出的一条经脉性感的让温贤兴奋。 突然一阵痉挛,温贤倒吸一口凉气,唔嗯一声,紧绷着脊背须臾,豁然低头,张口咬在了苏远之肩膀到脖子的交界处,苏远之闷哼一声,沙哑的叫一声:“……温贤。” 温贤一惊,扶着苏远之的双眼瞪大眼去看苏远之,发现苏远之的眼中除了情欲之外,已经全然不见之间的疯狂,温贤知道,苏远之已经没事了,他伸手绕到苏远之身后,解开苏远之背后的,气若游丝道:“我、我不行了,你自己来……” 苏远之双手被松开的瞬间,一把将温贤抱住,在温贤汗湿的鬓角亲了亲,道:“好。” …… …… …… 温贤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在抗议不想醒,可是胃不听话,它用咕噜声表示自己若再得不到满足,它就要造反了。 “温贤,温贤。” 是苏远之的声音,温贤当即睁开眼,苏远之就在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脸愧疚的要死的表情。 温贤张嘴,比公鸭还不如的嗓子沙哑道:“你怎么样了?头还痛吗?” 温贤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苏远之的眼睛就红了,跟要哭似的,苏远之委屈又悔恨道:“温贤,以后不许再胡来,听到了吗?” 温贤明明最不愿看到苏远之受委屈,偏偏他自己回回都要欺负人,明明被教训的在床上起不来的人是他,他这会儿还有闲工夫调戏人。 “我怎么胡来了?我在帮你治病呢,你不感激我,反倒还凶我,夫君,哪有你这样的啊~” “还有,商量一下,既然是你生病,那是不是应该我给你打针,而不是你给我打针,所以下次咱是不是……换换?” “什、什么?打什么针?”纯洁如苏远之,自然是没听懂。 可怜温贤一腔明骚,结果却是对牛弹琴,顿时没了调戏人的欲望了,无语片刻,对苏远之道:“没什么,我说我想喝水。” “好,我给你倒。” 苏远之立马给温贤倒了杯水,不冷不热入口刚刚好,苏远之扶着温贤喝下,又小心翼翼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此时温贤的肚子又开始起义,都不等温贤说,苏远之道:“厨房的锅里一直给你熬着粥,我现在就去给你盛一碗端来。” 温贤应声的时候,苏远之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过了片刻,苏远之端着一碗粥回来了,温贤看了一眼,不是瘦肉粥,这回的是桂圆红枣粥。 温贤吃了一口,味道不错,甜度刚刚好,温贤又接连吃了好几口,感觉没那么饿了,才问苏远之道:“这粥不错,也很好吃,也是你做的?” 苏远之听他说好吃,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嗯,刚学的,你喜欢就好。” 温贤道:“喜欢喜欢,不过你这个跟谁学的啊?谁教你的?” 苏远之明了下唇道:“方叔。” 温贤惊讶道:“方叔来过?什么时候?” 苏远之突然脸有些红,低着头搅拌着碗里的粥道:“你当时还没醒,方叔替你看过……伤,无大碍,便回去了,说是怕你醒来看到他,会不好意思。” “伤?什么伤?”温贤把受伤的手举给苏远之看,“这个吗?” 这个伤确实重新包扎过,但苏远之指的显然不是这个,因为这会儿苏远之的脸跟红了。 温贤见他光脸红不吭声,终于明白苏远之指的是哪里的伤,昨夜……那样,苏远之一不小心把温贤弄伤了,温贤其实刚才就觉得自己臀部有些凉凉的感觉,但因为太饿,就没来得及细想,现在见苏远之这样,温贤在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咳咳。”温贤干咳一声,“哦,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谁都不好意思再深入去聊了,于是一个专心喂粥,一个专心吃粥。 粥快吃完的时候,温贤才猛然反应过来,等等,这粥……该不会是特意熬给他补血的吧?! 靠!!! 第170章 郑家来访 温贤这回在床上躺了一天,年初二除了解决拉撒问题,温贤基本就没下过床,苏远之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吃饭喝水都亲自喂,要不是温贤抗议,出恭苏远之都要抱他去。 年初三,温贤原本打算再躺一天的,虽然伤没什么大事了,不过这么冷的天,能缩在被子里不起床,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这次没如愿,因为郑齐光来了。 郑齐光一早就登了门,提了一手的礼物,里面还有两只活鸡,郑老太太一再叮嘱郑齐光带来的,不管怎么说,这次能成功救回自己的孙女,苏远之功不可没,老太太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况且苏远之这次不光救了她孙女,她女儿的仇如今也报了,丈夫去世前还念叨着自己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的女儿,如今父女俩应该都能安息了。 郑齐光是一家三口一起来的,韩慧牵着穿的一身红彤彤的女儿郑思月,五岁的郑思月,一张小脸映的粉嘟嘟,跟涂了胭脂似的,温贤见了,一颗心都快被软化了。 “小郑先生,小郑太太,请坐。”苏远之邀人在大厅坐下,“我去给二位泡茶。” 苏远之居然说他要亲自泡茶,郑齐光和韩慧都一脸诧异,难怪从刚才他们就觉得宅子里好像没下人,原来是真没有啊! 温贤日常依靠苏远之依靠惯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拦下要去后厨的苏远之道:“别,远之,茶我来泡就好,你陪着小郑先生和小郑太太聊聊。” 苏远之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温贤的腰:“你……” “我没事,”温贤立刻道,“我早就没事了,那就这样,我去泡茶。” 温贤转身往后院去,一大早的,水都还没烧呢,他得快点才行。 苏远之还是觉得不大放心,一直看着温贤离去,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座位上坐下。 韩慧将他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想起有一日入睡前与郑齐光的谈话,说到苏远之和温贤的关系,郑齐光说,他们并不如想象的那般难以接受,韩慧很惊讶郑齐光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问他是什么意思,郑齐光想了半晌,喟叹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等你见着了,或许你就明白了,总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韩慧当时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什么意思,可现在,她完全同意了自家先生的说法,不仅如此,韩慧看着苏远之温言细语跟温贤说话的场面,居然觉得十分好看,非常养眼,那感觉不啻于她看到一幅百年名画,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郑齐光此时对苏远之道:“说来惭愧,苏少救了小女,而我们到今日才登门道谢,实在不好意思了,苏少。” “小郑先生客气了,”苏远之坦然道,“我救人也是为了救己,你我之间本来就是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所以你我只能算是扯平。” 郑齐光微怔,接着又听苏远之道:“况且我如今有一事想请小郑先生帮忙,即便要道谢,也该是我跟您道谢才是。” 郑齐光道:“苏少有话请说,只要是郑某力所能及之事,必然不会推辞。” 苏远之起身道:“二位请随我来。” 郑齐光与韩慧对视一眼,韩慧抱起女儿,带着郑思月一起,跟着郑齐光,随苏远之一起上了二楼。 苏远之领着他们去了自己与温贤的书房,将温贤闲来的一些涂鸦拿给郑齐光看。 “温贤喜欢画画,这些都是他闲来无事所做,虽与我们画的有所不同,但却有他独到之处,这些是他画的一些小故事,温贤说这叫漫画,我虽然未听过,但瞧着他画的这些,倒觉得很有意思。” 郑齐光手心捧着温贤闲来画的漫画细细,一张张翻看着,也觉得惊奇不已,不过韩慧显然比他更喜欢这些,直接就从郑齐光手中拿了一幅过去细细看了看,片刻后噗嗤一乐道:“这画……的确很有意思,后面还有吗?温先生是打算画一本图画故事吗?” 其实不止郑齐光是老师,韩慧也是老师,之前曾在汇文教历史,只是因为去年郑老太太身子不大好,郑思月年幼无人照顾,韩慧这才辞去了老师的工作。 苏远之此时朝韩慧摇了摇头道:“他并无此打算,这些画我也并不打算让它流传出去。” “为什么?”韩慧惋惜道,“这些画画得很好,我敢保证,即便是出画册,必然也会很受欢迎的,这些小故事真的非常有意思。” 苏远之抿唇未答,郑齐光却已经发现了重点,偏头低声在韩慧耳边道:“你没瞧出来吗?这些画画的都是苏少与温先生他们自己的一些日常,涉及隐私,苏少怎么可能会让外人看。” 韩慧再看一眼画上的小剧情,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纸上画的两个小娃娃似的人儿并非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生啊! 即即便知道了真相,韩慧发现自己还是很想知道后来的剧情到底怎么样了,而且这么一来,出书是绝无可能,好可惜,她似乎这辈子都没机会看完后面的剧情了,真的太可惜了! 郑齐光倒是没韩慧那般看入魔,他只是觉得那画的画法十分新颖,简直闻所未闻,一时想起那日温贤画的那只猪形态的“福”字,心道温贤在画画上还真是个鬼才,兴许有朝一日,温贤也能同那些古代的书画大家一般,名流千史也未必。 郑齐光当即朝苏远之道:“看来苏少让我帮的这个忙,跟温先生有关?” 苏远之微一点头:“是。” * 温贤烧好热水,泡好茶回来,正好看见苏远之带着郑齐光下楼,温贤将茶水放下,抬头道:“小郑先生,小郑太太,请喝茶。” 郑齐光夫妇微微一笑:“有劳温先生了。” 温贤微微一笑,对这个称呼倒是喜欢的,反正比叫他“少奶奶”好太多了。 温贤除了端了茶,还带了些零嘴吃食,这会儿郑思月一个劲儿盯着温贤拿出来的小麻花,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跟两颗黑葡萄似的,不过显然她家教很好,虽然才只有五岁,但自制力很好,哪怕她这会儿小脸上满满都写着“想吃”两个字,她也没有开口要食。 温贤发现之后,就端着那盘麻花走到郑思月面前,将麻花递上去,笑眯眯对郑思月道:“要吃吗?叔叔请你吃好不好啊?” 郑思月大眼睛看着温贤,又看向韩慧,韩慧如今对温贤好感倍增,见温贤逗自己女儿,也跟着他一起逗,明知道郑思月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偏故意道:“月月看着妈妈做什么?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决定,妈妈不是教过你吗?” 郑思月又去看温贤,温贤笑的越发和善道:“小月月,你叫小月月是不是呀?来嘛,这个小麻花很好吃的,是一个叫红果的大哥哥亲手做的,尝尝看嘛,要不要?” 郑思月看着麻花咽了口口水,显然想吃的不得了,偏偏还是朝温贤轻轻摇了摇头,温贤见了,伸手拿起一个小麻花吃进嘴里,故意当着郑思月的面道:“唔……好香好脆,好好吃哦,小月月,你确定真的不吃吗?” 郑思月被温贤引诱的扛不住了,回头焦急地看向韩慧,小声又急促的喊了一声:“妈妈……” 韩慧见女儿都快哭了,哪里还舍得逗她,便道:“好了好了,吃吧,要谢谢温叔叔,知道吗?” 郑思月当即脆甜地喊了一声:“谢谢温叔叔。” “不用谢~” 温贤将麻花递上去,郑思月左手拿了一个不够,右手又伸过去拿了一个,然后才开吃起来,麻花香脆,一口下去嘎嘣响,郑思月显然很喜欢这个口感,咬的那叫一个欢畅。 “慢点吃,女孩子家吃东西要斯文,不能张嘴,咀嚼的时候要把嘴巴闭上知道吗?” 韩慧怜爱的教郑思月如何吃东西,郑思月听着妈妈的话,跟着韩慧所说,闭上小嘴咀嚼起来,虽然还是有声音,但完全不比刚才那般响亮。 温贤听的出神,想起小时候,他妈也是这么教他的,只是语气完全不同,韩慧温柔慈爱,他妈却是河东狮吼,韩慧轻声细语,他妈则恨不得咆哮的整个小区都能听见。 可不同的表达方式下,不变的是母亲对子女的爱,他们不是真的觉得你吃相难看,而是怕你将来因此被人笑话,所以才会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唠叨你、提醒你、教育你,可能有些时候未必他们一定都是对的,但他们的出发点,却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温先生?你怎么了吗?” 见温贤突然笑的苦涩,韩慧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温贤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抬头朝韩慧微微笑了笑道:“没什么,小郑太太,我就是觉得小月月特别可爱,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用心呵护她。” 韩慧一怔,忙转头看了一眼苏远之,她本以为苏远之会生气,毕竟温贤当初是“嫁”给了他,从某些方面来说,苏远之会有女儿不奇怪,但温贤是绝对不可以有的,可如今他居然当着苏远之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不就是公然要给自己的丈夫戴绿帽子吗?即便夫夫感情再好,这点也是不能忍的吧? 谁知苏远之一脸平静对温贤缓声道:“你若喜欢,以后收养一个便是。” 温贤立马转头朝他微微一笑:“好啊。” 第171章 干女儿 有客上门,自然应该留客人吃顿饭的,尤其这还是大过年的,郑齐光拎着礼物上门,不留吃饭,无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 可泡茶温贤能代劳,做饭他却是万万不行的,温贤上辈子靠外卖而活,这辈子靠苏远之而活,可苏远之给他做饭是爱,他堂堂苏公馆的大少爷,如今的一家之主,总不可能让他给客人做饭的。 温贤想了想道:“要不我去饭店打包一些饭菜回来吧?或者直接出去吃?” 韩慧看了看众人,道:“若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来下厨可否?” 温贤忙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您是客人,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还是去酒店吃吧,我给maya打个电话?” 苏远之道:“一般的饭店都是初五开业。” 意思就是去酒店吃都没得吃了,温贤脸皱成包子,不知道现在让红果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韩慧觉得温贤这人很有意思,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这样的年纪,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还能像个孩子一样,喜怒都在脸上,也是难得。 “我自认为手艺还可以,还是我来吧。” 韩慧说罢,郑齐光也道:“就让内子来做吧,不是我吹,内子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 温贤转头去看苏远之,回头朝韩慧道:“那就劳烦小郑太太了,真是不好意思。” 韩慧笑着摇摇头:“温先生太客气了。” 韩慧去后厨,温贤自然也跟了过去,跟着他们一道去的,还有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韩慧身后的郑思月。 温贤将火点着之后,原本是想帮着韩慧再打打下手的,结果不到五分钟,就被韩慧赶了出来,韩慧怕他不好意思,还美其名曰让他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孩子,厨房里油烟重,怕郑思月受不了。 温贤看着手中切得跟饼差不多厚的萝卜,低头看了一眼同样被赶出来的郑思月,朝一个五岁的孩子问道:“这个很厚吗?炒萝卜不都这么厚吗?” 郑思月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吃萝卜。 温贤将切成块的萝卜丢进脆里咬的嘎嘣脆,觉得味道还行,有点甜,他拍拍手,低头问郑思月:“小月月,你有什么想玩的吗?我陪你玩?” 郑思月是有些认生的,五岁的孩子,有些懂事了,再加上上次被绑架,郑思月变得有点不太敢跟陌生人说话,但是温贤之前给他吃过小麻花,郑思月对他很有好感,虽然没好意思说,但眼神还是忍不住提示了温贤。 温贤见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往厨房院子的一角看,顺着郑思月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放着的是两只郑齐光带来的鸡,一公一母,尤其那公鸡,身上的毛油亮发光,色泽鲜艳,一看就很好吃。 温贤恶劣的想着,没敢表露出来,轻咳一声对郑思月道:“你喜欢鸡吗?” 郑思月点点小脑袋,又摇了摇小脑袋,温贤没看明白,郑思月小小声对他道:“那鸡好凶的,它咬我哦。” 温贤这下明白了,郑思月是喜欢鸡,但是那鸡啄她,她害怕。 温贤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有办法,你等我一下。” 温贤跑去柴房,找了一截绳子回来,那剪刀将绳子剪断,然后用菜篮子罩住鸡脑袋,蹲那儿给鸡脖子栓绳子,跟拴狗差不多那种。 等把绳子拴好了,温贤拿开竹篮,将绑着鸡翅膀和鸡爪子的绳子解开,那两只鸡立马跟从牢房放出来的犯人似的,撒腿就像跑,那只公鸡更凶猛,扑腾着翅膀还想飞出院墙,温贤一手一只,绳子攥在手里捏的死死的,看着扑腾的两只鸡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 “看你俩往哪儿跑!想从我手中逃脱?休想!” 两只鸡扑腾了半天,鸡脑袋估计终于有点意识到自己根本逃不掉,又或者是扑腾累了,老老实实不乱跑了,在地上开始用爪子、用嘴扒拉着找东西吃。 冬天没有嫩叶供它们吃,它们只能往土里找有没有小虫子,找的专心致志,郑思月也终于敢靠前了,迈开小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定了定观察两只鸡,见它们没什么反应,郑思月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温贤身边。 温贤低头朝她问问一笑,问道:“要不要牵着试试?” 郑思月还是有点害怕,但是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温贤柔声道:“没事的,你牵那只母鸡,母鸡温顺,放心吧,要是它们敢咬你,叔叔帮你吃了它!” 郑思月看了温贤一眼,忍不住央求道:“温叔叔,可不可以不要吃它们?它们好可怜。” 温贤看着郑思月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心里干嚎:怎么这么可爱! 换了别人不让他吃,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但这会儿被郑思月迷的父爱泛滥,温贤想也不想地点头:“不吃不吃,都听我们小月月的,我们小月月说不吃,我保证给它们养老送终。” 郑思月不明白温贤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但听懂温贤说不吃,顿时开心的朝温贤甜甜一笑,温贤整个人都要萌化了,低声问郑思月:“要牵吗?” 郑思月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小小点了点头,温贤就将拴着母鸡的那条绳子递给了郑思月,郑思月握在手里开始更个石雕似的,完全不敢动,后来发现那鸡真的不会“咬”她,就彻底放松了,扬起小下巴朝温贤炫耀:“温叔叔,你看!” 温贤立马捧场,上辈子追星都没这么疯狂的表情哇哇大叫道:“小月月好棒!都敢自己遛鸡了呢!” 郑思月被夸赞的咯咯直笑,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数倍。 韩慧忙到一半,听到院子里女儿咯咯直笑的声音,觉得颇为意外,忍不住擦了擦手走到厨房门口去看,只见院子里,郑思月和温贤一人手里牵着一只鸡,两人两鸡满院子撒欢的跑,温贤鼓励勒紧绳子让自己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跑慢一步,做出拼命追赶郑思月,却又怎么也追不上的姿态。 郑思月被母鸡拖着跑,温贤拖着公鸡走,郑思月笑的一张小脸灿烂又明媚,回头朝温贤喊:“温叔叔温叔叔,你快追我啊,嘿嘿嘿。” 温贤口里说着“我马上就能追到你了”,手下的公鸡被他勒的喔喔直叫,得亏那公鸡没法儿翻白眼,否则温贤这会儿不知道得被嫌弃成什么样了。 韩慧被面前的画面逗笑了,捂着嘴噗嗤一乐,心里是真高兴的。 她是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温贤居然是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郎,更没想到女儿居然这么喜欢她,自从郑思月被绑架,回到他们身边之后,接连半个月没晚都做恶梦,夫妻俩为了女儿也是操碎了心,每日变着法儿的哄她。 后来郑思月虽然不做噩梦了,但人的确是没以前那么活泼了,而且片刻离不得人,只要韩慧或者郑齐光不在她身边,她就哭闹不止;甚至家里来了小朋友,郑思月也不和他们一起玩了,非要缠着韩慧和郑齐光,怎么也不肯离开父母身边半步。 如今看着郑思月居然跟温贤玩的这么开心,好半天了也没见她过来找爸妈,韩慧心里怎么能不高兴? 到了开饭的时候,郑思月甚至主动要求跟温贤坐一起,温贤干脆将她的椅子拖到自己身边,两人紧挨着对方,郑齐光见了,简直啧啧称奇。 “看来温先生与我女儿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温贤伸手摸了摸郑思月的脑袋,笑眯眯道:“我也这么觉得,打从第一眼见到月月,我就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或许这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韩慧不喝酒的人,这会儿突然朝温贤举杯:“温先生,这杯酒我敬您,劳烦您帮我照顾月月,谢谢。” 温贤忙跟着站起身,惶惶道:“小郑太太太客气了,该是我跟您说谢谢才是,您是客,没想到居然还让您来我家下厨,我真是……真是……” 温贤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韩慧便道:“温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温先生与我女儿月月如此有缘,若是您和苏少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让我女儿认您做干爹吧,您觉得呢?” 韩慧的提议显然是临时决定的,就连郑齐光都不知晓,这会儿和温贤一样,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韩慧,却并没有出言阻止,郑齐光看了看温贤,又看了看苏远之,笑了笑道:“抱歉,二位,内子唐突了。” “不会不会,”温贤忙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月月,若您二位不介意,月月这个干女儿,我便认下了。” 韩慧微笑:“自然不会介意,那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等回头选了黄道吉日,我再让月月过来正是给她干爹磕头。” 温贤还有点懵,就点了点头应下了。 苏远之伸手拉了他一下:“坐下吧。” “哦,哦。” 等韩慧和郑齐光要离开静园,郑思月还依依不舍地跟温贤道别。 “温叔叔,我下次还能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啦,小月月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郑思月激动道:“那我还能来看看鸡吗?” 温贤摸摸她的小脸:“可以,下次月月来,叔叔还带你遛鸡玩。” “嗯!”郑思月用力点点头,还朝温贤伸出小拇指。“那温叔叔,我们拉勾勾。” 温贤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小手,心都萌化了,伸手过去勾住郑思月的手,小孩的手软乎乎的,跟没有骨头似的,温贤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怕把人弄坏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花狗。” 温贤被她稚嫩的声音逗笑了,噗嗤一乐道:“好啊,谁骗人,谁就是小花狗~” 郑齐光对苏远之道:“那我们这边选好了日子再与你们商量,其实我还好,只是我母亲……比较相信这个,觉得好事就得尽挑细选个好日子。” “嗯,日子你们订就好。” 苏远之这么说,郑齐光笑了笑,带着韩慧和郑思月一起走了。 他们一走,温贤喟叹一声,转头看着苏远之问道:“我这……算不算白捡了个女儿啊?”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神色柔和道:“韩慧有她自己的考量,也不算你完全占便宜。” 温贤问:“怎么说?” 苏远之一抿唇道:“王军先后没了儿女,唯一的外孙也被赵亮要走了,年后大理院那边估计就要结案,不出意外王福生是会判给赵亮的,到那时候,王军可就真剩下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这会儿他一心还想争取外孙,没功夫想别的,等忙过这阵子,儿女没了又没了外孙,万一他受了刺激想给郑家点教训,韩慧怕他动自己女儿。” 温贤道:“可我也没那个能力帮她啊!”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温贤一拍脑门:“哦,我知道了,我没有,你有,你之前帮人家救了女儿,这会儿再郑家心里,你的形象肯定特别高大威猛!” 苏远之被温贤的用词呛到了,语气无奈又暗含宠溺道:“说的什么胡话?” “嘿嘿,”温贤装傻一笑,临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王军该不会真这么疯吧?还缠着郑家不放呢?那小月月岂不是有危险?”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苏远之道,“今日若不是看你跟那孩子有缘,韩慧也不会如此冒然。” 温贤点头:“不管怎么说,我是真挺喜欢小月月的,就这么着吧。” 苏远之道:“嗯,挺好的。” 温贤问:“好什么?” 苏远之道:“你在这里本就没什么朋友,郑齐光一家书香门第,韩慧虽有私心,但她们态度诚恳,想来也是真心想让郑思月认你这个干爹,郑齐光虽然是个文人,但在南京城也有些影响力,日后对你……会有帮助。” 温贤笑眯眯道:“我最大的助力不就是你吗?有你在,我靠你就行了,不用靠其他人。” 苏远之心头微微一荡,牵起温贤的手捏了捏,声音越发柔软道:“温贤,我是想过,要把你藏起来,最好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着,让你只依赖我。” 温贤眼神一变,目光夹杂着几分戏谑,看着苏远之仿佛在说:没看出来啊苏远之,原来你是这样的苏远之~ 苏远之有些羞恼,耳朵瞬间就红了,眼神却格外的冷静道:“但我知道这样不行,温贤,你我注定比不得别人,可以依靠父母亲人,而我们没得靠,唯一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在我还不能完全靠自己保护你之前,得让你有自保的能力。” 温贤同样是个男人,他自然明白苏远之的意思,当即道:“你放心,远之,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懒惰了,我会努力,让自己有自保的能力,同时也能保护你。” 明明想让他强大起来的人是自己,可真听到温贤说出这样的话,苏远之又心疼的要命,伸手把人抱进怀中,苏远之低低唤了一声:“温贤……” 温贤回抱住他,低声道:“远之,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打算?你想做什么?” 苏远之从未和温贤透露过自己对未来的计划,因为他一直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比较他这条命什么时候没了都说不准,生或死,与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不一样了,苏远之从决定戒毒的那一刻起,就表示他已经不想死了,既然不想死,就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自己和温贤的未来。 苏远之闭上双眼,下巴搁在温贤肩上,抱着人舍不得松手。 “年后,我会去参加募兵。” “什么意思?”温贤对这些不太懂,“是要当警察吗?可我听说年后苏有信要上位,你去了岂不是正好落他手里?” “不一样的,温贤,”苏远之一脸舒适道,“我要进军队,当兵会比当警察幸苦些,到时候我可能会没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所以你得学会保护你自己,知道吗?” 南京城每年春季都有募兵,与警察不同,军队里的兵是很苦的,虽说同样隶属政府中央,可警察的工资比军人的工资要高出好几十倍,所以当警察的都是些有背景关系的,大多都是像之前王良俊那样,家里有权或有钱人家的少爷,但当兵就不用。 不管怎么说,当兵好歹能有粮食吃,不至于饿死,没准哪天立了战功,就能升官发财,从此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这对于底层那些穷的连一件好衣裳都没得穿的穷苦人家来说,是唯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即便当兵很苦,甚至因为需要上战场,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但每年的春季募兵,还是会有很多人报名。 温贤显然也不是完全不懂,一听苏远之说要进军队,温贤微怔片刻,轻轻道:“是要……上战场打仗的那种吗?” “……”苏远之不想回答他,却也知道这个问题是逃不掉的,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应道,“是。” 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紧了紧,苏远之以为温贤会不准他去,毕竟他们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冒险,就像他自己说的,真要避开蒋玉梅他们,他完全可以带着温贤一走了之,远走他国再也不受这些人的迫害。 可温贤却只说了一声:“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苏远之睁开眼,眼底深邃道:“你……不阻止我吗?” 温贤低笑一声:“我阻止你,你就不去了吗?” “嗯,不去。” 苏远之回答的很快,丝毫没有半刻的犹豫,温贤松开双手,苏远之也将脑袋撤回,二人对视,温贤喟叹道:“可是那样你会很遗憾,不是吗?远之,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当逃兵,所以你想参军就去吧,我不会阻止你的。”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我知道,那是你的梦想。 苏远之如果真的想离开这里,温贤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可他一直没走,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军人,他是宁愿战死,也绝不会当逃兵的,既然他能为了温贤放弃一切,温贤又怎么舍得不去成全他呢? “但是——”温贤一把扯住苏远之的衣领,看着人咬牙切齿道,“如果以后真上了战场,你也绝不许给我出事,听到没有?你若是敢死,我回头就娶一屋子的娇妻美妾,转身就把你给忘了!” 苏远之看着温贤凶狠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毫无威胁力,只觉得面前的人,可爱的让他恨不得一口吞下,苏远之摸了摸温贤的脸,低笑道:“好,我答应你,我绝不会让自己有事,毕竟你若真娶一屋子娇妻美妾,我估计死了都让你气活。” 温贤哼了哼,样子十分嚣张,苏远之如今是半点禁不住他撩拨,何况温贤这会儿根本也没撩拨他,苏远之却觉得口干舌燥,一拉温贤的手臂,把人拉近屋,没等上楼,就把人压在门后头,低头吻了上去。 温贤刚开始不明所以,唔唔叫了两声,后来彻底让苏远之把腰都给吻的发软,就什么声音都没了,老老实实抱着人家的脖子,两人互啃了起来。 * 初四,是红果他们该回来的日子,温贤一大早从床上起来,吃了早饭就在院子里晃悠,苏远之知道,他是想红果。 果然,温贤边晃悠边念叨红果。 ”我来到这儿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红果,兴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雏鸟情结?总之我一直就把他当我自己弟弟一样,我们在一起这几个月,除了我坐牢那次,还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分开这么久过,别说,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待会儿见了面,我必须得给他来个大拥抱才行!” “不行,”一直耐心听着他说话的苏远之,干脆将手里的兵书放下,面无表情对温贤道,“不许拥抱,不合规矩。” 温贤眼珠子转了转,凑上来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对苏远之道:“到底是不合规矩,还是你吃醋了?” 苏远之仰头看着他,一双漆黑入夜的双眸,纯粹、干净到温贤都调戏不下去了。 “好吧好吧,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温贤话没说完,苏远之干干脆脆说了一句:“我吃醋了,你别抱。” 温贤微怔,随后眯眼看着苏远之,笑没了眼。 第172章 庐州来人 大门被敲响的时候,温贤还在嫌弃。 “这是回自己家,他还敲什么门?真是的。” 苏远之见他嘴上抱怨,脚下的步子分明迈的很开,无奈笑了笑,慢他几步跟在温贤身后,随他一起去开门。 温贤拉开大门,门外一阵凉风吹过,温贤都没来得及看清人,嘴里抱怨道:“红果你干什么呢?到家门口了自己不会进来?还非得你少爷我亲自过来开门请……” 话音未落,半中间就戛然而止了,因为此刻温贤站在温贤面前的人并非是红果,而是一位穿着青色长衫棉袄的老人家,至少得有六十岁的高寿了,面上虽有几分倦态,但双眼十分有神。 温贤微微一怔,道:“请问……你找谁?” 老者朝温贤颔首,态度十分客气,张口含笑问道:“请问这院子里住着的,是苏远之苏大少么?” 站在温贤伸手的苏远之瞬间直起腰,三步并两步走到温贤身边,与温贤并排而立,温贤转头看他,苏远之看着来人道:“我是苏远之,先生有何贵干?” 苏远之说罢,就见那人盯着他的脸看的目不转睛,片刻后双眼一红,朔地朝苏远之伸出双手,要拉他的双臂。 “表少爷,表少爷,老奴总算是找着您了……” 苏远之不喜与人接触,本能地避开了老者的双手,听到称呼,他隐约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只是过于诧异不敢确定,便抿唇问了一句:“您是?” 老者抹了抹真情实感的眼泪,也不介意苏远之避开自己,甚至自责道:“是我太唐突了,忘了自我介绍,表少爷,我叫吴先来,是庐州杨家大院的管家,您的外公杨开水,是我东家,您母亲杨婳,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表少爷,您长得……长得简直跟大小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实在太像了,太像太像了。” 杨婳名义上已经死了快七年了,何况她就算活着的时候,见过她的人也不多,自然知道苏远之和她长得像的人也不多,吴先来这话一出,也算是间接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而苏远之,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南京城见到庐州杨家来的人,毕竟杨开水曾说话,他此生都不会踏入南京城半步,不只是他,杨家的人都不准进南京城。 苏远之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南京城看到杨家人,吴先来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但他曾经从自己母亲口中听到过“吴叔”这个称呼,杨婳说他是外公杨开水最得力的管家,也是最信任的知己。 温贤见苏远之脸色微变,站在那儿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想起苏远之同他说过,自己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己的外公,庐州这个时候来人,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这或许会成为苏远之与庐州那边化解矛盾的机会,想到此,温贤当即对吴先来道:“那个……老先生,外面天寒地冻,有什么话不如我们进屋说?” 吴先来看了温贤一眼,其实刚开始他差点以为温贤就是苏远之,可温贤长得好看是好看,模样上却半点没有与杨婳相似之处,更不像苏大帅,吴先来也是见过苏耀强的,见温贤长得他俩谁都不像,一时不敢乱叫,只能试探着这么问。 这会儿得知温贤的确不是苏远之,可温贤这举止姿态,也完全不像是个下人啊?难不成他是这静园的管家?可管家也不是这个样的啊。 吴先来实在拿不准温贤的身份,只能客气的在礼数上尽量周全。 “那就多谢这位先生了。” 温贤微笑着摆摆手,又伸手拉了苏远之一把,将人往旁边拽了拽,给吴先来腾地方。 吴先来边进门,便被温贤刚才那绝对算不上温柔的行为给惊到了,心里更加肯定温贤不是下人,可不是下人还能是什么呢? 吴先来还没想明白,就被亲自给他端茶的苏远之惊的从大堂的檀木椅子上跳了起来。 “表少爷,使不得!” 苏远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再坐回一家之主的椅子上,动作举止十分的自然又连贯,毫无半点违和。 要说唯一的违和,大概就是坐在苏远之身旁的温贤,只见他不光坐的理所因当,就连端起苏远之的茶都喝的顺理成章。 吴先来并不知道苏远之成婚的事情,更不知道苏远之娶了个男子,这会儿见温贤往苏远之身边坐,打量片刻,朝苏远之问道:“这位少爷是……” 苏远之道:“内子。” “内——”吴先来看着温贤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温贤问苏远之,“他……他……他是女子?” 温贤笑眯眯道:“老先生,我是男子。” 吴先来震惊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脱落了,想他活了六十年,今日才真是活见鬼了。 “男、男子?”吴先来问苏远之,“表少爷娶了个男子?这……这……” 温贤觉得吴先来大概是想说这成何体统,但尊卑有别,他并没有资格这么说苏远之,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不过温贤还是从那声叹息中听到了几分心灰意冷、世态炎凉。 温贤挺无奈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倒是坦然。 吴先来坐在那儿恍恍惚惚好一阵子都没能回神,最后还是苏远之出声问道:“吴老来南京城,是我外公那边有什么事吗?” “哦……哦,没什么事,不,是有重要的事,就是……是……” 吴先来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眼神忍不住地往温贤身上瞄,温贤觉得他大概也不想看自己,但实在打击太大控制不住,温贤轻叹一声,站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先回避一下。” 温贤说罢就要起身,苏远之一手按在他手背上,示意:“不用。” 然后就着与温贤手心叠手背的姿势,抬头对吴先来道:“吴老有话直说,这是我的宅子,宅里并无外人。” 吴先来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温贤,轻叹一声,就将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大概是想让自己眼不见为净。 “表少爷,实不相瞒,老吴这次是偷偷来的南京城,东家并不知情,是……是少东家,也就是您的表兄杨不惑让我来的,少东家……少东家自小就没了爹娘,才学会走路就跟着东家东奔西跑,少东家自己也有出息,满二十就承了家业,这些年那么大的家业被少东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东家原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在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之后,留下一个少东家让他的晚年不至于太孤单,可谁知……谁知命运不公,前年少东家北上谈一笔药材生意,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自那以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到了年前……年前差点儿人都没扛过去,在床上躺了整整十日,昨日、昨日才总算醒了过来,可……可看着竟像是、是油尽灯枯之象。” “什么?!” 苏远之一惊,看着吴先来面色灰白,老眼含泪,说到后来声音都在哽咽,苏远之虽然没见过他这被表兄杨不惑,小时候却也经常听杨婳提起,说杨不惑自小聪慧,性情温和,他年长苏远之六岁,当年杨婳成婚之日,因为本就是不被同意的婚姻,所以大喜的日子也不见杨家人脸上有多少喜气,尤其是杨开水,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嫁女儿的喜悦,杨婳本就因为嫁人心中伤感,再见父母如此,就更难过了,闺房里哭的一塌糊涂。 小小的杨不惑,当时不过才四五岁的年岁,他偷偷跑进杨婳的闺房,给杨婳手里塞了一个苹果,奶声奶气地对杨婳说:“姑姑,姑姑你别哭,这是平安果,你拿着它,将来一定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杨婳当时一颗心都快被暖化了,抱着小小的杨不惑哭的更凶了,杨不惑拍着杨婳的背哄她。 “姑姑乖,别哭了,今天是姑姑大喜的日子,哭花了脸可不行哦,新娘子就得漂漂亮亮的。” “姑姑,你成了亲,是不是我就有弟弟妹妹了?” “姑姑,姑姑长得这样好看,日后若生下小妹妹,一定会是和姑姑一样,成为江南第一美人,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想娶我妹妹,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若是弟弟?若是弟弟的话,我便将我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弟弟娶媳妇儿!” 可惜,后来杨婳生了个儿子,杨不惑赚了很多很多钱,兄弟俩却是连面都没见过。 苏远之没见过杨不惑,可因着杨婳对杨不惑的喜爱,苏远之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位表兄还是有几分情感的,尤其是当他从吴先来的口中的得知杨不惑命不久矣的时候,苏远之心头一震,竟有片刻慌了神。 苏远之沉默片刻,抬头朝吴先来问道:“你方才说,是表哥让你来找我?” 吴先来点头:“是,是的,少东家说,知道您贵人事忙,只是他如今、如今命不久矣,希望在临死前,能与你兄弟相认。” 苏远之抿唇,道:“那我外公呢?” “这……”吴先来一怔,脸上出现片刻的尴尬,苏远之看见了,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几分暗淡。 第173章 表少奶奶 苏远之低沉的嗓音道:“他不想见我,是吗?” “不,不是的,”吴先来连忙道,“东家、东家是想您的啊,表少爷,您是大小姐唯一的骨血,是东家的亲外孙,东家怎么会不想您呢?” 苏远之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道:“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是照样不准你们来南京城吗?我是他外孙,可他也是真的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见我的,不是吗?” 吴先来一怔,被苏远之说穿了事实,他一时也哑口无言。 苏远之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吴先来道:“老先生日夜兼程的赶来南京城,一路辛苦,今日就在这里歇下吧,温贤,带老先生去东厢房。” 苏远之说完,起身就要上楼,吴先来一脸急切道:“表少爷,表少爷……” 吴先来想劝苏远之,苏远之却没有停步,直接上了二楼,温贤起身走到吴先来面前道:“老先生,您请跟我来。” 吴先来看着苏远之消失在楼道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眨了眨泛红的双眼,对温贤道:”就不麻烦表……表少奶奶了,既然表少爷不肯随我去南京城,我便先回去了,家里那边离不得人。” 温贤拦下要走的吴先来,笑了笑道:“老先生,您今日若是走了,这南京城不是白跑一趟了吗?何况远之不是也没完全拒绝吗?” 吴先来一愣,看着温贤道:“表少奶奶的意思是?” 温贤压低声音道:“远之没有一口回绝,这件事就还有转机,老先生若是信我,不如就在此多留一日如何?” 吴先来诧异的目光看着温贤,温贤无奈道:“您别看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远之那人最重情谊,若表哥……真的情况不太好,远之绝不会如此绝情的,只是这么多年,他可能需要点心里准备。” 吴先来恍然:“是,是,表少奶奶说的是,那、那我就叨扰了。” 温贤笑了笑:“我送您去厢房。” 说着还主动替吴先来提行李箱,吴先来忙要把箱子拿回来。 “表少奶奶使不得,我自己来就好。” 温贤自然不让,朝吴先来道:“来者是客,何况您还是长辈,怎么能让您自己提行李呢?我来就好。” 吴先来看着温贤落落大方,丝毫不显矫情娇柔的举动,很难想象他一个男子,究竟为什么会同意嫁给苏远之呢?虽说男子与男子之事,吴先来也见过不少,毕竟活着这般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想着莫不是这位少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吴先来便道:“冒昧问表少奶奶一句,您和我家表少爷……是何时成的婚?” 温贤道:“我们结婚已经两个月了。” 吴先来道:“那您二位是……媒妁之言?” “是,”温贤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两家老太爷在世时订下的婚事呢。” “什么?”吴先来一脸荒唐,定娃娃亲的他也见过不少,可从来没听过两个男娃娃定亲的啊,“那……那苏大帅也愿意?您父母也愿意?” “愿意的,”温贤道,“就是苏大帅同意的这门亲事,老先生,实不相瞒,刚开始我和远之都是不愿意的,可苏大帅重孝道,说是苏老太爷身前的遗愿,怎么也得替老爷子完成才行,您也知道苏大帅在南京城的地位,我爸一个小小财务科长,若是能结这样的亲家,那可是祖上积德来的大好事!于是双方父母一拍即合,就把这婚事给办了,好在婚后我与远之一见如故,相知相惜,如今这也算是一段千古奇缘的佳话了。” 温贤几句话,却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吴先来不是傻子,当即听出这番话里的意思,心道:这傻小子,还佳话呢?这分明就是让自己父母给卖了!世态炎凉,这世道什么样的父母子女都有,像这种为了荣华权势,连自己亲儿子都能牺牲的父母,这世上怕是也不少吧? “老先生,到了,就是这间房,您先休息,回头午饭做好了,我来叫您。” 看着朝自己笑的一脸和善的温贤,吴先来忽然觉得这位“表少奶奶”看起来,好像还挺顺眼的,至少长得是真不错,那双大眼睛笑起来尤其讨喜,虽然还是觉得有点膈应,但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 “那就多谢表少奶奶了。” “您客气了。” 温贤放下行礼,也不在这儿碍眼了,好歹给人家点时间消化消化。 * 温贤刚离开厢房,就遇见大包小包往家里拎的红果,刘力和他是一起的,也在帮他提东西。 “红果,刘哥,你们回来啦!” “少爷!” 红果一看到温贤,高兴坏了,他本来帮着刘力一块抬什么东西,突然这么一撒手,害的刘力差点儿闪了腰,红果却是不管的,高高兴兴蹦到温贤面前,仰头笑的像朵向日葵。 “少爷,这几日我可想您了,要不是你三申五令不让我早点回来,我前天就回来了!” “是吗?”温贤看了看他红扑扑的脸蛋,戏谑道,“哎呀,看来是挺想我的,瞧这小脸,都想胖了一圈呢!” 红果顿时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才没有呢,我这是……这是搬东西搬的,一使劲儿脸就红了,看着就显胖了点。” 温贤心里直乐呵,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道:“是吗?快给我瞧瞧,你这回去过个年,怎么回来就跟搬家似的,拿这么多东西啊?” 红果拉着温贤的手过去查看。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妈他们非让我带来,您对我那么好,过年还给我弟弟妹妹压岁钱,我妈爸都特别感激您,他们也没啥好东西回报您,就地窖里还匿着些瓜果蔬菜的,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这个是南瓜,那个是白菜,还有那个,我刚搬得那个,那是个冬瓜,少爷您肯定没见过那么大的冬瓜吧?我给您说,那冬瓜大的哟,跟澡盆子差不多,特别特别重!没两个人根本搬不动!” 刘力扯了扯嘴角:“你也知道搬不动?那你刚才突然撒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下场呢?” 红果看刘力揉胳膊,一拍脑门恍然道:“哎呀,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 刘力扯了扯嘴角:“还行,胳膊应该还没废。” 温贤憋着笑:“行了行了,我跟你们一起把东西拿去后院,刘哥你休息一会儿,红果,跟我搬冬瓜。” “不用的,二爷,我没事,”刘力忙拦下温贤道,“您休息,我和红果来搬就行。” 温贤挥开刘力的胳膊,边撸袖子边道:“哪儿那么矫情,闪开!” 三人一起将东西搬去厨房后院,红果一眼看见院子里圈的两只鸡,双眼发光地冲过去:“芦花鸡!少爷,这是咱们的午餐吗?还一公一母,正好,那母鸡一会儿我用红枣枸杞炖了,公鸡您看是要吃白斩鸡还是红烧?” 红烧也好,白切也可以,炖母鸡更是美味,温贤遗憾地咂咂嘴:“不行,不能吃。” 红果一愣:“为什么啊?” 温贤叹气:“因为我答应了我干女儿,不可以吃掉它们。” “干女儿?”红果震惊,“少爷,我这才离开几日,您……您哪儿来的干女儿啊?” “这个回头再跟你说,”温贤将最后一个南瓜往墙角一放,拍拍手道,“行了,午饭多做几个菜,想吃鸡再去买一只回来就是了,家里来了客人,小心伺候,我回房了。” 这么大动静,苏远之都没出来看看,温贤不放心,想回房看看他。 红果不知道,一听温贤说家里来客人,惊讶道:“来客人了?是谁啊?” “庐州来的长辈,”温贤又添了一句,“今日的菜别做太辣,我记得那边不吃辣,尽量清淡些吧。” 红果点头:“行,我知道了,少爷。” “嗯。” 温贤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去厨房洗了个手,这才踱步晃晃悠悠往前厅去了。 温贤一走,红果一脸不解道:“庐州来的?我记得温家没有亲戚是庐州的啊?况且少爷他……不是应该没亲戚吗?” 刘力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二爷,是我家少爷,少爷的母亲是庐州人。” 红果恍然:“哦,原来是爷的亲戚啊!” 刘力一怔:“怎么叫爷了?” 红果瞪他:“那不然呢?我总不能叫姑爷吧!” 刘力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以前不是都喊得苏大少么?” 红果抿了下唇:“那样……不好,以后就叫爷了。” 红果以前不喜欢苏远之,不愿承认他,自然叫的疏远,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红果已然明白一个道理,温贤和苏远之,这两个人是打定主意要过一辈子了,而他也不想离开少爷身边,那就得承认苏远之,敬重苏远之,就从改称呼开始,从此他有两位爷,一个温贤,一个苏远之。 红果抬头看到那两只鸡,越看越馋,嘀咕道:“不行,中午必须得吃鸡!” 刘力无奈道:“要不……我现在去买?” 红果转头给了刘力一抹灿烂的笑容:“行,那辛苦你了!” 刘力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出去给红果买鸡去了。 第174章 杨家 温贤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苏远之坐在书桌前看经书。 啧啧,看来是心神不宁啊! 温贤之前不知道,以为苏远之这人天生性情寡淡,连着喜欢的书也是经书这一类,但其实这人根本就不是,苏远之之所以看经书,也不是因为他多喜欢,他只有在心不静的时候,才会刻意去看这一类的书,意图让自己静下来。 可惜,效果貌似不怎么样,或者说,以前其实是有效的,自从认识了温贤,经书的作用就不怎么样了。 温贤喟叹,一步步上前,伸手将苏远之手里的经书抽走,苏远之抬头看他,他将经书随手扔到一旁,道:“别看了,这书有我好看吗?看它不如看我。” 苏远之当真仰头,仔仔细细看着温贤,眼睛眨也不眨。 温贤本来就是故意逗他呢,想让他开心,结果真被人这么看着,他自己先受不了了,干咳一声,伸手挡在苏远之眼睛前道:“你别……不是,你还真看我啊?别这么看着我,怪难为情的。” 苏远之伸手拉过温贤的手,紧紧攥在手里,身子往后一靠,缓缓闭上了眼,问了一句:“人呢?” 温贤看他眉心都是蹙的,半个身子探过去,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去揉苏远之眉心的褶皱。 “在厢房住下了,我跟他说,明日给他答复,老人家着急回去,估计杨家那边如今不大太平。” 苏远之抿唇,没出声,温贤便继续道:“老人家还问了我跟你的事情,我就顺便坑了你爸一把。” 苏远之睁开眼,眼神比刚才稍稍多了几分生气:“你跟他说什么了?” 温贤眨眨眼,轻笑道:“照实说呗,大帅孝顺,即使让自己儿子娶个男人,也要完成老太爷的遗愿,这不是事实吗?” 苏远之难得露出些许笑意来,点点头道:“嗯,是事实。” 很好,还能笑出来就行。 温贤将替苏远之揉眉心的手收回来,手心朝下撑着桌面,自己往上一坐,垂眸与苏远之面对面道:“远之,我觉得你跟你外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有的话,都是一家人,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苏远之微顿,摇了摇头道:“没有误会,外公当年说过,我母亲今日踏出杨家大门,从今往后与杨家再无半点关系,二十年来,外公也从未联系过我们,想来是真的跟我们彻底划清了界限。” 温贤想了想:“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没准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未必,而且你表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做弟弟的,应该回去看看。” 苏远之道:“我已经给方叔打了电话,劳他明日跑一趟庐州。” 温贤问道:“那你呢?要不要去看看?” 苏远之再度陷入沉默,似乎也在挣扎这个问题。 温贤便道:“去吧,去看看你表哥,看看你外公,你表哥身体有恙,外公年纪也大了,我怕你再不去,日后……日后会后悔的。” 苏远之知道温贤话里的意思,又犹豫了片刻,苏远之抬头看向温贤道:“那你呢?你陪我一起吗?” 温贤一愣:“我?我怕我去了……你外公万一接受不了我怎么办啊?要不你先去,等下回我再陪你去?” 苏远之握着温贤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我想让他见见你。” 温贤顿时明白苏远之的意思,在苏远之心中,杨开水是他的外公,他的长辈,他的亲人,而温贤是他的伴侣,所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苏远之这是想带他回去见长辈呢。 温贤心里当然是高兴的,苏远之这恨不得全世界知道他们俩关系的架势,温贤简直爱死了,可他还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想了想道:“还是……下次吧?下次我一定陪你一起回去,好吗?” 苏远之有点不是很好。 温贤拉起他的手晃了晃道:“好不好嘛?下次在陪你去,我保证!” 苏远之半晌,说出心头顾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南京城。” 是啊,如今他们可算是腹背受敌,苏家、温家都虎视眈眈盯着静园,尤其是苏家,苏耀强从来没有接受过温贤,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让苏远之娶温贤,但绝不是为了让儿子百年好合。 苏远之是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南京城,他们就会伤害温贤。 温贤轻笑一声:“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大不了这些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缩在静园里等你回来,行了吗?” 苏远之摇头:“不行,你这么爱热闹的人,把你困在这里,我会心疼。” 温贤心头一柔:“没关系,到时候没准我因为太想你,害了相思病,想出去都去不了了。” 苏远之无奈道:“胡说八道。” 温贤笑道:“我胡说八道?你还不是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喜欢的要命。” 苏远之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干咳一声道:“我没有。” 温贤盯着他看了片刻,嘻嘻笑道:“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呗。” 自家男人太闷骚、太傲娇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宠着呗!温贤心道,爷就爱宠着,怎么着吧! * 第二日,方藜一早就提着行李箱过来了,温贤昨晚亲自替苏远之收拾好了行李,刘力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庐州貌似跟南京城的温度差不多,都是湿冷,你自己多注意保暖,护好关节,知道么?” 温贤伸手替苏远之理了理领口的位置,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方藜是觉得没眼看,仰头望天感叹自己活得还不如这些小年轻人,心里实在憋屈的的很。 吴先来……大约是怕画面太刺激了,自己心脏受不住,干脆偏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苏远之见温贤反反复复给自己整理领口,许久不得不提醒道:“温贤。” “什么?是还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吗?” “不是。”苏远之拉住要离开帮他找东西的温贤,低声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在温贤耳边道,“你再摸下去,我领子上的狐狸毛就快让你拔光了。” 温贤跟摸了烫手山芋似的,猛地收回手,抬眸瞪了一眼苏远之:我这还不是因为太舍不得你吗?人家新婚燕尔不都是难分难舍的模样么?到你这怎么就成我拔你毛了——不对,拔你领口的毛了? 苏远之看着温贤眼里的不舍和委屈,他自己又何尝舍得?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苏远之拉过温贤,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等我回来。” “……好。” 得亏吴先来没看见,方藜倒是酸了,催促道:“还走不走了?火车可不等人啊。” 苏远之捏了捏温贤的手,转身上了车。 * 南京城到庐州并不算太远,那个时候的火车每小时差不多也能跑三、四十公里的路,苏远之早上十点上的火车,晚上快六点到了杨家。 吴先来也没想到自己能把人带回来,他们坐黄包车到了杨府,苏远之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庐州,看着面前的马头墙、小青瓦,与南京多是中西结合的别墅大院不同,庐州多还是老房子,徽派的房子,融石雕、木雕、砖雕为一体,雕镂精湛,格外注重富丽堂皇,却又不失山川风景之灵气,二者完全不同的风格结合到一起,倒是意外地相得益彰。 苏远之仰头看着面前的深宅大院,在最底层的台阶驻足,不再上前,吴先来见他走的好好的,忽然站着不动了,冬日天黑的早,不到六点,天色已经黢黑,吴先来回头唤他:“表少爷,这都到家门口了,您怎么突然不走了?” 苏远之抿唇,立在原地不动如山,吴先来又换了一声:“表少爷?” 方藜看了看苏远之,又看向吴先来,笑了笑道:“老先生您要不先进去跟您东家说一声?我们这冒冒失失就上门,总还是有些不妥。” 方藜这么一说,吴先来就明白了,原来苏远之这是怕他外公不想让他进门?吴先来就道:“表少爷,您放心,东家不会不让您进门的,你听我的,外头冷,咱们先进去,我立马带您去见东家,东家见着您,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苏远之微顿,抬头朝吴先来说了一句:“有劳。” 吴先来见苏远之这样,是打定主意不肯随自己进去了,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道:“那委屈表少爷和方大夫,我先进去跟东家说一声,马上回来接您二位。” 方藜微笑点头,苏远之眯眼再次看向那屋檐下的牌匾,“杨府”二字,苏远之看着,咫尺还是天涯,就全在杨老爷子一念之间。 方藜看着苏远之如松的脊背,淡笑道:“难得见你如此紧张——不对,是除了温贤的事,难得有什么事能让你如此紧张。” 苏远之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道:“他未必肯见我。” 方藜道:“我倒觉得未必,都说隔代亲,何况亲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顶多就是有些误会罢了,我相信老爷子对你还是十分想念的。” 苏远之思忖片刻道:“我其实有给外公写过信,我写了三年,外公从未给过我回信,后来我出了国,寄不了了,从此也彻底断了联系。” 这点方藜还真不知道,诧异道:“写信?什么时候?” 苏远之道:“十岁那年算起。” 方藜恍然,是了,苏远之十三岁出国,十岁开始,差不多是有三年,难道这老爷子当真如此绝情,亲外孙的信,看都不愿看? 方藜正揣测,杨府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吴先来身后带着几个家丁,快步从门内出来。 “快,你们帮着表少爷和方大夫将行李箱送去厢房。”吴先来说着,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走到苏远之面前道:“表少爷,快进去吧,东家和太太,都等着您呢。” 苏远之面色如常,实则心里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一步步迈上台阶的步伐,显得格外郑重。 吴先来在前头领路,三人一起穿过曲径回廊,经过亭台楼榭,来到了正厅。 正厅的院子里一株腊梅暗夜飘香,房门是开的,厚厚的帘子也被掀开了,灯光从门缝里射出一道斜斜的影子,影子下,以为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一个老妈子缠着,廊下来来回回踱步。 苏远之一进院门,老太太的目光便直直看了过来,大约眼神本就不太好,再加上夜里灯光暗的缘故,老太太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朝这边问道:“是……是远之吗?是不是远之来了?” 苏远之眼神好,早看见人了,心里大约知道是谁,却没敢直接叫出口,薄薄的唇线抿的僵直。 吴先来连忙道:“快,表少爷,快去见过你外婆。” 吴先来一口道出那人的身份,苏远之当即不再隐忍,脚下加快步伐,朝老太太大步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老太太面前,苏远之垂眸看着满脸慈爱的老太太,低声唤道:“外婆。” 杨老太太听到这声外婆,蓄在眼眶里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跟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不间断的往下落,杨老太太颤抖着双手抱上苏远之的双臂,哽咽道:“好孩子,外婆可算是见着你了,呜呜。” 苏远之连忙弯了双臂扶她,老太太的身高只到他胸口,这会儿枯瘦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瞬间驱走了苏远之胸膛被吹了一路的冷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杨老太太呜呜咽咽哭的止不住,苏远之向来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人,可跟着温贤在一起这么久,多少从温贤身上学了点人情味,当即低声哄着怀里的老太太道:“外婆,别哭了,哭久了眼睛该受不住。” 杨老太太一听,擦擦眼泪直起身道:“是,不哭了不哭了,外婆不哭了,外婆还得好好看看我的乖乖外孙呢。” 杨老太太枯糙的手轻轻抚摸着苏远之的脸颊,眼里除了慈爱还有几分伤感:“我们远之长得就是好看,像极了你外公跟你母亲……” 杨老太太说着,微微一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道:“好孩子,别在外面站着了,外面多冷啊,快,快跟外婆到屋里去,你外公还在等着你呢。” 杨老太太说罢,紧紧拉着苏远之的手腕,将人带进了屋。 厅里暖气是足,足足点了四个火炉,杨开水今年虽然快七十了,满头银发竖了背头,一双剑眉下的凤眼,因为年岁的缘故,眼皮稍稍有些松弛,眼神却锐利灵活,老爷子脸上的皮肤还好,只有两边脸颊的法令纹有些深。 关键是这张脸,俨然是一幅苏远之老年后的模样,虽说不是十成十,但六七分是有的,苏远之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杨婳长得像外公。 杨开水此刻就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手边摆着一杯茶水,屋子里没有别人伺候,只有他一个人端坐着,与杨老太太不同,杨开水见到苏远之的那一刻,表情并没有很激动,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老爷子仰头看到他进来,甚至没有给笑脸。 苏远之心下一沉,抿了抿唇出声叫了一声:“外公。” 杨开水看着他,片刻“嗯”了一声,端起茶杯道:“既然回来了,就住下吧,晚饭吃了吗?” 苏远之道:“吃过了。” 杨开水点点头:“既然这样,时候不早了,老吴,先带表少爷下去休息吧。” 吴先来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杨开水,见爷孙俩之间这冷漠的气场,吴先来有些着急,想开口,苏远之却先了一步。 “外公,我这次来,带了一位南京城的名医,今日时间还早,我想先带他去看一下表哥。” 方藜从苏远之身后迈出一步,朝杨开水颔首道:“杨老您好,在下方藜,是南京城的一位大夫。” “方?”杨开水对这个姓似乎很熟,“京兆方家?” 方藜一怔,片刻轻笑道:“我确实出生于方家,不过如今早已自立门户,与京兆方家并没有太大关系。” 杨开水对他们的家族史不感兴趣,杨不惑重病,他也曾重金请过祖上曾多次在宫中做太医的京兆方家来给杨不惑看病,可惜并无效果。 这会儿再听方藜说自己早已自立门户,想着方家医术最高的他都请来看过了,都没能治好杨不惑,方藜又怎会有办法呢?只是看着苏远之,杨开水终究没说什么,只转头对吴先来道:“既然这样,老吴,你带着表少爷和方大夫去不惑那儿走一趟吧。” 杨老太太道:“我随你们一起去。” 说着,老太太转头看了一眼杨开水,杨开水低头端起茶杯喝水,并不与她对视,杨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拉着苏远之的手臂不放,跟着他们一道往杨不惑的院子去了。 杨开水冷不丁灌了一口冷茶,都没敢当着面表现出来,等人走了,连忙吐出来,伸脖子去看苏远之他们离去的身影,杨开水趁着四下无人,低声嘀咕道:”不错,一看就是我们杨家人,俊俏。” 可再想起杨不惑,杨开水眉眼一沉,却是满脸的心疼不已。 * 杨老太太拉着苏远之的手,老太太柔声宽慰道:“远之,你别跟你外公计较,他其实心里头是有你的,他就是拉不下那张老脸,这些年,他一直惦记你,尤其……尤其婳儿出事后,他担心你,好长一段时间担心的都睡不好,那段时间人瘦了一大圈。” “你外公这人就是死要面子,这些年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你母亲……也倔,父女俩都倔,谁也不肯先低头,如今阴阳相隔,就算想见都见不着了……”杨老太太说道后来都哽咽了,知道自己失控了,老太太忙止住话题。”不说这些,咱们先不说这些了,一会儿你表哥见了你,肯定会特别高兴的,你不知道,你表哥时常念叨着你,早早就想见你一面。” 苏远之道:“表哥还好吗?” 杨老太太眼一红,这次却不是喜极而泣,而是真的伤心,老太太哽咽道:“不好,请了好些大夫来看过,都说没法子,年前还咯血,人差点就……我就不明白了,这老天爷怎么就不收了我呢?让我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惑若是出了事,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杨老太太说着,人都要瘫了,她这辈子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女都去世了,她跟着死去活来俩会,如今唯一的孙子也出了事,估计杨不惑要是出了事,杨老太太真就未必坚持得下去了。 苏远之只能用力扶着她的手臂,支撑着她,老太太低声抽泣,这次苏远之没再出言安慰,因为他知道,这回他安慰也没用,除非杨不惑能从病床上安然无恙的好起来。 就这么走了大约五分钟,苏远之远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明显就是长年累月留下的,竟然是药店里的药味还要浓。 杨老太太此时道:“远之,你表哥的院子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好。” 老太太伤心道:“可不惑这孩子孝顺,我都没想到,这次他居然找了老吴去南京城找你,我们都以为老吴回家了,直到方才老吴进来告诉我们你来了,我们才知晓这件事,这孩子真是,真是……” 老太太说着,声音都哑了,苏远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老太太是小脚走得慢,苏远之亦步亦趋第跟着,深怕老太太摔着。 几人一起进去飘药香的院子,一进去,苏远之就听见屋里传来的咳嗽声,杨老太太也听见了,捏着帕子捂着胸口,揪心。 院子里下人轮流全天伺候着,见到老太太来,门口丫鬟忙迎上来道:“老太太。” 杨老太太问道:“少东家怎么样了?” 丫鬟道:“今儿还好,刚还吃了小半碗粥呢,就是晚上这会儿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到现在也没能睡着。” 杨老太太心都碎了:“晚上就没,这会儿才喝了小半碗粥?这……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苏远之扶着老太太道:“外婆,咱们先进去让方大夫给表哥看看吧。” 杨老太太顾不得伤心,忙道:“是是是,那咱们快进去吧,方大夫,劳烦您了。” 方藜道:“应该的。” 第175章 杨不惑的病 苏远之掀开帘子进屋,屋里的暖气比之前还重,刚进去拿一下,苏远之直被熏的眼睛泛花,然后就听见一道细弱、斯文的声音唤道:“远之?” 苏远之定眼一看,雕花的八步床上,半坐着一个枯瘦苍白的男子,男子的眉很淡,一双细长的眼流水一般细腻,瞳孔也比常人要淡一些,眼珠偏褐色那种,鼻梁挺拔小巧,唇色也是淡到几乎与肤色相近,不知是不是抬手的缘故,下巴有些尖,但并不是显得刻薄,杨不惑的身形样貌,倒像是宣纸上用毛笔勾画出的水墨丹青。 如今的人早已剪去了长发,即便是杨开水那般年纪的老人,头发的长度也绝不过肩,但杨不惑却有一头及腰的青丝长发,那头发应该是有悉心照顾,看起来色泽十分漂亮,杨不惑坐在那儿转头朝门口这边看,看到苏远之,杨不惑苍白的脸也露出几分喜色。 “远之,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血缘亲情当真妙不可言,苏远之第一眼看到杨不惑,就对杨不惑生出几分好感,听见杨不惑叫他,苏远之张口唤了一声:“兄长。” 杨不惑听到这声“兄长”,更是喜上眉梢,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儿看着倒的确像是比刚才多了几分精气神。 “弟弟,来,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苏远之走到杨不惑床前,杨不惑没凑太近,只靠在那儿仰头看他,忍不住道:“远之,你跟姑姑长得可真相啊,我家弟弟长得果真是俊俏的,咳咳……” 说了没几句,杨不惑又开始咳嗽起来,杨老太太一脸忧心道:“不舒服就少说点,远之人都住下了,有话你们兄弟俩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奶奶,”杨不惑道,“我这是见到弟弟,太高心了,我没事的。” 有没有事,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说不过是骗人骗己罢了,杨不惑知道,杨老太太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谁都不愿拆穿,谁都希望是真的没事,因此杨老太太也不愿拆穿,只能红着眼点点头。 苏远之道:“我这次过来,带了一位大夫,是南京城的名医,兄长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方大夫给你把把脉?” 杨不惑看着苏远之,想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怕是命不久矣,可这样的话,先不说苏远之在这,就算苏远之不在,有老太太,杨不惑绝不敢说出这种话了,何况也是苏远之的一片心意,当即点点头道:“好啊,当然可以,远之有心了,方大夫幸苦了,这么冷的天,又是大过年了,还劳您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给我看病。” 方藜道:“少东家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少爷这病,却是不好治。” 苏远之听出方藜话里的意思的,当即道:“方叔,你知道兄长生的是什么病?” 方藜这脉还没把呢,这就已经知道了,他朝苏远之点点头,转而看着杨不惑道:”少东家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病吧?” 杨不惑轻轻点了点头,方藜微顿,抬头忽然道:“谁让把门窗关这么严实的?不能关,得开着才行。” 杨老太太道:“天气太冷,不惑又容易感染风寒,这才让人都关着也暖和些,怎么,方大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藜看了苏远之一眼,才对杨老太太道:“容易风寒是因为他这病,就算门窗封严实了,他该生病还是生病,先开一扇窗户吧,通通风,不论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都好。” 杨不惑微怔,抬头对身边的下人道:“元桐,去吧,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闷。” “可是少爷,”元桐忧虑道,“一会儿您吸了凉气,又该咳嗽了。” 杨不惑道:“去开吧,大夫的话不会错的。” 元桐还想说什么,苏远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元桐被吓得一缩脖子,连忙转头开窗户去了。 杨不惑抬头这才看向苏远之道:“我得的其实是肺痨。” 苏远之当即怔在原地,他从小跟着方藜学过点医术,自然知道肺痨是什么病,难怪,这么大的屋子里面却没人伺候,元桐站在床边离着远远一段距离,老太太听到他咳嗽想上前,杨不惑明显身子往里偏了偏,是因为肺痨传染,杨不惑不想传染给其他人。 二十六的年岁,不小了,那个时候早该成家立业了,更何况杨不惑身体抱恙,若能早早结婚留下一儿半子也是好的,可他有肺痨,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冒这个险,嫁给他?杨不惑自己更不想害人。 苏远之不愿相信这病治不了,可他毕竟只学了皮毛,转头去看方藜,方藜朝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没得治。 那个时代,肺痨是治不好的,年前咯血,杨不惑也预感到自己可能真的快不行了,便偷偷求了吴先来帮他去南京城找苏远之,杨不惑怕别人请不动,吴先来是老管家,是从小看着他父亲和姑姑长大的,这样的分量去请苏远之,兴许苏远之愿意回来。 幸好,苏远之来了,而且开口叫了他一声“兄长”,杨不惑知道,苏远之心里必然是不恨爷爷奶奶的,如此他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知道了病情,也知道了不好治,杨不惑身子虚,苏远之也不打扰他,就带着人从杨不惑屋里出来了。 一出门,老太太眼泪就流出来了,她是不该还抱着希望的,请了那么多大夫都说治不好,可一听苏远之带了大夫过来,她还想着是不是能有奇迹,这下奇迹没了,老太太哀伤不止,不敢当着孙子面哭,只能抱着外孙哭的悲伤不止。 杨开水大约是看老伴去了许久未回,不放心过来看看,就看见老老太太扑在苏远之怀里痛哭不止,知道她是忍了很久的,没敢当着自己面哭,怕自己担心,又不敢当着杨不惑面哭,怕孙子自责,好容易见到苏远之了,苏远之就成了那最后一片天。 杨开水怔怔望着自己的外孙,心下一直犹豫的事,终于下了决定。 下人领着苏远之和方藜去厢房,方藜知道苏远之有话问他,两人一起进了方藜的房间说话。 “当真不能治愈?” 方藜抿唇片刻,道:“不止,还传染,《华氏中藏经》中,肺痨又称为传尸,钟此病死之气,染而为疾,故曰传尸也,这病目前治不了,你兄长是年轻,挺了这些年,若年长体弱些,恐怕……” 方藜话没说完,苏远之也明白他的意思,恐怕人早就没了。 苏远之抿唇,低声道:“他还有多少时日?” 方藜道:“不好说,如今我只能尽量替他延长寿命,一会儿我去开服药先吃了看看吧。” 苏远之点头:“劳烦方叔了。” 方藜摆手:“说什么话呢?你跟我还需要说这个吗?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若……若是在心情郁闷,就想想你那小娇妻。” 苏远之的悲伤瞬间破功,无奈看着方藜道:“方叔,你可别让他听见,他不喜欢。” “不喜欢小娇妻这称呼?”方藜忍笑道,“那你喜不喜欢?” 苏远之轻咳一声,喜不喜欢,答案不言而喻。 方藜见他神色缓和,心下松了口气,他也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说这么不正经的话,实在是苏远之从刚才开始脸色着实不太好,方藜怕他情绪波动太大,万一犯病可就糟了,果然,提温贤是有效的,他当初想的没错,温贤就是苏远之的药引。 “行了,我回去琢磨一下这药方该怎么写,你早点歇息,可别熬坏了身子,你那小娇妻还等着你回家团聚呢。” 苏远之无奈点头,方藜站起身,开门回了自己屋。 苏远之独自坐在那儿,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间,心中不禁想,温贤现在在做什么呢?没了自己,他今晚怕是又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 杨老太太睡下了,杨开水在书房里叫来了吴先来,吴先来知道老东家这是要秋后算账了,老老实实坐在那儿,瞧着杨开水的脸色。 片刻后,吴先来笑了笑道:“表少爷生的俊啊,看到他的时候,我一下子回想起东家您年轻的时候,爷孙俩像极了十成。” 杨开水轻哼一声:“像什么?小小年纪,满脸矜贵傲气,我那会儿风里来雨里去,可比他粗糙。” 吴先来一听就想笑,这到底是夸啊还是贬啊?不过看来自己偷偷跑去找人这事,是不会受责罚了,吴先来便道:“年代不同了,如今世道比我们那会儿太平,是孩子们的福气。” “太平什么?粉饰太平还差不多,”杨开水是个商人,但并不代表他完全不关心国事,尤其还有个不想认的女婿是个将军,女婿他不管,外孙他还是在意的,“总算他还有点脑子,没跟那混账东西一个样,天天端着枪杆子吓唬人。” 吴先来思忖片刻,朝杨开水道:“东家,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什么事?” “是关于表少爷的,”吴先来道,“我这回去南京城,才发现表少爷已经搬离了苏公馆,他自己搬去了静园,好像还和苏耀强闹得不太愉快。” 杨开水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个不愉快?” 吴先来道:“我听说苏耀强带着他那妾室和一儿一女上京参加什么喜宴,唯独留下表少爷,而且表少爷还搬出府自立门户,大过年都没回去,怕是这次闹得不轻。” 杨开水很明显,心情一瞬间大好,只恨不得仰天大笑两声,可随后又怒了起来,一拍桌咬牙道:“这个苏耀强,他什么东西?远之哪儿不好了?他有什么不满足?大过年让远之一个人过?我呸!什么玩意儿!” 很好,这就开始护短上了,吴先来心中窃笑,可一想起苏远之貌似也不是一个人过的年,心里又开始发愁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没把苏远之娶了个男人的事告诉杨开水,实在是他也不敢开口,这要是让杨开水知道了,兴许这人倔脾气上来,转头又把苏远之轰出门去。 吴先来心里惆怅,忍不住长叹一声,杨开水看他:“你也觉得苏耀强不识好歹是不是?” 吴先来闭眼点头:“是,他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杨开水一摆手:“不提他,提他就来气,明日……你去问问,问问他都爱吃什么,让厨房做。” 这个他是谁,杨开水自不用说,吴先来心知肚明。 聊完了闲话,杨开水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吴先来一脸严肃道:“你说,远之对做生意……感不感兴趣?” 吴先来一怔,看着杨开水道:“东家,您的意思是……” 杨开水脸上闪过一抹悲痛道:“不惑这孩子,生了病也不肯说,见瞒不住了才敢告诉我,我常常想,痨病不宜过劳,若我能早些知道他病了,得知远之回国就去找远之亲自和他谈谈这事,那局面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吴先来眼一红:“东家……” “怪我,”杨开水也红了眼眶道,“你们说的对,是我太倔,都是我的错,老天爷……真不是个东西,你就是要报复,报复我就是了,为何要如此对不惑,他才……才二十六啊……” 吴先来想劝劝杨开水,千万别这么想,可想着杨开水早年丧子,中年丧女,如今唯一的孙子又生了这样的病,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想跟着骂老天爷瞎眼,难不成这老天爷也是势利眼,知道人善被人欺吗? 杨开水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伤心难过解决不了问题,人有时候就是得打落牙混血吞,还得装没事人死扛着脸皮。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杨开水的外孙,苏耀强是个靠不住的,我不能等我死后在地府里看着他被人欺负,到那时我恐怕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钱是个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拖磨,这么多年我也没给过他什么,他若愿意,杨家以后爱姓什么,都随他吧。” “东家!”吴先来一惊,杨开水这意思,是要把杨家家业都给苏远之了?虽然他也猜到了,可他原以为杨开水会让苏远之改姓的。 杨开水呵笑一声:“怎么,怕我这杨宅改了苏宅,你这老家伙没地方去?那孩子我虽然今天头一次见,但看得出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不像他父亲狼心狗肺!” 吴先来失笑:“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见得比您长久,我就是……就是觉着,您不妨试试?若您把实情告诉表少爷,表少爷未必不肯改姓。” “老吴!”杨开水低呵,竟一时冷了脸,对吴先来厉声道,“这话以后不准再提,尤其不准当着远之的面说,明白了吗?” 吴先来脸色一僵:“我知道了,东家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杨开水这才收了怒意,喟叹一声道:“老吴,不管那人再混账,他也是远之的父亲,如今他已经没了娘,我不能再让他不认爹,毕竟我已经老了,护不住他,只希望苏耀强那混账日后能念着那么点血缘亲情,稍稍尽一点为人父的职责就行。” 吴先来无言点点头,杨开水豁然一笑道:“怎么觉着年纪越大,心越软了?老吴,我以前可不是这么心慈手软的人吧?” 吴先来笑了笑:“的确不是。” 杨开水道:“是,是不该太心软,老吴,你去帮我做件事吧。” 吴先来道:“东家您说。” 杨开水轻哼一声:“那些狼子野心的东西,一个个不是巴望着不惑出事,好让他们瓜分我的财产么?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外孙回来了,我杨开水还没绝后呢,谁来继承家业这事,轮不上他们操心!” 吴先来道:“东家,这话放出去,表少爷后面的日子恐怕不会清净啊。” “不清净就不清净吧,”杨开水道,“总会有那一日的,趁我还能镇得住,让他先适应适应也好。” 吴先来心道:东家还是一样啊,自家人都坑。 “行,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保准明日天一亮,表少爷回来的消息,整个杨家大院都知晓!” “很好,去吧。” * 苏远之走了,没人叫温贤起床吃早饭,温贤昨晚就叮嘱红果别叫他,结果红果早饭吃到一半就看到温贤蔫儿蔫儿的从楼上下来了。 “少爷,”红果忙咽下嘴里的粥,捧着碗上前,“这才八点您怎么就起来了?” 温贤轻叹一声:“睡不着,原来一个人睡觉好寂寞啊。” 红果小脸一红:“少爷,您……您悠着点。” “我怎么了?”温贤一点儿没觉得自己那话过于放浪,他就是想表达一下内心的寂寞而已,闻着红果碗里的香味,凑上去问:“你吃什么呢?” 红果道:“红薯粥,您吃吗?” 温贤点头:“来一碗吧。” “好,少爷您等等。” 红果放下碗,去后厨给温贤盛红薯粥,刘力正吃第三碗呢,红果忙把人拦下。 “住手!”红果扑上去挤开刘力,“少爷起了,他要吃粥,这碗是少爷的。” 刘力摸了摸肚皮:“可我还没吃饱。” 红果从旁边抓了把花生给他:“你吃这个吧。” 刘力叹了口气,红果把粥盛给了温贤,温贤捧着碗边吃边对红果道:“对了,刘哥呢?红果你把刘哥找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好,”红果应声,人却没动,犹豫了一下抬头问温贤,“少爷,您为什么一直喊刘力刘哥啊?” 温贤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红果摇头:“没,没什么问题,就是您叫一个比您小的人叫哥,您、您不觉得难受么?” “什么?”温贤大惊,“刘力比我小?” 红果臭着脸道:“他今年才十八……不对,十九。” “……”温贤到今天才得知真相,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红果见温贤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惊讶道:“少爷,您该不会一直不知道吧?” 温贤顿时一脸幽怨地看向他:“你以为呢?我看刘力那张脸……我以为他比我大呢。” 红果想笑,憋住了。 温贤瞪他:“想笑就笑!” 红果噗嗤一乐,哈哈哈大笑起来。 刘力从后院进来,就瞅见红果笑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眼泪都笑出来了,圆滚滚的大眼睛都笑红了,跟个兔子似的,特别好玩。 “二爷,他这是怎么了?” “没事,小刘,”温贤当然不肯承认自己这段黑历史,但称呼却是秒改了,瞪了一眼红果,警告他不许说出去,转头对刘力道,“小刘,你来了正好,我有话跟你们俩说。” 刘力不明白温贤怎么突然就对他换称呼了,小刘小刘叫的特别顺畅,刘力对称呼本就不在意,主子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当即也没多想,就点点头,走到红果身边跟他站成一排。 红果默默往前挪了挪,正好看不见刘力的脸,否则他怕自己憋不住一直笑,刘力不知道,以为红果就是故意跟他拉开距离,顿时有些失落,连着看红果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委屈巴巴。 这些红果看不见,温贤却看见了,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暗道难不成是物以类聚?他身边越来越多同类是怎么回事? 哎,可惜苏远之不在,不然自己也能有个人探讨探讨这个问题,远之啊远之,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啧,又想他了,好烦! “……少爷,您不是有话要说么?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红果的声音让温贤瞬间回神,温贤忙收起脑内脑补出的,和苏远之“久别重逢”后,把人酱酱再酿酿的小心思,轻咳一声道:“这不是……明儿初六,桃花她们就来了么?有些事到时候我不好出面,咱们如今也该正儿八经有个管家什么的吧?我身边就你俩了,管家的事儿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所以……” 红果看向刘力,撇撇嘴心道:我以后该不会被让管着吧?有点不爽。 “红果,”温贤突然叫到红果的名字,问他,“要不你来当这个管家?” 第176章 新管家 红果目瞪口呆看着温贤,半晌道:“少、少、少爷,您开玩笑呢吧?” “谁跟你开玩笑啊?”温贤无奈道,“虽说年轻了点……不过我已经给你找好师父了,李叔经验丰富,到时候让李叔教教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管家。” 红果又看了看温贤,再看看刘力,刘力朝他轻轻一笑,红果吸了口气转头对温贤道:“少爷,我觉得我大概不行,我太年轻了,他们未必服我,要不你让刘力来吧,他比我好。” 刘力却道:“我觉得你比我合适,你现在就是没经验,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温贤笑道:“小刘说的对,没关系红果,咱们慢慢来,你是,我也一样。” 红果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刘哥比我合适。” 温贤轻叹一声:“小刘……我有别的事想拜托他。” 刘力受宠若惊:“二爷,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是。” 温贤看了看他俩,抿唇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们俩,记住谁都不能说,你干爹也不能说。” 最后那句,温贤是对刘力说的。 刘力与红果对视一眼,不明白有什么事是李宏也不能知道的吗? 温贤就问刘力道:“小刘……算了,还是叫刘哥吧。” 刘力:“???” 温贤想着自己有求于人,这一声哥也该叫的,就是红果被叫的目瞪口呆,刘力更是一头雾水。 温贤端起茶杯喝了口,看着刘力问道:“刘哥,我之前见你身手不错,是特意练得吗?” 刘力道:“干爹教的,说男子汉得有点身手,将来万一遇到什么事,也能自保。” 温贤点点头,又道:“那……你有想过当兵吗?” 刘力一怔,看着温贤半晌没应声。 温贤就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刘力抿唇沉默片刻,道:“干爹当过兵,我老娘说干爹的胳膊不能负重,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受了伤,差点儿没了一条命,我爹也是……也是在战场上去世的,我娘她就剩下我了……” “我知道了,”温贤柔声打断刘力的话,朝人笑了笑道,“你别太紧张,刘哥,我没别的意思,你娘这些年把你养大不容易,你以后得好好孝顺她才对。” 刘力想了想,忍不住问温贤:“二爷,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这么问吗?” 温贤也没瞒着,就道:“其实是你们爷,前两天突然跟我说他要去募兵处报名,我这身份也不方便陪他一起,就想着找个信任的人陪着他,我也能安心点。” “什么?爷要去当兵?他……他堂堂大帅之子,当个啥不行?干嘛要去当兵?这万一出什么事——” “红果!” 刘力低呵一声,制止了红果没说完的话,可该说的红果差不多也都说完了,他也发现自己说了丧气话,忙小脸一慌,朝温贤道:“少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温贤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你也没说错,其实我也觉得不放心。” 红果就道:“既然这样,那您干脆让爷别去了,少爷您开口的话,爷肯定听您的。” “不行啊,”温贤喟叹道,“你也知道,远之以前在德国念的就是军校,他骨子里一直有参军的想法,要不是……出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说不准他早就那么做了,我是他最亲密的人没错,可我也不能生生折了他的梦想啊。” 红果一怔:“梦想?” “是啊,”温贤轻笑,“人一辈子得有那么一两个梦想,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而且我相信远之,就算将来上了战场,他也一定可以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红果想了想:“我好想有点懂了,少爷您说的梦想,是不是就好比您现在特别想吃佛跳墙,可那道菜做起来太麻烦了,但为了吃您就算付出再多幸苦也心甘情愿!”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温贤蹙眉,食指挠了挠下巴问红果,“你还会佛跳墙?” 红果吓得忙摆手:“不会不会,少爷那菜我就是听过,可不会做,我哪儿有那本事啊。” 温贤摆摆手:“行了,虽然你当厨子挺好的,但我现在不缺厨子缺管家,你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管家吧。” 温贤又对刘力道:“刘哥,到时候你帮帮他,红果毕竟年纪小,别让人欺负了他。” 刘力难得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二爷。” * 红果去后院喂鸡,刘力跟着去了,就是啥忙也没帮,光站在院门口吹凉风了。 红果将手里的稻谷全洒出去,看着那母鸡公鸡吃的不抬头,笑骂道:“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也不见下两蛋出来,羞不羞?” 鸡羞不羞反正那一脸毛也看不出来,红果拍拍手上的灰,走到刘力身边道:“干嘛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刘力一抿唇朝红果问道:“你觉不觉得……我特别不是个东西?” 红果一惊:“这怎么了?怎么突然把自己说的这么难听?” 刘力道:“就刚才客厅里,二爷让我去照顾爷,我都没答应,他们对我这么好,我……我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 红果不以为然道:“你想太多了吧?我家少爷不是那种人,他既然说了问你意见,当然就得征求你同意啊,你不愿意他也不会怪你的。” 刘力丧气道:“我知道,我知道二爷不怪我,他越不怪我,我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也不用这么说自己吧?”红果道,“我觉得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想太多,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呗。” 刘力想了想道:“其实……我挺想跟着爷一起去当兵,我觉得我应该挺合适那地方,而且爷一个人,老实说我也不放心,我陪着他,以后我干爹知道了,也不至于太担心。” 红果奇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同意啊?哦,你是怕万一真的上战场,一不小心出事儿吧?也是,不过这也没啥,换了我,我也怕死。” “我不是怕死,”刘力道,“我不怕这个,我、我是怕我娘,到时候我出了事,没人照顾她,没人给她养老送终。” 红果头一次见到刘力这么无奈、这么伤感的样子,整个人都是颓废的,红果看了看他道:“你……你真想去当兵啊?” 刘力点点头,又摇头叹了口气。 红果想了想,道:“我觉得少爷有句话说的对,做人得有梦想,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刘力老实道:“其实我当时没太听懂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都不懂?”红果仗着自己跟温贤的日子长,对温贤说的一些新鲜词都懂了,特别骄傲的解释给刘力道,“少爷的意思就是,你得坚持自己的梦想!不然你这辈子就白活了!” 刘力听了红果的话,颔首思忖片刻道:“那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二爷?” 红果纠正道:“不是答应少爷,是遵从本心,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做。” 刘力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口的位置,他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片刻后,刘力突然下定了决定,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前院跑,红果愣了一下,忙追了过去。 温贤正抱着暖手炉看天呢,想着苏远之怎么也不给他打个电话,也不知道庐州那边现在什么个情况,刘力突然冲到了他面前。 “刘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刘力喘了口气,对温贤道:“二爷,我答应您,我会一直陪在爷身边,守护好他,将来、将来真上了战场,我拼了命,也会护着他!” 温贤心口一热,又感动又感激,笑着看着刘力道:“说什么呢?不让你拼命,就让你帮我照顾他点就行,不过你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刘力正色道:“我就是觉得您说的对,做人得有梦想,得朝着梦想前进!不满您,其实我每次看到那些穿军装的,我都特别羡慕,我觉的我穿上一定比他们更合适。” 温贤放下手炉,站起身,用力拍了拍刘力的肩道:“谢谢你,刘哥。” 刘力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那种感觉,老实说,让他有点热血沸腾,他虽然长相老成,说白了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当温贤如此郑重其事地拜托他时,刘力就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的负重感,虽然责任重大,但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刘力瞬间充满斗志。 红果抿了抿唇,上前对刘力道:“你放心,日后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替你照顾你娘,逢年过节你要是回不来,我替你去看她。” 刘力心头微荡,看着红果目光灼灼:“你、你说的是真的?” 红果一抬下巴:“当然是真的,少爷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力点点头,叹息般的回了一个字:“好。” 红果觉得这声好似乎还有点别的含义在里面,他想问,又不知从何问,就觉得刘力看着他的眼神,怎么有点瘆得慌? 好在没持续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红果应了一声:“来了!” 便连忙跑去开门,趁机躲开了刘力的注视。 第177章 绿翘入静园 红果一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一下子有些难看,也不让人进去,站在门口朝人语气不善道:“怎么是你?”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绿翘,绿翘穿的一身单薄的衣裳,脸上还带着伤,抬头看向红果,眼泪梭梭往外落。 “红果,少爷呢?你们……你们离了苏公馆,就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我……我……” 话说一半就止住了,绿翘只用眼泪说了后面那部分。 红果不喜欢她,可毕竟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看绿翘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抿了抿唇就道:“他们欺负你了?” 绿翘只是哭着一个劲儿的点头,红果被她哭的脑壳疼,就道:“好了你别哭了,你……你跟我进来吧。” 红果开了门,让绿翘进来,绿翘抽抽噎噎跟他进门,低着头帕子挡着眼睛,暗暗松了口气,果然,红果终究还是心软的。 红果带着绿翘一路到了大厅,温贤看到绿翘也是吃了一惊,当即道:“绿翘,你怎么来了?” “少爷!” 绿翘扑上去就跪在了温贤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少爷,求求您,您不能不要绿翘,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苏公馆啊,少爷,少爷。” 温贤不喜欢别人跪他,总觉得不自在,连忙弯下腰去扶地上的绿翘。 “绿翘,有什么话你起来说,别跪了,地上凉跪久了回头得风湿就麻烦了。” 绿翘道:“少爷,少爷您千万别不要我,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这些年,就您对我最好,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才会跟您说出那样的话,少爷,我知道错了,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您、您千万别不要我,少爷。” 温贤把绿翘拉起来,看到绿翘脸上的伤,吃了一惊道:“你这是被人打了?苏公馆的人打你了?” 绿翘边哭边点头:“少爷,自从你跟大少爷一起离开了苏公馆,他们见我是您留下的人,就……就处处挤兑我,欺负我,李妈把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让我做,干活儿就算了,他们……他们还打我,说我不要脸,主子都走了,我还赖在那儿不肯走,呜呜。” 温贤蹙眉道:“绿翘,我让跟给你带过话,问你愿不愿意离开苏公馆,但是你没答应,我不明白,既然他们那么欺负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肯走?”宇熙団对。 “我……我能去哪儿啊?少爷?”绿翘道,“您知道的,温府我、我已经回不去了,您让我离开苏公馆,离开苏公馆,我会冻死在外面的,少爷,我求求您,您就让我留在静园吧,只要您让我留下,让我干什么都行,我、我可以不出现在您和大少爷面前,我去后院,我住柴房都行,我只求您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少爷,求求您了。 温贤不明白,绿翘为什么执意要留下,他其实年前身体好些之后,有让李宏带过话,如果绿翘想离开苏公馆,李宏会帮她的,李宏没出面,找了个信得过的人去跟绿翘提过,结果被绿翘好一顿臭骂,说他们是个骗子,说自己死都不会离开苏公馆的。 当时绿翘倒也不是真的觉得对方一定是骗子,可那会儿苏有信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绿翘觉得苏有信对她有意思,牟足了劲儿想给苏有信当姨太太,她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身份当不了正室,不过没关系,苏公馆如今的当家主母,当初不也是从妾室爬上去的吗?何况就算自己当一辈子妾室,那日子也绝对过的比现在好。 所以那会儿绿翘用了这样的办法,回的决绝,李宏大约是看出了点绿翘的心思,就干脆告诉温贤,绿翘自己不想走,她要留在苏公馆,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吧。 而私下里,温贤也猜到绿翘是自己愿意留在苏公馆的,毕竟自己之前就是要赶人的,绿翘心中对他有怨恨,通过这次想摆脱他,留在苏公馆也算是她一条出路。 只是绿翘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苏公馆的下人不愿意接纳她,如今她恐怕是吃了大苦头,走投无路又跑来找自己求救了。 毕竟是一条命,温贤就算知道了绿翘的小心思,这寒冬还没过去,他也不可能真把一个弱女子扔街上不管,想了想道:“现在外面天太冷了,你愿意留下就先留下吧,你厨艺好,以后就在厨房里帮忙吧。” 后院是整个静园离温贤最远的地方,绿翘厨艺不错,让她在后厨干活儿,一来两方都少碰面,二来也让绿翘暂时有个落脚地,这已经是温贤目前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绿翘倒是一听说自己能留下,当即高兴的不得了,连连点头道:“少爷您放心,我、我一定好好干活,觉不给您添麻烦的。” 温贤抿了抿唇,让红果带着绿翘去后院,正好后院还有间屋子,收拾一下就给绿翘住了。 人一走,刘力上前低声对温贤道:“二爷,我总觉得她这个时候来不是好事,要不我回头抽空去我干爹那儿问问,她这是什么情况?” 温贤虽然觉得应该没这个必要,不过刘力这么说,他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你回头去问问李叔。” “是,二爷。” 绿翘的事,温贤也没太入心,反正也没想跟她太多交集,温贤也没准备让她在静园里长住,就想着等苏远之回来,问问人该怎么办才是。 这么一想,温贤就又开始想苏远之了,可惜这时代也没个手机,分分钟跟喜欢的人视屏语音,温贤感觉思恋苏远之的自己,就特别像一条咸鱼:只想趴在桌上挺尸。 而此刻,远在庐州的苏远之,又何尝不思恋温贤呢?虽然和温贤同床共枕没几日,可苏远之就觉得,他们俩好像已经这样生活了几十年,一切都已经成了习惯,习惯被人半夜搂着,习惯自己胳膊被拖去当枕头,习惯早上被子里有人扯着自己耍赖,让自己陪他睡懒觉。 苏远之以前觉得,睡哪儿都无所谓,只要有的遮风挡雨就行,苏公馆以前是他的家,可后来不是了,他也就没有家了,现在才发现,他又有家了,静园就是他的家,家里有个小娇妻在等着他回家。 一早起来,苏远之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弄得在床上睁眼足足躺了半个小时,这才穿衣出门。 吴先来很有眼力,他看出苏远之和方藜的关系不一般,没给方藜安排道西厢那些外客住的地方,直接就让人住了东厢,跟苏远之住一个院子,所以苏远之出了门没走几步,就到了方藜的房间。 苏远之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方藜沙哑的声音:“请进。” 苏远之推门进去,方藜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像是知道来的人一定是苏远之,眼都没睁就道:“药方在桌上,自己拿吧,这不是治病的药,只能调理,一天喝一次就行,别一日三餐,会补过头的。” 苏远之拿着药方看了看,人参益气生津,半夏降逆化痰,甘草、大枣、粳米益胃气,确实都是滋补的药方,苏远之心下一沉,这也说明方藜的确没办法治杨不惑的肺痨。 “对了,劳烦你告诉他们,早饭就不用叫我了,我再睡会儿。” 苏远之道:“昨晚没睡好?” 方藜低低应了一声道:“认床,又想着你表哥的病,几乎一夜就没睡。” 苏远之道:“您费心了,方叔。” 方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自己客气,苏远之也不打扰他,拿着药方就退出去了,顺手帮着方藜轻轻把门关好。 苏远之刚走没两步,院子外面听见脚步声,叽叽喳喳边走边议论苏远之。 “我可跟你说,昨儿夜里我已经见过表少爷,表少爷长个特别好看,简直……简直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俊俏的不得了!” “真的啊?真那么好看啊?” “那当然了,我听说表少爷的母亲,就是那位过世的大小姐,听说长得特别好看,跟仙女下凡似的,想当年啊,大小姐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第一美女,那上门求亲的世家少爷,差点儿把杨家的门槛都给踏平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听谁说的啊?” “当然是听我妈,我妈以前伺候过大小姐,我跟你说过,你忘了?” 两个丫鬟边说着边进了东厢,抬头一看苏远之就站在她们面前不远,愣了一下脸都白了,其中一个自称母亲伺候过杨婳的,倒是机灵些,小跑至苏远之面前道:“表少爷,您……您起这么早?我、我、我现在就给您打热水,伺候您洗漱。” 苏远之看了她一眼,一张小脸冷漠矜贵,带着足足的疏离感,轻点了下头,没跟她们计较。 苏远之洗漱完之后,又朝那丫鬟问道:“我外公他们起了吗?” 丫鬟道:“东家和老太太向来起得早,表少爷是要现在去见东家和老太太吗?您直接去餐厅就能见着。” 苏远之点头:“嗯。” 丫鬟道:“那还有一位客人……” 苏远之指着另一个丫鬟道:“你留下,不用叫人,什么时候人醒了,你听他吩咐。” “是,表少爷。” 第178章 杨家大宅 苏远之跟着丫鬟一路到了餐厅,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餐厅里呜泱泱一屋子人给愣了一下。 杨家是个大家族苏远之是知道的,这些大家族占据一方,有可能三四十户的房子建在一起,墙贴着墙,一个大门进出,差不多能赶上一个村子的人口,杨家就是这样,杨开水虽然一夫一妻,一生只有一儿一女,但他不少堂兄弟家中都是三妻四妾的,而且到了他这个年纪,四世同堂的都有,堂兄弟的子女、子女的子女,那会儿也没计划生育,想怎么生怎么生。 就连杨开水,快七十的高龄,头顶上还有个快八十的七叔,一口牙掉了一半,还改不了好色的本性,年前抬了个比他孙女还小的姨太太的回去,不知道就他那身体,是不是抬回去就当个摆件好看的。 苏远之对杨家人多这点,是知道些的,可这么多人,难不成平日他们都在一起吃早饭?三四十号人一起吃? 没等苏远之想太多,杨开水出声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叫人。” 苏远之轻蹙了下眉,倒不是因为杨开水的话,而是他不喜欢这太过密集的人群,如果不是因为是杨开水让他进去,苏远之会直接掉头离开。 苏远之当即撩开腿,不卑不亢的姿态走到杨开水身边,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外公,外婆,早。” 杨老太太似乎有点忧心忡忡,可听到苏远之叫她外婆,她有忍不住心里头高兴,当即微笑着应道:“远之,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苏远之道:“很好。” 苏远之话少,人站在那儿不苟言笑的样子,冷得像块冰,他是长的像杨婳,但性格真的一点不像,但也不像苏耀强,杨开水昨晚就发现了这点,他也弄不明白,苏远之这一股子从内到外的冷冽之气,到底是怎么造成的,明明小时候给他寄信时,看着明明是个温润如玉、温柔体贴的孩子,现在都快成了寒冰,到底是为什么? 杨开水不知道,就苏远之现在这样已经算好的了,要是再早点,没遇到温贤那会儿,苏远之压根不会进这道门。 杨开水道:“想来大家伙儿都知道远之的身份,我也不跟你们多介绍了,远之,在座的这些都是你长辈,你不认识,让你外婆给你认认家里人。” 苏远之点了点头,杨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给他介绍:“这是你大外公家的大舅的长子,你得叫大表哥,这是你大表嫂,这是二表哥。” 苏远之听着,只跟着杨老太太后面微微颔首,那几个表哥本来脸上还挂着笑想跟人打招呼,见苏远之这冷淡的态度,顿时脸上的表情一僵,都有点不太高兴,可看着苏远之冷若冰霜的模样,心里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一时愣了一下,竟也没来得及发作。 这一耽搁,杨老太太也回过神了,知道苏远之不愿叫表哥,只叫了长辈分的亲人,老太太也不生气,笑了笑就接着往下介绍:“那是你二外公家的小表哥……” 老太太得了经验,后面的苏远之话音一落,老太太就接着往下介绍,中间没留半点缝隙,那些表哥表姐们就算觉得苏远之不尊重他们,也不敢打断老太太的话,就这么介绍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总算介绍完了杨开水堂兄弟的这几家,其他的旁支,没资格进屋的,就挤了一院子,老太太带着苏远之出来打了声招呼,让他们都散了吧,他们见着苏远之了,有些也就走了,有些慢慢吞吞不知道在等什么。 苏远之进了屋,大外公家大舅的长子杨不屈,年纪看着比杨开水小不了多少,少说也有五六十了,虽然跟苏远之同辈,可在他心里头,苏远之就是个比他儿子还小的无知小儿罢了,杨家老一辈不行了,“不”字辈的,杨不惑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都是拔尖的,杨开水没了后辈,杨家家业肯定要落他头上的,可如今眼看着杨不惑就快不行了,杨开水这个时候突然把自己不要了的外孙苏远之找回来是什么个意思?就算杨开水不明说,可谁也不是傻子。 但杨不屈不会开口,因为他知道,杨家比他沉不住气的人太多了。 这不,他那位二弟杨不破是个急性子,当即开口道:“三爷爷,远之表弟好大的架子,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如今一声表哥都不愿意叫,果然这大帅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 杨开水没开口,杨老太太想说话,杨开水轻咳一声,老太太有些不满地看了杨开水一眼,却也没再开口。 苏远之抬眼朝他看过来,眼神比表情还冷淡,他这人不想理的人是不愿开口的,可看着杨老太太关怀的目光,苏远之不知怎么想起温贤来,想着要是他这会儿会怎么回答呢?张口就道:“我认生。” 神他妈认生! 不过这的确像是温贤会说的话,只是温贤说的时候带着三分笑、三分羞,是真像那么回事,可苏远之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也太敷衍了。 果然,杨不破努力,冷哼一声道:“认生?我看着不像是认生,而是不想认我们吧?” 苏远之蹙眉,倒不是因为杨不破的话,而是因为他不明白这效果怎么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于是淡淡开口说了一句:“没有,是外公不认我。” 杨开水本来就是想考验考验苏远之的,这还没听两句呢,苏远之就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了,杨开水被茶水呛了一下,忙咳了几声,抬头瞪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一张禁欲的小脸,偏偏还格外认真的模样,杨开水只得放下茶杯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关心远之想来看看他,可一大早这么些人,孩子吓到了也正常,远之,早饭吃了吗?” 苏远之摇头。 杨开水道:“那你先去吃早饭,不屈、不破,你们几个留下,中午一家人吃顿饭。” “不”字辈中,家里有长辈的都愣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父母都是苏远之的长辈,又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算别的不用上门拜见,杨开水还有个老掉牙的七叔呢,这老祖宗杨开水竟然也不让苏远之去拜见?有点不合规矩了吧? 杨开水确实没开口,不过转头问了苏远之:“你一会儿吃过早饭有事吗?” 苏远之道:“我想去看看表哥。” 表哥?表哥! 这不是不愿意叫他们么?怎么又来表哥?哦,是了,杨不惑! 之前开口的杨不破轻哼一声道:“原来远之表弟这不是不愿意叫我们,而是嫌我们这些表哥不如不惑表弟亲啊。” 苏远之这次没开口了,心里嫌杨不破聒噪,四五十的人了,话怎么这么多? 而他不应,这就等于默认了杨不破的话,杨不破顿时被气得瞪眼,偏偏当着杨开水的面,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自己把自己气成河豚。 苏远之却不愿再留下,和杨开水说了声,就径自去吃早饭了。 杨开水看着苏远之的背影,对这位外孙,他确实有点看不透,说他是个木头,他三两个字就搓了杨不破的锐气,说他有点本事……他又实在愣的跟个木头似的! 苏远之吃了早饭,就直接去了杨不惑那儿,一看杨不惑吃的,清一色的清汤寡水,屋外有人,屋里还是只有一个元桐,苏远之想起方藜的话,肺痨又称为传尸,钟此病死之气,染而为疾,故曰传尸也。 那些下人不进屋,是怕被传染肺痨,只有一个元桐,从小跟着伺候杨不惑,杨不惑不让他靠太近他也不停,说杨不惑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回头想喝个水啊什么的,都没人伺候。 苏远之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开窗,元桐看了一眼,大概是想关上,可看了苏远之一眼,就没敢。 苏远之走到杨不惑面前看了一眼,绕回窗台的卧榻上坐下,看着他吃的东西道:“怎么吃的这么清淡?” 杨不惑觉得很神奇,苏远之的语气不见多亲昵,行为举止更是带着明显的疏离,可杨不惑就是觉得,苏远之其实是很关心他的,便轻笑一声道:“大夫说,我这病得饮食清淡,不然这老咳嗽也麻烦。” 苏远之道:“别听他们胡说,想吃什么吃就是了,这世上没有多吃不好的病。” 这话是方藜说的,方藜说,那些让人少吃的大夫,都是瞎胡扯的,人生了病本来就体虚,再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那身体早晚得垮掉,当然,忌口是另一回事,比如你得了风湿,偏偏还吃炖猪蹄,那你就是没事找死。 方藜说的时候,苏远之才几岁,对方藜这个大夫说的话十分信任,这些年虽然性情变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没变,还是觉得方藜比其他大夫靠谱,倒是杨不惑,看着苏远之一脸认真的模样,竟也有点信了苏远之的邪似的,当即迷惑道:“真的吗?那……我想喝鸡汤,吃鸡腿也可以吗?” 苏远之没说可不可以,就对元桐道:“让厨房去做吧。” 元桐瞪圆了眼,目瞪口呆看着这位表少爷,苏远之见他不动,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还不去?” 元桐被看一眼,鬼使神差的还真出门往厨房去了。 杨不惑靠坐在床头,瞬间笑的双肩直颤,连着咳嗽几声,忙压着唇不敢太用力,抬头看着苏远之笑道:“远之,没想到你看着冷,原来这样有意思。” 苏远之道:“家里有个爱吃的,想吃什么吃不着就浑身不得劲,习惯了。” “哦?”杨不惑觉得苏远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竟透出几丝温柔,杨不惑顿时起了八卦的心思,“这人是谁啊?” 苏远之抿了下唇,没说。 杨不惑就更好奇了:“怎么?连表哥都不能说?” 苏远之思忖片刻,道:“兄长对男人与男人在一起这事有什么看法么?” 杨不惑一怔:“这……这话什么意思?” 苏远之道:“就是字面的意思,两个男人过一辈这事,兄长会觉得瞧不起吗?” 杨不惑大惊,忙往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苏远之道:“远之,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一个男人?” 苏远之道:“不是看上,是我们已经成婚。” 杨不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苏远之半晌没了言语。 他不说话,苏远之也不开口,二人面对面坐着,还是杨不惑先开的口:“远之,你……你想清楚了?你真要跟个男人过一辈子?” 苏远之道:“想清楚了。” 杨不惑眨了眨眼,稳了稳心神道:“真要这样……也未尝不可,只是日后你总要纳妾,怕是对方会觉得有点不大公平。” “我不会纳妾,说了要与他过一辈子,就是两个人过一辈子,不会有旁人。” “可、可你们是不会有孩子的啊!你总不能让自己……”杨不惑没敢说出断子绝孙四个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是大不敬,杨不惑不敢说,也不敢想。 谁知苏远之却一脸淡然地回了一句:“无妨。” 杨不惑虽然才跟苏远之相认,却能看出苏远之这人若是一旦下定了决定要做一件事,这世上恐怕未必有人能动摇。 杨不惑顿时苦笑一声:“远之,你这可是给我出了道难题了,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倒宁愿我不知情。”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杨不惑如今是真后悔,刚才就不该由着自己的好奇心追问下去,这下好了,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杨开水那儿,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可苏远之都说了,他已经跟那个男人成婚了,这事儿杨开水早晚会知道,到那是自己这个知情不报的,恐怕也要遭连坐。 “……等等,”杨不惑豁然开朗,“远之,你……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告诉我这件事,就是、就是想通过我的口,让我去告诉爷爷,你跟一个男人成婚这件事?” 苏远之抿了抿唇,居然没有反驳,只微顿道:“外公心疼表哥,如果表哥去说,外公即便再不愿,也会耐着性子多听几句的,但如果这件事由我去说,恐怕来龙去脉还没说清楚,就要被赶出杨府。” 杨不惑哭笑不得:“你倒是……对爷爷的脾气摸得透彻。” 苏远之垂眼:“小时候听母亲说过一些关于外公的事,外公好面子,脑子做生意转的灵活,偏偏对有些事却是个认死理的。” 杨不惑感叹:“不错,姑姑果然最了解爷爷。” 苏远之却道:“或许吧。” 其实杨婳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认死理的主呢?若她能不总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她也未必会走上今天这条路,说到底,倒真不愧是父女俩,都是一样的脾气。 杨不惑没太注意到这些,他如今满脑子都是,自己该怎么跟爷爷交代?眼看自己这条命活不长了,好歹将苏远之找了回来,也是给爷爷奶奶一个交代,可谁知,这个表弟隔天就给了他一份大礼。 老人家的愿望是什么?不过就是家族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可苏远之这几句话,彻底断了他们所有念想,偏偏杨不惑也不好说什么,他们是亲人没错,可这么多年,他们也没给过苏远之什么,自然也没资格去要求什么,可为了爷爷奶奶,杨不惑咬咬牙,还是想充一回兄长的身份,劝劝苏远之。 要劝人,自然得先知道来龙去脉。 “远之,你能跟我说说你……那位吗?” 苏远之道:“兄长想知道什么?” 杨不惑道:“就从……你俩认识开始吧。” 苏远之知道自己让杨不惑帮忙,首先就得让杨不惑自己认可自己与温贤的感情,老年人思想迂腐,一时间未必能接受,但杨不惑不一样,杨不惑年轻,而且身为杨家少东家,这些年东奔西早也是见多识广,比起杨开水,他更能接受温贤。 苏远之便将自己与温贤的事,告诉了杨不惑,先从成婚开始,而成婚的理由,自然还是两家老爷子的遗愿,杨婳的事,苏远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们。 杨不惑也万万没想到,这短短成婚几个月的时间,苏远之与温贤二人便已经经历过生死,两人关键时刻的不离不弃,确实让杨不惑心生动容,关键是,他自己对于男子与男子之事,本身就不反感。 杨不惑曾经去北平谈生意的时候,就遇到过两个男子在一起的,与杨家有绸缎生意来往的孙老板,跟杨不惑年纪相仿,两人生意场上一见如故,杨不惑每年去北平待一个月,孙老板都会招待他,孙老板也把杨不惑当知己,什么都没瞒着他。 杨不惑患病前一年去北平,孙老板就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了那梨园里的一个唱花旦的戏子,孙老板带着杨不惑去听戏,杨不惑才知道,原来那戏子是个男人,可他在台上唱起戏来比女人还女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个女人。 杨不惑少年就跟着杨开水走南闯北,见过的多了,也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子喜欢男子,奇但也不稀奇,要么是图新鲜、要么是太轻狂,难道还真有什么海誓山盟吗?连男女之间都未必长久,更何况是两个男子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比女子还柔弱的人,最后活活把自己烧死了,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原本答应要跟他长相厮守的孙老板,背着他养了个小妾,小妾怀孕了,仗着自己有了“龙种”,跑去梨园狠狠羞辱了那戏子一番。 那戏子死前给孙老板留了遗书,说自己并不是因为被羞辱才自杀,毕竟他们那行当,被羞辱的还少吗?是因为他的爱死了,他的心死了,人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他一把火烧了自己,既然什么都带不走,那便什么也不留下。 那之后不久,杨不惑便失去了一位挚友。 杨不惑听了苏远之说的那些,越是听到后来,越是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苏远之说起温贤的时候,跟孙老板说起那梨园戏子时很像。 杨不惑最终幽幽一叹:“远之,你当真决定了?要与他厮守终生?” 苏远之毫不犹豫道:“是。” 杨不惑看着他,想起孙老板,想起孙老板的结局,若是那样,他道宁愿苏远之跟一个男子过一辈子。 杨不惑掩着唇咳嗽几声,低哑道:“这件事……你容我再好好想想吧,我敢肯定,爷爷怕是接受不了。” 苏远之直接站起身给杨不惑行了个大礼:“兄长费心了。” 杨不惑愣了一下,豁然一笑道:“远之啊远之,我如今算是明白了,看来你是真的爱惨了你家中那位啊。” 否则如此孤傲的一个人,哪里肯这样就低头呢? 苏远之当即也默认了。 杨不惑之后也没敢留苏远之太久,就把人打发走了,苏远之知道他是怕自己的病传染,杨不惑太小心翼翼了,这也说明他这位兄长着实心太软,也真是看中这点,苏远之才会将一切告诉杨不惑,因为他笃定杨不惑不会不帮他的。 苏远之在军校的心理学不是白学的,他若真愿意沉下心,没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苏远之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第一个算计的,竟然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不过想到温贤,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杨不惑那儿出来,苏远之又去找了管家吴先来,将方藜写的药方,交给了吴先来。 吴先来拿着药方看了看,道:“这……这当真是大夫开的药方?” 苏远之不解道:“药方有问题?” 吴先来忙摆手:“不不不,表少爷您别误会,您带来的大夫开的药方,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药方跟以前那些给少东家看病的大夫写的医嘱,似乎有些另辟蹊径?” 苏远之顿了顿,道:“方大夫说,既然以往的那些都没什么效果,倒不如换个思路试试。” 吴先来点点头:“却是有几分道理,那我现在就吩咐人去抓药,回来熬了给少东家。” 苏远之道:“我来找你,就是想劳你亲自跑一趟,药抓回来之后,最好是给方大夫,让他来煎药。” 吴先来不是傻子,听到苏远之这么说,再想起刚才所谓的“换个思路”,顿时一惊,这哪里是什么临辟蹊径,苏远之分明是话里有话! 吴先来看着苏远之道:“表少爷,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抿唇,看了看身后的宅院,低声道:“你若信我,就照我说的做吧。” 第179章 爷孙争执 苏远之跟吴先来说完话,就被杨开水派人叫去了,苏远之再去餐厅,人已经少了大半。 杨开水看到他,虎着脸道:“让你去吃早饭,没让你吃完就溜,这表哥表弟都在呢,都是来见你的,你倒好,吃完就跑了。” 苏远之道:“我去看兄长了,跟兄长多说了几句。” 杨开水又道:“说几句话需要这么久?” 苏远之道:“我又去找了管家,早上方大夫给开了张药方,劳烦他替我抓药。” 杨开水对杨不惑的病情还是十分关注的,一听有新药方,还是忍不住抱着几分希翼道:“那药方能治你兄长的病?” 苏远之抿唇摇头:“不能。” 杨开水心下一凉,“哦”了一声,便没了。 苏远之又道:“不过外公,这些年国内外医学的发展越来越大,兴许过不了两年,兄长的病就能治了。” 杨开水眼里再次浮出几缕希望之光:“你……你说真的?” 苏远之还没开口,杨不屈就道:“远之,想来你也已经知道这不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大家都知道,那病……不好治,且不说就算两年后,这病真能治了,可你表哥那身体……哎!” 什么不好治?分明就是没得治,杨不屈这话说的含蓄,却也提醒了杨开水,肺痨是治不好的,杨不惑的身体情况已经拖不下去了,苏远之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杨开水果然脸色都变了,腮帮子都咬的紧绷绷的,他这是心疼杨不惑。 苏远之淡淡看了一眼杨不屈,开口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大厅内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外公您放心,方大夫家中世代行医,祖上都是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他们虽然没有能治愈兄长的法子,但要为兄长续个命,还是可以的,有他在,绝不会让兄长出事。” 苏远之微微扬声道:“至于他那个药方,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方大夫说了,不能治愈,保命可以,少说三五年,多了十年也不是不可以。” 苏远之说完,大堂里坐着的人一个个就开始交头接耳了,或信、或不信、或半信半疑,苏远之暗暗打量着他们的神色,他想看看,到底要多少人是真心想让杨不惑活的,又有多少人盼着他死,苏远之垂眸,眼底一片阴郁之色。 杨开水微颤着起身,眼底情绪涌动,看着苏远之沙哑道:“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惑他、他……” 苏远之抬眼看向杨开水,看着老人眼中闪烁的泪光,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杨开水是真心希望杨不惑长命百岁,哪怕用他的命来换,他也绝不犹豫。 身侧的拳头微微紧握,苏远之一点头道:“是。” 杨开水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老人低头擦了擦双眼,再抬头已经恢复冷静,对众人道:“时候差不多了,都去入席吧,让人去请老太太。” 说着,又看向苏远之道:“那位方大夫?” 苏远之道:“他不太喜欢热闹的场面,派人把饭菜送到他房里就可以。” 杨开水点头:“也好,晚上我再好好招待招待方大夫。” 也不知是苏远之早上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态度,让众人不敢随意找他麻烦,还是因为这会儿大家都有了别的心思,饭桌上,竟然没有多少人再来找苏远之的麻烦,几个表兄还亲自给苏远之敬酒,杨不屈更是从头到尾把人夸赞了个遍。 吃过午饭,大家差不多也该散了,杨不屈临走时问苏远之:“表弟回头若是得了空,表哥做东,请你去咱们庐州的烟雨楼,吃点咱们庐州的特色烤鸭和包公鱼如何?” 苏远之只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杨不屈识趣,没追着再问,点头道:“也是,你才回来,该多陪陪三爷爷和三奶奶才是,那就改日再约。” 苏远之这次点了下头。 杨不屈几人从杨开水那儿离开,杨不破沉不住了,张口道:“这苏远之他算个什么玩意儿?甩脸子给谁看呢?大哥,也就你,居然还能跟他谈笑?对着那么一张死了爹妈的脸,你也说的下去?” 杨不屈温和道:“远之初来乍到,年纪小怕事认生也正常,你也别这么说,到底都是亲戚嘛。” 杨不屈冷哼:“他那时怕事认生的样子吗?我看他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就刚才,他有什么资格那么跟您说话啊?他还真以为自己有个大帅的爹就能横行霸道?也不想想他爹心里有没有他这么个儿子——” “不破!”杨不屈斜眼看向杨不破,上一秒温和,这一会儿却像是一把利刃刺进杨不破的喉咙,杨不破瞬间止了声,眼神闪躲不敢去看杨不屈。 杨不屈低声警告道:“别胡说八道,下次再让我听见你提南京那边,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杨不破打哈哈道:“哎呀,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就是一时口快,我以后一定注意,您就别生我气了。” 杨不屈冷哼一声,抬不走了,杨不破看着杨不屈离去的背影,脸色不是很光明。 人都走了,就剩下苏远之和杨开水,杨开水出声对妻子杨韩氏道:“你去看看不惑,我跟远之说几句话。” 老太太看了看杨开水,又看了看苏远之,知道杨开水是故意支开自己,她向来顺着杨开水,这么多年都已经养成习惯了,当即轻叹一声道:“那你……好好跟孩子说话。” 说完又多苏远之道:“我就在不惑那儿,你有事就来找我。” 老太太这意思,是怕杨开水发怒,她虽然不反驳杨开水,但不代表她不能护着外孙。 苏远之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朝老太太柔柔点了点头。 老太太走了,杨开水站起身朝苏远之道:“跟我来。” 苏远之起身跟着杨开水一道去了书房,进门之后,杨开水让就让下人都出去,对身后的苏远之道:“把门关上。” 苏远之将书房的门关严实,一转身就看到杨开水猛地一拍书桌,朝苏远之呵斥道:“苏远之,你好大的胆子!” 苏远之抿唇,杨开水咬牙切齿指着他骂道:“你竟然连我都骗是吗?怎么,我不就是早上阴了你一把么?你就用你兄长的命来欺骗我?” 苏远之道:“我没有骗您。” “没骗?”杨开水嗤笑,“那我问你,你说你那个方大夫能保你兄长三五年的命,是不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方藜压根没跟苏远之说过这样的话,他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说,根本就是故意说给那些人听得,杨开水挂心唯一的孙子,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潜意识里相信了,可一顿饭的功夫,足够老爷子想清楚了,怎么昨晚还说没得治,过了一晚就突然有办法了?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苏远之是故意在骗他们! 杨开水心里还是在意苏远之的,没当着面直接拆穿,忍着将一顿饭吃完了,把人叫来书房,又关了门,这才将火发了出来。 这会儿见苏远之不答话,这是默认了,其实方藜根本就没有办法,杨开水怒极,再开口说话也有些失了理智。 “哼,你还真不愧是苏耀强的种,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倒是像极了他!既然这样,我杨家怕是招待不起你苏大少,苏大少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苏远之双腿一曲,直接在杨开水面前跪了下来。 杨开水倒是吃了一惊,总觉得苏远之不是那么轻易跪人的人,可这会儿人确实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杨开水张了张嘴,说的话还是不中听的。 “苏大少这是做什么?老朽我可承担不起你这一跪。” “外公。”苏远之仰头看着杨开水道,“我的确骗了您,但我绝不是为了报复您,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宅子里到底有多少人等着盼着兄长死?” 杨开水一怔,脸色突地难看起来,杨开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杨家那些小辈一个个眸足了劲儿到他面前表现是什么意思,他会不知道吗?可他不信,不信有人会害杨不惑,因为他早已经说过了,若有一日杨不惑遭遇不测,他那些家业将会平分给所有子侄,这样也算公平。 可真的有人甘心平分吗?杨开水想,自己终究是老了,见不得血缘之间互相残杀,自然更不愿往那方面想。 杨开水扶着桌面,缓缓走到椅子前坐下,就这么静坐片刻,杨开水抬头,沧桑的眼神看向苏远之道:“你……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在害不惑?” “兄长年轻体壮,即便生了病,也不该短时间内病情就如此严重,何况杨家请了那么多大夫来给兄长看病,当真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苏远之这意思,哪有人看病,越看反而越糟糕的? 杨开水低头捂着胸口一声闷哼,苏远之一惊,连忙起身朝老爷子小跑过去。 “外公。” 杨开水脸色煞白,紧闭双眼,牙缝里挤出声道:“没事……没事,我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第180章 秘药 杨开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看着苏远之问:“那你想做什么?”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自然是继承外公的家业。” “什么?”杨开水看着苏远之的眼神有些复杂,的确,苏远之不会来就算了,如今人回来了,杨开水是动了这样的念头,就在昨天晚上,他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他想是一回事,苏远之自己开口要,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远之看到杨开水的紧张,淡笑一声道:“您不用这么紧张,我对杨家的家业并无兴趣,我只是想查出是谁要害兄长,等我查出那些人,这家业您想怎么做,都随您。” 杨开水迷惑道:“你说你对我的家业没兴趣?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钱吧?” 苏远之道:“多少都是您的,与我无关。” 杨开水静静看了苏远之片刻,发现苏远之说的可能是真的,他的确不感兴趣,一时间,杨开水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 杨开水沉吟片刻,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眯眼道:“当然是……速战速决。” 毕竟温贤还在南京城等他回去呢,苏远之实在不想在庐州浪费太多时间。 从杨开水那出来时,杨开水最后说了一句软话,带着几分沧桑与脆弱:“一会儿找你外婆,让她带你去你妈以前的屋子看看去吧,也没留下什么,你随便看看。” 苏远之脚下微顿,沉沉应了一声:“好。” 苏远之先回了一趟东厢,方藜正要出门, “你来的正好,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能回来。”方藜说着又道,“那个吴管家把药抓回来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他说他会亲自熬药,让你放心,你这是……觉得有人要害你兄长?” 苏远之抿唇:“是,不过我暂时不确定是谁。” 苏远之又问道:“方叔要去哪儿?” 方藜道:“去一个朋友那儿借几本书,我的医书都在南京城,说来也巧,年轻时在南京城结识了一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一次比试输给我之后,就发了疯学医术,到处搜集各类医书,当然他最后还是不如我,不过那些医书确实是宝贝,我去找他借几本看看你兄长这病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苏远之朝方藜俯身行了个大礼,方藜一惊:“你这是做什么?我这还没找出法子呢,你就给我行大礼,万一我没治好你哥,我还不得臊死?” 苏远之道:“不管能不能治,方叔都劳苦功高。” 方藜一笑:“嘿呀,远之,我发现你如今说话可是比以前会多了,也是,温贤那小子嘴甜,你这是近朱者赤啊。” “是爱屋及乌。” “……”方藜酸一脸,“你这是在秀恩爱吗?”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即便兄长的病不能治愈,也请方叔务必尽力,哪怕多活一年的寿命也好。” 方藜收起戏谑的态度道:“你放心,我必然尽力。” 说着一摆手道:“走了。” 方藜走后,苏远之才去了杨不惑那儿,没想到杨不惑起了床,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这几日温度回暖了几分,太阳照着也不觉得太冷,不过杨不惑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围着的围脖盖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帽子一戴,就剩下一双眼睛和呼吸用的鼻子在外面。 杨韩氏与他隔着一段距离聊天,老太太也是一脸无奈没法子,她倒是不怕肺痨的,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什么呢?可杨不惑害怕自己传染给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拉远了距离。 苏远之一进院子,杨不惑就看见了,扬声唤到:“远之,跟爷爷聊完了吗?” 等人凑近了,杨不惑朝人调皮的眨眨眼:“怎么样?爷爷没欺负你吧?” 苏远之摇了摇头,往杨不惑靠近,杨不惑抬手道:“别离我太近了,站远些。” 苏远之还是走到了杨不惑面前,看着他全副武装的样子,道:“兄长觉得冷?” 杨不惑摇摇头:“不会,跟你说,我今儿中午喝了鸡汤,那滋味,我都大半年没尝过了,我还吃了一只鸡腿,刚才我还跟奶奶说呢,莫不是吃了肉,心情也变好了,连着我这病也觉得好多了。” 苏远之道:“既然觉得好多了,就把帽子和围巾摘了,呼吸一下空气,晒晒太阳也好。” “那不行的,”元桐一听,连忙上前,拦在杨不惑面前对苏远之道,“表少爷,我们少爷绝不能受寒,一会儿凉气进了胸,又得咳嗽的死去活来。” 苏远之道:“这么深的院墙,哪里来的风?既然要晒太阳,捂成这样怎么晒?” 元桐着急道:“表少爷,那都是大夫说的,您、您什么都不知道,可别再胡来了。” 苏远之看着元桐的目光发沉,元桐有些怕他,被他盯着忍不住有些发抖,他毕竟从小陪着杨不惑,这么多年了,杨不惑对他也是情同手足,当即拉了他一下道:“元桐,我觉得远之说的对,你帮我把围巾摘了吧,我也确实许久没晒过太阳了。” “少爷。” 元桐觉得杨不惑太由着苏远之乱来了,两人二十多年没见过面,可杨不惑对苏远之简直纵容的不行,让开窗就开窗,让吃鸡汤就一定要吃,如今让把围巾摘了,杨不惑也听之任之。 元桐见杨不惑这边是没办法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杨韩氏身上,朝着杨韩氏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这些那都是老大夫交代的啊,少爷可千万不能受凉的。” 杨韩氏当即也有些犹豫,而就在这时,吴先来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药。 “少东家,太太,表少爷也在呢。” 苏远之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了然道:“是我的药方吗?” 吴先来知道苏远之想问什么,就道:“是,表少爷,这药方我亲自去抓的,回来让方大夫过了目之后,又是我亲自熬的,中间没让任何人碰。” 苏远之听方藜说了,方藜要找医术,让他熬药确实也没那个时间,交给吴先来是最好的法子了,而且苏远之相信吴先来,若吴先来真有二心,他也不会冒着得罪杨开水的危险,一个人偷偷跑去南京城,苦口婆心劝自己回来了。 苏远之点点头,从吴先来手上端过那碗药,就给杨不惑递了过去。 “兄长,把药吃了吧。” 元桐看着那药,一脸不解道:“少爷的药已经吃过了,这又是什么?” 杨不惑将盖住嘴巴的围巾扯开,结果苏远之的药,二话不说就要喝,元桐吓了一跳:“少爷!” 杨不惑看了元桐一眼,朝苏远之温和一笑,仰头将那晚药一饮而尽。 杨韩氏激动的走过来道:“远之,这就是你中午说的那药?” 苏远之道:“是。” 杨韩氏忙看向杨不惑:“不惑,你觉得怎么样?” 杨不惑笑了笑:“奶奶您别担心,我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好多了。” 杨韩氏也发现自己问的着急,无奈看了杨不惑一眼道:“你这孩子,这才刚吃的药,这就好多了?大罗金丹也没这药效啊。” 杨不惑被拆穿了,讨好地朝杨韩氏笑了笑,杨韩氏那他没辙,只能心疼的叹气。 杨不惑信任苏远之,半句都不多问就把药喝了,苏远之这会儿解释道:“这药虽然不是大罗金丹,但这是方大夫家不外传的秘药,虽不能治愈兄长的病,替兄长延寿个三五年却也不是不可能。” “什……什么?”杨不惑原以为自己快死了,可如今苏远之告诉他,他还能多活个三五年?别说三五年,三五个月他都觉得是自己捡来的日子,一时间心绪有些激动。 苏远之又道:“只要兄长听医嘱,照着方大夫的话去做,三五年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方大夫已经去为兄长想法子,或许能找到完全治愈兄长痨疾的处方也未可知。” 杨不惑欣喜一笑道:“完全治愈我是不敢想的,但能尽量让我多活些日子,多陪陪爷爷奶奶,他日……我也能少几分愧疚。” “不惑,我的乖孙。” 杨韩氏看着杨不惑,老太太没忍住,眼圈又红了,杨不惑忙道歉:“奶奶您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杨韩氏摆摆手,背过身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才没让自己当着杨不惑的面哭出来。 苏远之又对杨不惑道:“既然有了方大夫的药方,兄长之前吃的那些药且都停了吧,万一两个药方里有什么药相冲,失了药性就算了,怕有相克的就不好了。” 杨不惑点头:“好,听表弟的。” 吴先来道:“那这药我以后每日都这个时辰给少东家您送来,行吗?” “行是行的,只是管家您平时杂事繁忙,而且我们少爷的药一直都是我熬的,要不您把药给我,还是让我来给少爷熬药吧?” 元桐说完这句话,感觉有一道视线深深落在他身上,让他不自觉的脊背发寒,可等他偷偷去看,却发现并没有人看他,元桐身前的双手用力握了握,暗暗深吸一口气。 第181章 孙媳妇 而听到元桐这么说的吴先来,却是一脸为难道:“哎吆,这……恐怕不行。” 元桐道:“为什么不行?管家是不放心我么?您放心,我给少爷熬了这么多回药,就是药店里专门熬药的小童,那也是不如我的。” 吴先来摆手道:“倒不是这个问题,是这药方啊,是方大夫家的秘方,人交我手上的时候,千叮呤万嘱咐,不准让第三个人瞧见的,他还说了,熬药的药渣都让我处理干净了,不许人看见,所以这药必须得我亲自来,不能假手他人,否则我不成了背信之人了么?” 这番话是方藜教吴先来说的,苏远之只叮嘱了吴先来一句,方藜就明白了苏远之的意思,顺便想出这么个借口,果然,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杨韩氏便道:“这么说来,的确不能交给别人,那老吴,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吴先来道:“不辛苦的太太,我每天边吃饭边给少东家看着火,正好,也不耽搁事,何况只要少东家的病能有起色,我就是再幸苦,那也是值得的。” 杨韩氏点头:“是,我知道你一直对不惑比我和老杨还细致周到。” 吴先来道:“太太您这样说就折煞我了,少爷……少爷走时千叮呤万嘱咐,让我照顾好小少爷,我、我已经对不起少爷,小少爷生了这么重的病,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吴爷爷……”杨不惑低声叫的亲昵,看着吴先来道,“您已经对我够好了,您瞧,您还帮我找回了我弟弟,这辈子能跟弟弟相见,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是我该好好谢谢您,谢谢您了,吴爷爷,劳您跑这么远一趟。” 吴先来“唉”了一声,低哑的嗓音道:“您和表少爷是血缘至亲,一家人本就该团团圆圆的。” “是。”杨不惑看了苏远之一眼,愉悦道,“是该团团圆圆,这是近些年来,我过的最开心的一年春节了。” 后来又聊了几句,吴先来忙着先走了,气温有些降下来之后,杨不惑就不适合在屋外呆着了,就让元桐推着他回屋休息,让苏远之替他多陪陪杨韩氏。 立刻杨不惑那儿,苏远之跟杨韩氏提出,想去他母亲生前住的地方看看,杨韩氏握着苏远之手腕的手紧了紧,点点头道:“好,外婆陪你去。” 杨婳的闺房就在后院栽满蔷薇的那栋小阁楼,那是独属于杨婳的地方,阁楼带的小院子里,还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养着几条锦鲤和几株睡莲。 这个季节,鱼都沉入水底,睡莲也不见花开,池水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常年打理,但苏远之在院子里并没有见到人。 杨韩氏带着温贤踩着鹅卵石铺的小路往前走,边走边道:“远之,你母亲生前可曾说过埋怨你外公的话?” 苏远之想起鸡鸣寺中,杨婳痛哭流涕说自己对不起爹娘的话,低沉道:“没有,妈说……是她对不起你们。” 杨韩氏喟叹一声:“哪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父母与子女之间,算来算去本就是算不清的,又何来对不起。” 杨韩氏说着,他们已经走到门前,苏远之伸手将面前的门推开,里面是一间书房,书桌上刚着笔墨纸砚,左侧的软榻上还摆着一架古筝,苏远之抬脚进去,仔细看了看,竟是半点灰尘也没有。 苏远之走到古筝前,手指拨弄了一下,依然是可以弹的,若真是放这二十年没人管,琴弦就算不断,也早该失了原声了吧?所以这古筝,很明显一直被人细心呵护着。 苏远之问杨韩氏:“我妈还会弹古筝吗?” “会啊,”杨韩氏道,“她从小就学,学了十多年呢,怎么她以前从来没弹给你听过吗?” 苏远之摇摇头,杨婳从没给他弹过古筝,苏远之想,大概是苏耀强不喜欢吧,凡事只要苏耀强说不喜欢,杨婳就绝不会再去碰了,她就是那样一个为爱可以献出所有的人。 苏远之还发现,书架上放着的,其实很多都不是书,而是话本子,各类的话本子都有,看来杨婳年轻时,也是个不好好学习的主。 杨韩氏也看到苏远之发现了,笑了笑道:“你妈从小就爱看戏,一心想着戏文里唱的那些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爱情,可她不知道,她不明白,那些戏文里的情啊、爱啊,那都是假的,这世上哪样那样至死不渝的爱情啊。” 杨韩氏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对苏远之道:“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楼上看看?” 苏远之放下画本:“好。” 杨韩氏带着苏远之出来,又上了二楼,二楼就是杨婳私密的闺房了,里面除了一张雕花梨木的大床,还有同样梨木雕刻的梳妆台、衣柜和一方靠窗的罗汉塌。 苏远之发现不光桌子上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也是干净的,除了少了点人气,这里分明就跟有人住着似的。 杨韩氏此时道:“发现了?” 苏远之颔首。 杨韩氏幽幽道:“其实这么多年,你外公从未忘记过你母亲,你不知道,当年我生下朗儿的时候,你外公有多伤心,因为他一心就想要个女儿,后来我生了婳儿,他高兴的都要疯了,朗儿出生就摆了十来桌,婳儿出生,他摆了百来桌,说你妈是他的掌上明珠,这话一点儿都不假,你妈不爱读书,动不动就逃学跑去听戏,她是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戏班子天天唱呢?还不是你外公宠着她,请了最好的戏班子连唱了一个月,那次可算让她听得足足的。”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这个我知道,她爱听,我便特意学了唱给她听。” “你……你还学了唱戏?”杨韩氏左右看了看苏远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呢。 苏远之确实不喜欢唱戏,若不是杨婳那副模样,即便是她喜欢,苏远之也不会去学的。 看着杨韩氏眼中的诧异和些许期待,苏远之抿唇道:“……外婆想听一段吗?” 杨韩氏清了下嗓子,老太太想听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尤为可爱道:“可以吗?” 苏远之往罗汉塌的方向站了站,身姿笔挺如松,不像是要唱戏,倒像是要站军姿,杨韩氏就更好奇了。 苏远之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若要我与李郎断绝恩情,除非是海枯龙现身!若要我改配贵公子,除非是地裂天也崩!海枯石烂 天崩地裂我也不依从!你深受颠沛又遭殃,爹娘他断绝恩情铁石的心肠。虽然我读过诗书千万卷,事到临头却无有主张。赴汤蹈火我把李郎救,我也要远走高飞找兄长! 苏远之唱的女驸马中,冯素珍赴汤蹈火救李郎,本该是女子的唱腔,苏远之并没有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像女人,只是将声线掐细了些,调都是对的,杨韩氏听着,竟也不觉得违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杨韩氏笑道:“怎么想起唱这段了。” 苏远之低头轻笑一声:“没什么。” 杨韩氏被苏远之脸上柔软的笑意惊到了,想着莫不是远之有了什么喜欢的人?而且这意思,远之心里那人的地位怕是不轻啊。 可苏远之明显不愿多说,杨韩氏好容易见着外孙,这么多年虽说有血缘的羁绊,但终究还是有几分生疏,如今好容易亲密了几分,杨韩氏不确定苏远之会不会愿意让自己过问他的私事。 想了想,杨韩氏只能旁敲侧击道:“远之今年有二十了吧?” 苏远之道:“是。” 杨韩氏轻笑:“那也不小了,可有成家的打算?” “不必了。” “不必?”杨韩氏有些激动道,“这话是何意?” 苏远之道:“我已经成家了。” “什么?”杨韩氏一听,顿时欣喜不已,随后又免不了又几分失落道,“你都成婚了,可惜外婆却没能吃上你的喜酒,哎……” 苏远之看着老太太,缓声道:“等回头有机会,我带他来见见外婆,到时候外婆别嫌弃才是。” “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杨韩氏心中的那几分失落瞬间被要见“孙媳妇”的喜悦给冲淡了,“那我这孙媳妇是哪里人?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姐妹啊?” 苏远之道:“南京城人,父亲也是当官的,母亲早逝,两个弟弟都是后娘所生。” 杨韩氏道:“是吗?那与你道也门当户对,就是她自小在后娘身边长大,怕是吃了不少苦吧?远之,你可得好好待她才是。” 苏远之点头:“我会的,外婆。” 杨韩氏豁然想起刚才的女驸马,笑了笑道:“嗨,是我想多了,你必然是对她好的,我瞧着这女驸马不是唱给我听,而是唱给她听的吧?” 苏远之不答,只是哂笑。 杨韩氏左右看看他,豁地呵呵笑道:“原来我们远之,也是会害羞的,这倒是让我越发期待能早早见见我这孙媳妇了,我就想啊,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竟让我们远之动了凡心。” 苏远之心道:并非女子。 第182章 试探元桐 当晚,杨韩氏就跟杨开水分享了这则好消息,杨开水当时没说什么,可杨韩氏跟他五十年的夫妻,一眼就看出杨开水其实特别开心。 第二日,杨开水带着苏远之出了门,庐州不少杨家的产业,杨家生意做得广,丰富的物产、便捷的水路交通都是杨开水成为一大儒商的资本。 杨开水目光长远,人又能吃苦,知道物以稀为贵,有些东西在本地卖不出高价,到外地就成了抢手货,杨开水那些年东、西北地满地跑,从西北购了粮油、皮毛、盐碱、药材回来卖,又将江南这边的茶叶、棉布等运往北上,杨开水赚了钱,绝不放银行吃利息,那对他来说是绝对亏本的买卖,杨开水拿钱去购地,买了很多田地、房产,家里地契叠加着有一大摞。 杨开水带着苏远之去看了杨家在江边的几个码头,看了杨家几个最大的仓库,中午在江边船上吃了午饭,又带着去街上几家珠宝行转了一圈,还送了苏远之一条珍珠绿宝石的项链,那项链价格不菲,在店里压了好几年的镇店之宝,杨开水眼睛眨也不眨地就把他送给了苏远之,顺带还送了一对配套的绿宝石袖扣。 当晚,杨家大宅所有人都肯定了一件事,杨开水要把家业传给他那个外孙苏远之的消息,是真的。 入夜。 杨不惑刚吃完一碗小米粥,想着昨日那鸡腿,有些馋了,就对身边的元桐道:“昨日那鸡汤还有么?” 元桐瞪眼看着杨不惑:“少爷,您……您忘了?大夫可说了,您必须得饮食清淡。” 杨不惑道:“可远之说了,我爱吃什么都可以,而且我昨日吃了,不是也没事么?元桐,我觉得远之带来的那个方大夫,或许真的能治好我的病也未必。” 元桐有些不忍道:“少爷……” 杨不惑轻笑一声,摆摆手道:“是我想多了,这病哪有那么好治?行了,我也不想吃了,你把这些收拾一下吧。” 杨不惑毕竟才二十六,这般的年纪,他自己都舍不得,这世上没人愿意死,蝼蚁尚可偷生,何况是他呢?可他也明白,自己这病是治不了的。 抬头看着元桐忙碌的身影,杨不惑颇为内疚道:“元桐,这些年辛苦你了,尤其是我病了之后,让你离得远些,你偏不听,还在我身边忙前忙后的照顾我,真的很谢谢你。” 元桐低着头收拾碗筷,低声道:“少爷,您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您待我好,我都记着的。” 杨不惑轻叹一声,元桐抬头看向杨不惑,犹豫片刻道:“少爷,有件事……我觉得不该瞒着您。” 杨不惑道:“什么事?” 元桐咬了咬牙:“就是那位南京来的表少爷,少爷,您不该那么听他的话,他不是真心要帮您看病,他、他别有居心!” “元桐!”杨不惑低呵一声,表情微寒道,“不许胡说,远之是我弟弟。” “您把他当弟弟,可他呢?他心里未必有您这个哥哥,”元桐梗着脖子道,“他才来几天?老爷子之前明明那么不待见他,可如今却带着他各大商行的跑,俨然是要把杨家的家业都交给他,少爷,若说他不是居心不良,怎么早些年您身体好的时候他不来认亲,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就回来了呢?” 杨不惑道:“那是我拜托吴爷爷请他回来的,是我需要他。” “需要他来跟您争家产么?”元桐怒道,“是,那些钱财生不来死不带去,他爱要就要了,少爷您大不了给他就是了,可他安的什么心啊?停了大夫给您开的药,知道您吹点寒风就咳,还让您出去吹风,让您吃油荤重的东西,您当我看不出来吗?昨儿您喝了那鸡汤之后,还吐了一回,您为了讨好他,还跟他说您吃着味道不错,少爷!您这是、这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啊!” 杨不惑也有些急了,朝元桐呵斥道:“元桐,我不许你胡说!远之他不是要害我,方大夫给我重新开了药,我吃着也觉得挺好,昨日那鸡腿也是我要吃的,我自己忍不住,自己想吃,也不关远之的事。” “他那药到底是要治您的病还是要害您,只有他跟那位方大夫心里有数!真要是好药方,至于这么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吗?” “元桐!别说了!” “少爷,我说这些都是为您好,只有我真心为您,您怎么……怎么就是不听呢?您看看您身边,一听说那病传染,全吓得不敢近身,只有我,只有我一直陪着您,少爷,我不会害您的,那个表少爷,您可千万别着了他的道,他是要害您啊!” “元桐!!” 杨不惑怒极,气不顺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厉害了,咳出血来,元桐吓坏了,连忙丢了手里的东西扑过来。 “少爷,少爷您怎么样?没事吧?少爷,少爷……” 杨不惑脸色煞白,唇上染着一抹猩红,整个人伏在床沿,气若游丝道:“元、元桐,别、别说了,以后、以后不许你再说、说这样的话,听懂了么?” 元桐红着双眼不吱声,杨不惑再问:“我问你,听懂了没?” 元桐转身,倒了杯热水过来,递给杨不惑道:“少爷,您喝口热水吧。” 杨不惑喘息着,将热水接过来,连喝了几口,闭上眼好半天才缓过来。 杨不惑不愿睁眼,闭着眼对元桐道:“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元桐脸色僵硬,站在那儿没动。 杨不惑催促道:“还不下去。” 元桐捏了捏拳,端起空碗往外走,刚到门口,门外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元桐一看来人,脸色就更难看了。 苏远之不是没发现元桐眼中的敌意,只是他向来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敌意,何况元桐这个,到了苏有信面前根本不够格,苏远之不理他,越过他朝杨不惑走去。 “兄长。” 杨不惑睁眼,看到苏远之,立马露出笑意:“远之,你回来了?” 苏远之走到床边,见杨不惑脸色不太好,抿了下唇没说话。 杨不惑看到元桐还在,开口道:“元桐……” 他已经知道元桐对苏远之有敌意,就更不想让元桐留下了,正要让元桐出去,元桐找了机会道:“少爷,我去给表少爷泡茶。” 说完,不等杨不惑开口,他已经掀帘子出去了,杨不惑的确是想说不用的,只是没来得及。 苏远之开口问道:“药吃了吗?” 杨不惑愣了一下,看着苏远之失笑道:“我怎么觉得,我不是你兄长,你是我兄长才是。” 苏远之道:“记得多吃肉,药也一定要吃。” 杨不惑轻叹一声:“我知道,放心,我也想多活一日是一日。” 元桐此时端了茶回来,送到苏远之手边,杨不惑对元桐道:“元桐,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跟远之说会儿话。” 元桐看了杨不惑一眼,低声道:“少爷,我还是等您歇下了再走,万一您有事叫我。” 杨不惑道:“我没什么事叫你。” 元桐道:“您今日身体不适,起夜怕是不方便,我再等等吧。” 元桐几次三番违抗杨不惑的命令,杨不惑脸上隐隐有了几分怒气,只是当着苏远之的面,终究没让元桐太难看。 可元桐却不是安分的,这会儿问苏远之道:“表少爷今日一天都没来看我们家少爷,是去忙什么急事了吗?” “元桐!” 杨不惑一惊,厉声呵斥,苏远之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外公带着我去码头看了看,下午又去商行认识了一些掌柜,晚上与几位老板吃了顿便饭,这才回来晚了些。” 元桐一听苏远之这么说,没觉得苏远之老实,只觉得他这是故意挑衅,皮笑肉不笑道:“表少爷好本事,先前我见东家对您态度冷淡,还担心你们祖孙多年不见,心生隔阂,如今这才过了一天,东家就变了态度,想当初我们少爷刚接管家中生意那会儿,东家都没现在这么事无巨细,东家这是要手把手教您打理家中生意呢。” 杨不惑怔怔看着元桐,显然被他一番话惊的一时没了言语。 苏远之沉沉的目光看向元桐:“你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元桐一咬牙:“既然表少爷这么说,那我就直问了,表少爷是不是觉得我家少爷如今身体不适,就想要越俎代庖,夺走这万贯家业?” “元桐!”杨不惑后悔了,他不该顾及元桐的面子,一次次纵着他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杨不惑怒极,朝元桐呵斥,“滚出去!” 元桐梗着脖子僵直的站在那儿,捏紧的拳头咯咯响:“表少爷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不,不是默认。”苏远之抬头看向元桐,“你说的本就是事实。” 元桐大约没想到苏远之居然就这么承认了,震惊的目光看着苏远之,苏远之转头看向杨不惑道:“我的确要从外公手中接过杨家家业,兄长的病需要静养,不宜操劳,我今日跟外公商量了,等过几日,等我彻底接过杨家的生意,就送兄长去小汤山静养,小汤山有温泉,空气也不错,对兄长的病情极为有益,兄长大可安心养病,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元桐仰头嗤笑,“少爷若真去了,他还回得来吗?” 苏远之道:“当然可以回来,我已经跟方大夫说好了,除了中医,我还给兄长找几个西医一并住在小汤山为兄长治病,到时候自有护士会照顾兄长,你不必跟去。” “什么?!”元桐听苏远之说最后那句时的反应,竟比之前还要大,看着他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苏远之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元桐对杨不惑,的确存了别的心思。 第183章 偷听 苏远之不理会元桐,转而看向杨不惑,问道:“兄长以为呢?” 杨不惑现下是对元桐伤透了心,何况当初找回苏远之,杨不惑打的本就是这个主意,当即闭了闭眼叹道:“这样挺好的,我其实早就想卸下担子独自清净清净了,只是难为了你,你堂堂苏大帅的长子,让你自降身份成为一个商人,不得不说,刚开始我还担心你不愿意呢。” 元桐怒极反笑,看着苏远之出言讽刺道:“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杨家的家业富可敌国,送到嘴边的肥肉,他会不吃?” “元桐!”杨不惑是真动怒了,指着元桐骂道,“我最后说一遍,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不,从今往后,都不用你伺候!” “少爷!”元桐双眼泛红的看着杨不惑,眼神悲伤,满脸不敢置信道,“你……您说什么?您要、要赶我走?” 杨不惑咬牙:“是,你走,现在就给我滚蛋!” 元桐面色惨白,脚下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杨不惑道:“少爷,您忘了吗?您说过的,会让我一辈子陪在您身边的,如今、如今为了他,您却要赶我走?我一颗心……全为了你,你居然要赶我走?” 杨不惑抬眼看他:“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元桐腥红的目光看着杨不惑,知道再这么下去,杨不惑可能真的不让他再伺候,怨恨地目光看了苏远之一眼,元桐一转头,愤愤离开了杨不惑的卧房。 房间里只剩下苏远之和杨不惑两人,杨不惑深吸一口气,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苏远之笑的有些难看道:“让你……见笑了。” 苏远之开门见山道:“元桐与兄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应该不只是主仆吧?” “是主仆,”杨不惑目光豁然坚硬道,“也只能是主仆,别的——不可能!” 杨不惑说的斩钉截铁,苏远之静静看了他片刻,道:“可惜,元桐想要的并不止于此。” 苏远之的面色,在灯光下似乎越发苍白了几分,二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默着过了许久,杨不惑才沉声叹息道:“元桐……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他七岁就被他爹卖到杨家,而我……因为身份的原因,满大院虽然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不少,却没多少人真心与我交好。” 杨家是靠着杨开水才有了如今的辉煌,这世道,谁有钱有权谁高人一等,杨开水是家中的摇钱树,是所有鸡犬得以升天的仰仗,杨家所有人都捧着他、讨好他、奉承他,为的就是想从他手里分一杯羹。 杨不惑幼年时,他父母便出了意外,一同葬身在江中,杨不惑打从那时起,就注定了他将来会继承杨家的万贯家财,于是与他同龄不同辈的孩子得尊他一声长辈,与他同龄同辈的则被父母再三告诫,万万不能得罪杨不惑,否则将来很可能裤子都没得穿。 这说法是吓唬孩子,夸张了些,却成了所有孩子脑记于心的一句话,自那以后,没人再敢与杨不惑打闹,没人敢再跟他玩耍,所有人见到他都避开了道走。 杨不惑的童年是孤单而又寂寞的,直到后来杨开水为他买回来一个书童元桐,元桐比杨不惑还小两岁,杨不惑知道自己后来有了个弟弟,几乎是把元桐当弟弟对待的,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见了自己的弟弟,杨不惑照着样子宠就是。 元桐是被继父给卖了的,他爸早逝,妈改了嫁,继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原本就不把元桐当人看,后来更是动不动就打骂体罚,元桐小时候最怕的就是挨饿,有一次接连三日没饭吃,差点儿没被饿死。 所以能被卖来杨家,能跟了杨不惑这么一位善良好心的少爷,元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给砸中了。 可这份好,却也让元桐渐渐起了别的心思,杨不惑长得俊秀,性格温和,为人善良,元桐日日陪在杨不惑身边,原本也没敢多想,可后来杨不惑在北平的那位好友喜欢上了一个梨园戏子,元桐陪在杨不惑身边,看着那位孙老板与男戏子打情骂俏、恩爱异常的画面,深深刺激了元桐,元桐这才知道,原来两个男子也是可以相爱的。 再后来,孙老板和男戏子出了事,杨不惑非但不厌恶,每年清明冬至,还会给孙老板烧纸钱祭奠他,这让元桐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就想,少爷这么多年也没见喜欢过哪个姑娘,而他又不排斥男子与男子之事,再加上少爷对他又如此好,若他真的跟少爷表了白,少爷兴许就会答应了! 于是那日从庙里回来的路上,元桐壮着胆子就跟杨不惑表白了。 谁知杨不惑大震,将元桐好一顿大骂,杨不惑甚至说要给元桐一笔钱,让他离开杨家,元桐当时被吓惨了,而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上了劫匪,而且那劫匪似乎知道马车里的人是江南富商杨开水的孙子,特意来就是劫他,想绑了他去找杨开水要赎金。 元桐当机立断与杨不惑换了衣服,结果元桐被抓走了,杨不惑被放回杨宅找杨开水要赎金。 后来元桐被救了回来,却也差点儿没了一条命,元桐重伤躺在床上的时候,求杨不惑千万不要赶他走,他愿意一辈子当杨不惑的贴身小厮,再也不起那非分之想;杨不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见他如此要求也不算过分,当即便应允了他。 之后不久,杨不惑染病,元桐陪在他身边两年,一直不离不弃。 杨不惑将自己与元桐的过往尽数告知苏远之,说到此,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元桐对我有执念,只可惜我与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我感念他的忠心,但我们此生只能是主仆。” 苏远之道:“兄长不讨厌男子与男子相恋吧?” 杨不惑只道:“当年孙敏若是能再坚定些自己的信念,未必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我知道人这一生若能遇到一个心爱之人,着实不易,自当万般珍惜才是,至于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是问题,爱就是爱,无关其他,只从本心。” 苏远之道:“那兄长就不曾想过给元桐一个机会?或者说兄长是因为自己的病才……” 杨不惑失笑摇头:“当然不是,我刚才也说了,那得是心爱之人,而我很清楚,我并不爱元桐,不管我是否生病,我与元桐都不可能。” 杨不惑又道:“远之,我也不瞒你,若不是元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就让他离开杨府,不光是因为我不爱他,也是因为我心里是真把他当亲人看待,我希望他不要执迷不悟,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归宿,可他不愿意,尤其在我生了这病以后,他死活不肯离开,甚至……甚至以命要挟,我怕他一时激动做出傻事,这才不得不让他留下。” “总归我也活不长久了,我想等我死了,或许元桐的执念自然也就放下了,我已经为他留了一笔钱,等我死后,吴爷爷会替我将这笔钱交给他,从今往后,天高任鸟飞,他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随他了。” 苏远之眼神看向窗台的位置,低声道:“兄长想的周到,不过看元桐刚才的态度,恐怕他未必领情。” 杨不惑想起刚才元桐失了分寸的模样,蹙眉道:“元桐刚才确实太过分了,不过远之,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来……能放他一马。” 苏远之道:“兄长的面子我自然会给,但他确实不适合再留在兄长身边,我知道兄长狠不下心,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过几日我送你去小汤山,到时候就将元桐留下,他若愿意留在杨宅,那就留着,不愿意,我依然会给他那笔钱,只要不去小汤山,天大地大随他去哪儿,兄长觉得呢?” 杨不惑回想起刚才元桐的模样,点点头道:“好,就照你的意思来办,我也发现,或许我早些让元桐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同意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只会让他越陷越深而已。” 苏远之道:“兄长想明白就好。” 屋外传来脚步离开的声音,而且脚程慌乱无章法,显然他的主人这会儿心有多乱,苏远之知道元桐这下彻底离开了,这才跟杨不惑说出实情。 “兄长,其实我并没有要继承杨家的意思。” 杨不惑一愣:“这、这话是什么意思?远之,你在说什么呢?” 苏远之道:“我跟你说过,我对杨家的家产并不感兴趣,之所以陪着外公演出今天这么一出,纯粹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 杨不惑不解道:“为、为什么?” 苏远之低声问杨不惑道:“兄长,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发现,你身边有人想要害你吗?” 杨不惑面色一白:“远之,你、你说什么?你说有人……要害我?” 第184章 不破不屈 元桐没想到,杨不惑居然说话不算话,他最终还是要抛弃他。 元桐爱慕杨不惑,同时也怨恨杨不惑的狠心,而现在,他更恨的人是苏远之,若没有苏远之,他和杨不惑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也不会被捅破,现在好了,杨不惑要赶走自己,这一切都是那个苏远之的害得! 元桐半夜跑来杨开水大哥的宅子,宅子里现如今住了杨不屈和杨不破兄弟二人,元桐来了以后,熟门熟路进了屋,见着的丫鬟也是认识他的,只让他稍等,自己就去找主人去了。 过了片刻,丫鬟回来,领着元桐去某屋内走去。 元桐终于见着了自己要找的人,隔着屏风,能看见是一名男子的身影。 男子隔着屏风问元桐:“你半夜跑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元桐垂眼道:“那个苏远之来找少爷,他亲口告诉少爷,他要继承杨家的家业。” “嗯,所以呢?” 元桐见对方应的如此平淡,不禁蹙眉道:“您难道就不担心吗?煮熟的鸭子飞了,您当真如此淡定?” 那人笑了笑道:“元桐,这些事你无需管,你只需管好你家少爷便是。” 元桐微怔,当即有些捉急道:“您是不是没听我说什么?东家今天已经带着那个苏远之开始熟悉家中生意,你如此费尽心思害少爷,为的不就是这万贯家业吗?” “放肆!”屏风后的男子猛一拍桌,朝元桐呵斥道:“你这小童,简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争杨家的家业了?” 元桐彻底懵了,仰头看着那人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们少爷?难不成就为了给他苏远之做嫁衣?” “元桐!我最后警告你,别再说出我害你家少爷这种话,否则——你知道后果!” “什么后果?”元桐竟也不怕他,冷笑一声道,“您是不是忘了?我跟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破少爷,您对少爷做的那些,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去,而我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必须让我陪在我家少爷身边,现在那个苏远之,仗着自己是杨家的继承人,公然挑衅我们家少爷,还扬言要将我与我家少爷分开,不破少爷,若我真跟我们家少爷分开了,到那时我若是一不小心悲伤过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您可别怨我。” 屏风后面匆匆走出杨不破的身影,杨不破指着元桐怒骂:“你、你威胁我?你一个下人竟然也敢威胁我?” 元桐一脸阴郁道:“当初您绑架我家少爷的事,东家至今还不知道呢,您大方,这么大的家业拱手让人,这我管不着,但是那个人绝不能是苏远之!” “你以为我愿意吗?”杨不破咬牙道,“我也不甘心!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杨不破最后关头却收了声,没说出口,他看着元桐问道:“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恨苏远之?那小子是很讨厌,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可我听说他对杨不惑不是挺好的吗?还从南京城请了大夫来为他治病,你那么心疼杨不惑,干嘛那么恨与他示好的苏远之呢?” “为什么?!”元桐怒极反笑,低呵道,“就因为他想从我身边把少爷夺走!我说了,少爷这辈子生是我的少爷,死也是我的!谁都别想从我身边把少爷夺走,谁要是跟我抢少爷,我就跟他拼命!” 看着元桐疯狂的模样,杨不破在心里骂了一声:果然是个疯子! 杨不破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元桐,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当即软了态度道:“元桐,我实话跟你说,我也不想让苏远之夺走家业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三爷爷摆明就是那个意思,而杨不惑显然也是赞同的,那苏远之,不就是他派老吴那个老东西请回来的么?我可跟你说,那请回来的可是一尊佛啊,他自己是块难啃的骨头,又有三爷爷跟你家少爷保驾护航,你、你让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元桐知道杨不破说的是事实,他接触苏远之比杨不破还多,苏远之这种人,软硬不吃,最是不好惹,杨开水若执意要把家业都给他,唯一有资格反对的只有杨不惑,即便是杨不破和杨不屈他们,也没那个资格指手画脚,毕竟杨家的家业,一大半都是杨开水挣来的。 刹那间,元桐脑子里忽然涌出一个想法,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这个方法轻易用不得,用了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元桐深喘一口气,朝杨不破道:“苏远之说……要送少爷去小汤山养病,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让我跟少爷一起去小汤山,我发誓,我知道的所有秘密,我这辈子带进棺材里,绝不会再提半个字!” 杨不破道:“你说话算数?” 元桐嗤笑:“当然,放心,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少爷若是走了,我也不会独活。” 杨不破怨毒地想:那我倒希望杨不惑明儿就死,你就去给你家少爷陪葬去吧! 面上故作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你让我好好想想,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元桐道:“您最好快点,苏远之可不会给我那么长的时间。” 杨不破咬牙:“这事儿你催我也没用!行了行了,你赶紧走,走的时候别让人看见了!” 元桐一甩袖,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了,杨不破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声,低骂道:“什么东西!” 杨不破思来想去,决定去找他大哥说说这件事。 杨不屈听完之后,闭目坐在那儿倒是半晌没说话,杨不破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转,道:“大哥,你倒是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啊,那个元桐、那个元桐他就是个疯子!他说的出他就做得到,万一他到时候跑三爷爷跟前,把我当初找人假扮劫匪绑架杨不惑的事儿说出去,三爷爷肯定会把我赶出杨家的!” 杨不屈抬眼看他道:“你还好意思说?绑架都能绑错人,怨得了谁?” 杨不破委屈道:“我怎么知道那些人那么笨,居然给我绑错了人?说到底,当初就该杀了元桐那小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让一个下人拿住了把柄!” 杨不屈哼笑一声:“杀元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惑的脾气,若是元桐因他而死,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替元桐报仇的,若让他当时就查出是你背后指使,你今日还有命坐在这儿跟我说话?” 杨不破都快哭了,着急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要我说,大哥,你就不该答应那个人,非要让苏远之继承家业做什么?若是苏远之和杨不惑都死了,杨家的家业不就都到我们手里了吗?” 杨不屈冷笑:“所以说,这就是咱们那位三爷爷的高明之处,他早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他把财产拿出来,让我们所有人平分,杨家家业是不少,可这些年,咱们那些叔伯兄弟们,没事儿就猫在家里生孩子,二爷爷家那位三伯,都六十的人了,去年生了个儿子,比你我的孙子都小,一个个儿的,不就是等着盼着不惑死了,他们靠着人头多分一份家产吗?” 杨不破想想这两年大院里频繁多出来的孩子,也是恨的牙痒痒,得亏杨不惑这病还拖了两年,这要只拖半年人就没了,保不齐分家产那会儿,还得一个个挺着大肚子来争。 杨开水真是坑气自家人不手软,早早把消息放出去,那些人为了让自己有机会造人,自然不敢在生病的杨不惑身上动心思,二来也不至于太闲在家想幺蛾子,杨开水毕竟是老了,杨不惑一病,他得重新站出来主持大局,这种时候若是有家里的子孙跑出来争权夺利,一个两个还能对付,人多了杨开水恐怕还是会有些吃力。 杨不破让杨不屈这么一说,也气的抓耳挠腮:“三爷爷太阴了,太阴了!” 杨不破看向杨不屈:“那大哥,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元桐那疯子,我若不给他个交代,他恐怕真会卖了我,要不我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给——” 杨不破点到为止,杨不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元桐是个隐患,的确不能留,以前不动他是想让他帮我们盯着不惑,如今不惑命不久矣,留下他也没什么用了,只是就算要人命,也不能咱们动手。” 杨不破一怔:“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不屈道:“是时候该让不惑看清元桐的真面目了,想来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病情加重,还得多亏了元桐牢记”医嘱”呢,不惑念旧,可真要离了心,不惑也不是傻子,不会到那时还护着他。” 杨不破道:“那要怎么让他们主仆彻底离心呢?” 杨不屈笑了笑:“你忘了今日元桐来找你的原因了吗?不惑对苏远之兄弟情深,可元桐对苏远之,却是恨之入骨呢。” 杨不破沉思片刻,恍然道:“我懂了!大哥,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185章 收桃花 杨不惑看着苏远之,灯光下的苏远之俊美的好似不是凡人,冷白的皮肤像一块水头十足的白玉,明明是与杨婳、杨开水相似的面相,可苏远之的气质独特,说是容貌相似,其实性格与他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杨家人的专情。 杨开水一生只娶了杨韩氏一位妻子,在他那个年纪,那样的地位,居然没有个三妻四妾,简直就是个另类。 到了杨婳,杨婳的爱情更是轰轰烈烈,当年她宁愿与亲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也要嫁给苏耀强,这段往事至今都有人在传。 而苏远之,像是萃取了杨开水的专情和杨婳的不走寻常路,他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且爱的深刻,爱的深邃。 当杨不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继承杨家家业时,苏远之说,做一个商人是无法保护他想保护的那个人,他需要足以与苏耀强抗衡的力量,才能最终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苏耀强啊!那是谁?那是华国的开国功臣,是南京城的大都督,是手握兵权的大军阀,而苏远之,用一无所有来形容也不为过吧?可他居然说要跟苏耀强抗衡?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可偏偏,苏远之说的比谁都坚定,比谁都认真。 杨不惑不解道:“你们的婚事本来就是你爸的意思,怎么我听你这意思,好像你爸并不同意你们之间的事情?” 苏远之道:“他为什么让我娶一个男人,这件事我日后会告诉你,总之他并非真心接纳温贤,若我想与温贤白头偕老,我就必须要压过他,从商不是我想走的路,我的路是从军!” “从军?”杨不惑脸色大变,“远之,这话你现在千万别告诉爷爷,他若是知道了,这杨家就算你想要,他也不会给你了,你不知道,爷爷生平最恨的就是军人,再加上当年姑姑的事情,爷爷对从军之人更是恨之入骨,若是让他知道你想从军,爷爷肯定立马将你逐出家门。” 苏远之一抿唇:“我知道。” 杨不惑看了看苏远之道:“不过我看你这样子,怕是不会改变主意了,远之,战场凶险,你真的……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苏远之毫不犹豫地摇头。 杨不惑喟叹:“那你……好自为之吧。” 苏远之起身朝杨不惑行礼:“多谢兄长成全。” 杨不惑苦笑:“我其实并不想成全你,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接管杨家,如此爷爷奶奶有你照顾,我即便是死,也能安心,可正因为我自己命不久矣,霍然回首,发现自己有太多太多遗憾之事未完成,远之,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我知你看不上钱财,你便去珍惜你真正想珍惜的去吧,别留遗憾便是。” 苏远之想起温贤对钱财的执着,低声一笑道:“说起钱财,他倒是比我喜欢。” “谁?”杨不惑看到苏远之脸上的浅笑,无奈道,“哦,你说的是温贤啊,哎,远之,你可知你只有在提到他时,脸上才会露出笑意,看来你对他当真是情根深种啊。” 而让苏远之情根深重的那位,此刻正被小姑娘暗送秋波呢! 温贤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桃花当初不是李宏派来“勾引”苏远之的么?怎么这姑娘有眼疾么?这是把他当成苏远之了?若不是,怎么一个劲儿的对他示好啊? “二爷,您渴吗?我给您倒杯茶吧!” “二爷,您冷吗?我给您换个手炉吧!” “二爷,您累不累?我给您捶捶肩吧!” 眼看着桃花上来就对着自己一通乱摸,温贤吓得从凳子上挑起,忙跟桃花之间扯出一段距离,对桃花道:“那什么,桃花,我不渴不冷也不累,你要不找红果问问,有什么别的活吩咐你做的,别忘了你们如今还在试用期,回头试用期没过,到时候恐怕即便你是刘力的妹妹,我也留不得你。” “啊?”一听说未必能被留下,桃花吓得瞪圆了眼,忙道,“那、那我现在就去问问红管家,有什么事让我做,我什么都能做的!” 桃花咚咚咚下了楼,温贤看着她跑没了影,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暗道:得亏苏远之不在,他要是在,指不定得吃醋成什么样呢。 眼角瞥见门外有道人影,温贤坐直身道:“刘哥?有话进来说吧。” 刘力一脸尴尬地出现在门口,先是朝温贤干笑了笑,接着进了屋,走到温贤面前就朝温贤鞠了一躬。 “二爷,对不起,小妹愚笨,惹您不快,还请您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儿上,千万别跟她计较。” 温贤摆摆手:“刘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看到出来,桃花心思单纯,她就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罢了,不过,刘哥,我觉得这件事还得你这个做哥哥的去提醒,我这毕竟是有夫之夫,她、她就算再怎么喜欢我,我跟她也是不可能的。” 刘力愣了一下,忙道:“二爷您误会了,我妹妹对二爷绝没有非分之想,不是,也不是没有,也不是有,就是……就是……” 温贤被刘力说的有点懵:“刘哥,你、你在说什么?我这脑子都快让你说糊涂了,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刘力一咂嘴:“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就是年前您选下人那次,自从那次我没见了您一面之后,您用您这张脸,深深把我妹给折服了,听其他兄弟姐妹说,桃花这段时间张口闭口谈论的都是您,说您如何如何俊美不凡,如何如何仙姿卓越,这不才半个月不到没见着您,昨儿刚一见面,激动了一夜未眠,一个劲儿缠着让我说您的事儿给她听。” 刘力又道:“而且二爷您不知道,我早就跟她说过了,我说您和大少爷夫夫恩爱、琴瑟和鸣,二人眼中根本容不下她人,谁知,谁知她听了之后……” 刘力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道:“她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一双眼睛瞪得能发光似的,说您对爱情忠贞不渝、日月可鉴,这一点也让她十分倾佩,连带着对您的痴迷就更深了!” 温贤目瞪口呆看着刘力,半晌道:“这、这不就是拿我当偶像崇拜了么?” 刘力顿时醍醐灌顶一般,猛一拍大腿道:“对!二爷您说的对,就是这样!桃花是彻底把您当偶像了,昨晚听我说您喜欢画画,还跟我说,等她发了月钱,让我给她买笔墨纸砚,她也要开始学画画。” 温贤顿时噗嗤一声,随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没想到,原来我还有当明星的潜质,不错不错,桃花这小姑娘有眼光,哈哈哈哈!” 一听说桃花不是爱慕自己,温贤顿时松了口气,连着都有心思臭美了。 不管怎么说,当偶像崇拜总比把人当自己未来老公对待好吧?若是桃花真对他情根深种,光是刘力这边,温贤也不好面对,毕竟刘力不久前刚答应自己,要跟苏远之一起参军,好替自己照顾苏远之呢,这个时候对人家妹妹,温贤自然是打不得骂不得。 还好还好,小姑娘这是追星,不是追老公,温贤忐忑了一天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温贤想了想道:“这样吧,红果如今当了管家,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要管,估计也没时间照顾我了,我这边就让桃花来照顾吧。” 刘力一脸受宠若惊道:“二爷,您……您不嫌她烦么?” 温贤摸了摸下巴,道:“不会,既然知道了她把我当偶像对待,我就有办法治她。” 粉丝最怕什么?最怕偶像不喜欢自己啊!温贤当然不会直接告诉桃花,自己不喜欢她,事实上温贤也的确没有不喜欢她,但至少得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 吃过午饭,温贤照例是要小睡片刻,他上辈子是过劳而死,想着那会儿仗着自己年轻、头发多,经常熬夜道两三点才睡,每周平均睡眠五、六个小时,还全得靠周日躺一天才得出这个数,所以这辈子在睡眠上,温贤尤为贪婪。 早上能赖床就赖会儿,中午必须午休一小时,预防冠心病。 温贤睡前一杯水,平时都是红果送来,今日送水的却是桃花。 桃花小心翼翼将水杯递给温贤,还不忘叮嘱道:“二爷,您小心烫。” “谢谢你啊,桃花。” 温贤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看着桃花面红耳赤,看着她快流口水的样子,发现这小姑娘还真挺可爱的,至少开心不开心也不藏着掖着,全表现在脸上了,让人一看就明白。 温贤喝了水,杯子递给桃花,故作不经意的轻叹一声道:“今天麻烦你了,哎,以前这些事都是红果做的,如今红果当了管家,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也不好让他再做这些,看来我得重新找个人接替红果以前的位置才行。” 温贤说着,转头看向桃花:“桃花,你看你身边有合适的人嘛?可以介绍给二爷我。” “啊?我……我?”桃花正被温贤的盛世美颜迷的心绪乱飞呢,猛一听到温贤这话,忙回神,问道,“那……那二爷您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丫鬟还是小厮?” 温贤想了想道:“丫鬟小厮的倒是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得忠心,跟着我近的,肯定免不了知道我的所有喜好,还有平日的一些生活习惯,若那人有二心,想害我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所以忠心最重要!” 桃花当即脱口而出:“我啊!二爷,我对您绝对忠心耿耿!” 温贤一听,鱼儿上钩了,当即轻咳一声继续道:“还有呢,不光对我忠心,对爷也得忠心,毕竟我和爷是夫夫,日常生活都在一起,这人想害我容易,想害爷自然也易如反掌。” 桃花信誓旦旦道:“二爷的爱人就是我的——主人!我势必替二爷一起守护!” 温贤心里乐开花:这口号喊得,还真是像极了前世自己那位小表妹追星时的模样,反应也够灵敏,没一时失误说错话。 温贤故作考虑了一下,抬头看着桃花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随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你……你不行,老实说我一开始确实有那个意思,但你还是有点太不成熟了。” “我、我怎么不成熟了?”桃花急了,忙道,“二爷,我今年都十六了,成婚早的我这年纪都有人当妈了!二爷您看看,您再好好看看我,真的特别成熟!” 温贤想了想,朝桃花正色道:“那好,那我问你,一个成熟的丫鬟,就该在主人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主人不需要的时候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要打扰到主人,还有凡事要懂得克制,懂得隐忍,不能让主人为难,与主人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这些你觉得你都能做到吗?” 桃花跟军训被教官点了名的愣头青似的,一抬下巴一挺胸,信誓旦旦道:“二爷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照您的意思做,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往西,我绝不往东!” “错了!”温贤屈指翘了翘桌面,“二爷也是人,也有犯错的时候,若哪天一时糊涂,你得点醒二爷,知道怎么点醒吗?” 桃花傻乎乎地摇头。 温贤道:“我教你个办法,你就哭,可劲儿哭,哭烦了我就什么都答应你了。” 桃花恍然:“二爷您放心,哭我最会哭了,我哭起来嗓门可大了!那眼泪,哗哗的,跟流不尽的黄河水似的……” 温贤扶额看她,一脸无奈,桃花愣愣道:“……二爷?怎么了?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什么啊?还没听明白呢?”温贤失笑道,“从今往后你就跟我身边待着吧。” 桃花还是机灵的,这一下就彻底明白了,看着温贤一脸狂喜道:“二、二爷,这是答应了?您、您答应让我在您身边伺候您了?” “说了是照顾,不是伺候,”温贤纠正道,“桃花,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是,这世道的人就喜欢把人分三六九等,可二爷我不喜欢,让你跟着我照顾我,二爷自然也会给你撑腰,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咱们先掂量掂量自己行不行,不行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活着,总会找着机会,把这仇给报回来!” 桃花呆呆看着温贤,彻底傻眼了,温贤见她杵着真跟株桃花似的,伸手一拍她额头道:“干嘛呢?跟你说的都听清楚了没啊?” 桃花呐呐道:“二爷,您……您跟我身边的人真不一样,您不知道,我来静园之前,我那些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都跟我说,让我遇事一定要忍,千万不能给主人、给力哥惹麻烦,说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该的,哪怕我心里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咬牙受着、扛着。” “这话也没错,”温贤柔声道,“我刚不是说了么?受了委屈要报仇首先得保命,得先看看情况,不能一根筋往死胡同里钻,这点红果做的不够好,你别学他,桃花,我跟你摊开了说,将来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你为了保命可以丢下我,但不能背后害我,就这么点要求,你做得到吗?” 桃花一抹通红的眼睛:“二爷,我不会丢下您,更不会背后害你!” 温贤笑了笑:“死脑筋了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你一个小姑娘家?机灵点,让你保命是让你去求救,不是让你丢下我真不管。” 桃花一怔,恍然道:“二爷,我明白了!” 温贤点头:“明白就好!” 桃花不哭了,吸了吸鼻涕看着温贤又有点不理解:“二爷,您刚才……是在咒你自己么?这可不好,老人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您这么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 “乌鸦嘴!”温贤一个激灵,“我就跟你打个比方,你二爷我好着呢!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难不成你还希望你二爷我出一回事呢?” 桃花忙讨好道:“怎么会呢?二爷,我就是随口一说,呸呸呸,您看,我可吐出来了啊,二爷您这么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温贤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这会儿主仆俩嬉笑着,谁都没想过几日后,这番话竟然一语成谶。 就说这会儿,温贤收了桃花贴身照顾,小姑娘听了温贤一番话之后,偶像的地位再一次得到了升华,这会儿她已经不单单把温贤当偶像了,简直是把对方当神! 苏远之不在家,温贤一个人也不轻易出门了,总算家里养了两只鸡,本来是答应郑思月给她玩儿的,现在好了,成了温贤自己的宠物。 照例是用绳子拴着,温贤一手一只,牵着去花园里溜达一圈,溜溜鸡。 桃花就不明白了,她也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之前看那些世家少爷、小姐都是养狗养猫的多,可没见过养鸡的,只有那些乡下种田耕地的农妇家养鸡,为了能多生几个鸡蛋卖钱,鸡长大了年底再去卖,又是一笔收入,怎么温贤堂堂一个官家大少奶奶,居然也养鸡? “二爷,虽然您长得好看,可我觉得您现在这样……” 看着温贤左右各牵着一只鸡,那鸡钻进花丛里,尖尖的嘴巴和鸟爪对着地上一阵划拉,找虫子吃,那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忍直视,桃花觉得,实在有损她家少爷的形象。 温贤却不以为然,回头看了桃花一眼道:“怎么了?觉得我这样不好看?” “好看的,”桃花狂摇头,“您没有不好看的时候!二爷盛世美颜!二爷绝世无双!就是吧,我没见过您这样养鸡的,您就算要养着,您弄个鸡窝把它们养里头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不知道,”温贤道,“这鸡就得散养的才好吃,圈养的鸡吃着一肚油不说,鸡肉也是松散的,尤其那鸡腿,吃着特别没嚼劲。” 桃花瞪眼:“您不是说,这是您干女儿养在这,不让吃的么?合着您还想着吃它们呢?” “这不是……万一哪天她不想养了呢?”温贤委屈巴巴,没办法,看见鸡鸭鹅,他能想到的全是它们拔了毛被端上餐桌的样子,脑子控制不住,可他跟郑思月拉过勾的,不能反悔,只能幽幽一叹道,“就算不能吃鸡,我吃个鸡蛋总行吧?这散养的鸡和圈养的鸡,生的鸡蛋也是不一样的,鸡你不能光喂饲料,得让它吃点虫子什么的,这样生出来的是土鸡蛋,圈养着喂饲料生的那是洋鸡蛋。” “二爷,您……真讲究。” “二爷!” 前段时间跟着桃花一起进静园的老周小跑着来到温贤跟前,一脸糟心道:“二爷,不好了,厨房里的何妈跟绿翘吵起来了,吵得可凶了!” “什么?” 温贤一愣,绿翘是他派去厨房的,何妈同老周、桃花一样,就是年前签合同留下的五个下人之一,温贤也让她去了厨房,家里人口多了,绿翘一个人忙不过来。 可谁想这才没两天的功夫,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温贤将手上的绳子拴到一棵树上,带着桃花跟着老周就往厨房那边去了,边走边问老周:“知道她们俩为什么打起来吗?” 老周道:“听绿翘说,好像是何妈偷拿东西。” “什么?” 这人才刚来就偷拿东西?温贤还没见过这么急功近利的小偷,快到厨房的时候,温贤远远看见红果已经赶到了,脚程就慢了下来,是了,红果如今是管家了,这点事儿照程序得是先知会红果。 温贤干脆拦下桃花和老周:“先等等,红管家已经过去了,让他处理。” 老周就是觉得红果太年轻了,这么小小年纪,比他儿子还小,这才一出事就去找温贤,这会儿有心想说两句,可想起签约时这位爷说过的话,老周是明白人,想了想没吱声,就站在温贤身后等着看红果那边怎么处理吧。 红果比他们早到不了几步,还是刘力告诉他的,老周去找温贤,刘力来找他,他们是跑着过来的,就比温贤快了那么一步。 得亏那一步,否则绿翘跟何妈这会儿没准都打起来了,红果上前拉住了绿翘,站在俩人中间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第186章 暗查真相 绿翘捋了捋头发,转头对红果道:“红果,你来的正好,这个人,这人她偷厨房里的东西!” 何妈长着一张老实脸,四十岁的年纪,满脸风霜,一双手,手背细细密密的裂纹,是因为冬日天气干燥,浆洗的活儿做多了留下的。 何妈听到绿翘这么说,一个劲儿道:“不是的,不是的,红管家,我没偷东西,没有。” 绿翘厉声道:“你还说没有?是不是得让我把证据都拿出来你才肯说实话啊!” 绿翘又对红果道:“红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诬陷人。” 何妈一听绿翘跟红果一起长大,她清楚红果是温贤身边的红人,这就表明绿翘也是温贤身边跟了十多年的人,而她才来这静园几天啊?这一下,偷没偷的,还重要吗? 何妈吓坏了,绿翘看她脸色都变了,冷哼一声道:“你别装可怜,偷东西就是偷东西,你现在老老实实认了,红果心善,兴许就不会去告诉少爷了。” 何妈知道这事不能让温贤知道,温贤那日的雷霆手段她是亲眼看着的,好容易得了这份工作,她可不能没做两天就被赶走了,先不说丢了工作吧,就是偷窃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别家也不会要她了。 给人当下人的,哑巴亏又不是没吃过,这辈子早不知道吃过多少亏了,何妈当即一想,干脆就认了。 “红管家,红管家我知道错了,您绕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红管家,您千万不能把这事儿告诉二爷,求您了,红管家我求您了。” 红果是个心软的,绿翘最是清楚,何妈这几声哀求,红果都愣了,绿翘趁机也道:“算了算了,反正偷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几根菜而已,红果,你也别跟她计较了,饶了她这一回,以后我会帮你牢牢看着她,若再有下次,你直接把人丢出静园就是了。” 何妈一听绿翘居然也帮她求情了,忙对绿翘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绕过我,红管家您放心,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绿翘又道:“少爷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红果,她毕竟是偷了东西,我觉得你安排给她买菜的事儿,不能再让她干了,至少也得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再做打算。” “要不我来吧,我幸苦点,就是早起一两个小时的事,没什么的。”绿翘对红果道,“你觉得呢?大不了一个月后,何妈要是过了那什么……试用期,对,她要是过了试用期,再把机会给她就是。” 何妈老实,被绿翘一番话说的,人都懵了,只跟着点头道:“姑娘说的是,说的是,红管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 红果怔怔看着绿翘,这事儿闹得是她,怎么最后她倒是解决的漂亮,甚至连惩罚都替他想好了,红果心软,看着何妈这幅样子,他心里也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的,绿翘肯退一步也好,当即抿唇一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何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下次再犯,我绝不会留你。” 何妈一阵感恩戴德,不光感谢了红果,连同之前骂她偷窃的绿翘,这会儿摇身一变,也成了她的恩人,何妈又连忙感谢了绿翘,这才擦擦眼泪、汗水,回厨房干活去了。 绿翘也笑着对红果道:“那我也继续给少爷做晚饭去了,红果,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吃酥饼吗?正好我晚上给少爷做了些,一会儿留几个给你尝尝。” 红果蹙眉看着绿翘:“你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热情?” 绿翘就道:“你现在可是静园的管家,我还不得巴结巴结你啊?” 红果没忘记她曾经是怎么骂温贤的,总之对她的好感是回不来了,就道:“不用你巴结我,你只要别忘了少爷对你的恩情,记得以后要好好报答少爷就行了。” 绿翘道:“我当然知道,南京城这么大,能让我容身之处也只有静园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少爷对我的大恩大德,你瞧,今日我不就帮你抓了个家贼么?红果,你别怪我多几句嘴,你第一次当管家,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这些人除了一个傻大妞桃花年纪小,你还能镇住,这些年岁大的,我看心里未必服你,你可得好好努力啊,别辜负了少爷对你的期望。” 绿翘说的苦口婆心,却句句正中红心,红果本来就对自己当管家没自信,现在被绿翘这么一说,更没自信了,一张小脸黑一阵白一阵。 绿翘没再多说,就回厨房忙活去了,红果立在那儿却跟个木桩似的没动,刘力上前,伸手推了推红果的肩道:“红果,你别听绿翘的话,你是年轻,但不代表年轻就当不好管家,这几日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管家!” 红果摇头道:“不,我不好,绿翘说的对,我太年轻,又什么都不懂,我总不能什么事都去问你干爹吧?就刚才那事,你也看见了,绿翘处理的都比我好,我算是明白了,我爸说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现在就是,我、我肯定要辜负少爷的期望了。” 刘力还想安慰,一抬头看到温贤,忙叫了一声:“二爷。” 红果脊背一僵,抬头看向温贤,干干叫了一声:“少爷。” 温贤看着红果,抿唇道:“跟我来。” 红果愣了一下,忙抬脚跟着温贤往前厅走,桃花要跟过去,刘力一伸手捏住她一边肩膀。 “干嘛呢?” 桃花道:“啊?我、我跟着二爷,万一二爷要喝水呢?” 刘力道:“没你什么事儿,别跟去凑热闹。” 桃花看了老周一眼,凑到刘力身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问刘力:“哥,我觉得二爷好像有点不大高兴,他是不是要亲自教红管家怎么管事儿啊?我们二爷就是不一样,年纪不大气势稳如泰山,不行,我得好好学学!” 刘力拉着桃花离开老周身边,寻了一空处教训桃花:“学什么学?不准去!不管二爷他们要说什么,有你什么事啊?况且他自尊心强,让你看见他被训,他以后怎么面对你?” “他?”桃花愣了一下,“哦,你说红管家啊?哥你这么说……也对,那我还是不去了。” 刘力刚松一口气,就听桃花惊跳到:“不对,哥!你、你怎么这么关心红管家啊?之前我让你帮我跟红管家说说,想让红管家把我安排到二爷身边伺候,你不是说你跟红管家关系恶劣吗?现在你又这么关心人家,那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还是说你跟红果之间有什么事故意瞒着我?” 刘力竟突然心里一慌,顿了顿道:“我、我瞒着你什么了?我早跟你说了,能不能进静园,进了以后什么情况,我都不管,你能留下就留下,不能留下也是你自己的问题,我绝不会求情,这些我可都事先跟你说清楚了的!” 桃花想了想:“是,你确实是这么说的……可你为什么骗我你跟红管家不熟?” 刘力喉咙缓慢又明显的滚动了一下道:“我、我怕你缠着我,让我找红果给你开后门,干脆、干脆就说不熟,免得你跟我闹。” 桃花了然:“这样啊,哥,你可真是铁面无私,对自己妹妹还不如对一个外人好,哼!你太过分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桃花气成河豚,俩辫子一甩,气呼呼的走了。 刘力看着桃花离开,低声喃喃一句:“也未必就是外人。” 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外人?不是外人还能是什么人?他们可不是一个大院的兄弟,没那份手足情谊!不是外人,难不成还是内人么? 这么一来,刘力差点儿把自己吓出汗来,抹了一把脸,刘力感觉自己有点心神不宁,脑子里止不住就出现红果哭的委屈巴巴,眼红鼻头红的可怜摸样。 刘力不知道,红果这会儿的模样,可不就是他脑子里出现的模样,站在温贤面前,红果低着头,刚立起来的管家模样,一到温贤面前就痿了。 “干什么呢?”温贤站在书桌前,背靠着桌沿,双手环抱在胸前,抬脚踢了踢面前站着的红果的小腿柱道,“抬头,挺胸,收腹!” 红果立马照做了,下巴扬的高高的,就是眼神不敢看温贤。 温贤哼笑一声:“不敢看我?这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红果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我不如绿翘。” “什么不如绿翘,”温贤瞪眼,这是还不知道自己哪儿有问题呢?“你怎么就不如绿翘了?也是,你刚才确实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啊?”红果一愣,“我没让她牵着鼻子走啊,我是觉得这事儿绿翘处理的挺好。” “好什么?”温贤气的磨牙,“她处理什么事儿了?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红果更糊涂了:“不就是何妈偷窃那事儿吗?” 温贤当即道:“那你说说,何妈偷什么了?” 红果一愣:他不知道!是了,从头到尾他都还不知道何妈到底偷什么了?! 温贤道:“再好好把刚才的事回想一遍,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红果闷头苦想,想事情的开端,想何妈的话,想绿翘前后转变的态度,片刻后抬头看向温贤,红果吃惊道:“绿翘……绿翘她分明就是有意为之!” 温贤挑眉:“怎么得出来的?” 红果蹙眉道:“其一,绿翘刚才故意跟我套近乎,为的就是告诉何妈,她跟我都是少爷您身边的旧人;其二,绿翘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一番下来说的滴水不漏,甚至连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当然,她也是知道我、我对于当管家一事自信心不足,才让她钻了空子。” 温贤道:“所以你觉得,绿翘为什么这么做?” 红果想了想:“她……她是为了把何妈买菜的事儿揽过去?她想从买菜的钱里捞油水?” 温贤笑了笑:“咱们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她想从卖钱里面捞油水,捞一个月能有十块?二十 块?” 红果不解:“那、那她这是为什么啊?” 温贤掏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下巴道:“嗯……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所以这不是由着她的意思,让她负责买菜的事了吗?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绿翘的确没别的意思。” 红果这会儿是彻底清醒了,当即冷哼一声道:“她怎么可能没别的意思?哼!我真是一时着了她的道,以为她真的悔改了,没想到她这是瞒着我们存了别的心思!” 温贤是真想绿翘能老实,毕竟是跟过自己的人,况且绿翘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对他也算体贴入微,可惜,绿翘终究还是与他背道而驰。 “想知道他是不是存了别的心,去问问何妈自然清楚。”温贤道,“红果,晚些时候你把何妈悄悄叫过去问话,问问她她究竟偷了什么,让绿翘抓了把柄,不过我怀疑,也许何妈这事就是个误会。” “误会?”红果懵了,“少爷是觉得她没偷?那她干嘛认罪?” 温贤道:“这不是因为你跟绿翘都是我身边的老人吗?你自己说的啊,她一个新来的,哪里敢跟你们这些元老叫板啊?” 红果点头:“也对,新人都是要受欺负的,不管你多大年纪,先入门的哪怕比你小十几二十岁,你也得低头任人欺负。” 温贤知道这是常态,红果、绿翘,他们当年必然也是这么过来的,何况他们那时候还年幼,受到的欺负恐怕就更多了。 温贤叹了口气:“红果,我希望咱们静园有你当这个管家,以后这种老人欺负生人的事,就永远不会再发生,你自己清楚这里面惯用的手段,我相信这方面你肯定比我看的清楚,你记住,心善不是坏事,但得用在点子上,有时候要让人服你,不能光靠心善的一面,人善被人欺,恩威并施是你身为管家的特权,也是你管下人,让他们真心服你的手段。” 红果一点头:“我明白的,少爷,我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静园,我、我会努力的。” 温贤笑眯眯拍了拍红果的肩:“嗯,我相信你,我们家红果是最棒的!” 自己做错了事,可少爷非但没怪他,还这么相信他,这么护着他,红果心里怎么会不感激?今天的事,就算给他一个教训,红果在心里警告自己,以后绝不能再犯这样的蠢,绝不能对不起少爷的信任! 当天晚上,温贤没亲自去找何妈,而是找了桃花,让桃花悄悄将何妈待到自己房里,为的就是不让绿翘知道。 何妈被半夜叫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站在红果面前都直哆嗦,红果板着脸坐在那儿,没让人坐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何妈,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白日绿翘说你偷东西,你起先说自己没偷,后来又说自己偷了,是什么意思?” 何妈原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半夜被叫来心都凉了,以为红果这是又突然改注意了,这会儿听红果这么说,何妈吓得攥紧手里的衣袖哀求道:“红管家,是我、是我一时害怕说错了话,我、我是偷了的,是我的错,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说了要给我一个机会的,红管家,您可千万不能赶我走啊。” 红果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老实回答,你到底偷没偷?偷了什么?你详细说清楚,你放心,不管你偷没偷,我答应给你机会就不会随便改主意,但我身为静园的管家,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赏罚分明,不管是谁,做错了事都要受到惩罚,但反之要是没做错的,我也不想判出什么冤案来,白白冤枉了你们。” 何妈一听红果这么说,脑子慢慢也清晰了些,就见她往地上一瘫坐,呜呜哭了起来。 “红管家,我、我也不知道我这到底算不算偷,但我、我真没想过偷东西啊,呜呜。” 红果一听,心道:难不成真让少爷猜中了?这何妈是真的确确没有偷东西? 红果当即道:“你说清楚,绿翘说你偷什么了?” 何妈哽咽道:“就是、就是一些绿翘姑娘不要了的菜叶、肉皮啥的,绿翘姑娘负责二爷的一日三餐,说咱们二爷吃东西挑剔,食材不新鲜,二爷是不吃的,而且吃的也讲究,那卷心菜,二爷是只吃心儿的,包混沌的鱼虾必须得是活的,死了的二爷不吃,还有那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肥肉熬出油拌了白菜,加进去的瘦肉就半点肥也不让有,我看绿翘丢起死鱼死虾、白菜叶,丝毫不手软,于是我就想把它们捡了,回头让我婆婆讨去,回家做给我儿子他们吃,他们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 何妈嚎啕:“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有这样的心思,我、我就今儿第一次捡,就让绿翘姑娘撞见了,绿翘姑娘说我偷主人家东西,那虽然都是她不要了的,但也的确是静园的东西,说我捡也行,说我偷,那……那我也是无话可说的啊,红管家,求求您,看在我第一次的份儿上,千万别辞了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红管家,求求您。” 何妈双手手掌相合,推出胸前一个劲儿朝红果求饶鞠躬,红果想起身去阻止,想起温贤说的话,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看着何妈道:“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没弄清来龙去脉就定了你的错,是我判断草率了,不过你的确做错了事,那些东西就算不要了的,那也是二爷的,二爷没说给谁,就谁都不该私拿,但那些也的确是不要了的,所以等它们被丢出静园,谁想捡也不关我们静园的事。” 何妈诧异地看着红果,红果这意思就是,东西在静园内不可,等被当垃圾丢出去,那自然谁捡去了都与静园无关的,红果这是提醒何妈,想要就等扔了再去捡,何妈这下知道红果不是要反悔,也没想要把她赶出去,顿时激动地眼圈都红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红管家,谢谢您,谢谢您肯给我机会让我把事情说清楚,谢谢、谢谢!” 红果道:“你也不用谢我,这都是我们二爷说的,下午厨房门口的事,二爷也瞧见了,二爷说何妈你老实,可别给你冤枉了,我才来多问了你几句。” 红果不揽功,以后罚恶的事他来做,像这种为少爷积善的事,就都算到少爷头上。 红果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抬头看了何妈一眼道:“何妈,咱们静园不比别处,新园子都是新人,能走进一个门那就是我们的缘分,大家在一起,没有谁比谁高一等,你们做错了要罚,我错了也得罚,所以你从现在开始,不用谢我,我冤枉了你一把,这下咱们算功过相抵,两不相欠。” “那怎么行——” “你别急,等我说完,”红果抬手制止要说话的何妈,“我是不欠你,你也不欠我,但你还欠着二爷一份,我就是个传声筒,是二爷怕你受冤枉,所以你得好好报答二爷,你说呢,何妈?” 何妈点头:“应该的应该的,红管家您说,二爷想让我做什么?” 红果道:“二爷就是想知道绿翘每日的情况,她是否出去,是否见了什么人,你把你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我就行。” “啊?”何妈不是傻子,这会儿也明白红果和绿翘的关系,远不如绿翘说的那么好,甚至二爷心里还对绿翘不放心呢。 “当然,也不是说少爷怀疑绿翘,只是这回的事,绿翘做的不对,二爷不喜欢当个糊涂人,真相如何,说出来、说明白,二爷自会给个公道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何妈道:“红管家您放心,我会帮您注意的。” 第187章 遇到苏有信 “你刚说什么?”红果一脸诧异地看着何妈,“你……你刚才说,绿翘一大早趁着买菜的功夫,干、干了什么?” 何妈抬头看了红果一眼,低声道:“红管家,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怕我弄错了,第一日就发现的时候,没敢跟您说,是今儿又发现了一回,才敢跟您说这件事。” 何妈看了眼屋外,确定没人才敢继续道:“我没认错人,今儿跟绿翘姑娘拉扯的那人,还是上回那个男人,俩人偷偷摸摸特意避开人,找的是箱子里的死胡同,所以我没敢凑太近,怕被发现,俩人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回回见了对方回来,绿翘姑娘心情总是特别好,红管家,我想着……那人该不是绿翘姑娘的亲人吧?” 什么亲人?绿翘在南京城根本就没有亲人,当年她跟她母亲,母女二人要饭来到南京城,后来她母亲病故,绿翘在南京城就彻底成了无亲无故的小孤儿,说起来当初她能进温家,还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卖了的。 红果知道,何妈八成是觉得绿翘在外面找什么野男人,可毕竟绿翘是个姑娘家,这话要是说出口了,绿翘的清白就算是全毁了,她心里清楚,也没想这么狠心毁了绿翘的清白,故而才会这么说的。 红果脸色不大好,可终究也没拆穿,只点头对何妈道:“行,这件事我知道了,何妈,绿翘那儿你暂时不用跟了,就权当没这回事,一个月后,这厨房采办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你。” 温贤说的,恩威并施,红果琢磨了几日,渐渐也琢磨出点儿路子了,这会儿给何妈承诺就是这意思,这是告诉何妈,想在静园好好干、干得好,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 何妈也不傻, 当即点头谢过红果,红果就让她离开了。 何妈走后,红果一个人坐在那儿琢磨了片刻,他倒不是怕绿翘在外面有人,可早前温贤就说过,绿翘要是有了心仪之人,大可告诉温贤,温贤不会强留她,相反还会给她一笔嫁妆,至少能让她嫁的风光点。 可为什么,绿翘还要背着他们,跟男人私下偷偷约会呢?本来男未婚女未嫁,摆在明面上的好事,这么一来,要是传了出去,反倒抬不起脸了,绿翘这样不是自己作贱自己吗? 红果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想了想,还是等温贤回来,还是跟温贤说一下。 温贤最近情绪不大高,也许是苏远之离开的时间有点长,犯了相思了,红果劝过他要不要出去转转,温贤爱吃、又爱热闹,这还没出正月,秦淮河上这会儿正热闹呢,温贤在家憋了几天,最后没忍住,带着桃花出去逛街去了 而此时,温贤正在秦淮河岸边的一处空地看杂耍呢,这种又是喷火、又是赤脚走玻璃渣的杂耍场面,温贤上辈子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亲眼看见。 桃花指着那个在玻璃渣上边走边龇牙咧嘴的壮汉问温贤:“二爷,您说他那脚板子下面是不是垫了什么东西啊?我以前有一次没注意,碰碎了一块玻璃,弯腰去捡的时候,手指头立马就被割破了一道口子,血流得跟不要钱似的,可、可他赤脚在上面走,居然都没事?” 温贤偏头往那壮汉脚底板看了看,道:“你瞧,是赤着脚的,脚心没垫东西。” 就这会儿,那壮汉站在玻璃渣中间的位置,就见他摆出一副练功的姿势,大吼一声,在玻璃渣上做了几个跳跃的姿势,玻璃渣被踩的“吱吱”响,他自己憋着气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人群里一阵惊呼,胆小的甚至还捂了压惊,杂耍里有个人这会儿站了出来,敲锣打鼓的喊:“各位各位,刚才那个可是我们赵师傅练了整整三十年独门绝技!各位看官事后可千万不能模仿啊!所谓台下十年攻,台上一分钟,各位老爷少爷小姐们,要是对咱们赵师傅刚才的表现满意的话,咱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吴登宝再次,谢谢各位了。” “哇!二爷您听见了吗?”桃花惊呼道,“这人他练了三十年才练成,真是太不容易了!” 温贤摸着下巴看了半天,突然轻笑一声道:“的确,这假玻璃的制作手艺,当真是炉火纯青。” “啊?”桃花一愣,“二爷,您是说那玻璃——”宇熙団对。 “桃花,”见那个双手捧着锣鼓朝人群要钱的吴登宝不善的眼神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温贤立马打算桃花的话道,“不看了,咱们走吧。” 说完,温贤转身就走,桃花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追着温贤去了。 等两人走远了,桃花才忍不住低声问温贤:“少爷,您刚才说那玻璃有问题,是不是说那玻璃是假的啊?那……那这样的话,他们刚才那不是在骗人吗?” 温贤笑了笑:“骗不骗人的我们管不着,但是我们要再留在那儿,估计我们就得被揍。” 桃花一惊:“啊?” 温贤屈指敲了敲桃花的额头道:“你没看见刚才那个敲锣的看着咱们的眼神了?今天你要是敢把你后面那句话说出来,咱们恐怕都未必能完好无损的回去!” 桃花不相信:“不会吧?咱们刚才声音那么小,他也能听见?” 温贤道:“这世上虽然骗人的把戏不少,但有点特殊本事的人也不少,刚才那人怕是个顺风耳,咱们声音是小,可人家还就是听见了。” 桃花感叹:“真的啊?那他这耳朵也太好使了吧?” “可不是?”温贤回忆道,“我以前上学,我们班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他就是眼神特别好,那会儿有段时间,我们班女生特别流行看小说,自习课的时候,一个个看似安安静静在看书,其实桌面上摆的都是小说书,那坐最后排的女生,离着讲台好几米的距离,她都能一眼看到人家看的不是课本,啧啧,那会儿我们老师收的小说书,得有……这么厚,堆角落里得有一米高!” 桃花听得云里雾里,她没上过学,也没看过小说,但多少明白点温贤的意思,就是说那老师眼神特别毒呗。 “哦,那什么,二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还是现在回家?” 温贤想了想:“不回去吃了,反之早上出门前我已经跟厨房打过招呼了,现在回去也没得午饭吃,还得她们新做,麻烦,桃花,走,二爷今天带你去吃德国大餐!” 温贤也有段时间没见到maya了,虽然他们俩本来也不是太熟,但温贤对maya的印象很好,正好他也有段时间没吃德国菜了,今天出来都出来了,去吃一顿换换口味也挺好的。 秦淮河到利顺德还有段距离,温贤和桃花叫了辆车,桃花长这么大头一回坐黄包车,兴起的不得了,黄包车的师傅也说,没见过哪家少爷还给丫鬟安排车的,直夸桃花有福气,跟了这么好的主人,那一路上,桃花看着温贤的双眼都是星星的形状。 到了利顺德,在前台负责的maya一眼就看到了温贤,笑眯眯从柜台里走出来,跟温贤打招呼。 “贤,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温贤点点头:“很好,maya女士,您看起来更加漂亮了。” maya心情愉悦的大笑,反过来逗温贤:“是吗?不过你看起来却不太好,一副寂寞空虚冷的表情,急需要丈夫疼爱的样子呢。” 温贤老脸一红,心里咆哮:输了输了输了,外国女人永远如此奔放! maya看着温贤窘迫的样子,更开心了:“贤,你真是太可爱了,难过杨选了你,连我都为你心动了。” 温贤吓得连忙道:“过奖过奖,不敢不敢。” maya很懂得适可而止,没再继续调戏温贤让人反感,终于说到的主题上,听说温贤是来吃饭的,还亲自送他们入了座。 温贤点了之前苏远之带他吃过的菜,看到“咸猪手”的时候,还忍不住窃笑了起来,弄得桃花一脸莫名的看着他,温贤只能憋着笑朝桃花摆摆手示意没什么。 哎呀,怎么办,好想念苏远之啊,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菜上来之后,温贤抬头问桃花:“怎么样,吃得惯吗?” 桃花捧着蝴蝶形的椒盐卷饼,抬头朝温贤呜呜呜道:“二爷,这个、这个好好吃哦,嘤嘤嘤嘤嘤嘤。” 温贤失笑:“你喜欢就多吃点。” 桃花点头:“嗯,谢谢二爷!二爷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了!” 温贤有些得意道:“那是当然。” 主仆俩正吃的欢喜呢,就听到一阵有力的脚步声走到他面前。 温贤下意识去看那双脚,那是一双黑色皮质长靴,而这种鞋一般的人是不会穿的,因为那是属于警察的制服。 温贤一瞬间愣了一下,心里一边想着,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一边缓缓抬头,当看到苏有信那张脸时,温贤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早知道他就应该憋死在家里算了,非要跑出来吃什么大餐,瞧,这不就踩着狗屎了吗? 温贤面上淡定,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道:“苏二少,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二少也是吃饭的?” 苏有信自从温贤被苏远之救出牢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温贤,刚开始是苏有信自己也不愿见,他一想到温贤居然为了苏远之愿意去死,他心里就不痛快,非常不痛快,有段时间,他也确实不想见到温贤这张脸。 可后来等他想见了,温贤被苏远之带去了静园,蒋玉梅也叮嘱他,让他最好别在见温贤,他爸如今一听到温贤就恨的牙痒痒,蒋玉梅不希望苏有信因为见温贤而惹的苏耀强不快。 然而越是见不着,苏有信发现自己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他发现自己突然变得特别渴望见到温贤,因为有些事,他必须跟温贤说清楚!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冲进静园,且不说这事儿要是让苏远之知道了,那人是个疯子,事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就说让苏耀强知道了,他也不好交代。 所以他只能等,等着温贤自己出了静园,等这么一个机会的到来。 苏远之这个时候走了,简直助他一臂,他立马将绿翘塞进了静园,然后今天,他终于接到了绿翘传过来的消息,说温贤今日很有可能出门,温贤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人跟了一天了,苏有信好容易解决了警察厅那边的事情,一路开着飞车来的利顺德,好在终于让他见到温贤了。 然后苏有信发现,他原来这么渴望见到温贤,甚至并没有因为苏远之的关系,对温贤深恶痛绝,甚至他的心里,竟然还有几丝窃喜。 直到听到温贤问他是不是也来吃饭的,苏有信压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情绪,目光沉沉看着温贤,低声问道:“温贤,能跟你聊聊吗?” 温贤有些奇怪,他自认为自己和苏有信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吧?而且自从知道苏远之厌恶与人触碰的源头是苏有信的陷害之后,温贤如今看苏有信就超级不顺眼,他忍着把人揍一顿的心,抬头朝苏有信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苏二少,我还有点事,咱们改日再聊?” 说罢,温贤站起身,朝早站起身低头站在一旁的桃花道:“桃花,我们回去了。” “是……是,二爷。” 温贤的态度让苏有信心里莫名生起一段怒火,他能感觉到温贤对他的排斥,可是为什么?之前温贤被陷害,他也是有帮忙的不是吗?虽然随后是苏远之找到了证据,可没有他帮忙,苏远之能那么顺利解决事情吗? 苏有信咬牙,一伸胳膊,挡住了温贤的去路,苏有信沉声道:“温贤,我只是跟你说两句话而已,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温贤道:“你想聊,但我不想,而且我自认为我跟苏二少之间,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吧?” 苏有信隐隐有些怒意道:“我说有就有!” 温贤当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苏有信拦着的手臂也不肯放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贤?”已经暗中观察半天的maya,此刻站在不远处朝温贤问道,“需要帮忙吗?” 她说后面那句话的是否,眼神直直盯着苏有信,那意思不言而喻,苏有信却不将她放在眼里,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一个大使的外甥女而已,当真以为我不敢动她?” 苏有信声音不大,温贤知道,他这是说给自己听到,今日他若是不肯留下听他把话说完,maya和利顺德很可能会出事,苏远之不在,温贤不确定maya是否是苏有信的对手,想了想这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苏有信好歹是个警察,应该也不敢做出什么,如此也好,有什么话说了,免得苏有信换别的地方逼他谈谈。 温贤转头朝maya说了一句:“暂时不用,谢谢。” 接着当即转身又坐了回去,对身边的桃花道:“你先到外边等我,我给您苏二少说几句话。” 桃花似乎是愣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点了头,一转身连忙就跑掉了。 温贤双手环抱坐在那儿:“苏二少有什么话快说,我还忙着呢。” 人留下了,苏有信反而不着急了,缓缓走到温贤对边的座位坐下,苏有信摘了手套,拿了新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苏有信喝了一口,蹙了蹙眉就放了回去。 苏有信开口道:“我记得以前我们的关系还可以,温贤,汇文那次你救了我,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我心里,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是吗?”温贤抬头:”所以在牢房,你把我跟王良俊关一起?” 苏有信面色一僵,片刻后才缓声道:“王良俊是个草包,我知道他不能把你怎么样,而其他牢房里待着的可都是真正作奸犯科的不法之徒,和他们待在一起,温贤,你才是真的有危险。” 温贤失笑:“苏二少,你这么说,看来我还得感谢你了?” 苏有信当时的确有点出于报复,但后来看到温贤被王军打的半死不活的样子,苏有信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后悔,如果不是他一时幼稚的行为,让王军误以为是同病房的温贤杀死了王良俊,温贤原本也不该遭此一劫。 此时听到温贤这么说,苏有信脑子里闪过温贤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模样,闭了闭眼声音好似也软了几分道:“温贤,我真的没有想害你,你救过我,我怎么可能会想让你死?你被陷害的时候,我也有帮你,是我带着人去把郑齐光的女儿给接了回来,那段时间不是只有苏远之一个人在帮你,我也在追查真凶,难道这些你不知道吗?” 温贤道:“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怎么就无所谓?”苏有信大喝一声道,“温贤,救了你的人不只他苏远之,还有我,我!我也在救你!” 温贤道:“那好,你不是说汇文那次我救了你吗?王良俊那次你帮了我,如此我们也算扯平了,苏二少,日后咱们也算互不相欠。” “不行!”苏有信一听互不相欠,心都慌了,他可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就互不相欠了呢?这样的结果跟他想要的根本就是天差地别!“汇文……汇文本就是我帮你找猫才受的伤,不算我欠你,所以是你欠我,你欠我!” 温贤简直要被苏有信的三观拍手了,这位大少爷什么情况?说欠的是他,说不欠的也是他。 温贤失笑,无奈点头道:“好,好好好,苏二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日利顺德一顿饭,我请,你随便点,我跟老板也算有点交情,回头你让她把账单送到静园,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温贤!”苏有信再次拦人,“一顿饭,还是让我自己吃,你这算什么报恩?” 温贤已经没了耐心,看着苏有信眼神泛冷道:“苏有信,我不拆穿你,是给你面子,你到底为什么帮我,你我心知肚明!你说要报恩,行,我不跟你计较,给报,但你要再这么胡搅蛮缠跟我这闹,苏有信,我真没闲工夫搭理你!” 的确,当初苏有信愿意帮忙,也是苏远之威胁蒋玉梅,蒋玉梅下的令,苏有信还一直心不甘情不愿呢,这会儿谎言被拆穿,苏有信脸色一僵:“你、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苏远之跟你说了什么?他说什么你都信?” 温贤哼笑一声:“苏二少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自己丈夫说的话,我不信他,难不成信你吗?” “你叫他什么?”苏有信这下脸都黑了,等着温贤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咬牙切齿道:“温贤,你到底知不知羞?你们都是男人,你叫另一个男人丈夫,你……你难不成还真喜欢他一个男人吗?何况苏远之那厮,那就是个疯子!你就算喜欢男人,能不能有点脑子?天底下优秀的好男人多的是,喜欢那么一个废物,你不觉得是耻辱吗?” 温贤性格想来算温和,一般别人骂他,他都能当个乐子听听,可骂他可以,骂苏远之就不行,谁要是骂苏远之,温贤能从小绵羊秒变小豹子。 “你说谁是废物!”苏有信这下是彻底激怒了温贤,温贤捏着拳头瞪着苏有信,同样目光能吃人,牙缝里挤出声道,“我们家远之国士无双、貌赛潘安、天资卓绝!我不喜欢他我喜欢谁,你吗?苏有信,在我心里,你连给苏远之提鞋都不配!” “你说什么!!”苏有信恼羞成怒,他这辈子最恨别人说他不如苏远之,偏偏温贤就说了,还说的这么难听。 “我说的不对吗?”温贤冷笑道,“你处处针对他,处处与他比较,不就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比不上苏远之吗?苏有信,你那么点可怜又自卑的心理,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苏有信气疯了,温贤看他那样,一瞬间以为苏有信会跟他动手,而他也已经暗暗做准备,谁知苏有信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会的走了。 他一走,温贤也跟着松了口气,之后maya过来告诉他,桃花跑回静园找人帮忙了,让他等会儿再走,以防苏有信杀个回马枪。 温贤觉得苏有信应该没这么无聊,今天自己算是彻底没给他脸了,苏有信自尊心强,所以应该不会再来找他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又过了会儿,桃花带着刘力和红果来了,温贤夸了桃花反应快,就跟着刘力的车回了静园。 第188章 江山图 温贤其实还是低估了自己对苏有信的影响,苏有信的确是想杀个回马枪,可苏公馆那边来了人,告诉他苏耀强他们回来了。 苏有信愣了一下,大约没想到苏耀强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照着原来的计划,苏耀强至少得去十天半个月才对。 苏有信从利顺德回到苏公馆,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好大的声响,蒋玉梅都没上楼,站在楼梯口张望,苏有信扯了扯衣领走上前问道:“妈,我刚才院子里看到爸不少手下的车停在门口,是发生什么事了?” 蒋玉梅蹙眉道:“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原来年初一,苏耀强带着蒋玉梅和苏有怜去北京,给大总统赵国明过生日,结果就在赵国明的生日宴上,这两位异性兄弟大吵了起来。 年初六一早,北京的总统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大总统赵国明过六十大寿,五湖四海、大小官员,无论远近,都在年初匆匆赶来北京道贺,苏耀强是早几日就到了的,住在赵国明给他安排的豪宅里,每日不时有人拜访,那些日子倒也没闲着。 苏有怜本来就不大想来,却也不敢违抗父母之命,在豪宅里关了几天,今日不得不出来,立马把自己裹的像个球似的,雪白的貂皮衬的这个南方姑娘越发温婉动人。 苏耀强带着老婆女儿,一路上没少听人打听苏有怜的年岁,苏耀强一概乐呵呵说女儿还小,实际上只是因为来打听的那些人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苏有怜自己也觉得烦,就对苏耀强道:“爸爸,这院子里太冷了,我想进屋里烤烤火。” 苏耀强想着这里虽然是总统府,但是他是谁?他和大总统赵国明可是交情过命的兄弟,总统府是赵国明的家,就跟他自己家里又有什么区别?当即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别乱说话知道吗?” “哦,知道了。” 苏有怜搓搓手、跺跺脚,小跑着连忙进了屋,蒋玉梅不满道:“这丫头,都是十七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苏耀强却很满意,笑道:“有怜那是活泼,你瞧瞧刚才这一路,多少人来打听我们姑娘的年纪,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女儿抢手,一个个都巴巴的想讨回去当儿媳妇呢。” 蒋玉梅知道苏耀强好面子,她自己又何尝不得已,眼睛转了一圈,帕子掩着唇在苏耀强耳边低声道:“这倒也是,在场的世家姑娘我都敲过了,的确没一个能跟咋们有怜比的呢。” 苏耀强笑道:“可不是?有怜像你,能不漂亮吗?不过一会儿你肯得多看着点,可别让那家小子莽撞” 蒋玉梅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此时就听门口突然一阵喧闹声:“大总统亲临!” “总统来了!” “总统!” 一张圆脸小眼睛的光头男子被众人夹道围簇,男子他穿着一身戎装,只是腹部的口子蹦的太紧,像是随时要被里面的肚皮撑破似的,此人正是大总统赵国明,赵国明一人当前,身后跟着十几个人簇拥,他脸上带着亲和的笑,一步步走到苏耀强面前。 “耀强,怎么在这儿站着呢?可让我好找啊!” 赵国明边说边揽过苏耀强的肩,一副哥俩好的亲切姿态。 苏耀强也笑道:“大哥日理万机,连着生辰都在忙着国事,我没好意思去书房打扰您,就跑下面来凑凑热闹了。” 赵国明不认同道:“耀强,你这么说就实在太见外了,我们兄弟俩还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吗?” 赵国明的话说的亲切,可苏耀强总觉得这次见面,赵国明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至少像这样的话,赵国明以前不会说,他会直接把苏耀强拉进自己的书房里,勒令他坐好,哪儿也不许去,然后当着他的面继续该说什么说什么。 可今日,赵国明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罢了,甚至当有人走到赵国明身边,贴着他耳朵耳语几句之后,赵国明就跟苏耀强说了声让他稍等片刻,就转身走了。 苏耀强蹙眉看着赵国明急匆匆往门口走的身影,身边的蒋玉梅低声道:“谁来了?需要他堂堂总统,今日的寿星亲自去接?方才我们来的时候,也没这样的待遇吧?” 苏耀强低声告诫蒋玉梅:“不要瞎说,兴许来的是位贵客,何况他是我大哥,哪有让大哥亲自接弟弟的道理。” 蒋玉梅终究是了解苏耀强的,知道苏耀强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有点不大痛快,因为以前每次苏耀强来找赵国明,赵国明都会早早起身相迎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不这样了呢?好像是从赵国明确定要成为大总统之后,他就再也没这样过了。 苏耀强心里明白,却还是不愿听人点破,蒋玉梅自然也就适可而止,不再言语,刚好此时有人上来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就顺水推舟的加入了新的话题。 可不久后,当苏耀强看到赵国明领着一群外国公使,德国、东瀛日本、英国、法国,站在赵国明右手边的,是俄国公使罗蒙洛索夫,二人相谈甚欢的从外面进来时,苏耀强见了,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十年前,俄国人在外东北杀了多少中国同胞,两年前,沙俄又以“护路”为名,进入外东北进行屠杀,造成了海兰泡惨案与六十四屯惨案,11年清政府在满洲里被迫签订了最后一个不平等条约,华国为此失去了数百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这些都是血淋淋刻在历史上的耻辱,而比起耻辱,苏耀强更多的是痛恨,对沙俄的痛恨以至于他见到没一个俄人,都觉得恶心,都恨不得将这些老毛子都杀光。 可苏耀强怎么也没想到,赵国明居然跟那个老毛子有说有笑,如此亲切,难道他这位大哥真的忘了吗?忘了这些人曾经是怎么欺负他们的吗? “大哥!”苏耀强没控制住,几步上前,走到赵国明面前,打断了他与罗蒙洛索夫的交谈,“大哥,我忽然想起,这次你生辰,我特意给你带了一幅画,你要不要现在去书房看看?” “苏大帅,好久不见,”苏耀强不愿搭理人,显然罗蒙洛索夫并不是那么想的,没等赵国明开口,他自己就插了进来,“阁下,想必苏大帅送的画绝非凡品,不知我们几位可有幸看看您这幅画?” 苏耀强当即不给面子到:“罗蒙洛索夫,有你什么事?这是我送给我大哥的画,你一个老外你看得懂吗?” 罗蒙洛索夫脸皮厚,居然也不生气,笑了笑道:“就是应为不懂,才要多学习学习,我们女皇像来最喜欢你们的文化,我们这些人自然要跟随女皇的脚步,绝不会……自我封闭?是这么说的吧?” 罗蒙洛索夫装着一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错词的模样,可苏耀强知道,他这明明就是讽刺他们之前清政府闭关锁国的政策,导致全国工业、农业、战争武器统统落后,最后只能遭人欺辱,苏耀强当即一咬牙,怒视罗蒙洛索夫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道:“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 罗蒙洛索夫耸肩、摊手,朝苏耀强挑眉一笑,苏耀强气的脸都绿了,眼看真要揍人,赵国明连忙站出来道:“好了好了,耀强,你刚才那番话说的不对,罗蒙,大清已经亡了,你说的那些也都已经是过去了,如今我们华国,新国当有新气象,绝不会再想以前那样的。” 罗蒙洛索夫抬着赵国明的话道:“那是自然,相信在阁下的领导下,华国一定会越来越好!” 赵国明脸上笑的矜持,可很显然,这句话对赵国明确实很有用。 罗蒙洛索夫趁机道:“那那画……” 赵国明转头看向苏耀强:“耀强啊,那咱们就一起去书房看看你送我的那幅画?也让各位公使大人们开开眼!”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各国公使也纷纷表示自己想去看看苏耀强的那幅画,最终赵国明拖着苏耀强,带着他去书房看他送给自己的那幅画去了。 苏耀强送的是一副山河图,这作画的作者,笔下画的山河十分磅礴震撼,那种感觉仿佛你真的站在群山之上,俯瞰天下,万里江山尽收眼底。 听到有人开始赞叹,苏耀强不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对赵国明道:“大哥,如何?可还喜欢?” 赵国明复杂的目光看着面前这幅画,喜欢是真喜欢,可苏耀强送他这幅画是何意?赵国明勾起一抹笑,对苏远之道:“二弟,这太破费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大哥可不能收。” “大哥,这世上哪有你收不了的东西?这幅画是我千挑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说别的,只要您喜欢就好。” 苏耀强话音刚落,就听罗蒙洛索夫故作感慨的语气道:“这么好看的画,谁不喜欢?苏大帅可真是有心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华人所说的,拱手送江山啊?” 罗蒙洛索夫这话一出,苏耀强顿时面色大变,他立马抬头去看赵国明的脸色,果然见赵国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苏耀强厉声朝罗蒙洛索夫呵斥:“罗蒙洛索夫,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第189章 两兄弟背道而驰 罗蒙洛索夫一句拱手送江山,把苏耀强气的恨不得当场将他挫骨扬灰!只是这会儿没工夫修理他,苏耀强走到赵国明面前道:“大哥,你不要听这个老毛子胡说八道,这就是一副古画,怎么就跟江山扯上关系了?这厮分明就是故意挑拨你我兄弟之间的关系!” 罗蒙洛索夫一脸吃惊道:“苏大帅这是何意啊?我再蠢,也知道你与阁下情同手足,我挑拨你与阁下的关系,岂不是……不是……你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石头、脚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日本公使小坂正雄接话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耀强瞪了小坂正雄一眼:这个矮冬瓜,也是一肚子坏水! 苏耀强也不是省油的灯,别的不敢说,战事方面,他的确是个将才,苏耀强心中冷笑,眼尾扫了一眼小坂正雄,凉凉道:“小板先生什么时候跟罗蒙洛索夫关系这么好了?哦,我倒是忘了,你俩都喜欢惦记别人碗里的饭,知道这么叫什么吗?我教你们,这叫臭味相投!” 苏耀强笑眯眯看了一眼旁边两位眼观鼻、鼻关心的德国公使、英国公使和法国公使,苦口婆心道:“哎呀,你们瞧瞧,他们这事当年你们俩也没少掺和,如今他俩和好了,你俩应该也挺尴尬的吧?所以说啊,这人呐,没事少掺和人家的家务事,否则平白惹来一身骚,何必呢?” 当年马关条约,日本要求清政府割让辽东半岛,谁知被沙俄、德国、发过搅局,这还不算,没过几年沙俄租借走了辽东半岛的重镇旅顺港,又借助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出兵占了中国东北,威胁到了日本所谓的“利益线”朝鲜半岛的安全,随后日本与英国结盟,与沙俄陷入漫长的谈判阶段,最后犹豫沙俄乙方回复缓慢,日本认为其故意拖延时间,种种原因凝聚,促使日本走上对沙俄宣战之路。 当年的战争日本虽然赢了,但也是惨胜,沙俄同样惨败,俄国死了几十万人,日本短时间内都无法经历任何战事,不过这场狗咬狗的战争,倒是意外保住了东北。 苏耀强那番话虽然没明说,但什么意思双方心理都懂,事情也才过了七八年,仇恨也还有余热,何况罗蒙洛索夫和小坂正雄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不提还好,一提这仇恨就拉起来了,当即双方看对方都不顺眼起来,俩人当即互瞪了起来。 而名义上就与日本结盟的英国和背地里支持俄国的德国、法国也不敢轻易开口,苏耀强刚才已经提醒他们了,他们自诩绅士,没必要跟苏耀强那个粗鄙之人争执。 解决了不相干的人,苏耀强这才走到赵国明面前,单膝跪地,脊背笔挺,仰着头朝赵国明道:“大哥,自从当年你在战场上救了我一条命,我这命就是你的了,我牛脾气,不服管,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赵国明看着苏耀强片刻,上前双手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握着苏耀强的手道:“兄弟如手足,耀强,你就是我的双手双足!” 一个人双手双足的分量有多重,自不必说,苏耀强听了赵国明这话,当即红了眼:“大哥!” 赵国明当着众人的面,拦住苏耀强的肩,兄弟俩拥抱了一把。 那日之后,苏耀强在赵国明的生日宴之后,怕赵国明被罗蒙洛索夫的花言巧语蒙骗,还特意留下来找赵国明谈心。 苏耀强倒也没继续跟赵国明说罗蒙洛索夫的事情,就单纯跟赵国明回忆往昔,说起他们当年一起追忆往昔。 打仗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苏耀强说起他们以前的那些战友,先是没死的,再是死去的。 “大哥,你还记得强子吗?就是当年跑步比兔子还快,反应特别灵敏那个。” 赵国明眯了眯眼回忆:“有点印象。” 苏耀强笑道:“就是那个二愣子,经常拿枪杆子轮人那个,还记得那会儿咱们打仗,他提着枪冲上去用枪杆子砸人,我们都懵了,问他东北人是不是都他那么虎,子弹打人不好么,命都不要了扑上去用枪杆子砸?他说他爸是伐木工,小时候就老拿木棍打他,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了拿棍子轮人的习惯。” 赵国明笑了一声:“也算是子承父业。” “是啊,”苏耀强感叹,“拿枪当棍子使,我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强子是个好兵,就是有点虎头虎脑,我那会儿总担心他虎了吧唧,哪天别把命虎没了可怎么得了,他就跟我说:哥你放心吧,俺肯定不会死,俺娘还等着俺回去给她娶儿媳妇,生大胖孙子呢。” 赵国明这回没搭话。 苏耀强继续道:“别说,这小子还真做到了,好几回那炸药就在他身边炸的,都让他给逃脱了,可后来,他还是死了,被义和团那群没脑子的傻子活活给打死了,就因为他要离开,他要回黑龙江,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俄人军队封锁黑龙江,在黑龙江肆意虐杀、焚烧国人。” “那些俄人不是人,他们把手无寸铁的国人驱赶到了一间很大的木屋中,然后浇上汽油,将这些国人活活烧死;又对江东六十四屯进行了地毯式搜捕,并将那些侥幸逃过一难的国人,或以利斧劈,或以刀砍,或以枪击,逼着他们跳入黑龙江溺死,那些迟迟不肯跳水的,他们就用机枪扫射或刀刺的方式杀死他们,再将他们的尸体抛入河中,那一年的黑龙江,江水殷红,浮尸密布,而强子的家人都在那。” 赵国明抿着唇,一脸严肃道:“耀强,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放心,大哥心里有分寸。” 苏耀强点头:“是,大哥像来比我会审势度时,今日我多说了几句,大哥可别怪我啰嗦。” 赵国明笑了笑:“怎么会,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我聊过天了,自从我当了这个总统,底下的人就不把我当人看了,耀强,还是你好,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你若是肯留在北京就好了,这样大哥我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苏耀强无奈轻叹一声:“大哥,你也知道我是南方人,北方这天气我实在待不惯啊,你瞧,这来了没几天,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跟脱水的鱼似的,特别难受,真是为了你啊,要不这北京,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来。” 赵国明看着苏耀强,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随你。” 那日苏耀强离开总统府,晚上躺在床上想起赵国明最后跟自己说的话,总觉得赵国明话里有话。 赵国明两年前就想让他留在北京,他没答应,如今旧事重提,而且理由也合情合理,可苏耀强就觉得那滋味已经不是当年那滋味了。 而且不止为何,苏耀强的心里老觉得有点不安。 这人有时候真不能不信邪,所谓的第六感,指不定就是真实存在的,赵国明过完生日,苏耀强与几个往年的旧战友叙旧,大家都在地方当差,许久未见,趁着这次赵国明过生日才总算在北京见上一面,当晚大家在酒桌上多喝了几杯,苏耀强从其中一人口中得知,赵国明私下跟罗蒙洛索夫达成协议,已经答应对方,要把满洲里割让给沙俄。 苏耀强听说之后,顿时气炸了,带着一身酒气,不顾劝阻冲去了总统府找赵国明。 赵国明都已经睡下了,被苏耀强从被窝里叫起来,脸色不是很好道:“耀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要这么晚吗?” 苏耀强是气疯了,顾不得许多,直接质问了赵国明:“大哥,那日在书房,你告诉我你心中有分寸,我当你我兄弟一心,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答应那老毛子,要把满洲里割让出去?” 赵国明瞬间眉眼一沉,看着苏耀强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苏耀强道:“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我就问你是不是有这回事?” 赵国明被苏耀强质问的口气惹得十分不快,闻着他满身酒气,才强压下怒火,站起声对苏耀强道:“耀强,你喝多了,你听大哥的,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说罢,赵国明眼神示意下属送苏耀强回去,自己转身要回屋,却听身后苏耀强厉声嘶喊:“大哥!你好糊涂啊!!” 赵国明的脸色瞬间黑了,他的管家也吓了一跳,连忙上来啦苏耀强:“大帅,大帅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大帅。” “你走开!”苏耀强推开管家,踉跄着走到赵国明跟前道,悲愤交加道,“大哥,满洲里不能割让,清政府丧权辱国签的条约还少吗?难道你也想步他们的后尘吗?” “苏耀强!”赵国明震怒,等着苏耀强咬牙切齿道,“你拿我跟那个老女人比?你疯了吧?你现在就给我滚!别再我这儿耍酒疯!” 第190章 父子商谈 苏耀强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不肯走,站在那儿跟个木桩似的,对赵国明道:“不管怎么样,满洲里不能割,不光如此,已经割出去的那些,早晚咱们也要从老毛子手里全部讨回来!” 赵国明怒道:“你一口一个是我割让的满洲里,可你别忘了,那合约不是我签的,是清政府签的,罗蒙洛索夫让我履行合约,否则他们不介意发动战争,只要我同意了,至少阿巴该图洲渚中还有一百二十个属于华国,额尔古纳河还属于华国,华国也能免遭一次战火!” “大哥!老毛子的话那能信吗?俄夷有多狡猾,你忘了吗?瑷珲条约怎么签的,你不知道吗?大哥,俄夷尚武侵略成性,尼古拉二世这些年越发猖狂,他根本就是一头喂不饱的饿狼!而他们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提议,只是为了将来能一步步蚕食阿巴该图洲渚,到时候别说剩下的一百二十个,包括额尔古纳河在内,全都会被他们给占去!” 赵国明食指指着苏耀强的鼻子骂道:“苏耀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一个人最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是吗?” 苏耀强试图解释:“大哥,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 “我用不着你提醒!”赵国明打断苏耀强的话,瞪着一双眼睛跟要吃人似的,“也就是你,换了别人你让他这么说试试,老子早一枪崩了他!你一个匹夫,你知道什么?一旦打仗,那得损耗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你知道吗?新政府成立才多久?局势本就不稳,还有这打仗的钱,谁出?你出吗?” 苏耀强梗着脖子道:“没钱就想办法凑钱,政府出面找那些富商借钱,还怕日后不还吗?老毛子要打仗,来就是了,当年一个小小的日本都能将他们打败,我堂堂大华国,还怕赢不了这群狗熊吗?” 赵国明冷笑:“你倒是说风凉话,真跟他们打起来,离得最近的军队都是我的人,到时候我的人都去跟老毛子打,你们这些军阀、联军就趁机瓜分华国,是吗?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 “大哥?”苏耀强一脸吃惊又受伤的表情看着赵国明,“原来、原来在你心里,我苏耀强就是这种背地里给兄弟捅刀子的人?” 赵国明道:“那你为何执意不肯留在北京?还不是因为南京城天高皇帝远,你在那儿好继续当你万人之上的苏大帅!” 苏耀强悲鸣:“大哥!我苏耀强这辈子为你鞍前马后,绝无异心!若我有半点对你不敬的心思,就让我被天打五雷轰,出门就让老天爷劈死!” 苏耀强说着,沙哑道:“大哥,若有一日你跟老毛子打起来,弟弟我愿意当你的马前卒、冲锋炮,万死不辞!我说到做到!大哥,我会在南京城,随时等候您的传召!” 赵国明没料想苏耀强发出这样的毒誓,一愣神的功夫,苏耀强已经悲愤离去。 当天晚上,苏耀强回去就收拾行装,带着蒋玉梅和苏有怜,连夜离开了北京。 苏耀强接近中午到达南京,一进苏公馆就给自己的几个得力下属打了电话,把人全叫了过来, 蒋玉梅特意找了家里下人,去把苏有信叫回来。 苏有信不在警察厅,下人找了半天才找到苏有信,苏有信回去晚了一步,苏耀强已经在书房里发火了。 苏有信上前问楼梯口站着的蒋玉梅:“妈,我刚才院子里看到爸不少手下的车停在门口,是发生什么事了?” 蒋玉梅一看到儿子,拉着苏有信的手道:“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了,有信,我跟你说,你爸这次跟北京那边闹得很不愉快。” 苏有信道:“赵国明?他们崩了?” 蒋玉梅摇头:“没有,你爸还在乎那点兄弟情呢,你进去先听他们怎么说,看看你爸的态度再见机行事。” 苏有信点头:“我知道了,妈,那我去了。” “去吧。” 苏有信上了二楼,敲了书房的门,门里苏耀强的声音夹枪带炮似的吼道:“谁!” “爸,是我,有信。” 听到是苏有信,苏耀强声音缓和道:“有信?进来吧。” 苏有信推门进去,书房里坐了三个人,都是苏耀强的心腹,看到苏有信进来,都客客气气说了一句:“公子来了。” 苏有信颔首,苏耀强让他在一个穿军装的刀疤壮汉身边坐下。 苏耀强让属下继续刚才的话题,苏有信听了蒋玉梅的话,没轻易开口,坐在旁边听了半个小时,差不多听清了来龙去脉。 苏有信是知道的,他爸厌恶沙俄的程度远大于日本,当年沙俄在外东北的所作多为实在太过残暴,苏耀强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对于沙俄的恨意是融进骨血里的,这次赵国明居然要跟沙俄谈满洲里,苏耀强没当场把罗蒙洛索夫一枪送回老家,已经算是给足了赵国明面子了。 可赵国明对苏耀强,终究是离了心了,原来他早就跟沙俄把一切都谈好了,赵国明和苏耀强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兄弟,曾经也是为了对方愿意肝脑涂地的,赵国明不可能不清楚苏耀强对沙俄有多恨,他之所以先斩后奏,那就是压根不在乎苏耀强的想法,丝毫不顾及苏耀强的感受了。 最关键的是,赵国明显然走了一步烂棋,正如刀疤壮汉说的:“大总统这些年做事越发没了骨气,打仗怎么了?当年咱们一起打的仗还少吗?这次遇到沙俄你让了满洲里,下回轮到日本,是不是得拱手送福建?就算他愿意,皖系军那个老段,他能答应?大总统这糊涂蛋,这不是逼着人家造反么?” “老肖!”坐对面,长得老气横秋,但其实是三个人中年级最小的老胡朝刀疤肖呵斥道,“午饭还没吃呢,说的什么胡话?你以为你在说谁?” “我怎么了?”刀疤肖不服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大总统怎么了?当初要不是咱们大帅帮他把老段打回了老家,这会儿北京坐的是谁还指不定呢!大帅,当年你念着兄弟情不肯跟他争,才让他坐上了大总统,但凡你要是杀伐果决,如今你也不用受这样的窝囊气。” “老肖!”老胡被刀疤肖的话吓得一头冷汗,见制止已经来不及,老胡忙起身对苏耀强道:“大帅,老肖这人向来心中口快,说的话都是不过脑子的,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苏耀强面色阴沉,抬头看了看刀疤肖,又看了看老胡和另外一个那个,这几人都是他的心腹,但就算是心腹,他也得防一手,不是不信任,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耀强当即一抿唇,朝他们道:“他毕竟是我大哥,即便他不仁,我也不能不义!但老毛子想吞我华国土地,痴人说梦!” 苏耀强说着,摆摆手道:“行了,你们三个先回去吧,我自己再好好想想。” “大帅,我——” 老肖还想说什么,老胡连忙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老肖瞪着老胡,老胡朝苏耀强起身颔首:“那我们先走了,大帅您多注意身体。” 说完拉着老胡拉着刀疤肖,还有另一个中山装的,三人一起出了书房。 书房里就剩下苏耀强和苏有信父子俩,苏耀强靠着椅背,闭目,右手拇指和食指掐着眉心问苏有信:“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有信道:“大致都听明白了。” 苏耀强道:“那你怎么看?” 苏有信略一思忖道:“我觉得老肖那番话,话糙理不糙,满洲里不能答应,不仅如此,之前被割去的,我们也要全部讨回来!但大总统这边,我们暂时也不能得罪。” 苏耀强看着苏有信,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十分有野心,如今看着苏有信眼中闪烁的光芒,眼底仿佛燃烧着能将一切焚尽的火焰,冲动、热血、嗜血,是身为一个军人该有的血性,这样的苏有信,像极了苏耀强自己年轻的时候。 其实苏耀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一时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苏耀强当即朝苏有信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苏有信也知道自己猜对了,从刀疤肖说完那番话,而苏耀强并没有呵斥对方,苏有信就知道,他爸对赵国明已经彻底失望了,沙俄是他爸的逆鳞,赵国明越了界,而且还是明知而为之,是赵国明先斩了这段兄弟手足情,苏耀强也不是迂腐之人,在女人的事情上苏耀强确实优柔寡断,但在国家大事上,苏耀强是绝对的杀伐果断,这声苏大帅不是白捡的,那是他一枪一炮用子弹、用鲜血撒出来的! 这次苏有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许久后才道:“攘外必先安内,大总统这边如果不同意,爸您若是执意出兵,到时候恐怕只会让我们腹背受敌。” 苏耀强蹙眉:“的确,这也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苏有信看了苏耀强一眼,道:“爸,我有个办法,只是怕说出来,您会有所顾虑。” 苏耀强看了苏有信一眼,道:“说。” 第191章 有怜婚事 苏有信低声道:“我再问您一次,您觉得大总统还有没有可能改变主意?” 苏耀强脸色难看道:“……可能不大。” “既然这样,那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苏有信眼底一寒,“既然无法改变他的决定,那就只能让他无法再做决定了。” “无法做决定?”苏耀强愣了一下,须臾,瞬间反应过来,苏耀强瞪着苏有信道,“你是说要杀——” 苏耀强及时收声,没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完,苏有信道:“爸,您想,您这么做也是为了华国好,赵国明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然配不上大总统的位置,清政府怎么灭亡的您是知道的,就是因为上位者昏庸无能,赵国明连这样丧权辱国的事情都能答应,他与那老妖精还有什么区别?” 苏耀强看着苏有信,苏有信是猜对了苏耀强的心思没错,可他想出的这个办法还是差远了,且不说赵国明还是他大哥,赵国明愿意背负这不仁的骂名,他却不愿担起这份不义,就说那皖系、湘系、粤系、川军,这些个大军阀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大总统的宝座?赵国明再不济,也能让他们多少有几分忌惮,而赵国明一死,新总统上任,还能压得住这些人吗? 还有苏耀强自己,不难想象与俄军的战斗必然惨烈,赵国明再不是东西,名义上他俩是兄弟,赵国明还要靠苏耀强来制衡其他军阀,这样一来,赵国明就不能让苏耀强输,非但不能输,还不能让苏耀强惨胜,增兵不增兵先不说,枪支弹药至少也得管够,可换了新人上台,到时候他怕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给苏耀强支援前线? 苏有信狠绝有余,但目光还是有些狭隘。 不过也不怪苏有信,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苏耀强自己都还没想出来,何况苏有信至今还没打过仗呢,年纪轻轻能这样果决,已经很不错了。 倒是苏耀强许久不出声,苏有信蹙眉揣测道:“爸,是不是我刚才的法子有问题?还是我哪儿没想到?” 苏耀强不想打击他,就拍了拍苏有信的肩道:“没有,你说的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还不够周全,我还得再想想,看能不能想出更好点的办法。” 苏有信瞬间陷入沉思,苏耀强便道:“不用着急,反正一时半会儿估计还乱不了,咱们慢慢来,今天先到这,哎吆,这时候不早了,下去吃饭吧。” “是,爸。” 苏有信能看出苏耀强的不满意,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绞尽脑汁在想自己到底疏忽了什么? 不过这个春节对蒋玉梅她们来说,注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北京的事还没个了结呢,蒋玉梅就听说苏远之去庐州了,杨不惑病情加重,苏远之倒是意外顺利地得了杨开水的青睐,杨开水已经有意要把杨家交给苏远之了。 这本就是蒋玉梅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杨开水将家产交给苏远之,而她再从苏远之的手里拿到杨家的钱,可最近蒋玉梅隐隐觉得,要从苏远之手里将杨家的万贯家财拿到手,光杨婳这么一个把柄可能已经远远不够了。 蒋玉梅暗暗派人盯着杨家的情况,这边也派人盯上了静园,万一杨不惑命不好,没挺过正月就死了,她得在苏远之接掌杨家之后,第一时间将温贤的人给拿住! 可没等杨家那边等出结果,北京的消息先到了,赵国明显然也还不愿意跟苏耀强彻底撕破脸,但也的确被苏耀强激怒了,在家琢磨了几天,想出一招联姻来缓和自己与苏耀强的关系,顺便也是试探苏耀强是否真的与他离了心。 这联姻的对象,当然不会是苏有信,赵国明为表诚意,让自己的嫡子赵天赐娶苏有怜当正室。 要知道,赵天赐将来就是下一任大总统,娶了苏有怜,苏有怜就是总统夫人,这俩人成了亲,也算是强强联手,苏耀强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也不能拒绝。 而苏有怜在听到自己要被嫁给赵天赐,死活不肯同意,甚至想逃回东瀛,有了前车之鉴,蒋玉梅这一次并没有让她成功,并且将苏有怜彻底软禁了起来。 苏有怜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开始绝食,苏有信虽然无数次嫌弃自己妹妹,但毕竟两人是亲兄妹,终究还有几分不忍。 听说苏有怜已经绝食两日,苏有信端着饭菜亲自去看她。 “哥!”苏有怜看到苏有信就开始跟苏有信苦苦哀求,比之前求见苏远之那次哭的还惨,“哥,我不要嫁给那个登徒浪子,那个赵天赐,那就是个色胚!我就是死也不愿意嫁给他!” 苏有信不解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你认识赵天赐?” “认识!”苏有怜怨愤道,“之前我不是陪爸妈去北京吗,就参加赵伯伯生日宴那晚,我嫌外边冷,就自己跑屋里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待着,偶然遇到那个赵天赐,他、他对我动手动脚,还、还想强迫我,要不是我随身带着枪,我、我差点儿就被他……”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苏有信顿时气得牙痒痒,“那这事儿你怎么没跟爸妈说?” 苏有怜抽噎道:“我本来是想说,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他就是赵伯伯的儿子,后来知道了,我、我就不敢说了,那不是别人,是大总统的公子,大总统未来的接班人,我若是跟爸说他、他轻薄我,爸到底是为我出气还是不为我出气?不出气爸面子过不去,出了气赵伯伯脸挂不住,何况当时他们俩后来不知怎么还大吵了一架,那我就更不能说了,哥,那是北京,不是咱们的南京。” 苏有信没想到,苏有怜平时刁蛮任性的很,大是大非上居然也会审势度时,她说的没错,这件事闹开了,他爸的立场会非常尴尬,换成平时就算了,又是在那种时刻,保不准赵国明觉得他爸根本就是找借口故意想让自己难堪。 苏有信叹了口气:“有怜,委屈你了。” 苏有怜用力摇了摇头:“过去的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哥,赵天赐这个人,我是死也不会嫁给他的,如果爸妈一定要我嫁,那我宁愿剃了头发去山上当尼姑!” 苏有信蹙眉:“如果赵天赐真是这么一个人,我也不会希望你嫁过去,这样,我在帮你去跟妈好好说说?” 苏有怜激动道:“真的吗?哥,你真的肯帮我?”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帮你帮谁啊?” “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那你、你现在就去吧,妈向来最疼你了,你的话她肯定会听的,哥,谢谢你!” “行了,你乖乖吃饭,我现在就去找妈,可以吗?” “嗯嗯。” 苏有怜生怕苏有信反悔似的,端起饭碗连忙吃了起来,苏有信摸了她脑袋一把,起身去找蒋玉梅。 蒋玉梅在房间里,已经准备歇下了,一听苏有信说清来意,差点就从床上跳起来。 “有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蒋玉梅抬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有信,这话你绝对不准跟你爸说,有怜这婚必须得结,你听到没有!” 苏有信蹙眉:“可是妈,那个赵天赐不是什么好人,赵国明跟爸政见不合,咱们两家迟早要掰,有怜嫁过去,将来她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您真要嫁女儿,爸老家不是还有好几个吗?把她们嫁过去就是了。” “不行,”蒋玉梅咬牙道,“赵家指名道姓要娶有怜,没见过就算了,如今你还能给有怜变出个双胞胎妹妹嫁过去吗?” 苏有信一抿唇道:“可是妈,有怜厌恶他,她说了,若真要她嫁给赵天赐,她宁愿出家当尼姑去!” “她就算要当尼姑,也得等嫁去了赵家之后再去!” “妈?”苏有信诧异的目光看着蒋玉梅,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一个亲母亲口中说出来的。“妈,有怜她……她可是我的亲妹妹,您的亲生女儿啊!” 蒋玉梅慈悲的面容,此刻眉眼之间尽是冷漠道:“我当然知道!但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让有怜嫁过去,可是没办法,赵天赐看上了她,她不嫁也得嫁。” 蒋玉梅说着,看向苏有信道:“有信,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但是你要记住,成大事者千万不能心太软,有怜必须嫁,一来为了你爸,二来也是为了你。” 苏有信不解:“为了我?” 蒋玉梅点头:“是,有怜嫁过去,就是告诉赵国明,你爸对他还有所忌惮,这样才能让他对你爸放松警惕,而赵天赐是赵国明最宝贝的儿子,有怜嫁给赵天赐,赵家父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能第一时间通知咱们,不管将来赵天赐能不能当这个总统,你都是他大舅子,将来……等我跟你爸都不在了,至少赵家跟苏家的关系不会断,谁要敢动你,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把赵、苏两家同时拉下马!” 苏有信蹙眉:“可万一,没到那个时候,爸自己就跟赵国良撕破脸呢?” 蒋玉梅抬了抬下颚:“那你妹妹也算是为你们父子争取了谋算的时间,也算她……报答了我跟你爸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了。” 蒋玉梅这意思,即便将来他们两军交战,赵家用苏有怜的性命要挟,苏家也不会就犯。 苏耀强觉得苏有信狠绝,他是没看到此刻的蒋玉梅,他这位总是将慈悲挂在脸上的妻子,才是真正的狠心决绝至极。 苏有信一时无言以对,蒋玉梅捏着他的手紧了紧,道:“有信,人生会经历很多磨难,你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能输,因为一旦你输了,很可能一辈子就完了,所以为了赢,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我知道,会很难,但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第192章 绿翘被抓包 红果告诉温贤,绿翘在外头有个人,温贤当时倒是挺意外的,因为他一直以为绿翘对他是为了前程,但对苏远之绝对是真爱,可这才过了两个月,怎么就变了呢?不过这样也好,如此绿翘也算有了归宿。 温贤也没想逼着绿翘走,只是苏远之不喜欢绿翘,温贤也不想等苏远之回来见了绿翘心里不舒服,知道这事之后,也没打草惊蛇,只让红果那边再确认好了。 红果就让何妈又盯了几天,确定绿翘几次见的都是同一个人,看打扮还挺精神。 那之后,温贤也旁敲侧击试探过绿翘两回,但绿翘一直没什么表示,温贤干脆就让红果亲自去“偶遇”绿翘了。 绿翘被红果撞见与男人见面,买完菜回静园,就被桃花叫去了书房。 “二爷,绿翘姐姐到了。” 桃花领着绿翘进了书房,绿翘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红果,咬咬牙心里大约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就知道,红果肯定会把这事告诉温贤的,果不其然!他还真是丝毫不念及他们往日的情分。 绿翘不动声色叫了一声:“少爷。” 温贤抬头看了看她,总觉得绿翘跟以往不一样了,她大约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她,可她看起来十分冷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温贤转头对桃花道:“桃花,你先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是,二爷。” 桃花出去之后,书房里就剩下温贤和红果、绿翘三人,温贤抬头问绿翘:“绿翘,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吧?” 绿翘看着温贤道:“少爷,我跟那人不是那种关系,是红果他……他误会了。” 红果道:“我误会你什么了?” 绿翘看着红果,双眼通红,神色委屈道:“红果,我都跟你说了,那人他就是迷路了,找我问个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红果冷哼一声,张口想说破这件事,温贤顾及她毕竟是个姑娘,想给她留点面子,便趁红果开口之前先一步道:“绿翘,你还记得之前在苏公馆,我跟你说过的那番话么?如今你要是真遇到了合适的人,我还是那句话,会给你一笔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绿翘小脸一白,当即扑通一下跪在了温贤面前,哀嚎道:“少爷,我真的不认识他,求您别赶我走,我就在静园,一辈子给您洗衣做饭,求求您。” 温贤有些头疼地看着她:“好好地跪下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就是。” 绿翘泪眼汪汪地看向红果:“红果,如今你已经是静园的管家,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娘而已,你……你为什么要如此诬陷我?难不成你还在因为当初苏公馆的时候,我骂你那两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我跟你道歉,对不起,红果,你、你原谅我行不行?我求求你了,原谅我,之前都是我不好,但我现在,除了静园,我真的无处可去了,红果,你可怜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你——”可怜红果被绿翘气的脸都红了,指着绿翘道,“你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你要真跟那男的不认识,你三天两天跟人家在巷子里私会做什么?” 绿翘一惊,抬头看着红果道:“你……你找人跟踪我?是谁?是不是何妈?” 红果气道:“何妈跟本就没偷东西,是你故意诬陷她,为的就是揽下她每天早晨出去买菜的活儿,出去跟那个男人私会,何妈都看见过好几回了,你还敢狡辩?” 绿翘咬牙,万万没想到红果给她来这招,以前的红果可不是这么沉得住气的人,否则之前在苏公馆,他们也不会杠上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红果这次也是和之前一样冲动,就撞见一次立马就跑来温贤面前打小报告来了。 没想到,红果居然找何妈跟踪她?这么算起来,何妈应该是在自己诬陷她偷窃之后就开始偷偷跟踪自己,那么何妈见到那个男人的次数少说也有三回了,这下要再说不认识,就站不住理了,绿翘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红果阴的一回。 绿翘瞬间哭的梨花带雨,膝盖在地上摩擦着来到温贤面前,匍匐在温贤脚前道:“少爷!少爷我错了,是我撒了谎,那人……那人我的确认识,他——” 红果气哼哼打断道:“你可别说他是你亲人,你在南京城根本没有亲人,这事儿你骗得过少爷,骗不过我!” 绿翘的确想这么说来着,可红果一句话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现在就算她说那人是自己远方来的表哥,恐怕温贤也未必相信了,绿翘闭了闭眼,低着头干脆就认了。 “是……是,红果说的没错,那人……那人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人,年前、年前我们就好上了,可他母亲不同意我跟他的事,说我是个小孤儿,没爹没娘还是个当丫鬟的,配不上他,没办法,我只能、只能背着他家里人,偷偷与他来往。” 温贤道:“所以你离开苏公馆,来静园之前的那段时间,也是跟他在一起?” “是,是。”绿翘没想到温贤连这个都知道,的确,她早在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苏公馆,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温贤,她以为温贤不知道,但其实温贤早问过李宏了,李宏说她年前就已经被赶出了苏公馆。 红果道:“你俩没定亲就在一起,难怪人家母亲看不上你!” “红果。” 温贤朝红果摇了摇头,红果闭上了嘴巴,他也是被绿翘给气的,才说出这样的话,温贤提醒他,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绿翘如何是她自己的事,自己既不是她父母,也不是她兄弟姐妹,并无资格管教她。 绿翘哭哭啼啼道:“少爷,您相信我,我跟他清清白白,我们只是……只是耐不住相思之苦,不得已,我才想出这个法子来跟他见面,少爷,少爷是我一时糊涂,您就原谅我吧,求求您了少爷。” 温贤实在受不了绿翘这一个头一个头的磕,伸手拉着绿翘胳膊把人拽起来。 “行了别磕了,绿翘,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你是应该道歉,但不是跟我,而是跟何妈。” 绿翘道:“我、我现在就去跟何妈道歉,少爷,您千万别赶我离开静园。” 红果不同意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少爷,还想让少爷收留你?绿翘,你怎么还有脸?” 绿翘焦急的目光看向温贤:“少爷,求求您。” 温贤一抿唇道:“绿翘,虽然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但我说过,所有静园的人都一视同仁,静园初立,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说过的话自然要说到做到,否则日后我又如何管理这静园?” 绿翘脸色发白:“少……少爷!” 温贤道:“你放心,我也不会不管你,只是静园已经容不下你了,这样,我另外给你安排一个去处,至少保你衣食无忧,如何?” 绿翘抖着唇道:“少爷,若我……若我说,我就想留在静园呢?” 温贤抿唇没出声,绿翘看着他眼中的鉴定,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绿翘抿唇深吸一口气道:“少爷,那……我能问问您,您要把我送去哪儿吗?” 温贤道:“利顺德饭店,知道吗?饭店的老板maya与我有几分交情,相信她会安排好你的。” 绿翘低着头,最终轻轻点了点:“我知道了,少爷,谢谢少爷,那我什么时候走?” “等我跟maya说我这件事之后,到那时我再通知你,你暂且安心住在后院。” “好,谢谢少爷,那、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下去吧。” 绿翘朝温贤颔首,转身快速出了书房。 她一走,红果走到温贤面前,蹙眉对温贤道:“少爷,我还是不放心绿翘,我觉得她变了好多,救她刚在说的那番话,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是怎么把假话说的比真话还好听。” 温贤也觉得绿翘有些过了,但凡绿翘若还有家人在南京,亦或者她是个男子,温贤刚才就把人赶出静园了,可即便不赶她走,温贤也决心不会再让她留在静园了,一个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人,温贤不会让她留下。 红果看着温贤还是有些不大放心道:“少爷,我知道您可怜绿翘,可就算您把绿翘安排去利顺德,万一她到时候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会给少爷您丢脸的。” “所以我会提前把绿翘的情况告诉maya,如果maya不愿意要她,我不勉强,如果maya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希望她好好珍惜吧。”温贤道,“红果,我愿意给她三次机会,不单单因为可怜她,第一次我是念在她与你同期多年,第二次是我对不住她在先,我有愧,可事不过三,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若她还不懂得珍惜,从今往后她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了。” 红果点点头:“我明白了,少爷。” 第193章 苏有信的计划 绿翘之所以那么着急离开书房,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心头的恨意,让温贤看出端倪,等她回到自己房中,桌上仅剩的茶壶和茶杯被她瞬间摔了个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绿翘看着满地碎瓷片,气的浑身发抖,“为什么对红果那么好,对我却这么苛刻!温贤,温贤!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绿翘对温贤的恨已经倒是入骨入髓的地步,当初因为苏远之,她已经对温贤恨之入骨,如今眼看着温贤居然让红果当了这静园的管家,而比红果陪他更久的自己,却被打发着来厨房当厨娘? “温贤,你以为我愿意待在你这静园?若不是……若不是为了信少爷,谁要给你当厨子!” 绿翘答应了苏有信,来静园帮他盯着温贤和苏远之的一举一动,说穿了,苏有信还是不相信温贤和苏远之之间是真的,苏远之对男人根本不行,这点当年在日本,他可是亲自验证过。 而温贤,出嫁前还曾在家中寻死,说明他也根本不喜欢男人,两人婚后一段时间的形同陌路,苏有信也是看在眼里的,之前被他二人故作恩爱的样子气昏了头,苏有信事后冷静下来之后,猜测苏有信和温贤之间,必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两人人前故作恩爱,背后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苏有信刚开始想让苏有怜来拆穿他们故作恩爱的谎言,可惜苏有怜根本不是温贤的对手,苏有信又让绿翘来调查这件事,并且承诺绿翘,事成之后,他就抬绿翘进门当姨太太。 像绿翘这种将男人当踏入豪门的垫脚石的女人,之所以这次如此死心塌地的帮苏有信,是因为她与苏有信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如今是把身心都给了苏有信,若不能当上姨太太,那她的人生也就完了。 所以她才会不惜下跪求饶,也要让温贤答应让她继续留在静园,可惜这一次,温贤是铁了心要让她走了。 绿翘想到自己的任务都还没完成,就要被赶出静园,若是让苏有信知道了,苏有信还会愿意娶她吗?绿翘思索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她便跑去跟何妈道歉。 “何妈,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是我冤枉了你,我跟你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从今天起,卖菜的活儿还是交给你,我年纪轻,商贩看见我都恶意抬价,我其实早就后悔了,就是没脸来求你,何妈,对不起,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行吗?求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绿翘拉着何妈的胳膊一个劲儿道歉,何妈是老实人,被她吓得半晌反应过来,连忙道:“绿、绿翘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我可担不起。” 绿翘道:“怎么担不起?担得起担得起的,何妈,事情我都跟二爷他们说了,二爷昨日在书房狠狠把我臭骂了一顿,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说,何妈你这是还不肯原谅我?” 何妈连忙道:“不是不是,绿翘姑娘,我、我其实也有不是,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们日后好好替爷和二爷做事就是了。” “哎,行!”绿翘知道何妈说的是指她跟踪自己这件事,何妈没明说,绿翘也“体贴”的不去点破,两人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就彻底化干戈为玉帛了。 不光如此,之后绿翘还让何妈去买菜,老老实实将买菜的钱尽数上交给了何妈,一路催促着将何妈送出后门,让何妈赶紧去买菜,去晚了菜市场就买不着新鲜的鱼了。 何妈这边刚走,绿翘便也跟着离开了静园。 绿翘找了处可以打电话的地方,直接给苏公馆打了通电话,找了苏有信。 这个点,苏有信还没去上班,他最春节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已经开始正常工作,自然得要早起,绿翘电话打过去的时候,苏有信恰好就在旁边,听下人说是找自己的,苏有信还在疑惑,这么早,谁会给他打电话? 结果一接电话,居然是绿翘,而一听说温贤要把绿翘赶出静园时,苏有信的眉心瞬间凝成了一个川字。 “你的意思是,温贤要把你赶出静园?什么时候?” “具体哪天他没说,但是有信少爷,我才他一定不会让我就留了,有信少爷,这次是我太低估了红果,我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有心机!有信少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都怪我。” 苏有信心里是在骂绿翘蠢,居然连一个小小红果都斗不过,可他知道,现在绿翘这枚棋子还有用,他还得好言好语的哄着。 “绿翘,别这么说,这件事不怪你,要怪也该怪我,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绿翘一脸甜蜜又感动:“不委屈,有信少爷,为您做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我马上就要被赶出静园了,以后就不能帮您盯着温贤了,有信少爷,是我对不起您。” 绿翘顿了顿,才忐忑着问出心里最想问的话:“有信少爷,这次我不能替您完成任务,那……那您是不是就不会、不会要我了?” “怎么会?”苏有信电话里柔声道,“绿翘,你别乱想,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当初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太在意这些,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名分。” 绿翘也跟着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迫不及待道:“那、那少爷,我现在该怎么办啊?静园我待不了了,利顺德……我不想去利顺德,少爷,我、我可不可以回您身边?就算不进苏公馆,就在小公馆也可以,一定会老老实实不给少爷您添麻烦。” 苏有信在外面有自己的小公馆,之前绿翘被他带出苏公馆,就是住的小公馆里。 “小公馆……”苏有信喃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电话里沉默了下来。 绿翘以为自己的要求过分了,苏有信不答应,连忙又道:“少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哪怕一辈子不要名分,我就给您当一辈子丫鬟,只要您有空的时候过来看我一眼,让我给您做顿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傻姑娘,说什么呢?在我心里你早已不只是个丫鬟,”苏有信甜言蜜语,语态净是宠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利顺德,让你去饭店给人端茶倒水,我可舍不得。” “少爷……” “绿翘,既然要离开静园,那就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可以吗?” 绿翘这会儿早被苏有信的话迷了心窍,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她都答应,当即点头道:“您说,少爷,只要绿翘能做到,一定会帮您的。” 苏有信轻笑:“放心,不是危险的事情,真有危险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绿翘拿着听筒,一脸半羞半喜。 * “什么?你是说……你那个男朋友,他母亲同意你俩的婚事了?” 温贤一脸吃惊地表情看着绿翘,不敢相信怎么昨天他刚跟maya说好让绿翘去她的饭店工作,今日绿翘就跑来说,自己要成婚了? 绿翘一脸羞怯的表情道:“是的,少爷。” 温贤呆了呆,问道:“他妈突然就答应了?” 绿翘轻叹一声:“也不是突然答应,其实这段时间,峰哥他一直在他妈面前为我俩的未来争取,就在昨日,我与峰哥说了我要去利顺德饭店工作的事,峰哥回去为了我跟他妈以死相逼,他妈才总算答应让我过门。” 温贤道:“这么说来,你这位峰哥对你倒是真心实意,能嫁给一个这么在乎你的人,也是你的福气。” “是,峰哥他一直都待我很好很好,从未有人像他那样……那样对我好。” 绿翘脸上小女人的娇羞与甜蜜是骗不了人的,但温贤对她如今已经有了警惕,当即又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绿翘道:“峰哥的意思,是希望越快越好,少爷您也知道,我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所以今日我来找少爷,也是有一件事想求少爷。” 温贤道:“什么事?你说。” 绿翘道:“您也知道,我在南京城没有亲人,至于我老家的那些亲戚,与我而言跟陌生人也并无区别,我、我不想出嫁时,连个娘家人都没有,所以想请少爷您能不能给我当一回娘家人?” 温贤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可以?况且我本来就是你娘家人啊。” 绿翘一脸欣喜若狂:“谢谢少爷,少爷,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对了,少爷,之前的事……我都跟峰哥说了,峰哥也是狠狠将我骂了一顿,我也已经跟何妈道歉了,峰哥说,若您不嫌弃的话,他明日想请您吃顿便饭,想问您有没有时间?” 温贤想了想:“道歉我收下了,便饭就算了,你俩眼看着就要成婚了,成婚可得花不少钱呢,如今能省则省吧。” 绿翘焦急道:“少爷,您就答应吧,否则我跟峰哥,我们这心里都过意不去,何况我之前、我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这顿饭无论如何必须要请。” 温贤推脱道:“真的不必了,我留着吃你们的喜酒也是一样的。” 绿翘苦笑一声:“也是,我们身份低微,少爷您千金贵体,怕是也吃不惯这粗茶淡饭。” 温贤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了,明日是吧?成!” 第194章 “少爷,我不明白,您明明不想去,为什么还要答应绿翘吃这顿饭?”红果一脸不高兴,“还有,昨日说好了就他们俩请你吃饭,怎么突然又变成去他家里吃饭了?那个什么峰的,他还真好意思!” 红果打发了桃花,亲自过来给温贤挑一会儿出门要穿的衣裳,红果先是给温贤拿了一件黑色交领的羊绒大衣,温贤低头看了看,边整理袖口便道:“换件喜庆点的,毕竟是件大喜事,喜气点好。” 红果噘嘴,又回去衣柜里挑了件枣红色的大衣回来,温贤穿上之后左右看了看,果然喜气多了。 “就这件吧,”温贤挑好了衣服,这才转头回红果道,“我之所以答应绿翘去吃这顿饭,说白了就是绿翘拉我去撑场面。” 红果不解:“什么意思?” 温贤套上皮手套的手,屈指在红果脑门上敲了一下。 “人绿翘都说了,她在南京城举目无情,将来成了婚,万一婆家那边欺负她娘家没人,不把她当人看呢?所以绿翘想找我替她撑撑场面,这也无可厚非。” 红果一惊:“她……她怎么如此会利用人?连少爷的主意都敢打?” 温贤失笑:“怎么说话呢?也不是打主意,只是她都说了,她这未来婆婆本就看不上他,我若再不帮她,就没人帮的了她了。” 温贤理了理衣面上的褶皱,轻叹道:“算啦,就当积德行善了,老实说我以前也不信这些,这不是……亲眼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么?老天爷让我重活一世,我总不能白拿吧?以后有机会多做点善事,因果循环,希望老天爷能把回馈的善意都返现道远之身上就行。” 苏远之要如军队,再这么一个粉饰太平的年代,战争一触即发,温贤只希望将来老天爷也能眷顾眷顾苏远之,不说战无不胜,至少能平安归来。 红果看着温贤,忍不住喃喃道:“少爷,您对大少爷真好。” 温贤笑了笑:“因为他对我也好啊,红果,将来你也会遇到一个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的人。” 红果苦笑:“我哪有那个福气……” 话音未落,门口有人敲门,门外传来刘力的声音:“二爷,您换好衣服了吗?” “哦,好了,我马上来。” 温贤朝红果眨眨眼:“谁说你没那个福气?兴许早就有了,是你自己没发现呢。” 说罢,温贤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刘力一身立领的中山装,灰色的西裤衬的一双腿笔直,温贤忍不住夸赞道:“这衣服真不错,很适合你哦,刘哥。” 刘力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领,眼角瞥了红果一眼,对温贤道:“谢谢二爷送我这么好看的衣服,我一会儿一定注意,不会弄脏的。” “脏了也没事,哪有衣服穿上身不会脏的?”温贤说着,凑到刘力耳边小声道,“而且你也别谢我,这衣服是年前红果给我买的,可我还是觉得长衫比较暖和,新衣服也不可能扔掉吧?现在好了,你穿上正合适,送你啦!” 刘力一愣:“红、红果买的?” 温贤道:“是他看上的,钱还是我付的。” 刘力点点头,像是有什么心事,见温贤弯腰去拿给绿翘婆婆准备的礼品时,刘力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二爷,我来拿就好。” “行。” 温贤松了手,先一步下了楼,刘力慢了一拍,等着红果也走过来时,低声问红果:“这衣服我穿,你……不介意吧?” 红果瞥了他一眼:“本来有点,现在不介意了。” 刘力没听明白,红果看傻大个儿一个,噗嗤一乐道:“你穿着还挺好看了,看在好看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 刘力心头一荡,忍不住问红果道:“你是说……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红果这下变嘲笑了:“哈哈,当然是衣服好看啦!” 刘力一脸懊恼:“是、是吗?” 是他蠢了,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他这长相,黑的跟块炭似的,哪儿有二爷跟爷半分好看? 红果瞥了眼刘力,见他一脸失落的模样,终究有点不忍心,轻咳一声道:“其实你长得……也不赖,我妈就喜欢你这种,浓眉大眼,一看就特别结实!” 刘力瞬间眼前一亮:“你妈……喜欢我这样的?” “反正我妈一直就希望我能长成你这样,她一直嫌我又矮又瘦,说我这样遇到农忙的时候,两担玉米都挑不动。” “我挑的动!”刘力道,“我可以挑,以后我去帮你妈挑玉米!” 红果瞪他:“你干嘛?抢走我少爷又来抢我妈是吗?休想!” 刘力呵呵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红果咂咂嘴:“啧,这话听着还挺顺耳,就是怎么有点怪怪的?” 没等红果想出哪里怪,他们已经走到大门口了,绿翘穿了一身新的碎花底盘扣小棉袄,手里提着送给未来婆婆的薄礼,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呢。 绿翘一看到温贤拿了一手的东西,一脸不好意思道:“少爷,您这是——” 温贤道:“总不能空手上门吧?就略备了些薄礼。” 绿翘摆手:“不行的少爷,我都已经这么麻烦您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您破费呢。” “知道不好意思,下次有什么话就直说,”红果轻哼一声,“别总让少爷难堪!” 绿翘脸色一僵,温贤打断红果:“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好好替我看着家,对了,别忘了我那鸡,记得遛!” 一说那鸡,红果就无语,小时候见过的鸡不少,遛鸡的还是头一回见,偏偏他家少爷每天雷打不动遛鸡两小时,这也就是温贤,要放在别人身上,红果一准觉得对方有病。 这不,马上有病的就变成他自己了,红果强忍着拒绝,木木着脸点点头:“知道了,少爷。” 温贤就爱看他这副“欲迎还拒”的模样,乐呵呵地在红果肩上拍了拍,就带着绿翘一起上了车。 车子开出南京城,又开出了一段距离,绿翘张望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空地道:“就把车停在那儿就行了。” 温贤道:“刘哥。” “是,二爷。” 绿翘回头对温贤道:“少爷,峰哥家就在那边的村子里,不过村上路小,都是田埂路,车子没法儿看,咱们得走一截路才行。” 温贤看着那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边不是田地就是池塘,车子确实没法儿开,点点头道:“行,那就下车走吧。” 绿翘一脸愧疚道:“幸苦你了,少爷。” 温贤下了车,跺跺脚道:“有什么幸苦的?不过走几步路而已,你东西给我吧,我来拿。” 刘力后一步下车,上前道:“二爷,我来拿就好。” 温贤道:“东西太多了,我跟你一起拿吧。” “不用,”刘力一手一把抓在手里,一脸雄赳赳气昂昂道,“我两担玉米都能挑,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温贤一脸问号:关玉米什么事儿啊? 不过看刘力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好打击人家积极性,就道:“那行吧,一会儿你拿不动记得告诉我。” 回头又对绿翘道:“那我们走吧,你带路。” “好。” 绿翘先行一步,转身的那一刻,谁也没看到她眼里闪过的紧张。 今天天气还是可以的,温贤上辈子只有小时候去过农村,那会儿外婆住在农村里,这样的田埂小道,印象里他也是走过的,只是那会儿太小了,继续也模糊了,后来长大了,外婆也从乡下搬去了城里舅舅新买的房子,他也就再没去会去乡下了。 看着脚边清澈的池水,春日的微风带着并不刺骨的凉意,将水面吹出细细的波纹,温贤凑近看了看,有些激动的对刘力道:“哇!水里有鱼!” 刘力道:“水里自然有鱼的。” 温贤开心道:“真好,下次等远之回来,在叫上红果,咱们四个一起出来钓鱼野餐!” 刘力一愣:“钓鱼……野餐?” 温贤道:“是啊,就是那种,带上锅瓦瓢盆找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玩乐,到时候你跟红果负责捡柴烧饭,我和远之负责钓鱼,怎么样?” 和红果……一起?刘力压抑着兴奋,道:“好的,二爷。” 温贤笑眯眯看着他:什么嘛,耳朵红了呢!果然就是对我家红果有意思,哼! 绿翘听着他们的对话,咬了咬唇,温贤说是四个人,那里面没有她,也是,温贤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她,以前只有红果,现在连这个傻大个儿都比她重要!还有苏大少……对了,苏大少! 苏有信信不信苏远之和温贤的关系先不论,绿翘确实肯定的,她亲眼看到冷若冰霜的苏远之,对这温贤却是百般的容忍,百般的纵容;苏远之明明连让人靠近都不让,可他却主动去抱温贤,可笑绿翘当时还以为那只是因为温贤脚受了伤,无法走路的缘故,现在想来,若那人不是温贤换了旁人,怕是摔断了腿,苏远之也不会碰一下。 还有温贤,说好了要帮她,结果却出尔反尔,还劝她说苏远之不喜欢她,什么强扭的瓜不甜?骗子!都是骗子!分明、分明是温贤自己喜欢上了苏远之!可笑!一个男人居然会爱上另一个男人,恶心,实在太恶心了! 绿翘双手握拳,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片树木丛,眼底的恨意变成了冷笑,快了,马上她的任务就能完成了,信少爷不会放过他的,她很快就能回到信少爷身边了! * 第195章 先发现问题的是刘力,他们走的田埂路,有一段有一片竹林,刚要踏入竹林,刘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竹林里有什么东西。 “二爷。” 刘力低声叫住温贤,温贤回头看他:“怎么了?” 刘力又看了竹林的方向一眼,温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应该是一片没有人打理的竹林,竹子东倒西歪一大片,乱七八糟的,却很容易遮挡视线,至少温贤就完全看不见竹林深处的情况。 刘力蹙眉,想了想道:“二爷,我过去看看,您先在这儿别乱动。” 温贤低声道:“有危险?” 刘力摇了摇头,有没有危险他不确定,但他直觉向来很准,那竹林让他很不舒服。 温贤抿唇道:“那你小心点。” 刘力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竹林那边去了,绿翘见了,忙跳出来阻止。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力没开口,温贤笑了笑道:“刘哥想……方便一下,我们等等他吧。” 刘力看了温贤一眼,没说话继续往竹林那边走,可没走两步,又让绿翘给拦了下来。 “等等!少爷,这……这在外面不太方便吧?再走一段路,过了那片竹林,马上就道峰哥家了,要不刘哥你……你再忍忍?” “忍不了,”刘力冷硬道。 温贤也道:“人有三急,这个可不好忍,绿翘我知道你不大好意思,那你背过身,很快就好了。” 绿翘有些急了:“少爷,峰哥家就在前面了,这要是……让人看见,刘哥也不好意思不是?” “这个……”温贤食指挠了挠脸颊,十分不好意思道,“其实这对男生很正常,急了的时候,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就地解决一下,也没什么的。” 绿翘道:“可、可我一个女儿家,我、我实在不好意思,少爷,您、您体谅体谅我,成吗?” 温贤看着绿翘没说话,绿翘拦着刘力就是不让路,刘力看了竹林一眼,低头朝绿翘低呵:“让开!” 绿翘干脆张开双臂,就是不让道,刘力刚想伸手将绿翘拉开,温贤出声叫他:“刘哥。” 刘力转头看向温贤,温贤面色微寒,眼神看着绿翘,话却是对他说的:“拿上东西,我们回静园。” 绿翘一惊:“回静园?少爷,您、您不是答应跟我去峰哥家吗?这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您怎么突然要回去呢?” “绿翘,”温贤声线低沉道,“做戏要演全套,临门一脚露了狐狸尾巴,可惜了,功亏一篑,你说呢?” 绿翘面色一白,瞳孔微张地看着温贤。 温贤冷笑一声:“也怪我蠢,见你孤生一个女儿家,对你百般容忍,才会这么轻易被你欺骗。” 绿翘忍不住了,一咬牙朝温贤怒喝:“你别装了!装出一副同情我、可怜我的样子给谁看?温贤,你有今天,都是你自找的!” 刘力怒斥:“你说什么!” “刘哥,别跟她废话,先离开这里再说。” 温贤叫上刘力,俩人转身就走,都已经到了这地步,正如温贤说的,临门一脚,绿翘哪里肯放过这唯一的机会,一咬牙朝温贤扑了上去,不管不顾紧紧抱住温贤的腰不放。 “你、你休想逃!温贤,我告诉你,今日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说着,绿翘转头朝竹林的方向呐喊,“快来人,来人啊!快点!再晚些人就跑了,快点,快!” “绿翘!!” 温贤气的脸都绿了,绿翘也是牟足了劲儿抱他,温贤一时竟没能挣开,还是刘力力气大,上前一把掐住绿翘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开,狠狠推到了地上。 “二爷,快走!” 刘力拉着温贤的手腕往回跑,身后的竹林里,此时也冲出十来个人,穿着粗糙,模样粗犷,一看到温贤和刘力跑了,为首的那人立马掏出枪,朝天开了一枪。 枪声响彻天际,在空旷的田野发出回声,温贤和刘力猛地停下脚步,身后几人很快便追了上来。 “哈!没想到你俩还听能跑,”为首开枪的那人,喘了口气朝温贤道,“跑啊,继续跑,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峰哥,”绿翘走到为首那人面前,指着温贤对他道,“就是他,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温少,抓了他,你们可以用他的命找温家要钱,找静园要钱!” 温贤气的脸色发青,转头看向绿翘,又看向她口中的峰哥,温贤朝绿翘道:“你……你居然勾结土匪?” 绿翘怨毒的目光瞪着他:“土匪又如何?温贤,你以为你还是温家的大少爷吗?不,就算你是温少爷又怎么样?你爸还不是把你送给了苏家?是,我是没娘疼没爹爱的孤儿,可你呢?你有那样一个爹,还不如没有呢!” 温贤抿唇,道:“绿翘,我自认为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绿翘尖叫道,“温贤,你真不要脸!跟我们女人抢男人,你别以为你对苏远之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你半夜勾引一个男人,变着法儿把人往你屋里骗,你堂堂男子,却像个狐狸精一样,在苏远之面前谄媚嬉笑,你……你简直太恶心了!以前的你虽然窝囊,可至少你还是个男人,可你看看你现在,你什么东西!” 温贤被绿翘骂的脸都黑了,绿翘见他不说话,冷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是吗?” 刘力听不下去了,也不管对着他的枪口,咬牙切齿要去打绿翘。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恶女人!自己恩将仇报,还敢骂二爷?今日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为二爷杀了你!” “刘哥!”温贤拦住刘力,“别冲动。” “哼!不过就是温贤身边养的一条狗!横什么横?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式,还以为我会怕你吗?” 绿翘嘴上这么说,人还是朝峰哥身边靠近了一步,抬眼又看向温贤:“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温贤道:“我懒得跟你废话。” “你——” 绿翘没想到都到这地步了,温贤还敢这么横,而且温贤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露过怯,想到自己在他面前都跪了多少次了,今日她也要看看,看看温贤在她面前跪地求饶的样子! 绿翘冷哼一声,话锋一转,对温贤道:“温贤,都到了这地步了,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我告诉你,峰哥可是出了门的杀人不眨眼!你若想活命,现在就跪下来,好好的求求我,或许我一高兴,就让峰哥把你给放了。” “放了?”这回不用温贤开口,那个峰哥看着绿翘,眼神不屑道,“你说放就放?你以为你谁啊?” “你!”当着温贤的面,被自己人打脸,绿翘气的脸都扭曲了,转头看着峰哥,朝人低声道,“我不过就是故意耍耍他罢了,你这样打我的脸,回头我告诉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峰哥眯眼看着绿翘,觉得这人太蠢,少爷不过就是利用她而已,她还真把自己当未来女主人了? 不过少爷说了,不能让温贤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就得让他误以为绿翘是跟土匪勾结绑架的他,绿翘这个女人太蠢,万一当着温贤面说漏了嘴,到时候他才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绿翘这么说,峰哥也就没接话。 绿翘还以为峰哥是被自己的威慑给吓到了,当即得意地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对温贤道:“怎么样,温贤,你确定不跪下来求求我吗?” 温贤沉沉看着绿翘,忽然道:“好啊,我可以给你跪下。” 绿翘一听温贤真要跪,当即大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呢,温贤,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就是个怂包!行,那你现在就给我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就考虑放了你。” 温贤看了看绿翘身边的峰哥,道:“我可以跪,但我只跪你一个人,你往这边站点,我不想跪他。” 绿翘嗤笑一声,倒没反对,就往旁边走了两步。 温贤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绿翘走了过去。 “二爷!”刘力连忙拦住温贤,低声对温贤道,“二爷,别给她下跪,她根本就不会放你走的!” 温贤看着刘力,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会游泳吗?” 刘力一怔,离他不远就是一条长河,虽然不宽,但是刚才他们沿路走过来,发现这条河很长,若他趁机跳进河里—— 刘力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温贤伸手扶上刘力阻拦他那条胳膊的手背:“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活下去,就都得试一试才行,刘力,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找苏远之。” 温贤这话听着像是说他跪求绿翘这件事,但其实刘力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完,温贤推开刘力,就朝绿翘走了过去。 刘力站在原地,低着头像是不愿看到温贤给人下跪的场面。 温贤一步步走到绿翘面前,绿翘看起来很激动,也是,温贤马上就要给她下跪了,她很快就能把高高在上的温大少,狠狠踩在脚底下! 温贤在绿翘面前站定,绿翘瞪眼看着他俯身弯腰的样子,整张脸因为太过兴奋而微微扭曲,忍不住微微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而就在这是,下方突然窜上来一只手,一把掐住了绿翘的脖子。 第196章 绑架 “啊!!” 绿翘一声尖叫,人已经落入了温贤手中,温贤掐着绿翘的脖子,对面前的众人道:“都别乱动,否则我掐死她!” 绿翘气疯了,当即口无遮拦怒骂道:“温贤!你这个疯子、混蛋!你快放了我,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 “我死不死你说了不算,你死不死却在我一念之间,所以我劝你最好别乱动。” 温贤说完,手间的力道又收紧了些,绿翘呜咽一声,脸成了猪肝色,发现温贤真的会掐死他,绿翘吓得不敢轻易出声。 峰哥蹙眉看着温贤,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枪快?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温贤笑意不达眼底:“你不是说,要抓我找我爸要赎金吗?现在杀了我,你非但一毛钱都拿不到,还会惹上大麻烦。” 峰哥一怔:“什么大麻烦?” 温贤下巴指了指手里的绿翘道:“她没告诉你吗?我是财务副科长的儿子,却也是苏公馆,苏大帅的儿媳,你杀了我,苏大帅不会放过你,还有我丈夫苏远之,他与我可是恩爱的很,我死了,他势必会为我复仇,你以为在南京这地界,你能逃出苏家人之手吗?” 峰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知道温贤说的是事实,峰哥抿了抿唇道:“你说得对,我不能杀你,但也绝不会放了你,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抓你,总不能一点好处捞不着吧?” 温贤笑了笑:“实不相瞒,我跟我那个爹啊,其实一直都八字不合,他那个人这辈子除了钱和权,儿子在他眼里就是狗屁,你们想抓了我讹他钱,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不光如此,我还跟你们保证,我一定会非常配合,确保你们一定能拿到钱,而且事后我也可以说服苏家不追究此事,到时候他一个财务副科长,想来你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吧?” 峰哥神色古怪的看着温贤道:“温少爷,您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难怪……” 温贤眼神一紧:“难怪什么?” 峰哥却一脸淡然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温少爷如此体恤我们兄弟,必然也是有所求吧?” 温贤笑了笑:“反正你们也得有个人回去通风报信,不如就让我这个下人替你们传达?” 峰哥看了刘力一眼,仰头哈哈大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温少爷是想救自己的仆人啊,温少爷对您这位下人,可真是主仆情深啊!” 峰哥说罢,眉眼一沉,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 峰哥身后走出两个壮汉,两人一步步朝刘力逼近,温贤面色一寒:“峰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峰哥笑了笑:“温少爷提醒我了,咱们一命换一命,用你这属下的命换绿翘,如何?” 温贤没想到这个峰哥居然如此狡猾,居然想用刘力来换绿翘,温贤咬牙,暗骂自己太蠢,本以为想个法子救刘力,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害了他。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眼看那二人朝他们靠近,温贤扼住绿翘,带着刘力一步步后退,两人一路退到河边,温贤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长河,一咬牙,大呵一声:“刘力!” 说罢,温贤将手里的绿翘朝那两个走过来的壮汉推了过去,同时身后的刘力噗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河中。 “他妈的,居然敢逃跑!” 两个壮汉将绿翘推开的同时,从自己腰上拔出手枪,温贤一咬牙,赌一把站在了那两人面前,背对着身后的河水张开双臂。 就听见峰哥一声大喝:“别开枪!” 那一刻,温贤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峰哥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他命,或者说,没敢要他命,峰哥不让开枪,两个壮汉立马住了手,峰哥推开俩人冲到河边,河面除了被人砸出的波纹,哪里还有刘力的影子。 峰哥转头看向温贤,冷笑道:“温大少好计策,只不过看人的眼光却着实不怎么样,方才你为了那下人如此劳心费力,可您瞧,他丢下您的时候倒是片刻不曾犹豫啊!您说说,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不自己逃呢?” “因为我不会游泳,”温贤说的一脸理所当然,眼角瞥了峰哥一眼道,“而且这跳下去的人如果是我,刘力这会儿恐怕已经暴尸荒野了吧?所以如果只有一个人能逃命,也必然只能是他。” 峰哥看着温贤片刻,拱手道:“温大少聪慧。” 说罢,抬头道:“只是这人是需要呼吸的吧?你那手下跳下去这么久,都没见上来喘口气,你确定他没事吗?” 温贤道:“有没有事都是他的命了,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峰哥对那两个壮汉疾言厉色道:“你们两个留下,好好给我盯着这河!” 峰哥说完,转头对着温贤却是笑意盈盈:“温大少,咱们走吧?” 温贤看了他一眼,微顿片刻道:“你们土匪抓人都这么斯文的吗?确定不用把我绑起来吗?” 峰哥愣了一下,笑了笑道:“温大少说笑了,我们虽然是土匪,但我们对待俘虏向来是好吃好喝伺候着,毕竟你们也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嘛。” 这种时候,温贤居然被逗乐了:“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若不是时机不对,或许咱们俩还能当个朋友。” 峰哥颔首:“那是我的荣幸。” * 温贤虽然没被绑住手脚,但是上了土匪的车之后,还是被蒙住了双眼,温贤倒也不挣扎,一路老老实实被带去土匪窝里,就是那之后就再没见过绿翘。 “温少爷,请吧。” 车门被拉开,耳边听到峰哥请他下车,因为看不见,峰哥还伸手过来扶了温贤一把,温贤被带下车,走过一段大理石铺的路面,温贤笑了笑道:“看来你们土匪现在都挺有钱啊,我以为你们要把我抓上山,随随便便往破草屋里一关呢。” 峰哥道:“温大少真幽默。” 别的却是半点信息都不肯透露的。 他们不说,温贤自己也能猜,脚下的鞋子在地面上用力踩了两下,温贤惊呼道:“嚯!这地面又结实又平坦,肯定不是什么山路,该不会是……某个豪华别墅的后花园吧?瞧瞧,我都闻到月季的香味了。” “……”这次峰哥连话都不敢说了,脸色有些尴尬,因为温贤猜对了,这里的确就是别墅花园。 温贤见峰哥半晌不开口,轻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直到自己被带进一间屋子,峰哥这才将温贤脸上蒙着的布给拿了下来,温贤的眼睛有段时间没见着光,这会儿一瞬间还有点不适应,温贤眯了眯眼,过了十来秒才总算看清眼前的情况。 这是一间十分精致的房间,整体的风格偏日式,原木色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的书本典籍,书架前放着一张禅意茶桌,长的那一边各方着两个蒲团。 再往里是一张宽大的榻榻米,榻榻米的里面有一扇窗,白纱曼妙,温贤看到窗户是关着的,就是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打开。 峰哥顺着温贤的目光看了一眼,笑了笑道:“那窗户是从外面封死的,而且窗户下面有人日夜把守,奉劝温大少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了。” 温贤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既然逃不掉,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 温贤走到茶桌上坐下,峰哥眼皮跳了一下,道:“温大少,您坐错地方了。” 温贤脸不红心不跳道:“我这人腰不好,不习惯坐地上,还有那床,我习惯了家里的高床软枕,你能把它给换了吗?” 峰哥垂眼,眼皮又抽了几下道:”恐怕不行。” “知道了,你做不了主,”温贤眯眼看着峰哥,“那就找个能做主的来吧,我跟他谈谈。” 峰哥一怔,抬头看了温贤一眼,温贤已经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四下找起书来,见峰哥半晌没应,温贤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他辛辛苦苦把我抓来,总不至于连面都不见吧?” 峰哥抿了下唇道:“他什么时候来,我并不清楚。” 温贤点点头:“行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说罢,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古书来,温贤重新坐回茶桌上,一边翻看着,一边对峰哥道:“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来吧,中午到现在午饭都没吃,我都快饿死了,最好让他们动作快点。” 峰哥道:“好,温少爷您稍等。” 温贤头也不抬道:“记得必须得有桂花鸭,你们毁了我一顿大餐,我吃你们一只鸭,不过分吧?” 峰哥面露为难道:“可那桂花楼的桂花鸭像来不准外带。” “这我可不管,”温贤耍起无赖道,“总之我今天中午必须得吃桂花鸭,否则我就不吃了。” 峰哥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肉票”,扯了扯嘴角道:“温少爷是不是忘了?您是被我绑来的,不是被我请来的。” 温贤道:“就因为我是被你们绑来的,我心情十分不光明,若你们连吃都不让我吃好,改明儿我郁郁而终,小心你们一毛钱拿不着。” 峰哥无语:“您这样怎么看怎么不可能郁郁而终吧?” 温贤摆手:“桂花鸭,别忘了。” 说完转身背对着峰哥,这意思很明显了:老子懒得再跟你废话。 峰哥没法子,只能咬咬牙道:“那劳您稍等片刻了。” 说罢,峰哥转身匆匆出了门,砰的一声,房门在身后被合上,温贤双眼一沉,缓缓放下手中并不感兴趣的古书,转头朝房门口看了过来。 果然,他猜的没有错,车子在外面绕了个大圈,最后却开回了南京城,车子经过一段路的时候,温贤分明听到了汽车鸣笛声,如果还是在乡野之中,不可能有车辆经过,毕竟当今社会,能买得起车的人并不多,除非是在南京城,周围的小村落绝不可能会有。 而温贤故意耍脾气说自己要吃桂花鸭,也会为了证实这一点,峰哥只说桂花鸭不许外带,而不是路途太远买不着,说明他们现在在的地方离秦淮河甚至没有太远。 那么究竟是谁,要假借土匪的名义将他绑来?还有绿翘,绿翘去哪儿了?她到底在帮谁做事? 温贤思忖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直起身,转着脖子四下看了看,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温贤一脸烦躁又懊恼道:“该不会……是他吧?这家伙,难道想用对付远之的方法,来对付我?” 想到确实有这个可能,温贤当即脸色一白,立马将书丢到一边,温贤起身开始在房中四处寻找起来。 但是房间里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实在没有,温贤抿唇,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弄一把“武器”防身。 温贤中午吃了桂花鸭,晚上就吵着要吃牛排,而且那牛排必须得是三分熟的菲力。 峰哥似乎专门负责“伺候”他,但凡温贤要什么,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并安排人替温贤准备,而不论温贤要什么,峰哥都会尽量满足他。 晚饭三分数的菲力,是一个丫鬟跟着峰哥后面端进来的,温贤看到峰哥,就道:“你们那位主子到底什么时候来跟我谈?我被关了一下午了,都快无聊死了。” 峰哥始终态度恭敬道:“温少爷稍安勿躁,等我们爷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自然会来见您。” 温贤有些烦躁道:“等他忙完?那他要是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要忙呢?你们到底还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峰哥依然好脾气道:“温少爷,您还是先吃晚餐吧,您点的三分熟菲力,厨房特意请的法国大厨做的,您不尝尝吗?” 温贤压着怒气,拿起刀叉切牛排,结果那牛排不知是太生还是温贤心情不好,切了几下没切开,温贤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伸手摔了手中的刀叉。 “搞什么?这刀叉是切牛排的吗?我看切豆腐还差不多!立马给我换一副过来!” 峰哥蹙眉,白日里觉得温贤还挺聪明,如今看来,少爷就是少爷,这脾气上来,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没什么区别,峰哥本来还对温贤又几分另眼相看,现在再看人,眼神有些冷,对一旁的丫鬟道:“去,帮温少爷换一副刀叉。” 温贤呵道:“我让她去了吗?我让你去!” 峰哥一愣:“我?” 温贤指着他道:“对,就是你,你去给我拿新的过来。” 峰哥皮笑肉不笑道:“好,那您稍等。” 峰哥给那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颔首站在那儿没动,峰哥转身去给温贤拿新的刀叉,没多久,新餐具被拿回来,温贤拿过来一切,直接将盘底切豁了个口,碎掉的白瓷粘在牛排上,温贤脸都黑了,抬眼瞪着峰哥道:“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 峰哥也没想到会这样,愣了一下抬头对温贤道:“温少爷误会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要不然我让厨师再给您重新做一份?” 温贤将手中的刀叉狠狠撂下:“都这样了,谁还有胃口?端走端走,我不吃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要休息了!” 峰哥劝道:“温大少,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您可别自己气坏了身子,您放心,我保证这回一定让大厨好好做,做好了、切好了再给您端过来,您说呢?” “我说不吃了,你听不懂吗?”温贤一脚踹了面前的茶桌一脚,“不吃了就是不吃了!你们都滚吧,滚出去!” 峰哥面色微寒:“温少爷,我想您是不是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温贤面色一僵,顿时没那么嚣张了,却还是倔强道:“让你们出去就出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温贤起身走向榻榻米,也不看他们,脸朝下趴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峰哥看了看温贤,又看了看面前的牛排,面色有些阴沉,抿了抿唇,峰哥对丫鬟道:“端走吧。” “是,峰爷。” 丫鬟端着牛排下去了,峰哥对温贤道:“那就不打扰温少爷休息,若您什么时候饿了随时叫我。” 温贤动也没动一下,趴在那儿只那个背影对人,峰哥拉开门,转身出去了。 等他们离开有一会儿,床上挺尸的温贤,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然后冲到书架前,匍匐在地开始往架子地下找东西。 他刚才扔的应该还算准的,没看错应该就是在书架下面,可下面太暗,温贤看不见,只能伸手去摸,摸了几下,只见温贤眼前一亮,右手从书架下面摸出方才被他扔掉的餐具,是一把钢叉。 温贤本来是想留刀的,可刀太明显了,那个赵峰心思细腻,万一让他察觉出什么,温贤怕是什么都留不下,所以比起刀,叉子更好些。 温贤将叉子握在手中,四处看了看,最终决定将叉子藏在了枕头里。 那一夜,温贤几乎没有合眼,只是一直等到天亮,温贤也没见有人来找他,第二日,温贤为了把自己喜怒无常的性子演下去,跟赵峰说他要出去转转,赵峰自然是不答应的,温贤气的又摔了回碗碟,粥撒了一地,好几个下人进来才总算打扫干净。 中午的时候,温贤又吵着要吃泸溪河的桃酥,还得必须是新出锅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长了桃酥太干味道就变了,桃酥是踩着点到了温贤手里,温贤趴在茶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桃酥,估算着这里离夫子庙的距离,应该不是很远。 晚上的时候,峰哥不知是想着弥补还是怎么着,主动来问温贤,要不要吃牛排? 温贤一口拒绝了,三分熟的牛排他可吃不了,一刀下去鲜红,且不说味道怎么样,温贤觉得自己应该下不去那个嘴。 温贤这人虽然爱吃,但主要爱吃熟食,像是生鱼片、三分牛排这类,他并不喜欢,比起这些,鸭血粉丝、鸡汁汤包、什锦豆腐涝一类,可能更得他心意。 “那温少爷您想吃什么?您直说,我立马让人给您准备。” 温贤想了想,缓缓道:“那就……猪肚面吧。” “猪、猪肚面?”赵峰显然不明白,怎么就从菲力牛排变成了猪肚面了?这是不是区别有点太大了点? 温贤点头:“就猪肚面,记得放辣椒油,六勺,不能多也不能少。” “……”果然,即便吃的随便,这人还是难伺候的。 赵峰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让他们准备。” 等赵峰一走,温贤托着下巴坐在蒲团上,歪头开始发呆。 也不知道刘力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能死里逃生?若是成功逃脱,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暗示,去庐州找苏远之来救自己? 其实温贤早发现了,那些人根本不是土匪,土匪没那么严谨,赵峰几人站在那儿,明显纪律严明,姿态端正,分明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只是当时温贤曾以为这些人是苏耀强派来的。 直到被抓进这座别墅,温贤才否定了心中想法,抓他的人已然不是苏耀强,苏耀强绝不会对他这么客气,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那个人,很有可能是苏有信。 温贤不知道苏有信为什么抓他,这两日他故意闹出这些幺蛾子,就是想探探苏有信抓他的目的,可赵峰显然已经对他忍无可忍,最后却又偏偏都忍住了,这让温贤很是迷惑,这个苏有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贤想不通,同时内心又十分忐忑,一方面希望苏远之能早日赶回来救自己,另一方面又怕苏远之知道是苏有信绑了自己,万一一激动犯了病该怎么办?毕竟苏远之对苏有信有多厌恶,温贤比谁都清楚。 “这个苏有信,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好端端的,他绑架我做什么?!王八蛋!” 温贤忍不住低声咒骂,蹙眉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了床边,从枕头里将自己私藏的叉子取出,塞进了袖口里。 第197章 苏有信现身 苏有信是第二天晚上才去的小公馆,而且还是半夜,到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 苏有怜一直在闹,她死活都不肯嫁给赵天赐,可蒋玉梅已经说服了苏耀强,无论如何要把苏有怜嫁过去,如今春节已经过完了,苏有怜要回日本,蒋玉梅哪里能让她走,她这一走肯定不会轻易回来了。 苏有信白日去上班,晚上回家就这些个事弄得头疼,最近他爸也总是时不时的他叫去书房,谈论一些战争方面的事情,苏有信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读书时的模样,每看完一本书,就被老师要求写心得。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苏有信隐约间好像知道他爸还没有放弃,怕是即便苏有怜嫁过去,这场战事恐怕也不能避免,到那时最尴尬的,就是苏有怜。 可蒋玉梅说的对,现在他们还不能跟赵国明撕破脸,如此苏有怜必须出嫁,她如今就是那和亲的公主,赵、苏两家的关系是否能保持以前的和睦,希望就在苏有怜身上了。 苏有信半夜被苏有怜叫过去,小姑娘又是哭有是闹,苏有信心中对她多少有几分亏欠,却不会再帮着苏有怜逃走了。 苏有怜哭了好久,质问他心里是否有她这个妹妹。 苏有信心情烦躁,回房间喝了半瓶洋酒,看着窗外夜色,一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半夜独自去了小公馆。 没错,绑架温贤的人,就是苏有信,苏有信让赵峰把温贤直接带去了之前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小公馆,这间公馆名义上是在赵峰的名下,所以就连蒋玉梅都不知道这地方。 苏有信这些年自己养了亲卫,人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招募的新兵,每年总有几个拔尖的,苏有信挑出来自己收了当亲兵,这主意还是蒋玉梅教他的,蒋玉梅说,他手里必须得有自己的人,等将来座上大帅之位,才不至于无人可用。 赵峰知道温贤的身份,也知道苏有信与苏远之之间不容水火的关系,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苏有信对温贤的态度,明明是把人绑来的,却是打不得、骂不得,但凡有什么要求必须满足,只要不让人离开,随他怎么折腾。 赵峰想:爷确定这是绑架吗?可为啥要绑个祖宗回来供着啊? 不过赵峰也就自己想想,当然不敢跑去苏有信面前询问。 昨日被温贤闹了一天,赵峰好容易在客厅的沙发上眯了会儿,感觉自己刚睡着,就听见有人叫他。 “峰爷,峰爷。” 正睡着觉呢,让人给叫醒,赵峰眼睛睁都没睁,躺在沙发上没好气道:“什么事,说!” 丫鬟低声道:“爷来了。” 赵峰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上搭着的衣服掉地上,赵峰忙伸手把衣服捞起来,抬头一看,苏有信可不正站在他面前么? “爷,您怎么、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苏有信冷着脸问了一句:“人呢?” 赵峰下意识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道:“这个点,肯定是睡下了,爷您要现在上去吗?” 苏有信点点头,可不管别人睡不睡觉,抬脚就往楼梯上走。 赵峰跟在他身后,苏有信走的缓慢,微微偏头问赵峰:“今天吃什么了?” 一提这个,赵峰心里就觉得苦哈哈,但没敢表露出来,只微微颔首道:“早上吵着要吃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中午吃的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下午茶是莲湖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 “呵。” 苏有信忽然一声低笑,吓得赵峰立马收了声,想着苏有信肯定也生气了,没见过这么“不自觉”的肉票,结果当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苏有信一眼之后,发现这爷是真的在笑,不是那种冷笑,就是那种带点无奈,又有点小柔情的笑。 赵峰一下子惊的脊背发凉,暗道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这是打算“撕票”了?这笑容看着……还不如冷笑呢,太渗人了! 苏有信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赵峰看了过来,眼神略带疑惑道:“怎么不继续?晚饭了?吃了什么?还是说……没吃?” “吃了吃了,”赵峰本能觉得苏有信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有点生气了,连忙应道,“晚上吃的简单些,皮肚面,六勺辣椒油,一勺不让多,一勺不准少。” 赵峰就见苏有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像个火药,估计稍微一点火星就得炸,赵峰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只能小心翼翼叫了一声:“爷?” 苏有信暗吸一口气,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来的毫无道理,身侧的拳头捏了捏,苏有信比刚才低了八度的声音问赵峰:“温贤身边的那个下人找到了吗?” 赵峰心下一沉,低着头对苏有信道:“没有,那边找了两天都没见着人从水里出来,也没见尸体浮上来。” 苏有信冷笑一声:“所以连人是死是活你们都不知道是吗?” 赵峰一脸惭愧:“对不起,爷,是属下办事不力!” 苏有信当下便爆发了:“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抓个人都抓不到,人跳水里,难不成还能变成鱼游走吗?” 赵峰顾不得是在楼梯上,立马在苏有信面前单膝跪地。 苏有信闭了闭眼,脸色僵硬道:“继续找!静园那边派人给我看紧了,一旦发现那小子回静园,立马把人给我抓住,千万别让他进去通风报信。” 赵峰点头:“是,爷放心,这次一定不会让爷再失望!” 苏有信一转头,对赵峰道:“不用你跟着,忙你的去吧。” “是。” 赵峰转头下了楼,苏有信独自一人上了二楼。 二楼离楼梯口最远、最靠里的房间里,温贤也才刚睡下不久,不过就算再困,他也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沉,所以当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温贤在那人进入房间的哪一刻,温贤就已经醒了,可他没睁眼,只是假装熟睡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温贤能感觉到对方一步步他走了过来,走到榻榻米边缘的时候,那人停下了脚步,然后是一整衣料摩擦的声音,那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温贤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有些加快,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不管抓他来的人是不是苏有信,他只想弄清楚,这人到底为什么抓他。 苏有信坐在榻榻米边缘,看着温贤的睡颜,温贤是侧睡的姿势,半张脸压在被子上,半张脸露在外面,鼻梁弯弯如弦,淡色的唇轻抿,紧闭的双眼,长密的睫毛笔直,阴影投在下眼睑上,整个人乖巧的不像话。 苏有信看在眼里,心里忽然冒出些许不忍,明明进门时心里是带着怒火的,可现在,看着温贤熟睡的样子,他竟然舍不得弄醒他。 苏有信抿了下唇:“温贤,为什么……” 温贤等着苏有信说后面的话,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苏有信说后面的话。 事实上,苏有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问温贤什么,等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自禁地说了这样的话,可他到底想问什么? 问他和苏远之到底是什么关系?人家说了,他们是夫夫,这是事实,说起来苏有信可是亲眼看着他们成的婚,可这样的回答,苏有信并不想听。 问他当真就那么喜欢吃皮肚面?难道就因为苏远之曾亲自给他做过一碗皮肚面?这样一来,问题又绕回了上面那个话题,同样的道理,苏有信不想听那样的回答。 所以苏有信最后干脆没问,只是坐在那儿看着温贤,看着看着,手就有些不听使唤了,苏有信也不知道自己那手是怎么了,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抬起来就往温贤的脸颊靠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手背贴在上面,温贤的脸颊温度比他手指的温度高,可能因为他一路开车过来,身上还带着春日夜晚的寒气,温贤一直缩在被窝里,整个人暖烘烘的。 苏有信只觉得那触感出奇的好,让他有些爱不释手,然后想要更多,当苏有信的手心朝温贤的半张脸摸上去的时候,原本“熟睡”的温贤,豁然抬手挥开了苏有信的手,温贤撞鬼似的,猛地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不顾单薄的衣衫,跳下了榻榻米,与苏有信尽可能保持了最远的距离。 温贤看着苏有信的眼神,带着惊慌与不适,还有几分厌恶,温贤朝苏有信低呵道:“苏有信,你搞什么!” 苏有信刚好看点的脸色,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眉眼之间都带着怨气和怒气道:“温贤,我身上是有毒吗?你那是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又是什么意思?” 温贤警惕的目光瞪着苏有信,不得不说,苏有信刚才的行为的确把他吓到了,温贤到现在脑子都是猛地,不明白苏有信刚才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大半夜跑来摸他脸做什么? 别怪温贤自恋,就目前的情况,温贤觉得苏有信好像、或许、可能对他有那么点……意思? 想到这个,温贤顿时把自己惊的浑身一哆嗦。 温贤可不敢往这方面想,一咬牙瞪着苏有信道:“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土匪绑架,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主意,对吗?” 这种时候,苏有信也没什么好辩驳,点点头道:“对。” 温贤怒视他:“苏有信,我自认好像没得罪过你吧?是,利顺德那日我是说话不中听,可那也是你先挑衅,好歹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大嫂,你这么做就不怕苏远之回来知道吗?” 苏有信嗤笑一声:“我怕他?” 温贤知道他不怕,抿唇道:“你不怕他,那苏大帅呢?你也无所谓吗?” 苏有信眼神一沉:“温贤,你是在威胁我?” 温贤深吸口气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像那么蠢的人,杀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若我死了,苏远之必然会为我报仇,远之那人……你是知道的,从来不嫌事儿大,到时候若他跑去苏大帅面前闹,就算苏大少舍不得杀你,总归还是要处罚的,否则他这面子上恐怕过不去。” 苏有信道:“温贤,你凭什么以为苏远之会查到我身上,相信我,我既然能杀你,自然有办法让苏远之永远查不出真相。” “你的人找到刘力了吗?” 苏有信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 温贤看见了,立刻道:“没找到,对吗?刘力很聪明,你以为他看不出赵峰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土匪?而且他是见过赵峰的长相,到时候苏远之找个画师将赵峰的面相画出来,再一登报,来个重金悬赏,你觉得最后会查不到你头上吗?” “重金悬赏?”苏有信笑意不达眼底,“这报纸一登出来,全华国都知道我苏公馆的大少爷娶了个男妻,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以为到那时候,倒霉的究竟会是我呢,还是苏远之?” 温贤沉默片刻,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苏远之。” 苏有信连脸上的笑容都没了。 温贤继续道:“苏远之从来不怕将事情闹大,更不怕丢人,哪怕苏大帅把枪口抵在苏远之脑门上,只要苏远之不死,这报纸就绝对能发的出去!” 苏有信心头窜起一把火,语气像个质疑妻子出轨的丈夫似的,朝温贤厉呵:“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你以为你多了解他?!” 温贤道:“至少比你了解!苏有信,你要是不信,咱们尽管事实!” 苏有信吼道:“试什么?杀你吗?温贤,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我若真想杀你,早在乡下就已经杀了你,又何必让赵峰把你带来这里!” 温贤气道:“既然你不杀我,那你抓我做什么?” “我——”苏有信话到嘴边,突然沉默了下来,苏有信低头沉思:是啊,既然不是杀他,那我为什么把他抓来? 温贤见苏有信不说话,手已经悄悄摸向衣袖里的餐叉,只要想个办法挟持苏有信,离开这里,相信苏有信还没那个胆跑到静园里来抓他,毕竟苏有信还是忌惮苏远之的,包括苏耀强和蒋玉梅,应该也不希望苏有信与他有过分纠缠,所以苏有信才会想出冒充土匪这个法子。 不,应该说苏有信从一开始就只是用土匪做了个幌子,他从一开始就不担心温贤会认出他,因为但凡一见面,这个计划肯定就会穿帮,苏有信这么做不是作为温贤看的,他只是需要这么一个幌子,好瞒过一些人,爷方便时候给另外一些人“交代。” 温贤咬牙暗骂苏有信纯属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见他半晌不出声,就道:“苏有信,你现在放我回去,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管是苏远之还是苏大帅,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如何?这样对你我都好。” 苏有信抬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温贤缓缓吐出三个字:“我偏不!” 温贤这下没忍住,张口朝苏有信骂了一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一个警察玩什么绑架?脑袋被门挤了吗?” 苏有信想了想道:“我现在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想我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在苏远之回来之前,温贤,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放心,我说了不杀你,就不会杀你。” 苏有信站起身,理了理被压皱的衣角:“还有,给你提个醒,我绑架你这件事,你时候最好不要说,我不怕苏远之找我麻烦,我只是不承认我绑架了你,你说得对,依照苏远之的性子,这事儿肯定会闹到我爸面前,你说……明明是我把你从土匪手中救了回来,谁知你却倒打一耙说我绑架你,苏远之脑子不好使,偏偏你说什么他都信,还为了你来找我麻烦,甚至可能大打出手,你说到那时候,我爸是相信我吃饱没事而绑了你又放了你呢,还是根本就是你和苏远之恩将仇报?” 温贤看着苏有信小人得志的模样,气的差点儿没忍住扑上去抓花他的脸! 苏家没一个好东西!苏有信心狠手辣,陷害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丝毫不手软。苏耀强也是个猪油蒙了心的,苏远之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珍惜,中了什么邪,居然觉得苏远之不是他儿子? 此刻温贤不禁想:苏远之要真不是你儿子就好了,谁他妈愿意身体里流着跟你们一样的血! 苏有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就是为了半夜故意跑来恶心一下温贤,温贤先是被吓得以为苏有信暗恋他,再后来就是被气的想咬死苏有信,最后苏有信带着一脸得意,拍拍屁股走了。 温贤后半夜也没睡,手里捏着叉子怨愤的想着,要是苏有信敢去而复返,他不介意在他脸上来一叉! * 苏远之在杨家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了,再过段时间,新茶上市,杨家在这方面也有涉猎。 杨家做生意向来以诚为本,每个环节都要亲力亲为,以往进新茶,都是杨不惑亲自去查验,去年杨不惑病了,这才换了杨家茶行的一位老掌柜,杨开水发了话,今年再进货,让苏远之跟着老掌柜一块跑一趟富溪。 眼看着杨开水当真把苏远之当杨家未来的接班人调教,杨家大宅看似风平浪静,但事实上背地里,一个个已经急的抓耳挠腮。 还有急的想不出法子的,跑去杨不惑面前挑拨苏远之与他之间的关系,结果均被杨不惑一句:“远之的确比我能干,相信杨家交到远之手上,必然能让杨家的生意跟上一层楼。” 那人不苟同道:“可是不惑啊,你可别忘了这苏远之他可是姓苏啊!” 杨不惑届时装得一手好傻,煞有介事地对那人点头道:“不错,远之还是南京城大都督的长子,这样一来,我们杨家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了,毕竟咱们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事实说这毕竟是咱们杨家的基业啊!” “是,是杨家的,”杨不惑这时候不装傻了,眉眼凌厉道,“可远之也是我表弟,我爷爷的外孙,各位叔伯兄长放心,你们的份我们不会动,就算要送,也只是我们自家那份,你们也知道,我姑姑早逝,远之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外公心疼外孙,想着日后都不在了,给外孙留一些傍身的钱,老人家一片心意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富可敌国的家产,只为了留给外孙傍身?开什么玩笑? 可杨不惑也说了,只送杨开水自己那份儿,他们这些叔伯的产业是不会碰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叫嚷呢?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灰溜溜离开的样子,杨不惑抬头看向屏风后面,扬声道:“远之,瞧见了吗?今天这都第三波了。” 只见苏远之从屏风后走出来,听到杨不惑又咳嗽,顺手倒了杯热水,端过去递给杨不惑。 杨不惑掩着唇干咳了两声,接过苏远之的水杯喝了一口,抬头对苏远之继续道:“这台词来来回回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估计再说几遍,差不多就能倒背如流了。” 苏远之道:“你若不想见,直接打发就是,何必多费口舌?” 杨不惑笑了笑:“那多无趣啊?虽然他们一个个说的话都差不多,可他们听完我的话,一个个表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有的惊讶,有的惊讶,还有的恨铁不成钢,啧啧,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画面了,不行,我还得多欣赏几日。” “那你恐怕欣赏不了多久了。” “嗯?”杨不惑一愣,“什么意思?” 苏远之道:“小汤山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过两日方叔会带你过去。” 杨不惑微怔:“真要去?其实我觉得我这几日吃了方大夫开的药,的确感觉比以前好多了,不如我们就在家中治吧?” 苏远之道:“方叔说了,你的病情不适合操劳,可你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大约只有真的让你远离尘嚣,你的病才能好。” 杨不惑喃喃:“好不了了……” 苏远之冷声道:“你说什么?” 杨不惑连忙抬头朝苏远之笑了笑:“我说,一切都听你的!真是奇怪,远之你明明比我小了好几岁,可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我怎么反倒成了被照顾的那个了?毕竟我才是哥哥吧?” 苏远之抿了下唇:“无妨,反正我早已得心应手。” 第198章 温贤说过,前世的他比苏远之如今的年纪,要大上好几岁呢。 温贤说的时候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是哥哥,占了风头,谁知下一秒就被苏远之压在身下,苏远之似乎不大愿意叫他哥哥,温贤哄了好几回都不成。 有一回在床上,温贤掐准时机逼苏远之叫他哥哥,苏远之又气又恼,偏拿他没办法,不情不愿叫了他一声“哥哥”,结果温贤当了一回“三秒男”,当真是面子、里子全丢尽了。 但从那之后,苏远之似乎就没那么排斥叫他哥哥了,倒是温贤开始不许人这么叫,俩人完全反了过来。 杨不惑看着苏远之眉眼间的愉悦,不用猜也知道苏远之说的是谁,因为全天下估计也有那么一人,能让苏远之露出如此神情。 杨不惑甚至连问都不问了,轻叹一声道:“那元桐这边,你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敛下眉眼道:“他大约也已经忍到极致了,我准备最后再添一把柴。”Y,X,D,J。 杨不惑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元桐会害他,只是走到这步,也由不得他不信了,微怔了怔,杨不惑叹息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道:“自然是……打发他离开杨家。” * 元桐瞪大眼,神色苍白地看着苏远之,张了张嘴一脸荒唐道:“表少爷,您……您刚才说什么?您……您让我离开杨家?” 苏远之点头:“是,元桐,这些年麻烦你照顾兄长,从今往后,兄长的事情就无需你操心了,我已经请了更专业的人照顾他,你放心,你对兄长如此忠心,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苏远之将手边的钱袋朝元桐抛了过去,看见东西砸过来,元桐本能的伸手接过来,元桐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耳边就听到苏远之道:“这里面是一千块,你拿着。” 元桐抬头,眼里藏不住的恨意怒视苏远之,咬牙切齿道:“我不是为了钱!” 苏远之看着他,须臾道:“这是你应得的,你收好就是。” 元桐捏着钱袋,得亏那是软布,否则这手劲,哪怕是个瓷的,估计都能别捏碎。 元桐低哑的嗓音道:“表少爷,我就想问,这是您的注意,还是少爷的意思?” 苏远之坦然道:“我的注意,多少钱是你们少爷说的,他说你如今年纪不小了,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这笔钱足够你买房娶妻了。” 元桐当即一脸震惊,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几分心灰意冷。 “你……你是说,少爷他让我……让我娶妻?”元桐先是小声询问,接着声音陡然拔高,“他、他居然让我娶妻?!” 苏远之眯了眯眼道:“这世上男子不都要娶起身子么?等过些年,兄长的身体好些,我会亲自为他张罗婚事。” 苏远之像是没看到元桐摇摇欲坠的样子,继续道:“兄长仪表堂堂、聪明睿智,即便是南京城的姑娘,想嫁他的必定不少,到时候我便在南京替他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元桐,你与兄长虽为主仆,但我知道兄长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到时候可别忘了来吃我兄长的喜酒。” “别说了!!” 元桐一声怒斥,已然越了界限,他一个下人,哪里能呵斥自己的主人,可他不但呵斥了,此刻看着苏远之的眼神,恍若要吃人。 苏远之面色一沉:“元桐,你这是什么态度!” 元桐闭了闭眼,捏紧的拳头,指甲陷进手心里,手心被戳出血来,血粘在钱带上,元桐一松手,钱袋便掉在了地上。 元桐睁眼,朝苏远之拱手,语气缓慢道:“表少爷,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就先退下了,这钱……我不能要,也不会要,还请您收回去。” 苏远之垂眼看了一眼那钱袋,再抬眼,只看见元桐离去的背影,僵直的脊背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奔溃坍塌。 苏远之眯了眯眼,一只手支着桌面,拖着下颚看着门外。 吴先来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苏远之这副姿势,他走上前,对苏远之道:“表少爷,我已经找你的吩咐,安排了人偷偷跟着元桐,一旦他有什么举动,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远之道:“记得找伸手好些的,元桐谨慎心思,别让他发现。” 吴先来道:“安排的是一个护院,手脚功夫都不错。” 苏远之点头:“好,辛苦您了。” 吴先来喟叹:“我哪里幸苦,我就是觉得惭愧,万万没想到,少爷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包藏祸心的东西!想当初,他死活要留下照顾生病的少爷,东家和太太都对他感激不尽,太太还亲自去庙里为他求了平安福,谁知他……他居然!怪我,没能早日识破他的诡计!” 苏远之道:“您也不用过于自责,毕竟他连命都获得出去,你们想不到也正常。” 吴先来一蹙眉:“所以他这究竟是为什么啊?这元桐,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他对少爷一直……一直都忠心耿耿,少爷也从来不曾苛责亏待过他,他这到底为什么要害少爷啊!” 苏远之只告诉吴先来,元桐要害杨不惑,却并没有告诉他,元桐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这事儿让杨开水知道了,兴许会影响到将来他对温贤的印象,当然元桐这件事,苏远之也让吴先来暂且保密,理由是他觉得元桐背后还有人指示,在揪出幕后主使之前,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回苏远之见吴先来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也只是道:“等抓住他幕后指使这是谁,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吴先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等人查出来,东家必然不会轻饶了他!” * 元桐一路踉踉跄跄冲进了杨不惑的寝室,彼时,方藜正给杨不惑把脉,如今每日早晚,方藜都回来给杨不惑把脉,记录他每日身体的情况。 不得不说,前几日方藜再旧有那儿找来的医书,却是有了几分效果,这些日子杨不惑的病情大为好转,目前已经好几日没见咯血了,不光如此,苏远之说让他多吃肉类,多喝鸡汤,竟也与医书上说的不谋而合,杨不惑连着吃了一周,原本凹陷的脸颊,竟也长了几两肉来。 可惜方藜终究还是没找到为杨不惑根治的方法,只能每日记录杨不惑的情况,看看哪些对他的病情有帮助,正如苏远之说的,能多活几日也是好的。 杨不惑照例对替他把好脉的方藜诚心道:“今日也劳烦方叔了。” 如今他跟着苏远之叫,也管方藜叫一声“方叔。” 方藜露出长辈的微笑,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早再过来。” “是。” 杨不惑刚颔首与方藜道别,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杨不惑一惊,与方藜同时转头朝房门口看了过去,只见元桐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看着杨不惑的眼神深沉的可怕。 “元桐?”杨不惑见元桐脸色不好,立马猜到原因,抿了下唇道,“元桐,你方才太无礼了。” 元桐像个被激怒的公鸡,梗着脖子急冲冲来到杨不惑面前,捏着拳头站在床边,牙缝里挤出声道:“少爷,我有话想问您。” 杨不惑抬眼看了他片刻,转头对方藜道:“方叔,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 方藜觉得元桐的样子有些不大对劲,有些不放心杨不惑,就问了一句:“需要我替你叫远之过来吗?” 杨不惑轻摇了摇头:“不用,多谢方叔。” 杨不惑知道方藜是担心他,笑着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方藜虽然与他认识不久,却也知道杨不惑早熟,心思沉稳,想来不会做什么没把握的事,当即也没勉强,起身道:“行,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方藜一走,房间里就剩下杨不惑与元桐两人,元桐还在喘气,他刚是从苏远之那儿一路跑回来的,虽然在喘气,但脸却是煞白的。 元桐看着杨不惑,眼神复杂,有爱、有恨、有怨,有难堪、有失望,所有的情绪交杂缠绕,就如同他此刻的心一样,乱成一团。 元桐甚至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先问什么,倒是杨不惑见他半晌不开口,便替他开了口。 “元桐,远之是不是都已经跟你说了?” 元桐心底的希望,从绝望中冒出芽儿来,他小心翼翼问杨不惑:“少爷,表少爷说您要给我一千块钱,打发我离开杨家,这、这是真的吗?” “不是打发。”杨不惑上一秒说出的话让元桐看见了光亮,可下一秒却直接将他打入地狱。 杨不惑说:“不是要打发你离开杨家,是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人生,能够早日成家立业。” 元桐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直接倒地上,他双手按在桌面上,低头面朝桌面,一个劲儿喘息不止,像一只脱了水的鱼,在死亡与生存之间来回挣扎。 杨不惑见他如此痛苦,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抿了抿唇道:“元桐,可能你现在觉得不太能理解,但是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走一条绝大多数人都走的路,顺顺当当、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未尝比是一种幸福,比如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满足。” 第199章 元桐豁然抬头,那阴狠的眼神,愣是把杨不惑吓了一跳。 元桐看着杨不惑,沙哑的声音带着森森怒气朝杨不惑嘶吼、呐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不懂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老天爷让我在活下去和跟你一起死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杨不惑愣了一下,立马朝元桐呵斥道:“元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元桐看着杨不惑,缓缓直起腰,一偏头痴痴笑了几声:“少爷,你总骂我胡说八道,我的一片真心,对您来说就是小孩子在胡说八道是吗?或者……或者您得亲眼看着,看着我跟您一块死了,您才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杨不惑蹙眉:“元桐,别随随便便就说死不死的,你还年轻,应该好好活着。” 元桐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道:“若不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生或死,又有何区别?” 杨不惑冷笑:“那是因为你还有命,等你跟我一样命都快没了,你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活着就还有希望,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而我马上什么都没有了。” 元桐一怔,有那么几秒钟不敢去看杨不惑的脸。 不过这几秒的时间,元桐倒是恢复了些许理智,眼神不像刚才那么渗人,看着杨不惑的严重带着哀求:“少爷,少爷我求求您,我不想娶妻,也不想生子,元桐这辈子就想在您身边伺候您生,伺候您死,求您去跟表少爷说,让我跟您一起去小汤山吧,我给你洗衣做饭,伺候您吃饭喂药,您、您不用给我工钱,您只要赏我口饭,让我饿不死就行,求求您了少爷,您行行好,成不成?” 杨不惑看着元桐,深吸一口气道:“元桐,这件事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成。” 元桐脸色一白,他见杨不惑态度坚决,已然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低头一看桌面上的茶水,双手拿起水壶,就将那水壶摔碎在地。 元桐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片,朝着自己手腕压了上去,元桐眼神略显疯狂道:“少爷,若您一定要把我赶出杨家,我今日便干脆死在您面前!” “元桐!”杨不惑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应该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 “我知道,我知道,”元桐疯狂点头,“可是少爷,少爷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您的心……太狠了,比那石头还要硬,我真的没办法了,只有最后拼这一次。” 杨不惑看着元桐,许久压下愤怒,语气冰冷道:“元桐,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走吗?” 元桐浑身一激灵,握着瓷片的手也跟着抖了抖,手腕上立马出现一道红痕。 元桐张了张嘴,颤抖着声音唤道:“少、少爷……” 杨不惑看着他,不光语气冷,连眼神都是冷的,他说:“元桐,你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我什么心思,当初我也已经与你把话都说清楚了,你也再三向我保证不会越矩,我才让你留了下来,当初是你自己发的誓,说若他日你再起了邪心,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会从我身边滚开,如今……是你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我——” 元桐想说: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违背誓言。 可看着杨不惑那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看穿的眼神,元桐哪里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不惑继续道:“元桐,趁现在咱们还有几分情分在,我去小汤山,你离开杨家,兴许几年后再见,你我还能坐在一起喝杯茶,真要撕破了脸……元桐,你从小跟着我,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人心软,但真要下定了决心的事,任何人、任何可能,都不能让我改变主意。” 杨不惑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碎瓷:“还有,下不为例,若你不想我恨你的话,就别再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我!” 元桐被那句“恨”字惊的,手一抖,碎片落了地,再次碎成两半,元桐最终像个丧家犬,从杨不惑的房中逃离了出去。 * 方藜一早看到苏远之,打着哈欠跟人打了声招呼。 “远之。” “方叔,这么早?” 苏远之难得看到方藜早起,这段时间,方藜日日在艺书里泡着,而且他还特喜欢挑夜深人静的时候,说是那时候特别适合思考,没人打扰、万籁寂静。 也因此,方藜自己的生物钟也被打乱了,以前早睡早起的他,变成了晚睡晚起,好在杨不惑也是晚起的人,倒也不耽误把脉。 所以能在大清早看到方藜,苏远之自然十分意外。 方藜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打了个哈欠,只把眼泪都打了出来,这才对苏远之道:“我特意等你呢,这段时间你日日忙的不见人,我也只有晚上能见着你人,不过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所以才起了个早,一会儿还得回去睡回笼觉的,没办法,实在太困了。” 苏远之道:“您说。” 方藜朝苏远之走近几步,低声对苏远之道:“昨日我在替不惑把脉的时候,那个元桐突然冲了进来,他的脸色相当不好,我怀疑你的鱼儿已经上钩了,你最近最好多注意点,饮食、茶水,还有在外面走动,都要多注意,最好能多带几个人在身边。” 苏远之道:“这件事我已经让管家安排了。” 方藜点头:“那就行了,总之你一定要小心,这人要是被逼急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方叔。” “那我回去继续睡觉了,你今天做什么?还跟着你外公学做生意?” 苏远之摇头:“不是,外公让我今日去学着如何看账本。” 方藜笑了笑:“你这外公是真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了?要我说,远之你干脆留在庐州算了,杨家比苏公馆可好太多了,你倒不如直接让人去南京把温贤接过来,以后就在这生活算了。” 苏远之没回答,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声:“我去看一下兄长。” “远之,我说真的,你好好再考虑考虑。” 看着苏远之头也不回地离开,方藜亲叹一声:“这孩子,真是死脑筋,一旦决定的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哎!这要是让宏哥知道远之要参军,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李宏气不气苏远之不知道,但这会儿杨不惑是有气的。 “我没想到,他居然用死来威胁我,”杨不惑实在想不明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随便就放弃自己的人生?他难道不知道,有些人为了活下去,每天有多努力吗?” 杨不惑的肠胃吃多了清汤寡水,早就变得十分敏感,刚开始稍微吃点油荤,就恶心的想吐,他一直强忍着那种恶心感,强迫自己一定要多吃肉。还有这没日没夜的咳嗽,先不说嗑的心疼、嗓子疼,就算他自己也是嫌自己太烦。 可他都咬牙忍了下来,为的不就是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吗?所以当看到元桐如此轻易的要放弃生命,杨不惑真是又气又怒,他恐怕到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想活。 苏远之道:“这大概就是你与他无法走到一起的原因,不是性别的问题,而是你们的观念完全不同,你们这样,即便性别不同,成了亲也只会同床异梦。” 杨不惑忽然觉得苏远之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不是……我、我不喜欢男子,”杨不惑后知后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就算遇到与我志同道合的男子,我们也只会是兄弟,不会是情人,远之,你不要自己爱上了男子,就整日想着我也与你一样好吗?” 苏远之却道:“我不喜欢男子。” 杨不惑防不慎防,被塞了一嘴狗粮,还得配合道:“是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男子,你只是喜欢你的温贤而已,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苏远之满意了,站起身道:“兄长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杨不惑赶苍蝇似的挥手:“快走快走。” 苏远之去前厅吃了早饭,就被杨开水拉去了账房,杨家的账房不比别家的书房都大,满满几个书架上全是账本,被按照年份一一归类,属于哪家店铺的,上面还做了标记。 库房的管家给苏远之倒了杯茶,搬出了近一年内徽悦茶行的账本,放到苏远之面前。 “表少爷您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尽管叫我。” 苏远之点头:“多谢钱老。” 钱老笑得一脸褶子,一双眼睛却是在黑暗里都能发光的明亮,钱老转身走到旁边的案桌前坐下,拿出笔墨纸砚和算盘,开始边写边算。 苏远之也尽量不开口打扰钱老,只有实在看不懂的地方出个声,到后来他出声的次数越来越少,钱老抽空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惊艳与赞许。 苏远之埋头看账本,看了好半天,见茶水喝完了,起身要去倒,钱老头也不抬道:“表少爷,不必,外面来个人,给表少爷倒茶。” 门外有人应下,进来的小厮跑过来端着苏远之的空茶杯,下去给他添茶去了,苏远之看了钱老一眼,回头拿了本新的账本过来继续看。 第200章 元桐下毒 过了两分钟,小厮进来给苏远之送茶,像是怕打扰他们,送完连忙就走。 苏远之端起茶杯真要喝,钱管家出声唤人:“你等等。” 小厮停住脚步没敢动,钱管家招手道:“你替我也倒杯茶来。” 小厮却不转身,立在那儿不懂,钱管家不悦道:“怎么回事?我这是叫不动你?” 苏远之送到唇边的茶杯放了下来,苏远之看了看那人,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茶杯。 钱管家已经站起身,端着茶杯看样子是要上前人理论。 “小圆子,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平日里不是勤快的很么?今儿当着表少爷的面,怎么还给我端起架子来了?” 那“小圆子”见钱管家过来,抬脚就想跑,这会儿就听许久不开口的苏远之突然叫了一声:“元桐?” “小圆子”脚下一顿的功夫,再想跑就被钱管家扯住了胳膊,钱管家回头对苏远之道:“表少爷,这不是元桐,元桐是少爷跟前的,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儿,小圆——” 钱管家话没说完,伸头一看那张脸,哪里是他孙儿那张圆滚滚、肉乎乎的模样,分明就是杨不惑身边忠心耿耿的元桐。 钱管家一脸诧异,看着元桐问他:“元桐?怎么是你?你……你怎么穿着我孙儿的衣服?小圆子呢?” 元桐怨愤地瞪了钱管家一眼,伸手把人推倒在地,拔腿就跑,可他早已失了先机,现在跑根本来不及,苏远之从背后狠狠给了他一脚,元桐被踹趴在地上,脑门磕上门槛,生生磕出血来。 元桐趴在地上,回头朝苏远之看过来,血从他的头流下,流进眼睛里,又从眼角流出,而元桐看着苏远之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朝苏远之咬牙切齿道:“苏远之,你不得好死!” 苏远之没理他,伸手将地上的钱管家扶了起来。 “您没事吧?” 钱管家哎吆叫了两声,扶着腰说了一声:“没事。” 又看向元桐道:“元桐,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呢?怎可对表少爷如此放肆?!” “我呸!”元桐朝苏远之吐了口口水,“他算个什么东西?让我管他叫少爷,下辈子都不可能!” 钱管家又惊又怒,指着元桐道:“你……你这样成何体统啊!” 难为他一个老秀才,骂人也不会,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成何体统”来。 * 方藜刚给杨不惑把完脉,外面进来个丫鬟,说是杨开水请方大夫去一趟。 杨不惑看那丫鬟神色不对,进了门瞧了他一眼,眼神就开始闪躲,之后就再也不敢看他了,杨不惑蹙眉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低着头不敢吱声。 杨不惑看着温润如玉,毕竟是十八岁就接管杨家这么大的产业,发起火来也是雷霆之怒。 “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丫鬟哆哆嗦嗦对杨不惑道:“少、少爷息怒,是、是少爷身边的元桐,听说他……他在端给表少爷的茶水里下剧毒,被表少爷发现了。” “什么?”方藜惊的一下子从床边站起身,白着脸问丫鬟,“找我过去是不是表少爷出事了?他中毒了?” 床上的杨不惑也眼前一抹黑,差点儿没昏过去,手撑着床面,才总算没倒下,一张小脸也跟着煞白。 “没有没有,”丫鬟忙摆手道,“那茶表少爷还没来得及喝,元桐就被发现了,老爷请您过去,是因为账房的钱管家,他孙儿小圆子被元桐迷昏了,到现在还没醒,让您过去给瞧瞧,否则钱管家怕是要被急出病来。” 方藜拿起一旁的药箱:“我现在就随你去。” 走出半步想起元桐毕竟是杨不惑的人,回头一看杨不惑脸色发青,方藜道:“不惑,那你这边……” 杨不惑抬头朝方藜笑得一脸苍白:“方叔您先去,我随后就到。” 丫鬟一惊,连忙道:“可是少爷,老爷说您身体不好,让您千万别过去,等事情有了结果自然告诉您。” 杨不惑脸色不好,情绪明显已经平息下来,淡淡道:“元桐是我院里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去。” 方藜又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瓷瓶倒出几粒发着药香的黑褐色药丸,想了想,又把药丸装回去,整瓶塞进杨不惑手里道:“这是清心丸,你感觉呼吸不顺的时候吃一粒,对你有好处。” 杨不惑微顿,朝方藜感激道:“多谢方叔。” “不用谢。” 方藜给了药,就跟着来请他的丫鬟后面急匆匆地走了,屋里就剩下杨不惑一个人,杨不惑没立即叫人,整个人往床头一靠,这几日养出的活气,这么一下子像是被抽尽了似的。 杨不惑万万没想到,元桐居然会对苏远之下手,他以为……他以为逼急了,元桐可能会对他—— 此时的杨不惑又懊悔又庆幸:“幸好,幸好远之没事,否则我真就成罪人了。” 杨不惑喃喃,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这么沉默片刻后,杨不惑扬声朝门外喊道:“来人。” * 要不是杀人犯法,杨开水此时恨不得一刀杀了元桐,他曾经有多么感激元桐,此刻就有多么怨恨元桐,要不是看着苏远之还好端端坐在那儿,他怕是真已经杀人。 差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是去这个外孙。 是,他是对苏远之有隔阂,但那是因为苏远之有一个让他痛恨的父亲,可同样的,苏远之是他女儿唯一的骨肉,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证明杨婳存在过的证据,如今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要杀他女儿唯一的骨血,他唯一的外孙,叫杨开水怎能不气? 杨开水深吸一口气,习惯性的想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压压火,想起苏远之就是差点被一杯茶给毒死,杨开水最后没忍住,伸手将茶杯摔在了元桐身边。 茶杯在元桐面前摔了个粉碎,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双手被困地跪在那儿,眼睛却是眨也没眨一下。 杨开水食指指着元桐,手腕不停地抖着,牙缝里挤出声质问元桐道:“你——你还不肯说是吗?你到底为什么给我孙子下毒?还有、还有小圆子,你把人怎么了?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元桐冷笑一声道:“我没把小圆子怎么样,就是给他吃了点药,至于苏远之,老爷,我为什么要杀他,您心里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杨开水刚要质问元桐这话什么意思,里屋有钱管家的儿子跑出来对杨开水道:“老爷,我、我儿子醒了,他终于醒了!” 正好方藜这会儿也到了,杨开水便道:“行了还是得让大夫看看才安心,方大夫,有劳。” 方藜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没事,这才真的放下心来,朝杨开水回了一句:“您客气了。” 便跟着钱管家的儿子一起进了里屋,给小圆子看病去了。 杨开水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元桐道:“你接着说,你要害我我外孙,我为什么会知道原因?” 苏远之看了杨开水一眼,从刚才开始,杨开水就一直“我外孙”、“我外孙”的称乎他,要之前之间叫的可都是名字。 苏远之抿唇,一转头就对上元桐的怨恨。 走到如今这一步,元桐也不用在他面前藏着掖着了,堂而皇之就把对苏远之的恨暴露出现,元桐瞪着苏远之道:“杨家是少爷的,他一个姓苏的凭什么染指?还有老爷您,您以前亲口说过您根本就不打算认这个外孙,您说过少爷是您唯一的孙子,可最近您都在干什么?” 杨开水脸上僵了一下,眼角瞥了苏远之一眼,就道:“我不过说的一时气话,血缘亲情,那是说断就能断的吗?” 苏远之觉得杨开水这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是怕他心里难过? 元桐冷笑道:“血缘亲情?说到底,您就是觉得少爷病了,靠不住了,就想把这个外孙认回来,将来也算有人给您养老送终,老爷,您敢说,少爷要是没病,您还会认这个外孙吗?” “老爷,您以前可是从来看不上他的,您说了,他父亲是个土匪,抢走了您女儿,土匪生的那就是个小土匪,土匪是做什么的?鸡鸣狗盗、为虎作伥,这样的人,哪里配当您杨开水的孙子?” “元桐!!”杨开水瞬间涨红了脸,手心重重拍在案桌上,看样子力道不小,拍完一只手都在抖,可手抖不算什么,杨开水这会儿心都是抖的。 因为元桐说的这些话,的确是他说过的,曾经杨不惑也曾多次让杨开水认回苏远之,杨开水在听到女儿的死讯之后,又气又怒,隐隐还有几分悔恨。 杨开水始终觉得,是苏耀强害死了自己的女儿,那时他恨极了姓苏的,苏远之也姓苏,杨不惑却让他认回苏远之,杨开水一时口快,说了这样的话,当时没觉得什么,如今从元桐嘴里听到,杨开水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曾经说过这样过分的话。 第201章 杨开水又心虚又心惊,甚至不敢去看苏远之的脸,只能呵斥元桐,却连让他闭嘴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一旦他说了,就等同于认了上面那番话,苏远之就在旁边做着呢,他若认了,苏远之的处境该有多尴尬? 苏远之却并不在意,杨开水恨他的原因,源自于他对自己女儿的爱,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杨开水呢? 苏远之张口对元桐道:“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我与我外公之间的关系,我们祖孙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元桐咆哮道:“苏远之,你得意什么?不过是我家少爷的一个替代品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杨家的少主人吗?” “我是不是,都与你无关,”苏远之淡淡道,“你下毒杀人,杨家不会留你,非但如此,你还得去蹲大狱,元桐,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都在牢里待着,直到你死,你都别想再见任何人!” 苏远之几句话,瞬间灭了元桐的气焰,他惊悚的看着苏远之,疯狂摇头道:“不、不!不!!我不要去坐牢,我死都不会离开杨家!” 外面传来咳嗽声,杨开水一听就听出来了,蹙眉朝一旁的下人呵斥道:“不是让你们别惊动少爷吗?是谁告诉不惑的?” 苏远之此刻突然扬声对门外道:“兄长?先别进来。” 听到这句,原本扭着脖子拼命往外看的元桐,豁然回头看向苏远之,若眼神能杀人的话,苏远之此刻差不多已经让元桐万箭穿心了。 杨不惑一路被人搀扶着过来,明明心急如焚,却在听到苏远之这句话时,当真停下了脚步,杨不惑站在院门口,用足了力气,总算能让屋内的苏远之听见他的声音。 “远之,怎么了?” 苏远之道:“兄长稍等片刻便是。” 元桐想冲出去,苏远之对门口站着的小厮道:“那人按着,别让他乱动。” “是,表少爷。” 两个小厮进门,一人按一边,按住元桐的双肩,把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元桐忽然开始发了狂的挣扎,拼命扬起头,脖子上生生被拉出一道道青筋,元桐脸色通红,眼中布满血丝,朝苏远之怒骂道:“苏远之!你这个卑鄙小心!你王八蛋!” 苏远之道:“我说过,直到你死,你都别想再见任何你想见的人。” 杨开水看着苏远之少年老成,不久前他可是差点儿就被元桐给毒死了,可现在面对整件事,他非但临危不乱,还如此果断决绝,杨开水心头又惊又喜,能有这样一个有脑子、有主张、有谋划的外孙,可见老天爷终于是开眼了。 杨开水干脆不再出声,任由苏远之来处理这件事。 元桐知道,苏远之早已经将他看穿看透,他对杨不惑的心思,逃过了所有人的眼,却让才来不久的苏远之一眼看穿,元桐此刻才恍然发现苏远之的可怕,他想跟苏远之斗,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连斗的资格都没有。 元桐发现自己斗不过苏远之,边转头朝门外呼喊起来。 “少爷,少爷!少爷您来看看我少爷,求您进来看我最后一眼,就最后一眼,少爷,少爷!求求您,看看我,少爷!少爷!!” 可他呼唤了许久,杨不惑都没有出现,自此,元桐明白,没有苏远之的意思,他家少爷是不会进来了。 元桐失魂落魄地跪在那儿,心里像是爬了无数只虫子,难受的要命,恨不得要把心挖出来,扔进煮沸的开水里烫烫它才好! 元桐最终走投无路,只能向苏远之服了软。 “表少爷,表少爷我知道错了,是我、是我该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元桐边说,边开始给苏远之磕头,额头一下下重重刻在地上,没几下,头上原先凝住的伤口又绽开了,从脸上往下流,在地面上滴出一颗颗血花。 元桐痛哭流涕:“表少爷,您就让我再见一眼少爷,就一眼,我求求您,求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让我再见少爷一眼,我保证之后您怎么罚我,我都绝无怨言!” 苏远之端正地坐在那儿,道:“你应该知道,我想从你这儿知道些什么。” 元桐微顿,接着哭喊道:“表少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吗?”苏远之微微往前伸了伸脖子,“那我来给你提个醒,比如你是怎么买通所有给我兄长看遍的大夫,让他们开那些对我兄长的病完全没有起色的药让我兄长喝?再比如你是怎么避开我让吴管家安排在你身边的眼线,跑来冒充小圆子给我下毒?” 杨开水脸一黑,孙子跟外孙都差点儿死在这个人手里,哪怕是千刀万剐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杨开水忍不住开口道:“这些年,不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根明镜似的,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那样害他!?远之跟我说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害不惑!元桐!你的命当初还是不惑救的,你就这么、这么报答他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元桐咆哮道,“我没想害少爷,我没想害他!” “你不想害他,”苏远之道,“你只是想要他一条命。” 元桐这次没反驳,他震惊地看着苏远之,没想到苏远之连这点都知道了,果然,苏远之早就将他内心的那点龌龊看的透透的,连渣子都不剩。 杨开水不知道详情,见元桐不反驳苏远之的话,当即朝元桐怒斥道:“想要他的命跟想害他又有什么区别!元桐!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苏远之道:“元桐,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不说,以后你想说也没机会了。” 元桐知道苏远之说到做到,他很可能真的再也见不道杨不惑,而杨不惑呢?他很清楚苏远之在杨不惑心中的位置,杨不惑不止把苏远之当弟弟,更是把他当成希望,自己今天差点毁了杨不惑最后的希望,杨不惑还会愿意见他吗? 元桐挣扎许久,抬头朝苏远之咬牙道:“——你得先让我见到少爷,见不着少爷,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苏远之笑意不达眼底:“你跟我谈条件?” 元桐僵直道:“我要见少爷!” 苏远之道:“元桐,你是不是觉得事到如今,那人还会护着你?你信不信,你上一秒进了大牢,下一秒你就能死在里面!这世上没有谁的嘴能有死人的嘴牢固!” 元桐冷笑道:“我死了,你们就永远不知道是谁要杀少爷,兴许以后少爷身边还会有第二个我、第三个我、第十个我……总有一次!会叫你们放不慎防!” 杨开水怒骂:“好啊!好啊!!元桐,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 元桐只看着他们笑,眼神轻蔑又张狂。 杨开水当即道:“来人!把他给我关进柴房,从现在开始,不准给他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柴房半步!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是,东家。” 下人压着元桐往柴房去,元桐在门口终于见到了杨不惑,杨不惑却背过身,背对着他,连正脸都不让他看见。 元桐一直冲他喊:“少爷,少爷,少爷!” 杨不惑自始至终没有理会,只转身进了屋内。 屋里,方藜是早已经替小圆子看完病了,只是杨开水处理家事,他一个外人,不方便露面,这会儿等元桐走了,方藜才从里屋出来,匆匆走到苏远之身边给他把脉。 苏远之缓声道:“方叔,我没事。” “有没有事,我得自己看了才放心,不是说是剧毒吗?万一沾了一心半点也绝对要不得!” 苏远之知道方藜关心他,也没反驳,由着他替自己把了脉。 方藜把完脉,苏远之都不着急,杨开水急忙问道:“方大夫,如何?” 方藜抬头朝杨开水摇了摇头,杨开水也跟着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圆子呢?” 钱管家的儿子搀着钱管家,钱管家刚才被吓坏了,这会儿还有些没缓过精气神,颤颤巍巍道:“劳东家挂心,小圆子已经没事了,方大夫说就是点蒙汗药,估计元桐也不大懂,下的量重了点,人已经醒了,就是头晕恶心,暂时起不来床,不能来给东家和表少爷谢罪了。” 杨开水摆手道:“老钱,别这么说,小圆子也是受害者,他没事就好,可千万别说什么谢罪不谢罪的,倒是远之该跟他道个歉,本就是冲他来的,小圆子是受了他的连累了。” 钱管家道:“东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 杨开水拍拍钱管家的肩:“总之,你我孙儿都没事,就万事大吉。” 钱管家点头:“是是是,东家说的是。” 杨开水走到苏远之和杨不惑面前,看了看杨不惑,又看了眼苏远之,对杨不惑道:“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元桐藏得太深,连我都始料不及,何况是你的?” 杨不惑垂眼:“是孙儿管教不力,养虎为患。” 杨开水道:“都说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杨开水又对苏远之道:“元桐给你下毒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你外婆了,她心疼你,知道了肯定又得哭好一阵,她那眼睛本来就不好。” 苏远之道:“是,我知道,外公。” 杨开水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元桐之前说的那些,你别放心上,至于今天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你是我杨开水的外孙,谁要是敢害你,害不惑,我绝不轻饶!” 苏远之眉眼一缓:“是,外公。” 第202章 元桐被关进柴房一天一夜,滴粮未进,却依然不肯松口,但凡有人问他,他就一句话:我要见少爷。 杨开水放了权给苏远之,让苏远之处理此事,下人来报给苏远之,苏远之正在杨不惑房中,杨不惑昨晚几乎一夜未眠,早上有咯血了,方藜给他的清心丸没能起作用,倒是杨不惑自己看着比昨日精神了不少。 下人来说了元桐的事情之后,杨不惑还和苏远之商量道:“要不我去见见他,我亲自问问他,或许他肯跟我说也未必。” 苏远之道:“他不可能告诉你。” “为什么?”杨不惑不明白苏远之为什么说的如此肯定。 苏远之道:“因为元桐知道,他这次再接难道,就算我不杀他,他也活不长久了,兄长,他是想拉着你跟他一起死,既然他活不久了,自然也就没有让我如愿的必要了,毕竟他如今最恨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杨不惑一怔:“他……他……” 苏远之道:“兄长,他什么心思我很清楚,因为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杨不惑一愣:“啊?” 苏远之转头看向窗外的春色:“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生死看的很淡,觉得活着没意思,哪天要是死了,兴许也就解脱了,可后来我娶了温贤,温贤很特别,他的处境不比我好多少,可他总是牟足了劲儿想活下去,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明明是只小狐狸,却偏要装小白兔,后来才发现,这人不是狐狸也不是兔子,分明就是一直贪吃的猫,我发现自己心里越来越在意他,看到他被人欺负,我想保护他,把他护的牢牢的,谁都别想伤到他。” 杨不惑想问苏远之,你为什么会觉得活着没意思?在他看来,苏远之并没有寻死的理由啊?话到嘴边又没能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照苏远之的性子,未必肯告诉他,即使自己是他的兄长。 于是杨不惑便换了个问题问他:“那你是因为他,所以才改变了想法吗?” 苏远之想了想:“是,也不是。” 杨不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也不是?” 苏远之握拳的手,拇指在食指上反复摩擦:“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分离的可怕,我以为我死了,这份爱也就死了,我疏远他、排斥他,一而再的将他往外推,也许正因为我违心的拒绝,促使我心中阴暗的一面也在日益滋长。” 苏远之转头看向杨不惑,目光深邃道:“爱一个人的期限能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那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我想让温贤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哪怕我一再的拒绝他,但骨子里我却依然希望他对我不离不弃,我害怕温贤的变心,还有有朝一日他真的舍我而去,跑去跟别人成婚生子,所以兄长——我曾经也想过杀了他。” 杨不惑大惊:“什么?远之你……你……” 难怪苏远之说自己了解元桐的心思,原来是因为他也曾和元桐有过同样的心思。 苏远之道:“兄长觉得不理解,是因为兄长不曾有过深爱之人,若真的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血液里,你是根本无法看到他与别人在一起,也无法接受他移情别恋,能让这份对你的爱永远停留在最初,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他还爱着你的时候,杀了他。” 杨不惑有些被吓到了,当即朝苏远之紧张道:“远之,那你、你现在不会还有这样的想法吧?” 苏远之道:“如果不是我曾经真的差一点失去他,或许时至今日,我内心深处还隐藏着这样的想法,爱的越深,越是根深蒂固。” 杨不惑道:“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远之沉默片刻,便将温贤因为自己身陷牢狱,还差点儿被王军打死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了杨不惑,杨不惑只听着都觉得尽心动魄,再听到温贤并非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就更是玄妙。 杨不惑听完,长长叹了口气,对苏远之道:“看来你与温贤,当真是天赐的缘分,这样都能让你们相遇,显然老天爷注定要让你二人在一起。” 苏远之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杨不惑看着苏远之眼中的喜悦,失笑道:“怎么?说你们是天赐良缘就这么高兴啊?” 苏远之道:“兄长日后也会遇到属于你的天赐良缘。” “我?”杨不惑无奈摇了摇头,“怕是我未必有那个命……” “兄长。” 杨不惑连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这听你秀了半天的恩爱,咱们是不是把正事给忘了?” 苏远之沉默,须臾道:“兄长,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兄长。” 杨不惑摆手:“什么委屈不委屈,只要能查明真相,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远之道:“那就请兄长的病情再加重些吧。” 杨不惑瞪眼:“什么?” * 方藜说,一个人不吃饭大约可以坚持七天左右,但如果连水都不让喝,怕是三天就会死,元桐现在还不能死,所以第二日,吴先来就安排人给元桐送水。 元桐脱水两天一夜,嘴唇干的起皮,小厮刚把一杯水递过去,元桐反应过来立马开始狼吞虎咽。 “你慢点喝,慢点喝,”小厮道,“这知道的你是在喝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元桐足足喝了一壶的水,小厮提着空了的壶晃了晃,道:“一整壶都没了,喝的一点儿都不剩啊!” 元桐沙哑着声音道:“两天一夜滴水未进,换你试试你就知道。” “别,我可没这硬骨气,”小厮连连摆手,接着放下水壶,凑到元桐身边低声问道,“元桐,我听说有人收买你,让你给表少爷下毒?你这胆子也忒大了吧?那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啊?至于让你这么豁出命帮他下毒?” 元桐警戒地看了那小厮一眼,沉声道:“是不是苏远之让你来套我话?哼!你回去告诉他,我还是那句话,不见到少爷,我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小厮做贼似的看了一眼门外道:“你别嚷嚷啊,不是表少爷让我来套你话的,我就是、就是好奇,你说你,拿再多钱那又有什么用啊?你命都快没了,你说那么多钱,你花都还没花,多亏啊!” 元桐冷笑道:“听你这意思,你这是想打我那笔钱的主意?” “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小厮见自己心思被看穿,一脸恼羞成怒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人太蠢,这命都快没了,还死守着那笔钱干嘛啊?兴许过不了两天,表少爷就得杀了你给少爷陪葬!” “你说什么?”元桐一愣,“什么陪葬?少爷怎么了?” 小厮食指压着唇道:“嘘,你小声点,一会儿别让人听见了。” 元桐急道:“你快说,少爷到底怎么了。” 小厮看了看他:“告诉你可以,不过……我总不能白白告诉你吧?” 元桐知道他这是找自己要钱,以为自己收了一大笔钱,把自己当成了待宰的羔羊,元桐一咬牙道:“我脖子上有块玉佩,值不少钱,你拿去。” “玉佩?” 小厮火急火燎就去元桐脖子上扒拉,衣领子被扒开,果然看到元桐脖子上系着一截黑绳,小厮将黑绳拽出来,下面果然坠着一块玉佩。 小厮从元桐头上拿下来,手心里翻来覆去的看,眼里闪着光道:“这……这玉不会是假的吧?” “屁!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传家宝,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传家宝?”小厮想了想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看我怎么好意思呢?这样,回头等你离开这,你拿到钱之后再从我这儿把它买回去就是了,你说呢?” “少废话!”元桐焦急的催促道,”快说,少爷他到底怎么了?” 小厮将玉佩揣兜里捂严实了,这才对元桐道:“是这样的,听说昨晚少爷半夜咯血,一大早南京来的那位方大夫就去看了,说是情况不太好,今儿白天,少爷又突然精神了,还在院子散了好一会儿步,陪着表少爷聊天说话,还说等明儿得空,带表少爷去看黄梅戏呢。” 元桐咬牙:“那你说什么陪葬?少爷这不是好好的嘛?兴许过不了几天,少爷的病就痊愈了!” 小厮哼笑:“元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这叫好吗?我告诉你,老人管这个叫回光返照,少爷这回怕是真的快不行了,就在刚才,本来我是跟表少爷一块儿过来的,表少爷说要审问你来这,可少爷那边来人,说少爷又咯血了,方大夫让表少爷赶紧过去,啧啧,要我说,少爷今晚能不能熬过去都玄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元桐双手双脚都绑着呢,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还有劲儿用捆绑的双腿踢了那小厮一脚,小厮被一脚踹坐在地,还失手打碎了茶壶。 “哎吆!”小厮哀嚎一声,坐起身瞪着元桐道,“你、你干什么?疯了吧你?少爷都病那么久了,谁都知道他那病是治不好的,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么?早该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才是,这会儿演给谁看呢?少爷可不在这!” 第203章 真相 元桐瞪着那小厮的眼神腥红,跟要吃人似的,怒斥道:“你滚!滚!滚出去!” 小厮有气,却又含糊元桐此刻那副要发狂吃人的模样,拍拍屁股站起身道:“出去就出去,你就一个人待在这柴房里等死吧你!” 小厮收拾了一下碎掉的茶壶,转身气冲冲除了柴房,柴房的门被大力关上,发出啪啪两声巨响。 小厮出了门之后,立马小跑着出了后院,后院的圆形石门后面,苏远之和吴先来正站那儿等着他呢,见他跑过来,吴先来上前一步道:“如何?都告诉他了?” 小厮点头:“是,都按照您的话说的,哦对了,还有这个。” 小厮拿出刚才从元桐那儿得来的玉佩,递给吴先来道:“元桐说,这是他妈留给他的遗物,我觉着他把这个都拿出来了,应该是信了我的话吧。” 吴先来接过来看了看,是块好玉,他又将玉递给了苏远之,苏远之没接,让吴先来先收着,转头问小厮:“茶壶摔了吗?” 小厮道:“本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元桐听说少爷的事,突然牟足劲儿踹了我一脚,我就顺手把茶壶给摔了。” 苏远之“嗯”了一声,吴先来见苏远之没什么话要说了,朝小厮挥挥手,小厮一溜烟跑了。 吴先来转头对苏远之道:“这孩子从小就激灵,估计元桐应该是信了的。” 苏远之道:“不管他信不信,他都会想办法亲自确认一下。” 吴先来一怔:“可他还在柴房里,手脚都绑着,怎么确认?” 苏远之看了吴先来一眼:“不是给他留了瓷片了吗?” “什么?”吴先来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原来表少爷您让他摔茶壶是这个目的?可万一元桐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苏远之不解道:“他不是已经踹了那一脚了吗?” 吴先来皱着一张老脸:“???” 苏远之无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对吴先来解释道:“元桐踹那一脚,就是为了摔碎茶壶,到时候好偷偷藏一片起来,用它来割断捆绑他的绳子。” 吴先来恍然点头,又道:“不对啊,那万一他没成功怎么办?” 苏远之:“……” 吴先来道:“明白了,他一定会成功的,那我一会儿要不要派人过来盯着柴房这边?” “不必。”苏远之道,“我们只要去兄长那儿等着就行。” * 吴先来说元桐一定会成功,倒不如说元桐绝不可能会失败,不管杨不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元桐都必须要亲自去看,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哪怕说这话的人是杨开水,元桐也不会百分之百相信,他必须要亲眼所见才行! 苏远之说,元桐踹小厮那一脚是他故意的,的确,元桐虽然惊讶,但不足以踹人,何况他并不觉得悲伤,杨不惑快死了,他只会更加兴奋。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在他被苏远之抓住的时候,偏偏是在他快死的时候,杨不惑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瞧,连老天爷也站在他这边不是吗?生不同衾死同时,从今往后,少爷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因为着急解开绳索,元桐不停加快手上的动作,瓷片被攥在手里,割断的不光是绳子,元桐自己手心上也被划出不少口子,可他感觉不到疼痛,满心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终于!捆绑他双手的绳子被割断,元桐血迹斑斑的手去解脚上的绳子,都解开之后,元桐立马跑到窗边,跳窗逃走了。 元桐心里骂苏远之蠢,以为自己双手双脚被束缚,肯定逃不掉,安排的人都守在院门口,元桐跳了窗,又翻了墙,彻底避开那些看守他的人,他在杨家生活了十几年,杨家的一草一木他比谁都熟悉,想避开人去见杨不惑,于他而言并不难。 说起来,苏远之不让吴先来安排人跟着元桐,也是怕被元桐发现,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坏事,如今看元桐这熟练程度,要真安排了人,指不定真让苏远之猜中了。 元桐一路顺利来到杨不惑的阆苑,正好看到苏远之和方藜从屋里出来,苏远之神色疲惫,灯光下都能看出她脸色很差,苏远之站在庭院中,闭了闭眼低哑的嗓音问方藜:“方叔,真的……没办法了吗?” 方藜重重叹了口气,朝苏远之缓缓摇了摇头道:“怪我医术不精,终究还是没能——” 方藜没忍心说完后面的话,可苏远之却心知肚明,苏远之沉默片刻,问方藜道:“他还能活多久?” 方藜抿唇道:“若今晚能醒过来,兴许还能活个三五日,若再这样昏迷下去,恐怕……也就这一两日的事情了,远之,你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了。” 苏远之脸色一僵,沉声道:“我现在就去见外公,兄长这边您先帮我盯一下。” 方藜点头:“我知道,你快去吧。” 苏远之脸色发白,脚步虚浮里出了阆苑,方藜走回屋内,对屋内新安排来伺候杨不惑的丫鬟小厮道:“你们把这儿收拾一下。” “是。” 躲在暗处的元桐就看见那几人有的端着盆,有的抱着被褥从里面出来,元桐心道,必然是杨不惑又咯血了,不小心把被褥弄脏了,那盆水必然也是替杨不惑擦拭的血水。 丫鬟小厮拿着东西出去,方藜片刻后也从屋里退了出来,转而去了旁边的小厨房。 阆苑的小厨房是给杨不惑单独做饭的,不过饭没做多少,药却是日日熬,方藜必然是去熬药了,如此,杨不惑的房中,便再也没有旁人了。 元桐猫着腰从假山后面出来,身形一闪,就进了杨不惑的卧房。 房间里除了药味,还有未散的血腥气,元桐一步步走到床前,只见躺在床上的杨不惑满脸苍白,眼下发青,唇色惨白,若不是还有几许微弱的呼吸,元桐差点儿以为杨不惑已经死了。 元桐一步步走到杨不惑跟前,在床边单膝跪地,趴在床沿去看杨不惑的脸。 “少爷……” 元桐眼神痴迷地看着杨不惑的睡眼,伸出的右手,小心翼翼贴上杨不惑的脸颊,指背沿着下颚线缓缓移动。 “少爷,我来看您了,元桐来看您了,您不睁开眼看我一眼吗?” 杨不惑自然不会回答。 元桐便继续道:“也好,您就这么睡着吧,免得您一睁开眼,万一看见我,又不愿意理我了。” “少爷,您放心,我答应过您,等您去了,我立马就去找您,我陪您一块死,您到了阴曹地府可得记得等我一下,到那时候,你不是少爷,我也不是下人,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你没资格拒绝我了,知道吗?” 元桐表情时而柔情蜜意,时而狰狞如恶鬼,简直像个疯子似的。 原本昏迷的杨不惑,不知是被他这模样生生给吓着了,还是刚好就醒了,迷迷茫茫睁开眼,看到元桐跪在他面前,杨不惑差点儿“诈尸”。 “元……元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不是……” “少爷,您醒了?”元桐伸出食指竖在杨不惑唇前,“嘘,少爷,您小声些,可别让他们听见,到时候他们又得把我抓回去,那我就见不到少爷您了。” 杨不惑气若游丝,甚至想推开元桐的手,都没那个力气,杨不惑细弱蚊虫的声音道:“元、元桐,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元桐眨眨眼:“少爷,您误会了,不是我要害您。” 杨不惑哼笑一声:“不是你?不是你……又是谁?” 元桐抿唇:“少爷,您这是在套我话吗?” 杨不惑眼神凄凉,看着床顶道:“我只是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我活不久了。” 元桐看着杨不惑,眼中暗光一闪,元桐垂眼道:“好,我告诉您,不是我要杀您,真正要杀您的人,是杨不破,是他收买了那些给您看病的大夫,让他们把您的病情往严重里治,而我不过是无意中发现了他的阴谋之后,选择了闭口不言罢了。” “你……你说什么?是杨不破要害我?堂兄他……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元桐无奈摇了摇头:“少爷,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不知道?整个杨家,这个宅子里所有的人,他们有多少人等着盼着您死,好在东家死后能将东家的财产瓜分?只不过他们当中很多人并没有杨不破这个胆儿!” 杨不惑怔怔望着房顶,终于知道了真相,杨不惑悲痛的同时,也有几分了然,元桐说的对,他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他不计较,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他知道有人想害他,只是不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害他的人有了名有了姓,还是他亲堂兄,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杨不惑不言,元桐的手从他的脸开始下移,一直移到他脖子上,元桐盯着那细细的颈项,眼神晦暗道:“少爷……” 第204章 “少爷,您知道的吧?”元桐看向杨不惑的眼睛,“您知道我有多爱您,对吗?” 杨不惑闭口不言。 元桐嗤笑一声:“是啊,您知道的,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过您的眼睛呢?您是故意装不知道,不管我对您多好,不管我多努力,可您就是……就是不爱我,少爷,您那么温柔的一个,路上见着流浪狗,都要赏它一个肉包子,可您对我怎么就那么狠呢?” 杨不惑咽了口口水,润着嗓子道:“既然你也知道、我对你……对你如此,你为什么还喜欢、喜欢我?” 元桐道:“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你对我多狠心,我就是放不下你,舍不掉你,我一看到你这张脸,就跟着了魔似的,我怎么都移不开眼睛,怎么都管不住我自己的心,我日日夜夜盼着跟你在你以前,能抱抱您,亲亲您,做那些……那些亲密之事。” “别说了!” 元桐笑了笑:“您不爱听?还是您觉得害羞?少爷,其实没什么的,您是没尝到里头的甜头,您要是尝到了,您会喜欢的。” 杨不惑不愿听,打断道:“你方才说,你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我,可就是喜欢我,是吗?” 元桐了然地笑了笑,倒也没再继续,只点了点头道:“对,就是喜欢你。” 杨不惑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你,也寻不出理由,你这张脸,我就是再看上个几百年,几千年,我也生不出半点情爱。” 元桐脸上的笑容龟裂,眼中的宠溺也瞬间凝结、冰冷,跟要杀人似的。 杨不惑继续道:“元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不爱你,以前不爱你,以后也不会。” “杨不惑!” 元桐怒斥,扭曲的面容气喘吁吁,一双眼睛瞪得仿佛要从眼眶里脱落,瞳孔里布满了血丝,他忽然一咬牙,摸着杨不惑脖子的手猛一使劲儿,杨不惑当即被掐的呼吸困难。 元桐露出森森笑意,对杨不惑道:“少爷,你是骗我的对吗?你是故意那么说,故意想激怒我对吗?少爷,少爷,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快说,说你爱我,说你就算死也要跟我在一起,快说啊!说啊!” 杨不惑被掐着脖子,脸上血脉不通,一下子就红了,他等着元桐,失了原声的嗓音沙哑道:“你、你之前说……死了去到阴曹地府,我不是你少爷,你也不再是下人,可那又如何?我不爱你,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不爱就是不爱,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元桐怒极,牙齿磨的咯吱响,眼神疯狂,满脸杀意,元桐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压在了那只手上。 “既然你死都不肯爱我,那就去死吧!杨不惑,你别担心,等你死了,我会去陪你的!死也好,死了听话,死了这张嘴就不会再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死了好,死了好!” 元桐受了刺激,说的话颠三倒四,牛头不对马嘴。 而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冲了进来,元桐已经疯了,压根不管进来的是谁,只一心要掐死杨不惑,苏远之几步跨上前,一手捏着元桐的肩膀,一手抓住元桐掐杨不惑的那只手臂,怒视元桐道:“放手!” 元桐哪里肯放手,看也不看苏远之,只想把杨不惑杀死。 苏远之在元桐手腕的位置用力一掰,元桐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杨不惑终于被松开了脖子,元桐扶着被苏远之掰断手腕的那只手,剧痛之下还没缓过神,又被苏远之狠狠在膝盖上踹了一条,只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伴着元桐又一声惨叫,元桐双腿普通跪在了杨不惑的窗前。 杨不惑已经缓了过来,忙伸手拦下还要动手的苏远之道:“远之,别打了。” 苏远之脸色阴沉,回头看到杨不惑脖子上被掐出的淤痕,元桐是下了死手的,他是真真想掐死杨不惑,苏远之看着元桐的眼神冷的刺骨,却终究没有违背杨不惑的意思,只是捏着拳头往旁边站了站。 杨不惑从床上坐起身,元桐痛的额头、鼻尖都冒汗,额角青筋凸起,他抬头看向杨不惑,见杨不惑好端端从床上坐起身,元桐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原来……原来你根本没有病重,说什么、什么命不久矣,都是、都是骗我!” “我还能活多久,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杨不惑看着元桐轻声道,“元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染上这痨病,我记得以前,我身体还是不错的,我们一起去北平,你一下火车都冻得瑟瑟发抖,可我却觉得并没有那么冷,我还把特意带上的皮草大衣脱下来给了你。” 元桐看着杨不惑,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 杨不惑又道:“前年去北平,我们还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当时为了报恩,死活非要嫁给我当小妾,就连你也说,那姑娘不错,能有那么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我身边陪着我,也是好事,这样以后我出门进货,爷爷奶奶在庐州,也能有个人替我照顾,就是那姑娘身子不大好,说是小时候烙下的病根,一到冬日就咳嗽,所以她习惯随身带着条帕子,一咳嗽就那帕子捂住嘴,我记得那是条深色的帕子,你说那帕子上万一沾了点血,应该是看不出来的,是吗?” 元桐这下连疼痛都忘了,只怔怔看着杨不惑,目瞪口呆。 跟着苏远之身后进来的方藜,也不禁蹙起了眉,低头看了杨不惑一眼,眼神有些不忍。 杨不惑忍不住咳嗽,他忙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掩住唇,深蓝色帕子,不带一点绣花,同样沾了血看不出,杨不惑以前也习惯在身上带一条绣帕,只是从来都是素色为主,绣着梅兰竹菊各一条,每日一条换着用。 可后来他病了,素色的帕子不敢用了,因为那帕子沾了血太触目惊心,杨不惑怕杨开水和老太太来看他的时候,看见他咯血心里难受,尤其是老太太,见一回哭一会,杨不惑哪里舍得看她那般年纪还为自己如此伤心啊,所以一夜之前,他把素帕子全换成了深色的。 杨不惑咳了几声,捏着帕子眼神带着几分回忆道:“我记得……那时候我还让你给那姑娘请了大夫,想给她看看这咳嗽能不能治好,后来有段时间,那姑娘一见你就害怕,我问怎么了,你说那姑娘怕吃药,那段时间你天天给她熬药治咳嗽,所以她一见你像看见中药似的,本能就开始害怕。” “再后来……再后来我执意不肯娶她,一直到我们离开北平那日,姑娘送我们去火车站,上了车之后,她突然跪下来,远远地给我磕了三个头,说对不起我,我当时一头雾水,以为她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恩情,就干脆给我磕了个头……呵。” 杨不惑说着,忽然低声笑了一声,接着自己摇了摇头道:“瞧我,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旧事了,不说了,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兄长。” 苏远之不是傻子,杨不惑这番话的意思,他不可能没听明白,那个在北平被杨不惑救了的姑娘,八成就是得了肺痨,而元桐给她请了大夫,他不可能不知道那姑娘什么情况,也就是说,他明知道那姑娘有肺痨,而肺痨会传染,他还让那姑娘跟他们朝夕相处,甚至刻意让他与杨不惑多接触,元桐分明就是故意的!否则依照他对杨不惑这病态的爱慕,他怎么可能会让别的女人嫁给杨不惑? 苏远之越听越气,若杨不惑的肺痨真是因为元桐,那元桐就该被千刀万剐! 可杨不惑到最后却没有把话挑明,没有质问元桐真相,他说一切都过去,那就说,他放过元桐了? 苏远之自然不甘心,可他不能反驳杨不惑,这件事由始至终受害的都是杨不惑,如果杨不惑说不追究,他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杨不惑也不是不想追究,只是如今再去追究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接受已经发生的过去,尽可能改变还未发生的未来。 “元桐,”杨不惑问跪在他面前的元桐道,“我最后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要害我的人是杨不破,这句话你有没有说谎?” 只见之前还恨不得杀了所有人的元桐,在听了杨不惑的那番话之后,浑身的气焰都没了,元桐闭了闭眼,沙哑道:“……是,杨不破在知道你的病之后,就来找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替他卖命,钱我没要,我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你死了之后,要把我跟你合葬,所以我跟他算是互相利用,彼此知道彼此的把柄,自然有很多事可以互相帮忙。” 杨不惑继续道:“那远之的呢?” 第205章 元桐一五一十道:“杀苏远之是我的意思,刚开始杨不破并不同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同意,毕竟他应该比我更想让苏远之死才是,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若不杀了苏远之,杨不破这些年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吗?” 杨不惑道:“那后来呢?他有突然答应了?” 元桐点头:“是,大概是苏远之最近的表现让他有了危机感,让他觉得害怕了,他昨夜突然来找我,说答应帮我傻苏远之,正好白日我因为小汤山的事情,对苏远之恨之入骨,就连夜想了这个法子,直接在账房毒杀苏远之。” 杨不惑道:“远之出了事,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到时候自然会查到你头上,元桐,你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元桐仰头看着杨不惑,失笑道:“本来就是由我事后去认罪,我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去衙门自首,到时候我因为自首也不会被判死刑,等到少爷你走的那日,我会在牢里畏罪自杀,杨不破答应我,到时候会悄悄将我葬进你的墓中,少爷,我们生不同衾死同穴。” 方藜张嘴吐出两个字:“疯子!” 元桐笑了笑:“没错,我就是个疯子,我疯狂的爱着少爷,只要等得到少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是……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们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你们肯定不会把我跟少爷埋在一起,肯定不会……” 元桐低着头,喃喃自语,始终重复着这四个字,表情时而痛苦、时而快乐、时而懵懂如孩童、时而阴狠如魔鬼。 杨不惑见了,抬头问方藜:“他、他怎么了?” 方藜垂眼看了一眼,就道:“大概是疯了吧。” 元桐这会儿又开始坐地上哭了起来,哭着说少爷不爱他,元桐怔怔看着,觉得方藜说的恐怕是真的。 * 元桐被重新关回了柴房,这会儿苏远之安排了五六个人守着门窗,这下就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元桐失心疯这件事,苏远之并没让任何人说出去。 这日一早,杨开水让人挨家挨户去把有资格进宗祠的都请来。 杨家一个村的人口,能进宗祠的也有好几十,杨家宗祠院里院外都站满了人,大家叽叽喳喳聚在一起,都在讨论杨开水是不是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将杨家的基业都交到苏远之手上。 “老太爷到!” 门口有人吆喝一声,接着就看到两个人扶着一个年纪老迈的百岁老人,缓慢穿过人群,一群人见了他,有叫老祖宗,还有叫老太宗的,老人家耳朵不好使,有的听见了就“嗯”一声,听不见的就“不理人”。 他一来,自然往最上面的位置上坐下,人群里又开始议论纷纷,到底什么事儿,居然连老太爷都请来了,老爷子几年九十多岁,早就不通世事,但毕竟备份在哪儿,杨家的规矩,但凡有大事,杨家祖辈必须都到场。 这会儿看到杨老太爷都到了,就越发肯定是为了苏远之的事了,在场的唯独有两个人有些不确定,那就是杨不破和杨不屈。 杨不屈一早听到这个消息,右眼皮就开始跳,他应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坐在那儿有些不安。 看到老太爷,杨不屈倒是突然安心了几分,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杨不破一句道:“你确定那人不会出卖你?” 杨不破道:“不会,绝对不会的大哥,他有把柄在我手上,再说他那人就是个疯子,在那儿一心求死呢,他怎么可能会出卖我?” 杨不屈咬牙:“话别说得太满!让你不要冲动,你偏不听,如今人被抓了,苏远之还不是安然无恙?” 说起这个杨不破就来气,咬了咬牙道:“这次是他运气好,下次我保证绝不会再失手!” 杨不屈训斥道:“还下次?最近都给我安分点!听见没?” 杨不破撇撇嘴,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杨不屈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却没有再出言警告,因为内心里,他也希望苏远之死。 又过了大约鸡半盏茶的时间,杨开水带着苏远之,爷孙俩一前一后进了祠堂。 俩人站在一起,表情都是一样冷峻严肃,大家才发现,原来这爷孙俩长得有五成相似,杨婳长得向父亲,但眉眼太过柔和清澈,苏远之长得像杨婳,眉眼却像极了年轻时的杨开水,这么看来,比起杨不惑,苏远之仿佛更像是杨开水的孙子。 杨开水辈分高,一路也是被“爷爷、伯伯”的叫着,杨开水平日里都挺客气,今日应了应了,只是抿着唇一副心情不悦的样子,连着后面叫他的人,声音都跟着弱小了下来。 杨开水一路走到杨老太爷面前,态度恭敬的叫了一声:“小叔。” 接着对苏远之道:“叫老太爷。” 苏远之叫了一声:“老太爷。” 杨老太爷一双皱巴巴的三角眼看了看杨开水,又看向苏远之,朝着远之问道:“阿水啊,你叫我来,是有什么大事啊?” 苏远之微怔,看向杨开水,杨开水倒是难得露出两三分笑意道:“小叔眼神不好,错将你认成了我,无妨。” 苏远之点点头,杨开水又对杨老太爷道:“小叔,把您请来,自然是有大事。” 杨开水走到杨老太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苏远之自然没资格坐这个位置,他也没打算坐,就站在杨开水身边,笔挺挺地站在那儿,倒是比下面坐着的人都高出一截似的。 杨开水眼神四下环顾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杨不破身上,杨开水朝杨不破笑了笑道:“不破最近忙什么呢?倒是没怎么接到人。” 杨不屈脊背微挺了一下,杨不破深觉元桐不会出卖他,没觉得杨开水是发现了什么,但多少还是有点做贼心虚,开口结巴了一下道:“三爷爷,我、我这能干什么啊,还不是忙着我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么。” 杨开水点点头:“你是个闲不住的。” 杨不破愣了一下,以为杨开水嫌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只能干干回了一句:“可不是嘛。” 杨不屈抿了下唇,看了眼杨开水,有看了眼苏远之,本想从苏远之脸上看出点什么,结果发现苏远之比杨开水的表情还少,别说看出东西,就是想看出喜怒哀乐都不容易。 好在杨开水也没追着杨不破,立马就转开了话题道:“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有意见重要的事,大家都知道,远之是我前不久刚从南京请回来的,之所以请他回来的原因,是因为不惑病了,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为了咱们杨家能经久不衰,杨家家业能发扬光大,所以我决定让远之来代替不惑代管杨家的生意,等将来不惑的病好了,家里的生意自然还是要交到不惑手上。” “呵!”杨不破冷笑一声,凑到杨不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三爷爷这话说的真可笑,杨不惑什么病咱们心知肚明,那是还能好的病吗?三爷爷用这么个幌子,好让苏远之顺理成章接管杨家,日子久了之后,他不就是杨家的新东家么?” 杨不破知道的事,杨不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有根刺悬在那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扎进来。 杨开水继续道:“先别急着说话,都听我说完,远之是我请回来给不惑帮忙的,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都在谣传,说我要把杨家的家业交到远之手里,不惑病了,你们当中有些人就开始心怀鬼胎,想着我杨开水后继无人,留下的家业自然有着你们瓜分。” “三叔!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啊三爷爷,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哪儿会有这心思啊?绝对不可能啊!” “就是啊,三伯,你这么说,可太伤我们心了,远之是我们兄弟,我们都想与他亲近,只是表弟太过繁忙,我们这想请他吃顿粗茶便饭都难啊。” “是啊是啊。” 这话听着客气,但其实暗里就是说苏远之不合群,他们倒是想巴结,可巴不上啊!自然不会想害他了。 杨开水冷哼一声:“是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想讨好他,我知道,这不,昨日你们中不是就有人给远之送了一杯加了料的茶水吗?” “加、加料?” “三叔,您这话……什么意思啊?有人给远之的茶里加东西?加什么了?” 杨开水环视一周,这一次的眼神凌厉如刀,杨开水开口,一字一字说出那两个字:“毒——药!” “什么?!” “天啊!” 祠堂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一个个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实则也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吃了这熊心豹子胆,且不说杨开水就不是好惹的,那苏远之的父亲,可是大帅苏耀强,南京城的督军,试问谁敢杀他啊? 杨开水没给他们太多交流的时间,便又丢出一个重磅, “昨日那厮给远之下毒,被远之当场识破,现在人就在我后院的柴房里关着,昨夜里,远之已经审问了元桐那厮,那小子嘴硬的很,还不肯说,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远之一定能查明真相!” 第206章 杨不破看向苏远之那张脸,不知怎么的,之前还信心满满觉得元桐不会出卖他,可这会儿面对苏远之,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起来,尤其是当他苏远之突然朝他看了过来,二人视线交集,杨不破心下一惊,忙转开眼假装伸手去拿茶杯。 结果茶杯没拿稳,差点儿就摔了,还是杨不屈及时伸手拖了一把,才没让杨不破摔了茶杯,却也弄出了些声响,杨开水朝这边问道:“不破,怎么了?没事吧?” 杨不破被杨不屈瞪了一眼,回头忙朝杨开水笑了笑道:“没事的,三爷爷,就是手滑了一下。” 一直不曾在他们面前开口的苏远之,今日居然开了尊口,还说起了客气话,只听他道:“想来是茶水太烫,不小心烫着表兄,来人,帮表兄换一杯凉茶。” 祠堂外头有伺候的丫鬟,当即跨进门朝杨不破走去,杨不破连忙道:“不用不用,这茶就挺好的,挺好的。” 他说着,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苏远之道:“表兄,且慢。” 杨不破口里含着茶看他:“?” 杨开水也问道:“远之,怎么了?” 苏远之顿了一下,对杨开水道:“没什么,外公,许是前日留下的后遗症,所以看见不破表兄喝茶,忍不住担心那茶里是不是有毒。” “噗!”杨不破顿时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脸狼狈。 杨开水低呵道:“胡说八道,你就是胆子太小,成大事者可不能像你这样,让人瞧着要说你没出息。” 苏远之道:“是,外公教训的是,表兄,对不住。” 杨不破掏出帕子擦嘴边的茶水,边干笑道:“没事没事。” 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杨开水也没揪着苏远之被下毒的话题继续,而是跟众人说起杨不惑去小汤山养病的事情。 “那山上有温泉,而且空气也好,方大夫说,不惑的病需要静养,尤其不能烦心,所以我打算,从今日起,就让远之代理不惑手上所有的生意,远之毕竟年纪还小,若之后有什么做的不周全、或有这么不懂的地方,还希望各位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多包含、多教教他。” 杨开水先前说了,苏远之在宅子里被人下毒,他虽然没明说,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在家中被下毒,那不是宅子里的人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元桐被捉拿,没交到衙门,而是让苏远之处理,这不就是不希望家丑外扬么? 这会儿说要让苏远之管理家业,谁又敢说不同意呢?说了不就等同于有可能是毒害苏远之的凶手了么? 杨不屈当即表态:“三爷爷说的哪里话,最近远之的表现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况且他可是三爷爷您手把手教出来的,远之表弟有如此聪明,必然是事半功倍啊。” “是啊是啊,远之表弟聪慧过人,自然一学就会,往后我们可都要仰仗远之表弟了。” “大表哥说的是啊……” 杨不屈开了先,一时间恭维苏远之的人,简直把人说的天上有、地上无,怎么好听怎么来。 * 从祠堂里出来,杨不破一回家不往自己屋里去,连忙钻进了杨不屈的书房。 “大哥,大哥这可怎么办啊!” 杨不屈回头朝他呵斥:“关门!” 杨不破走回门边把书房的门关严实了,这才哭丧着脸对杨不屈道:“大哥,这回你可得帮帮我,我总觉着那苏远之,他、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杨不屈寒着脸道:“你不是说那个元桐不可能出卖你吗?他不是还等着你把他跟杨不惑葬一起吗?怎么这会儿又开始怕了?” 杨不破一脸糟心道:“我这不是、不是怕有个万一吗?那个元桐,是不爱财,可、可万一苏远之严刑逼供,他挨不住打怎么办?” 杨不屈沉默片刻,对杨不破道:“既然他为了不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找个人去柴房,在他耳边敲打敲打,他若是敢把事情说出去,你就说……他那愿望,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杨不破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大哥,其实我觉得咱们还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那是你不是我,我可没让元桐去给苏远之下毒!” “我的亲大哥哎!我要是被元桐出卖了,您真觉得三爷爷会觉得你跟这事儿没关系?毕竟咱们俩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杨不屈瞪了杨不破一眼,咬牙切齿道:“若你不是我亲弟弟,你这么作死,我早把你交给三爷爷,任他处置!” 杨不破哎吆道:“大哥,我的好大哥,现在不是教训我的时候,等这件事过去了,你想怎么打我都成,行吗?” 杨不屈沉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杀了元桐,元桐一死,死无对证,你自然能高枕无忧。” 杨不破眼前一亮:“大哥,你、你也这么觉得?” “蠢货!”杨不屈怒斥,“你还看不出来吗?那苏远之年纪不大,心机深着呢,先前是咱们小瞧了他,柴房这会儿就是个圈套,苏远之就等着咱们送上门呢!” 杨不破道:“那……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杨不屈抿唇想了想,“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他尽早离开,你等着,我去跟南京那边联系一下。” 杨不破道:“那大哥你可得快点!” 蒋玉梅接到杨不屈打来的电话时,自己这头正焦头烂额,苏有怜不肯嫁给赵天赐,赵家却催得紧,一听说苏耀强松了口,立马就把订婚的日子给决定了,如今赵家那边正在准备礼单,要来他们家订亲呢,苏有怜听了之后,三天两头想逃跑,蒋玉梅就差把她手脚都给捆起来了。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们,别惹他别惹他,他就是个疯子,疯子来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我让你们帮他从杨开水手里头继承杨家,现在眼看着杨家就要到他手上,你让我想办法把他弄回来?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会不会去,杨家都是他的,杨开水对他这个外孙可满意的不得了,”杨不屈电话里阴阳道,“说到底,这事儿您也有责任,您可没告诉我,这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我当他是个疯傻子,原来竟是个一棍子打不出声的狠角色,太太,我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事,您是大帅夫人,自然伤不了您的筋骨,可平白惹一身腥,您怕是后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蒋玉梅咬牙:“杨不屈,你威胁我?” “那我哪儿敢啊,”杨不屈适当示弱,“这次这事儿就当我求您,您放心,我杨不屈是个知恩图报的,回头但凡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办到!” 李妈走过来,低声对蒋玉梅道:“太太,小姐又不肯吃晚饭。” 蒋玉梅捂着电话朝李妈恶狠狠道:“她不吃就干脆饿死她算了,告诉她,她就是死了变成鬼,那也得是赵家的鬼!” 李妈吓了一跳,忙点头说是,不敢再打扰蒋玉梅,转头急匆匆走了。 蒋玉梅重新拿起电话,闭眼喘了口气,再睁开眼,对电话里的杨不屈道:“行了,我想想办法,我最后警告你们,没事别招惹他!” 杨不屈陪着笑:“您放心,我可不敢再招惹他。” 蒋玉梅挂了电话,怒骂一声:“什么东西!一个下九流的商人,也敢威胁我?早晚让你们统统完蛋!” 蒋玉梅说完,一抬头看到苏有信,一身西装革履的,手里还拿着车钥匙,蒋玉梅出声叫住他。 “有信?都这么晚了,你要出门?” 苏有信道:“是,妈,约了几个朋友晚上谈些事情。” 蒋玉梅道:“你们这一天天的都忙,你也是,你爸也是,白天不在家,晚上刚下了班又往外跑,说什么约了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还不是跑出去躲轻松,把你妹妹那个麻烦扔给我一个人。” 苏有信见被拆穿,摸着鼻子笑了笑,走过来扶着蒋玉梅的肩捏了捏道:“妈,我这不也是帮您么?有怜现在把我当唯一的希望,一见着我就又求我又哭的,我要是留下,她一会儿肯定又要找我,我倒不如躲开她。” 蒋玉梅轻哼道:“她倒是会找帮手,可女儿家的婚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的她想怎样就怎样。” 苏有信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那妈,我就先走了,人还等着我呢。” 蒋玉梅道:“你真约了朋友?我还当你这几天春风得意,以为你是在外面金屋藏娇呢。” 苏有信微怔,当即失笑道:“哪儿能啊!” 蒋玉梅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有也没什么,但你记住了,逢场作戏可以,可别跟我犯浑玩什么真心,你将来的妻子那必须得是名门闺秀,最好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那种。” 苏有信一瞬间竟想起了温贤,温家早年也是书香门第,温贤的父亲是财务副科长,自然是出生名门,这么算起来,至少有一半他是附和得了。 苏有信一惊,心中忽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原来他竟动过娶温贤的心思?是啊,苏远之能娶一个男人,他为何就不能?而且那还是苏远之的人,能从苏远之手中夺人,岂不更快活? “妈,我不跟您说了,我先走了。” 蒋玉梅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苏有信,愣了一下道:“怎么、怎么突然这么急?春寒料峭,记得多穿点!” 第207章 突如其来的表白 温贤在小公馆被关了好几日,苏有信那个疯子,自从那晚之后,接连三晚都来找他,也不做别的,就强迫温贤跟他聊天,让温贤跟他后面学茶道,温贤好几次想把袖子里藏得叉子,插进苏有信胸口,但都忍住了。 因为他不能伤苏有信,他得等,等着苏远之回来救他。 温贤觉得,苏有信之所以跟他这样磨磨蹭蹭,是因为他还没有抓到刘力,只要刘力还没被抓到,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因为苏有信都是晚上来,温贤之前早起的生物钟又被破坏了,如今经常是到深夜才能入眠。 房门被推开,温贤甚至都懒得去看,趴在桌子上玩茶杯,茶杯被他转陀螺一样的转着,好几次险些掉地上,温贤伸手一接,又给接住了,拿上来继续转。 苏有信站在门口看着温贤软趴趴的趴在那儿,恍然觉得这是一个新婚之夜等待自己的妻子,因为公务耽搁了时间,妻子便留着一盏灯,乖巧的在卧室里等待他。 苏有信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朝温贤走进,低声问了一句:“你是特意在等我吗?” 温贤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苏有信一怔,大约没想到温贤会承认,苏有信一步步走到温贤面前,温贤感觉人后站在他身后,可半晌没出声,温贤没了耐心,仰头往后看。 “苏有信,你有话快说有屁快——” 温贤话没说完,苏有信突然俯身朝他扑了上来,温贤没防备,直接被苏有信从身后抱了个满怀,温贤整个人惊呆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睁开苏有信的怀抱。 茶桌被拖出一段距离,温贤从缝隙间挣脱,跟苏有信之间远远拉出一段距离,温贤发白的脸涨得通红,等着苏有信一脸荒唐道:“苏有信,你、你疯了?!” 苏有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怀抱,缓缓放下手,突然朝温贤露出一抹温柔似水的笑容来,苏有信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 温贤咬牙:“我不管你想确认什么,你离我远点就成!” 苏有信理了理被温贤挣乱的衣衫道:“这恐怕不行。” “我管你行不行!”温贤看着依然对他笑意盈盈的苏有信,只觉得这会儿的苏有信比要杀他时的样子还要让他惶惶不安,温贤当即道,“苏有信,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有信低笑一声,道:“温贤,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温贤看着苏有信瞠目结舌,半晌憋出一句:“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苏有信道:“你不信?很简单,你让我睡一次,你就会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温贤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苏有信:“你这逻辑……他妈体育老师教的吧?” “体育老师?什么意思?”苏有信没听明白,但他无所谓,“温贤,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想想,大概从你在汇文的小树林里把我背出来那次开始,你在我心里就已经留下了痕迹。” 苏有信笑的温柔:“我知道,你那会儿很不喜欢我,可你还是愿意保护我,你怕我遇到危险,宁愿自己废了双腿,也要拼了命的把我背出来,老实说,那一次我确实被你惊到了,还有后来在牢房里,虽然你不是为了我,可王军把你打成那样,你都不肯把苏远之卷进来,我当时只觉得生气,特别生气,看到你跟苏远之都痛苦的样子,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可现在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温贤想说:你闭嘴,我不想听! 可苏有信说上瘾似的,一遍遍的朝温贤表达自己的爱意:“我生气,是气你居然为了苏远之连命都不要,那么一个人,他凭什么让你对他那么好?我呢?我比他好上千倍、万倍!温贤,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因为我不瞎!”温贤冷笑,“苏有信,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么?我当时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我他妈救你干什么?就为了让你绑架我?我真是后悔死了我!”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温贤,事实如此,你当初救了我,我如今爱上你,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温贤,苏远之不是一个好归宿,你跟了他,以后有你吃苦头的时候,你忘了吗?你已经为了他,差点没让王军给打死,苏远之是个废物,他保护不了你的,温贤,你不如现在就弃暗投明跟了我,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心里就只有我一人,以前你跟苏远之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呵呵!”温贤一脸荒谬,“那我可真是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可惜你爸爸我不稀罕!谁他妈跟你是命运的安排?苏远之才是我这辈子注定的丈夫!苏有信,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说喜欢我,你敢娶我吗?你敢为了我跟你妈争锋相对吗?不!你不敢,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你还好意思说远之是废物?你他妈才是个废物!” 苏有信虽然已经发现自己喜欢温贤,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温贤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骂他,苏有信当即怒红的脸,脸上没了笑意,瞪着温贤咬牙道:“温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贤暗骂:你他妈都馋我身子了,我还能跟你客气? “是,我知道我不是你对手,”温贤道,“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哼!说什么爱我?苏有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跟苏远之不对付,就想从我身上找点优越感对吗?苏有信,你要是个男人,你他妈就别玩这些阴的,蒋玉梅是个女人,她玩可以,毕竟圣人都说了,唯女子于小人难养也,怎么,你要承认你是个小人?那好,那些阴招你随便玩,说白了,你就是不敢堂堂正正跟苏远之干!你怕自己敌不过,所以只能当一个事事靠你妈为你保驾护航的怂蛋!” “温贤!”苏有信这下是让温贤触了逆鳞了,是,他是敬重蒋玉梅,可蒋玉梅太强势了,有时候有些事情,苏有信有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想按照蒋玉梅的意思做,可最终在蒋玉梅的强势下不得不屈服,若不是蒋玉梅实在疼他疼到骨子里,母子俩兴许早就闹翻了。 温贤一番话把苏有信心里最阴暗的一面抖落了出来,苏有信气的脸颊肌肉都在抽搐,扯了领带就朝温贤扑了上来。 “温贤!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啊?” “来啊,谁怕谁!” 温贤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跟苏有信两人扭打起来,温贤是牟足了劲儿的,专挑苏有信软肉处打,苏有信也是气愤了,都忘了自己有枪了,跟温贤拳头对拳头肉搏起来。 苏有信毕竟当过兵,力气上温贤未必会输,但手法上终究不如苏有信,脸上被揍了两圈,肚子上也挨了一拳,温贤感觉自己胆汁都快被打出来了,却不敢松懈,白着一张脸使出吃奶的力气跟苏有信斗。 咚咚。 房门被敲响,外面赵峰推门而入:“爷——” 结果进来一看,苏有信把温贤按在地上,两个人跟个孩子似的打成一团赵峰有些被惊到了,站在门口愣是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苏有信也发现自己失了身份,连忙从温贤身上爬起来,理了理被温贤抓乱的头发,朝赵峰呵斥道:“干什么!进来之前不会敲门吗?” 赵峰委屈道:“可是爷,我、我敲了门。” 苏有信不耐烦道:“到底什么重要的事,说!” 赵峰见苏有信心情不好,不敢废话,连忙道:“少爷,绿翘来了。” 苏有信蹙眉:“她来干什么?” 赵峰看了温贤一眼,温贤靠坐在墙边,还在喘着粗气呢,他凑到苏有信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苏有信当即脸色都变了,看都没看温贤一眼,急急忙忙往外走。 赵峰连忙跟了上去,楼梯下去一半的时候,苏有信突然停下了脚步,辛亏赵峰反应快,否则肯定要撞上去。 “爷,怎么了?” 苏有信回头朝楼上看了一眼,一咬牙后知后觉到:“好你个温贤,他分明就是故意激怒我!” 房间里,劫后余生的温贤长长松了口气,拿出自己藏起来的叉子,温贤一脸烦躁。 “苏有信这个白痴,世上那么多人,他干嘛偏偏喜欢我?我到底哪儿长得招男人喜欢了?” 想起苏远之,温贤连忙呸呸两声:“不对,远之不一样,我跟远之是两情相悦,苏有信那就是个勾引有夫之夫的小三!” 自己娱乐一下自己,温贤才觉得狂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真的差点儿捅了苏有信,这个混蛋惦记什么不好,居然馋他身子?虽说男子汉能屈能伸,可这份窝囊,温贤是万万不会受的。 温贤闭了闭眼,靠坐在地上,低声呐呐:“远之啊远之,你再不回来,我这次可能就真的要跟你天人永隔了,这回你就是找十个道士,你也救不回我了。” 第208章 绿翘怀孕 绿翘先前住过小公馆,自然认识这里,她是亲眼看着苏有信的车出了苏公馆,连忙叫了辆黄包车,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小公馆,绿翘在小公馆外嚷嚷着要见苏有信,门房认识她,知道她住过这,就把人给放了进来。 赵峰一看到绿翘,就将给绿翘开门的门房大骂了一顿。 赵峰跟了苏有信这么久,心里很清楚苏有信根本不可能喜欢绿翘这样的女人,他之前之所以那样对绿翘,不过是为了利用绿翘抓温贤而已。Y,X,D,J。 苏有信说了,像绿翘这样的女人,你只有得到了她的身体,她才会甘心臣服于你,否则就像温贤和苏远之,她都喜欢过,都想利用,但当她发现自己根本利用不了的时候,就会由爱生恨,说到底她就是太自私,她最爱的人只有自己。 但是这样的女人,一旦得到了她的身心,她就会变得特别愚蠢,你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绿翘住在小公馆的那段日子,苏有信对她确实很好,但在赵峰看来,苏有信对绿翘的好,都还不如如今对温贤的一半,所以赵峰知道,苏有信并不喜欢绿翘,自然也不想让绿翘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偏偏门房蠢,以为绿翘在这儿住过,至少是苏有信的女人,身份自然比他们这些下人高一等,就没敢多加阻拦,就把绿翘给放了进来。 赵峰原本想把人打发走的,便告诉绿翘:“绿翘,你在这儿等着也没用,爷已经有段日子没来公馆了,你就是再等个三五日,爷也不会回来。” “赵峰,你别骗我了!”绿翘道,“我亲眼看着少爷的车进了小公馆,他不可能不在这,你这般骗我,是不是……是不是少爷又带了别的女人来这里?少爷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峰冷声道:“爷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绿翘听赵峰这么说,铁了心觉得苏有信又藏了个女人在小公馆,就像之前藏她那样,绿翘想象不了苏有信像对她那样再对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一张脸煞白,她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道:“我、我要见少爷,我要见少爷!少爷是爱我的,他、他不会背叛我的,他是爱我的!” “绿翘,你还不明白吗?”赵峰见绿翘开始乱喊乱叫,万一吵到楼上的苏有信,到时候恐怕没他好果子吃,连忙上前一把拉出要上楼找人的绿翘,低声在绿翘耳边道,“爷把你安排在城外的庙里,你以为真的是让你暂避风头?绿翘,人贵在自知,我警告你,你要是现在回你的尼姑庵,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还有一条命,你要是再在这乱喊乱叫,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赵峰一把将绿翘推了回去,绿翘重重坐回沙发上,突然痛叫一声,然后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惨白。 “你这是演给谁看呢?”赵峰冷哼道,“我可还没碰你呢。” 绿翘靠在沙发上,一脸苍白道:“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什、什么?”赵峰一惊,看着绿翘平坦的小腹,惊愕道,“孩子?谁、谁的孩子?” 绿翘额头渗出喊,看着赵峰的眼神带着几分怨毒道:“自然、自然是少爷的孩子,赵峰,你若敢上了我的孩子,少爷、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赵峰不懂这些,可看绿翘笃定的模样,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无中生有。 绿翘当即道:“还不快、快去叫少爷,你想看着我、看这少爷的孩子流产吗?” 赵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上楼去找苏耀强。 苏耀强被请下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绿翘气若游丝的扶在沙发上,看到他,双眼顿时有了光彩,缠缠绵绵叫了一声:“少爷……” 苏有信抿唇,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眼她的肚子,绿翘也坦荡,微微挺起小腹让苏有信看。 苏有信冷声道:“你不在尼姑庵好好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绿翘眨眨眼,一脸羞怯道:“这几日在尼姑庵,我总是胃口不好,吃东西老反胃,庙里的老尼姑是个大夫,便顺手替我把了脉,老尼姑……师太说,我这是有喜了,少爷,您很快就要当父亲了。” “有信?”苏有信蹙眉看着绿翘平坦的小腹,并不相信。 绿翘许是看出来了,立刻道:“这才刚一个月呢,还没显怀,老……师太常年给妇人看病诊脉,所以一般怀孕超过半个月她就能把出来,而且四十多年来从未失误过,少爷,师太还说了,我这胎还是个男孩儿,少爷,您马上就要有儿子了,您高兴吗?” 苏有信二十年来头一次当父亲,一时间心情却是有几分微妙,他坐到绿翘身边,伸手去摸绿翘的肚子,绿翘挺肚皮让他摸,还低头朝自己肚子喃喃道:“儿子你瞧,这就是你爸爸,爸爸摸你了,你感觉到了吗?” 苏有信道:“既然有了孩子,就别回尼姑庵了,赵峰,替她找一处清净点的住处,明日一早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的有信,不必这么麻烦,”绿翘笑的温婉道,“等明日你陪我去医院检查,确定我有了你的骨肉,你就带我回苏公馆,好不好啊?” “苏公馆?”苏有信莫名的目光看着绿翘,“我怎么可能带你回苏公馆,你这样的身份,难道还让我娶你为妻吗?” 绿翘脸白了白,语气带着祈求道:“我、我没想当二少奶奶,我就是……就只当个姨太太就可以了,有信,你也不想咱们儿子出生之后,因着身世被人戳脊梁骨吧?” 苏有信想了想,其实娶不娶绿翘当姨太太,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温贤恐怕接受不了,日后他要是娶了温贤,就温贤那性子,肯定会因为绿翘的原因跟自己闹,那可不成。 不得不说,苏有信真是……想得有点多! 苏有信便对绿翘道:“这点不用你操心,总之你好好养胎,若你这胎能帮我生个儿子,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绿翘握住苏有信的手到:“有信,我要的不是这些,我、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苏有信摸了摸绿翘的脸道:“乖,听话,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跟孩子,明白吗?” “有信,我……” 苏有信眉眼一沉:“怎么,不听话?” 绿翘看苏有信不高兴,她如今隐约知道自己在苏有信心中的地位,也不敢要求太过,软了态度道:“那好,那我听你的,我不回苏公馆,我、我住这,我就住这里可以吗?这里有你我最美好的回忆,我住在这里,你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我和孩子,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可以吗?” “不可以,”苏有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放心,我会让赵峰给你安排个好地方,不会比这差。”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住这里?”绿翘觉得自己一退在退,一忍再忍,可苏有信还是这么决绝,伸手一指楼上道,“是不是你在这里藏了什么人?又是哪家的丫鬟入了您苏少的眼?” “绿翘,”苏有信面色阴沉,“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苏有信说罢,豁然起身,转头就要离开,绿翘连忙伸手拉他。 “少爷,少爷我错了,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少爷你原谅我,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有信冷着脸回头道:“下不为例!” 绿翘点头如捣蒜,拉着苏有信的手臂双肩耸动,低着头一副可怜卑微的模样道:“少爷,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这里有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你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让我住这儿吧,大不了我不上那楼,我就住楼下那间房,行吗?” 苏有信抿唇道:“不行。” 绿翘怔怔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半晌松了抓苏有信胳膊的双手,垂着眼道:“我知道了,少爷,那至少今晚,能不能让我住在这儿?就算你让赵峰给我找新住处,那也需要时间不是吗?明天我去了医院之后,立马跟赵峰去新住处,可以吗?” 苏有信听绿翘声音都带着哭腔,一副苦苦哀求的可怜模样,最终点头同意了。 “那好,你住楼下那间,不准上楼,不准跟任何人打听任何事情,明天一早就跟赵峰去医院。” 绿翘忙不迭点头:“好好,少爷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 苏有信伸手摸了摸绿翘的头:“行了,想必你今天也累坏了,快回屋休息,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了。” 绿翘乖乖点头:“知道了少爷,我会照顾好咱们儿子的。” “嗯。” 苏有信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拿起沙发上的外衣,给赵峰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出了门。 赵峰连忙跟了上去,一路送苏有信道门口。 “记住,别让绿翘知道楼上的人是温贤,把人看住了,明白吗?” 赵峰点头:“是,爷,您放心。” 苏有信点头:“嗯,明日送她去医院之后,若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她怀孕了,你就把人送去光华门那边的公寓住着,若没怀孕,哪儿来给我送哪儿去,再跟庙里的姑子打声招呼,下回在让人跑了,别怪我不顾佛门重地!” 赵峰一一点头应着:“是,我知道了爷。” 第209章 自恋的温贤 绿翘成功留宿小公馆一夜,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因为舍不得这里的美好回忆,她就是想知道,这二楼到底住了什么人?至于让苏有信那么紧张! 苏有信越是藏得深,绿翘越想上去悄悄,所以这一页对绿翘而言,注定是不眠夜。 绿翘坐在床上,沉默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绿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去两个小时了,绿翘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将外衣披在身上,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拉开房门走了出来,果不其然,沙发上的赵峰,一个翻身从沙发背上越过,几步跳到绿翘面前蹙眉道:“干什么?” 绿翘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道:“我上厕所,不行吗?” “上厕所?”赵峰不相信,便道,“我陪你去。” 绿翘与他对视片刻,一摆手道:“随你。” 绿翘果真去了洗手间,上完厕所之后便规规矩矩回了房。 约莫又过了两个小时,房门再次被打开,沙发上的赵峰猛地展开眼,坐起身朝绿翘道:“你又干什么?” 绿翘道:“我上厕所。” “又上?”赵峰冷声道,“你不是两个小时前刚上过吗?” 绿翘蹙眉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是因为怀孕了,忍不住稍微有点……就想上,你一个大男人,我跟你说这些你又不懂,算了算了,以后等你老婆怀孕了,你自然就懂了。” 绿翘说完,不再搭理他,匆匆就去了洗手间,赵峰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直等绿翘从洗手间出来,重新回房,他这才再次躺下。 又过了几个时辰,绿翘的房门再次被推开,赵峰再次起身,看到绿翘进了洗手间,等了有一会儿之后,绿翘从洗手间出来,回了卧室。 绿翘再一次起夜,已经是凌晨三四点,连赵峰也忍不住困顿,只能认命的坐起身,看着绿翘进了洗手间,他才扛不住倒回了沙发上,再次闭上眼。 绿翘这次没有在里面待很久,几乎片刻后,卫生间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绿翘从门缝里往外看,看到赵峰躺在沙发上半昏沉地睡着,绿翘脚下不出声,从里面出来,又将门轻轻关上,便连忙上了楼。 二楼负责看守温贤的人,也因为犯困靠墙打盹,绿翘小心绕过他们,想开门,才发现房门是锁上的,她根本打不开。 倒是她开门的响动,惊动了里面的人,温贤也正失眠呢,没办法,晚上那会儿受的刺激太大,他实在睡不着,一直担心苏有信卷土重来,这会儿该用什么计策对付,就干脆拿了被褥过来,卷着被子坐在门口防狼。 房门稍微一响动,温贤就听见了,一个激灵连忙贴着房门细听,发现对方并没有打开门,温贤猜测对方可能发现门是锁的,而她并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那就说明这人不是苏有信,也不是任何看管他的人,温贤抱着试试的心态,低声朝门缝里问了一句:“谁?” 一听这声音,绿翘当即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她只是没想到,苏有信大费周章抓了温贤,非但没把人杀了,反而把他关在了小公馆?! “为什么……为什么,”绿翘呐呐,“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温贤趴在门缝上听外面的声音,开始没听出来,直到绿翘说完后面哪句,温贤才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绿翘?” 绿翘一咬牙:“是。” 温贤呵笑一声:“居然是你,你跟苏有信……算了,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反正你跟我早已恩断义绝。” 绿翘才不在乎她和温贤之间的那些少的可怜的恩义,她现在一心只想知道一件事。 “温贤,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信大费周章抓了你,为什么不杀你?他为什么把你关在这?” 温贤道:“问我这么多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绿翘低声道:“……你说!” 温贤道:“你爱苏有信?有多爱?该不会跟之前对我、对远之是一样的吧?” “有信和你们才不一样!”没想到绿翘听了这话,还生气了,朝温贤低呵道,“有信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你当初也这么说过远之……” “苏远之就是个变态!他、他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喜欢你这么个男人,我才不会喜欢那种人!”绿敲道,“有信不一样,有信是我唯一的男人,等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就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们一家人从今往后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你、你怀孕了?!” 绿翘得意道:“是,光这一点,温贤,你永远都做不到!” “放心,我也不想做到,”温贤眼底一道光一闪而过,温贤低声一笑,清了清嗓子对门外的绿翘道,“哎,有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可念在你孩子的份上,我也不想欺瞒你,绿翘,你知道苏有信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抓我,把我抓到却又不杀我,反而还要把我藏起来吗?” 这正是绿翘想知道了,绿翘当即道:“为什么?” 温贤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不知道,可就在今……不是,是昨晚,昨晚苏有信亲口告诉我,说他爱慕我许久,还说只要我愿意,他就会八抬大轿娶我为妻。” “你——”绿翘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差点儿叫出声,她连忙看了一眼看守温贤的人,见人动了动但并没有醒,绿翘压制着滔天怒火,压低声音骂道,“温贤你不要脸!你一个男人,先是嫁给了一个男人,如今连自己丈夫的弟弟都勾引!就是窑里的窑姐都没你这么不要脸的!” 温贤无辜道:“绿翘,你这可冤枉我了,我一个人一颗心,全给了苏远之一人,苏有信说他喜欢我,我比你还气呢,我知道,我这人长得帅,魅力大,毕竟连苏远之那样的冷美人都能搞得定,何况是苏有信呢?但我发誓,我对苏有信可半点想法都没有。” “那有信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我不是说了吗?”温贤道,“他说他爱我啊,想跟我结婚,想和我在一起,实不相瞒,就在你来之前,苏有信还差点想强迫我,得亏你来的及时,否则我的贞操,今日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你骗人!你一个男人,你真不愿意,有信能强迫你吗?”绿翘道,“我伺候你那么久,你自从之前落水之后,醒过来整个人都变得不大一样了,你怎么可能乖乖让有信强迫?说白了还不是你自己愿意送上门!” 温贤道:“我是男人,是有骨气,可我腰杆子再硬,我能硬过枪杆子吗?今天是多亏了有你,要是没有你,我可真晚节不保了。” 绿翘已经气得脸都绿了,根本不想说话。 温贤就道:“绿翘,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和苏有信在一起,老实说我也不想,可他偏偏贪图我的美色,又不舍得杀我,他不肯杀我,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放了我,让苏有信抓不找我,你说呢?” 绿翘听明白了,冷笑道:“温贤,你说这么多,原来是想让我帮你逃走,对吗?” 温贤道:“非也,我知道,你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你不敢违抗苏有信,但像今天这种事,我不确定明天还会不会发生,所以绿翘,你得快,否则很可能你第一个爱的男人,和你现在最爱的这个男人,都要被我给迷住了。” “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不是重点,重点是苏有信这个男人,你还要不要了?” 绿翘沉默许久,咬牙道:“你……你自己也说了,我没办法救你出去,你求我也没用。” “没让你救我,”温贤道,“我只是想让你把我关押的地址告诉静园。” 绿翘一怔:“苏远之回来了?” 温贤眯了眯眼:“我有预感,我的王子马上就要回来救我了。” 绿翘嗤笑:“温贤,你疯了吧?居然还说什么你的王子?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 “你恶心是因为你怀孕,懂吗?”温贤道,“总之办法我告诉你了,能不能成功,愿不愿意去做都随你,大不了就是让苏有信上一回,没准做过一次之后,能让苏有信从今往后对我言听计从,我看你对苏有信不就是这样吗?” 绿翘气的胸口起伏,得亏她现在怀孕了,又迫切想要这个孩子平安生下,只能自己让自己咽下去。 绿翘一咬牙:“好,这个消息我替你送,但是苏远之能不能及时回来就你,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绿翘被气走了,温贤背靠着门,长长舒了口气,捏捏自己脸,温贤自嘲道:“温贤啊温贤,没想到你也有如此不要脸的一天。” 接着开始祈祷:“远之,你快回来吧……” * 绿翘这边下了楼,立马去了洗手间,房门被来开,绿翘做出一副从洗手间出来的样子,沙发上的赵峰从梦中惊醒,猛然起身看向绿翘,绿翘关门关到一半,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他:“怎么了?” 赵峰就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懊恼了一下,见绿翘没惹事儿,吐了口浊气道:“没事,只是这天都快亮了,你该不会儿还起?” “这我哪儿知道啊,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得住的,我现在可比你还困呢。” 绿翘说着,一边打哈欠一边回了房,这一下到天亮,绿翘总算没起夜了,只是赵峰之后也没再睡着就是了。 第210章 赵峰第二日就带着绿翘去了一家美国医院做检查,结果显示她确实怀孕了。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爷打电话。” 绿翘当即叫住赵峰:“等等!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亲自给少爷打电话。” 赵峰犹豫:“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绿翘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想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不可以吗?” 赵峰有些犹豫,绿翘又道:“我肚子饿了,我去打电话,你顺便去门口给我买点吃的,记住,我现在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但也不能太没有营养,否则我儿子会营养不良的。” 赵峰蹙眉:”那你想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绿翘道,“我第一次怀孕,哪里知道吃什么对孕妇好。” 赵峰有些不高兴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不会问吗?”绿翘一指窗外道,“咱们刚才来的那门口,不是有一家铺子吗?你去问问老板,要是他家没有,你让他给你现做就是了。” 赵峰这几日被温贤差事着满南京城的东买西买,也不知是买出习惯了还是怎么的,面对绿翘的要求,竟能忍住没发火,赵峰知道绿翘的心思,无非就是想找个机会跟苏有信说话罢了,想着她毕竟是怀了苏有信的骨肉,将来母凭子贵也不是没可能,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绿翘。 赵峰离开医院之后,绿翘立马去医院的前台找电话,她的第一通电话没打给苏有信,而是打给了利顺德,她虽然不认识maya,但知道maya跟苏远之他们的关系很密切,如果她冒然去静园告诉红果,先不说红果会不会信她,万一真遇上苏远之,苏远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给利顺德打电话比较安全,一来自己不会暴露,二来如果是通过maya知道了温贤的事,苏有信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你好,请帮我接利顺德饭店。”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利顺德的电话,一道甜美的女声传来:“您好,这里是利顺德饭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绿翘压低声音道:“我找你们老板娘,叫……maya,对,就是她,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找她。” “好的,您稍等。” 电话很快换了个人,这次接电话的女人很明显一开口带着外国人口音。 “喂,您好,我是maya,请问你是哪位?” 绿翘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单手捂着话筒低声道:“告诉苏远之,温贤被苏有信抓了起来,人就被关在云锦路28号,让苏远之赶紧去救他,一定要快,再晚就要出大事!” “什、什么?”maya一脸惊讶道,“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信不信随你,如果苏远之还想看到活着的温贤,让他尽快救人吧!” 绿翘说完,立马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回头见赵峰还没回来,绿翘重重舒了口气。 “温贤,消息我已经帮你送出去了,至于他们相不相信,就看你的造化了。” 绿翘重新拿起电话,给警察厅打了个电话,告诉苏有信她已经做完检查了,孩子很健康,苏有信叮嘱她好好养胎,春寒料峭,没事都没往外跑,吹了冷风着了凉就不好了。 绿翘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应的特别乖巧,再三保证一定不会乱跑,接着没说几句,苏有信就说自己要忙公务,便把电话给挂了。 绿翘将挂断的听筒放回原处,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没关系,如今我有了孩子,等孩子出生,为了孩子他也得给我一个名分,没错,就是这样,到时候我一定能重回苏公馆,将那些曾经欺辱我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 绿翘在苏公馆没少受气,尤其是温贤和苏远之离开之后,她在苏公馆过的就不叫人过的日子,还有温家,当初因为勾引温鎏被嫣红发现,嫣红没少骂她下贱胚子。 等她为苏家生下长孙,母凭子贵,就算只是个姨太太,也照样能把嫣红他们一个个全踩在脚下! “都给我等着吧!”绿翘眯眼,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统统付出代价!” * 杨不屈给蒋玉梅打电话,蒋玉梅答应他会想办法,可眼看着又过去一天一夜,也没见南京城那边来电话叫苏远之回去。 而且前天晚上,杨开水宅中后院厨房,传来了惨叫声,大家都说,大帅的儿子就是不一样,严刑逼供的招数使的就是比他们心狠,都纷纷在说,元桐怕是熬不了多久,就肯定会老实交代。 杨不破听到这消息,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来到杨不屈的房间里不停打转。 “大哥,大哥这可怎么办啊?那苏远之、那苏远之他太狠了,我听说元桐这会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照这样下去,他、他怕是早晚会出卖我的,大哥,你快问问南京那边,怎么还不把人叫回去啊,啊?” 杨不屈怒骂:“慌什么!现在知道慌了?当初你早干什么去了?让你别轻举妄动,你听了吗?杨不破,你都快五十的人了,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莽撞的脾气?!” 杨不破被骂,丝毫不敢顶嘴,一个劲儿对杨不屈哀求道:“我错了,我这回真知道错了,大哥,我发誓,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敢了,你快帮帮我,快帮帮我吧。” “行了!”杨不屈也见不得杨不破这样低声下气的模样,比较还是他弟弟,杨不屈道,“你等着,我再给南京那边打个电话。” “好好好,大哥你快点。” 杨不屈瞪了杨不破一眼,杨不破不敢再催他,只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不屈又给蒋玉梅打了通电话,蒋玉梅被弄得没办法,就说明天一早她一定想办法让苏远之离开庐州。 杨不屈一听还要一天,便道:“太太,您能不能现在就打这通电话?再晚我怕就晚了。” 蒋玉梅道:“想让苏远之不得不回来,我总得想个法子吧?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能怎么办?就一天,过了今天,明天我一定会让他离开,行了吗?” 杨不屈道:“太太,不瞒您说,我怕我这边的人……未必能熬过今夜啊,您真的不能再想想法子吗?” “你们一个个都让我想法子,我又不是有三头六臂!”蒋玉梅顿时火了,家里还有个大麻烦呢,杨不屈又来烦她,明天赵天赐人就要到南京了,她今晚要是再劝不好苏有怜,明天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偏偏杨不屈也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蒋玉梅越想越火大,语气也越发强硬起来:“总之我已经说了,明日一早我肯定帮你解决这事,你要是能等就等,你要是等不了,我也没办法,你自己想法子去吧!” 杨不屈被蒋玉梅电话里大呼小叫,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忍着怒火对蒋玉梅道:“太太,咱们可是一根身上的蚂蚱。” 蒋玉梅道:“你是蚂蚱,我可不是,我充其量就是个牵绳子的,杨不屈,你也别在这威胁我,要怪只能怪你弟弟自己蠢,这件事要是让苏远之知道了,以他发疯的程度,他动不了我,却绝对动的了你,你醒吗?” 杨不屈暗骂蒋玉梅最毒妇人心,她堂堂大帅夫人,苏远之当然动不了他,可自己不一样,万一让苏远之知道真相,不说苏远之,第一个绕不了他的人就是杨开水! 蒋玉梅冷笑道:“好歹咱们合作一场,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这次你们要是能逃过一劫,算你们走运,若真逃不过,弃居保帅,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杨不屈喉头一紧,抬头看了一旁焦急等待的杨不破一眼,杨不屈顿时沉默下来。 直到蒋玉梅那边挂断了电话,杨不破见杨不屈盯着他看,而且眼神似乎有些奇怪,杨不破当即道:“大哥,怎么了?那个老娘们怎么说?” 杨不屈抿了抿唇道:“她说……让我们不用太过着急,明天一早,她一定能有办法让苏远之离开庐州。” “明天?”杨不破惊呼,“我的大哥,我哪儿还能等到明天,那元桐,他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炸,咱们必须尽快把人弄走才行啊!” 杨不屈道:“南京那边说了,最快明早。” 杨不破气的直拍大腿,“这个臭娘们,太不是个东西了!她这简直就是、就是见死不救啊!” 杨不屈看着杨不破,抿了抿唇道:“不破,你之前说……要杀了元桐,是吗?” 杨不破一愣:“大哥?你……你不是说不能杀吗?苏远之设了陷阱,等着咱们跳进去呢。” 杨不屈道:“所以咱们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杨不破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杨不屈沉声道:“现在看来,也只能赌了,要么咱们什么都不做,赌元桐即便被打死也不肯出卖你,要么咱们赌咱们能顺利杀死元桐,来一个死无对证!两条路,都是赌,你选吧。” 杨不破微怔,张了张嘴道:“我……我选……” 第211章 杨不破还没说出答案,杨不屈沉声提醒道:“不破,我建议你选第一条。” 杨不破一惊,显然他想选的答案跟杨不屈不同,可他刚说了从今往后不会忤逆他大哥,如今想反悔都来不及。 杨不破只能:“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说出赌什么,而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门外杨不屈的管家道:“老爷,是我,我有要是跟您说。” 杨不屈道:“进来。” 管家推开门进来,朝杨不屈道:“老爷,刚得到消息,说南京城那边出了大事,让那边的表少爷立马回去一趟,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在打包行李了,回头吃了午饭就准备动身去火车站了。” “什么?!” 杨不破整个人差点儿没跳起来,一脸激动的转头看向杨不屈:“大哥,这下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杨不屈蹙眉,看着自己管家道:“你确定?” 管家道:“我也怕听岔了,就派咱们的人过去打听了一下,说是三老太太亲自跟厨房打了招呼,让中午多备些菜,要给那位表少爷送行。” “大哥!这都要送行了,这下肯定是真的!” 杨不屈蹙眉道:“可刚才我才给那边打了电话,说是最快也得今早,怎么突然就——” 杨不破却没杨不屈这些忧思,道:“哎呀,大哥,兴许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未可知啊!” 杨不屈抿唇:“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苏远之太狡猾,我必须得亲眼看着他离开才行。” 杨不屈说着,对管家道:“让人去盯着那边,苏远之什么时候走,你让人一路跟着,直到看着他上火车为止,明白吗?” 管家道:“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 杨不破道:“大哥,你这未免也太谨慎了,只要看着他出了门不就——” 杨不屈一个眼神瞪过来:“你在他身上栽的跟头还少吗?还敢这么鲁莽?” 杨不破忙道:“是是是,是我不如大哥做事周全,我下回一定好好跟大哥学习,那……大哥,你方才说的赌约,咱们是不是可以换第二条了?” 杨不屈眯眼:“倒是可以一试。” 杨不破激动道:“那好,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杨不屈道:“可别再弄什么下毒了,小心在让人识出来!” 杨不破道:“大哥你放心,同样的招数我怎么可能再去用,这一回我保证,绝对会把事情做的干干净净,连渣都不会留!” 杨不屈点头:“行了,去吧。” 与来时的愁云惨淡不同,这回杨不破走的一脸得意洋洋。 * 苏远之的确是要回南京,因为今天一早,有个“乞丐”上门来找他,杨家富贵,往年找上门要吃食的乞丐不少,门房通常是给点吃的就把人打发了。 可今日这乞丐不同,他不要吃的,甚至连钱也不要,就吵着要见苏远之,门房不认识苏远之,他们只知道家里来的那位表少爷姓苏,但具体叫什么,他们这种可没权利知道,就告诉乞丐没这个人。 乞丐非说有这个人,后来干脆蹲在门口不走了,杨家也是高门大户,门口坐着个乞丐算什么样子? 有人便去通报了吴管家,吴先来是知道苏远之全名的,一听说有个乞丐上门找苏远之,吴先来也是一头雾水,可庐州城知道苏远之全名的可不多,就连杨家大部分只知道是南京城来的表少爷,这乞丐居然知道苏远之的全名,吴先来谨慎,当即便亲自去看了一眼。 大门被打开,吴先来看到自己门口果然坐着个乞丐,他几步上前朝人问道:“请问你找我们家表少爷,是有什么事啊?” 那乞丐豁然起身朝吴先来大步走来,将脸上的头发一拨开,一张脏兮兮,但还能看清五官的脸朝吴先来道:“吴管家,是我,我是刘力,是爷的司机。” 吴先来愣了一下,才恍然认出来:“哦!是你啊,刘小哥,你、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还来了庐州城?” 衣衫褴褛的刘力道:“吴管家,这些事说来话长,我家爷呢?求您立刻带我去见我家爷,我、我有急事找他!” 吴先来见刘力一脸急切的模样,猜测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道:“哦,好好好,你快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表少爷。” 吴先来带着刘力去找苏远之,苏远之正在看方藜配药,杨家为了杨不惑,特意辟了一处药房,这倒是方便了方藜配药,这段时间方藜为了杨不惑的病也是煞费心思,苏远之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方藜配药。 “表少爷就在屋内,我带你进去。” 吴先来带着刘力跨进院,刘力一眼就看到了苏远之,红着眼叫了一声:“爷!” 苏远之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转头朝这边看过来,看见刘力头发乱糟糟,衣衫褴褛的乞丐摸样,苏远之一时都没敢认。 直到刘力几步走到他面前,噗通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低着头沙哑着声音道:“爷,我总算见着您了!” 方藜也是一脸吃惊,走进了看了几眼刘力,才敢认道:“阿力?是你?你怎么——” 没等方藜说完,苏远之一只手握住刘力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沉着脸张嘴问道:“是不是温贤出事了?” 刘力双眼腥红,朝苏远之愧疚又不忍地点了点头。 苏远之眼底一沉,松开刘力胳膊的手,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凸起。 苏远之再张口,语气十分冷静,声音却明显低了好几度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我要你一字不差的告诉我。” 方藜怕俩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说起来,连忙打了个岔道:“都进屋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远之没吱声,一个利剑转身,往内屋走去,刘力抹了把脸,连忙跟上。 方藜对吴先来道:“劳烦吴管家,给这孩子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和洗澡水,可以吗?” 吴先来道:“自然,那我先去准备,方大夫,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多谢。” 方藜朝吴先来道了谢,这才转身进了屋。 一进门,方藜就听到刘力对苏远之说,温贤被绑架了。 “……我们都没想到,绿翘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当时那些人手里都带着枪,二爷示意让我跳水逃脱,当时他们手里都有枪,而且他们的样子,根本不像土匪,我以前见过土匪,没有哪个土匪像他们那样穿的干干净净,身上一点沙土都没沾。” 苏远之始终握着拳,问道:“所以你觉得他们是谁?” 刘力坚定道:“是兵,至少都当过兵,他们拿枪的手法十分老练,一举一动都像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我水性好,跳河之后憋着口气游走了,可那些人一直在到处找我,我怕被他们发现,只能暂时先找地方躲起来,后来我发现,有穿着制服的人也参与到搜查当中。” 苏远之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但还是朝刘力问道:“什么制服?” 刘力咽了口口水到:“……是警察。” 苏远之握拳的手张开,猛地拍上了桌面,苏远之咬牙切齿道:“苏——有——信!” 刘力点头:“是,我也怀疑是苏有信找人假扮土匪绑架了二爷,我知道,如果真是他,除了爷您,没人能救得了二爷,所以我把自己装扮成乞丐,在山里藏了两日,才终于从他们的搜捕之下逃脱,之后我便一路来到庐州,今日终于找着您了,爷,您快回南京救二爷吧!” 苏远之没说话,只怔怔坐在那儿,他看似冷静,但实则早已牙关紧咬,杨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不但杨不惑还会有危险,包括他这些年的遭人陷害,那就都白受了。 可温贤那边也在等他,他必须回去救温贤! 二者如何全责,苏远之岂能轻易做出抉择? 房门被推开,杨不惑佝偻着背从门外进来,帕子捂着唇干咳两声,杨不惑对苏远之道:“远之,快回去吧,这边的事,我会自己解决,当务之急,温贤的安慰最重要。” 苏远之看向杨不惑,依然沉默着没有开口,片刻后,苏远之像是终于下定决定,一开口,微哑的声音对杨不惑道:“不,温贤不会有危险,苏有信不敢动他,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你的事情,如果我现在走了,外公会很失望。” 杨不惑道:“外公那边我来替你解释,你放心,我也不是软柿子,由着他们捏来捏去,他们害我这件事,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苏远之再度沉默,片刻后再次摇了摇头:“不,如果日后让外公知道,我今日为了他将你的安慰置之于不顾,恐怕日后外公不肯轻易接纳他,兄长不知道,温贤那个人……最是心软,尤其是对长辈老人,若我们的事情不能得到长辈的认可,温贤心里……会难过。” “但是你很担心他,不是吗?”杨不惑蹙眉道,“若不能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你根本无法安心。” “是,我担心他……”苏远之垂眼,再抬头,眼神如炬道:“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第212章 柴房走水了 “你说什么?”杨开水案桌前一抬头,看着苏远之神色竟有几分慌乱,“你说你……你要走?” 苏远之点头:“是,我来庐州太久了,刚好家里出了些事,也该回去了。” “出什么事了?”杨开水发现自己似乎表现的过于关心了,老脸还有些放不下,忙转了话题道,“我的意思是,元桐这事儿才查了一半,你关键时候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做事情,得有始有终,况且你可是答应了你兄长,要替他揪出幕后之人,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苏远之道:“说要走但也不是现在,不过就是想让您跟着演场戏。” 杨开水一听这话,心头立马舒坦了:“原来是要演戏?我还当你真要当那甩手掌柜呢。” 苏远之接着道:“要走也是真的,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便回南京了,不过您放心,方大夫还会留一段时间,小汤山那边一切也已经安排妥当。” 杨开水刚好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老爷子站起身,有些急躁的走了两圈,脚下一顿,故作不经意的语气道:“其实你多留几日也没什么,难得你兄长跟你亲近,他身子不好,你当弟弟的多陪陪他,还有你外婆,好歹就你这么一个孙子,这么多年你也没来看过她,一直跟我嚷嚷着想留你在庐州多住些日子,至少等过完正月再回去也不迟。” 苏远之抬头看向杨开水:“外公若同意,以后有时间,我会再来看外婆和兄长。” 杨开水抿了下唇:“之前在他们跟前说让你去采办新茶,话既然说出去了,你若有兴趣,就跟着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苏远之道:“那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相信您是真的要把杨家的家业交给我,才故意那么说的,等揪出是谁要害兄长,这戏自然也能散场了。” 杨开水怒道:“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这话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明白吗?” 苏远之闭了嘴,闷不啃声。 杨开水咬牙指着苏远之道:“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感情您苏大少心气儿高,看不上我这么点家业是吧?行,你想走就走,回你的南京城,当你的大少爷去!滚!” 苏远之沉默片刻,一句多的解释都没有,转头出了书房。 杨开水见他走的如此决绝,气的脸都黑了,后面骂道:“滚了就别回来!” 苏远之院子里脚下顿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苏远之又去找了杨不惑,告诉他自己要走的事,杨不惑对他突然要走也有些意外,苏远之没把温贤出事的事情告诉杨不惑,怕杨不惑内疚,但私下里还是告诉了方藜。 方藜一听说,自然明白,苏远之这会儿能忍着不立马飞奔回去,全都是为了杨不惑,毕竟就像杨开水说的,紧要关头要是没能抓住幕后之人,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就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当天下午,苏远之就跟杨老太太演了一场戏,苏远之说南京城有急事,得立马赶回去,杨老太太替他收拾好了行装,备了一大堆的东西让苏远之带回去,中午还安排了送行宴。 本来是该大办的,但苏远之那冷漠的性子,不愿意人多,就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下午安排的车,就将苏远之送上了回南京的火车。 * 杨老太太躺在床上,今晚是个不眠之夜,偏偏他们还得按照习惯来,早早熄了灯,早早躺上了床。 所幸睡不着觉,杨老太太推了推另一个被窝的杨开水。 “老杨,老杨,睡了没?” “……” “老杨?知道你没睡,别装了。” 杨开水语气不太好道:“干什么,你说就是了!” 杨老太太道:“你吃枪子了?语气这么冲?你这一天天的跟谁怄气呢?中午远之那孩子敬你酒的时候,你就拉着个老脸老大不愿意,人孩子招你惹你了?用得着的时候一口一个远之,用不着了就不把人当人是吧?” 杨开水闷不吭声。 杨老太继续道:“你说你,你不喜欢孩子他爸,那孩子总是无辜的,这些天,人孩子对你什么态度你心里没点数么?这么好的外孙,你生生往外推了二十年,你不亏心我还觉得亏心呢!老杨,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外孙了,你、你难道真打算一辈子不认吗?” “我怎么不认了?”杨开水一肚子憋屈,再也忍不住了,干脆从床头坐起身来,低声对杨老太太道,“是,刚开始我是有些瞧不上,可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跟苏耀强那厮完全不一样,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孝顺孩子,有勇有谋,做事情果断,绝不脱离带水,只要再好好磨练两年,将来怕是不惑都不如他,毕竟不惑跟他爹一样,太心软。” 杨老太太也跟着坐起身,杨开水忙扯了棉衣过来给老太太披上,标准的口是心非。 老太太捏着衣领子问他:“你既然知道远之是个好孩子,那你干嘛还老给人使脸色啊?” 杨开水道:“我给他使脸色?你知道那小子今天下午跟我说什么吗?” 老太太道:“说什么了?” 杨开水干脆就把书房里跟苏远之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老太太。 杨开水说罢,上午的怒气又回来了,当即对老太太道:“我那意思,那还不够明显吗?我就差说把杨家交给他了,他那什么态度?是看不上我这家产,瞧不上我一介商人是吗?” “人孩子什么时候说看不上你了?真看不上,这段时间被你东南西北的跑,你听他叫过一声苦,说过一句累吗?” “那他这什么意思?让他继承家业还委屈他了不成?” “要我说,还不是因为你这态度,”老太太分析道,“你是不知道你刚开始看他那脸色,我跟你说,稍微心高气傲点的,那早就让你给气跑了!也就是你亲外孙,心里头有你,才忍下了这口气,远之他好歹也是苏家的长子长孙,从小那也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你这脸色给谁看呢?孩子不跟你记仇,还不准他心里委屈委屈吗?” 杨老太太分析的句句有理,头头是道,杨开水当即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干巴巴道:“我是他外公!就算给他点脸色怎么了?我还不能骂他了?” “你也知道你是他外公?可这些年你管过他吗?” “我怎么没管他?”杨开水咬牙道,“要不是我,他能安安稳稳当他的苏大少吗?” 杨老太太一怔:“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开水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压下怒火道:“没什么意思!” 杨老太太知道他脾气倔,这摆明了是不愿说,她追问也没用,叹了口气道:“开水,你这人年轻时候就这么个毛病,越是对人好越是要恶言相向,越在乎谁,谁就被骂的越惨,当初你明明是担心婳儿嫁给一个拿枪的,怕她将来受了委屈,你没法护着她,偏偏不肯跟孩子好好说,父女俩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如今……如今女儿早已不在人世,开水,你可不能再走老路,别再把这唯一的外孙也给弄没了,你说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可没有下一个二十年让咱们等了。” 杨开水脸色一僵,黑暗中,双眼隐隐泛着泪光。 杨老太太也低头抹着眼泪,对杨开水道:“有什么话,咱跟孩子好好说,好好沟通,远之是个明白事理的,你跟他说清楚,他会明白的,知道吗?” 杨开水脸颊肌肉都绷着的,眼泪湿了眼眶,老爷子愣是没让流出来,杨开水快速眨眨眼,听到老伴儿的抽泣声,伸手过去拦着人肩头哄道:“好了好了,大晚上的哭什么?外孙都有了,还哭什么哭?别哭了,我听你的就是了,回头找个机会,我在跟他好好说说就是了。” 杨老太太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再犯倔脾气。” 杨开水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别哭了,一会儿让孩子看见还当我好端端打你了呢。” 杨老太太无奈道:“瞎说什么?这辈子,你就没动手打过我一回,我能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杨开水喟叹:“可我脾气不好,我知道,回回都是你让着我,忍着我,这些年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委屈。” 杨老太太道:“我……” 她这话还没说完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走水。 杨开水当即与杨老太太“对视”一眼,连忙伸手开了床头灯,杨开水朝外面喊:“外面出什么事了?” 没多久,房门被推开,伺候老太太的老妈子进来道:“东家,太太,声音是从后院传来了,说是后院柴房走水了。” 杨开水眉眼一沉:“终于来了!” 说罢,掀开被子下了床,急急忙忙就开始穿衣服,老太太也跟着下来,杨开水就道:“你就别过去了,在这儿等我消息。” 杨老太太摇了摇头:“不,我也想去看看,究竟是谁要害我孙儿。” 杨开水见老太太又气又恨的眼神,这回没再拦着。 第213章 毒药来源 杨不破这次的确没下毒,他花钱收买了杨开水宅子里,后院负责打杂的杂役,杂役放了把火,杨不破是想一把火把元桐给烧死,烧的灰都不剩,到那时候,看谁还能查得出来! 杂役放了火,得意洋洋去跟杨不破的管家会合,要剩下的金条,准备连夜离开庐州,却不想两方刚一碰面,门就让人给踹了,苏远之带着人,逆着光站着门口,宛如神降。 管家愣了几秒,看着本该已经回南京城的苏远之突然出现,就知道出大事了,连忙想跳窗逃跑,人刚爬上窗台,就被人当胸一踹,一屁股蹲又跌了回去。 苏远之站在窗前,垂眸看着他道:“想去找你主子?我送你去。” 苏远之的声音又冷又好听,管家听着却浑身直哆嗦,心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完了。 苏远之压着管家直接杀上杨不破的门,杨不破自然也没睡,他还等着管家的消息呢,结果管家是等到了,同时等来的还有苏远之。 杨不破一看管家比苏远之押进门,双腿一软,差点儿给跪了,好在最后还是挺住了,他看着管家,又看向苏远之,开始装糊涂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老霍,你……你怎么会跟表弟在一起?” 杨不破又看向苏远之,扯了扯嘴角道:“表弟啊,不是说你下午已经回南京了吗?怎么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家?还有老霍,他是怎么得罪你了?要是有的话,你尽管告诉我,我回头一定好好管教!” 苏远之没耐心跟他打哈哈,一语命中道:“杨不破,你收买元桐陷害我兄长,如今元桐被抓,你怕事情败露,就让你的管家替你收买外公后院的一名杂役,纵火要将元桐烧死,这些罪,你认不认?” 杨不破大惊道:“远之表弟,东西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不惑可是我堂弟,我也算从小看着他长大,怎么可能会去害他呢?表弟,你说这话,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苏远之冷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既然这样,那好,那等天一亮,我们就去衙门报案,元桐被杀死了,你们总得有个人出来,为他偿命!” 管家和杂役一听,当即腿一软,杂役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苏远之哀求:“表少爷,表少爷我错了表少爷,是我鬼迷心窍,放了火,但那、那都是霍管家让我做的,都是霍管家,可不是我要杀元桐的,表少爷!” 苏远之垂眸看了他一眼道:“杀人偿命,等上了衙门,你自己去跟警察说,说清楚了,自然能免你死罪。” 老霍额头开始冒汗,偷偷看了杨不破几眼,咬牙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道:“霍管家,还不肯说吗?” 老霍道:“表少爷……让我说什么?元桐又不是我杀的。” 杂役瞪着老霍:“霍管家,要不是你让我杀人,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现在事情败露了,你难道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吗?” 老霍道:“我不过是同你说一句玩笑话,谁知你真的去杀人呢?表少爷,辛亏您来得及时,否则当时我原本也是打算报官的。” “跳窗去报官吗?”苏远之冷笑,“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黑的都能让你们说成白的。” 杨不破老脸一僵,暗骂苏远之指桑骂槐,但这种时候,他自然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苏远之道:“既然你们都不肯说实话,那就换个地方聊,不破表兄,毕竟你是霍管家的主子,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杨不破道:“什么事,表弟处理就是了,我还是……避避嫌的好。” 苏远之道:“是不是嫌还未必。” 苏远之朝自己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两两一个,将杨不破、老霍和杂役一并带走了。 杨不破一路骂骂嚷嚷,质问苏远之凭什么抓他,还说苏远之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杨家的家主了,居然对他这个表兄如此放肆。 一直到发现苏远之带他进的地方,是杨家的祠堂,杨不破才收了声,终究没那个胆子在祖宗牌位前说脏话。 而祠堂里不只有列祖列宗,还有杨开水夫妇和杨不惑,杨不惑坐在轮椅上,一张苍白的脸注视着从门外跨进来的杨不破,因为眼神太过直白,杨不破想装看不见都难,他抬头与杨不惑对视一眼,面对杨不惑眼神中的质问,杨不破一时竟有些心虚地移开眼,这一转头恰好对上杨开水,杨不破顿时被杨开水眼中的怒意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杨不破咽了口口水,叫了一声:“三、三爷爷。” 杨开水开口道:“不破,我自认为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们是大哥的孩子,当年大哥待我如兄如父,可惜他走得早,留下你跟不屈,我就想无论如何,我得替大哥好好照顾你们,这些年,大运行年底的分红,就数你们兄弟俩拿的最多,私底下你们背着我,偷偷接订单,再用我的船来偷运物资,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们兄弟俩每年的账本,我手上都有一份,比你们自己的都要记得清楚。” 杨不破被杨开水几句话说的目瞪口呆,脸色大变:“什、什么?你居然、居然什么都知道?” 杨开水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年轻时,十天有九天都泡在船上,早些年的黄沙买卖,都是我一单单跑下来的,多重的船装多少的沙,船吃水的程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夹私货,我不跟你们计较,因为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没道理我发了财,还为那么点小钱跟你们这些小孩子撕破脸,可是不破,我对你们再三纵容,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杨开水说着,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了轮椅上的杨不惑,杨不惑歪着身子,上半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一只手臂上,手臂撑着轮椅右侧的扶手,见杨开水指他,杨不惑看了一眼杨开水的脸色,忍不住拿着帕子掩着唇干咳起来。 咳也不敢咳大声,生怕杨开水听着更难受,只能捂着嘴巴咳。 杨开水一脸心疼的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朝杨不破继续道:“我就只有、只有不惑这么一个孙子,我年纪老迈,眼看着也没多少日子过了,全指望这个孙子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可结果你、你、你想让我们老两口、一而再、再而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开水三声“你”,第一声是痛心,第二声是质问,第三声是愤恨,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看中的子孙,害了自己唯一的孙子。 杨不破脸色一白,朝杨开水双膝跪了下来,杨不破一脸悲痛道:“三爷爷,我冤枉,我冤枉啊!我、我怎么可能害不惑呢?不惑可是我亲弟弟,您知道我小时候是最疼他的,总是什么好玩的都给他,我不可能会害他的啊!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老霍看了眼杨不破,深吸一口气,跪在杨开水面前,整个人匍匐在地上道:“大东家,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其实是因为之前,我与元桐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他落难了,我就想落井下石,我太不是人了我。” 杨开水看向他:“你是说……你跟元桐之间有过节?” 老霍点头:“是。” 苏远之当即问道:“什么过节?” 老霍愣了一下道:“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想来简直不值一提。” 苏远之道:“不值一提?看来霍管家是不方便说,既然这样,那不如让元桐来说,如何?” 老霍一怔,看了一眼杨不破,又看向苏远之,怔怔道:“元、元桐?元桐不是已经……已经烧死了吗?” 苏远之朝门外的人示意,片刻后,元桐被带了进来,他整个人恍惚不已,进来之后第一眼看向的人就是杨不惑,杨不惑片头看向排位的方向,只给他半张脸,被烛光印的皮肤没那么苍白,有些泛黄。 “元桐。” 苏远之叫他,元桐这才缓缓转头,万般不舍的移开视线看向苏远之。 苏远之指着老霍问他;“认识吗?” 元桐点头:“认识。” 苏远之道:“你们有过节?” 元桐道:“没有。” 老霍当即道:“怎么没有?明明就——” “啊!是有,”元桐凉声打断老霍,话却是对着杨不破说的,“听说您还让人一把火烧了我来着?烧了好,烧了就不用兑现承诺了,真好。” “元桐!”杨不破一听承诺两字头皮就是一麻痹,朝着元桐呵斥道,“你可别乱说话,谁跟你有仇你找谁,可别乱说话!” 元桐看了杨不破一眼,朝他露出一抹冷笑。 转头再看向苏远之,元桐道:“要说过节算不上,说起来表少爷跟他的过节怕是比我都大。” 苏远之道:“怎么说?” 元桐笑的肆意道:“因为……给您下的那个毒药,就是霍管家给我的啊。” 第214章 真相 老霍脸一黑,忙呵斥道:“你胡说!元桐!你……你竟然如此污蔑我!你简直、简直太不东西!” 元桐不理他,只对苏远之道:“霍管家说,那药有剧毒,吃下去之后,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没了气息,而且中毒者很难发现自己中毒,所以想找大夫都来不及,霍管家知道您身边的方大夫医术了得,这药可是为您特意辛辛苦苦寻来的,就为了防方大夫。” 苏远之听说自己差点中了剧毒,依然面不改色,倒是杨老太太一直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听元桐说,吓得一身冷汗,问杨开水道:“什么剧毒?他、他还给远之下毒?这事儿你们怎么没告诉我?” 杨开水抿唇,伸手安抚地拍了拍杨老太太手背,杨老太太眼睛都湿了,低声哽咽道:“你们都瞒着我,都瞒着我。” 杨开水低声道:“孩子没事就好,不是吗?” 杨老太太点点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往下流。 苏远之转头问老霍:“你说你跟元桐有仇,元桐却说跟你无冤无仇,你们俩究竟谁说谎?” 老霍立马指着元桐道:“他,当然是他说谎!” 苏远之道:“那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我们——” 霍管家一张口,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眼珠子乱转:“我们……我们是因为,因为元桐先前跑来找我借钱,我、我不肯借给他!对,就是这样,一定是他在外面欠了赌债,找我借钱我不给,他怀恨在心所以找机会陷害我!” 杨不破却是一咬牙一闭眼,表情不太好看,显然霍管家这借口找的不太好。 果然,一直没插话的杨开水此时道:“先前不惑生病,所有下人都害怕自己被传染,一个个跑来我说要离开,只有元桐,元桐愿意留下继续照顾不惑,我当时为了感念元桐的忠心,给了他整整万元的钱票,他却一分都不肯要,你说他找你借钱?什么时候的事,你倒是说说。” 杨不惑也轻咳道:“元桐从不赌博。” 元桐听到杨不惑开口叫他名字,整个人微微一颤,转头痴痴看向杨不惑,杨不惑依然不愿给他正脸。 霍管家确实白了脸,他是一时情急,随便找了个理由,谁知竟如此亲而易举就被揭穿,整个人惶惶不安的看向杨不破。 杨不破低呵:“你看我做什么!到底什么原因,你还不快交代清楚!” “我——我——”霍管家急的鼻尖冒汗,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开水此时站起身,走到霍管家面前道:“既然说不出理由,那我来替你说,你先是害不惑,后又毒害远之,你不肯说出理由,但这些都是你的罪刑,收买那些大夫的是你,去药店买毒药的也是你,这些远之早已经查明,只要我一句话,那些人明日就能与你对簿公堂!” 霍管家浑身一瘫,这回不用找借口了,找什么借口都没用了,原来今日他是必死无疑,先前的种种,不过就是让他们看了一场笑话罢了。 杨开水道:“你放心,你如此”照顾”我的孙儿外孙,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的,我虽然是个商人,可在庐州这地界,我还是能说上话的,一枪崩了你,那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他们留你一条老命,等你下了大牢,到那时,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开水一介商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浑身却带着戾气,杨开水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否则太过心慈手软的人,怎么可能凭借自己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只是后来,儿女早逝,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很多时候很多事,他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但这并不表示,可以让人到让人肆意残害他的孙儿,这世上很多时候是不公道,所以人有时候得自己给自己找公道! “至于你的家人——” 杨开水缓缓说出这句话,霍管家一个激灵,看着杨开水一张脸瞬间惨白。 “东……东家,祸不及儿孙啊!您要报仇,您冲我来,冲我来!” “祸不及儿孙……”杨开水冷笑一声,“那不惑呢?远之呢?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且连我孙儿都害,如今你跟我说,祸不及儿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在你害不惑病情加重,给远之下毒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都会报应到你的孙儿头上!” 霍管家当即嚎啕大哭起来,跪在那儿一个劲儿给杨开水磕头。 “东家,东家您就饶了我的儿孙吧,我就您了,您绕了他们吧,我孙儿……我孙儿他今年才三岁啊,东家!” 杨开水不为多动道:“那你就好好祈祷吧,祈祷不惑能病愈,祈祷远之一辈子平安顺遂,否则但凡他们有一丁点不顺,我便从你的儿孙身上加倍讨回来!” 平安顺遂。 苏远之抿唇,原来在外公心中,是希望他一生都平安顺遂。 霍管家面如死灰,他看着杨开水目瞪口呆半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且不说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一辈子活得平安顺遂,单说杨不惑那病,能不能治愈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杨开水这话,摆明就是不可能放过他儿孙的。 霍管家就这么呆愣片刻后,转头突然朝杨不破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老爷,老爷我对不起您,我、我不能帮你瞒着了,我的儿子孙子的命,如今都在东家手上,我、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 “老霍!!”杨不破背上都渗出汗了,看着霍管家大喝道:“我警告你,你、你可别胡说话道啊!你自己做的事,你别往我身上赖,否则、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霍管家抽噎道:“老爷,您还是先顾着您自己吧。” 双膝在地上转了半圈,霍管家朝杨开水跪地匍匐道:“东家,我说,我什么都说,其实您心里怕是早就跟明镜似的,我一个管家,一个月一百块的工资,可给那些大夫的封口费,一个出去就是一千大洋,我、我,您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不值那个钱啊!那些钱都是老爷——” 苏远之打断道:“有名有姓说清楚。” 霍管家道:“……就是杨不破,是他给我钱,让我去封那些大夫的口,故意将少东家的病往重了治,为此,老……杨不破还特意找了元桐,让元桐帮他,他们二人私下做了交易,至于什么交易我不太清楚,至于给表少爷下毒之事,其实是元桐的主意。” 元桐正看着杨不惑呢,杨不惑听到这句,一个转头朝元桐看了过来,元桐终于看到了杨不惑的正脸,在杨不惑震惊的目光下,朝杨不惑豁然一笑,那笑容就跟以前一样,好似霍管家口中说的人不是他。 杨不惑蹙眉,复杂地眼神看着元桐,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理解、也不能认同元桐的所作所为。 杨开水问道:“你说下毒是元桐的主意?你确定不是在为你主子开脱?” “不不不,东家,我绝不敢期满您,的确是元桐来找的杨不破,杨不破起先不答应,是元桐用当年绑架少东家的事情做威胁,杨不破才最终同意。” 杨开水立刻道:“绑架?是指当年不惑去寺庙祈福,半路遇到劫匪那事儿?那也是你们干的?” 霍管家道:“是,只是劫匪绑错了人,错把元桐当成了少东家,后来元桐被救,可不止怎么的,他知道了当初绑架他的人是杨不破,这些年一直用这件事威胁杨不破,也不知元桐跟少东家到底多大的仇恨,他像是一心想要少东家的命似的,当初少东家染上肺痨,似乎也与他有关……” “别说了!” 杨不惑豁然出声,打断了霍管家的话。 杨开水看着杨不惑,又看向元桐,老爷子双眼充血,瞪着霍管家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惑的病……并非偶然,而是……而是……” “外公!” 杨开水眼前一黑,一下子没站稳,脚下踉跄后退,膝盖抵上座椅的边,一屁股重重坐了下去,苏远之连忙过去扶他,杨老太太更是没忍住,她早些时候也是大家闺秀,最后一批裹脚的姑娘,她就是其中一个,平日里走路都小步小步掂着走,今日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扑向了跪地的元桐,老太太没什么力气,拳头确实一下一下往元桐身上砸。 “为什么,为什么啊!不惑对你那么好,把你当弟弟对待,上个学都带着你,给你交学费读书识字,但凡得了好东西都分给你,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至于让你如此……如此心狠手辣啊!” 元桐任由杨老太太打他,脸被刮花了都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听到老太太含泪声声质问,喃喃说了一句:“就是因为对我太好,这辈子没人像他这么对我好,连我父母都不曾,所以才……”才怎么都放不下他,忘不了他,连死都要拖着他! 元桐没能说完这话,因为杨不惑已经走过来,他颤颤巍巍走到老太太身边,虚弱的双臂搀扶老太太的双肩。 “奶奶,别哭了,别哭了……” 杨老太太转头看向杨不惑,再也忍不住地扑进杨不惑怀中失声痛哭,杨不惑差点没稳住,一咬牙还是挺住了,抱着老太太轻轻安抚她的背,哄道:“别哭了,奶奶,您再哭,孙儿的心都快让您哭碎了……” 元桐看着近在咫尺的杨不惑,激动地叫了一声:“少爷——” 可杨不惑却对这声置若罔闻,他依然抱着老太太,依然柔声细语的哄着,他就在元桐身边不过半米的距离,元桐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可元桐此时却觉得,他与杨不惑之间,仿佛隔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将他们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在这边能看见杨不惑,而杨不惑的世界却再也没有了他,没有他的声音,更没有元桐这个人。 第215章 霍管家的招供,元桐的默认,杨不破就算再有十张嘴、百张嘴,也是百口莫辩。 杨老太太伤心过度,杨不惑体力不支,两人先退出了祠堂之后,祠堂里就剩下苏远之、杨开水和杨不破。 元桐也被待下去了,杨开水没法儿对着那张脸,他如今恨不得将元桐千刀万剐,霍管家和收买的杂役也被待下去了,至于后面怎么处理,那就是衙门的事了。 杨开水面色如铁,紧绷着脸颊对杨不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不破被杨开水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缓过神对杨开水道:“三爷爷,您、您刚才都听见了,是元桐、元桐他逼我,我、我没想杀远之的,我没想!” “你没想杀远之,你从头到尾想杀的都是我杨开水的继承人!不破啊不破,你为了钱,你连最基本的人性你都泯灭的干干净净!不惑叫了这么多年兄长都白叫了!因为他叫的根本就是一个畜生!” 杨不破被杨开水这么骂,脸色也有点不太好,就道:“三爷爷,我是做错了,可您这么说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不惑的病又不是我害的,远之的毒我也是被逼的,您不能什么都赖我头上吧?我这还委屈呢,我找谁说去啊?” 杨开水被杨不破气的手抖,怒极反笑道:“合着你还有委屈?行,那今日就当着祖宗的面,你就好好说道说道,你都有什么委屈!” “我——我——” 杨不破是想说来着,可张口发现还真没有什么可说,憋了半天就道:“还不是三爷爷您太小气,您自个儿家财万贯,我们那才哪儿跟哪儿啊,比不得您一根手指头。” 杨开水厉声道:“所以你就来害不惑和远之?” 杨不破被堵的一句话说不出了,闷头跪在那儿,就道:“您有理,我说不过您行了吧?可现在事情已经发上了,我也是被元桐给害了,您想报仇,您找元桐去啊,我其实也是个受害者。” 杨开水道:“我就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绑架不惑?若不是发现绑错了人,是不是三年前我就已经失去了不惑?” 杨不破一愣,还真是!杨开水看得透彻,当初要不是发现抓错了人,杨不破本来就是打算抓了杨不惑,然后斩草除根。 可这会儿当着杨开水的面,他哪儿敢说啊,就道:“不是不是,三爷爷您误会了,我就是……就是想跟您勒索一笔钱。” 杨开水闭了闭眼:“如今你嘴里,是说不出一句真话了,罢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做了这么大的孽,今日当着祖宗和大哥的面,我要替杨家清理门户,相信大哥在天有灵,一定能理解我,不能理解也无妨,等下了阴曹地府,我自会找他请罪!” 杨开水睁眼,朝门外的仆人使眼色。Y,X,D,J。 门外进来四个男仆,两个上前压着杨不破的肩,把人往凳子上摁,还有两个一人从祠堂拐角拿出一根扁担,实木的长棍,一个足足有一米多,看色泽就知道有些年头了。 杨不破一看那扁担,显然很清楚那是做什么用的,当即变了脸色,挣扎着对杨开水道:“三爷爷,三爷爷!您可不能这么对我!现如今那是、那是法制社会,就算我犯了错,那也应该把我交给衙门判刑,您、您不能动私刑啊三爷爷!” 杨开水冷硬着面孔道:“家丑不可外扬,堂兄绑架堂弟,毒杀表弟,这样的丑闻,我们杨家担不起,你身上生生背了两条人命,虽说他二人福大命大,但亦不能减轻你的罪孽,杨家的规矩,一条命一百棍,两条命就是两百棍,不破,这是你应付的代价!” 杨不破这回吓得脸都绿了,哆哆嗦嗦道:“两、两百?” 杨开水不再理会他,朝下人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行刑!” “是,东家!” 下人应下,手上咬牙一使劲儿,终于把杨不破压在在板凳上,杨不破趴在凳子上,又是蹬腿又是绝屁股,一个劲儿嗷嗷直叫。 “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谁敢打我,我回头要了你们的命!” 可没人理他,一棍子下来,杨不破屁股开花,嗷叫声比杀猪还惨,杨不破哭爹喊娘的叫嚷:“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你们这些狗东西,竟然敢打我!……哎吆!别打了别打了,三爷爷,三爷爷我知道错了,求您别打了,三爷爷!” 可棍子没停,一下下要了杨不破的命,杨不破痛的开始口无遮拦:“杨开水!杨开水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这是……这是要生生把我打死啊,哎吆!你个挨千刀的,你这个老东西,你……哎吆!别打了,别打了,大哥,大哥救我,大哥——” 可任由他怎么叫嚷,扁担没停,他大哥杨不屈,也始终没有出现。 杨不破开始还叫嚷,到后来嗓子都喊哑了,再后来人痛晕过去好几回,就这么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最终杨不破就剩一口气,被抬回去的,两百棍没打完,杨开水叫了停,终究是给他留了一口。 杨不破被抬走,祠堂里就剩下杨开水和苏远之,老爷子走到排位前,撩起衣袍就要跪下,苏远之忙伸手扶他。 杨开水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他跪在祖宗牌位先,映着烛光的双眼没有泪光,像是干涸的河水,眼神悲痛至极。 苏远之陪着他跪下,就跪在他旁边,杨开水不说话,他也不开口,就笔直地跪在那儿,稳如泰山。 杨开水磕头,他也陪着磕头,杨开水磕了三个头,他也跟着磕三个头,杨开水要起身,他连忙伸手扶人。 杨开水看了他一眼,干脆转了个身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背对着排位,苏远之愣了几秒,也学着他坐了下来。 杨开水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气闷道:“真不知道你这闷葫芦的性子像谁!” 苏远之抿了下唇。 杨开水喟叹一声:“罢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京?” 苏远之这次没沉默了,老实道:“天一亮就走。” “这么急?”杨开水道,“真出事了?” 苏远之闷声“嗯”了一声。 杨开水似乎有些不习惯,轻咳一声道:“我能问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远之犹豫了一下,道:“内人出了点事,我必须回去。” 杨开水恍然:“对,是听你外婆说过,你成婚了,好像对方与你正好门当户对?” 苏远之点头:“是。” 杨开水微顿,道:“什么时候的事?” 苏远之一五一十道:“快三个月了。” 杨开水半晌没出声,许久才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没能吃到自己外孙的喜酒,看来老婆子说的是,他这辈子因为任性的确错过了不少追悔莫及之事啊! 杨开水回神道:“你方才说她出了事,莫不是怀孕了?” 苏远之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不是,他……他失踪了。” “失踪?”杨开水吃惊道,“怎么失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 苏远之沉默,杨开水想起自己今天上午在书房说的那些话,好像他也没给人机会说吧?这会儿也没资格说这话。 杨开水又是一声喟叹,又多了一件后悔之事! 杨开水道:“那你是该立刻回去,你也别着急,比较苏耀强是南京城的督军,他的儿媳,想来也没人敢动她。” 苏远之思忖片刻,还是没将自己与苏耀强之间的事情告诉杨开水。 杨开水又道:“那你天亮就赶紧动身吧,这边的事我来善后,你留下也没什么忙能帮了,等把人找着了,抽个空,带人来让你外婆瞧瞧,你外婆嘴上不说,心里想见孙媳妇想的紧呢。” 苏远之道:“等忙完我就带他过来给您二老磕头奉茶。” 杨开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须臾,又道:“远之,不惑的病……你我心里都知道,我明白,他、他是为了我跟你外婆,才一直坚持到现在,不管他那病到底能不能治好,我都不忍心再看他操劳了,你外公这辈子没什么能炫耀的,老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没什么用处的金山银山了,你这次回南京,自己再好好想想,琢磨琢磨,你要是肯帮外公,这些没用的东西就交给你了,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外公给你留一笔生活费,其余的都让他们自己分去吧。” 杨开水伸手,在苏远之肩上拍了拍:“慢慢想,不着急,等先救了你媳妇,跟人家商量商量,人家嫁给你,一辈子都给了你,但凡有什么事,都跟她商量商量,可别委屈了人家,知道吗?” 苏远之点头:“我记住了,外公。” 外头进来跑来一个人,吴先来喘着气走进门道:“东家。” 杨开水问道:“怎么了?” 吴先来就道:“元桐去了。” 苏远之蹙眉:“他死了?” 吴先来道:“是,刚压着人去柴房,路过后院那口井,下人一个没拦住,他自己……跳下去了。” 第216章 杨不破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人也是半死不活的,杨不破的儿子今年也才十四岁,做不了主,杨不破的老婆一直哭哭啼啼,一看到杨不屈,就直接哭晕了过去。 杨不屈让人侄子去照顾他母亲,病房里就剩下他和杨不破的主治医生。 杨不屈看着杨不破苍白的趴在床上,抿唇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道:“麻药劲儿过了,很快就会醒,就是醒了之后人可能会有点糟罪,还有就是……” 杨不屈道:“就是什么?” 医生道:“就是这双腿,可能要废了。” 杨不屈一愣:“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会变成瘸子?” 医生点点头:“是,应该说整个下半身很可能都没有知觉。” 杨不屈脸色阴沉, 看着杨不破的眼中满是愤怒,杨不屈一咬牙问道:“确定吗?” 医生犹豫了一下,道:“百分之八九十吧。” 医生怕杨不屈怪罪,就道:“送来的时候,人在手术台上醒过,当时二先生的下身就已经没了知觉,所以……”所以至少不是医疗事故,跟他们没有关系。 杨不屈闭了闭眼,一时间竟有几分后悔。 苏远之行动太快,没通知任何人就直接去杨不破家把人给抓了,等杨不屈知道的时候,杨不破已经被带去祠堂了,霍管家当场被抓,元桐并没有被烧死。 杨不屈当时就知道,即便自己去了祠堂,也救不了杨不破,他犯的罪太大了,杨开水不可能绕过他。 他也有想过,杨开水很可能会直接打死杨不破,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见到杨不破尸体的准备,可杨不破没死,杨开水还给他留了口气,杨不屈把人送来医院,听说能救回来,杨不屈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他之所以不去祠堂救杨不破,是因为他很清楚,杨不破只要还活着,他害杨不惑的事,永远都是一条掐在他喉间的刺,杨开水一看到他们兄弟俩就会想起这件事,从今往后他要是再想在杨开水眼皮底下做些什么,杨开水就未必会像以前那样宽容了。 但如果杨不破死了,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杨开水顶多膈应一整子,对他就算不会像以前那样,可至少也会看在他死了弟弟的份儿上,也不会太过苛刻。 可杨不破没死,他还活着,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杨不屈内心还是有几分挣扎的,想着死去的爹妈,这唯一的弟弟他这个做长兄的,自然该多照顾几分。 然而医生却说,杨不破已经成了废人,他还四十都不到,往后的几十年,他非但不能帮到自己,还会成为一大累赘,而且现在杨不惑还活着,杨开水未必有心思理他们,等杨不惑死了,即便杨不破成了废人,杨开水恐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杨不屈站在杨不破的床头,看着杨不破趴在那儿,背上换的衣服又被血印出粉红色,杨不惑沙哑道:“他这伤……是不是会疼很久?” 医生看了一眼道:“是,估计至少也得疼上半个月。” 杨不屈闭了闭眼:“疼上半个月,再养上三个月,伤口痊愈之后又成了个……废物,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就叫做暗无天日?” 医生一时不太明白杨不屈的意思,揣摩道:“其实……还是有几分可能,二爷这腿或许能出现奇迹也未可知。” 杨不屈摇头笑了笑:“医生,你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没走过任何狗屎运。” 医生看着杨不屈,恍然一惊道:“杨老板的意思是……” 杨不屈睁开眼,看着医生的眼神沉静的可怕道:”我这个弟弟我了解,如果让他下半辈子当个不能人道、无法走路的瘸子,他恐怕宁愿死——也是万万不肯的。” 医生震惊地看着杨不屈,喉间动了动,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不屈拍了拍医生的肩道:“与其让他活成废物,我宁愿他走的风光些,医生您宅心仁厚,想必一定能替我弟弟完成这唯一的心愿,对吧?” * 苏远之陪着杨开水在祠堂坐了会儿,直到吴先来过来告诉他们元桐死了,苏远之去处理了一下元桐的尸体,便转道去了杨不惑那儿。 “兄长。” 苏远之见杨不惑房间的灯亮着,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果然就听见里头杨不惑立刻道:“远之,进来吧,我还没睡。” 苏远之推门进去,杨不惑靠坐在床头,看着床顶的帷幔发呆。 苏远之走过去,在罗汉榻上坐下,杨不惑亲叹一声道:“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元桐……出事了。” 杨不惑果然已经知道了,苏远之也没瞒着,点头道:“是,不久前跳了井,尸体已经捞上来了,井我已经让人封了,尸体也连夜送去了义庄,三日后送回老家入葬。” 杨不惑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挺好的,就这样吧。” 说罢,杨不惑转头看向苏远之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苏远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道:“再有三个小时,我就要去车站。” 杨不惑无奈:“这么赶?看来你还真是归心似箭啊,难为你在这儿留了这么久,都怪我这个做兄长的太没用,养虎为患。”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其实是温贤出了事,我必须立刻回去。” 杨不惑一怔:“什么?温贤出事了?他怎么了?” 苏远之眼神深沉道:“她失踪了。” “失踪!?”杨不惑吓了一跳,“怎么会失踪呢?南京城内还有人敢动你的人?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苏远之抿唇不语。 杨不惑并没有发现苏远之的一样,只继续道:“怪不得你突然说要回去,那、那你是为了我才特意多留一日的吧?远之,我真是……真是有愧于你,身为兄长非但不能替你解决问题,反倒还给你制造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太不应该了。” 苏远之道:“兄长,自家兄弟,不必说这些。” 杨不惑豁然道:“是,是,我们是兄弟,是我说的见外了,那你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不是再过三个小时就要走了吗?” 苏远之摇头道:“不必了,我待会儿直接去车站,到时候在车上也能休息。” 杨不惑叹道:“你这样未免也……也幸苦了。” 苏远之道:“只要他没事,再幸苦都值得。” 杨不惑失笑道:“好吧,我这是又被秀了一脸恩爱了,远之,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温贤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苏远之低下头,沉声道:“他说过会等我回去,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杨不惑看到苏远之眼里都是血丝,知道这会儿说再多都没用,不亲眼见到温贤安然无恙,苏远之是不会心安的。 杨不惑想着,倒不如陪苏远之打发一下时间,否则这三个小时,这人怕是要坐等三小时。 “对了,今日我与奶奶说了你的事,”杨不惑找来话题道,“因为奶奶一直哭,我实在没法子,就跟他说起了你与温贤,远之你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 杨不惑笑了笑:“你放心,不该说的我没说,就说了你与他感情特别好,说了些你之前跟我说的,与他之间发生的趣事,你都不知道,奶奶当时可吃惊了,说没想到你居然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你说奶奶这重点是不是有点偏了?” 杨不惑无奈道:“不过也不怪奶奶,主要是你平日话太少了,完全不像是那么多话的人,你啊,只有说起你和温贤时,才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可怜奶奶说她一直想问你关于温贤的事,无奈因为你话太少,一直不敢开口,听我说这些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奶奶她有多后悔。” 苏远之轻咳一声,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杨不惑难得见他情绪外泄,觉得这与旷世奇景也差不了多少,连忙盯着看,苏远之见杨不惑说到终点不说了,愣了一下催促道:“……然后呢?” “哦,然后啊,”杨不惑回神,就道,“然后奶奶就说,万万没想到你看着木讷又冷漠,原本还担心你们夫妻不和,孙媳妇嫌你太孤僻,没成想你这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奶奶说,搞得她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这位孙媳妇,到底是怎样的天仙下凡、七仙女转世。” 苏远之想起温贤的来处,不禁暗道:的确是个天外飞仙。 杨不惑说着,又道:“远之,奶奶一直以为温贤是个女子,我也没敢告诉她真相,我想,等你会南京之后,我便找个机会跟奶奶说说此事,我觉得比起爷爷,奶奶这边会比较容易攻破,等说服了奶奶,到时候有奶奶帮着我们一起劝爷爷,或许解决起来能简单些。” 苏远之当即起身,朝杨不惑拱手行了个打理。 “劳烦兄长多费心了。” 杨不惑无奈地眼神看着苏远之道:“你啊你啊,这回真是跟我留了一个大难题了!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弟弟呢?哎!” 苏远之又是拱手一大礼。 第217章 “外公,别送了,回去吧。” 苏远之也没想到,杨开水竟然亲自送他到了火车站,这会儿眼看就要进站了,苏远之停下脚步,让杨开水不必送了,里面没票的不让进。 杨开水抿唇,示意身边的司机将行李给苏远之,刘力忙伸手去接:“我来。” 刘力一手提着一只皮箱,杨开水抿唇看着苏远之,伸手替他将大衣的领子提了提,苏远之一脸惊愕,直挺挺的站着,竟是动也不动。 刘力倒是忍不住看了苏远之一眼,他是知道的,苏远之不喜与人触碰,除了温贤,没有人是例外,可杨开水不一样,杨开水是他的外公。 苏远之没有推开杨开水,杨开水见他绷着个身体,还笑他,伸手在苏远之肩膀拍了一下,笑道:“怎么僵成这样?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苏远之喘了口气,道:“没有。” 杨开水又笑了两声,脸色渐渐沉静下来道:“等人找回来以后,你再好好想想我昨夜同你说过的话,记着,多跟人商量商量,明白吗?” 苏远之点头:“我明白,外公。” 杨开水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舍,只朝人摆摆手道:“行了,快走吧,再耽搁车都开走了。” 苏远之看着杨开水,低声道了一句:“您保重身体。” 便转身,头也不会的走了。 杨开水抬头再看,只看到苏远之远去的背影,他突然红了眼,伸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对身边的吴先来道:“真是年纪大了,竟然还能被沙子迷了眼,真是——” 吴先来只看着他呵呵笑了笑,并没有拆穿杨开水这明显的谎话。 * 蒋玉梅吩咐下人,将苏远之之前的房间收拾出来,准备给即将从北京来的赵天赐住,屋子里的东西全换成新的,看着属于苏远之的东西,一样样全被搬出这个家,蒋玉梅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终于!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她终于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夺了回来,那些让她不顺心的、碍眼的东西,终于被彻底清除了,蒋玉梅扬眉吐出,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再看不出半点苏远之的影子,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太太。”张妈走过来,朝蒋玉梅叫道,“太太,之前被赶走的那人,他今日又来了,就在门口叫嚷着说要见大帅呢。” “什么?”蒋玉梅眉眼一沉,东西可以丢,这人却着实讨厌,你越是不想看到的,越是能看到。 大前天红果找来,说他家少爷不见了,说他去了警察厅,警察厅说是帮他找人,红果不放心,又来了苏公馆,想让苏耀强出面帮忙,他是南京城的土皇帝,他要找个人绝对比警察厅快得多。 不管怎么说,温贤还是苏大帅名义上的儿媳,他失踪了,苏耀强不能不管,可苏耀强不喜欢温贤,在他看来,他巴不得温贤死了才好,自然不可能帮红果找温贤。 红果被赶出了苏公馆,要不是李宏,红果肯定要被揍,李宏说会帮红果找人,让红果不要再来,来也没用,惹恼了蒋玉梅,蒋玉梅不会让他好过。 结果才过了两日,红果又来了苏公馆,温贤失踪都好几天了,警察厅一直说找不到人,红果甚至觉得他们根本就没帮自己找,李宏也找了两天同样没消息,红果怕是等不了了。 “大帅,大帅我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大帅!求您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救救我家少爷吧,大帅!”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红果伞都没带,跪在苏公馆门口求苏耀强帮他找人,李宏比蒋玉梅早一步赶到,一看到红果,三步并两步的上前。 “你干什么!”李宏回头看了一眼苏公馆,蒋玉梅还没出来,李宏压低声音对红果道,“我已经查了,温贤失踪不是太太做的,你在这儿就算轨道明天,大帅也不会帮你救人!”YXDJ。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肯帮我!”红果抬头,瞳孔里布满血丝,“李叔,是苏有信,苏有信抓了少爷,maya姑娘说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若今日再不把少爷就出来,他很可能——很可能就——!” 红果不敢说不吉利的话,生怕自己乌鸦嘴,害了温贤。 李宏也吃了一惊:“什么?是苏有信?” 李宏抿唇,苏有信,他也想过,可这几日他把重点都放在苏耀强身上,蒋玉梅不会杀温贤,但是苏耀强会,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苏远之离开苏公馆,苏耀强很不高兴,苏耀强对苏远之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痛恨他,一方面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父子,不可能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苏耀强对苏远之,是见到觉得烦,见不到也烦,苏远之就这么离开苏公馆,摆出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苏耀强暗地里其实还等着苏远之回来求他呢,可偏偏苏远之在外面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苏耀强心里憋着气,他没想过苏远之居然有胆子真的离了他,苏耀强觉得这一切都是温贤害的,以前的苏远之还没这么“放肆”,可自从娶了个男人,苏远之就变了,变得“忤逆不孝”! 所以李宏一直担心,是苏耀强抓了温贤,想趁着苏远之不在南京城,把人给杀了,李宏二十四小时派人盯着苏耀强,也让人从蒋玉梅身上下了点功夫,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苏有信把人藏了起来。 “你确定,是苏有信?” 红果咬牙:“云锦路28号!” 李宏抿唇:“那你现在在这里是做什么?” 红果道:“我去过了,那别墅外面都有人把手,我根本进不去,您说,现在全南京城能从苏有信手中夺人的,除了大帅和他妈,还能有别人吗?” 确实,就算他们证据确凿,去云锦路28号找人,苏有信一句没这个人,他们还能硬闯吗?就算硬闯,凭他们能闯的进去吗? 李宏道:“你来着,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红果抹了把脸上的遇水道:“是,我要见蒋玉梅,苏有信把少爷藏起来,蒋玉梅那么讨厌少爷跟爷,不管苏有信是什么原因,她肯定都不想让苏有信跟少爷有接触!李叔,我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李宏看着红果,红果才十七岁,看起来瘦瘦弱弱,跟刘力十七岁时完全没法比,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忽略了这个长相平凡、身高平平的孩子,说实话,若不是温贤求他教红果怎么管家,他怕是连红果的名字都记不住,可今日,他是彻彻底底记住这孩子了。 李宏张口正要说话,红果看着大门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太太!” 李宏立马闭上嘴,直起身回头看向被下人撑着伞走过来的蒋玉梅,李宏朝人叫了一声:“太太。” 回头又朝红果呵斥道:“让你走,还不走?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吧?来人,把他给我撵走,撵的越远越好!” 红果知道李宏是演戏,他当即做出反应,扑上去抱住蒋玉梅的双腿道:“太太,太太我有很重要的事跟您说,太太!” 蒋玉梅嫌弃的踹了他一脚,连忙收了表情,端着慈悲的面孔,帕子掩唇轻咳一声道:“红果,我都跟你说了,你家少爷的事不归我们管,你在这里求我,到不如去警察厅多问问,你在这只会浪费你的时间而已。” 红果道:“太太,您管得了,只有您管得了,我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吧!” 蒋玉梅轻笑一声:“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管得了这个啊。” 红果惶恐道:“您管得了,除了您,没人管得了苏二少,太太,求您,救救我家少爷!” 蒋玉梅眉头一蹙,脸色微寒道:“你说什么呢?这跟有信又有什么关系?” 红果哆哆嗦嗦不敢说,低着头半晌,结结巴巴道:“是……是苏二少,抓了我家少爷。” “你胡说八道什么!”蒋玉梅脸色一沉,“红果,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红果道:“我、我没胡说,太太您救救我家少爷吧,若太太不肯、不肯,那我只能找大帅,求大帅救我家少爷了。” 蒋玉梅一听这话,暗暗咬了咬一口银牙,冷声道:“你可知道,你这样诬陷有信,这要是让大帅知道了,他可是会揭了你这层皮!” 红果吓得小脸发白,须臾,咬牙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救我家少爷!” 红果都这么说了,就由不得蒋玉梅不信的,想着红果连命都能不要,难道真是有信抓了温贤?可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温贤?为什么不跟自己说这件事? 蒋玉梅忽然想起这几日,苏有信总是半夜出去,说是受不了苏有怜,出去找朋友喝酒,现在看来,难不成是和温贤有关? 想到此,蒋玉梅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低头看着红果,沉默片刻道:“你跟我进来,把话给我说清楚,若你敢诬陷二少爷,我必不会轻饶了你!” 红果身侧的拳头握了握,冻得浑身颤抖地站起身,跟着蒋玉梅身后,进了苏公馆。 第218章 苏公馆内,蒋玉梅让李妈他们都下去,就剩她和红果两人,李宏也被留在门外,跟李妈大眼瞪小眼。 蒋玉梅喝了口茶,红果身上都湿了,进了屋内,身上的湿衣服还是让他冷的发抖,蒋玉梅给他换衣服,连口热茶都没有,她放下茶杯,一副上位者的口气对红果道:“你刚才说,是有信绑架了温贤?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红果道:“云锦路28号,太太不信尽管可以去看看。” 蒋玉梅低笑一声:“你说让我去我就去?且不说那里面住着谁,难道就凭你一句话,我就得怀疑自己的儿子?” 红果咬牙:“太太当真不想知道,二少爷为何要抓我们家少爷吗?” 蒋玉梅道:“照你这意思,你知道为什么?” 红果点头:“知道。” 蒋玉梅挑眉:“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为何?” 红果一抿唇道:“自然……是二少爷贪图我家少爷的美色!” 咔嚓! 蒋玉梅那茶杯的手一个没稳住,杯子落会桌面上,碰出脆响声来。 蒋玉梅慈眉善目的脸,这会儿也不免出现龟裂,看着红果嘴角抽搐道:“你说……说有信、贪图、你家少爷的……美色?” 红果睁眼瞎说:“太太怕是不知道,其实二少爷早就暗恋我家少爷,之前还曾亲自给我家少爷送猪蹄汤,您想想,除了我家少爷,二少爷可曾对谁如此用心过?” 猪蹄汤是有的,红果后来听文献说,那是苏有信吩咐厨房,说是要以形补形,所以他倒也不怕蒋玉梅去查,确有这么回事。 蒋玉梅却是深吸一口气,她虽然觉得荒唐,可真细想起来,却又能发现那么点蛛丝马迹,不得不说,蒋玉梅对苏有信的了解还是有的,苏有信就算真绑架了温贤,为何要偷偷瞒着自己呢? 单凭这个,就足以让蒋玉梅心生动摇。 红果见蒋玉梅不吱声,干脆又编造起来:“还有之前我家少爷找猫,二少爷费心费力帮他,太太可曾见过二少爷何时如此爱管闲事过?可他偏偏就是管了,帮着我家少爷在汇文找关系,让我家少爷一个男子也可以自由进出女校。” 蒋玉梅听不下去了,腮帮子绷的都凹进去了,压低声音问红果道:“你说有信绑架了温贤,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果愣了一下,道:“有、有人告诉我的。” “谁!” 红果顿了顿道:“我不能说。” 蒋玉梅一句接着一句问道:“什么叫不能说?” 红果道:“我答应了人家,不能出卖他。” 红果这次没给蒋玉梅继续问,就道:“太太,您若执意不肯救我家少爷,那我就只能去找大帅了。” 蒋玉梅轻笑一声,抬头看向窗外道:“红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你见到大帅呢?” 红果一惊,瞪眼看着蒋玉梅道:“太太……太太是要杀、杀我吗?” 蒋玉梅摇摇头:“怎么会呢?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心向佛,从不杀生,况且这世道,有些人活着其实必死更痛苦。” 红果大惊,蒋玉梅这话,竟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可就算死,他也要先救出少爷! 红果压下颤抖的双手,就道:“太、太太不肯救少爷,想来、想来二少爷必然也是舍得不要我家少爷的命,总归、总归大少爷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必然能救出我家少爷,如此……如此就算让我死,我也甘愿了。” 蒋玉梅听到“大少爷”三个字的时候,已然变了脸色,朝红果问道:“苏远之要回来了?” 红果抿唇不肯再说。 蒋玉梅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奴才!” 蒋玉梅朝外面喊了一声,李宏和李妈同时进来,蒋玉梅看到李宏还在,蹙眉道:“你怎么在这?” 李宏道:“回太太,我是怕那厮莽撞,怕他万一伤到太太,所以一直在外面候着。” 蒋玉梅要笑不笑道:“李管家平日里唯大帅的命侍从,没想到也有如此关心我的时候。” 李宏道:“我是苏公馆的管家,自然有责任保护大帅和太太的安危。”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把这个红果先抓起来,他竟然敢诬陷有信!等大帅回来,我必要将他交给大帅处置!” 红果吓得连忙朝蒋玉梅大喊:“我没有诬陷二少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太太,太太您相信我,太太!大少爷马上就要从庐州回来了,这事若是让他知道,定然不会放过二少爷的,太太!” 蒋玉梅眉眼一沉:“竟还敢胡说八道!李妈,把他的嘴给我堵上,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怎容的他如此放肆!” “是,太太!” 李妈掏出帕子去捂红果的嘴,红果让跟着李妈进来的下人钳制,根本无法挣脱,只能被捂住了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宏眼看着红果被拖了下去,心里知道蒋玉梅这次怕是不会放过红果,他必须得想个办法救红果才行! “你们都下去吧,我都被吵乏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都别来打扰我。” 蒋玉梅扶着额,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起身往卧室去了,临进门摆手让下人不要跟进来。 蒋玉梅自己进了卧室,房门一关,全然没了刚才的倦态,旗袍的裙摆快速摆动,蒋玉梅几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给警察厅那边打电话。 “我找苏有信。” “好的,您稍等。” 接电话的人去叫了苏有信,蒋玉梅那两分钟的时间里,等的心急如焚。 终于,那边传来了苏有信的声音。 “我是苏有信,您哪位。” “我是你妈,”蒋玉梅语气不太好道,“云锦路28号,我就问你,是不是你绑架了温贤,把人偷偷关在了那儿?” “什、什么?”苏有信像是被他妈一番话说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妈?您听谁胡说的,我好端端的绑架温贤做什么?” “胡说?真的只是胡说吗?”蒋玉梅厉声道,“苏有信,我不管你在外边怎么花天酒地,但是温贤,你别碰,最好不要跟这个人有任何接触,明白吗?” 苏有信电话里无奈道:“妈,您这到底是听谁说的啊?我跟温贤,我都多久没见过他了,我跟他能有什么交集啊。” 蒋玉梅道:“人家都找上门了,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你……说你在云锦路28号金屋藏娇!苏有信,你是疯了吗?这世上多少好女人没有,你偏要去喜欢一个男人?还是苏远之的人?那个温贤,他也配?!” 蒋玉梅喘了口气道:“苏有信,你应该明白,走到今天我们有多不容易,眼看着你马上就要得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若是在这个时候除了这样的事,你信不信,你爸能一枪崩了你!” 苏有信道:“妈,我真没有。” 蒋玉梅呵斥道:“都到这部了,你还跟我装?苏有信我告诉你,苏远之马上就要回来了,那么个大活人,你想藏,你以为你藏得住吗?云锦路28号,不止一个人知道这地址,你就等着吧,等着苏远之那个疯子去找你拼命!等着你爸一枪让你脑袋开花!等着看咱们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一切,转眼就要让给他苏远之!” “妈,您……您要我说多少次啊,我真没有藏温贤,云锦路28号的确是我的地方,我也的确在里面藏了东西,但我、我怎么可能藏温贤呢?” “大祸临头你还不承认是吧?”蒋玉梅怒极反笑道,“好好好,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在云锦路28号到底藏了什么?你要不说,我现在就带人过去,我亲自去看看。” “妈,您别冲动,我告诉您,告诉您还不成吗?我其实……其实是绿翘。” 蒋玉梅一愣:“绿翘?” 苏有信叹气道:“对,就是那个之前跟温贤一起嫁过来的,温家那丫鬟,她……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什么?”蒋玉梅都有些懵了,只觉得片刻的功夫,自己就被搞得晕头转向。 “绿翘?你跟绿翘……你、你喜欢的人是绿翘?” “……”苏有信沉默了一下才道,“是,我的确对她有点意思,只不过她是温贤的丫鬟,我怕您不喜欢,就将她带去了云锦路28号,如今她怀孕了,我、我自然得照顾她。” 蒋玉梅一凝眉:“煳涂!有信,你就算喜欢她,她那样的身份又怎么配得上你?你让他生下你的长子,生下苏家的长孙,而且还是在你俩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你爸要是知道了,他还不得骂死你!” 苏有信道:“所以我这不是才满着你们不敢说吗?就是知道你们肯定会不高兴。” 蒋玉梅抿唇想了想道:“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有信,你若真喜欢她,日后让她当个姨奶奶就是,可你的长子,那必须是你的正妻为你所生,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你送她去医院,把孩子拿掉。” “什么?”苏有信被蒋玉梅的话惊到了,“妈,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他不是我孙子!”蒋玉梅决绝道,“我的孙子,必须得是你跟你的正室所处的孩子。” 第219章 蒋玉梅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我,对你的婚事一直没舍得下很心催你,才会让你……罢了,从今日起,我会帮你物色适合你条件,与你门当户对的女子,早日完婚,你们争取三年抱俩。” 苏有信头皮一麻:“妈,这是我的孩子,我、我哪里忍心。” “妇人之仁!”蒋玉梅电话里怒斥道,“有信,永远不要被这些不必要的麻烦绊住手脚,否则它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阻碍!” “……我明白了,妈。” 蒋玉梅喘了口起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温贤失踪的事,跟你无关对吧?” 苏有信道:“无关。” 蒋玉梅道:“那好,只要跟你无关,就由着苏远之闹去,最好闹得越大越好,他为了个男人闹成这样,你爸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到时候必然会对他越发厌恶。” “有信,你记住,他们之间的事,无论如何别把你自己牵扯进来,他们如何是他们的是,只要你不插手,即便将来你爸发现什么真相,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后悔的份儿,想不到你这,明白吗?” 苏有信不解道:“妈,您说的我不太明白,您是说爸发现什么真相?” 蒋玉梅道:“这个你不用知道,总之你听我的话,妈不会害你的,有信,听话,知道吗?” 苏有信软下声道:“我知道的,妈,您放心吧,对了,你刚才说,苏远之快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南京?” “……”蒋玉梅握着电话,突然有些走神。 苏有信电话里扬声叫了一声:“妈?您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蒋玉梅就道:“哦,没什么,听说最迟明日就会回来,也有可能今晚就回来了吧。” “这么快?” 蒋玉梅想去红果的话,也道:“不快了,算起来也去了半个月了吧。” 苏有信没再继续问这个,就道:“那妈,没什么事,我先去工作了。” “嗯,去吧。” 蒋玉梅挂断电话,内心却许久不能平静,苏有信根本不会关心苏远之的动向,他回来或是不回来,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问。 可就在刚才,她故意把苏远之要回来的是说的迫在眉睫,苏有信果然问了,一听说很可能晚上就回来,立马就说要挂电话,蒋玉梅双手交叠这握了握。 “云锦路28号……” * 苏有信的车在云锦路28号一个急刹车,接着一身制服都没换的苏有信从车上下来,别墅铁门被打开,苏有信大步极速往前。 赵峰从屋里跑出来,朝他迎了上来:“爷,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苏有信冷着脸边走边道:“去让人把绿翘接过来,让公馆里上下统一口供,就说这段时间住在这里的都是绿翘,也只有绿翘,明白吗?” 赵峰愣了一下,这刚把人送走,怎么又要把人给接回来?赵峰一时没反应过来,苏有信立马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赵峰连忙点头:“是!” “等等!” 苏有信又将赵峰叫了回来,抿唇问道:“你确定,绿翘并不知道二楼关着的人是谁?” 赵峰点头:“确定,少爷,我一直看着她,确定她绝没有机会上二楼,更不可能知道二楼关的是谁。” 这么说,温贤的事难道不是绿翘告的密? 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需要绿翘给他当挡箭牌,需要立即把温贤从这里转移,绝不能让苏远之找来这里,否则那个疯子万一把这事儿闹到爸那儿,一切就麻烦了。 苏有信进了小公馆,径直上了二楼,温贤正坐在那儿,手指站着茶水在茶桌上画苏远之的脸,房门被推开,苏有信黑着脸从外面进来,走过来一看温贤桌上的画,水迹还没干透,画的其实并不太像,但苏有信一眼就知道那是苏远之。 苏有信本来就难看的脸色,这会儿就更难看了,一伸手捏住了温贤的下颚道:“温贤!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我把你关的这,这么多人看着你,你居然还能让人给你送信?” 温贤被掐的喘不过气,瞪着苏有信,手伸到袖子里偷偷将叉子捏在手心了,温贤忍着杀意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什么送信?” “还装?”苏有信冷笑,“人都跑去苏公馆,闹到我妈跟前了,你敢说这跟你无关?” 温贤道:“我失踪了,下面的人着急,自然要去苏公馆求帮助。” “还狡辩!”苏有信怒斥道,“他连这儿的地址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红果吗? 温贤知道就是红果无疑了,毕竟苏远之和刘力都不在,家里的主心骨只有红果,红果为了他去苏公馆了?他现在怎么样?蒋玉梅他们不会伤害他吧? 苏有信冷笑:“温贤,你以为苏远之会来救你吗?我告诉你,他才不敢过来,为了你单枪匹马闯我的公馆,他才没那个胆儿!苏远之,说白了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温贤气的眼睛发红,咬牙看着苏有信,突然头一个后仰,再勐地往前,温贤一额头撞上苏有信的额头。 温贤自己痛的倒吸一口气,苏有信没防备,直接被撞的大叫一声,额头红了一片。 苏有信捂着额头回头瞪着温贤,温贤额头鼓了个包,怒视着苏有信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他?苏有信,你自己以前做过的事你心里清楚,你才是真的自私自利、卑鄙无耻!” 苏有信一怔,瞪着温贤道:“你什么意思?什么以前的事情?是不是苏远之那厮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温贤冷笑一声:“这么紧张?苏有信,你这么怕我知道你以前的事,你该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苏有信脸一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温贤凉凉道:“可惜,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会喜欢你。” 苏有信听到这句,上前一把抓住温贤的手腕,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点不如苏远之?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不就是娶你吗?等我当了大都督,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温贤一惊,没想到苏有信还有这样“大胆”的想法,本来就是想刺激刺激他,没想到他还真这么爱自己了? “不,跟苏远之没关系,”温贤稳下心神道,“如果没有苏远之,我根本不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苏有信面容扭曲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温贤笑的荒唐:“绑架、威胁、欺骗,难道我不该讨厌你吗?” 苏有信被温贤堵得说不出话来。 温贤又道:“苏有信,你这样的人,别说是喜欢,告诉你,要不是你跟远之一个爹,我压根儿就不会正眼瞧你一回!说什么当了大帅就娶我?就你爸那样,在活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等他死了,我都人到中年了,你娶我?你不要脸,我还丢不起这人!你不是就喜欢跟苏远之比吗?你不是问我你哪点不如苏远之吗?这点你就永远比不上他!你永远不敢违背你爸,不光是是你爸,连你妈的话你都不敢违抗半句!别说苏远之了,苏有怜都比你有本事!苏有信,你根本就是一个懦弱胆小又自私的孬种!” 苏有信被温贤骂的一无是处,向来喜欢被人吹捧的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何况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骂,苏有信面容扭曲,瞪着温贤的眼神疯狂又狠毒。 “我是孬种?你说我是孬种?好!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是什么人!” 苏有信手腕一用力,温贤被拉得撞上茶桌,整个人扑上去,桌上的茶具滚落一地,温贤想起身,苏有信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开始扯他的衣服。 “苏有信!你混蛋!放开我!!” 苏有信冷笑,摘了腰上的枪,丢到角落里,一伸手将温贤翻过身,一只手依然掐着他的脖子道:“温贤,我倒要看看,被我上过之后,苏远之还会不会要你!” 温贤脖子被掐,根本不敢乱动,吃人的目光咬牙朝苏有信道:“你——敢!” “好啊,你看看我敢不敢!” 苏有信低头要吻温贤,温贤厌恶地躲开,苏有信另一只手捏住温贤的下颚。 “温贤,老实点,我会让你舒服,否则吃苦头的可是你!” 苏有信捏着温贤下巴不让他动,在低头眼看就要吻上的时候,苏有信忽然感觉有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苏有信豁然后退,温贤握着叉子,尖端贴着苏有信皮肉,苏有信转动眼珠子瞄了一眼,笑意有些凉道:“温贤,你想做什么?” 温贤道:“想杀你!” 苏有信一愣:“你倒是直接。” 温贤道:“换做你是我,你恐怕已经动手了!” 苏有信被抵着脖子,倒也不慌,笑了笑道:“温贤,你杀过人吗?我告诉你,杀人可没那么简单。” “我是没杀过人,但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第220章 叉子刺进皮肤,鲜血伴随着钝痛感流了出来。 苏有信依然不相信温贤会杀人,笑了笑道:“吓唬我?好啊,温贤,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死在你手里,我也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温贤咬牙,低骂道:“苏有信,你是不是有病!” “有啊,”苏有信道,“你不是知道吗,相思病。” 温贤脸一僵,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懒得搭理他。 苏有信却不知死活,催促道:“不是说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敢还是舍不得?温贤,这么点小伤是死不了的人,知道吗?” 温贤深吸一口气:“苏有信,别逼我。” 苏有信哼笑:“我就是逼你,怎么了?” 说罢,他突然动手抢夺温贤手里的叉子,幸好温贤警觉性不错,当即手往一收,再一用力,叉子扎进苏有信的手背。 苏有信一声大吼,这次是真的知道痛了,叉子扎在手背上,鲜血顺着指尖落了一地。 苏有信咬牙将叉子拔掉,整个右手都在发颤,疼的额头都冒汗,温贤趁机跑到墙角,拿起苏有信扔在那儿的手枪,枪口指着苏有信的脑袋。 苏有信痛的吸气,扭曲着面容道:“温贤,杀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温贤冷静又果决道:“所以刚才那下扎在了你的手上,而不是在你大动脉上,当然,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也可以成全你,杀了你,就当是我送给苏远之最后一份大礼!这样他日后不管和谁在一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苏有信哼哧哼哧喘气,就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朝温贤道:“你就这么喜欢苏远之?为了他宁愿去死?” “是!”温贤毫不犹豫道,“为了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苏有信气的都要撅过去,脑子发热,气血翻涌。 温贤走上前,绕着苏有信,走到他身后,枪口顶着苏有信的后脑勺道:“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我跟你一起死在这,要么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我给你三秒钟选择。” 温贤说罢,不留任何时间接着就开始数数:“三、二——一!” “温贤!” 苏有信一声咆哮,温贤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你选活,那就走吧,二少爷。” 苏有信捏着拳头站在那儿,这会儿别管他有多爱温贤,都恨不得想撕了他。 温贤催促:“还不走?” 苏有信再气,这下也不敢赌了,子弹可是真会要了他的命,只能满肚子怒火,跟着温贤一起出了门。 * 苏远之中午到的南京,当即马不停蹄回了静园,温贤还没回来,红果也不在,门房老胡说,二爷失踪了,红果这几日一直去警察厅打听消息,每日天一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 苏远之立马带着刘力要去警察厅,还没出正门,就遇上了李宏,李宏一看到苏远之,激动道:“远之!你终于回来了!” 苏远之道:“李叔,温贤失踪了。” “我知道,”李宏道,“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 李宏又道:“边走边说吧。” 苏远之被他拉着往外走,问道:“李叔,你要带我去哪儿?” 李宏道:“去找温贤,红果说,他在云锦路28号,我本来打算直接去哪里,顺路路过这,便想着来看一眼你有没有回来,没想到还真让我碰着了。” 苏远之和刘力一起上了车,刘力对李宏道:“干爹,我来开吧。” 李宏看他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好,看着又黑又瘦,他知道刘力出事了,现下见人还活着,心里的一颗石头也落下了,抿唇拍了拍刘力的肩,父子里无需多言,一个动作足以表明一切。 李宏跟苏远之一起坐了后排,顺便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苏远之。 “红果告诉我,温贤被关在云锦路28号,他去苏公馆大闹,蒋玉梅必定会起疑,到时候即便苏有信反驳,他也不敢再让温贤留在云锦路,他跟maya说好了,温贤被转移的时候,是maya动手的时机,到时候maya会负责救下温贤。” 苏远之道:“那红果呢?” 李宏道:“他还在蒋玉梅手里,这孩子忠心,为了温贤,这回是连自己的命都敢豁出去了。” 刘力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车速又提了几分。 李宏继续道:“我也没想到,这孩子看着胆小,居然还有这样的勇气和主张。” 刘力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万一这个计划失败呢?” 李宏叹了口气:“万一失败,死的就只有红果,苏有信抓了温贤,既然一开始不是想要他的命,自然也不会轻易杀他,红果死了,maya还知道这件事,她只能按兵不动,等你回来再与你商量这件事。” 刘力咬牙,脸色有些难看。 苏远之沉思片刻,对李宏道:“李叔,温贤那儿我去就可以,你先回苏公馆,一定不能让红果出事。” 李宏低声道:“我可以救他。” 苏远之道:“你一出面,救了红果,你也会暴露,蒋玉梅知道无所谓,但苏耀强恐怕不会放过你。” 李宏道:“大不了离开苏公馆,你都不在那儿了,我留着也没意思,放心,到时候我先出城躲一段时间,大帅只手遮天,但真想找到我,也是大海捞针。” 苏远之道:“不行,即便他抓不到你,你之后必须终日躲躲藏藏度日,而且随时会有危险,李叔,我不想在看到身边的人出事。” 李宏微怔,看着苏远之眼眶微微有些泛热:“……好,我知道了,红果这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蒋玉梅就算要杀他,也不可能在白天动手,至少也要等到晚上。” 苏远之道:“好,等救出温贤,我亲自去苏公馆把人要回来!” 李宏点头:“好。” 李宏半路下了车,刘力带着苏远之去了云锦路28号,两人下了车,远远看见云锦路外有人在盯着,没多久,maya跑了过来,maya看到苏远之,激动的差点儿跳起来。 “杨!你终于回来了!” “嗯,maya,这次的事谢谢你。” maya摇头:“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对了,我的人已经看到苏有信二十分钟进了别墅,他现在就在里面,我们要不要等他将温贤带出来的时候,救下温贤。” 苏远之道:“不用” maya不解:“为什么?你是要现在直接进去?万一到时候苏有信不承认怎么办?” “不承认?”苏远之眼底生寒,面若冰霜,一字字道,“那就一间间搜,直到把人搜出来为止!” maya还是不放心道:“那万一那个苏有信卑鄙……无耻,他、他趁机要杀你呢?” 苏远之冷笑:“放心,他没那个胆,否则七年前,我已经死了。” maya一愣:“什么?” 只是没有机会再让她细文,苏远之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小公馆的方向去了。 哐哐! 刘力上前敲了门,门房小跑过来,透着铁门看了看苏远之和刘力,显然并不认识,张口问道:“你们找谁?” 刘力道:“我们找苏二少。” “什么苏二少?这儿没这个人!”门房一听,张口否决道,“你们找错地方了,快走快走。” 刘力还想开口,苏远之一只手从后面搭上刘力的肩,刘力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给苏远之让道。 苏远之两步上前,冷声道:”开门!” 门房看着苏远之生的就是一副少爷的摸样,浑身上下透着一份矜贵,没敢像赶刘力那样让人快走,不自觉软了腰道:“这位爷,我真没骗您,这里没有什么苏二少,这里是赵公馆,不信您看那门牌。” 苏远之顺着门房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云锦路28号,苏远之回头朝门房道:“开门!” 门房愣了一下,见苏远之这幅摸样,典型的一个油盐不进的主,门房就道:“得,我跟您说不通,总之您要找的人不在这,您再上别处去看看吧。” 门房说完,也不等他们再开口,转头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伸手铁门一声巨响,门房吓得蹲下身子抱头,再睁眼,就看见苏远之带着刘力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门房回头去看那铁门,那是被苏远之一脚踹开的,锁已经坏了,半挂在那儿晃动着,摩擦出侧耳的声音。 苏远之带着刘力穿过花园,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门前。 刘力警觉地四下看了看,道:“爷,小心有诈。” 苏远之抿唇,刚点了下头,面前的大门被推开,温贤的背对着他,站在苏有信伸手,手里据这把枪,正对着苏有信的后脑勺,温贤警觉地将自己藏在苏有信的阴影里,所有想救苏有信的人都站在他的正前方。 温贤道:“苏有信,你最好老实点!快,叫个人开辆车过来,我要去苏公馆。” 刘力想开口,苏远之伸手拦下他,站在那,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温贤。 苏有信听温贤这么说,问道:“你不回静园,去苏公馆做什么?” 温贤哼笑一声:“当然是跟我那位婆婆叙叙旧,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了。” 第221章 苏有信可不傻,听着温贤明显的讽刺,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温贤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关我的时候难道没问你妈同不同意吗?” 苏远之勾起嘴角,无声浅笑。 苏有信被羞辱,气的脸都绿了,可他也是真的怕温贤跑去苏公馆跟蒋玉梅说这事,一时被堵的无言以对。 温贤又道:“不说话?是不想我去苏公馆?可以,其实我也不太想去看你妈的脸色,那咱们就回静园,你亲自送我回去,难保路上我保不准还有可能改变主意。” 苏有信道:“你回静园,我亲自送你回静园,行了吗?” 苏有信又道:“我保证安安全全送你回静园,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温贤,你是我从土匪手中救回来的,这样的结果对你我都好,你也不希望苏远之回来之后,误会你我——” “误会什么?”温贤已经知道苏有信喜欢他,被关了这么几天,还差点儿菊花不保,心里一肚子窝囊气正没地方发泄呢,便故意当着他的面秀恩爱。 “我告诉你,我老公爱我爱的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像来都是我说什么他都信,更何况还是这种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苏有信,你与其在这儿担心我老公怀疑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要是让我老公知道你这么欺负我,看他不掀了你的皮!” “好。” 温贤说完最后一个字,还在冲苏有信龇牙咧嘴,耳边突然听到一声久违的声音,这个声音最近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日思夜想都在期盼这个声音的主人,能够快点回来。 可就在刚才,他听到了,难不成相思病这么可怕,青天白日都能出现幻觉了? “温贤。” 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发现他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出声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温贤支愣着耳朵,缓缓回头,只见苏远之站在台阶下,满园春色为他做陪衬,明而不耀的春光,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白色的光晕,如神祗降临。 “苏……远之?” 苏远之点头:“嗯,是我。” 温贤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上辈子哭的最惨的就是知道自己不是独生子女那次,那时候他才十几岁,敏感的像只小刺猬,白天扎了别人一身伤,晚上扎自己一身伤,哭的枕巾都湿了,第二天把枕头翻个个儿,生怕被人知道。 温贤觉得那时候,他的眼泪就已经流尽了,可如今因为苏远之,他好像又变成了那只小刺猬,只是那刺认主的,他的主人就是苏远之。 温贤眼眶一热,眼泪没征兆就流了出来。 苏远之柔声一笑,不高不低的声音唤道:“温贤,过来。” 温贤看了眼苏有信,手上的枪还举着呢,他怕苏有信伤害苏远之,更不敢放下了,却有真的很想现在就扑到苏远之身边,犹犹豫豫、挣扎道:“可是……” 苏远之笑容越发温柔道:“过来,让我抱抱你。” 这么一张俊脸说出这样的话,温贤哪里还扛得住,转头就朝苏远之三两步地跑下台阶,离着还有点距离,就朝苏远之扑了上去。 辛亏苏远之反应快,连忙张开双臂接了一把,温贤扑了个满怀,双手紧紧搂着苏远之的脖子,像是要把人揉进胸膛里去。 “苏远之,”温贤软着声,带着鼻音道,“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快想死你了。” 苏远之双臂环抱住温贤的后背,低声应道:“嗯,我知道。” “那你呢?”温贤闭着眼追问,“那你想不想我?” 苏远之低笑:“想的。” 温贤尤不满足:“有多想。” 苏远之一只手移上去,揉了揉温贤的后脑勺,唇贴着他耳边低声道:“乖,等晚上上了床……” 温贤一个激灵,勐地睁开眼,松开双手看着苏远之近在咫尺的脸,又气又恼地捧着苏远之的脸颊揉了揉道:“苏远之,你变坏啊!谁教的你这些?你以前明明——” 明明亲了人都不敢承认,现在都会出现调戏他了,温贤不禁苦恼:这样一学就会,还举一反三苏远之,他还怎么反攻啊! 只是没等他们你侬我侬多久,有人就受不了了,苏有信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十足的恨意一字一字道:“苏—远—之!” 苏远之将温贤拉倒自己身后,刚才还温柔的眼神,瞬间被冰雪覆盖,杀机四起:“苏有信,你活腻了吗。” 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苏有信觉得自己被羞辱,捏着拳头二话不说就朝苏远之冲了过来。 温贤立马将手里的枪往苏远之手里塞,苏远之道:“不用。” 说完,贵公子似的踱步朝苏有信走过去,轻而易举就避开了苏有信挥过来的拳头,两人当即在院子里肉搏起来。 “二爷,您往这边站,小心伤到您。” 刘力拉着温贤往旁边站,温贤眼看苏有信的那些手下想动手,冷笑一声提醒道:“这位可是苏大帅的嫡子,你们爷他哥,你们敢伤他,就别想活着离开南京城!” 温贤吓唬完手下,又去挑衅苏有信:“想来二少也不会希望自己被人说,堂堂苏家二少爷,就爱干那些以多欺少、偷鸡摸狗的事儿,连跟自己哥哥打架都要找人帮忙吧?” 苏远之配合着揍了苏有信一圈,苏有信嘴角挂了彩,气的脸都绿了,回头朝手下呵斥一声:“都不准动!” 温贤低声道:“老公,上,打死那个王八蛋!” 刘力诧异地回头看向温贤一眼,温贤摸了摸鼻子:“咳咳,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娘?” 刘力忙摇头:“不,二爷拿枪的样子特别帅!” “是吗?”温贤一听这话,得瑟的不行,凑到刘力耳边低声道:“其实我刚才挺害怕的,腿一直在发抖,你可别说出去。” 刘力愣愣看着温贤,他是真没看出来。 温贤张嘴刚想说是真的,他这会儿背后还都是冷汗呢,院门口听见响动,温贤和刘力同时转头去看,才送走的绿翘又被接了回来,绿翘一看到院里的情况,也吃了一惊,再看向温贤和刘力时,刘力捏着拳头脸色铁青,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绿翘显然被也别刘力吓到了,见刘力要朝自己冲过来,连忙往接她的人身后躲去。 “刘哥。” 温贤也即是拉了刘力一把,刘力回头道:“二爷,这次若不是她,您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像她这种吃里扒外、忘恩负义之人,这次不能再放过她!” 温贤低声道:“是她替我通风报信,告诉红果我在这里,还有,绿翘怀孕了,她是该死,但孩子是无辜的。” 刘力本来是不想善罢甘休的,觉得温贤太善良,就算绿翘替他送了信,可一开始若不是她,温贤根本就不会出事。 但一听说她还怀孕了,刘力咬了咬牙,只能忍了下来,毕竟就算他能打女人,也不好打一个孕妇。 绿翘显然也知道温贤替她求了情,刘力只瞪了她一眼之后,便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必然是放她一马了,绿翘也跟着松了口气,一只手暗暗覆上自己的肚子:孩子,无论如何,妈妈一定会保护你的。 就这会儿,苏远之和苏有信那边也已经分出了胜负,苏有信被苏远之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还一脸不敢相信。 他之前也不知没跟苏远之动过手,两人本就两看相厌,偶尔背着蒋玉梅和苏耀强偷偷打一架,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只是每次两人都分不出胜负,毕竟时间太短,苏远之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苏有信打着打着自己都觉得提不起劲儿,但在苏有信心中,自己一直是比苏远之强的。 可如今,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他就被苏远之按在了地上,由此可见,苏远之的实力根本就是碾压自己,苏有信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趴在地上咆哮:“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苏远之看到他手上的伤蹙眉,即便这只是小伤,可在他看来,苏有信打架前哪怕只是断了根头发,他都赢得“胜之不武。” 苏远之有些不满道:“你受伤了?谁干的?” “我!”温贤跟个被老师叫道名字的学生似的,手举得老高,朝苏远之扬眉道,“我干的!” 苏远之快速看了他一眼,低笑一声,方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瞬间没了透彻,回头朝温贤道:“什么东西伤的?刀?还在身上吗?” “不是,是叉子,”温贤道,“你要刀做什么?” 苏远之挑眉:“不是说要掀了他的皮吗?” 温贤一愣:“你、你真掀啊?” “我向来听你的话,你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要金山我绝不给你银矿。” 不愧是苏远之,连“耙耳朵”这种话,都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本来在挣扎的苏有信,浑身僵硬了一下,接着更大力地挣扎起来:“苏远之,你敢!你敢!!” 苏远之眯眼,眼底生寒:“我敢不敢,你马上就会知道。” 苏有信敢跟温贤赌,可苏远之确实半分都不敢试探,当即吓得脸都变了色,怒骂道:“你、你这个疯子,苏远之,你要是敢伤我,我妈她——” 苏有信原本想说“我妈一定不会放过你”,忽然想到温贤之前讽刺他的话,话到嘴边,突然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一咬牙,就连挣扎也不挣扎了,闭上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第222章 苏有信不喊了,绿翘却受不住了,苏有信是她男人,是她孩子的爹,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他若是死了,绿翘自己也就完了。 绿翘当即跪了下来,朝苏远之道:“大少爷,大少爷手下留情啊,大少爷,求您放过二少爷,只要您答应饶了二少爷,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您了!” 苏远之看着绿翘道:“既然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你就替他死如何?” 绿翘身子一软,差点儿瘫到地上,可看着苏远之的模样,他可不是在试探,苏远之的性子谁都琢磨不透,他没准真的会杀了自己的。 绿翘终究还是怕死,苏有信是她的一切没错,可她若是死了,还有什么一切可言? 绿翘急的额头冒汗,忽然想到温贤,温贤可比苏远之心软多了,绿翘转头就去求温贤:“少爷,少爷我知道错了,是我忘恩负义,我不是东西,求您看在我……我帮过您的份儿上,您求求苏大少,放过二少爷吧,我求求您了,少爷,求您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求求您了。” 苏远之意外地看了绿翘一眼,对于她竟然怀上了苏有信的孩子,也颇为意外,但那都不关他的事。 温贤本来就没真的让苏远之掀了苏有信的皮,且不说苏大帅那边不好交代,苏远之的母亲杨婳还在蒋玉梅手上,苏远之今日要是杀了苏有信,那杨婳也就活不成了。 温贤干脆借此对苏远之道:“远之,剥皮怪恶心的,我想了想还是不看了,免得晚上做恶梦。” 苏远之问他:“确定吗?” 温贤点头:“嗯,确定,远之,咱们回家吧,回静园。” 苏远之柔声道:“好。” 说完,苏远之松开苏有信,起身走到温贤身边,牵起温贤的手,二人带着刘力一起离开了小公馆。 maya一直在外面没走,远远看见苏远之带着温贤走过来,maya激动的跑过去。 “贤!你怎么样,没事吧?” 温贤道:“我没事,谢谢你。” maya笑的开心:“你没事就好。” 苏远之对maya道:“maya,麻烦你帮我一个忙,送温贤回静园。” 温贤一愣:“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苏远之道:“我要去一个趟苏公馆,放心,很快就会回来。” 温贤道:“你去苏公馆做什么?” 苏远之道:“去帮你把红果要回来。” “红果?”温贤还不知道红果的事,听苏远之说要去苏公馆要人,温贤道,“红果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maya举手道:“这个我知道。” 苏远之道:“那就麻烦你路上跟温贤解释一下。” “不行,”温贤道,“我得跟你一起去,大不了……我不进去,我在车里等你。” 苏远之无奈轻叹:“好吧,那maya你先回去吧,我们晚点再去找你。” maya看了看温贤,又看向苏远之,羡慕道:“你们的爱情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温贤笑了笑,苏远之道:“走吧。” “嗯。” 两人上了车,刘力开车带着他们去苏公馆。 到了公馆门口,温贤和刘力留在车上,苏远之独自进了苏公馆,李宏身为管家出来接人,二人只短暂地眼神交流了一下,苏远之知道,红果还活着。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蒋玉梅有午休的习惯,这会儿早已经歇下了,李妈来告诉她,说苏远之回来了,蒋玉梅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蒋玉梅按着因被吵醒,“你刚说谁回来了?” 李妈对苏远之有心理阴影,提到他嗓子就发紧道:“是、是苏远之,他回来了,就在客厅里。” 蒋玉梅瞳孔微张:“他真回来了?” 昨日答应杨不屈的电话,蒋玉梅一直没打,就是想故意拖延苏远之回来的时间,原以为杨不屈回来电话催促,没想到,昨天还跟催债似的杨不屈,今日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打来。 他不打,蒋玉梅也干脆装煳涂当什么都不知道,谁知道苏远之还是回来了,而且还回来的这么快。 难不成他是已经知道温贤失踪的事情了? 蒋玉梅掀开被子下床,李妈连忙过来帮她穿衣。 蒋玉梅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神色如何?” 李妈根本就没细看,一看到“阎王爷”又回来了,听说他是来找蒋玉梅,就忙不迭跑来告诉蒋玉梅这件事了,这会儿蒋玉梅问她,她当然不能照实说,思忖片刻道:“瞧不大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么说,不是因为温贤的事?”蒋玉梅冷笑一声,“他不是为了温贤什么都豁得出去么?人丢了还不得把他急死?” 李妈应道:“可不是嘛。” 蒋玉梅嗤笑一声,突然想到红果说的话,突然又笑不出来了,只咬牙骂道:”那小混账东西!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胡编乱造的功夫完全得了他主子的真传!” * 蒋玉梅用手拢了拢刚束好的发,拉了拉身上的针织披肩,看着苏远之道:“远之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去了庐州?如何,你外公身体还好吧?” 苏远之最不耐蒋玉梅这副假慈悲,在他看来,蛇蝎尚且都不如蒋玉梅狠毒,偏偏要端着一副悲悯慈悲的面孔,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苏远之每听一次,都觉得恶心的很。 所以这次,他也不想跟蒋玉梅多说废话,张口直奔主题:“红果呢?” 蒋玉梅愣了一下倒是真的,她看着苏远之讶异道:“你……是为红果而来?” 蒋玉梅这倒不是装的,她是真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特意为了一个下人来找他,在蒋玉梅看来,红果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 蒋玉梅轻笑一声:“我还以为……罢了,远之,虽然你不愿认我,但我好歹是你继母——” “闭嘴!”苏远之低呵一声。 蒋玉梅也不介意,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声,你大概还不知道啊,温贤失踪了,失踪好几天了,他那个陪嫁的下人,就是你口中的红果,对,红果,他去警察厅报了案,警察找了好些天了都还没找着人,说是让土匪给绑架了,你说这土匪多野蛮啊,他们杀起人来,可不管你是多大的来头,这万一——” “温贤我已经找到了,”苏远之打断蒋玉梅道,“云锦路28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蒋玉梅对这个地址太熟悉了,因为不久前她刚从红果口中得知,听到苏远之的意思,难不成他是在这个地方找到了温贤? 蒋玉梅当即收了那副悲悯,沉沉的目光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自问自答:“你肯定知道,红果告诉你了,对吗?那么苏有信呢?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蒋玉梅维护道:“有信?这跟有信又有什么关系?” 苏远之看着蒋玉梅不语,蒋玉梅突然心情有些急躁,朝苏远之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冷笑道:“我在想,我还真是有点佩服苏有信,他不是向来对你言听计从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连你都敢骗了。” 蒋玉梅怒道:“苏远之!无凭无据,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苏有信的手受了伤,你可以等他回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伤的。” “什么?”蒋玉梅当即道,“你居然敢伤害有信!” “放心,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苏远之倒也不解释,或者说他就是故意揽下这事,因为他敢肯定,苏有信不敢跟蒋玉梅说实话,苏有信是蒋玉梅的心头肉,若是让蒋玉梅知道是温贤伤了苏有信,蒋玉梅必然要找机会报复。 而他,就无所谓了,反正他和蒋玉梅之间的仇,几本书都说不完,也不介意再添一笔。 苏远之道:“这次只是一点小小的惩戒,下次他若还敢觊觎别人的东西,就不只是伤了手那简单了。” 蒋玉梅脸色发寒,却无法反驳,也没心思说这个,她现在只恨不得立刻就找人把苏有信抓回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苏远之目的达到,也没了心思再跟蒋玉梅废话,沉着脸道:“我最后问一次,红果在哪儿? ” 蒋玉梅咬牙,压低声音道:“你伤了我儿子,还跑来找我要人?好,那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他是来过苏公馆,但他一个下人,我压根儿不会搭理他,所以早就让人把他赶走了。” “是吗?”苏远之冷笑,“可我怎么听说,有人亲眼看着你把人带进苏公馆,之后就一直没出去过?” 蒋玉梅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道:“我是让他进来,问了几句话,之后就打发他走了,走的后门,他一个下等人,难不成我还亲自送他出门吗?” 苏远之道:“不给?” “没这人怎么给?” 苏远之干脆往沙发上一坐:“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等大帅回来,我找他要人。” “你、你找他做什么?”蒋玉梅道,“他压根儿连红果是谁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他,顺便告诉他,你为什么把红果抓了起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会原原本本地跟大帅说清楚!” 第223章 真汉子 蒋玉梅头疼欲裂,一只手捏着两边的太阳穴,喘着气看着苏远之道:“你威胁我?” 苏远之不卑不亢:“实话实说罢了。” 蒋玉梅咬牙:“那你有没有想过,大帅绝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你,毕竟你们之间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自己先被剥一层皮,值得吗?” 苏远之道:“那又如何?到那时被剥皮的人,又并非只有我。” 还有苏有信,苏有信绑架温贤,若是让苏耀强知道苏有信对温贤的心思,苏耀强绝不会轻易绕过苏有信,不竟如此,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缝,这是蒋玉梅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 “好!好!好!”蒋玉梅三声咆哮,豁然起身对李妈道,“去,把红果带过来。” 说完,蒋玉梅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怕再多呆一刻,再多看一次苏远之的脸,她会被气的吐血。 李妈低着头都更不敢去看苏远之的脸,只一个劲儿点点头,转身匆匆忙忙去了后院。 没多久,红果跟着李妈身后被带了过来,他身上有伤,被揍得鼻青脸肿,走路还一坡一坡,估计是伤了脚踝,走出左腿拖着右腿。 红果一看到苏远之,连忙加快了脚步,看得人心惊胆战,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好在一直走到苏远之面前,他也没摔,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苏远之激动道:“大少爷,您回来了!我家少爷他——” “他没事,他很好,”苏远之上下看了看红果,“你呢?还好吗?” 红果点点头,鼻子却泛酸,低着头委屈的直掉眼泪。 就在不久前,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他一直看着窗外,就怕天黑,天一黑,他可能就要死了,可没等天黑,李妈就叫人来把他带走,红果心里发凉,想着这天还没黑就要杀自己吗?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抓他的人可是南京城大都督的老婆,在南京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她若真立刻杀了自己,就算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可谁知,自己非但没死,还看到苏远之,那一刻红果就知道,自己没事了,不光自己没事,少爷也没事了,大少爷回来了,一切都过去。 * 苏远之带着红果刚一出苏公馆,不远处的车里,温贤一看见就立马朝这边跑了过来。 “红果!” 红果一惊,湿漉漉的眼睛瞪着温贤:”……少爷?” “红果!” “少爷!” 两人顿时迎面朝对方跑了过来,两人一个拥抱,同时开始放声痛哭起来。 “红果,你、你怎么受伤了?他们是不是打你了?这群王八蛋,竟然敢对你滥用私刑,下回让我见到打你的人,我一定帮你狠狠教训他们!你、你腿怎么样啊?有没有断?” “没断,少爷,呜呜,就是脚踝肿了,过几天就会好的,少爷,倒是您,这些天让您受苦了,那个苏有信,他没对您怎么样吧?悄悄您这脸,被他们折磨的都……都胖了?” 红果当即松开手,看着温贤有点受伤道:“少爷,您是不是胖了?” 温贤心里有愧,摸了摸鼻尖,朝红果比划:“是胖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我虽然没受伤,但我精神上受到了很严重的折磨,我发胖也是因为我被折磨的彻夜难眠,睡不好觉人也跟着虚胖了。” 红果半信半怀疑:“是吗?” 温贤一抬下颚,斩钉截铁道:“当然!” 红果看着他,温贤也看着红果,两人突然噗嗤一笑,温贤喟叹道:“总之你没事就太好了,若你为了我出了什么事,您让我回头怎么跟你爸妈,跟你那些妹妹们交代啊。” 红果红着眼到:“少爷没事,我就没事。” 温贤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来,扶着红果,将红果的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上道:“行了,咱们回家,肚子都饿了,回家吃饭!” 红果用力点头:“嗯!” “慢点,小心点。” 温贤扶着红果走到车边,刘力立马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手背抵着车顶提醒红果要注意安全,红果坐进车里,受伤的腿不太方便,他正要弯腰把自己的腿“抬”进来,只听刘力当即道:“我来!” 说着,便蹲下身去,伸手帮红果将那条腿抬进了车里,红果一脸受宠若惊,看着刘力愣愣道:“谢、谢谢。” 刘力看着他脸上的伤,抿了抿唇道:“不客气。” 温贤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拉着苏远之的手坐进了后车座。 * 红果受了伤,回静园之前,苏远之让刘力先去了趟医院,方藜还在庐州没回来,他们只能找别的医生看。 红果的伤比他自己以为的要严重,医生听说他还能自己走路,也是惊讶的不行,后来给红果上了夹板,红果被那大夫摁的死去活来、惨叫连连。 刘力站在旁边听的鼻尖都冒汗,伸手拉过医生道:“您能不能动作轻点,怎么好像您越治还越严重了?” 医生不高兴道:“他这伤,痛才是正常的,他要还不觉得痛,我都得怀疑他这腿是不是已经废了。” “你——” 刘力觉得医生说话不中听,想跟他理论,红果伸手拉了他一把。 “别,刘哥,医生说的对,我刚才就是见少爷没事,太高心了,其实痛是真痛,跟人医生没关系。”红果说着,对医生道,“您继续,我、我这回小点声……啊啊啊!” 温贤忍不住捂了把耳朵,他和苏远之靠墙站在一边,这会儿低声跟苏远之嘀咕:“说是小声点,我怎么听着比刚才声音更大了?” 温贤也没想听苏远之回答,他只是有说不完的话想一直跟苏远之说,苏远之只要负责倾听就好。 “还有,你觉不觉得,这受伤的人明明是红果,怎么刘力好像比他还紧张?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跟咱们俩一样,是夫夫关系呢。” 温贤说着,眯眼凑到苏远之耳边贼兮兮道:“你说……这俩人之间到底什么情况?刘力刚才关心红果的样子你也瞧见了,你说他是不是看上我家果儿了?” 苏远之这回没沉默,不高不低地声音问了一遍:“谁家?” 温贤一脸讨好:“我们,是我们,我跟你。” 温贤想握苏远之的手,可病房里护士医生太多人,温贤有点不好意思,有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就用手背在苏远之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手被握住了,温贤又惊又喜,脸蛋泛红看着苏远之道:“你干嘛~这样不太好吧?这么多人。” 苏远之眼神深邃道:“你我是夫夫,理应如此。” 温贤轻咳一声:“说的也是,那行吧,就牵着吧。” 红果在医院处理好伤口之后,温贤也没让他住院,主要怕苏有信事后会找他麻烦,便一同回了静园。 因为在医院耽误了不少时间,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直接吃了顿晚饭,maya也来了,她自己带了菜过来,还给大家加了餐,温贤还送了下人们一些烤肠,可把何妈他们感到的,直道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吃过晚饭,maya很识趣的先回去,温贤不放心红果,看着人拄拐走路,他跟后面想看个刚学着走路的话孩子似的。 “你、你可小心点啊,要不还是换轮椅吧,反正这段时间你正好也别出门了。” 红果道:“少爷,您别担心,我没事的,就是还有点不太习惯,轮椅的话还是算了,太不方便了。” “怎么不方便,让刘哥推就是了。”温贤回头问刘力,“可以吗,刘哥?” 刘力愣了一下,回过神忙点头,再点头:”嗯,可、可以。” 红果就道:“那怎么行呢,他有他的事要忙,总不能光给我推轮椅吧,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不会不会,”刘力忙摆手,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声音太大了,所有人都看着他,刘力脸黑红黑红道,“我是说,我……我没什么大材。” 红果立刻道:“怎么没有?要不是你拼了命去庐州把大少爷找回来,我们这会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刘力,你真的很厉害,真的,要是我的话,我估计早死那河里了。” 刘力刚还被夸得,心里暗戳戳高兴呢,一听红果这话,忙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也很勇敢,敢独自一人去苏公馆找太太,是条真汉子!” 温贤抽了抽嘴角:真汉子?有这么夸自己喜欢的人吗? 谁知下一秒,就见红果两眼放光的看着刘力,激动道:“真、真的?” 刘力勐虎点头:“嗯!” 行叭!温贤扶了扶额:“那红果就麻烦刘哥你多照顾了,红果,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是,少爷您也好好休息,大少爷,今天谢谢您。” 苏远之难得抿唇笑了一下,便牵起温贤的手,两人一起出了红果的房间。 温贤看着自己被牵的手,心里美滋滋的,就是觉得苏远之走路有点快,上楼梯呢,可得注意,就说了一句:“走慢点,回头摔着了,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第224章 温贤刚一进门,人就被按住了,苏远之的吻,带着铺天盖地的强势压了下来。 “唔!”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今日的苏远之霸道而又凶狠,温贤被吻的快喘不过气,也没舍得推开他。 十分钟后,苏远之的吻才渐渐温柔了下来,看着温贤被啃得发红的唇,苏远之轻叹一声,怜惜的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声音沙哑道:“弄疼你了?” 温贤摇了摇头,捧着苏远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乖,别怕。” 苏远之被他哄孩子的语气逗笑了,呵斥的语气却不带半点责备道:“胡说什么。” 温贤眨眨眼,道:“我今天,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苏远之神色微顿,须臾,点头道:“是。” 今天那样的情况,若自己不能及时赶回,后果会如何谁都不好说,可苏远之赌不起,只要是涉及到温贤,他就连一分都输不起。 温贤太重了,苏远之干涸已久的灵魂,温贤是他唯一的慰籍,是他生命的源泉,如果温贤有半点差池,苏远之怕自己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当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遇到自己唯一最珍贵的宝贝,他会变得刚毅无比,也会变得脆弱易折,苏远之就是。 温贤的安慰不只是他自己的安慰,还是苏远之的命,白日里有事情必须处理,苏远之暂且能克制住自己,到了晚上,夜声人静只剩下他和温贤,他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满脑子都是悔恨和懊恼,只恨不得——恨不得将温贤吃下肚子,与自己融为一体,自此谁也无法将他与温贤分开,才肯罢休。 可真要融为一体了,他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不能抱他、不能亲他、不能对他做这样的事?若是这样,苏远之一样还是舍不得。 苏远之觉得自己快被这两项折磨的快疯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温贤,都是因为他! 所以苏远之刚才吻他的时候,是带着惩罚的,两厢想法做着拉锯战,苏远之一时失了理智,才会误伤了温贤,等理智恢复了,苏远之又后悔、又心疼不已。 而温贤并没有怪罪,非但没有怪罪,温贤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反过来甚至哄他、他安慰他,包容他。 苏远之额头抵着温贤的肩头,叹息般的唤道:“温贤……” 人生得此挚爱、知己,苏远之恍然觉得,自己以前经历过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时至今日能遇到温贤,苏远之想:何止是值得,分明是赚了。 温贤伸手,环住苏远之的肩头,在他肩背上轻轻拍了拍,接着凑上前,在苏远之的耳边暧昧的语气道:“你白天不是说,等到了晚上,要去床上证明……你有多爱我吗?” 苏远之微怔,豁然抬头看着温贤,双方视线对视,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却偏偏又舍不得从对方脸上移开视线。 温贤链家微红,拳头抵着唇轻咳一声道:“那什么……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温贤话没说完,就感觉双脚突然离了地,温贤吓了一跳,本能找东西要抱,而这样被人横抱在怀的姿势,唯一能抱的就是对方的脖子。 温贤又惊又急道:“你、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来这招?知道你力气大,用不着这么显摆好吗?你这样……这样我多没面子,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回头我就去练举铁,等我也练出了肱二头肌什么的,我也给你来个公主抱……唔!” 这次是被压到床上亲,苏远之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强势,温贤的骨气很快就被吻没了,脑子里只剩下七荤,早没了八素。 温贤开始还挺主动,等后来被弄得前后摇摆,就只剩下喘气的功夫了,再后来细弱蚊吟,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开始求饶。 “别,真的……我真的不行了,远之,远之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行了。” 苏远之俯身,小手臂撑在温贤枕头上,俯身在他耳边道:“温贤,我爱你……爱到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温贤一个抖擞,苏远之眼神下移,温贤脸颊绯红:“误会,它、它就是诈个”尸”而已。” 苏远之笑容温柔的能把人溺死,语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道:“没关系,我替你抢救一下,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温贤欲哭无泪,骂苏远之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新一轮的呻吟声。 总之那一夜,二楼的卧房里,声音几乎就没停过。 * 温贤再次醒来,浑身酸痛的跟被车碾过一次似的,试图想坐起身,刚动了下腰,温贤就知道,自己想起来,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可是肚子实在是饿的受不了,温贤四处看了看,窗户是关着的,能尽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而对于什么时候下雨的,温贤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跑哪儿去了?”温贤趴在那儿,撅着嘴心里憋屈,“同样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凭什么他还是生龙活虎,我就得这样呢,啧!不行,看来还是体位的问题,要是让我当上面的,我保证这会儿还能做广播体操!” “广播体操是什么?” 温贤一惊,勐然抬头,见苏远之端着吃食就站在他面前,垂眼长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勾的他眼角生生又多出几分惊艳来。 温贤看痴了,回过神便开始唾弃自己:肤浅!太肤浅了!居然又被美色所迷! 温贤不禁想,得亏自己不是穿成了皇帝,否则就自己这定力,烽火戏诸侯、君王不早朝什么的,他还真干得出来。 “发什么呆?” 苏远之无奈地坐到床头,端着碗给他吹碗里的粥。 “没什么,”温贤鼻尖动了动,闻到那粥的味道,眼前发亮,黏黏煳煳的语气道,“你做的?” 苏远之垂眼低笑:“怎么知道的?” 温贤轻哼一声,翻个身要坐起身,腰一动就痛的吸气。 苏远之忙把粥放下,伸手去扶他,往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一脸心疼道:“还难受?” 温贤瞪他:“你说呢?” 苏远之伸手替他揉了揉:“对不起。” 温贤舒服的哼哼:“知道对不起,下次就轻点,否则我早晚让你折腾死!” 苏远之道:“不会的,我有分寸。” 得!这意思就是下次还得继续!温贤瞪着人,眼神质疑:你怎么这样啊! 苏远之端了碗过来喂他,温贤愤愤含住瓷勺吃了一口,双眼一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说着,第二勺就喂过来了。 “嗯!” 温贤吃着吃着,就把之前的事给忘了。 等吃完了粥,苏远之给温贤按摩了腰,俩人聊起彼此最近发生的事。 “我真不明白,苏有信到底在想什么,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到底怎么他了,他突然就看上我了?改天遇到他,我得好好问问他到底喜欢我哪……嘶!苏远之,你轻点!” 苏远之冷着脸道:“不许再见他。” 温贤半张脸搁在手背上,扭脖子看向苏远之:“你吃醋啦?你说你这人,也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我得问问他喜欢我什么地方,我统统改了行不行。” 苏远之脸色好转了些:“那也不许再见他。” 温贤无奈:“行行行,我比你更不想见他……往左一点,左边难受,对,就那儿,别太用劲儿,你那力气,牛丢能让你按死。” 过了好一会儿,苏远之突然道:“除非我陪你去,你再问。” “嗯?”温贤被按的都快睡着了,听到苏远之这话,迷迷煳煳问道,“问什么?” 苏远之抿了下唇:“苏有信。” 温贤睁眼看向苏远之,见他一脸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都惊了。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温贤眼睛瞪大更大了,就见他翻了个身过来,支起上身凑上去在苏远之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躺回去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苏远之,你真是……真是太可爱了你,哈哈哈!” 苏远之愣了一下,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耍了,顿时“恼羞成怒”,朝温贤扑上去,按这人就亲。 温贤开始还得意,边由着苏远之亲、边嘻嘻笑着,可亲着亲着,苏远之的手往他腰眼里钻,温贤顿时急了,捉着苏远之的手哇哇大叫:“别别别,我、我真受不住了,我……我那地方还痛着呢。” 苏远之咬牙:“那里不行,就用上面!” 温贤脸一红:”青天白日、光天化日,你、你、你胡说什么,别乱来!” 苏远之坚定道:“不行!” “真、真不行,再下去我肯定要废的,远之,求你了,求求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行不行?小哥哥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 苏远之深邃的目光看着温贤,就道:“再换个。” “换?”温贤恍然,“哦,你说称唿?” “嗯。” “……”温贤想了想,“……老公?” 苏远之抽回了手。 有戏!温贤又道:“老公我错了,对不起?” 苏远之站起身:“乖。” “……” 第225章 肺痨能治 温贤上午睡多了,下午吃了午饭之后,就跟苏远之二人在罗汉榻上下围棋,没办法,五子棋输的太快了,围棋好歹还能多玩一会儿。 窗外下着雨,前几天刚回暖的天气,今天又降了温,温贤直接那棉被把自己裹成堆,问苏远之他外公的事。 “你外公凶不凶?好不好相处啊?” “……” 苏远之正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听温贤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算了,我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估计他就是再好说话,见到我这么个不能生的外孙媳妇,也笑不出来的。” 温贤轻叹一声,失落落的像极了房梁下被雨水打湿的麻雀,可怜又可爱。 “不行!就算挨打我也得去见他!我得想个法子曲线救国!”温贤缩着脖子,仓鼠似的往前伸了伸脖子,“你外公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古玩?字画?玉石?算了,你外公富可敌国,估计这些他都有,他没有的,我更不可能有,哎,怎么办呢。” 苏远之看他跟他霜打的茄子似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有些心疼,便安慰道:“别担心,你这么招人喜欢,外公外婆会喜欢你的,兄长知道我们的事之后,对你也是赞赏有加。” 温贤可怜巴巴道:“我就是再招人喜欢,脸上能开出花来,你外公外婆也不会喜欢我啊,不过你兄长……之前听你说他生病了,他生的什么病啊?很难治吗?连方叔都治不好?” 提起杨不惑的病,苏远之眉头轻蹙,不免有些忧愁:“是,很难治,是……” 咚咚! 房门被敲响,打断了苏远之的话,苏远之回头:“进来。” 桃花推开门,低着头走过来战战兢兢对苏远之道:“爷,二爷,我干爹来了,就在客厅等您。” “李叔来了?”温贤忙起身穿鞋,“那我穿上衣服跟你一块下去,也跟李叔道声谢。” 苏远之拿起都在一旁的被子跟在他后面,边对桃花道:“你先下去跟李叔说,请他稍等片刻。” “是!” 桃花应声,一熘烟跑了。 温贤拿了棉袍套上,伸手扣盘扣,苏远之将被子叠好放回床上,过来替他扣扣子。 温贤笑嘻嘻道:“你有没有觉得桃花有点怕你?”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无所谓的眼神,无所谓的表情。 温贤知道他根本不在意桃花对他的态度,可就算如此,也挡不住温贤自己想说。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告诉你吧,桃花亲口跟我说了,她娘让她来给你做姨太太的,过年那会儿日日在她耳边耳提面令,可无奈人家姑娘一见你就害怕,在她心里,阎王爷大概就长你这样,哈哈哈!” 说完,温贤自己又傲娇了起来:“她怕你,可对我就不一样了,她觉得我特别和善,说能遇到我这样心善的主子,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远之垂眼,长长的睫毛半遮着眼眸:“所以,她打算一生相许?” 温贤一愣,忙道:“怎么可能,她就是觉得我亲切,像他哥哥似的!” 苏远之抬眼看他,眼底一片深邃。 温贤又开始屁股疼了,暗骂自己没事儿臭显摆干什么?不知道这人是个千年醋坛子吗?连红果的醋他都吃,还有谁不吃? “那什么,衣服穿好了,咱们赶紧下去吧,估计李叔能出来的时间也不长,这大白天就着急过来,别是有什么急事,咱赶紧的,可别让人久等了。” 说罢,温贤牵起苏远之的手,拉着他赶紧出门下楼。 两人到了客厅,红果正在跟李宏道谢呢。 “我也没做什么,还是让你糟了这么大的罪,所以你不用跟我道谢。” “要谢的,”红果道,“刘力都跟我说了,是您冒着危险来静园,告诉大少爷我在静园,还答应大少爷无论如何会保我一条命,李管家,您的恩情我都记下了,日后您又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义不容辞。” 李宏看着一脸认真的红果,知道他这话是真的,决没有半分虚情,对红果的人品也越发认可了。 温贤正好听到这里,笑着走过来道:“李叔,您快应下吧,这孩子轴,您要是不应下,他平时不肯好好养伤,天天想着怎么报答您呢。” 李宏轻叹:“好,我知道了,日后若有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就是。” 红果激动地点点头,这才回头叫了一:”少爷,大少爷,那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倒茶。” “还是我来吧,”刘力道,“你腿脚不方便,我先扶你下去休息,少爷和干爹这边有我呢。” 红果也知道自己现在三条腿不方便,点头道:“那好,那我先下去了,少爷您有事叫我。” “快去吧。”温贤摆摆手,“刘哥你照顾红果,让桃花送茶过来就行。” 刘力也不多话,点头道:“是,二爷。” 等刘力和红果下去了,厅里就剩下苏远之、温贤和李宏,李宏上前看了看温贤道:“怎么样?还好吧?” 温贤笑道:“谢李叔关心,我挺好的,没挨打也没挨饿,就是受了点惊,没什么大事。” 可不是受惊么?苏有信多心狠的一个人啊!把温贤抓过去,肯定是想设计陷害苏远之呢,温贤这么关心苏远之的安慰,必然日夜担心。 不得不说,李宏这想法有点岔远了,温贤之所以受惊吓,完全是因为苏有信的突然告白,只是这话,温贤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好在李宏也没多问,点头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之后便转头看向苏远之道:“你这次去庐州,见着你外公了?他对你如何?还好吗?” 苏远之道:“外公嘴硬心软,这些年虽没有与我母亲来往,但他心里一直惦记我母亲。” 李宏恍然点头,轻叹道:“若是你母亲看到你与外公相认,想来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她这辈子没有勇气做到的事,你如今替终于替她得偿所愿,也算老天终于开了回眼。” 温贤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轻抿了下唇,并未言语。 李宏似乎还有别的想问,思忖片刻后,才总算开口道:“对了,我见你这次好像是自己回来的,怎么方大夫没跟你一起吗?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温贤转头看向李宏,眼底隐隐可见八卦之光。 苏远之回道:“是兄长生了重病,后又出了些事情,我便请方叔留下帮替我照顾一二。” “原来是这样,”李宏低声喃喃,后扬声道,“你说你兄长生了病?是你那位未曾见面的堂兄吗?” “是,他姓杨,名不惑,是舅舅在这世上唯一的子嗣。” “这个我听你母亲说过,”李宏道,“当年你母亲经常谈起他,说他聪慧乖巧,小小年纪尤其孝顺懂事,后来你出生,你母亲还说,那孩子一定会是一个特别好的哥哥。” “他的确是很好的兄长。”苏远之心有不忍,“可惜却造恶人陷害,年纪轻轻便患上了痨病。” “痨病?”李宏吃了一惊,“怎么会生这样的病?” 苏远之道:“遭人陷害,之后又被人买通的大夫,往死里治,如果不是方叔,兄长此时恐怕已经性命难保。” 李宏不认识杨不惑,可当年从杨婳口中听过不少他的好,即使没见过,也无法将他当作完全陌生的人看待,他心知痨病是治不好的,杨不惑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就生了这样的病,实在让人唏嘘。 “那……那他可曾成家?可有子嗣?” 苏远之抿唇摇头。 李宏道:“那你外公他们岂不是……” 先是唯一的儿子死了,后又轮到唯一的女儿,现如今连唯一的孙子也命不久矣,连李宏也不禁要替杨开水叫一声屈。 一时间,悲伤的情绪让场面陷入沉默。 而就在这时,一旁静静听他们说话的温贤突然出声道:“……等等,你们刚才说的痨病,是肺痨吗?肺结核?” 苏远之转头看他:“的确是肺痨,只是你说的肺结核,我并未听过这样的叫法,你们那是如此称唿这痨病?” 温贤点头:“是,肺结核就是肺痨,不过在我们那儿,这病并不难治,你兄长病的重吗?咯血?盗汗?……咳咳,遗精?” 苏远之道:“咯血、消瘦,食欲不振。 温贤点头:“那确实病的不轻,不过即便是吃不下,还是得让他多吃东西,鸡鸭鱼肉能吃都得吃,这病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没有体力可不行。” 苏远之略显吃惊的目光看着温贤道:“方叔翻阅过不少医书,书上也是这么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兄长这病能治?” “能治,”温贤有些为难道,“不过按照你们现在的医学,这治病的药你们未必有,我毕竟也不是医生,只是我外婆年轻时就得过这病,后来也活到了七八十,至于治愈的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我得跟方叔见面聊聊才行。” 苏远之沉默片刻,抬头对温贤道:“温贤,你随我再去一趟庐州,可好?” 温贤一愣:“现在?” 苏远之道:“越快越好。” 第226章 温贤去庐州 苏远之想尽管去庐州也正常,毕竟时间不等人,杨不惑的病如果真能治好,对苏远之、对杨家,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只是温贤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见苏远之的外公了,心里还挺紧张。 李宏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问清楚了方藜晚归的原因之后,就先离开了,苏远之关心杨不惑的病,拉着温贤问起了肺痨的治疗。 “……总之,补充体力很重要,不仅如此,还得保持心情舒畅,不能过于忧思,还有……要隔离,不能与外人接触,最好靠近的人都戴口罩,再有就是居住空间要经常消毒,消毒水没有的话,就用艾叶熏屋子,或者用米醋,放在炉子上熏蒸,还有他日常穿的衣物,洗净后一定要太阳暴晒杀菌,要是没太阳的话,石灰水、酒精浸泡,亦或者最简单也最有用的法子,换下来的衣物用沸水煮,总之都是为了杀菌。” 苏远之仔细听着,温贤的话比方藜差的那些还要详细,至少煮衣裳这个,方藜并未查到。 苏远之当即催促道:“还有吗?” 温贤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那会儿我妈说,外公为了让我外婆养好病,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什么烦心事都不让大家告诉她,把人当太后、公主那般伺候着,而且我外公以前可会吵架了,外婆经常吵不过他,还被气哭过不少回,可自从生了病,外婆说什么外公都不敢顶嘴了,样样都说好,我妈说,那是因为我外婆的病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让你兄长暂时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住下,等把病养好了再回来。” 苏远之道:“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庐州城外的小汤山,空气清新、环境宜人,还有天然的温泉,非常适合兄长养病。” 温贤点头:“那就好了,看来方叔必然也找出些眉目了。” 苏远之道:“但终究还没有找到治愈的方法。” 温贤轻叹:“希望我能帮到他吧。” 苏远之道:“你已经在帮他了。” 温贤不好意思道:“我也就是学着我爸妈当年的说法做,能不能有效我也不敢保证,总之还是得去一趟庐州,要不让刘力去买明天一早的火车票?” 苏远之见温贤神色犹豫,显然有心事,便问道:“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温贤抬头看了一眼苏远之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马上就到二月初一了,你……你这时候回庐州,也不知道几时能回来,错过了这次机会,你想见她就要再等足足一个月了。” 苏远之知道,温贤口中的“她”是指他的母亲杨婳,眼看每月约定的初一就要到了,苏远之这个时候回庐州给杨不惑治病,很可能就会错失这次机会,再等一月倒没什么,只是连着这么久不见一面杨婳,苏远之担心她又糟蹋自己,或被蒋玉梅偷偷凌虐,又怎能心安。 但杨不惑的病的确不等人。 苏远之道:“现在去,初一前赶回来。” 温贤道:“那……你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去?大夫?” 苏远之道:“自然是内人。” “不行啊!”温贤道,“那也太直接了,其实我觉得这倒也未必不是一个机会,远之,要不你就让我跟方叔一样,以大夫的名义过去,没准我跟方叔真能想出办法救你兄长一命,到时候我在你外公面前有了好感,以后得知我真实身份,你外公兴许能看在我救过你兄长一条命的份儿上,答应认我这个外孙媳妇呢?” 苏远之不同意:“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的确不是好办法,这不是也没别的办法吗?”温贤知道苏远之在想什么,他无非就是不想欺骗杨开水,更不想委屈自己,可温贤也清楚,若是就这么告诉杨开水自己的身份,杨开水肯定接受不了。 “远之?好不好嘛,就这么决定了行不行?”苏远之还是不愿松口,温贤继续道,“而且你想啊,万一你外公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一气之下不让我进杨家大门,也不让我给你兄长治病怎么办?老人家有时候认死理,到时候恐怕你说再多也没用,如此咱们岂非太过得不偿失?” 苏远之蹙眉,温贤知道他心里明白,自己说的这些事有道理的,并非只是他瞎说。 好一会儿,苏远之才又开口道:“你想好了,确定要这样?” “想好了,确定,”温贤道,“其实线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能治好你兄长的病,那就万事大吉了。” 苏远之无奈点头:“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温贤笑眯眯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吩咐刘哥买火车票,然后回楼上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一早就赶往庐州。” 苏远之看着他应道:“好。” * 然而第二日,苏远之却未能如愿跟温贤去庐州,因为募兵开始的,今年的募兵比往年早了小半个月,募兵一共三日,等苏远之从庐州回来,恐怕就得错过这次机会了。 而一旦错过了这次,苏远之就得再等一年,温贤听说之后,就坚决不同意让苏远之跟他一起去庐州。 “反正我去就行了,你就别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医治你兄长,倒是你,进了军队之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表露身份,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你小心别被人欺负了。” 温贤当年第一次工作,进了公司才发现,学校里的那些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事儿,只有真正威胁到个人利益时,背后里那些肮脏手段就全跑出来了。 温贤脾气好,专业知识过硬,进了公司之后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认可,有个老员工嫉妒温贤的才能,害怕自己被温贤取代,背地里给温贤使了阴招,假装以他亲近再背后给他捅刀子,害得温贤差点丢了饭碗不说,还好险吃上官司。 在温贤看来,苏远之去军营,就跟自己当初第一次步入工作岗位没什么区别,所以自然也怕苏远之像自己一样被人欺负。 苏远之抿唇道:“没人能打过我,放心。” 温贤这才想起苏远之的身手的确很厉害,之前打几个人都没问题,昨天更是把苏有信按在地上摩擦,这样的伸手哪儿会被人欺负啊。 温贤手心一拍脑门:“我还真差点忘了。” 苏远之看着他被自己拍红的额头,无奈轻叹,伸手在那快拨红疤上用食指指背轻抚了抚,道:”你是关心则乱。” “爷,二爷,”刘力过来道,“时间差不多了,火车可不等人。” “行,”温贤拎起身边的行李箱,桃花背着小背包暗戳戳跟在他身后,温贤对苏远之道,“那我走了,你好好加油。” 温贤朝苏远之做了个加油的姿势,两人才刚见面不久,就要再一次面对不知为期几日的分别。 所以当温贤转身的那一刹,苏远之突然上前,从背后一把将温贤抱住。 他俩差不多高,苏远之比温贤虐高一些,这样抱住温贤,唇贴着温贤的后脑勺,苏远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注意安全。” 温贤站着没动,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紧紧相拥,温贤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臂,手心用力握了两下。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远之沉声道:“我怕我照顾不好我自己,温贤……” 苏远之叫着温贤的名字,想说的话千言万语,这会儿突然什么都说不住来了,苏远之就在温贤的后脑上,唇贴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苏远之道:“这次,换我等你回来。” 温贤扭脖子,这会儿也不管多少人看着呢,在苏远之脸上“吧唧”轻了一口:“放心吧!” 那之后,苏远之没有送温贤去车站,他怕自己到时候不忍心放人,就让刘力开车把人送了过去。 这次刘力也没跟着去,他得跟着苏远之一起去军营,而红果在家养伤,暂时哪儿也去不了,温贤身边总得是自己人伺候,苏远之对杨开水放心,但对杨家其他人不放心,尤其是在发生了杨不惑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迫害之后,思来想去,苏远之并不是很情愿的让桃花跟这温贤一道去庐州了。 桃花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南京城呢,听说要带她去庐州,小姑娘高兴地不得了。 上了车之后,就在温贤耳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温贤也不嫌她吵,听着她上蹿下跳的说,心里却是在想苏远之,怎么才刚分开,他就这么想他了呢? “……二爷?二爷!”桃花见苏远之神色有些压抑,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我太吵了,吵着您了?” “不是不是,”温贤忙摆手,“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桃花鬼灵精道:”哦,那我知道了,二爷,您想爷了吧?” 温贤笑着轻拍她额头:“就你聪明。”这是没拒绝,说明是真的了, 桃花忍不住一脸艳羡道:“二爷,您跟爷的感情真是太深厚了,我也见过不少恩爱的夫妻,但我觉得他们都比不上您和爷,原来爱情这种事,也不是一定要一男一女才行嘛,两个男人也特别好。” 温贤哎吆吆道:“小小年纪这就爱情专家了?好了好了,咱们到车站了,下车吧。” “好的,二爷!二爷,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真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第227章 温贤见不惑【二哥】 临近正午,温贤到达了庐州城,因为起先也没来得及通知这边,温贤出了车站,做了黄包车直接去了杨家。 好在庐州城没有不认识杨家的,黄包车听说他去杨家见亲戚,一路上都在跟他聊天,指着满大街的商铺给他介绍。 “那边的茶庄,还有那个货运行,还有那边那个绸缎庄,那都是杨家的,还有长江边的码头,杨家占了大半,那几百平的沙场、大仓库,杨家有六七个呢!” 温贤早听说杨家有钱,可没想到这么有钱,照这么算,说杨老爷子富可敌国,那真是一点都不虚啊! “先生,瞧见前面那牌坊了吗?足足十米高,过了那牌坊,咱们就到地方了。” “是吗?” 温贤伸头去看,高耸的牌坊雕梁画栋,不远处层层跌落的马头墙,屋嵴坡顶,半掩半映,半藏半露,黑白分明。 车夫问道:“爷方才说您是来找亲戚的,不知您这亲戚是杨家的哪位爷啊?” “不是杨家的爷,”温贤道,“是杨老爷子身边的管家吴伯,他是我以为远房亲戚。” 车夫一听只是个管家,顿时也没了多问的心思,只“哦”了一声应答。 十分钟后,车子到了杨家大门外,车夫收了温贤的钱,拉着车就走了,桃花就道:“二爷,您稍等,我去敲门。” 温贤道:“我去吧。” 桃花点头:“那我给您拿行李。” 温贤这次来也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行李不是很重,也就没跟桃花争,提着衣摆上了台阶,亲自敲门去了。 门环扣着门钉,发出金属碰撞后的脆响声,不多久,大门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约莫二十出头的门房伸头出来,对温贤一番快速的打量之后,见温贤穿着不俗,气度不凡,客客气气问道:“这位爷,您找谁?” 温贤笑道:“小哥,劳烦帮我叫一下吴管家,就说我是从南京来的,我姓温。” 说着,还塞了块大洋给那门房,门房却是没收,伸手推了回来,只对温贤道:“爷客气了,您稍等,我这就替您去找吴管家。” 门房关了门,温贤垫着手上的大洋等在门口。 桃花提着行李箱走过来,朝温贤道:“二爷,您怎么没直接找杨老爷子,先找了吴管家啊?” 温贤抛着大洋回道:“吴管家认识我,我得先跟他通个气,再让他带着我们去见杨老爷子,免得麻烦。” “哦,这样啊,”桃花看着温贤手里的大洋道,“刚才那门房可真有骨气,您瞧,他都不受您钱。” 温贤抿了抿唇:“他大概……是看不上吧。” “啊?”桃花一脸吃惊,“一块大洋这么多他都看不上?” 温贤轻叹一声,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被重新打开,之前的门房开的门,吴先来透着门缝看到温贤的脸,吃了一惊:“少……” “吴伯。”温贤出声打断吴先来,朝他微微一笑。 吴先来会意,立马改了称唿:“温少爷,真的是您?您怎么……怎么来了?前天表少爷不是才刚回去吗?” 温贤道:“我是为了杨大哥的病来的,吴伯,能否让我见一见杨老先生?” 吴先来犹豫了片刻,侧身对温贤道:“温少爷,请。” 温贤点点头,回头对桃花道:“跟上。” “是,二爷。” 温贤与吴先来并排往前,吴先来刻意减缓了步伐,低声对温贤道:“表少奶奶,您方才说,您是为了少爷的病来的?这话是何意啊?还有您这样的身份,一会儿见了东家,您、您难不成打算直接跟东家说?还有表少爷,您即便过来,他也不可能只让您一个人来吧?” “吴伯,”温贤无奈道,“您一下问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您。” 吴先来愣了一下,惭愧道:“是,是我太心急了。” 温贤轻笑道:“我一件件跟您解释,您别太心急,我已经听远之说了,说兄长患了痨病,方叔正在想办法救他,其实我外婆以前也生过这样的病,我外婆年轻时候得了,但人却是活到了近八十岁才走的,我对这病也算了解,所以远之说过之后,就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到兄长一二。” 吴先来当即又惊又喜道:“您……您说的是真的?您外婆活到了八十?” “绝对童叟无欺,”温贤道,“但是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具体还得等我见过方叔之后。” 吴先来眨了眨泛红的双眼:“不,表少奶奶,您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不论结果如何,我代我东家先谢过您了。” 温贤笑了笑:“吴伯您说笑了,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说谢字?” 吴先来点头:“是,是我老煳涂了,只是……” 温贤看着吴先来面露难色,了然道:“吴伯是担心老爷子一会儿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直接将我乱滚赶出去吧?” 吴先来一脸尴尬,还真有这个可能。 温贤就道:“所以我这次来,是以远之朋友的身份,而并非半路,远之有重要的是耽搁了,不方便过来,我此番过来主要也是想为兄长的病尽绵薄之力,至于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吴先来立马点头:“是,少奶奶说的是,若能如此,当然再好不过了。” 吴先来说着,又是一叹道:“少奶奶,不瞒您说,表少爷离开庐州前,与东家在祠堂聊了一宿,虽然不知道他二人都聊了什么,但至少证明这是好兆头,表少爷走了之后,东家面上不说,但我看得出,他是挂念表少爷的,一直盼着表少爷什么时候再来,这爷孙俩的关系好容易有了转机,若这时候知道了您的身份,怕是……怕是……” 温贤道:“我知道,吴伯您放心,我比您更希望远之能认回外公,他在这世上的亲人本就不多,若是能多几位至亲疼他,我比谁都高兴。” 吴先来朝温贤一抱拳:“少奶奶大义,我看得出来,您也是真心心疼表少爷的。” 温贤道:“他心疼我,我自然心疼他,理应如此。” 吴先来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杨不惑的阆苑。 “东家忙生意还没回来,少奶奶,我先带您去见我家少爷,您若是不方便进去,就在外头说话,也都能听见。”杨不惑有病,许多人来找他都不愿意进屋,怕被传染,杨不惑也能理解,就干脆让不想进去的在外间说话,免得两方都不舒服。 温贤自然明白吴先来的意思,当即道:“这怎么行,见兄长当然是见着面的,您说呢?” 吴先来看了温贤一眼,上前亲自替温贤掀了门帘:“少奶奶,您请。” 温贤颔首,让桃花在外面等着,他自己进了屋。 一进屋,就听见内屋传来一道虚弱的男声:“行了,拿下去吧,我不想吃了。” “是,少爷。” 丫鬟端着吃剩的东西从里头出来,迎面对上吴先来,低头叫了一声:“吴管家。” 吴管家道:“嗯,少爷今日食欲如何?” 丫鬟道:“还是不太好,吃的少。” 吴管家轻叹:“知道了,下去吧。” 温贤道:“等等。” 看着没吃几口的饭菜,温贤道:“洗净的碗筷记得过热水里煮一下,没餐都要如此。” 丫鬟看了温贤一眼,倒是被温贤的模样惊艳了一下,就是这人面生,压根儿不认识,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吴先来看了温贤一眼,立马对丫鬟道:“就照这位温大夫的话做,记住了。” 丫鬟一听,原来也是个大夫,忙点头道:“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丫鬟一走,里屋传来几道轻咳,杨不惑虚声道:“外面的是吴伯吗?” “是,少爷,是我,”吴先来应声道,“我带了个人来见您,是从南京城来的温大夫。” ”南京?温?”杨不惑努力扬声道,“快请进来。” “哎!” 吴先来带着温贤进了里屋,杨不惑靠坐在床头,一只手用帕子捂着口鼻,转头朝这边看过来,确切的说,是看着温贤,从温贤进门开始,杨不惑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俩人绕过桌椅往这边靠近时,杨不惑才豁然回神,对温贤道:“等等。” 温贤和吴先来同时驻足,抬头看向杨不惑。 杨不惑指着温贤身后道:“就坐那儿吧,我有痨病,不好靠我太近。” 温贤微怔,看着杨不惑苍白的皮肤,枯瘦的身形,有些不忍,应了一声:“好。” 温贤在圆凳上坐下,吴先来站在一旁朝杨不惑介绍:“少爷,这位是温大夫,是表少爷在南京的朋友,温大夫此番听说您的病情,特意从南京赶过来,希望能帮到您。” “是吗?原来是远之的朋友,”杨不惑颔首道,“那就多谢温大夫,大老远跑这一趟。” 温贤道:“应该的。” 杨不惑抬头对又对吴先来道:“吴伯,可否让我与温大夫单独聊一聊?” “啊?”吴先来看了一眼温贤,见温贤也同意,便道,“那好,那你们聊,我就在外头等着,少爷,温大夫,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有劳吴管家。” 第228章 温大夫 杨不惑看着温贤,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个遍。 温贤觉得杨不惑的眼神有点“怪”,不像是在打量一个大夫,倒像是在打量自己媳妇。 温贤摸了摸鼻尖,为了打破尴尬,张口道:“杨少爷,痨病是消耗病,若您想活下去,还是尽量让自己多吃一些,如一餐吃不了太多,便少食多餐,不管怎么样,您自己得先把身体养好,这样才能有力气跟它斗啊。” 温贤话音刚落,却听杨不惑道:“我知道你是谁。” 温贤一怔:“什么?” 杨不惑轻叹:“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何远之一直对你思之若狂了,单凭你这相貌就十分招人喜欢。” ……敢情这位杨大少爷还是个外貌协会?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说什么来着?苏远之对他思之若狂? 所以,杨不惑知道自己?是了,远之说了,他与他兄长提过自己,单单知道自己姓温,要猜出来也不难了。 温贤轻叹一声,站起身朝杨不惑俯身作揖:“兄长。” 杨不惑愣了一下, 瞬间失笑道:”你倒是自来熟。” 温贤笑眯眯道:“夫唱夫随。” 杨不惑被逗乐了,噗嗤一笑,明知故问道:“夫随是哪个夫?” 温贤又是一顶高帽:“兄长天资过人,必然心知肚明。” 杨不惑道:“你这是……在拍我马屁吗?” 温贤脸皮堪比城墙道:“我拐了您弟弟,自然得捧着您,否则万一您不同意这门亲事怎么办?” 杨不惑道:“你们婚都结了,我同不同意还有用吗?” “有用的,”温贤突然正经,“至少远之心里会好过很多,别人怎么想我不在意,可您是远之的兄长,所以我不得不在意。” “你不是在意我,”杨不惑喟叹道,“你是在意远之的兄长。” 温贤点头:“是。” 杨不惑看着温贤,道:“你倒是直接,不废话。” 温贤道:“道理您比我明白的透彻,自然不用我多少什么,解释太多,反而更像是借口。” 杨不惑细细琢磨了一下,点头道:“的确,你说得对。” 杨不惑沉默,温贤也不再开口,等着他慢慢消化了一会儿,杨不惑道:“之前听说你出事了,远之为此特意赶了过去,怎么样,没事吧?” “没什么事,”温贤答道,“就是被人给坑了一回,下次一定注意。” 杨不惑笑道:“人一辈子总要被坑那么几回,这回长了记性就好了,下次要注意,你不知道,远之为了你可急坏了。” 温贤道:“他也忧心兄长,回去之后就一直担心兄长的病情,听远之说,安排了您去小汤山养病,兄长怎么没去?” 杨不惑苦笑:“养什么?再怎么养也治不好的。” 想起现在是方藜在给自己看病,而方藜与苏远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杨不惑忙道:“我不是说方大夫的艺术不行,事实我能活到今天,是托了方大夫的悉心照顾,只是我这病我清楚,自古以来就是治不好的,与其一个人去小汤山等死,倒不如留在爷爷奶奶眼皮底下,他们什么时候想来看我一眼总还能见着。” “兄长,”温贤道,“兄长你太悲观了,痨病并不是完全不能治愈,至少我外婆曾经就被治愈过,我这次来也是想找方叔商量此事,希望兄长自己千万不要放弃。” 杨不惑病的太久了,他不敢对任何人的话抱太大希望,但面对温贤,看着温贤眼中的赤诚,杨不惑干涸的内心竟也忍不住再次滋生出希望的嫩芽来。 “你放心,”杨不惑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即使无数次动过一了百了的念头,可看着我爷爷和奶奶的苍苍白发,我还有脸放弃?” 温贤道:“还有远之,远之也很关心您。” 杨不惑轻笑:“知道了,不会漏了他的,这辈子能跟远之相认,也算了了我人生中的一大憾事了。” 温贤笑道:“会更好的,兄长放心。” 杨不惑不禁跟着他轻轻点头:“嗯。” 两人聊了几句,吴先来过来告诉温贤,说杨老爷子回来了,温贤要去前厅见他,杨不惑本想陪他一道去,温贤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大夫,哪里需要兄长陪同,兄长还是注意身体的好,这两日回寒,可千万别冻着了。” 杨不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也没强求,就让吴先来带他去见了杨开水。 温贤进了客厅,一眼就认出了端坐在上位的老人,因为苏远之长得很像杨开水,杨开水这般年纪,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俊秀帅哥,温贤看着杨开水的脸,不禁想到,等将来他和苏远之都老了,苏远之会不会就变成杨开水的这幅摸样。 看来即便是老了,他还是得看着点苏远之,这人即便是老了,这张脸瞧着还是十分招蜂引蝶。 “……温大夫?”杨开水扬声唤道,“温大夫可是有什么心事?” 温贤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有的有的,为师我是在想小少爷的病,该如何医治。” “哦?”杨开水当即道,“不知温大夫可有什么良药?” 温贤道:“实不相瞒,苏大少同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我虽然见过治愈的病例,但具体如何,我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可能还得见过方大夫之后,再与方大夫商量一二。” 杨开水也知道杨不惑的病不能强求,喟叹道:“温大夫的话我明白,温大夫肯大老远跑这一趟,已经是我们杨家的恩人了,还请您——” “杨老爷子使不得,”温贤忙惊慌道,“我年岁太小,略懂艺术,可单不气您这一声”您”啊,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就叫我温贤吧。” 杨开水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温大夫年纪不大,就如此年轻有为,菩萨心肠,我尊称你一声您,也是应该。”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温贤在心里咆哮:我可不想被雷噼啊! “您还是叫我名字吧……” 见温贤一再要求,杨开水也不是迂腐之人,知道温贤可能不喜欢自己这么太客气,倒也没继续用您,称的还是温大夫。 “听管家说,温大夫与我外孙远之乃是生死之交?” 可不是生死之交?死后都得埋一块的。 温贤这么想可不敢这么说,只道:“是,我与远之……情同手足。” “原来如此,”杨开水叹到,“远之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温贤道:“也是我的福气。” 杨开水顿时笑了起来。 “对了,这马上就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不如我让人把方大夫请来,咱们边吃边聊?” 温贤想了想道:“不用了,老爷子,我还是去方大夫那儿私下同他聊吧。” 杨开水只当他们这些行医的,是有什么独门秘方不好让外人知晓,当即也没强求,就道:“那好吧,不过温大夫今日远道而来,怎么也得给温大夫接风,不如我们吃过午饭之后,你再和方大夫回去聊?” 温贤道:“也好,那就多谢老爷子了。” 杨开水摆摆手,扬声让外头的下人去请方藜。 请方藜的过程中,杨开水忍不住大厅起苏远之的情况来。 “对了,先前听温大夫说,远之这次没同你一起来,是因为临时有急事,可是因为他媳妇出了什么事?之前远之急忙离开时,我又听他提过一些,只是没来记得细问。” 温贤有些心虚,苏远之的媳妇就是他啊,他想说老爷子我没事,您瞧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站在您面前吗? 可这话不能说,苏远之参军的事,他也交代过温贤暂时不要说,因为杨开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军人,若是让他外公知道他入了军营,恐怕对当场与他断绝关系。 所幸就让老爷子无悔着,温贤便点头道:“是,是除了点事,不过老爷子放心,那点小事远之能解决,只是需要耗费些时间罢了。” 杨开水道:“耗时不要紧,主要是人没事就好。” “人没事,老爷子您放心。” 杨开水点点头,是不是真放心了,温贤也不清楚,只是这会儿方藜已经到了,进了客厅一见到温贤,方藜难得也有失态的时候,看到温贤那一刻,差点儿眼珠子给瞪出来。 “你——” “方大夫,是我,”温贤在方藜面前开口自我介绍,“我是温贤,之前在苏大少的静园,咱们见过的,当时还一同给少奶奶把过脉,您还记得吗?” 方藜顿时明白温贤的意思,他这是还不想让杨开水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反应过来便应道:“是,是记得,温大夫千里迢迢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温贤道:“是有关杨少爷的病情,这个回头我们再一起详谈。” “对,事后详谈,”杨开水道,“现在咱们都先去吃饭,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待会儿二位可要多吃点,方大夫这段时间幸苦了,温大夫也是,幸苦了。” 温贤和方藜同时道:“应该的。” 第229章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 房门刚一关上,方藜转身问温贤:“远之呢?之前听说你被人绑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贤道:“绑架的事以后我再跟您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兄长的病。” “对,这个我也想问,你怎么、怎么突然成大夫了?” 刚才在餐桌上,温贤明显不愿多说,方藜自然也处处配合着,即便是满肚子的疑问,也一直忍着,直到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独处,方藜这才问了出来。 “大夫只是一个放我留下的身份,”温贤苦笑道,“总不能告诉老爷子,我是他孙媳妇儿吧?那到时候我估计我现在已经被扫把打出去了。” 温贤说的事实,方藜心中明白,却不愿意认同,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凭什么就因为性别相同就不能得到亲人的认可呢?这一点,方藜这辈子都无法理解。 方藜道:“你说你是为了不惑的病?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温贤道:“您知道,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其实在我们那个世界,肺痨这种病并不难治,我外婆曾经就是肺痨,后来吃了药也被治好了,活到了快八十才离开的人世,相信如果我们也能弄到那药,兄长的病也一定可以好起来。” 方藜吃惊道:“你是说……肺痨能治?是、是什么药方,你知道吗?” 温贤想了想道:“能的,这种治疗药物叫异烟肼,是治疗痨病最好的药物,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药至少还得等四十年才会有。” 温贤一怔,忽然想起一件事:“现在是不是12年?” 方藜还在想异烟肼的事,的确他从未听过这种药,听温贤提问也只是点头道:“是。” 温贤当初也查过这种药,按照之前的历史,异烟肼在12年已经被布拉格的查尔斯大学的学生合成,只是因为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药居然能治疗肺痨,再被遗忘了约四十年之后,才被人发现它有极强的抗结核菌的活性。 温贤不确定自己记得对不对,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确定现在这个与自己以前的世界有些许偏差的另一个空间,在历史上是否有重合,但不过怎么样。 温贤抿唇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方叔。” 温贤突然压低的声音让方藜微怔,抬头看向他道:“怎么?” 温贤转头看他:“我可能要立刻赶回南京,之后大概要出趟国,兄长这边就拜托您了。” “出国?”方藜一惊,“出国做什么?” 温贤道:“为兄长找药,但是我不确定我要去多久,兄长这边……”能坚持多久。 方藜道:“放心,我会尽全力医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我还是建议他搬去小汤山。” 温贤道:“这个我去说,其他的就拜托您了。” 方藜想了想道:“去国外能找到你说的异烟肼吗?” 温贤轻叹道:“我也不确定,但总得试一试。” 方藜抿唇不言。 * 温贤来的突然,走的也匆忙,当天下去,他便去找杨不惑道别。 “怎么刚来就要走?”杨不惑才听说是为了他的病来,这就又要走,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是……是我的病,治不了是吗?” “不是的, 兄长,兄长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这么着急离开,就是要去为兄长寻药。”温贤道,“我要出趟国,兄长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杨不惑讶异道:“出国?出国为我寻药?” “是。”温贤想说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寻到药,可看着杨不惑消瘦的身子,话到嘴边就变了,“兄长,我此去必定会为你寻回治病良药,还请兄长一定要听方叔的话,搬去小汤山静养,我知道兄长舍不得老爷子跟老太太,但只要您的病情能好转,对老爷子他们二来就是天大的喜事,所以还请兄长不要在意这一时的分离。” 温贤道:“何况小汤山离这里也不远,老爷子他们有空也能时常去探望兄长的。” 杨不惑思忖片刻,豁然开朗道:“你说得对,先前是我过于悲观,只想到眼前的光景,没有将目光方远,其实对爷爷他们来说,只要我活着,无论我在哪儿都不重要。” “兄长能想明白就好。” 温贤从杨不惑那儿出来,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杨开水的人,温贤想了想,找来吴先来,让吴先来带他去跟杨开水道别。 吴先来带着温贤坐上马车,杨家虽然富裕,但并没有买汽车,老爷子还是习惯性的坐马车。 温贤带着桃花,行李也提上了马车,准备见了杨开水之后直接去火车站,温贤看着两鬓花白的吴先来道:“吴伯,其实您让车夫送我去就行,您就别跟着我两头跑了。” 吴先来笑了笑道:“少奶奶敬重东家,时间如此紧却坚持当面跟东家辞行,我送送小少奶奶本就理所当然。” 温贤道:“我是怕我走的突然,老爷子心生不安,总要当面与他解释我离开的缘由,而且我这么走了,老爷子误以为我临阵脱逃,觉得我这人不怎么样,回头不让我和苏远之在一起怎么办啊?” 吴先来道:“您就是脸上长出朵花儿来,东家恐怕也不会同意您和表少爷在一起。” 吴先来忽然想起温贤此来的目的,想着人家来给自己少爷瞧病,他还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老脸一红道:“对不起,少奶奶,是我说错话了。” 温贤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您说的也没错,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哈哈哈。” 吴先来轻叹:“那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温贤道:“那我总不能哭吧?人嘛,还是得往前看,船到桥头自然直,您说是不是?” 吴先来思忖片刻,抬头对温贤道:“我活这么些年,还不如您活的豁达。” 温贤道:“您是没摊上这事儿,您要摊上我这么个儿媳妇,您也得适应的。” “呃……”吴先来抹了把额头莫须有的冷汗,“那还是算了,我怕是没这个福分的。” 温贤噗嗤乐了起来,吴先来看他笑的欢,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逗了。 “少奶奶,您这是……这么还耍起老朽了。” “吴伯别误会,我只是看您太过忧虑,想让您别那么紧张而已。” 吴先来恍然反应过来,是了,这一路他都在担心日后东家知道温贤的身份,该是怎样一副光景,想着想着不免开始忧思,忧着忧着竟也开始担心起温贤来。 所以他这是不知不觉……已经认下这位少奶奶了? 吴先来还没整明白自己这心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他们已经在沙场见着了杨开水。 温贤上辈子也见过长江,但没去过沙场,这会儿看着山高的沙堆,不远处停泊的大船,船上也是高高的黄沙,只是云层里稍稍透出的光,就让那黄沙看起来金灿灿的,仿佛金子一般。 吴先来对温贤道:“少奶奶,您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叫东家,您就别进去了,里面都是沙子,回头再踩你一鞋沙子,沙子太不舒服。” 温贤张望了一下,道:“老爷子能进,我怎么进不得?桃花,你别进去了,里面不安全。” 桃花道:“知道了,那二爷我给您看着行李。” “好。”温贤回头对吴先来道,“吴伯,劳您带路。” 吴先来点头:“好,少奶奶跟我来。” 温贤跟着吴先来在船上见到了杨开水,杨开水一把年纪,站在摇摆的船上依旧站的稳健,仿佛跟站在陆地上没两样。 温贤上辈子没做过船,单单是上船的独木桥,就已经让他走的摇摇欲坠,如同走钢丝一般,还是吴先来伸手拉了他一把,温贤才总算上了船。 吴先来刚要开口叫人,就听前面突然吵了起来。 “说什么又是风又是雨的,我看根本就是你偷了东西还不承认!” “你说什么?你说我偷东西?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当个厂长就能诬陷好人! ” “诬陷好人?你也算好人?平日里你们贪点小便宜,用沙船带点货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倒好,连沙钱都敢扣,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是不把钱吐出来,我就报官!让衙门来抓你们!” “我说了我没偷,报官就报官,这钱到底谁贪的咱们公堂上见真章!” 当即一群人在哪儿就开始拉扯起来,杨开水脸色不好看,正要呵斥,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老爷子看着稳,毕竟年纪大了,这一撞当即就朝沙坑里跌去。 “小心!” 温贤原来还头晕目眩,这一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扶住杨开水,竟是一点都不觉得晕了。 “老爷子,您没事吧?” 杨开水抬眼一看:“温大夫?是你?你怎么来这了?” 温贤道:“来找您说点事,老爷子,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杨开水低声在温贤耳边道:“年纪大了,听不得吵闹,受不得风吹,幸好温大夫来得及时,否则这一下摔下去,我怕是……” 年岁大了,就忌讳说那些死啊活的,但杨开水不说,温贤也明白,这船舱的高度,好几米深,摔下去不得了。 第230章 “东家,东家没事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东家今日要是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你害的!” “怎么就是我了?老三,你把话说清楚,要不是你们先贪财在前,还不承认,害得东家差点出事儿!” “我说了,我没贪财,那沙过去就是两千五,结账自然结两千五的钱!” “两千五?三千吨的沙子过去,少了整整五百吨,说出去谁信?就算路途有损耗,能损耗这么多?” “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的,有损耗是正常,况且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三千吨,王厂长偏要说是三千吨,王厂长你整日坐在屋里喝茶,可我们整天风里来雨里去,都是拿命赚的血汗钱,您可不能空口白牙诬陷人啊!” “老三!你胡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贪污了那五百吨?况且我每日厂里这么多事,哪来的时间喝茶!还有你说我不懂,我又不是没在江上跑过,你当我真什么都不懂吗?” 杨开水冷着脸呵斥:“吵个没完了?当着贵客的面,你们也不嫌丢人!” 被叫老三的壮汉,黝黑的皮肤,双眼黑白分明, 他身后一群跟他一样肤色的男子,朝杨开水道:“东家,真不是我们吵,实在是这王厂长太过分,我们这些跑沙船的,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虽然幸苦,但也从没想过要、要贪污沙款啊!三千吨的沙我不可能硬说成两千五啊!天地良心啊,东家,我老三就是死,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啊!” “东家,东家您可别被他那副老实的模样给骗了!”王厂长挤到老三前面,也朝了杨开水嚎道,“东家,三千的货从我手上出的,我绝不可能弄错的!我有证人!” “我也有证人,”老三道,“他们都是我的证人。” “你们、你们就是同谋!” 老三道:“我是同谋?我看你找的人才是同谋呢,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说着,就又吵了起来,杨开水脸色铁青,唇抿的发直,温贤觉得杨开水状态有些不太好,而且这些人来来回回的吵,再这么下去,还指不定要吵到什么时候,温贤想了想,扬声道:“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温贤一扬声,大家都朝他看了过来,因为都不认识,私下里互相询问起来,只是没有个人知道。 温贤看了杨开水一眼,见杨开水没有阻止,便往前站了一步道:“诸位,我方才听你们说了半天,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你们双方这么坚持自己没弄错,且都有证人,我觉得报官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贤没等他们开口,道:“你们之前也说了要报官,这样,我替你们去报官,如何?” 老三当即朝温贤道:“你谁啊?” 王厂长含蓄的多,先是看了温贤一眼,又看向杨开水道:“东家,这位先生是?” 温贤道:“亲戚。” 杨开水看了温贤一眼,没说话。 温贤继续道:“何况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还二位一个公道!等上了衙门,谁说谎,谁被冤枉,自有公断。” “这——” 老三有点急了,王厂长沉得住气,沉吟道:“报官的确是办法,我就是怕这事儿闹大了,给东家丢面子,当然,东家要是不介意我们给您丢脸,咱们立刻就报官!” 温贤思忖片刻:“这道也是,老爷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是闹大了肯定不好看,这样,要不还是私下解决。” 王厂长和老三一听这话,眼神都松动了几分。 老三直接道:“这位爷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温贤笑了笑:“兄台过誉了,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得先说清楚赏罚,免得时候二位心里委屈,又觉得老爷子是不是有意偏袒的谁。” 王厂长当即道:“怎么会呢?东家想来公允的很。” 杨开水此时开口道:“就按温……小温的意思。” 温贤朝杨开水颔首,道:“白纸黑字,还是先说清楚的好,一旦查明真相,除了要补上应缺的货款之外,该承担的法律责任还是要承担的,如今是律法社会,老爷子也不可能私下对你们动刑,谁犯了错,结果都由衙门决定,五百吨……约莫多少钱?” 温贤问的是老三,老三愣了一下,张口回道:“三……三千。” “这么多呢?”温贤吃了一惊,“这么多钱的话……那估计得坐一辈子牢了,还好还好,不至于判死刑。” “坐、坐一辈子牢?”老三虎着脸,眼神慌乱道,“三千块,哪儿就坐一辈子了?” 温贤想了想:“哦,说错了说错了,没有一辈子,估计也就一二十年吧,对你来说也就大半辈子的事,对这位王厂长来说……就不太好说了。” 王厂长年纪比老三大不少,头上的白头发看着不比黑头发少了,一二十年对他而言,没准就是一辈子了。 这下不光老三,王厂长也有些慌了,只是他隐藏的好,当即转头对杨开水道:“老爷子,报官我没意见,可这样一来,不还是坏了咱们沙场的名声吗?以后别人怕是都得觉得我们沙场缺斤少两了。” 杨开水道:“没查明的确有影响,查明了交给了衙门,那就是咱们治理有方,对于犯了错的人绝不会姑息养奸!” 杨开水这意思,就是同一温贤的决定了,老三脸都变白了,站在那儿可偷偷瞄王厂长。 王厂长一咬牙,抬头对杨开水道:“东家,我想了想,这件事要不还会让咱们内部自己查清楚,再自行解决……” “王厂长难不成是让杨老先生动私刑?”温贤摆手,“这可不行,这万一要是让上面知道了,那才是真的坏了杨老先生的声誉了。” 杨开水道:“就按小温的话做,王厂长,这件事你也是涉案者,不方便查,回头我安排其他人来吧,老三,你这几日也别走货了,回家休息几日,若事情查清楚并非你的错,这几日的误工费我照付给你。” 老三看向王厂长,王厂长下意识开始搓手,手指都让他搓红了,他像是也没觉得痛。 * 从沙场出来,杨开水亲自送温贤去往火车站,马车上,温贤跟杨开水说了自己离开的原因,杨开水一听温贤说要去国外为自己寻药,更是感动不已,当即对温贤承诺:“温大夫,你此番前去,不论你是否能将您说的能治疗痨病的处方带回,我杨家都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杨某帮忙,你只管说,我必然义不容辞。” 温贤道:“杨老客气了。” 温贤见马车上的杨开水精神烁烁,并不见刚才在沙场的半分不适,有些不解道:“老爷子,我年轻,说的话有时候可能不那么准确,若是闹了笑话,您别介意。” 杨开水道:“温大夫指的是刚才在沙场的事儿吧?” 温贤点头:“是,不瞒您说,我觉得那个老三和那个王厂长,他们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且不说那五百吨到底是否有这回事,可我看他俩来来回回吵着架,看似势同水火,但一直也没见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比如……斗殴?群殴之类的,所以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故意当着您的面吵给您瞧的?” 杨开水抬头看着温贤,片刻抬头朝温贤竖了一下拇指。 “温大夫慧眼如炬,只听了那么会儿功夫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果然英雄出少年。” 温贤笑了笑道:“老爷子谬赞了,那……您既然知道他们是故意的,那您那副样子,也是做给他们瞧的?” 杨开水道:“他们故意当着我的面争吵,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话,报官说了好几次,也没见谁动过一分,我看着他们演了半天,也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温贤不解道:“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还能为什么?故意制造乱子呗,”吴先来开口道,“这些日子,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少回了,都是些查不着证据,双方又都有证人的案子,嘴上说着报官报官,结果没一个真报,理由也五花八门。” 温贤道:“老爷子这是……得罪了人?” 吴先来这下没说话,转头看了杨开水一眼,杨开水如今对温贤也是另眼相待,思忖片刻便道:“这里的这家沙场,原先我把它交给了我一个子侄,只是我那侄子做错了些事情,我便不放心再让他管,就亲自将生意都接了过来,换了新当家人,免不了就要挡一些人的财路,今日就是他们在试水而已,他们想看看我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温贤道:“摸清了底线,就方便日后一而再、再而三?” 杨开水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温贤道:“那您先前一直晕着,是故意想让他们摸不清您底线在哪儿?” 杨开水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杨开水眼神深沉道:“我只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能闹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可以直接报官。” 温贤后知后觉道:“那我是不是打乱了您的计划?” 杨开水笑了笑:“不,你只是让我的计划提前完成了,你刚才也说了,让他们这么吵下去,指不定还要吵到什么时候,你这样,倒帮了我速战速决了。” 第231章 温贤问杨开水:“那您刚才说,让他们三日内查处结果,照您说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演戏,那三日后您恐怕未必能看到结果。” “自然不会有结果,”杨开水道,“所以这不是就得报官了吗?我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 温贤道:“您说的是,里子、面子该给的都给了,也不至于伤了亲情,是他们太过了。” 温贤说完,只听杨开水神色微寒地冷笑一声道:“哼,亲情?” 温贤豁然想起苏远之跟他说,杨不惑被其堂兄杨不破陷害的事,想来那个沙场以前怕就是杨不破在管吧?也许杨开水怕伤及并不是什么亲情,而是其他? 温贤毕竟还只是“温大夫”,涉及家宅内斗,温贤也不好多问,当即便闭了嘴。 火车站到了,温贤和杨开水一起下了马车,这马车是杨开水的,桃花坐的后面一辆是吴先来先前送温贤的,这会儿桃花提着快步过来:“二爷。” 温贤点了下头,抬头对杨开水道:“老爷子留步,您放心,少爷的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药方。” 杨开水神色动容,这会儿看,也就是个年过半百只普通老人,他拉着温贤的手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温贤听他声音都带着哽咽,握着杨开水的手重重握了握:“您放心。” 说罢,温贤松开手,与杨开水道了别,带着桃花进了上了回南京的火车。 杨开水站在车站看着温贤远去,低头对身边的吴先来道:“老吴,不瞒你说,这位温大夫我瞧着就觉得十分亲切,这回他为了不惑的病,竟然愿意远赴国外替不惑寻药,不论他此去能不能寻到药,他都是我杨家的恩人。” 吴先来看了杨开水一眼,心道:东家您现在是觉得他亲切,觉得他是恩人,回头等知道了他的身份,恐怕您会觉得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生厌了。 “老吴?怎么不说话?” “……是,东家说的是。” * 苏远之已经报了名,明日就要去军营报道,之后便是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其实苏远之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他这样的身份,哪里需要什么训练,可苏远之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但也是最容易走的路。 招募的新兵不会有机会见到苏大帅,苏大帅也没那个闲工夫来认识新人,但是一个月的训练之后,留下的人将有荣幸与大帅合影,不过那也是集体合影,苏耀强未必能在那么多人中一眼认出这个儿子,而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说是条容易又难走的路。 苏远之刚躺下,想的不是明日入军营的事,而是温贤,也不知道温贤在庐州如何了,见着兄长之后,兄长必然会清楚他的身份,苏远之倒不担心杨不惑会为难温贤,毕竟他已经在杨不惑面前表态,杨不惑很清楚温贤对他的重要性。 外公那边,知道温贤是来给兄长看病,必然也是礼待有加,倒是温贤所说的治病药方,不知与方大夫商量的如何,若是进展不大,温贤心里怕是不好受,他那人就是这样,一旦上了心的人,总是处处为对方着想。 “温贤……” 苏远之喃喃,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道:“爷,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苏远之愣了一下,发现是红果的声音,苏远之豁然从床上起身,穿了鞋快步跑到门口,房门一打开,温贤裹着披风站在楼梯中间的拐角,一条腿迈着上一层的台阶,正要往上走。 温贤听见声响抬头,一看苏远之只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忙道:“你怎么衣服也不穿好,万一冻着了怎么办?不是说明日就要去军营集训吗?到时候——” 温贤没说完,自己收了声,想起杨不惑说的话,这人在庐州时,可是对自己“思之若狂”呢?如今分开了一日,必然是如隔三秋,啧啧,这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温贤重新迈开步子,故意放缓速度一步步往上走,边走边得瑟。 “怎么?怕自己在做梦啊?” 苏远之唇动了动,须臾,竟真的点头应道:“嗯。” 温贤眨眨眼:“真的啊?放心,你不是做梦,你这不还没睡么?” “嗯。” “哎对了,我见着你兄长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兄长还夸我长得好看呢。” “嗯。” “还有你外公外婆,对我都特别和善,你还说你外公凶,我瞧着挺和善一老人家啊。” “……嗯。” “呵呵,”这声迟疑了,“那你——” “温贤。” 温贤看了还剩三台阶呢,抬头笑眯眯朝苏远之无辜道:“怎么了?”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低沉有焦灼的声音唤道:“快点。” 温贤当即朝人露出一笑:“好。” 说着,一步跨过两个台阶,直接站到了苏远之面前,苏远之比他高一个台阶垂眼看他,细细看过他的眉眼之后,一伸手拉住温贤的手,连拖带拽地进了房间,房门被关上,苏远之把人抱进怀里,捏着下巴吻了上去。 温贤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边回应着苏远之,一边想着,这人好像很喜欢这样搞突然袭击,而自己好像也慢慢习惯了,瞧,这会儿没愣神,马上就跟上了对方的节奏。 可就算这样,心里还是有点不爽,凭什么每次都让这家伙占据主导权,明明大家都是男人。 温贤越想越不甘心,睁眼张嘴咬上了苏远之的上嘴唇,嘴巴被咬,苏远之当即睁开眼,眼里一片揉碎的温柔在眼底化开。 竟然还笑!看来是自己咬的不够用力。 温贤牙齿蹭着嘴唇摩擦起来,苏远之嘴唇被扯变了形,眼底的笑意反倒更加浓郁了。 可温贤却不舍的再用力了,再用力肯定要把苏远之嘴唇咬破,温贤气的不行,却不是气苏远之,而是气自己,最终还是将对方的嘴唇吐了出来。 苏远之也跟着后仰,看着温贤沙哑道:“怎么不咬了?” 温贤气道:“咬什么?咬破了心疼的还不是我?苏远之,你的血是我,你的肉也是我的,不许你受伤,明白吗?” 苏远之微顿,轻笑一声:“好。” 温贤看着苏远之,委屈道:“我想洗个澡,感觉身上好像进了沙子。” “你去沙场了?” 温贤奇道:“你怎么知道?” 苏远之边松开手往门外走边道:“因为我也去过,待在这,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 温贤笑的一脸乖巧道:“好。” * 温贤舒适的泡在浴桶里,感叹着古代人的澡盆子可真大啊。 “不过……你应该已经洗过了吧?”温贤水下用脚丫子踢了踢苏远之,“你为什么还要洗?” 苏远之想了想:“……帮你搓背?” 温贤顿时被气笑了。 苏远之从对面挪到温贤面前,温贤感觉的危机,立马后退道:“你、你干嘛?” 苏远之坦然道:“试试?” “试什么?” 苏远之抿了下唇,指着身下的澡盆子道:“这里,没试过,试试?” 温贤大惊:“你——苏远之,你说什么呢?” 苏远之一脸正经又认真地问:“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温贤惊唿道,后又担心自己声音太大,把下人招来,忙压低声音朝苏远之道,“不可以!这地方,怎么行啊?而且……而且这么小,会不舒服好不好?” 苏远之低头,认真想了想,点头认可道:“的确,果然,还是温泉比较好,下次一起去小汤山?” “……”温贤伸手抹了把脸,懒得理他了。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你……不想?” 温贤捂脸:“你别问我了……” 苏远之看着双手捂住脸,露出的耳朵通红的发透,水迹沿着他后仰的喉结往下划,性感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可温贤说了,这里不舒服,苏远之不想让温贤不舒服,就低头在他手背上嘴唇的位置亲了一下。 “不碰你,别怕。” “谁怕了,”温贤气恼的放下手,瞪着苏远之道,“你、你以前明明不这样的,你这样……这样……”我这辈子还怎么反攻?尽被你调戏了! 苏远之一脸不解:“我怎么了?” 温贤感觉自己全部的力气使出来,也只能打在棉花上,还不如不给自己添堵,直接就朝苏远之扑了上去。 看到苏远之被自己亲愣住的样子,温贤总算找回了点成就感。 瞧,会搞偷袭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自己也会! 可之后,当苏远之将他按在浴桶里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之后,温贤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乐极生悲。 两人浴桶里闹了好一会儿,本来满满一桶水,到后来只剩下半桶,温贤被抱上床的时候,腰都快断了,苏远之低声道:“你先睡,我去把水倒一下。” 温贤拉着他道:“让下人弄吧,我有话跟你说。” 苏远之想了想:“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苏远之抿唇不答,温贤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过来,拉过被子往脸上一盖:“你去吧,快点去。” 苏远之低笑一声:“好。” 第232章 入军营 苏远之回道房间,以为温贤已经睡了,毕竟刚才确实把人累着了,结果他刚小心翼翼上了床,一条手臂缠了上来。 腰身被抱住,苏远之握住腰上的手臂,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眼睛都还是闭着的,显然是困得不行了,苏远之手指捏了捏,轻声唤道:“温贤?” “唔。”温贤呢喃着应了一声。 苏远之转头,朝靠在自己肩头的上的额头亲了亲:“困了怎么不睡?” 温贤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他:“在等你啊。” 苏远之想了想,道:“今天不行了,你受不住。” ”……”温贤咬牙,“谁要说这个,你就不想问我你兄长的事吗?” 苏远之抿唇道:“人各有命,强求不得,你尽力就好。” 温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远之原来并不是不想问,而是怕问了自己尴尬,毕竟自己早上刚走,晚上就回来了,若真的有治疗的方法,怎么可能这么快来回。 温贤轻叹一声:“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具体能不能治,得等我去一趟……你知道查尔斯大学吗?” 苏远之点头:“知道,在德国。” “德国?”温贤一愣,“它不是澳大利亚吗?哦,它这时候还属于德国,总之他属于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兄长的病能不能治,得等我去了查尔斯之后才会有答案。” 苏远之微怔:“你要出国?” 温贤道:“是。” “什么时候?” 温贤想了想:“越快越好吧,毕竟你兄长还等着药救命呢。” 苏远之思忖片刻道:“好,我来安排,到时候我陪你去。” “不行,”温贤瞬间清醒,摇头道,“不要你陪我,你去做你的事情,这件事情交给我就好。” 苏远之道:“你一个人去异国他乡,我不放心。” 温贤笑了笑:“有什么不放心啊,我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外国人,我上大学的时候,我隔壁宿舍住了好几个国外的交换生,德国法国美国韩国,什么都有,而且我英语还可以,简单的交流不是问题。” “可你去的是德国,不是英国。” 温贤摸摸鼻子,才反应过来,是啊,他倒是把这个给忘了,以为还跟上辈子一样,到哪儿都能英语交流。 “总之,我去就行,你不是之前在德国好几年吗?你帮我找个翻译就行,我其实就是去查尔斯大学找两个人,顺利的话应该不是太难。” 苏远之道:“但是——” “没有但是!”温贤硬声打断苏远之道,“明天你去的军营报道,我准备我的出国事宜,远之,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我也会经我所能的替你解决一些后顾之忧,只希望你不好辜负我的一番心意,好吗?” 温贤忘不了初见苏远之不久,苏远之那一副对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浑身充满戾气,像一只被放逐雪山的狮王,被周遭的冰冷腐蚀,没有半点生气。 温贤再也不想让苏远之变回以前的模样了,他希望苏远之越来越好,比谁都过得好!以前他总想以自己的能力,至少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他不想过这种混吃等死的安稳日子了,他想陪着苏远之,陪苏远之走他想走的路,他想帮苏远之完成他所有的心愿,这就是温贤如今的愿望。 没人疼疼你,我来疼;没人爱你,我来爱;没人宠你,我就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苏远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我陪你,参军明年也可以。” “不行,”温贤道,“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别的都可以依你。” 苏远之低声道:“温贤。” 温贤转了个身背对着苏远之道:“就这么决定了,睡吧,很晚了。” 苏远之无声轻叹:“温贤,别任性。” 温贤闭上眼睛闭上嘴巴不说话。 苏远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见温贤依然不说话,唇角紧抿了抿,同样转了个身,与温贤背对背。 苏远之睁眼躺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有人抱了上来,苏远之微顿,就听身后温贤瓮声道:“你就不那个说句软话吗?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苏远之神色微动,低声道:“温贤,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有多无奈,我比你清楚,你在南京我尚且护不了你,你去了国外,我更是……鞭长莫及,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受不住的。” 胸前的双臂紧了紧,温贤前胸紧贴着苏远之的后背,闷声道:“我知道,但是一年一次的机会,我不想你错过,远之,我们耽搁的起,但是你妈……她却未必,我知道你一直想把她拯救出来,只是带她逃离蒋玉梅的魔爪,那不叫拯救,你得替她伸冤,你得还她清白,也还你自己清白,让你爸知道,这么多年,是他错了,是他负了你们母子。” 苏远之压在脑袋下的拳头紧握:“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清白……” “你是清白的,你妈也是!你妈当年为了你爸不惜跟那么疼爱自己的父母断绝父女关系,又怎么可能背着你爸做出那样的事,是你爸蠢,一叶障目,你这么好的儿子,他却偏要当一个睁眼瞎。” 苏远之握着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眼神也恢复了柔软。 温贤继续道:“所以你必须得去,你在德国念的就是军校,你努力了四年,不能就这么白白幸苦了,远之,咱们不为了任何人,就为了自己,好吗?” 苏远之轻叹,转了个身面对着温贤,一双凤眼在黑暗中皎洁如月。 “也是为了你,为了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你。” 温贤知道苏远之这是同意了,抱着人在人唇上亲了一口。 苏远之抿唇一笑,温贤眨眨眼道:“苏紫霞,你长得真好看。” 苏紫霞一眼拆穿道:“不需拍马屁。” “哦。” 苏远之道:“出国的事,我会让maya帮你安排,翻译也不用另找,到时候让maya陪你走一趟。” “好。” 苏远之道:“办完事情就早点回来,有任何需要都跟maya说,她们家在德国有些势力,护你周全没有问题。” “知道啦。” 看着朝他一脸乖巧眨眼的温贤,苏远之除了无奈也没别的办法。 “现在可以好好睡觉了吗?” “嗯,”温贤又凑上去亲了一下,“晚安,老公。” 苏远之嘴角微扬,轻咳一声自己又给压了回去,低声在温贤耳边道:”晚安,宝宝。” “……” 温贤有些绝望的闭上眼,之前他就是开玩笑说苏远之是他的暖宝宝,苏远之对这个自己这样称唿他不是很不认可,但反过来称唿自己,他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而且还自己减了一个字,情到深处的时候,苏远之常常会在温贤耳边这样称唿他。 只是那种时候……也就算了!现在他脑子还清醒着呢,叫“宝宝”什么的,实在太羞耻了! * 次日正午,maya来了一趟,告诉温贤一些出国需要准备的东西,当然最重要的是得先办好护照。 maya的叔叔是德国公使,所以相对而言签证办起来也很简单,maya说等他的护照办好以后,她会亲自带温贤去找他的叔叔办签证。 苏远之已经去军营报道,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将在当军营中度过,如果第一次选拔通过之后,还得继续在军营里度过接下来两个月的培训,当然那个时候,他每周可以有半天的假期回家,不需要一整日都待在军营。 这些规矩都是苏耀强立的,对于军事管理方面,他并没有按照上面的章程来做,这大概也是赵国明对他产生成见的原因之一,他觉得苏耀强并不能完全服从与他,对于赵国明而言,他如今需要的并不是替他打仗的开国大将,而是对他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下属,身份的转变,也让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苏远之第一天去军营,军队给他们安排住处,百来平方大小的房间睡满了人,一排排宽不过一米的单人床靠墙而立,只留下中间一人稍宽、二人略窄的通道方便人走路。 军营里发的被褥只有两条,一条垫身下,一条盖身上,很薄,刘力拿在手里只觉得轻飘飘,加一块的重量,还不如红果给他铺的一条盖被,刘力边走边对苏远之道:“爷,一会儿我去柴房看看有没有稻草,我这条垫被给您,如今天气还没回暖,万一受了风寒就麻烦了。” 苏远之道:“不必。” 刘力连道:“爷,二爷让我好好照顾您,您要是病了,二爷肯定会担心的,您放心,稻草比这个暖和,我以前常睡这个。” 苏远之道:“不用,我并不觉得冷,你留着就是。” 刘力还想再劝,前头领路的士兵告诉他们,寝室到了。 刘力跟着苏远之身后进去,前面一窝蜂的人开始找靠窗又背风的床位,苏远之和刘力本就站在人群最末,这会儿也没去跟他们争,一直等他们都选好了,最后只剩下靠门的两个床位。 第233章 受罚 刘力低声道:“爷,要不我给您找人换一个位置?您放心,只要一块大洋就能解决。” “不必,”苏远之将被褥放到左边靠门的床上,“就这样吧。” 刘力见了,连忙把自己的被褥放下,过去给苏远之铺床,苏远之刚要阻止,就见几个精瘦的年轻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小平头、黑皮肤、绿豆眼的男子,下巴指了指苏远之,要笑不笑道:“喂,一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啧啧,当个兵还带个下人,真够金贵的。” 刘力听着他们话里的讽刺,有些不舒服,绕过床尾站到他们面前问道:“有何贵干吗?” 小平头嗤笑一声:“没什么,就是想跟你家少爷当个朋友,既然大家有幸睡同一间房,那就是缘分不是?当个朋友,以后在军营里,咱们还可以相互照顾照顾,多好?” 说罢,小平头给身后几人使了个眼神,那几人立马上前就去翻弄苏远之他们带来的行李。 “你们干什么!” 刘力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无耻,山 与 三 夕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动手直接抢人东西,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苏远之的包被翻开,里面并没有什么钱银,虽然刘力有提议过待些钱来打点,但是苏远之没同意。 没有钱银,只有几件衣物,那些人明显有些不愉,其中一个回头朝小平头一脸晦气道:“平哥,这小少爷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这么几件破衣服。” “什么?” 平哥大概也没想到,苏远之看着矜贵的要死,居然身上一点钱没带,不信邪的又过来亲自翻看了一下,的确什么都没有,平哥气的冷哼一声,手上摸着衣服料子,跟他们身上穿的粗糙布衣不一样,苏远之的衣物都是好料,平哥估计也摸出来了,他拿着衣服据在手里,对苏远之道:“这衣服料子不错啊,穿着肯定特别舒服吧?这样,这些先压我这,你回头让你家里人送点钱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算交个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平哥我照着你,怎么样?” 苏远之看了一眼那衣裳,是早上温贤给他塞进包里的,让苏远之到时候穿在里面,免得军服太糙皮肤被摩的不舒服。 苏远之当即一抿唇道:“不行。” “不行?”平哥对周围人道,“都听见没,看来这少爷看不上咱们,不愿意跟咱们当朋友。” “我看根本就不是什么少爷,要真是少爷能来军营?早跑去警察厅作威作福去了!” “就是就是,平哥,他不愿意跟咱们做朋友,咱们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 平哥双手在身侧展开,手心朝下按了按,示意道:“安静安静,我觉得刚才锁子话说的很有道理,什么少爷?我看就跟咱们一样,也是个穷光蛋!但凡有点钱,能填饱肚子的人家,会让自家少爷来这破地方遭罪?” 平哥说罢,回头指着苏远之道:“告诉你!你不愿意,我还瞧不上你呢!在这装腔作势的给谁看呢!今儿你平爷就得来教教你,怎么当个老老实实的穷人,好让你清醒清醒!” 平哥差身后人一使眼色,五六个人朝着苏远之就嗤笑着走了过去,临近苏远之床铺的几人,立马跑的远远的,刚还凑那儿看热闹,这会儿是能跑多远跑多远,生怕被殃及池鱼。 刘力捏着拳头站到苏远之面前,怒目圆睁地瞪着那几人,其中一个最胖的先朝他们挥出了拳头,刘力一个后仰躲了过去,那胖子立马又扑了上去,刘力手脚灵活,愣是没让他碰到一片一角,平哥眼看胖子不占优势,立马给当中个头最小的那个使眼色,这人身高才到刘力胸口,两条跟人胳膊差不多长的双腿,跑起来的速度却极快,朝着刘力的双腿就扑了上去,一把将刘力抱住。 刘力两天腿被桎梏,下半身都动不了,动作也不便起来,胖子这会儿再挥拳,刘力躲闪的就有些吃力了,平哥此时吆喝道:“往他肚子上打!” 胖子得了指令,大喝一声,捏着拳头使出全力朝刘力腰上锤了过去。 刘力眼看拳头过来,这胖子动作迟钝,力气却不小,这一拳打上来,他估计隔夜饭都得吐出来,无奈想躲,双腿却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时,刘力突然听见“哎吆”一声惨叫,抱着他双腿的矮子,被人一脚踹翻,翻了个跟头滚到一边。 刘力反应也快,双腿被释放,连忙往旁边就地一滚,苏远之就站在他身侧,踢矮子一脚的就是他,这会儿从侧边握住胖子手腕的人也是他,苏远之看着纤细,但手指很长,手也大,胖子杯口粗的手腕被一把握住,胖子想抽回手,试了几次,竟然都没能成功。 胖子自己也很惊讶,瞪着一双肉眼看向苏远之,苏远之也看了他一眼,脚下一转,来到胖子面前,背对着他,还没等他弄明白苏远之的意思,人就被一个过肩摔,后脑勺连着屁股一起,狠狠摔到了地上,胖子仰面躺着,大脑有几秒是空白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体重,怎么就被人摔个了过肩。 然后就是后知后觉的一声惨叫,捂着脑袋像一条咸鱼一样痛的在地上打滚。 平哥和剩下的三个,眼看胖子和矮子都被苏远之一招打的滚地不起,明显也被吓到了,那三个明显不敢轻易对苏远之出手了,平哥听着周遭人的议论,知道今日要是就这么罢休,以后他想在这间充老大是不可能了。 拼一把还有可能,不拼就完全没可能,平哥思忖片刻,一咬牙对身边的几人道:“咱们一起上,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就不信他一个人还能同时打赢我们四个!” 那三人彼此看了看对方,平哥见他们神色犹豫,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平哥率先冲了上去,三人一见他都上了,也跟着扑了上去,瞅准苏远之的胳膊和腿,一人一边扑上去就抱。 苏远之哪里会给他们机会,一脚就是一个,手刀噼下去的时候,一个个痛的惨叫连连。 苏远之以前是不愿与人触碰,所以打架也有些施展不开,说白了其实是那些人占了便宜,如今苏远之虽然还是不喜,但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抵触了,至少下手大人的时候,绝对的快狠准。 四个人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被打的全铺在地上打滚,这些满屋子的人,看着苏远之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恐惧。 屋内这么大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军营里的教官,房门直接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一个穿着军装,带着军帽的高瘦男子,从门外走进来,黝黑的脸上满面煞气道:“干什么呢?这是怎么回事?” 那教官看了所有人一眼,视线在理他们最近,唯一还站着的苏远之和刘力脸上走了个来回,最终目光落在刘力脸上,有些诧异又有些不确定道:“这些人都是你打的?” 刘力张口想应下,苏远之先一步道:“不是他。” “不是他?”教官轻蔑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不是他难不成是你吗?” 平头缓过劲,指着苏远之对教官道:“是……是他,就是他,老总,就是他——” “什么老总?”那教官呵斥道,“要叫长官,听懂了吗?” 平头连连点头:“是是是,长官,都是他,无缘无故的对我们动手,我们、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良民?”教官冷笑一声,“一群歪瓜裂枣,看着就不像良民。” 几人一听这话,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起来,他们本就因为长相的原因有积分自卑,曾经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只因为长得不想好人,去哪儿都遭人诟病,久而久之他们自己也不愿意当好人了,反正都是被人骂,倒不如坐实了罪名。 那教官看了看他们几人,就道:“才刚来就打架,一群混账东西!今天要是不给你们一点惩罚,以后你们岂不是要更放肆?你们几个,都给我出来!” 几人刚从地上爬起,站在那儿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第一个出去,苏远之却是一个转身出了门,刘力自然跟他后面。 那几人见苏远之都出去了,一个个才跟着一起磨磨蹭蹭出去了。 军营里的操练场,四面透风,虽然前几日天气有些回温,但这几日下了一场雨之后,天气有冷了下来,苏远之几人被带到操练场,教官让他们站成一排,视线从左看到右,一抬下颚道:“把上衣给我脱了!” “什、什么?”平哥瞪眼看着教官,“为什么要脱衣服?” “让你脱就脱,这是军令,懂吗?”教官呵道,“从今日起,你们得牢牢记住这句话,军令如山,不容违背,长官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准问为什么!因为没有为什么!” 苏远之抿唇,二话不说就将上衣脱了。 苏远之露出上身,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他们都没想到,苏远之看着斯文白净,身材居然这么好,肩宽窄腰,八块腹肌,手臂、腰侧、肩背的肌肉紧绷,那一刻,他们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苏远之身上那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那些暧昧的痕迹,那是昨晚温贤刚留下的。 第234章 二百斤 所有人的实现都在苏远之身上,包括教官,然而苏远之却一脸坦然,矜贵的小脸精致冷漠如斯。 可怜刘力这个年纪,至今也没有谈过对象,看到苏远之身上的痕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倒是被吓了一跳,低声问苏远之:“爷,您身上是被蚊子咬了吗?” 苏远之目不斜视,神态依旧地应了声:“嗯。” 刘力顿时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会被咬成这样的?看来回头得跟二爷说一声,听说洋人那儿卖驱蚊的膏药,得买一只过来试试看有没有效。 平哥那边的胖子一脸莫名地问向矮子:“这冬天也有蚊子吗?” 矮子白了他一眼,咬牙道:“这话你都信?你是没脑子吗?” 两人说的小声,但刘力自小耳聪目明,自然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心里顿时一怔:是了,冬天是没有蚊子的,那爷为什么说是蚊子?不是蚊子又是什么? 胖子显然也这么想,就朝矮子低声问道:“那既然不是蚊子咬的,那又是啥?” 矮子这会儿不只是翻白眼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道:“蠢蛋!这都看不出来吗?那明显就是……” 就是什么,刘力正竖耳听着呢,就让教官给打断了。 “谁让你们说话的!”回过神的教官一声怒斥,打断了胖、矮二人的对话,指着另外几个没脱衣服的咆哮道,“让你们脱衣服,听不懂吗?” 刘力是想到苏远之已经脱了,忙也跟着脱了,他小时候也曾挨过冻的,后来有了李宏,他们虽然过得清贫,但再也没有过缺衣少食、忍饥挨饿的日子,这春寒料峭的夜晚,暖和的上衣一脱,冷风就像是要往你骨子里钻似的。 刘力被冻得深吸一口气,眼梢瞥见苏远之稳如泰山的模样,硬生生把哆嗦给憋了回去。 教官指着剩下的六人道:“你们几个,别让我说第三遍!相信我,你们比我更不想听这第三遍。” 教官说到后面,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只是那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连着那笑容看着都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六人中的平哥是个有点眼色,看这形势也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一咬牙把上衣脱了,顿时被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青。 矮子和胖子对平哥忠心,当即就跟着一起将衣服给脱了,三个人身材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胖一瘦一个像麻杆儿,只是动作却是一致的,都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其他三人见他们都脱了,这才开始磨磨蹭蹭脱衣服。 一共八个人,脱了上衣站在夜幕中,昏暗的灯光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即便只通过身形,也明显能认出他们谁是谁。 教官将他们带到校场的一处角落,指着地上几块绑着粗绳的大石对他们道:“从现在起,你们必须拖着这块石头,从这头跑到那头,来回跑五十次,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惩罚,你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跑完五十个来回,第二条路就是给我立马卷铺盖走人!” 教官冷笑:“当然,你们要是就这么走了的话,那就是逃兵!知道当逃兵的下场吗?” 几人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瞪红了眼睛看着他,教官眼神嗜血道:“逃兵被抓回来,是要直接被枪决的!” “什么!” 这哪里是两条路选,这分明只有一条活路,就是跑完今晚这五十圈。 就见刚才还不肯动的几人,立马上前挑起巨石,教官看猴戏似的眼神看着他们,凉凉道:“别看了,每个都是一样的,一百斤。” “一百斤?”矮子哎吆一声,“这两条路分明都是想要我的命啊!” 平哥眼神闪烁,朝教官道:“长官,这不公平!” 教官倒觉得新奇:“怎么不公平?” 平哥指着苏远之道:“他力大如牛,一百斤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教官看向苏远之:“是吗?” “是,长官,我们都亲眼看见的,他一个人就能把彪子扛起来!”平哥指着胖子说道,原来那胖子叫阿彪。 矮子和其他人立刻点头附和:“没错,我们都可以作证。” 教官本就瞧不起苏远之,这会儿故意道:“哦?还这么有本事?那好,你二百斤。” “凭什么!”刘力捏着拳头瞪着平哥几人,“这才叫不公平!凭什么其他人都一百斤,我们……我们少爷就要二百斤?” “什么少爷!”教官本来就是想戏耍苏远之,想听苏远之自己叫屈求饶,结果被刘力这一声“少爷”叫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当即指着刘力和苏远之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们,在这儿没有什么少爷!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得怎么做,不愿意就给老子滚蛋,想摆少爷的架子回家冲你老子爹娘摆架子去!” 刘力自己被骂就算了,眼看这人还骂苏远之,怒气上头当即就道:“你知不知我们少爷的老子是谁?就敢在这——” ”刘力。”苏远之低声制止刘力。 教官双臂环抱道:“我倒是想听听,你家这位少爷到底多金贵的身份?可就算他再精贵又如何?就算他是苏大帅的儿子,到了军营也得遵守军营里的规矩!” 教官说罢,看着苏远之的目光要吃人似的,呵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 这次平哥他们跑的快,本来觉得一百斤要人命,可现在有了个比他们多一半的苏远之,顿时就觉得一百斤他们已经占便宜了,人心有时候就是如此可笑。 刘力担心苏远之,就对苏远之道:“爷,还是让我来替您吧。” 苏远之抬腿边走边道:“不必。” “爷!” 刘力知道苏远之不会同意,却还是担心,看着苏远之一手抓起一根粗绳子,背对着石块,将绳子缠绕在双臂上,手心捂住绳子的一端,苏远之颈间的肌肉拉起,喷张的经脉将颈项的线条拉的笔直,看起来脆弱又坚忍。 “爷,爷您小心,别伤着。” 绳子因为苏远之的用力,胳膊瞬间被勒出红痕,苏远之咬着牙关,一用力,两方石块同时被拖动,地上的沙子被拖出条条平行的粗线。 苏远之抿唇,一步一步走的很稳,速度比平时走路要稍慢一些,但还是很快就超过了平哥他们。 平哥他们也一直偷偷观察着苏远之,一个个被大石拖得气喘吁吁,等着盼着想看苏远之出糗,结果人家真的拖动了,而且表情看起来一马平川,丝毫没有他们那般的狰狞。 刘力也被苏远之惊人的臂力给惊到了,直到看着苏远之越走越远,很快超越了先他们一步的平哥,刘力才反应过来,拖起自己的一块大石,去追苏远之去了。 五十次,来回两百米的路程,一次来回五六分钟,苏远之用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刘力和他差不多时间完成,他们俩也是所有人中最先完成的,平哥那群人除了平哥和彪子之外,其他人已经将近半个小时纹丝不动。 彪子满头大汗,没走一步都要一声吼,平哥脸色由红转白,双腿都在打颤,龟速前进。 教官一直坐在旁边剩下的石头上看着他们,见苏远之和刘力已经完成了任务,教官走过来,看着苏远之的眼神有些许不一样了,他仔细瞧了瞧苏远之布满细汗的上身,问道:“你以前当过兵?” 苏远之回道:“没有。” 说完不等教官发问,他先一步问道:“可以走了吗?” 教官还是不喜欢他这发号施令的口气,刚有点改观,这会儿又变回了厌恶,冷哼一声道:“滚吧。” 苏远之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刘力立马跟上。 苏远之回道寝室,寝室里的人大多都没睡,似乎就等着他们回来似的,苏远之一推门进来,一个个连忙坐起身,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 苏远之甩了甩胳膊,将铺了一般的床铺好,拿了温贤给他准备的衣服,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转身去洗澡。 刘力要跟上,去被人拦了下来。 “兄弟,兄弟你等等,问你句话成吗?” “不成,”刘力怕苏远之走远了,他追不上,看也不看面前拦路的人,推开就往外冲。 苏远之不喜欢跟人一起洗澡,好在这个点去洗,正好也没什么人了,刘力站在外面替他把风,等苏远之洗完之后,他让苏远之把换下的衣服给他,他来替苏远之洗。 这回苏远之倒是没拒绝,丢给刘力之后,自己就先回去了。 苏远之独自一人回来,依然备受瞩目,大家都看着他,都好奇他被教官叫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可没人能从苏远之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任何答案,甚至连喜怒都看不出。 苏远之也没有跟人聊天的意思,回自己床上之后,拉过被子躺下就开始闭目睡觉。 终究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声:“哎,那什么……少爷?刚才那军爷把你们交出去,都让你们干了什么?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其他人呢?” 苏远之闭眼躺在那儿,回了一句:“校场受罚。” 第235章 干亲 “什么?你们、你们受罚了?那军爷怎么罚你们了?是用鞭子抽还是直接用的拳头?” “你傻啊?你看他那样,像是被打的样子吗?估计被打的只有平哥他们几,这当少爷的就是不一样,参个军脸待遇都不一样。”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一群人里还是有几人有真确的是非观的,说起几句公道话来,“本来就是他们先挑衅,就算打输了也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跟身份并没有任何关系。” “你知道什么?没听跟在他身后那人叫他少爷,护他护的跟什么似的?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来参军的,我说这位少爷,你好好的在家好日子不过,跑这儿来跟我们一起受苦受罪干什么?我们是家里穷没吃的,横竖都是一死这才跑来参军,你这看着从小就不缺吃喝的,你来这到底干嘛来的?” 苏远之面朝房门,背对着所有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似的。 但大家都知道他没睡,哪有人刚躺下就睡着的? “喝!他还不理人?少爷就是少爷,瞧不上咱们这些穷人,得,咱们也别自讨没趣了,都赶紧睡吧。” 从苏远之嘴里显然问不出东西,偏偏他们也不敢真惹苏远之,先不论这位到底是家道中落还是因为爹不疼娘不爱才来的这里,单凭他一只手将彪子过肩摔,一打六大获全胜,明明一群人去受罚,他不但第一个回来,而且还是毫发无伤,谁还敢轻易得罪他? 自此,满寝室的人心里都明白一件事,宁愿得罪平哥,也不要得罪“少爷”。 只有平哥他们,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的,一个个累成狗,平哥走路一瘸一拐,矮子直接让彪子拖死狗一样的拖了回来,彪子自己没走到床边,就“咚”的一声,重重趴在了地上,离他最近的床上睡着的人,愣是被从梦中吓醒了,大喊一声:“地震了!”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被惊醒,一个个以为真的地震了,都开始掀被子要跑,结果一看是平哥他们,又忙把被子盖了回来。 平哥看了一眼自始至终安稳睡在那儿,动也没动一下的苏远之,却是再也不敢惹他麻烦,一咬牙将地上的矮子拉起,使了吃奶的力气把人丢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之后,自己颤颤巍巍走到自己床边,然后笔直地倒下去,就连一根手指也都懒得再动了。 这一夜,上半夜闹得不可开交,下半夜却是寂静无声,所有人倒是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叫他们起床了,昨晚的教导员也在其中,跟着另一个教导员一起,给他们做演讲。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昨晚惩罚他们的教导员叫张强,张强看起来比昨晚还要强势,最后的收尾道:“……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不要站着进来,爬着出去,要记住,这里是军营,军令如山,不得违逆!” 最后八个字,张强明显视线偏移,看向了苏远之的方向,苏远之站在人群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目视前方,身姿如松。 张强说完话,就由第一个说话的教导员开始叫他们站姿,光是一个站姿就是两个小时,所有人都被饿的饥肠辘辘,好容易才等来了早饭。 自古以来,不管哪个朝代,士兵的薪饷一直就处于不足的状态,所以才会有将领纵容下属打家劫舍,因为吃不饱,所以只能抢老板姓的东西,如今也一样,不过相较于其他军阀,苏耀强较为富裕的,所以每年的募兵,苏耀强的兵力最多。 苏家军营的早餐每人一碗粥,再加两个馍,每人每月二十五两糙米,还有一个月两块大洋的工资,苏耀强对自己的兵还是相当不错的,以至于这些年他越发强大的兵力,也让其他人有所忌惮,而更让大家想不明白的,是苏耀强的这笔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前妻杨婳嫁给他时,是跟杨家断绝了关系的,这些年谁都知道,杨开水从未认过这个女婿,尤其是在杨婳死后,杨开水怕是连见都不愿见他,自然不可能给他钱,苏耀强就算手里有些产业,养亲兵可以,养军队怕是还远远不够。 关于这点,不少人都来打探过,可惜没有人查出原因。 * 苏远之进了军营,没办法跟温贤联系,而温贤最近也没闲着,一直在办理出国的事情。 多亏有maya,温贤不至于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很多事情也因此办的顺利起来,这日,温贤正要出门,郑齐光来访,说起了女儿与温贤结干亲的事情。 “日子是老太太特意找算命先生求得,就选在这个月月底二十八,到时候齐某在桂花楼设宴款待二位。” 温贤道:“不好意思,小郑先生,远之他有些事,到时候可能没办法到场。” 郑齐光道:“能问问是什么事吗?” 温贤笑了笑:“都是些家务事。” 郑齐光听他这么说,也不勉强,本来结干亲,结的就是温贤,温贤既然也说了是家务事,他也就不便多问了。 “那既然如此,等下回苏少回来,到时候我再请二位去我家吃顿便饭。” 温贤道:“小郑先生客气了。” 郑齐光道:“既然结了干亲,温少不介意的话,不如日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温贤当即道:“郑哥。” 郑齐光微怔,片刻反应过来,拱手笑道:“贤弟性格直爽,大气,为兄敬佩。” 温贤也抬起拳:“哪里哪里。” 郑齐光走后,温贤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了之前留下的玉镯,那玉镯原本是属于温大少母亲的遗物,如果温大少已经不在了,温贤一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玉镯,毕竟自己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他母亲要是在天有灵,肯定是不愿看他的,这玉镯留在他身边也就不合适了,可毕竟是遗物,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给了人。 如今正好,把它送给郑齐光的女儿,也算物尽其用。 温贤去找红果说了这件事,毕竟红果与温大少曾是一起长大的主仆,红果也觉得这样很好,拿去送给郑思月,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处理方式。 正月二十八是发家节,正月里最后一个节日,郑齐光将日子定在这日,而温贤出国的时间也定了下来,本来是定的初一,但温贤让maya改了日子,订了二月二那日。 温贤感到桂花楼的时候,郑齐光一家已经到了,郑老太太一见到温贤,就拉着人的手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解释着年前年后都太忙,一直没能有机会亲自上门道谢。 温贤连声说理解,郑思月好久没见到他,拉着他问他两只鸡的事儿,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郑齐光也知道温贤身份敏感,所以这顿饭也只是家宴,除了他们夫妻和女儿、老母亲之外,并没有多请其他人。 酒席开始前,温贤将自己带来的玉镯拿了出来,还有一把小孩子戴的金锁,这金锁可花了温贤不少钱,当初变卖家当存下的跑路钱,如今反正也用不上了,温贤花起来倒也大方。 “小月月,你瞧,这个是干爹送给你的礼物哦,快看看喜不喜欢。” 温贤让桃花把红绸抱着的礼盒拿出来,里面还有两套小女孩儿的衣裳,衣裳上面放着玉镯和金锁,郑思月先拿了金锁,打开一看,顿时喜欢的不行。 倒是韩慧连忙道:“这太贵重了。” 温贤笑了笑:“给我干女儿的,自然不能是太差的东西,否则怎么配得上我们家月月小公主呢?” 郑思月不太明白,问温贤道:“干爹,什么是小公主啊?” 温贤笑道:“就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子。” 郑思月兴奋的看着温贤欢唿:“没错,我是小公主,爸爸,我是小公主,妈妈,我是小公主,奶奶,干爹说我是小公主哦。” 郑思月在全家人面前都炫耀了一遍,拿着金锁让奶奶给她戴上,郑老太太道:“你还没谢谢你干爹呢。” 郑思月当即道:“谢谢干爹!” 郑老太太给她戴金锁,红绳打着结,郑思月小手指着剩下的盒子问:“干爹,那,那个是什么啊?” “这个啊?”温贤拿起盒子,朝郑思月眨眨眼,“这个是干爹给你备的嫁妆,等你以后长大了才能戴的。” 温贤说着,将盒子打开,里面的玉镯通体发绿,水头十足,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韩慧和郑齐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看出这玉镯必然不简单,韩慧与郑齐光对视,韩慧斟酌道:“温少,金锁和衣裳,我们便收下了,只是这玉镯我们万万收不得,月月也还小,这么好的玉镯,万一被她不小心给打碎了就可惜了。” 郑思月小大人道:“我不会打坏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 温贤笑着摸摸郑思月的脑袋道:“没错,我相信月月一定可以保护它。” 第236章 学烫发 郑家最终还是收下了镯子,郑老太太亲自给温贤做了两身衣裳,这干亲就算是结下了。 酒桌上,郑齐光给温贤敬酒,顺便说到了温贤工作的事情。 “其实是我太太,她之前的学校,一直请一位教画画的老师,前段时间几个旧同事闲聚,说到了此事,我太太就向他们推荐了贤弟,若贤弟有这个意思,倒不妨去试一试。” 韩慧之前也是个女先生,只是后来郑老太太身体不适,韩慧便辞了工作,在家照顾老人跟女儿,但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平日里得空,还会去参加一些诗会、茶会之类的,与旧同事们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前段日子聚会,就说到了这件事,韩慧是见过温贤的画,觉得很有新意,而且应该很受年轻学生的喜爱,就向汇文的校长推荐了温贤。 此时韩慧也道:“说是试一试,主要还是看贤弟愿不愿意,毕竟以贤弟的才能,学校哪有不收的道理。” “嫂子过誉了,”温贤其实一直想有自己的工作,不用太忙也不要太无趣,如果是去学校教画画的话,到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嫂子说的是哪所学校?” 韩慧淡笑道:“汇文女子学校。” “汇文?” 见温贤一脸诧异,韩慧与郑齐光相视一眼,问道:“怎么了?贤弟是不喜欢女子学校?” “不是不是,”温贤失笑道,“只是觉得我跟汇文还挺有缘。” 郑齐光道:“此话怎讲?” 温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将自己曾经去汇文找猫的事情告诉了郑齐光,说完,就听韩慧惊唿道:“原来你就是传说中,为重病爱妻四处寻猫的痴情少爷?” “……”这是什么狗血的标题党?温贤干咳一声,“嫂子知道我?” 韩慧道:“贤弟可认得周静,她也是汇文的女学生。” “周静?”温贤想了想,“认识的,之前我在汇文找猫,遇到三个汇文的女学生,她们很热心的替我找猫,说起来我还欠她们一声抱歉,之前与她们有过三日之约,后来我出了一些事,一不小心成了失信之人,真是惭愧。” 韩慧道:“周静是我一朋友的女儿,有段时日她们为了替你找猫,几乎发动了全校的校友,她母亲与我说起时,说她女儿周静长这么大,除了读书,还从未见过她对什么事如此执着。” 温贤微怔:“她们还在为我找猫吗?” 韩慧点头:“是啊,还找着呢,说起来……之前听说已经有些眉目了,说是找到了一只猫,与你说的那只十分相似,只是后来如何,我至今也没跟舒姐见过面不知情况,你还要那猫吗?” “自然!实不相瞒,那猫……是我想送给远之的,只是我们的情况特殊,当时也不好跟小姑娘们多说,就说是找给我内人的。”温贤苦笑道,“如今听说那几个姑娘如此有心,而我却还对她们有所欺瞒,这倒让我更加觉得愧疚了。” 郑齐光道:“贤弟别这么说,何况你这……也不算全是欺瞒嘛。” 韩慧也跟着点了点头。 温贤抿唇,抬头对韩慧道:“不管那猫是否找到,我总归应该给她们三人一个解释和弥补,不知嫂子是否能帮我这个忙?” 韩慧道:“你是想当面跟她们坦白?” 温贤点头:“是,而且我希望是尽快,实不相瞒,再过几日,我可能要出国一趟,归期暂时还不确定,嫂子替我介绍工作的事,我是很满意,就是我这时间恐怕未必能对上。” 韩慧道:“学校那边不着急,贤弟,我方才话没说完,事实上关于琴棋书画的授课,很多学生的父母并不是很认同,学校也是想做一次试验,所以才……” 既然是试验,这课程最终是否能上下去,谁也说不准,学校也找过几位当代大师,一听说有人肯学,就都不大愿意了;真请个没名气的小画匠,汇文自己也不愿意。韩慧跟他们推荐温贤的时候,学校也挺高兴,说白了,即便学校最终试验没有成功,温贤也不缺那一点微薄的工资度日,但毕竟这事儿有点坑人,韩慧说起来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说到后面甚至有些说不出口了。 温贤当即道:“这样,如果汇文不介意多等我一段时日的话,我愿意替他们做这次试验,学校也不用给我工资,免费试验一个月,一个月后再看效果,如果可行,再按学画画的人数给我结工资,嫂子觉得呢?” 韩慧哪会觉得不行?连连点头道:“我觉得这方法很好,就是贤弟未免有些吃亏了。” 温贤笑了笑:“倒也未必。” 韩慧没太明白温贤这话的意思,只想着温贤白白给学校授课一个月,实在吃了好大的亏,虽然她已经不在汇文教书了,可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是汇文的一份子,汇文占了温贤的便宜,她自然有义务弥补。 “好,那这事儿咱们就这么定了,贤弟放心,周静的事情,我必然帮你达成心愿,”韩慧道,“贤弟要出国,这件事自然是想在出国前解决,这样,明天正好的周末,孩子们放假,咱们还约在这桂花楼,到时候我带她们三人过来,有什么话,你们三人当面说清楚就是。” 温贤当即举杯:“那就多谢大嫂了。” 韩慧也忙端起茶杯:“应该的。” 从桂花楼出来,温贤与郑齐光他们道别,郑思月听说温贤要出国,抱着人十分不舍。 “干爹,那你时候才能回来?” 温贤摸摸她的头道:“这个干爹也不好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到时候干爹给你从国外买礼物回来,月月有什么想要的吗?” 郑思月摇了摇头:“不要礼物,就要干爹回来。” 温贤被小姑娘甜甜的话说的心头快化了,笑眯眯道:“月月真是干爹的贴心小棉袄,那干爹答应你,等干爹把要办的事情办完,立马就赶回来看我们小月月,好不好?” “好!” 郑齐光过来拉郑思月道:“好了月月,咱们不要缠着干爹了,干爹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呢。” 韩慧对温贤道:“那明日的事就这么定了。” 温贤朝韩慧抬手:“劳烦嫂子了。” 韩慧笑了笑:“小事而已,放心好了。” 温贤点头,招手叫了黄包车,送郑齐光一家离开。 温贤转头看向桃花:“吃饱了吗?” 桃花点头:“吃饱了,就是有点撑,二爷,您下次点半只鸭就行,一只鸭我真吃不了。” 桃花是下人,自然不好跟温贤他们一块吃饭,温贤就给她在外面单独点了一桌,桃花一个人闷头吃了一中午,开心的不得了。 温贤屈指敲她额头:“吃不了不会打包吗?有半只我是要给红果的,借你没吃完的由头打包而已,谁想到你这么实诚。” “啊?”桃花张嘴开着温贤,有点急了,“那、那怎么办啊?我、我也不能吐出来啊。” 温贤憋着笑,轻咳一声:“觉得内心有愧?” 桃花哭丧着脸:“嗯。” 温贤眸了她一眼:“那你想补救吗?” 桃花抹了把眼泪:“嗯……啊?补救?怎么补救啊?” 温贤一招手:“跟我来。” 温贤带着桃花去了一家容美厂子铺,温贤拉着桃花进去,理发铺里的穿着漂白洋布围裙的剃头匠忙过来招唿。 “这位爷看着面生,头一次来咱们这理发吧?您放心,我们家的手艺包准您满意!爷您请这边坐。” 温贤推拒道:“不是我,我不理发,是她要理发。” 温贤指着桃花,剃头匠看了一眼桃花,又看向温贤:“爷,您是……开玩笑吧?” 桃花也吓了一跳:“二爷,您……我不就多吃了半只鸭么?您就要剪了我的头发吗?” 温贤一愣:“没想剪你头发,是想给你做个卷发。” 剃头匠笑道:“吆,那您可进错地方了。” 温贤不解,桃花拉着他出了理发铺。 温贤不解道:“怎么了?怎么突然走了?” 桃花奇道:“二爷您不知道吗?女子是不能进理发铺子的。” 温贤道:“不能进?那这满大街的烫卷发的女子,这发型都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找梳头婆专门弄得,”桃花道,“所以您瞧那些烫头发的,不是千金小姐,就是阔太太,像我们这种,就永远只能扎个辫子,梳头婆可贵了,我之前也想当梳头婆,还特意去学了,可太太小姐们觉得我太年轻,不相信我,其实我手艺可好了!” 温贤惊讶道:“你、你会烫头发?” “会啊,”桃花撅了撅嘴,“二爷也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我当然相信你,”温贤眼波一转,“桃花,你能教我烫头发吗?” “啊?”桃花目瞪口呆地看着温贤,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二爷,你、你也想当梳头婆?” 温贤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懒得开口了。 温贤想学烫头,自然是为了杨婳,毕竟之前他已经在杨婳面前夸了海口,下回见面要给杨婳做一个时髦的卷发。 第237章 是猫咪 “何妈,您别太紧张,我可熟练了,您就放心好了。” 桃花一边拨弄着火堆里的铁钳子,是不是看看有没有烧红,一边回头安慰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儿搓手的何妈,何妈脸上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炭火里烧的红汪汪的铁钳子,咕咚咽了口口水,就问桃花:“桃花姑娘,那一会儿那铁钳子,真得往我头发上烫吗?你确定我头发不会被烧着?” “不会不会,”桃花道,“您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我年前还给我们大院里的姨娘婶婶烫过头发,她们都夸我手艺好呢。” 何妈一听道:“敢情你给不少人烫过呢?” “当然啦,也就是外面的人不相信我,跟您说,我手艺一点不比那些上海来的梳头婆差!” 桃花说着, 低头见铁钳子已经被烧红,点头道:“差不多了,二爷,水好了没啊?” “来啦!” 温贤提着一桶凉水过来,红果腿还没好,杵着拐棍跟在后面,慢一步进了后院,一看桃花举这个铁钳子往水里扎,刺啦一声,铁钳子迅速冒出白烟,桃花一手提钳子,一手拿梳子,就往何妈头发上招唿。 铁钳子夹着头发,很快冒出白烟,热气熏得何妈皮肤发热,何妈吓得大叫一声:“妈呀!” “何妈,您别动,千万别动,没事的,这都是正常的。” 红果看的直瞪眼:“这头上都冒烟了,还正常呢?” “啊?冒、冒烟了?”何妈看不着,听红果这么说,吓得都快哭了。 桃花安抚道:“何妈,没事的,你放心,不会烧着的。” 说着又招唿温贤过去:“二爷,您来看,就像这样,把头发往铁钳子上卷几道,然后停一会儿才能放下,否则卷的不好看。” 温贤看的仔细又认真,顺便问道:“那一边得多久啊?你给我个准确的数字。” “嗯……差不多十秒吧,行了,这个就好了。”桃花撤了铁钳子,何妈被夹的那簇头发就变成了卷曲的形状,感觉十分有弹力。 桃花把铁钳子子塞回煤炭里,对温贤道:“这个用梳头婆的说法,叫打火夹,二爷,您要注意,没烫好一卷头发,火夹子得重新放回炭火里烧红,烧红之后一定要过一次冷水,否则头发会被烧着的。” “烧、烧、烧着?”何妈又开始瑟瑟发抖了。 桃花笑道:“何妈您放心,我不会把您头发烧着的。” 何妈“哎”了一声,就觉着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桃花又开始烫第二卷 头发,边烫边告诉温贤该注意哪些:“这种其实还是比较简单的,不过烫出来也非常好看,还有一种就比较考验手上功夫了,速度得快,而且得边梳边烫,左右手得配合,得跟的上节奏。” 温贤道:“今天就学这个,以后再学你说的那个。” 桃花笑了笑:“二爷,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有男人像您这样,还学烫头发的。” 温贤笑了笑,他们是不多,可温贤见得多啊,那美容院的美发师,十个有九个半都是男的。 “行了!” 桃花给何妈烫好最后一缕头发,将铁钳子放到一边,开始给何妈梳头发。 “这梳头发之前,得往头发上抹点油,烫过之后头发会很干燥,抹点油扎出来的会好看些,二爷,您想学个什么样的?” 温贤想了想:“温婉端庄。” 桃花想了想:“那我知道了。” 额前卷曲的复古波浪,发尾在脑后两侧盘出两朵花苞,只见何妈一下子就从一个洗衣烧饭的老妈子,变成了时髦的贵太太,一张风霜的脸,此刻也只觉得仁慈又端庄了起来。 温贤惊艳道:“何妈,你这样可真好看。” 何妈还不知道什么样呢,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二爷这话说的,可得把我臊死,我这老脸,有啥好看啊。” “怎么会,是真的好看,不信你自己瞧。” 温贤拿了镜子递过去给何妈,何妈双手接过来,举起镜子一瞧,自己都忍不住惊艳地叫了一声:“哎呀!” 何妈想碰自己头发,手伸过去,又生怕将这好看的发型弄乱了,只虚虚用手在头发旁比了比,何妈激动地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这……这……这也太好看了,我、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这镜子里头的真的是我吗?” “当然是啦,”桃花得意道,“不信您掐掐您自己,看疼不疼。” “桃花,”温贤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何妈,您可千万别听她的——” 温贤话没说完,就听何妈“哎吆”一声,握着自己被捏的腿道:“是真的是真的!” “……”温贤值得轻叹一声。 何妈提心吊胆了一个小时,顶着自己新烫的头发,直说一辈子都不想再洗头了,便一脸欢喜的去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温贤想找个人试验,桃花主动让他用自己的头发做实验,温贤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桃花头发烫坏了,桃花一挥手道:“没事儿的二爷,我正想把我这头发剪了,最近好多女孩子都剪烫头发,就剪到这那种。” 桃花比划给温贤看,温贤估摸着她说的应该是学生头,之前去汇文,的确不少女孩子都剪了那样的发型。 桃花轻叹:“只是我自己养了这么久,又有点舍不得,好几次都没舍得下手,没想到正好帮了您。” 温贤失笑道:“哪有你这样的,上赶着想让我烫坏头发?” 桃花嘻嘻笑了笑:“也不是啊,您要是能学会当然更好啦。” 温贤点头:“行吧,那我就先试试,你看着我做,我有哪儿不对你及时告诉我。” “好!” 结果桃花的“愿望”没能达成,因为温贤并没有烫坏,相反烫的还挺好看,温贤给桃花烫的波浪,学着现代的方法给桃花打理了一下头发,桃花立马从一个扎麻花辫的乡村丫头,变成了卷发飘飘的女神,就连桃花自己都惊呆了,一边照镜子,一边问温贤:“二爷,您真的是第一次给人扎头发吗?还有这发型,也太好看了吧!您、您从哪儿学的啊?难不成是无师自通?” 温贤道:“当然不是,只是以前不知道从哪儿看过一本书,在书上见到过,后来就记下了。” 桃花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连忙问道:“是那本书?二爷能让我看看吗?我也想学……” 温贤一愣:“这个啊……” 温贤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陪他妈去理发店做头发,闲着无聊把理发店的做造型的杂志书全看了一遍,然后凭着记忆瞎弄的吧? 见温贤答不上来,红果约莫知道怎么回事,当即对桃花道:“行了行了,都说是以前的事了,少爷也未必记得了,你就别问了,赶紧收拾一下,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桃花失落地“哦”了一声,倒也没追着不放,没舍得弄乱自己头发,小心翼翼开始收拾残局。 温贤看着桃花刚还嫌自己头发太长,现如今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弄乱的样子,温贤想着要不改天把自己记得的发型画下来送给桃花?看样子,桃花好像对美发真的很感兴趣啊,或许他还能入股帮桃花开一家美发店,把现代的染发、烫发全教给桃花,说不定到时候就发财啦! * 开美发店的是,温贤就算有想法,计划也得往后排,当务之急,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昨日跟韩慧的约定,温贤为此几乎一夜未眠,桃花早上来叫他起床,都没能把人叫醒,温贤睡到快十点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惊醒了,连忙叫来桃花替他洗漱,今日他是要赔罪,自然不能迟到。 “桃花,一会儿别忘了把我桌上的画带上。” 温贤一边用自制的牙刷刷牙,一边让桃花帮他收拾东西。 桃花去书桌上一看,满桌的漫画,都是三个姑娘和猫的故事,有的是三个姑娘挎着篮子给猫喂食,有的是她们替猫撑伞,还有的是她们陪猫一起玩耍,狗尾巴草捏在手里,逗这仰躺在草地上的狸花猫,一个劲儿伸出小爪子去够。 桃花一张张看着,一颗少女心都快溢出来了。 “哇!二爷,这些都是您画的吗?画的好好,弄得我都想养一只猫了。” 温贤拿面巾擦掉脸上的水渍,边走边笑了笑道:“收拾一下,咱们去桂花楼。” “好!” 桃花小心翼翼将温贤的画收好,卷成圆筒抱在怀里,跟着温贤身后一起出门去桂花楼。 温贤到桂花楼的时候才十点半,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结果韩慧也提前了,温贤只等了十分钟,韩慧就带着汇文的那三个女学生过来了。 温贤见到人,忙站起身,张口刚要道歉,就看见周静怀里抱着一只短腿猫,黑白的毛色,圆乎乎的小毛脸,一双黑黄相间的大眼睛灵性十足,此刻它正从周静怀中微微伸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温贤,须臾,就见它忽然歪了一下小脑袋,朝温贤张开三角嘴软软叫了一声:喵~ 第238章 热情的苏有怜 “这……这是……” 温贤一瞬间丧失了言语,看着那猫张口半天说不出来。 韩慧轻笑一声道:“这几个孩子找了很久,最终在一个同学的远方表姑那里找到了这只猫,三个姑娘连夜赶去上海,在那同学的表姑身边软磨硬泡了一个晚上,才将这只猫给带了回来,这些日子她们一直也在找你,只是她们连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全都不知,三个姑娘轮番养这猫,就盼着有一日能在遇到你,亲手将猫送给你。” 温贤将视线落在三人身上,连眼睛都红了。 周静几人对视一笑,抱着猫一步步走上前,黄晓蔓笑嘻嘻道:“我们也不知道这猫跟您要找的是不是一样的,就觉着跟您画的那幅画很像,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那只?” 周静顺势就将猫朝温贤递了过去,温贤其实也不确定,只是这会儿将那猫抱在怀里,只觉得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怎么样,这只猫对温贤来说,已经是意义非凡。 温贤当即连连点头道:“是,是,没错,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猫,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温贤声音都沙哑了,抱着猫站在那儿,垂下的睫毛挡不住那满眼的温柔。 韩慧此时道:“都别站着了,有什么话都坐下慢慢说。” “谢谢韩老师。” 三个姑娘入了坐,温贤将猫递给桃花,又从桃花手里将自己画的漫画接过来,徐徐展开给三个姑娘看。 “对了,先前我因为一些事,没能准时赴约,这段时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亲自跟几位小姐姐道歉,只是学校放假,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们,这次多亏嫂子帮忙,才总算了了我心头这件憾事,真的很谢谢你们,为了我与内人的事情如此费尽心思,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们什么谢礼,想来你们也不会喜欢钱银那样的俗物,就自己画了几幅画,想送给你们,作为谢礼,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温贤画了六幅画,好在画都不大,一幅幅展开,正好将桌子占满,三个姑娘起身,一个挨着一个去看那些话,脸上满是欣喜和惊艳。 黄晓蔓惊唿道:“好可爱,这些画简直太可爱了。” 周静也感叹道:“原来还可以这样作画。” 韩慧是见过的,自然比她们知道的多,便解释道:“这个叫做漫画,是温贤独有的画法,是通过画画的方式来书写故事,别看只是简单的几笔勾画,比起文字,画出来的故事更通俗易懂,所以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轻易被其感动。” 周静细细看了看,抬头对温贤道:“先生这次的画,跟之前的那只猫的画法似乎有些不一样。” 温贤轻笑道:“这个是用钢笔先画出线条,之后再用彩色颜料上,我本来还想多画几幅,只是时间不够,也只能临时画了这几幅。” 孙若微道:“先生该不会是连夜画的这些吧?” 桃花皱着鼻尖点头道:“可不是嘛,我们二爷可是足足画了一个晚上呢。” 黄晓蔓恍然:”难怪!先生瞧着脸上的黑眼圈比我还重!” 温贤苦笑道:“毕竟是我失约在前,温贤也没别的才能,唯独这画画学了好些年,总算能拿得出手,这几幅画送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孙若微道,“先生的画,画的实在太好了,我们都爱不释手呢。” 还是周静最细心,看着温贤的眼神微怔,当即问道:“先生方才说自己……叫什么?” 温贤道:“这也是我要像三位姑娘道的第二个歉意,在下姓温名闲,是城南温家的大少爷,如今苏公馆的少奶奶,苏大少苏远之的男媳。” “什么?” 孙若微几人顿时大吃一惊,显然大家都知道“温贤”,外头关于温贤的名声并不好,暗地里骂他的也有不少,三个姑娘万万没想到,这几个月来自己帮着找猫之人,居然是南京城大名鼎鼎的将门男媳——温贤。 孙若微喃喃道:“所以你……你一直都在骗我们?你根本就没有内人,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替你找猫?” “这点我并没有欺瞒各位,我是真的很想很想找到这只猫,我口中的内人,其实就是我的丈夫苏远之,虽然原因与我跟你们说的略有出入,但大致相同,远之小时候的猫去世了,我想替他寻回,了却他多年心中夙愿,这只猫对远之来说意义非凡,于我亦是如此,日后我必定好好待它,绝不让它受半点委屈。” 温贤深吸一口气道:“我身份特殊,当时的确有求于你们,怕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便不愿再帮我,我一心只想找到那只猫,了却爱人童年遗憾,虽事出有因,但毕竟还是骗了你们,尤其后来你们如此费尽心思替我找猫,我更没有理由再欺骗你们,今日让嫂子请你们来,就是想跟你们说清楚这些,再当面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心里都有些烦乱,温贤骗了她们,她们确实很生气,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当时他们就知道了温贤的身份,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费心帮他,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未必会理他。 可这段时间的,她们已然对温贤有了几分了解,觉得他并不如外面说的那番不堪,虽不懂男子与男子是如何相爱,但温贤为了爱人的童年憾事如此劳心劳力,又着实让她们觉得心生几分羡慕。 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对爱情充满向往和想象的时候,在她们看来,平淡无波的爱情并非爱情,只有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情,才足以刻骨铭心。 温贤和苏远之同为男子,竟然夫夫如此恩爱,这般惊世骇俗,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 孙若微和黄晓蔓内心摇摆,在原谅与不原谅之间来回拉锯,也还是做不出选择,便同时将目光看向周静,周静想来是她们三人中的主心骨,周静的决定便是她们的决定。 周静抿唇片刻,开口问道:“先生是否还欠我们一个解释?” 温贤道:“请说。” 周静道:“三日之约,先生食言了,先生的下人来说先生有性命之忧,因此才无法赴约,我们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温贤点头:“是真的,当时我遭人诬陷被关进了监牢,后来又差点儿被打死在牢中,昏迷许久才醒过来,所以才未能去赴三日之约,这件事虽同样事出有因,但我的确失约了,我再再次向三位道歉,对不起。” 三人对视片刻,周静最终朝孙若微微微点了下头,孙若微回头对温贤道:“先生肯自降身段,在我们三个学生面前再三低头道歉,足见先生的诚意,实不相瞒,其实我们曾经也想过放弃,因为实在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其实我们不只是在替先生找猫,我们很多同学,平时可能大家都说不上几句话,因为找猫,大家有了共同的目标,使我们团结在一起,最后当我们找到这只猫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忍不住喜极而泣,我想这种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若微说的没错,”黄晓蔓道,“我也是,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周静道:“先生找到的是一只猫,而我们也找到了我们人生的第一次自我价值,如此,皆大欢喜,先生觉得呢?” 温贤会心一笑,当即点头道:“是,皆大欢喜,圆满结局。” 最终,温贤设宴,请几位姑娘在桂花楼饱餐一顿,三人毕竟还是学生,吃完饭,就由韩慧送她们回家去了。 温贤抱着猫,爱不释手地撸着猫毛,对桃花道:“桃花,你能联系上你干爹吗?别以我的名义,请他悄悄来一趟静园。” 桃花点头:“可以,我有个阿弟在街上卖报纸,他能替我们送消息。” 温贤道:“好,那咱们也回家吧,回去给这小东西搭个窝,以后它就是咱们家的新成员了,你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桃花伸头去看:“二爷,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哦对,我看看啊,”温贤扒拉猫肚看了一眼,“居然是个姑娘!还好还好,我差点儿就给它取名叫短腿了,既然是姑娘,可不能叫这个,得想个好听的名字才行。” “二爷,就算人家是公的,您也不能叫人家短腿啊,太欺负人了……” “有吗?我觉得挺形象啊,腿短还不让人说了?” “二爷,您快别说了吧,我觉得您要再说,这猫就得哭了。” “是吗?我瞧瞧——” 温贤搂着猫咪的两只前爪,正要去看那猫的脸呢,就听见一道女声高喊道:“温大哥!” 温贤一愣,抬头朝人看去,却见苏有怜与一陌生男子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十分热情的朝自己摇了摇手。 温大哥? 温贤抿唇,莫不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眼花耳背,不光出现幻听,还看见幻象了? 第239章 赵天赐 直到苏有怜走到温贤面前,温贤才敢肯定,苏有怜那一声“温大哥”,叫的的确是他。 温贤将猫递给桃花,看着苏有怜疾步朝他走来,迎面一直在朝他使眼色,温贤微微一笑道:“有怜?好久不见。” 见温贤如此反应,苏有怜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她一直怕温贤不搭理她,毕竟她与温贤之间就算没有血海深仇,也绝对是两看相厌,苏有怜没想到温贤居然会理她。 苏有怜当即露出笑意道:”是啊,温大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也是来桂花楼吃饭吗?” 事实上温贤分明已经吃过了,可苏有怜的表情分明是在向他求救,温贤看了一眼苏有怜身后的男人,长得还好,四四方方、浓眉大眼,就是眼神有些阴鸷,面色有些苍白,头发油腻的往后梳,微抬着下巴与人保持距离,一副上位者俯视人的姿态。 此人正是大总统赵国明的儿子赵天赐,也是蒋玉梅为苏有怜选的未婚夫,此番赵天赐来南京,就是打着要订婚的由头,来跟苏有怜培养感情,蒋玉梅干脆直接让人住进家里,与苏有怜朝夕相对。 苏有怜再三抗议,可就连向来疼爱他的父亲,这次也站在了赵家那边,苏有怜不愿与赵天赐接触,蒋玉梅便让苏有怜带着赵天赐逛逛南京城,想方设法地找机会让他们俩独处,全然不把女儿的意愿放在眼里,也不担心赵天赐会对苏有怜做什么,毕竟早晚都是要结婚,赵天赐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苏有怜不愿意,可面对母亲的强势,她也没办法,只能带着赵天赐逛南京,苏有怜好几次也想逃跑,可是赵天赐盯她盯的太紧了,还有两个美其名曰,保护他们安全的下属,苏有怜想趁机逃跑,根本就不可能。 可要让她这样一整日都与赵天赐独处,苏有怜实在浑身难受的仿佛被虫咬,她不敢带赵天赐去人少的地方,只能把人往人多的夫子庙带,因为苏有怜内心惧怕赵天赐,此人轻浮浪荡,苏有怜怕他趁着人少对自己做出像之前那样轻薄之事。 苏有怜对赵天赐,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辈子她就是出家当尼姑,也不可能爱上赵天赐。 苏有怜心中万般不愿与赵天赐相处,所以即便她心中不喜温贤,桂花楼前看到温贤时,为了不与赵天赐单独吃饭,苏有怜喊了一声“温大哥。” 原以为温贤未必会理她,没想到温贤并没有拒绝他,甚至明明是刚吃过午饭的样子,在自己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时,温贤竟然点头答应了。 温贤让桃花抱着猫先回静园,自己则留下来陪苏有怜和赵天赐吃第二顿午饭。 “有怜,你不替我们做一下介绍吗?”赵天赐不把自己当外人,趁着菜还没端上来,让苏有怜介绍温贤。 苏有怜干巴巴道:“这是温贤,温大哥,这是赵公子。” 赵天赐当即不同意道:“有怜,哪有你这样介绍人的,你这么说,旁人哪里知道谁是谁呢?温少别介意,有怜她就是国外待久了,可能有时候表达的方式有些直接,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赵名天赐,是有怜的未婚夫,我父亲是大总统赵国明。” “我都说了,我不同意!”苏有怜一听未婚夫三个字,表情都变了,瞪着赵天赐道,“你别乱说话,我是绝不会跟你订婚的!” 苏有怜的烦躁,在赵天赐看来却并没什么,他甚至笑着伸手去摸苏有怜的头发,一副像是安抚闹情绪的小情人的姿态道:”有怜,别闹。” 苏有怜躲开他的手,赵天赐也不介意,转头又对温贤道:“温少别介意,有怜就是比较容易害羞,不过我还是想把话说清楚,毕竟有怜太美了,我怕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会有其他男子觊觎她,能问一下温少跟有怜是什么关系吗?”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温贤道,“我已经成婚了。” 苏有怜听到这句,脸色一僵,赵天赐倒是笑的比刚才真诚了不少:“原来如此,看来温少与温太太必然十分恩爱,琴瑟和鸣啊!” “什么温太太!”苏有怜一时没忍住,咬牙切齿呵斥一声,她实在受不了苏远之被人误以为是女人,更不愿承认苏远之与温贤之间的关系,所以话说了一半,后面的生生吞了回去。 温贤倒是不介意,赵天赐却像是看出些许端倪,看着温贤的眼神暗了几分。 温贤抿了下唇道:“要不咱们也别在门口站着了,赵公子不介意的话,今日我做东,请赵公子尝尝咱们秦淮有名的桂花鸭,如何?” 苏有怜看了温贤一眼,紧咬着唇没说话。 赵天赐道:“这怎么好意思?” 温贤道:“有怜对我来说就如同我亲妹妹一般,我们之间从没有这么多客气。” 苏有怜瞪了温贤一眼:谁是你亲妹妹! 温贤只当没看见,看着赵天赐微笑着。 偏偏赵天赐转头问苏有怜:“有怜,可以吗?” 苏有怜想说不可以,可二者之间权衡,她宁愿选择跟两个讨厌的人在一起,也不愿与赵天赐独处,只能含恨点点头。 三人找了个雅间坐下,温贤点的菜,问赵天赐喝不喝酒,赵天赐就道:“本该陪温少喝几杯的,不过我还是听有怜的。” 苏有怜道:“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天赐笑了笑:“你是我未来妻子,我自然应该尊重你的意见,你觉得呢?” 苏有怜实在不愿听到妻子、未婚夫这样的话,张口道:“那就别喝!” 赵天赐思忖片刻道:“但是温少请客,我理应敬他几杯,否则是不是有些太失礼了?” 温贤看了看赵天赐一眼,轻咳一声道:“要不我们以茶代酒吧?不瞒赵公子,我这酒量……着实不太好。” 赵天赐道:“温少别介意,有怜是怕我喝酒伤身,她向来最识大体,不然……我们喝些红酒?既养身,也不醉人。” 温贤这回笑了一下没说话,赵天赐叫来小二:“将你们这最好的红酒拿来。” 小二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客观,我们店里没有红酒,您要不看看女儿红、绍兴花雕如何?” “没有红酒?”赵天赐当即冷下脸,“你们是怎么开的店?红酒都没有?你们老板呢?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小二吓得连忙去找掌柜,掌柜来了之后,一脸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客人,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和气生财。” 赵天赐咆哮:“还和气生财?你们这店连红酒都没有,你让我们喝什么?” 掌柜陪笑道:“客人,我们店向来只有白酒和黄酒,这来我们店吃饭的都知道,何况您来吃桂花鸭,喝红酒它影响口感,所以……” “影不影响我说的算,我可是客人,知道什么是客吗?就是你的衣食父母,对待你父母就是这样的态度?”赵天赐道,“我告诉你,今天这红酒我要定了,限你十分钟内,立马给我买回来!记住,钱不是问题,红酒我必须要最好的!” 掌柜一脸为难:“这、这十分钟……要不您看二十分钟行吗?” 赵天赐冷笑一声道:“知道我是谁吗?知道你身边的小姐是谁吗?那是苏大帅的千金,是我的未婚妻,将来大总统的准儿媳,你让我们等二十分钟?你是嫌活腻了吧?” 苏有怜脸一下子就黑了,本来就憋着口气呢,这下勐一下站起来,苏有怜咬牙瞪着赵天赐道:“我没名字吗?什么未婚妻,什么千金,什么准儿媳,赵天赐,为了一瓶红酒,你是不是还得把祖宗十八代全介绍一遍?还有,我说了多少次,我跟你没关系,要不是我妈,我根本不可能跟你出来吃饭,我现在,我觉得我真是受够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这么丢脸过!这顿饭我不吃了!你不是要喝红酒吗?你自己慢慢喝去吧!” 苏有怜说罢,转身就走,赵天赐忙上前拦她:“有怜,你、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不会说话好不好?我这不是怕这些平民冒犯你么?你堂堂千金大小姐,肯来他们店里吃饭,已经是他们祖上积德了,结果还要什么没什么——” “你还怪别人?”苏有怜觉得自己跟他真是说不通,“你不就是要了个红酒,人家没有吗?我都说了不喝酒,你偏要喝,人家没有你就闹,还拿身份压人,赵天赐,你是没断奶吗?我今天就告诉你,赵天赐,我苏有怜就算出家当尼姑,我也绝不会答应嫁给你!你不是要当你的大总统公子吗?那就滚回你的北京当你的大少爷去!别再来缠着我了!” 苏有怜推开赵天赐,转身跑出门去,赵天赐脸色不大好,毕竟被人当众说宁愿当尼姑也不嫁他,换了哪个男人都会觉得脸面挂不住,赵天赐朝门外的两人使眼色,让他们跟着苏有怜,转头对掌柜和小二道:“让你们买个红酒,你们却惹得有怜不快,我看你们这饭店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掌柜和小二已然知道了赵天赐的身份,听他这么说,眼前一抹黑,差点儿晕过去。 “赵公子,赵公子您高抬贵手啊,我、我一家老小,好几十口人全靠这个店过日子,我们家百年的老店,可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上啊,赵公子!” 温贤对这位赵公子当真是叹为观止啊,看了半天戏,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不站出来说句话,毕竟桂花鸭还是无辜的。 第240章 藏静园 “赵公子,不知能否听我一言?” 赵天赐转头看先温贤:“温少有话但说无妨。” 温贤道:“要我说,这桂花楼绝不能关,看得出来,赵公子是真心喜欢有怜,那么为了有怜也绝不能关了这桂花楼。” 赵天赐偏头:“此话何意?” 温贤轻叹一声:“赵公子有所不知道,这桂花楼在我们南京城,那可是有好几百年历史的老字号,不说全南京城吧,就说至少得有一般的人吃过他们家,知道他们家闻名秦淮的桂花鸭,您想啊,这样名声响亮的老店,突然关门大吉,那大家势必会追问缘由,这理解的,说您赵公子重情,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不理解的,恐怕会觉得赵公子您小题大作,解释您是大都督之子,自然不会有人敢说您什么,可有怜一个姑娘家,无端被人在身后诟病,这怕是要有损她的名誉啊。” 温贤说着,又往赵天赐耳边凑了凑,低声道:“何况这隔墙有耳,您今日为了有怜关店,回头就会有人把今天桂花楼的事说出去,方才可是不少人看见你二人争吵,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万一传出去之后,被人添油加醋,说出一些有损赵公子您与有怜之间感情的话,到时候恐怕有怜又要大发雷霆啊。” 赵天赐怕不怕苏有怜发怒是一回事,主要是苏有怜刚才说的那番话,若是被传出去,指不定大家就得说,他堂堂总统府的大公子,被一个女子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关闭了百年老店桂花楼,到那时候,那就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赵天赐毕竟还是重视自己脸面的,略似思忖,就明白了温贤话里未尽的意思,他到也会顺杆子下,当即就对桂花楼的掌柜道:“记住了,今天是温少替你求情,我才不与你计较,但绝无下次!” 温贤道:“还有今日楼里的事,若是传出去只言片语,掌柜的可得小心您这百年老字号了。” 掌柜侧着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是是是,知道了温少,谢谢赵公子肯放我们一马,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绝不会让人去外面乱说的,我发誓,您尽管放心。” 赵天赐冷哼一声,这会儿之前被他支出去跟着苏有怜的下属,有一个回来了,那人来到赵天赐面前:“公子。” 赵天赐回头对温贤道:“温少,我失陪一下。” 温贤朝他做了个请便的动作,赵天赐带着那下人往一边去了,温贤对掌柜道:“让人收拾一下,刚才点的那些,让厨房别弄了,估计今天也吃不了了。” 掌柜道:“温少,菜已经起锅的差不多了,要不您二位吃了再忙?您放心,这顿我请了。” 温贤道:“已经差不多了?我估计再吃的可能不大,要不这钱我照付,您帮我打包送到我府上。” 掌柜点头:“好,我立马吩咐厨房,那您这边……” 温贤道:“估摸着那位少爷也没心思吃了,至于我,我这不是不久前刚在您这吃的啊。” 掌柜一愣,看着温贤的脸恍然:“哦,是,难怪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您眼熟,那您这是……” 这刚吃了一顿,又接着第二顿,谁受得了啊?就算人受得了,肚子也扛不住啊。 温贤道:“所以您帮我把饭菜打包,别的还请您不要多言。” 掌柜记着温贤刚替他解了围,还是大恩,当然不会出卖温贤,连连点头道:“温少,您就尽管放心吧。” 另一边,赵天赐被下属拉到一边,下属告诉他,苏有怜拦了辆车,没回苏公馆,而是去了一处叫静园的老宅,他们不敢擅闯进去,就只能回来告诉赵天赐。 “静园?”赵天赐蹙眉,“那是什么地方打听到了吗?” 下属道:“据说是苏家大少爷苏远之的地盘。” “苏远之?”赵天赐冷笑一声,“我见过那小子,小时候他可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苏叔叔把他当宝贝似的宠着,深怕磕着碰着,可如今呢?苏叔叔怕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一个野种罢了,又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下属道:“那公子,我们现在要去静园接苏小姐吗?” 赵天赐想了想:“不行,听说苏远之这些年得了什么疯病,跟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我还没有跟他起冲突的必要,指不定日后还有用的上他的地方,咱们回苏公馆,就算去要人,也该是蒋玉梅去,我还能省点力气讨好我未来老婆的好。” 下属点头:“是,公子。” 有了决定,赵天赐当即回道温贤面前道:“温少,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怕是要先行一步了,今日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做东,必定好好宴请温少。” 温贤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耽搁赵公子的时间了,咱们改日再聚。” “好,改日再聚。” 赵天赐说着,带着下属急匆匆离开了。 赵天赐一走,温贤带着打包好的饭菜回了静园。 门房开的门,见温贤满手食盒,忙道:“二爷,您回来了?您这是……” 温贤将东西递给他:“送去厨房给何妈,告诉她晚上加餐。” 门房忙乐呵应下,关上门,提着食盒欢喜去了后院。 温贤一边往前厅走,一边喊道:“桃花,桃花,我猫呢?快抱过来我瞧——” 温贤话没说完,就没眼前的画面惊的戛然而止。 只见红果支这拐棍远远站着,桃花也局促地站在一旁,大堂内,苏有怜蹲在地上,用鸡毛掸子逗弄一只黑白花色的短腿猫,只是那猫似乎有些不愿理人,蹲坐在那儿看着苏有怜挥着鸡毛掸子,小脑袋歪过来歪过去,就是没见伸手挠。 苏有怜也有些急了,转头问桃花:“这猫是不是傻了?这么逗它都没反应。” 桃花干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回答。 温贤就是这会儿出现的,他一出声,桃花和红果立马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二爷!” “少爷。” 温贤原地微顿片刻,抬脚进了客厅,说来也是神奇,他一进客厅,那短腿猫就蹲坐了半天,突然屁股一抬,迈着小短腿就朝温贤走了过来,然而围着温贤的腿蹭来蹭去,仰起脸,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的人心都快被它融化了。 温贤忍不住露出笑意,俯身将花猫抱起,搂在怀里替它顺毛。 “小东西,还知道撒娇呢你。” 苏有怜拿着鸡毛掸子站起身,走到温贤面前看着那猫,语气不善道:“什么意思?我逗了他半天他都没反应,一见到你就抱大腿,拼什么?” “凭我是她爸,不行啊?” 苏有怜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也刚收养她吗?” 温贤道:“血浓于水。” “……” 苏有怜都懒得搭理他了。 温贤抱着猫撸了几把,问道:“你来这也没用,我听那姓赵的意思,你爸妈是已经同意了你俩的婚事吧?政治联姻,你逃不掉的。” 苏有怜怒道:“关你什么事!” 温贤也不生气,点头道:“是,是不关我的事,你就继续呆这儿吧,要不了一会儿功夫,你妈准来把你抓回去你信不信?” 苏有怜脸色一僵,显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躲这也没用。 沉默片刻,苏有怜问温贤道:“我哥哥呢?哥哥去哪儿了?” “他不在,他在也救不了你,”温贤决绝道,“所以你想找他帮忙,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你爸妈对他的态度你心里没点数吗?找他倒不如找你那个亲哥去。” “我哥他根本不帮我!”苏有怜说着,还有几分委屈,“说好的帮我,可结果呢?他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这些日子甚至连面都见不着,他就是故意在躲我,他压根不想帮我了。” “他都帮不了你,你凭什么觉得苏远之能帮得了你?”温贤凝眉,“还是你故意这样,就为了挑起远之跟苏公馆的矛盾?” “你——”苏有怜眼睛都红了,瞪着温贤眼泪流了出来,“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忍心伤害哥哥,我只是……只是实在没办法了,除了这里,我已经无处可去,呜呜呜,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那个赵天赐,那就是个色胚,他脑子有病的,我绝对绝对不要嫁给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人在意我的感受,爸妈不是最爱我的吗?为什么明知是火坑,还要把我往火堆里推,为什么?难道、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苏有怜边说边嚎啕大哭,而且越说哭声越大:“为什么你就这么好命,可以嫁给我哥哥这么优秀的人,我却要、却要嫁给那个赵天赐,他算什么东西,连我哥哥的一根头发丝,他都不比上,呜呜呜……” “嗯,这点我也认同。” 温贤摸着下巴的一句话,顿时将苏有怜的痛哭都止住了,苏有怜不敢相信地看着温贤,嗓子发干道:“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炫耀吗?” 温贤道:“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那个赵天赐,说实话,我都看不上,更别说你了,什么人啊真是!” 第241章 苏有怜怨气道:“你自然看不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大哥?” 温贤想了想:“那你二哥呢?” “二哥?”苏有怜愣了一下,“二哥以前……对我是好的,可是现在……” 温贤道:“他是你亲哥,你好好跟他说,想来事关你终生幸福,他必然会慎之又慎。” 苏有怜垂眼:“我说过了……” 温贤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有怜语气不善道,“一会儿苏公馆要是来人找我,你就说我不在,我警告你,不准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温贤笑道:“我可不是远之,你以为我能拦得住你妈跟你哥吗?” 苏有怜咬牙:”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没用!” 温贤也不计较:“是是是,我没用,你妈跟你哥我一个都惹不起,别回头再把你爸招来,一枪崩了我,那我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苏有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贤眨眼:“是我……说的不够明显吗?苏小姐,您留在这也没用,反而还会连累我,连累我就算了,还连累了远之,之前你妈是怎么带着人上门要人的,苏小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苏有怜自然记得,她也知道就算躲到静园也没用,可好不容易逃出来,除了这里,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躲去哪儿。 苏有怜当即红了眼:“你、你赶我走?” 温贤看她那样,实在不想欺负一个姑娘,温贤叹了口气,招手让桃花他们先下去。 直到客厅里就剩下温贤和偏头抹眼泪,不愿让人看见的苏有怜,温贤走到与苏有怜并排,但距离最远的椅子上坐下,缓声道:“苏小姐,你我心里都明白,即便今天有远之在,来静园,也无法解决你的问题,非但不能解决,甚至可能让你的处境变本加厉。” 苏有怜偏头抹了把眼泪,避开温贤不让他看见,沉默着没说话。 温贤眼角看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 “你母亲不喜欢远之,你哥哥更不不必说,这些你即便不想承认,也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来静园,就是在远之跟你母亲本就不和的关系上再雪上加霜,没准你母亲兴许还会觉得,是远之教唆你忤逆她,挑拨你们母女不合。” “才不会!”苏有怜急切道,“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大哥没有丝毫关系,我妈若是误会,我会和她解释清楚。” “有些事能解释的清,有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温贤道,“这点,你如今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苏有怜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双眼怔怔看着他,眼底水光一片。 温贤心中喟叹,说到底,苏有怜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而已,想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温贤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抿唇细想了想,转头对苏有怜道:“你真的死都不愿意嫁给那个赵天赐吗?” 苏有怜坚定道:“我这辈子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给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而且赵天赐他已经娶了姨太太,我就更不可能嫁给他了,我不想将来像我妈一样——” 苏有怜话没说完,就自己收了声,咬着唇不愿开口,温贤知道她是对自己有防备的,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也没追着问,就道:“有怜,如果你执意不肯嫁给赵天赐,那你就得想清楚了,是否能改变你父母的决定,若最终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让你嫁给赵天赐,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苏有怜张口:“我……我……” 她说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 温贤神色严肃道:“人这辈子有些时候是迫于无奈、无法选择,比如出生,比如父母,比如贫富,但有些是可以自己选择的,但你要想清楚,有选择权的同时,也得承担其带来的责任,你如果觉得自己可以为了父母屈服,嫁给赵天赐,那你就要想清楚,你这一生都会跟这个你并不爱的男人共度,你是否能够忍受这样的人生,以后为他相夫教子、为他放弃爱情。” 苏有怜低头沉思片刻,闭眼不停摇头道:“不,我不愿意,我一想到我要嫁给他,我就觉得人生暗无天日,我、我也想过屈服,顺从爸妈的意思,听他们的话,当一个孝顺懂事的女儿,可是我、我真的不喜欢他,我一看见他,我就浑身难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是煎熬,我没办法忍受和他的亲密,我厌恶他,恐惧他,一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温贤道:“那如果现在,你父母告诉你,你若是不跟赵天赐结婚,他们就要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苏家的大小姐,不再拥有现在富足安稳的生活,将来甚至很可能过的颠沛流离、穷困潦倒,这些你能受得了吗?” “断……断绝母女关系?” 苏有怜是想过离家出走,但她觉得那只是一时的,要不了多久,爸妈就会让她回来,他们还是她最亲的亲人,她最爱的哥哥,她没想到会像温贤说的这么“严重”,一时间心慌烦乱、不知所措。 温贤见她脸色惨白,冷汗都吓出来了,道:“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可能有点接受不了,没关系,慢慢来,这些事情你必须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或许你回去再跟你父母好好谈一谈,她们最终会尊重你的意见。” 苏有怜摇头:“不,你不了解我妈,我妈一旦决定的事情,是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的。” 温贤轻叹,沉默不言。 苏有怜哽咽道:“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是我优柔寡断,我不愿离开父母的保护,又不想嫁给赵天赐,可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办法两全其美,有时候必须要有取舍,哪怕是挖心剔骨也要选择。” “我会好好想清楚的,毕竟我自己的人生,没人能代替得了,过的好不好,总归是我自己的选择,将来、将来也不至于怨天尤人。” 苏有怜并没有在静园待太久,与温贤在客厅一番交谈之后,她便决定回苏公馆。 温贤将她送至门口,替她叫了辆黄包车。 苏有怜临走时,回身对温贤道:“虽然我着实很讨厌你,但是今日之事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说完,也不能温贤回复,苏有怜一个转身上了车,催促车夫快走。 温贤看着苏有怜远去的身影,无奈一笑:“也谢谢你,你大概是苏家唯一一个,真心对远之之人。” * 张强自从那日处罚了苏远之之后,就一直在注意苏远之,他发现苏远之看似白白净净,一副养尊处优大少爷的模样,而事实上,苏远之的能力比所有人都强。 早上列队训练之后,吃过早饭,张强开始带着大家学擒拿,找老兵做了示范之后,张强开始让新兵双双对打。 对手是自己挑的,跟苏远之同宿舍的新兵都吃过教训,尤其是平哥一伙儿人,一听说这个,忙不动声色离苏远之远远的。 可苏远之这张脸,实在太容易招惹人,矜贵的大少爷,看起来平日里连农活都没做过,谁都想把这样的大少爷按在脚下碾压。 “哎,大少爷,”有人朝苏远之喊道,“咱们来练练?” 过了这么几日,刘力面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能保持淡定了,他甚至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朝对方露出一抹怜悯的表情,不远处,平哥的表情与刘力如出一辙。 苏远之连看都不看对方,只将手腕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来人是个没头发的光头,光头当即沉了脸道:“叫你大少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少爷呢?行,少爷,今儿我就来好好伺候伺候你!” 来人说完,冷不丁就朝苏远之挥拳,接着,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人已经面朝黄土背朝天,像个乌龟似的趴在地上了。 光头张嘴吃了一嘴灰,翻个身不可思议的看着苏远之,苏远之背着光俯视他:“还打吗?” 光头从地上爬起来,听见身边有人在嘲笑,平头那伙人没忍住,噗嗤乐了起来,那人顿时气得磨牙,伸手指着苏远之的鼻子骂道:“你个小白脸,居然来阴的?看我怎么教训你!” 砰砰几声,那人接二连三被苏远之打倒在地,这回苏远之特意放慢了动作,好几个假动作把人耍的团团转,这下总算让人看到自己是怎么倒下的。 “听说这人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少爷,没想到看着跟个玉面馒头似的,身手居然这么好。” “可不是,得亏我动作慢了一步,否则这会儿被按在地上打的人就是我了!” “快看快看,那光头简直太蠢了!敢情根本就是被人当猴儿耍呢,哈哈哈!” “都干什么呢!让你们练擒拿,你们跑这儿看戏呢?!” 张强上个茅房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两人大家,张强怒斥一声,新兵们立刻做鸟兽散,张强这才看见被围观之人,正是苏远之。 第242章 张强看着苏远之将光头按在脚下,光头连挣扎都困难,张强眯眼看了看苏远之,一边解开外套,一边卷着袖管对苏远之道:“来,我陪你过两招。” 苏远之松开光头,看着张强脱了军装,白色的衬衫包裹着结实的胸膛,张强身高与苏远之差不多,但显然比苏远之壮实不少,一般人见他这样,心里都忍不住生出退意,苏远之冷淡的目光却并没有太多情绪。 张强微抬下颚,看着苏远之朝他招了招手,苏远之站在那儿却没动,张强嗤笑一声,没再退让,拳脚生风,朝苏远之扑了上去。 苏远之避开的拳头,从他脑袋旁边擦过,发梢被拳风带的微微起伏,可想而知,那一拳若是打在苏远之脸上,怕是连牙齿都要掉落。 苏远之显然也感受到了那力道,看着张强的眼神越发深沉了几分,苏远之拳头紧握,浑身紧绷了起来,与刚才的懒散不同,苏远之再出手,一招一式比刚才也光头对打时竟快了一倍。 蹲在旁边原想看苏远之挨揍的光头,这会儿只剩下手捂胸口,目瞪口呆啥看的份儿。 刘力也不见了之前的散漫,瞳孔微张地看着苏远之,除了震惊之外,隐隐还有几分担心。 张强是教官,他的身手可想而知,与苏远之对打,高手过招,一时间动作快的一般人根本看不清,苏远之与张强打的难分难解,二人不相上下,足足打了将近半个小时,最终苏远之获胜,张强被压着半边肩膀,半个身子动弹不得,开口朝苏远之喊了一声:“我输了。” 苏远之也没有为难,听到这句,立马松了手,张强活动着半边肩膀,倒吸着气回头看向苏远之道:“你这力气怎么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力气比我还大的人。” 苏远之回了一句:“你也不错。” 张强微怔,看着苏远之冷漠的模样,豁然失笑道:“要不是多少有点了解你,我还以为你这会儿是在讽刺挖苦我呢。” 苏远之道:“我说的是事实。” 张强点点头,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水,对众人道:“所有人继续!” 说罢对苏远之道:“你可以休息了。” 苏远之也没推脱,当即转身就离开了校场。 张强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苏远之去洗了个澡,他不喜欢满身汗水,从澡堂出来,张强靠在墙边等他,朝他递了根烟过去,苏远之抬手拒绝。 张强也不强求,自己抽着烟问苏远之:“你确定一定要这么招摇吗?” 苏远之沉默不言。 张强突然笑了一声,看着苏远之道:“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来这里,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来玩玩而已,坚持不了多久,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可我盯了你好几天,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强道:“而且你太招摇了,来的第一天就打架,刚在在校场丝毫不知收敛,你若是想隐藏身份留在这里,劝你最好不要如此招摇。” 苏远之偏头看他:“你刚才让我了吗?” 张强一怔,干咳一声道:“让你?除非我想被揍。” 苏远之道:“所以,我不是招摇,这是我的实力。” 张强:“……”您是不招摇,您这是嚣张了。 苏远之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就帮我个忙。” 张强突然有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感觉,心有余悸道:“什么忙?” 苏远之道:“明天我要离开一日。” 果然!倒不如继续装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张强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加试探,这人不辩驳也不否认,大大方方认下不说,转头就让自己帮他违反军纪,偏偏自己现在想拒绝都不同意。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即便是你,也不能轻易违背,军令如山,这点你……您应该比我们都清楚才是。” “所以你便由着苏有信恣意妄为,从你这选人养亲兵?” “呃……”张强惊道,“您……您怎么……” 都说苏大少不学无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张强已经知道传闻有误,可也没人告诉他,这位苏大少如此难“对付”啊! 苏远之道:“放心,只是一日而已,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明晚我便回来,不会让你不好交代。” 把柄被人握在手心里,张强哪里敢不答应,叹了口气道:“我说大少爷,你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平日里都太闲了?或者上辈子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苏远之抿唇不言,眼神冷漠至极。 张强也听说过他们兄弟不和,见苏远之脸色不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道:“那……就明日,明晚您可一定要回来,否则我怕是不好交代啊。” “放心。” 苏远之说完,转身就要走,张强思忖片刻,还是出声把人叫住。 “苏大少!” 苏远之驻足。 张强一咬牙道:“既然您知道二少从我这儿挑人,您就应该明白,您如此……招摇,怕是要不了多久,二少就会发现您,您若是……若是不愿被人知道您的行踪,劝您还是尽量收敛些的好。” 苏远之道:“他便知道,又能奈我和?” 张强被苏远之的气场惊到了,他以为苏远之不会愿意让人知道他在军营,可没想到人家态度如此嚣张,根本就不把这些看在眼里。 张强摸了摸下巴:“这个苏大少……有点意思,他来军营到底想做什么呢?” * 苏远之是初一的早上回的静园,温贤当日特意起了个早,桃花带着苏远之进大厅,温贤拳头支着脸颊正犯困。 苏远之走过去,伸手去摸温贤的脸,温贤立马睁开眼,看到苏远之,当即激动道:“你真回来啦?我一直怕你来不及呢。” 说着,起身摸了摸苏远之的脸道:“瘦了,还黑了,怎么样,军营里每天训练是不是很幸苦?” 苏远之轻笑道:“不会,我很好,别担心我,你……” 苏远之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猫叫,苏远之微怔,温贤恍然道:“差点儿忘了她了。” 温贤身体往后靠了靠,露出腿上趴着的一直黑白相间的短腿猫,那猫窝在温贤怀里,仰着脸,黑黄相间的大眼睛望着苏远之,脑袋左右晃了几下,苏远之开口叫了一声:“喵~” 苏远之一瞬间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看着那猫,隐隐透过她微微出声。 温贤见苏远之发愣的样子,抱着猫站起身,将猫朝苏远之递了过去,嘴里道:“来,宝贝,让你爸爸抱抱你。” 苏远之本能伸手去接,接过来之后抱在怀里,确是一脸的手足无措,猫被他抱着,大概也觉得不太舒服,挣扎着“喵喵”叫了两声,温贤立马教他:“双臂别这么僵硬,往怀里抱点,让她贴着你,习惯你的气息和问题。” 苏远之将猫往怀里靠了靠,却还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温贤仿佛看到一个爸爸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有些搞笑又有些可爱。 温贤忍不住笑了笑,问苏远之道:“跟你之前那只像吗?” 苏远之看着猫,缓缓点头道:”像,很像。” 温贤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喜欢吗?她是个女孩子,你喜欢的话,要不要给她起个名字。” “名字?”苏远之抱着猫,反应都满了半拍,“我……回头好好想想。” 温贤嘻嘻笑道:“这么慎重吗?” 苏远之抬头看他:“不是说是你我的孩子吗?自然要慎重。” “唔!”温贤闹闹脸,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说着玩儿的。” 苏远之对温贤道:“谢谢你,温贤,我很开心,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面对苏远之眼中藏不住的欢喜,温贤只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只恨不得日后要一直这样宠他才好。 当即甜甜一笑道:“你喜欢就好啦,以后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全给你弄来。” 苏远之看着温贤,忽然伸手捂住了猫的眼睛,身体探过去,吻住了温贤的唇。 * 因为刘力没回来,所以是苏远之亲自开车,带着温贤赶往鸡鸣寺。 温贤撸着猫跟苏远之说起昨日与赵天赐、苏有怜见面的事。 “那个赵天赐,口口声声说都听有怜的,但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对有怜根本就不尊重,有怜不让他喝酒,他却拿我当借口,嗜酒成性,听有怜说已经娶了姨太太,年纪不大三妻四妾,说明根本就不是专情之人,有怜如果当真嫁给了他,恐怕这一辈子就真的彻底完了。” 苏远之道:“你很关心有怜?” ”当然,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对有怜还是在意的,是吗?” 苏远之抿唇片刻道:“她帮过我。” 温贤道:“所以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她,这份人情不用你来还,我帮你还就行。” 苏远之怨恨蒋玉梅,但苏有怜帮过他,他不愿与苏有怜接触,却又不得不还苏有怜人情,温贤知道,所以温贤帮他还。 第243章 五百块 温贤没想到会在鸡鸣寺看到蒋玉梅,蒋氏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蒋玉梅身后,嘀嘀咕咕跟她说着什么。 温贤转头去看苏远之,苏远之低声道:“怎么?” 温贤道:”她怎么在这?” 苏远之道:“她一直如此,不亲自盯着我,她怕我将我妈救走,毕竟蒋氏拦不住我,之前那次,她是没办法,不得不去赶去北平,否则你上次就见着了。” 温贤点头“嗯”了一声,两人已经走到了蒋玉梅面前。 蒋氏当即收了声,蒋玉梅抬眼看向他二人,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贤觉得蒋玉梅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可怕,全然不见之前的慈悲,但也只是一闪而逝,蒋玉梅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先前听姨娘说你们是一起来的,还想着这会儿你们是不是也一起,远之,你对你这位男妻可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苏远之像来不愿与蒋玉梅多说,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厌恶至极的时候,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会让你觉得无感,总之对他的态度只有六个字:不听、不看、不理。 即便那话中,字里行间都是挖苦与嘲讽。 可苏远之不答话,并不代表蒋玉梅就此罢休,尤其在苏远之面前,独角戏也能唱的精彩,就听蒋玉梅这会儿又继续道:“只是……你大概还没告诉她,你与温贤之间的关系吧?哎,都说儿大不中留,远之,你要不然还是将实情告诉她,否则日后她知道你今日的欺瞒,定然是要伤心的。” 苏远之依然不言,温贤却忍不了了,当即朝蒋玉梅皮笑肉不笑道:“太太如此说,想必日常里必然经常觉得感同身受,才会有这么深刻的领悟吧?” 温贤这么一句,算是正中靶心了,蒋玉梅最近正因为云锦路28号的事情,对苏有信诸多埋怨,儿子长这么大,从未有事瞒着她,更别说骗她,生平第一次被儿子欺骗,让蒋玉梅再次想起自己当年遭苏耀强背叛的过往。 当年苏耀强明明说过要娶她为妻,结果在她身怀六甲之时,苏耀强却与杨婳在庐州浓情蜜意,最后苏耀强还娶了杨婳为妻,而她,非但成了妾室,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从苏家长子变成了苏家次子,嫡子变成了庶出。 种种情绪累积在一起,哪里经得出半点颠簸,可偏偏温贤一句话,倒出了所有苦楚,蒋玉梅甚至没能控制好情绪,当即变了脸色,沉沉的目光看向温贤,恨不得当场掐死他才好。山,与,三,夕。 许是她眼底的杀意太露骨了,被苏远之察觉,苏远之当即朝温贤面前移了半步,将温贤紧紧护在身后看着蒋玉梅的眼神也十分不善,双方对峙,片刻间,竟像是有火花四射。 不过两人并没有对峙多久,蒋玉梅先微微一笑,打破这份杀戮道:“一个月一次的见面,远之,你还不进去好好陪陪她吗?” 苏远之握住温贤的手,拉着他半句多话都没有,就从蒋玉梅身边略过,苏远之带着温贤一起朝厢房走去。 温贤手上提着个行李箱,蒋氏在他们临近门前将人拦了下来:“站住。” 蒋氏张开双臂,拦在温贤和苏远之面前,下巴指了指温贤的皮箱道:“那是什么?不是说了来见她不准带任何东西吗?你们提这么大一个皮箱,里面是什么东西?你们想干什么?” 温贤拦下苏远之,笑着对蒋氏道:“您放心,没什么危险物品,就是几个火夹子,不信我打开给您瞧瞧。” 温贤说完,当真打开箱子让她们检查,蒋氏不明白他带着些做什么,冷着脸、叉着腰朝温贤呵斥道:“你带着东西干什么?来这里不允许带东西,你不知道吗?” “就是几个火夹子而已,就想给她烫个头发,决没有别的意思。”温贤说着,一脸恍然,忙将箱子递给苏远之,自己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来。 苏远之一直脸色不大好,尤其当他看到温贤对着蒋氏低头的时候,隐隐要发作,此刻见温贤掏出钱,明显打算贿赂蒋氏时,却忽然眉头舒展,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轻笑来。 此时就见温贤将那五百块熟练地往蒋氏怀里塞,蒋氏看到拿钱,脸色就已经变了,如今温贤把钱往她怀里塞,她更是瞎的脸都白了,一边推搡一边偷看蒋玉梅,一边还呵斥温贤:“你、你做什么?快拿走,谁要你的钱!” “蒋姨娘可是觉得少了?”温贤一脸为难道,“可上次也是如此,今日姨娘突然涨价,我这……这现金实在不多,不如姨娘先收着,等下回我一并给姨娘补上,姨娘觉得呢?” “没有、没有的事,你可别瞎说!”蒋氏都恨不得捂住温贤的嘴,最好拿针线缝上才好。 可该说的不该说的,温贤一股脑全给说了,蒋氏吓得脸色苍白,眼神一个劲儿的去看蒋玉梅,蒋玉梅还端着太太的架子,就是那脸色,着实不太好看,攥在手里的菩提,都快让她一个个捏碎了。 蒋氏发现了,顾不得与温贤再多废话,推开人立马走到蒋玉梅面前,伸手要拉蒋玉梅的手。 “玉梅啊……” 蒋玉梅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蒋氏脸上神情一僵,只的悻悻收回手,继续道:“太太,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蒋氏这会儿直把一切都往温贤身上推,就差没说温贤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收了那五百块钱。 蒋玉梅心中气蒋氏见钱眼开,可事情已经发生,家丑不可外扬,就冲这个,蒋玉梅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骂蒋氏。 可越是如此,蒋玉梅心里的怨气就越大,她只能自己打落牙合血往下吞,蒋玉梅朝温贤一笑道:“难为你有心了,你如此孝顺,我们自然没有拦人的道理,快进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后面两句是对苏远之说的。 苏远之牵着温贤进了屋,房门被合上,蒋玉梅脸色瞬间冰冷,转头瞪着身边的蒋氏。 “姨娘可是觉得我平日里对你多有亏待?别人稍加引诱,你怕是连我都卖了是吗?” “太太……玉梅,我、我、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见钱眼开,但我决没有说任何对你不利的话,我发誓,玉梅,我可是你姨娘,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蒋玉梅吸了口气:“你什么都没说,他好端端的给了你足足五百块?” “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玉梅,玉梅你相信我。” 这些年,蒋氏帮蒋玉梅看着杨婳,的确做得还好,蒋玉梅也知道蒋氏平日里有些贪财,可她自问也不曾亏待过她,温贤不过给了五百块,就轻易收买了蒋氏,不论蒋氏到底有没有跟温贤说什么,对于蒋玉梅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蒋氏是可以被金钱收买的,只要给她足够的钱,她也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此,出买自己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说到底,两人之间的信任出现了裂痕,但蒋玉梅知道自己还没到跟蒋氏撕破脸的时候,很多事她还要依靠蒋氏,想到此,蒋玉梅便道:“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姨娘,以后您可千万别再敢这种傻事了,那个温贤实在太狡猾,当年他可是把我、把整个苏公馆都耍的团团转,你稍不注意,很可能就会被他害得性命不保,姨娘,切不可因小失大啊,毕竟命都没了,有再多钱也没用啊。” 蒋氏胆小,被蒋玉梅这么一吓,冷汗都吓出来了,忙跟蒋玉梅再三保证,自己再也不会犯这样的傻事了,让蒋玉梅放心。 * 外头的是,里面并不能听见,但温贤大致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起作用了,五百块买她们的不睦和猜忌,温贤觉得实在太值了! 苏远之显然也知道了,低声对温贤道:“你如此得罪蒋玉梅,怕是她日后对你不顺眼。” 温贤道:“我就算不这么做,她也一样看我不顺眼,何况那个蒋氏,她如此欺负你,我必然要从她身上替你讨回公道!” 苏远之道:“温贤,我早已经习惯了,你也不必事事都替我讨回,毕竟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对我而言,实在太正常了。” “你习惯并不代表我也习惯,”温贤道,“我说过,要把你之前受过的委屈全讨回来,你不计较,可我小气,我就见不得别人给你一星半点的脸色,那个蒋氏,今日我还只是讨了点利息,日后慢慢跟她算!” “远之……” 一道柔弱的声影响起,温贤和苏远之同时收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出声的杨婳,这一看竟是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杨婳又瘦了不说,整个人看起来都病恹恹的,她看到苏远之,大约是想站起身过来看儿子,结果站起之后,双腿就开始打颤,没过几秒就跌坐了回去。 苏远之的脸色也一下子僵硬,他快步走到杨婳面前,扶着杨婳,难得情绪有些外泄,语气焦灼地问向杨婳:“你怎么了?” 杨婳闭了闭眼,倦笑着朝苏远之道:“我没事,只是很久没碰……那个了,有些难受。” 第244章 杨婳的改变 苏远之一怔,瞪眼看向杨婳,杨婳微微一笑,伸出手犹豫了下,还是没敢摸苏远之的脸,只替他理了理领子,柔声道:“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但是妈可以跟你保证,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吗?” 苏远之紧握双拳,瞳孔微微发颤,那副样子,温贤看着都心疼,可他不敢当着杨婳的面去握苏远之的手,只能站在一旁痴痴看着。 “你……”苏远之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杨婳点头:“嗯,都听你的。” 苏远之几乎是立刻开口道:“我带你走!” 温贤想,带走杨婳大概是苏远之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所以一听杨婳这么说,苏远之便迫不及待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真的连一分一秒都不愿再多等了。 杨婳微怔,温贤看明白的事情,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片刻犹豫之后,杨婳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跟你走,这苏家的少爷,你若是做的不开心,那我们就不做了。” 苏远之陡然松了口气,身侧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来,原来他心里一直悬着块巨石,他虽然说出口,但却害怕杨婳拒绝,因为杨婳实在拒绝过他太多次了,拒绝到他甚至不敢再提,如今哪怕杨婳自己都说什么都听他的,苏远之还是不敢确定,杨婳真的会愿意,直到现在,听到杨婳亲口对他说,苏远之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只见他双眼赤红,匆忙低头,片刻轻轻笑了一声。 很短暂,但温贤能感觉到他发自真心的喜悦,顿时又开心又心疼,这样的苏远之,实在他让他心疼了,原来一直以来他想要的,不过如此而已。 杨婳也红了眼,看着这样的苏远之,她也是心疼又悔恨,上次与苏远之的长谈,才终于让她明白自己这些年原来都活在梦里,她以为的父子情深,原来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破碎,这八年,苏远之活的还不如一个孤儿,得而复失的痛苦,远比一开始就不曾得到要来的痛苦得多,在她浑浑噩噩度日的这些岁月里,所有的痛苦与灾难,都报复在了她唯一的儿子身上,为人母,是宁愿自己死,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平安顺遂。 一梦八年,杨婳才终于清醒,她这一生原来都活在梦里,出嫁前父母给她如梦般美好的生活,出嫁后的十三年,她活在苏耀强用谎言编织的美梦里,又八年,她活在用儿子的幸福、甚至是生命换来的痴梦中,若再不醒来,杨婳怕苏远之的一生,就这么毁在她手里。 想到此,杨婳对苏远之的愧疚越深,也越发后悔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才好。 就听一旁的温贤道:“杨姨,这大好的日子,您怎么好哭了呢?” 苏远之豁然抬头,看到杨婳满脸泪痕的样子,眉头轻蹙,杨婳也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忙用手背擦了擦道:“是啊,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哭了呢,该笑才是。” 温贤道:“是,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杨姨,您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温贤将带来的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火夹子,杨婳自然以前是汤过的,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这不是火夹子吗?” “啊,是火夹子,”温贤笑道,“先前答应您的,等下次再见,我给您烫个好看的发型,您瞧,我可没食盐。” “这……”杨婳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哪里好意思真的麻烦你呢。” “不麻烦不麻烦,您坐好,我准备一下,一会儿就给您烫头发。” 苏远之要帮忙,温贤拦下他:“你又不会弄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你陪着杨姨说会儿话。” 苏远之神色一柔:“好。” 温贤忙忙碌碌,又是生炭火,又是提冷水,忙忙碌碌不可开交,杨婳坐一旁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得吧……” “不用,”苏远之拦下她,“让他做。” 杨婳轻叹道:”这孩子真不错,君子言而有信,远之,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妈真的很替你高兴,不论你日后如何,一定记得,千万不能亏待了人家,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剃头匠,就自觉高人一等,知道吗?” 苏远之一愣:“他不是剃头匠。” 杨婳也是一愣:“不是?可他明明……”明明说自己是啊,难不成是自己吃药吃的记忆混乱了? 苏远之压低声音道:“他是为了您特意去学的。” “啊?”杨婳有些懵,“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苏远之抿唇:“无妨。” 杨婳不赞同道:“那怎么能行呢?即便你们兄弟关系再好,也不该如此麻烦别人啊,我就说这孩子看着一身贵气,怎么可能只是个剃头匠呢。” 苏远之道:“不是别人。” 杨婳道:“是兄弟也不行。” “不是兄弟。” 杨婳呆傻道:“啊?不是兄弟又不是别人,那还能是谁啊?远之,你都把我给弄煳涂了,那你说,你俩这到底是算什么关系嘛。” 苏远之抿了下唇,并未回答,转了话题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庐州。” 果然,杨婳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豁然转头看向苏远之,瞳孔微张道:“……庐州?” “是,”苏远之道,“吴伯来静园找我,说兄长病重,让我回去看看兄长和外公。” 杨婳焦急道:“不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方叔在照顾他。” “方藜?”杨婳对方藜的医术还是颇为信任的,当即松了口气道,“有方藜在,他一定能治好不惑的病,那……那你外公,他、他……” 苏远之道:“外公身子坚朗,外婆的风湿有些严重,不好常走路,其他都很好。” 杨婳哽咽道:“你外婆她年轻时身子就不太好,风湿年轻时就有,当年你外公去福建谈生意,听说福建有一种叫一条龙的草药,治疗风湿有奇效,你外公买了许多回来给你外婆泡药酒,只可惜这风湿病根本就治不好,一遇到梅雨天,你外婆就痛的卧床不起,你外公也就看着硬朗,咽喉炎的老毛病每年都反复好几次,年轻时熬出的胃病,连最爱的茶都喝不了,一喝就胃疼,哥哥早逝,我、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本应该在他们身边尽孝才对,可我……我实在没脸见爹。” 杨婳埋头低泣,苏远之缓缓伸手,握住了杨婳的手,大手将杨婳枯瘦的小手紧握。 “外公跟外婆都很挂念您,这些年,外婆一直留着您的房间,日日让人打扫干净,那是为您留的,您想回去,我随时陪您回去。” 杨婳一听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了,颤抖着声音,泣不成调:“他、他们竟一直留着我的房间……” 苏远之微一点头:“一直留着。” 杨婳当即一声唿喊:“爹,母亲,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呜呜呜……” * 温贤不但给杨婳烫了头发,还带来了胭脂水粉,杨婳自己给自己画了淡妆,整个人一下子有了色彩,温贤惊艳地看着杨婳温婉端庄的模样,感叹道:“杨姨,您真的好美啊。” 杨婳羞涩一笑,对着镜子,手心碰了碰自己波浪纹的刘海,不禁担心道:“会不会不太适合?毕竟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您多大年纪啊?要不是差着辈,我都想叫您姐姐呢。” 杨婳无奈又欢喜:“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远之要是有你一半最甜,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就听从不夸人的苏远之对温贤道:“母亲当年被誉为皖南第一美人。” 杨婳惊讶地目光看向苏远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温贤倒不如杨婳那般惊讶,点头迎合道:“确实是实至名归!” 杨婳一下子脸都红了,忙朝温贤摆手道:“不不不,没有的事,小温,你千万别听远之胡说。” 温贤笑道:“我相信远之,更相信自己的眼光,杨姨,别说是当年,便是如今,您也依然是这南京城的第一美人。” 杨婳苦笑:“我如今这样……” “如今这样,说您有远之这么大的儿子,估计都没人相信呢。” 温贤打断了杨婳的不自信,看着温贤一脸坦荡的模样,真情实感的夸赞,杨婳仿佛也终于找到了些许自信,站起身问苏远之:“好看吗?” 苏远之微点了下头:“嗯。” 杨婳一下子笑了起来,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温贤不禁想,年轻时的杨婳,那该有多美啊!这样温柔美丽的女人,这世上应该没几个男人拒绝得了吧?苏耀强若真的对杨婳只是利用,蒋玉梅也不至于对杨婳恨之入骨,说到底,苏耀强对杨婳也曾动过心吧! “温贤。” 温贤转头,看向苏远之,苏远之低声吐出一句:“谢谢。” 温贤摇了摇头,低声问道:“开心吗?” 苏远之应道:“嗯。” 温贤点点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苏远之耳畔低声道:“只要你开心,那我做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苏远之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蜜糖,只觉得那甜味沿着舌头一路涌进心坎里,驱散上个冬季里留在心底的最后一丝顽疾。 从此必将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第245章 从鸡鸣寺回来,苏远之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吃晚饭的时候,温贤特意让桃花烫了壶花雕,俩人都知道很快就要分离,就没让别人打扰,俩人端着锅去后院的池中亭吃火锅。 进入二月之后,天气虽然有所回暖,但晚上还是有些凉,温贤让红果在凉亭拉了屏风,这样既能挡风,又能透气,铜炉炭烧的锅,还能顺便取暖。 “一直想吃火锅,就是没找到火锅店,今天终于能如愿了,就是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左边那是辣的,右边是大骨汤的汤底,我先给你先烫块辣毛肚,你尝尝看行不行。” 温贤夹着毛肚在辣锅底里涮了几下,夹给苏远之:“给。” 苏远之只当没看见那一锅飘起的红辣椒,喉咙轻微滚动了一下,夹起毛肚,缓缓送进嘴里,顿时只觉一股辣味直冲脑门,苏远之被呛得直咳。 “远之!”温贤吓了一跳,忙起身过去看他。“怎么样?是不是太辣了?快,喝口水。” 苏远之一口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尽,抬头见温贤一脸担忧,回了一句:“我没事,也不是很辣。” “还不辣?”温贤瞪眼,“你脸都红了,你、你别吃辣的了,吃清汤吧。” 事关生死,苏远之还不至于被爱情冲昏头,忙点头应下:“好。” 温贤喟叹:“还好我准备了清汤,否则就只能我吃你看着了。” 温贤边汤菜边道:“以前我只吃全辣,都不知道原来还有清汤,后来我毕业去北京工作,同事有一半不能吃辣,聚餐点的都是鸳鸯锅,刚开始我还不适应,觉得鸳鸯锅没得灵魂,后来在北京待了一年,我居然习惯了鸳鸯锅,再回老家跟同学聚餐,他们见我点鸳鸯锅,一个个表情特别惊悚,我发小质问我为什么变了心,那语气,搞得我跟个负心汉似的。” 温贤说着,一脸无奈,清汤里涮好的羊肉片加给苏远之,自己才换了筷子夹自己红油里的羊肉片。 “尝尝看这羊肉。” 苏远之吃了一口,温贤连忙问道:“味道如何?” 苏远之道:“很好吃,很鲜很嫩。” 温贤一听他说好吃,忙给他夹了一碗:”好吃就多吃点。” “你也吃,别光都给我。” “好~” 两人吃了火锅,喝了点酒,温贤酒量不行,喝了两杯就有些醉了,苏远之带他回屋,他还不愿意,耍赖要留在亭子里看月亮看星星,苏远之也由着他,让桃花拿了软垫过来,又拿了大氅,两人坐在亭子里,苏远之用大氅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抱着人陪他看月亮。 温贤靠在苏远之肩上仰头看天,凉风吹散了些许酒气,温贤对苏远之道:“远之,明天我就要出国了,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知道吗?” 苏远之无奈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 温贤柔柔笑了笑:“我没事,我有maya陪我呢,你忘了吗?” 苏远之在他发上亲了亲:“明日什么时候走?” “上午七点的火车到上海,然后从上海出发。”温贤轻叹,“可惜现在没有飞机,如果有飞机的话,就能省下不少时间了。” 苏远之道:“飞机自然有的,只是飞不了那么久,而且目前只用于军事和政府。” “我知道,”温贤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十年,会有一位英雄驾机从柏林飞回北京,他为成为飞行英雄,为国内培养一大批优秀的航空军事人才!” 温贤又道:“当然我也不敢肯定,虽然你的世界和我的历史有相似,但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同。” 苏远之道:“那人姓什么?” 温贤想了想:“好像……姓孙?我也不太记得了,我以前成绩不太好,上课总偷偷在课本上画老师的小漫画,要是我能多学点就好了,没准现在就能帮到你了。” “你已经帮了我。” “哪有?”温贤懊恼道,“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什么的,怎么到我这,就成了这么普通的普通人呢。” 苏远之柔声道:“你给了我一条命,还不够吗?” 温贤转头看他:“你……你的意思是,你这条命了,是我的对吗?” 苏远之点头:“一直都是你的。” “好,”温贤道,“那你一定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苏远之道:“温贤,你在不安?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军营里的人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说的不是现在,”温贤蹙眉,“我总觉得你以后会去做很危险很危险的事情,我不想阻止你,但我又觉得害怕……不许笑,我直觉向来很准的,你敢说,你以后不会上战场吗?” 苏远之倒是诚实,当即道:“不敢。” 温贤瞪他,又气又心疼。 苏远之笑了笑,知道这个话题无法再继续下去,苏远之干脆低头吻住温贤的唇。 本来只是想终止话题,可亲着亲着,就有点擦枪走火,毕竟有段时间没见面,都有些难耐。 “温贤……”苏远之沙哑道,“你顶到我了。” 温贤受惊,嵴背像只虾一样弓起:“别、别说。” “呵。”苏远之低沉的笑声,瞬间让温贤酥了骨头,这一下瞬间落回苏远之手里。 温贤颤栗道:“别在这,有、有人。” 苏远之道:“别怕,没人敢过来。” 苏远之话音刚落,只听脚下立刻传来一声猫叫:“喵~” 两人都是一顿,同时转头朝脚下看去,一身黑白的短腿猫,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蹲坐在一旁,仰头一双黑黄相见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俩人。 “……”温贤轻咳一声,“那个,你想好她的名字了吗?” 苏远之道:“……不想养了。” 温贤瞪眼:“别啊!为人父母怎么能嫌自己的孩子呢!” 温贤俯身,将猫咪抱起,朝她道:“来,宝贝儿,叫爸爸。” 苏远之无奈道:“温贤。” 温贤噗嗤一乐,低头逗弄那猫来:“爸爸爹地不在家的时候要听话啊,知不知道~不过以你这窜天猴的性子,估计是做不到了,远之你都不知道,自从她住进咱们家,后院的大宝二宝就没一天好日子过,每天都被她弄的差点儿鸡飞蛋打。” 大宝二宝是温贤后院养的那两只鸡的名字,温贤也是个起名废,想了许久也就想出这么两个没文化、没创意的名字,所以他才一直让苏远之给猫起名,否则他来起,估计得叫三宝。 苏远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思忖片刻问道:“叫百合,如何?” 温贤一愣:“百合?百合花?” “不,”苏远之轻摇了下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既然有了女儿,你我还剩下百年好合。” 温贤微怔,随即甜甜笑道:“好~就叫百合。” 苏远之信守承诺,当夜赶回军营,第二日,温贤随maya一起,远赴国外。 早上六点,温贤便早早起了床,他跟maya越好的,六点半在火车站碰面。 红果还是想跟温贤一道,这两日一直在温贤身边软磨硬泡,眼看时间不多了,一大早起床,就跟在温贤屁股后面转。 “少爷,我腿真没事了,再说咱们不是坐车就是坐船,也累不着是不是?所以您就答应让我陪您一起去吧,不然我真的不放心啊,少爷。” 温贤亲叹一声:“红果,你腿伤刚好,现在不宜过量运动,你说你跟着我这一天东奔西跑的,万一伤口复发怎么办?” 温贤说着,凑到红果耳边道:“还有静园,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你能帮我守住这,守着等我回来,红果,你记住,一定要帮我守住静园,还有帮我盯着军营那边,有什么分吹草的,要想办法及时告诉我,明白吗?” “少爷……”红果红了眼道,“异国他乡,我不陪着您,您一个人我怎么放得下心啊。” “怎么回事一个人呢?”温贤笑了笑,“你瞧我不是还有桃花,还有maya吗?别忘了maya本来就是个德国人,她会保护好我的,放心吧。” 红果还是愁眉不展。 温贤捏捏红果的脸:“行啦,别担心了,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maya还在等我呢。” 红果红着眼:“我送您去车站。” “不用啦,”温贤失笑道,“我自己坐车过去,你在家帮我照顾好大宝二宝,还有百合,明白吗?” 红果自然听出温贤真正让他照顾的人是谁,忙不迭点头。 温贤最终没让红果送,带着桃花坐马车到了火车站,温贤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些,就坐候车室的椅子上等maya,二十分钟后,maya才过来,温贤已经提前买好了车票,两人当即上了车。 “抱歉,”maya不好意思道,“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温贤点头:“好的,现在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不用太着急,我们刚才检票的地方就有卫生间,我让桃花陪你去。” 桃花连忙从一旁站起身。 maya道了谢,带着桃花一起下车去找厕所,温贤替她们整理行李箱,他们直接要的包厢,里面有专门放行礼的柜子,温贤刚打开柜子要把行李箱放进去,包厢的门传来一怔急促的敲门声。 温贤以为是火车的乘务员,就先过去开门,谁知门刚一打开,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差点儿撞到他。 第246章 “你怎么回事……”温贤被撞的胸疼,正要呵斥,低头一看对方的脸,顿时一脸诧异,“有怜?你、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苏有怜发丝凌乱,衣衫也被扯破,脸上明显带着掌印,眉宇之间全然不见往日的娇蛮与傲气,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温贤也察觉出不对劲,他将包厢的车门关上,拉着苏有怜唤道:“有怜,有怜你怎么了?有怜!” 苏有怜一个激灵,像是这会儿才回过神,抬头看到是温贤,苏有怜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的往外流。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先动手打我,是他……” 温贤揽着人轻轻拍了拍苏有怜的背:“好了好了,别怕,没事的,没事,有我在呢,没人能伤害的了你,别怕有怜。” 苏有怜抽噎哭泣,哭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稍稍稳定了情绪。 包厢的门被敲响,苏有怜立刻被吓了一跳,温贤安抚道:“别担心,是桃花她们回来了。” 温贤开了门,果然是桃花和maya回来了,两人一见包厢里多了个人,都一脸诧异。 “贤,这不是杨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 maya指的是苏有怜的衣裳,苏有怜这辈子大概都没这个狼狈过,刚才只顾着哭没顾上,这会儿被maya一指,苏有怜顿时脸都红了,拉着破开的衣领遮挡胸口。 温贤便道:“桃花,先找件你的衣裳给小姐换上。” “哎,好。” 桃花拿了自己的行李过来翻找,温贤对苏有怜道:“先换身衣服,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再说。” 苏有怜低着头不吱声。 温贤又对maya她们道:“我先出去,你们换好了再叫我。” “好。” “知道了,二爷。” 温贤出了包厢,背靠着车门站着,旅人陆陆续续都上了车,车窗外有人抹着眼泪送行,温贤静静看着,脑子里回想起一些前世的画面,只觉得恍如隔世。 片刻后,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maya拦下要进去看苏有怜的温贤,两人没说话,只眼神交流了一下,温贤立刻便注意到了maya拿在手上的衣服,衣袖上竟沾了血。 温贤当即朝maya微微一颔首,maya去丢衣服,温贤进了包厢,关上了门。 苏有怜瑟缩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桃花的衣服她穿着道也合身,桃花还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小姐,喝杯水吧。” “谢谢。” 苏有怜接过水杯,捧在手心里,双手局促不安的搓着杯壁。 温贤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抬脚走到苏有怜对边坐下,看着苏有怜问道:“有怜,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有怜咬着唇、低着头,不肯吱声。 温贤又道:“有怜,你若不说清楚,我又怎么帮你呢?” 苏有怜还是不说话。 温贤知道她对自己设有防备,本来他也不想多问,可一想到很可能出了人命,若不问清楚,怕是不光是苏有怜,他恐怕也难逃干系。 “有怜,”温贤道,“你不想说,那咱们就换个方法,我来问,你只要摇头或者点头就行了。” 温贤想了想:“你是自己从苏公馆逃出来的?” 苏有怜微顿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温贤继续道:“那你刚才说你杀了人,你……你杀了谁?是不是你那个未婚夫?” “他不是我未婚夫!”苏有怜咬牙切齿道,“他就是个畜生!” 温贤乘机到:“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所以你把他给杀了?” 苏有怜抬头,惊恐的目光看向温贤,片刻后不停摇头道:“我、我不知道,他、他想强迫我,我不愿意他、他便打我,我一直在求救,我在求救……可是、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母亲、母亲明明就在楼下,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要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为什么?为什么!” 苏有怜边说边流泪,字字泣血地质问温贤为什么,可温贤给不了她答案,又或者她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愿意承认,所以才会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温贤不能回答,却可以安抚,面对苏有怜的身嘶力竭,温贤依旧是那副柔软的态度和极好的脾气面对她,缓声道:“所以……你拿枪杀了他?是吗?” 苏有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温贤道:“你点头又摇头的意思,是你自己也不确定吗?” 苏有怜这下只点了点头,“我、我有警告他,让他别怪来,否则我就开枪的,可他、他说我根本就不敢开枪,他一直在朝我靠近,我依旧被逼到墙角了,我依旧无路可退了,所以我朝他开了一枪,他一下子就倒下了,倒下的时候,胸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后来母亲他们来了,就把他送去了医院。” 苏有怜哽咽一声,继续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死,母亲一夜未归,哥哥也没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死了没,我、我这一夜都没敢闭眼睛,早上撑着他们给我送早饭,我便跑了出来,我、我想离开南京城,你说的对,温贤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是我太过优柔寡断,我总想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总不至于会害了自己的女儿吧?他们一定都是为我好,才让我定下这场婚约,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母亲为了哥哥什么都愿意做,她爱自己的儿子,可她却不爱我,她为了她的儿子,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这个女儿……” 苏有怜说着,双手捂脸,颤抖着双肩大哭起来。 温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伤她的是她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种被至亲至爱之人背叛的感觉,有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安慰的了呢? 哗啦! 车门被打开,maya焦急地从外面跑进来:“贤!我看到警察在找一个女生,我怀疑他们找的就是她。” maya指着苏有怜对温贤道,温贤走到床边,伸头过去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苏有信站在人群最末,脸色不是很好看。 温贤当机立断,将窗帘拉上,苏有怜如惊弓之鸟道:“一定是我哥,他来抓我了,他一定是来抓我回去,一定是!难、难道赵天赐他、他死了?他们要抓我回去,一命抵一命,他们要让我偿命!” “有怜!别胡思乱想,”温贤道,“你想想,如果赵天赐真的死了,昨晚你母亲也不会在医院待了一夜未归。” 苏有怜呜咽哭泣,不知道有没有将温贤这句话听进去。 maya站到门口看了一眼,回头对温贤道:“怎么办?他们很快就查到我们了。” 温贤低头沉思片刻,见苏有怜身上正穿着桃花的衣服,温贤一咬牙对桃花道:“桃花,你现在回静园,记住,尽量不要让人发现,你一个人悄悄回去,回去告诉红果,说明情况,红果会知道该怎么做。” “啊?”桃花蹙眉道,“可是二爷,您一个人出国,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您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啊。” “怎么没人?我不是还有maya吗?”温贤拍拍小姑娘的头,“别担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吧,跟红果一起好好守住静园,等我好远之回去。” 桃花还是不愿走,温贤不得不催促道:“快去吧,再不走就该让他们看见了,趁现在赶紧走。” “嗯。”桃花指了指行李箱,“那我这行李……” “行李留下,”温贤看来苏有怜一眼,“应该用得上,回头缺什么让红果给你买新的。” “知道了,二爷,那您注意安全,我走了。” “好。” 桃花开了车厢门,往外看了看,躲着警察那些人,悄悄下了火车。 桃花刚走没几分钟,就查到温贤这儿了,温贤让苏有怜和maya坐一起,maya身材高挑,她坐外边,基本将苏有怜整个人都挡在阴影里,苏有怜低着头,就更看不清面相了。 进来的警察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到苏有怜身上时,温贤向前一步站在他们面前道:“老总,请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显然封了口,不让说出实情,就编了个谎话道:“有个女嫌疑人跑了,有人举报人就在这趟车上,你们要是看见什么可疑的女的,可千万要立刻告知我们,否则出了事,这后果可不是你们能承担的!” “是吗?”温贤惊愕道,“竟然还有这种事,只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恐怕帮不上老总的忙了。” 那警察指了指maya她们道:“她们是什么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温贤道:”哦,她们一位是我朋友,一位是我家丫鬟,此番我们去上海,是要带我这位外国朋友去外滩游玩一番。” maya反应机敏,用德语跟那警察说了一句你好。 警察听不懂,干咳一声问温贤:“她说什么呢?” 温贤先前听苏远之简单教过几句,这会儿还真听懂了,就对那警察道:”老总,我朋友这是跟您打招唿呢。” “哦,”警察干干摆手,“你好你好,行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们若看到可疑之人,立刻来通报,明白吗?” “明白明白。” 温贤送他们出了包厢,便立刻合上门,包厢内三个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第247章 “怎么样?” 苏有信年后升的职,现如今是警察厅的督察处长,如今的气势比以前更足了。 下属们面面相觑,苏有信的副官颔首道:“苏座,抱歉,没有找到苏小姐的行踪。” 苏有信脸色发沉,赵天赐如今就在医院躺着,苏有怜要是这么跑了,北京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这段时间,苏耀强跟北京那边政见不和,如果赵国明用赵天赐的事情找麻烦,他们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夹着帽子走到苏有信面前,颔首赔笑脸道:“老总,您看我们这车马上就要开了,这一车的人呢,耽误了怕是会引起大家不满。” 副官转头呵斥:“警察厅抓犯人,耽误几分钟又如何?我们都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着想,明白吗?” 工作人员点头哈腰:“是是是,明白明白。” 家丑不可外扬,苏有信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斟酌片刻,道:“下车,去其他车上再找找。” “是!” 苏有信刚要转身,一个下属拿着一摞衣服过来:“苏座!” 苏有信回身一看,立马认出那是苏有怜的衣服,苏有信一把夺过,仔细看了看,眼神发沉道:“把人集中起来,我要一个一个看!” 工作人员一听,头皮都麻了,这一个个看得浪费多少时间啊?却也没胆子跟苏有信对抗,只能闭眼由着他们去了。 砰砰砰! 突然的敲门声,将包厢里的三人刚放下的心瞬间悬了起来,苏有怜更是本能地往maya怀里钻,温贤起身道:“我去看看。” 温贤打开门,门外去而复返的警察道:“警察办案,所有女眷都站到过道上来,我们处长要亲自盘查。” 温贤一惊,沉声问道:“请问你们处长是?” “你以为你谁啊?胆子不小啊,还打听起我们处长来了!” 温贤问道:“是不是苏有信?” 警察呵斥道:“大胆!我们苏座的名讳,是你能乱叫的吗?” 温贤眉眼一沉:“我就问你,是不是苏有信?” “你……”警察被温贤不卑不亢的气场压了气势,倒是不敢那般嚣张了,犹豫道:“你、你真认识我们处长?” 温贤微抬下颚道:“带我去见苏有信。” * “苏座。” “都安排好了?” “不、不是,是有人要见您。” 苏有信回头一看,看到站在下属身后的温贤,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竟隐隐传来几分抽痛,苏有信眼皮挑了挑,低声道:“温贤。” 温贤仰头,冷漠的目光直视他:“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有信无声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道:“都先出去。” “是。” 下属陆续都出了车厢,整节车厢里就剩下苏有信和温贤两人,苏有信嗤笑一声:“温贤,我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温贤道:“你不敢。” 苏有信冷笑:“我不敢?你不会以为,在你差点要杀我之后,我还对你有感情吧?” 温贤直视他:“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苏有信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想必是想起了之前小公馆,自己被苏远之碾压的回忆,对苏有信而言,那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温贤也知道,也不想引起苏有信太多不快,温贤抿了下唇道:“苏有信,我找你不是为了跟你翻旧账,我是想找你谈一件事。” 苏有信语气不善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谈?” “有怜,”温贤道,“谈你妹妹苏有怜。” 苏有信双眼如炬:“你知道她在哪儿!” “知道,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温贤很清楚,瞒是瞒不住的,火车站里到处都是苏有信的人,就算苏有怜想跑也跑不了了,被苏有信找到就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他直接认了。 苏有信只真没想到温贤会救苏有怜,毕竟苏有怜之前可没少针对他,至少换做自己,不落井下石就算仁至义尽了,苏有信揣测道:“所以你特意来告诉我,我妹妹在你那,让我去抓人?” 温贤摇了摇头。 苏有信嗤笑:“你该不会……是想帮她吧?温贤,你知道她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 温贤打断道:“那个男的他死了吗?” “……”苏有信没想到苏有怜居然什么都告诉了温贤,她不是向来最厌恶温贤吗? 温贤道:“如果他没死,大不了你们陪他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如果他死了,难不成还能让有怜回去,一命抵一命吗?” 苏有信咬牙道:“她伤的是大总统的儿子,而且差一点就要了人家一条命,她必须得回去,给人家一个交代!” “是他先伤害有怜,就算有怜打死他,那也是真当防卫!凭什么有怜被欺负了就得忍着,他不过是挨了一枪就得让有怜赔罪?” 苏有信咆哮道:“你懂什么!那是大总统的儿子,是未来的总统!”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那苏有怜还是你妹妹呢!连自己的至亲都背叛自己,苏有信,你就是这么给人当哥哥的吗?苏有信,苏有怜走到今天,你以为都是谁害得?不就是你们这些至亲之人吗?同样是人,都是吃五谷杂粮,谁都不比谁高贵!凭什么要让你妹妹牺牲自己的幸福给你铺路?” 苏有信听不得这话,即便这是事实,可苏有信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还是不愿接受,当即撤了温贤的衣领子要揍他。 “温贤!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我警告你,就算我不杀你,也有一百种法子折磨你!” 温贤目光直直看着他,丝毫不见惧怕,苏有信被他看得怒火中烧,偏偏又像着了魔似的被他吸引,苏有信喘息,低头竟想要强吻温贤。 温贤一惊,勐地伸手将人推开:“苏有信!” 苏有信嗤笑,看着温贤的眼神像一只饥渴的野兽,对温贤道:“温贤,你不是想救苏有怜吗?可以,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你得让我上你一次,上完我就让你们走!” 温贤气的脸色发青:“有你这么个哥哥,苏有怜也真够可怜的!好,好的很!你要带走苏有怜,你尽管把人带走,本来我跟她就非亲非故,既然她自己亲哥哥亲妈都想让她死,我还在这多管闲事干什么?” 温贤说完,转身就走,快出车厢门时,苏有信却又叫住了他:“站住!” 温贤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苏有信心里还是不愿让温贤觉得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抿唇解释道:“苏有怜就算再蠢,她毕竟是我妹妹,我不会要她的命,但她必须回去给赵天赐道歉。” “道歉?怎么道歉?”温贤嗤笑道,“是跪下来给他磕头赔罪?还是当一切没发生过,凤冠霞帔嫁过去乖乖为他赵家生儿育女?我告诉你,就算苏有怜现在愿意了,你以为赵家还愿意要这个差点儿杀了自己儿子的儿媳妇吗?” 苏有信怒道:“那不是正和她意吗?反正她本来就不想嫁!而且她开枪把人差点打死,给人跪下道歉不应该吗?” “应该?”温贤看着苏有信,似乎不管相信,苏有信居然会这么天真,“苏有怜不是丫鬟,她可是大都督的女儿,她身上背负是苏家的荣誉,她这一跪,就是认了你们苏家对不住他们赵家,到时候赵家以此对你们家予取予求,苏大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有信被温贤一番话燥红了脸,张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言以对。 却听温贤又道:“当然,事情也未必走到这一步,因为你母亲不会让事情走到这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苏有怜死!” “胡说八道!”苏有信怒道,“她再如何,都是我妈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 温贤冷笑:“是,虎毒不食子,可人心都是偏的,她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你,至于苏有怜,对她而言就只是块鸡肋而已!她或许不会亲自动手,因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苏有怜以死谢罪,如此即给了赵家交代,又能让苏家反败为胜,占据上风,毕竟赵家只是受了伤,而苏家确确实实死了个女儿,世人不论贫贱富贵,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爱同情弱者,苏家死了女儿,苏家就是弱者,到时若再传出赵天赐强迫苏有怜的流言蜚语,赵家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苏有信连连摇头:“不可能!温贤,我不许你如此污蔑我母亲!” 温贤轻笑了笑:“污蔑?苏有信,你与她生活这么多年,她什么脾气秉性你会不了解吗?她可会让自己受制于人?落人下风?” 苏有信脸色瞬间苍白,别人不知道,他自然是最清楚,苏耀强三妻四妾,蒋玉梅偏偏对苏远之恨之入骨,不就是因为苏远之的母亲当年夺了她正妻之位?如今杨婳是什么下场?苏远之又是什么下场?事实就摆在眼前,苏有信即便想自欺欺人都难。 其实温贤也是在赌,赌苏有信并没有他母亲那般铁石心肠。 第248章 温贤一回到车厢,苏有怜便扑了上来。 “怎么样?我哥哥他……他是不是要来抓我了?是不是?” “不是,有怜你冷静点。”温贤道,“苏有信已经走了,他放过你了。” “真、真的?”苏有怜呆呆望着温贤,“哥哥他……” “他还是在意你的,他说了,让你暂时不要回来,还有个姓赵的,他也没死,你可以放心了。” 苏有怜瞳孔微张地看着温贤,须臾,一把捂住脸痛苦起来,抽噎的声音不成调道:“他、他没死……他没死……我没有杀人,没有……” 苏有怜虽然随声带枪,经常动不动就说要一枪崩了谁谁谁,可在她心里,人命关天,她根本就没想过杀人,她虽然开枪打了赵天赐,可事后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变成一个杀人犯,所以当他听温贤说赵天赐没死的时候,她心里的一颗巨石才终于落下了。 火车开了,苏有怜看到窗外站着的苏有信,扑到窗前去看,苏有信也同样注视着她,快过去的时候,苏有怜看到苏有信张口,唇语说了一句:“别再回来。” 苏有怜那一刻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南京城,她怕是再难回来了,就算回来,她恐怕也做不回苏有怜了。 可不是苏有怜,那她是谁呢?她还能是谁? “有怜,有怜?” 苏有怜忍住眼泪回头看向温贤,温贤看她眼睛都肿了,轻叹一声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苏有怜颔首摇了摇头。 “或许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啊,”maya说着,转头又对温贤道,“让她来替代桃花就可以。” 温贤摆手:“我可不敢让她给我当丫鬟。” maya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怎么不能当丫鬟?”苏有怜倒是突然较起真来,“桃花能做的,我也一样能做!你别以为你帮了我一……两次!你就可以瞧不起人!” 温贤无奈:“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 苏有怜道:“那好,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丫鬟了,你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就是了,我苏有怜绝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徒!” 温贤知道,苏有怜看似娇蛮,骨子里却是个爱恨分明、有恩必报的姑娘,若他这会儿还不同意,苏有怜怕是也不好意思在跟着他们,可她这会儿已经无家可归,看样子怕是还身无分文,丢下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 思忖片刻,温贤点头道:“好,那你就跟着我吧,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苏有怜愣了一下,瞪了温贤一眼,便撇头对着窗外不再理会他。 * 苏有信回道医院,蒋玉梅还在赵天赐的病房里呢,赵天赐这会儿还没醒,蒋玉梅也不好离开,一直在医院亲自照料。 蒋玉梅一看到苏有信,立马上前,咬牙切齿问道:“苏有怜呢?抓到没?” 苏有信听着蒋玉梅言语中的怒气,竟是丝毫没有关心和担忧的意思,苏有信抿了抿唇道:“……还没找到。” “没找到?”蒋玉梅声音微扬,想起赵天赐还在床上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醒了,让他听见自己跟儿子的对话不太好,便拉着苏有信的胳膊,把人拖去了阳台。 “你这处长是怎么当的?那么多人,两个姑娘都抓不到,苏有信,你怎么回事儿?赶紧的,你多叫些人,把你养的那些人都派出去,就算是把南京城给我翻个儿,也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 苏有信就道:“妈,其实我觉得她若真跑了也好。” “你说什么?” “您别急,您先听我说完,”苏有信便把温贤说的那番话说与蒋玉梅听,“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就算赵天赐还愿意娶有怜,那赵家也不会同意让一个差点杀了自己儿子的儿媳过门吧?妹妹回来,估计只有跪下给赵天赐磕头道歉,求他原谅,可她这一道歉,那我们苏家岂不是要颜面扫地,所以我想,妹妹跑了就跑了,反正赵天赐也没死,咱们好吃好喝把人伺候到痊愈,再赔点钱,这事也就这么着了。” “也就这么着?”蒋玉梅看着苏有信,被气的脸都绿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赵天赐这次差点丧命,你以为给几个钱他们家就肯善罢甘休了?你不知道你爸最近跟赵国明闹不和吗?苏有怜这一枪下去,你爸还有什么脸跟赵国明对着干?” “我不是不懂,我只是觉得,苏有怜再不是,那也是我妹妹!” “你把他当妹妹,可她开那枪的时候,有想过你是他哥哥吗?我现在真是后悔,后悔当初剩下她,要早知是个姑娘,我早就——” 苏有信一怔,瞪眼看着蒋玉梅道:“妈?您……您说什么呢?” 蒋玉梅闭了闭眼,没继续这话题,喘了口起,抬头对苏有信道:“有信,你是最清楚的,当年咱们母子受了多大的罪,吃了多少的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你爸他是很疼你们,平日里什么事都纵着你们、由着你们,可一旦涉及到国家大事,他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蒋玉梅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恨意,转头目视远方:“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自小无父无母,小时候在家中被叔伯婶娘欺负,常常连饭都吃不饱,我每次到了饭点,就谎称饭太烫,捧着碗跑出来,就为了将自己的米饭给他吃,他婶娘舍不得给他做棉衣,用芦花缝了衣裳给他,差点儿没把他送死,是我将自己的衣裳里的棉絮掏了给他,我自己却被冻得手脚生疮,我们一起在佛祖面前发过誓,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可后来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在我身怀六甲的时候,八抬大轿娶了杨婳那个女人,就为了、就为了能从杨家要钱。” 蒋玉梅眼里生寒:“为了从杨开水那拿钱,他把我藏在老家不敢让杨婳知道,甚至让我改了你的出生,你明明比苏远之还大两岁,凭什么!凭什么还要管他叫哥哥?!” “妈……”苏有信沙哑道,“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你跟爸夫妻恩爱,咱们一家和睦,不是挺好吗?” “好,怎么不好?”蒋玉梅冷眼笑了笑,“本来一切都很好,可苏有怜这个不省心的疯丫头,她这一枪就要毁了我们这么多年幸苦夺来的一切!有信,你听我的,无论如何都要把苏有怜给我带回来!” 苏有信问道:“带回来之后呢?您、您打算怎么做?” 蒋玉梅脸色一僵:“这个你别管。” 苏有信看着蒋玉梅,蒋玉梅莫名有些心慌:“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妈,”苏有信蹙眉道,“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有怜赔赵天赐一条命吧?” 蒋玉梅望着苏有信的眼神,证实了苏有信的话,苏有信想,他活了二十多年,原来还没有温贤看他妈看的透彻,原来他妈是真的要让苏有怜“以死谢罪”。 “妈!她是我妹妹……” “是,她是你妹妹,”蒋玉梅冷声道,“做妹妹的为了自己的哥哥献出生命,也算死得其所。” 苏有信脸色一僵,捏着拳头低头沉默片刻,苏有信低哑道:“来不及了,她已经离开南京了。” 蒋玉梅大怒:“你说什么?” 苏有信道:“我说,她已经离开南京了,我让她以后都再回来,妈,她再如何,都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妹妹,赵天赐他就是个废物,被个女人开枪打伤,他难道还好意思说出去吗?” “他好不好意思,赵国明都会把这笔账算在你爸头上!如果他用这个做筹码,在满洲里这件事上逼你爸让步,到那时,就轮到咱们娘俩来承受你爸的滔天怒火!苏有信,你可别忘了,苏远之如今已经变了,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吗?他去了军营!去干什么你知道吗?他是想立军功讨好你爸,他是想重新抢走你的一切!”蒋玉梅扯着苏有信的衣领怒发冲冠地朝他咆哮,“你忘了你以前说过什么吗?你说你再也不会给苏远之一丁点的机会!可现在,是你自己亲手把机会送到了他的手上!” “什么?”苏有信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最近又是升职,又是陪赵天赐吃喝玩乐,的确没功夫注意到苏远之,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会去军营。 “他、他疯了吗?” “他没疯,”蒋玉梅道,“是你疯了才对!我真是没想到,原以为给他娶个男人回来,会让他更加一蹶不振,没想到那个温贤,究竟给苏远之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让那么一个废物”起死回生”!我蒋玉梅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说服你爸,让苏远之娶了温贤那个祸害!” 苏有信垂眸,他在想,他妈确实错了,如果当初蒋玉梅说服他爸,让他来娶温贤就好了。 “太太,太太!”病房里传来丫鬟的叫声,“太太,赵公子醒了!” “什么?”蒋玉梅连忙要进屋,进去之前,回头对苏有信道,“我不管苏有怜去了哪儿,你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人给我找回来!” 第249章 赵天赐一醒来就跟疯了似的开始闹,要不是他实在疼的起不来身,怕是恨不得立刻就会北京,蒋玉梅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赵公子,千错万错都是苏有怜的错,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可千万不能太激动,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苏有怜给你一个交代,行吗?” “交代?怎么交代?”赵天赐喘着气,伤口痛的直吸气,冷笑道,“行,你们想交代,那就让我也打她一枪试试!” 蒋玉梅当即道:“理应如此。” 这下轮到赵天赐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蒋玉梅居然会这么果断,转念一想,蒋玉梅怕是故意这样应付他呢,谁家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挨枪子啊。 赵天赐故意道:“这一枪,她可未必保得住那条命了!” 蒋玉梅端着一张公正的姿态道:“她打了一枪,你还她一枪,世上在没比这更公平的事了,若她能挺过来,就是你赵公子仁慈,若她挺不过来,也是她罪有应得。” “……”赵天赐脸都僵了,终究还是他太嫩了点。 蒋玉梅继续道:“所以还请赵公子放心,等抓到那丫头,我必然会给赵公子和大总统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天赐自己说的,要苏有怜还他一枪,蒋玉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一时间赵天赐竟被堵的无话可说。 蒋玉梅又道:“赵公子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我必会照顾好赵公子,赵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李妈说,——李妈。” 蒋玉梅扬声唤了一声,李妈从门外进来:“太太。” “李妈,赵公子就交给你照顾了,记住,务必要照顾好赵公子,若再有半点差池,我必不会轻饶你。” “是,太太放心。” 蒋玉梅又对赵天赐道:“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晚些时候,我再来看赵公子。” 蒋玉梅离了病房,苏有信站在门口等着,蒋玉梅背对着病房的门,瞬间收了那副和善的笑容,一张脸冷若冰霜。 蒋玉梅对苏有信道:“现在有两件事你去做,第一,把苏有怜给我找回来!第二,派你几个亲信过来守着,以保护的名义给我盯着赵天赐,身体没有好转前,千万不能让他联系北京那边,听明白了吗?” 苏有信抿唇点头了点头。 蒋玉梅不放心又叮嘱道:“见到苏有怜,别再给我妇人之仁!立刻把她给我带回来,死活由她!” 蒋玉梅这意思,即便苏有怜到时候以死做要挟,苏有信也不能妥协。 “……是。” 然而苏有信心里很清楚,苏有怜怕是找不回来了,因为有温贤,温贤远比他们想的要聪明太多。 温贤只说了他们要去上海,并没有告诉苏有信他要出国,就是以防苏有信出尔反尔,苏有信即便现在立刻赶去上海,他也抓不到苏有怜。 但苏有信不能说,苏有怜他还是得去找,如果让他妈知道是温贤帮了苏有怜,他不确定他妈会不会一气之下让人去把温贤给杀了,毕竟原本他妈就已经对温贤诸多不满。 * 苏有信假意打听蒋玉梅去上海抓苏有怜,实际却在小公馆待了一天一夜,绿翘怀孕快两个月了,苏有信一开始并不在意这个孩子,如今他希望这是个男孩。 绿翘如今孕吐比较厉害,常吃不下东西,没回这样,她总会强迫自己多吃,因为她太清楚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了,如果孩子没了,她嫁入豪门的美梦也就破碎了。 苏有信肯来住,绿翘欣喜万分,临睡前还特意一番尽心打扮,这才上了床,小心翼翼躺倒苏有信身边。 见苏有信仰躺在那儿,看着天花板发呆,绿翘挨过去,贴着人胳膊柔声问道:“少爷,您最近是不是太幸苦了?瞧着比之前都瘦了。” “没有的事,”苏有信看了她一眼,“倒是你,怎么看着比之前瘦?厨子不合胃口?” “不是不是,”绿翘被关心,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就是吐的厉害,吃下去的都给吐了出来,不过老人都说,男娃瘦头,女娃瘦尾,我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苏有信自然听懂了绿翘的话,因为绿翘一直有意无意告诉他,自己怀的是个儿子,但苏有信其实并不太相信,毕竟孩子还小,哪里就知道是男是女了,不过他内心希望是个儿子,想了想当即问道:“你之前说给你把脉的那个师太,她告诉你这是个男孩?” 绿翘点头:“是啊,师太经验丰富,她只要一把脉就知道是男是女,她说四十多年来,她从未出过错,所以少爷,您放心,很快您就要有儿子了。” 苏有信思忖片刻道:“等过两日有时间,我陪你去见见师太,当面感谢一下她。” 绿翘愣了一下:“当面感谢?” 苏有信道:“怎么,不可以吗?” 绿翘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那……过几日我带少爷去见她,可好?” 苏有信“嗯”了一声,躺下身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绿翘张了张嘴还想跟苏有信多聊一会儿,却见苏有信已经闭上了眼睛,绿翘哪里敢打扰他休息,可惜苏有信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她都没能多跟人谈谈心,绿翘一脸惋惜,无声叹了口气,只能不甘不愿地闭了眼。 两人一夜无梦,第二日清晨,蒋玉梅带着人闯进了小公馆。 赵峰过来告诉苏有信的时候,苏有信整个人吓得差点儿从床上掉下来,接着连衣服都没换,就连忙下了楼。 楼下客厅,蒋玉梅的脸色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难看过,平日里信手拈来的慈悲与怜悯,早被丢到了十万八千里,蒋玉梅周身怨气、目露凶光,眼神死死盯着想自己跑来的苏有信,苏有信拢了拢身上睡衣的带子,低头朝蒋玉梅心惊胆战叫了一声:“妈。” 蒋玉梅冷笑:“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妈?给我跪下!” 苏有信一言不发,扑通跪在了蒋玉梅跟前。 “妈,对不起,是我骗了您,对不起。” “你何止是对不起我?你分明就是把我活生生气死吧?”蒋玉梅咆哮道,“苏有信,我让你去抓苏有怜,可你到现在都在干什么?还有,你老实告诉我,在火车站你明明抓住了苏有怜,你为什么要放了她?” 苏有信心头一慌,隐约猜到他妈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可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继续死扛下去了。 “妈,有怜毕竟是我妹妹,我……” “你放屁!”蒋玉梅被气的直接爆出粗口,伸出的食指指着苏有信,抖的跟什么似的,蒋玉梅牙齿磨的咯吱响,半晌对苏有信道,“你说,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温贤,所以才放走了苏有怜?是不是?!” 苏有信抿唇道:“温贤……的确在那趟火车上,他是想救有怜,但我放走有怜,也确实是因为实在不忍心看到有怜出事,所以才同意让温贤带走她。” 蒋玉梅道:“有信,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苏有信看着蒋玉梅的脸道:“没有,妈,我说的句句属实。” “属实?”蒋玉梅道:“有信,你是不是觉得妈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翅膀硬了,就开始把你妈当傻子煳弄?” 苏有信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蒋玉梅怒斥:“你还在这装煳涂是吗?那好,有信,那妈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也看上了温贤那个男人?” 苏有信立刻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妈,我之前就跟您解释过,我之所以抓温贤,是想看看苏远之对温贤到底有多在乎,想知道温贤是不是苏远之的软肋。” 蒋玉梅点头:“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肯抓回有怜,你怜她是你妹妹,那你去杀了温贤,他不是想逞英雄吗?那就让他一命换一命,苏有怜可以活下去,他必须死!” 苏有信抬头看着蒋玉梅,他早就知道终有一日蒋玉梅会对温贤出手,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蒋玉梅见他不吱声,就道:“怎么不说话?杀有怜你舍不得,难不成杀温贤你也舍不得了?” 苏有信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的语气道:“现在杀温贤,是不是过于鲁莽?如果他现在死了,苏远之必然会第一时间怀疑是我们所为,他那个人疯起来什么样子您也清楚,若他真不管不顾豁出命的要我们不好过,我怕您跟父亲之间口昂怕也要” “得罪?”蒋玉梅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我就怕他不找我算账,因为这一次我要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苏有信压低声道:“您要杀苏远之?” 蒋玉梅眉眼发沉道:“如今的苏远之太危险了,既然他不肯听我的话,我便留不得他了,万一真让他得逞,让他重新得到你爸的重视,恐怕他这次必然是要报复了,既然如此,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第250章 “事成之后,没人一百大洋,这十块大洋是给你们的定金。” “放心吧,我们也正看他不爽呢,切,不就是个小白脸么?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少爷吗?成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给谁看?” “就是就是!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行,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几人躲在拐角暗暗说完话,就各自散了开去,离着不远的另一处拐角,光头平哥歪戴着帽子,活像个汉奸似的,吊儿郎当从角落里走出来。 矮子阿东和胖子阿彪是自小跟着光头平哥一起长大的,从小到他平哥带着他们没少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可几人都是孤儿,阿东和彪子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平哥,他俩很可能早就饿死了。 所以阿东和彪子对平哥最为忠心,三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彪子憨厚,阿东却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人,这会儿就见他一边提着裤子系裤绳,一边低声对平哥道:“大哥,他们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那个男的,他是不是先买凶杀人啊?每人一百大洋,六个人就是六百大洋啊!这人的命也太值钱了吧?” “什么?六百大洋?” 没见过市面的彪子,那里见到过这么多钱,当即激动地手抖,撒的尿尿了阿东一脚,得亏阿东闪的快,否则非得尿他嘴里。 “我去!你个傻大个,你他妈都尿我鞋上了!滚滚滚!快滚!” “哦,对、对不起。” 阿彪忙扶着鸟转回去,尿完了往裤头里一塞,双手一提,那游泳圈似的大肚子,倒是连绳子都不用系了。 阿彪回头问平哥:“大哥,是谁、谁的命,居然值六百大洋,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阿东压低声对平哥道:“大哥,要不要撑着那人没走远,咱们找他把这货揽下来?他们六个六百,咱们三个五百,比他们还便宜一百大洋呢!” 阿平“嘶”了口气,伸手给了阿东后脑勺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知道他们要杀的是谁吗?” “不知道啊,”阿东习以为常地揉了揉好闹事,“咱上去问他不就行了吗?” “问你个头啊!”阿平咬牙恨爹不成刚道,“这么明显你们听不出来吗?咱们军营里能被称得上少爷的,除了咱们屋里那位,还能有谁?” 阿东瞬间恍然,彪子还倒吸了口气,两大鼻孔扩张成食指粗的孔。 阿东道:“大、大哥,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杀的人是……那个苏远之?” 平哥抿唇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就是他。” 阿东道:“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头!一条命居然值六百大洋!不过要是他被刺杀,也就不奇怪了,他那样的人确实到哪儿都招人妒忌吧?” 平哥低头,沉默不语。 阿东毕竟还是了解平哥的,见平哥这幅表情,很快便揣摩出平哥的意思,阿东有些诧异又有些惊悚道:“平哥,你该不会是想帮那个苏远之吧?” 平哥抬头看着阿东,片刻后开口道:“这也未尝不可,苏远之这个人的确很容易招惹是非,但……但他这个人的确有真本领,当初第一眼看到他,我压根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英勇无畏,至少这段日子下来,我倒是越来越敬佩他。” 阿东道:“可是平哥,那些人说的也没错啊,那位大少爷,你看他什么时候把我们看在眼里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啊?” “阿东,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他目中无人、骄傲狂悖?”平哥道,“那我就想问问你,他到底做什么了?让你们这么认为?” “他!他……”阿东结结巴巴,还真说不出来。 彪子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好像还真没有哎。” 阿东瞪了彪子一眼,彪子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挠了挠脸一片莫名,就听平哥道:“之所以这么觉得,不过就是因为他那张脸,跟我们太过格格不入,可是阿东,彪子,这世上任何人一个人都可以以貌取人,但是咱们不可以,你们别忘了,你们自己当年就因为这吃过多少哑巴亏?” 阿东顿时不说话了,彪子也低下了头,抠着手指一脸落寞难过。 平哥见他们这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们俩道:“行了,咱们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吵架,能一口价给那么多钱,这小子得罪的人肯定不简单,算了,我也不想无端惹祸上身,咱们兄弟几个不求别的,只求能好好活着就行,行了,快回去吧,一会儿张教官找不到咱们,又要受罚了。” 平哥知道阿东胆小,彪子是个傻大个,有些事还真不是他们想管就能管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哥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苏远之被害,或许是因为他在苏远之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虽然过程有着天壤之别,但结局却相差无几。 平哥认识之前那六个收钱的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之前被苏远之按在校场教训的男人,也是他们隔壁寝室里的老大,差不多跟之前的平哥走的是一条路线:仗势欺人、以多欺少。 只是平哥“遇人不淑,”偏偏他们寝室里有个苏远之,原本拉帮结派的小心思被苏远之即拳头打散了,全军营大概只有他们这间没有“老大”,却也意外的大家相处融洽,别的寝室动不动就大家,被罚过好几回了也没见好转,只有他们寝室,最是风平浪静,就差没颁一个三好荣誉寝室的牌子给他们了。 平哥没告诉阿东和彪子,自己这一整天几乎一直在偷偷注意那几人,终于让他偷听到了,他们打算等晚上苏远之落单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杀了他。 * 军营的澡堂是露天的,一群人在一起端着盆从上淋到下,就算是洗了澡了。 苏远之从不和大家一起,总是在多有人洗过之后他再去,虽然苏远之已经不似以前那样厌恶与人触碰,但终究还是不喜欢,就连刘力也不行,通常都是刘力和大伙洗过之后,刘力负责替他把风。 苏远之是每天都要洗的,哪怕现在的天气并没有完全暖和,有些人怕挨冻,经常一周不洗的也是有的,今日苏远之照例是最迟的一个,只是当他和刘力二人去往露天澡堂的时候,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爷。”刘力耳聪目明,当即低声对苏远之道,“只有一个。” 苏远之微颔了下手,两人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 平哥是看着苏远之和刘力两个人一起往前走,这当他犹豫着要怎么告诉苏远之,有人在澡堂埋伏他的时候,眼前忽然有东西一闪而过,再抬头,发现苏远之已经不见了,眼前就只剩下刘力一人。 平哥一脸诧异,只当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正好这时候刘力突然停下了脚步,平哥也跟着停了下来,低着头就开始揉眼睛, 等他揉好眼睛再抬头,就被面前站在这苏远之吓得一个趔趄,直接摔到了地上。 “哎吆我的妈!” 平哥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屁股,一抬头对上苏远之冷冰冰的视线,平哥下意识就想逃跑,结果刚一转身,身后已然多了一个刘力。 刘力看着平哥冷声呵斥:“是你?你想干什么?” 平哥脑子懵了一下,张口道:“我、我路过,不行吗?” “路过?”刘力嗤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平哥缩着肩膀站在那儿,低头眼珠子转了转,一时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说了他们又会相信自己吗? 平哥犹豫不决时,苏远之开口道:“放他走。” 刘力了苏远之一眼,便侧身让开了道,平哥犹豫地从刘力身边过,然后拔腿就跑。 苏远之带着刘力继续往走趟去,眼看快到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来着不是要做贼,而是直接跑过来的。 苏远之和刘力同时回头,平哥一只手撑在腿上,仰头对苏远之他们道:“有人、有人在澡堂里设了埋伏,要、要杀你,这是我亲眼所见,杀你的人雇了六个人,每人十个大洋订金,事成后六个人每人再一百大洋的奖励。” 苏远之听过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平哥实在看不透,又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话听进去,便更焦急道:“苏远之,我没骗你,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不只是我,阿东和彪子也都看见了,他们是真想要你的命,你最好小心点。” 刘力觉得平哥的样子的确有点像那么回事,便凑到苏远之耳边低声道:“爷,要不咱今日就不去了,以防万一。” 苏远之却在沉默片刻后对平哥说了两个字:“多谢。” 接着便继续往澡堂的方向去了,刘力一个转身,丝毫没有犹豫,立马跟了上去。 看着这主仆俩不要命的往前走,平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苏远之是相信了他的,只是这人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 “这……这人是觉得自己铜墙铁骨打不死吗?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平哥一脸糟心,只是站在原地片刻后,一咬牙也跟着追了上去。 第251章 平哥说的没错,澡堂里六个人都带着刀,苏远之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就坐在水池壁上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为首的是之前被苏远之按在校场地上摩擦的光头,就见他嗤笑一声,从池壁站起身,看着苏远之道:“大少爷,你可让咱们兄弟几个好等啊。” 光头说着,上上下下又将苏远之打量了一遍,故意道:“听说你没回都等别人洗过了再来洗,甭管多晚都不愿跟别人一道,怎么,难不成大少爷还跟个女人似的,觉得害羞?” “大哥,你还真别说,他长得就像个女人,没准还真是个女的也说不准!” “哈哈哈!” 几人对着苏远之一番嘲笑,苏远之眉眼一沉,捏着拳头就朝人冲了过去。 * 张强正准备睡觉呢,有人冲过来勐敲他房门:“教官,教官出事了,杀人了!” 张强纵身从床上跃起,房门一拉开,结果没看见人。 “教官,这儿呢!” 张强一低头,原来不是没人,是因为人太矮了,张强问阿东道:“你刚说杀人是什么意思?谁敢在军营杀人?” 阿东一拉张强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教官您快跟我走,否则就真出人命了!” 阿东带着张强往澡堂跑,他和彪子先是发现平哥不见了,再看苏远之和刘力也都不在,阿东觉得平哥很有可能去找苏远之了,因为担心平哥出事,就和彪子一起去找平哥,一去澡堂就看见里面打的不可开交,连刀都用上了,出人命就是早晚的事。 本来他们也不敢告诉张强,毕竟要是让张强知道了,平哥肯定也要倒霉,可平哥被划了一道,脸上好长一道口子,血流满面,阿东和彪子被吓坏了,怕平哥出事,也顾不得许多,阿东让彪子在原地守着,自己跑来找了张强。 张强赶到的时候,只听到澡堂内一声粗犷的惨叫,张强脚下微顿,片刻后立马冲了进去。 “大哥!” 阿东也吓坏了,也来不及想那惨叫是谁,跟着张强后面进去,只见澡堂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人,刘力和平哥站在靠门的方向,刘力伸手扶着平哥,平哥半张脸划了条血痕,疼的五官抽搐,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事。 刘力也有不同程度的割伤,不过都只是刀刃划了几条划痕,并不严重,苏远之身边躺着六个人,握在右手里的刀,刀刃上都是血,刚才的惨叫是那个光头发出来的,原本他们已经出了,谁知光头藏了两把刀,别夺走一把,趁着苏远之不注意,拔出另一把想从苏远之背后捅一刀,结果被苏远之直接废了一条胳膊,右手筋脉被割断,这辈子怕是连筷子都拿不起了。 光头坐在地上,痛叫连连,举着的手臂,血量流的惊人。 张强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苏远之,二人对视,苏远之眼神冷冽如雪,没有半分惧意。 一个晚上伤了八个人,有两个重伤直接被送去了医院,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压得住,苏远之被关进军营的牢房,还有刘力他们几个轻伤的,也被关进了其他牢房。 苏远之自打被关进来就没跟人说过话,盘问经过的教员过来要给他们做笔录,看到只有苏远之一个人完好无损,便道:“看样子你很能打?这些人每个都受了伤,就你没有是吧?” 苏远之沉默不理。 教员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伸手一拍桌道:“你摆脸色给谁看呢?我告诉你,就你这目中无人的样,活该被人教训!不只是他们想打你,连我都想打你!” 苏远之抬头看他,冷声道:“你可以试试。” 教员脑子一热,还真站起身来,朝苏远之走去:“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行,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那人说着,卷着袖子就要打人,张强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杨教员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就是。” “好说?”杨教员怒极反笑,“你让他说,他从刚才开始有好好说过话吗?” 张强看了苏远之一眼,心道这位爷这是彻底被激怒了吗?之前在军营一直还安分的很,怎么今儿突然这么张扬起来了?明着就跟人杠上了? 可张强也清楚苏远之的身份,先不轮他跟他爸到底是不是像外界传言那样父子不合,可再不合,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没胆子伤了大都督的儿子啊! 张强可不想被殃及池鱼,只能拦着杨教员苦口婆心的阻止。 “杨教员,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是不是?这样,我来帮您问,毕竟这段时间我也带了他们不短的时间了,多少比你了解他们一些。” 杨教员奇怪道:“张教员平日里不是最不爱多管闲事吗?怎么今日倒是主动惹麻烦了?” 张强些许烦躁道:“这不是这几个刚好是我带的人吗?这件事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怕是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杨教员哼笑:“原来你也是为了你自己啊。” “那是当然。” “行,那这里先教给你,我去外头抽根烟。” “放心。” 杨教员先出去了,牢房里就剩下张强和苏远之两个人,张强连忙走到苏远之面前,半蹲下身子道:“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太匆忙,买来的及问您,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来……杀您的?” 苏远之淡淡道:“凭他们?” “……”要不是知道苏远之的本事,张强肯定得嘲笑一下,可六人倒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张强不得不承认,那些人的确不可能是苏远之的对手。 张强沉默片刻,恍然道:“难不成您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 以苏远之的身手,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将那六个人打发,可偏偏如今两边都伤了人,有重伤的还被送进了医院,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上面知道,到时候怕是苏远之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一旦苏远之的身份暴露,也就不可能不惊动苏公馆那边。 苏远之没有反驳,只道:“想把事情闹大的人不是,既然有人想闹,那便闹吧。” 张强望着苏远之,这段时间的相处,足以让张强对苏远之有了几分了解,虽然他仍然看不透苏远之的心思,可苏远之的身手、才能、心机,让他叹为观止,张强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参了军,自然就想有机会建功立业,可惜事与愿违,时至今日,他还像个困兽一样被囚在这军营之中。 其实张强也曾收到过苏有信递过来的橄榄枝,只是张强的报复远不止此,他的抱负不只局限于效忠与某一个人,他是想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就如同当年的苏耀强。 而因为拒绝了苏有信,张强的仕途也屡屡受挫,曾今唯一的机会也被苏有信打压,张强看得出来,苏远之和苏有信不一样,苏有信的格局太小,在他看来,个人利益远大于一切,而苏远之,张强相信,一旦这位少爷得到了机会,他的前途必将不可估量,而此刻,就是他表忠心的时候了,若再错过这次机会,张强这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大少!”张强下定决心,当即在苏远之面前单膝跪下,“大少若不嫌弃,从今往后,但凡有需要用到张强,张强必然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帮大少达成所愿!” 苏远之垂眸看着张强,片刻道:“你想好了。” 张强深吸一口气:“想好了!” 接着又朝苏远之嗤笑了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您说呢?” 苏远之直接用行动表达,伸出手托起了跪地的张强。 “那个平哥怎么样了?” “哦,他啊,”张强道,“伤不是太严重,就是在脸上,怕是日后的脸没办法还原了,得留一道疤。” 苏远之抿唇:“务必为他安排最好的治疗。” 张强愣了一下,点头道:“这个没问题,这件事我会安排,不过我竟不知,大少与那程平何时如此相熟了?” 苏远之道:“程平看似无赖,但这些年他能跟阿东他们那样的人当兄弟,多年对他们照顾有加,说明他这个人重情义,这样的人世间并不多。” 张强想了想,的确,至少他就未必能做到。 “那……您说您是故意将此事闹大,是不是您心中早已清楚是谁要杀您?” 苏远之看了他一眼:“这个你不要问,无论结果是他赢还是我赢,你少知道一些,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张强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多问,忙颔首应下了。 两人正说着呢,外头传来喧哗,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片刻后,之前审讯苏远之的杨教员,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进来了,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色军装、脸上一条刀疤的壮汉,此人真是苏耀强的心腹之一——老肖。 杨教员一路点头哈腰引着老肖过来,对老肖道:“司令,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聚众斗殴的主谋——苏远之,此人自入军营,便一直十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没等杨教员说完苏远之的不是,就听老肖一脸惊愕道:“大少爷?真的是您!?” 第252章 杨教员一脸震惊的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半晌撤出一抹僵硬的笑对老肖道:“司、司令,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他……” 老肖瞪眼:“瞎说什么!这就是苏大少爷,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我会认错?” 苏远之这下没继续沉默,开口叫了一声:“肖叔。” 杨教员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去,双手撑着桌面稳了稳心神,杨教员这才朝苏远之道:“哎吆您瞧!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我竟不知道原来您居然是大少爷,难怪!难怪从您一进来,您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一看就绝非常人!还有您在校场上那番英姿飒爽的模样,那真是——” 没等杨教员的马屁拍完,苏远之已经不耐烦地将其打断:“杨教员,我有话想跟肖叔单独聊聊,可以吗?” 杨教员微顿,忙点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那那那、咱们换个地方?必将这里……不太合适不是?” 他们这会儿人还在牢里呢,杨教员扯这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他们,老肖也才反应过来,当即一拉苏远之道:“走,咱们先出去,这地方晦气!” 老肖对苏远之还是不错的,必将当年老肖第一眼见到杨婳就惊为天人,一直对杨婳保持只可远观的心态,觉得杨婳根本就是那仙女转世。 要说这份感情倒也不算是爱,可能有那么点凡人供奉菩萨的意思,后来杨婳死了,具体什么原因,即便是他们几个苏耀强亲信之人,也只是一知半解,老肖是个直脾气,他虽然觉得苏有信这些年做的还不错,但心里还是觉得苏远之才是苏家长子,才应该子承父业。 可说到底这是苏家家务事,也轮不到他来插嘴,再加上后来苏远之不学无术的表现,他本想询问几句,也被老胡给阻止了,老胡的话他听不太懂,但大意是明白的,如果他想活命,就不要多管人家的家务事。 老肖对苏远之这张脸,还是没什么抵抗力的,毕竟苏远之与杨婳长得有六分相似,若不是眉眼神韵实在天差地别,苏远之怕是会更像。 老肖坐在椅子上,对着苏远之这张脸喟叹一声可惜,可惜杨婳死得太早了,苏远之也变了摸样,完全不似小时候那般聪明伶俐,反倒成了个惹祸精了。 “哎,”老肖收了收心思,对苏远之道,“那什么,远之,你这好好的家里不待,你跑这来做什么?你这万一让你爸知道,你们父子还不得……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子。” 苏远之道:“我并没有做什么让他丢脸的事,他为何会觉得丢脸?” “这还没做丢脸的事呢?”老肖直接道,“你忘了我刚才把你从哪儿带出来的吗?是牢房!你堂堂苏公馆的大少爷,苏大帅的嫡子,好端端跑来这瞎凑热闹不算,还差点出了大事!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军营重地!” 苏远之抬头道:“军营重地都能半夜遇刺,肖叔叔如今最该关心的,应该不是我吧?” 是啊,在军营里持刀杀人,这的确是一件不得了的事,至少连老肖都被惊动了,这还是在不确定被刺杀者是苏远之之前。 还有,如果那些人只是单纯的看苏远之不顺眼,就想揍他一顿还好点;如果他们一早就知道苏远之的身份呢?明知苏远之是谁,还敢来杀人,那就是蓄意谋杀!这是在南京城,还是在自家地盘,居然连苏大帅的长子都有人刺杀,他日就算是刺杀苏耀强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老肖当即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吗?是不是跟你爸有关?” 苏远之摇头:“我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比我清楚。” 老肖问道:“谁啊?” 苏远之道:“此人叫程平,这次多亏他救了我一命,不过他为此怕是也得罪了那些暗地里要杀我的人,所以我想麻烦肖叔叔帮我一个忙。” 老肖不傻,当即道:“你是让我派人保护程平?” 苏远之颔首:“是。” 老肖道:“我听说……你之前与他并无交情,不仅如此,你二人似乎还有过节吧?” 苏远之道:“有仇当报,有恩更要还,这是两码事。” 老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大少爷这话说的在理,恩怨分明,大少爷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最为公允、公道!” 老肖说着,眉头一蹙,眉眼带着犹豫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和大帅之间闹成这样?我记得小时候,你与大帅父子情深,大帅去哪儿都带着你,小小年纪与大帅共骑一匹马,那会儿我们兄弟都成婚晚,一个个都特别羡慕大帅能有你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呢,如今你连苏公馆都搬了出去,这到底是为何啊?”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肖叔叔,关于这件事,恕我没办法告诉您,抱歉。” 老肖看着苏远之,终究还是变了的,小时候的苏远之乖巧活泼,而如今的苏远之心思满满,旁人根本无法将其看透。 可苏远之还是苏远之,他没有找任何借口或者理由来搪塞他,他不想说就直接说不说,老肖当即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咱们就不说了,说说你为何回来这里?” 苏远之再度沉默,这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因为我想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老肖道:“那你可以直接告诉大帅啊,别的不行,当个什么少尉、少校还是可以的,总好过来这里遭这些罪、吃这么多苦,还差点搭上一条小命啊。” 苏远之道:“我与大帅之间有误会,没解开之前,我们父子还是两不相见的好。” “两不相见?”老肖吃了一惊,“远之,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太重了吧?” 苏远之起身朝老肖颔首:“程平的安慰,就拜托肖叔叔了。” “远之……” “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去校场训练了,过几日就是新兵考核,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谢谢肖叔叔。” 苏远之说完,一转头就走了,压根没给老肖再开口的机会,再加上老肖自己也嘴拙,结结巴巴半天,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远之离开了。 老肖坐在那儿连着抽了好几根烟,最后叫了自己的副官备车,送他去了苏公馆。 苏公馆也不太平,苏耀强刚得知,蒋玉梅派人盯着赵天赐,不让赵天赐跟北京那边联系,赵天赐身体已经有了好转,他买通了一个护士,帮他联系了北京那边,苏耀强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电话过来的赵国明骂的颜面尽失。 苏耀强黑着脸回了苏公馆,这么多年,第一次当着蒋玉梅的面摔东西。 “你到底怎么想的?!”苏耀强怒骂,“你以为不让他联系,这事儿就过去了吗?他那一枪白挨的吗?那么明晃晃的伤口,你是觉得养好了,赵国明就不会追究了吗?” 苏耀强冷笑:“亏我还真以为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怎么事情过去都好几日了,北京那边也不见迁怒下来,原来人家家里根本压根还不知道呢!玉梅,你就是这么处理的吗?” 蒋玉梅咬了咬唇道:“我没想一直不让他联系,我只是想等他伤好些,等我们找到有怜之后,我会亲自告诉赵家。” “可现在的结果就是,非但有怜没了踪迹,赵天赐还在赵国明面前大吐苦水,说我们软禁他你明白吗?” 蒋玉梅也有些慌乱,抬头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问谁?”苏耀强大声呵斥。 蒋玉梅已经多年没被苏耀强这般呵斥过了,当即脸色都白了,眼也红了,蒋玉梅低头抹了抹眼泪,低声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因为沙俄的事,一直在跟赵国明做拉锯战,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就是逼得你不得不跟赵国明低头,我又怎么忍心……忍心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苏耀强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些,抿了抿唇对蒋玉梅道:“好了好了,不过说你两句,这就受不了了?那我还让赵国明当着我那些下属的面,骂了足足半个钟头呢,也没见过寻死腻活啊。” 蒋玉梅低哑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有怜,你也不会……不会如此被动。”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苏耀强问道:“这么久了,还没她消息吗?” 蒋玉梅摇头:“没有,也不知道她躲哪儿去了,有信也在联系他日本的朋友,看看她是不是偷偷一个人跑回了日本。” 苏耀强闭眼叹了口气:“赵家说,他们明日就派人过来,把赵天赐接回北京疗养。” 蒋玉梅反应快道:“那我现在就去医院跟他们交代,让他们到时候跟赵家说,说赵天赐身体还没有痊愈,绝不能长途跋涉,否则对伤口不利。” 苏耀强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办法,可事到如今也只能什么招都先用上再说了。 “那你快去吧。” “好。” 第253章 蒋玉梅这边刚离开不久,老肖就来了,苏耀强刚打了电话给老胡,正准备打给他呢,听李宏说他人都到了,就把电话给挂了。 “大帅。” “老肖,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正要跟你们说,让你们也帮着我一起出出主意,你稍等会,老胡一会儿就过来。” 老肖干巴巴笑了笑,就在苏耀强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个……大帅,”老肖犹豫着开口道,“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跟您汇报一下。” 这么多年战友,苏耀强还是了解老肖的,见他神色不对,沉声道:“出什么大事了?” “不不不,倒也不是太大的事,但也……也不是小事,”老肖道,“主要看您是怎么想的。” 苏耀强有些被弄煳涂了,当即没什么耐心道:“老肖,你想来有什么说什么,这么婆婆妈妈、啰啰嗦嗦什么意思?行了行了,你有话快说!” 老肖微顿,开口道:“是这样的,大帅,今天军营里发生了件大事,新招募的几个新兵半夜打架,差点儿闹出人命。” “什么?”苏耀强怒道,“怎么回事?军营待了快一个月了,这么点规矩都不懂吗?居然还打架?有那个力气怎么不去上阵杀敌!老肖,这件事你必须严惩,还有那几个打架闹事的,统统给我赶出去,这种不服管教的废物,不配如我苏家军!” 老肖道:“事情我都查清楚了,主要是有人买通了那几个闹事的,想撑着夜黑风高帮他们杀一个人。” 苏耀强难得听见老肖如此有耐心的替人辩解,当即多看了他两眼道:“怎么,你是看上那个被刺杀的新兵了?身手不错?” “身手怎么样我没见着,不过听说一个打六个半点没吃亏,而且那几个还都带了刀,想来是不错的。”老肖道,“我觉得,他伸手好不好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比你更清楚?”苏耀强微愣,“老肖,你这话什么?难不成那新兵我还认识了?” 老肖点头:“认识,没人比你更熟。” 苏耀强沉默片刻,蹙眉道:“是……苏远之?” 老肖望着他,用力点了两下头。 苏耀强也就是随口那么一猜,他是真没想到,那人居然真的是苏远之,一时愣坐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从那日苏远之带着温贤离开苏公馆,对苏耀强的打击不小,苏耀强大约从没想过,苏远之有一日会真的离开,抛开苏家大少的荣耀,抛开他这个站在权利顶端的父亲,他难不成还真舍得抛弃这些荣华富贵去当他的一介平民? 这些苏耀强用命拼来的一切,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真的舍得舍弃,可偏偏苏远之就是走了,走的干净又干脆,苏耀强气的不轻,这段时间甚至不愿听到苏远之的消息,他知道蒋玉梅一直在暗中观察,前段时间听说苏远之去了趟庐州,待了好些日子才回来,苏耀强就更气了,他一方面希望苏远之能和杨家搞好关系,宁一方面又觉得苏远之是个白眼狼,自己养了他十几年,他如今倒是跟杨家比跟他这个父亲还亲。 苏耀强后来干脆就不让蒋玉梅在他面前提起苏远之了,一听这名字就头疼,可时隔一个月,老肖跑来告诉他,苏远之居然进了他苏家的军营,跑去当一个什么也不是、处处受人欺负的新兵? “老肖,”苏耀强后知后觉想起,“你刚才说被刺杀的人是苏远之?” 老肖颔首:“是,六个人特意在澡堂子里堵他,远之身边有个人受伤了,看样子是下狠手要杀人的。” 苏耀强脸色发黑:“杀他?吃熊心豹子胆了吧!也不看看是谁就敢刺杀?” 老肖道:“大帅,我觉得他们或许就是知道远之的身份,这才想撑着夜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把远之给……” 眼看苏耀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肖没把后面的话说完,瞧,即便是势如水火的父子,在听到自己儿子差点被杀的时候,还是会动怒,这就是血缘。 老肖不知道苏耀强和苏远之之间并非“父子”的事情,在他看来,苏耀强也就是嘴上嫌弃苏远之,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否则他今日也不会特意过来说这番话了。 “大帅,总之远之那边,您还是赶紧把人劝回来了,他要真相去军营磨练磨练,当个什么少尉、少校也可以,也没那个必要白白吃这么多苦头,您说是不是?” 苏耀强沉默片刻,一咬牙道:“随他!他想折腾就让他去折腾,就算被人杀死了,也是他自己活该,既然他心里没我这个爸,我也没必要去管他的死活!” 老肖劝道:“大帅,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气话,这孩子不听话,带回来好好教训一番就是了,哪里真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啊。” “他自己出了这样的事,他自己都不来跟我说,合着我这个当老子的,还要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吗?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行了行了,他既然想留在军营受罪随便他,老肖你不许徇私,该怎么法就怎么法,他要是熬不过去,那是他自己没用,他要真熬过去了,哼!那就当以前的确是我小瞧了他!” 老肖道:“可这可是关乎到他的一条命啊,大帅您真不让人好好查查?这有一就有二,说不准这刺杀还会有二回、三回!这远之可未必每次都能躲的过去啊。” 苏耀强沉默不言。 “大帅?您真的不再好好想想?” 苏耀强依然不言,老肖就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回应的,只能叹了口气,停止了这段话题。 这之后不久,老胡也来了,苏耀强跟他们说了苏有怜和赵国明的事,也是气的脸红脖子粗。 “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逆子逆女!平日里闯的祸还少吗?这回倒好,是不是都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才能有点长进?” “逆子?”老胡没明白怎么还有逆子的事儿,他刚想问问苏有信怎么了,老肖伸手过来扯他胳膊,朝他家挤眉弄眼。 平日里都是他冲对方挤眉弄眼,让对方少说胡话,今儿倒是反过来了,老胡倒觉得新鲜,就给了他这次机会,没多问,等着听他时候跟自己说明。 苏耀强此时抬头看向老胡道:“你平日主意多,今日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老胡微顿道:“太太说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至少等赵天赐的伤都好了再让人回去,一来表了你的诚意,二来……” 苏耀强道:“二来什么?” 老胡抿了下唇,才压低声音道:”二来也是牵制大总统的一枚人质,否则您现在把人放回去,怕是明日大总统就要跟老毛子签合约。” 苏耀强脸色发沉:“这是下下策。” “是下下策,可问题是现在咱们理亏,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可大帅,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您打算把人扣留多久?还有沙俄那边,如果不能尽管想出办法破坏大总统与他们的合作,赵天赐也不可能一辈留在南京,一旦他回到北京,大总统也能随时跟沙俄签合约。” 老肖道:“大帅,要不咱们还是一起去找大总统,让老胡好好给他分析分析,连我都听懂了,大总统肯定比我聪明吧?” 苏耀强冷笑一声:“哼,那也未必。” “啊?” 老肖和老胡对视一眼,都明白从这一刻起,苏耀强和赵国明的关系,算是彻底到头了,日后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而已,再无什么过命的交情可言。 * 虽然蒋玉梅那边已经跟医院打了招唿,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来接赵天赐的,竟然是赵天赐他妈,总统夫人翟英。 翟英当天中午到的南京城,午饭都没吃,立刻赶来了医院,一看到自家儿子脸色憔悴的躺在病床上,翟英就是一番哭天抢地,等蒋玉梅闻讯赶来的时候,翟英便将蒋玉梅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家要是不愿意,可以早点说清楚,我们断然不会做出强迫的事情,可这门亲事,你们当时可是一口答应的,现如今这算什么?把我儿子伤成这样,罪魁祸首到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好欺负?” “嫂子,嫂子您误会了,您听我给您解释。” “别叫我嫂子!我可担当不起!要说你们家这家风可真够彪悍的,一个女儿家那也能随随便便玩枪的吗?我不管,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即使我们老赵不追究,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嫂子,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您放心,等回头抓到苏有怜,我一定把人带来您面前,任你们处置。” “任我处置?依我看,分明就是你们把人给藏了起来!苏大帅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地下熘走?肯定是你们自己怕我们追究,故意把苏有怜给藏了起来!” “嫂子,我们真没有,我们也一直在找有怜,只是——” “别跟我说这些,我可不是我儿子,心软老实,由着你们欺负、由着你们骗!好,既然你们不肯交出苏有怜,那行,我现在就带我儿子回北京,回去之后,我会让我们家老赵亲自跟你们大帅讨个说法!” “嫂子,您千万别冲动啊,医生说了,赵公子如今伤口还没痊愈,这时候长途跋涉,万一扯到伤口可就了不得啊,嫂子,您就算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能拿赵公子的生命安全赌气啊!” 蒋玉梅又是求又是讨好,好说歹说,才总算让翟英留了下来,不过看翟英的态度,蒋玉梅恐怕很难让她多留几日。 所以刚把翟英拦下,蒋玉梅便急匆匆去找儿子苏有信商量此事去了。 第254章 苏远之去了军营,温贤出国,静园里就剩下红果看家,如今红果倒也渐渐有了几分管家的样子,主人不在,宅子里的事情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红管家,那我去熘鸡了。” 红果抬头看了一眼:“看着点,别让它们到处拉,昨日老丁已经说了,他打理花园的时候踩了一脚的鸡粪。” “哦,知道了,”桃花想了想又道,“红管家,咱们该不会真养着不吃吧?那以后等它们老死了,咱们是不是还得给它们送终啊?” 红果无语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熘你的鸡去。” 桃花委屈地“哦”了一声,转头牵着鸡走了。 红果又去后厨看了一下,准备去账房处理一下账目,每月下旬是要给下人们发工资的,红果照着温贤的合同,每个月都考核,做得好的下人每月还能多好好几块钱呢。 这边刚进了前厅,门房的老丁小跑着进来道:“红管家,来客人了!” 红果蹙眉:“主子们都不在家,还有什么人会来?” 老丁张口没来得及说,人已经进了院子了,红果看见来人,神色一凝。 “苏二少?”红果见苏有信穿着便衣,身后带的也不是警察,知道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当即道,“二少来静园是有什么事吗?” 苏有信看不上红果,一个小孩子罢了,温贤也是手里没人了,让这么个小孩子打理静园,苏有信轻哼一声,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红果如今经历了些事情,也稳重了不少,苏有信摆明一副不把他看在眼里的态度,他也不生气,笑着继续道:“想来二爷来静园,必然是来找我家爷的,只是不巧,我家爷和二爷都不在,可能都要过段时日才能回来,二少您看要不这样,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他们说,就说二爷您来找过他们,您看呢?” 只说找过,至于苏远之和温贤会不会搭理,那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管家能做得了主的了。 苏有信看着红果,见他说话滴水不漏,倒有几分意外,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有信皮笑肉不笑:“红果是吧?士别三日,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红果颔首:“二少谬赞了。” 苏有信一挑眉,没心思跟红果打太极,沉默片刻,苏有信微微朝红果站的方向倾了倾身,凉声问道:“我问你,温贤去哪儿了?” 红果微怔,抬头看着苏有信,心里有些窝火,之前绑架温贤就算了,如今他居然还敢上门来找人,当真是嚣张至此,竟丝毫不把苏远之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吗? 红果深吸一口气,回以一笑道:“主人家的去向,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哪有资格过问啊,二爷您就别为难我了。” 苏有信突然道:“听说之前你曾跑去苏公馆找我母亲,说我绑架温贤?怎么,你是觉得,只有我母亲敢断你一条腿,我就不能?我再问你一遍,温贤到底去哪儿了!” 红果腿伤还没完全痊愈,伤筋动骨总要有些时间,只是如今已经不用借助拐棍,苏有信说这话的时候,红果犹还记得腿被打断时有多痛,眼角抽了一下,抬头看着苏有信心地微怒道:“二爷,我都跟您说了,主人的行踪,我们确实不知,您就算把我两条腿都废了,我也还是不知道。” 苏有信豁然起身:“好!那就先断你两条腿,咱们试试!” 苏有信带来的人当即朝红果走去,红果站在原地,捏着拳头看着苏有信,咬紧牙关却是半个字都不肯说。 苏有信对带来的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红果突然道:“等等!” 苏有信看向红果,红果就道:“二爷何必这么急?我胆子小,可禁不住吓,我们二爷前段时间出国了,您要找他,恐怕有点难度。” “出国?”苏有信蹙眉,“不是去上海吗?” 红果道:“是去了上海,再从上海出发。” 苏有信嗤笑:“你以为我会信?” 红果道:“二爷不信,可以去利顺德问问,我们二爷是跟着利顺德那位老板娘一起走的。” 苏有信脸色一沉,难怪上海那边找遍了都找不到人,温贤也是厉害,他肯定是把苏有怜一起带出国了。 苏有信离开后,红果也松了口气,怪自己还是不够成熟,看到苏有信就忍不住想起他欺负温贤的事,刚才差点儿又犯煳涂了,白白挨一顿打。 “少爷说的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少爷出国了,他要有本事,就去国外找啊!” * 苏有信自然不可能去国外找温贤,且不说找不找得到,就是时间也来不及,真等苏有信把苏有怜找回来,那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蒋玉梅显然也知道,所以当苏有信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蒋玉梅一张脸扭曲了。 “没想到我养了这么多年居然养了一头白眼狼,跟温贤跑了?她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就温贤那扮猪吃老虎的样子,被人卖了她估计还帮着温贤数钱呢!” 苏有信心里却觉得,温贤不会害苏有怜,否则他也不会明目张胆带苏有怜离开了,只是这话他不能在蒋玉梅面前说,如今他但凡说温贤半点好,他妈都要怀疑他对温贤有意,到时候温贤归国之日,怕是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不行,翟英那边绝不会乖乖听话的,一两日还能拦得住,久了绝不可能,我必须尽管像个办法出来,必须要快……” 蒋玉梅站起身,在沙发前来回走了几遍,蒋玉梅突然看向苏有信:“知道苏有怜离开的人,除了你和温贤,还有旁人知道吗?” 苏有信摇头:“应该没有,我与他说此事时,特意将手下都支开了。” “都支开了……那也就是说,现在只有你和温贤知道苏有怜不在国内?而温贤也不在,所以就等于没人知道……” 苏有信不解道:“妈,您在说什么?我有些不太明白。” 蒋玉梅道:“你记不记得前年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苏什么……当时她大婚,你代替你父亲回去办事,回来你说,说她长得十分像有怜?” 苏有信当即一惊:“妈,您……您该不会是想让她来替代有怜?” “不好吗?”蒋玉梅冷声道,“你不是想保住那死丫头吗?这是现在为止唯一两全的方法。” “可……”苏有信蹙眉,终究不如蒋玉梅心狠。 蒋玉梅揽着苏有信的肩,对苏有信柔声道:“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 蒋玉梅突然转了话题,苏有信一脸不明所以。 蒋玉梅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去了军营,你说他一个大帅,堂堂南京城的大都督,去新兵营做什么?” 苏有信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蒋玉梅抬眼,眼中带着几分炎凉:“有信,你要记住,父慈子孝、夫妻和睦这种事,是建立在权利之上的,而在你没有得到权势之前,你得保证自己做一个有用的棋子,否则你跟苏远之指不定哪天就有可能风水轮流转。” 苏有信心头一颤,看着蒋玉梅的脸色微微泛白,身侧紧握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 苏耀强想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联系了老肖之后,自己乔装瞧瞧去了军营。 老肖对杨婳还是有些情分的,毕竟当年他们打仗资金困难的时候,是杨婳变卖了自己的嫁妆,给他们凑了军资,买了枪支弹药。 老肖也知道苏耀强想要什么样的儿子,第二日,他故意装作与苏远之不熟,来校场找苏远之的麻烦。 早上的晨跑刚结束,老肖就走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对苏远之道:“听说你很能打?一个打六个,还把人打进了医院?” 苏远之已经被扣了军饷,原以为这惩罚就算结束了,他也知道必然是老肖给他开了后门,只是如今这又是闹得哪出? 苏远之当即只能沉默以对。 老肖轻咳一声,继续自导自演:“那什么,既然你这么能打,那咱们就比一场?” 苏远之这会给了面子,好歹顺着话问了一句:“比什么?” 老肖想了想:“就比个你擅长的,打架,再比个我擅长的,射击,怎么样?” 苏远之挑了挑眉。 老肖左右看了看:“不过吧,我这个身份,你怕是也不敢对我动手,这样,你跟……跟他打。” 被指着鼻子的张强忙笑了笑道:“司令您有所不知,我跟他已经打过了。” 老肖惊讶地看了苏远之一样:“结果呢?” 张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肖立马明白了,指着张强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打不过人家还怎么给人家当教官?” 张强继续乐呵,老肖又指向杨教员:“那你来。” 杨教员顿时冷汗都出来了:“这、这个……” 他既不如张强坦荡,直接承认自己不如人,怕在老肖面前失了面子,可又实在清楚自己的实力,张强已经是他们这些人里面伸手最好的了,张强都说自己打不过,那他还打什么? 没等他想出怎么回答,就听苏远之道:“两个一起吧。” 杨教员像是见着救命稻草,忙点头道:“行,那就一起,一起。” 张强满心讽刺:这还不如我直接认输呢。 老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苏远之一眼,犹豫道:“一起?可以吗?” 苏远之道:“可以。” 张强就道:“这样似乎有些不大公平,不过我是不如他的,杨教员倒是还没跟他打过,不如……杨教员先来?” 老肖点头:“行,那就这样吧。” 第255章 杨教员输的很快,五分钟都没能坚持住,就自己开口求了绕。 “不行了,我不行了,”杨教员摔坐在地上,忙喊了停,转头开始找张强,“张教员,你还在那等什么?没看见我都快被——我也打不过他吗!” 杨教员差点儿说自己快被他打死了,可毕竟太不光彩,临口就给改了,反正张强之前也说他自己打不过,他都没觉得丢人,自己更没必要了。 张强忍着笑,脑子里满是杨教员被教训的屁滚尿流的样子,想着平日里他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撑腰,整日对自己吆五喝六的模样,只恨不得苏远之在多揍他几下。 所以眼看杨教员早就输了,张强故意晕在那儿当不知道,这些被人指名道姓的喊,自然没办法再装看不见了,张强脱了外衣,卷着袖子走过来,没放狠话,倒是朝苏远之笑着说了一句:“劳烦,手下留情啊。” 杨教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张强觉得好笑,自己都被打成熊猫眼了,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还瞧不起人呢? 之后便是二对一的比三,杨教员阴险,故意让张强正面与苏远之对峙,他再找机会从苏远之背后下手,苏远之对张强也的确手下留情,好几次的拳头都只是点到为止。 杨教员站一旁看着就更怒了,合着揍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对着张强就连一记重拳都没有嘛? 杨教员越想越气,满心只想让苏远之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才好。 便趁着休息的间隙,凑到张强耳边道:“咱们好歹是他的教官,这么被他打,而且还是当着肖司令的面,实在太丢脸了,这样,你一会儿过去死命抱住他的腰,你只要简直那么一分钟,我来击他后脑勺,保证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击后脑勺,搞不好是要死人的,张强知道杨教员这哪里是要让苏远之不好过,根本就是想杀他的心都有! 张强不能让杨教员看出自己偏袒苏远之,毕竟杨教员背后那人可不简单,便只能对杨教员道:“肖司令说了,只是比武切磋而已,我们二打一本就不公平,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恐怕肖司令事后要追究。” “追究什么?”杨教员嗤笑,“既然是比武,那有伤亡不是很正常吗?张强,你是不是怕他苏大少的身份?怕咱们得罪人?这点你放心,且不说苏大帅早就将他赶出家门,压根儿不想认这个儿子,就算大帅怪罪,我保证,也会有人救我们的。” 张强看了杨教员一眼,心道这人怕不是被苏远之打傻了吧?什么话都敢跟自己说?苏家的家务事,也是他一个新兵营的小小教员可以议论的?要是让他背后那人知道了,不用苏大帅,怕是那人就得要了他这条命! 杨教员见张强不答话,就道:“你是不是怕了?” 张强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是怕苏远之,想抱他可不容易,何况我本来可以不挨打的。” 杨教员鄙夷道:“说到底,你是怕被苏远之打啊,行,那你来打他后脑勺,我来抱住他!” 杨教员倒不是想挨打,只是这么一想,万一打出什么毛病来,那也是张强干的,他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把自己撇开,何乐而不为呢? 就像张强说的,他怕是真的被苏远之打傻了。 这回张强倒没拒绝,点点头道:“行。” 比赛继续,杨教员给张强使了个眼色,张强与苏远之近身肉搏的时候,给苏远之使了个眼色,苏远之眼底发沉,当杨教员扑上来抱他腰的时候,苏远之以迅雷之势,胳膊肘狠狠击在杨教员的嵴背上,张强离得近,分明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杨教员的惨叫,响彻整个校场。 杨教员像条丧家犬一样,趴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整个人哀叫了几声后,直接痛晕了过去,张强大约也没想到苏远之居然下这么重的手,咽了咽口水,就觉得有种虎口脱险的既视感。 老肖叫来人,将杨教员送去了医院,看着苏远之片刻,又看向他的手臂,道:“这胳膊看着细细长长的,这臂力到底是怎么练的?” 苏远之道:“工作需要。” 老肖惊讶道:“工作?你之前……不是在档案库工作吗?怎么那里还有什么活儿需要用到体力?” 苏远之道:“是在德国。” “在德国?工作?那你会儿才多大的,十五六岁吧?还要工作?你……” 老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几年苏远之独自在国外,苏耀强差点儿以为这个儿子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给他钱,苏远之一个半大的孩子,无依无靠漂泊海外,自然要想办法养活自己,他一个孩子,当然不可能找到什么正常的工作,小小年纪,怕是吃了不少的苦,肖司令话说一半,就止了声,眼神往校场某处扫了一眼,轻咳一声道:“还比吗?射击,会吗?” 苏远之点了下头。 “那好,这次咱们爷俩比。”老肖说着,笑的得意道,“我也不占你便宜,三局……不,五局,只要你赢一局,我就算你赢,如何?” 苏远之轻抿了下唇:“三局两胜。” 老肖嗤笑一声:“轻狂。” 苏远之沉默不言。 三局比赛,每场十靶,十靶总分相加,谁的分数高算谁赢,第一把是平局,两人都是一百分,老肖颇为诧异第看了苏远之一眼:“不错啊。” 第二局,老肖有一靶只得了八分,苏远之还是满分,老肖轻咳一声:“年纪大了,眼神有点不好使了。” 苏远之问道:“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老肖瞪他:“不用!” 第三局,老肖没比完,只打了五靶就摔了枪杆子。 “不比了不比了,”老肖咬牙瞪着苏远之,“你别得意,这靶是死的,人是活的,真要上了战场,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苏远之手中的步枪上膛,对着天上就是一枪,一只飞过的鸟应声落地,老肖瞪了那鸟一眼,再去瞪苏远之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你小子,故意的是吧?我就说一句,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是不是非得让我丢一下老脸?” 苏远之不说话,由着他骂。 “怎么?你不说话是不是还觉得我冤枉你了?明明小时候也不这样,如今倒是能把人气死!跟你说话呢,你看哪儿呢?什么眼神啊!” 老肖正觉得苏远之眼神不对,跟他说话呢也不看着自己,光看着自己身后去了,正要继续吗呢,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男音:“你这就觉得受不了了?那你怎么不想想我?” 老肖回头,原来是苏耀强憋不住了,从暗处走了出来。 苏耀强走到苏远之面前,看着自己儿子,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打架,什么时候射击练得百发百中,我这个做父亲的,竟丝毫不知。”苏耀强问道,“哪里学的射击?” 苏远之抿了抿唇,回道:“军校。” 苏耀强诧异道:“在德国?” “嗯。” 苏耀强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没跟我说过,你读过军校?” 苏远之轻嘲一笑:“您问过吗?” 苏耀强脸色一沉:“你一回来就惹事,连太太都敢——” 毕竟是在外面,这么多人看着,苏耀强及时收了声,自己深吸了口气,竟真压下了怒火,看了一眼苏远之道:“肚子饿了吗?想吃什么?” 苏远之看着苏耀强,眼底带着几分讶异。 见他不吱声,苏耀强又给老肖使了个眼色,老肖当即道:“对对对,这时候也不早了,走,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远之你随便点。” 苏远之难得没有拒绝。 * 餐桌上的气氛尤其尴尬,老肖坐在俩父子之间,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这父子俩,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刚才点菜,进来的小二记菜名的时候,手一直都在抖,估计觉得他们不像是来吃饭的,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 几人的沉默一直到小二把酒菜端了上来,老肖一看到酒,仿佛就看到了希望,忙张罗着给大家倒酒。 “酒来了,来来来,咱们边喝边聊。” 苏耀强道:“别给他倒太多,就他那酒量,别一会儿喝多了,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 苏远之直接拿了酒瓶过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喝下,转头对苏耀强道:“我喝不醉。” “什么?”苏耀强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指着苏远之的手指都抖,“你既然喝不醉,那你之前干的那些耍酒疯的事又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不答。 苏耀强咬牙切齿地点头:“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就是故意借着耍酒疯,想让我不痛快,想让所有人都不痛快,是吗?行,这顿饭我不吃了,再吃下去,我怕自己会被活活气死!” 老肖忙把人拉住:“大帅,您消消气消消气,父子俩有什么误会,今天正好都说开了不好么?大帅,要我说这事儿您也有错,怎么自己儿子什么样,你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知道?” 苏远之冷笑一声:“因为我不是他儿子。” 苏耀强怒骂:“你不是我儿子,你是谁儿子?” 苏远之抬头,冷冷看着苏耀强反问:“是啊,我不是您儿子,那我是谁的儿子?” 苏耀强一顿,看着苏远之,以前不愿面对,是觉得那张脸像极了背叛自己的杨婳,如今仔细一看才恍然发现,苏远之和杨婳真的一点都不像,至少杨婳从不敢这样当面质问自己。 可苏远之的眼睛像极了杨婳,只是杨婳看着自己的眼中总是那般充满深情,是否有一日他们夫妻再见,杨婳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儿子?为什么能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第256章 老肖并不知道详细情况,毕竟杨婳“偷男人”这种事,苏耀强如此好面子的人,自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他的亲信。 所以这会儿听苏远之这说,老肖只当他是跟自己父亲怄气,当即就道:“远之,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还能是谁?瞧瞧你们父子俩这倔脾气,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你俩不是父子,我老肖第一个把头砍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苏耀强听了老肖这话,心里一时觉得五味陈杂,就算杨婳“偷人”,可那也是后来的事情,杨婳刚认识自己那会儿,爱自己爱的有多深,苏耀强比谁心里都有数,为了帮自己凑军饷,杨婳硬着头皮去找她爸要嫁妆。 杨开水那会儿是多瞧不上自己啊!杨婳去要嫁妆,被杨开水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自己就是为了他杨家的钱,才甘愿去的杨婳。 可杨婳半句都不信,在她眼里、心里,苏耀强是爱她的,她早已把苏耀强当做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所以苏耀强开口要什么,她都会倾其所有的给他,那么一个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去勾搭别的男人,还给别的男人生儿子呢? 或许在苏耀强心里一直知道这点,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真正离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苏耀强心里多少也知道些,若是这样,那的确是苏耀强有些对不住苏远之。 老肖的话,多少勾起了苏耀强心中的一丝惭愧,他没在吵着要走,重新又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恨我,你恨我当初在东瀛没有救你,是吗?” 苏耀强主动说起过往,喟叹一声道:“当初你犯下那样的大祸,又是在异国他乡,我就算兵力再强,我能带着他们漂洋过海跟东瀛打仗,就只为了救我苏耀强的儿子?我就能枉顾那么多人的性命吗?” 苏远之抿唇:“我计较的从来不是这个,而是你,只因为他们的片面之词,就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很重要吗?”苏耀强道,“这世道,谁有枪谁就有话语权,你知道你——你杀的那几人,他们的父母那都是东瀛的名门望族!若我执意说你无罪,全是他们的错,怕是到时候就连我也无法安然脱身!” “所以您就选择牺牲我?”苏远之面色发青道,“用我的命,还你们的全身而退是吗?” “你——你混账!”苏耀强一拍桌,“老子要真不管你死活,会千里迢迢跑去东瀛,处处受制于人、低声下气为你求情吗?” “您说错了,”苏远之笑的讽刺,“您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救苏有信,您的低三下四也好、低声下气也好,都不是为了我,从始至终您要救的只有苏有信这么一个儿子罢了。” 苏耀强咬牙:“所以这么多年,你就因为这个一直恨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样一声不响的逃走之后,你老子这条命差点就交代在了东瀛?!” 这点苏远之还真不知道,当时他只觉得心灰意冷,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大,后来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后来到了德国,为了生计不得不重整旗鼓,只是那个时候,苏远之已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自今日起,他将再无依靠,也是从那时起,苏远之性情大变,无论是脾气、还是秉性,都与以前截然相反。 苏耀强见苏远之明显动摇,继续道:“况且我从来没想过要舍弃你,我是答应了那几个东瀛贵族,要让你以命抵命,实则暗地里,我一看安排了人去救你,只等这救了你之后我们立即坐船离开东瀛,一旦出了东瀛,他们谁都别想再伤害到任何人!” 苏远之多年来终于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时间惊愕的无言以对。 苏耀强冷哼一声,坐在那儿双臂环抱,冷着一张脸也是一副不低头、不服软的样子。 老肖这个和事佬当的不错,关键时刻总能抓住重点跳出来说两句。 “呵,搞了半天,原来都是因为一个误会啊!我就说,这父子俩哪儿有那么多深仇大恨,瞧瞧,这要早说清楚了,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儿了吗?” 老肖微顿,见父子俩各自僵持,都不开口,就对苏远之道:“远之,快,快敬你爸一杯,这么多年了,你误会他这么久,还做出那些让你爸难堪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你爸道个歉?” 苏远之沉默片刻,抬胳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朝苏耀强推杯叫了一声:“爸,我敬您。” 苏耀强冷哼一声,端起自己的杯子,不情不愿的态度,跟苏远之碰了一下杯,仰头倒是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老肖当即乐呵呵道:“哎呀,这就对了嘛,有什么误会揭开就是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老肖又重新给他们倒上酒:“来来来,我敬你们父子俩一杯,以后有什么事都好好说,可别再这样的误会了,干杯!” 三人碰了杯,后面的气氛倒是比放开始的好了不少。 苏耀强几杯酒下肚,见苏远之喝了比自己多,却依然面不改色,知道他是真的千杯不醉,这小子之前可把自己煳弄惨了,谁说他这大儿子是个直肠子、一根筋的?这分明就是把招数全用在他身上了。 “咳咳,”苏耀强放下酒杯,“你好端端的,跑去军营做什么?听你肖叔叔说,你还想上战场?怎么,不要命了?” “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战死沙场与我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胡说八道些什么!”苏耀强这个年纪,最听不得生死之类的话,当即蹙眉呵斥苏远之,“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 说着,微顿片刻道:“你若真想走这条路,新兵营不用回了,回头我让他们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 没等苏耀强说完,苏远之便打断道:“不用了,我只想靠我自己。” 苏耀强怒道:“怎么!还跟我置气是吧?” “跟您无关,”苏远之态度同样强硬道,“我想要的,我会靠我自己去争取,不需要任何人给予捷径,包括您。” “你——你就是不识好歹!” 苏耀强不明白苏远之的坚持,何况他如此行文,本就是有意想弥补苏远之,偏偏苏远之不接受,意思就是他这愧疚之心还得继续,苏耀强自然又气又恼。 苏远之却在此时站起身道:“我吃饱了,先回军营了,过几日就是新兵考核,我必须抓紧训练。” 苏远之朝苏耀强和老肖颔首,转身离开了,苏耀强气的只拍桌,老肖劝道:“大帅,您说这有什么可脑的?远之如此上进,那可是您有福,您也知道,这新兵营的训练有多苦,可远之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迄今而至快一个月了,您听他喊过一声苦吗?这说明什么?说明远之日后必成大器啊!大帅,您就只要坐在家里,看您的儿子为您一路披荆斩棘、战无不胜吧!” 苏耀强刚确实不高兴,苏远之实在太不听使唤,可老肖这话说的也在里,关键是里子、面子都给的足足的,苏耀强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哼!就他那么点本事,先过了初审再说吧。” 老肖感叹道:“就他那样的身手,他要是都不过,全军营上下, 估计没让你能过得了了。” 苏耀强面上有光,微微抬了抬下颚道:“老肖,你太抬举他了。” 其实那副样子,显然苏耀强心里也分明也是那样认为的。 * 苏耀强今日的心情不错,跟老肖两人喝了好几杯,老肖还约了过几日新兵考核,让他一块去看看,苏耀强当即就同意了,其实他想看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苏耀强下午回苏公馆,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错,只是刚进家门没多久,下人过来告诉他,说总统夫人翟英来了。 “她不在医院陪着赵天赐,跑这儿来干什么?” 苏耀强并不愿意见她,翟英没什么文化,当年赵国明仰仗苏耀强替他打江山,她就对苏耀强百般讨好,后来赵国明当了大总统,翟英便自觉高人一等,连着看人都不用正眼,包括对苏耀强也是如此,苏耀强最不喜欢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知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然更不愿见她。 当即就对下人道:“告诉她,就说我不在,去请太太出来。” “大帅,太太不在。” “不在?”蒋玉梅不在家倒是让苏耀强有些意外,“太太去哪儿了?” 下人摇头:“这个我并不知道。” 苏耀强抿唇:“那就说,我们都不在,让她有什么事回头等太太回来,亲自去找她。” “是,大帅。” 下人下去了,苏耀强跑去二楼书房躲清净,这边刚坐下,椅子还没坐热,就听见楼下传来中年女性尖锐的喧嚣。 “苏耀强!蒋玉梅!你们给我出来!别以为你们躲着不见我,我就没辙!出来!你们都给我出来!” 第257章 “苏耀强!蒋玉梅!你们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你们纵容自己的女儿伤了我儿子,如今我儿子还在医院躺着,你们夫妇倒好,干脆躲起来不见人,就留个老妈子算怎么回事?我赵家缺人伺候吗?” “你们夫妇俩狼狈为奸,忒不是东西!把我儿子伤成那样,还派人监视我们,不让我们回北京,苏耀强,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亏我丈夫一直把你当成他最好的兄弟,你却想害他绝后!苏耀强啊苏耀强,你就是那……就是那戏文里唱的吴三桂!你狼子野心、你忘恩负义,你——” “够了!”眼看翟英越说越大逆不道,苏耀强哪里还能坐得住,从书房里出来,快步下楼,呵止住翟英,苏耀强黑着脸对翟英一字一字道,“嫂嫂,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翟英可不管,她刚被人偷偷告知,原来苏耀强是故意想把他们母子困在医院,不让他们回北京,目的是为了用他们母子的命来牵制赵国明,不让他与沙俄合作。 翟英虽然对军事不懂,但赵国明与沙俄的密切往来,她还是看在眼里的,榆木脑袋多多少少也能明白点个中缘由,翟英当即气的冲进了苏公馆,结果下人偏偏告诉她,苏耀强和蒋玉梅都不在,翟英如今哪里肯再相信他们的规划,当即就在大厅里不管不顾大骂起来,说的话也全然不给苏耀强留半分情面,居然将苏耀强比喻成了吴三桂,她这意思就差没直接说苏耀强想造反了。 苏耀强冷着脸提醒,要是以前,翟英或许还有几分惧怕苏耀强,可这两年,新政府成立之后,不光是赵国明,苏耀强自己也有些不小的变化,身上那股子战场上厮杀出的力气,早就被生居高位、众心捧月的生活抹去了一些。 所以他这话对翟英也就是片刻的畏惧,很快翟英便缓了过来,朝着苏耀强讽刺道:“吆!不是说不在家吗?苏耀强,你堂堂一个督军,说话怎么跟放屁一样!” 苏耀强沉声道:“我也是刚回来,下人还不知道罢了。” 翟英朝着苏耀强唾弃:“我呸!苏耀强,你就是个骗子!我告诉你,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了!我来这就是告诉你,立刻让我带着我的儿子回北京,否则我让我们老赵给你好看!” 苏耀强一再被指着鼻子羞辱,怒火也依旧到达边缘,他深吸一口气对翟英道:“嫂子,不是我不让你们走,是天赐的身体现在还不适合长途跋涉,这点医生应该有跟你说才是,不管您怎么误会我,天赐是大哥的儿子,我是万万不能再让他出事。” “你装,你接着装!”翟英洋笑道,“苏耀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儿子根本被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我们母子回北京,你想用我们来威胁我家老赵,你想谋逆!” ”翟英!”苏耀强忍不住最终朝翟英咆哮,“我敬你是大哥的发妻,处处礼让三分,劝你别太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好,既然你说你没有那个意思,那行,我现在就要带我儿子回北京,”翟英扬手阻止要开口的苏耀强,继续道,“你也别说我儿子身体未痊愈,我这次回去,我让医护人员随行,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能解决,就不劳你黄鼠狼给鸡拜年了,如果这样你还不同意,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苏耀强咬牙:这翟英,看着莽撞愚昧,怎的今日倒是带着脑子来的? 如今他不同意就是坐实谋逆,同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翟英母子离开,无论选哪条路,都不是苏耀强想要的。 苏耀强不禁心底埋怨,蒋玉梅不是说这件事她一定会处理妥善了吗?难道就是这么处理的?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暂时佯装答应,之后再想法子了。 有了决定,苏耀强张口刚要答应,门口有人进来,苏耀强一抬头,不正是蒋玉梅吗? 苏耀强当即道:“你这是去哪儿了?嫂子来了你也不好好招待……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苏耀强话说了一半,发现蒋玉梅脸色不太对,人也是让老妈子半搀扶着进来的,当即蹙眉问道。 蒋玉梅抬头望向苏耀强,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流了出来,蒋玉梅通红着双眼,泪眼朦胧的对苏耀强道:“耀强,有怜她……她走了,呜呜。” “走、走了?”苏耀强微怔,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走了是什么意思?” 翟英冷哼一声:“怎么,还演戏呢?她不就是被你们故意给放走的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蒋玉梅几度哽咽,才颤抖着声音将话说全,“有怜她去了,她……她跑回老家,在祠堂里上吊自尽了,老家上午来人告知,我、我还不信,就立刻让有信带我去看看,真的……真的是有怜,真的是我的女儿啊,大帅,呜呜呜……我的有怜,都怪我,怪我没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自己的女儿遭受了天大的冤屈,我却……我却还一味的责怪她,我实在、实在不配做一个母亲,我不配啊!” 翟英一怔:“苏有怜……死了?” 苏耀强脸都青了,站在那儿好一会儿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这一生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却着实不少,只是大多都养在城外老家,没有一个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连女儿出嫁他都没去,是苏有信代替他回去当的娘家人。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苏有怜了,虽然苏有怜这位给他闯下大祸,气头上的时候,也想着怎么不干脆死了的好,可真听到苏有怜死的消息,苏耀强脑子里全是与苏有怜父女相处的画面,一帧帧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苏耀强身形微晃,蒋玉梅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大帅!” 苏耀强抓着蒋玉梅的手臂,垂着头闭眼摇了摇道:“我没事,没事……有怜她,她现在在哪儿?你刚才说她受了委屈,又是什么意思?” 蒋玉梅抹着眼泪道:“人在老家,有信陪着呢,有怜、有怜死前留了封遗书,说自己……自己知道自己连累了我们,如今又被人辱没了清白,实在没脸再回来,只求爹娘开恩,让她魂归故里,能将她葬在、葬在苏家祖坟,呜呜。” “什么?什么叫被人辱没了清白?”翟英听出蒋玉梅话里不对劲的地方,当即反驳,“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跟她还……还没怎么样呢,就被你女儿打了一枪,她就算要自杀,那也是以死谢罪,跟我儿子可没有半点关系!” 苏耀强冷声道:“黑白全凭你们一张嘴,先前还说我女儿无端打了你儿子,现在又说还没怎么就被打了一枪,是不是等在过两日,就变成我女儿强迫你儿子不成,一气之下打了他一枪?啊?!” 苏耀强又怒又悲,看着翟英的眼里隐隐带着杀意,这下可由不得翟英不怕了,当即被惊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翟英咽了口口水,虽然赵天赐自己说的,他还没对苏有怜怎么样,就被苏有怜打了一枪,可自己儿子什么德行,翟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如今苏有怜人都死了,她也不敢确定儿子是否有隐瞒,但不管真相如何,她都是要护儿子的。 “你们、你们仗着老赵不在,就欺负我们母子,把屎盆子往我儿子头上扣!你们以为你们女儿是什么仙女下凡吗?全北京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给我儿子呢,要不是你们自己求着我们,我儿子才看不上你们女儿!如今明明是我儿子受了委屈,你们倒好,还想来反咬一口,你们也、也忒不是东西了!” “到底是我们反咬一口,还是你们仗着现在死无对证,就能往我女儿身上随意泼脏水?”蒋玉梅厉声道,“既然你们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那好,那我便将我女儿生前最后写下的遗书公之于众,让世人都来评评理!” 翟英再没文化,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蒋玉梅要真那么做了,毕竟苏有怜依旧死了,到时候世人一人一口唾沫,被淹死的可就只有她儿子一个! “你、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翟英一下子从开始的咄咄逼人,道如今无言以对,直气的指着苏耀强夫妇直磨牙。 苏耀强此时道:“夫人之前说要回北京,说我们拦着不肯放人,如今你们尽管离去,只是路上赵公子的伤若有什么好歹,就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近日我们苏家办丧,恐没办法照顾道夫人,夫人自己好自为之,慢走,苏某就不送了。” 翟英来势汹汹,走的倒也不拖拉,毕竟她得赶紧跟北京联系,和赵国明商量这件事,如今这局势可不对劲了。 她一走,苏耀强一下子也像是老了几岁,看着蒋玉梅问道:“有怜她真的……死了?” 蒋玉梅含泪不忍的目光回视他,朝苏耀强轻轻点了点头。 “耀强,呜呜。” 蒋玉梅一下子扑进苏耀强怀中,苏耀强搂着她,也跟着红了眼。 第258章 苏耀强不愿委屈女儿,让苏有信将“苏有怜”的棺材从老家抬了回来,苏家大小姐的葬礼,轰动了整个南京城,苏耀强没再强留赵天赐,苏有怜死讯传出的第二日,就撤了医院所有亲兵,第二日,翟英就带着赵天赐离开了南京城。 满屋的白纱,遮住了苏公馆所有的富丽堂皇,苏耀强一身素缟坐在沙发上接电话。 电话是北京打来的,赵国明先是劝苏耀强节哀,之后就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一顿臭骂。 “耀强,这件事是大哥对不住你,天赐这混账东西,有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大丈夫如此没有担当,以后怎么会做大事!” “耀强,千错万错,都是你嫂子一时煳涂,你也知道,她大字不识一个,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见儿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差点儿小命不保,她是被吓坏了,原本天赐是想去看看有怜的,可怕你们见了他不高兴,再加上他妈一直在朝着让他回来,他就听了他妈的话回来了。” “耀强你放心,有怜跟天赐的事情,咱们就这么一笔勾销,死者为尊,不管怎么样,有怜如今都不在了,我心里也十分遗憾,我是真的很想让有怜当我的儿媳妇,可惜了,我们注定有缘无份,哎……耀强,我真是对不住你啊!” “可惜我最近太忙了,耀强,等我忙过这阵子,我一定亲自带着天赐去有怜的坟前,让天赐给她磕头赔罪!” 苏耀强挂了电话,心中再无波澜,赵国明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给他儿子赵天赐开脱,什么都是翟英的主意,是,翟英是不识大体,可翟英向来对赵国明的话唯命是从,否则以她这无知的性子,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还没被赵国明抛弃,就因为翟英“听话”。 如果赵国明真的有心让赵天赐给苏有怜赔罪,他只需一个电报,翟英就是人到了火车站,也得乖乖回来,可翟英第二天马不停蹄就带着赵天赐回去了,为什么?因为赵国明不相信苏耀强,他怕苏耀强因为苏有怜的死,找赵天赐算账,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事,就只能背叛了“兄弟”。 或许,从他拒绝赵国明留在北京的建议之后,他们就已经不是生死兄弟了吧! 苏有信走过来,看着苏耀强道:“爸,您找我?” 苏耀强抬头看着儿子憔悴的模样,道:“这几日你也幸苦了,明日一早有怜就要下葬了,你再幸苦一晚,为你妹妹守最后一晚……” 苏有信点头:“爸,我会一直守着妹妹的,您放心,倒是您和妈,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苏耀强道:“你妈呢?还在灵堂跪着?” 苏有信低头面朝地面:“……是,一直跪着。” “哎,”苏耀强叹了口气,“去把你妈扶到房间休息一下,人死不能复生,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别回头她在病倒了,家里可就真乱了。” 苏有信应了一声:“我现在就去。” “等等,”苏耀强叫住要离开的苏有信,犹豫片刻道,“有信,你……算了,你现在也不方便离开,去帮我把李管家叫来。” 苏有信点头:“是。” 李宏身为苏公馆的管家,这几日自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从前厅到后院,他全都要管,苏有信来找他的时候,李宏正交代明日午餐的菜品。 “李管家。” 李宏回头:“二少爷。” 苏有信蹙了蹙眉,全苏公馆的吓人都称唿他少爷,可李宏却一直管他叫二少爷,苏有信不喜欢这个“二”,因为不管做什么,他都只喜欢当第一,不喜欢当第二,偏偏蒋玉梅说过,让他没事不要去招惹李宏,苏有信也知道苏耀强信任李宏,他能在苏公馆当这么多年的管家,绝不只是泛泛之辈,所以心中再不喜,苏有信也只能忍下。 “李管家,我爸让你过去一趟。” “哦,那我现在就过去。” 看着李宏往前厅走去,苏有信微顿,最终选择跟了上去。 李宏一路去了书房,苏耀强在那里等他。 “大帅,您找我?” 苏耀强抬头:“把门关上。” 李宏将书房的门合上,这才走到苏耀强面前。 “大帅。” “小李,你替我跑一趟新兵营,远之在那儿,你去告诉他,说……说有怜去了,他这个当兄长的,至少也应该回来,替他妹妹守最后一晚。” 李宏抿唇,犹豫道:“大帅,您要不要和太太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苏耀强抬头看了李宏一眼,哼笑道:“你怎么看出太太不愿意了?” 李宏道:“您也说了,大少爷身为长兄,接到消息的第一天就该回来,而不是等大小姐都快下葬了您才让我去请,想来不是大少爷不愿意,就是太太不愿意了。” 苏耀强眉眼一沉,看着李宏道:“怎么,你不是像来喜欢和稀泥吗?今日怎么突然张口了?” 李宏微怔,瞬间单膝跪在苏耀强面前道:“我只是见大帅这几日看着着实有些疲惫,怕再出什么事,让您烦神,大帅,您还是要当心您自己的身子啊。” 苏耀强拳头抵着唇,轻咳几声,细细一看,苏耀强两鬓边的白发,确实比之前多了一些,英雄迟暮,即便再骁勇之人,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YXDJ。 苏耀强仰头往椅子上一靠,抬眼看着头顶上方,似感叹般对李宏道:“小李,我问你件事,你是不是也觉得有怜这件事是我错了?若当初我不那么坚持让有怜嫁给赵天赐那厮,是否有怜也不会……” 苏耀强话没说完,不忍地闭了闭眼。 李宏心中即便觉得苏耀强固执自私,这话也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思忖片刻道:“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为了江山稳固,子民安康,不得不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和亲,这是大义!试问这世上哪有做父母的愿意让自己的子女受半点委屈?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身为子女,想必也能明白父母的苦衷。” 苏耀强恍惚道:“是吗?他们真的……能明白我吗?” 苏耀强说的是“他们”,而并非“她”,这里头出了苏有怜,还有谁,就只有苏耀强自己心里清楚了。 “不说这些,如今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苏耀强喟叹着,重新看向李宏,“总之,你按我说的去做,若是他愿意,你就将他带回来,若是他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随他去吧。” 李宏点头:“是,我这就亲自去接人。” 苏耀强摆了摆手:“去吧。” 李宏从书房出来,楼道里就遇上了苏有信,苏有信端着茶杯似乎正要上楼给苏耀强送茶,看到李宏,故作不经意道:“李管家,我爸这么着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李宏颔首道:“大帅是有件事吩咐我去做。” “是什么?”苏有信问完,发现自己这么问好像太过唐突,就道,“哦,是这样的,这次妹妹去世的事情,对我爸打击不小,我看他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了,这样下去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所以希望自己能多帮帮他。” 李宏道:“二少爷一片孝心,想来大帅知道了,一定会欣慰的,只是大帅吩咐,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所以二少爷,对不住,我也不打扰您给大帅送茶,我就先走了。” 李宏说罢门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苏有信端着茶杯看着他的背影离去,手上的力道,差点儿没直接将杯子捏碎成渣。 心道:这李宏简直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丝毫不懂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等日后他子承父业,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碍眼的家伙给赶出苏公馆! * 李宏是带着大帅的命令来的新兵营,自然不会有人敢阻拦,何况那日一场比试之后,整个新兵营的人都已然知道了苏远之的身份,谁还敢像以前那样怠慢堂堂苏家大少爷。 “李管家,这边请,前面就是大少爷的住处了。” 李宏看着眼前的破屋,蹙眉道:“你们就让大少爷住这种地方?” 张强忙道:“李管家有所不知,在得知大少爷的身份之后,我们便立即要为大少爷更换住所,可大少爷却说,他只是一个新兵,不该享有特殊待遇,说什么也不肯搬,我们也着实没办法啊。” 李宏知道苏远之的性子,也知道张强这话没有说谎,当即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刚一到宿舍门口,刘力迎面从里面出来,一抬头看到李宏,一脸吃惊,差点叫错。 “干……李管家,您怎么来了。” 李宏看了他一眼,刘力脸上的还带着淤青,他是今天刚从医院回来的,本来医生想让他多养两天,可刘力自己不愿意,担心苏远之一个人在军营会不方便,身体刚好一些就跑了回来,不过苏远之已经把苏耀强来过的事情告诉过他,这会儿见到李宏,倒也反应的及时。 李宏问道:“大少爷呢?” “就在里面,李管家您跟我来。” 刘力带着李宏进了宿舍,对于苏远之如今的居住环境,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事实上比这跟糟糕的李宏也住过,只是换成苏远之,李宏是万万舍不得他再受这些委屈的。 “大少爷。” 苏远之在换衣服,转头看到李宏,便绕过床走了过来。 “李叔。” 李宏深叹一口气,转头对张强道:“能否让我与大少爷单独聊?” 张强忙道:“当然可以,李管家,苏大少,二位请随我来。” 第259章 “你说苏有怜死了?” 苏远之蹙眉看着李宏,李宏点了点头道:“是,苏有信亲自将苏有怜的尸体带回,大帅也看过了,确定是苏有怜。” 李宏喟叹道:“原本我以为,让人去医院给翟英提个醒,能利用她让大帅和蒋玉梅之间生出嫌隙,可如今翟英带着赵天赐落荒而逃,蒋玉梅反倒成了受害者,丧女之痛道让他们夫妻之前的感情又一次恢复如初,真不知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让他们夫妻不和。” 苏远之只道:“苏有怜真的死了?” “当然不是,”李宏道,“之前红果特意来告诉过我,说苏有怜被温贤带走了,温贤从苏有信手里救了她,为了助她逃跑,让她以桃花的名义跟着一道出国了,那人怎么可能会是苏有怜。” 苏远之抬头看他:“大帅没有开棺验尸?” “开了,”李宏道:“我也偷偷看了一眼,奇怪的是,居然真的是苏有怜,我事后还特意让人去找了桃花确认过,她说她敢打包票,苏有怜的的确确是被温贤带走了。” 苏远之道:“苏有怜如果真的遇到温贤,温贤绝不会袖手旁观,桃花没有说谎。”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那尸体又算怎么回事?”李宏蹙眉不解,“难不成是什么厉害的易容术?” 苏远之眉眼一沉:“不是易容术,就是她二人的确长得有几分相似。” 李宏道:“就算世界上真有人长相相似,可苏有信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这样一个替死鬼啊,难道是他们运气好?刚找就找着了?” 苏远之沉默片刻,对李宏道:“如果是陌生人,自然不好找,但如果是从血缘至亲之中找呢?” “你、你是说——”李宏吃了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他们杀的是自己的亲人? 不过想想蒋玉梅向来心狠手辣,她或许真能做出这种事出来。 李宏沉声道:“我回去就派人去查,不管是苏家这边,还是蒋家那边,都让他们去查查看。” 苏远之提醒道:“短期内未必会传出谁的死讯,让他们注意一下,谁家近日来有卧病不起、不见外客的,再重点查一下。” “我明白。”李宏道,“那你现在怎么办?要跟我一起回去吊唁苏有怜吗?还是继续违抗你爸?” 苏远之眯了眯眼:“明日是新兵考核。” “我知道,你幸苦了一个月,为了就是明日,可你现在离开,很可能会错失这唯一的的一次机会,到时候即便你愿意再等一年,也未必有进入这般的机遇了。” 苏远之道:“是,但我必须去,既然翟英这条路行不通,我亲自来,效果只会事半功倍。” 李宏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用你自己挑起蒋玉梅与大帅之间的矛盾?确实,只不过这回生气的不是大帅,而是蒋玉梅,想想她也有被气的要死的一日,我倒是有点期待了。” 苏远之并未回应。 当日,苏远之便跟着李宏的车回了苏公馆。 蒋玉梅此时还在灵堂上哭女儿,左右两个老妈子搀着她,她看起来憔悴的稍微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似的。 因为哭的太厉害,下人怕她万一哭晕过去,就派人去告诉苏耀强,让苏耀强去劝,毕竟除了他也没人劝得动。 “玉梅,你这都三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人死不能复生, 你再伤心,再难过,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啊,你说你要是倒在灵堂上,你让有怜在天有灵,也不能安息啊。” “大帅,大帅,有怜她……她太可怜了,我的女儿她太可怜了,太命苦了,大帅,是我对不起她,是我的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她,呜呜,是我,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别再自责了,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错,可走到今天这步,我们谁都没料到,玉梅,你冷静些,希望我们来世还做父女,到时候我一定会拼尽所有来好好保护她。” “耀强,呜呜……” “大帅!”门外李宏走了进来,径自走到苏耀强面前道:“大帅,大少爷回来了。” 蒋玉梅的哽咽戛然而止,从苏耀强的怀中勐地直起身,瞪眼看着门外,苏远之一步步走进了苏有怜的灵堂。 苏远之变了,皮肤晒黑了不少,不如以前白嫩,可一双眼睛却似乎又深邃了几分, 眼底头坚忍透彻,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整日里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苏远之了,此刻的苏远之,就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已经让蒋玉梅感受到了压迫感。 蒋玉梅立马看向苏耀强:“他怎么来了?谁让他来的?” 苏耀强自然不会说是他的主意,这会儿就道:“来便来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有怜的兄长,有怜如今……走了,他当哥哥的,理所当然要送妹妹最后一程。” “可——” 蒋玉梅还想说什么,苏耀强已经松开手臂朝苏远之走了过去。 苏远之看到苏耀强,张口叫了一声:“大帅。” 苏耀强脸色僵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苏远之已经不在开口叫他爸,而是叫起了大帅了,苏耀强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似乎找不到呵斥他的理由,他们父子之前的关系,如今是轻不得重不得,脆弱的不堪一击,除非真的想老死不相往来,否则苏耀强就得认这一声“大帅”。 “去给你妹妹磕个头吧,你这个当兄长的,这么多年也没能好好保护过她。” 苏远之倒是没多反驳,死者为尊,他走上前跪下给苏有怜磕头,蒋玉梅在一旁看着,胸口起伏的厉害,都被她不着痕迹给压了回去。 苏远之磕了头,上了香,跟着站起身,苏耀强走过来道:“先去换衣服,既然回来了,今晚就替你妹妹守最后一晚吧。” “不用了,大帅,”蒋玉梅忍不住了,终于还是开了口,“守灵有有信就行了,我看远之气色不太好,瞧着最近都瘦了,还是多注意休息吧。” 蒋玉梅原以为苏远之会认同她的说法, 毕竟苏远之对苏有怜并没有半分兄妹之情,他才不屑给苏有怜守灵,然而让她没想到的事,苏远之居然答应了。 “是,大帅。” 苏耀强给李宏示意,李宏对苏远之道:“大少爷,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换丧服。” “嗯。” 苏远之他们一走,蒋玉梅就对苏耀强道:“不是说不用叫他吗?大帅,你为什么要将他叫回来?” 苏耀强见纸包不住火,也不再隐瞒,就道:“是,是我让李宏去找他, 问他要不要回来,我知道有怜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心里委屈,心里难过,但是玉梅,远之他毕竟是有怜的哥哥。” “我说了,有怜的哥哥是有信,跟他苏远之没有半点关系!耀强,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我唯一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我只是想让我的女儿在最后的时刻能走的安详,苏远之他……他就是个疯子,随时都有可能闹疯病,万一他在有怜的葬礼上闹了起来,有怜岂不是连死都不安稳?我可怜的女儿,都是妈没用,你人都不在了,妈还在让你受委屈,都是妈不好,是妈不好……” “好了,玉梅,”苏耀强也被蒋玉梅哭的有些头疼烦躁,“你放心,我待会儿一定好好叮嘱他,别惹事。” “叮嘱?”蒋玉梅嗤笑道,“大帅,我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确定你的叮嘱他愿意听吗?” 被蒋玉梅这么直接的下了面子,苏耀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向来最是要脸,蒋玉梅知道这点也总是给足他面子,可今日因为苏远之,蒋玉梅没能继续她贤妻良母的人设。 果然,苏耀强脸色微沉,终究没跟蒋玉梅吵起来, 耐下性子道:“好,那你在这陪陪有怜,我去警告苏远之,你放心就是了。” 苏耀强不愿再听蒋玉梅说那些,说完不等她回就走了。 苏耀强边走边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太太有些太针对大少爷了?” 下人哪里敢回答,支支吾吾道:“太太、太太只是因为太伤心了吧?” 苏耀强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没再继续跟他说这种永远问不出答案的话题。 来到苏远之更衣的房间,苏远之也已经将丧服换好了,看到苏耀强过来,颇有几分意外。 “大帅。” “行了,”苏耀强被叫了一辈子大帅,从没发现这两字这么不爱听,他轻咳一声道:“听说明日考核新兵,你不是一心想当军人吗?怎么,这是打算放弃了?” 苏远之抿唇道:“没有。” 苏耀强道:“没有?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肖司令……” 苏耀强没等他说完,怒斥道:“你宁愿找个外人帮忙,都不愿找我是吧?大帅大帅,我到底是大帅还是你爸啊?” 苏远之再次沉默,苏耀强被他气的脸红脖子粗。 “苏远之!你这是打算一辈子都跟我这个态度了是吧?一个两个,都没完没了了是吗?” 第260章 苏有信就去换了身衣服,出来就看见苏有怜的灵堂里多了个人,那人正是苏远之。 棺材里躺着的到底是苏有怜还是旁人,别人不知道,苏远之却未必不清楚,毕竟当初苏有怜是跟着温贤离开的,蒋玉梅虽然保证了说苏远之绝不敢乱说话,但苏有信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有信抿了抿唇,走到苏远之面前,昨日吊唁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的,今日到了下午,灵堂的人就更少了,苏有信见大家都去了外间,便径自走到苏远之面前。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苏远之转头看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看向面前的那口棺材,棺材板已经盖严实了,根本看不见里面,可苏有信就是觉得,苏远之站在那儿,仿佛能透过棺材的木板看清里面躺的人,那并不是苏有怜。 苏有信又是怒又带着些许心慌第拉着苏远之一把:“我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 苏远之终于转过头,冷淡的目光看着苏有信道:“你希望我什么态度?” 苏有信咬牙道:“谁让你来这的?你这身衣服又是穿给谁看?” “那你呢?”苏远之不答反问,“你有时在给谁守灵。” 他知道! 苏有信微怔,果然,苏远之知道这里面不是苏有怜,苏有信转头看了一眼,苏耀强和蒋玉梅都不在,灵堂只有门口守着几个下人,苏有信凑近到苏远之的耳边低声道:“苏远之,劝你最好管好你这张嘴,别让它乱说话,否则你知道后果!” 苏远之道:“什么后果?让人去军营杀我吗?” 苏有信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的确,苏远之军营遭暗杀,确实是他安排的,不过苏有信心里也很清楚,凭那几个人根本杀不了苏远之,但即便如此,他偏偏不想让苏远之好过! 可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苏有信也不会承认,当即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远之嗤笑一声,倒也没有追问,只是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指着下巴坐在那儿轻轻闭上了眼。 他这副态度,苏有信自然也不会再上去跟他说话,轻哼一声,便离开了灵堂找蒋玉梅去了。 蒋玉梅还在卧室的沙发上坐着,为苏耀强叫回苏远之的事情而烦躁。 “妈。” 听到苏有信的声音,蒋玉梅睁开眼看向他:“有信,看见了吗?” 苏有信自然之道蒋玉梅指的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脸色不是很光明。 蒋玉梅冷笑一声,眼中尽是嘲讽道:“昨日他还说,以后一定会加倍对我好,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绝不会再让我们受到一丝伤害,今日就把那个野种叫了回来,这么多年了,他这说一套做一套的功夫,倒是丝毫不减当年。” “妈,”苏有信连忙将门窗关严实,“您小心让爸听见。” “听见就听见!我说错了吗?” 蒋玉梅看来是真的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当着儿子的面,终于忍不住发泄了出来,可她终究是能忍的,一声咆哮之后,自己闭了闭眼就给调整了过来,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已经冷静了许多。 “有信,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蒋玉梅皮笑肉不要,一脸慈和道,“他说有怜的死,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实在不忍心在看到自己的骨肉再出事,到了他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听,当初杨婳偷男人被他抓个正着,人家自己都说了,苏远之不是他的骨肉,他如今倒是上赶着给人当爹了?” 当年杨婳偷人被苏耀强捉奸在床,耀强当时已经是南京城的大都督,当然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丑事外传,苏耀强当即就让人把杨婳送去了城外的一座尼姑庵,苏耀强当时怒上心头,等过了几日他想再去找杨婳问清楚此事时,却听说杨婳已经“畏罪自杀”了,尼姑庵后院的一口井,杨婳跳下去之后,连尸骸都没捞上来。 死前杨婳给苏耀强留了遗书,说是遗书,更像是罪己书,杨婳在遗书里坦言,苏远之其实并非苏大帅之子,当年苏耀强常年征战,杨婳自己耐不住寂寞,已经跟不知多少男子发生过关系,以至于苏远之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杨婳自己都不清楚。 这么多年,苏耀强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因此实在不忍心再欺骗苏耀强,临死之前将真相告诉了苏耀强。 苏耀强也是因此与苏远之父子之间彻底生出嫌隙,以至于后来,苏远之和苏有信在东瀛出事,苏耀强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对苏远之,他当时甚至想,如果这个“野种”能就此死在东瀛,与他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啊,至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今被戴过绿帽子。 多年过去,苏耀强真的一度以为苏远之已经死了,直到苏远之从德国回来,看着苏远之与杨婳相似的面容,陈年被带绿帽子的羞辱感和此人很可能并不是自己儿子的愤怒加在一起,让苏耀强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苏远之,对他苏耀强没有半点耐心,甚至只要一看到他,就像训斥他、怒骂他、抽打他! 再后来,苏远之居然敢刺杀蒋玉梅,苏耀强彻底被激怒,与苏远之之间的父子关系也越来越恶劣,基本上苏远之但凡有一点点小过错,苏耀强都会将他痛打一顿泄气。 可这样的苏耀强,在如今年纪越来越大、又失爱女的日子里,突然感悟出了点其他的东西,如果苏远之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儿子呢?那么这些年他对苏远之做的事情,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蒋玉梅只觉得这样的苏耀强太过虚伪,表面上看她苏耀强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可当年苏耀强背着她娶杨婳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拔都拔不掉,平日里夫妻俩相安无事倒还好,一旦牵扯到苏远之或者杨婳身上,蒋玉梅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心里对苏耀强的怨意就会一股脑的全涌出来,恨不得给苏耀强开一枪发泄一下才好。 蒋玉梅原以为苏有怜的事会让苏耀强更加疼惜她,是没错,这两日苏耀强对她越发体贴入微、百依百顺,可这些只是表面而已,苏耀强明知她不喜欢,最终还是一意孤行将苏远之接了回来。 谁要他为苏有怜守灵?让他陪葬还差不多! 苏有信知道,杨婳就是他妈心里的一根刺,一点碰不得,连带着她唯一的儿子也是,本来他是想来找蒋玉梅发泄苏远之的,可看蒋玉梅这状态,苏有信也不敢再多说,怕越说他妈越受不了,安抚了他妈几句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心中再不愿,苏有信还是得回灵堂,面对苏远之。 只是他这边刚回来,苏耀强的副官过来找他。 “少爷,大帅让您立刻去一趟书房。” 苏有信当即应声就要走,却听副官转头又对苏远之道:“大少爷,大帅让您也去一下。” 苏有信当即看向苏远之的眼神,简直要吃人似的,苏远之闲闲睁开眼,只当没看见苏有信眼底的怒气,站起身便自觉地往二楼苏耀强的书房走去。 房门被敲响,苏耀强明显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进来!” 苏有信推开门进去,苏远之一步之遥跟在他后面。 书房里,老胡和老肖都在,还有其他苏耀强的几名亲信,此时苏耀强面前的桌子被摔得一团乱,看起来在他们进来之前,苏耀强已经发了好大的火,连他最爱的青花瓷茶杯也被他摔了个粉碎。 苏有信快一步道:“爸,发生什么事了?” 苏耀强坐在那儿,气的脸色发紫,不想说话。 老胡替他开口解释道:“是北京的那位,今日一早与沙俄签下了满洲里,不日将会有几百个沙俄人以帮助华国修建铁路、促进两国贸易为由,进住满洲里。” 苏有信大惊,难怪苏耀强气成这样,赵国明是疯了吗?让沙俄帮忙修建铁路?还什么促进两国贸易?谁不知道他们沙俄农业发达,粮草充裕,且盛产钢铁和石油,这铁路建成,他到底是想促进贸易还是想用铁路来运兵和运武器,这还用明说吗? 苏有信当即对老胡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沙俄吗?” 老胡摇了摇头道:“木已成舟,赵国明这招先斩后奏,摆明就是针对大帅,杀的大帅一个措手不及。” 老肖是个暴脾气,当场气的大骂:“这个赵国明,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干的这叫什么事?沙俄什么野心他不知道吗?这跟白白把土地送给别人有什么区别?还有满洲里那些同胞的性命,他们如今跟那砧板上的鱼肉又有什么区别?!” 一直未开口的苏耀强此刻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看来总统当真是老煳涂了,人命大于天,他已经全然忘了我们当初揭竿的初心!” 第261章 老肖和老胡同时转头看向苏耀强,苏耀强却将目光投向了苏有信。 “有信,”苏耀强道,“你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苏有信心下一沉,他知道苏耀强在等着他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很可能关乎到他之后的命运,苏有信告诉自己要凝神,当着苏远之的面,他要让苏远之明白,苏家的少爷,就只有他苏有信而已! 苏有信沉默片刻,抿唇颔首道:“既然赵国明德不配位,为了华国所有的百姓,为了满洲的同胞,爸,该轮到您站出来了。” 苏耀强已经对赵国明改了口,这就说明在苏耀强心中,赵国明已经算不得是他的兄弟,苏有信一直知道,他的父亲从没想过止步于一个大都督,这么多年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所谓师出有名,如果苏耀强突然对赵国明发难,那么天下人就会觉得他是一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徒,可如今,背信弃义的人是赵国明,枉顾百姓性命的人也是照过来,苏耀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已经是众望所归! 看着苏耀强脸上扬起的的自信,苏远之知道,自己猜对了,在苏耀强的心中,怕是早已决定这么做。 苏有信当即道:“爸,我愿意当您的先锋,为您夺取北平!” 之间苏耀强刚才还好看些的脸色,顿时一僵,转头看着苏有信蹙眉道:“你说你要夺哪儿?” 苏有信道:“赵国明卖国求荣,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当大总统,爸,若此时您将他取而代之,必会是民心所向、一唿百应!” 苏耀强沉默,老胡看了苏有信一眼,便道:“少爷,可满洲里那边已经等不及,此刻我们和北平开战,谁也不能确定这场战事何时能停,到那时候,说不定满洲里已经变成了他们沙俄的地盘。” 苏有信道:“我明白司令的意思,可攘外必先安内,如果我们不先解决自己内部的问题,此刻若我们直接挥师满洲里,到那时赵国明绝很可能会在背后搞偷袭,届时我们将腹背受敌。” 老胡陷入沉思,的确,苏有信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旦苏耀强和沙俄开战,也就等于同时得罪了沙俄和赵国明,赵国明本就与苏耀强有了隔阂,到那是赵国明与沙俄合作,苏军怕是要全军覆没,彻底退出舞台,成为历史。 苏耀强看向老胡,老胡低头沉思,老肖已经开始抓耳挠腮,苏有信低头陷入沉默。 苏耀强抿唇道:“就没有一个即能保住满洲里,又能牵制赵国明的两全之策吗?” “有。” 沉默中,苏远之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苏有信更是眼底生寒道:“大哥怕不是酒喝多了,又开始说胡话了吧?” 苏远之直接回了一句:“我没喝酒。” 苏有信道:“那就是疯病又犯了?大哥,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我们添乱了。” 苏远之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添乱。” 苏有信皮笑肉不笑:“这还用说吗?爸,我看要不还是让大哥下去好好休息吧,免得一会儿大哥万一犯了病说出什么胡话来,岂不是让大家笑话?” 苏耀强转头看着苏远之,犹豫片刻,还是对苏远之道:“你刚才说你有办法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 苏远之道:“让东北军和俄军打,东北军这些年尸位素餐,自然不可能是俄军的对手,到时候大帅再以相帮为由,挥师满洲里,届时赵国明必然不敢对您做什么,否则天下悠悠众口,他怕是再也没有脸当这个大总统了。” 苏有信当即冷笑道:“果然是疯了,连这种胡话都能说得出来,也不怕让诸位司令笑掉大牙。” 苏有信反驳道:“且不说有什么办法让东北军与俄军交战,即便他们真打起来,爸去帮忙,最后的功劳还不是全落在了赵国明头上?苏远之,你这是想让我们苏家为他人作嫁衣?” 苏远之道:“战争开始,必有伤亡,世人都不是傻子,这笔账该找谁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人的地位再高,一旦失了民心,终将孤立无援,到了那个时候,大总统又如何?他也只能当他自己一个人的大总统罢了。” 苏有信怒道:“你——” 没等苏有信说完,却被苏耀强给打断了,苏耀强看着苏远之道:“你的意思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苏远之微点了下头道:“东北军也是华国人,大敌当前,自相残杀只会让别人有机可乘,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将这些人收为己用,届时还有谁敢于苏家军匹敌?” 苏耀强当即一拍桌:“好!说得好!远之,既然你能说出这番话出来,是不是你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苏远之点头:“是!” 苏耀强眼前一亮:“是什么办法?” 苏远之看了苏耀强一眼道:“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耀强被吊起了胃口:“不灵了?远之,你这是怕被人泄露?” 苏有信满腔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他才不相信苏远之真有什么办法,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当即嗤笑道:“大哥,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任何人泄露出去。” 苏远之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说了,说出来便会失效,你们若不信,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苏远之!”苏有信低呵,“这就是你对爸的态度吗?” 苏远之抿唇,压根儿懒得理他,苏有信气的脸都绿了,还想再骂,就听苏耀强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跟远之单独淡淡。” “爸——” 苏有信不敢相信,苏耀强居然连他也赶,想反驳,却被苏耀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最终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他们一起退出了书房。 看着最后关门时,房间里苏耀强和苏远之二人的声影,苏有信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苏耀强为了哄杨婳,出了对苏远之之外,对其他的子女都十分淡薄,虽然私下里苏耀强也很疼爱苏有信,可当面时父亲的冷漠、和常年不能伴其左右的空虚,都让苏有信打从心里嫉妒苏远之,痛恨苏远之。 他妈说的对,如果不是苏远之和那个女人,现在被苏耀强抱在怀里安抚的奶娃娃,就不是苏远之,而是他苏有信了! 现在眼看苏耀强开始重新重视苏远之,苏有信很怕再回到以前的日子,只能背地里羡慕苏远之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从小就发誓,一定要从苏远之手中将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全部统统都夺回来! 可今日,苏远之那厮竟然被占了上风,苏有信真的很想知道,苏远之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此刻,苏有信心急如焚的站在门外等候,等了不过片刻,苏有信就有些按耐不住了,一直在走廊下走来走去,耳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老肖一直与老胡嘀咕个没完。 “老胡,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听?怎么就听了就不灵了呢?搞得神神秘秘的,难不成还真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我哪儿知道?我不是跟你一样站外面呢吗?” “不是,你不是向来脑子最灵光吗? 我以为你是不是能猜到些什么。” “我猜不到。” “啧啧,”老肖忽然拽了起来,“原来咋俩都一样,八斤八两啊。” 老胡叹了口气:“谁和你一样?行了,别在这猜了,反正你也猜不着,总有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这不是等不及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脾气,不让我知道,我今晚回去估计觉都睡不好!” “你就是想太多……” 到后来二人差不多就是在闲聊,苏有信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加入,他一直站在走廊里,满心想的和老肖十分类似,可老肖尚且还能在那儿说这说那,苏有信却是一句都说不了。 就这么大约过了至少二十分钟,书房的门才被打来,苏远之和苏耀强从里面走出来,苏耀强虽不至于喜形于色,可眉眼之间的忧思依然全然不见踪迹,对苏远之的态度也与之前判若两人。 “远之,等明日送有怜出殡,办完丧礼之后,让老肖帮你在军营里好好挑几个人,老肖这方面向来眼光很不错,挑几个身手 好的,你的安全也能多一份保障。” 苏远之道:“不必,我这段时间与他们日日相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清楚,不用麻烦肖司令,我自己解决。” 苏耀强听了这话,竟没有发霉,虽然苏有信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人,但苏远之要从新兵营挑人,这些人一旦被挑出去,日后就是他苏远之的人了,想想自己养几个亲兵小心翼翼深怕被苏耀强知道,怎么到了苏远之这,倒突然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苏有信想不通,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苏耀强对苏远之的态度,让苏有信心中警惕声大响。 第262章 苏有怜第二日一早被送回老家下葬,苏有信去送葬,苏远之留下,苏家的葬礼办的风光,苏耀强还接受了采访,声泪俱下的说辞,充分表现出了一位老父亲在痛失爱女之后的痛不欲生、和内疚自责。 要说苏有怜的死,苏耀强的确是最伤心的一个,因为只有他不知道,其实那棺材里躺着的根本不是苏有怜,伤心归伤心,可有些戏还是要演的,比如有意无意将苏有怜的死往赵家身上栽赃,苏耀强接受采访说的那番话,明面上是说他自己枉为人父,但其实暗里就是指赵天赐强迫苏有怜,苏有怜这才想不开自杀。 采访结束,苏耀强独自坐在空了的灵堂发呆,苏远之进来找他辞行。 “大帅。” 苏耀强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抬头望向苏远之:“怎么,要走了?” 苏远之点了下头。 苏耀强缓缓叹了口气:“不留下来吃了午餐再走?时间也差不多了。” 苏远之直接道:“不用了。” 苏耀强恍然想起,他曾亲口说过,让苏远之别踏入客厅,那么大一张餐桌,却早已没了苏远之的位置,苏耀强心头忽然觉得酸涩。 “你不肯留下,有怜也不在了,这个家如今是越来越冷清了,远之,你要不要……搬——” 苏耀强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竟是在像苏远之服软吗?苏耀强及时收住声,他身为老子,哪有像儿子服软的道理,真是煳涂了! 要是放在以前,苏远之兴许还会难过,有家不能回,天知道在德国那些年,他日日夜夜归心似箭,可如今,苏公馆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在静园,他要守好静园,等着心爱之人回家,至于苏耀强究竟是谁的父亲,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苏远之当即道:“我会在三天之类挑选好人手,不日赶往满洲里,大帅只管静候佳音即可。” 苏耀强看着苏远之许久,才缓声应道:“好,不过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苏远之颔首,并未应声,转身便离开了苏公馆。 苏远之没有回军营,那个地方会不会已经无所谓了,他如今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苏远之之后去了医院,见了平哥之后,便回了静园。 “爷!” 刘力从屋里走了出来,唤了苏远之一声,苏远之抬眼看他,刘力解释道:“是他们亲自送我回来的,他们说肖司令说了,让您不必再住军营,但您可以自由出入,若想带什么人走,也尽管把人带走,不需要过问任何人的意见。” 苏远之嗤笑一声:苏耀强动作倒是快。 苏远之又看向红果:“二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红果道:“有的,刚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安全到达,少爷说了,maya将他们照顾得很好,让您不用挂心,照顾好自己就好。” 苏远之冷若冰霜的缓缓露出一抹冰雪融化的暖笑,这是他近一月来第一次露出这般笑容,只有对温贤,苏远之才会展现出他所有的浓情蜜意。 而温贤口中的“他们”,也给了苏远之一个信息,他的确带着苏有怜一起离开了。 红果又道:“爷,还有一件事。” 苏远之抬头看他,红果看了看院子里没人,这才走到苏远之耳边低声道:“师父说,您让他查的事有眉目了。” 红果的师父自然就是李宏,这俩人这段时间一个盯着苏公馆,一个管着静园,苏远之在军营,温贤出国,全靠他二人传递信息,而且红果还跟着李宏后面学怎么管家,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成了师徒,也算实至名归。 苏远之道:“这么快?” 红果点头:“本来没这么快,但按您说的去查,师父说,前年苏大帅出嫁的女儿,听说与苏有怜有几分相似,那个女儿近日产下一名男婴,听说现在在坐月子,就是这月子坐的实在有些隐秘,出了男方父母和本人,其他人都不让进屋里,说是祖上的规矩,坐月子的妇人,至少一月不能见外人。” 苏远之道:“下人也不能见?” 红果道:“没有下人,男方家中世代都是农户,家中并不富裕,哪有什么下人。” 苏远之对这些并不清楚,苏耀强当年答应苏家不让妾室入苏公馆,后来轮到蒋玉梅,蒋玉梅自然也不会让人来跟自己争宠。 蒋玉梅当初同在苏家老宅时,对苏耀强那些妾室十分要好,彼此姐妹相称,情同手足,可这一切都是假象,蒋玉梅容不下杨婳,也同样容不得她们,蒋玉梅上位之后,对她们便十分苛刻,否则堂堂苏大帅的女儿,即便是个不受宠的庶出,也不至于嫁给一个农户,还是个家徒四壁的农户。 这门亲事是蒋玉梅答应的,苏耀强只知道是个“老实人”,而女儿自己也是“十分愿意”的,钱财不对,日子过得也算小康,事实上却没有一样是真的。 蒋玉梅让这个出嫁的庶女顶替了苏有怜,只要庶女的夫家不说,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而蒋玉梅自然已经堵住了夫家的嘴,否则夫家也不会如此配合。 红果说到此,也有几分气愤道:“也不知那夫家收了蒋玉梅什么好处,连自己妻子的性命都不顾!” 刘力道:“想来不过四个字,威逼利诱。” 苏远之抿唇,却对红果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找到证据再说。” 红果点头:“我明白,李叔说他会小心的,只希望这件事咱们能早日找到证据,至少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刘力嗤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公道?” “真是因为没有,所以我们才更要坚持啊!”红果坚定道,“坚持初心,做好自己,公道在我心!” 刘力望着红果透亮的双眼,又看了看他的脸颊,轻笑道:“我坚持初心便是,倒是你,说的这么激动,脸都红了。” 红果伸手摸了摸:“我哪有,我、我就是觉得苏大帅根本不在乎自己那些骨肉,否则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就这么稀里煳涂嫁了人,那位苏小姐成婚时,不过……不过才十六,如今也才十八而已,比我也只大一岁而已。” 虽未曾谋面,但说到底,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苏远之无法改变她们的命运,但至少能帮她们一次也好。 苏远之道:“那就让李叔找到证据之后,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亲自将证据拿给大帅。” “等您回来?”红果讶异道,“爷,您也要离开吗?您、您要去哪儿啊?” 苏远之道:“内蒙。” 红果吃惊道:“内蒙?这么远?那……爷您去那儿是有什么事吗?” 苏远之道:“暂且还不能说,三日后,我和刘力一同出发,静园这边就交给你了,有事还找李叔商议便是。” 红果看了一眼刘力,这才刚见面,怎么就又要分别了呢? 刘力朝红果憨笑了一下,红果心里突然就觉得更难过了,便转头问苏远之:“那爷你们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苏远之沉吟片刻道:“现在还说不住,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三五个月甚至半年。” 红果瞠目道:“怎么久?那岂不是很可能比少爷还久?” 苏远之道:“若你家少爷比我先回来,记得让他好好在家等我。” 苏远之说要三五个月是完全有可能的,一旦他们成功了,跟沙俄的战争一触即发,这场战要打多久,谁都不敢说,苏远之倒不是怕打得太久,他是怕到时候温贤从德国回来,听说他上了战场,跑去战场找他。 苏远之自己对自己道有信心,却也半点不敢拿温贤的安危来赌,所以才叮嘱红果,让他看好温贤。 而他越是这么说,红果的心里倒是越来越有几分不安了。 晚上,红果想着苏远之的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再三徘徊,还是去了刘力的房门前。 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过片刻,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刘力垂眼看着红果,惊讶又惊喜地目光看着他道:“你、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是、是有什么事吗?” 红果咬了咬唇,抬头问道:“能让我先进去吗?有点冷。” 刘力愣了一下,连忙让开道:“进来吧。” 红果抱着双臂进了门,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拿了刘力的外套过来裹住自己。 刘力见他像个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似的,将自己的衣服裹在身上,眼神越发柔软的起来,含着笑问道:“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红果抬眼看他:“我问你,你们去内蒙,是不是要去打仗啊?” 刘力吃了一惊,看着红果道:“你怎么知道……” 一听自己说漏了嘴,刘力立马将嘴巴给闭上了,然而为时已晚,红果噘了噘嘴道:“你们入军营,不就是为了上战场吗?若不是心愿达成,你们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刘力看着红果,没想到红果反应倒也快,这么一下就猜到了。 刘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揣摩片刻道:“你放心,我必会拼尽全力,护爷周全。” “没让你拼命,”红果有些气道,“我又不是少爷,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你自己也注意安全,那子弹可不长眼睛的,你一定要小心,爷不能出事,你也千万不能出意外,明白吗?” 刘力深邃的目光看着红果,须臾,刘力突然俯身,弯腰在红果噘着的唇上,轻如羽毛的吻了一下。 这一下可把红果惊的,顿时变成了个青蛙,瞪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鼓出来了。 第263章 红果用力推了刘力一下,捂着嘴巴瞪着人,虚张的姿态朝人呵斥:“你、你干什么!” 刘力平日里看着机灵,这会儿竟也成了楞木头,看着红果呆呆道:“我、我不知道。” 红果顿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手背在唇上勐地擦了好几下,红果红着眼等着刘力道:“你不知道你亲我做什么?我长这么大,连女孩子都没亲过,如今倒好,让你给——刘力,你太过分了!” 说罢,红果抬手擦了下眼睛,转身跑回自己屋里去了,等刘力反应过来去追时,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刘力站在门口,抬手想敲门,胳膊举在半空中,又觉得即使敲开了,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 苏远之迷迷煳煳听见猫叫,一睁开眼,就看见百合跳到床上,沿着床沿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朝他喵叫一声,一副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 苏远之坐起身,转头看向床里空荡的位置,眼神一片温柔。 苏远之伸手去摸温贤的枕头,有将它抱起细细闻了闻,隐隐约约似乎还有温贤身上的味道,苏远之喟叹一声,抱着枕头回头看向百合。 “你很想他吧,”苏远之轻声道,“我也想他,想的心疼。” 苏远之放下枕头,起身穿好衣服,便抱着百合下了楼。 “爷,早。”红果看着苏远之手里的百合道,“我找了它一早上,原来是跑去找您了,你这快一个月不在家,它跟您却一点都不生分,果然和您有缘,也不枉费我家少爷费尽心思找了它那么久。” 苏远之摸了摸百合的头道:“你家少爷可是把它当女儿宠,惯的它连床都敢爬,记得让桃花给它勤洗澡。” 红果笑了笑:“知道爷爱干净,放心吧,每天都洗呢。” 刘力这会儿从外面进来,看到苏远之,便走过来叫了一声:“爷。” 只见红果刚还面带微笑呢,小脸刷的一下就没了半点笑意,朝苏远之道:“爷您稍等,我让红果给您把早饭端上来,百合给我吧,我去给猫喂点吃的。” 苏远之将百合递给了红果,红果故意朝刘力相反的方向转头,不跟刘力照面,快步出了门。 刘力看着红果离开的背影,一脸懊恼又失落,苏远之看着刘力脸上的黑眼圈,貌似刚才红果脸上也有,苏远之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刘力和红果毕竟不是一般的下人,苏远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你跟红果怎么了?” “啊?”刘力抬头看向苏远之,“没、没怎么。” 苏远之见刘力不太想说,便也没有追问,至少那一整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刘力和红果似乎吵架了,或者说,刘力不知道做了什么,把红果给得罪了。 * 苏远之虽然跟苏耀强说的是三日,但实际上苏远之心中早有了人选,他之所以要三日,是为了等一个人。 第一日的下午,苏远之等的人便来了。 蒋玉梅选了白日来静园,坦坦荡荡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看望苏远之的。 桃花过给送的茶,出门时,苏远之让她把门关上。 书房的门被合上,蒋玉梅喝了口茶杯里的新茶,道:“这茶不错,黄山的毛峰,该不会是庐州那边送来的吧?” 茶确实是庐州送来的,可苏远之并不想与她多谈,干脆道:“说重点。” 蒋玉梅眉眼一凝,放下茶杯,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道:“你还是这样,对我的态度从来不客气,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吧?” 苏远之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蒋玉梅眼底藏着寒霜,道:“听说你跟大帅要求上战场?远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还有这样的鸿鹄之志啊?” “如果你来只是说这些,恕不奉陪。” 苏远之说完,起身就要走,蒋玉梅连忙喝止:“站住!” 苏远之看向她,蒋玉梅微抬了抬下颚道:“苏远之,你别忘了,杨婳还在我手里,我劝你最好别有什么歪心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 “你不会,”苏远之似乎还是嫌蒋玉梅说的太慢,直接将其打断,“或者说,你不敢,蒋玉梅,她活着,你便活着,她若是死了,我让苏有信给她陪葬!” 蒋玉梅眯眼:“你敢!” 苏远之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蒋玉梅怒极,片刻后突然嗤笑一声:“苏远之,你跟我来这套是吗?以前你要是这么硬气,没准我还真就屈服了,可是现在不行了,知道为什么吗?” 蒋玉梅微微朝苏远之倾身,低沉的嗓音,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蒋玉梅道:“苏远之,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的羁绊越来越多,温贤、杨家,甚至包括静园里的这些下人,这些都是你的软肋,你以为你在耀强面前随随便便出几个计策,就能取代有信的地位吗?苏远之,若耀强真的在意你,就不会让你千里迢迢去满洲里涉陷!” 蒋玉梅原以为苏远之会像以前那样愤怒,然而却并没有,苏远之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问道:“说完了吗?” 蒋玉梅咬牙:“苏远之,你就是个野种!就算你能替耀强解决满洲里的问题又如何?你以为你是在给谁打江山?我告诉你,你这是在为有信铺路!将来的一切,都将是我儿子有信的,只有他才是苏家唯一的血脉!” 苏远之脸色一沉:“我究竟是谁不是你说了算!况且,若你真觉得我做的这些是为苏有信,应该做梦都要笑醒,今日又何必来这里?” “苏远之!”蒋玉梅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警告你,满洲里的事并不是你想解决就可以解决,稍有差池,耀强绝不会放过你!凭你也想立战功?痴心妄想!” “那好,那你就好好看着,看我是如果美梦成真!” 两人对视,蒋玉梅看着苏远之眼中的坚定,内心只觉得比来之前还要越发不安起来,本以来能挑拨苏远之和苏耀强的关系,最好让苏远之知难而退,没想到苏远之居然如此胸有成竹,就连蒋玉梅此刻有几分相信,苏远之必能完美解决满洲里的问题。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蒋玉梅快速眨了眨眼:“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们的确没什么可聊的了,你执意要去,那就去,你放心,杨婳我会替你照顾好,只要你别做多余的事情,我保证,我不会动你身边的任何人。” 苏远之知道这是一次机会,趁着蒋玉梅示弱,或许他可以直接把杨婳接回来。 苏远之当即道:“想让我安分,可以,让我给苏有信铺路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蒋玉梅问道:“什么条件?” 苏远之一字一字道:“把她还给我。” 蒋玉梅愣了一下,豁的嗤笑起来,看着苏远之的眼神都有些不敢置信,“苏远之,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让我放了她?你觉得有可能吗?还有,即便我答应让她跟你一起走,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愿不愿意,不劳你操心,你把她还给我,苏有怜的事情,我便替你保密。” “你说什么?”蒋玉梅获得从椅子上站起身,瞪眼看着苏远之。“苏远之,你还真是——好手段,难怪,难怪你们肯接纳苏有怜这个烫手山芋,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苏远之道:“随你怎么想。” 蒋玉梅无声吸了口气,冷静道:“苏有怜已经死了。” “她没有。” “我自己的女儿,我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蒋玉梅声线微扬,“你以为你随随便便找个人来,我就会认吗?我告诉你,不光我不会认,耀强也不会认!有怜已经死了,这个时候你带个有怜回来,就是想毁了耀强,毁了苏家!到那时,耀强只会恨你,而不是怪我!” 苏远之道:“我没打算将事情闹大,是你,杀了大帅的女儿,即便他为了顾全大局不会把你怎么样,你确定他不会追求你吗?” 蒋玉梅冷静道:“我与他风雨同舟数十载,他会明白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你总是这样,”苏远之冷笑道,“杀人都被你说的如此义正言辞,若你真觉得他不会怪你,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 蒋玉梅脸上的冷静瞬间有些挂不住了。 苏远之继续道:“证据就在我手里,我给你一天时间,若你不肯把她还给我,我就把证据交给苏耀强。” 苏远之并没有证据,他在赌,赌自己这一招能让蒋玉梅措手不及。 蒋玉梅捏着帕子的手指收紧,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苏远之片刻后,起身再次赶人:“你可以走了。” 蒋玉梅怨恨的目光看向苏远之:“她不会跟你走的。” “那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你不是要离开吗?难不成你还想带着她一起去内蒙?不是我说,她那个身体,恐怕——” 蒋玉梅话没说完,苏远之的眼神突然冷厉,针扎一般。 蒋玉梅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倒是忘了,杨婳的身体是被珍珠粉摧垮的,而给她珍珠粉的人正是自己。 蒋玉梅当即跳过这段道:“你要真是带她离开南京城,不让她再出现在我和大帅面前,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苏远之道:“放心,此生此世,我都不会让你们再出现在她面前。” 第264章 蒋玉梅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跟苏远之约好了地方见面,不是在鸡鸣寺,当天夜里,杨婳便被偷偷带去了静园。 苏远之站在月下庭院等她,母子相见,杨婳扑上去抱着人哭了许久都未舍得松手。 苏远之借着月光将杨婳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么又瘦了?” 杨婳道:“没,没瘦,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不过我有听你的,没再碰那东西,每次蒋氏送来之后,我都悄悄找机会把它换成香灰,然后当着她的面吃下去,她一直没发现。” 苏远之点头。 杨婳拉着儿子的手问:“远之,初一未到,你是怎么让他们同意让我们母子相见的?还有,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次不是在鸡鸣寺?” 苏远之道:“母亲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苏远之就将苏有怜的事告诉了杨婳,杨婳一听说蒋玉梅杀了苏耀强另一个女儿,来替她自己的女儿去死,杨婳心中不忍:“看来这些年她越来越心狠手辣,连这样丧尽良心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那样的人,哪还有良心。” 杨婳喟叹,仰头看着苏远之:“不管怎么样,从今往后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发誓,绝不会再碰珍珠粉,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 “母亲!只要你养好身体,必然能长命百岁。” 杨婳知道苏远之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这些,远之,快带我看看咱们的家。” “好。” 苏远之话音刚落,一声喵叫传来,杨婳低头去看,百合蹭着苏远之的脚踝,绕着他的双脚打转。 杨婳看着那猫,显然是记得的,当即惊讶道:“远之,这是你养的猫吗?它跟你小时候养的那只好像啊!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养过一只流浪猫,后来那流浪猫走了,你当时哭的别提多伤心了。” 苏远之抿唇点了下头:“记得。” 杨婳笑了笑:“我能抱抱它吗?” 苏远之弯腰,提起百合的后颈肉,送进了杨婳的怀中,杨婳忙伸出双手抱过来,嗔怪地瞪了苏远之一眼道:“哪有你这样抱猫的,小心回头它不理你。” 苏远之道:“它自己喜欢。” “我怎么没敲出来它喜欢?”杨婳摸着百合的背再次感叹,“这的好像啊!远之,看来你跟它真的很有缘分。” “倒也不是有缘,”苏远之道,“是有人找了很久很久,才替我找来这猫。” 杨婳诧异道:“特意为你找的?是谁啊,对你如此上心,莫不是哪个暗恋你的姑娘吧?不过也难怪,我们远之生的如此俊秀,天资聪颖,没人喜欢才怪呢。”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不是姑娘,那人您知道,是温贤。” “是小温啊!”杨婳感叹,“那孩子看着就是乖巧善良,没想到他对你如此关心,你们还真就像那戏文里唱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苏远之喃喃:“我可没把他当兄弟。” 杨婳当时并不明白苏远之这话的意思,还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小温对你小时候的憾事都如此上心,说明人家对你那是真心,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苏远之道:“自然不会辜负,我亦是真心。” 杨婳道:“是真心怎么还不肯把人当兄弟?” “是真心,但不是兄弟。” 杨婳有些懵道:“你这话说的,我都被你说煳涂了。” 苏远之却转了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先送您回房休息吧。” 杨婳无奈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却转过身往阁楼走去。 * 杨婳原本对于苏远之养猫已经觉得很稀奇了,只当苏远之是为了弥补儿时的遗憾,而当他发现苏远之居然还养了两只鸡之后,差点儿没惊的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这还有人把鸡当宠物养的吗?” “有啊,太太,这鸡可不是一般的鸡,这是二爷的干女儿送来的,小小姐说了,她有空就来看它们,虽然自从二爷走后,小小姐也没怎么来过,不过我每天都有好好照顾大宝二宝,一日三餐从不短缺!” 杨婳看着桃花问:“二爷?这二爷是何人?” 桃花眨眨眼:“就是温少爷啊,爷是远之少爷,二爷就是温少爷。” 杨婳恍然:“是小温啊,那你的意思是,这鸡不是远之养的,是小温养的?” 桃花不解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杨婳心道:远之嘴上不肯承认,实际上却连鸡都愿意替人养在家中,这不是生死兄弟是什么?这孩子,根本就是最新,心里怕是早就认下的。 杨婳当即轻笑一声:“是,没区别,不过我看这只公鸡,怎么好像尾巴上少了几根毛?” 桃花正要开口解释,一声猫叫响起,刚还悠悠闲逛的两只鸡,立马开始扑腾起来,挥着翅膀到处乱撞。 “哎呀!百合!你不要吓唬大宝二宝好不好!大宝!大宝你跑慢点,毛都掉了!”桃花一边赶百合,百合动作敏捷,追着两只乱飞的鸡身后,用爪子挠它们,然后按一下放一下,再按一下放一下,一只猫两只鸡,闹得整个院子里尘土飞扬。 桃花想阻止根本阻止不了,往往救了大宝二宝就被欺负,护住二宝,大宝就被追得满院子乱飞,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杨婳看着大宝尾巴上再次落下的鸡毛,飘啊飘,正好飘到了桃花头上,顿时明白那鸡毛是怎没了的,掩着唇站在一旁看热闹,把自己乐得不行。 苏远之是寻着声过来的,看着杨婳脸上扬起的笑容,恍然好像回到了自己十三岁之前,那时候的杨婳总是这样笑眯眯的,好似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只要待在苏耀强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可终究只是回忆,如今的杨婳,已然没了当年的容颜,消瘦的身影仿佛风稍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倒。 苏远之回神,一步步走上前。 杨婳看到儿子,笑着朝他轻轻挥了挥手:“远之,你来啦。” 苏远之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早饭吃了吗?” 杨婳像个被抓包的孩子,微微缩了缩脖子道:“还没……” 苏远之道:“回去吃早饭。” “哦。” 杨婳应的特别乖巧,跟在苏远之后面去了餐厅,仿佛她与苏远之的母子关系完全乱换了过来,苏远之成了长辈,而她像个孩子。 早饭很丰盛,最另杨婳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米饺,这是属于庐州的特色早点,杨婳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米饺……小时候父亲去三河巡查店铺,有一次带着我一道去的,当时因为天不亮就起来赶路,到了三河的时候,我饿的两眼冒金星,从马车上一下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原来马车停靠的路边,正好有个老奶奶在卖炸米饺,我和父亲一人买了两个,我因为吃得太急被里面的馅儿烫着了,父亲心疼坏了,就帮我把米饺都掰成两半,自己吹凉了之后再拿给我吃,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米饺了。” 杨婳说着,拿起一个米饺,摆成了两半,递过来吹了吹之后,将其中一半给了苏远之。 “远之,不烫了,快吃吧。” 苏远之注视着她,从她手中缓缓接过了米饺,送到嘴边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又香又脆又鲜,苏远之想:这应该也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米饺了。 苏远之三两口吃下半个米饺,使劲擦了手上沾的油,边喝粥边道:“我让人送你回庐州,你愿意吗?” 哐当! 杨婳手里的筷子掉落,目瞪口呆第看向苏远之道:“回……回庐州?” 苏远之放下碗筷道:“我后日出发要去内蒙,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留你一个人在南京我不放心,你回庐州,外公便能替我保护你,况且他们年纪大了,兄长的病尚且痊愈,也不能在他们身边伺候,你若回去,与你与他们都好。” 杨婳红了眼道:“可、可是,可是我哪还有脸回去?我又有什么脸面对父亲?” 苏远之道:“若今日我是你,你是否愿意原谅我?” 杨婳微怔,看着苏远之不知该说什么。 苏远之轻叹一声:“母亲,你曾说过,为人子女无论做了多少错事,作父母的都舍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你是如此,外公外婆亦是如此。” 杨婳哽咽道:“他们越不怪我,我越觉得对不起他们,越没脸见他们。” “回去吧,”苏远之道,“去陪陪他们,他们年纪已经越来越大了,母亲,你难道非要等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才肯回去吗?” 苏远之的话,引的杨婳身躯一颤,杨婳眼含泪光,痴痴望着苏远之,半晌,恍然道:“你说的对,父亲母亲如此疼爱我,我应该回去看他们,我必须回去,否则我这个女儿就太不孝了。” 当天下午,苏远之找来红果和刘力,让他二人送杨婳回庐州杨家。 第265章 红果本来是不愿意和刘力一起的,可看到苏远之给了刘力一把枪之后,红果似乎明白了什么,老老实实和刘力一起送杨婳去了庐州。 杨婳一路都很忐忑,也没心思跟他们说话,自己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红果坐在他对面,刘力一直靠门坐着,时不时会看一眼门外。 还好一路都很平安,将杨婳送去小汤山见了杨不惑之后,红果和刘力并没有多留,便直接离开了。 两人在车站旁的小餐馆吃了午饭,就座上下午的火车回南京。 刘力这回不像来时那般警惕了,毕竟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有心想找红果说话,便在火车开了之后,主动开了口。 “红果,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红果偏头不理他,也不回话。 刘力抿了抿唇道:“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打我骂你,随你高兴,就是别这样不说话行吗?” 红果还是不肯理他。 刘力实在没办法,他和红果身边都没有坐人,刘力咬了咬牙,站起身想坐红果身边的位置,没想到红果反应特别大,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谁让你坐着的?你走开!” 得亏刘力下盘稳,被推了个趔趄,但没摔倒,他看着红果气的脸都红了,也不敢再往下坐,就弯着腰站在红果面前道:“红果,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可以吗?” 红果又委屈又愤怒:“这是道歉的问题吗?你……你当时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我……” 刘力张了张嘴,答不上来,只能挠头焦急起看着红果。 红果其实也不太懂,就是看着刘力这样,心里特别不舒服,特别难受,他感觉自己眼眶发热,好像快哭了,可他又是在不想在刘力面前哭,当即站起身推开刘力道:“你让开,我要去洗手间。” 刘力想跟上去,红果回头瞪了他一眼:“别跟着我!” 刘力不敢再跟,只能坐了回去。 红果一走,刘力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他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吻红果,在当时可能就是一时冲动,可一个晚上足够他想明白一些事情,他想,他是喜欢上红果了,就像苏远之和温贤之间的那种喜欢一样,可他不敢说,一来怕红果拒绝,二来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苏远之和温贤那般有勇气。 刘力不敢说实话,又不想骗红果,被追问的时候就只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他并不知道,他越是这样的态度,红果心里就越难受。 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光只是道歉是没用的。 刘力懊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额头一下下撞着面前的餐桌,就这样过了有一会儿,刘力发现红果离开的时间似乎有点久。 知道红果刚才只是找借口故意想远离自己,可也不至于去这么久吧? 刘力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红果,实在不行,大不了把话说清楚,红果肯不肯原谅再说。 这么想着,刘力当即起身去找红果。 洗手间在靠车头餐车那节,刘力一路过来,可能不是饭点,餐车并没有人,刘力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刘力的直觉想来很准,他总是能很快察觉出异样,比如餐车里过分的安静,甚至连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刘力当即放缓脚步,右手悄悄摸向腰间别抢的位置。 果然,这一次他的自觉也没有出错,在他快要走到工作台的时候,工作台后面忽然窜出两个人,刘力立马拔出枪指向那俩人。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道:“还挺聪明,我们可等你好一会儿了,你要在不来,你那个同伴恐怕就要坚持不住了。” 刘力当即脸色一白,眼神沉沉看着那人道:“红果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人一拍手,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红果,红果已经受伤了,脸上挂了伤,嘴角还带着血,弓着腰看起来十分难受。 红果身边的男子,一手抓着红果的肩,一手举着把枪,枪口对着红果的太阳穴。 刘力脸白了黑,黑了白,瞪着那几人的眼神要吃人似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之前开口的男子嗤笑道,“要怪只能怪这小子之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有你,跟了不该跟的人,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们,我主子说了,只是想给你们一点点教训而已。” 刘力咬牙:“你们把他放了,有什么事冲我来。” 红果抬头看向刘力,气息微弱道:“刘、刘力,你胡说什么?” 刘力一脸心疼又着急:“你怎么样?还好吗?” 红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刘力握着抢的手紧了紧,枪口对着为首的男子,“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不会杀你们的,就是给你们点教训,不过你手里拿东西还挺吓人的,不如你先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暂且帮你保管一下?” 红果连忙道:“别,别听他的,刘力,你先走,快走。” 山。与。 三。夕。 红果话没说完,为首的男子懒洋洋道:“太吵了。” 说完,他身边的人便走到了红果面前,对着红果的腹部就是一拳,红果痛的脸色煞白,愣是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被疼懵了。 “红果!” 刘力一声咆哮,脖子上的筋都凸起来了,是他大意了,来时一路平安,他以为是苏远之多虑了,蒋玉梅既然把人送来了,就不会半路为难,却没想到,原来这些人最后要针对的不是杨婳,而是他们俩。 刘力握着抢的手心冒出冷汗,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会不会杀他和红果,但如果他再不听他们的话,红果可能还会继续遭殃。 果然,就在他犹豫的片刻,红果又被揍了一拳,这下红果痛的直接跪在了地上,人也没忍住,痛的大叫了一声。 刘力被那一声惊的,心都快裂了,眼前的情况,他想自保没有问题,但如何想救红果,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所以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乖乖把枪给放下。 红果看到刘力放下枪的那一刹那,人都要疯了。 “刘力你干什么!别……不要!别他们的,你快走,走啊!” 红果被打了一拳,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刘力见了立马道:“够了!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别再动他!” 为首的男子朝刘力走了过来,嗤笑道:“还想逞英雄呢?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那人当即就朝刘力挥拳,刘力本能出手反抗。 “居然还敢还手?好啊,看来你是不想要你同伴的命了。” 抵在红果太阳穴上的枪被扣动扳机,刘力吓得当即大喝:“不要!” “不想他脑袋开花就给我老实点!” “好,我可以不还手,”刘力道,“我让你们打,但你们别再碰他!” “好啊,反正他我们已经教训过了,只要你安分点,让我们也省点力气,我保证只打你,不打他。” 红果眼睛都红了,望着刘力眼泪往外流:“刘力……” 刘力深吸一口气,对红果笑了笑道:“放心,我皮厚,不怕打。” 刘力话音刚落,就被人当胸踹了一脚,刘力这下果真没还手,直接被踹翻在地,闷哼一声,咬牙愣是没叫出来。 “吆!可以啊!行,那你可就别怪哥哥下手重了。” “刘力,刘力!!” 一番打斗,或者说只是刘力单方面的挨揍之后,那三人才停了手,为首的男子占了便宜还不够,看着地上的刘力嗤笑道:“没意思,这架打的可真没意思,行了,任务也完成了,咱们走吧。” 三个人转身走了,红果一得自由,忙朝刘力扑了上去。 “刘力,刘力你怎么样?” 刘力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都是血沫,躺在那儿朝红果扯了扯嘴角道:“看来他们还挺守信用。” 说完,便直接晕了过去。 * 刘力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里,他睁开眼,没看到红果,看到的是苏远之。 苏远之就坐在他床边,看到他醒了,当即站起身道:“怎么样, 还好吗?” 刘力张了张口,扯到嘴角的伤口,痛的吸了口气,问苏远之:“红果呢?他还好吗?” 苏远之道:“还好,他没事,桃花在照顾他。” 刘力这才松了口气。 苏远之问道:“知道是谁吗?” 刘力想了想道:“应该是苏有信。” 苏远之点点头,他其实也猜到是苏有信,蒋玉梅没必要对刘力和红果动手,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她,红果和刘力恐怕未必有命回来。 苏有信这么做,也不是因为他幼稚,他让人留下那样的话,摆明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话给苏远之,让他不要太得意。 刘力道:“毕竟我和红果也没出人命,这种时候,您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和他起争执,苏大帅那边恐怕会不高兴。” 苏远之冷声道:“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愚蠢。” 第266章 “苏少。” 几个男子走到苏有信面前,为首的上前一步,低声对苏有信道:“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放心,按您的吩咐,两个人都狠狠揍了一顿。” 苏有信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钱包,朝男子脚边丢了过去。 “拿着钱,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三人都是地痞,以前让苏有信给抓过,苏有信这次找他们帮自己揍刘力和红果,倒不是说怕被人知道,本来他就没想瞒着苏远之,他之所以不找自己身边人,主要是不想让他妈知道。 苏有信虽然找他们做事,骨子里却是看不起他们,把钱丢在人脚边,三人倒是习惯了,弯腰把钱捡了起来,抽出看了一眼确定没错,笑的谄媚道:“谢谢苏少,您放心,我们懂规矩,以后保证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三人拿着钱转身离开了酒屋,其中一个回头朝房门“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 为首的男子道:“这些个公子哥,向来都这样,人模狗样的,你不知道吗?行了,总算他出手还算阔绰,看在钱的份上,咱们不跟他计较。” “狗日的!” “行了,走吧,今儿我请你们喝酒!” 一听说有酒喝,倒是没再继续,三人吵吵嚷嚷走了。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然被人跟踪了,背着布包的卖报郎,凭着自己对街道的熟悉,寻着看不见的死角,一路跟踪三人而去。 * 入夜,李宏来了静园。 桃花给开的门,带着人去了苏远之的书房。 “红果和刘力怎么样了?白天就听说人进了医院,怎么伤得很重吗?” 桃花道:“是不轻,哥都让他们打的吐血了,医生说得亏哥身子骨结实,不过至少得过一周才能出院,红管家伤的轻些,本来是可以出院修养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爷让他也跟着留在医院观察几天。” 李宏这才松了口气,接着看向苏远之,气愤道:“这苏有信是不是疯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远之道:“大概是想激怒我,或者……单纯就是不想让我好过,不敢动我,只能动我身边的人。” 李宏没忍住又骂了一句:“神经病,真不亏和蒋玉梅是母子。” 李宏深吸了口气,压了压火气,朝苏远之正色道:“不过你让我跟踪苏有信,的确有效果,殴打刘力跟红果的人,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要不怎么说苏有信疯了,他一个警察,居然跟几个地痞流氓扯上关系,这事儿要是让大帅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训斥!” 李宏压低声音道:“咱们也可以将事情闹得再大些,把苏远之跟地痞勾结的消息散出去,到时候全南京城都知道他苏有信,警察厅最年轻的副厅长官匪勾结。” 苏远之道:“但我们目前并没有证据。” 李宏道:“所以得闹得越大越好,十个人是造谣,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可就说不准了,到那个时候,就算不能把苏有信怎么样,他这副厅长的位置却未必能保得住,你知道,大帅那个人向来最要面子的。” 苏远之沉吟片刻,朝李宏摇了摇头。 李宏道:“远之,这是个机会,趁着现在大帅对你……有所改观,踩苏有信一脚,就算不能报仇,也能稍微解解恨,何况你今日放过他,他日让他占了上游,他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苏远之道:“我也没打算放过他。” 李宏一怔:“什么?” 苏远之沉声道:“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今日这件事,早晚有一天,我会让苏有信加倍还回来!” 李宏看着苏远之眼中燃起的怒意,心中感慨又欣慰,如今的苏远之才是他希望的样子,毕竟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并非你不去争不去抢,别人就会放过你,既然如此,倒不如争一争,即便输了,也不至于不明不白。 李宏道:“好,既然你都着说,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苏远之道:“那三个人,您继续帮我盯着,这次的事让苏有信尝到了甜头,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是只有这一次。” 李宏道:“你是想让我搜集这些证据,将来好一并拿出来,让苏有信无法翻身?” “再多的证据,凭他苏家少爷的身份,最终也都会成为诬陷,您也说了,苏耀强最要面子,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背负这样的污名。”苏远之道,“李叔,你相信天道轮回吗?” 李宏道:“什么意思?” 苏远之嗤笑一声:“那三个人都是地痞流氓,这样的人毫无底线,毫无信用,他们如今为了利益可以帮苏有信做任何事情,将来也会因为利益让苏有信付出代价,只是目前他们能用来威胁苏有信的把柄还太少,一旦让他们有了机会,怕是到那个时候,他们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苏有信,他想甩都甩不掉。” 李宏看着苏远之,苏远之道:“李叔为何这般看着我?” 李宏喃喃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如今活的如此通透,什么样的人即便没见过,也能将对方的秉性看的如此透彻。” 苏远之抿唇未达,他在德国学过心理,什么样的人、都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虽不至于一眼看穿,但多少能揣摩些出来,否则以前他也不会每次都能把苏耀强气成那样;只是那时候,他这些东西都没用在正途上,只每每用来气苏耀强、气蒋玉梅了,现如今终于轮到它发挥其真正价值的时候了。 李宏也对苏远之越发有信心,微微一笑道:“总之你放心,这三个人我会让人时时刻刻帮你盯着。” 苏远之道:“谢谢李叔。” 李宏摆手:“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对了,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这次……突然让刘力和红果去庐州,是庐州那边出什么事了吗?还是你兄长的病情出了什么事?” 李宏问了好几个问题,偏偏没敢把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问出来,他其实是想问问苏远之,方藜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远之却没有立即回答,抬头看了李宏依然,突然沉默了下来。 李宏有些心慌,见苏远之神色不对,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是不是方藜?方藜他出事了?” “方叔没事,李叔,你不必惊慌,”苏远之抿了下唇,转头看向桃花,“你先出去。” 桃花正吃惊,这世上有什么人、什么事,居然让她干爹如此紧张,情绪如此激动,毕竟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见过李宏这幅样子。 只是没等她再细看细听,就被苏远之“赶”了出去。 桃花一走,苏远之对李宏正色道:“李叔,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您,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我和蒋玉梅之间有约定,不准告诉其他人,否则我便永远无法再见到她。” 李宏一头雾水道:“到底是什么事啊?还有”她”又是谁啊?温贤?” “不是温贤,”苏远之顿了一下,才对李宏说了一句,“她是我母亲,李叔,我母亲她其实还没死。” “……” 李宏一瞬间差点儿没坐稳,跌坐到地上,他用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苏远之,瞳孔整个被震惊充斥。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说谁还活着?” 苏远之再次重复道:“我母亲。” “杨——”李宏太激动了,话没说完嗓子突然哑了一下,李宏站起身,走到苏远之面前时,声音又回来了,他朝苏远之追问道,“你是说太太还活着?她还没死?既然这样,那这些年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为什么?” “李叔,你先别太激动,”苏远之扶了下李宏的肩,发现李宏激动地在发抖,苏远之道,“李叔,你先冷静先,这件事我会慢慢的全部告诉你。” 苏远之在李宏身旁的位置上坐下,缓缓将这些年杨画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李宏,李宏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简直白的跟纸一样,一双眼睛更是腥红。 “蒋玉梅!蒋玉梅!蒋玉梅!!!”李宏你这拳头,咬牙切齿叫了三声蒋玉梅的名字,若这会儿蒋玉梅站在这,他怕是恨不得上去食其肉、喝其血、啃其骨,以消心头之恨。 李宏好容易缓过来,气的脸红脖子,他深吸一口气问苏远之:“那太太如今怎么样,她、她还好吗?” 苏远之道:“还好,只是珍珠粉不好戒,这点只能靠她自己努力。” “蒋玉梅这个疯子!居然给太太吃这种东西,她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丧尽天良!”李宏后知后觉想起,“等等,远之,那你吃珍珠粉,也是蒋玉梅逼迫你吃的?” 苏远之道:“不,我不是。” “不是?” 苏远之微顿道:“我的珍珠粉是我自己吃的,我只是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有多难戒,为什么母亲为了珍珠粉,宁愿在蒋玉梅手中备受折磨,也不愿与我一同离开。” 第267章 “什么?”李宏红着眼看着苏远之,“远之,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远之道:“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 李宏微怔,瞪大眼看着苏远之,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苏远之低哑道:“李叔,我知道您一直记得母亲就过您的命,也知道您对我母亲的心思,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我的父亲是您而不是苏耀强,是不是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远之……”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您待我如父,却终究不是我的父亲,我知道,如果我把实情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找蒋玉梅拼命,甚至有可能对苏耀强出手,不是吗?” 李宏喉间滚动,没有反驳苏远之的话,的确,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去杀了蒋玉梅,杀了苏耀强! 苏远之正是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没有告诉他,别说是当年的李宏,就算是现在的他,想杀苏耀强也绝无可能,就算他真的成功了,苏耀强和蒋玉梅都被他杀死了,李宏也逃不掉。 “李叔,不值得,”苏远之道,“您曾今这样说过我,当时我不明白,可现在我想把这三个字还给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我用了两年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您放心,我会替我母亲讨回公道,会让蒋玉梅付出代价,您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李宏看着苏远之,感觉有东西从眼眶流出来,李宏抬手,手背狠狠擦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她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可能做出对不起苏耀强的事情!事情出来之后,我找人去查过,可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没了证据,我说什么,苏耀强也不会醒,再后来,你在东瀛出了事,苏耀强去找你,回来就说你失踪了,我怕你出事,到处找人帮我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我始终找不到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告诉自己,再等等,如果再等不到你,我就打算离开南京,去庐州看看,看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而就在我快到极限的时候,你回来了,我当时一心想着等你回来,告诉你太太的事情,我们一起找出太太被陷害的真相,是我……是我太冲动,不该一股脑的将这些却告诉你,以至于你后来……后来一段时间如此偏激,我以为你刺杀蒋玉梅也是因为我的话,那次你差点儿没被大帅打死,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后悔,多害怕!”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我告诉了你那些,也是我亲手毁了你,这些年,我看着你做的那些疯狂之举,我一直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我告诉了你那些,才让你变得如此偏执,才会变得如此极端,我很后悔,至少我不该把自己的困境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试图让这个孩子来替我解决,而且这个人还是你,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曾活在这……不,是她在这事上唯一的证明,最有利的依靠,而且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依靠。” “远之,对不起,”李宏哽咽着,身形微晃,苏远之伸出双手揽住他,李宏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远之,对不起。” “不,您没有对不起我,谢谢您告诉我那些,否则……” 否则在知道自己可能不是苏耀强的亲生骨肉之后,所遭遇的那一系列让苏远之心灰意冷的事情时,苏远之恐怕不是吃珍珠粉,而是会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 蒋玉梅在被苏远之刺杀过一次之后,就将杨婳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苏远之,她是想用杨婳的命来威胁苏远之,一来让苏远之不敢动她,二来利用此威胁苏远之配合自己,然后让苏远之和苏耀强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如此可谓是一石二鸟。 李宏是后半夜离开的,苏远之告诉他杨婳还活着之后,李宏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苏远之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两人之后又喝了会儿茶,也没说话,就各自坐在窗前沉默喝茶。 直到李宏说,自己不会冲动,会继续留在苏公馆替苏远之打探消息,目前也不会对蒋玉梅做出任何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苏远之才送他离开了静园。 * 李宏答应了苏远之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可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再让他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至少就算不能立刻杀了蒋玉梅,他也要让这个女人不好过! 绿翘如今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一直住在小公馆,她倒也安分,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绝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她的豪门梦就彻底破碎了。 绿翘知道,等自己的儿子出生,即便蒋玉梅在反对,也不可能不认孙子,苏家的长孙,注定不是普通人,到那时候母凭子贵,早晚她都会成为苏公馆唯一的女主人。 可是就在今日,绿翘去医院做检查,听说医院来了位中医,医术十分了得,只把脉就能得知孕妇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 绿翘之前说尼姑庵的老尼姑能把脉得知腹中胎儿是男是女这话虽然不假,但假的是她当时刚怀孕,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把不出来是男是女,可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中,绿翘有多么渴望这是个男孩可想而日,她如今在小公馆是日日夜夜都在求神拜佛,希望她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 这会儿一听说老中医来把脉,绿翘当然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便跑去见了这位老中医,让他替自己把把脉。 绿翘特意将跟她来的人都留在了门外,自己一个人进去见老中医,老中医给她把脉,绿翘整个人又紧张又激动,自然也有担惊受怕。 把脉的老大夫摸着胡子让她左手右手轮番换上来替她把脉,但一直也没给结果,绿翘等的有些急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夫,我这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啊?” 老中医看了绿翘一眼道:“从脉象上看,这位夫人怀的……是个女儿。” “什么?”绿翘一张小脸当即就白了,从凳子上慌忙站起身,看着老中医瞳孔扩张,满脸不敢相信。 老中医道:“孕妇切勿太过激动,要我说夫人这般年轻,就算这是个女儿又如何?大不了你们夫妻俩日后再多生几个儿子就是了。” 绿翘有口难言,她没办法告诉老中医,如果这一胎是个女儿,那么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在怀上苏有信的孩子都未可知,事到如今,绿翘不是傻子,她不会还看不出来,苏有信其实根本就不爱她,之前的怜香惜玉根本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欺骗了她。 所以绿翘知道自己腹中这个孩子的重要性,那是她下半生所有的指望,可如今大夫告诉她,这是个女儿,绿翘的美梦碎了。 她呆坐在那好一会儿,直到大夫催促,她才恍然起身,离开了医院。 绿翘恍恍惚惚回到小公馆,心绪难安的过了几日,就听到了另一个不利于她的消息,苏有信已经开始接触各世家小姐名媛,蒋玉梅在给他相亲,希望他能尽快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婚。 这还真不是空穴拉风,因为这是真的,自从苏远之带着自己挑选的人离开南京城往内蒙去之后,蒋玉梅也发现了自己这边的短板,他们在军营里的人手实在不足,否则也不会让苏远之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于是蒋玉梅便想到了一个主意,除了苏耀强,谁在军队里最有话语权?除了老胡就是老肖了。 老胡的女儿已经成了婚,老肖却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刚读完大学,于是蒋玉梅便找上了老肖,表示自己想跟老肖结为亲家,日后苏有信有了老肖这个岳丈,还会怕他苏远之吗?苏远之再厉害,想追上老肖在军中的地位,怕是没个十几二十年也不可能。 这一日,绿翘找个借口离开小公馆,她想去苏公馆找苏有信,绿翘自然不敢擅自进苏公馆,就在门外寻了个隐蔽点的地方,等苏有信回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苏有信回来了,绿翘亲眼看到肖家大小姐,被苏有信从副驾驶上请了下来,进门时,苏有信特意深处胳膊,让肖大小姐挽他的胳膊,肖大小姐起初不好意思,犹犹豫豫还挽了上去,两人宛若一对璧人,双双进了苏公馆的大门。 绿翘眼睁睁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仰头看了一眼苏公馆四五米高的黑色大铁门,这样一个对她而言高不可攀的地方,别人却能轻轻松松来去自如,凭什么?凭什么她不可以? 绿翘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她就站在苏公馆的门外一直等,从天亮等到天黑,等着苏有信送肖家大小姐出门的时候,绿翘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有信。” 绿翘叫了一声,苏有信一抬头看到他,当场变了脸色。 第268章 这段时间绿翘一直很听话,每日里待在小公馆老老实实养胎,苏有信偶尔去看她,她也只说些甜甜蜜蜜的情话,再也不吵着要去苏公馆了,以至于她说整日里待在有些闷,苏有信也给她解了禁,甚至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随便花。 所以但苏有信在苏公馆门口看到绿翘的时候,苏有信有一瞬间甚至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绿翘叫的太亲昵,眼神也太露骨,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肖大小姐也不是傻子,看了看绿翘,又看向苏有信,笑意不达眼底道:“苏少,这位姑娘是谁啊?” 苏有信抿了下唇,回了一句:“一个朋友,肖小姐,不好意思,我让我司机送你回去,我这边有点事,咱们改日再聊。” 肖大小姐脸色不大好,就道:“苏有信,你别忘了你刚在在阿姨面前可是答应了,要亲自送我回去,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你说呢?” 苏有信道:“我确实有事,今天是我对不起肖大小姐,改日我请客,再当面跟肖大小姐赔罪。” “你!” 肖大小姐见苏有信就是不肯上道,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什么意思他心里应该很清楚,却还要撇下自己跟这个女人走,看来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肖大小姐当即怒气冲冲的走了,估摸着那顿饭也不会再吃了。 她一走,苏有信当即走到绿翘面前,苏有信垂眼看她,绿翘也知道自己越了界,她不该沉不住气,冒冒失失出声叫苏有信,这会儿缓过来了才知道害怕,整个人垂着头瑟瑟发抖道:“对、对不起,少爷,我、我……” “我送你回去。” 听到苏有信这么说的时候,绿翘一瞬间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苏有信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好像一点没有生气,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没有任何打骂,苏有信便径自去开了辆车出来,催促绿翘上车。 绿翘恍恍惚惚上了车,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苏有信再次开口。 “你不该来这里。” 绿翘以为苏有信这会儿才要找她算账,缩着身体坐在副驾驶上,声音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少爷,对不起,是我、是我越界了,是我不守规矩,我不该、不该坏了您和那位小姐的好事,少爷对不起,您千万不能不要我,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敢。” “我说的不是这个,”苏有信的语气有些凝重道,“总之最近你最好老实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绿翘以为苏有信这是又要软禁她了,不过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错,她也不敢在说什么,只能白着脸点点头。 苏有信只有也没再说什么,把人送去小公馆之后,叮嘱赵峰看好绿翘,有什么事给自己打电话,便匆匆离开了小公馆,回到苏公馆。 苏公馆内,蒋玉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等着他,苏有信似乎也知道,看到蒋玉梅的时候,直接朝人走了过去。 蒋玉梅最近做上了鞋,手里拿着比她手大两倍的鞋底纳着,面容看上去和善而又端庄。 苏有信一坐过来,她拿着针的手轻轻回了一些,陪着她的李妈便退下了,客厅里就剩下苏有信和蒋玉梅两个人,蒋玉梅此时开口道:“太不懂规矩了。” 没名没姓一句话,苏有信却像是知道她说的是谁,接道:“是我一时疏忽了,您放心,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蒋玉梅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向苏有信道:“你在袒护她?” 苏有信道:“没有,这件事的确是我疏忽。” 蒋玉梅忽然轻笑了一下:“你的确该袒护她,毕竟她这次也算是无形中帮了你一把。” 苏有信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听蒋玉梅继续道:“肖家已经来过电话了,人家说的很婉转,说这几日的相处,肖婷婷觉得跟你性格不太合适,你们还是比较适合做朋友。” 苏有信抿了下唇:“我尊重肖大小姐的意见。” ”苏有信!”蒋玉梅压着声低吼道,看着苏有信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直就不愿意接受肖婷婷,现如今好不容易让你有了机会,你自然巴不得人家分分钟跟你说不合适!” 苏有信低头:“没那回事,母亲您想多了。” “我想多了?是我想多了吗?”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再抬手,已经恢复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她低头一边纳鞋底,一边柔声道,“既然你不是这个意思,那好,肖家那边我已经帮你解释过了,肖太太本就对你十分满意,婷婷的心里也是有你,所以我好说歹说,人家终于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明日你去肖公馆把人接了,你俩一起出去逛逛街,给人家买点赔罪的礼物,小姑娘家好哄,你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她也就原谅你了。” 苏有信瞬间变了脸,低着头两边的塞牙咬的死紧。 蒋玉梅道:“听好了有信,肖婷婷是你肖叔叔最疼爱的女儿,日后你娶了婷婷,肖司令就是你在军队最强劲的助力,就算苏远之能在这次与沙俄的对峙中取得胜利,他也只能是个光杆司令,没有兵的将,你觉得那也算将吗?” 苏有信道:“苏远之走的时候,带走了十个人,那十个人从今往后就是与他在战场上有着过命交情的中心下属,还有爸,如果他做的好,爸一定会给他……” “你爸不会!”蒋玉梅打断苏有信道,“有信,你爸他绝不会将军权交给一个出生不明的野种!他如今是有求于苏远之,所以才表现出了些许父爱和怜悯,但是没有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绝不会将自己的军权,交到一个身份不确定的儿子手中,眼前虽然咱们占了下风,等着瞧吧,苏家的一切,总有一日会交到你手里。” 苏有信道:“可万一——” “没有万一!”蒋玉梅咬牙等着苏有信,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会有万一,永远都不会,所以有信,好好跟肖婷婷相处,争取早日把她娶进门,相信妈,肖家会成为你最强劲的王牌,会帮你更快拿到属于你的一切,所以别再任性了,听明白了吗?” 蒋玉梅又道:“你要是真喜欢那个绿翘,也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等将来你娶了肖婷婷之后,你再把绿翘娶进来做姨太太,肖婷婷也不敢说什么。” 苏有信看着蒋玉梅,却道:“妈,若今日您是绿翘,或者您是肖婷婷,您还会这么想吗?” “放肆!” 蒋玉梅像被触了逆鳞,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抬手一挥,桌上的水杯落地,砸在苏有信脚边,碎成好几片。 蒋玉梅自己也气的不轻,脸都青了,站起身瞪着苏有信道:“苏有信,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有信低着头不说话。 蒋玉梅仰头扶了扶额道:“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信,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我全心全意为你出谋划策,可你听听,听听你说的这叫、叫人话吗?” 蒋玉梅说着,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有信,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妈……”苏有信一看蒋玉梅都被自己气哭了,也十分后悔自己不该说了那样的话,只能安慰道,“妈,抱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蒋玉梅摸了下眼泪道:“我不用你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信,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肖婷婷,可这世上,你想的到点什么,你就必须得失去点东西作为交换,有信,难道你真的想被苏远之踩在脚底下吗?” 苏有信眼底一暗。 蒋玉梅继续道:“有信,权利和地位是让你拥有一切的资本,等你得到这些以后,你再想要什么,妈都不会阻止你,而且到那时,你想要什么,他都将属于你。” 想要什么,都将属于你。 这句话的诱惑太大了,那一瞬间,苏有信的脑海中不禁出现了温贤的脸,是不是到那时,他想要温贤,也可以? “大帅,您回来啦。” 外间传来李妈洪亮的声音,蒋玉梅连忙背过身去擦眼泪,苏有信也很快调整了状态。 就见苏耀强朝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你们母子俩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苏耀强一靠近,还是看到了蒋玉梅发红的眼圈,当即蹙眉道:“怎么了这是?玉梅,你哭了?” 苏耀强瞪向苏有信道:“有信,你干什么了?都把你妈弄哭了?” “不,不关有信的事,”蒋玉梅道,“是我自己,最近突然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想到有怜刚会说话的时候,就常常问我,爸爸去哪儿了,什么时候来看她,那会儿他们兄妹的鞋子都是我亲手给他们做的,有怜就问我,为什么不给爸爸做一双,我说等下次你来看我们,我再给你做,可惜后来,我自己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因为实在是过了太久了,我早把这事给忘的干干净净了。” 苏耀强明显脸都僵了,蒋玉梅俯身拿起自己快做好的一双鞋底,垂眼轻声道:“我这几日晚上睡不着,一次午夜梦回梦到这些,我就想着给你做一双布鞋,不管你愿不愿意穿,也算我……完成了对有怜的承诺了。” 苏耀强看着蒋玉梅手中的鞋子,抿了下唇道:“你做的我自然要穿,只是以后晚上就别做了,白天做吧,别累坏了眼睛。” 蒋玉梅点头:“好。” 第269章 “你是说,苏有信今日主动去了肖公馆?” 李宏从卖报的报童手中接过报纸,听到报童给他的消息,眉头蹙了起来。 “是,我一路跟着的,他还特意去街上买了一堆的东西提着进了肖公馆。” 李宏听到此,眉头蹙的更紧了,李宏抿唇又道:“云锦路那边呢?什么情况?” 报童道:“云锦路一直没人出来。” 李宏摇了摇后槽牙,对报童道:“行,我知道了,走吧。” 李宏给了报童一块大洋,报童转身跑了,李宏拿着报纸回家,门房习以为常道:“李管家,买完报纸了?” 李宏笑了笑:“是,今日的新报,一会儿等我看完就给你送过来。” 门房乐呵呵道:“谢谢李管家,我这蹭您的报纸都蹭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不好意思。” “都这么多年了,你要是不来蹭,我还真不习惯了。” “呵呵,李管家您太客气了。” 李宏往回走,脸上的笑容淡淡隐去,心中明白,苏有信最终还是屈服了。 因为苏有怜那件事情的缘故,李宏觉得苏有信有些不一样了,至少以前他是绝对不敢忤逆蒋玉梅,可这次,他放走了苏有怜,公然违背了蒋玉梅的命令,李宏看得出来苏有信不喜欢肖婷婷,他和肖婷婷的接触,完全是迫于蒋玉梅的命令,所以李宏才故意安排了绿翘这一出,医院里那个给绿翘把脉的老中医,也是他安排的。 没想到过程很顺利,结果却差强人意,苏有信最终还是屈服于蒋玉梅,今日他戴着礼物去肖公馆,估计是去给肖婷婷道歉的,若这样下去,照蒋玉梅的意思,怕是希望苏有信能尽快跟肖婷婷完婚,而苏远之那边,至少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甚至可能更久,等到那个时候,苏有信的羽翼又丰满了一些,远之想追上他,怕是更加苦难。 “不行,绝不能让肖婷婷嫁给苏有信。” 李宏知道,如今苏远之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而他要做的,就是替苏远之解决后顾之忧。 还有蒋玉梅,蒋玉梅那个狠毒的女人,如此伤害杨婳,他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李宏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一抬头正好看到蒋玉梅穿戴整齐,衣服要出门的样子。 李宏笑了笑:“太太这是要出门?” 蒋玉梅道:“明日初一,我打算去买些贡品,明日带去鸡鸣寺。” “买贡品的是让下人去就是,这几日阴雨绵绵,出门实在多有不便。” 蒋玉梅不赞同道:“那怎么行?我这次去鸡鸣寺,也是想为有怜祈福,凡事我自然都要亲力亲为,所谓信诚则灵。” 蒋玉梅都这么说了,李宏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点头道:“太太说的是,那我现在就给太太安排车。” “不必了,”蒋玉梅阻止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有事忙的去吧。” 李宏垂眼应了声,给蒋玉梅让了道,蒋玉梅带着李妈和照顾自己起居的丫鬟,一同离开了苏公馆。 李宏转头望着蒋玉梅离去,接着快速往后院去了。 蒋玉梅自然没有去街上买什么贡品,且不说苏有怜没死,就算苏有怜死了,她也未必会做这样的事。 蒋玉梅去的地方,是云锦路28号。 虽然苏有信已经答应了她,会跟肖婷婷结婚,可蒋玉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绿翘的存在是个威胁,苏有信还是心太软,当初他能放过苏有怜,今后就能继续放过绿翘,可是绿翘这个女人,注定是留不得的。 既然苏有信下不去这个狠心,那这件事就只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代劳了。 绿翘昨日也没有睡安稳,不光是苏有信的事,最让绿翘忧思的,其实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老中医已经说了,她这胎十之八九是个女儿,若不能为苏家生下长孙,那么她这辈子很可能永远都进不了苏家的大门,蒋玉梅那般不喜欢她,怕是连姨太太都不让她当的。 绿翘昨晚一夜都未眠,想起以前听过的话,说有些大夫开的药,能将孕妇肚子的孩子从女孩变成男孩,虽然苏有信说了,让她近期不要离开小公馆,可绿翘还是想出去打听打听,是否真有这样的药方。 只是她这边刚要出门,蒋玉梅就到了。 绿翘对她还是惧怕的,蒋玉梅往那沙发上一坐,她愣是被吓得不敢入座,站在一旁依旧像个下人一样,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卑微到骨子里。 蒋玉梅看在眼里,只觉得越看越不喜欢,丫鬟就是丫鬟,怎么能跟肖大小姐比,至少肖婷婷每次去苏公馆,都表现的尤为熟络大方,每次都主动拉着蒋玉梅的手,梅姨前、梅姨后,小嘴甜的不行。 而且肖婷婷是嫡女,只有她这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她的有信,庶女她尚且都看不上了,更何况是个丫鬟? 不过想起自己的来意,蒋玉梅收起眼中的鄙夷和厌恶,帕子抵着唇轻咳一声道:“别站着了,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坐下吧。” 绿翘战战兢兢坐下,离着蒋玉梅最远的距离,只敢做了小小一角,绿翘始终没有抬头,不敢去看蒋玉梅的脸,只低着头低声道:“太太,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吗?” 蒋玉梅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才三个月,还看不出什么,蒋玉梅眯了眯眼道:“听有信说,你这胎很可能是个儿子?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就那么笃定是儿子了?” 绿翘咬了咬唇,声音微颤道:“是……是老师太把的脉,说、说我这个很有可能是儿子。” “有可能,那就是说,也不一定喽?”蒋玉梅笑了笑,“不过也无妨,孙子孙女我都喜欢,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我第一个孙儿,绿翘,你自己也多注意身子,有什么想吃的,若不方便告诉他们,就差人来告诉我,知道吗?” 绿翘一抬头,诧异地看着蒋玉梅,满脸不敢相信。 蒋玉梅心里觉得她这表情太蠢,面上却笑得一脸慈爱道:“傻孩子,这是什么表情?别忘了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在吃,你肚子里的那个也靠你吃了补充营养呢,你这不吃,将来孩子生下来,身体不好怎么办?” 绿翘忙道:“我、我有每餐都吃,厨子很用心,被特意交代过之后,每日都准备了很多对孩子成长有益的食物让我吃,太太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有信……少爷,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蒋玉梅抿唇微笑,点点头道:“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再好不过,绿翘,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件事。” 绿翘道:“太太您说。” 蒋玉梅便道:“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成为有信的正室,而有信的妻子,我这边也替他物色好了,就是肖司令的女儿,肖家大小姐肖婷婷,婷婷这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想来日后知道了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宽厚待你,不过——” 绿翘心下一颤:“不过什么?” “不过你昨日之事,实在做的有失考量,绿翘,你如此冲动,非要在这个时候得罪了肖大小姐,弄得有信和肖大小姐都很不愉快,今日有信还特意却肖公馆当面跟肖大小姐道歉,此时要是就这么过去了还好,若是让大帅知道,不光是你,有信也要受你连累。” 绿翘豁然站起身,看着蒋玉梅哀求道:“太太,太太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是我自己,是我太冲动,太太,您千万不要怪少爷,一切都是我。” 蒋玉梅抬手制止道:“绿翘,我不是要让你跟我说道歉,都是女人,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但是你也知道,大帅最讨厌的,就是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你以为苏公馆为何只有我一个人?正是因为大帅怕那些人不安分,干脆让她们全留在了老家,不让踏入苏公馆半步。” 绿翘眼泪都逼出来了,看着蒋玉梅抽抽噎噎听她说话,然后带着哭腔问:“太太,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蒋玉梅道:“当然是趁着大帅还不知道这件事,赶紧先离开这里避一避。” 绿翘一怔:“避一避?怎么避?” 蒋玉梅道:“这样,我明日派车过来接你,明日我送你去鸡鸣寺,你且先在寺中住着,等日后你生下孩子,大帅一定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让你当有信的姨太太,大帅这个人我了解他,等这阵子过去了,他到时候不可能连自己的亲孙都不要。” 绿翘觉得蒋玉梅说的很对,可她不明白,蒋玉梅为什么要这么帮她,难道她近日来这里,不是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吗? “太太,您……您为什么要帮我?” 蒋玉梅道:“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的孙儿,你放心,鸡鸣寺那边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还会安排产婆、稳婆跟后面照顾,她们伺候孕妇、产妇都十分有经验,让她们去照顾你,大家都放心。” 绿翘神色犹豫。 蒋玉梅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便来接你。” 第270章 “你说蒋玉梅去了云锦路28号?”李宏低声询问身边的人,“可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动静了吗?或者有没有人被送医院?” “没有,”剃着板寸头的小伙儿道,“我一直盯着里面的情况,没有听见什么响动,蒋玉梅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见那个女的一路送人到了门口,蒋玉梅拉着她的手还笑着跟她说了好几句话呢。” 李宏道:“听到说什么了吗?” “没有,”平头摇了摇头,“李叔,我没敢靠太近,那女的身边有个男的特别警惕,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我躲在树后面偷偷看的,哪里还敢靠近。” 李宏喟叹一声,也知道的确没办法,总好过打草惊蛇了。 “行,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太晚回去你妈又该担心了。” “她就是爱瞎操心,我跟着您做事,怎么可能会有事,那我走了,李叔再见。” 李宏挥挥手,从后门进来,往前厅走去,路过的丫鬟端着茶壶从他身边过。 “李管家。” “嗯,”李宏看人手里拿着茶壶,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哦,是方大夫,方大夫回来了,这会儿在书房跟大帅聊天呢,太太让我送壶红茶进去。” “什么?”李宏一时间竟没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瞳孔微长地看着丫鬟问道,“你、你刚说谁来了?方大夫?他不是——” 他不是再庐州给杨不惑治病吗?苏远之说了,段时间内,他怕是都离不开庐州,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丫鬟回了什么,李宏也没心思细听,只突然出声打断道:“你把茶给我,我来端进去。” “啊?”丫鬟愣了一下,才应道,“哦,好。” 说着,就把茶给递了过去,谁知李宏本来是伸手要接的,突然双手又给收了回去,道:“算了,还是你去吧。” 李宏说完,转身匆匆离开,留下丫鬟一个人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 “奇怪,李管家今日这是怎么了?” 丫鬟嘟囔着,端着茶送去了书房。 书房里,苏耀强也正在询问方藜怎么突然回来了。 “之前听你说,你有个亲戚生了重病,需要一个大夫长期陪在身边,我当时还觉得可惜,想着日后遇到下雨天,这身上的病痛再犯,可就没人给我针灸缓解疼痛可怎么办呢,没想到你这就回来了!怎么样,你那亲戚如何了?” 方藜道:“近日有了几分好转,我便想着这马上就是梅雨季节了,正好抽空回来,帮大帅针灸几日,等过些日子还是要回去的。” 苏耀强笑道:“难为你还这么为我着想啊,这样,我府上库房还有些人生灵芝什么的,你看看你那亲戚用不用得上,要是用得上,回头走的时候就拿着。” 方藜道:“那我就不跟大帅客气了,我替我那位侄儿谢谢您了。” 这人生灵芝,以前苏耀强也说过,不过那会儿方藜不需要也不愿欠苏耀强半分人情,这回肯要,是想着杨不惑怎么说也是叫苏耀强一声姑父,侄子要姑父点东西,那不是理所因当的么?所以这礼收的也心安理得。 苏耀强哈哈笑了笑:“看来方大夫对这位子侄很是爱护啊。” 方藜喟叹道:“他自幼父母双方,家中一对老人只有他这么一个孙儿,我一来念他年纪轻轻就生了重病,二来也是不愿再看到一对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苏耀强抿唇点头:“这道确实可怜,这样,一会儿我让李宏带你去库房看看,里面的药材你看看你能用得上的,不用过问我,皆可拿去。” 方藜垂眼,眼中闪过一抹深色,朝苏耀强一抬手道:“那方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又聊了些苏耀强今日的身体状况,听苏耀强说自己近日睡眠不大好,方藜给留了一副安神茶的方子,苏耀强说明日让李宏去抓药,就让下人将李宏叫来,顺便让他带方藜去库房拿药。 李宏进门一直没抬头,带着方藜,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半句交流,直到到了库房,李宏开了门上的锁,就被方藜在身后用力推了一把,李宏跌撞着进了库房,还没等站稳,就被方藜直接压在了房门上。 李宏背靠着库房的门,方藜凑近了去嗅他身上的味道,低哑着声道:“又开始抽烟了?” 李宏以前抽过一段时间烟丝,后来好容易让方藜给戒了,用的薄荷糖,方藜亲手做的,那会儿方藜的鼻子跟狗鼻子似的,但凡李宏哪怕没忍住只抽了一口,方藜也能立马闻出来。 李宏身上的烟味是昨晚上的,没忍住抽了一口,还都隔了一天一夜了,没想到还是让方藜给闻了出来。 李宏不太习惯与方藜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都快脸贴脸了,便扭着脖子躲开,把头偏向一边才开口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惑呢?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方藜闭了闭眼道:“我想亲亲你。” 李宏脸一僵,低呵道:“你别胡闹行吗?你以为这是哪儿?” “我不管这是哪,我就想亲亲你,”方藜睁开眼,满目深情地看着李宏道,“宏哥,我好想你。” 说罢,方藜一只手捏着李宏的下颚,将他的脸强行转回来,面对自己,低头朝李宏的唇亲了上去,李宏微怔片刻后,不知是怎么了,像被针扎似的,眼神突然清明,他勐地用力将方藜推开,擦着嘴唇朝方藜怒斥道:“方藜,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胡闹!” 方藜踉跄后腿了两步,抬头看着李宏,眼神受伤道:“我胡闹什么了?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了,我想你,想亲亲你抱抱你,不可以吗?” 李宏僵硬着脸道:“别胡说八道,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朋友?”方藜嗤笑一声,反问道,“什么朋友?上床的朋友?” “方藜!”李宏彻底被激怒了,铁青着脸看着方藜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方藜见李宏气的眼睛都红了,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才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是……” 方藜话没说完,突然收了声,李宏直觉他后面的话应该很重要,可等方藜再开口,已经直接转了话题。 “不惑暂时不会有事,远之让他去小汤山静养的确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只要他每日按时吃药,少管些琐事,撑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是问题。” “一年半载?”李宏道,“你不是医术高超吗?为什么只有这么点时间?” 方藜沉着脸看着李宏,李宏恍然想起,是了,杨不惑生的是肺痨,是不治之症,能帮着撑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他太强求了,张了张嘴刚要说对不起,方藜道:“我已经尽力了,是我医术不精,治不好他的病,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等温贤的消息,是我无能,抱歉。” 方藜一直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尤其是对他的医术,事实上方藜也确实是个天才,只是天才也是人,终究斗不过老天,这次杨不惑的事已经给了方藜一击很沉重的打击,然而这些打击,都比不上李宏的这番话带给他的打击更深。 听着方藜说对不起,然后后退着步伐与自己拉远距离,方藜眼中的灰暗与愧疚,都像一把刀一样扎进李宏心里,让李宏后悔不已,李宏白着脸道:“方藜,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对不起。” 方藜摇了摇头道:“不,你没说错。” 李宏还想继续道歉,可方藜的表情告诉他,不管他现在怎么道歉,都于事无补了。 李宏一时间满脸无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却听方藜道:“你还有别的想问我的吗?我差不多该走了。” 李宏确实有想问的话,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心里明白,这话自己不该问,至少现在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该问的,可他忍不住,他控制不住自己,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画儿……杨画她,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李宏问完,就见方藜深邃的目光沉沉看着自己,那眼神有失落、有了然、有怒火,也有挫败,而更多的则是无力和痛苦,方藜嗤笑一声,问李宏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李宏身侧的拳头握了握:“实话。” “不好。”方藜当即直接道,“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你知道的,吸食珍珠粉会减少人的寿命,而她吃了至少有五年以上,如今就算能戒掉毒瘾,怕是也活不长久了。” “什么?”李宏脸色惨白,明明之前还拒人千里,这会儿只恨不得扑上去似的,紧紧抓住方藜的双臂问道,“活不久是多久?若是从现在开始就好好调理呢?能不能多活几年?” 方藜脸色不必李宏好多少,看着李宏的眼神分明没有流泪,却比流浪的样子还要让人觉得悲伤,须臾,方藜才沉沉开口道:“两年,或者三年、五年,都不好说,她的身子已经垮了,就算再怎么调理,也延长不了多长,可以说,她比杨不惑还糟糕,杨不惑若真能治好痨病,细心调养将来或许还能寿终正寝,可杨画不同,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珍珠粉侵蚀,根本就已经无药可医了。” 李宏怔怔看着方藜,双臂失了力道,随着眼泪一起无声滑落。 第271章 苏有信昨晚上去了小公馆,待了一夜才回来,一大早一身素衣的蒋玉梅正要出门,苏有信从外间回来。 “妈。” 蒋玉梅看了他一眼,道:“她都跟你说了?” 苏有信抿唇点了点头。 蒋玉梅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苏有信沉默片刻道:“就按您说的做。” 蒋玉梅看了他一眼,满意道:“好孩子,你放心,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她的。” 苏有信张口想说什么,蒋玉梅提醒道:“你爸过来了。” 苏有信立马闭上了嘴,苏耀强走过来,双手搭在蒋玉梅的双肩上:“真不用我陪你去?” 蒋玉梅轻叹道:“你又不相信鬼神,去了反而冒犯了菩萨,还是我自己去就好。” 苏耀强的确不信这些,否则他这久经沙场的人,每日午夜梦回都得把自己吓死,但不信不代表不敬,当即也没强求,只叮嘱蒋玉梅:“那你路上小心。” 蒋玉梅点点头,跟他们父子道了别,便坐车离开了。 蒋玉梅坐车去了云锦路,绿翘已经收拾好的行装在等她,蒋玉梅去的时候,看着大箱小箱的东西,绿翘连忙道:“这、这些都是少爷让我带上的,说是、说是怕山上不方便,回头让孩子跟着我受委屈。” 蒋玉梅笑了笑:“他倒是考虑周全,也是都快当父亲的人了,是该有几分样子了。” 绿翘低头,小小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蒋玉梅哪怕冲她笑出朵花儿来,她总觉得怕她,许是之前吃了教训,对蒋玉梅终究有点阴影了。 蒋玉梅道:“你们几分把东西拿上车,绿翘,咱们也走吧,后天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呢。” 绿翘点头:“是。” 蒋玉梅亲自过来扶绿翘,绿翘吓了一跳,本能就闪躲,蒋玉梅转头看了她一眼,绿翘哪里还敢乱动,连忙把手递了回去,让蒋玉梅搀着她出了小公馆。 毕竟是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了,也不怎么的,离开的时候,绿翘心里还有几分舍不得,回过头去看了好几眼,终究还是被扶上了车。 上车之后,蒋玉梅没再找绿翘说过话,一路上都特别沉默,绿翘本来还担心不知该说什么,这样一来倒也省了麻烦。 上午十点左右,鸡鸣寺到了,蒋玉梅亲自带着绿翘去见了鸡鸣寺的方丈,好一番交代,事无巨细让他们务必好好照顾绿翘。 绿翘原还想着,自己一个女人不好住在寺庙里,可看着蒋玉梅给方丈添了大把的香油钱之后,方丈那客气的态度,就什么都了然了。 之后蒋玉梅叫来一个老妈子,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照顾杨画的蒋氏,杨画已经被接走了,蒋氏也得了空,如今正好帮着蒋玉梅继续“照顾”绿翘了。 “绿翘,蒋妈是我姨娘,为人细心周到,又是咱们自己的亲人,必然会好好照顾你,你有什么需求,就找姨娘,姨娘办不了的,她自会差人来找我,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日后每月初一,我都回来这里看你。” 绿翘当即道:“那少爷呢?少爷会来看我和孩子吗?” 蒋玉梅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他有空当然会来,你安心便是。” 绿翘点点头,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不舒服,她私下看了看这厢房,三面都是高墙,只有一面对着门,门外也是一道道黄色的墙,根本看不到寺外的光景,绿翘没读过书,她若是读过,肯定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大约犹如一只井底之蛙。 午膳的时间到了,绿翘没跟着蒋玉梅一起吃,蒋玉梅去吃寺院里的斋菜,绿翘院子里就有小厨房,留了个老妈子专门为她做吃食。 然而绿翘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些,就不愿在动筷子了,说要出去走走。 丫鬟忙拦下她:“姑娘,姑娘若是不舒服,我扶您去休息会儿吧,可不好出去乱走。” 绿翘心里不舒服,一肚子闷气正没处发,之前蒋玉梅一直在她不敢,现在蒋玉梅和蒋妈都不在,对这个丫鬟,绿翘自然没有顾忌,当即怒斥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什么身份也敢拦我?” 丫鬟白着笑脸道歉:“姑娘息怒。” 绿翘烦躁道:“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你别跟着我,放心,我不会离开,一会儿就回来。” 丫鬟想跟着,绿翘走了两步,又走回来,端起一碗碟就朝丫鬟脚下摔了过去。 “别跟着我听到没有!不许跟!” 丫鬟当即不敢动了,只能由着绿翘自己出去了。 绿翘不喜欢这里,但她知道自己离不开这里,昨晚她求着苏有信哭成那样都没有,如今人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 而且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这真的是个女儿,那她……还能进回得去吗?到时候别说苏公馆,就是小公馆,她怕是也回不去了,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想办法找到能将肚子里的孩子变成男孩的药方! 这么想着,绿翘脚下转了个弯,自己乖乖回去了,之前被她摔了碗碟的丫鬟,这会儿正坐在廊下抹眼泪呢,绿翘走过去,丫鬟连忙站起身:“姑、姑娘。” 绿翘伸出手,握住丫鬟的手轻叹道:“别哭了,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朝你发脾气,对不起啊。” 丫鬟惊呆了,望着绿翘道:“姑娘,您、您说哪里话,都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事,不怪姑娘。” “不,是我不好,我这怀了孕,脾气有时候莫名上来了,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还得麻烦你以后多担待啊。”绿翘笑了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丫鬟道:“我叫兰儿。” “兰儿,”绿翘道,“那你也别叫我什么姑娘了,我看着你比我小吧?” “我今年十六了。” “那比我小不少呢,不介意的话,从今往后就叫我一声姐吧。” 兰儿惊唿道:“那怎么使得?” “怎么不行?当然可以,”绿翘拉着她的双手,将自己手上戴着的玉镯子退下来,戴到了兰儿的手腕上,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兰儿妹妹,日后还得麻烦你多体谅了。” 兰儿一脸受宠若惊。 * 李宏是在半个月后收到了兰儿的消息,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让绿翘相信了兰儿,并开口让兰儿帮她找能生儿子的药方了。 兰儿也是李宏的人,跟桃花一样,都是院里长大的孩子,当初绿翘在苏公馆没少受欺负,其中不少都是蒋玉梅的人,蒋玉梅怕安排这样的人过去照顾绿翘,绿翘会心有芥蒂,就找了什么都不知道,年后才入公馆的兰儿,和同样没见过的蒋氏去照顾绿翘。 蒋玉梅主要还是让蒋氏去盯着绿翘,绿翘也不傻,在蒋氏面前,一直表现的十分安分,私底下却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兰儿那送,兰儿单纯善良,完全不懂心机,而绿翘自己也内心焦灼,老大夫的话每每想起,都让她如鲠在喉,如果这世上真有改变胎儿性别的药,那她肯定是越早吃下越好,越早吃越把稳。 “兰儿,你记住,我求你的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蒋氏,也别告诉任何人,正是我们姐妹俩之间的秘密,你放心,你帮了姐,姐也绝不会亏待你,将来等我成为了苏公馆的少夫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绿翘如是说着,兰儿却面露难色:“绿翘姐,我当然愿意帮你的忙,但是……你也知道,蒋妈平日里都不让我乱跑,更不可能让我下山,那我要怎么帮你呢?” 绿翘想了想:“也不是一定要下山,鸡鸣寺每日那么多来香客,或许你可以从她们那儿打听打听,蒋妈再厉害,也不可能连来寺里上香的香客也全都认识吧?” 兰儿道:“可是蒋妈一直盯着的话,我也没办法跟香客打听啊。” 绿翘道:“这个交给我,我来支开她,正好明日就是十五,我们可以借上香为由去前殿看看。” 兰儿犹豫了一会儿,绿翘拉着她的手央求:“好妹妹,你就帮帮姐姐这回吧,求求你了。” 兰儿道:“姐姐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我肯定是要帮你的。” 绿翘欣喜道:“太好了,那谢谢你了,兰儿!” 十五那日,绿翘说要去前殿上香,蒋妈是有些不大高兴,不想让绿翘被人瞧见,绿翘央求了好久,蒋妈才答应让她去,不过她自然是要跟着一块去了。 “太太让我照顾姑娘身子,我自然要形影不离,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我可担当不起,还希望姑娘能理解,那些人太多的地方就别进去挤了,还是要多注意你自己的身体才是。” 绿翘想进观音殿上香,可观音殿里人多,蒋妈立马将人拦下,不让绿翘进去,绿翘央求道:“蒋妈,这是送子观音,我想进去也是想为我的肚子里的孩子求一份平安,您就让我就能去给菩萨上柱香,我保证一定会小心照顾自己的身子的。” “不行,”蒋妈拉下脸道,“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真出了事,太太可不会放过我。” “您是太太的姨娘,太太哪儿敢对您不敬啊,”绿翘说着,也算识时务,就道,“那……那好吧,我不进去就不进去了,我让兰儿帮我进去上柱香总可以吧?” 第272章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兰儿进去替绿翘上香去了,绿翘还给了兰儿一些钱,让兰儿替她捐些香油钱。 “蒋妈,这下您放心了吧?” 绿翘看着兰儿进去,转头对蒋妈说了一句。 蒋妈轻咳一声道:“姑娘应该晓得,我这都是为你好。” 绿翘点头:“我晓得我晓得,蒋妈自然都是为我好的,我心里都明白。” 说着,绿翘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笑声,忍不住好奇道:“那边是在做什么?蒋妈,咱们过去看看吧。” 蒋妈看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道:“那有什么可看的,姑娘还是别过……” 蒋妈话没说完,绿翘已经往那边去了,蒋妈连忙喊道:“姑娘,姑娘!” 绿翘没停,蒋妈心里骂了一声:真是不省心的东西!便连忙跟了上去。 兰儿跟着绿翘来鸡鸣寺第二日,李宏就安排了人接应,只是双方一直没找着机会见面,如今兰儿一进观音殿,立马认出了接应的人,将绿翘的事告诉了对方。 * 温贤在maya的帮助下,成功在查尔斯大学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查尔斯大学两位研究生在去年做博士论文时合成了异烟肼,但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异烟肼的奇效,温贤找到二人是,这两人自己都不清楚,此时离他们做毕业论文已经过去一年。 温贤坚持异烟肼可以治疗肺痨,但这已经不是两个化学系研究生能解决的问题,温贤最终通过maya家族的帮助,找到了一位病理学家和细菌学家莫特,由莫特继续后面的研究。 温贤在德国住了也有一个月了,漫长的路程同样消耗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温贤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也同样每日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模特的结果。 这日,他正在睡午觉,苏有怜勐地推开他的房门。 “温贤!快点起来!” 温贤睁开眼,靠在床头晕晕乎乎看了一眼苏有怜,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进我房间都不敲门?” 苏有怜瞪了他一眼:“干什么?你该不会真把我当你丫鬟,每次进来还得敲门,叫声少爷好吧?” 温贤喟叹:“倒也不必,只是我毕竟是男的,你难道不觉得……不方便吗?” “是你不方便,又不是我不方便,关我什么事?”苏有怜说着,恍然道,“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现在让你打岔,我差点都给忘了。” 温贤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 苏有怜激动道:“就是那个莫特教授那边,已经有消息了,他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 温贤一听到这句,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起来,就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的将衣服穿好,匆匆忙忙往外走。 “你怎么不早说!白耽误我时间。” “什么叫我耽误你?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好不好?” “行行行,大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温贤你什么态度?要不是我整日帮你顶着那个莫特教授,让他日以继夜地帮你研究那什么药,你以为会这么快有结果吗?” “好吧,我错了,就是我错了,我狼心狗肺、不识好歹,苏大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温贤暗道:我是挺着急,可我也没让你帮我盯着人家啊,明明是你自己看人家长得帅,死赖着不肯走吧? 当然这话温贤是敢说的,两人出了门,温贤开着车在这苏有怜去莫特的实验室,刚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就遇到了maya,maya看来也是得到消息刚赶过来,两人便一同进了实验室。 莫特教授虽然是教授,但年纪并不大,也才三十岁不到,金发碧眼、五官深邃,天生的白皮肤再加上日日窝在实验室的缘故,皮肤白的反光,这样的颜值,即便顶着个鸡窝头,也不会让人觉得邋遢。 此时他穿着白大褂,看到温贤的时候,反倒是他比温贤还激动,扑上来一把抱住人,叽里哌啦说了一堆。 温贤虽然来德国有段时间了,可除了你好、谢谢和再见,其他一个字都听不懂,莫特突然抱住他,跟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都在发光,温贤有点懵了,回头问苏有怜:“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我感觉不是我感谢他,而是他在感谢我?” “他就是在感谢你,”maya笑道,“莫特说,你简直就是上帝,其实最开始,你说异烟肼能治疗痨病,他根本不相信,是你的坚定,让他坚持了下来,因为是针对性的试验,所以才能这么快研究出结果。” 温贤隐隐猜到了,转头看向maya,小心翼翼道:“所以……成功了吗?” 莫特激动地狂点头,嘴里连连重复一句,这句温贤听懂了,他说“是的”,成功了! 温贤豁然一笑,他终于可以回国去见苏远之了,也给了杨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莫特接着又说了一些,maya翻译给温贤道:“莫特教授说,是否确定能治愈,他还不敢肯定,毕竟还没有在人体上做实验,所以你如果想知道确切答案的话,可能还需要等待。” 温贤问道:“等多久?” maya看向莫特,莫特朝温贤竖起一根手指,说了一句,这次没等maya开口,苏有怜就道:“一年,他说至少一年。” “一年……”温贤低头沉吟片刻,抿唇摇头道:“不行,就算我能等,病人那边也等不了这么久了。” “可是这样的话,还是会有危险的,谁都说不准这药是否真的能完全治愈病人,还有后续是否有什么副作用,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去验证。”maya边听莫特说话,边解释给温贤听,“没有进行临床试验,他也不敢给你百分之百的保证,这些他必须跟你说清楚。” “嗯。” 温贤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因为温贤心里明白,他能肯定自己那个时代的异烟肼至少能百分之九十五的治愈肺痨,而且副作用小,但那也是经过了一年多的测试,成品雷米封才正式上市,莫特会有顾虑,温贤完全可以理解。 须臾,温贤道:“这样,我回去再想想,明日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maya解释给莫特,莫特回了一句,maya翻译道:“请你务必慎重考虑。” 温贤点点头,没再多说是那么,就带着苏有怜先回去了。 入夜,温贤独自躺在床上,房门再次被推开,苏有怜走了进来。 温贤这次没有心思再纠正她不敲门就自己进来的问题了,抱着双臂坐在那儿,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苏有怜走过去,在房间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见温贤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的窗外,苏有怜回头看了一眼,道:“你该不会是在……想我大哥吧?” 温贤视线没动,只说了一句特别矫情的话:“也不知道远之现在是不是在跟我看着同一个月亮。” “可算了吧,”苏有怜嗤笑一声,“你忘了maya姐姐说过,咱们跟大哥是有时差的,你这会儿对着月亮无病呻吟,没准我大哥正对着太阳把酒言欢。” 苏有怜说完,见温贤半晌不吱声,想找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难听了,抿了下唇就道:“总之你别想太多,过不了多久你们不就能见面了吗?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他在干什么,是不是?” 温贤还是沉默不语。 苏有怜小心道:“你……你该不会真生气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我想起来了,”温贤突然出声道,“咱们跟国内差了七个小时,那现在……应该是下午一点,远之现在应该是在午休,没准还做了梦,梦里都是我……” “……”苏有怜脸一黑,“闭嘴吧你!” 她就不该觉得温贤会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哎!”温贤收回视线,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苏有怜道:“有怜,你说……如果今天这件事放在远之身上,他会怎么做?是等结果,还是要试一试?” 苏有怜才知道,原来温贤其实是在想药的事,她还真的以为温贤是在多愁善感、睹物思人呢。 “我不知道大哥会怎么选,我其实还没有你了解他你不知道吗?”苏有怜想着还有点生气,“你故意的吧?明知道大哥不喜欢我,他一直与我生分,与你最亲密无间,你根本是故意用这样的话来刺激我是不是?” 温贤喟叹一声:“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到底是等还是不等,万一杨不惑的病等不了一年呢?又或者他直接把药带回去给了杨不惑,最终这药没能治好杨不惑,或者副作用太大,杨不惑没抗住该怎么办? 温贤虽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毕竟事关杨不惑的性命,杨不惑病死和杨不惑因为吃了他的药而死,这两者区别可大了,如果是后者,那他这辈子还怎么让杨家认可他和苏远之的关系啊! 第273章 苏有怜见温贤像个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烦躁着,轻哼一声十分不屑道:“你还真奇怪,之前结果没出来你烦,恨不得在莫特的实验室里打地铺,如今结果出来了你也烦,我说你烦的过来吗?” 温贤捂着脑袋呻吟:“你别说了,你越说我越烦。” 苏有怜就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条腿踢了他一脚:“你烦什么啊?生病的又不是你,吃不吃药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在这搞得跟你自己病的快死似的,真没见过你这么纠结的人。” 温贤豁然睁眼:“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苏有怜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瞪眼道:“我、我说什么了?我说搞得跟你自己快病死一样……” “不是这个,”温贤道,“前面那句。” 苏有怜想了想,不确定道:“生病的又不是你?吃不吃药也不是你能决定?” “对!”温贤一拍腿,那声音,苏有怜光听就觉得疼。 果然温贤自己也是疼的,手心揉着被拍的地方龇牙咧嘴道:“我本来就没有资格替杨不惑做决定,但如果我真在这等一年半载,到时候杨不惑出了事,我反而成了罪人,不管怎么说,选择吃还是不吃,都应该是他自己决定才是。” 苏有怜鄙视道:“你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吗?” “……”温贤喟叹,“好吧,我确实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也对,当初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吃之前他也不确定这螃蟹是不是有毒,总之……我也有责任。” 苏有怜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想清楚了吗?” 温贤道:“容我考虑一晚吧。” 苏有怜瞪眼:“还考虑呢?人命关天,你到底要考虑到什么时候?” 温贤坐在那,双手托腮一脸幽怨。 苏有怜轻咳一声:“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我帮你决定吧。” 温贤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啊?” 苏有怜轻哼一声:“别瞧不起人,我知道你是太在意了,所以才如此难以下决定。” 温贤道:“废话,那可是远之的兄长,他为数不多的亲人,我当然是把他的命看的跟我自己的一样重要!” 苏有怜道:“行吧行吧,可惜我们都很清楚,杨不惑的身体情况未必能等得了一年,不如这样,你先把这药带回去,再亲自去跟杨不惑说明情况,吃不吃他做决定,而这边呢,莫特的试验继续,我留下,帮你盯着他,一旦有什么新进展,我写信告诉你,怎么样?” 见温贤满脸踌躇,苏有怜继续道:“你想啊,你留在这也是等,就算你最终帮不了杨不惑,好歹你也能陪在大哥身边啊,有什么事,你也能跟大哥一起扛,总好过他一个人……总之默默承受一切。” 苏有怜最后这番话倒是戳中了温贤的软肋,他可还记的苏远之犯病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死抗的模样,那会儿他成了魂魄,发了疯似的想抱抱苏远之,可就算想破了心肝也做不到,重活后温贤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苏远之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 万一杨不惑那边真有个什么好歹,至少自己能陪在苏远之身边,就比什么都强。 想通这些,温贤也立刻做了决定。 “你说得对,之前是我想的太自私了,光想着跟远之的以后,却往下当下自己该做的事情,好!那咱们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带着药回国内,你留在这,莫特这边就交给你了。” 苏有怜快速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温贤沉默,苏有怜蹙眉:“怎么,你该不会又要改变主意了吧?” “这倒不是,”温贤轻叹,“只是我走了之后,留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流落异国他乡,我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苏有怜一挥手,“你放心吧,我之前在日本留学,也是我一个人……” 不,她那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她有同学,有同乡,母亲派了人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学校放假了,她连夜收拾了行李,第二日便飞奔上轮船,坐最快的船回国,那时候日本也不像德国这么远,光来回又要花去两个多月的时间。 苏有怜抬头看向温贤,这段时间的相处,苏有怜的确对温贤有了质的改观,她不得不承认,大哥会喜欢上温贤完全不奇怪,虽然她总是嘴上说着讨厌温贤,但其实跟温贤相处真的会让人变的轻松很多,不知不觉间,就会让你忘记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温贤也发现,苏有怜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般小姐脾气,但其实她只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小姑娘而已,这段时间跟着他东奔西跑,再苦再累也不说,尤其是在异国他乡,周围的人都说着你完全听不懂的话,有那么一个人每日跟你拌嘴、跟你吵架,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有怜,”温贤低声道,“谢谢你陪我走这一趟,但是如果你不想留下,我也不会逼你,毕竟在这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一旦我走了,到时候你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我怕你会更难熬。” “你再咒我生病吗?” “我当然不是咒你生病,我只是想说,到那时候你心里肯定会特别孤单,我怕你到时候因为想家会哭。” 苏有怜扯了扯嘴角:“你说笑呢吧?苏有怜都已经死了,我哪儿还有家?” “静园啊,”温贤当即道,“静园就是你的家啊。” 苏有怜一怔:“静园……” “不然呢?”温贤眨眨眼,“当然了,如果你肯叫我一声哥夫,那就更好了。” “……哥夫?”苏有怜刚涌起的一点感动,瞬间被恶心没了,“谁要叫你哥夫!这什么鬼称唿!温贤,想让我承认你是我大哥的……的那什么,你这辈子死了这条心吧!” “哈哈哈哈,不要这么绝情嘛有怜~” “哼!” 两人闹了一会儿,温贤正色道:“说真的,你不留下其实也……” “我留下,”苏有怜看了温贤一眼,“其实你也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我也不是只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温贤不解道:“为了你自己?” 苏有怜道:“是啊,第一,我现在不能回南京,我妈连丧礼都办了,她怎么可能让我活着出现在南京城?” “有怜……” “不用你安慰我,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哭的份儿我早在来的船上哭够了。” “嘶——你还真别说,你是真能哭啊,咱们做了一个月的船,你愣是在船上哭了一个月,我都怀疑那海水之所以那么咸,是不是因为掺了你太多的眼泪……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继续。” “总之!我就算回去,也回不了南京了,国内除了南京,我也没别的地方熟,反正回去我也是一个人,我还不如留在这,至少有maya姐的关照,也没人敢欺负我,还有就是……我发现,我挺喜欢莫特的,我打算留下来,追追他!” “噗!”温贤直接喷了,“你、你喜欢莫特?你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你不是喜欢苏远之的吗?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啦?” “什么移情别恋!你别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再说了,我对大哥那是兄妹之情!” “你确定?” “闭嘴!”苏有怜恶狠狠瞪了温贤一眼,“我说是,那就是!再说不是又能怎么样?我们是兄妹,还能结婚不成?再说了,就算我愿意,大哥也不会娶我的,他对我那么冷酷,怎么可能喜欢我?他只喜欢你,全天下就喜欢你一个!” 温贤捂脸:“你别这么说,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不要意思?”苏有怜气的拍桌,“你不好意思你笑那么开心?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 温贤忙轻咳一声,收敛了笑容:“所以……决定了?” 苏有怜信誓旦旦:“我绝不会让自己错过第二次!” “……还说不喜欢苏远之。” “温贤,”苏有怜咆哮,“你这人真讨厌!” “你也一样,一点都不单纯!” 两人争执了一夜,第三日,温贤独自踏上了归途,苏有怜去送他的时候,小姑娘再也没忍住,抱着人哭的稀里哗啦,温贤本来不想哭的,看她哭的实在太惨,就跟着应景的流了几滴眼泪。 “好了,咱们都别哭了,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温贤说着,摸了摸眼泪转头对maya道,“有怜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maya点头:“放心。” 温贤又看向莫特,莫特以为他也是舍不得自己,张开双臂正要跟温贤来一翻惜别,温贤看着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最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还在悲春伤秋的苏有怜当即一记刀眼飞了过去:“说什么呢你!” 温贤哈哈笑了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那我走了。” 温贤提起行李箱,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苏有怜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回来,不管你认不认我,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苏有怜微怔,等想起来开口时,温贤已经上船,maya双手搭上她的肩:“在想什么?” 苏有怜回头朝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老天待我不薄,虽然夺走了我一个哥哥,不过现在他又还回来了一个,希望他在毁了我一个家之后,也能重新再给我一个家。” 只是那个家,不是静园,静园是苏远之和温贤的家,总有一天,她也会拥有自己的新家。 第274章 温贤回国的当日,就听见了一个消息,满洲里打起来了,俄国人先动的手,直接杀了戍边军一个营的人,据说战况十分惨烈。 温贤回忆历史,因为大总统的不作为,本该是一月的战争,拖了整整小半年的时间,进入五月的天气有些燥热起来,温贤扯了扯领子上的纽扣,想起苏远之来,照理说马上就要见到苏远之了,可他的心里总觉得不安。 ”啧!”温贤烦躁地咂了咂嘴,“通信不便利就是麻烦,明明一个越洋电话就能以解相思,愣是弄我们小半年没能听到对方声音,太难受了!” 温贤出来火车站,一上大街就听见卖报童拿着报纸满大街吆喝,满洲里打起来了,戍边军被偷袭,整个军营血流成河,俄国人所谓的合作根本就是假的,派来满洲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工匠,而是军队,不光戍边军被杀,很多满洲里的百姓也被屠杀,俄国人惨无人道,简直是丧尽天良。 温贤要了一份报纸,北平那边的关东军已经去了一个师赶往战场,可温贤却觉得,这一个师恐怕只是杯水车薪,大总统那边不敢把人全派去,一来国内的局势本就虎视眈眈,二来日本、法国那边也在盯着他,在大总统的心里,或许那些人的性命还是没有他总统的地位来的重要吧。 温贤好久没回来了,买了一份报纸,坐在黄包车上看着,看着看着,车夫告诉他:“少爷,咱到了。” “是吗?” 温贤一抬头,可不正好看见静园两个字立在自己眼皮上么? 温贤轻笑一声,想着自己当年头一次离家上大学,小长假回家都没这么激动,温贤连忙付了钱,提着行李箱匆匆走到门口。 咚咚! 静园的大门被敲响,门房过来开了门,一看到温贤,愣了足足十秒钟才反应过来。 “二爷!您、您回来了?!” 温贤笑了笑:“怎么,我这才离开三个月就不认识我了?” “不不不,我不认识谁也不会不认识您啊,二爷,您快进来,我给您拿行李。” 温贤笑着把心里交给门房,问道:“其他人呢?” “红管家在屋里头呢,爷还没回来呢。” 苏远之不在家?这么不巧的吗? 温贤一下子心里还有点小失落,边走边问:“爷去哪儿了?我去找他。” “这个……”门房一脸为难,“二爷,这个我不太清楚,恐怕您得去问红管家了。” 正说着呢,红果从屋里出来,看到温贤的时候,手里的算盘没拿稳,一下子掉地上去了。 “少爷!” 红果顾不得算盘,就朝温贤跑了过去,一把把人抱住。 “少爷,您、您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温贤失笑:“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少爷……” 红果这段日子已经长进了不少,越来越有个管家的样子了,可一见到温贤,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跟着少爷狐假虎威的红果了,仗着少爷的名头去厨房要吃的,不给就撒泼,那些日子好像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少爷,您回来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温贤一脸嫌弃道:“你别哭啊,回头让刘力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红果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太光明。 温贤眨眼:“怎么了?你们又吵架啦?” 红果看了温贤一眼,抿了抿唇道:“少爷,您跟我来,我有话跟您说。” 温贤道:“有话咱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远之去哪儿了?我找他去,吓唬吓唬他!” 温贤嘴上说吓唬,脸上分明带着浓情蜜意,看着根本不像去吓唬人,倒像是去调戏人。 红果脸色顿时一僵,过去拽住温贤的胳膊道:“就是跟您说这个,您先跟我来。” “红果你别走这么快啊……”温贤边走边回头对门房道,“我那行李记得送我房间放好啊。” “知道了,二爷。” 红果拉着温贤去了会客室,进去就把门关上了,温贤无奈道:“红果,你干嘛啊?这是在自己家,你说什么还需要鬼鬼祟祟呢?” 红果抬头看着温贤,欲言又止。 温贤想起自己之前没来由的心慌,这会儿再看红果的样子,心下一沉,当即收了喜色看着红果问道:“苏远之出事了?” 红果纠结:“也不算……” “什么叫不算?”温贤冷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红果你快说。” 红果叹了口气道:“少爷,您听我慢慢说,您走后没多久,大帅忽然来找爷,之后没两日,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他母亲从蒋玉梅手里给要回来了!我估摸着,应该是跟苏有怜的死有关。” 红果把蒋玉梅给苏有怜办葬礼的事告诉了温贤,温贤也没想到,蒋玉梅最终居然如此决绝,她那样大张旗鼓给苏有怜办葬礼,岂不是彻底绝了苏有怜回到这几个家的路。 苏有怜说,自己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了亲人,原来她早就猜到了吗? 温贤又道:“那远之呢?他难道跟他母亲回庐州了?” “没有,”红果摇了摇头,“太太是我跟刘力直接送去了小汤山,之后又过了两天,爷便带了几个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人,去了……满洲里。” 温贤一怔,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你、你说他去了哪儿?” 红果看了温贤一眼,声音比刚刚小了些:“爷去了满洲里……半个月后,刘力养好了伤,立马赶去满洲里找爷去了。” 温贤想起报纸上看到的报道,还有满大街报童的吆喝,满洲里已经沦为战场,沙俄杀了戍边军,少了很多牧民,杀了很多很多华人,甚至不一定是华人,而苏远之,就在那个战场上。 即使生在太平盛世,温贤也不是不了解战争的残酷,历史书上,那些过往历历在目,温贤不是觉得苏远之一定会出事,只是他不是傻子,苏远之不会无端端去满洲里,而他一去,本来已经续签的满洲里合约,沙俄突然就毁约了,大总统也被迫和沙俄撕破了脸,双方兵戎相见,要说跟苏远之没关系,温贤自己都不信。 “为、为什么?为什么!” 温贤有些慌了神,他不是在问红果,倒像是在问自己,温贤恍然道:“你说他走之前去见了苏耀强?苏耀强跟他说什么了?或者说苏耀强逼他做什么?” 红果摇头:“这个我不知道,爷没说,但爷说了,如果到时候您比他先回来,他让您不必担忧,一定要等他。” “等……”温贤咬了咬牙,“苏耀强这个王八蛋!自己不想签满洲里,他不能自己想办法吗?用不着的时候就把人扔一边不管不问,出事了倒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了?有本事他怎么不让苏有信去!” 这点温贤还真冤枉了苏耀强,苏远之是自己要去的,虽然苏耀强也有责任,但这顿骂也着实有几分愿。 温贤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即道:“不行!我得去苏公馆问问苏耀强,他到底让远之去干什么了!红果,你准备准备,等我从苏公馆回来,咱们立刻就去满洲里。” “少爷!”红果连忙拦着温贤,“少爷您千万别冲动,苏大帅毕竟是苏大帅,您就这样上门质问,别说他不可能会告诉你,就您这样子去,到时候恐怕你有命去,没命回!” 红果继续道:“而且满洲里现在战火连天,咱们去了万一没找着爷,您再出什么事,那可怎么得了啊!” 温贤也是一时气的不轻,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蠢话,可他就是心里难受!也替苏远之憋屈! “砰!” 温贤一拳头砸在书桌上,咬着牙骂了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命运对苏远之如此不公?! 温贤深吸一口气,对红果道:“放开我,我不去苏公馆了。” 红果看了温贤几眼,才犹犹豫豫松开了怀抱,温贤闭了闭眼,对红果道:“我不去苏公馆,也不去满洲里,苏远之让我等他,我就乖乖等他回来,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一趟庐州。” “去庐州?”红果狐疑地看了看温贤,“少爷,您不会骗我吧?” “我骗你干什么?” “骗我去满洲里找苏大少啊……好吧好吧,那您去庐州,是要做什么?” “废话,你难道忘了我为什么千里迢迢去德国了?” “哦!”红果恍然,“您的意识是,您找到救表少爷的药了?” 提到药,温贤抿了抿唇:“找是找到了,但药效如何,我不敢保证,不过兄长的病恐怕拖不了太久了,是否要搏一把,还是看他自己的意思。” 红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温贤催促道:“行了,快去给我弄点吃的,记住,要米饭!你都不知道,我在德国有多想念我们的大米饭!现在给我一碗咸菜,我都能吃三大碗。” “行,我这就去后厨,让厨娘给您做饭。” “快去快去。” 红果去了后院,温贤的脸色也渐渐淡了下来,坐在那儿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 “苏远之,你让我等你的,可千万别食言啊。” 第275章 温贤当日下午,便带着红果坐火车去了庐州。 杨开水听说他带了药回来,激动地不行,温贤看着杨开水高兴的模样,最终还是没忍心把真相告诉他,知道杨开水带着他一起去到小汤山,见到杨不惑之后,温贤才找了个机会,当着杨开水和杨不惑的面,跟他们说明了一切。 杨开水呆坐在那儿,一时间的大起大落,让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半晌没能回过神。 方藜大约怕杨开水因悲生愤,从而对温贤生出恨意,便道:“其实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药,已经很不容易了,新药的试验总是需要时间的,或许我们还可以再等等。” “等?”杨开水立马道,“方大夫说的对,要不然我们还是再等等看德国那边的情况?这几个月因为方大夫,不惑的病已经好多了,我们或许并不需要冒这个险。” 杨开水看向方藜:“方大夫医术高超,相信您定能妙手回春,帮不惑撑个一年半载,总还没问题吧?” 温贤抿了下唇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怕到时候杨少爷病情越发严重,身体会受不住这药性。” 杨开水希翼地眼神再次看向方藜,方藜抿了下唇,沉声道:“温贤说的,正是我刚才没来得及说的话。” 杨开水瞬时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一直没开口的杨不惑,突然开口了:“爷爷,我还是想搏一搏。” “不惑!”杨开水心头一颤,“你、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杨不惑轻笑一声,“爷爷,生病真的太幸苦了,我每天躺在这小汤山上,看着您日日操劳,而我自己却活成了废人,爷爷,我实在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如今有了机会,若您不让我试一试,我有怎么能甘心呢?” 杨开水眼都红了:“不惑……” “爷爷,”杨不惑脸上洋溢着如暖阳般的笑容,“您就让我试试吧。” 杨开水动了动唇,最终哽咽着点了点头:“……好。” 温贤说,药已经在小白鼠身上做过实验,结果很成功,但毕竟没有人愿意随意尝试,他们也没有时间等待德国那边的消息。 杨不惑答应试药,当然不可能在小汤山,方藜很清楚这药一旦成功,带来的会是怎样的结果,所以必须保密,好在方藜在庐州的朋友就是开私人医院的,几番商量,方藜决定带着杨不惑去他朋友的医院试药,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好多个人应对。 “爷爷,今天咱们的说的这些话,就先不要告诉奶奶和姑姑了,姑姑身子本来就不好,奶奶年纪也大了,没必要让她们跟着担心。”商定之后,杨不惑对杨开水道:“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兴许我吃了药,病就好了呢,与其让奶奶和姑姑白担心一场,倒不如等我痊愈后再说。” 杨开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杨不惑轻叹道:“爷爷,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杨开水道:“你想说什么?” 杨不惑沉默片刻道:“不管将来这药是否能治好我的病,不管之后结果如何,请您千万不要怪罪任何人。” 杨开水道:“你是怕……怕你出了事,我会怪温贤?” 温贤脸色一僵:“是我的问题,即便您事后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话不是这么说的,温贤,”杨不惑道:“我之所以选择当着面把话说清楚,也是怕你心里有所顾虑,你放心,我爷爷也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怕他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忍不住悲伤过度……” “胡说什么!”杨开水厉声打断杨不惑未完的话,“你一定会没事的,爷爷还等着你病好了,继续帮我打理杨家的生意呢。” 杨不惑喟叹:“爷爷,我只是说万一而已,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只是温贤这次为了我,不惜远赴德国,费尽千幸万苦才帮我把药带回来,而且他也没有逃避责任,在这之前就把事实告诉了我们,爷爷,决定尝试的人是我,其实温贤完全可以在不确定药效之前,瞒下这件事,或者就算他等个一年半载,等着药通过实验了,他再带回来,到时,就算那时候我没等到,也只能怪我命不好,你们也没理由怪人家。” 杨不惑看向温贤,轻轻一笑:“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冒着被咱们责备的危险,毅然把药带了回来,告诉我们结果,给我自己选择的权利,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之所以还愿意做,是因为他是真心实意想帮我,想帮我治好我的病,光是这一点,不管结果如何,爷爷,我们都不应该对人家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和怨恨。” 温贤眼圈都红了:“兄……杨少爷。” 温贤之前一次来的匆匆,没能与杨不惑过多接触,可这一次,他是真的了解了杨不惑,也明白为什么苏远之只是来了庐州一次,向来慢热的他,内心如此快速便接受了杨不惑这位兄长,那是因为杨不惑真的值得,他活的如此善良、如此赤诚。 温贤愧疚道:“杨少爷,这次是我太轻率了。” “怎么会?”杨不惑道,“没有你,我怕是连搏一次的机会都没有,温贤,谢谢你。” 温贤喉头哽咽,匆匆低下头才忍着没当面哭出来。 等到杨开水他们都离开之后,杨不惑单独将温贤留了下来。 温贤原以为杨不惑是想安慰自己,怕自己有心理负担,正不好意思呢,就像苏有怜说的,生病的人是杨不惑,他总不能还让病人安慰他吧? 踌躇片刻,温贤开口道:“杨少爷,谢谢您今天说的这些,我真的,我……” “你怎么老跟我说谢谢?”杨不惑轻笑道,“难道不应该我跟你说谢谢才对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帮了人还要说谢谢,那岂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温贤愧疚道:“一开始说能治的人是我,我给了您希望,却只给了一半,太不负责任了。” “你给了我一半,剩下的一半本就要看我自己的命运,你一不是神仙,二不是我父母,你帮我是情分,我难不成还得逼着你一定要治好我?” 温贤丧气道:“您就别安慰我了,是我不好。” “嗯,本来也不是想安慰你。” “……”温贤呆呆抬头,“啊?” 杨不惑看他这副呆傻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乐:“你这副样子,难怪远之喜欢你喜欢的要命,连我都忍不住想欺负你了。” 温贤一惊,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杨不惑:“杨少爷,你……你……你……” “还杨少爷?刚不是想叫我兄长来着?难道是我听错了?” 温贤看着杨不惑眼中的戏谑,大约就明白了,当即红了脸道:“原来兄长您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杨不惑故作幽怨,“远之不爱说话,我这个做兄长的,这么多年也没能提姑姑多照顾照顾他,有心想与他培养兄弟感情,打听打听他一些私事,偏偏出了某人,他从不爱说自己的任何事情与我知晓。” 温贤挠挠脸:“远之都跟您说我什么了?” “我想想啊,”杨不惑回忆了一下,“大约都是一些你如何如何好,他如何如何爱你,诸如此类。” 温贤轻咳一声:“兄长说笑了,远之从不说……如何爱我之类。” 杨不惑轻笑:“你倒是了解他,不过有些话,并不一定要说出口,旁人才能听得出,有些感情也藏不住,字里行间的,有意无意总能流出来些许。” 温贤呵呵笑了笑,模样憨厚可爱。 杨不惑道:“既然把话说开了,你以后也不要再跟我道歉了,温贤,虽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遍,因为你太善良了,我怕你事后要钻牛角尖,不管我试药的结果如何,即便我遇到不测,记住,这是我的选择,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承担后果,跟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内疚,更不需要自责,明白吗?” “兄长。” “你肯叫我兄长,那就要乖乖听兄长的话,”杨不惑道,“以后远之就交给你了,至于我爷爷他们,虽然一时半会他们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我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会接纳你的,因为你值得。” 温贤之前好容易忍住的眼泪,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兄长……” “好了,别哭了,我忍你可不是要看你哭,是先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你跟远之一样,都是我的弟弟,你明白吗?” 温贤哭得稀里哗啦:“嗯!” 杨不惑无奈道:“怎么还越哭越惨了?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得亏远之不在这,否则让他看到我让你哭成这样,他指不定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怎么棒打鸳鸯了呢。” 温贤噗嗤一乐,没忍住。 从杨不惑的房间出来,方藜在廊下等他。 “方叔……” 方藜伸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两人刚走出几步,就见杨画急匆匆进了院子,抬头朝温贤笑道:“小贤,你快看,谁回来了。” 温贤顺着杨画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苏远之顶着一头半长不长的发,裹着一件黑色风衣,披星戴月朝他看过来。 第276章 温贤感觉自己像被迷住了一样,恨不得立马向苏远之飞奔过去,事实上,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不至于飞奔,但却是三步并两步的往前。 “远之,你都不知道,小贤都多能干,他这次可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 杨画的话,成功阻止了温贤的步伐,他在距离苏远之还有一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眼神愧疚而又无地自容,张了张嘴道:“远之,我……” 我其实未必是你们家的恩人,我还有可能会害死你兄长,我给了你希望却又让你很可能面对可怕的失望,我简直没脸见你。 温贤张了张嘴,心里的话一个劲儿的翻涌,看他说不出来,原来他最害怕的,是让苏远之失望。 苏远之看着温贤的僵硬如同雕塑,站在那儿眼眶通红的看着自己,仿佛又说不尽的委屈和自责,却无从开口。 苏远之抿唇打断还在喋喋不休的杨画:“母亲。” “……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小贤。”听到苏远之唤她,杨画转头看向苏远之,“怎么了?” 苏远之神色如常,眼底却分明有波涛在翻涌,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意,只带着些许过分疲惫的沙哑道:“我有句话,想单独跟温贤谈谈。” “啊?”杨画虽然不懂儿子为什么要单独跟温贤谈,可看着苏远之眼皮下的青痕,和满面藏不住的倦容,杨画有些舍不得道,“远之,你看起来好像很累,我知道你跟小贤关系好,要不你先见了你外公他们,然后去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你有什么话再慢慢跟小贤聊?小贤,你说呢?” 温贤咽下哽咽,转头看向杨画:“我……” “不用,”苏远之出声打断了温贤,之间他两大步走到温贤面前,一把拉住温贤的手腕,带着人边往外走,便道,“我先跟他聊完,再去见外公。” “远之……” 杨画话没说完,苏远之已经带着温贤出了小院,杨画怔怔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有点怪怪的,可她有实在说不上来哪里怪,想了想,转头问一旁的方藜:“方大夫,您说远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现在立刻问小贤呢?” 方藜轻咳一声道:“大概是跟不惑的病情有关吧,毕竟远之一直非常关心不惑的身体。” “是吗?” 杨画不确定,她想问方藜,既然是问不惑的病,那为什么要单独聊呢?在场的又没有外人,方藜又是大夫,有什么话当面说不是更好吗? 可不止为什么,杨画没有问出口,她心里隐约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另一边,苏远之也不是没想到杨画会多想,只是此情此景,已容不得他顾虑,面对向来以骁勇善战着称的哥萨克人,面对他们上手鲜血染尽的马刀,也依旧面不改色的苏远之,却在看到温贤一副快哭的模样看着自己时,内心的躁动与心疼,终于让他丧失了片刻的理智。 好在最后幸存的一丝,让他尚且不至于当着杨画的面,就把人抱进怀中。 苏远之拉着温贤,温贤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两人出了杨不惑的小院,去了另一间空房,也不知是谁的房间,苏远之推开门,拉着温贤进去,片刻,两扇门被关的严严实实。 苏远之将温贤壁咚在门框上,门外渗透进来的月光,照着苏远之半张脸在光下,半张脸落入阴暗,侧脸的线条犹如刀刻着,可无论是明是暗,也掩不住苏远之眼底的浓深。“山”“与”“三”“夕”。 温贤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摸苏远之的脸,带着哭腔的声音沙哑道:“你瘦了好多,本来就够瘦了,现在又……” 又什么,温贤没舍得说,苏远之直直的目光看着他,片刻道:“哭什么?” 温贤不服:“我哪有哭……” 结果话没说完,自己就被打脸了,原来他的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苏远之一问,他的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 温贤自己也“吓”坏了,忙低头用手背擦,没想到越擦越多。 苏远之看他揉的特别用力,怕他把眼睛揉坏了,忙伸手去阻拦:“哭什么,嗯?” 温贤一只手被握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擦,苏远之无奈喟叹一声,只能也用另一只手握住温贤的手,两只手捏在手里,这下温贤总算是没办法继续折磨自己的眼睛了。 苏远之声音比刚才更温柔地重新又问了一遍:“问你呢,哭什么?” 温贤低着头,哽咽道:“对不起。” 苏远之哄孩子似的耐心问道:“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温贤抬头,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蹙着眉内疚道:“我、我给兄长的药,还没来得及做临床试验,莫特说药效如何,他也不敢保证,可是试验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怕兄长他……他等不了那么久,我……对不起,我害你失望了。” 温贤说的语无伦次,苏远之却听得清楚明白,温贤他们虽然研究出了药,但并没有在人体上实验过,温贤怕杨不惑的身体脱不了太久,只能匆匆将试验品带了回来。 没人知道那药吃下去是否真的能治愈肺痨,温贤因此十分内疚、自责,他既觉得对不起杨不惑,更觉得对不起自己。 “温贤,”苏远之轻叹,“我在满洲里看到很多人被杀,他们不分年纪,看到人就杀,手中的刀像砍柴一样,有的脖子直接被砍断,我想就他们,十几岁的孩子,被割了喉,我抱在怀里,听他最后用尽全力喊了一声娘,然后便死在了我怀中,我本是想给他们带去希望,可最终他们的家园被毁、亲人被杀,温贤,你说这一切是否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太无能。” “不、不是,”温贤反握住苏远之的手,“你已经尽力了,即使你不去,他们最终都会成为哥萨克人的刀下亡魂,反抗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反抗才是真正死路一条,你没有错,错的是利用哥萨克人帮他们屠杀平民、掠夺他国土地的俄人,你是人,不是神,你愿意冒着危险去帮助他们,远之,你已经做到了常人所不及,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苏远之道:“温贤,与我而言,你所做的与我并无不同,你为了兄长不惜远赴德国,费劲千辛为他寻药,无论结果如何,我相信兄长都不会怪你,至于我,你可以放心,我这一生永远不会怪你,因为你已经救了我,温贤,我以前虽然人活着,但心早就已死了,如今我活着,是因为我心里装满了你,你就是我的命。” 温贤刚忍住的眼泪,这会儿就要往外流了,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看着苏远之满目的深情,温贤才感觉到自己胆战心惊的内心,此刻才真正得到了平复,忍不住吸了吸鼻涕,娇声道:“你……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情话了?还说得这么……这么好听?” 苏远之道:“大概是这一次的满洲里之行,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话有些事,要趁着还能说、还能做的时候去完成,否则……很可能再没有机会。” “胡说什么!”温贤低呵道,“我可是会长命百岁的,你说我是你的命,我活着,你自然也会活的好好的。” 苏远之低声一笑:“好。” 解决了心里的忧虑,温贤忍不住开始翻旧账:“苏大帅忒不是人,凭什么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有好事从来不想着,豁出命的事反倒让你去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 苏远之道:“不,温贤,不是他让我去的,这次是我自己主动要去的。” 温贤大惊:“你自己?” “是。” “为什么?”温贤一听苏远之这么说,当即火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也敢去?苏远之你不要命了!” “温贤,”苏远之凑上去,亲了亲温贤的唇,“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 温贤回亲苏远之道:“可战场太残酷,我……我害怕。” 苏远之伸手将人抱进怀中:“别怕,相信我,好吗?” 温贤闭着眼:“那你回头得把你在战场的事情都告诉我,不许隐瞒,我自己掂量掂量。” 苏远之低笑:”行。” 二人松开怀抱,对视片刻,苏远之再次把人按在门框上,这一次的吻可比刚才的要简单粗暴,苏远之来势汹汹,恨不得将温贤整个人给吞了。 一个吻持续了近十分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苏远之拦着温贤的后脑,对靠在他肩膀上喘息的温贤道:“一会儿陪我去见外公。” 温贤便喘息便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祖孙好久不见,外公肯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苏远之贴着温贤的耳朵低声吐气:“一起去?” 温贤坚持了几秒,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诱惑,可贴着苏远之耳朵的半边身子,很不争气地软了,偏偏还是左半边,温贤一咬牙,应道:“……好。” 第277章 苏远之执意要带温贤去见杨开水,温贤刚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听见苏远之对杨开水说的话,温贤才清楚,苏远之之所以带上他,是为了当着杨开水的面,承担所有责任与后果。 “外公,是我让温贤把药带回来给兄长服用,我知道这样有风险,可横竖都是一死,若是我,我宁愿选择赌一把,我知道,兄长看似温润,但骨子里,兄长与我是同一种人,我相信今日若换做是兄长,也必然会这么做。” 杨不惑看了一眼温贤,视线回道苏远之身上,轻笑一声道:“不错,远之懂我,我……亦了解远之。” 苏远之看了杨不惑一眼,杨不惑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他身旁的温贤,很明显,杨不惑已经知道苏远之这么说,一来是事实不假,二来说他完全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他分明就是在替温贤承担责任。 既然杨不惑已经看穿,苏远之也没打算瞒他,接着又对杨开水道:“当然,各种风险我亦明白,远之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与责任!” 杨开水凝眉:“远之,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不惑好。” 苏远之道:“外公,我对这药很有把握,我相信这药必能治好兄长的病。” 杨开水不确定的目光看着苏远之问道:“你……真的这么有信心?” 苏远之道:“与其说我对药有信心,不如说,我对兄长有信心。” 杨不惑仰头看他:“既然远之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必然努力不会让远之失望的。” 苏远之抿唇轻点了下头,之后便将方藜请了进来,大家商量一番之后,决定事不宜迟,明日就安排杨不惑离开小汤山,去方藜朋友的医院,试药治疗。 从杨不惑房中出来,杨开水叮嘱苏远之好好休息,便也回房休息去了,方藜也走了,杨画给俩人安排房间,可惜小汤山房间并不多,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个空卧房了。 苏远之当即道:“既然这样,我与温贤一间即可。” “这……”杨画看着温贤道,“怕是有些委屈小贤了吧?” 温贤最贼心虚,被杨画一看就更紧张了,明明是杨画觉得抱歉,温贤这会儿倒是比她更亏欠,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不委屈,杨姨,我一点都不委屈的。” 杨画一脸欣慰道:“小贤真是个好孩子,能有你这么善良懂事的儿子,你父母真是有福。” 温贤愣了一下,笑的有些不大自然,杨画发现了,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替他回道:“他母亲早逝,父亲续弦之后,对他多有苛刻,父子之间也少了几分温情。” “啊?”苏远之说的直接,倒是杨画当即更自责了,不光自责,还十分心疼,“原来是这样,小贤,这些年真是委屈了你。” 温贤心道:我爸妈对我可好了,除了在二胎这件事情上,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小摩擦,可总的来说,从小大的我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了。 当然苏远之这话也没错,之前的温大少,也的确就是在这样的坏境中长大,所以才养成了那样扭曲的个性,虽然不知道苏远之为什么突然帮他在杨画面前卖惨,但秉承着对苏远之无条件信任纵容的处事原则,温贤此刻也只能故作幽怨的咂嘴摇了摇头。 杨画看着,直看的自己母爱泛滥,连忙道:“那、那你们赶紧进屋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们都幸苦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温贤道:“那就谢谢杨姨了。” “不客气不客气,”杨画恍然道,“对了,这后院有个温泉,你们俩可以先泡个澡再去休息。” “我知道了,杨姨,时候不早了,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那我就先走了。” 杨画走了几步,看着苏远之与温贤肩并肩一起进了屋,不由感叹:“难怪远之会与小贤如此交好,原来是同病相怜,哎。” 同病相怜的二人,此刻站在一间屋子里,气氛倒是突然有些尴尬了起来,苏远之先开口道:“有带换洗的衣物来吗?” 温贤轻咳一声:“没,来的太匆忙了,没想起来。” 苏远之似是无奈地轻叹一声:“那就先穿我的吧。” 温贤点头:“哦,好。” 苏远之去一旁,提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走过去递给温贤:“累了一天了,先去洗澡吧。” “谢谢,”温贤伸手接过来,捧着衣服站在那却没动,挣扎了片刻,抬头对苏远之道,“远之,要不咱们一块去泡一泡温泉?也好节省点时间,都……早点休息。” 苏远之似是无声吸了口气,须臾才开口道:“不了,你先去吧。” 温贤没想到,苏远之竟然会拒绝,苏远之从来不会拒绝他的,他就是舍不得、不愿意跟苏远之分开怎么了?为什么要拒绝他? 温贤心里当即有点不大痛快,也没再问第二遍,没问苏远之缘由,只是丧气地“哦”了一声,捧着苏远之的衣服出门自己去了后院温泉。 温贤在温泉里没泡多久,差不多也就十分钟左右,就呆不下去了,上岸穿了衣服回房间,苏远之正站在窗前吹夜风。 山里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的,苏远之看到温贤进来,立马就把窗户关上了。 “洗好了?” “嗯,”温贤闷头爬上床,“洗好了,你……” 温贤话没说完,苏远之自己接了话道:“那我也去洗澡。” 温贤再回头,苏远之已经拿着衣服出门了,温贤撇撇嘴,掀了蚕丝被,躺了上去。 累是真的累,困也是真的困,温贤虽然有些不满苏远之的拒绝,可当苏远之洗完澡回来的时候,温贤已经睡得有些迷迷煳煳了。 可睡着睡着,温贤感觉到有重物压了下来,思绪混乱的那一刻,温贤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词:鬼压床。 就这么一下,自己就把自己彻底吓醒了,只是他刚睁开眼,一双薄唇压了下来,直接吻的温贤差点窒息。 温贤这下也看明白了,哪里是什么鬼压床,分明就是苏远之,温贤当即伸出手,环抱住苏远之的双肩,两人吻的干柴烈火,难舍难分。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温贤边配合着让苏远之脱衣服,边委屈的问:“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泡温泉?” 苏远之吻了吻他的锁骨道:“小汤山的温泉是露天的,我怕……我会把持不住,被看见。” 温贤此时才恍然大悟,并且瞬间红了满脸,苏远之剥了他的上衣,又剥他底裤,温贤才憋红着脸道:“不……别,明日、明日还有事,我们不好……不好太过放浪。” 苏远之无声吸了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放心,不会做到最后的。” 苏远之说完,也不知是为了补偿自己受了委屈还是怎么,掰过温贤的脸,低头用力吻了上去。 *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之后,苏远之一行人便带着杨不惑一起下山,送杨不惑入院,最近杨不惑的身子被方藜调理的很好,这个时候试药,无疑对杨不惑是有意的,所以经过一番商量,决定三日后便开始给杨不惑治疗。 苏远之原本想陪着杨不惑一起的,可第二日,刘力便来了,刘力告诉苏远之,接到苏耀强的消息,让他尽快回南京城。 苏远之是背着苏耀强偷偷来的庐州,此刻苏耀强还以为,苏远之还在快回南京的路上,这会儿让人过来让苏远之加快进程,显然是有时发生。 苏远之当即问刘力:“这两日有发什么什么事吗?” 刘力点头:“有,满洲里战场,大总统第一师战败,虽然勉强守住了边境,但局势非常不利,随时可能被攻破,听说大总统向各军阀发出救援,但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手,总统府那边怕是已经乱了套了。” 苏远之抿唇,片刻道:“赵国明自己都不敢派出所有兵力,也不怪其他军阀这个时候不肯伸出援手,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兵上去送死。” 刘力点头道:“是的,所以大总统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也怪他自己。” 苏远之道:“他向南京求援了吗?” 刘力道:“应该是求了,当时签订满洲里合约的时候,大帅就已经为这事跟大总统闹翻了,此刻怕是也不大愿意出手。” 苏远之道:“他当然不愿意,即便他的兵力是所有人当中最强的,可惜他这人向来睚眦必报,赵国明那般对他,他自然也不想再为赵国明卖力。” 刘力道:“所以少爷是觉得,大帅找您回去,是想问问您的意见?” 苏远之沉默。 刘力蹙眉:“难道不是吗?” 苏远之道:“是,但也不是。” 刘力不解道:“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苏远之道:“听不明白就算了,你快去休息吧,过了明日,我们便回南京。” 刘力点头:“好,听您的。” 第278章 刘力一出门就撞见温贤,连忙道:“二爷。” “刘哥,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刘力道:“之前不小心被那些哥萨克人划了一刀,不过还好,我底子好,回复的很快,伤口已经完全康复了。” 温贤点头:“那就好,对了,你现在有时间吗?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一起聊聊?” 刘力觉得温贤应该是有事想问他,回头望苏远之的屋子看了一眼,刘力点头:“好。” 温贤带着他出了山庄,沿着山庄外的小道边走边聊。 “其实我把你叫出来,是想问问你这两个月来你们发生的事情,你知道,远之他不肯跟我说实话,他总是避重就轻。” “爷是怕您担心。” “我知道,”温贤道,“可我不是三岁小孩,战场上的事,生死一瞬,怎么可能是你们不说,我就不担心的?” 刘力沉默。 温贤道:“远之呢?他有没有受伤?” 刘力忙道:“这个并没有,二爷放心,爷的身手十分了得,那些哥萨克人再厉害,也不是爷的对手。” 温贤道:“你们这两个月一直在满洲里吗?” 刘力道:“其实也不是,刚开始我们假装游牧人,去满洲里做生意,俄国所谓的工人进入满洲里之后,我们便一直暗装调查,后来发现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工人,而是被俄国册封爵位的哥萨克骑兵,俄国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占领满洲里,后来他们暗中对满洲里各州进行屠杀,被爷揭发之后,这些蛮熊直接撕破了脸,攻打戍边军,戍边军死伤大半,在爷自建的独立营的帮助下,这才勉强守住了边疆。” “独立营?”温贤吃惊道,“远之什么时候组建的独立营?” 刘力道:“哦,就在去满洲里不久,刚开始只有我们这些陪爷去满洲里的新兵,一共二十人,后来去了满洲里,很多都是当地州民,他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自愿加入我们,因为人数越来越多,爷为了便于管理,就组建了自己的独立营。” 温贤抿唇道:“然后呢?” 刘力道:“满洲里的战事结束后,除了死伤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选择离开回归家园,有些家园被毁,亲人亡故的,就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就是独立营……成了土匪窝。” “土匪?”温贤都煳涂了,“怎么、怎么又成土匪了?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刘力尴尬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不过回来的路上,爷带着我们扮土匪,抢了一直被日本人接管的南满铁路,还有安奉铁路。” “什么!!”温贤这下惊的直接叫出声来,得亏他们这会儿离山庄已经有段路了,否则这平地一声吼,肯定得把苏远之他们给吓出来。 温贤要是没记错的话,抗日胜利后,那条铁路就是后来的长春铁路的一部分,说来这路本来是俄国造的,日俄战争后,俄国战败,铁路就归了日本管理,这一接管就管了好几年,赵国明当年也曾动过这铁路的心思,只是日本奸诈的很,况且他们本就对东北虎视眈眈,自然不可能让出这条铁路,所以赵国明出多少钱,日本都不肯卖。 现如今倒好,苏远之直接带着人,把它给抢了。 温贤快速眨了眨眼,调整心绪后道:“可……可你们这样明着抢,那日本人怎么可能同意?还有大总统那边,他们也不会同意吧?最关键的是,万一让他们认出你们,岂不是糟了?” “您放心,抛头露面的都不是我们,是从满洲里一起跟过来的州民,日本人再怎么查,也查不出来,至于大总统,他这会儿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生难保了,日本人不安分,他们家出了事,他只会躲,更不会管。” “哦,原来是这样啊。”温贤刮目道,“刘哥,没想到你如今知道的这么多,对当前的行事竟能分析的如此透彻,了不起啊!” 刘力不好意思道:“我哪儿知道这些,都是我从爷那儿听来的,聪明的是爷才对。” 温贤沉默片刻,喟叹道:“看来远之早已是铁了心的……” 若不是一直有次意愿,苏远之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将各国的情况了解的如此透彻,如此,温贤更舍不得阻止苏远之了,这样的鸿鹄之志,不能因为他的儿女情长就将其抹杀,说不定,华国将来的历史,将会从苏远之的手中被改写也不一定。 温贤如此想着,自己都觉得忍不住心中沸腾,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件非常能激发人斗志的事情。 刘力见温贤不出声,接着道:“我知道的,大约就这么多了,二爷若是还想知道爷更详细的计划,就得您自己去问了,毕竟我脑子不如爷,爷的足智多谋,怕是我这辈子都领悟不到。” 温贤抿唇:“你说得对,我还是得去问问远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温贤回道山庄,苏远之正在跟方藜聊杨画的事,听方藜说杨画身体状况很糟糕,虽然在苏远之面前,杨画表现的很好,但背地里为了戒掉毒瘾,杨画承受着几乎身不如死的痛苦。 “事已至此,既然她不想让你知道,你也就继续当不知道吧,毕竟她是你母亲,做父母的,总归不希望让自己的子女,看到自己过于狼狈的一面,就让她保留一丝为人母、为人女的尊严吧。” 苏远之脸色不太好,交叠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道:“方叔,劳您照顾了。” 方藜摆手:“应该的,我与你母亲相识多年,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她。” 苏远之沙哑道:“多谢。” 方藜想了想道:“对了,听说你明日就要走?” 苏远之道:“是,苏耀强让我尽快回去,我私自成立独立营的事,恐怕他已经知道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去解释清楚,后果可大可小。” “我明白,”方藜道,“大帅生性多疑,有人把这话传到他耳中,很可能是知道你们父子向来关系不睦,他想借此让大帅以为你有不轨之心,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糟糕了。” “我知道,”苏远之道,“所以从满洲里离开之后,我便解散了独立营。” 方藜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还是亲自去说清楚比较好。” 苏远之抿唇点了下头。 方藜思忖片刻道:“对了,你这次回去,顺便注意一下你李叔,你也知道,他……他年轻时,你母亲曾救过他一条命,如今你母亲被奸人所害,吃了这么多的苦,我怕宏哥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总之,你这次回去,找个机会最好能跟你李叔好好聊一下。” 苏远之抬头看向方藜,见方藜眉宇间都带着忧虑,犹豫道:“您和李叔吵架了吗?” 方藜一怔,当即苦笑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早该知道……你母亲与他而言有多重要,这些年,是我太过妄想,以为只要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总有一日能——”取代杨画在你心中的地位。 最后关头,方藜豁然清醒,忙及时收了声。 只是苏远之向来敏锐,当即发现问题:“李叔是因为我母亲才跟您吵了起来?” 方藜喟叹一声:“可能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吃饭是如此,感情亦是如此,一旦遇到了某个人,入了心,往后的人再怎么努力,也终究无法将其取而代之。” 这三人当年的事情,苏远之并不了解,何况三位都是他至亲至敬之人,苏远之也不好、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只能选择沉默。 温贤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敲了门,被方藜说了“请进”之后,便推了门进来。 “方叔,我有点事找远之。” 方藜了然笑了笑,识趣的站起身道:“那你们俩就在这聊,我先去看看不惑的药熬的怎么样了。” 温贤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方藜出门时,还十分体贴的替他俩关上了房门。 温贤走到苏远之身边坐下,抬头一看苏远之神色有些不对,蹙眉道:“怎么了?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 苏远之拉过温贤的手,紧紧握住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和何其有幸,能遇到一个此身我喜欢、又喜欢我的人。” 温贤笑的讨喜:“谁喜欢你了?” 苏远之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温贤见他笑了,这才问道:“对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你这两个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太不公平了,我可是把我在德国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了。” 苏远之当即道:“你去问刘力了?” 温贤一扬下巴:“不可以吗?刘力是你的人,但也是我的人,我问他,他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远之见也没什么可瞒得了,当即捏了捏温贤的手指:“所以你还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温贤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让你的人假扮土匪?” 苏远之一怔。 温贤蹙眉:“怎么,不想说?” 苏远之摇头:“当然不是,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第279章 温贤凝眉想了想:“你是怕……苏耀强秋后算账,提前解散了独立营,到时候即便苏耀强怪罪,你也可以说当时只是情势所逼,你只是没办法才出此决策,对吗?” 苏远之深深看了温贤片刻,点头道:“对,你说的全对,还有吗?” 温贤道:“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你之所以让手下扮成土匪,确实是因为你想拿回在日本人手里的几条铁路,打仗的时候,铁路非常重要,它可以帮助运送物资和粮草,你……你想从赵国明手中拿下东三省,是吗?” 苏远之眯眼看着愿望,眼神变得尤为深邃又冷厉:“连日本人都知道,东北是个宝库,赵国明如果没本事守住,我也绝不能让他们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的确,鞍山本溪的铁,鹤岗阜新的煤,大庆辽河的石油,这些都是宝贝,日本人能不馋吗?温贤自然比谁都清楚,东北绝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中。 虽然心里是不愿意看到苏远之冒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温贤拎得清轻重。 “远之,”温贤深吸一口气道,“我支持你!” 苏远之看着温贤眼中的鼓励,老实说,他从不觉得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动摇的只有温贤,他也曾想过温贤是否会支持他的决定,可想再多,都不如温贤当下的这一句“支持”。 苏远之紧握温贤的手,沉声道:“那我也答应你,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你担心。” 温贤点头:“我相信你,但我也不会像个废柴一样,苦苦在家等着你,远之,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帮你!” 苏远之其实是希望温贤不要插手,不要卷入这些是非当中,可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就算现在不会,等他越爬越高,所有人都知道温贤是他的软肋,到那时,温贤会成为所有他的仇人群起攻之的靶子,这也是当初苏远之没有阻止温贤去德国的原因,他希望在他努力的这段时间里,温贤也能够迅速成长起来。 温贤显然也这么希望,当即问苏远之:“目前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苏远之的确有麻烦,但他很清楚,现在的温贤帮不了他,但他还是愿意跟温贤分享这些。 “温贤,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成长本身就需要一个过程,你也不用操之过急。” “我知道,”温贤道,“就是觉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没准有什么事我真能帮上忙呢?就算帮不上,你就当陪我聊聊,至少能让我多了解一些你的想法嘛。” 苏远之抿了下唇道:“其实我这次来庐州,是想向外公借钱。” “借钱?”苏远之的产业,温贤这次去德国也已经有了些了解,可以说保他们下半辈子无忧,那是绰绰有余了,可如今苏远之居然说要借钱?“是……跟铁路的事有关?” 苏远之讶异的看了温贤一眼,确实没想到温贤能一句话说到点地上。 “的确,你们扮成土匪顶多只能让南满铁路不安宁,只要它还在日本人手上,你们始终不能光明正大的使用,所以唯一的办法,最好能让它名正言顺的属于我们。” “是,”苏远之眼神浓郁道,“所以我要把铁路买过来!” 温贤点头:“那这件事你跟外公说了吗?” 苏远之道:“说过了,不过外公有自己的考量。” 那就是还在犹豫,并没有答应借钱给苏远之了,温贤仔细想了想:“也是,铁路买回来了,也是打着你爸的名头,你外公那么不待见他,自然是不愿意的,若是这路买回来归了你,你外公肯定百分百愿意借钱给你。” “温贤,”苏远之低笑,“道理我明白,你不用安慰我。” 小心思一秒被拆穿,温贤轻咳一声:“那还不是怕你难过么……先不说这个,还有呢?你还有别的困扰吗?” 苏远之这一下神色比刚才更严肃了起来:“你应该听刘力说了,这次有不少人跟着我从满洲里回来,其实原本还有更多人的,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伤病上,归途中,不少人伤口感染、流脓,最后活活痛死,我以前也曾见过不少死亡,可这一次,亲眼看着他们明明想活着,却不得不日复一日的等死,这种滋味实在……” 苏远之唇抿的发直,温贤见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这毕竟是苏远之第一次亲临战场,也就是他这么些年被那个家这磨出超强的心理素质,换了其他人,第一次看到那些场面,就算不被吓个半死,心理上肯定也会留下不小的阴影。 苏远之并不是在找温贤寻求帮助,他其实是在向温贤倾诉,因为有些话,他不能告诉长辈,会让长辈担心,他也不能告诉那些属下,会让他们动摇不安,他只能告诉温贤,他的软弱和无奈,这辈子只能让一个人看见,也幸亏,老天爷给了他这么一个人,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温贤却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出神。 苏远之唤道:“温贤,怎么了?” 温贤看了苏远之一眼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毕竟兄长的事情,就是我鲁莽了,最后还得让你来帮我承担后果。” 苏远之当即道:“你是说,你知道怎么治疗伤口感染?” 温贤道:“在我那个时代,像是伤口感染这些都早已得到了解决,比如盘尼西林,比如磺胺,就目前的技术,盘尼西林可能有点困难,但磺胺,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 苏远之欣喜道:“真的?” 温贤道:“老实说,我现在也不敢跟你说肯定了。”毕竟杨不惑的病还没彻底解决呢,温贤也有些害怕期望越大,万一出现问题,苏远之肯定又要失望,这一次,温贤可不想再让苏远之来替自己承担后果了。 苏远之显然也明白,思忖片刻道:“这种事情急不得,这次我们私下慢慢来,就算最后不成功也没关系。” 温贤轻叹道:“我虽然知道些磺胺的提取,但具体操作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可惜德国实在太远了,否则莫特真的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苏远之安慰道:“慢慢来,不着急,这件事我们回头先找方叔商量一下,让他帮忙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替我们找到合适的人。” 温贤点头:“的确,方叔在这方面的人脉,肯定比我们要广,那我回头就去跟他说。” 温贤说着又道:“其实我觉得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最缺的,大概就是钱了。” 苏远之想起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跟温贤说,钱绝对不是问题,如今这么快就被打脸,俨然沦落到找杨开水借钱的地步,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是我的问题。” “不是,怎么会是你的问题呢?”温贤深吸一口气,“放心,我好歹也算是带金手指重生的人,以前是我懒,只想着每天跟你花前月下,可现在既然决定要跟你并肩,我自然不会再继续混吃混喝下去,我要运用我前世的知识,帮助你发家致富!” 苏远之看着温贤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一双瑞凤眼火光四射,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温贤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当即不乐意道:“我说真的,你别笑,你等着,我肯定能做到的!” 苏远之见人急了,忙点头道:“好好好,我相信你,我永远都相信你。” 温贤激动地拍案而起:“你就等着吧,等着老公我赚大钱给你养军队、买装备,走上人生巅峰!” 温贤这幅样子,实在太耀眼了,苏远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走不走的上人生巅峰他并不在意,但这会儿,他必须得让温贤知道,到底谁是老公。 “这世上最好赚的就是女人的钱,反正上辈子我妈没少因为网购朝着要剁手,尤其是口红包包化妆品,十几二十只的口红她跟说不是一个色,我反正是一点看不出来……对了!不如我就先从口红下手吧!你觉得呢……” 温贤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发家致富呢,突然就苏远之扯进怀里就亲,温贤抗议道:“你、你、你干嘛?光天化日、朗朗干坤,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居然如此……如此……不思进取!苏远之别……别脱我衣服,这可是方大夫的房间!” 苏远之停了手,抬头看他:“到底要不要?我明日就要回南京了。” 温贤本来是想说不要的,偏偏苏远之后面那句话一出口,顿时舍不得了,犹豫挣扎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苏远之干脆抱起人:“那就是要了。” 温贤提着双腿抗议:“我什么时候说要了!?” “你说过,沉默既是默认。” “……” 好吧,这话好像的确没毛病,苏远之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苏远之想要的,难道他不想吗?早知道,昨晚就不忍了!现在倒好,一撩拨,他当场就软了,不对,是硬了! 第280章 当日送杨不惑去医院之后,第二日一早,苏远之便带着刘力去了车站,当天中午抵达南京城。 苏远之从车站直接去了苏公馆,届时,苏耀强正在吃饭,李宏带着苏远之直接去了餐厅,餐厅里,苏耀强、苏有信、蒋玉梅都在。 以前这里是没有苏远之的位置,苏远之也没打算跟他们坐一起吃饭,进去一看情况,便道:“大帅,我去外面等您。” 苏耀强抬头看向他:“站住。” 苏远之停下脚步,将身子重新转了回来。 苏耀强抬头上下打量他一番,道:“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可有受伤吗?” 苏远之回道:“没有。” 苏耀强见他说完这两个字便又没了声,提醒道:“远之,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苏远之依然道:“没有。” 苏耀强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光明,苏有信嗤笑一声,蒋玉梅看了他一眼,没让他说话,自己抬头看向苏远之,放下碗筷开口道:“远之,你父亲是想关心关心你,听说这次战事可了不得,死了不少人呢,当初你父亲派你去,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危险,所以在外国报纸上看见战况如此惨烈,你父亲接连好几日都夜不能寐,担心你的安全。” 苏远之抿唇,干脆没理。 蒋玉梅也不介意,轻笑一声继续道:“不过后来听说你身边不少人都跟着你,保护力,你还特意成立了独立营,真没想到,远之第一次上战场,就能有如此成绩,这么快就能拥有自己的独立营,真是太了不起。” 苏远之转头看向蒋玉梅,蒋玉梅脸上带着惊叹,慈祥的笑容带着悲天怜人的慈悲,只是那双眼睛却有些过于明亮,亮的有些诡异。 蒋玉梅这番话,明着句句夸赞苏远之,实则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苏耀强当初给他人手都是有数的,他都没让说让这些人日后就是苏远之的人,是属于苏远之的独立营,如今苏远之自己成立了独立营,说小了是不懂规矩,说大了,可就是私自屯兵。 想苏有信都不敢明面上做这样的事,这么多年也只敢私下里养些亲兵,还得小心翼翼不让苏耀强发现,偏偏苏远之竟然如此不知死活,蒋玉梅自然不介意帮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 苏远之看着蒋玉梅眉眼中的得意与快意,视线回道苏耀强身上,苏远之干脆道:“是,在满洲里,我确实将那些来投靠的州民收留,成立独立营,他们这些人一辈子没打过仗,虽空有一身蛮力,却并不懂得如何沟通,我让他们成为独立营,是为了方便管理,离开满洲里时,我已经解散了独立营。” “可仍然有不少人跟着你回来了,除了爸给你的那些人,还有很多当地州民,”苏有信阴沉道,“那些人没有回新兵营,也就是说,他们如今都是在为你效命,他们只听你的命令!” 苏远之看了苏有信一眼,没有说话。 苏耀强沉声问道:“远之,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苏远之嗤笑一声,看向苏有信道:“你既然能查到他们跟我一同离开,难道没查到我跟他们早就分开了吗?” 苏有信冷笑:“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权宜之计,表面上把人赶走,暗地里却又将人暗暗聚到一起,为你所用。” 苏远之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们都替我想好了理由,我无话可说。” 苏耀强面色一顿,苏有信当即低呵道:“苏远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和我妈故意构陷你吗?” 苏远之一挑眉:“难道不是吗?” 蒋玉梅微顿,看向苏远之,这是苏远之第一次当着苏耀强的面,如此直接的说自己被他们构陷污蔑,怎么,苏远之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他竟也使得出来!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苏耀强的想法,蒋玉梅连忙转头看向苏耀强:“耀强,你知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是懂我的。” 苏耀强没有立刻应声,沉默片刻才对苏远之道:“你梅姨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至于独立营的事,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本来就是我思虑不周,我没想到那帮俄人居然如此猖狂,若知道此行如此危险,我该派些人手保护你的安全才是,远之,这次是你受苦了。” 苏有信大约没想到,苏耀强之前分明十分介意苏远之成立独立营,如今怎么才这么点功夫,他就该注意了呢?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表现出一副慈父的态度,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倒好,还搞得他母亲里外不是人。 “爸,您怎么——” 苏有信刚想给他妈抱不平,就被蒋玉梅一手按住手臂,苏有信转头看她,蒋玉梅朝他轻摇了摇头,蒋玉梅再抬头对苏远之道歉:“远之,刚才是我说错话,我在这跟你道个歉,希望你别跟我这个妇人计较,总之你这次能安全回来,我和你父亲都特别高兴。” 苏耀强满意地看了蒋玉梅一眼,顺着她的话道:“行了,都是一家人,把话说清楚就行了,远之,坐下吃饭吧,李妈,大少爷的碗筷怎么还没拿上来?” 一旁的李妈看了蒋玉梅一眼,立刻应道:“是是是,大帅,我这就去拿。” 蒋玉梅眼底一暗,朝苏远之道:“远之,来,坐这边,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蒋玉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很清楚,苏远之和她从不是一家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这张餐桌,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而一旦苏远之拒绝,他与苏耀强之间势必又是一番争吵,驳她的面子就算了,苏耀强堂堂南京城督军,怎么可能容忍他人当面驳他面前?以往不知有多少次,父子俩不都是因此吵起来的吗? 而就在蒋玉梅准备等苏远之拒绝之后,再不着痕迹地添油加醋一番时,却见苏远之虽然没有按她的指示坐到自己身边,但却在与苏耀强对立的那一方,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蒋玉梅仁慈的面容瞬间出现一丝龟裂,苏有信更是瞪大眼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苏远之却只当没看见,接过李妈拿过来的碗筷,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蒋玉梅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深吸一口气,手里的力道恨不得将筷子掰断。 吃过午饭,苏耀强又将苏有信和苏远之一同叫去了书房,看似心情很好,还让李妈给他泡了杯雨花端了进去。 苏耀强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轻咳一声道:“今天把你们俩叫过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们的想法,都是一家人,待会儿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苏有信道:“父亲您说。” 苏远之抿唇不言。 苏耀强倒也不计较,总的难说,苏远之今日的表现就算不错了,到现在也没摔碗摔筷子走人,所以与之前种种想必,当下的苏远之倒是让苏耀强觉得还挺满意,这大概就跟矮子里面挑高个儿是一个道理罢。 苏耀强喝了口茶,道:“想必满洲里的战况,你们也都清楚,赵国明的一个师根本不是老毛子的对手,战败是迟早的事,而就在昨天,赵国明给我发现电报,像我请求支援,但你们都很清楚,我与他之前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可以说,赵国明能有今日,完全是他自己罪有因得。” “爸,”苏有信低声叫唤。“有些话, 我们是不是应该……” 苏有信意有所指,苏耀强明白他的意思,没等他说完便呵斥道:“应该如何?这屋里就咱们父子三人,难道还怕传出去不成?就算传出去又如何?是,赵国明是我大哥,可正因为他是我大哥,他有错,我才更应该指出来,否则天下人该如何看我?兴许还觉得,赵国明的决定是我支持的呢!” “怎么可能,”苏有信道,“谁都知道,年前那会儿,您因为不同意总……赵国明与俄人的签约,为此与赵国明发生争执,如今大家只会觉得您有先见之明,是赵国明一意孤行,才导致满洲里血流成河的局面。” 苏耀强喟叹:“不管怎么说,我也有错,若我当初再努力些,或许就不会让那帮老毛子有机可乘。” 苏耀强说罢,眼神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苏远之:“远之,你是最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你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远之抬头:“大帅是否同意借兵?” 苏耀强神色一沉,还没开口,苏有信呵斥道:“当然不能借!赵国明手里不是没有兵,他不出兵是因为他很清楚,没战事的时候,各军阀之间相互牵制,尚且能粉饰太平,可一旦发生战乱,他们便会蠢蠢欲动,一个个就等着做收渔翁之利,他为了保存自己东三省的势力,就让咱们的兵去战场替他送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苏远之看向苏有信:“其一,我们不是替赵国明去送死,而是为了边疆稳固,为了华国百姓,其二,即便大帅之前与赵国明有争议,但外人眼中,二人是兄弟,这种时候,若大帅后缩,难免不会有人背后骂大帅不义。” 苏有信被苏远之堵的心口疼,怒极反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活该当傻子,被赵国明利用,为他身先士卒?苏远之,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军阀在盯着爸手里这一亩三分地,一旦我们示弱,他们便会瞬间瓜分江浙,到那时,就算我们赢了俄人又如何?我们连自己的家都没了!” 苏远之道:“他们不敢。” 第281章 苏有信嗤笑:“不敢?怎么,难道在你眼里,皖系的段荣昌、湘系的谭耀宗、川军的沐森,那都是手不沾血的活菩萨?” 苏远之道:“我说他们不敢,自然有让他们不敢动的理由。” “呵!苏远之,你是不是也有点太狂妄自大了?” 苏有信还没说完,苏耀强便插声道:“什么理由?” 苏远之道:“既然您能不计前嫌,为了百姓不顾个人利益出兵支援边疆,如果在这个时候,段荣昌他们敢背后放暗箭,除非他们真是全然不顾脸面、也不怕被人挖祖坟,才会在这种国难当头之时,对您这样的大义之帅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情。” 苏耀强眼前豁然一亮:“你是说,制造舆论,用舆论的压力,迫使段荣昌他们不敢请轻举妄动?” 苏有信道:“若是这些人当中,就是那般不要皮不要脸的存在呢?” 苏远之道:“这些年大帅一直在招募新兵,即便大帅借兵赵国明,其他人想乘机攻下江浙,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等前线的将士凯旋归来,谁吃谁就不一定了。” 苏有信咬牙:“你就这么肯定,赵国明能赢得了俄国人?” 苏远之轻蔑一笑:“赵国明自然赢不了,但是我可以。” 苏有信一怔,看着苏远之瞳孔微张,苏耀强也不禁眯起了眼。 苏远之道:“我能赢他一次,自然能赢第二次!第三次!” 苏有信心头一慌,他终于明白苏远之为什么今日在餐桌上如此能忍了,原来他等的就是现在,或许早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苏耀强找他来此的愿意,他早就准备好了这番话,因为苏远之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苏耀强允许他挂帅出征! “爸!”苏有信当即朝苏耀强道,“我也可以,我一定能打败俄人,让他们再也不敢来犯!” 苏耀强看了看苏远之,又看向苏有信,抿了抿唇道:“这件事……我需要再好好想一想,你们俩都先出去吧。” “爸……” 苏有信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他想极力挽回、极力争取,可苏耀强却没给他机会,只闭眼朝他挥了挥手,苏有信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多说,看到苏远之毅然转身离去,苏有信一咬牙,跟着追了上去。 “苏远之!” 刚一下楼,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下人在,苏有信冷着脸上前将人拦着。 苏远之被迫停下脚下,转身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苏有信拉住的胳膊,抬头冷声对苏有信道:“放手。” 苏有信一惊,自从之前输给苏远之之后,他好像对苏远之就有了几分惧意,意识到这点的苏有信,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看着苏远之,嘲讽道:“苏远之,我还以为你多硬气呢,之前是谁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坐上那张餐桌? 可今天呢,你还不是被我妈一句话说的跟孙子似的,乖乖坐下?” 苏远之看了苏有信一眼,并未理会他的挑衅,转身要走。 苏有信咬牙,一个箭步冲到苏远之面前。 “苏远之!你拼什么让爸拍你去边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就是新兵营的一只小虾米,你真以为你有那个自个挂帅吗?我警告你,别痴心妄想了!兵权交给谁,爸也绝不会交给你!你就是个定时炸弹,谁知道你有了兵权之后,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为什么要对付你们?”苏远之淡淡道,“还是说,是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在这做贼心虚?” 苏有信怒道:“苏远之,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远之冷笑一声:“没有最好,毕竟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 苏远之说罢,一把将苏有信推开,抬脚大步离开了苏公馆。 苏有信到底不敢在苏公馆内闹出太大的动静,万一惊动苏耀强,他们都没好果子吃,只是就这样看着苏远之嚣张地从他面前离开,苏有信心里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苏远之,你给我等着!” 苏有信低声咒骂一句,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站在角落里的蒋玉梅。 苏有信微怔:“妈……” 蒋玉梅看了苏有信一眼:“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苏有信跟着蒋玉梅去了卧房,蒋玉梅便问苏有信,苏耀强在书房中跟他们说了什么。 苏有信自然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蒋玉梅,并且出于某种不自信,苏有信对蒋玉梅道:“妈,我觉得爸刚才的态度,他真的非常有可能让苏远之挂帅,若是他战败也就算了,一旦他走狗屎运,当真让他赢了这场战斗,到那时,我们恐怕再难动他。” 蒋玉梅脸色很不光明,甚至可以说阴沉的可怕,她这辈子都很少有如此喜形于色的时候,当初在得知苏耀强娶了杨画的时候,她也曾如此怨愤过,因为那时候,那个叫杨画的女人,抢走了她此生唯一的男人。 而如此,自己最厌恶的人生下的孩子,竟要从自己的儿子手中,夺走本该属于儿子的东西,二十年前的历史重演,教蒋玉梅怎能不恨? 蒋玉梅咬牙:“苏远之啊苏远之,我有心给你条生路,你却还不知满足!你难道就不能好好当你的废柴少爷吗?如今居然还敢来抢我儿子的东西,苏远之!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既然如此,我这次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苏有信听到这句,心里忽然想起温贤来,他想了想,忍不住低声问蒋玉梅:“妈,那您打算怎么做?” 蒋玉梅却道:“这件事不用你管,放心,妈不会让任何人阻挠你成为大都督的路,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 苏有信不是第一次听到蒋玉梅说这样的话,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听着,苏有信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 赵国明的求援是私下发的电报,毕竟他的第一师才刚开拔往边疆去,若是公开求援,岂不是明摆着他知道自己会输,却不肯多增人马,白白让自己的战士牺牲吗? 而苏耀强,即使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为了让自己的付出得到最大化的收益,也同样不肯出兵,他在等,等着赵国明向华国发出求援,等着边疆传来战败的消息,那时候苏耀强在出兵,一旦赢得了这场战役,他将是整个华国的英雄!是所有百姓心中大大义大勇之帅! 苏耀强不出兵,苏远之也有了机会继续处理南满铁路的事情,从满洲里追随而来的洲民还在继续拦截铁路上过往的路人,不过这群土匪的名声却意外的不错,因为他们只抢劫,而且抢的都是当官的,尤其是日本人,日本人也不傻,也知道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针对他们,偏偏也不知这些土匪是怎么跟管辖的军队交涉的,日本人上报之后,每次都说找不着人,有人沉不住气,当场骂了华国官员,说他们官匪勾结,这下好了,华国这边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非要那个口出狂言的日本人切腹自杀才肯罢休。 日本人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切腹自杀,其实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他们自找的,这些年他们因为用手铁路的使用权,没少刁难华人,明明是自己的土地、在自家的地盘,却要被一群矮冬瓜欺负,那些官员再没血性,也被折磨出几分恶气,恶向胆边生,再加上那些“土匪”的确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每次“闹事”后,他们都能收到一大笔相当不错的幸苦费,自然就更不可能帮日本人了。 日本人被磨得没办法,不得不想到卖铁路,而苏远之这边,东风具备,就只差钱了。 当然这些是后话,当下苏远之从苏公馆离开的第二天,苏远之在书房盘点自己的产业,桃花过来告诉他,家里来了贵客。 而当苏远之在客厅里看到苏有怜时,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老实说,这个妹妹没少给他惹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可不得不说,曾经在苏家,苏有怜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过的,知道苏有怜这次也算经历了一次生死,能在看到苏有怜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苏远之心中多少还是有触动的。 “大……”苏有怜看到苏远之,张嘴想叫人,可想起她妈对苏远之做的那些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那个资格,话到嘴边,咬了咬唇,红着眼又给咽了回去。 苏远之抿唇,低声问道:“这段时间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苏有怜一怔,恍然间才回过神,苏远之真的在关心她,关心她的安慰,苏有怜一直强忍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全流了出来。 苏远之倒是慌了,看着苏有怜眼泪不停往下流,竟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犹豫片刻,苏远之走到苏有怜面前,伸出的手,缓缓覆到她的发顶,肢体和声音都十分僵硬的说了一句:“你……你受委屈了,放心,我不会让再任何人伤害你。” 苏有怜当即扑上去一把抱住苏远之:“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 苏有怜一遍道歉,一遍哀嚎痛哭,苏远之原本想推开她,被她这哭喊声吓得,愣是收回了手,由她去了。 第282章 杨不惑正式开始接受治疗,杨开水没有将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告诉其他人,杨家的生意不能没人管,杨开水不得不忍下不安,去忙杨家的生意。 杨老太太身体不大好,原本想留下陪着孙儿,被温贤给劝了回去,温贤再三保证,自己会守在医院寸步不离杨不惑,一旦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告知养家,这样好说歹说,杨老太太才肯回去休息。 “老太太,您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等杨大哥醒了,您若是病了,他必然是要自责的。” 温贤怕老太太回去也不肯好好休息,扶着人上车的时候,半是玩笑、半是吓唬地说了一句,杨老太太无奈道:“知道了,你放心,我都明白,倒是你,小温,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幸苦你了,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休息吧,医院这边有那么多大夫,他们会帮我们照顾不惑的。” 温贤道:“药是我带回来的,我理应留下,何况杨大哥身边多个人照顾更安全些,老太太您快回去吧,还有杨姨,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杨画点点头:“放心,我没事的,娘,那我们就先回去。” 杨老太太点点头,杨画伸头出来,又对温贤说了一句:“幸苦了。” 温贤微笑着摇摇头,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接杨老太太的马车远去,这才转身回了杨不惑的病房。 车内,杨老太太握着杨画的手轻叹:“这次不惑的病弱能痊愈,我们可真得好好感谢人家小温,若不是他千里迢迢为不惑寻药,不惑怕是……哎,总之小温这孩子,当真的没话说,他跟远之两人的关系,真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画儿,你说呢?” 杨画点头:“是,小贤是个好孩子。” 杨老太太回忆道:“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远之,就觉得这孩子性子太冷了,既不像你,也不像……” 老太太不愿提起苏耀强,说到这,自己跳了过去,继续道:“总之我一度担心这孩子因为性子太冷,这万一交不到朋友可怎么办啊?谁知他不光有了小温这样的知己,竟早已成了家,虽然远之不太提起他那位妻子,但我看得出来,远之心里是有人家的。” “什么?”杨画微怔,看着杨老太太吃惊道,“远之……成家了?” 杨老太太一脸比她还要吃惊的模样:“你……你不知道?” 杨画恍惚摇头。 杨老太太道:“不是说他爸给他找了门好亲事,对方还是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吗?这么大的事情,他没告诉你吗?” 杨画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苏远之的确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可为什么呀?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远之不告诉她呢?难道他是被苏耀强逼迫的?怕自己知道了难过,所以才故意不告诉自己? “娘,您……您是怎么看出来,远之喜欢那姑娘的?” 杨老太太道:“我曾旁敲侧击问过他,那孩子内秀,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来,他那副样子,必然是喜欢人家姑娘喜欢的紧,他还说了,有时间会带人回来让我看看,依着远之的性子,要是不喜欢,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老太太并没有那么了解苏远之,尚且明白苏远之若是不松口,怕是谁都没办法要求他做任何事情,杨画身为他的母亲,又岂会不明白?照这么说,那就是的的确确喜欢了。 可既然是喜欢的人,为什么远之不肯告诉她呢? 杨画心中不明,隐约还有几分,脑子里不知不觉回想起苏远之以前来鸡鸣寺看自己的情况,往往都是他们母子相对而坐、相顾无言,苏远之冷的像块病,杨画有心想靠近却根本无从下手。 可从什么时候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况发生了改变呢?是温贤来的那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每次只要有温贤在场,苏远之都变得柔软了几分,人看着也没那么生人勿进。 实在不是杨画多想,而是这种变化实在太明显了,不想不觉得,一回想起来,杨画竟有些被吓一跳的惊慌失措感。 “……画儿,画儿?”杨老太太见杨画神色不对,蹙眉道,“怎么了?又头疼了?” 杨画毒瘾发作的时候,就难受的要命,她自然不敢把真相告诉父母,就告诉他们,自己这是头疼的老毛病。 这会儿听老太太杨老太太问她,杨画忙压下心头的慌乱,应道:“是……是有点不太舒服。” 杨老太太轻叹:“还说让你照顾我呢,我看该我照顾你才是,好了,回家还有段路,你先靠着休息会儿吧。” 杨画僵硬的笑了笑,点点头应下声,闭上眼睛心里却跳动的厉害。 * 温贤在病房外陪了一夜,方藜也在医院住了下来,第二日一早,杨老太太过来给他们送的早餐,说是杨画昨晚头疼病犯了,早上还疼着呢,人都没能起来。 温贤当即猜到“此头痛”非“彼头痛”,立即去找了方藜,劳方藜去杨宅跑一趟,看看杨画的情况。 杨老太太也跟着一道回去了,说是回去准备午饭,万一杨画头疼的厉害,她得给温贤送午饭,温贤忙说不必,回头他出去随便买点什么吃就行了,杨老太太不同意,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还是吃家里的饭菜安全。 温贤没办法,只能送了老太太出去,自己再回来吃早饭。 上午快十点的时候,杨开水来看杨不惑,同医生聊了一会儿,医生并不能给太多意见。 温贤本来是想找机会跟他说说苏远之借钱那事,这么一来,他也不好在开口了,就这么欲言又止的送杨开水离开。 两人下了楼,杨开水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看他:“温贤,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啊?”温贤一抬头,才发现他们没出医院,原来他不知不觉跟着杨开水去了医院的后院。 温贤搓着手,一咬牙还是开了口道:“老爷子,我想……跟您借点钱!不,不是借点,大概……要借挺多的。” “借钱?”杨开水目光直直看着温贤,温贤被看的莫名有点心虚,正想说点什么,就听杨开水道,“到底是你要找我借钱,还是苏远之找我借钱?” “啊?”温贤轻咳一声,“不是他,是我,我跟您借钱。” 杨开水冷哼一声:“你对他倒是兄弟情深,行了,你也没必要骗我,我看你穿着、谈吐、长相都不俗,应该不是缺钱的人,你找我借钱,无非是想帮远之从日本人手里买铁路,是吗?” 温贤道:“我是要买铁路没错,但我可真不是帮远之借钱,我就是替我自己借钱。” 杨开水不解的目光看着温贤,温贤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老爷子,咱们去那边,您再听我慢慢跟您说。” 杨开水抿了抿唇,倒真跟着温贤过去了。 两人在凉亭坐下,温贤开始阐述自己的借口……不对,是理由。 “刚开始,我的确是想帮远之向您借钱,可远之把您的顾虑告诉我之后,我倒觉得您想的没错,我完全同意您的意思。” 杨开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煳涂了,困惑的目光看着温贤道:“你的意思是?” 温贤道:“苏大帅作为远之的父亲,之前做的那些事,实在愧为人父,不光您怀疑他,老实说,我也怀疑他,您想,这铁路的好处可不止一星半点,苏耀强要是知道远之买了铁路,那还不得想方设法弄过去?而远之这人,说好听点是心善,说难听点就是傻,即便苏耀强对他那么坏,也没见他报复回去,我真是想想都气!” “咳咳,”杨开水轻咳一声,虽然心里十分认同温贤的话,但毕竟是自己外孙,护短是人之常情,当即道,“远之倒也不是傻,他这人面上看着冷,骨子里却还是太善良了。” “您说的没错!”温贤一拍石桌,还挺疼,咬牙忍了回去,温贤继续道,“所以这钱,您万万不能借给他!但是您可以借给我。” 杨开水一怔,当即又好气又好笑道:“说了半天,这不还是让我把钱给苏远之吗?” “那不一样的!”温贤道,“我知道,您不愿意和苏耀强打交道,一旦您插手买了铁路,苏耀强肯定得找您,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怕跟他打交道,而且我觉得,由我出面总好过远之,老爷子,您把钱借给我,我以入股的名义,和远之共同买下铁路,这样苏耀强就算想要铁路,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不是?当然,您要是还觉得不放心,您可以多借我一点,这样我就比远之占的股份多,到时候,我是老大,远之是老二,苏耀强就更没办法了!” 杨开水看着温贤,目光笔直,半晌不说话。 温贤搓了搓手,笑的有些不尴不尬:“老爷子,您别不说话啊,您倒是说说,我这主意怎么样啊?” 第283章 杨开水沉默片刻,开口道:“就按你说的意思办。” 温贤当即一拍大腿:“这么说您同意了?太好了!” 拍完就把自己疼的龇牙咧嘴,杨开水看他一边揉腿,一边满脸藏不住的喜悦,淡淡道:“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我们得立个字据。” “您放心,我不会赖您账,”温贤重新坐回去,“多少钱,我回头就给您打个欠条。” ”我说的不是欠条,”杨开水目光如炬,“我要你像我保证,在我借你们钱,帮你们买下铁路之后,你不得以任何形式将你手中的股权让给苏耀强,哪怕他用枪顶着你脑袋,也不行。” 温贤一怔,端了端坐姿,神情严肃道:“当然,我可以用我的命发誓,无论苏耀强怎么逼我,我绝不会交出手中铁路的股权,哪怕我死!” 杨开水看着温贤,确定温贤说的是真的,杨开水这才收回眼中的利刃,淡淡道:“你应该明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么一大笔钱,既然是你借的,我自然要找你还,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还不上怎么办?你确定要为了远之,不惜倾家荡产?” 温贤轻笑一声:”老爷子,我连命都敢拿出来跟您赌了,难道还会怕倾家荡产?” 杨开水不苟同道:“这可未必,告诉你小伙子,活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人有时候想死容易,就怕活的生不如死,那才是最可怕的。” 温贤沉思片刻:“您说的对,不过您放心,我对我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肯定会混的比您富有!” “混?”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温贤正要解释,去见杨开水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那行,那我就等着你混出些名堂来让我好好瞧瞧,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温贤就知道杨开水这是没生气呢,当即弯了眉眼:“您就等着瞧吧!” 杨开水食指指着温贤:“你这小子,口出狂言的模样,倒是跟我年轻的时候十分相像。” “是吗?”温贤眨眼,“那我能问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的家吗?” 杨开水道:“大概二十五岁那年,我赚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桶金,怎么了?” “二十五……”温贤点点头,“承您吉言,那看来我发财的日子也不远啦。” 杨开水一愣,须臾,才反应过来温贤这话的意思,当即又被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苏远之老远就听见了杨开水的笑声,有些不敢想醒,他外公那样刻板的人,竟也能笑的如此欢畅淋漓。 苏远之转头对苏有怜道:“你们跟我来。” 说着,有用德语跟莫特说了一遍,莫特点点头,三人一起朝着杨开水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温贤是先一步看到苏远之的,并且当即认出了他身边的莫特。 “远之!莫特?你怎么来华国了?”温贤说着,目光落在带着宽边帽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苏有怜,当即将人认了出来,“你……你……” 苏有怜轻咳一声,温贤才没有叫出他的名字,苏远之转头对杨开水道:“外公,这两位是温贤的朋友,这位是莫特教授,他就是替兄长研制药物的人,而他这次来国内,就是为了替兄长治病,有他在,相信兄长的病一定能早日康复。” “什么?”杨开水瞪大眼看向莫特,半晌才站起身,一把握住了莫特的手,“大夫……不,教授,谢谢,谢谢你,谢谢。” 莫特听不懂中文,但跟温贤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谢谢还是听懂了的,他大约也看出来杨开水在跟他道谢,连忙解释:“不、不不,是温,是温……不……不谢谢。” 莫特说的乱七八糟,他想说其实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温贤,是温贤将异烟肼交给了他,他才能如此神速,可终究中文还是太糟糕,说了半天也没能说清楚,不过显然杨开水此刻并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研制出药的大夫都来了,他孙儿的命又多了一层保障了。 之后,医院的院长,也就是方藜的朋友赶来,带着莫特去看杨不惑的情况,温贤他们不大方便,就留在了外面,杨开水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苏远之坐在一旁陪着他,祖孙俩都不说话,可两人之间那种气氛,却能看出对彼此的在意和关心。 温贤拉着苏有怜去了没人的角落,苏有怜摘了帽子,脸上蒙着的面纱没摘,也是,即便是在庐州,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苏有怜已经不存在与这个世上了。 “有怜,”温贤整个人有点懵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回来了?还有莫特,他怎么也来了?” 苏有怜道:“就……你走了当天晚上,我哭的很伤心,很难过,莫特陪着我,我们喝了点酒——” “啊?”温贤大惊,“你们该不会酒后乱……那什么了吧?要不要这么快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苏有怜气的脸都红了,“那么点酒,我至于吗?醉的不是我,是莫特。” “莫特强迫你了?” “都说不是了!”苏有怜气的差点儿撅过去,“我跟莫特没有那什么!就是、就是他喝多了,突然就跟我表白了,然后我就答应了,然后他就说,他要陪我一起回来,说要去我家提亲,我哪知道,你走的第二天,他就带着我上了船,我比你晚一天到了上海,之后我去静园找你,你不在,我们见到了大哥,大哥就带我们来这了。” “莫特他……跟你表白了?”温贤想了想,“不对啊,他不是不会中文,你德语也不怎么样,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表白的?” 苏有怜说起来还挺懊恼:“我不知道啊!是事后maya姐告诉我的,他当时就抱着我一个劲儿说,表情特别可怜特别无辜,我以为他还在为药的事情自责内疚,那当然他说什么我都点头,都说好了,我是第二天上了船,看到maya姐,maya姐跟莫特聊过之后,一边大笑一边告诉了我这些,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的样子,简直傻透了!关键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跟我表白,我居然因为听不懂而错过了感动的机会,温贤,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噗——” “不需要!” “哦。”温贤忍了忍,“不行,憋不住。” “哼!” “哈哈哈哈!有怜,你真是……你们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 “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你再提醒我!” “哈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莫特的到来,对他们而言,的确是一件大好事,一来是杨不惑,毕竟这世上没有人 比莫特更了解异烟肼,二来,温贤之前跟方藜说过的,关于磺胺,莫特是最佳人选。 * 温贤送苏远之去车站,两人并排坐在后面,苏远之道:”外公跟我说了,你向他借钱的事。” 温贤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你搞不定的事情,我几句话就帮你统统搞定了!” 苏远之握住他的手:“苏耀强不会放过你。” 温贤道:“我也不会放过他。” 苏远之抿唇:“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他抗衡,温贤,你等我,等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你想对付谁都可以。” 温贤笑了笑:“他可是你爸。” 苏远之低声道:“你最重要。” 温贤一怔,笑的更甜了。 接着又忍不住轻叹一声:“哎,明明分开了那么久,为什么才刚见面,我们就老是分别呢?” 苏远之神色有几分不舍,沉默片刻道:“我跟蒋玉梅刚撕破脸,如果继续留下,会对有怜不利。” “你是怕蒋玉梅派人来庐州跟踪你,一不小心会暴露有怜?”温贤看着苏远之,笑眯眯道,“不错,真是个好大哥,难怪有怜那么崇拜你。” 苏远之偏头:“我还……不是很习惯。” “没关系,当初我妈决定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时候,我也不习惯,不过后来时间久了,也就自然而然的习惯了。” 苏远之知道温贤在安慰他,每次他的只言片语,温贤总是一听就明白。 “还有,”苏远之道,“她……还好吗?” 温贤道:“妈昨天好像有点不大舒服,不过你放心,方叔已经去看她了,有方叔在,不会有事的。” 苏远之轻点了下头:“嗯。” 温贤又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妈,外公外婆还有兄长的,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有后顾之忧。” 苏远之转头看着温贤,脑子里忽然冒出三个字,他张嘴说了出来:“贤内助。” 温贤想了想:“还真是。” 苏远之眼底一柔,温贤看见了,凑过去道:“这么开心的吗?” 苏远之轻点了下头:“嗯。” 温贤故作道:“那你可要记住我对你的好哦,将来千万不能负了我。” 苏远之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绝不会。” 温贤看他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当即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苏远之静静看着他笑,眼神越发坚定。 第284章 趁着苏远之在,温贤抽空跟莫特说了磺胺的事情,莫特对于从红色染料中提取能够治疗伤口感染恶化行成的败血症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门窗紧闭的房屋内,莫特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温贤原还算是个有耐心的人,可这会儿也有点等不及了,催促着苏远之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吗?” 苏远之抿唇看了温贤一眼道:“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温贤道:“你也不信我?” 苏远之当即道:“我信,我从不怀疑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温贤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想起自己这会儿在谈的,可是很有可能改变全人类命运的重要话题,忙轻咳一声压下笑容,对苏远之道:“那你帮我跟他说,请他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远之用德语对莫特道:“你不相信温贤说的话?” 莫特看着苏远之,许久长叹一口气道:“如果这话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我肯定觉得不是对方疯了,就是我疯了,可是我相信贤,我知道他绝不会撒谎。” 苏远之眉头舒展:“那你准备怎么做?” 莫特再次沉默,须臾,抬头双眼发光道:“我需要一个实验室!” 苏远之点头:“好,实验室我来解决,另外,实验室的其他人员,我都会替你安排。” 莫特想了想:“你不相信我?” 苏远之沉吟道:“你应该明白,这种药一旦被研发出来,可以说它将比黄金更加珍贵,而在这个世上,除了温贤,谁我都不会百分之百相信,包括我派来的人,所以我会安排一个人全程监督你们的试验。” 莫特道:“贤?可以,我没有意见。” 苏远之摇头:“他没时间,我说的是有怜。” “有怜?”莫特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你应该知道,我跟有怜的关系,你就不怕万一我真的有异心,有怜会选择站在我这边吗?” 苏远之微抬下颚:“我相信我妹妹,她很清楚什么是大局。” 莫特微怔,片刻后豁然轻笑:“你真厉害,难怪怜如此敬重你,虽然你年纪比我小,从今天起,你也是我的老大!” 温贤听他们说了半天,也没听懂,寻了空连忙问苏远之:“你们在说什么?莫特是不是答应了?” 苏远之点头:“是,他答应了。” “真的吗?”温贤兴奋的差点儿跳起来,“太好了!!” 苏远之看到温贤笑,忍不住也微微勾起嘴角,莫特还是第一次看到苏远之笑,记得苏有怜刚给他们俩介绍的时候,苏远之那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虽然很酷,但是现在的苏远之,那是真的好看!简直太美了!这种美无关性别,就像神一样,整个人都在闪闪反光! 那之后,苏远之去找方藜,说了莫特实验室的事,这次不用找杨开水借钱,方藜直接去找了自己开医院的朋友霍泽兰,霍家世代医药世家,祖上也是当过太医的人,到了霍泽兰这代,突然另辟蹊径开起了医院来,还让自己从小学中医的儿子霍新知改学西医。 所以说,霍泽兰和方藜之所以能成为知己,其根本,他俩骨子里就是同一种人,两人都不是思想古板之人。 其实说起来,霍泽兰会让自己儿子霍新知去学西医,一部分还是因为方藜,在跟方藜比试输掉之后,霍泽兰深刻发现,不论是自己还是儿子霍新知,再怎么努力恐怕也到不了方藜的水平,既然无法突破,不如让自己的儿子换条路,反正本来他儿子对西医就感兴趣,如此也算成全了霍新知。 但国内的西医水平终究有限,所以这会儿一听说苏远之要为德国来的教授莫特建实验室,霍泽兰当即表示他愿意承担所需的全部费用,不过他也有私心,一方面他想让自己的儿子进入莫特的实验室,让莫特收他为徒,二来莫特实验室所研发的新药,他们医院拥有优先使用权。 两个要求都合情合理,在跟莫特商议之后,莫特对于要收一个从小学中医并且对西医也有涉猎的徒弟,表现的比对方还热衷、还兴奋,如此,一拍即合, 霍泽兰雷厉风行,实验室的选址就在离自己医院不远,这样也方便莫特来医院查看杨不惑的情况,而霍新知也带来了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实验室,不过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密,苏远之对带来的人进行了删选,最后留下的只有宋远和钱光明两个人,目前的规模,这么多人也足够,至于以后再遇到合适的人才,到时候再扩大实验室也不迟。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苏远之这边,因为跟莫特的交流还是有点问题,不过这点很快被解决,因为不久maya便找了过来,有maya在,再加上莫特跟苏有怜谈恋爱后,莫特的中文、苏有怜的德语明显有了质的飞跃,相信不久后,他们的交流将完全没有问题。 苏远之在安排好这边的情况之后,就准备回南京,不过杨画听说苏远之来了,思子心切的她,连忙叫人来请苏远之回杨宅。 苏远之也担心杨画的情况,听方藜说,杨画最近状态不太好,听说失眠很严重,再加上杨老太太也想他想的紧,苏远之便决定留下多住一晚。 苏远之本想带温贤一同回杨宅的,却被方藜拦了下来。 方藜将苏远之叫到一边,与他说了好一会儿,还特意避开了温贤,温贤只当方藜是跟苏远之说杨画的病情,不过等苏远之跟方藜聊完之后,也没再要求温贤同他一起回杨宅,温贤自然也松了口气,毕竟当着人家妈妈、外婆的面,老实说,温贤心里还是会有几分负罪感。 所以最终,苏远之独自回了杨宅,温贤则带着苏有怜和莫特,一起去了方藜离医院不远的宅子,这在这是霍家的,霍泽兰将它借给了方藜住,反正房子大,房屋多,温贤他们住进去也绰绰有余,且大家住一起也热闹。 当然,苏远之回道杨宅,杨画早早就站在门口等他,若不是杨开水拦着,杨画怕是恨不得去门外等人,苏远之远远看到站在灯光下的杨画,一身淡紫色的方格旗袍,衬的一张巴掌大的脸,娇弱而又动人,苏远之走近了,看着杨婳消瘦的身形,还是忍不住蹙了下眉,都三个月了,还是不见长多少肉。 杨画拉着儿子的手,将人带进屋,欢喜的让儿子坐在自己与母亲中间,杨开水又板起了脸,在听说苏远之上了战场之后,杨开水之前好容易转换的态度,又回了以前,只是态度是态度,对这个外孙,杨开水怕是再也狠不下心把人赶出门了。 老太太几日不见,拉着苏远之的手好一阵嘘寒问暖,杨开水冷声道:“吃饭就吃饭,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在商行忙活一天,就不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会儿吗?” 杨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要嫌吵,你自己端着碗去一边儿吃去。” 杨画自然不敢说,爹娘肯原谅她,这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自然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开水当即吹胡子:“让我去一边吃?我在商行忙活了一天,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 “这不是想让你耳根子清净吗?”杨老太太道,“而且离了饭桌,你也能忍着少吃点,拿筷子也能少夹几下,不是更好吗?” 杨开水倒吸一口气:“你如今这是什么意思?连饭都不让人吃了?我今日在商行……” “忙活了一天,我知道,你快别说了,再说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杨老太太打断杨开水道,“不是你自己说晚饭要少吃对身体好吗?我这不还不都是为你好啊?” 杨开水别堵的脸都气红了,当即一摔筷子道:“哼,我不吃了!你们慢慢吃吧!” 杨老太太拦住要开口的杨画,眉眼带着得意,对苏远之道:“对了,远之,之前你不是说,得空要带孙媳妇回来让外婆瞧瞧吗?怎么你这都回来好几回了,也不见你把人带回来啊?” 只见本打算往外走的杨开水,脚下一个转弯,就做到了大堂的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了。 杨老太太无声嘲笑,朝杨画使了使眼色:瞧见没?你爹这人多虚伪。 可惜杨画这会儿的心思,明显不在苏远之身上了,只应付着笑了一下,眼神直勾勾落在苏远之身上。 “远之,你结婚这件事,怎么都没跟妈说啊?” 苏远之看了杨画一眼,抿唇片刻道:“这件事我现在不方便说,等日后自会都告诉你们。” 说着又对杨老太太道:“他如今没空,我也没空,等有时间,我带他过来。” 杨老太太向来不会追问苏远之,她很清楚,苏远之年纪不大,注意却正,问多了他反而会不高兴,当即“哦”了一声,也不多说。 倒是杨画,听了这样的回答,追问道:“那她是哪家的姑娘?既然婚事是……他给你做的主,想必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吧?” 苏远之道:“你不认识,并不是他身边的人。” 杨画怔了怔:“……不认识,那——” 杨画还想追问,苏远之当即打断道:“妈,我跟他尚且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等解决了所有的事情,自然会跟他一起来见你们。” 杨画还想开口,苏远之站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杨画眉眼间有几分焦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起身道:“娘,我去看看远之。” 杨老太太道:“画儿,远之主意正,他现在不想说,必然有他的理由,你也别逼得太紧了。” “我知道。” 嘴上说知道,可杨画追过去的步子明显急躁的很。 第285章 “远之。” 杨画快步追上回房的苏远之,苏远之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远之,妈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苏远之抿唇道:“如果是关于我成婚的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为什么?”杨画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苏远之沉默。 杨画揣测道:“是不是你爸逼迫你,娶了不应该娶的人?” “没有。” 杨画着急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苏远之依然沉默。 杨画无可奈何,长叹了口气道:“远之,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愿意告诉我的,可是现在,你连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妈知道,妈对不起你,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远之道,“但我成婚这件事,情况有些复杂,我日后再告诉你。”苏远之道,“方叔说,你最近身体不好,还常常失眠,是……毒瘾犯了吗?” 杨画愣了一下,神色不大自然道:“倒也不是,可能……进入梅雨季节,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胸闷的很。” 杨画说着,又道:“你放心,妈答应你不会再碰,就绝不会再碰,远之,妈还等着看你娶妻生子、抱孙子呢。” 杨画是故意说的这话,她想从苏远之脸上看出点什么,可苏远之太淡定,他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适,只道:“如果不舒服,就找方叔,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嗯,妈知道,”杨画道:“倒是你,战场太凶险,妈知道阻止不了你,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受伤。” “嗯。”苏远之道,“时间不早了,你也会去早点休息。” 杨画有些不舍:“那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苏远之点头:“嗯。” 杨画道:“那你爸现在对你……对你还好吗?还会误会你吗?” 苏远之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他现在对我很好。” 苏远之说完,就推开门进了屋,杨画听着这话,神色却有些恍惚:现在很好,可以前呢? 一想到自己曾今做过的那件煳涂事,杨画甚至觉得没脸面对苏远之,当初她被苏耀强误会偷人,心灰意冷之时毒瘾越来越严重,她被蒋玉梅控制,蒋玉梅原本想让她告诉苏耀强,苏远之并非他二人之子,关键时候,杨画改了口,只说自己不确定苏远之是否是他们的孩子。 苏远之为此,曾今差一点一条命就那么葬送在日本,杨画之前并不知道这些,现在知道了,自然日日活在悔恨之中,而她曾今已经伤害过苏远之一次,就绝不能再因为自己让苏远之再受一次伤害,她只希望苏远之日后能娶妻生子,平安度过一生,绝不要在因为她,再伤第二次。 可苏远之不肯说,杨画也不敢随意下定论,毕竟温贤如今可是他们杨家的救命恩人,杨不惑的命还在他手里,这种时候,杨画哪里敢得罪温贤,所以只有问苏远之,当然,最终结果依然是无果。 第二日,苏远之回了南京,不久后,边境战场传来赵军战败的消息,一个师几乎全军覆没,赵国明不得不向各军阀求援,然而却并没有得到回应,所有人都在观望,因为大家都很清楚,没有人会愿意出兵帮赵国明,尤其是苏耀强,这个他曾今最好的兄弟,马背上一起打天下的生死之交,第一个不可能出兵。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最不可能的苏耀强成了最可能的,苏耀强直接拍了两个师赶往边境增援,可以说,他将自己大半打兵力都派遣了出去,南京城几乎成了空城。 可即便如此,各军阀却没有一个人敢趁人之危,他们翘首以盼的机会,就这样被各大报刊的舆论压的死死的。 苏耀强是大义、是英雄、是豪杰、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即便赵国明曾那样对他,甚至前段时间,连他的女儿也被赵国明的儿子间接给害死了,可当强敌来犯、边疆不稳的时候,苏耀强为了家国、为了天下百姓,毅然放下这些恩怨,派出自己大半的兵力助援。 “当初我之所以与大哥发生争执,是因为我们意见有所不同,即便是夫妻之间,也有为想法不同而发生争吵,兄弟亦是如此,但我相信,我与大哥,我们最终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都是为了能让华国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俄人犯我边境,满洲里生灵涂炭,华国边境的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此时若我不出兵,那我苏耀强岂非不义不仁不忠之人?!” “我苏耀强今日就在此立誓,但凡犯我华国边境者,虽远必诛!” 苏耀强一番慷慨激昂,既表明了他爱国爱民的鸿鹄之志,又展现了他身为赵国明的兄弟,不计前嫌、豁达忠义的一面,日后但凡赵国明再敢说他半点不好,恐怕到时候不用苏耀强出手,全国华人的唾沫都能直接把赵国明给淹死。 毕竟人家被你“欺负”成这样,还愿意在你出现危机的时候,不顾一切挺身而出,你竟还好意思说人不好?莫不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还有其他军阀,都瞧瞧,瞧瞧人家苏耀强,忧国忧民、以德报怨,你们还好意思背后给人捅刀子吗?怕是从今往后不想做人了吧? 而苏远之这边,当苏耀强说,要让苏有信、苏远之跟着老肖一起去前线的时候,苏远之并没有任何反应,或许这样的结果他早就猜到了,蒋玉梅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立战功,之前的满洲里,苏远之已经占尽风头,这一次,蒋玉梅不会白白便宜了苏远之。 老肖的女儿肖婷婷已经正式跟苏有信交往,蒋玉梅本来想在去战场前让肖婷婷和苏有信订婚,可老肖没同意,说也不急于一时,要不还是等苏有信从战场回来再定。 蒋玉梅自然不太愿意,只有订个婚,苏有信成了他肖家的女婿,肖司令才会全心全意帮他,并且自己的儿子,蒋玉梅自己知道,对于肖婷婷,如果不是自己强按着,苏有信怕是早就跟肖婷婷分了,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蒋玉梅恨不得让他俩立刻完婚最好。 蒋玉梅为此还特意去照了苏耀强,苏耀强想了想道:“老肖的意思,也是想考再考验考验有信,毕竟你也知道,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他势必要擦亮眼睛仔仔细细的选。” “耀强,你这意思,难不成我们有信还配不上婷婷了?” 苏耀强见蒋玉梅不高兴,哄道:“你误会我了,玉梅,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有信自然配得上婷婷,只是老肖这人你也知道,一根筋,直脾气,他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再好好观察观察有信,有信这么优秀,你等着,回头等他们从战场回来,没准不是你求着老肖,老肖自己主动送上门。” 蒋玉梅听苏耀强这意思,就知道苏耀强还是站在肖司令那边,不过也是,大战在即,苏耀强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情让肖司令心中不快,她原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既然不能成功,当即转了口风顺着苏耀强的意思道:“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那好吧,反正我自己的儿子,我相信他,这一次,有信一定不会让你、让我、让肖司令失望的!” 苏耀强当即搂住蒋玉梅道:“玉梅,这么多年还是你最善解人意,最知我心。” 蒋玉梅道:“我们自小青梅竹马,在一起四十多年,我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啊?” 苏耀强喟叹:“是啊,一晃眼四十多年了,这些年多亏了有你陪着我。” 蒋玉梅宛然一笑,靠在苏耀强怀中,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散去。 * 因为温贤的帮助,苏远之成功在杨开水那借到了钱,在去战场前,苏远之从日本人手中收回了南满铁路,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再瞒得住,而就在部队出发前一天,苏耀强得知了这件事。 本来苏远之是要跟着一起出发的,苏耀强突然下令把人留下,让胡司令和肖司令,带着苏有信一起去了战场,苏远之则被叫回了苏公馆。 苏耀强书房里质问苏远之铁路的事情,苏远之承认了这件事,苏耀强问他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同自己商量时,苏远之的一句“没必要”激怒了苏耀强,苏耀强自认为自己万人之上,又是苏远之的父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必要”告诉自己,苏耀强认为苏远之对自己不敬,发了好大的火。 “这段时间,我以为你变了,变得能明辨是非,至少能懂得尊重长辈!可你如今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跟我说,苏远之,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苏远之笔直地坐在那儿,目视前方道:“大帅,我以为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的事情并非都需要跟你报备。” “大帅大帅!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从是那么时候,连爸都不肯叫一声了?对了,你还搬出去住,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这个老爸划清界限?!” 苏远之抿唇不答,他很想质问苏耀强,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先推开的谁?谁先怀疑的谁?怎么如今他终于如他所愿了,他反倒要来质问自己,质问自己不肯认他? 苏远之知道,这话一出口,他们之间就会开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本就撕裂的口子也会被越撕越大,直到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来,苏远之这算时间的努力和容忍就全白费了。 第286章 苏耀强让苏远之好好反省,之前被蒋玉梅焕然一新的三楼卧房,苏耀强把苏远之关了进去,不许他回静园。 蒋玉梅原以为今日免不了一战,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苏远之居然没有大闹,当真老老实实待在三楼卧室反省。 “苏远之!” 蒋玉梅气的摔了茶杯,紧握的手,指关节泛白。 “太太,”李妈道,“大帅过来了。” 蒋玉梅立马收了脸上的杀意,听见门口的声响,当即对李妈道:“杯子摔了就摔了,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李妈愣了一秒,立马回神:“是是,太太,我下次一定注意。” 李妈忙去收拾摔碎的茶杯,蒋玉梅抬头看到苏耀强走过来,微笑着站起身道:“怎么这幅表情?跟远之吵架了?” 苏耀强冷哼一声,脸色不太光明。 蒋玉梅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耀强,远之最近变化不小,你瞧,这要换成以前,你们父子俩早打起来了,可如今远之不是也挺你的话,留下来了吗?” 蒋玉梅道:“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机会再跟他好好谈谈,这从日本人手里买铁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远之怕是一时间也不好拿出那么多钱,或许你可以跟他说,你可以帮帮他?” “他哪里需要我帮?”苏耀强当即怒火中烧,“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先斩后奏!” 蒋玉梅吃惊道:“不会吧,远之他……哪儿来那么多钱?难不成……是杨家那边?” 苏耀强脸色一下子青一阵白一阵,晦暗不明。 蒋玉梅就道:“若是这样的话……耀强,我觉得你得小心些,杨开水对你向来不喜,你与他之前又有过那样的交易,万一杨开水为了报复你,故意讨好远之,等取得远之的信任之后,他便挑拨你跟远之之间的关系……” 蒋玉梅说着,眼看苏耀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蒋玉梅心中得意,面上却一副不敢再说的表情,渐渐收了声。 苏耀强豁然起身,对蒋玉梅道:“让下人一日三餐按时送上楼,只要他不出这个家门,随他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许阻拦。” 蒋玉梅道:“可远之不是跟有信一起,两日后随军出征吗?” 苏耀强咬牙:“他暂时不用去了。” 蒋玉梅要的就是这个目的,她太了解苏耀强了,苏耀强这个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最惜命的人,苏远之还是个不确定因素,在此之前,只要他有万分之一可能威胁道自己的生命安全,苏耀强就绝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羽翼丰满。 说到底,还是苏耀强坑了杨家太多,害死了人家的女儿不提,还用自己儿子、人家外孙的命,伸手向杨开水要钱,这件事一旦让苏远之知道了,后果如何,苏耀强自己心知肚明,蒋玉梅的话是给苏耀强提了个醒,别忘了他自己这些年做过的那些事! 当晚,蒋玉梅亲自去给三楼的苏远之的送晚饭,并告诉了他,他不用上战场的这个好消息。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里大变样?你瞧,那床、那沙发、那窗帘,就连那灯,我全部都给换了,我这人,就不爱屋里有外人的东西,一看见,我心里就觉得特别不舒服。”蒋玉梅轻叹,“我的地方,我的人,那就只能是我的,就算被人暂时住过、用过,总有一日,我也会全部讨回来。” 蒋玉梅抬眼看着苏远之轻笑:“你妈抢了我的人,你夺了我儿子的父亲,如今你们母子统统都得还回来,这才是本来该有的样子。” “苏远之,你当初走的那么决绝,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在踏入苏公馆了吗?你瞧,你就是个骗子,说话不算话,不过以前,我觉得你至少还有几分血性,如今……啧啧,苏远之,你也不过如此罢了。” 苏远之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看一本经书,这是他好不容易在书架上找出来了,是这个房中唯一曾属于过他的东西。 面对蒋玉梅的滔滔不绝,苏远之由始至终都置若罔闻。 蒋玉梅也发现了,苏远之明显比以前撑得住气,以前但凡说道他母亲,苏远之都会动怒,可他从刚刚说到现在,苏远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蒋玉梅深吸口气:“后日肖司令他们就要赴边疆跟俄人打仗了,本来大帅是让你跟有信一道去的吧?可今日大帅跟我说,让你在家多反省几日,边境那边,他让胡司令和肖司令,还有有信一起去了,你可能也知道,肖司令和胡司令都是跟着大帅从战场上一路拼杀过来的,他们俩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会打仗,相信这次有他二人在,沙俄必败!还有有信,有信一定会替他父亲救华国百姓于水火之中,将来还会帮着他父亲开疆扩土,毕竟虎父无犬子嘛。” 蒋玉梅说罢,又去看苏远之,却见苏远之任然没有反应,蒋玉梅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也没了装和善的心思,冷着一张脸阴沉道:“苏远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你想要兵权?你觉得可能吗?大帅不可能把兵权给一个野种!他现在之所以会对你好,是因为你对他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 苏远之这次终于抬头,冷厉的目光望向蒋玉梅,苏远之凉声道:“说完了吗?说完你可以滚了。” 蒋玉梅瞬间从沙发上起身,看着苏远之面容扭曲,声音阴厉道:“苏远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可以把你赶出苏公馆一次,就能再赶第二次!第三次!” 蒋玉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勾出一抹冷笑和得意:“对了,还有你那个男妻,苏远之,你想得到大帅的认可,不说别的,你最大的难题,首当其中就是温贤!若你不是大帅的儿子,你娶得是男人还是女人,自然无所谓,可一旦你成了大帅的儿子,你以为照耀强的性子,他会容忍自己的儿子爱上一个男人吗?苏远之,要温贤还是要父亲,你的确是得趁机好好反省反省了。” 说完,蒋玉梅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开了房间。 苏远之深沉的目光看着蒋玉梅的背影,寡淡的脸上渐渐浮冰冻三尺的寒意,只听他低声道:“从来就没有选择。” 人之所以做选择,是因为其在二者之间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都需要做出选择,可蒋玉梅的这个问题,对苏远之而言,根本就是不是选择题,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选择,只是这些就没必要告诉蒋玉梅了。 那之后,苏远之被关在苏公馆近一周的时间,刘力别无他法,这才不得不选择去庐州找温贤,将此事告诉了温贤。 “你说什么?”温贤届时还在医院,杨不惑那边还在治疗中,温贤日日来医院报道,对杨不惑的观察,简直比莫特这个主治医师还要细致入微,而莫特的实验室那边,最近也有了一些突破,霍泽兰购买的大批染料中,莫特果然发现了百浪多息。 这一发现让莫特非常激动,连带着进入了新一轮的研究实验中,而杨不惑这边,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当然莫特也没有放松对这边的警惕。 温贤也曾劝莫特,可以不必这么这幸苦,这两日,他就没见莫特休息过,可莫特却拒绝了温贤的好意,他说他根本没办法入眠,因为实在太激动了,现在唯一能让他躺下休息的方法,大概只有将他绑起来,但是这样的话,也只能绑住他的人,并不能停止他的大脑。 他说了一堆,说的温贤不得不放弃对他的规劝,这能叮嘱苏有怜,让苏有怜照顾好这位“天才疯子”。 一周后,温贤终于从刘力那儿得知,苏远之被软禁在苏公馆的事。 “具体到底什么情况?刘哥,你仔细跟我说清楚。” 刘力道:“那日大帅让少爷回苏公馆,进去之前,少爷让我在外面等他,还说如果他没能出来,让我不要着急,先回静园就是。” 温贤道:“你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 刘力道:“是,少爷还跟我说,若他一直不回去,让我不必立刻来找您,至少等个十天半个月,再来找您帮忙,只是我等了几日,实在有些等不住了,还是决定来告诉您。” 温贤不解道:“十天半个月?他有说为什么吗?” 刘力摇头:“没有。” 温贤抿唇片刻,又道:“那他有说,让我怎么帮他吗?” 刘力依旧摇头。 温贤顿时有些头疼,手心搓了搓后颈,有些不明白苏远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远之啊远之,即便我们夫夫一体,可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你这……一点提示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去救你啊?” 温贤咂嘴,好一番苦思冥想,对刘力道:“既然他让我等十天半个月,那我就等他十天半个月,刘哥,你放心,远之有分寸,他不会有事的,这段时间,你也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的养精蓄锐,到时候有力气保家卫国!” 第287章 莫特的药起效了,三周后,杨不惑咯血的情况不再发生,他自己也觉得身体比以前有了些力气,但是莫特说,要彻底根治杨不惑的病,至少得半年的时间,莫特给出的治疗方案,目前还是在医院隔离治疗两个月,两个月后视情况再做决定,是否继续留在医院,或者去小汤山疗养。 温贤虽然知道异烟肼能治疗肺痨,但到底没人尝试过,如今听说杨不惑身体好转,他才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杨不惑看着杨开水,也感到十分愧疚:“爷爷,医生说我的病至少还得半年,您这么大岁数,我本该让您享福,如今您为了家中生意,还要每日操劳,孙儿心中十分愧疚。” “不惑,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爷爷便是再辛苦都值得!”杨开水道,“以后这样的话,你不许再说,明白了吗?” 杨不惑轻叹:“是,我不说,爷爷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天气越来越热,沙场那边有大表兄,您还是少去,别回头中暑就不好了。” 杨开水抿了下唇,道:“爷爷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好,那您慢点。” 杨开水站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的温贤,道:“能送送我吗?” 温贤忙点头:“当然,我送您杨老。” 温贤送杨开水出了门,杨开水道:“听说你准备明日回南京?确实,这段时间幸苦你了,你也该回去看看家人了。” 温贤笑的轻柔:“是要回去看看家人,不过您放心,过两日我就会回来,在杨大哥完全康复之间,我绝对会负责到底。” 杨开水看了温贤一眼,道:“现在这世道,像你这么有责任心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温贤道:“也不全是因为杨大哥,您知道,实验室那边,我也是入了股的。” 杨开水看了他一眼:“想赚钱?” 温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欠您一大笔钱么?得还不是?” 杨开水道:“可据我所知,你这实验室,目前一直还处在亏本状态吧?” 温贤轻咳一声:“是,不过相信不久的将来,它会帮我赚大钱!” 杨开水停下脚步看他:“知道什么叫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吗?你想赚钱,光靠你这实验室,恐怕不行吧?” 温贤轻叹:“我知道,这不是等赚了第一桶金,再想别的路子吗?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的目标,是相当第一首富来着。” 杨开水愣了一下,豁然仰头大笑起来。 “你小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首富?连我都不敢说自己能成为首富,你倒是真不客气。” 温贤挠挠头,心道:我还不是为了给您外孙挣钱买装备打老外么?这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场仗要打呢,这打仗最需要的是什么?武器、粮草、兵!而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不对——是烧钱! 所以不赚钱真不行啊! 杨开水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与其等着你那赔本的实验室帮你赚第一桶金,你不如来找我?实不相瞒,我如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温贤眼前一亮:“老爷子,您……您说真的?” “当然,”杨开水虎着脸,“怎么,我像是会随便拿小孩子开玩笑的人吗?” 温贤在杨开水跟前,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杨开水又道:“不过,我毕竟是个商人,首先你得让我看到你是否有那个生意头脑,虽然我确实有钱,但也不想看着自己的钱打水漂吧?” 温贤笑的灿烂:“这您放心,我可是带着外挂的。” 温贤首先想到的,就是冰激凌,其实早在元朝的时候,皇宫内就有人用奶和糖制作冰酪,只是那会儿王室以外的人制作冰酪。 直到二十世纪初,冰棍由外国人传入国内,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冰棍才刚出现不久。 而这个时候的冰棍,口味十分单一,就是简单的糖水加香精做成的老冰棍,关键是只有北方有,仅有的两三家冰棍厂都在哈尔滨,南方这边甚至找不到一家冰棍厂。 如今天气越来越炎热,到了顶热的时候,冰棍会十分畅销,关键是他不止可以做冰棍,奶茶、果汁、冰激凌,都可以做起来,虽然冰棍的价格不高,可胜在需求量大,属于薄利多销的快消品,一旦成功,以后的每个夏季,都将是属于温贤和他的冰工厂! 当然,温贤也不是傻子,杨开水突然这么帮他,他自然要问清楚原因。 “杨老,我能问您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帮我吗?” 毕竟半个多月前,温贤一家表明了自己要赚钱的想法, 可那个时候,杨开水除了答应借钱给苏远之买铁路,并没有说要帮他啊。 杨开水轻叹道:“我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就你这样的,我还真没遇见过,你为了不惑,不惜远赴海外帮我寻药,我原以为你是想图我什么,可你却说你不确定这药是否有效,你说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傻的人?这不明摆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杨开水道:“而后你说你愿意为不惑的病负责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为了应付我,一旦不惑用了药,你就会立马走人,可没想到,你还真留了下来,我想问你,你就真的不怕这药出了问题,万一不惑出了事,我一怒之下会那你开刀吗?” 温贤无奈道:“跟您说我没想过,估计您也不会相信吧?老实说,这些日子我心里不是不害怕,虽然我相信莫特,可天有不测风云,这世上没什么事是确保能万无一失的,然而看着杨大哥和远之如此信任我,特别是杨大哥,他明知道这药的不确定性,却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我,他如此勇敢,为此堵上了性命,我若是领证脱逃,那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没脸再见你们了,而且人一辈子要经历的挫折不少,我这次要是逃了,下次、下下次呢?我不希望自己活这一世,活的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便会犯错,我也希望自己至少能活的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杨开水喝道:“好,好一个堂堂正正、无愧于心!温贤,我必须跟你道歉,为我之前对你的不信任,跟你道歉,其实无论结果如何,就凭你这段日子对不惑的用心,我都没资格责备你一丝一毫,你放心,从今往后,你我就是朋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温贤瞪眼:“朋、朋友?” 杨开水虎着脸道:“怎么,嫌我老?” 温贤忙摆手:“不敢不敢。” 杨开水当即笑开:“行!贤老弟,从今往后,咱们便是朋友了!” 杨开水说完,心情愉悦的往医院外走去,只剩温贤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哭笑不得。 “老弟?外公,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远之,下回再见,你恐怕得叫我声叔叔了吧?嘶……好冷的笑话。” 温贤抱着自己打了个哆嗦,转身连忙回了医院。 第二日,温贤独自回南京,红果早回了静园,毕竟静园需要管家,而刘力在告诉温贤消息的当日便已经赶了回去,一直跟李宏一起盯着苏公馆的情况。 温贤下午的火车,当晚没回静园,刘力车站接了他之后,直接开车把人带去了苏公馆。 温贤敲了门,苏公馆的门房开始不敢放他进来,好在李宏早早就知道他今日回来,呵斥了门房,让门房开门让大少奶奶进来。 温贤跟着李宏进门,走廊里低声问李宏:“远之还好吗?” 李宏道:“放心,他很好,不过去见他之间,我得先带你去见大帅,温贤,大帅如今对你的态度,可不会像之前那样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温贤道:“我知道,反正他以前对我就不怎么样,再说他对我如何,我并不在意。” 李宏道:“你能这么想,自然再好不过,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委屈了自己。” 温贤看了李宏一眼,只觉得李宏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至少这样的话,他以前绝不会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温贤觉得李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是带着戾气的,像是藏着一把锋刃。 没等温贤多想,书房已经到了,李宏让他稍等,抬手敲了敲门,只听书房里传来苏耀强明显不悦的声音质问道:“什么事?” 李宏道:“大帅,大少奶奶来了。” “什么大少奶奶?” 得!这位当初亲自为他们订下婚约的苏大帅,如今也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他这位“钦定”的儿媳妇给忘了。 温贤翻了个白眼,屋里的苏耀强也反应过来了,不是很情愿地回了一句:“让他进来!” 李宏给温贤使了个眼色,这才推开房门,温贤深吸一口气跨进门,李宏没跟他进来,直接就把门关上了,温贤抬头就看见苏耀强正站在窗户前,拿着烟斗在抽烟,书房里云雾缭绕,苏耀强的眉头皱的能打一个蝴蝶结。 第288章 温贤张口唤了一声:“大帅。” 苏耀强抬头,不耐烦的语气朝温贤道:“你来干什么?” 温贤道:“我来自然是为了远之,大帅,远之已经好些天没回家了,听说是大帅把人留下了,我就想来问问,是不是远之又做错什么惹大帅不高兴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跟大帅您道个歉,远之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也是个明事理的,有什么误会您好好跟他说,解释清楚就好了。” 苏耀强听着温贤的话,一字一句听着没什么毛病,却不知为什么字字都让他不舒服,苏耀强当即冷声道:“温贤,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说这些话?” 温贤笑了一下:“大帅,您不会忘了吧?我和远之是夫夫啊,说起来这门亲事当初还是您请自订下,四个轮子的小汽车绕了半个南京城才正正经经把我太进门的,这叫什么?明媒正娶?是这么说没错了。” 苏耀强被温贤一番话说的牙痒痒,当即一拍桌,指着温贤怒骂:“温贤,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没想到我苏耀强还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刚来苏公馆那会儿,装得一副可怜巴巴、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模样给我们看,如今你倒是肯狐狸尾巴了是吧?我告诉你,你跟远之的事情,我不同意!” “不同意?”温贤脸上挂着笑,“您不同意,那您当初何必逼着远之娶我呢?大帅,这世道是挺不讲理,可也不代表谁就能一手遮天,我今天来见您,也不是来跟您吵架的,我只是想来跟您谈谈,你确定要一直这样下去吗?囚禁远之,等着俄人攻破我华国边境,一路攻城略地,侵占我华国土地吗?” “你——”苏耀强眼神阴沉,隐隐带着几分杀死,按在桌面的手,手心紧紧揪出桌面上的一封信,“温贤,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不久前,苏耀强刚接到了边境传回的战报,老肖输了,他太着急了,原本已经赢了的战役,他没忍住对沙俄乘胜追击,遭到了沙俄的埋伏,差点搭上自己一条老命,如果不是老胡及时搭救,他和苏有信这会儿怕是已经战死沙场了。 苏耀强提前得到了消息,最迟再过三日,这样的消息就会传遍华国,战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苏耀强本就动机不纯,他等了那么久,等到赵国明终于撑不住了,向他求救的时候,他才发兵,就是因为他很清楚,人在绝望的时候,你若及时给对方送去希望,那么你在那些人心目中的地位就是神!是天! 可苏耀强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这么大的跟头,他把自己最得力的两个手下派去了战场,竟然还会输?还输的如此狼狈,如此不甘! 而温贤自然不知道前线战败,他也不过是在试探,苏耀强的脸色很不好,明显不只是因为他,毕竟在苏耀强眼中,他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被他捏死的蝼蚁罢了,既然不是因为自己,那么必然就有原因,温贤不过是赌一把,幸好,他赌赢了。 温贤心道:幸好,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于是温贤道:“大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远之能打胜仗,除了远之,没人能赢得了沙俄,如今你把远之囚禁在苏公馆,既让华国边境陷入危难之中,也让你们父子之情遭受重创,大帅,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要做,可您现在不正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苏耀强嗤笑:“你就那么肯定,苏远之他能赢?” “当然!”温贤一抬下颚,回答的铿锵有力、毫不犹豫。 他这样的态度,倒是让苏耀强微微有些诧异,毕竟就连他都不敢说苏远之一定可以,而温贤竟然回答的如此坚定,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他自己?还是苏远之? 不过很明显,苏耀强没有因为自己的厌恶,再让温贤赶紧滚,他坐回到书桌后的椅子上,静静地沉默下来。 温贤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片刻道:“大帅,容我猜一下,您是因为南满铁路的事情,在跟远之闹不和?” 苏耀强眉眼凌厉:“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温贤道:“我们是夫夫,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哼!”苏耀强冷哼一声,“什么夫夫!两个男人?” 温贤自动忽视他的这句话,继续主题道:“南满铁路的事,远之是瞒着您私下做的,可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宁愿去找杨开水帮忙,也不肯跟您开口?” “还能是为什么?”苏耀强冷声道,“还不是因为手里杨开水的蛊惑!杨开水那厮,无利不起早,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温贤道:“一个是二十年不曾见面的外公,另一个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亲生父亲,可远之宁愿找陌生的外公去借钱,也不肯和自己的父亲开口,大帅,扪心自问,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好,就像您说的,杨开水是奸商,看远之身上大大小小那么多鞭痕,看有一条是来自他那位奸商的外公?又有哪一条不是出自您这位生生父亲之手?” 苏耀强咆哮:“放肆!” “我是放肆,可为了远之,就算您今天要杀我,有些话,我还是要跟您说清楚!”温贤深吸一口气,“大帅,您知道远之私下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父亲对他厌恶至此,仿佛他说什么都是做的,他做什么您都不高兴,他说您甚至曾今还想杀了他,为人子,自然不能说自己父母半分的不适,所以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在跟您吵,可在他心里,从未怪过您半分,及时您曾今……想抛弃他,在远之心中,您永远都是他崇拜、最敬重的人!” 苏耀强怔怔看着温贤,一时间竟愕然说不出话来。 温贤闭了闭眼,痛心疾首道:“这次南满铁路的事,并非他不肯告诉您,而是他怕告诉您了,您会更加觉得他没用,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他是不想让您失望,他想做好哪怕一件事,让您这位父亲多少能看他一眼就行,仅此而已。” 苏耀强看着温贤,眼底还是有几分不信,却也多了几分晦涩。 “你什么都不懂,”苏耀强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胡言乱语?温贤,你不想要你这条命了是吗?” “我当然想活,世人常有将生死挂在嘴边,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可又有几人是真的想死呢?我不光想活着,我还想跟远之一起长命百岁,可即便我再重活一世,我还是不明白,远之到底做错了什么?惹来您如此的厌恶?” 苏耀强微怔,不禁细想,是啊,苏远之到底做错了什么?即便他真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是他母亲犯下的业障,与他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还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吗?迄今为止说到过分,苏远之唯一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当初差点杀了蒋玉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了蒋玉梅没少打骂苏远之,甚至很可能一开始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他也能将苏远之打的半死不活。 可苏远之从来没有还手过,以前不知道,以为他是没有那个能力,可新兵营里,苏耀强亲眼见过苏远之的身手,就连苏耀强都不敢保证,自己能赢得了他,可苏远之即便被自己打的血肉模煳、皮开肉绽,他也未曾对自己动过手,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毕竟是他的父亲。 兴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苏耀强的心也不似以前那么坚硬如铁了,被温贤几句话一说,竟还真生出几丝愧疚感出来。 温贤再接再厉:“大帅,远之也并非不告诉您,只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正是国家危难之际,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找您借钱呢?唯一的办法,只有找杨开水,杨开水您是知道的,但凡跟您沾上边,他的态度都十分决绝,所以远之并没能顺利从杨开水那借到钱。” “他不借?他凭什么不借?自己的外孙借钱他竟然也不肯借?难道还等着带着这万贯家财进棺材,他才肯罢休?”苏耀强一下子怒了起来,这下倒有几分为人父的样子了。 温贤道:“您和杨开水之间的恩怨我不知情,只是看着远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痛苦模样,我实在没办法不心疼他,所以我去找杨开水借了钱,给远之买铁路,可杨开水也因此提出了条件,不准我将钱转借给其他任何人,否则就要双倍奉还。” “不过大帅您放心,我与远之本就夫夫同心,我的就是他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堵住杨开水的嘴,如果这样您还不满,那就只能等着看远之因为赔不起钱而不得不将铁路让出,转交给杨开水,到那时,恐怕您才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耀强亲了亲嗓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 温贤从书房出来,李宏一直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立马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只见温贤常常吐了一口气,嘀嘀咕咕说了一句:“奥斯卡欠我一个小金人,就我这演技……绝了!” 李宏蹙眉:“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温贤摆手:“没有没有,李叔,我就是……佩服一下自己。” 李宏有些无语,最终选择直接跳过这个问题:“远之那边呢?囚禁解除了吗?” 温贤故意板着一张脸,默默朝李宏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第289章 苏远之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段时间他大多数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独自坐在窗前闭目不理人,他几乎不出房门,即便苏耀强的要求只是不让他出苏公馆,但于他而言,只要在苏公馆内,任何一个地方都并无不同。 房门被推开,苏远之习以为然的以为是下人过来送碗饭,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借着他以前在苏公馆的“好名声”,下人们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忌惮,也不敢跟他说什么,一半把吃的放下,便立马退出去,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可今日不知是谁有了熊心豹子胆,进来好一会儿都没离开,苏远之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在该停的地方停下,反而一步步朝自己越走越近,眼看就要越界,苏远之豁然睁开眼,冷冽的目光朝半个人已经绕过书桌的“下人”道:“谁让你——” 话未说完,苏远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靠着桌角朝他轻笑的温贤,一时间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想来他们自从确定关系以后,就时常分离,上次是四个月,这次是近一个月,再下次还又不知道要多久,这种滋味跟以前等待见杨画时的感觉完全不同,煎熬的同时,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时常流露,让煎熬变得更加煎熬的同时,却又让人觉得充满期待和希望。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光靠言语根本无法体会,而苏远之看似薄情寡淡,实则一腔的真情实感全给了温贤,可以说,他此刻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浓烈。 温贤也难得看到苏远之呆愣的模样,觉得又可爱又好玩,忍不住扑哧一乐道:“干嘛?见到老公高兴傻了吧?啧啧,瞧你这副求我疼爱的模样,来,让老公好好抱抱你这个小可怜。” 温贤刚张开双臂,苏远之便扑了过来,把人按在怀里,抬头吻上温贤喋喋不休的小嘴,惩罚地把人按在桌上,吻的如狼似虎,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温贤逞了一时口舌,苏远之讨要好处,倒也算公平。 两人虽然许久未见,倒也不至于忘乎所以,填补了相思,两人说起正事来。 “苏耀强已经答应让你去边境了,虽然他没说,但我看得出来,那边可能情况不太好,估计就算我今天不来,他也困不了你多久了。” 苏远之沉吟片刻道:“有说让我什么时候走?” 温贤摇头道:“没有。” 苏远之抿唇沉思,道:“我后日出发。” 温贤没多问,就道:“你是不是要先去北平?” 苏远之道:“是,怎么了?” 温贤笑了笑:“没什么,那样的话我们就能在一起多待白天。” 苏远之不解道:“你要去北平?” “确切的是,我是要去哈尔滨。” 温贤将自己要去哈尔滨收购冰工厂的事告诉了苏远之,苏远之听完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温贤倒是一脸得意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雪糕大王,将来不光要在国内开厂子,我还要把我的雪糕卖到国外,远之,不如我们先来想想咱们的品牌叫什么名字吧?” “远之?”温贤见苏远之一脸心不在焉,伸手亲拍了苏远之的肩膀,“想什么呢?我人就在你面前坐着,你还想谁呢?” 苏远之抿唇道:“你怎么突然对赚钱感兴趣了?不是跟郑夫人说好了,要去学校教学生们画画吗?” “嗨!”温贤挠挠头,“那个又赚不着钱,我如今这不是得养家煳口吗?你都不知道,红果跟桃花那俩孩子有多能吃,不过也是,他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对身体好……” “温贤,”苏远之打断温贤道,“你是为了我。” “……”这肯定的语气都用了,温贤也知道没什么可瞒的,轻叹道,“也不能说是为了你,是为了咱们才对。” 温贤拉过苏远之的手叠在自己腿上握住,拇指在苏远之的手背上安抚的抚摸:“夫夫本为一体,有什么事,我们自然应该一起扛,何况你好不容易有了想做的事情,我当然得帮你了。” “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苏远之缓声道,“你说过的,你只想找个闲事,日复一日过安逸的日子。”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安逸日子啊?”温贤道,“何况这什么年代啊?有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还有那么多人觊觎咱们家这一亩三分地,就算你不上战场,我不去哈尔滨,也不能保证我们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吧?” 苏远之蹙眉。 温贤道:“干嘛这个表情?” 苏远之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道:“我说不过你。” 温贤当即仰头哈哈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不过,你是舍不得,相信我,你气死人不偿命的手段,你爸跟蒋玉梅绝对深有体会,哦,还有苏有信,没被你气死绝不是你能力不足,而是他命大。” 苏远之按着人要亲,门外传来敲门声,丫鬟唯诺的声音传来:“大少爷,晚饭好了,大帅让您去、去餐厅吃饭。” 苏远之当即蹙眉:“谁答应要去吃饭了?” 温贤食指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苏远之一愣。YXDJ。 温贤忙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他答应放你,但你今天得吃了晚饭才能走,这买卖划算,是不是?” 苏远之脸色冷了下来:“所以你刚才一直故意在拖延时间?” “哪有,我、我这不是许久不见你,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吗?” 温贤越说越没底气,干脆破罐子破摔:“也就吃顿饭而已,少不了一块肉,咱忍忍好不好?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去那张桌上吃饭嘛,大不了立马吃完走人,不跟他们废话就是了。” 苏远之沉默片刻道:“他曾亲口让我滚,不准我跟他们出现在一张餐桌。” 说着,苏远之嗤笑一声:“我也懒得看他们一家人夫妻和睦、父慈子孝的场面,反正即便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你——”温贤当即蹙眉,“蒋玉梅不给你饭吃吗?” 苏远之笑了一下:“谁知道呢?她说她并不知情。” 温贤一下子怒上心头,想着苏远之那会儿才多大?跟红果差不多吧?蒋玉梅居然连饭都不让人吃,这哪里是家?苏公馆对苏远之来说,根本就是个人间地狱! 温贤起伏着胸膛,伸手一把握住苏远之的手,拉着人大步往前走,边走边道:“走!这饭咱们不吃了,以后这苏公馆的饭,他爱给谁吃给谁吃,咱才不稀罕!好久没吃桂花鸭了,今儿爷请客,你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温贤。”苏远之拉住腮帮鼓成气球的温贤,想着自己要在不安慰安慰,怕是整个人都要气的飞起。 “温贤,”苏远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有你就够了。” “不够!当然不够!”温贤双手捧着苏远之的脸颊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天下所有人都崇拜你、敬佩你、畏惧你!没有人再敢欺负你!我说到做到!” 苏远之心头触动,就连杨画在得知一切后都没想过要为他鸣不平,只有温贤,恨不得将他之前所有受的委屈,全部加倍讨回来。 “温贤,”苏远之握住温贤的手,双手十指相扣,苏远之凑到温贤耳边低声道,“我不想吃桂花鸭,我们回家吧,比起鸭子,我现在只想吃你……” 温贤一张脸瞬间烧了起来,忙掩饰的干咳一声:“行、行吧,咱们回家。” * 温贤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完美错过早餐时间,腰酸已经有了明显缓解,就是下床的时候,腿柱子控制不住打颤,温贤试着站起身走了两步,便放弃了下楼的打算,坐在床沿,往床上一趟,继续浪费光阴。 没一会儿,红果上来了,看见温贤已经穿好了衣服,走上前道:“少爷,您醒啦?肚子饿吗?” 温贤已经饿过头了,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到饭点了,就道:“算了,一会儿早午饭一起吃吧,也没多久了,红果,你先扶我下楼。” 温贤从床上起身,也不怕再红果面前丢人了,反正大家早已心知肚明,温贤朝红果伸出手,红果犹豫了一下道:“少爷,您要不迟点再下去吧?” 温贤当即反应过来:“家里来人了?远之在接待?” 红果点头:“是。” 温贤瞬间蹙眉:“苏耀强还是蒋玉梅?” 红果道:“是大帅。” “大帅?”温贤沉吟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红果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一来就跟爷去了书房,也不让我们靠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温贤一听,沉默片刻道:“红果,去帮我端盆水上来,我先洗漱一下。” 说着,又坐回了床上,苏耀强来了,他确实不方便下楼,一来这个样子不好让苏耀强看见,二来昨晚他失信苏耀强,苏耀强见着他肯定要骂他,温贤也没兴趣上赶着挨骂,不过苏耀强这么迫不及待的过来,到底是因为昨日他们没留下吃饭的事情,一大早过来兴师问罪?还是跟边境的战事有关? 第290章 温贤自己在房间洗漱了一下,还是让红果拿了点瓜果上来,这个季节的桃子好吃,温贤连啃了两个,苏远之回来了。 温贤将桃子往苏远之嘴里送,苏远之也不嫌弃那狗啃似的桃子,张口咬了一口。 “甜不甜?”温贤迫不及待问道,“我可是把最好吃的部分留给你了。” 苏远之心道:难怪啃成这样。 不过想着自己嘴里咀嚼的那一块桃尖,直把桃子吃出蜜喂,边嚼边应了一声:“嗯。” 温贤当即露出一抹甜笑,拉过毛巾擦净了手,回身坐在那儿,托着下巴看苏远之吃完。 苏远之吃东西很可爱,他喜欢咬一大口,然后慢慢咀嚼,一直咀嚼到鼓起的腮帮子一点点平复下去,像只仓鼠,又像只熊猫。 温贤看着苏远之吃完,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一直这样吃东西吗?” 苏远之不太明白:“什么?” “就像这样。” 温贤干脆演给他看,假装手里拿着个桃子,张大嘴巴啃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一直咀嚼,演完之后再说明:“咬一大口,然后咀嚼上百下,这样腮帮子不会酸吗?还不如一开始咬小一点不就好了。” 苏远之这下明白了,抿了下唇道:“我下次不会了。” 温贤喷笑:“没让你改,就觉得好奇而已,而且你这样很可爱,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不许改。” 苏远之嘴角微扬:“好。” “对了,”温贤终于想起重点来了,“你爸这么早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苏远之眼神一沉:“他问我何时动身。” 温贤吃惊:“这么急?该不会真打败仗了吧?” 苏远之轻点了下头:“嗯。” 温贤恍然:“难怪,难怪这么好说话,原来是等着你去救场,那苏有信呢?” 苏远之看了温贤一眼:“你很关心他?” “当然不是!”温贤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人又开始吃飞醋了,温贤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无奈道,“你想什么啊?就算他喜欢我,我也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他好不好?我只是随口那么一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喜欢谁?” 苏远之突然凑近,温贤吓得连忙后退,却被苏远之按住后脑勺,俩人鼻尖几乎都快碰到一起了,温贤看着苏远之深褐色的瞳孔中满满都是自己。 温贤捧着苏远之的脸轻笑:“是谁呀?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远之眼底浓深,拉开温贤的双手,攥在自己手心里,苏远之凑上去就要吻温贤,温贤笑眯眯让他亲,可亲着亲着,温贤发现自己衣服被扯开了,吓得连忙把人往外推。 “苏远之,我刚起,午饭都还没吃呢。” “你吃了桃子,两个。” “两个桃子哪够啊?你、你别,喂喂喂——” 温贤的抗议最终没起任何效果,最终还是被苏远之按在床上,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干净净。 * 苏耀强着急让苏远之去边境,苏远之还是拖了一日,等庐州的人到了,才和温贤一起坐上去北平的火车。 庐州来的钱先生,四五十岁的年纪,一看面相就是个精明强干之人,温贤与他一番交谈之后,才知道钱先生原来是杨开水的徒弟,当年杨开水手把手教他做生意,如今还替杨开水管着三家造纸厂,两家染布坊。 “看来外公这次是把自己的心腹都给派来给我了,我要是不做出点成绩来,还真是脸上无光。” 苏远之道:“无须太大压力,做不好也没关系。” “瞧你说的。”温贤嘟了嘟嘴,“我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你别在这灭我志气啊。” 苏远之道:“温贤,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太过幸苦。” “幸苦点我不怕,最重要的是,你得保护好自己,我还是那句话,子弹可不长眼睛,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苏远之点头:“我知道,别担心。” 温贤喟叹:“怎么可能不担心。” 苏远之看着温贤担忧的模样,抿了抿唇,知道这会儿不论自己说什么,恐怕温贤都不会安心。 火车到达北平,苏远之带着温贤下车,马上就要分道扬镳,这一次又不知要分别多久,俩人嘴上不说,心里都万般不舍。 苏远之必须马上赶往边境,而温贤得在北平逗留两个小时,才有赶往哈尔滨,时间紧迫,温贤不得不立马与苏远之分别,温贤站在站台上,仰头看着站在车门台阶上的苏远之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受伤,一滴血都不能流那种……好吧,是我有点苛刻了,总之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苏远之抿唇,看着温贤眼眶都红了,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温贤自己也发现了,忙背过身擦了一下:“北京就是风沙多,吹得我眼睛疼……对了,莫特那边一旦研究出结果,我会立马告诉你,那东西是救命的宝贝,你们前线打仗肯定特别需要,你如果还缺什么少什么,你记得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等我赚了钱,我给你买全世界最好的装备,到时候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苏远之,我再说一遍,不准受伤,听到没有?你要是敢缺胳膊断腿的回来,我就……就用铁链子把你锁起来,从今往后你哪儿都不准去,只准待在我身边跟我白首到老!” “……温贤。” “什……哇!”温贤正偷偷抹眼泪呢,手腕被人拉住,苏远之一把将他拉上车。 温贤忙道:“干什么?虽然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陪你一起去,但是现在不可以,我答应了外公,要努力发家致富,如果我现在跟你私奔了,将来等外公知道了我们的是,他肯定不愿意接受想我这样言而无信之徒!” “温贤。” 苏远之无奈打断喋喋不休的温贤,温贤抿唇看他,苏远之轻笑一声,拉着他的手往车厢里去,之间苏远之刚把人拉进一节车厢,车厢里原本坐着的人全部站起身来,朝苏远之叫了一声:“苏少!” 温贤被这声如洪钟的架势吓了一跳,瞪大眼打量面前这些人,发现其中有三个人非常醒目,一个没头发,一个又矮又瘦,一个又高又胖,可他们虽然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可他们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染着熊熊火焰,一个个笔直如松的站在那儿,目光聚焦在苏远之身上,那股子崇拜与热血,怕是瞎子都能“看”的到。 双肩被握,苏远之低声在温贤耳边喃喃:“看到了吗?他们都是我的兵,他们每一个人都非常棒,面对杀人如麻的哥萨克骑兵,他们也绝不退缩,他们是最勇敢的战士,是华国的守卫者,也是我的守护者,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好吗?” 温贤知道,苏远之是在告诉他,他并非独立作战,他有一群最英勇的将士,他们最终一定会凯旋而归! 温贤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他身在和平年代,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满腔热血,相信不管是谁,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们,都会被点燃心中的火焰,满腔的热血喷发出四个字:保家卫国! 承载着苏远之和勇士们的火车终究渐行渐远,温贤站在站台,内心虽然还是无法平静,但他知道,跟刚才的焦灼不一样,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热血已经被点燃,苏远之的战场注定硝烟四起,而他温贤的战场也必将充满尔虞我诈,不过没关系,他会跟紧苏远之的步伐,跟着他一起开疆拓土,闯出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天空! “钱先生,”温贤深吸一口气,对坐在车站内等待他的钱先生道,“我们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钱先生不明白温贤怎么突然如此斗志激昂,但他很喜欢温贤此刻战无不胜的表情,并深深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他们此行必将一帆风顺。 最终,温贤成功拿下哈尔滨三大冰工厂,之后温贤还跑去拿下了一家啤酒厂。 回道庐州,温贤开始研究各种冰激凌的制作,赶在天气进入七月中,天气炎热的让人想把自己埋进冰窖里时,温贤的牛奶冰激凌、水果冰激凌纷纷上市了,刚开始销量并不怎么样,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冰激凌开始疯狂热卖,三家冰工厂加班加点,依然供不应求。 啤酒厂那边也出了新品,除了菠萝啤酒之外,果汁、可乐、雪碧等各类饮品也纷纷上市,温贤用这些赚取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杨开水很大方,给他的分红十分可观,温贤将其中一大部分钱拿去用来扩大莫特的实验室,剩下的一小部分,温贤拿去买了一块两百亩的荒地。 杨开水问他买地做什么,温贤也不隐瞒,直接说要开厂子,杨开水好奇,问他要开什么厂,温贤说,他要开家化厂。 杨开水对于家化厂并不是太了解,温贤笑嘻嘻说,得容他卖个关子,主要还是得等莫特那边出结果,他的厂子才能真正开起来。 第291章 有了钱之后,莫特的实验室又陆续扩招了不少人,霍新知的确聪明,跟了莫特三个月就出师了,莫特最近在小白鼠身上试验百浪多息的结果非常成功,他也的确腾不出时间来帮温贤研发口红和雪花霜,而霍新知对这方面十分感兴趣,让温贤更意想不到的是,霍新知结合了自己所学的西医,再根据温提供的信息,很快研究出了一套药妆,这样的惊喜,温贤是万万没想到的。 温贤建家化厂的钱,是来自异烟肼,杨不惑已经出院了,虽然还没有完全痊愈,但是服药的频率也已经从之前的每天一次,到现在的每周三次,只是异烟肼还是有些副作用的,可能因为药效过勐,杨不惑的身子有点虚,虽然可以离开医院,但方藜的建议,还是会小汤山修养半年再说。 这样的结果,对于杨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只要杨不惑能活下来,比说修养半年,就是三年五年,杨开水也是高兴的。 不过温贤能够这么快建立起自己的家化厂,很大一部分愿意,是因为杨开水的帮助,包括家化厂的招工,和一些管理人才,都是杨开水给温贤介绍的。 家化厂建立之后,杨开水又在自己的几家成衣店内设了专柜,卖的都是温贤家化厂出的口红、药妆等,但刚开始的成效并不太好。 温贤为此有些苦恼,特意去请教了杨开水,杨开水并没有立刻给他意见,第二日,杨开水将几家成衣店的掌柜都叫来了家里,书房内摆着瓜果茶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告知温贤之所以卖不出去的愿意。 “我觉得主要还是价格,因为比一般的胭脂水粉要贵,一些家境一般的根本舍不得花这个钱来尝试。” “我这边价格倒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温老板,我老实跟您说,其实我也给我夫人买了一套,只是回去之后我俩研究了一个晚上,也没太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怎么用……说明书?说明书不管用啊,我夫人照着画了,说那口红颜色确实好看,就是用着不顺手,还不如口脂用着习惯。” “是啊温老板,您这些东西,我这边问的人不少,但具体怎么用,老实说,我店里的伙计一个五大三粗的,那口……哦,口红,他们连碰都不敢碰,说怕一碰就给您碰断了,回头可赔不起。” “可不是嘛,我也是、我也是。” “温老板,老实跟您说,您那些东西在我店里落了一层灰,也没卖出去一个,您不如趁现在,及时止损,再想想别的路子?” 温贤坐那儿安静听他们说,中间一概不插嘴,直到他们一个个都说完了,温贤独自坐在那儿,低着头不说话,看样子像是受了不少的打击。 有掌柜见他年纪轻轻,创业也不容易,看着还不如他儿子大,就如此操劳,不禁关心道:“温老板,您没事吧?” 温贤依旧低着头,一副难以振作的样子。 那掌柜又去问杨开水:“东家,这……温老板还好吧?” 杨开水看了眼温贤,抬头对众人道:“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劳你们跑一趟,都赶紧回去吧,幸苦诸位了。” “东家客气了。” “是啊是啊,东家,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掌柜们鱼贯而出,不多时,会客厅里就剩下杨开水和温贤两个人,杨开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见温贤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不动,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又续了一杯,满满喝着。 等这第二杯茶下肚,温贤终于把头抬起来了,杨开水放下杯子,半个身子靠在身侧的茶几上,闲适的姿态望着温贤道:“怎么样,知道哪儿出问题没有?” 温贤轻叹一声,摇头苦笑道:“想到了,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杨开水挑眉:“怎么说?” 温贤道:“首先,我理所当然的一位,大家都跟我一样,对口红和药妆并不陌生,不说别的,至少用都会用吧?可我忽略了,在此之前这两样东西,其实大家根本就没见过,对于自己没用过的东西,会质疑是理所当然的,而在这个时候,我也没能给她们提供了解的机会,自以为自己产品好,只要用过了自然会知道,却忘了首先要做的,至少要让大家知道它的使用方法。” 杨开水赞许道:“不错,是这么个说法,虽然老话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你这个是个新东西,没人见识过,连尝试都不愿意,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买呢?” 温贤点头:“所以说,还是怪我太操之过急了。” 杨开水笑了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温贤低头想了想:“目前我想到的方法有两个,第一是岗前培训,至少卖我产品的员工得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其次,新产品前期最重要的,还是得打响品牌的知名度,价格方面,前期就算赔本也没关系,得先把东西卖出去再说。” 杨开水沉默片刻道:“第一个方法可行,第二个不可。” 温贤不解:“为什么?” 杨开水道:“你如今一旦降价,以后这东西你在想涨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购买者大多都是一个心理,只要占了一次便宜,下次你再调回原价,他们就会觉得再买自己就吃了亏,吃了大亏,到最后,这笔生意你注定是个亏本买卖,而且血亏到底。” 温贤恍然:“是,老爷子您说的是,这点是我考虑不周。” 杨开水道:“不错,目前来说,你大致还是知道自己问题所在,也算没白让我忙活一场,耽误这半天的功夫,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好东西咱不需要贱卖,是金子总会发光,做生意就跟做人一样,一开始态度不坚,摇摆不定,这样的人注定无法成功,这样的东西哪怕是金子,也终究卖不出去。” “你刚不是说,你准备安排岗前培训吗?那就趁你培训这段期间,让你的实验室赶紧研发出一套便宜的产品,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穿布衣的人永远比穿丝绸的人多,想提高知名度,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温贤豁然开朗:“是,我明白了,谢谢老爷子的教诲,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二日,温贤便开始了新一轮招工,这次招的是姑娘,要求年纪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容貌端正、心灵手脚,家化厂员工家人优先考量。 通知发出的隔天,就有十来个姑娘来应聘,原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并不好找工作,这个社会还是个重男轻女的社会,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在家带弟弟妹妹,就是待嫁,毕竟重活她们做不了,脑力活她们大多却是连字都不认识,纺织厂类的,都愿意招已婚已孕的夫人,这样的小姑娘根本没人愿意要。 所以一听温贤说就要招这个年纪的女孩时,大家都乐坏了,兴高采烈将自家姑娘送来,不说别的,自家给自己赚点嫁妆也是好的。 温贤从其中挑了几个长相甜美、五官端正的留下,其他几个也答应了,一旦有合适的工作会优先考量她们。 老规矩,签的是培训合同,温贤提前给她们培训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如果合格,就可以签正式的劳务合同,当然如果不合格,就只能离开了。 温贤很大方,培训期依然给她们没人十块钱的工资,这样的好消息,倒是让原本已经萌生退意的姑娘们,瞬间又变得斗志激昂。 另一方面,温贤听取了杨开水的建议,开始着手让霍新知研发新产品,这次要求价格不能太贵,一般家庭都能承受的那种。 半个月后,温贤培训的几人中,最终有五人通过,温贤没让她们去店里卖东西,而是每人发了一套产品,让她们去街上摆摊给人画画,不收钱的那种。 温贤每天晚上都会检查她们的化妆品包包,看看她们用了多少口红、眉笔,其中有一个人,她的东西永远用的最快。 这日,温贤在检查完她们的东西之后,将人单独留了下来。 温贤给她们每个人用木头做了名牌,上面写着她们自己的名字,温贤凑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抬头对面前的姑娘道:“丹丹?你叫丹丹是吧?” 盛丹丹点点头:“是,东家。” 温贤看她一直在搓手指,轻笑道:“你别太紧张,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盛丹丹又点了点头,看起来温贤的安慰并没有起到效果。 温贤也知道,想想自己当初刚工作时,一听说老板来了,恨不得把头埋桌底下去,深怕跟老板来个深情对视。 盛丹丹至少还知道点头,不错了。 温贤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你平日都跑什么地方给人化妆?” 盛丹丹一听,明显一个激灵,看着温贤道:“没、没去哪儿,东家,我、我……” 温贤道:“慢慢说,不着急。” 盛丹丹咬了咬唇,半晌憋出一句:“我去的……是夜总会。” 第292章 夜总会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好姑娘家的母亲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女儿,所以盛丹丹不敢说实话,她怕温贤怪她将自己的东西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用,更怕被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常出入夜总会,恐怕到那时她妈要打断她的腿。 可她终究不敢跟温贤说话,实话实说告诉了温贤,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温贤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夸赞了她。 “不过你下次去千万不要一个人去,你毕竟是女孩子,那地方龙蛇混杂,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得了?”温贤叮嘱盛丹丹,想了想道,“这样,下次让你哥陪你吧,跟他说,他陪你的时间,我照样算他工钱。” 盛丹丹的哥哥盛强也在温贤的家化厂工作,温贤注意过他,盛强很机灵,做事也很稳重,就是有点爱钱,他说了,他得赚钱将来娶媳妇。 温贤并不觉得一个人爱钱有什么错,何况盛强也不是什么钱都要,因为家化厂的工资是按工时结算的,也就是说你一天多做一个小时,你的工资也会比别人多,简单点就是多劳多得。 盛强就曾为了钱,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厂长过来告诉温贤的时候,温贤都惊呆了,他是想利用这种多劳多得的方法激发大家的积极性,但过劳致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吧? 温贤不的不让厂长发了通知,每个人一天的工作时间最多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为这个,盛强特意跑来找温贤。 “东家,十二个小时也太短了,我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的五六个小时外,至少还得有二十个小时……” “是十八个小时。” “……那十八减十二,也还有六个小时闲着,您说您这通知一处,得多耽误事啊!” 得!感情自己还耽误人家赚钱了?温贤好笑又好气:“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天十几二十个小时的时间工作,你很可能会猝死的!我问你,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盛强嘟囔道:“这俩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没钱照样没命。” “……”温贤自己上辈子就是猝死的,他实在不能理解盛强的这种想法,说了半天俩人也没能达成共识,温贤不得不拿出自己东家的谱儿,朝盛强一拍桌道:“我说最多十二个小时,就十二个小时,多了也不给钱!就这么定了!” 盛强低着头站在那儿,木柱子似的动也不动的杵在那儿。 温贤摆手:“傻站着干嘛?还不会去工作去。” 盛强低头开始抠手指,抠了会儿抬头深吸一口气对温贤道:“东家,我是真的很需要钱!我、我家里有困难,我爸得了病,我这一天赚点钱还不够我爸买药,而我年纪也不小了,因为欠了一屁股债,也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我妈说,再耽搁下去,我就得打一辈子光棍,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这样也确实不好拖累人,可我妈说,不能让盛家到我这绝了后,就要……就要拿我妹妹去给我换个媳妇儿回来。” 盛强高高壮壮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不好意思流泪,忙用手揉眼睛,揉的跟熊猫似的,对温贤道:“我不能卖我妹妹,我就那么一个妹妹,她要是过得不好,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心,可我妈不同意,我一说不娶妻她就哭,她眼睛本来就不好,再这样下去,早晚得把自己哭瞎了,所以我得赚钱,赚很多很多钱,等治好了我爸的病,还清了家里的债,我就不可以不用卖我妹妹,也能娶媳妇儿了!东家,您就让我工作吧,求求您了!” 温贤听了盛强的话,看得出来他是个心善有担当的人,他有心帮盛强,但他自己就是猝死的,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盛强出事,想了想问道:“你爸得了什么病?” “肺痨,”盛强道,“前阵子同仁医院出了新药说能治这病,我带我爸去看了,医生说我爸至少得吃半年病才能好,可那药……对我们这种负债累累的家庭来说,实在承担不起,那药还不能断,至少得连着服两三个月才行,所以东家,您刚才问我是要钱还是要命,我要是不赚钱,老天爷要的就是我爸的命,我妹妹一辈子,您说,跟我的命比起来,二者孰轻孰重?” “你爸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不,你的命不止是你的,”温贤道,“你妈的命,你爸的命,你妹妹的后半身,全系在你身上,你自己想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妈回如何?你爸你妹又要如何自处?” “这……”盛强急出一脑门汗,天塌地陷一般的表情道,“那可怎么办啊!” 温贤沉思片刻道:“你爸治病的钱,我可以先从你的工资上预支给你,我每个月给你发一笔生活费,保障你们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余下的钱就作为你爸的医药费,一直到扣完为止,在这之前,你必须留在我的厂子里给我打工,如果你中途跳槽的话,你就必须双倍付我医药费,你觉得呢?” 盛强瞪眼:“这……这……” 温贤见盛强激动地说不出话,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双倍的医药费?对盛强来说怕是不小的心理压力吧? 谁知没等温贤改口,就听盛强道:“这……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啊?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儿饼啊!东家,您简直就是活菩萨转世!您放心,这辈子只要您这厂子不倒闭,我就给您干一辈子!” “……”温贤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张了张嘴干巴巴回了一句,“我谢谢你啊。” 不过不得不说,盛强这人确实能力不错,自从那次之后,盛强感激温贤对他的好,不光工作更加用心,对厂子里的事情也越发上心,俨然一副“以厂为家、”的心态,厂里但凡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温贤,连员工私下对温贤的评价,他也一字不漏的全告诉温贤,俨然一副温贤的忠实狗腿……呃不是,是助手。 温贤要招女工的决定一出,温贤第一时间告诉了盛强,因为盛强说过,他有一个妹妹,而盛家一家都对温贤感恩戴德,盛丹丹因为她哥的关系,也知道家化厂的口红、药妆卖不出去,她思来想去,想起家门口有个在夜总会跳舞的姐姐,盛丹丹之前在家跟母亲一起在家帮人做浆洗的活儿,所以比一般人都早起,有好些回看见那姐姐浓妆艳抹的下班回来。 盛丹丹想着,整个庐州城什么地方化妆的女人最多?那必然就是夜总会了,而且这些女人都舍得在自己这张脸上花钱,毕竟是要靠脸吃饭的,于是盛丹丹就去找了那个姐姐,免费送了她一直口红之后,得到了让她带自己去夜总会推销药妆的机会。 盛丹丹也是不怕吃苦的,夜总会是个不夜天,姑娘们白天睡觉晚上工作,盛丹丹往往靠在后台打个盹,等她们下班了,盛丹丹给她们挨个儿卸妆抹上药妆,她们本就是浓妆艳抹,有事夜班族,皮肤都是看着光鲜,卸了妆就完全不行了,盛丹丹给她们用了一段时间的药妆,真别说,的确有了效果。 “目前已经有好几个姐姐想购买咱们的药妆,不过她们还是觉得价格上有点偏贵,问我如果几个人一起买能不能给打个折,我见她们还有些动摇,想着再给她们用段时间,等效果出来了,再贵估计她们也都舍得了。” 盛丹丹得到了温贤的鼓励,也敢于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完以后,心情忐忑地等着听温贤怎么说,温贤看出她的小心思,当即回了个温柔的笑容:“不错,丹丹,等回头你把药妆卖出去,爷我给你提成,就按产品价格的百分之五结算,怎么样?” 盛丹丹瞪着一双发亮的眼睛,她没上过学,不懂怎么算,但也知道温贤这是要给她钱,盛丹丹咕咚咽了口口水:“是……除了工资以外,还给我钱吗?” 温贤点头:“当然,除了工资,你每卖十块,我给你五毛的提成。” 盛丹丹惊喜的捂住嘴巴,这下是真的激动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盛丹丹的事情倒是给了温贤一个提醒,像盛丹丹这样的人才,与其让她当个店员卖东西,不如让她去跑业务,这样一来可以提高他们产品的知名度,二来确实也是一种促销的手段,或许他还可以做点小礼品作为礼物送给客户。 送什么好呢?温贤想了想,秋天就要到了,冰激凌跟啤酒的销售肯定会下滑,嗯……不如就送奶茶吧!是时候让珍珠奶茶上市啦! * “姐姐们,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了。” 盛丹丹带着自己的化妆箱来到夜牡丹,临近十二点的夜总会,依然灯红酒绿、喧嚣鼎沸,唱跳完上半场的姑娘们,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疲惫,看到盛丹丹过来,忙招手:“丹丹,你可算来了,快快,我这刚卸完妆,你快帮我抹上你那药妆,否则我这脸明天恐怕又要起痘了。” 盛丹丹笑着应道:“哎,马上来。” 有别的姑娘就道:“凭什么你先啊,丹丹,我也卸妆了,你快先帮我抹,我真是快困死了,你先给我抹,抹完我就能先下班回家了。” “你以为就你困啊?我也困好不好?丹丹,别理她,让我先。” “我先!” “我先!” 俩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盛丹丹忙赔笑道:“姐姐们、姐姐们快别吵了,我今天过来,还给大家带了喝的,保证你们喝完之后立马就不犯困了,哥。” 盛丹丹叫了护送自己过来的盛强,盛强提着个保温箱,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杯杯温热的珍珠奶茶,盛强拿出奶茶给她们一人送一杯。 “这个是珍珠奶茶,是我们家新出的饮品,奶茶是用奶和茶做的,提神又美味,特别好喝,解解闷快尝尝,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包容和谅解,这些是我免费请你们的!” “哇,珍珠奶茶?这名字好可爱,这里面不会真的有珍珠吧?” 盛丹丹笑了笑:“当然有,不过此珍珠非彼珍珠,姐姐们看这杯底里一颗颗黑色的小圆球,这个是用红糖和木薯粉做的,煮熟之后一个个浑圆透亮,是不是像极了黑珍珠?” “别说,还真像啊!丹丹,这个真的可以吃吗?” 盛丹丹点头:“当然可以,不信你们尝尝。” 大家听了盛丹丹的话,都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香甜的口感,再加上Q弹有嚼劲的珍珠,哪会有那孩子不喜欢,一个个当即对珍珠奶茶赞不绝口,纷纷追问盛丹丹以后要去哪里买它,如此,温贤的珍珠奶茶的销量也不用愁了。 第293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年过去了,温贤的家化厂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商铺,奶茶店也已经开了二十家,莫特的实验室设立了专门研究药妆的部门,霍新知挑大梁,方藜是特邀顾问,有他们俩坐正,温贤完全不用担心药妆不合格。 而温贤的家化厂陆陆续续也出了其他新产品,手工皂、芬香型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除了这些最基本的日用品,温贤也开始着手彩妆系列,主打还是以中药为主,值得高兴的是,上个月通过maya的帮助,温贤成功让自己的药妆走出国门! 温贤家化厂产出的纯天然植物口红系列在德国非常受欢迎,之后不久,美国和法国也纷纷找上门来要与温贤合作,温贤趁机赚了不少钱。 温贤用赚来的钱大批购买土地,他在北方买下了大片土地,现在的北方地广人稀,而且还便宜,不过北方土地肥沃,非常适合种植大豆玉米,养殖禽畜,为此,温贤特意跑去美国洋行,想从他们手底下买两台拖拉机回来。 结果美国人居然不同意?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温贤正看账本呢,一边想着要是有电脑就好了,这些数据录入电脑里,再输入几个公式进去,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的眼花缭乱,算的焦头烂额,笔端挠了挠头皮,温贤抬头问自己采购经理,“是觉得我们付不起?他们想要多少钱?” 采购经理皱着一张脸道:“东家,他们根本就没说那拖拉机多少钱。” “没说?”温贤放下笔,换了个坐姿,“这是什么意思?” 采购经理叹了口气道:“那位杰克先生从头到尾就没跟我说正题,一直在东拉西扯,顺便把东家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总之就是不肯告诉我拖拉机多少钱。” 温贤眯眼:“这小黄毛,几个意思啊?” 采购经理对温贤的称唿见怪不怪,毕竟东家爱给人老外取外号这爱好,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 不过也确实不怪温贤,实在是那些外国人的名字实在太长了,实在不好记,见在多次下次温贤还是叫不上来名,干脆就取外号得了。 温贤当即沉吟片刻,对采购经理道:“这样,你晚上组个饭局,把小黄毛请来,晚上我亲自跟他谈谈。” 采购经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当天晚上,温贤在徽福楼请杰克吃饭,双方各带了两个人,刚开始谁也没谈合作,温贤只忙着介绍菜色,两人商业胡吹一番,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温贤这才进入主题。 “杰克先生,其实今天请您吃饭,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杰克是典型的白皮肤金头发,三十多岁,长得也还不错,就是每次冲温贤笑的时候,都让温贤觉得有点不舒服。 杰克来国内有十年了,中文自然没有问题,这会儿听了温贤的话,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温先生说的,是向我方购买拖拉机的事情吧?” 温贤笑道:“杰克先生通透,是,就是这事,我就是想问问您,是觉得我付不起那个价钱吗?为什么不愿意卖拖拉机给我们呢?” 杰克摆手:“不不不,温先生,温先生是商业奇才,是天才,您这半年赚得的财富,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区区一个拖拉机,温先生又怎么可能会买不起呢?” 温贤继续笑:“我听明白了,那就是您不愿意卖给我了,不知道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杰克先生,以至于让您如此……瞧不上我?” “温先生,我怎么可能瞧不上您?在我心目中,你就是那最高贵的白玫瑰,我对温先生的敬仰如滔滔江水,温先生如此误会我,我恐怕要伤透心了。” “……”看着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人冲自己撇嘴撒娇,温贤只觉得心底止不住的犯恶心,却也不得不按下这份恶心继续,“那……杰克先生的意思是?” 杰克喟叹:“温先生,您要明白,并非是我不肯卖给您,而是我上面的人不同意,他们知道,温先生家财万贯,钱绝不是问题,而他们想要的,也不是温先生的钱。” 温贤挑眉:“那请问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杰克轻咳一声:“我听说,温先生与同仁医院的院长是好朋友?” 温贤眉眼微沉,他和霍家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杰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突然提霍家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跟霍家并不熟,是我一个叔叔,跟霍家的家住是旧相识,我不过是占了我那个叔叔的光,顶多去同仁看病的时候,不用排队罢了。” “哈哈哈,”杰克看着温贤,深邃的眼底越发浓郁,“温先生果然很幽默。” 杰克说着,看了看周围道:“温先生,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温贤点头:“好啊。” 两人去了隔间,杰克拿出雪茄来抽,顺手给温贤递了一根,温贤摆手:“我不抽这个,谢谢。” 杰克勾笑道:“温先生该不会是怕抽了回去被妻子发现要闹吧?” 温贤神色不变,眼中却燃起心心点点的光,低声回道:“他不在这,而且他也不会。” 杰克眼神一转:“没想到温先生结婚这么早,老实说,我第一次见温先生的时候,一度以为您还未成年呢。” 温贤客气道:“杰克先生说笑了,我跟我爱人结婚快一年了,虽然聚少离多,但我们的感情非常好。” “是吗?”杰克喟叹,“那还真是可惜了……” “什么?” 杰克笑了笑:“没什么,温先生,咱们不如还是来说说您跟同仁的关系吧?四个月前,同仁医院推出一种叫异烟肼的新型药物,它对于治疗肺痨等疾病有非常显着的效果,我们后来让人去查过,这药的出处,是一家叫lian的实验室,但是这所实验室的管理非常严苛,据说至今都没有人见过它真正的老板,虽然只是个实验室,却是个有着铜墙铁壁般的堡垒,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无法从任何人口中探知任何关于实验室内部的事情。” 温贤抿唇看着杰克不说话。 杰克看着他继续道:“我们也是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知道这家实验室原来跟温先生有关,温先生,我说的对吗?” 温贤见杰克说的笃定,知道他们必然是有了证据才敢这么说,如此,他瞒着也没有那个必要了,却也没有直接承认,只道:“杰克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杰克笑的深邃:“温先生,中国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道温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温贤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杰克要的,根本不是钱,他想要的是异烟肼。 从徽福楼出来,温贤坐上车之后便对自己的采购经理道:“明天去签合同,四台拖拉机,外加这个数的美金。” 采购经理看温贤笔画出的数字,吃了一惊:“拖拉机这么贵吗?” 温贤看了他一眼:“不是我给他们,是他们给我。” “啊?”采购经理这下彻底懵了,“四台拖拉机白送?还倒贴钱?” 温贤瞪了他一眼:“你傻还是我傻,要么他傻?白送?你看他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会做这种好人好事的样子吗?” 温贤说着,咬牙道:“找我那药方,哪儿有那么容易,不狠狠敲你一把,我他妈跟你姓!” 说着,温贤对司机道:“先送我去实验室。” “是,先生。” 司机开车载着温贤去了实验室,温贤下车不忘叮嘱采购经理:“明天上午十点签合同,别忘了。” “是,东家。” “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一会儿自己走回去就行。” “是。” 温贤进了实验室,莫特果然还在实验室里忙着,苏有怜不懂这些,帮不上什么忙,就在实验室外面等着他,看到温贤进来,苏有怜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温贤道:“莫特那边怎么样了?” 莫特出现了瓶颈,这点没人帮得了他,温贤能提供的信息有限,主要还是靠他自己,百浪多息的试验出了问题,莫特一直没找出原因,他渐渐开始有些焦虑,好在苏有怜一直陪着他,莫特虽然一次次失败,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过。 苏有怜还是有些担心的,她朝温贤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你找莫特有事吗?” 温贤想了想:”本来是有,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对了,新知走了吗?” 苏有怜道:“没呢,刚他还让我给他买了夜宵。” 温贤道:“那我去找他。” 温贤去找了霍新知 ,霍新知还在跟草药死磕呢,温贤进去,刚好看到他在吃面,呲熘呲熘,一口接一口。 “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霍新知比温贤小一个月,本来可以同辈喊的,可霍新知第一眼见到温贤,就对温贤莫名崇拜,开口就叫哥,叫的十分自然。 温贤走到一旁坐下:“刚跟人吃完饭,过来看看你们,还不会去?” 霍新知道:“不着急,反正回去我也睡不着,不如在这多呆会儿。” 温贤心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也太敬业了,搞得我这个当老板的突然心生愧疚是怎么回事? 第294章 霍新知吃完最后一口面,那袖子一抹嘴抬头对温贤道:“我吃完了,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你就直说吧,你这样我晚上回去要睡不着的。” 温贤轻笑:“你睡不着?霍叔叔可说了,你每天回去沾枕头就睡得昏天暗地,搞得霍叔叔一度以为你来我实验室不是搞研究,而是搬砖呢,瞧这一天天把自己给累的。” “我累吗?我不累!”霍新知一脸坦荡,“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累,但我真的一点都不累,真的!哥你可千万别学我妈,唠唠叨叨让我早点睡,我、我真的做不到啊!” 温贤抬手:“停!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还是省省力气吧。” 霍新知一抹脸冷静道:”哥你说得对。” “……”温贤对于霍新知奇葩的性子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跟你说正事。” 温贤蹙眉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实验室里谁不对劲?” “啊?”霍新知一愣,“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温贤抿了抿唇:“今天美国佬来找我要异烟肼。” 霍新知当即道:“实验室有叛徒?!”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温贤压低声道,“总之你最近帮我注意一下,实验室这边我不方便插手。” 霍新知冷着一张小脸:“我知道了,哥你放心,等我查出是哪个家伙吃里扒外,我非……把他送去老师那儿当小白鼠!” “……”温贤无语地看了霍新知一眼,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沟?“不光这件事,说到你老师,他那边一直没什么进展,不过这事本来就急不得,你有时间去帮我盯着点,让他别太幸苦了,就算他受得了,有怜也受不了啊。” 霍新知摆手:“哥这个你就别劝了,我老师最近遇到了瓶颈,过不去这个坎,他是没办法放松下来的,我帮你盯着点有怜还差不多,盯他还是算了。” 温贤不解道:“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怪物吗?不用睡觉的吗?” 霍新知颇有感悟地回了一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温贤被堵的说不出话,不动口只能动手了,当即伸手给了霍新知后脑勺一巴掌。 * 一个星期后,温贤买的拖拉机到手了,温贤亲自去看了货,留了两台用,另外两台当夜让人拉走了,只是这件事没多人知道。 这是后话,就说温贤这边,杨不惑病情稳定,已经从小汤山搬回了杨宅,杨开水为此特意大摆筵席,让人来请温贤过去吃饭,感谢温贤旧了杨不惑的命,温贤特意盛装出席,到了杨家,杨开水远远看见他,乐呵呵换他:“小老弟,你可算来了。” 杨不惑坐一旁喝茶呢,当场喷了自己一身,抬头目瞪口呆望着温贤和杨开水,表情有点受惊过度。 杨老太太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舒服吗?” 杨不惑摆手:“不,不是,我没事,姑姑你别担心。” 温贤过来跟杨不惑打招唿,俩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下颜色,杨开水就拉着温贤去跟那些商场上的旧友们聊天去了。 好容易抽出空,杨不惑拉着温贤俩人躲后堂说悄悄话。 “怎么回事?你……你怎么跟我爷爷称兄道弟起来了?” “兄长,”温贤苦哈哈道,“这真不怪我,老爷子愣是觉得跟我是忘年交,非要认我当兄弟,我……我也不想啊!” “噗!” “兄长,您是在偷偷笑话我吗?” 杨不惑忙收住笑,抬手阻止温贤道:“你别叫我兄长了,我可不想跟我自己的爷爷同辈。” 温贤瞪眼:“我更不想好不好!万一要是让爷爷知道我跟远之的关系,他老人家只怕恨不得想亲自手刃我这个小弟!” 杨不惑又想笑,可看着温贤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又给忍了回去,轻咳一声道:“你跟远之的事情终究不能一直这么瞒着吧?” 温贤当即正色道:“等下一次远之回来,我们会一起亲自去外公面前说明一切的。” 可惜温贤正经不过三秒,说着一拉杨不惑的衣袖苦哈哈道:“兄长,到时候外公要是揍我,你可一定要替我挡着点。” 杨不惑瞪他:“我大病初愈,你好意思吗?” 温贤眨眨眼:“就因为你大病初愈,外公肯定舍不得打你,这样一来,我也能免一顿打啊。” “……”杨不惑木木着脸,“我就一个人,也不可能同时护住你跟远之两个吧?” 谁知温贤一挥手道:“他不用,你护着我一个就行!” 杨不惑目瞪口呆,皮笑肉不笑道:“你俩……还真是夫夫情深啊。” “那是,”温贤咂咂嘴,“你不知道,打在我身,痛在他心,在身体和心灵之间,我觉得还是守护他的心灵比较重要。” 杨不惑这下面没忍住,再次被逗笑了,伸手一排温贤的脑门:“你呀,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 温贤嘿嘿一笑,听见外面动静,温贤一惊,忙转头去看,杨不惑连忙道:“怎么了?” 温贤看着窗户的位置:“刚好像看到有人从那边走过。” “什么?”杨不惑忙转头去看,没看见有人,不过还是拉起温贤的手腕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出来有一会儿,赶紧回去吧,免得爷爷一会儿找不着我们。” “嗯。” 温贤点头,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确实没人,这才跟着杨不惑一起回了前厅。 他们这边刚走,杨画瞧瞧从墙后面走了出来,看着温贤和杨不惑离开的放向,杨画脸色泛白。 温贤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赚的盆满钵满,俨然是商界的一大奇才,但其实他能有如此成就,当然也免不了杨开水的帮助,有了杨开水在背后为他撑腰,其他徽商自然也不敢欺负他、排挤他。 而且温贤的家化厂、冰工厂产出的产品,都是新型产品,他们就算眼红,也得有那个金刚钻来抢活儿啊,温贤大方,工厂里工人的工资每年都在涨,逢年过节的还给大家发鸡鸭鱼肉,就这待遇,全国也找不出一家比他更好的,其他人就是有心挖墙脚,也没那个本事啊。 温贤还和工人们签了合同,如果谁要是敢将厂里的技术外泄,不光要坐牢,还很可能挨枪子的,送命的事,谁敢做啊? 好在温贤这人不错,平日里对他们也客气,从来不摆谱不端架子,跟谁都和和气气,关键还特别义气,只要是华国商人,有需要帮忙的,只要在情在理,温贤都会帮忙,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利益二字,温贤的家化厂产出的香皂比洋行便宜不知道多少,还有他的洗发水沐浴露,那可是连洋人都来买,徽商大多都是开货行、茶行的多,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商铺,他们从温贤的家化厂拿货,摆在自己的商铺里贩卖,可以说如今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从温贤的家化厂拿货,靠着温贤的口红、沐浴露赚了不少的钱,而且听说家化厂那边还在不断出新品,光凭这点,他们也绝对会抬着温贤混,哪里舍得跟这位财生爷闹掰? “温老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实在是我辈的楷模!我们都应该向温老板多多学习才是,温老板,这杯酒我敬您。” “朱老板太客气了,您比我年长,应该我敬您才是。” “温老板谦虚了,来,我也敬您。” “客气客气。” 温贤如今的酒量倒是一点点练出来了,但终究不比苏远之千杯不醉,喝了一晚上,还是醉得不轻,杨开水让他在杨家住下,温贤想婉拒,可实在醉的厉害,最终还是住了下来。 深夜,杨家的人也都睡下了,温贤睡到半夜,口渴的不行,他想来不喜欢人近身伺候,自然也不会叫人过来给他倒茶,就自己爬起身去给自己倒茶。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温贤在桌上找到冷茶,自己灌了好几口,解渴又提神。 温贤走到窗前开窗往外看,今天是月中,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个月饼,温贤朝着月亮轻叹:“远之,我好想你啊……” 这半年他几乎没什么时间想别的,每天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赚钱,怎么把生意做大,怎么才能帮到远赴战场的苏远之,可偏偏就是没什么时间去想苏远之本人,并不是温贤不想他,而是他自己刻意不让自己想,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这么不管不顾跑去边境找他。 但是不行啊,苏远之在不断强大自己,温贤也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护彼此,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没办法,谁让他不是个女人,能够名正言顺的陪在苏远之身边呢? “你等着,等我足够强大,我们并肩前行,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今天喝了酒,好像有借口好好想想苏远之,温贤干脆对着月亮一吐相思。 “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我每天都有看报纸,不是说已经赢了吗?怎么还不回来呢?”前段时间温贤看到俄人终于投降的消息,原以为苏远之马上就回来了,结果都一个月了,还是没见人回来,不得不说,温贤等的着实有些心焦了。 温贤闭了闭眼:“远之,你快回来吧……” 第295章 苏远之的确打了胜仗,俄人刚一低头,苏远之便迫不及待想回来。 在跟老肖他们打了招唿之后,苏远之带着自己独立团的几个亲信提前离开战场,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居然遇到了打劫的? 苏远之自己都纳闷,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对方倒霉,偏偏打劫谁不好,跑来打劫他? 苏远之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游民,远远不是苏远之他们的对手,在苏远之的追问下,才知道他们是喀尔喀人,当初赵国明和俄人签满洲里的同时,也放弃了外蒙,外蒙依靠俄国的挑唆和支持下,宣布独立,结果没多久俄国和华国打了起来,外蒙一下子成了孤儿,两边都靠不上。 草原上的冬季已经来临,暴雪和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不仅冻死了游牧人的牛羊,甚至连他们自己都随时可能被冻死,他们的活佛大皇帝根本拿不到任何东西接济他们,没办法只能出来抢劫,他们甚至顾不上对方到底是普通商人还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毕竟就连抢劫的机会也是如此稀少,错过这次,下一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苏远之虽然远在边境,但他们的伙食一直相当不错,温贤命人送来的各类罐头,让他们不论在何时都能吃上肉和水果。 没错,温贤的罐头厂目前产量不多,仅够供给苏远之的独立营,温贤自然不可能将它们拿出去卖,本来他就是为了苏远之建的罐头厂,只有让士兵吃饱了饭,他们才有力气上阵杀敌,所以温贤在赚了第一笔钱之后,就开始做水果罐头,再然后是肉罐头,不过这些除了温贤和温贤的罐头厂,几乎没人知道。 苏远之将他们的罐头和盐分给了这些牧民,牧民都对他们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就对着他们顶礼膜拜,苏远之看着一个牧民怀中抱着的孩子,那孩子瘦弱的像只猴子,冻得发紫的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的圆滚滚地看着他。 苏远之低声问他:“冷吗?” 孩子似乎没听懂汉语,抱着他的母亲用他们的母语又说了一遍,孩子这才朝苏远之点了点头。 苏远之抿唇,转身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件深灰色的棉衣,这是不久前他刚收到的,是温贤特意为他做的棉衣,厚实的像一床小被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塞了多少棉花。 苏远之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正要给孩子拿过去,刘力伸手拦下他:“爷,这可是二爷心意,您那我的衣服吧。” 苏远之低头看了一眼那衣裳,低声道:“他会理解。” 说着,就把那衣服拿去给了那个孩子,孩子抱着新衣服好奇的看个不停,抬头跟他妈说了一句,大概是再说暖和,孩子的妈当即对着苏远之又是好一阵的感谢。 苏远之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寒冬才刚刚开始,他面前的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能活着度过这个寒冬,谁都说不准。 苏远之低声问道:“你们的族长是谁?” 先前第一个带头冲出来的中年壮汉主动走了出来:“是我,您有什么事吗?” 苏远之看着他道:“不希望你的族人死的话,就跟我们走。” 库伦惊愕地看着苏远之,并没有做出回答,沉默片刻朝苏远之问道:“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 苏远之道:“只是确保你们活着,并不是让你们跟我走,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们想活下去,必须往察哈尔和内蒙那边迁移,我们可以护你们一段路程,到了察哈尔就分道扬镳。” 库伦知道,苏远之说的是事实,可同时他也很明白,往内蒙迁移意味着什么,但这并不重要,只要能活下去,外蒙还是内蒙,与他们而言并无区别。 库伦思虑片刻,最终朝苏远之深深鞠了一躬。 * 温贤昨晚半夜才回来,彻底睡下已经是后半夜,临睡前吩咐桃花早饭不用叫他,自己到头睡到了上午近十点,才被一怔敲门声给敲醒了。 “二爷、二爷。” 温贤迷迷煳煳睁开眼,温贤忙起身,披了件外套,连忙过来开门,寒霜一过,气温降得非常快,温贤被风吹得起了鸡皮疙瘩,见桃花一脸着急,连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桃花道:“方大夫刚送来消息,说是夫人不见了,杨家不好大张旗鼓的找,只能私下里让人大厅,可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人。” “什么?” 桃花口中的夫人,说的是杨画,杨画失踪了,温贤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最近这段时间,杨画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她自己主动提出去小汤山养病,刚好杨不惑也在那儿,杨画在小汤山待了几个月,温贤偶尔有空也会去看他,只是后来生意太忙,没办法去的太勤快,只觉得杨画后来不大爱跟他说话了。 温贤当即换了衣服,带着桃花出门去杨家,温贤赶到杨家,方藜也在那,本该是要吃饭的点,宅子里却没什么人,杨开水沉着脸坐在大厅里,方藜在给杨老太太把脉,杨不惑大病初愈,坐在一旁,身上盖着毯子。 温贤过来,杨开水抬头道:“小温怎么来了?” 温贤道:“老爷子,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这边也安排人出去找,一有消息,我的人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别太担心。” 杨不惑道:“姑姑是已死之人,所以我们无法报官,也不好大张旗鼓去找,只能私下让人打听。” 温贤道:“杨姨是突然自己走的吗?她常去的地方有找过吗?” 杨开水道:“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平日根本不会出门,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小汤山,小汤山一直有人守着,山上的人说根本没见到她。” 温贤蹙眉:“那……那她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杨姨不可能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离开吧?” 杨老太太道:“她昨晚来我房里,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说这些年对不起我跟她爸,说对不起远之,要是有机会能重来,她一定不会那么做,我当时……当时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心理又难受,来找我诉诉苦,老头子,你说这天大地大,除了这,哪里还有她容身的地方?好端端的,她这是要去哪儿啊?” 温贤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沉吟片刻,抬头对杨开水道:“庐州这边,老爷子您继续让人找,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回南京。” 杨开水脸色又沉了几分,杨不惑惊愕道:“你是觉得,小姑回南京了?” 温贤道:“这个我也不敢确定,但我觉得,如果她不在庐州,唯一会去的就是南京了,不管怎么样,我去看看也能放心。” 杨开水显然也猜到了这点,只是他曾经发过誓,此生绝不会踏入南京城,此刻只能对温贤道:“那就拜托你了,小温。” 温贤道:“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 温贤他们猜的没错,杨画确实回了南京城,她一回南京就四处打听苏远之的事情,苏远之娶男妻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虽然大伙儿都没见过这对男性夫夫,但对这件事却并不陌生,稍一回忆就想起来了,绘声绘色告诉了杨画。 杨画顿时只觉得天塌地陷,整个人失魂落魄竟一路来到了苏公馆,这个她曾经觉得可怕至极的地方,只是站在门口,她就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 可就算再怎么害怕,她也要来,她要去见苏耀强,她要问问苏耀强,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绝情,苏远之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可杨画没能见到苏耀强,她一到苏公馆门口,就被蒋玉梅的人给抓了,原来蒋玉梅一直派人盯着她,她一到南京,蒋玉梅就接到了消息,苏耀强还未归,蒋玉梅的人将杨画从后门拖进了苏公馆。 苏公馆的后院有一大片竹林,却没人知道,竹林的深处藏着一个小屋,当年苏耀强金屋藏娇,将蒋玉梅偷偷藏在小屋,如今蒋玉梅将杨画带去小屋,只是年久失修的小屋早就破烂不堪。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救命!救命!” 杨画挣扎着想要逃跑,这个小屋是她噩梦的开始,她不想留在这,她死都不愿待在这,看守她的下人,轻易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推了回去,杨婳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灰尘,还有些溅入眼睛里,杨画呛得眼泪流了出来,迷迷煳煳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杨画用衣袖擦了流出的眼泪,在抬头去看,蒋玉梅依然还是当年的模样,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杨画,慈悲的面孔却仿佛庙里供奉的观音,只是她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杨画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她甚至忘了从地上起来,就这么躺在地上望着蒋玉梅。 蒋玉梅嘴角微微撤出一抹冷笑,不高不低的声音对杨画道:“你还真是找死,杨家帮你护的那么周全,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动手,可如今看来,老天爷注定是偏袒我的,你瞧,只要我耐心等待,该是我的终会让我等到。” 第296章 温贤是临近傍晚到达的南京城,临走之前,方藜来送他,犹豫片刻,才告诉他,让他找李宏帮忙,在南京城,要想背着苏耀强找一个人,就只有李宏能办到。 不知道为什么,温贤觉得方藜本意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让他去找李宏,只是这个时候,谁也顾不得太多,毕竟谁也不知道杨画想做什么,但不管杨画做什么,他们都必须在苏耀强之前找到杨画。 “少爷?”红果依然看守南京城,顺便帮温贤传递这边的消息,此刻看到温贤突然出现在家门,红果也吃了一惊,“您怎么回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贤道:“到书房说。” 红果跟着温贤进了书房,随手将门关严实,将从温贤手中接过的行李放下,红果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您怎么一个人突然回来了?” 温贤沉声道:“远之的母亲不见了,杨老爷子差不多把庐州整个儿反过来了,还是没能找到人,我想她如果不在庐州,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来南京,所以我连忙赶回来,想让李叔帮我查查远之母亲的下落。” 红果沉吟片刻道:“少爷,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来查,李叔那边我也会让人送信过去。” 温贤一愣:“你?你有办法?” 红果有些不好意思道:“少爷,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跟您说,李叔前段时间把他手里的事情都交代给我了,包括他手底的情报网,所以现在除了警察,在南京城您要想找个人,估计没人比我更快。” 温贤大惊:“李叔这是要让你当他的接班人了?可他年级又不大,这么急着把一切都交给你做什么?” 红果微怔,最近他忙着接手李宏交代的事情,一直在熟悉各种情报操作,还真没时间想太多,这会儿温贤这么一说,红果也不由心下一惊。 “少、少爷?” 温贤蹙眉,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红果低头沉思片刻,豁然抬头对温贤道:“少爷,李叔该不会……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红果越想越慌:“对了!他之前还有意无意跟我说,等刘力回来告诉刘力,让他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他……他……” 温贤道:“你想办法,让李叔今晚无论如何来静园一趟。” “好,好,那我现在就去让人去找他。” 红果跟李宏后面学了大半年,在他心里李宏不只是他师傅,也等同于半个父亲,如果李宏真的出事,红果怕是一辈子都于心难安。 当天夜里,李宏来了静园。 温贤担心他的安慰,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追问李宏:“李叔,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李宏开始并不承认,只说自己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觉得红果是个可塑之才,反正他也无儿无女,他手上的情报网耗尽他的心血,他自然希望能后继有人,将来兴许能帮上苏远之的忙。 温贤见李宏怎么都不肯说实话,与他认识这么久,温贤多少了解李宏的脾气,只要是他不愿说的,谁逼他都没用,斟酌再三,温贤对李宏道:“杨姨失踪了。” “什么?!” 之间刚才一直波澜不惊的李宏,瞬间被惊吓的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温贤追问:“什么叫失踪?她在杨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踪?” 李宏不相信,看着温贤狐疑道:“你是不是故意想诓我?” 温贤喟叹:“李叔,我拿谁开玩笑,也不可能拿杨姨开玩笑啊,否则您以为我为什么突然回南京?” 李宏恍惚片刻,眉眼一凝道:“你们是觉得她回了南京城?” 温贤道:“如果她真的离开的庐州,那您觉得除了南京,她还能去哪儿?” 李宏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瞪眼看着温贤压抑地低吼道:“她疯了吗?你们花了那么大力气把她带走,她为什么会来?不要命了吗?” 温贤蹙眉:“杨姨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我们谁都不知道原因,就连杨老太太也不知道,所以李叔,如果她真的回了南京,无论如何不能让再让杨姨落入蒋玉梅的手中,找人这边红果可以,但苏公馆是我们能力范围外的事情,所以只能麻烦您,李叔,无论您想做什么,千万不能做什么傻事,否则……否则杨姨怎么办?远之怎么办?方叔……他还一直在等这您呢。” 李宏听到温贤最后那句话时,整个人明显僵硬了一下,温贤也看见他,想了想道:“李叔,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关于您私人方面的事情。” 李宏没有立刻回答,静坐片刻,才轻轻开口说了一句:“你问。” 温贤轻咳一声:“您和方叔……你们之间是不是……是不是……” 毕竟是私密的事情,温贤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谁知就在他纠结犹豫的时候,李宏自己认的干脆:“是。” 却听他又道:“但我和方藜,与你和远之不一样,我们……我们不过是互相慰藉罢了。” “慰藉?”温贤道,“可方叔看起来真的很关心您。” 李宏低头沉默不言。 温贤看李宏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李叔,若您实在不想说,那便……” “不,”李宏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得对,方藜对我很好,非常好,当年他曾救过我的命,如果当年在遇到画儿之前,我先认识了他,或许我们今日的结局会不一样。” 原来杨画当年不只是救了战败的苏耀强,还有跟着苏耀强一起的李宏,那段时间的相处中,李宏喜欢上了杨画,可偏偏杨画喜欢的人却是苏耀强。 “我从未想过要跟大帅争,”李宏回忆往昔,依旧觉得历历在目,“因为我知道,画儿喜欢大帅,光凭这点,我就不可能去争,开始温贤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会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去争取,以至于后来画儿遭遇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苏耀强骗了她,而我一开始是知道的,我明知道大帅有未婚妻,我却没有告诉画儿,我……我是个帮凶。” “李叔,”温贤看着李宏握紧的双拳,安慰道:“您别这么说。” “不,我就是个帮凶,是我害得画儿陷入深渊,而我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但我却什么都没做,我亲眼看过远之毒瘾发作的样子,而画儿……画儿她就那样过了整整过了八年,你知道吗?她以前就连被针扎破手指都哭的跟什么似的,八年啊!她到底是……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李叔……” 李宏低着头,不愿让温贤看他流泪,沙哑的声音道:“我连她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蒋玉梅害她,我也不知道,我是怀疑过的,我怀疑过她的死,我查过,结果什么都没查到,我……我为什么就那样放弃了?如果我一直盯着蒋玉梅,一直盯着她,或许我就能早点救她,也不会让她、让远之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是我太没用了,是我太没用!” “李叔!” 李宏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温贤吓得连忙伸手阻止,这才没让李宏继续扇自己,李宏情绪有些激动,低着头压抑地哭了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温贤让红果倒了杯茶送来,红果进屋一看李宏双目通红,吓了一跳。 “师父,您……您怎么了?” 李宏摆摆手,接过他的茶来喝,红果刚要提醒他茶还有点烫,李宏已经喝了一大口,像是故意要用这种法子折磨自己,好在并不是太烫,没烫出毛病。 再开口,李宏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他对温贤道;“其实我本来是打算跟蒋玉梅同归于尽的,在知道是她害了画儿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我本来想早点动手,但是现在,我想先救一个孩子的命,再杀了她。” “孩子?”温贤看向红果,红果也是一脸不解,看来他也不知道孩子的事情。 李宏道:“那孩子你们都知道,就是那个绿翘肚子里的孩子。” “绿翘?”温贤道,“苏有信的孩子?” “是,”李宏点头,“我知道,苏有信不是个东西,他曾经伤害过你,你们未必肯接受这个孩子,刚开始我也没打算留他,不光是我,蒋玉梅也一样,她也曾想让手下人杀了绿翘,让绿翘一尸两命,后来她考虑再三,决定等孩子生下来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因为苏有信战败,苏耀强对苏有信在前线的一些错误的决定非常不满,蒋玉梅打算用孙子来讨好苏耀强。” 李宏道:“我费尽心思才让兰儿取得了绿翘绝对的信任,绿翘也很清楚这个孩子对她有多重要,为了确保自己生下的是个男孩,她让兰儿找中医给她开药,天真的以为这世上当真有药可以改变她孩子的性别,却不知道,不管她生下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蒋玉梅都不可能让她再活在这个世上。” 温贤与红果对视一眼,对于绿翘,他们是复杂的,恨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可怜,她的确做错了很多选择,但她曾救过温贤,单凭这点,温贤就欠她一份人情。 第297章 李宏说,绿翘生产时,依照蒋玉梅的性子,她必然要亲自到现场去看着,她向来如此,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也绝不会百分百的相信,必然会亲眼看着绿翘生的到底是男是女,亲眼看着绿翘死在她面前,她才会安心。 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蒋玉梅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到那时候,李宏与兰儿里应外合,趁着蒋玉梅身边没人的时候,李宏再将蒋玉梅绑了,然后让人送信给苏耀强,他要当着苏耀强的面,让苏耀强看清楚蒋玉梅的为人,而到那时,李宏必然也是活不了的,他也决定好了,到那时他会当着苏耀强的面,跟蒋玉梅同归于尽。 至于绿翘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李宏就让兰儿送她和孩子去苏公馆找苏有信,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苏有信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如果是个女儿,想来绿翘自己恐怕也接受不了,到那时,兰儿会带着孩子去庐州找方藜,将孩子交给方藜抚养。 李宏这次是抱着必死的决定去做这件事,所以才会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将手里的情报网交托给红果,因为他知道,苏远之那么喜欢温贤,他绝不会跟温贤分开,可一旦苏耀强认可了苏远之这个儿子,温贤将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说来有些讽刺,当初这门婚事还是苏耀强威逼利诱来的,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隐患。 李宏也已经想通了,远之跟个男人就跟吧,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温贤更爱苏远之的人了,所以他将自己的势力留给红果,至少温贤的手上也多了一份能与苏耀强对抗的力量。 “李叔,”温贤沉吟道,“您这么做,或许觉得至少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远之的母亲,可……方叔呢?” 李宏原本因为自己的计划露出安逸的表情,在听到温贤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出缝隙。 温贤继续道:“难道您真的以为,那个孩子能代替您吗?不是的,在方叔心目中,这世上没有谁能够取代您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李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连他自己也无法认可自己要说的话。 温贤趁机道:“您刚才说了那么多,说了您对杨姨的亏欠,我相信,您曾经的的确确深爱过她,可这么多年,陪在您身边的人一直是方叔,您确定您如今爱的人到底是谁?” “就算像您说的那样,您爱的是杨姨,您用您的命弥补了您曾经对她犯下的错,那方叔呢?方叔为您做了那么做,您连爱都不给,比起杨姨,您最应该补偿的人,难道不是方叔吗?” “可您连命都没了你,您又拿什么补偿呢?” “我……”李宏眼神带着几许慌乱,“我下辈子……” “下辈子?”温贤轻笑,“方叔要的是您的这辈子。” “……” 李宏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慌乱站起身,连茶杯都被碰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李宏匆忙拿起一旁的外套道:“我心意已决,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不过你们放心,绿翘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在这之前,我一定会帮你们先找到画儿,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苏公馆,就先告辞了。” “李叔!” 温贤想拦下李宏,李宏根本不理,匆匆出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静园。 红果已然也知道了李宏的决定,他那里忍心看李宏去死,却也知道李宏的脾气,但凡他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一时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少爷,怎么办啊少爷?师父他真的是说到做到,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他去冒险吗?” 温贤也焦躁,咬牙道:“要是远之在就好了,他一定能阻止李叔,……对了!还有方叔!只希望方叔能阻止得了李叔,红果,我现在就给方叔写信,你明天一早亲自把信送去庐州交给方叔。” 红果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少爷。” * 方藜第二日一早便跟红果一起回了南京城,温贤将李宏的计划告诉方藜,方藜气的当场摔了他手中的茶杯。 “胡闹!他当真不要命了吗?!”方藜怒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温贤道:“方叔,我绝对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劝阻李叔,我实在没办法说服他,就只能靠你了。” “我?”方藜嗤笑一声,眼中尽是暗淡,“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如你,我怕是更阻止不了。”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温贤道,“方叔,我看的出来,李叔他心里是有您的。” “不,他跟我……与你和远之不同,我们之间,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温贤道:“方叔跟李叔,你们之间是……那种关系吧?您想,像李叔这样的人,若是对您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容忍与您……发生那种事?方叔,这么多年您都等了,如今难道您要放弃不成?” “不,温贤,有些事你不知道罢了,”方藜道,“他之所以愿意让我碰他,是因为他欠我一条命,当年他身受重伤,杨画为了救他找到了我,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救活了他,他这人你知道的,自己怎付出都无所谓,偏偏不愿意欠人家一分。” 方藜说着,忍不住自嘲一笑:“也是我年少轻狂,他当年说要报答我,我便开了个玩笑,我说,既然如此,那你不如以身相许吧,谁知一句戏言,他却当了真,他……他将他自己给了我,而我本就对他有非分之想,明知他心里有人,却天真的以为,只要得到了他的人,他的心早晚都会是我的,可事实证明,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的痴情,这么多年,我也只配得到他的身体罢了。” 温贤至此总算搞清楚了方藜、李宏与杨画之间的恩怨,虽然方藜一再的否决自己在李宏心目中的低位,但昨日与李宏的对话,温贤坚信李宏对方藜绝非方藜想的这般,只是他毕竟不是李宏,就算他告诉方藜李宏心中有他,恐怕方藜也不会相信。 思虑片刻,温贤斟酌道:“可能我这个人,从不觉得感情有什么先来后到,因为比起惊涛骇浪的爱情,我更喜欢细水长流,感情是需要时间去积累了,或许以前对李叔来说,因为爱杨姨更长久,所以在你和杨姨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可是这么多年陪在李叔身边的人一直是您,再多的思念能比得上这么个日夜的陪伴更重吗?” 方藜抬头看向温贤,温贤继续道:“还有方叔您自己,我相信这么多年您肯定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选择离开南京城,可您为了李叔一次次的留了下来,不说其他,单说您自己,您真的甘心吗?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李叔当真对您没一丝感情也就算了,万一在李叔心目中是有您的呢?您当真不觉得可惜,不会后悔吗?” 方藜搭在桌面上的手臂,拳头紧握,手臂上的筋脉都凸起,他抿唇沉思片刻,豁然抬头对温贤道:“你说得对,我终究还是不甘心!我还是想问清楚,在他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温贤这才松了口气,道:“我现在就去找红果,让他尽快安排您和李叔见面。” 方藜站起身道:”不必,我亲自去找他即可。” * “方大夫?”蒋玉梅看到方藜,十分意外道,“听大帅说方大夫家里有亲戚病了,这大半年一直在外地,怎么,方大夫亲戚的病如今已经痊愈了吗?” 方藜不见笑意道:“好人有好报,老天爷开眼,他已经没事了,多谢太太关心。” 蒋玉梅觉得方藜这话中有话,虽然以往方藜对她也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可今日就觉得让人十分不舒服,蒋玉梅也懒得与他多话,就道:“方大夫是来找大帅的吧?可惜大帅不在家,要不方大夫晚些时候再来?” 方藜道:“不,我不是来见大帅的,我来找李管家。” “李管家?”蒋玉梅不解道,“方大夫找李管家是有什么事吗?” 方藜道:“一些私事而已。” 他都这么说了,蒋玉梅哪里还要多问,端着笑意道:“既然是私事,那我就不多问了,李妈,去叫一下李管家,就说方大夫有事儿找他。” “是,太太。” 李妈去找李宏,蒋玉梅见方藜还站在那儿,就道:“方大夫不如先去客厅坐会儿?” “不用了,”方藜道,“太太不用管我,有事只管去忙就好。” 蒋玉梅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这什么意思?在自己家她倒成了被赶的那个?蒋玉梅心中怒骂方藜今日怕不是吃错药了吧!脸上却未表露,就道:“那好吧,那我就先去忙了,方大夫您随意,我让下人给您送杯茶过来。” “有劳。” 方藜冷淡地应了一声,简短的让蒋玉梅想多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转身离开了。 出了门,蒋玉梅便吩咐身边的下人:“一会儿给我仔细听着,他们说了什么回头都告诉我。” “知道了,太太。” 第298章 ”管家。” 李宏正教新来的丫鬟怎么切菜呢,当即头也没抬道:“什么事?” 下人道:“方大夫来了,说是要见您。” “嘶!” “管家!”丫鬟看着李宏被菜刀切出的口子,鲜血直往外渗,吓的小脸都白了。 李宏快速抽出帕子抱住自己的指头,对那丫鬟道:“我没事,你继续,按照我刚才教你的,小心点。” “是,我知道了,李管家。” 李宏回头又对来叫他的下人道:“去告诉方大夫,就说我正忙着,一会儿还得出门采办,等我得了空,我再亲自去找他。” “哦,好,我知道了。” 下人转身离开,李宏站在那儿看着人影进了前院,这才回过神,将中午要吃的菜吩咐厨房做了之后,李宏便从后门离开了苏公馆。 其实也不是真的要去处理伤口,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李宏毕竟跟温贤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方藜来苏公馆指名道姓的要找他,原因不过就是想劝他放弃他的计划,李宏不敢见方藜,他怕自己到时候万一真的被说动,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要功亏一篑。 李宏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手上的伤口已经将帕子浸湿,他也毫无感觉,路过他身边的人看着他手上在滴血,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只因为不相干,也没人出声提醒。 直到有一个人从身后一把抓住李宏的手,因为力道太大,李宏疼的蹙眉,抬头就要呵斥:“你谁……” 话没说完,就对上方藜怒气冲冲的脸,李宏顿时只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喉头发紧,双腿本能的想逃跑。 方藜看着他手心都是血,气的怒斥道:“你流血了,流了一路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李宏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真的留了不少血,他想把手抽回来,可没成功,只能张口道,“我没感觉到痛,所以才……” “你当然不痛,”方藜冷笑道,“因为每次痛的人只有我而已。” 李宏望着方藜,看着方藜眼中的自嘲和痛苦,心里顿时像被压了一颗巨石,根本说不出话来。 方藜也懒得再跟他废话,拽着人就往最近的医馆走去,明明方藜自己也是大夫,却并没有亲自为李宏上药,给李宏上药的老大夫一边上药一边念叨:“你这伤再深一点就得缝针了知道吗?哎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都伤成这样了,应该及时处理才是,这么多血都白流了……” 李宏低着头不吱声,方藜就坐在旁边,李宏偷偷看了他一眼,方藜背对着并不看他,似乎对他伤的如何丝毫不关心。 李宏之前真的没觉得伤口疼,可这会儿他觉得自己整个手好像都痛麻了,可能因为是左手,那痛楚直达心脏。 “……好了,这几天伤口千万别碰水,还有,记得早晚换一次药。” 李宏刚要说谢谢,就听背对着他们的方藜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大夫,帮他开点消炎药。” “对对对,我去给你们拿。” 老大夫拿了药,结账的时候是方藜给的,李宏还在问老大夫多少钱,方藜已经把钱拿出来了,给的数不多也不少。 两人出了店门,李宏就开始找借口离开。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有劳。” 方藜看着李宏离开,李宏迈出第三步的时候,方藜出声叫他:“李宏!”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李宏,一直都是宏哥、宏哥的叫,像是在故意套近乎,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个意思,因为除了这个听起来比别人亲昵的称唿,方藜感觉自己跟李宏之间,与陌生人无异。 李宏也习惯了他私下里总是不太正经的语气叫自己宏哥,刚开始确实有点起鸡皮疙瘩,可听着听着,李宏发现他竟然有些上瘾了。 不该停下的,可听到方藜这么叫他的时候,李宏还是没忍住。 方藜抿了下唇道:“李宏,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李宏刚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变了,李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神里却多着几分让人心疼的坚定,只见他转身看向方藜,然后缓缓点了下头。 俩人本意都不是吃饭,就随便找了家最近的饭店,订了间包间。 菜是方藜点的,听着名字,没一个都是李宏爱吃的,李宏一声声听在耳中,没觉得欢喜,只觉得满嘴苦涩和痛苦。 “我点好了,你呢?还有什么要加的吗?” 方藜问李宏,李宏张口对小二问:“有酒吗?” 方藜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冷道:“你受了伤,今天就别喝酒了,小二,再要一壶上好的雨花茶。” “好的客官,您二位稍等。” 小二下去了,没多久先把茶水送了进来,告诉他们饭菜还得等会儿,这回出去的时候,很是周到的替他们将包厢的门给关上了。 包厢里就剩下方藜和李宏两人,方藜抬手给二人一人斟了一杯茶,不经意的语气开口道:“你躲我,是因为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废话,李宏,我只问你,能不能放弃你的计划?” 李宏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我已经决定了。” 方藜轻笑一声:“我早该知道是这个答案,这么多年,但凡你做的决定,有哪次是我可以组织得了的?” 李宏沉默。 方藜喝了口茶,茶杯轻轻放了回去,他抬头目光直视李宏,神情格外认真道:“那么……就当为了我,李宏,你可怜可怜我,可以吗?” 李宏一怔,抬头看向方藜。 方藜满脸哀求,低声下气的姿态对李宏道:“就当可怜我,这么多年一直被你拒绝却依然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可怜我这辈子也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即便在你心目中,我可能什么都不是,但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能让我有机会一直看到他,哪怕一辈子以这样的方式陪在你身边,我也甘之如饴,李宏,你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李宏心都在颤抖,一张脸煞白,他张了张嘴,难堪又不忍的目光看着方藜道,“方藜,你别这样……” “我不这样……我不这样我还能哪样?”方藜道,“李宏,你来告诉我,我还能哪样?我又能哪样?但凡你心里有我,你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但凡你心里有我,你怎么可能忍心舍我而去!李宏,是我一直表现的不够明显吗?所以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出来你对我而言究竟算什么!李宏,是就是我的命你知道吗?你想去找死,还让我给你养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我还能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高枕无忧的活着!!” “方藜!别说了!” “好,我今天可以不说,那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说出这些话?又或者,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跟你说这些话!” “方藜!” “李宏!”方藜咬牙切齿道,“我对养孩子没兴趣!当初方家把我赶出来,把我从族谱上除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他们把我关在屋子里一整年,无论他们怎么打我骂我喂我吃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草药,我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这辈子!不!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给老方家传宗接代!我也想得很清楚,我也不需要人给我养老送终,等哪天我要是真病的生活不能自理,我就一瓶毒药灌下去,一了百了!” 李宏也曾问过方藜为什么离开方家,方藜只说了是因为自己年少轻狂,总做些离今叛道的事情,所以被家里嫌弃,给赶了出来,他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李宏也曾自责过,是不是自己太自私,因为自己的爱无法满足,就在方藜的身上寻找满足,最后将方藜给拉下了水,却原来方藜从一开始就只喜欢男人,他们之间,不过是因为方藜喜欢上了他,仅此而已。 那自己呢?自己喜欢方藜吗? 李宏看着方藜,双目腥红,看着方藜疯狂的话语,须臾,只听李宏道:“你喜欢男人或者女人,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方藜,我们说好的,我们之间只上床而已,不谈感情,所以我才会跟你保持了这么久的床伴关系,当然我不否认还有一点,就是那时候我以为画儿已经死了,她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如果当初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死,我绝对绝对不会跟你上床。” 李宏看着方藜煞白的脸可微张的瞳孔,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滴血,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是真的已经爱上了方藜,可惜,这份爱他明白的太晚了,如今他只希望在自己死后,方藜能够忘掉他,好好的活下去。 “方藜,在我心里,你的千分之一也比不上画儿的一分一毫,为了画儿,我心甘情愿付出我的生命,是,这些年我是欠了你不少人情,你要觉得这些年我用身体还的还不够,那么在我死之前,你想怎么样我随叫随到。” 李宏用这样的方式羞辱自己,是因为他很清楚,怎么样才能最深最狠的伤到方藜,伤害方藜从不需要从方藜身上下手,只需他自己自轻自贱,就能将方藜伤的体无完肤。 果然,听到他说要用肉偿的方式偿还,方藜顿时心如死灰,他看着李宏,张嘴道:“李宏,我最后只问你一次,由始至终,你到底有没有爱过……” “没有!”方藜还没说完,李宏便坚定的给出了答案,他看着方藜一字一句道:“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画儿,为了画儿,即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第299章 “方叔!” 温贤一见方藜从门外进来,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样?李叔怎么说?” 方藜抬头看着温贤,片刻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早该想到的结果,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温贤凑近才发现方藜的脸色实在不好,忍不住担心道:“方叔,您好好吧?李叔他……他究竟跟您说什么了?” 方藜摇头在摇头,再抬头朝温贤道:“有酒吗?” “有,有的,”温贤道,“我陪您喝两杯?” 方藜点头:“好。” 后来温贤发现,方藜哪里是喝酒,简直就是在灌酒,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温贤看着都心惊,方藜却像是越喝越清醒,他对温贤道:“温贤,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羡慕的人是谁吗?是远之,他在他人生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遇到了你,你们心心相惜、互相扶持,最终改变了你们两个人的命运,老天开眼,让你跟远之你们两个完全不同时空的人在此相遇,可他……他怎么就不开眼看看我呢?” 方藜神色痛苦:“我也等了很久,很久很久,我刚要觉得,在他心里,他是不是有那么点在意我呢?结果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他……他对我根本没有半点情爱,他说他这辈子只爱杨画一人,为了杨画,他可以心甘情愿去死!难道我不是吗?我为了他,我也可以豁出性命,他怎么就不回头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温贤,你说,我跟宏哥,我们是不是都很可笑?都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们的人,我怨恨宏哥的决绝,埋怨他将所有的深情全给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人,可事实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想,我又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也没资格再去恨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大抵不过像我们这样,我爱着你,你却爱着他,彼此遗憾,彼此错过。” “所以温贤,你跟远之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两厢情愿的爱情是多么弥足珍贵,温贤,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该争取的时候千万不要放弃,只要你们俩一条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是问题,你要明白,最终陪你走完这一生的,只有他而已。” “温贤,远之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宏哥。” * 温贤一觉醒来,头疼欲裂,他本就酒量不济,偏偏方藜又实在能喝,看他如此痛苦的模样,温贤实在不忍心,只能一直陪着,结果自己醉的要死,难受了一整夜,醒来还是觉得痛苦不堪。 温贤一边倒吸着气,一边唤道:“红果。” 红果从外面进来,看到温贤痛苦的模样,忙倒了杯水过去:“少爷,您先喝口茶。” 温贤端着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虽然还是头疼的厉害,不过好歹嗓子能说话了,温贤连忙问红果:“有杨姨的消息了吗?” 红果道:“少爷,我正要跟您说这事,我这边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有人前天在苏公馆门口看到了一个女人,但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太太。” 温贤顿时顾不得头疼了,连忙道:“那后来呢?知道那人去哪儿了吗?” 红果摇头:“不知道,说是看见她在苏公馆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再后来就消失了。” “消失?什么叫消失?” “说是没看见人离开,但是也没瞧见人进去,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温贤沉吟:“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 红果道:“我也这么问的,可他们就是这么回我的,少爷,您说那人到底会不会是太太?” 温贤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如果那个人就是杨画,杨画来苏公馆是想干什么呢?不管她要做什么,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千里迢迢从庐州赶来南京,假设她就是来找苏耀强的,她总不至于到了门口又离开了吧? 所以是苏耀强把人抓起来了吗? 又或者……是蒋玉梅? 温贤抿了抿唇道:“红果,让厨房准备热水,我洗完澡之后要去一趟苏公馆。” “去苏公馆?”红果犹豫了一下,“少爷,您要不还是等晚点在过去吧,等苏大帅出门以后您再去。” “不,”温贤道,“必须得他在才行。” 红果不解道:“为什么?” 温贤道:“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人,说明是有人故意将杨姨藏了起来,如果那个人是大帅,远之现在就在战场,这种时候,他不会想跟远之反目,如果人在蒋玉梅手上,那么除了大帅,估计也没人能从她手底下要人,不管结果是哪个,当务之急,我得先保住杨姨的命,只希望远之能够快点回来。” 红果点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厨房。” 红果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少爷,还有件事,方大夫走了。” “方叔走了?”温贤吃惊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有说去哪儿吗?” 红果道:“天不亮他就起了,提着行李箱走的,我正好起床看见,就问了一句,方大夫说,他去鸡鸣寺了。” “鸡鸣寺?” 温贤恍然想起,昨晚他和方藜聊天,方藜最后说的那句,他说让他好好照顾远之和李宏。 “少爷,”红果心中忐忑,“方大夫他……他是不是也放弃劝我师父了?难道他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师父他——” 红果不忍说出“送死”两个字,只是这会儿眼睛已经红了。 温贤抿了下唇道:“不,如果我没猜错,方叔他很可能……是想了别的办法。” 至于这个办法是什么,温贤不敢乱猜,虽然他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离绿翘的预产期还有些日子,我们还有时间阻止这一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杨姨,或许到那个时候,杨姨能够阻止李叔的决定也未必。” 红果点头:“对,我师父那么在意太太,要是太太的话,一定可以阻止师父,那少爷您稍等,我现在就去准备热水和车子。” 厨房烧了热水,温贤洗了个澡,将身上的酒气洗去,换上新的衣服,红果开车送他去苏公馆。 温贤对于红果会开车也有几分惊讶,红果说都是这段时间刚学的,温贤感叹他幸苦了,这段时间忙着学这学那,还要帮他管理静园,怕是都没睡到一个好觉,红果却道,只觉得这样很充实,很好。 主仆俩边说着,车子到了苏公馆,公馆门口,苏耀强的车还停在那儿,温贤见他没走,连忙进去。 李宏看见温贤一大早过来,带着他进餐厅的路上低声在他耳边道:“苏耀强如今看你横竖不顺眼,你没别的事最好不要来他面前,免得他想起对付你。” 温贤将红果跟他说的话告诉了李宏,李宏脸色都变了,沉吟片刻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画儿十有八九是落入蒋玉梅手中。” 温贤低声问道:“确定不是大帅?” 李宏摇头:“不,他前日根本不在馆内,画儿就是进来了也见不着他,人突然失踪这种事,蒋玉梅想来做的滴水不漏。” 温贤沉吟道:“我知道了,李叔,待会儿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我希望您能理解,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住杨姨的姓名。” 李宏转头看了温贤一眼,直觉温贤应该是想干什么,只是他不能问,隔墙有耳,他们如果一直表现的过于亲近,隔墙有耳,很可能蒋玉梅不久就能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对了李叔,还有件事,”没等李宏多想,就听温贤迟疑道,“方叔走了,今天一早天没亮就走了。” “哦。”李宏冷淡地应了一声,可温贤还是发现,在他故作不在意的外表下,他的双手已经不知不觉紧握成拳。 温贤尤不死心地问道:“李叔,您难道不想知道方叔他究竟去了哪儿吗?会不会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李宏道:“他日后的如何,跟我再无半点关系,你也别在我面前再提他,否则别怪我翻脸。” 李宏都这么说了,温贤只能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只能自己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两人说着,就已经到了餐厅,苏耀强和蒋玉梅正好在吃早饭,蒋玉梅见苏耀强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就道:“老人常说,早饭吃得饱,你这才吃这么点,回头要不了多久就得饿,你本来就胃不好,可别再饿出毛病来。” 苏耀强将放下的筷子又捡起:“好好好,听你的,李妈,再帮我盛半碗粥过来。” “是,大帅。” 李妈拿着碗刚走到门口。就跟温贤来了个迎面,李妈以前帮着蒋玉梅盯着苏远之,温贤也已经知道了,二人视线对上,温贤眼中的冷冽也让李妈吓得一哆嗦,只觉得这才大半年的时光,温贤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李妈,大帅让你去盛粥,你愣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蒋玉梅的询问,李妈这才回神,转头对蒋玉梅道:“太、太太,家里来客人了。” “来客人?” 蒋玉梅拿着碗勺回头,见温贤就站在门口,蒋玉梅手里的瓷勺叮咚落了回去。 第300章 “你来干什么!” 苏耀强如今是真不待见温贤,尤其是苏远之如今打了胜仗,他就更加见不得温贤了,偶尔也曾后悔,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男人,即便这个儿子可能并不是自己的,可他毕竟姓苏,丢的也是他苏家的脸。 苏耀强越想越气,却也不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就全朝着温贤出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你来苏公馆吗?”苏耀强撂了筷子,满脸不悦,“你又跑来做什么?” 温贤看了蒋玉梅一眼,想着来时与李宏的对话,温贤当即笑着对苏耀强道:“大帅,我这次来苏公馆,不是找您的。” 苏耀强听温贤这么说,本能看向蒋玉梅。 蒋玉梅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抬头看着温贤,倒是一贯的慈和道:“你是来找我的?是有什么事吗?” 温贤却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也不是来找您的。” 蒋玉梅不说话,苏耀强一拍桌:“温贤,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温贤微抬下颚道:“前几日,家中一位长辈失踪了,我多方打听之下,得知她曾来过苏公馆,所以我想来问一下,大帅或者太太,你们可曾见过我家这位长辈。” “放肆!”苏耀强呵斥道:“温贤,你好大的胆子,找人找到我这儿来了?” 温贤道:“实在是人失踪了,她的一对老父母着急担忧,若是能把人找到,事后我再跟大帅怎么道歉都行。” 苏耀强道:“什么人?我压根儿没见过什么人!” 温贤道:“大帅日理万机,没见到也正常,那……太太呢?可曾见过我这位长辈?” 蒋玉梅微笑着摇了摇头:“没见过,不好意思温贤,帮不了你了。” “你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耀强觉得蒋玉梅对温贤太客气了,他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 温贤却一脸不解迷惑:“不应该啊,她在南京城根本不认识其他人,除了太太和大帅,她若不是找您,又要找谁呢?” “认识我们?”苏耀强嗤笑,“真是笑话!” 蒋玉梅却突然开口道:“整个华国,若说有人认识大帅并不稀奇,不认识反倒稀奇了,可也不可能任谁来了说要见大帅,那都能见的,温贤,你不如还是去别处再好好找找,在这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温贤喟叹:“太太的话我自然明白,只是我这位长辈却与他们的情况有所不同,她不管认识你们,你们也知道她。” 蒋玉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着温贤,不知道温贤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他想现在当众说穿杨画的身份吗?他疯了吗? 蒋玉梅沉声道:“温贤,人失踪了,的确该好好找找,不过我们的的确确没见过,不然你去警察局问问,或许他们那儿会有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苏耀强却像是看出些许端倪,实现在温贤身上定了定,有去看蒋玉梅,只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事是他并不知情的。 “你口中的长辈,是谁?也是温家的?” 终于听到苏耀强的这句话,温贤忙转头看向他,深邃的目光看着苏耀强道:“不,她姓杨。” 这个姓一说出口,蒋玉梅的脸色彻底变了,苏耀强也明显愣了一下,因为这辈子他认识的人当中,姓杨的屈指可数,其中就有那么一个,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温贤见苏耀强与蒋玉梅神色各异的表情,一边盯着他们一边继续道:“是从老家庐州来的杨姨,在南京城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儿子,可惜儿子去了战场,至今还没回来,杨姨在南京城无依无靠,我怕再晚点,她恐怕要出事,所以才不得已来苏公馆问问大帅和太太,是否看到过这个人?” 苏耀强脸色青青白白,来回转,他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却咬着牙关什么都没说。 蒋玉梅脸色也不太光明,尤其当苏耀强的实现看向她的时候,向来喜怒不行于色,但今日,那抹被乌云遮住的明月,显然就要出来了。 “姓杨也好,姓王也好,说没见过自然就是没见过,温贤,你这么说,难不成是觉得我跟大帅在骗你不成?” 蒋玉梅终于开口了,一句话就将温贤的路给堵死了。 温贤笑了笑:“我当然不敢,那既然太太都这么说了,我就再去别处问问吧,实在不行,怕是也只能去警察局了,那温贤就不打扰大帅和太太用餐了,我还得继续找人,就先告辞了。” 温贤离开的时候,苏耀强没再多说半句话,他显得有些不在状态,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危险离去,苏耀强突然对下人们道:“你们都先下去。” 下人们纷纷退出,餐厅就剩下苏耀强和蒋玉梅两个人,蒋玉梅知道,苏耀强不是傻子,温贤给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但凡苏耀强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明白什么意思。 苏耀强压了压唇,低声问蒋玉梅:“她人呢?” 蒋玉梅不解道:“什么人?” 苏耀强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蒋玉梅一脸无奈道:“耀强,我真不知道你在说谁。” 苏耀强看着蒋玉梅,从什么时候开始,蒋玉梅在对他说谎话的时候,可以完全脸不红气不喘? “玉梅,她在哪儿?别让我再问第三次。” 苏耀强这么说,可蒋玉梅依然不松口:“耀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 “杨画。”苏耀强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说杨画。” “她?”蒋玉梅道,“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苏耀强被蒋玉梅逼急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吐了出来:“玉梅,我知道当年杨画并没有死,是你把她藏了起来,这么多年我不问,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些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既然温贤都找到这里来了,把人还给他们,省的日后远之……” “大帅!”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大帅,您别忘了,当初是杨画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就连生下的孩子,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是谁的,这样的女人,难道你还惦记着?” “玉梅,你说的什么话?”苏耀强蹙眉:“我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平添麻烦,远之马上就要回来了。” “苏远之回来又如何?”蒋玉梅道,“耀强,有信比苏远之去的还早,可这半年来,你扪心自问,你有关心过有信几回?你又提过多少句苏远之如何如何了?耀强,你别忘了,有信才是你的亲骨肉!” 苏耀强面色一寒:“正因为他是我的亲生骨肉,之前的事情我才没有追究,但是这一次,他的确令我有些失望,若不是远之及时赶到,这场战争究竟谁是谁赢,谁都说不准。” 蒋玉梅脸色一僵,不由冷笑一声:“说到底,在你心目中,谁能给你长脸,你就把谁当亲儿子,至于他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你根本不在意!” “玉梅!”苏耀强低呵,“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蒋玉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睁眼对苏耀强道:“当年是你先违背誓言,娶了别的女人,我为了你,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不提,还差一点被沉了井,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拼了命的生下了有信,在你上战场,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带着有信,依然不离不弃的等你回来,耀强,我如此真心对你,而你给我的报答,就是娶别的女人成婚生子!” “玉梅,”苏耀强毕竟理亏,蹙着眉软声劝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们夫妻恩爱、阖家幸福,不好吗?你又何必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呢?” “不是我揪着过去不放,是那份打击来的实在太沉重,太突然,那伤痛,我至今都没能忘记。” 苏耀强道:“你就一定要这么一直记着?每次吵架,都拿出来跟我算旧账吗?” “我不是要翻旧账,可我就是见不得你对苏远之、对背叛你的女人如此宽容!”蒋玉梅没说的时候,重点是苏耀强对苏有信的态度,蒋玉梅是听不得苏耀强说苏有信半句不是的,因为在蒋玉梅心目中,苏耀强没有资格对苏有信指指点点,因为他身为父亲,愧对苏有信的实在太多。 苏耀强也不愿为了一个杨画,跟蒋玉梅闹得家庭不睦,当即道:“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些了好吧?杨画那儿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你只要答应我,留她一条命即可,想来你也不想惹麻烦,苏远之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等他回来,杨画出了事,他恐怕拼了命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候,怕是又要不得安宁。” 蒋玉梅冷笑一声:“我说了,我没见过什么杨画,自然跟不知道她在哪儿,苏远之要找,他得先拿出证据,否则就是无理取闹,我随可以让警察来抓他。” 苏耀强看了一眼蒋玉梅,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301章 “好你个温贤!” 蒋玉梅回房刚关上门,就忍不住怒骂。 蒋玉梅万万没想到,当初找了半天,找了温家那个不中用的大儿子,可如今不到一年的功夫,人就变了样。 “温贤啊温贤,当初在苏公馆里,他就装傻充愣瞒过了我和大帅,如今这个才是真正的温贤,温鹏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自己养在身边二十多年的儿子,他竟一点没发现原来这个儿子,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东西!” 李妈道:“太太,大帅如今已经怀疑了,那竹园……” 李妈没说完,就被蒋玉梅瞪了一眼,李妈吓得立马闭上嘴。 “从来就没有什么竹园,”蒋玉梅低声警告,“听懂了吗?” 李妈连连点头:“听、听懂了。” 蒋玉梅吸了口气,微抬下颚道:“这两日就别让人去那边送饭了,免得被大帅发现,反正饿个一两天也死不了。” “是,太太。” “太太——” 房门被推开,蒋玉梅当即变了脸色:“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推门的丫鬟被蒋玉梅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我、我知道错了,太太您原谅我这会,太太。” 外人都以为蒋玉梅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可只有苏公馆里的下人才知道,这位慈悲面孔下的大帅夫人,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至少得要了人半条命的。 蒋玉梅厌恶地看了跪地求饶的丫鬟一眼,这样的小角色她根本懒得管,只给李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当即走到那丫鬟面前,道:“你,跟我过来。” 丫鬟知道这一去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吓得连都白了,拼死喊道:“太太!太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是少爷回来了,我一时激动——” “等等!”蒋玉梅突然道,“你刚说谁回来了?” 丫鬟眼看希望就在眼前,连忙道:“是少爷,少爷回来了,太太,是少爷回来了!” “有信?有信回来了!” 蒋玉梅激动地顾不得其他,连忙往外走,当她从那丫鬟身边走过的时候,丫鬟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可谁知人都出了房门,蒋玉梅突然停下了脚步,对李妈道:“公馆内不许大唿小叫,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行,李妈,好好教教她。” “是,太太。” 蒋玉梅说完,便匆匆往客厅走去。 她这边刚绕近客厅,就看见苏有信从外面进来,身后的下人,提着行李箱跟在他后面,苏有信让人将他的东西送回房间,转头问另一个人:“我爸妈在家吗?” “回少爷,大帅刚走不久,不过太太在家。” “哦。” 听到苏耀强不在家,苏有信好像明显松了口气,毕竟这样的结果才是他最想要的,故意趁着苏耀强不在,也没有告知家里自己归来的消息。 苏有信又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去见太太。” “有信!” 不用他去见,蒋玉梅已经过来了,隔着短距离,蒋玉梅就发现苏有信明显瘦了,走近了更不得了,两边的脸颊整个凹了下去,走时穿的衣服,这会儿穿在身上都宽松了一大圈。 “妈。” 苏有信看到蒋玉梅也十分激动,红着眼伸手抱住蒋玉梅,蒋玉梅双手在苏有信身上摸了个遍,当即心疼不已道:“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有信,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有信,是妈不好,让你受苦了。” 苏有信苦笑一声:“没有,妈,吃点苦没什么,能保住这条命,就算不错了。” 蒋玉梅道:“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有信沉默片刻,道:“妈,我们回房间,我慢慢跟您说。” “好,咱们回房,有信,你饿不饿?妈让厨房给你准备些吃的……” 母子俩进了卧房,苏有信转身就将房门关上,苏有信道:“妈,爸他……他这次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蒋玉梅原本也想责备苏有信,怎么就让苏远之钻了空子,可这会儿看着儿子瘦成这样,哪里还能说得出责备的话,甚至出言安慰道:“没有的事,你爸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又怎么会怪你呢?” 苏有信懊恼道:“我也没想到,那些老毛子居然那么狡猾,本来、本来这场胜利是属于我的!可现在,他苏远之成了华国的英雄!凭什么!凭什么我拿命换来的一切,最后都成了他的功劳!” 蒋玉梅道:“什么拿命换来的?有信,你到底怎么了?” 苏有信见瞒不过,懊恼道:“我让老毛子给暗算了,还中了一枪,这次之所以没能跟苏远之一起回来,就是因为枪伤严重,不方便长途跋涉,所以才会比苏远之晚回来些。” “什么?枪伤?”蒋玉梅一听这么严重,忙要查看,“伤哪儿了?让妈看看,快,快让妈看看。” “妈,不用看了,”苏有信拦下蒋玉梅,“我已经没事了,您别太担心了。” “不行,我必须要看。” 蒋玉梅强硬的要去看苏有信的伤,苏有信没办法,不得不将伤处给她看,伤口上还缠着纱布,不过没有渗血的情况,看起来应该是快好了。 蒋玉梅还是心疼到:“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跟你爸?你爸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边疆环境恶劣,万一你这伤口感染可怎么得了?” 苏有信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就是不想让爸看到我这幅样子,他一定会觉得我特别没出息,觉得我处处比不上苏远之。” 蒋玉梅吃惊的看着苏有信,觉得苏有信这次回来好像有些变了,变得特别没有自信,蒋玉梅气的呵斥道:“有信,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你是我蒋玉梅的儿子,你身上任何地方都比那个野种强百倍!” 苏有信咬牙切齿道:“可他们都说我不如他!” 蒋玉梅道:“谁?谁说的?” “肖司令、胡司令,还有其他人!”苏有信捏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看着蒋玉梅眼睛瞪得能吃人,“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我不如苏远之!能力不如他,打仗不如他,甚至连带着大伙儿吃肉,他苏远之能做到,我却做不到!” 苏有信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便一股脑的往外吐。 “妈,您见过封在铁罐子里的肉和水果吗?苏远之给他自己的独立营吃肉、吃水果罐头,所有人都说,打仗要跟就跟苏大少,跟着苏大少有肉吃,绝不会饿肚子,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扛大炮,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上阵杀敌,这些苏远之都能给他们,您知道军营现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吗?不过半年的功夫,那些人张口闭口都是苏大少,苏大少如何如何英勇,苏大少如何如何聪明,仿佛整个军营里只有他苏远之一个姓苏,那我呢?我算什么?不过吃了一次败仗,死了点人而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们一个两个,全他妈都是孬种,胆小鬼!” “什么水果罐头?”蒋玉梅心惊,苏远之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肉放在铁罐子里,它难道不会腐烂吗?那样的肉要怎么吃?” “我不知道,他们用来什么法子能够让肉和水果千里迢迢送到边疆还依然能吃,且味道十分美味,妈,您知道这些法子都是谁给苏远之想出来的吗?” 蒋玉梅心中不安,心中隐约浮出一个最可能也最不能的人名,果然,就听苏有信道:“是温贤,这些罐头都是温贤找人做的。” “果然是他!”蒋玉梅如今对温贤的恨,不得不说,只差将他碎尸万段才能解她心头之恨了。 苏有信道:“妈,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果然是他?” 蒋玉梅眼里带着杀意冷哼道:“你不知道,这个温贤有多能装!他如今在庐州和杨开水一起做生意,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还真让他发了一笔横财,如今的温贤,早已不是当初你认识的那个温贤,早知他如今会成为我们如此大的祸患,当初就不该留他一条命!” 苏有信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蒋玉梅又道:“你之前说,你比苏远之晚回来?……有信?有信!” 苏有信回神,望向蒋玉梅:“是,战争结束他就回来了,将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了肖司令他们,照理说,他应该比我至少早半个多月回南京。” 蒋玉梅蹙眉,“可他到现在根本就没回南京城。” “没回南京?”苏有信还真不知道,“他疯了吗?打了胜仗他不回来邀功还想跑去哪儿?” 苏远之没回来这件事,让蒋玉梅的心里很是不安,而更不安的,是苏远之和温贤,这俩人当初明明是硬被逼着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俩就好像完全换了个人,再这样下去,蒋玉梅怕苏远之真的要爬到他们头上去。 “不行,绝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当初让苏远之娶温贤,本就是为了打击他,如今温贤俨然成了他最有利的后盾,既然如此,我绝不能再让这两个人继续联手,温贤这枚棋既然与我无用,那边趁早弃了他。” 苏有信一惊,看着蒋玉梅问道:“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蒋玉梅眼底闪过一丝杀戮,低声道:“苏远之不是不肯回来吗?不会来也好,那就让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温贤!” 第302章 蒋玉梅怀疑苏公馆有奸细,否则温贤不可能那么肯定杨画在她手上,既然如此,她倒不如趁机一石二鸟,将温贤和奸细一起解决。 苏有信身上有伤,他吃了败仗,原以为苏耀强会发怒,结果也只是训斥了几句,并没有过多的处罚,真正惹苏耀强动怒的,是老肖的到来。 书房内,肖太太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苏耀强。 “婷婷毕竟还小,我想着结婚毕竟是大事,两个孩子认识的时间不长,我觉得还是再处处,大帅您说呢?” 苏耀强看向老肖,老肖仰头望天花板,苏耀强心中冷哼,对肖太太道:“大嫂,这件事咱们之间不是都说好了吗?再说两孩子也是同意了的,有信和婷婷都不小了,实话跟你说,我如今也快五十的人了,也急着抱孙子呢,大嫂就不想早日抱外孙?” 肖太太道:“其实也没有很大嘛,我是怕婷婷年纪小,不成熟,结了婚会给苏家添麻烦,再说,不是还有大少爷吗?对了,这会我可听说了,苏大少了不起啊,战场上一直冲在最前面,丝毫不顾个人安危,还有,我听老肖说了,苏大少智勇双全,跟俄人的好几次打仗,那都是苏大少出的点子,最后让那些俄人吃了好大的亏,如今全国人民都知道,苏大少可是咱们的大英雄啊!” 苏耀强笑了笑:“他就是运气好而已。” “哪能回回都是运气好啊?”肖太太道:“对了,大帅不是着急抱孙子吗?所谓长幼有序,比起二少,您应该多叮嘱大少才是啊!不过……大少爷这情况特殊,大帅,不是我说,您当初这件事做得……实在让我们有些费解,这多好的孩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跟个男人过吧?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啊!” 苏耀强的脸色一下子不太好了。 老肖毕竟还是了解苏耀强的,见他已经动怒,连忙拉住自己老婆:“我说你一个夫人,在这叨叨叨说什么呢你?行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别在这打扰大帅了,走走走,回去了。” 肖太太瞪了老肖一眼:“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赶我走?人大帅都没赶我呢,你在这吵什么?” 老肖把人推出门,道:“你先回去,我跟大帅还有公事呢,你一个妇人在这不方便,赶紧回去吧。” “你怎么回事啊?我这刚要说到点子上……” 老肖关了门,没让肖太太把话说完,回头冲苏耀强干笑了笑。 苏耀强冷哼一声,直接点破道:“什么意思?老肖,你们这是要退婚?” 老肖道:“我可没那意思,都是她,吵吵个没完,不过听我说了几句远之的好,就……”就有了别的心思。 老肖继续道:“大帅,你可千万别人她见识,你也知道她那人,没读过什么书,头发长见识短,说话也没个分寸。” “没读过书?这不是连长幼有序都知道了吗?” “那就是听别人说的,她估计连什么意思都不懂,”老肖连忙解释,“大帅,那娘们说了不爱听的话,惹你不高兴,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让她乱说话了,否则我、我休了她!” “哼!”苏耀强嗤笑,“这话你都说了二十年了,也没见你真休过,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给你使了什么迷魂招,把你迷成这样?” 老肖喟叹道:“就她那脑子,能使出什么招啊?我不过是念着当年她替我照顾老父母,我这个不孝子,当年爹妈死的时候我都没能顾得上,全是她给他们养老送终,后来她四十多岁年纪拼死生下婷婷,我在她床前答应过,这辈子都不会休了她,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我自然不能食言。” 苏耀强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老肖见他神色不对,问道:“大帅,你怎么了?” 苏耀强摆了摆手:“没什么。” * 肖太太还是不死心的,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原以为苏有信是最好的归宿,谁知半路杀出个苏远之,肖太太不识字,但从小也是听过水浒的人,老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经常有事没事就夸苏远之,说他如何如何英勇无畏、如何如何重情义,肖太太想着,他娶个男人总归不成事的,俩人早晚得分,而她女儿如今婚约在身,他一个离过婚的,总没资格嫌弃她女儿有过婚约吧? 总之不管怎么着,她得再看看,苏有信还是苏远之,她得再好好观察观察,苏有信这边的婚约她暂时也没打算退,但婚事得推后,这样她才能为女儿争取更多的时间慢慢选。 结果苏耀强这边还没说完,就让老肖赶了出来,肖太太想着,脚下转了个弯就去了蒋玉梅那。 蒋玉梅是聪明人,向来最会察言观色,肖太太这边没说几句,她就听出大意来了,当即对肖太太道:“大嫂说的事,当初这件婚事确实有些仓促了,既然婷婷不愿意,那不如咱们就取消这婚约吧。” “……啊?” 肖太太没想到蒋玉梅上来就要解除婚约,一下子脑子都乱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 蒋玉梅一脸我尊重你的想法的表情道:“当初我是看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想着都年纪不小了,不如早日定下婚约,这事我也是跟你们商量过的,你们也都同意了的,可如今你们觉得有信不合适,那我们自然不会强求,婚姻是大事,我们也不好耽误了婷婷,如此不如取消婚约,当然,婷婷毕竟是姑娘,有信是男子,这种事毕竟还是女孩子吃亏,对外我们也会如实说,是你们主动退婚,免得坏了婷婷的名声。” “这……”肖太太一听这话,当即慌了,“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蒋玉梅拉过肖太太的手:“我明白,大嫂,是我们有信配不上婷婷,让婷婷受委屈了。” 肖太太被堵得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蒋玉梅拉着她起身:“大嫂回去,同肖司令还有婷婷一同商议商议,您放心,我们这边绝对配合,那您慢走,李妈,帮我送送肖太太。” “是,太太。” 李妈将稀里煳涂、心乱如麻的肖太太送出门,蒋玉梅微笑的皮囊,瞬间塌陷,回头朝里屋的方向道:“瞧见了吗?什么叫势利眼,连这种无知村妇都敢这么对你,这世上的人该多现实!多可怕!” 苏有信从里屋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蒋玉梅看着他:“有信,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想争,而是不得不争,如果你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被人欺负,你就得争就得抢!你不愿意娶肖婷婷,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被苏远之娶了肖婷婷,你的处境将会比现在难堪百倍、千倍、万倍!到时候你想要的一切,都会被他夺走!全部!” 苏有信一直不是很情愿娶肖婷婷,回来也有两日了,也不登门,蒋玉梅有意提醒过,他也只是表面听着,心思却早不知飘向何处。 肖太太的到来,给了苏有信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苏有信咬了咬牙:“我该怎么做?” 蒋玉梅吸了口气道:“去找肖婷婷,告诉他,你要退婚。” “退婚?” “当然不是真的退婚,你去找肖婷婷,先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苏有信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约她出来。” “你总算开窍了。”蒋玉梅欣慰地笑了笑,“快去吧。” “好。” 李妈从外面进来,告诉蒋玉梅:“太太,那边答应见面,有信少爷刚开车出去了。” 蒋玉梅点头:“嗯,小翠呢?” “小翠在厨房呢。” 蒋玉梅道:“让她从今日起,一日三餐按时给那边送饭,这不是快到饭点了吗?让小翠把午饭先准备好。” “是,太太,我这就去跟小翠说。” 李妈去了后厨,叫来丫鬟小翠,把人带到一边低声耳语,小翠低连连点头。 * “李管家。” “管家。” “嗯。” 李宏是管家,每日开饭之前,但凡他在,他是第一个吃,下人们才敢动筷,李宏照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见他拿了筷子开始吃饭,大家才纷纷举起手。 李宏环视了一圈,问右手边的人:“小翠今日又没来?” 下人回道:“哦,小翠在厨房,说是等收拾完了就过来。” 李宏道:“吃完再收拾也不迟,去,叫一下小翠。” “是,管家。” 下人刚站起声,小翠从门外进来。 “小翠来了。” 李宏转头去看,小翠见李宏看她,慌了一下道:“管、管家。” 李宏道:“小翠,天气越来越冷了,事情吃完饭再去做也不吃,否则一会儿饭菜凉了,吃了胃不舒服。” 小翠连忙点头:“我、我知道了,管家。” 李宏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道:“坐下吧。” 小翠忙快步走过去,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吃饭。 李宏手里捧着碗筷,不经意的眼神去看小翠脚上的鞋子,早上刚下的雨,砖面还好些,泥土还是有些湿的,小翠鞋沿上沾了些泥,后跟的鞋底印着一片竹叶,而厨房是没有竹林的,整个苏公馆,就只有后院的深处有一片竹林。 第303章 “李叔。” 红果开了门,让李宏从后院进了静园,温贤在书房等他。 “李叔。” 桃花开了门,让李宏和红果进去,她再将门关上,站在门口帮他们把风。 温贤看到李宏,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李叔,您这么着急找我,是不是杨姨那边有消息了?” 李宏摘了斗笠上的帽子到:“是,我让阿欢跟着小翠,发现小翠每日都会带着食物去后院的竹林。” “竹林?”温贤恍然,“是那边闹鬼的竹林吗?” 李宏点头:“是。” 温贤恍然:“我知道了!竹林闹鬼只是幌子,竹林里暗藏玄机!我就说,堂堂苏公馆,好端端的留那么一片闹鬼的竹林做什么?原来根本就是障眼法。” 李宏道:“我在苏公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这竹林有问题,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 温贤道:“李叔,蒋玉梅做事向来不相信任何人,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您现在是已经确定杨姨就在竹林了吗?” 李宏摇头:“不,我没进竹林,我怕打草惊蛇,所以只让阿欢跟着进了竹林,但是阿欢肯定那竹林小屋里关了人,这个人必然就是画儿,温贤,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们一旦失败,蒋玉梅很有可能会……杀了画儿。” 温贤点头:“我明白,蒋玉梅是想来个死无对证。” 李宏道:“所以我决定,我会亲自去竹林救画儿,但我没办法把她带出南京,蒋玉梅一定不会让我把人带走,整个南京城,能让画儿容身的地方,就只有静园,温贤,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阻止蒋玉梅来静园抓人。” 温贤道:“李叔你放心,杨姨是远之的母亲,是他最亲的人,我一定会凭尽全力保住杨姨。” 李宏欣慰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那咱们就说好了,明晚你在苏公馆的后门等我,我救出画儿之后,你立马带着花儿离开。” 温贤沉思。 李宏道:“有什么问题吗?” 温贤抬头道:“别的没有问题,我唯一担心的是我们还没到静园,就被蒋玉梅给抓住,她如果一心下狠手,我怕……” “你放心,这点我已经想好了。”李宏道,“到时候你带着画儿去静园,我在让人假扮画儿,带着她开车往城外。” 李宏这是要调虎离山,办法确实是个办法,可—— “李叔,这样一来,你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这样不行,你会有危险的。” 李宏笑了笑:“温贤,你可别太小看我了,蒋玉梅想在南京城内抓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旦我逃出南京,她想抓我就更难了,只是日后我恐怕没办法帮你跟远之了,你们有什么事,就找红果,红果,以后逢年过节,帮师父送些御寒的衣物和粮食去大院,帮帮桃花她娘,她们一群老弱妇孺若是没人帮助,到了冬日会过的很艰苦。” ”师父……” 红果也知道,李宏这一决定代表着什么,即便他能成功逃出南京城,从今往后恐怕也只能过逃亡的生活的,蒋玉梅不会放过他,到时候肯定要去苏耀强面前搬弄是非,天下之大,李宏自然不会无处可去,只是他们这些人,日后想再跟李宏见面可就难了。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在红果心中,李宏早成了他的半分父亲,他自然不忍心看到李宏发生任何意外。 “师父,咱们说好的,我以后要给您养老送终的,呜呜。” 李宏喟叹,伸手拍了拍红果的肩,微怔了一下道:“红果,你帮师父给另一个人送终吧,我觉得他应该比我更需要你。” 温贤看了李宏一眼,抿唇没说什么。 红果又哭了好一会儿,李宏安抚这让他去洗把脸送自己回去,红果出了门,温贤才对李宏道:“方叔那边……” “温贤,我求你一件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希望你能答应。” 温贤发愁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可是有些事迟早是要知道的,我怕方叔事后气的要杀我。” “他不会的,”李宏失笑道,”你大概不知道,方藜其实很喜欢你,他那个人,看着对谁都好,但其实没几个人让他真的上心,当初你跟远之在一起,我起初是不同意的,是他一直在劝我,我知道,他舍不得远之是一回事,喜欢你也是一点,不过你这孩子,的确招人疼,懂事,聪明,最重要的,是你对远之的确好的没话说,挺好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温贤道:“您确定要这么做了吗?其实我们可以在考虑考虑,而且您不是还有另一个计划吗?绿翘那边,您不是想救她吗?” “绿翘不用我救了,”李宏轻笑道,“有人会帮我救他。” 温贤恍然:“原来您都知道。” 李宏道:“当你跟我说方藜去了鸡鸣寺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那个傻子,都说了不爱他,他还……”还为了自己,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温贤叹息:“果然,这世上没人比您更了解方叔,的确,他去鸡鸣寺,就是为了替您完成您之前的那个计划,为了不让您涉险,宁愿自己去冒险,李叔,我能最后问您一句吗?” “你问吧。” “您对方叔……真的……” 李宏闭了闭眼,再睁开,转头看着温贤道:“老实说,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我一直以为我心里一直都是爱着画儿的,方藜……我确实也有动心,但毕竟最开始进入我心里的人是画儿,可你说得对,感情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这么多年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方藜,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也是方藜,我曾想,如果有一天,方藜和画儿同时遇险,我会救谁?” 李宏道:“我想了很久很久,不管几次,我的答案毫不犹豫会是后者,然后突然有一天,救了画儿之后,面对方藜的死,我又回怎么做?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去陪他。” 温贤轻叹:”您救杨姨是因为对她心存愧疚,对方叔,才是真的誓死相随。” 李宏轻笑:“是啊!可惜,我知道的有点晚……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李宏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温贤,苏有信回来了,远之不在,你……小心。” “苏有信回来了?” “是,回来不久,不过他最近应该没时间找你麻烦,这几日正忙着陪他那个未婚妻呢。” 温贤沉思片刻,豁然出声叫住李宏:“李叔!” 李宏回头:“怎么了?” 温贤道:“我有办法了!我想到既能确保救下杨姨,又能救绿翘一条命的办法了!” 李宏激动道:“什么办法?” 温贤抿唇:“这样,咱们的计划再推迟一天,明日我让红果去找方叔,绿翘已经足月,我知道有一种中药喝下之后能让孩子提前出生,对产妇也不会有太大危害,到时候利用绿翘生孩子将蒋玉梅引去鸡鸣寺,您乘机将杨姨救出,我在苏公馆后门接应,事后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证据,蒋玉梅就算怀疑您,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李宏思忖片刻:“确实是个办法,可绿翘这边……”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管绿翘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蒋玉梅都不会让她活着,所以我打算明日亲自去见苏有信,当初在车站,苏有信能放有怜一马,想来他的心肠并没有蒋玉梅那般决绝,在这个世界上,能从蒋玉梅手底下救人一条命的,除了大帅,恐怕也就只有苏有信了,况且方大夫在那儿,蒋玉梅对方大夫还是有顾虑的,有方大夫在,蒋玉梅也不敢轻易下手。” 李宏蹙眉:“这样一来,方藜也会被牵扯其中。” 温贤道:“我明白,您不想让方大夫涉险,可比起您的一条命,我相信方大夫宁愿涉险,也不愿看到您出任何意外。” 门外红果和桃花同时推门而入。 “师父,少爷说得对,您就答应吧!” “干爹,您就听二爷的吧!” 李宏沉默片刻,点点头道:“那好吧,那就先这么定了吧。” 听到李宏说答应,温贤他们也都松了口气。 第二日,温贤让红果赶去鸡鸣寺,他自己则去苏公馆找苏有信。 苏有信听了蒋玉梅的话,刚开始去跟肖婷婷说,同意退婚,肖婷婷这段时间被她母亲说的一句有几分摇摆,被苏有信一句退婚说的心里突然有些担忧起来,毕竟苏有信无论长相还是家境,全南京城都挑不出比他好的,而且肖婷婷也确实对他挺有好感的。 何况苏远之那边还没谱呢,之前苏远之的名声又那么差,肖婷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日本想找她妈再好好聊聊,结果她妈自己跑来告诉她,千万不能退婚,原来是肖太太打听之后,听人说苏远之很可能不是大帅的亲生儿子。 肖婷婷这下哪里还敢退婚,第二日就主动上门,她妈为了她也是什么都愿意承担,当即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管孩子的事,女儿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苏有信的,一心只有他,退婚的事情可千万别再说了。 这几日苏有信也是不遗余力的陪她逛街、吃饭、看电影,对她无微不至,哄的肖婷婷恨不得马上跟他结婚,但事实上,苏有信自己心里却越发觉得空虚。 第304章 今日本来约了要去看一部电影,苏有信穿了套带夹克的三件套蓝色条纹西装,露出的怀表链子贵气又文雅,肖婷婷说了,她就喜欢男人文质彬彬的打扮。 下人给苏有信打领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有信忍不住有些厌弃,刚巧丫鬟手上力道没把住,勒到了苏有信的脖子。 “嘶!” 苏有信倒吸一口气,瞪着丫鬟的眼神要吃人,丫鬟下的连忙跪下。 “少爷,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有信心里有火,刚要训斥,门外有人进来。 “少爷。” “什么事!”苏有信回头怒斥,“没看见我真忙着么?” 下人吓得站在门边低声道:“外、外面有人找。” 苏有信蹙眉:“谁?不是说了我最近都没空吗?谁还来找我?” 下人哆哆嗦嗦道:“是……是大少奶奶。” “什么大少奶奶?哪儿来的大少……”苏有信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想起来,是了,苏公馆曾经是有少奶奶的,而且还是个男人,那人正是温贤。 苏有信一下子愣在原地,毕竟他以为至少这辈子,温贤是绝不可能主动来见他的,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他肯主动找自己? “告诉他,我没空。” 苏有信知道自己不该见他,不论是蒋玉梅还是苏远之,都不会希望他们见面,再说他心里还藏着事,更不能见温贤,他怕见了之后,会坏了他妈的计划。 下人听了这话,也不敢多说,应了声“是”就要走,可刚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苏有信从屋里小跑了出来。 “等等。”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告诉他,让他外面等着。” 温贤不能进苏公馆,万一让蒋玉梅知道不好,苏有信到底没忍住,还是决定去见温贤。 下人过来告诉温贤,苏有信让他在外面等着,温贤原本也没想进去,就干脆坐在车里没动,过了有一会儿,才看见苏有信从苏公馆出来,温贤摇下车窗朝他挥手:“这边。” 苏有信看了他片刻,才朝他走了过去,站在车旁,温贤示意:“有时间吗?找个地方聊聊?” 苏有信反道:“你确定?” 温贤直接道:“上车吧。” 苏有信复杂的目光看着温贤,须臾,拉开车门上了车,红果去了鸡鸣寺,温贤自己开的车,载着苏有信去了附近不远的一座茶楼。 “二位爷喝点什么?” 温贤示意小二让苏有信来选,苏有信道:“一杯白水就好。” 温贤则道:“一壶白茶。” “好的,二位爷稍等片刻。” 小二下去了,伸手将门关上,苏有信便按耐不住对温贤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苏远之的事情,那你就问错人了,我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温贤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苏有信蹙眉:“除了他的事,还有什么能让你主动来找我?” 温贤微微前倾:“我是为了绿翘的事来找你。” “绿翘?”苏有信显然是没想道,“绿翘怎么了?” 温贤刚要开口,小二敲门进来了,给了苏有信一杯白开水,又将沏的白茶端到温贤面前。 “二位若是有什么别的吩咐,拉一下窗前的铃铛即可,那么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多谢。” 温贤道了谢,给了小二一点赏钱,小二眼前一亮,对他们的态度就更恭敬了,临出门前不忘道:”二位放心,我绝不会让其他人打扰到二位喝茶的。” 小二关上门离开,温贤才回头对苏有信继续道:“绿翘的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你或许不知道,你母亲为了促成你和肖家的婚事,已经将绿翘秘密送往鸡鸣寺,待到绿翘生产那日,若是个儿子,她便杀母留子,若是个女儿,她便当场要了她们母女的命。” 苏有信豁然抬头看着温贤,温贤看他这幅表情,知道他果然是不知道这件事。 “怎么,你不相信?”温贤低声道,“苏有信,你应该比我跟了解你母亲,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毕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舍弃的人,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舍的呢?绿翘如今被她安排了人日夜监视,即便我想救她也无能为力,我知道,以绿翘的身份,你不可能会给她名分,我只希望你看在她为你生儿育女的份儿上,救她一命。” 苏有信当然了解蒋玉梅,而且不光是绿翘,就连他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也已经在她母亲要铲除的名单里,或许明天、或许后日,这个人也会变成一个死人,不会哭、不会笑,也不能再这样跟他开口讲话。 “苏有信,”温贤见苏有信没反应,继续道,“就算你不在乎绿翘的死活,可她肚子里的毕竟是你的骨肉,如论他是男是女,那都是你的孩子,你当真忍心看着她才出生,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被人活活杀死吗?” 苏有信这下终于有反应了,他问温贤道:“你为什么那么关心绿翘,她之前背叛过你,陷害过你,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比我妈更希望绿翘死,那应该就是你才对。” “是,我是恨过绿翘,但我从来没想过让她死,”温贤道,“尤其是她现在还怀着孕,稚子无辜,无论大人再怎么不是,都跟孩子无关,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新生命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稚子无辜……”苏有信哼笑一声,“可那是我的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当真不恨?” 温贤道:“不论他是谁的孩子,都不需要为他没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并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权利。” 温贤深吸一口气:“苏有信,我言尽于此,如果你还能有点为人父的自觉,明日此时,我在城口通往鸡鸣寺的路口处等你,趁现在把绿翘救出来,还不晚,否则在晚些,等她临盆时,一切就晚了。” 温贤说完,站起身,转头就走, 苏有信捏着手里的水杯,僵硬着一张脸,眼神中满是挣扎,片刻,苏有信朝快走出门的温贤喊道:“温贤!” 温贤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苏有信朝他咬牙道:“与其在这里担心别人的似乎,你到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苏远之护不了你,他越是成功,你就越危险,他以为自己在往上爬,却不知他爬得越高,你便一日比一日危险!温贤,从一开始你就是被无辜卷入,若你现在能及时退出,或许还能保住你自己的一条小命!” 温贤没回头,只颔首道:“多谢二少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完,温贤便推门离开了。 苏有信张了张嘴,半个身子坐得笔直地朝门口的方向前倾,有那么一瞬间,苏有信真的像这么不顾一切的冲出去,直接告诉温贤有人要杀他,这样反而比较直接,可苏有信说不出口,因为那个要杀温贤的人,是他的母亲,他不能暴露母亲的计划,绝对不能! 苏有信蹙眉,眉眼之间有几分痛苦之色,只仰头坐在那里,许久不动。 * 温贤拿出怀表来看时间,桃花掌着伞站在他旁边,垫脚往城口的方向望去。 “二爷,还是没看见人,他会不会不来了?” 温贤抿了下唇:“再等几分钟,他如果还不来,你们先走。” 红果从车里伸头来看:“少爷,方大夫说了,让您不用担心,就算苏有信不去,他也会尽全力保住绿翘母子的。” 温贤沉吟片刻:“红果,告诉方大夫,他也不能出事,李叔还等着他。” 红果点头:“我知道,少爷,您自己也要小心。” 温贤道:“救出杨姨,我会立刻送她去庐州,蒋玉梅手再长,庐州有杨老爷子,她想伤害杨姨没那么容易。” 桃花皱着脸道:“二爷,苏二少来了要是发现您骗了他,会不会就不去鸡鸣寺啦?” 红果轻咳一声,神色有点不自在,温贤眯眼像只狐狸:“不会。” 桃花觉得他俩表情有点奇怪,刚想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就见不远处一辆车朝他们驱了过来。 “二爷!” “嗯,看见了。” 温贤往前迎了两步,开车来的人正是苏有信,他果然来了。 苏有信是自己开车来的,车子停在离温贤两米的距离,苏有信拉开车门下了车,朝温贤他们走来。 “不是说要去鸡鸣寺吗?你们开车,我跟你们后面。” 温贤道:“不用,你坐我的车,红果会送你去鸡鸣寺。” 苏有信一愣:“什么叫他送我去,你呢?” 温贤拳头抵着唇咳嗽一声:“我有急事,就不跟你去了,那什么,顺便借你车用一下。” 苏有信立刻发现不对劲,看着温贤怒道:“温贤!你耍我?” “我没有!”温贤道,“绿翘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蒋玉梅要杀她这事,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那你就亲自去看看。” 苏有信转身往回走:“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苏有信!”温贤怒喊,“那可是你的骨肉!” 苏有信冷哼一声,置若罔闻地往前。 温贤咬牙喊道:“红果!” “少爷!” 红果从后车厢拿了跟棍子抛给温贤,温贤接过来,一棍子敲在了苏有信的后脑勺。 第305章 桃花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苏有信,真没想到温贤居然打着这个主意,直接把人给打晕了!这可是苏二少啊,回头他要是随便跑警察厅还是他爸那儿说一声,他们绑架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桃花,桃花!” 桃花被红果拔高的声音叫回神,忙转头看他:“怎、怎么了?” 红果边开车边将副驾驶上的木棍往后递过去:“你把这个拿着,万一他要是醒了,你再补一棍子,千万别让他跑了!” “啊?”桃花都要哭了,“可是管家,我、我不敢……” 红果收回棍子,又拿了绳子给他:“那你把他绑起来,会绑吗?用点力,回头别让他挣脱了。” 桃花忙擦了把脸:“这个行,我、我帮院子里绑过猪,他们都说我绑的好,猪那么大力都挣不开。” “行,快绑吧。” “哦, 好。” 桃花绑好昏迷的苏有信,和红果两人载着他往鸡鸣寺去,另一边,温贤开了苏有信的车会城,等晚上接了杨画,利用苏有信的车出城,应该会不比较方便。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时机。 * 方藜将熬好的中药用碗盛好,端去了绿翘的院子。 “方叔。” 兰儿是大院的姑娘,自然认识方藜,方藜每年都会免费替他们院子里的人看病,甚至连药也是他免费送来,她妈说了,方藜就是菩萨在世,是他们的大恩人。 兰儿开了门,让方藜进去,绿翘这段时间因为情绪不太好,虽然每日吃喝都不短缺,但整个人看着却像老了好几岁,腹部高高隆起的坐在床上,而房间一脚的柱子上,还用绳索五花大绑着蒋妈,蒋妈嘴里塞了快布团,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叫着。 兰儿和方藜看也不看她,两人走到床边,兰儿轻声唤道:“姑娘。” 绿翘颤动着睫毛抬头看向他二人,看到方藜手中端着的药,明显有些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退缩。 兰儿端了药坐到一旁对她道:“姑娘,快喝吧,否则时间该来不及了。” 绿翘颤抖着唇看着药碗,没伸手。 “姑娘……” 兰儿想再劝,方藜伸手按在她肩膀上,示意让他来。 “这药不会要你们母子的命,只是让你提前生产而已,我替你看过了,胎位没有问题,不出一万的话,今晚十二点之前,你就能顺利生下孩子,你放心,我答应过会抱你和孩子周全,自然会说到做到。” 绿翘终于有了反应,张了张嘴对方藜道:“太太……太太真的会杀了我吗?” 兰儿咬牙:“姑娘,蒋妈都亲口承认了,您怎么还不信呢?太太不光会要了你的命,她还会要了你孩子的命啊!” 绿翘咬了咬唇,伸手从兰儿手中颤颤巍巍接过药碗,她还是没勇气喝,抬头又问方藜:“方大夫,这药……这药喝下去会很痛吗?” 方藜道:“生孩子都是会痛的,这是必然。” 绿翘深吸了口气:“我听说,经验丰富的大夫是能通过把脉,知道我肚子里怀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方大夫,您医术这么好,您说,我这个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你的孩子,你是他们的母亲,你有责任保护他们,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绿翘失笑一声,抬头看向方藜,眼中满是对生的渴望,她祈求的姿态问方藜,“我真的有那个机会吗?” 方藜坚定点头:“有,我说过,我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绿翘看着方藜坚定的目光,眼前瞬间一片湿润,她连忙抬手擦了擦满脸泪痕,哽咽着不停重复两个字:“谢谢……谢谢,谢谢。” 本该保护她的人一心要杀她,而与她非亲非故的人却一心保她性命,拿到这就是她努力争取来的人生吗?早知如此,当初……当初她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温贤身边,好好当他的丫鬟,绝对比现在过的好一千倍、一万倍了吧。 悔不当初,真的是悔不当初啊! 绿翘后悔又绝望,一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看着绿翘喝完药,方藜对兰儿道:“去苏公馆,告诉蒋玉梅,绿翘要生了。” 兰儿道:“我这就去。” 绿翘刚喝了药还没什么感觉,问方藜:“现在是不是有点早了?” ”不早,”方藜道,“来回的时间,差不多等她到了,你这边也到时间了。” 绿翘失神地点点头,又问方藜:“那、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方藜道:“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晚上会是一场硬仗,你必须得保存好体力才行。” “我、我知道了。” 绿翘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方藜见了,安抚道:“别太紧张,对孩子不好,来,我先付你躺下,你睡会儿,就算睡不着,躺下闭上眼睛休息也好。” “嗯,谢谢方大夫。” * 因为下雨的缘故,入夜之后的天空没有半点星光,厚厚的乌云遮挡住了一切,兰儿坐在车上,时不时伸头张望前面的路,忍不住催促司机道:“麻烦再开快点可以吗?” 司机没敢说话,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主人,蒋玉梅带着接生婆坐在后座,一直闭目参禅,这会儿开口也是不疾不徐的语调到:“慌什么?生孩子没那么快,车开慢点,这么黑的路得多注意安全才是。” “是,太太。” 司机听了蒋玉梅的话,车子缓慢往前,兰儿心急如焚,想起之前在苏公馆,蒋玉梅也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穿个衣服都穿了十多分钟,可见在蒋玉梅心中,绿翘的死活她根本丝毫不在意。 另一边,因为蒋玉梅拖延的缘故,本该比他们后到的红果提前到达了鸡鸣寺,苏有信已经醒了,上山的路上,他一直黑着一张脸,那副表情吓得桃花都不敢看,深怕自己被活剥了。 红果这段时间跟着李宏确实长进不小,至少面对这样的苏有信,他还能威胁两句:“苏二少,你最好别乱喊乱叫,你也知道,我们是不会伤你的,只是想让你去见见绿翘和孩子,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们上山,我就不堵你的嘴,但你若是敢发出一点声音,毛巾我可随身带着呢。” “你!”苏有信声音刚大点,就见红果从兜里拽出一条毛巾来,苏有信忙把声音压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责骂道:“你一个下人,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不想活了吗?!” 红果道:“自然是想活的,这得感谢二少和您母亲,当初没把我们往死里打,否则今日我们也不会有机会一块聊天了。” 苏有信怒道:“我时候让人打过温贤了?” “我说的不是少爷……算了,”红果跳开话题,“二少,夜里山路不好走,咱们还是省点力气,赶路要紧。” 苏有信张嘴,红果拿着毛巾要把它揉成团,苏有信脸都黑了,重重冷哼一声,抿唇往上走。 他们还里绿翘的院子有段距离呢,就已经听到了绿翘的惨叫连连,桃花毕竟是个小姑娘,没见过这场面,吓得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红果怕她回头产生心理阴影,就道:“桃花,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被蒋玉梅一伙儿发现,我带着苏二少去见绿翘就行。” “管家……” “听话,”红果板着脸一副长兄的姿态,“我答应过你哥要好好照顾你,你也答应了他会好好听我的话,你忘了?” 桃花委屈点头:“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桃花找地方藏身去了,红果带着苏有信往绿翘的屋子去,俩人越靠近,绿翘的叫声犹如利刃,仿佛要将人撕裂一般,如此就算是苏有信,也不免有些心头发憷。 红果看见了,嗤笑一声到:”想不到二少也会怕?女人生孩子,那都是要在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是,绿翘对不起少爷,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可她貌似没有对不起您苏二少过吧?您瞧瞧这什么破地方?您就是这么对待这个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吗?” 那一瞬间,苏有信被红果的话说的竟有几分羞愧难当。 两人进了院,红果走到门口低声唤了一句:“方大夫。” 片刻后,方藜从屋内走了出来。 “你们到了?” 红果点头:“到了,怎么,蒋玉梅他们还没来吗?” 方藜摇头:“没有,照理说早该到了,估计还在路上,否则就算蒋玉梅不来,兰儿也该回来送信才是。” 方藜说着,又看向苏有信,苏有信被方藜眼底的谴责看的心头一震,方藜正要开口,屋里就听绿翘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二少!有信……有信!” 苏有信瞪眼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屋子,又看向方藜,方藜走过来,伸手替他解身上的绳索。 “方大夫!” 红果想阻止方藜,方藜边解边道:“这种时候他若还想跑,他就不是个男人。” 绳子被全部解开,苏有信站立在那,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想跑也跑不了,但又靠近不得。 “有信,我好痛……我好痛啊有信,有信……有信!” 屋内的绿翘不只是不是感应到苏有信已经来了,一声比一声更高的唿喊苏有信,方藜蹙眉看了一眼呆立的苏有信,道:“进去看看她,她等你很久了。” 苏有信还是不动,红果气的推了他一把:“快去啊你!” 苏有信这才踉跄着往屋里进。 第306章 被绑的蒋妈一看到苏有信,连忙扑棱的更用力了,呜呜直叫唤,苏有信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来:“姨奶?” 蒋妈呜呜叫着,想让苏有信给她松绑,苏有信刚要过去,就听见绿翘气若游丝的唤道:“有信,有信……” 苏有信一下子愣在原地,转头往床的方向看去,绿翘大着肚子躺在床上,整个人脸色发黄,痛的额头都是冷汗,绿翘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黑白分明,就这么死死看着他。 绿翘没想到苏有信真的来了,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了? 绿翘心中生出希望,连着疼痛也似乎好了不少,她有了力气,也能说完整话了,双臂支着上身微微翘起,绿翘朝苏有信说道:“有信,有信我好想你,你终于、终于肯来看我了,你看,你看我们的孩子,他马上、马上就要出生了,他是你的骨肉,是你唯一的骨肉,有信……” 绿翘说着,一阵腹痛让她痉挛,忍不住痛叫一声,苏有信亲眼看着她叫的凄厉,下意识往绿翘身边走去。 绿翘疼的厉害,忍不住叫唤:“方大夫,方大夫!” 方藜从外面前来,苏有信连忙让开路,方藜走到床边看了看,道:”差不多了,绿翘,坚持住。” 绿翘咬牙点点头,转头目光看向苏有信,她不敢张嘴,一张嘴也说不出话,太痛了,痛的只想叫,可苏有信却能清楚读懂她的眼神,绿翘在像他求救,她在求自己救她! 苏有信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模样,终究没硬的下心肠,站在离床两米的位置,对绿翘道:“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我……” 苏有信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整嘈杂,红果没拦住人,片刻后,蒋玉梅带着稳婆进来了。 “方大夫?”蒋玉梅看着屋里的人,目光在苏有信身上沉了沉,就将实现落在了方藜身上。 蒋玉梅嘴角眼不笑道:“真没想到,连方大夫也是一伙的,温贤可真厉害啊!” 方藜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蒋玉梅轻叹一声,“方大夫,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温贤的这招叫什么?哦,对了,调虎离山,对吗?他可真够厉害的,能让你和李管家都这么费心劳力的帮他,说真的,我真是挺好奇的,他到底允了你们什么好处?” 方藜脸色霎时变得难看,红果心慌质问:“你、你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了?你是故意的!” 蒋玉梅压根儿不将他放在眼里,有没有多作解释,伸头朝里看了一眼绿翘的状态:“还真是要生了?也是,方大夫医术高超,想来让孕妇早产的法子必然还是有的。” 蒋玉梅朝身边的稳婆使了个眼色,稳婆立马朝绿翘去了。 兰儿不放心想拦,方藜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在孩子没生下来确定是男是女之前,蒋玉梅不会动手的。 方藜让了位置,他毕竟是个男人,绿翘这边有稳婆就没事了,他并不需要继续待着。 出卧房的时候,苏有信顺便替蒋妈松了绑,蒋妈见蒋玉梅来了,有人给她撑腰,瞬间变回嚣张的模样,甚至乘人不备,朝兰儿扑了上去。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居然还敢绑我,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兰儿被撤了头发,痛的大叫一声,红果见了立马上前掰了蒋妈的手:“你这老巫婆,你干什么!” 蒋妈被迫撒了手,咬牙切齿瞪着红果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想护你小情人?我呸!一群有娘生,没娘教的混账东西,我——” 红果刷手给了蒋妈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辱骂。 蒋妈大约没想到自己会被甩耳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抬手朝红果就要打回去。 “你个小册佬,竟然敢打老娘。” 红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瞪着人的目光要吃人似的:“警告你,最好别惹我,信不信即便有人护你,我照样能要你这条老命!” 红果毕竟是男人,再加上他表情确实挺狠,蒋妈一下子当真被唬住了,连忙收回手往蒋玉梅身边躲了躲,张嘴朝蒋玉梅告状:“太太,您瞧瞧,如今两个下人都敢这么对我,他们这是摆明了不把您看在眼里啊。” 蒋玉梅仔细看了看红果,把人认了出来,失笑一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一个温贤身边的小厮,如今倒是摆起了主人的架子,谁给你的胆?” “我家爷,苏远之!”红果一抬下颚,“他如今可是咱们华国的大英雄!我自然不会不能给我们爷丢人!” 蒋玉梅一听苏远之,脸色就有点绷不住了,收敛了那些虚假的慈悲,蒋玉梅目光看向一直没出声的苏有信道:“都跟你说了,这是一个陷阱,我不是让你老实在家呆着,谁让你来这了?” 苏有信抿了下唇,不知是不是怕丢人,没告诉蒋玉梅自己是被温贤一棍子敲晕带来的,只低头道歉:“对不起,妈。” 蒋玉梅叹了口气:“有信,别再让妈失望了,行吗?你没听见人家怎么说吗?苏远之是大英雄,难道你真的就此甘心吗?” 苏有信脸色一僵,身侧的拳头紧握:不甘心,他当然不甘心!凭什么,这一切本应该都是他的,苏远之那个野种,凭什么来跟他抢? 蒋玉梅自然明白苏有信的不甘心,给了几鞭子之后又来喂他糖:“有信,现在还为时不晚,你记住,千万不要再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而再去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悔恨!” 苏有信眼底一沉,他抬头看了温贤一眼,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决绝与狠毒。 蒋玉梅看见了,点点头欣慰道:“很好!你放心,今天的事,妈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我早已在鸡鸣寺安排了人手,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不会有除你我之外的人知道。” 蒋玉梅这话一出,方藜眼神也跟着沉了沉,方藜凑到红果耳边低声道:“找机会,带着兰儿先走。” 红果一愣,看向方藜:“方大夫……” 方藜道:“蒋玉梅要杀我们,趁现在绿翘生孩子,你们找机会偷偷离开,放心,只要我在,蒋玉梅是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的。” 红果眼圈一红,沙哑着声音问:“那、那您呢?您怎么办?” 方藜没说自己的后路,只抿了抿唇道:“我答应过绿翘,会拼尽全力护她母女周全。”所以即便拼上性命,哪怕最后没有成功,方藜也总算没违背自己的承诺。 红果当然明白方藜话里的意思,就因为知道,红果心里更难受,他低声对方藜道:”方大夫,我不会走的,若回头让我师傅知道我今日丢下您,他一定会深吞活剥了你的。” ”你——哎!” 方藜想骂红果,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骂不出口了,只能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双方都在等待孩子出生,可绿翘在屋里似乎并不顺利,惨叫声一直连连,可就是不听孩子的哭声。 终于!临近子时的时候,一声稚弱的婴儿啼哭声,冲破了这场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一丝宁静。 “生了!”红果惊喜道:“孩子生下来了!” 蒋玉梅也面露几分焦灼,急忙就朝房门口的台阶上走去。 蒋玉梅站在门口,扬声问里面的稳婆:“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没回声,蒋玉梅等了会儿便没了耐心,直接就将门给推开了,红果他们连忙也跟了进去,蒋妈还在门口意图拦下不让他们进去,红果用力把人拉开,将她轰到一边。 蒋妈被磕了一下,又开始不干不净的骂起人来,可这会儿没人顾得上她,就由她去了。 蒋玉梅率先进了屋,看见稳婆手里抱着个孩子,蒋玉梅连忙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面料尴尬,支支吾吾道:“回、回太太,是个女娃。” “什么?”蒋玉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低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皮肤皱巴巴像个猴子的婴儿,蒋玉梅忽然一咬牙,从稳婆手里抱过孩子,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摔去。 “不要!” “你干什么!” 红果和方藜同时发现,俩人同时上前,方藜阻拦蒋玉梅的动作,红果眼明手快将孩子从蒋玉梅手中夺了过去。 “你、你疯了吗?”红果满脸不敢相信,“你可是她亲奶奶!你们怎么、怎么可以如此心狠手辣!” “有信,有信……” 床上传来绿翘比之前更孱弱的声音,绿翘大约也知道了这里的情况,拼着一口气朝这边唿喊:“有信。” 苏有信转头看她。 绿翘沙哑的嗓音道:“有信,二少爷,我求求您,求您……求您放过、放过我的女儿,她还、还那么小,她、她身上流淌着你一半的血啊,二少爷,求您,我求您,放、放过她,求您放过我们母女吧,我求您,求求您。” 蒋玉梅低声呵斥:“有信!” 苏有信陷入两难,纠结许久,苏有信抬头对绿翘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307章 苏有信不是不在乎孩子,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当父亲,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可是接连吃败仗,确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当他看到战场上,苏远之意气风发的样子,苏有信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苏远之差,再加上他本就是兄长,当年若不是苏远之的母亲夺走了自己的父亲,他才是名副其实的,苏公馆的大少爷, 苏大帅的嫡长子。 他的母亲蒋玉梅也从小在他耳边灌输他的嫡长子的身份,告诉他,他原本是可以拥有更多的,比如父亲的陪伴和全部的疼爱,再比如世人的仰慕和推崇,那些被苏远之夺去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所以苏有信在东瀛见到苏远之时,才那么的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他想只有苏远之死了,他才能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都便宜了苏远之?自己又哪里比他差了? 然而事实却是,他的的确确不如苏远之,苏远之的战无不胜,苏远之的运筹帷幄,苏远之的将帅之才,他统统都比不上! 再这样下去,苏远之早晚会夺走他属于他的一切! 他妈说得对,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跟肖婷婷结婚,只有这样,才能笼络肖司令,才能让他手上那一个师的将士,为自己所用。 肖婷婷也是个听妈话的孩子,而她妈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就给人当后妈的,蒋玉梅说了,若生了个儿子,孩子就养在鸡鸣寺,若生的女儿,那就没什么留着的必要的,且不说孩子如何,绿翘是绝对绝对留不得了,留下她,她将会是肖婷婷心中永远的刺,夫妻之间,心中一旦有了根刺,即便是曾经至死不渝的爱情,也会因此发生改变。 蒋玉梅说的坚定决绝,是因为她自己就是从这条路上过来的,她用自己的经验告诉苏有信,一定要让肖婷婷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女人啊,说聪明也聪明,说傻也傻,一旦得手,她甚至愿意为你付出信命。 也许在来的路上,苏有信已经做出了取舍,只是当他看到绿翘为了生孩子痛不欲生的样子时,他心中生出了一点迟疑,也只是一点而已,苏有信最终还是舍弃了她。 “对不起。” 听到苏有信说这三个字时,绿翘一下子好像被抽走了一半的生气,她跌躺到床上,一双黑白的眼睛死灰一般地盯着苏有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由不得她不相信,绿翘只觉得自己一瞬间人其实已经落入地狱。 “你、你什么意思啊你!”红果气坏了,没忍住朝苏有信大骂道,“苏有信,你还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啊你!” 苏有信低头不言,蒋玉梅见不得儿子被骂,当即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身为一个女人,不知自爱、不知检点,随随便便就把身子给了男人,如今这样的下场,说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你!”红果气的脸红脖子粗,可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他愣是被蒋玉梅说的不知该怎么反驳。 方藜当即冷笑一声:“咎由自取?太太说的是,只是太太怕是忘了,当初你怀苏有信,和大帅又何曾拜过天地?” 蒋玉梅脸色大变,彻底撕破了自己脸上的伪善与慈悲,朝方藜怒视的目光跟要吃人似的。 “我与她怎么相同?我与耀强自小琴梅竹马!我们在观音面前发过誓,他此生非我不娶,我非他不嫁!” 方藜显的比蒋玉梅要坦然,只重复问道:“可曾拜过天地?可有主婚人?证婚人?告知祖先?敬过公婆?” 蒋玉梅脚下一晃,竟一时差点没站住。 方藜眯眼:“这些你们都没有,对吗?可是杨画有,她才是大帅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 “她就是个强盗!是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丈夫!” “所以你因此怨恨杨画,不惜一切代价想毁了她,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是吗?” 蒋玉梅看着方藜,嗤笑一声:“说了半天,原来方大夫最终的目的,是想为杨画抱不平啊?真是奇怪了,杨画死了这么多年了,方大夫至今对她如此念念不忘,难不成方大夫也曾是杨画的座上客?” “你胡说什么!”方藜怒斥,“杨画才不是那种人!那都是你找人来诬陷她!蒋玉梅,人在做天在看,你真的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能够瞒大帅一辈子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蒋玉梅道:“方藜,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空口白牙诬陷我,就算遭报应,那也应该是你!” 方藜还想再说,稳婆那边一声高喊:“太太!不好了!她昏过去了,这样可不行,孩子会受不住的!” “什么?”蒋玉梅蹙眉,“怎么这么没用!” 方藜快步走到绿翘身边,替绿翘把脉,发现情况确实糟糕,方藜连忙掐绿翘人中,口中喊道:“绿翘,绿翘,简坚持住,我答应过你,会抱住你跟孩子,你相信我,相信我!” 绿翘胸膛抽出,深吸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整个人都自抽搐,面如死灰,毫无血色。 方藜忙对兰儿道:“去,把人参端来。” 兰儿点头:“好,我这就去。” 片刻后,兰儿端了参汤回来,结果却被蒋玉梅伸手打翻。 “啊!” 兰儿吓了一跳,蒋玉梅却恶人先告状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兰儿红着眼看她:“明明是你撞的我。” 蒋玉梅眉眼一沉,蒋妈会意,伸手要打人:“你这死丫头,怎么跟夫人说话呢!” “老姑婆,你想干什么!” 红果拦下蒋妈的手,回头对兰儿道:”还有吗?重新再去端一碗来。” 兰儿点点头,忙转身去了。 第二次红果护的严实,蒋玉梅也不好太过,绿翘终于喝了碗参汤,恢复了些体力,惨叫连连,大家也没了心思再去吵,方藜也一直守在她身边。 终于,凌晨一点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黑暗,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中,竟透出一丝月光来。 稳婆抱着孩子,脸色却不太好,对蒋玉梅道:“太太,是、是个女娃。” 蒋玉梅脸色一沉,绿翘刚生完孩子,还没缓过来,一听这句,挣扎着就要起身:“不、不可能,不可能的!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是儿子,一定是儿子,是你,是你看错了,是你们看错了!” 方藜看到床尾流出的血,沿着床榻都往下滴,顿时脸色大变,忙按住绿翘道:”绿翘,别动,你现在千万不能激动,冷静点,冷静点绿翘!” ”为什么?为什么?”绿翘紧紧抓住方藜的手臂,神情有些失常,她朝方藜质问,“我明明、明明吃了药,我吃了药的,我每天、每天都在吃药,为什么会是女孩?为什么?为什么?兰儿,对了,兰儿!” 绿翘松开方藜,去看不远处的兰儿:“兰儿!你、你说的,你说那药吃、吃了会生儿子的,你说的……你说的!” 兰儿哭的不能自已,她没办法告诉绿翘,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改变胎儿性别的药,一直以来她给绿翘吃的,就只是安胎药而已。 “兰儿……兰儿……” 绿翘见兰儿不回话,就像自己过去问她,她这一动,血流得更多了,方藜脸色都白了,按着人道:“绿翘!绿翘你冷静点!你这样会死的!红果,快把我的银针拿来!” “哦,是,方大夫!” 红果手忙脚乱的从方藜的药箱中找出银针,正要送过来给方藜,后腰忽然让人给抱住了,动弹不得,红果转头一看,是蒋妈。 蒋妈咬牙笑着对红果道:”你想救她?门儿都没有!她死了最好,死了才一了百了!” “老妖婆!老毒物!你给我放开!放开!” ”不放!死也不放!我看你怎么救她!” 蒋妈膀大腰圆,她这一屁股往地上蹲,红果一时半刻还真有点拖不动她,急的忙喊兰儿:“兰儿!” 兰儿忙擦了擦眼泪,正要走过去,就被蒋玉梅身边的司机抓住了胳膊。 “你放开我,放开!放开我!” 兰儿拼命挣扎,根本没有用,方藜只能自己过来拿,蒋玉梅淡淡掏出怀里藏着的枪,枪口对准方藜:“方大夫,不想死的话,最好从现在开始别乱动。” 方藜抬头看了一眼蒋玉梅,身后听到绿翘失血抽搐的呻吟,他答应过绿翘要护她,这种时候若他退缩了,那便是他言而无信。 方藜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毅然朝红果走去。 “方藜!”蒋玉梅怒斥,“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方藜脚下顿了片刻,早在他来鸡鸣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既然都决定了,现在若是退缩,岂不让人笑话? 方藜嗤笑一声,没再理会,毅然走到红果面前,拿了自己的药箱去救绿翘的命。 蒋玉梅冷厉的目光道:“既然你这么想死,方藜,那我便成全你!” 保险被扣下,蒋玉梅的枪口对准了方藜的脑袋,苏有信还是有些担心,喊了一声:“妈!方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就算他被赶出了方家,但并不表示方家会由着他被杀而不闻不问。” “怕什么!”蒋玉梅训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事情就是得赌一把,赢了你就能立刻得到你想要!” 苏有信顿时闭口不言,目光看向方藜,方藜已经着手开始为方藜施针。 蒋玉梅心中冷笑:方藜,这下可是你自己找死! 而就在蒋玉梅差点扣下扳机的时候,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组织了她。 “住手!” 蒋玉梅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当真停下了动作回头去看,只见苏耀强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房内的情况被他尽收眼中。 第308章 “耀强?”蒋玉梅诧异道,“你、你怎么在这?” 苏耀强没说话,只是看向方藜,蒋玉梅到底了解他,当即猜了出来,转头瞪着方藜:“是你,是你把耀强找来,再故意说那样一番话,你就是想挑拨我跟耀强之间的关系!方大夫,你可真是好心机啊!” 红果没见过这么颠倒黑白的,忍不住道:“明明就是你——” “红果,”当着蒋玉梅的面,红果说什么倒还好,可苏耀强来了,他这人向来重视面子,方藜不希望红果因此得罪苏耀强,只道,“是非黑白,时间自会证明,况且我们没有证据,说再多反倒显得我们心虚。” 蒋玉梅知道方藜这话不光是在说他自己,也是变相在说她,解释太多反倒成了有心掩饰,蒋玉梅暗暗咬了咬牙,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姑娘!” 兰儿看到绿翘不对劲,忙一声高喊,虽然她来绿翘身边本就是别有用心,可毕竟在一起想出了大半年,她对绿翘也生出几分怜悯,自然不忍心看着绿翘死。 方藜当即也不再跟蒋玉梅辩驳,仔细给绿翘施针,终于给绿翘止了血。 “方大夫,她、她……” “她没事,”方藜对兰儿道,“暂且保住半条命,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兰儿也送了半口气。 方藜转头,看见苏耀强正在看稳婆怀里抱着的女娃,稳婆哆哆嗦嗦怕的紧,毕竟这是苏耀强的孙女,虽然是蒋玉梅命她杀人,可到底她只是个下人,苏耀强万一怪罪起来,自然是怪她而不是怪蒋玉梅了。 “抱好了。” 苏耀强低呵一声,稳婆下的直接僵成了冰雕似的,抖都不敢抖了。 蒋玉梅见苏耀强居然伸手去碰孩子的小脸逗她,心中隐隐不安。 “大帅……” 苏耀强没应他,转头对方藜道:“我知道,你想救这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她不能姓苏,方藜,念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儿上,带着这孩子走吧。” 蒋玉梅惊唿:“大帅!” “但是我要告诉你,”苏耀强继续道,“从今日起,我不想再见到她,若有一日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再留她。” 方藜脸色一僵,拳头握了握对苏耀强道:“可以!我保证,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从今往后,她姓方,是我方藜的女儿,但是大帅,我可以不可以……” “不行。”没等方藜说完,苏耀强便将其打断,言辞果断,毫无回旋的余地。 方藜道:“大帅,我同样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知道你向来信守承诺,但是她,”苏耀强指了指昏迷的绿翘道,“她却未必做的到,所以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绝不会允许。” 方藜道:“大帅!” 苏耀强道:“孩子,或者大人,方藜,你自己选吧,否则就两个都留下。” 大家都很清楚,留下意味着什么,方藜原以为苏有信可以保住绿翘,他只要从苏耀强手里保下孩子,可苏有信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绿翘,方藜答应过她,要带着她和孩子一起离开,如今苏耀强让他选,他又如何选?又怎么选?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方藜正不知如何抉择,就听蒋玉梅道:“不行!大人跟孩子,今日一个都不准走!” 苏耀强道:“玉梅!” 蒋玉梅红着眼看着苏耀强:“我说了,大人和孩子都不能走,今天这件事必须得听我的,即便是你,我也绝不会退让!” 苏耀强冷下脸:“玉梅,她毕竟是你的亲孙女。” “只要是危害到有信的存在,我绝不会留!” 蒋玉梅寸步不让,也让苏耀强觉得丢面子,蒋玉梅向来都顺着他依从他,今日如此忤逆他,他自然心中不悦。 “玉梅,有信,你们跟我来,我们谈谈。” 苏耀强出了门,蒋玉梅和苏有信跟着一道去了,门口有苏耀强带来的亲兵把手,方藜他们想在这个时候离开绝无可能。 露出月光的院子里,苏耀强对蒋玉梅道:“方藜向来言而有信,让她带走孩子,给孩子一条生路,毕竟她是有信的骨肉。” “方藜他跟温贤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你以为他救绿翘是为什么了?还不都是为了温贤!那孩子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就会把她当成把柄,总有一日会用她来对付有信!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谁都不能伤害有信!” 苏耀强看向苏有信:“你呢?那是你的孩子,你也跟你妈一个想法?” 苏有信一怔,看着苏耀强恍惚道:“我、我不知道,我……” 苏耀强脸色不太光明:“你不知道?那是你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你现在一句不知道,就想把所有事情都推的干干净净?苏有信!你如今正是让我越来越失望了!难怪老胡他们都说远之比你强,就你现在这摸样,你能比的过谁?” 苏有信脸色发白,一下子被苏耀强正中红心,整个人差点儿没软下去。 这是苏有信的软肋,又何尝不是蒋玉梅的?只见蒋玉梅也跟着变了脸色,瞪着苏耀强眼神要吃人似的:“有信哪里不如苏远之?他苏远之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野种罢了!对了,你可别忘了,是杨画亲口说的,说苏远之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大帅,只有有信,只有有信才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们苏家唯一的血脉!” 苏耀强蹙眉,当即陷入沉思。 蒋玉梅说的对,不管苏远之能力有多优秀,他也只能是一杆上阵杀敌的枪儿子,等自己百年之后,苏家的继承者必须是自己的亲骨血,而苏有信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苏耀强考虑一番到:“方藜保定了那孩子,今天如果我们不把孩子给他,除非杀了他。” 蒋玉梅道:“那就杀了他!” “这怎么可能?”苏耀强道,“且不说他救过我的命,你以为方家真是那么好招惹的吗?你以为他当初真是被方家翻出来的吗?方家等着盼着他回去当家住呢!何况方藜这辈子救过多少人你数得清吗?他救的都是什么人你又知道吗?保不准哪日就有人上门为他复仇,而且这些人比那些用抢的可怕多了,因为他们杀人都是用药!说不定哪天就能把咱们给毒死!” 蒋玉梅脸色一僵,却还是不愿低头,强硬地挺直嵴背。 苏耀强沉默片刻,压低声音对蒋玉梅道:“孩子得放,就当是为咱们自己积点阴德,也减轻一下你身上的罪孽。” 蒋玉梅一惊,当即反应到:“我什么罪孽?我有什么罪孽!?” 苏耀强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有怜……” 蒋玉梅这下大惊,抬头望向苏耀强,瞪着苏耀强的瞳孔扩张:“你……你……” 苏耀强沉声道:“玉梅,有些事我不去追求,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有怜毕竟是我们的女儿,你……你若是对有怜有对有信的一半,你们母女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种情况。” 蒋玉梅苍白着脸站在那儿,瞪着腥红的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重新回到屋内,苏耀强问是方藜:“想好了吗?” 方藜咬了咬牙,兰儿小声哭泣,方藜正要给出答案,就听身后的床上传来绿翘气若游丝的声音。 “方、方大夫。” 方藜一惊,回头看向绿翘:“你醒了?别动,千万别动!你现在得好好养着才行,放心,你会没事的。” 绿翘痛苦地摇了摇头,对方藜道:“方大夫,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方藜道;“你说。” 绿翘道:“是我对不住她,没、没能把她生成一个男孩,我、我想,您、您能替我把这个孩子送、送给少爷,告诉少爷,我、我对不起他,说我后悔了,特别、特别后悔,我知道,我、我没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还是想求少爷最后一次,求少爷收留我的女儿,让她、让她当个丫鬟,给少爷、少爷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行,只希望少爷别让人欺负、欺负了她,让她一定要,要好好伺候少爷一辈子,来替我、替我这个妈,赎……赎……赎罪。” 绿翘说完,像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遗愿,接着两眼一闭,这下彻彻底底、永永远远闭上了双眼。 * 温贤已经在苏公馆的后门等了好一会儿了,一直不见有人出来,老坐在车里也有些憋得慌,温贤干脆偷偷下车去门口看看。 看也不敢看太久,只匆匆瞄了几眼,温贤还得回车上,万一让人撞见,他明日恐怕就得小命不保了。 只是温贤这边刚转身要回车里去,后门传来一声“吱呀”声,温贤连忙回头,就见李宏搀着一个穿着丫鬟衣裳,走路低着头的女人。 温贤一眼就认出那个女人是杨画,温贤心中大喜,连忙迎了上去。 “李叔!杨姨!” 温贤低低喊了一声,李宏听见了,搀着杨画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第309章 李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走运,大帅今天也不在家,温贤,你赶紧带着画儿离开南京城。” “好!”温贤拉开车门,伸手去扶杨画,“杨姨,来,我扶您上车,小心点。” 温贤的手刚扶上杨画的肩,就见杨画突然勐地一缩,躲开了温贤的双手,温贤和李宏都愣了一下,李宏低声在杨画耳边安抚道:“画儿,别怕,是温贤,他是来接你,带你回家的,别怕。” 杨画抬头惊恐的望着温贤,缩在李宏怀里就是不靠近温贤。 李宏蹙眉,还想安抚,温贤自己往旁边退了一步。 “我是没轻重,弄疼杨姨了吧?李叔,你扶杨姨上车吧。” 李宏看了温贤一眼,点头道:“好。” “来,画儿,小心头。” 李宏扶着杨画上了车,关上车门,对温贤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温贤点头:“放心,我不会让杨姨出事的。” 温贤上了驾驶座,杨画摇下车窗门,终于开口说了话:“阿宏,你、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宏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跟着温贤先走,等我做完了所有事情,我……我再去找你。” 杨画低泣:“可是、可是你放我,她不会放过你的,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谁?”李宏反应过来,“蒋玉梅吗?呵,你放心,就算她要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她。” 温贤一惊,连忙朝李宏道:“李叔。” 李宏收了眼中的戾气朝温贤轻笑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温贤还是有点不放心:“李叔,别忘了,有人还在等你。” “我知道……”李宏深吸一口气:“快走吧,别再耽搁了,万一蒋玉梅回来,你们就跑不了了。” 温贤点头:“李叔,等我送了杨姨,我会立马赶回来。” 李宏道:“不急,安顿好杨姨,等我消息,我让你回来你再回来,或者远之回来了,你再回来,你暂时也别回南京了。” “可……” “温贤,”李宏打断温贤,重复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有人还在等你。” 温贤一怔,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李叔你保重。” “保重。” 温贤踩下油门,看着温贤的车消失在黑夜中,李宏才回身进了门,李宏重重松了口气,接着眉眼一沉,眼中满是杀戮,他一路快步回道自己房间,从床板的暗格里,拿出一把手枪,李宏检查了一下子弹没有问题,便将它藏到腰上,坐在窗户前静静看着窗外,李宏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苏公馆的大门,如果有人进来,他将会在第一时间看到。 另一边,温贤开着车一路往南京城外去,深夜的街道并没有人,寂静的仿佛时间都禁止了,温贤开着车,后车镜去看蒋玉梅,蒋玉梅缩卷着坐在后座上,温贤见她好像一直在发抖,便道:“杨姨,你是不是有点冷?要不我把外套脱下给你,夜深露重,你小声受寒。” 杨画并没有回话,甚至没有抬头看温贤一眼。 温贤只当她是被蒋玉梅抓回去,也不知道蒋玉梅又怎么折磨人,想着等到了庐州,还是先带着人去医院看看才行。 这么想着,温贤声音比刚才更温柔了几分,耐心道:“杨姨,我找个地方停下车,把衣服拖给你。” “不!”杨画终于有了回应,有些尖锐的声音朝温贤吼了出来,连温贤也被吓了一跳。 “杨姨?” 温贤不傻,他这会儿也终于明白,杨画对他的态度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杨画对他很好,因为杨不惑的缘故,杨画把他当恩人对待,后来虽然有些生疏,但也不会像这样。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温贤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无声叹了口气,温贤道:“那好吧,那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意料中,杨画并没有回应。 温贤便没再说话,只专心开车,偶尔后视镜看一眼杨画的情况。 一直到接近城门口的时候,温贤才再次开口道:“杨姨,咱们马上就要出城了,出了城就安全了。” 车子开到城门口,守夜的人过来问:“少爷。” 温贤降下车窗,对那人道:“少爷让我出城送个人,你们把门打开。” 守夜兵往后看了一眼,杨画抱住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守夜兵见是个女人,不免往那方面想了想,倒也没多拦着,背地里笑了笑,招手让人开城门。 温贤也跟着松了口气,想着开苏有信的车果然对了! 车子缓缓开出南京城,温贤从后视镜看到杨画一直回头在看,虽然看不见杨画的脸,只是背影就足够让人觉得孤寂。 温贤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想起这一路杨画对他的态度,温贤就又把最给闭上了。 算了,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吧。 车子开出城,还没开到十公里,温贤便发现了不对劲,深秋的夜晚雾茫茫,温贤隐约看到前方大雾中有东西横在路上,温贤心中生出几分不安,回头看了一眼杨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子越来越靠近,温贤终于看清了拦路的是什么,原来是一颗树,大树拦在路上,温贤的车根本过不去。 “杨姨,前面有树拦住了路,我下去把树挪开,您待在车上千万别动,好吗?” 杨画依然不肯吱声,只仰头去看前方的路,温贤解了安全带,开车门下了车。 那棵树挺粗的,温贤看着都觉得有点吃力,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正要动手,感觉面前好像出现了阴影,温贤心下一惊,刚弯下的腰缓缓直起,温贤抬头朝前看去,几个地痞站在他面前,朝他们笑的一脸放肆。 其中一人问道:“你是温贤?” 温贤暗暗吸了口气,低声问道:”你们是谁?” 那人道:“你别管我们是谁,有人出了钱要买你们的命,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说着,那人朝身边的人示意,站他左手边的两个小弟当即朝车上的杨画走去。 温贤哪里能让他们去动杨画,转身就要追上去。 “小子!先顾好你自己吧!” 身后三人当即过来拦温贤,温贤甩开搭上他肩膀的手:“滚开!” “死到临头还敢嚣张!兄弟们,给我上!” 三人朝温贤扑了上去,温贤立马跟他们扭打成一团,温贤这段时间专门找了人学了些拳脚,从苏远之决定入军营,开始“活过来”想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时,温贤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为了不到时候让自己束手就擒,温贤在庐州的时候,特意找了个师父学了几招。 这会儿同时跟三个人交手,他道也没落下风。 为首的头子大概也没想到,温贤看着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居然还有点伸手,就朝那两个正将杨画往车外拖得两人道:“你们俩,过来,给我先把这小子结局了,那个女人回头咱们一只手就能捏死她!” 温贤脸上挨了拳头,嘴角破了一块,一张嘴就疼的厉害,可这会儿他还是朝杨画喊道:“杨姨,快跑,往树林里跑!” 可杨画根本不敢动,她缩在后车座上,吓得抱着头拼命的摇。 地痞头子笑话倒:“瞧见没?她吓得腿都软了,你就是让她跑,她也不敢,就等着被我们杀呢,哈哈哈,给我上!先把他的腿给我抱住,我看他还怎么踢人!” 四个手下,两个在后,两个站到左右,做出一副要扑上去抱住温贤的样子,温贤顾得了前可惜顾不了后,腿没让人抱住,却让后面的一个人保住了腰,温贤挣不开,很快双臂也被人困住,地痞头子站在他面前耀武扬威道:“打啊,你有本事再打我呀!我看你还怎么打!你个狗娘养的东西!居然敢打老子?看我不弄死你!” 温贤双眼发沉,地痞头子从手下人那要了把刀,刀刃冲着温贤一顿乱比划。 “怎么,怕了?别担心,一会儿我会慢慢动手,先割了你一只耳朵,再断了你一条胳膊,你觉得呢?或者先断胳膊?再割耳朵?你自己选?” 温贤冷笑一声:“好啊,那我选……” “选什么?你大点声!” 地痞头子没听清温贤的话,让温贤声音大点,自己也跟着往前凑了凑,温贤眼神凌厉,一脑袋狠狠砸在了地痞头子的鼻梁上。 地痞头子当即被砸的惨叫一声,捂着鼻子直跳。 “哎吆吆,痛死了!” “老大,你、你流血了!” “什么?流、流血了?快,快帮我止血,快啊!” 两个人过去帮他们老大擦鼻血,温贤趁机后脑勺又给后面的人同样来了一下,又乘机挣脱双臂。 温贤转身往车那儿跑,捏着鼻子的地痞头子见了,连忙大喊:“快!快把他给我抓回来!快去!” “是,老大!” 结果温贤自己跑到车头前面,见杨画并没有大碍,便在车前停下了脚步,再一个转身,面朝向他冲过来的四人。 结果那四人立着一米远的距离,也跟着停步不前,地痞头子在后面大喊:“都干什么呢?快给我上啊!钱不要了?啊?上啊!” 靠中间的俩人中一个回头朝他惊恐地喊了一声:“老、老大。” 说着朝旁边让了让,地痞头子这才看到,原来温贤手里拿着把枪! 第310章 温贤的枪是苏远之留给他的,苏远之第二次走的时候,偷偷塞给他的,让他随身携带,温贤听了他的话,睡觉都藏在床头柜里,苏远之说,希望温贤用不到它,但其实他们都知道,可能不大。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把枪拿出来,是因为温贤不确定,这些地痞手里有没有枪,他必须先确定之后,才能有所心动,也能给对方出其不意的一招。 庆幸的是,这些人确实没有枪,温贤心里也松了口气,也不知道算他们走运还是不走远。 温贤拿着枪,五个地痞吓得脸色都变了,地痞头子反应快,马上开始撇清关系。 “那什么……我们就是,就是拿钱办事,其实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想杀你啊,而且、而且那娘们说了,要是我们不干,她就要、就要杀了我们,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啊!爷,爷您就绕了我们这回吧,我保证下次我们再也不敢了,爷!” “不敢了不敢了,我们真的不敢了。” 一见老大都开始求饶,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求饶起来,温贤没时间跟他们耽搁,就道:“别吵了!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杀你们。” “是是是,爷您尽管吩咐,我们保证听您的。” 温贤指了指前面的树:“这是你们弄的吧?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它搬开。” “我们这就搬,这就搬。” 五个人上去搬走拦在路上的大树,还算他们有点力气,搬了两分钟,树就被搬到了一边的水沟里。 “爷,我们把树搬开了,您的车可以过去了。” 温贤看了一眼,点点头:“行了,快滚吧。” “是是,我们这就滚。” 五个人刚要转身,就听见忽然一阵枪声,温贤离得近,鲜血溅到脸上的时候,温贤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是,五个地痞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看着他,地痞头子想开口,一张嘴只吐出满嘴的血沫,温贤听见身后车里杨画惊恐的尖叫声,五个人纷纷笔直地倒在他面前。 温贤双目圆睁,五人倒下后,温贤看到了站在前面的人,只有三个人,然而三个人都带着枪,那五个地痞就是被他们开枪给打死的。 温贤眨眨眼,才回过神来,额头渗出的冷汗往外流,温贤知道,这三个人和之前的五个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他们站在那儿,对于自己杀了人并没有半点恐惧或者兴奋,满脸只有麻木,他们站在那,笔挺的比路边的松树还直,拿枪的姿势娴熟的像拿筷子,他们是兵,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病。 温贤咽了口口水,心底掩藏不住的恐惧感游遍全身,他想,今天晚上,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死的透透的那种,可、可他还没等到苏远之,他答应了苏远之,要等他回来的,他真的不想死,舍不得死。 “你、你们……” 三人中间的一人一步步朝温贤走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冷漠道:“把枪放下。” 温贤哪里会放下,他一咬牙举起枪,枪口对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脸上不见丝毫的恐惧和慌乱,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温贤,冷声道:“你应该知道,即便你杀了我,你今天也离不开这里。” 温贤抿了下唇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不答。 温贤又问:“是谁要杀我?蒋玉梅?或者……是他?” 那人听到蒋玉梅的名字时,反应并不大,倒是对“他”有了丝丝的变化。 温贤了然,之前那五个地痞可能是蒋玉梅派杀他的,但这几个人,显然不是。 车上还有杨画,如果自己今日注定难逃一死,至少杨画不能死,她若死了,远之在这世上就真的孑然一身,孤苦无依了。 温贤咬了咬牙:“他让你们来杀我,反正我也难逃一死,但车里的人跟我不一样,如果同时杀了我们两个,恐怕他事后也不好交代,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放她一条生路,念在往日的情分,放她走,之后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男子看着温贤,倒是不似刚才那般面无表情了,眼中对温贤生出几丝敬佩。 “你倒是与我想的有些不同,是个男人。” 温贤嗤笑:“我本来就是。” 男子道:“你放心,我们接到命令,只杀你。” 温贤一愣:“那她呢?” 男子沉默。 温贤揣测道:“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对方还是不说话,温贤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枪道:“行,那临死之前,我能不能跟车里的人说句话,交代一下临终遗言?” 男子犹豫片刻,大概是温贤之前的表现让他多少有点佩服,都说是遗言了,交代一下也不为过。 “好。” 男子同意了,温贤点点头朝对方说了一句:“谢谢。” 温贤去车旁见杨画:“杨姨。” 杨画仰头看他,眼神都在发抖。 温贤柔声道:“杨姨,苏耀强派人来杀我,杀了我之后,他们应该是要带你去见苏耀强,杨姨别怕,苏耀强还算有点良心,没说连你一起杀。” 杨画眼神乱颤,温贤不知道她是害怕还是心存希望,她一直在排斥自己,温贤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看到这些人要杀自己,他好像一下子就茅塞顿开。 “杨姨,你突然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跟远之的关系?” 杨画一惊,脸色大变,抬头看向温贤。 温贤无奈轻笑:“看来果然是知道了,是,我跟远之已经成婚快一年了,我们……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是杨姨,不是我脸皮厚,我对远之来说,真的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如果今天我要是死在这里,我倒还好,反正死了以后什么感觉也都没了,但是……但是远之不行。” 温贤蹙眉,满眼都是心疼:“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变回以前那幅样子,我怕他、他会比以前疯的更厉害,我好不容易把他的心给救活、焐热,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看到他再被人糟蹋,他那么好,那么那么好,我也舍不得……把让给别人。” 温贤眼睛都红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要流出来的眼泪,冲痴痴望着他的杨画低声道:“所以杨姨,我想赌一把,您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您,我只是想……想在赌一把,杨姨,一会儿我会假意挟持你,苏耀强让他们不杀你,他们是兵,绝对不敢违抗,所以杨姨,对不起,待会儿要委屈你一下了。” 杨画只望着他,似乎还没从他刚才的震撼表白中反应过来,的确,她已经知道了温贤跟苏远之之间的关系,之前在庐州,她就看出了些许,来了南京被蒋玉梅抓了之后,蒋玉梅亲口告诉了他,苏远之为了娶温贤,可是连苏耀强这位父亲的命令都敢忤逆!如今他们父子关系闹得如此僵硬,都是因为温贤搞的鬼! 蒋玉梅把自己摘了干净,乱造事实就是为了激发杨画的恨意,诱导杨画最好能趁机杀了温贤,她明知道温贤他们今晚要来苏公馆救杨画,她故意将计就计,让杨画被温贤救走,最好的结局就是杨画自己杀了温贤,当然,就算杨画不动手,她要安排了人在路上等着,到时候她会制造出杨画与温贤路上自相残杀的假象,等苏远之回来,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他就不信,这么沉重的打击,还不足以彻底压垮苏远之! 温贤咬牙,伸手将车里的杨画拉了出来,小心不伤害到她,然后自己站到杨画伸手,用抢指着杨画的太阳穴。 “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男子没想到温贤上一秒还算个英雄,下一秒就成了狗熊,居然用个女人当挡箭牌,男子发现自己被耍了,气的脸都黑色,怒斥道:“你敢!” 温贤道:“我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不想她出事的话,就放我们走!” 男子道:“不可能!” 温贤扣下保险栓:“你确定?信不信我真杀了她!” 男子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准备,大家同时扣下保险栓。 温贤知道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们走了,无奈只能换个法子,咬了咬牙道:“苏耀强呢?” 男子呵斥:“放肆!竟敢对大帅不敬!” 温贤嗤笑:“他都要杀我了,难道我还得跪下来继续叫他爸爸?我要见苏耀强,带我去见苏耀强,如果他不想父子反目的话!” 男子蹙眉。 温贤道:“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反正我人都落到你们手里了,早死晚死都一样,让我见苏耀强,我来跟他谈谈,或者你们更愿意看到我们俩都死在这?别忘了,苏耀强可没让你们杀她!” 男子回头看了身后俩人一眼,毕竟这个主不是一个人能做的,身后两人朝他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男子当即对温贤道:“可以,你放下枪,跟我们走。” “你们当我傻吗?”温贤道,“你们开车走前面,我跟在你们后面就是了,让你们中的一个放下枪来开我的车。” 为首的男子点头:“行,我来开。” 第311章 温贤想着,不管怎么样,先见了苏耀强再说,他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混的,如今的他多少还有点资本来跟苏耀强谈判,之前从美国人手里买的拖拉机,两台被他送去东北种大豆,还有两台被他秘密进行改装,现在坦克的初形已经改装完成,温贤本来打算把它们送给苏远之当生日礼物的,苏远之的生日就快到了,没想到如今却要用来抱住自己的小命。 不管怎么样,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这条命能拖就拖,只要拖到苏远之回来就好了。 然而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温贤没想到,杨画对他是真的起了杀心的,他们刚上车,车子才发动,杨画居然会动手抢他手里的手枪,枪是拉了保险的,温贤不敢用枪口对着她,也不敢太用力挣扎怕伤到她,最终当真被杨画抢了过去。 “杨姨!”温贤吃惊地看着杨画,杨画举着枪,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杨姨,为、为什么?” 开车的男子停下了车,同样吃惊地转头望着他们,并伸手去窗外,和同伴比划了个手势,让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杨画满眼泪横看着温贤:“别动!否则我开枪了,我真的会开枪!” 温贤蹙眉道:“杨姨,我不明白。” “我也不想杀你,温贤,我知道我们家欠了你很多很多,光是你救了不惑,我们杨家这辈子都欠了你的情,可是欠归欠,远之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辈子已经很对不起他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误入歧途,一直这样错下去。” 温贤脸色一僵:“杨姨,我跟远之并非你想到那样,我们……” “你们都是男人!”杨画低吼着打断温贤,“你们是男人,那就是错的!温贤,你如果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啊,我巴不得把远之托付给你,可你是男人,男人跟男人,无论再多理由,在一起那也是错的!” “我们没错!”温贤呵斥道,面对杨画抵在额头的枪口,温贤的态度依然坚定,“爱一个人,能有什么错?我们彼此依靠,彼此守护,彼此珍惜,这世上没有人爱我们,父母、兄弟一个个巴不得我们去死!余生还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如何?您是远之的母亲,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苏远之,难道比起看着他一个无依无靠、孤独终老,您更介意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个男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真的就太自私了!” 杨画被刺中软肋,摇头不愿面对:“不是,不是的,远之会好的,他会越来越好的,没有了你,他会更好的!” 温贤坚定道:“没有我,他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你胡说!!”杨画道,“温贤,我也不想杀你,只要你说,你说你会离开远之,再也不会来打扰远之的生活,我可以放了你,我会去求苏耀强,让他放了你,只要你离开远之,离开他!” 温贤双拳紧握,双唇紧抿,就是不肯开口。 杨画被刺激,大叫一声按下手枪,子弹从温贤耳边飞了过去,车玻璃被打碎,温贤眼睛都没眨一下,指甲刺进手心,流出血来,冷汗从鬓角不断低落,可温贤就是不肯开口说离开。 杨画颤抖着继续道:“刚才那一枪是还不惑的命,接下来我不会再打偏,温贤,只要、只要你说,你会离开远之,我就……” “我不会。” 没等杨画说完,温贤便直接给出了否决。 “你——你!”杨画咬牙,再次扣下保险:“温贤,你放心,杀了你,我会给你陪葬的,这是我们杨家欠你的!” “不行!”温贤蹙眉对杨画道,“我不需要你陪葬,你得活着。” 杨画和开车的男人都瞪大眼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 温贤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对杨画道:“如果连你也死了,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你是他母亲,你得陪着他,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欠了我,那就好好陪着他,能陪多久陪多久。” 杨画眼皮颤了颤:“你……” 温贤不再言语,只轻轻闭上了眼,等着杨画杀他。 杨画咬唇,手一直在抖,她本就不是杀人的人,从小到大,她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更何况是杀人?可远之是她的儿子,远之受了那么多的苦,她已经对不起儿子,如果真要有人来当这个恶人,那么为了远之,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自己这条命! “只要你说,你愿意离开远之……你不会,你不会说的,我知道,”杨画也曾因为爱一个人而放弃过一切,她其实是明白这种感受的,“可你是男人,你是男人……” 可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温贤是男人,光这点就不行的。 “温贤,对不起,我这辈子肯定是要下地狱的,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如果要恨,你恨我,你恨我吧。” “我不会恨你,更不会恨苏远之,我活着或是死了,都只会爱他。”温贤闭着眼,恐惧过后,如今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人果然是会在逆境中安慰自己,说起来能多活这一年半载,已经是他赚到了,他原本早就是个死了人。 赚了,能遇到苏远之,温贤,这波不亏,你赚大了! 温贤轻笑一声,杨画正打算开枪,却见温贤突然笑了,并非苦笑也并非嗤笑,仿佛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不得了的事情,杨画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还能笑出来? 而就在杨画愣神的片刻,马蹄声由远至近,有人……不,有不少人朝这边过来了,替他们开车的男子当即道:“暂时别开枪!有人过来了,枪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杨画僵直地坐在那儿,没开枪。 马蹄声朝他们过来,竟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温贤闭着眼,对于来人是谁,他并不在乎,毕竟他都快死了。 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会上前敲他们车门,男子示意杨画把枪放低,这才降了车窗问道:“有什么事吗?” 车外的男子穿着一身皮衣,胡子遮住了半张脸,一双凤眼生的十分漂亮,本该是粗犷的样子,生生因为这双眼睛变得矜贵起来。 “这位爷有什么事吗?” 穿皮衣的男子头都未底半分,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竟让他一个当兵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知道这人必然不是俗人,稳了稳心神压低声音道:“这位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 皮衣男子并没有听他说完,竟抬脚踢了一下后座的车门,低沉而又清冽的声音说道:“苏有信。” 男子一怔,第一反应是这人竟然认识苏少?他到底是谁? 他没听出来,温贤和杨画却听得清楚,杨画惊的一颤,温贤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张口大喊:“苏远之!” 只见车外的皮衣男子怔了不过三秒,一双凤眼圆睁,快速俯身,伸手将后座的车门拉开。 车门一打开,迎面朝他扑上来一道身影,苏远之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张开双手接住那人,温贤就这么一蹬脚扑进了苏远之怀中,双臂紧紧抱住苏远之的脖子,温贤是牟足了劲扑上去的,冲击力太大,苏远之连着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记得刚见面那会儿,苏远之身高与他差不多,甚至可以说略矮,可如今大半年的功夫,苏远之已然超过了他,在因为姿势的关系,温贤如今竟是要踮着脚才行。 苏远之紧紧搂住他的腰,半张脸埋在温贤的肩上,深深吸了口气,鼻息间全都是温贤的气息,他才终于肯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苏远之……”温贤太激动了,激动地都要哭了,开口声音明显带着哭腔,“我好想你。” 苏远之听他声音不对,舍不得却还是松开了手,去看温贤的脸,清冽的声音却带着藏不住的柔情问道:“怎么了?哭什么?” 温贤忙抬手擦了擦湿润的双眼,娇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太想太想太想你了,想的心都疼了,不信你摸摸,是不是缺了一块。” 温贤拉着苏远之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抹,苏远之由着他胡说八道,眼角露出的笑意,连冰山都能被融化。 然而只是片刻,苏远之的眼神在往后方看了一眼之后,脸色瞬间凝结,苏远之发抓住温贤的手,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温贤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才想透过苏远之的肩头往前看,却被有所感应的苏远之,一只大手按住头顶,轻轻摁了回去。 苏远之将温贤整个人严严实实挡在自己身后,这才朝面前举枪对着自己……不,应该说,对着温贤的杨画道:“母亲,您在做什么?” 杨画抖着双臂,指着苏远之泪流满面:“远之,他是男人,我不能让他害了你。” 苏远之蹙眉:“谁告诉你他要害我?” 杨画道:“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远之,你为了一个男人,跟自己的父亲反目,这不值得,远之,父子没有隔夜仇,只要你发誓这辈子不再见他,你跟你父亲一定可以尽释前嫌,你父亲一定不会再追究,你们依然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子!” 苏远之眼神发寒:“谁告诉你,我跟大帅是因为温贤反目?蒋玉梅?” 杨画瞳孔一颤,苏远之知道自己猜对了,苏远之心中震怒,张口问道:“若我不答应呢?母亲,你是不是要杀了我这个不孝子?” 杨画摇头:“不,不会,远之,你是我的儿子,我就算杀了自己,也不可能杀你啊!” “所以你就想杀了温贤?”予希団兑 杨画这辈子没见过苏远之这么愤怒过,即便是当初在鸡鸣寺,苏远之让自己跟他走,自己没同意,苏远之也没这样过,杨画心里越发恐慌,他对苏远之道:“杀了他,你才能过回正常的日子,远之,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苏远之嗤笑一声,“可是就在不久前,您不是差点杀了我吗?” “我没有!”杨画唿喊道,“我怎么可能杀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杀你!” 苏远之冷冷道:“可你杀温贤,与杀我并无不同,他若是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第312章 杨画被苏远之的话惊的心乱如麻,苏远之趁机拿走了她的枪,这是当初他领走时送给温贤的,如今却落入杨画手中用来杀温贤,苏远之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偶来。 苏远之握着枪,枪口一转对着之前要杀温贤,后来给他们开车的黑瘦男子。 “大少!” 黑瘦男子看着苏远之眼中的杀戮,知道这位少爷是真的想杀他,连忙叫了一声少爷。 苏远之冷声道:“你认识我,所以是谁派你来的?” 黑瘦男子僵直地站在,不敢回答,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是死。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男子也早被苏远之大人软软围住,十几只枪对着他们,他们只有弃械投降一条路。 苏远之见他不答,继续道:“那我换个问法,是蒋玉梅派你们来的?” 黑瘦男子依然不吱声,心中却多少松了口气,差不多全南京城的人都知道,苏公馆的大少爷苏远之与其后妈蒋玉梅不合,如果因此让苏远之觉得他们是蒋玉梅的人,或许他们还有可能留一条吗。 谁知他不应,苏远之自己又改了答案:”或者……派你们来的人是大帅?” 黑瘦男子心下一沉,面上却没敢表露出来,即便心跳如鼓,依然保持面无表情。 苏远之看着他,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滚。” 黑瘦男子知道自己这是留了一条命,暗暗松了口气,带着跟自己来的两个兄弟,三人开着车,脚踩油门立马离开,一直到远远离开苏远之与其手下所在之处,三人才同时喘了口起,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还好,他没有追过来。 而苏远之,此时走到杨画面前道:“我让人送你回庐州。” “不,”杨画否决道,“我不回去,就算你把我送回去,我还是会回来,你是我儿子,我要跟你在一起。” 苏远之抿了抿唇:“那就先回静园,阿平。” 一个光头男子过来:“苏少。” 苏远之道:“车你来开。” 光头平哥点头:“是。” 平哥激灵,不用苏远之一句一句吩咐,凭着这大半年的默契,走到杨画面前道:“太太,来,我扶您上车。” 杨画看了温贤一眼排斥道:“我不想跟他坐一起。” 温贤顿时尴尬的低头摸了摸鼻尖,要说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就在这时,温贤没抹鼻子的那只手被人一把握住,温贤微怔,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回到他身侧的苏远之,苏远之紧紧握住温贤的手,对杨画道:“他跟我。” 温贤还在想这哪里有第二辆车吗?人已经被苏远之拉到了马旁,苏远之扶着他的腰道:“上去。” 温贤这辈子加上辈子,也没骑过马啊,感觉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就对身后的苏远之道:“我、我不会啊。” 苏远之柔声道:“没关系,有我在。” 温贤顿时信心倍增,他虽然没骑过马,但也在电视剧里看过别人怎么上马背,再说有苏远之在身后拖着他,温贤一下子就跨坐到了马背上,感觉上面比自己想的要窄,温贤乍一坐上去,还真有点重心不稳,正东倒西歪不知道怎么办好呢,身后就贴上来一个人。 苏远之也上了马背,他俩骑着同一匹马,两人之间前胸贴着后背,毫无一丝间隙。 此刻,苏远之的双手也从后面伸过来,还抱着温贤的姿势牵住了缰绳,苏远之贴着温贤耳边低声道:“坐稳了。” 温贤被苏远之的胡子扎了一下,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主要是有点痒,温贤两手抓住铁环,整个人依在苏远之怀里,只听苏远之胸膛传来一声:“驾!” 马儿踏着蹄子,开始往前走。 苏远之怕问温贤吓到,一开始走的很慢,还对身边的人道:“不用等我。” 平哥已经开车一马当先,很识趣的没有让杨画继续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其他人有些忍不出噗嗤笑出声,却也在第一时间就憋了回去,拉着缰绳从苏远之身边加速而过。 温贤整个人全身心的依靠着苏远之,看着不断从身边蹦跑而过的马儿,温贤吃惊道:“这里至少有将近五十个人了吧?” 苏远之不是很走心的应道:”五十二个,其他人都留在内蒙,还有些留在边境。” 温贤一愣,真没想到,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苏远之就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苏远之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下颚搭在温贤肩头上,语气说不出的闲适道:“说起来,这其中不少都是你的功劳。” “我?”温贤不解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远之低笑一声道:“整个边境的将士都知道,只要跟了我,入了我的独立营,往后就能过让有肉吃有棉衣穿的好日子,你是不知道,草原上的风有多冷,风吹过来的时候跟刀刮在骨头上车不多,才刚入冬,那边就冷的能冻死人,你先是送来肉罐头,之后又送来棉衣,他们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暖和厚实的棉衣,所以温贤,我的独立营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劳,你就是我的贤内助。” 温贤被夸得有点飘飘然,轻哼一声道:“苏远之,你等着,我将来不光是你的贤内助,我还会是你上阵杀敌的秘密武器!” 苏远之当时并没有想到,温贤这句话的意思,竟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当时只当是甜言蜜语应下,直到一个月后,温贤在他们结婚纪念日当天,为苏远之献上他为他改造的坦克,苏远之才真真明白,原来他的宝贝真的给他藏了秘密武器! 且说当下,苏远之拦着温贤,俩人边走边聊,已然落了队伍一大截,天色渐白,微微的光亮之下,是两人一马紧紧相连的身影。 “……刚开始那波人,的确是蒋玉梅做的,她找来几个混混,大概是想在事后也好伪造出我们自己不走运,遇到土匪被人拦路抢劫,最后惨遭杀害的景象,至于后面那三个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他们带着枪,说明他们根本不怕持枪杀人,试问在南京城,敢如此明目张胆杀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所以我当时就才出来是大帅要杀我,不过算他还有点心,只杀我,不杀你母亲。” “呵!” 苏远之冷笑一声,温贤直到他在气什么,忙改了口道:“好吧好吧,他想杀我,他没有心!所以我后来就找杨姨,假装演一场戏,让他们带我去见大帅,到时候我当面和他再谈谈,毕竟我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富甲一方了,想来用我全部的财产来换我一条命,还是可以赌一把的。”当然,最宝贝的还是他的两台坦克,不过这个暂时就不说了。 苏远之显然重点也不在这个,他蹙眉问温贤:“她为什么突然要杀你?她是怎么抢走了你的枪?” “啊?”温贤愣了一下,知道苏远之说的人是杨画,温贤摸了摸自己尴尬道,“这个就是个误会,总之杨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她突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能理解。” 温贤到底没说杨画是怎么从他手里拿走了枪,轮到温贤问,温贤问出了自己、也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不是说战事早就结束了,你怎么到今天才回来?” 苏远之知道温贤故意在转移话题,他便也由着他,回道:“抱歉,让你受了委屈,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外蒙,说起来,对了温贤,有笔生意,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温贤立刻道:“什么生意?” 苏远之道:“外蒙皇帝不作为,外蒙每年不光大批的牛羊冻死,就连人也冻死、饿死,所以我想说,我们是不是可以用他们急需的东西来换取他们的牛羊?” 温贤沉思。 苏远之也不打扰他,只看着他,等着他慢慢想。 温贤想了片刻道:“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好!我回头就让工厂那边准备,让商队经理带着盐巴和稻米去外蒙探探情况,告诉他,如果牧民愿意,以后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每个月,我会让人在华国与外蒙的边境进行一次物品置换,不管是牛羊皮还是活的牛羊,哪怕瘦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活的健康的就行!” 苏远之眼底一柔:“温贤……” 温贤笑了笑:“我也不是对战事什么都不懂好吗?苏远之,你想收腹外蒙,我来帮你,他们的皇帝不是不让他们吃饱饭吗?那我们就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华国物产丰富,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只要他们愿意来!” 苏远之被温贤一番体贴入微的话说的心生荡漾,忍不住把人紧紧圈在怀中,低头去亲吻他。 “温贤。” “远之。” “宝宝。” “……唔!” 两人马背上的亲吻没有成功,因为温贤最终被苏远之满嘴的胡子扎出退意,睁开眼又是懊恼又是不满地伸手抓了抓苏远之的胡子。 “回去立马把它们全剃掉!我老公这么帅的脸,怎么可以被它们给糟蹋!” 苏远之宠溺地笑了笑:“好,回去你帮我剃。” “嗯。” 第313章 回到静园,已经是破晓时分,杨画比他们要早,是因为温贤和苏远之这一路刻意放慢的脚程,两人边走边聊,差不多将这段时间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俩人同样奔波了一夜,不知不觉竟也不觉得累。 “对了,刘哥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还有点事,要稍晚一些。” 温贤点点头:“这样啊,看来待会儿有人得还害相思病了。” 苏远之稍稍想了想:“红果?” 温贤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苏远之抿了下唇:“我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总归是过来人。” 温贤觉得苏远之好像有点害羞,故意调笑道:“也是,你当初可是暗恋高手,半夜跑来我房里偷亲我就算了,事后还死不承认。” 苏远之眼角微微有些泛红,语气不足道:“那是我的房间。” 温贤轻哼一声:“你的不就是我的,别忘了那会儿我们都已经成婚了好吗?” 苏远之被堵的无言以对,抿着唇干脆不说话了 温贤转头看他,伸手撸了把他下巴上的胡子:“你的全都是我的,我的也全都是你的,好不好?” 苏远之瞬间脸绷不住了,忍不住轻笑一声:“……好。” 片刻,苏远之勒紧缰绳,对温贤道:“我们到了。” 温贤转头:“这么快?我还想多跟你独处会儿呢。” 苏远之柔声道:“没关系,来日方长。” 温贤轻笑:“说的也是。” 他要下马,苏远之先一步落地,再过来伸手扶他,温贤被他小心翼翼扶下马背,苏远之要收回手,温贤忙一把握紧:“牵会儿呗?” 苏远之又是轻笑:“好。” 苏远之将马牵到一边,与温贤一起手牵手上了台阶,静园的门被敲响,门房过来开门,看见温贤叫了一声:“二爷。” 又看了苏远之一眼,愣是没认出来,就道:“家里来客人了?” 温贤笑了笑:“不是客人。” 说完,拉着苏远之进了门,惊的门房站在原地愣是半晌没回神:怎么,二爷这是……要给爷戴绿帽?不会吧! 苏远之这幅摸样确实不好认,红果端着一碗米汤出来,看见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妈呀!” 再看到二人手牵手,红果小脸一绿,忙过来朝苏远之呵斥:“你是谁?干什么呢?快把手给我放开!” 苏远之抬转看他,温贤也吃了一惊,就见红果等着苏远之像只炸毛的猫:“放你放手听见没?我可告诉你,我们少爷是有主的!我家姑爷可是堂堂华国的大英雄苏远之,你竟然敢对我们少爷动手动脚?等我家爷回来,我、我让我家爷非剁了你的手不可!” 温贤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红果瞪他:“少爷!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快把这个登徒子推开!” 温贤笑眯眯看向登徒子:“听见没,我男人可是华国的大英雄,你若敢胡来,小心他对你不客气!” 苏远之无奈地看着他:“温贤。” 红果一听这声音,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再联想起刚才有个送太太回来的光头说,苏大少回来了,红果当即瞪大双眼看着苏远之道:“你、你、大少爷?” 苏远之“嗯”了一声,红果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这满脸的胡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让三人回神。 一直偷着乐的温贤当即道:“什么声音?哪里来的孩子?” 红果恍然想起自己出来是干嘛的,忙哎呀一声,往自己卧房里去,边走边道:“少爷,爷,您二位跟我来就知道了。” 温贤和苏远之对视一眼,温贤恍然猜到了什么,一把拽住苏远之道:“走,过去看看。” 红果的房间里,兰儿怀里抱着一个刚出世的婴孩,哭的一张小脸皱成包子似的,又丑又实在可怜,桃花站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哄着,可显然也是个没经验的,哄了半天也不见效果,两小姑娘被这奶娃娃哭的心都快碎了,桃花道:“红果哥怎么还没回来啊?兰儿,你等着,我去看看去。” “好,乖宝宝,不哭不哭,乖,不哭哦,马上咱们就会有吃的了,乖~” 桃花刚走出两步,红果便推开门进来了,桃花如释重负:“红果哥,你总算回来了!” 红果端着碗勺过去:“来,先喂他喝点米汤垫一垫,等天再亮点,我救出去给她找个奶妈回来。” 桃花道:“给我吧,我来喂。” 红果也知道姑娘家的手脚肯定比他轻,再说那么小的孩子,他确实也怕自己不小心碰着,就把碗勺给了桃花,让桃花去喂。 届时苏远之和温贤也从门外进来了,温贤一看见兰儿怀里抱着的孩子,瞪眼道:“这、这是绿翘的孩子?” 红果点头:“是。” 温贤几步上前,凑近了去看,桃花喂着米汤,对温贤轻声道:“二爷您看,她真的好小哦。” 兰儿第一次见温贤,有些紧张,但她跟桃花从小一块长大,就跟着桃花后面叫了一声:“二爷。” 温贤当然知道她,朝小姑娘亲笑了笑:“兰儿是吧?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兰儿眼睛一下子红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眼中带着几分愧疚。 温贤看着孩子,眼里带着温柔,轻声问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桃花道:“二爷,是个女孩。” 温贤笑了笑:“女孩好,女孩乖巧又贴心,比儿子也省心多了,对了,绿翘呢?怎么不见她?” 桃花一下子低下了头,温贤见兰儿眼圈更红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直起身,走到红果身边,低声问红果:“绿翘她……” 红果虽然怨过绿翘,可毕竟曾经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如今人突然说了,红果心里也不好受,闷声回了温贤道:“绿翘去了,几个小时间死在了鸡鸣寺,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娘,真是太可怜了。” “没了爹娘?”温贤不解,“苏有信呢?他也死了?” “他没死,”红果想起在鸡鸣寺发生的事情,还是忍不住被气的咬牙切齿,“可他根本就不认自己的女儿!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死了的好!” 温贤也没想到苏有信居然会如此绝情,他一直以为,苏有信能放了苏有怜,说明他心里还有些底线,否则温贤也不会设计让苏有信去鸡鸣寺了,却没想到终究是他错看了。 “没想到,苏有信居然……”温贤道,“你们在鸡鸣寺到底发什么什么?方叔呢?怎么没见他?” 红果道:“事情是这样的,少爷您慢慢听我跟您说。” 红果将鸡鸣寺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全告诉了温贤,温贤听了也是气的不轻,直骂苏有信是个懦夫,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护,全听了她妈做主。 “这个混账东西!”温贤咬牙,“那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从蒋玉梅手中脱险的?方大夫他?” “您听我慢慢说,少爷,说起来还是方大夫机智,他居然提前约了大帅,最后要不是大帅及时出现,恐怕今晚我们都要交代在那了。” “幸亏了,红果。” “不辛苦的少爷,只是大帅也不是什么好东……好人,”红果想起他毕竟是苏远之的父亲,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好当着苏远之面骂人,到嘴的话及时给改了,红果继续道,“他让方大夫在孩子跟绿翘之间做选择,只能保其中一个带走,方大夫不愿选择,最后绿翘求了方大夫,让方大夫务必救她的孩子,话说完就死了,尸体他们不然我们动,说会交给寺庙里的人来处理,方大夫带着我们先回了静园,放下我们之后,就又离开了。” 温贤道:“方大夫去哪儿了?” 红果道:“方大夫让我跟您说,他怀疑蒋玉梅有诈,若您比他先回来,让您务必小心蒋玉梅,他去苏公馆找师父去了,说是不亲眼看到师父安全,他不放心。” 红果又道:“还有少爷,太太也回来了,我看太太脸色不太好,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肯出来,也不让人进去,我之前顺便去看了一下,似乎是睡着了。” 温贤回头去看苏远之,苏远之抿唇道:“让她睡。” 温贤轻叹一声,实在无言以对。 孩子吃了点米汤,果然就不哭了,温贤上前逗他,可惜他太小,根本什么都不懂,温贤对红果道:”照顾好他,一会儿赶紧找个奶妈,孩子太小,米汤还不能喝。” 红果喟叹:“也是实在没办法,孩子饿的受不了,只能弄点汤水让他先喝点。” “二爷,二爷您在里头吗?” 门外传来门房的声音,温贤道:“我去看看。” 温贤开了门,问门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门房道:“二爷,外头来了几个穿军装的,他们说是大帅让他们来的,大帅要见爷,让爷立刻去苏公馆!” 温贤微顿,看向身后的苏远之,苏远之微微颔首点了下头。 温贤对门房道:“我知道了,你让他们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来。” 第314章 温贤亲自送苏远之出门,才发现家门口多了人,苏远之说这些都是他的人,目的是为了保护温贤和杨画的安全。 温贤知道,他们身上都是带了枪的,就跟苏远之说要不让他们进来,站门口怪冷的,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门口站一天怪累的。 苏远之却摇头否决了,他告诉温贤,每六个小时他们会换一批人,而且有些事,就是要摆到台面上,对地痞流氓可能没想过,但对一些要皮要脸的大人物来说,这种方法非常奏效。 温贤当即也不再说什么,看着苏远之的车离开,路过门口的时候跟两位大哥说了声幸苦了。 进了门,温贤就去找红果,让红果记得给门口站岗的俩人送午饭,可千万别饿着人家。 红果点头记下了,犹豫片刻道:”少爷。” 苏远之在的时候,温贤没觉得困,苏远之一走,他就忍不住打哈欠,边打哈欠边道:“怎么了?” 红果摇了摇唇,须臾,开口问温贤道:“少爷,爷这次回来,怎么好像没看见刘力?他、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温贤眼底闪过一丝狡猾,故意摸着下巴一副严肃的表情点点头:“的确是出了些事情……红果!” 温贤没想到红果居然这么不经吓,他这才说了一句,人差点儿没倒下,温贤连忙伸手拉了一把,道:“红果,红果你没事吧?你冷静一点,刘力他……” “他……他是不是……”红果抓紧温贤的手腕,双眼含着泪问,“他是不是已经死在、在战场上了?那战场那么凶险,他是不是不小被敌人给打死了?还是被咋死了?” 温贤越听越替刘力感到恶寒,忙打住红果道:“停停停,红果你这思想也……太血腥了吧?这要让刘力听见了,估计没被打死,也被你给气死了。” 红果小脸惨白:“他果然……是被打死了吗?” “没有!没有,他没有死!”温贤眼看红果眼泪都流出来了,哪里还敢逗他,“刘力没事,他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要晚几天回来,所以红果,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明白吗?” 红果呆呆望着温贤:“啊?” 温贤喟叹道:“我的天,我下次再也不敢跟你开玩笑了,不过红果,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刘力啊,一听他出事,这眼泪都流出来啦?啧啧,太可怜了。” 红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戏耍了,当即小脸通红:“少爷!您、您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啊?我这话还没说完,你就开始哭哭啼啼,”温贤开始甩锅,“那是你自己,担心人家担心的要命,才会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受不了,你呀,就是关心则乱。” “我、我才没有关心他!”红果抹了把脸,“我不跟您说了,我去后厨看看早饭好了没。” 红果说完,急匆匆就要跑,温贤很欠揍的站在那哈哈大笑起来。 温贤也就笑了一会儿,见好就收,忍不住的开始打哈欠,他是真的很困,很想睡觉,可如今家里也算是上有老小有小了,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万一苏耀强故意调虎离山,或者蒋玉梅,这俩人再杀个回马枪跑来静园闹事,估计还得他撑着,所以这觉是不能睡了。 “算了,喝杯茶提提神吧。” 温贤拍了拍两家,刚把红果给气走了,桃花还在屋里和兰儿一起照顾小宝宝呢,他只能自己动手,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坐在那儿慢慢喝着。 温贤这茶还没喝上两口呢,楼上有人下来了,温贤转头去看,看清对方立马醒了大半,温贤从椅子上蹭的站起身,看着楼道口的杨画,还是依旧叫了一声:“杨姨。” 杨画看着温贤,蹙了蹙眉,她如今对温贤是怎么都喜欢不来了,毕竟若不是他,自己儿子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杨画冷声问道:“我儿子呢?” 温贤张嘴:“远之他……有事出去一趟,杨姨您有什么事找他吗?那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他是我儿子,我们母子之间有什么事,为什么要你一个外人来传达?” 杨画毫不留情的话,让温贤的处境瞬间十分尴尬,温贤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干笑了笑,低下头站在那儿抠手指,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杨画见不得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闭着眼移开了视线,转身回楼上。 温贤张嘴想说一会儿该吃早饭了,可想着现在这情况,杨画怕是死都不愿意跟他一桌吃饭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一会儿让红果送去屋里吧。” 只是杨画对他的排斥,还是让温贤觉得十分伤脑筋,难怪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个大难题,面对杨画,温贤发现自己简直就是束手无策啊! * 苏远之自己开车去了苏公馆,而且开的还是苏有信那辆,他就这么明目张胆把车开去了苏公馆,所有人都看见苏远之从苏有信的车上下来,大步进了苏公馆。 苏耀强同样几乎一夜未眠,这会儿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疲倦,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岁月总是悄无声息的拿走属于你的一切。 苏有信一回来就被苏耀强软禁了,蒋玉梅虽没被软禁,但软禁苏有信其实跟软禁她没什么区别,因为对蒋玉梅而言,她倒是宁愿被软禁的人是自己,而鸡鸣寺的事,苏耀强让人处理了绿翘的尸身之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多问蒋玉梅。 蒋玉梅并不知道苏远之回来了,所以当看到苏远之开着苏有信的车回来时,她知道自己等了一夜的好消息恐怕不会来了,也是,都隔了这么久也没消息,说明她的计划早就已经失败了,早知道,不该等他们出城的,就该在城内就把人给解决了! 蒋玉梅之所以没在城内动手,一来是不想闹太大动静,毕竟南京城的大都督是苏耀强,城内发生这样的杀人事件,对苏耀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者她找完全不认识的地痞流氓来做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至少表面是干净的,哪怕事后所有人都怀疑她,苏耀强怀疑她,没有证据,她绝不会承认的。 苏远之来了,还开着苏有信的车,蒋玉梅立即去找人理论。 结果被告知,书房不让进。 “太太,大帅说了,任何人不准进书房,我们也是听命行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李妈冲他们道:“太太跟其他人能一样吗?你们快让开,让大帅知道你们拦着太太不让进,回头看大帅怎么收拾你们!” ”“对不起,太太,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还请太太不要太为难我们。” 李妈还想骂,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蒋玉梅转身就走,李妈愣了一下忙追上去,就见蒋玉梅抱着双臂的手,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去,蒋玉梅低声对李妈道:“这是我这辈第二次被他挡在门外,第一次是公馆门外,他因为杨画不让我进来,第二次就是现在,他因为苏远之将我拒之门外,我早就说过,这对母子根本就是我天生的克星!所以绝对绝对不能让她们再继续活下去!” 李妈点头:“太太说的对!” 书房内,苏耀强看到苏远之的模样,愣了一下道:“怎么这幅样子?我让杨师傅过来,想帮你修个面,好大弄出点人样。” “不用,”苏远之道,“大帅有话直说,我回头自己会清理。” 苏耀强轻咳一声道:“外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远之,你想法非常好,我们刚和俄人动手,俄人后面还会不会有动作我们还未可知,如果这个时候再和外蒙打起来,俄人势必会从中挑拨,外蒙都是牧民,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愿意归顺谁,显然,他们那个皇帝做不到这点,只有我们能做到。” 苏远之不说话。 苏耀强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说话?夸你还不高兴?” 苏远之道:“外蒙势在必得,已成定局的事情没什么可说。” 苏耀强哈哈笑了笑:“口气不小啊,不过我喜欢!不亏是我的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若整日就知道一些儿女情长,将来又能有什么出息!” 苏耀强这是在说苏有信的,昨晚的事,确实让苏耀强对苏有信十分失望,若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苏耀强恐怕当场就要毙了他。 谁知苏远之突然开口道:“我以为我们之间比起外蒙,儿女情长才是真正需要好好谈谈的。” 苏耀强刚还笑容满面,这一下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苏远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远之道:“我以为您比我更清楚什么意思,但既然您这么问,那我就明说,今日凌晨,在南京城外,我母亲与我妻子,双双差点死于非命,幸亏我及时赶到,大帅,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好好查一查这些人到底是谁?好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放肆!”苏耀强当即拍桌而起。 第315章 苏耀强没有矢口否认,绕着桌子走了两圈,一脸难看道:“妻子?谁是你妻子?苏远之我告诉你,那是个男人!你让一个男人当年妻子?你是想、想断子绝孙是吗?” 苏远之讥笑道:“其一,这门婚事当初是您给订下的,才不过一年,您不会忘了吧?其二,断子绝孙?若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扼杀,如此恶毒的行迹,倒不如断子绝孙。” 苏耀强黑着脸:“谁告诉你的?温贤?我告诉你,他就是在故意挑拨,就是想让我们这个家四分五裂!” 苏远之轻笑。 苏耀强道:“你笑什么?” 苏远之眼底生寒:“早在七年前,我就已经没有家了,恰恰是七年之后,温贤又重新给了我一个家,大帅,您曾经亲手毁了我一个家,如今您又要来毁我第二个家吗?” 苏耀强被苏远之的话说的神色大变,毕竟当年日本那件事,苏耀强理亏,只是苏远之这样直接顶撞,换了以前,苏耀强怕是早就动手了,今日倒是十分有耐心的样子。 苏耀强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的怒火对苏远之道:“当年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你父亲,我怎么可能真的丢下你不管?当时那么做,就只是权宜之计,还有,谁说你没有家?苏公馆不是你家吗?这样,你今天就搬回来,你三楼的房间还一直空着,我回头就让人将他清理干净。” 苏远之道:“那我母亲呢?” 苏耀强一怔,脸色有些不太好。 苏远之朝前一步:“您已经知道,她还活着,可是从刚才到现在,您一个字都没提过她,大帅,究竟是您太绝情,还是说,她就这么不堪,让您连提都不愿意提?” 苏耀强眉眼带着恨意:“你若想留她,我不会阻止你,千错万错,她毕竟是你母亲!但是苏远之,我告诉你,她还活着这件事,你最好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如果你不想这辈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话,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你母亲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明白吗?” “为什么?”苏远之问道,“为什么她不能活着?” 苏耀强似乎并不愿意提起,一摆手道:“这个你别管。” 苏远之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道:“以为她偷人?是吗?” 苏耀强一惊,抬头瞪眼望着苏远之:“你……” 苏远之依旧不变的语气道:“因为这个,你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在日本的时候,你可以轻易的在我和苏有信之间选择苏有信,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他的身上绝对流淌着你苏耀强的血。” “苏远之!”苏耀强怒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苏远之不为所动:“大帅,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从德国回来,你第一次看到我时的眼神吗?你当时其实很想杀了我吧?因为这张与母亲相似的脸,让你再次回想起自己早到了背叛,你觉得我你的污点,你的耻辱,所以你想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彻底将这段耻辱抹尽,你依然是那个被人敬仰,受人追捧的大都督。” 苏耀强气的咬牙切齿,嘶嘶吸着气,抬起胳膊,食指指着苏远之,整只手都气的发抖,脸上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表情。 可就算这样,苏远之也没有停下来,因为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些年他们彼此揣着明白装煳涂的日子早已经过够了,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说清楚的。 只是原本苏远之想等自己羽翼再丰满一些的时候,再来找苏耀强摊牌,可如今苏耀强已然触碰他的底线,所以苏远之不想再等下去了。 “你没有杀我,或许连你自己都不敢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我因此留下一条命,我曾以为,在你心里,多少还是在意我的,即便我们没有血缘,可你养了我十几年,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可显然,是我想太多了,自那之后,你开始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对我打骂,我才明白,原来你不是因为舍不得才不杀我,在你眼里,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的出气筒,那些你没能从母亲身上逃回的怨气,如今你统统发泄在了我身上。” 苏远之嗤笑一声,继续道:“被你鞭挞的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苏耀强看着他,脸色由红转青。 苏远之注视着他:“我在想,我是不是真是个野种?否则天底下哪有亲生父亲会对儿子下这样的死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这样肮脏的人,到底为什么能活在这世上?一夕之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你打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苏远之口中的事情,苏耀强还有印象,当时苏远之居然跑去刺杀蒋玉梅,苏耀强觉得他简直就是疯了,他把苏远之狠狠打了一顿,就是在这间书房里,用马鞭将苏远之抽的皮开肉绽、遍体鳞伤,那次要不是方藜医术高超,苏远之恐怕真的就得小命不保了。 之后苏远之在床上养伤养了一个多月,再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打怕了,苏远之那段时间变了很多,至少他再也没感当着自己的面跟对蒋玉梅动手,也不再像个炮仗一样,三两句话一点就着,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冷血,变得冷漠,他不再和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多说半句话,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喝酒,成了一个人们口中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苏耀强一直以为他是学乖了,原来是因为心死了吗? 苏耀强抿唇道:“看来你是把你这么多年的委屈,今天全都给说出来了,哼,看来你为了那个温贤,今天是要彻底跟我撕破脸了?” 苏远之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苏远之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问道:“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苏耀强一怔,他大约也没想到,苏远之居然就这么当面质问他。 苏远之见苏耀强不答,继续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那我跟男人过一辈子,不是你最开始的计划吗?虽然现在杨家的家业泡汤了,可依照温贤的本事,过几年未必造不出一个比杨家更强大的商业帝国,到那时我和他二人都无儿无女,这么大的产业,你想弄到手,自然有的是办法。” 苏耀强今日总是在瞪眼,因为他没想到,原来苏远之知道的,远比他猜想的要多的多。 苏远之声音沙哑道:“如果我是你儿子,为什么同样都是你的骨肉,你能毫不犹豫为了苏有信,舍弃我?” 苏耀强无法回答,苏远之的话像一根根枕扎在他身上的刺,这些原本是他用来面对苏远之的,如今却统统反扎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他只能一只手撑着桌面,支着自己因为头疼欲裂而站不太稳的身体。 苏远之其实也没想过自己的问题,苏耀强能立刻回答,他知道苏耀强回答不了。 苏远之也没打算耗在这等他的答复,最后道:“你真的觉得,我母亲会背叛你吗?要说背叛,你们之前最先背叛的人应该是你,大帅,当初你可是跟我母亲保证过的,此生此世都只娶她一个人,可你做到了吗?” “还有温贤,别动温贤,你想杀他,除非先杀了我,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苏远之说完这些,就从苏耀强的书房离开了,他一路下了楼,楼梯口不意外地遇到了蒋玉梅。 蒋玉梅如今也不需要再对着苏远之摆出怜悯的嘴脸,毕竟她做的那些烂到骨子里的坏事,苏远之知道的恐怕比她自己都清楚。 蒋玉梅如今对苏远之同样恨之入骨,这次苏远之在战场开始出尽了风头,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他儿子的前途,蒋玉梅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再大胆一点,当初就应该乘机早早解决掉苏远之母子! “哼!”蒋玉梅冷哼一声,“苏远之,别得意的太早!战场得意又如何?后院的火烧的旺,同样也是能烧死人的!” 苏远之看着她不搭话。 蒋玉梅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装给谁看?杨画那个贱人,真是运气好,这都没把她弄死,不过没关系,娶了那么一个男儿媳回家,就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被这儿媳气死,不过就是早晚的事!” 蒋玉梅皮笑肉不笑:“还有那个温贤,说实话,其实我真要杀了他,苏远之,你反倒应该感谢我,只要他死了,苏远之,你就能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唔!” 苏远之突然伸手掐住蒋玉梅的脖子,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敢直接动手,所以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苏远之紧紧掐住蒋玉梅的脖子,低声道:“警告你,别再动他们,否则我会不惜一切大家,让你和你的儿子陪葬——不,我会让你们母子这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远之在李妈他们尖叫中甩开手,蒋玉梅喊着让人抓他,却没有人敢上前,苏远之腰上可有枪,就这样,苏远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公馆。 第316章 蒋玉梅怒气不止:“他居然敢威胁我?想让我死?他以为自己是谁?不过立了几个战功而已,他以为自己是谁!?” 李妈忙道:“太太,您消消气,小心气坏身子。” 蒋玉梅道:“你听到他刚才跟我说什么了吗?他想让我跟我儿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呵,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啊,居然这样,那咱们就走着瞧!看谁死在谁手里!” 蒋玉梅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抬头问李妈:“李宏跟方藜之间的关系查清楚了吗?” 李妈道:”还没,不过太太放心,我大儿子做事向来稳妥,估计要不了多久一定能查出消息。” 蒋玉梅蹙眉:“催催你儿子,让他动作快快点。” 李妈点头:“是。” 蒋玉梅有道:“少爷那边呢?” 李妈道:“还……关着呢,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 蒋玉梅道:“怎么回事?” 李妈道:“大帅吩咐,让少爷在屋里好好反省,没他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出少爷的房间,下人们只敢把早饭送到房门口,可少爷就是不肯开门,所以从昨晚到现在,别说吃的,连口水都没喝。” “他不要命了?”蒋玉梅当即站起身,咬牙切齿道,“苏有信!他还真是不让我省心!我怎么有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蒋玉梅说着,就出了门往三楼苏有信的房间去了。 苏有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绿翘已经死了,那个孩子被方藜抱走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他到底是个懦夫,一次次的认知让苏有信备受打击,原来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强大。 咚咚! 房门被敲响,苏有信完全充耳不闻,直到门外传来蒋玉梅的声音:“苏有信,把门打开!” 苏有信转头看了一眼,本能就要去开门,可最终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没有去给蒋玉梅开门,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将蒋玉梅拒之门外,因为他发现自己实在没脸面对蒋玉梅。 蒋玉梅气的不轻,竟直接推了门进来。 “苏有信!你到底想干什么?”蒋玉梅怒骂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苏有信低头,声音沙哑道:“妈,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我告诉你,人这辈子除非死了,否则这辈子都别想静下来!”蒋玉梅道,“有信,你不愿见我,是不是你已经在心里对我心生埋怨?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心太狠?” 苏有信一脸惊慌道:“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埋怨您?” 蒋玉梅眼圈泛红道:“可是昨晚从鸡鸣寺回来的路上,你爸亲口说,说我心太狠,连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他从来没有这么跟我说过话,可现在因为那个贱人和他的儿子,他居然这么说我。” 苏有信不解:“妈,这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蒋玉梅讥笑:“有信,你不知道,他们母子都是有妖力的,当年我跟你爸青梅竹马,多少人想勾引你爸,你爸却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们,他说他这辈子心里、眼里都只有我,可偏偏!偏偏也杨画,让他彻彻底底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他嘴上说,娶杨画只会权宜之计,他根本不爱她,可是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有信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眼睁睁看着你爸离我越来越远,甚至在我生有怜的时候,你爸为了陪杨画和那个野种狩猎,竟不来看我!从那时候我彻底清醒,我发誓我要拿回我的一切!” 蒋玉梅抓住苏有信的手道:“有信,现在的苏远之就是当年的杨画,他正在一点点的取代你在你爸心目中的低位,如果你在这么消沉下去,总有一天他将会彻底取代你,有信,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住在老宅,那时候你问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爸再次被别人夺走吗?” 苏有信一怔,摇头道:“不。” 蒋玉梅道:“所以有信,你得振作起来!明白吗?不管怎么样,你是你爸唯一的儿子,他不会真舍得不管你的,你现在就让人去给肖婷婷送信,让她来找你,这样你爸也不好再把你关在屋里了,只是出去以后,你的好好振作,争取尽快将肖婷婷娶过门,为我们苏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到那时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赢了他苏远之,你爸绝不会让一个断子绝孙的男人来接管他大都督的位置,你明白了吗?” 所以他的婚姻,目的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苏有信内心是有挣扎的,只是不得不承认,他母亲选择的这条路,的确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最简单的方法了。 “是,我知道了,妈。” 所以最终,苏有信决定按照蒋玉梅铺设的道路走下去。 * 方藜一大早就让人去打探苏公馆的情况,他将孩子留在静园,不放心地还去苏公馆外转了好几圈,看着李宏每日照常出门采办,方藜心里也送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老天爷保佑,他没事。 方藜是很想亲自站到对方面前,细细查看对方身上是否有半点伤痕,可惜,他身为一个大夫,却连这点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如今的方藜,再也不能随时出入苏公馆了,苏耀强不会再让他进去,甚至最好他这辈子别在苏耀强面前出现,没有任何理由能靠近那座大院,他只能跟在后面,瞧瞧看着李宏置办好家中的东西之后,转身回了苏公馆。 李宏也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他并没有半分惊慌,因为他知道对方是谁,他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 可当采办的车子回到苏公馆,眼看马上就要到了,李宏突然停下了车,对身边的人道:“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晚些时候再回去。” “是,管家。” 车子被拉进了后院,李宏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他等待了片刻,发现对方显然比他耐得住性子,便开口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方藜片刻后,从一堵墙的后面走了出来,他想靠近,却被李宏叫了暂停,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肉眼可见的距离,却仿佛咫尺天涯。 方藜抿了抿唇,问道:“你还好吗?” 李宏道:“挺好的,暂时没人发现是我放走了杨画,也没人找我麻烦。” 方藜道:“可我觉得,或许蒋玉梅根本就是知道的,她不动你,很可能是还有其他别的阴谋想要算计你,就像昨晚那样,挖了坑,等着咱们一起跳。” “不是咱们,是我,”李宏回头,对方藜道,“从今天起,杨画也好,我也好,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你只要照顾好那个孩子,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还有,劝你一句,尽快带着那个孩子离开南京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了哪里,蒋玉梅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孩子,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那个孩子。” 李宏压低声音继续道:“就算没有蒋玉梅,说不准哪天大帅想起来,又出尔反尔饭,他那个人,永远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不会管他人死活,所以趁他还没反悔,赶紧带着孩子离开吧。” 方藜沉默不言。 李宏没听见他回话,有些心急,四下看了一眼,李宏催促道:“方藜!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清楚没有?赶紧的,带着孩子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你听明白了没有?” 方藜突然深吸一口气,对李宏道:“想让我离开……可以,你跟我一起走。” 李宏一惊:“什、什么?” 方藜往前迈出一步,李宏立刻吓得后退一步,方藜只有停下脚步,说的话却比刚才更坚定:“我说,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南京,我带着你和孩子,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回来了。” 李宏瞪圆了眼,半晌道:“你、你疯了?”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方藜捏着拳低呵道,“杨画救你的那条命,这么多年你也早就还清了!况且当年真正为你治病的人是我!是我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救回你这条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排号,是不是也该轮到你报答我了?” 李宏低下头,垂着眼沙哑道:“这辈子我欠你的,我恐怕没办法还了,你若是愿意,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慢慢还你。” “谁要你下辈子!我要的就是——”方藜紧要关头收了声,没把后面的话直接吼出来,却是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唇,硬生生把话混着血给吞了回去,方藜重重喘息一口,才让自己激动的情绪得到缓解,“宏哥,杨画救过你一条命,如今你救她一条命,这叫恩怨两清,往后的事情,远之可以解决,你放心,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莽撞又不知轻重的少年了,他现在的本事比你我都强太多了,蒋玉梅如此对待杨画,远之早晚会从她身上全部讨回来的!所以你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了,我知道你已经把你的眼线都交给了红果,够了,真的够了!” “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短几十年,我们已经浪费太多太多,我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剩下的时间,你陪陪我,陪陪我好吗?” 第317章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有你,宏哥,我只有你,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方藜哀求地眼神看着李宏,恨不得要给他跪下,如此卑微到尘埃里。 “宏哥,宏哥……” 方藜上前,紧紧抓住李宏的手,又哭又笑,小心翼翼道:“宏哥,跟我走吧,好不好?” 李宏看着眼前的方藜,近在咫尺的距离,是他一伸手绝对能抓住的人。 然而最终,李宏还是推开了方藜的手:“对不起,方藜,你走吧。” 背过身去的那一刻,李宏双眼发红,眼底都是血丝,他想,是有有一天等他回想起今日自己拒绝方藜,他会不会后悔? 一定会吧,毕竟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所以不能回头,不管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再看到那个人的脸,就真的会不顾一切的跟他走了。 方藜,这辈子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 “你说什么?”蒋玉梅抬头,吃惊地望着面前站着的男人,此人真是李妈的儿子李大,之前那群地痞就是李替蒋玉梅找的,虽然结果没有让蒋玉梅如愿,不过死掉的地痞都是李大从外地找来的,苏耀强要查,只要蒋玉梅不承认,也没人能查到蒋玉梅头上。 地痞的事情李大没办好,所以这次他绝不能再让蒋玉梅失望,在查出李宏和方藜的关系之后,李大第一时间就跑来告诉了蒋玉梅。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李宏跟方藜,他们俩是……那种关系?” 李大点头:“错不了,太太,我亲耳听到方藜说要带李宏走,二人拉拉扯扯半天,方藜说的那些话都十分暧昧,竟是要带着李宏私奔的!” “哈!”蒋玉梅放下茶杯,仰头呵笑一声,脸上竟是嘲讽与嗤笑,“难怪了,方藜这个年纪始终不肯成婚,连大帅说帮他介绍他都给推辞了,还有那个李宏,我还以为他当真是因为杨画才终生不娶,原来却是为了一个男人?” 蒋玉梅眉眼一沉,厌恶至极道:“恶心!真是太恶心了!两个男人,简直恶心的让人想吐!” 说着,只见蒋玉梅刚才还一副厌弃的模样,下一秒又突然变回了人前的温婉端庄,只是那脸上的笑意,着实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蒋玉梅道:“好啊,真好,这可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啊,你们说,是吗?” 李妈可不敢应是,蒋玉梅分明对两个男人之事厌恶极了,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别的意思,这拍马屁也得有点脑子,可不能主人说什么都应是,主要还得跟着主人喜好来。 所以这会儿面对蒋玉梅的发问,李妈也只是干笑了笑,并未应声。 果然,就听蒋玉梅道:“既然他们如此珍爱对方,那不如就让我来考验考验他们吧,也算是免费替他们上了一课。” 李妈揣摩道:“太太的意思是?” 蒋玉梅对李大倒:“阿大,帮我做件事,你回头就找几个人,找机会给我把方藜给绑了,把人带去竹园,小心别让人发现。” 李大点头:“我知道了,太太,我这就去安排。” 李妈不放心儿子,李大走了之后,便对蒋玉梅道:“太太,竹林那边已经被李管家给发现了,把人关去那儿,很可能会被李管家发现的。” 蒋玉梅轻笑道:“不怕他发现,我就怕他发现不了。” 李妈不太明白,蒋玉梅自然不会跟她多解释,只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杨画,苏远之,温贤,李宏,方藜,这一次,我要将你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 杨画入静园之后,就没跟问温贤说过话,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实在是一看到他的脸,杨画就会想起苏远之与他之间的关系,这让杨画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别扭? 苏远之从苏公馆回来之后,明确知道了苏耀强对温贤的杀意,竟是比对杨画更强烈,苏远之不舍得温贤受半点委屈,让人去找刘力,让他多带些人尽快赶回来,温贤这边为了安全起见,也不方便让太多人进出静园,但外蒙的事等不得,所以温贤便让人去找杨不惑,所托之事都交代给了杨不惑,杨不惑自会替他安排。 方藜那边自从离开之后,也一直没来过,孩子留在静园,温贤所幸闲着没事,开始逗弄起孩子来。 “这也太神奇了,前日见他还皱巴巴像个猴子,这才过了两天,这小东西就变样了,瞧着小脸,软绵绵的,比棉花糖还软,这也太可爱了吧?” “二爷,您不知道,小孩子变化可快了,尤其是现在,一天一个样。”桃花抱着孩子,见温贤摸了还不够,还要伸手捏孩子的脸,忙阻止道,“不可以的二爷!不能别孩子的脸蛋。” 温贤手痒道:“桃花你放心,我轻轻的捏,保证不会伤到孩子的。” “不是这个意思,”桃花道,“老人说了,捏孩子的脸蛋,以后孩子就会特别爱流口水,她可是个女孩子,要是动不动就流口水,对她多有影响啊!” “啊?”温贤抬头问兰儿,“有这种说法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兰儿道:“这个我小时候也听我外婆说过,估计是真的。” 温贤忙撤回手:“那我还是不捏了。” 兰儿和桃花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桃花大大咧咧道:“二爷,您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温贤一愣,兰儿忙撞了桃花一下,桃花恍然回神,忙对温贤道:“二爷,对不起二爷,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温贤轻叹一声:“没事,你也没说错什么。” “少爷。” 红果过来叫人,站在门口朝温贤招了招手,温贤叮嘱桃花她们看好孩子,自己出了门找红果去了。 “怎么样?方叔那边没事吧?” 红果道:“没什么事,就是回来的人说,方大夫好像病了。” “病了?”温贤一愣,“什么病?风寒?” 红果道:“这个倒没说,方大夫只说自己病了,让咱们先帮着照顾下孩子。”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温贤蹙眉,“只是方叔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红果轻叹道:“方大夫怕是还在自责吧,毕竟那晚在鸡鸣寺,他答应了绿翘会保她们母女平安的,可绿翘死了,方大夫心存愧疚,大约还是心病吧。” 红果这么说,温贤道觉得有这个可能了。 “你让你的人告诉方叔,让他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让他别担心。” “嗯。” 温贤又道:“远之回来了吗?” “还没。” 温贤弯了弯眉眼:“那我再去玩玩孩子,远之回来咱们就开饭。” 红果道:“好的,少爷。” 温贤又去逗弄了一番孩子,没多久红果过来告诉他,苏远之回来了,温贤当即抛下孩子跑去找苏远之去了。 “你回来啦!” 苏远之的胡子昨晚上被温贤给刮了,一张俊美的脸依旧那边俊美,只是周身的气质明显发生了变化,以前的苏远之孤僻冷漠又矜贵,而现在的苏远之冷漠却不孤僻,矜贵却不高高在上,他变得越发成熟,越发稳重,只要他站在那,就会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以前是只让温贤一个人心安,现在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心安,温贤想,或许这就是人民口中的救国英雄。 “温贤?” 苏远之出声,温贤才恍然从这张俊美的脸上回神:“怎么了?” 苏远之夹起温贤最爱的牛肉递道温贤面前,温贤没有像以前那样,张口吃下,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低声对苏远之道:“杨姨还没来,长辈没到,我们怎么能先动筷子呢?快放回去。” 苏远之不退反进:“快吃。” 温贤瞪他,苏远之照样不理,温贤没办法,只能趁着杨画还没来,赶紧一口吃掉苏远之送过来的牛肉,只是他这刚张口吞下,就看见杨画从门外进来,显然刚才的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只见杨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温贤嘴里塞着的牛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吐出来实在不雅,含在嘴里腮帮子凸起一块也不见得多好看,温贤只能背过身快速咀嚼掉嘴里的那块牛肉,再转回头对杨画笑的讨好:“杨姨,吃饭了,您快坐吧。” 杨画僵着脸坐到苏远之旁边,本该是对着温贤的位置,杨画低着头不愿看她。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温贤试图找话题打破,便讨笑道:“杨姨,您看这些菜合不合您口味,要是觉得不合适,您就跟红果说,回头让他们调整,或者您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直接告诉红果。” 杨画低着头道:“你不用这样讨好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 温贤瞬间被噎住了,低下头失落的像个孩子,杨画果然还是一句话给他判了死刑,实在太丧气了。 就见温贤突然握住他的手,因为是拿筷子的右手,手臂就搭在桌上,苏远之这一下想不明显都难,杨画再怎么不愿看,还是看见了。 杨画抬头惊愕的看着苏远之,苏远之转头,语气波澜不惊:“像这样的亲密场面,以后会经常出现在您眼前,母亲如今不喜欢还是因为看的少了,多看几次,渐渐也就习惯了。” 温贤顿时被苏远之的言论震的目瞪口呆,心道:还有这样的? 第318章 苏有信的禁足原本是一个月,可没过几日,这条命令就形同虚设,原因没别的,肖家已经同意了肖婷婷与苏有信的婚事,两人定了来年年初办婚事。 李宏站在窗前,看着苏有信的车,载着来找去他去看电影的肖婷婷,缓缓驶出了苏公馆,不禁冷笑。 瞧,不管远之多么努力,不管苏有信多么无能,在苏耀强心里,将来继承他大帅之位的人,还是只有苏有信,照理说,苏远之这次从战场上回来,论功行赏,一声少帅还是当得起的,可如今了,明明有了自己的独立营,却两个职位都没有,不上不下,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哪天苏耀强一个不高兴,按个罪名上头,苏远之就得倒霉。 李宏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苏耀强要这样对苏远之,而就在昨日,在他的旁敲侧击下,李宏终于知道的原因,说到底,苏耀强还是对苏远之的身世心存芥蒂,李宏强忍着没有骂人,心里却早把苏耀强的祖宗问了个遍。 端起桌上的酒狠狠灌了一口,李宏正打算关灯睡觉,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李宏唿了口气,过去开门。 “小翠?”李宏看着门外站着的姑娘,蹙眉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翠就道:“李管家,我有些话想跟您说,咱们还是进屋里说罢?” 李宏拦下人:“不必了,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小翠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串菩提子,李宏只看了一眼,顿时就变了脸色,抬头看着小翠,眼神发沉道:“你什么意思?” 小翠道:“李管家,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李宏站在门口片刻,最终还是侧开身,让小翠进了门。 小翠举着手链到李宏眼前:“李管家,这手链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若是不认识,我再去问问别人。” 李宏嗤笑:“你人都进来了,还问我手链认不认识?有这个必要吗?” 小翠点头:“那就是认识了。” 李宏当然认识,这菩提子是方藜的贴身之物,方藜戴在手腕上除非洗澡,否则绝不摘下,至于李宏为什么一眼认出,实在是他不光见过,还戴过,方藜就喜欢将它往自己手上套,可李宏不爱戴这些东西,嫌膈应,方藜后来才告诉他,这是她母亲生前的东西,当初从方家离开的时候,方藜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就戴了这一串菩提子。 菩提子手链很多,但方藜的这串,不光各个品相都是极佳,可能跟他常年与中药打交道,菩提子也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味,所以李宏绝不会认错。 小翠既然敢拿着这手串直接来找他,就说明方藜现在肯定出事了,李宏藏着的手紧握,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可他不敢表现得太多,这种时候他越是慌乱,敌人就越得意。 小翠要不是之前听自己大哥透了底,这会儿看李宏这样,还真不一定吃的准,可李大说了,这俩人私底下可有一腿,小翠心里觉得恶心、瞧不上,面上也露出十分的不屑,对李宏道:“总之,这人现在就在太太手里,太太说了,方大夫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取决于李管家您到底肯不肯配合。” “太太还说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让您也别装傻了,您放走了她的人,她就抓您的人抵上,这叫公平,若您想救您的人,那就把她的人给还回来,否则别怪她不念情面,他是个大夫,大夫的手可矜贵着呢,限您两日内将她的人送回来,否则两日后,就送上他一指,迟一日就送一根,迟到九日手指没了,就送手臂,总归在死之前,您都有机会救人的,您说呢?” 李宏脸色都变了,瞪着小翠道:“你敢!” “我当然可不敢,”小翠皮笑肉不笑道,“可太太敢不敢,李管家您比我们应该更清楚不是?” 李宏脸颊紧绷,脸色铁青。 小翠继续道:“话我给您都带到了,怎么做决定,您考虑考虑,不着急,你还有一天时间好好想想,对了,李管家,这可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否则太太说了,也不用送手指那么麻烦,直接给您送一整条胳膊就是。” 李宏咬牙道:“你还不够资格跟我说这些,告诉蒋玉梅,我要亲自跟她谈!” 小翠有些气恼,之前杨画的事她刚被蒋玉梅好好夸奖了一顿,她这个年纪,正是虚荣心最强的时候,现在被李宏说不够格,小翠生气道:“太太说了!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李宏道:“我说了,我要亲自跟蒋玉梅谈。” “你!你不过也就是个下人,比我又高不到哪儿去,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李宏冷笑:“告诉蒋玉梅,如果她不肯谈,就随她的便吧!” 小翠到底还是年轻了,一听李宏这么说,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急道:“你就不怕太太杀了他吗?” “要杀便杀,人这辈子终归都得死,早一天晚一天罢了,终有一天,太太也会死!” “你敢咒太太?好,好啊,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太,说你不识好歹!” 小翠气冲冲离开了李宏的房间,她人走不久,李宏立马去桌前写下一封信,他将信藏在了台灯的底座里,再将台灯重复开关了三次。 李宏知道,自己已经被蒋玉梅盯上了,现在他不能和任何人接触,否则他们都会有危险,幸好他早有准备,明早就会有人来他房中,将那封信取走。 李宏又去柜子里拿出了那把枪,将它握在手中片刻,李宏将枪随身携带。 就这样过了约二十分钟后,小翠回来了,回来时脸色也不太好,瞪着李宏压低声音道:“太太说了,让你明早去找她!” 李宏看都没看小翠一眼,那态度好像在说:你可以走了。 小翠气的差点儿跳脚,只能揣着满肚子的怨气离开了李宏房间。 这一夜,李宏彻夜未眠,他想起那日方藜来找他,口口声声让自己跟他走,如果早知道是现在这样的结局,当时他是不是就应该答应方藜,跟方藜一起走? 李宏是想过自己可能会遗憾,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后悔,他一心想赶走方藜,无非就是不想把方藜牵扯进来,如今却还是连累了他,甚至可能让他丧命,可想而知李宏这一夜过的有多么痛苦,煎熬。 次日,苏耀强照常去上班,最近他又变得忙碌起来,似乎是北平那边有点不太平,大总统似乎有心让位,早早就开始让他的儿子处理政务,偏偏那色胚实在不是什么可塑之才,已经惹了不少麻烦,虽然最后都让大总统摆平了,可终究还是让有些人心里不太舒坦。 李宏一大早来找蒋玉梅,李妈正给蒋玉梅梳头,李宏站在一旁候着,一等就是将近半个小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放在以前,蒋玉梅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让李宏等她,毕竟整个苏公馆,除了蒋玉梅,就只有李宏最得苏耀强信任。 “行了,可以了,先下去吧,我和李管家有几句话交代。” “是,太太。” 李妈下去了,屋里就剩下李宏和蒋玉梅,蒋玉梅抬头看向李宏,拢了拢后头的发,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这早起头疼的毛病有好些年了,一大早非得让人这么梳一会儿,才感觉好点,之前也咨询过方大夫,可方大夫说,这是顽疾,治不了。” 蒋玉梅按着李宏不变的脸色,又是一笑道:“都说方大夫医术了得,即便是顽疾,也是治得的,只可惜我当时不知道,还真以为自己这病没法儿治呢,白白痛了这么多年,要早知道李管家你跟方大夫的关系这么好,我就该去求求你,让你帮我去方大夫面前说说好话,到时候别说是顽疾,就是不治之症,方大夫怕是也不在话下。” 李宏波澜不惊道:“那下次太太若再得了不治之症再告诉我,我一定找方大夫仔仔细细问清楚。” 蒋玉梅脸色一边,心道李宏这分明就是在诅咒自己得不治之症! “李管家如今为了方大夫,却是连伪装都不用了吗?看来方大夫对李管家来说,着实比较重要。” “是很重要,”李宏道,“您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蒋玉梅倒没想到李宏这么直接就认了,惊讶的眨了眨眼:“真是没想到,李管家平日里看着是个守旧的人,骨子里却如此……放荡不羁?” 李宏讥笑:“比不得太太您,未婚产子,鸠占鹊巢!” 蒋玉梅瞬间变了脸:”鸠占鹊巢的是她杨画!这苏公馆的女主人,本就该是我蒋玉梅!” 蒋玉梅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些情绪继续道:“李宏,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小翠昨日应该都跟你说了,你想找我谈,结果还是一样,别跟我说你不在乎方藜,你要真不在乎他,你就不会跟小翠说,要亲自跟我谈,说白了,在你心里,方藜的死活可重要着呢。” “是!”李宏道,“他的命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所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蒋玉梅,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第319章 蒋玉梅还是瞧不上李宏的,听李宏说要杀她,嗤笑一声很是不屑道:“你以为你凭什么杀的了我?” “总会有机会的,”李宏笑的让人不寒而栗,“只要今天你杀不了我,我会拼尽一切杀你,杨画就是性子太软,才会由的你欺负诬陷,可我不一样,哪怕能伤到你一分!就是豁出我这条命都在所不惜!” 李宏笑了笑:“况且你杀了方藜,我也没了软肋,但你不一样,苏有信就是你的命!” “你敢!”蒋玉梅变了脸,“李宏,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李宏道:“你确定?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从苏远之手里把杨画弄出来。” 蒋玉梅贝齿咬着唇,咬出一道道牙龈。 李宏突然恭敬地朝蒋玉梅俯了俯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给您和大帅准备早饭了,太太,我刚才跟您说的这些,你再好好想想,傍晚我再来找您讨要答案,那我就先下去了。” 李宏说完,转身就走了,蒋玉梅被反将一军,脸气的发青。 * 苏远之是中午拿到了李宏的密信,苏公馆接应的人拿了台灯里的信之后,找机会交到了红果手中,红果只看了个开头,就连忙拿着信去找苏远之。 一大早,杨不惑来了,找温贤谈商队去外蒙的事情,顺便也是来看看他和苏远之这边的情况,对于杨画,杨不惑还是了解的,杨画有时候就是太认死理,温贤和苏远之的事情,估计她一个人是想不通的,杨不惑想好了,不管能不能说得通,这次过来,他还是尽量带杨画回庐州,南京城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安全了。 “商队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还有你那些家化厂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你盯着,实验室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目前你只需和远之专心处理南京这边的事情就好。” 温贤起身朝杨不惑鞠了一大躬:“多谢兄长。” 杨不惑摊手拦下他的拳头:“行了,一家人客气什么?况且之前我病重,你也没少帮爷爷,这些你不说,我们心里都记着呢。” 杨不惑拉着人坐下,压低声音对温贤道:“姑姑那边……现在如何了?” 温贤一听这个,脸皮皱的都打褶,无奈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哎!” 杨不惑拍拍温贤的肩:“意料之中,来是说,若今日我恋上一名男子,我母亲的棺材板怕是也要压不住。” 温贤失笑:“兄长,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幽默啊?” 杨不惑笑了一下:“温贤,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姑姑,毕竟她们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人生,就是嫁个男人,为对方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生孩子对他们来说,那可是比天还大的事,她们不光以此为己任,更以此为荣,觉得任何人都该是这么觉得,不光是女子,男人也一样,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温贤叹息:“我能理解,兄长放心,不管到最后杨姨是否接受我和远之,我都不会对她心生怨恨。” 杨不惑点头:“是我小人之心了,温贤,我该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杨不惑轻叹一声:“总之,这毕竟不是三两日就能接受的事情,姑姑那边,我会想办法,先带她回庐州,等南京这边安定了,你们想再将她接回来,也不迟。” 温贤欣喜:“如果是这样,那就多谢兄长了。” 杨不惑道:“我只能尽力试一试,姑姑肯不肯,我也不敢打包票。” 温贤开始给人抬高帽:“兄长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杨不惑顿时笑了开来:“你这么说,我若做不成这件事,反倒辜负你的信任。” 温贤摆手:“不会不会,兄长言重了。” 杨不惑无奈摇头,看温贤的眼神到时越发温柔:“以前我总想着自己多了个弟弟,就该是你我这样,弟弟闯了祸,我这个当哥哥的,必然努力为其解决,结果真见了远之,这个弟弟瞧着比我都稳重内敛,我想发挥点兄长的余热都不行,如今倒好,倒是从你这体会了一把我为人兄长的责任感。” 温贤嬉笑:“都是一家人,兄长不必客气。” 杨不惑没忍住,顿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又喝了两口茶,温贤就带着杨不惑去见了杨画,到了杨画门口,温贤连面都不敢露,躲在一旁背对着墙,让杨不惑自己进去就好。 杨不惑挑眉:“怎么?” 温贤失落的模样像只手上的小狗,压低声音道:“我怕我进去,咱们还什么都没说就被直接赶出来,兄长,还是您自己进去吧。” 杨不惑失笑摇头:“没这么严重吧?” 当然有!你是不知道,她可是连杀我的心都有的! 当然这话温贤自不会说,只又朝杨不惑俯身作揖,杨不惑当即也没再难为他,自己敲了门,进了杨画的房间。 自从那日桌上见了苏远之对温贤的亲密,苏远之果然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两人当着她的面丝毫不知收敛,杨画性子软,气的不行终究什么都没敢多说,自己躲到房里暗暗哭泣,哭完了干脆不出门了,一日三餐自己在房间里解决,也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杨不惑来,杨画事先是不知道的,她此时正在缝制小孩儿的虎头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双虎头鞋缝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就剩下收尾的活儿了。 听见有人进来,杨画一抬头,看到是杨不惑,愁眉不展的脸顿时染上几分喜悦。 “不惑,你怎么来了?身体怎么样,还要紧吗?” “姑姑。” 杨不惑走过来,杨画起身相迎,拉着他去软塌上坐下,仔细看了看杨不惑的脸色,安心道:“气色不错,看来你的病是真的彻底好了。” “我是好了,”杨不惑轻叹,“可奶奶却病了,姑姑,您这次突然一走了之,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找不着您那几天,奶奶天天在家哭,一双眼睛本来就不大好,这次差点儿没哭瞎了,前几日还开始咳嗽,咳了好几天也没见好。” 杨画眼睛都红了,低头哽咽道:“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对不起爹娘,还总做这些让他们失望的事情,是我不好。” ”姑姑确实冲动了,可您再任性,在奶奶心里也从未怪过你,这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杨不惑抿了下唇,“姑姑,远之和温贤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杨画一怔,抬眼看向杨不惑:“怎么?你、你知道?” “知道,”杨不惑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起初我也跟姑姑您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不能接受,可当时远之那性子……您也知道,冷的跟块铁似的,对我们也是说不到半句话,我那个时候一心想和弟弟拉近关系,虽然心中不认同,却还是主动找他聊起他和温贤的事,没想到远之一下子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晚上说的话,比跟我在一起一个月的都多。” 杨画蹙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远之偏偏就是对问温贤不一样,两人到一起,别人就跟瞧不见似的,我真的实在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啊,可姑姑,如今我全明白了,”杨不惑轻笑,“姑姑,不如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您先别管他们谁是谁,只仔细听我的故事就好。” 杨画蹙着眉,有些不愿面对,杨不惑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说了起来,中间没提苏远之的名字,也没提温贤的名字,只用“少爷”和“他”做了代替。 杨画从小就喜欢看戏,刚开始是有些不愿接受,可听着听着,不禁都听进去了。 “……姑姑您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像他们这样,为了彼此可以丝毫不顾自己的生命,为了保护对方,拼命让自己变强,发自内心的想给对方一切他所需要的东西,我觉得,这俩人或许早就不是爱情,他们早已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也是你的命。” 杨画怔怔坐在那儿,半晌才开口喃喃:“不一样,不一样……” “姑姑?”杨不惑不解,“什么不一样?” 杨画瞳孔微张,抓着杨不惑的手腕道:“这跟蒋玉梅告诉我的不一样,不惑,你说……你说是蒋玉梅逼远之娶的温贤?是蒋玉梅逼迫的他?” 杨不惑道:“是啊,这件事南京城不少人都知道,温贤当初为此还曾寻短见,好在被救了起来,否则蒋玉梅悔的不光只有远之,连温贤也差点因她丧命。” 杨画摇头:“不,不可能,肯定是温贤自己耍花招,蒋玉梅说了,是他先勾引远之,引得远之非他不娶,害得大帅与远之父子生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杨不惑当即听出些问题,朝杨画问道:“姑姑,蒋玉梅到底都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初明明是她逼迫远之娶男妻,挑拨远之与大帅之间的父子关系,让大帅以为远之并非他亲生,这些年来,远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都是因为大帅怀疑远之的出身,而这些都是她蒋玉梅的手段,远之能娶到温贤,当真是老天爷开眼,给了远之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如果不是温贤,恐怕蒋玉梅早已将远之给毁了。” 杨画满面泪痕,突然开始失声痛哭,她勐地推开杨不惑,嘶哑道:“不,是我,差点毁了远之的人,是我!” 说完,便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第320章 “远之,方藜被蒋玉梅给抓了。” “什么?”苏远之从椅子上起身,“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前天,蒋玉梅是昨天让人来找我的。” 苏远之看了看李宏:“李叔,你还好吗?” 李宏没说话,闭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时,已经丝毫不才刚才的混乱,冷静道:“蒋玉梅想让我从你手里把画儿带回去,我看得出来,这次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画儿,你一定要保护好画儿,知道吗?” 苏远之道:“她把方叔关在哪儿?” 李宏摇了摇头。 苏远之又道:“那您准备怎么做?” 李宏沉默片刻,道:“你放心,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就别管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定要保护好画儿,千万别让蒋玉梅再伤害她,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蒋玉梅找人盯着我,我得走了,远之……记住我说的话,保护好画儿,祝你跟温贤白头偕老。” “李叔!” 李宏要走,苏远之伸手将人拦下,蹙眉看着李宏问道:“李叔,您是不是想……找蒋玉梅同归于尽?” 李宏一怔,脸颊紧绷道:“没有,你放心,你李叔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你放心,我一定能救出方藜。” 苏远之眉心皱出一个川字,又问了一遍:“您是不是想到办法让蒋玉梅同意你见方叔一面,然后再趁机和蒋玉梅同归于尽?” 李宏再次沉默。 苏远之握着李宏的手腕紧了紧:“李叔!”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觉得挺好的,”李宏终于松了口,抬头朝苏远之微微一笑,“当年要不是你母亲和方藜,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多活了二十年,已经是我占了便宜,现在也该是时候还给他们了。” “李叔!” ”远之,”李宏打断苏远之的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我已经决定了,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只是一直没想到法子,如今蒋玉梅自己送上门,倒也省了我的麻烦,远之,我最后想求你一件事。” 苏远之脸色铁青,忍不住带着几分怨气道:“要照顾人您自己来,我照顾不了。” 李宏失笑:“倒是难得看到你也有闹脾气的时候,你放心,你只要帮我盯着点就好,如今有了那个孩子,方藜不会做傻事的,他那个人就是这样,一句承诺他能坚守一辈子,答应了照顾那还孩子,他就一定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苏远之急道:“可在方叔眼里,没有谁能比你更重要!若你不在,十个承诺也拴不住他的心!心都死人,人活着也不过就是具行尸走肉罢了!李叔,我曾那样活过,所以我比谁都清楚那种感觉生不如死的感觉,你当真忍心看着方叔那样过一世吗?” 李宏脸色白了白,他不是没有恐惧,只是再三选择之后,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让方藜就这么死去。 “我娘曾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瞧,你不是也等来了温贤吗?我相信,方藜将来一定也能子孙满堂、安享晚年,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他,跟他道歉,求得他的原谅……我一定会让他原谅我,下辈子,不论我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绝不会再找任何借口躲避他的感情。” 李宏双眼腥红,他快速眨了眨眼,对苏远之道:“替我问温贤带个好,画儿那边就别告诉她我来过,我走了。” 李宏刚要出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俩人一看,杨画就站在书房外,除了杨画,温贤和杨不惑也在,苏远之微怔,立刻看向温贤,温贤无声轻叹,朝苏远之微微点了下头。 李宏也愣住了,看着杨画怔怔道:“画儿……” 杨画满面泪痕,从门外进来,走到李宏面前哽咽道:“她要对付的人是我,我不能再让你们因为我继续受牵连,阿宏,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把方大夫给换出来,这些事情与你们无关,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李宏慌乱道:“你说什么呢!画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方大夫,你只要安安心心待在远之身边,远之一定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杨画摇头:“不,不可以,方大夫不能死,你也不能死,阿宏,你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母,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已经伤了父母的心,我不能再继续伤害所有对我好的人,阿宏,我本就活不长久了,那些年吸食珍珠粉已经要了我半条命,我戒不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瞒着你们,我其实根本就没能戒掉那东西,我怕被你们知道,每次就偷偷跑去小汤山。” 杨画回头看着震惊的苏远之:“对不起,远之,是母亲辜负了你。” 苏远之沉默片刻,声音沙哑道:“戒不掉就不戒了,能活多久我养你多久。” 杨画又哭又笑,摇头又点头:“不行,不行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到底有多狠,如果今日阿宏不把我带去她面前,她真的会杀了方藜,远之,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你就让我再任性这最后一回,好不好?” 苏远之脸色青白,身侧的双拳紧握,温贤太明白他的痛苦和难以抉择,毕竟不论是方藜,或是李宏还有杨画,苏远之都不能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人出事。 犹豫再三,温贤道:“我有一个主意,不如……你们先听听看能不能行得通?” 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苏远之,李宏和苏远之自己几乎同时问道:“什么办法?” 温贤深吸一口气,才道:“其实我倒觉得,这次的事情虽然凶险,但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蒋玉梅作恶多端,她凭什么?无非就是仗着有大帅撑腰,既然这样,我们倒不如趁这次机会,让大帅彻底看清蒋玉梅的真面目!” 温贤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众人,李宏刚开始还是不同意,他如今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想让杨画再落入蒋玉梅手中,可杨画自己坚持一定要去,若李宏不同意,她就自己去找蒋玉梅,最终还是苏远之做了最后决定,答应按照温贤的计划来。 杨不惑这边,也答应暂时不会告诉杨开水,他们的这项计划,杨开水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与其告诉他让他跟着担惊受怕,倒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告知。 按照温贤的计划,得让李宏先从苏公馆带走杨画,来个”先下手为强”,杨画一旦“落入”李宏手中,蒋玉梅与李宏之间的关系,也将不会让李宏太过于被动。 “不过在那之后,蒋玉梅一定会派人盯着李叔的一举一动,李叔,一旦你跟我们的计划被蒋玉梅发现,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得把后面的事情商量清楚,李叔,一定要让蒋玉梅按咱们的剧本走,这点就麻烦你了。” 李宏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蒋玉梅按我说的做,不过以防万一,如果到那天我没能成功将蒋玉梅带去竹林,你们立刻停止计划,远之,你立马带画儿离开。” 苏远之却道:“温贤有办法,蒋玉梅一定会去。” 李宏看向温贤,温贤摸了摸鼻子笑了笑道:“我的确准备了第二个办法,就是这招有点损,总之不管怎么样,那天必须让蒋玉梅去竹林!” 李宏还是不解道:“到底是什么办法?” 温贤道:“我刚才已经拜托兄长,兄长如今已经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我让他会庐州帮我搬救兵。” 杨画道:“庐州哪里来的救兵?” 这可是这些天来杨画第一次跟自己说话,温贤有些受宠若惊,当即软言软语的解释道:“我让有怜来一趟南京,再以有怜的名义将苏有信约出来,有怜是已死之人,她突然出现,不管怎么样,苏有信一定要来见一面,而且绝不敢声张,到时候我和远之过去,把人给绑了,万一到时候蒋玉梅没有按照我们的剧本走,我就只好让人给她送信,告诉她,她儿子在我手里,想救她儿子,就得乖乖来竹林。” 李宏失笑:“这……到的确是个好办法,蒋玉梅最宝贝的就是她这个儿子,女儿的命不是命,儿子的命却比什么都重要,天底下竟真有如此偏心的父母。” 杨画道:“好,那就这么办吧,我现在去收拾下东西,跟你走。” 李宏只能无奈点头。 谁知杨画忽然道:“温贤。” “啊?”温贤一惊,“是,杨姨。” 杨画咬了咬唇:“你帮我一下吧。” 温贤惊愕的看向苏远之,足足愣了数十秒,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哦好好,我、我帮您。” 俩人一起出了书房,往楼上杨画的房间去,温贤回头冲苏远之眨眨眼,苏远之难得见他如此紧张,便安抚地朝他轻轻一笑,示意他不用太紧张。 李宏看在眼里,问苏远之道:“画儿还是不肯接受温贤吗?” 苏远之轻点了下头。 李宏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苏远之的肩道:“别担心,温贤这孩子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当初我也是这般不知不觉被他吸引,并且接受了你和他之间的关系,相信你母亲最终也一定会接受他的。” 苏远之道:“我知道,母亲终究会看到他的好,因为他是真的很好很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李宏发现自己白担心了,轻哼一声:“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苏远之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言语,因为在他眼里,西施远不如温贤,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第321章 温贤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他发现杨画把他叫上来,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温贤干巴巴站了会儿,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轻咳一声问道:“杨姨,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有的话您尽管提!” 杨画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一件衣服能叠上半日,温贤主动开口,她也想没听见似的,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不言语、不回头。 温贤伸手挠了挠脖子,脖子都被挠红了好大一块,可他虽然尴尬,却没有说要走,一直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杨画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把人叫上来却什么都不说,的确有些过分,她只是还有些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温贤也知道,杨画应该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琢磨了片刻,温贤尝试着再次开口:“杨姨……是在担心远之的安全,是吗?” “杨姨,其实我觉得大帅跟远之之间的误会,并不是完全不能化解,其实这次的事情,对远之来说,或许也是一次机会,您知道,大帅因为听信蒋玉梅的挑拨,说远之并非他亲生,当然,我相信您也相信远之,他不可能不是大帅的儿子,既然话是蒋玉梅说的,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得必须让蒋玉梅亲口替远之澄清。” “杨姨,远之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他当年不过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无情抛弃,老实说,远之没有心理扭曲,变成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人,这点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也因此,远之才变得如此可贵,这样的人,我看着心中越是喜欢,越是心疼,杨姨,我想替远之把这些年受的冤屈,全部统统讨回来!当初那些被蒋玉梅夺走的一切,我想统统帮他讨回来,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杨姨,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我,”温贤说的激动,不免也带上几分哽咽,“但我只是想好好疼疼他,把他失去的一切都补回来,您相信我,我温贤这辈子绝不会做任何一件伤害苏远之的事情,不管将来我们如何,哪怕他负我娶别的女人,我也绝不会伤害他,若他日我有违承诺,我温贤将不得善终,死后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再为人!” “你!”杨画吃了一惊,回头瞪大眼看着温贤,“我什么都没说,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诅咒你自己?” 温贤轻笑道:“没关系,我说到做到,再恶毒的诅咒,我都不怕。” 杨画咬了咬唇,又气又急:“明明、明明就是因为你心里清楚,远之他根本不可能背叛你!” 温贤犹豫片刻,沉声道:“杨姨,当年您与大帅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男人有一日竟会背叛你?” 杨画脸色一白。 温贤轻叹:“世事无绝对,其实我心里也不是没有害怕的地方,远之太好了,我怕以后会后很多人跟我抢,倒不是说我不相信远之,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人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何况我们两个男子,前路还不知有多少凶险等着我们,所以我只能不断的提升自己,只有当我拥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远之,保护我们之间的感情。” 杨画怔怔看着温贤,看着他为了这段感情义无反顾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杨画,对生活充满了美好向往,她用自己想想的美好来对抗父母,把父母伤的遍体鳞伤也毫不自知,只是在心中埋怨他们不懂自己的爱情。 可温贤和自己并不同,若是当初自己也有像温贤一样的想法,不单只是想着陪在苏耀强身边为他生儿育女,而是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是不是他们之间的结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杨、杨姨?” 杨画突然泪流满面,着实把温贤给吓了一跳,他忙掏出手帕,原是想帮杨画擦的,可想起杨画对他的厌恶,就没敢动手,只是将帕子递了上去。 好在杨画这次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接过了他的帕子,温贤顿时松了口气。 杨画此时开口道:“温贤。” “是。” “别忘了你今日的承诺。” “啊?”温贤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杨画捏着帕子抬头道:“若有一日,远之离开了你,你不许报复他,不许欺伤害他,你可以离开他,同样也可以娶妻生子,你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涉、互不相见。” “您放心,我说到做到!”温贤说着,脑子里忽然金光一闪,”杨、杨姨,您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同意我和远之在一起了?” 杨画低声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远之,我实在不想……不,我不能再伤害他了,我只希望他余下的人生都能开心平安就好,如此即便我死,也能彻底瞑目了。” “杨姨……” 温贤想劝杨画别说这样的话,可想起杨画的身子,再说这样的话,反倒显得虚伪了。 杨画自己显然也知道,她将帕子叠好还给温贤,回身拿起自己的行李道:“我收拾好了,下去吧。” “好。” 杨画和温贤一起下楼,之后李宏带着杨画离开,温贤和苏远之把人送出门,看着他们离开之后,苏远之才问温贤:“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温贤眨眨眼道:“秘密!” 苏远之无奈看向他,温贤笑了笑:“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个丑媳妇,如今总算得到了婆婆的认可,杨姨说了,让我好好待你,绝不能辜负你,否则就让你休了我,再娶别的女人过门。” 苏远之看着一脸打趣自己的温贤,伸手将人抱进怀里:“温贤,我此生绝不负你,若有一日我背叛你,便叫我不得善终,死后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再为人!” 温贤一怔:“你……” 说着,顿了一下,温贤红着眼道:“你明明什么都听到了,故意耍我呢?苏远之,你变坏了哦。” 苏远之低笑一声:“夫唱夫随而已,不好吗?” 温贤甜甜一笑:“好,当然好,特别好!” * 苏有怜是第二日上午到的,门房来说,有对外国夫妇来找温贤,温贤一猜就是苏有怜和莫特。 苏有怜如今的身份是不能再出现在南京城了,所以她这次以莫特夫人的名义过来,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德国教授的妻子,竟然是苏大帅已经去世的女儿苏有怜。 “贤,”莫特如今的中文突飞勐进,一般的交流已经不需要翻译了,他和温贤打了招唿,又去和苏远之握手,“杨,好久不见,还好吗?” 苏远之点头:“很好,谢谢。” 莫特看了苏有怜一眼,对苏远之道:“对了,我有点事正好要找你聊聊,来,我们这边说。” 莫特将苏远之拉去一边说话,苏有怜见苏远之走了,忙也把温贤拉去了一遍。 “温贤,我有件事想问你。” 苏有怜说着,一脸的欲言又止,温贤叹了口气道:“你不用这么一脸的苦大仇深,放心,我没想杀苏有信。” 苏有怜见话都说开了,立马道:“你不想杀,可我大哥呢?有信那家伙,惦记谁不好,偏偏惦记上了你!还敢对你动手动脚,我大哥这半年来,估计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有信千刀万剐,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肯放过?” 温贤哭笑不得:“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能别提了吗?求放过好吗?而且苏有信现在,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马上都要结婚了好不好?还有,远之哪有你说的那么斤斤计较?他才没那么小气呢。” “呵呵,”苏有怜嗤笑一声,“你是太看轻你自己,还是对我大哥的护短有什么误解?” “……”温贤决定不跟这姑娘废话,“总之你放心,我跟你保证,绝不会杀苏有信,只是用他的命来威胁一下你妈……蒋玉梅而已!” 提起蒋玉梅,苏有怜还是如鲠在喉,苏有怜抿了抿唇,针扎片刻道:“那……那你们这次,会杀她吗?” 温贤知道苏有怜口中的她指的是蒋玉梅,所以这次,他没有回答,他可以放过伤害过自己的苏有信,但却没办法放过伤害苏远之的蒋玉梅。 苏有怜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温贤知道,蒋玉梅毕竟是苏有怜的母亲,想了想道:“有怜,如果你不愿意帮忙,我也不会怪你,你现在就可以和莫特一起回庐州。” 苏有怜摇了摇头:“我既然决定来,自然也有些心理准备,她……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本就该付出代价,更何况,她要杀杨姨,大哥找她复仇,也是天经地义。” 温贤看着苏有怜泛红的双眼:“好姑娘,可她是你母亲,你终究还是舍不得,不是吗?” 苏有怜抬手一擦眼睛:“是,她可以杀我,但我不能杀她,毕竟是她生我养我,温贤,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来南京了。” 温贤知道苏有怜肯来,就是已经答应了自己,可这仍免不了对她造成的伤害,温贤轻叹:“对不起,有怜。” 苏有怜摇头:“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该还你,所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只是温贤,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让大哥留我哥一命,拜托。” 温贤郑重点头:“好。” 第322章 “你说什么?”蒋玉梅狐疑的目光看着李宏,“你说你抓了谁?” 李宏再次道:“杨画。” 蒋玉梅呵笑一声:“你、你抓了杨画?李宏,你以为我会信?” 李宏道:“你大可以找个人去静园看看,看看杨画还在不在静园。” 蒋玉梅沉默地看着李宏,片刻道:“你为什么要抓杨画?不对,是苏远之怎么可能会让你带走杨画?” 李宏嗤笑:“因为我告诉远之,你要杀杨画。” 蒋玉梅面色一沉,笑意不达眼底:“我以为苏远之应该很清楚,之前在城外没能杀了她,他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就此放弃吗?” 李宏继续道:“我还告诉他,你打算找个借口支开苏耀强,然后带人硬闯静园杀杨画,所以我让他把杨画交给我,我会将杨画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应该明白,我救过杨画,所以远之不可能怀疑我,于是我趁机将杨画带走,藏了起来,藏到一个你们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除了我。” 蒋玉梅听李宏这么说,不免有几分相信了,沉声道:“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宏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确保方藜的安全,既然你不肯让我事先见他,可以,那咱们就交换人质,我把杨画给你,你把方藜还我。” 蒋玉梅呵笑:“绕了一大圈,咱们俩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不一样,”李宏道,“交易的地点我来定,万一你事先埋伏,我们所有人恐怕都要死在你手里。” 蒋玉梅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李宏道,“一个连自己女儿都舍得杀的人,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蒋玉梅面目微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李宏道:“你明不明白无所谓,怎么样,要不要按我说的做?毕竟现在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杨画的下落,倘若你不肯,那你便杀了方藜,我带着杨画去找大帅。” 蒋玉梅稳坐在沙发上的身子顿时微微前倾,紧盯着李宏道:“李宏,你想干什么?” 李宏笑了笑:“我不想做什么,是杨画,她告诉我,她有些话想跟大帅说,身为她的朋友,我自然尽力满足她的要求。” “朋友?说的好听!”蒋玉梅嘲讽道,“你不是正要用她的命来换你的老相好吗?” 李宏神色收敛,没了耐心道:“你给我一天时间,那我也给你一天时间,让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跟我做这笔交易!” 李宏说完,转身要走,蒋玉梅当即道:“好!我答应,你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李宏笑了笑:“明晚十二点,至于在哪儿,明天我再告诉你。” * 当苏有怜喝第三杯茶的时候,苏有信终于来了。 苏有怜伸手想换他哥,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怎么也叫不出口了,只能朝着看过来的苏有信招了招手。 苏有信并没有太多见到妹妹的喜悦,蹙眉带着几分冷意过来,低声道:“跟我来。” 苏有怜起身,苏有信要了间包间,带着苏有怜进去,苏有怜一进门,就被苏有信狠狠推向了墙面,苏有怜肩膀撞了一下,痛的一咬牙,还没站稳就听见苏有信的呵斥:“谁让你回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回来吗?苏有怜,你到底想干嘛?” 苏有怜看着苏有信片刻,鬼使神差忍不住道:“我就是想回来讨一个公道,哥,我也是妈的女儿,为什么她可以为了你舍弃我,将我嫁给一个色胚,甚至最后还要……还要杀我?哥,我就想知道,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你!”苏有信咬牙瞪着苏有怜,“你别在胡说八道,现在马上给我离开南京,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苏有怜抹了把眼泪,笑的凄凉:“怎么?哥,你还要杀我吗?” 苏有信抿了抿唇,最终叹了口气,软下态度道:“有怜,你听我的话,先离开这里,好吗?妈她之所以那么做,她也是逼不得已,都是被赵家给逼得,你明白吗?你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呢?你听哥的话,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你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苏有怜双眼腥红:“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妈,她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啊?是她陷害杨姨,是她害的大哥被爸误会,害的他们母子分离,害的大哥跟爸父子不合,这一切都是妈干的啊!” 苏有信脸色发寒,看着苏有怜眼底藏着深邃:“有怜,你胡说什么呢?我警告你,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说的都是事实!”苏有怜道,“哥,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母亲她是一个多么可怕,多么冷血的人,是她诱骗杨姨吃下珍珠粉,找一个乞丐诬陷杨姨偷人,害的爸因此怀疑大哥的身世,五年,将大哥丢弃国外自生自灭、不闻不问,幸好大哥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命,可前两年你也看到了,爸对大哥动不动就打骂责罚,好几次差点儿没活活把人给打死!哥,大哥他是我们的兄弟,小时候,他每次回老家祭祖,都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还有杨姨也是,对我们从来都那么温柔善良,哥,咱们做人得凭良心!否则,和那些残害同族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苏有信伸手给了苏有怜一巴掌:“放肆!你骂谁是禽兽?” 苏有怜捂着半张泛红的脸:“哥,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是你妹妹,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你再说!”苏有信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苏有怜,别逼我对你动手!” 苏有怜看到苏有信眼中的杀意,吓得忍不住往后退:“哥、哥,你……” “有怜。”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又关上,温贤带着苏远之和莫特从外面进来,莫特立马走到苏有怜面前要看她脸上的伤。 “有怜,你没事吧?” “你、你们!”苏有信不是傻子,见这架势,当即明白过来,“苏有怜,你设计我!” 苏有怜闪躲,温贤移动脚步站到苏有怜前面,替她挡住了苏有信吃人的目光。 温贤柔声对苏有怜道:“有怜,你何必跟他说这么多?你当真以为你母亲做的这些事,他会不知道吗?” 苏有怜微怔,抬头看向温贤。 温贤微微偏头道:“傻姑娘,你也不想想,你母亲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谁?他身为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苏有怜捂住嘴,瞪眼看着苏有信,震惊又悲伤。 温贤笑了笑道:“也幸好你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哪儿来我们这么可爱善良的有怜呢?” 苏有怜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决堤,扑进莫特怀里,捂着嘴大哭起来。 温贤知道,苏有怜对于自己把苏有信骗出来,多少心里觉得有几分愧疚,可如今她知道,苏有信并非完全无辜,虽然会难过,但至少从今往后,不用怀着对苏有信的愧疚活着。 苏有信冷笑道:“我的确都知道,但那又如何?原本这一切就该是属于我,我才是苏家的大少爷,他苏远之不过就是个野种!凭什么,凭什么我一个比他还大两岁的人,却白白叫了他十年的哥?凭什么他就是嫡长子,我却成了庶出?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却连入住苏公馆的资格都没有?母债子尝,天经地义!苏远之,你母亲欠我们的,就该让你们母子来偿还!” 苏有信说罢,瞬间掏出自己腰上的枪,就想一枪打死苏远之,然而苏远之早就准备,在他拔枪的那一刻,一脚踹在了他的手肘上,苏有信手里的枪被迫飞了出来,还没等他发怒,就被人从背后一拳砸晕了。 莫特看着自己又麻又痛的拳头,又激动又兴奋道:“让你欺负有怜!” 温贤张了张嘴,默默朝莫特竖起了大拇指。 难得莫特一个整天就知道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的宅男,也有如此快狠准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兴奋不已。 “有怜,你看我,厉不厉害!” 苏有怜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转头看向温贤:“温贤,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我……” 苏有怜还是想替苏有信求个情,可话没说完,感受到苏远之看向她的眼神,哪怕苏远之的眼中其实什么责备和情绪都没有,苏有怜依然觉得如鲠在喉,替苏有信求饶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母债子尝,这话是她哥自己说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当着苏远之的面,来替她哥求情呢? 可即便他没说完,温贤也知道她想说什么,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温贤回头朝苏有怜轻笑了笑道:“有怜,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食言。” 说完,又补了一句:“远之也不会。” 温贤最后这句,算是给了苏有怜一颗定心丸,他是在告诉苏有怜,苏远之已经知道了,并且他也答应了。 苏有怜这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流了满脸,不过这次不是难过,是感激。 第323章 蒋玉梅没想到,李宏约定的交换人质的地方,居然是苏公馆后院的竹林。 蒋玉梅问他是不是疯了,李宏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因为是苏耀强的地盘,蒋玉梅才不敢有大动作,否则换了别处,蒋玉梅万一找个十来个人埋伏,那他和方藜还能有命活着吗? 当夜,夜声人静。 蒋玉梅带着方藜在竹林等候,李宏说了,他会在确定周边环境都安全的情况下,再带杨画过来,他好歹在苏公馆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多少也有几个自己的眼线,交换人质彼此不准带多余的人,如果蒋玉梅违约,李宏会立刻毁约,第二日就带着杨画去见苏耀强。 方藜被绑住了双手在椅子上坐着,蒋玉梅带着李妈和她儿子李大一起过来,李宏还没来,蒋玉梅低声问李妈:“少爷还没回来?” 李妈道:“来的时候是说了还没回来。” 蒋玉梅道:“他出门的时候有说去哪儿吗?” “没说去哪儿,只说了要去见一个人,估计是去找婷婷小姐去了。” 蒋玉梅一想,估计就是了,苏有信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不错,三不五时约着肖婷婷出去吃饭、看电影、逛街,如果真是跟肖婷婷出去约会,越晚回来越好,最好一晚都别回来。 想到此,蒋玉梅掩唇笑了一下:“这孩子,可别对人家乱来。” 李妈看了蒋玉梅一眼,跟了她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主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当即笑了笑道:“年轻人在一起谈恋爱,难舍难分也在所难免,何况太太,少爷和肖小姐也都是要结婚的俩人了,真有什么也没什么的。” 蒋玉梅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却听一旁的方藜嗤笑一声:“你家是儿子,真发生什么,也是你家儿子占便宜,你们当然觉得没什么。” 蒋玉梅顿时收了笑意,回头看向方藜讽刺道:“那不知方大夫和李管家,你们俩到底谁更吃亏呢?” 方藜却道:“我跟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蒋玉梅道:“是吗?方大夫真是谦虚了,李宏如今为了救你,答应了带杨画过来跟我交换人质,可见方大夫在李管家心中的地位不低啊,若是李管家听到方大夫说这样的话,恐怕是要伤心的。” 方藜脸色一沉:“蒋玉梅,你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可惜你如意算盘打错了,李宏绝不可能会来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蒋玉梅还没开口,外间传来声响,蒋玉梅笑了笑:“方大夫,你听到了吗?你的宏哥来了,下次还是不要妄自菲薄的好,李大,出去看看。” “是,太太。” 李大去开门,方藜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不着痕迹盯着门口的方向,在他心里,虽然一直都很想证明自己在李宏心中比杨画重要,却绝不是用这种方式,所以方藜希望李宏不要来,千万千万不要来。 然而当方藜看到李宏带着杨画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方藜心中还是忍不住闪过片刻的喜悦,接着就是愤怒和担忧。 “李宏!谁让你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李宏上下看了眼方藜,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回头对杨画道:“画儿,别怕。” 杨画抬头看了一眼蒋玉梅,蒋玉梅怨毒的目光亦如七年前,让杨画不寒而栗、瑟瑟发抖。 蒋玉梅自己也一样,一见到杨画,她就再也摆不出那副虚伪的慈善,双眼中藏不住的恨意,像利刃一样砸向杨画,如果一个人的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么此刻的杨画怕是已经被蒋玉梅凌迟。 蒋玉梅压着杀戮对李宏道:“你的人就在这,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交换人质了?” 李宏点头:“可以。” 杨画脸色惨白,一张脸泫然若泣,她呆呆望着李宏,像是被李宏的背叛惊的说不出话来。蒋玉梅给李妈使了眼色,李大过去将凳子上的方藜拉起,方藜低声呵斥:“李宏!” 李宏突然道:“等一下。” 蒋玉梅脸色微变,眯眼看着李宏道:“什么意思?李管家,到了如今这地步,你给不会还想反悔吧?” 李宏道:“不是,我只是跟杨画说两句话。” 李宏转头对杨画轻声道:“对不起画儿,我也不想骗你,但是方藜,我不能让他死,这是我欠他的,所以只能对不起你,画儿,你若想恨就恨我吧,方藜他也不过是被我牵连而已。” 李宏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于心不忍道:“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远之吗?” 杨画怔怔望着李宏,许久却并没有说什么,她又将实现缓缓转向蒋玉梅,张了张嘴,问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我不明白……”杨画喃喃,“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杨画道:“我和苏耀强……成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若我知道,我、我绝不会夺人所爱,后来……后来我知道了你们,虽然我们不常见面,可我自认为……从未亏待过你们母子,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至此?你害我,诬陷我……诬陷我与别人有染,你骗我吃珍珠粉,你……你……你找人折磨我,你……”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蒋玉梅打断杨画道,“明明是你自己偷人被耀强捉奸在床,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了?” “是你,”杨画咬牙,“就是你!” 蒋玉梅轻笑:“杨画,你怕不是失忆了吧?别忘了当年可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你告诉耀强,你本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连苏远之也非耀强亲生骨肉,这些可都是你亲口说的!” “那你因为你!是你逼我的!”杨画泪痕满面,刚还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这一下突然激烈起来,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是你,诱骗我吃珍珠粉,害我染上毒瘾之后,有故意不给我,逼迫我,若我不肯对大帅说那样的话,你就永远不给我珍珠粉,我、我没办法,我实在控制不住,我就是想吃,我太想吃了,才会……才会对大帅说那样的话,是我,是我害了我的儿子,是我差点害死远之,都是因为我,是我太没用,是我。” “画儿!”李宏见杨画陷入自责后,竟开始自残,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吓得连忙阻止,“画儿,别这样,别这样!这不怪你,远之也不怪你,从来没人怪过你。” 蒋玉梅道:“当初说他不是耀强的种的人是你,如今说是的人也是你,杨画,若我是耀强,是苏远之,我也恨你,所以像你这种人,最好还是死了干净,若继续活下去,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我若是你,我绝对没脸再活下去!” “闭嘴!”李宏怨恨的目光朝蒋玉梅怒斥,“如果不是你逼她吃珍珠粉,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像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才最该死!” 蒋玉梅道:“你凭什么说是我让她吃珍珠粉?你有什么证据?何况她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我让她吃什么,她就吃?那是不是我让她吃鹤顶红,她也肯吃?” 杨画脸颊都是自己的指印,她像个垂死挣扎的人,满身伤痕痛苦不堪,沙哑的声音对蒋玉梅道:“是你,是你让我发现了竹园的存在,让我知道,原来苏耀强一直背着我偷偷将你们母子藏在这里,我自然心生疑虑,我从来都没有阻止过苏耀强娶姨太太,是他自己不愿带来苏公馆,既然不愿,又为什么金屋藏娇?蒋玉梅,你一步步诱导我知道真相,知道原来你才是苏耀强真正爱的人,他娶我不过是为了杨家的财产,他也不是不肯将你们接来苏公馆,而是我父亲……我父亲用钱给我买了个丈夫!” 蒋玉梅脸色发沉,显然也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过往,她却始终不肯松口,只道:“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听不明白,杨画,凡事没有证据,那便是信口雌黄!你以为事到如今,你去耀强面前说这些,他会信你吗?还是你觉得,比起我,他更愿意相信一个曾经带给他耻辱的女人?” “是你!是你!”杨画哭泣道,“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全都是你设计好的!” 蒋玉梅不愿再听杨画多话,无视她的话看向李宏道:“我们是来交换人质的,不是来看谁会编故事的,若你不肯交换,那好,李大!” 李大当即掏出一把枪,枪口正对着方藜的太阳穴。 杨画看到枪指着方藜,一下子也不敢再开口。 李宏拳头紧握,隐忍着看向蒋玉梅:“你敢!” 蒋玉梅笑意不达眼底:“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李管家,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这里可是苏公馆,我好不容易将大帅支出去,可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到那时,你威胁大帅夫人这件事,恐怕大帅不会轻易放过你。” 第324章 李宏咬牙不肯松口,蒋玉梅朝李大使眼色,李大没动枪,而是从怀里抽出一把刀,在方藜手臂上划了一道。 方藜闷哼一声,鲜血很快渗透了衣服,他咬了咬牙,没有让自己叫出声。 李宏脸色一白,紧握拳头,看着李大的眼神要吃人。 蒋玉梅道:“李管家可别忘了,方大夫他可是个医生,这双手这辈子没少用来救死扶伤吧?这次划的是手臂,下次是不是直接把他的手砍下一只,可就谁也睡不准了,毕竟李大是个粗人,下手也没个轻重的。” 李宏神色僵硬,方藜此时却道:“宏哥,带着杨画走,走!” 李宏死死看着方藜,蒋玉梅嗤笑一声:“他哪里舍得?怎么样,李管家,把杨画交给我,我保证让你跟方大夫安全离开,说实话,我原本也不想为难你们,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大帅,我也是没办法。” 杨画脸色一白:“蒋玉梅,你……你含血喷人。” 蒋玉梅道:“当年怪我以上心软,没杀了你,可没想到你杨画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做出那样的事,你居然还有脸活着,我若是你,早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杨画说不过蒋玉梅,几句话就被蒋玉梅说的摇摇欲坠。 李宏见状,压着声对蒋玉梅道:“蒋玉梅,你儿子的命在我手里。” “什么?”蒋玉梅一怔,“李宏,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相信吗?” 李宏笑意不达眼底:“你可以试一试。” 蒋玉梅沉默片刻,终究是不敢用自己儿子的命赌,咬了咬牙道:“李宏,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宏道,“大不了都死在这罢了!” 蒋玉梅捏着拳:“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宏道:“不想怎么样,人在做,天再看,蒋玉梅,你做过的那些肮脏事,我今日就想替画儿讨回了一个公道!” 蒋玉梅咬牙:“你究竟想让我说什么?” 李宏看了一眼方藜的手臂,他的血还没有止住,方藜一直在忍受疼痛,他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却始终不肯发出丁点声音,如果不是李宏太过在乎他,恐怕都未必能发现。 李宏知道,不能再让血这么流下去,他是医生,他的双手比什么都宝贵! “蒋玉梅,是你诱惑画儿吃珍珠粉,是你用珍珠粉陷害她,逼她告诉大帅,远之并非大帅亲生骨肉,是不是?” 蒋玉梅沉眼看着李宏,不回。 李宏追问:“是不是!” 蒋玉梅抿了下唇,突然出声应道:“是!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做的,还有吗?” 李宏道:“还有远之,你用杨画的命逼远之杀你,让大帅与远之父子彻底决裂,是与不是?” 蒋玉梅无声息一口气:“是!” 李宏又道:“这些年你到处诬陷远之,毁他声誉,让远之与大帅之间的父子关系愈演愈烈,蒋玉梅,这世上怎么会有如你这般恶毒之人!” 蒋玉梅道:“你说的这些,全都是我干的,全部都是!” 蒋玉梅认得干脆,之前还百般狡辩,如今倒是全认得干净,李宏只当她是因为苏有信,直到听见蒋玉梅接着后面道:“我都认了,全都认了,不管你们说我什么我都认,我只求你们,别动我儿子,求你们放过我的儿子,只要你们肯放了他,我可以放你们走,放杨画走,行了吧?” “你!” 李宏脸色骤变,如今才发现端倪,他是关心则乱,却没想到蒋玉梅如此狡猾,只是等他发现,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身后一声怒斥:“够了!” 苏耀强黑着一张脸站在窗外,目光沉沉看着屋内,视线落到杨画身上的时候,却是满脸的讽刺与厌恶。 杨画恍然间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当初被蒋玉梅陷害,让苏耀强捉奸在床的时候,苏耀强也是这般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时候无论她怎么求饶解释,苏耀强却连半个字都不信,只说恶心。 记忆交汇,杨画浑身如置冰窖,整个人摇摇欲坠,幸好李宏及时扶住了她。 “画儿!” 苏耀强从他们身边经过,径自走到蒋玉梅身边,扶着人低声询问:“没事吧?” 蒋玉梅摇了摇头,抓着苏耀强的手臂我见犹怜:“大帅,求你救救有信,我做这些事可都是为了你啊,你救救有信,他们、他们把有信给抓走了。” 苏耀强问道:“为了我?” 蒋玉梅哽咽道:“我不该瞒着你,其实我早就怀疑李管家与杨画有私情,之前杨画逃出苏公馆,就是李管家与温贤,他们二人里应外合。” “蒋玉梅!你胡说八道!”李宏怒斥,“我与画儿清清白白——” 蒋玉梅无辜道:“清白?清白到连儿子都有了吗?” “你说什么?我和画儿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李宏说着,忽然明白蒋玉梅这话的意思,她指的,是苏远之! 果然接着就听蒋玉梅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李管家对远之暗地里总是不太一样,之前在苏公馆就是如此,这一次,李管家更是为了苏远之豁出了一切,你们二人今日为了逼我承认你们指控我的那些话,目的不就是为了帮苏远之洗清自己的身世吗?试问这天底下,除了自己的生生父母,还有谁肯为了自己的孩子连命都不要?” 李宏与杨画对视一眼,显然都被蒋玉梅的谎话连篇给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隐忍的方藜咬牙忍着痛沙哑道:“大帅,你不要听蒋玉梅胡说,宏哥和杨画是清白的,宏哥爱的人,是我。” 蒋玉梅喟叹:“方大夫,事到如今,你身为棋子,连身上最后的一点价值都快被人榨干了,怎么还活在虚幻中不肯出来呢?我也是真佩服李管家,为了自己的儿子,当真是……能屈能伸。” 蒋玉梅最后四个里的讽刺,怕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李宏是真的被蒋玉梅气的怒发冲冠,将深藏的枪抽了出来,指着蒋玉梅道:“蒋玉梅!我杀了你这祸害!” “够了!李宏!马上把枪给我收回去!”苏耀强伸手将蒋玉梅拉倒自己怀中,指着李宏怒斥。 李宏举着枪,牙关被蒋玉梅气的咯咯响:“大帅!就是你护着的这个女人,这些年她把你刷的团团转,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能清醒吗?” 苏耀强道:“我向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李宏,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年在庐州,你便偷偷爱慕杨画,只可惜杨画当时一心只有我,根本瞧不上你!杨画!你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当初拒绝的时候说的那般言之凿凿,我还真以为你心中当真只有我一人,没想到你早就勾搭上了李宏,不只是李宏,背地里怕不是还有多少男人碰过你!杨画,你就是个千人枕万人压的烂货!” 苏耀强的话像利刃一样,将杨画的心瞬间刺的千疮百孔,疼痛让杨画发现,事到如今,她竟还对这个男人抱有希望? “呵……” 杨画低笑一声,苏耀强只觉得这样的杨画着实有些诡异,在他看来,杨画向来是个软弱的女子,即便被他欺骗,被他抛弃,也绝不敢吱一声,可如今这场面,应该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杨画,居然在笑? 苏耀强蹙眉,冷声道:“你笑什么?” 李宏也发现杨画有些不对劲,担忧道:“画儿,你怎么了?” 杨画干涩的双眼望着苏耀强,她没有哭,柔弱的声音透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冷漠与无畏。 杨画开口回苏耀强道:“没笑什么,只是觉得可笑罢了,苏耀强,你说我骗了你,还真是贼喊捉贼……” “你说什么?”苏耀强这辈子没被杨画用这种语气和表情对待过,一下子脸都绿了,“杨画!你以为你如今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杨画轻轻笑了笑,很干净的笑容,她看着苏耀强,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刚年满十八的自己,纯白无暇、与世无争,她问苏耀强:“苏耀强,从你知道我的身份开始,你讨好我、接近我,就只是为了我们杨家的钱,对吗?” 苏耀强脸色一黑,大怒道:“笑话!你以为你们杨家算什么东西?我苏耀强难不成还需要你们杨家的接济?” “苏耀强,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我出嫁时,我爹虽然跟我断绝了父女关系,可嫁妆却一分没少给我,那些钱,我一分没要婚后全给了你,我现在问你,钱呢?” 苏耀强道:“当初是你自己不肯要,嫌麻烦,才让我替你打理!” “那你还我,”杨画伸出手臂,朝苏耀强摊手,认真道:“你还给我,既然我们已经不是夫妻,那就统统还给我。” “你!”苏耀强显然是还不上的,他一个大帅,被自己的前妻追着要嫁妆,脸上哪里挂得住? 蒋玉梅便道:“杨画,你一个被赶出苏公馆的荡妇,如今还有脸找大帅要钱?像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应该一分钱不给,让你流浪街头,自身自灭!” 杨画指着苏耀强:“先被背叛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蒋玉梅冷笑:“杨画,你怕不是疯了吧?男人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因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初他娶我的时候,曾对月起誓,此生此世只娶我杨画一人为妻!难道他堂堂大帅,说出的话也如同放屁一样吗?” 蒋玉梅抬头看向苏耀强,同样的话,苏耀强也曾对她说过,原来,他也是这么对杨画说的吗? 苏耀强脸色不太光明,抿唇不答,蒋玉梅心里有怨气,此刻却也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咬着一口银牙帮苏耀强。 “那不过就是一句哄人的甜言蜜语,这说明大帅他有多在乎你、珍视你,你竟还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杨画,你当真是水性杨花!” 第325章 杨画低笑一声:“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既然你这么觉得,那你为什么如此恨我呢?” 蒋玉梅闭口不言。 杨画道:“你恨我,不就是因为我抢了你丈夫吗?” 蒋玉梅咬了咬牙:“三妻四妾确实没什么,是你不该妄想正妻之位。” 杨画看向苏耀强:“那你来告诉她,究竟是我不择手段夺了她的正妻之位,还是你苏耀强自己求着我让我嫁给你!” 苏耀强脸色不太光明,低声道:“现在讨论的不是这个,是你,杨画,你都已经是苏太太了,为何还不满足,还做出如此肮脏之事?” “我没有!”杨画嘶喊道,“我没有偷人!是她,是她陷害我!” 杨画指着蒋玉梅道:“是她收买了李妈,让李妈引诱我来竹林,我看到你在竹林与她夫妻恩爱,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苏耀强,我从未阻止过你带人回苏公馆,你若心里真有她,我愿意跟她姐妹相称,可你偏偏、偏偏把人藏在这小小竹林里。” 杨画回忆当初,她发现蒋玉梅的踪迹之后,自然也看到了苏有信,人长大了相差个一两岁并不明显,可小时候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杨画隐约猜到自己被苏耀强给骗了,她趁着苏耀强不在,偷偷来竹林见了蒋玉梅,她想问清楚苏有信的身世。 也是这个时候,蒋玉梅告诉她,她和苏耀强青梅竹马,苏耀强心中爱慕的人是她蒋玉梅,对杨画,苏耀强要的不过是杨家的财产,杨画自以为丈夫心中只有她一人,却不知苏耀强在得知杨开水要跟杨画断绝父女关系的时候,本打算得了杨画的嫁妆之后,就把人丢到老家不管不问。 可偏偏杨开水嘴巴硬,心却是软的,他当初之所以不同意苏耀强和杨画的婚事,就是觉得苏耀强对自己女儿并非真心,不得不说,杨开水阅人无数,看人的眼光确实准,偏偏杨画为了苏耀强,宁愿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也要非君不嫁,杨开水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嫁给了苏耀强。 另一方面,杨开水也在找人四处打探苏耀强的情况,得知苏耀强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偏偏这个时候杨画已经怀孕了,杨开水没办法,只能私下找来南京城,见了苏耀强之后,答应每年给苏耀强一大笔钱,用钱买女儿的婚姻美满、琴瑟和鸣。 杨开水早年丧子,就这么唯一一个女儿,为了女儿,他明知自己做的是件煳涂事,却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杨开水自己也很清楚,一旦他表现的太过在意,苏耀强恐怕会狮子大开口,所以他找到苏耀强,说当初杨画嫁给他,全庐州城都知道,他之所以愿意为杨画的任性买单,是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若是让人知道苏耀强刚娶了他女儿就把人抛弃了,以后他在徽商界就会处处抬不起头,走到哪儿都被人当笑柄,杨开水一狠心,说自己永远不会在踏入南京城,从今往后不会再过问杨画的事情,全当自己没这个女儿。 得知一切真相的杨画,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方面心心念念的丈夫原来从未爱过她,只一心把她当摇钱树,另一方面,自己的愚蠢最后让自己的父母替自己买单,她这会儿就是有满肚子的委屈,也没脸去见父母了,万般打击之下,杨画的精神受到了重创,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给她介绍了珍珠粉。 一心只想逃避现实的杨画,最终痴迷上吃珍珠粉,因为只有它,才能给予自己片刻的欢愉。 杨画并不知道,这珍珠粉竟会让人上瘾,到后来为了得到珍珠粉,她竟什么都不管不顾,一次吃下之后,再次醒来,杨画发现自己跟一个陌生男子躺在一张床上,就在这时,苏耀强从外面破门而入,被当场捉奸在床,杨画即便跪在苏耀强面前苦苦哀求自己的清白,苏耀强也根本不相信她。 那之后,蒋玉梅正是入住苏公馆,杨画被连夜送出城,安置在城外的一所尼姑庵内,而蒋玉梅早已收买了尼姑庵里的人,杨画在庵内过着连狗都不如的日子,经常饿肚子不说,还被庵内的尼姑虐待。 可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杨画的毒瘾发作了,没有珍珠粉,再加上生活上天翻地覆的变化,杨画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她向所有能见到的人摇尾乞怜,祈求给她珍珠粉,她甚至在毒瘾发作时不惜自残来减轻身上的疼痛。 就这样被折磨了近两个月,杨画妥协了,她亲口告诉苏耀强,她偷男人,不仅如此,就连苏远之也并非苏耀强的亲骨肉。 杨画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苏耀强逼问她是谁,可根本就没这个人,混沌直接,她自己胡言乱语,只说太多太多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苏耀强被杨画气的差点没当场杀了她,是蒋玉梅将其拦下,蒋玉梅知道苏耀强每年从杨开水那得了不少钱,如果杨画就这么死了,这笔钱也就没了,蒋玉梅给苏耀强出主意,让杨画自己亲手给杨开水写一封家书,表明她是因为被丈夫捉奸在床,没脸活在这世上而选择自杀,还说了苏远之的身世,她最后恳求杨开水,一定不能让苏远之知道一切真相,否则他这一生就全毁了。 如此一来,杨画的死成了丑闻,杨开水想追求都没脸,苏耀强要揭穿苏远之的身世,若杨开水不想让他们这么做的话,就必须按之前的双倍继续给苏耀强钱财,苏耀强就权当用这笔钱替他们杨家养外孙了。 杨画道出藏在自己心里早已知晓的答案,既是说给苏耀强听,也是说给她自己,事实就是如此,别再执迷不悟。 “是我,我不是个好母亲,是我害了远之,蒋玉梅,这三年你用我的性命逼迫远之,甚至不惜自导自演,让远之去杀你,目的就是为了让苏耀强彻底不认他这个儿子,你还、还逼迫我儿子娶男妻,想让他断子绝孙。” “不只是这样,”方藜此时出声道,“刚开始我也奇怪,凭远之在南京城的名声,他便是想娶妻,恐怕也未必有女儿家愿意嫁给他,你们又何必强迫他娶男妻,直到后来,我见到了杨不惑,杨老爷子一生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早逝,只留下杨不惑三代单传,偏偏杨不惑生了肺痨,命不久矣,杨老爷子年迈,杨家这万贯家财,最终恐怕也只能交托给远之,而杨家的组训,向来是先成家,后立业,你们给远之娶男妻,让他断子绝孙,却并不妨碍他继承杨家家业,而最终这些钱到底归谁,大帅,您说呢?” 杨画还不知道这茬,这会儿听方藜说了,再去看苏耀强的脸色,当即明白方藜说的竟是真的,杨画眼前一抹黑,回过神只气的浑身发抖。 “苏耀强!”杨画头一次用这样撕心裂肺的声音叫苏耀强全名,向来深情满满的眼眸,此刻也只剩下无尽的恨意,“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爱上你这种人!” 蒋玉梅依着苏耀强,明显感觉到苏耀强听到这句话时,浑身都僵硬了,蒋玉梅暗暗咬唇,等着杨画的眼中都是怒意。 苏耀强道:“杨画,你说你后悔,我难道不后悔吗?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那些年我对你千依百顺、无微不至,恨不得为你把天上的星月都摘下来送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先是李宏,再到方藜,你究竟还有多少人是我不知道的?” “我说了,我没有!我是被逼的!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会信?”苏耀强咬牙,“眼见为实,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杨画嗤笑一声:“是,你只相信你自己,你从来都只相信你自己,苏耀强,我看在你心里,你最爱的人根本只有你自己而已,你为了钱轻易背叛了蒋玉梅,又为了蒋玉梅,背叛了我。” 蒋玉梅脸色一寒,脸颊的肌肉紧绷。 杨画终究幽幽一叹:“算了,算了,现在再来算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给你们就是了,反正我现在……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太耻辱,倒不如死了干净。” 李宏惊唿:“画儿!” 杨画转头朝他轻笑了笑:“阿宏,谢谢你,但我这次真的累了,你别管我了,帮我告诉远之,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他,让他也不用为我报仇,一切都只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画儿,”李宏哽咽道,“说好了一起走的,远之还在等着你呢。” 杨画摇了摇头,对苏耀强道:“苏耀强,如果不想跟你自己的儿子彻底反目的话,就放了李宏和方藜,我留下。” 蒋玉梅低声道:“不能让他们走,耀强,斩草不除根,就是给自己留下隐患!” 苏耀强看着杨画,半晌没有出声,许久道:“他们知道我太多事情,我不能让他们离开,至于远之,他想杀老子,恐怕他现在还没那个本事!” “你——”杨画又哭又笑,“苏耀强,天底下果然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人了。” 说完,杨画突然从李宏怀里夺过枪,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蒋玉梅也从李大手里拿了枪,枪口对准她:“杨画,你干什么!” 杨画举着枪,突然朝地上开了一枪。 蒋玉梅眼底一沉,突然朝杨画开枪,幸好苏耀强离得近,伸手推了一把,蒋玉梅的子弹没打中人,打在了窗户上。 蒋玉梅瞪向苏耀强:“你!” 苏耀强拿走她的枪,枪口对着杨画:“当年我教你的时候,你总是不肯学,说自己反正也用不上这个,瞧,若你当时好好学,今日这一枪就不会还是只打在地上了。” 第326章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坐在车里的温贤被吓了一跳,只是还没等他询问苏远之,第二声枪响响起,苏远之当即变了脸色,拉开车门没有多想,便冲进了苏公馆。 “远之!” 温贤想拦他没拦住,他也知道苏远之心里的担心,毕竟杨画是他的母亲,这辈子杨画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如果她今日有个三长两短,苏远之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好过。 好在温贤也留了后手,提前抓了苏有信,便对跟着自己来的平哥和阿彪道:“今晚得让您二位跟着我们冒险了。” 平哥笑了笑:“没事儿,反正我们无父无母的,也不怕连累谁。” 阿彪这大半年瘦了一圈,不过肥肉变成肌肉,着实壮了不少,只见他拳头锤了锤胸膛道:“老大救过我的命,我的命就是老大的!” 平哥见温贤没大明白,解释道:“之前在战场上,阿彪块头大,差点儿被人筛子,是苏少救了他,所以阿彪的命就是苏少的,苏少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温贤感叹:“谢谢。” 平哥道:“那二爷,咱们走吧?” 温贤点点头,对被绑了手脚捂住嘴的一直用眼神瞪他的苏有信道:“劳烦二少也跟我们走一趟了?” “唔唔唔!” 苏有信气的想大叫却叫不出来,温贤让平哥他们一左一右夹着苏有信,进了苏公馆。 今日的苏公馆,安静的诡异,温贤带着人一路来到后院竹林,一路上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遇到,直到来到竹屋,苏远之拔枪就站在竹屋前,整个竹屋都被人包围了,六七个人站在苏远之面前,朝他举枪。 “远之!” 温贤心下一惊,连忙跑到苏远之面前,下意识站到了苏远之前面,苏远之腥红的双眼,满心的暴躁,因为温贤的这一动作,瞬间得到了安抚,怒火渐渐平息了,苏远之放下枪,握住温贤的手,把人拉倒自己身后,对面前的人道:“告诉大帅,说我要见他。” 那些人看着苏远之也觉得神奇,他们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病,刚才苏远之那架势,简直分分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样子,可这会儿这杀气突然就没了,他们互视一眼,也跟着放下了枪,其中一个便道:“请大少在此稍等片刻。” 那人说完,便转身去了竹屋,竹屋内,杨画他们还在僵持着,苏耀强命令杨画把枪放下,杨画干脆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苏耀强,你想杀的人是我,我保证,阿宏跟方大夫之后会离开南京城,永远不会再回来,你能不能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不,我们从来就没什么情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杨家这些年在钱财上没亏待过你,你看在钱的份儿上,放了阿宏和方大夫,行吗?” 苏耀强沉沉的目光看着杨画,又看了看她手上的枪。 杨画误以为他是一位自己不敢开枪,笑了笑道:“你放心,这么近的距离,我这次绝不会再歪了。” 苏耀强听她这么说,脸色好像反而更难看了,蒋玉梅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也有几分焦灼。 苏耀强抿了抿唇,张了张嘴刚要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苏耀强有些烦躁,厉声应道:“干什么!” 外面人道:“大帅,大少来了,还有……二少,不过二少是被绑着的,大少还说他要见您。” 蒋玉梅一听自己儿子被绑了,当即气的咬牙切齿:“苏远之这个野种!他竟然敢——” 苏耀强转头瞪了蒋玉梅一眼,蒋玉梅咬着牙,不甘的闭上了嘴,因为她心里清楚,这种事她绝不能和苏耀强对着干。 苏耀强又看了看杨画,思忖片刻便道:“让他们进来。” “是。” 片刻后,苏远之压着苏有信进来,温贤哪里舍得让他一个人面对,只让平哥他们留在外面,自己陪着苏远之一起进来。 苏耀强先是厌恶地看了一眼温贤,接着便朝苏远之呵斥道:“苏远之!你干什么?快把你弟弟放了!” 苏远之进来之后,快速看了杨画三人一眼,见他们都没事,只是方藜似乎受了些伤,但好歹不威胁性命,心中暗暗压下一口浊气,才冷笑着应下苏耀强的话:“弟弟?我哪儿来的弟弟?” 苏耀强训斥:“胡说八道什么?苏远之,难不成你连自己老子都不认了吗?” “我指的不是这个,”苏远之道,“我只是想问问大帅,我跟苏有信,我们到底谁是兄,谁是弟?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兄弟哥哥,难怪从小到大,他都看我看我不顺眼,在东瀛时,甚至还设计找男人来侮辱我,说来,这是不是也算虎父无犬子?哥哥找人害弟弟,父亲一心想要自己儿子的命!” 苏耀强脸色一僵:“我说过很多次,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让那些矮子杀你?” 苏远之嗤笑:“我是你儿子?是,这点我一直坚信,因为我相信母亲,相信您!可您呢?您的心中就真的没有过丝毫的怀疑吗?您就真的没有一次,是想真的杀了我吗?” 苏耀强被苏远之的眼神逼得一时竟觉得答不上来。 杨画已经哭的连枪都拿不稳,一只手紧紧抓住苏远之的一片衣角,杨画哽咽道:“远之,远之,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害了你,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苏远之眼角泛红,没去看杨画,只沉声道:“你生我养我,我却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护住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杨画再也忍不住,双手保住苏远之,嚎啕大哭起来。 苏远之笔挺地站着,差点抓不住苏有信,温贤上前帮他一起抓苏有信,苏有信回头见温贤居然抓他,瞪着温贤的眼神简直要喷火,温贤却根本顾不得他,只顾着心疼苏远之眼中的那份隐忍,自己都红了眼,见苏有信瞪他,还当苏有信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哭鼻子,颇为孩子气的瞪了回去,还不忘龇牙咧嘴道:“看什么看!” 苏有信要不是怕在自己父母面前丢人,恨不得拿头撞人。 蒋玉梅看到自己儿子受委屈,心里哪里是滋味,只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死,便对苏耀强道:“耀强,你都看见了,就是他们抓了有信,苏远之疯起来有多狠,你比我清楚,他仗着自己前段时间立了战功,如今连自己的兄弟都抓,如今他抓了有信,他日若让他的了机会,他恐怕连你都敢抓!” 苏耀强已然觉得苏远之完全有可能这么做,当老子的被儿子拿捏,不是亲生的还好,是亲生的反而更怄气,苏耀强当即黑着脸超苏远之怒斥:“苏远之,你这是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苏远之当即回道:“也未尝不可。” “你——” 苏耀强气的差点背过气,温贤连忙站出来道:“大帅,您误会了,远之方才不过是一时气话,您可千万别当真。” 苏耀强道:“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苏远之黑了脸,就要骂回去,温贤忙拉了他一下,苏远之转头看他,温贤安抚地朝他眨眨眼,对着苏耀强皮笑肉不笑道:“大帅,别急着说起话,好歹我也是您钦点的儿媳,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该说这样的话打您自己的脸吧?” “你——”苏耀强再次被气的翻白眼。 蒋玉梅冷笑道:“伶牙俐齿,难怪远之如此听你的话,温贤,你幸好是个男子,你若是个女子,这世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被你这张嘴蛊惑。” 温贤压根当没听见,只继续对苏耀强道:“大帅,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您和杨姨之间有误会,远之身为人子,不过是想帮自己的父母解开误会,虽然行为上可能有些欠妥当。” 苏耀强冷笑:“都这样了,只是欠妥当?” 温贤笑眯眯道:“您说是,那一切自然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也没别的意思,误会都解开了,过去的也都过去,您瞧这一屋子的都是自家人,总不至于真闹到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蒋玉梅自然听出温贤这话外的意思,当即道:“你!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温贤还是不理她,不看她,全当她是空气,继续笑着问苏耀强:“大帅,您说呢?” 蒋玉梅也发现了,温贤分明就是故意在无视她,气道:“温贤!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跟我们谈条件?” 温贤道:“大帅,我知道,这屋子外面都是您的人,就算您今天把我们都杀了,死的也是您的两个儿子,我们这些人,死就死了也无所谓,可损失最大的,最终不还是您自己吗?倒不如你把我们都放了,即保了夫妻之间最后一点情分,又留住了两个儿子的命,这怎么看都是后者划算,您说是吗?” 苏耀强轻哼一声:“听说你做生意做的很不错,的确,这么会算,想来做生意必然是稳赚不赔。” 温贤道:“小本买卖,养家煳口而已。” 就听苏耀强道:“好!我答应!” 第327章 蒋玉梅一听苏耀强居然答应了,脸都黑了。 “耀强!” 苏耀强眼神看向苏远之,不慌不忙道:“可你们今天闹出这么一出,总得有人买单吧?远之,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今天你们所有人都可以离开,我也可以保证,事后绝不追究任何人,除了他!” 苏耀强指向温贤:“他必须给我留下。” 苏远之迅速伸手将温贤拉到身后,一字一字道:“不可能!” 苏耀强凌厉的目光看着温贤道:“他就是个祸害!早晚会毁了你,所以他必须死!” 苏远之道:“毁掉我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他,就没有今日的苏远之!他就是我的命,你要他死,除非我死!” 苏耀强怒斥:“苏远之,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说就就从蒋玉梅手里夺过枪,枪口对着苏远之。 看到枪,苏远之不退反进,将温贤严严实实挡在自己身后,温贤后面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苏远之的手臂。 苏耀强气的脸色发青,杨画看的心惊胆战,白着脸喊道:“不要!” 苏耀强看了杨画一眼,心中有了主意,他了解苏远之,想从苏远之这下手几乎不可能,可温贤,他是绝对不能留了,这个人对苏远之的影响太大了,这样的人留在苏远之身边,苏远之这辈子都不可能过上正常的夫妻生活,二来苏耀强心中已经有了比较,苏远之是他的儿子,将来他的一切,如果能由苏远之来继承,苏家的荣誉将会一直保持下去,可温贤的存在,会成为苏远之的软肋,等子承父业,苏远之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将不计其数,这里边卑劣的人绝不少,万一他们抓了温贤,用温贤来威胁苏远之,苏远之很可能会被温贤给害死。 一个想要成功的人,就绝不能让自己有任何软肋,这也是当初苏耀强在第一时间知道苏远之不是自己儿子的时候,没有一气之下杀了他的原因,有他在,苏有信就不是他唯一的血脉,所面临的危险,也就不会那么大。 这会儿就听苏耀强突然道:“温贤。” 苏远之感觉温贤的移动,一只手瞬间覆上了温贤抓他的手臂,温贤在他身后,低声说了一句:“我没事。” 苏远之微微侧头,温贤从他身后伸出头来,看向苏耀强。 苏耀强放下枪,道:“温贤,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从现在开始,离开远之,永远不要出现在远之面前,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我可以放你走。” 温贤轻摇了下头:“不行。” 苏耀强嗤笑:“不行?” 温贤眼神坚定:“不行。” 苏耀强沉默片刻,点头连说了三声“好”,就道:“你就你来算吧,要么你死,要么杨画死,你们俩中间今日必须死一个人,我照样兑现承诺,放你们其他人全部离开,同样,事后绝不追究。” 苏耀强最后又对苏远之说了一句:“我们父子,永远都是父子。” 蒋玉梅一咬唇,下唇被直接咬出血来,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苏耀强一声父子,几乎将她这些年所有的心血和努力都白费了! 苏耀强朝温贤道:“选吧,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耀强,”蒋玉梅突然开口道,“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这让人怎么选?你说温贤要是选了自己,他就成了间接害死杨画的凶手,这不是让他在自己和远之之间埋下一根毒刺吗?日后他们夫夫还怎么像以前一样相处?” 蒋玉梅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苏耀强就已经在瞪她,蒋玉梅顶着压力将话说完,如今她也是豁出去了,既然她不好过,那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蒋玉梅有意无意看了杨画一眼,看着杨画脸上的慌乱,故作怜悯道:“两个都是远之心尖上的人,耀强,你让他们做这样的选择,那不是让远之剖心吗?这得多痛苦啊!便是我这个做后娘的听了,都觉得不忍心。” “你给我闭嘴!” 苏耀强终于撕破了脸,朝蒋玉梅一声怒斥,蒋玉梅显然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看着苏耀强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你……你吼我?耀强,这么多年你从来没这么对过我。” 苏耀强深吸一口气:“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待着,玉梅,我不是傻子,有些事我现在不想跟你追究,你最好也安静点。” 蒋玉梅脸色一白,瞪大的双眼看着苏耀强,除了失望,还有几分恐惧。 她就知道,不该让杨画和苏耀强见面的!杨画就是个狐狸精!只要他们见面,她一定会再次蛊惑苏耀强,再次挑拨她和苏耀强之间的关系,早知今日,当初在尼姑庵时,就应该杀了她,杀了她! 杨画看了看苏远之和温贤,又看了看方藜和李宏,说到底,今日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她,是她让方藜和李宏差点丢了性命,是她害自己的儿子面临如此艰难的选择,如今该说的都说了,她只希望多少能对自己的儿子有所弥补。 杨画一闭眼,再睁开,对苏耀强道:“苏耀强,说话算好,只要我死,你就放他们走,苏耀强,我最后再相信你最后一次。” 说完,杨画没给苏耀强开口的机会,手里的枪对准自己的胸膛开了一枪。 一切都太快了,还没等杨画的话音落下,她就开了枪,枪声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苏远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疯了一样扑上去,接住了杨画倒下的身体,接了自己一身的学。 “画儿!”苏耀强一声大喊,也跟着跑了过来,看着杨画血流不止的胸膛,伸手要按住伤口,却被苏远之一把推开。 “别碰她!” 杨画柳叶般的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蹙到了一起,可看着苏远之煞白的脸,就只顾的上心疼,顾不上自己的痛了,杨画气若游丝道:“远之,别难过,妈妈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其实我早该这么做了,如果当初……当初我有勇气这么做,也不会害你被诬陷了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 苏远之想抱起她:“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 杨画摇了摇头:“不用了,心死了,救不了的。” 话没说完,杨画呕出一大口鲜血来,下巴到脖子上全是血。 苏耀强脸都变了,却没在伸手,整个人僵硬的站在那,动也不动。 苏远之沉默不言,只用手仔细替杨画擦脸上的血,动作小心又轻柔,生怕弄疼了杨画似的。 杨画虚弱的身体,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苏远之的手,瞪大双眼叮嘱苏远之道:“远之,远之!答应我,答应我,不好恨你父亲,他是你父亲,父子之情,血浓于水,无论如何,永远不要恨他,不要……不要伤害……他……” 杨画说完,便在苏远之怀中,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苏耀强身形摇晃,差点儿没倒下,蒋玉梅上前扶他,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 “画儿……”李宏整个人失了魂一般望着死去的杨画,方藜用没受伤的手去握他的手,李宏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眼泪就流了出来,方藜心疼,连忙要去帮他擦,一时忘了自己手臂上还有伤,没防备,痛的倒吸一口气。 “远之……” 温贤双眼通红,沙哑地对苏远之道:“对不起。” 今天的主意是他出的,如今杨画死了,温贤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苏远之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温贤,他没有怪温贤,苏远之心里很清楚,这是杨画自己的选择,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思去安慰任何人,因为没人比他更痛。 半晌,苏远之动了动唇道:“走吧。” 温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看着苏远之抱着杨画一步步往竹屋外走去,温贤心里也不好受,只是现在不是他难受的时候,温贤暗暗深吸一口气,回头想让方藜和李宏一起走,却见蒋玉梅趁着所有人都陷入悲伤的时候,举起她从苏耀强那儿拿回来的手枪,枪口正对着苏远之。 温贤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本能让他的身体在瞬间冲了出去,他甚至没来得及让苏远之小心,子弹从他的胸膛穿透,太痛了,温贤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痛得张不开嘴,子弹带来的力道,让他整个人失去重心,笔直地往前扑去。 “温贤!” 李宏大喊一声,苏远之才勐然回头,他怀里还抱着杨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弹的温贤倒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温贤看着他的眼神,竟是在笑,好像在说:幸好,中枪的人不是你。 闭眼之前,温贤看到苏远之将怀中的杨画交给听见声响冲过来的阿彪和平哥之后,快速朝自己跑过来,看着苏远之惊慌失措的模样,温贤心里反倒踏实了,他想:还好,远之没有不理我,真的太好了。 “温贤,温贤!”李宏伸手轻拍危险的脸,“你醒醒,温贤,醒醒啊!” 苏远之看着李宏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温贤,整个人好似瞬间没了生气,勐然抬头,看向蒋玉梅的眼中充满戾气。 “蒋玉梅!你疯了!谁让你杀远之的!” 苏耀强夺走了蒋玉梅的枪,甩手给了她一巴掌,蒋玉梅被打倒在地,苏有信被李大解开了束缚,刚要开口向苏耀强求饶,却看到苏远之一步一步朝蒋玉梅走来,便立刻冲到苏远之面前。 “苏远之!别动我妈!” 第328章 温贤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穿越到了民国时期,还被迫以男子的身份,嫁给了一个男人,之后甚至爱上了对方,最后不惜为了对方挡枪,被男子那位恶毒的后妈一枪毙。 温贤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老家,厨房里传来做菜的声音,温贤从床上爬起身,去厨房一看,他妈正忙活着做菜呢。 一大桌,满满都是温贤爱吃的,锅里炖着鸡汤,盖子盖的严严实实,也挡不住里头飘出的香味。 “好香啊,妈,家里要来客人吗?” 温母切菜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泪一下子突然流了出来。 温贤正从盘子里偷腌黄瓜吃呢,一看他妈都哭了,吓得连忙把手缩回来:“妈,妈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好好地怎么哭了?我偷的是黄瓜又不是鸡腿……就是我真偷鸡腿,您也不用哭吧?” 温母忙抬手擦了擦眼泪:“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想吃鸡腿不用偷,今天都给你。” 温贤怀疑的目光看向温母:“真的?” 毕竟自从父母有了二胎,他在这个家里就没有吃过鸡腿了,没办法,他那个比自己小十九岁的弟弟,那小胖子实在太能吃了。 温母看着儿子的脸,片刻转过身去,边揉眼睛边道:“当然是真的,你连妈的话都不信了吗?” 温贤笑了笑:“信,怎么不信,对了妈,我不是在上班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啧啧,怎么感觉我好像失忆了?” 温母回头看他敲自己脑袋,就要打他的手,可不止怎么的,没打下去,拉开温贤的手责备道:“做什么?本来就不聪明,再敲把自己敲傻了怪谁?整天就知道工作,人都……都在公司晕倒了,是你同事把你送回来的,你当然不记得了。” 温贤恍然:“什么?我就说我们老板黑心,天天就知道加班加班,早晚得被他害死!”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温母突然发起火来,“年纪轻轻,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听到没有!” 温母向来温顺,突然发这么大火,温贤也被吓了一跳,可看温母眼睛又红了,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乌鸦嘴,我胡说八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 门口传来声响,温母道:“去看看,应该是你爸接你弟放学回来了,让他们把手洗一洗,准备吃饭。” “哦。” 温贤怕自己又惹温母不开心,听他妈这么说,忙不迭熘出了厨房,刚走到客厅,就看见他爸背着他弟弟的书包进门,温贤叫了一声:“爸。” 就见温父一瞬间明显僵硬了一下,接着也不抬头看温贤,边换鞋边应了一声:“嗯。” 温贤也没想太多,也来不及想太多,因为他那个刚上一年的弟弟,像个火箭炮一样冲进了温贤怀里。 “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温贤捏了捏他的胖脸,感叹手感是真好,不像某些人硬邦邦的,不过他怎么好像比较喜欢硬邦邦的手感? “什么叫真的回来了?”温贤扯着弟弟的脸向两边拉扯,“是终于回来了,温小胖,你们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温小胖是温贤给他弟弟起得绰号,温小胖还小的时候,经常用错主谓宾,头几年温贤因为有个比自己小十九岁的弟弟,心态有点崩,每次看到温小胖都心情不太好,温小胖大一点的时候,知道感觉大人的情绪了,就经常问温贤:哥哥,我生气了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哥哥你生气了吗?”可他就是分不清“你”和“我”,每次问温贤是不是生气了,都会说错。 温贤没有听出弟弟话里的问题,只以为他有用错了词,温小胖说自己没有说错,温贤偏说他错了,兄弟俩吵吵闹闹,温贤没了耐心,就开始上手,扯的温小胖哇哇大叫。 温父突然走过来,温贤本能吓得连忙缩回手:“爸,我跟弟弟闹着玩呢。” 温父看了温贤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温贤的错觉,他感觉他爸眼睛好像红红的,可没等他细看,温父说了一句“我去厨房看看你妈”,就忙转身走了。 温贤一脸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低头去看温小胖:“你又被老师骂了?” 温小胖打唿:“我没有!我现在特别听话,老师天天都夸我!” 温贤嗤笑:“我才不信。” 温小胖气的直哼哼:“我说真的!” 温贤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带你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温贤带着温小胖去卫生间洗手,发现温小胖一直透着镜子在看他,温贤搓着他肉肠一样的十指问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忽然发现你哥特别帅!” 温小胖犹豫了一下,还往门口看了一眼,见爸妈不在客厅,这才小声问温贤:“哥哥,去了天堂的人,还会回来吗?” 温贤愣了一下:“什么?” 接着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是他妈告诉温小胖的,以前温小胖看电视看到有人死了,他不懂,就问他妈那人去哪儿了,他妈就告诉他,那人去了天堂。 “应该回不来了吧,”温贤这么说道,“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温小胖摇摇头:“不能说,爸爸说了,不能说。” 温贤觉得好笑,刚要追问,外面听见他妈喊:吃饭了。 温贤只得作罢,拉着温小胖出去吃饭。 饭桌上,温母将一碗盛了满满两个鸡腿的鸡汤推到他面前,温贤一下子惊呆乐,抬头目瞪口呆看着温母。 “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温母道:“没有,都说了是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温贤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他爸,再看了看温小胖,最后对温小胖道:“小胖,这个给你吃。” 温母突然一撂筷子:“都说了是给你的,你吃就是了,你给他干什么?” “老婆,”温父忙低声安抚道,“别这样。” 温母忍了忍,没忍住,眼泪流了出来,她对温父哽咽道:“我就是……忍不住。” 说完,就去了厨房。 温父听了这话,喉头哽咽,表情像是要哭似的,最终开口对温贤他们道:“吃饭吧,温贤,那鸡腿你吃就是了,你弟弟要吃回头你妈再给他买。” 温贤有些不放心:“爸,我妈她……” “她没事,”温父打断温贤道,“快吃吧。” 温小胖此时也道:“哥哥,鸡腿我不吃了,你吃吧。” 温贤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两个鸡腿,一时间不知怎么了,心里就觉得特别难受,跟被什么堵住似的,好似要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开始不断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温贤沉默片刻,没再推让,将温母给他盛的那碗鸡汤端过来,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温母回来的时候,温贤一碗鸡汤已经喝完了,鸡腿被啃得干干净净,就剩下几根骨头堆在桌上,温贤放下碗筷,抬头看着温母,温柔一笑:“妈。” 温母眼睛还是红的,听他叫自己,抬头朝温贤看过来,温贤看到她拿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 温贤有些无奈,有些愧疚,轻叹一声对温母道:“妈,我该走了。” 温母手中的碗筷瞬间掉落,勐然起身,眼泪有一次流了出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绕过餐桌扑过来一把抱住温贤,便开始大哭起来。 温贤伸手环抱住温母,轻轻笑了笑,抬头看向温父,温父也在抹眼泪,温贤道:“爸,对不起啊。” 温父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温贤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 温贤摇了摇头:“不,你们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温小胖感觉到大家的情绪,张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过来抱住温贤喊:“哥哥,哥哥你不要走,你别走,天堂太远了,我去不了,我就见不着你了,哥哥,我不想你走,我想跟哥哥在一起,呜呜呜……” 温贤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温小胖的发顶:“温小胖,你都是上一年级的大孩子了,不可以再这么爱哭了,知道吗?要……要像个男子汉,保护好妈妈,知道吗?” 温小胖边哭边点头,哭的反而更厉害了。 温母拉着温贤的手,祈求:“小贤,就不能不走吗?妈妈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别走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温贤喟叹道:“不行啊,妈,有人还在等我呢,我答应了他要一直陪着他,我不可以食言的。” 温母问道:“是谁?” 温贤笑了笑:“将与我共度余生的人,妈,别担心我,我现在过的很幸福,我希望你们也一定要幸福。” ——温贤,温贤! 耳边出现苏远之的叫唤,只是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他现在有多着急。 温贤便道:“妈,他在叫我了,我要走了。” 抬头又对温父道:“爸,妈和弟弟就交给你了。” 温父红着眼点点头:“去吧,别担心。” 温贤又去看哭的稀里哗啦的温小胖,忍不住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别哭了,温小胖,哥哥要走了,小胖子,谢谢你,能够来到这个家,谢谢……” * “温贤,温贤!” 温贤迷迷煳煳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一心想着、念着的人,苏远之就坐在他的床边,紧紧抓着他的手,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脸上细碎的胡渣,眼下两片青痕,在看到他醒来的那一刻,那双暗淡的双眼才勐然有了光彩。 “温贤……” “远之,”温贤沙哑的声音几乎说不出话来,“别担心,我没事了。” 苏远之双手、双唇都颤抖的厉害,没能再说出话,只是点了点头,双手握紧温贤的手,深深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脸,温贤努力伸下巴去看,也只看到苏远之抽动的双肩。 第329章 温贤醒来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五天了,前三日苏远之一直在处理杨画的丧事,两日前杨开水亲自来南京城,带走了杨画的骨灰,苏远之便来医院一直陪着温贤。 “少爷,您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我回去让厨房做了,让刘力给你们送来。” 温贤咽下最后一口粥,问收拾碗筷的红果道:“刘哥回来了?” “回来了,”红果道,前天就回来了。 温贤看出红果的异样,问道:“怎么了?他回来了,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红果幽怨地看了温贤一眼,想说什么,还是甩甩头:“没,没有,少爷。” 温贤还想问,苏远之从外面进来了,刮了胡子、换了衣服,苏远之还是当初那个苏远之,温贤忍不住啧啧道:“真帅!” 苏远之脸上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红果见苏远之回来了,也不当电灯泡了,连忙收拾好东西道:“那少爷,爷,我就先走了,少爷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温贤点头:“好,路上小心点。” 苏远之道:“让刘力送你。” “不用!”红果一个机灵,忙道,“我、我自己会开车。” 说完,连忙熘了。 红果一走,温贤朝苏远之伸手:“过来。” 苏远之深深看着他,接着轻叹一声,走过来一把将温贤抱住。 温贤身上有伤,苏远之不敢用力,手臂几乎是半悬空的搂着温贤,温贤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道:“远之,我这几天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以前的家人了,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虽然他们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我,但是他们看起来过得很好,远之,我觉得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苏远之低声“嗯”了一声。 温贤又道:“所以你也不要太难过,总有一天,你还会再见到她,到那个时候,你也要让她知道,你过得很好,知道吗?” 苏远之悬空的手臂往温贤的背上压了压,沙哑的声音应道:“嗯。” 虽然很想一直这么抱着温贤,但温贤身上的伤还没好,苏远之不敢让他久坐,稍微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就扶着温贤让他躺下。 “对了,我那天中枪昏迷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李叔他们后来都没事吧?蒋……蒋玉梅呢?” 温贤明显感觉到自己提起蒋玉梅的时候,苏远之的眼神变得特别可怕,以至于他都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完后面的话。 苏远之也沉默可片刻,才开口道:“她死了,李叔他们没事,带着方叔一起去了庐州。” 温贤一愣:“蒋玉梅……死了?是……你?” 苏远之寒着脸轻点了下头。 温贤中枪倒地之后,苏远之一直彻底疯了,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苏远之将蒋玉梅一枪毙吗,苏有信想找他报仇,却被苏耀强拦了一下,苏耀强说,一命抵一命,也算公平,苏远之冷笑一声,留下一句“她欠我的,是两条命!” 便带着重伤昏迷的温贤和杨画的尸体,和李宏他们一起离开了苏公馆。“山”“与”“三”“タ”。 杨画死了,李宏不愿再留在南京城,方藜便带着他一起去了庐州,曾发誓一辈子不如南京城的杨开水,亲自从苏耀强那儿要回了女儿的骨灰,带着杨画落叶归根,温贤重伤,无法移动,只能留在南京,苏远之寸步不离守着他,直到温贤苏醒。 * 温贤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实在住不下去了,在苏远之面前软磨硬泡,终于心满意足回了静园,李宏走的时候,带走了绿翘的女儿,不过兰儿留了下来,倒是和桃花姐妹俩做个伴,温贤刚进屋里,就从桃花那儿听来了个大八卦。 “什么!”由于太激动,温贤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动作,这一下动作太大,直接扯到了伤口,自己疼的吸了口气才缓过来,问桃花道,“你说刘力向红果求婚了?” “是啊,”桃花扶着温贤,让他千万得小心,“不得不说,我哥可真牛!直接提着鸡鸭就去红果哥家求亲去了。” 兰儿轻叹:“就是结果有点惨,连人带鸡被丢了出来。” 温贤龇牙咧嘴:“没打一顿就不错了,红果能跟我一样吗?他可是亲生的!那后来呢?不过刘力真是够可以啊,我还重伤医院昏迷呢,他就想着拐走我的人,等回头见了他,必须得好好训斥一番不可!” 桃花道:“二爷,其实我哥也是被您给吓得。” “什么叫被我吓得?我怎么他了?” 桃花叹气道:“他一回来就听说您要死了……呸呸,是您出事了,觉得世事无常,再加上他这次跟着爷去战场,见了那么多生死,一受刺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干出这种事,我哥说了,他怕晚了会来不及。” 虽然温贤还是觉得刘力这行为有点奇葩,但听桃花这么说,又觉得好像也能理解那么点刘力的想法了。 不过这事没等温贤再多想,红果白着一张小脸跑上来告诉温贤,警察局来抓人了。 温贤一愣:“不是吧?你爸妈报警了?” 红果道:“我爸妈?跟我爸妈有什么关系?不是!少爷,不是我爸妈,他们要抓的人是爷!” “什么?” 温贤第二次受惊,只是这会儿顾不得痛了,忙从床上起身,边往外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红果扶着他小心下楼,边走边道:“警察局来人,说爷杀了人,证据确凿,所以要把他抓走,刘力他们把枪都拔出来了,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带走人,少爷,他们不会真打起来吧?这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温贤没说话,寒着一张脸,被红果扶着去了前院。 前院里,外边是苏有信和警察局的人,对面是苏远之的人,刘力站在最前面,举着枪对着苏有信,还有平哥、阿彪他们都在,苏远之没动枪,被他们团团围在最后。 苏有信看着苏远之的眼神满是杀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苏远之,我亲眼看到你杀死了我妈,杀人偿命!今天要么你乖乖跟我走,要么我就让你这里所有的人,统统给你陪葬!!” “远之。” 苏远之回头,见温贤朝他走来,忙大步向温贤靠近。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去。” 温贤看了一眼苏有信,如今的苏有信眼中除了复仇在没有其他,温贤很清楚,一旦苏远之落入他手中,苏有信绝不会再让苏远之活着出警察厅, “到底怎么回事?蒋玉梅都死了那么多天了,苏有信要抓你早就抓了,他为什么……”温贤不是傻子,说着自己也明白过来,“是苏耀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远之安抚地抚摸着温贤的背道,他知道不解释清楚,温贤不会放心,压低声音道:“赵国明死了,苏耀强想当下一任总统,他如今也确实有这个资本,所以想让我和他一起去北平。” “你不同意,所以他就默许苏有信来抓你?”温贤气的都发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为了权利和地位,利用自己的妻子,利用自己的儿子,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简直毫无人性!” 苏远之见温贤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道自己的爱人果然聪明,只是想到自己如今还不能完全与苏耀强对抗,苏远之心中也有几分愧疚。 “温贤,别怕,总有一天,他讲再也无法左右我,相信我,这一天不会让你等太久。” 温贤道:“可是你根本不想去北平,我也不想你去北平,苏耀强不过是想让你当他的马前锋,替他稳定他大总统的地位,凭什么!凭什么他的野心要用你的命来换!” “温贤……” “苏远之!”苏有信那边已经失去了耐心,“我再给你最后三秒,若你不肯就范,我就让他们立刻开枪!” 警察厅的人比他们这边多了一倍,一旦开枪,结果不言而喻。 苏远之抿了抿唇,道:“好!我跟你走!” 苏远之低声对温贤道:“别担心,他不会让我死,等我回来。” 温贤眼神一沉:“不,远之,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 * “苏少,人就在里面。” 苏有信点头:“知道了,你们都出去,没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是,苏少,我们懂的。” 几个警察陆续出了审讯室,苏有信眼底生寒,独自进入审讯室,室内,苏远之被绑在一张木椅上,一面的墙上摆满了各种刑具。 苏有信咬牙道:“苏远之!今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你放心,我不会立刻杀了你,我会慢慢的折磨你,在你死之前,我要让你好好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苏远之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半分惧意。 苏有信道:“你以为这些年就你们不好过吗?我妈她活的也很痛苦!被自己最爱的男人背叛!她等了那么多年,把什么都给了那个男人,结果呢?她换来的,是那个男人与别人的大婚!有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大哭,是你们,是你们母子夺走了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如果不是你们,我们一家绝不会过成今天这样!” “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苏远之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冷静,或许在杨画和蒋玉梅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看清了苏耀强这个人,“在他心里最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自己,蒋玉梅这么多年为了他费尽心机,不也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吗?没有用的人,他不会允许再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包括你母亲、我母亲,还有你,和我!” 第330章 【完结】 苏有信似是被戳中痛处,面色越发狰狞,他看着苏远之冷笑道:“可你最终还不是落入我手里!你以为你妈死了,爸就会相信你是他儿子吗?苏远之,你就是个野种!之前爸留你一条命,是因为你的命还有用,但是现在,你已经没用了!你没用了明白吗!” 苏远之看着苏有信不言。 苏有信咬牙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苏远之抿了下唇:“你的用处就是这个?” 苏有信一怔:“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有信回头怒斥:“我不是说了,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吗……是你?” 来人是苏耀强的亲兵,之前半路拦截要杀温贤的那个,他看了一眼苏远之,见苏远之无恙,便对苏有信道:“二少。” “别叫我二少!”身世已然不是秘密,苏有信如今是完全听不得别人叫他“二少”了,因为这个“二”让他觉得耻辱。 男子显然也不想跟他硬刚,换了称唿道:“苏少,大帅说了,不许任何人伤害大少爷,大少爷被关押期间,必须毫发无损。” “什么?”苏有信脸色瞬间铁青,瞪了苏远之一眼,眼神仿佛要吃人,“他是杀人犯,杀人就该偿命!” 男子道:“您有什么话,可以去找大帅说,总之在大少爷关押期间,我会贴身保护大少爷的安全。” 苏有信超前一步:“如果我偏要动他呢?” 男子显然不吃这一套,直视苏有信道:“苏少,我只是奉命行事,希望您不要让我为难。” 苏有信就要掏枪,外面又传来敲门声,苏有信怒斥:“什么事!” 外面的人战战兢兢道:“苏、苏少,有您电话,苏、苏公馆打过来的。” 苏有信忍的双颊抽动,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怒火,如狼似虎地瞪了苏远之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怒冲冲出了门。 审讯室只剩下男子和苏远之,男子对苏远之道:“大少爷,大帅说,只要您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苏远之冷笑一声,满脸讽刺。 * “少爷,咱们到了。” 红果看着车窗外的苏公馆,回头对温贤道:“要不我陪您一块进去吧。” 没等温贤开口,开车的刘力便道:“我陪二爷进去吧,红果,你在外面等着就行。” 红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刘力顿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温贤看了他俩一眼,道:“还是刘哥陪我进去吧,红果,你在车里等我们就行。” 红果也知道自己不如刘力有伸手,只能蹙眉一脸担心的点头:“那好吧,那少爷你们一定要小心。” 温贤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红果又朝刘力凶巴巴道:“保护好少爷,听到没有!” 刘力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拼死保护二爷。” 红果气道:“谁要你死了?” 刘力一愣,没等反应,就被红果赶下了车。 温贤身上有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一走动还是有些不适,刘力扶着他往苏公馆走,温贤低声道:“红果很担心你。” 刘力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意,用力点了下头:“我知道。” 温贤轻笑一声:“加油。” 两人说着,来到苏公馆大门前,来开门的门房是生面孔,甚至并不认识温贤,听他们说要见苏大帅,还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过了几分钟,门房回来,给他们开了门,说大帅在二楼书房等他们。 温贤和刘力进了门,领着他们上楼的中年男子也是陌生面孔,刘力毕竟在苏公馆当过下人,上楼梯的时候,低声在温贤耳边道:“全换人了。” 温贤看了一眼从他身边过去的丫鬟,轻点了下头:“嗯。” 蒋玉梅一死,苏耀强把苏公馆的下人全换了,可见苏耀强从来不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大帅,人到了。” 中年男子敲了门,告知苏耀强,温贤他们到了,苏耀强里面应了一声:“进来。” 男子推开门,并没有进去,只是让温贤进去,甚至特意拦下了刘力。 “大帅说了,温少一人进去即可。” 温贤对刘力道:“东西给我,你在这等我一下。” 刘力点头:“好。” 刘力将带来的牛皮袋交给温贤,温贤接过之后,独自进入了苏耀强的书房。 苏耀强似乎在整理东西,他身后满满的书架上,如今已经少了一半,温贤知道,苏耀强这次说是去北平吊唁,但这做派,显然是要举家搬迁北平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不是“大帅”,而是“总裁”了。 苏耀强见温贤不说话,看也不看他道:“没想到,我不去找你,你倒是敢来找我,温贤,你这胆子还真够大的,怎么,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温贤道:“大帅说笑了,我哪有什么胆子,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出现在您面前。” 苏耀强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温贤道:“大帅,我今天来,是要跟您谈笔交易的。” 苏耀强抬头:“你想让我放了苏远之?” 温贤点头:“是。” “可以,”苏耀强毫不犹豫道,“我可以放了苏远之,也可以不杀你,你也不需要跟我谈什么交易,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就可以。” 温贤抿了下唇,摇头道:“不行。” 苏耀强这会儿抬头朝他看来:“我还没说是什么,你这么快就否决,温贤,看来你也不是诚心想救苏远之,既然这样,那你滚吧。” 温贤道:“您无非是想让我说服苏远之,跟您一起去北平,这点我做不到,因为我永远不会逼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 苏耀强眼底一寒:“让你滚,听不懂吗?” 温贤道:“大帅不妨先看看我的诚意。” 苏耀强毫不犹豫道:“不必了。” 温贤深吸一口气:“还是先看看吧。” 在苏耀强明显不耐烦的怒视下,温贤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将东西从牛皮袋里拿了出来,放到苏要钱面前。 苏耀强不屑道:“温贤,你还真以为——” 话没说完,苏耀强就因为一张照片而收了声,他将实现定格在温贤给他的资料上,那是拖拉机改装成功的坦克照片,还有一份详细的改装图,那资料非常详细,小到一颗螺丝帽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苏耀强拿起照片下的资料细看了起来,半晌抬头看着温贤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温贤道:“之前我在美国人那进口了四台拖拉机,两台被我拿去种大豆,还有两台被我改造成了照片中的样子,我叫它坦克。” 苏耀强显然有些激动,低头又盯着照片看,问道:“实验成功了吗?” 温贤道:“当然。” 苏耀强又看了许久,情绪很快平复了下来,苏耀强已经恢复之前的模样,他将资料抛到桌上,抬头对温贤道:“温贤,你以为用这两台东西,就想换走苏远之?究竟是我太小看了你,还是你太小看了苏远之?” 温贤暗骂苏耀强混蛋,苏远之可是他亲儿子,如今在他口中已然像货物一般,真相在他脸上狠狠揣上一脚! 温贤暗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才开口道:“您应该很清楚,就算您强行将苏远之带去北平,他也未必肯听您的话,倒不如让他留下,一来替您守着南京,二来缓和一下你们父子多年的积怨。” 苏耀强道:“父子没有隔夜仇,我们之间哪儿来的什么积怨?都是误会罢了!” 温贤心道:你可真不要脸! “大帅,话已至此,您可要想清楚了,那坦克您要真觉得不稀罕,应该有的是人喜欢,你知道我是个商人,一手钱一手货,这东西大约能给我赚不少钱吧?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远之真去了北平,对我也没坏处,我真好去那边拓展一下我的生意。” 苏耀强眯眼:“温贤,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比如我现在先把你抓起来,用你的命换你手上这东西,你觉得呢?” 温贤皮笑肉不笑:“早想到您可能会这么做了,所以来之前,我已经将您手上那份资料复印了好几份,分别送往重庆、福建、北平、湖南,只要我今日没回去,明天那两台改装好的坦克,就会立刻被送到段荣昌段大帅手里。” 苏耀强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温贤!!” 温贤直视着苏耀强,朝他微微一笑。 * 从书房出来,温贤差点儿没晕过去,幸好刘力及时扶住他:“二爷!” 温贤吸了口气道:“回去再说。” 刘力扶着温贤离开苏公馆,上车之后温贤闭眼仰靠在后座上,这么冷的天,他却满头虚汗,红果见了哪里还敢多问,只掏出帕子帮温贤擦汗,一路无话回到静园。 “温贤!”一直在静园等候的杨不惑,看到温贤回来,立马迎了上去,“怎么样?” 温贤紧抿泛白的双唇,摇了摇头。 坦克的资料室杨不惑送来的,他虽然是个商人,却也清楚那是个好东西,尤其对苏耀强而言,可如今看到温贤摇头,杨不惑脸色一白:“什么?苏耀强他……没同意?” 温贤喘了口气道:“他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这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杨不惑一听还有希望,忙道:“那、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温贤,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让我去做,只要能救出远之,我做什么都可以!” 温贤道:“不,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才会让兄长您亲自跑这一趟,而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杨不惑一怔,心里顿时难过起来,可看着温贤发白的脸色,杨不惑哪里敢说什么丧气话,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劝慰温贤:“不管怎么样,他没有拒绝不是吗?温贤,你也别太担心,相信要不了多久,远之一定能回来,你们二人经历了那么多,最后关头,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 温贤轻点了点头,却是再没力气说话了。 深冬的夜晚寒冷刺骨,尤其是今夜,好像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都成了刀子一样,温贤独坐在大堂,大堂里灯火通明,温贤裹着厚厚的棉衣,一双眼睛目视前方,从苏公馆回来开始,他就一直坐在这几乎没挪动过,静园的所有人都知道,温贤是在等苏远之。 红果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走过来对温贤道:“少爷,已经很晚了,您要不先回房休息,也许明天一早爷就回来了。” 温贤摇了摇头:”不,我还不困,再等等吧。” 这一句是红果劝的第十七次了,每次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红果也知道自己怕是劝不动了,想了想,跑回房里又抱了床被子过来,给温贤裹上。 “那行,少爷,我陪您一起等。” 红果干脆也坐到一旁,陪着温贤一起等,等的迷迷煳煳的时候,身上忽然多了床被子,红果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是刘力,刘力朝他干干笑了笑道:“外面下雪了,我怕你冷,给你加床被子。” 红果看了看,发现这被子有点眼熟,抬头对刘力道:“你把被子给了我,你盖什么?” 刘力道:“没事!我皮糙肉厚,抗的住!” 红果看着他,片刻“哦”了一声,拽了拽身上的被子去看温贤,温贤支着脑袋闭眼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红果轻叹一声,又对刘力道:“你看着点炭火,少爷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可千万不能让他冻着了。” 刘力一听,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放心交给我吧。” 红果轻哼一声,抱着被子,这会儿是真的困得不行了,终于可以安心的眯一会儿了。 温贤迷迷煳煳,好像听见有人说下雪了,勐地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抬上了床,温贤当即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窗一看,外面白茫茫一片,连路面也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温贤便穿衣服便下楼,喊道:“红果,红果。” 红果在后院熬姜汤,因为刘力病倒了,听见温贤叫他,忙跑过来:“少爷,怎么了?” 温贤道:“下雪了,远之走的时候没穿大衣,牢房里又冷,可别回头冻着了,你陪我走一趟吧。” 红果点头:“好,少爷您等我,我现在就去开车。” 主仆俩早饭都没吃,红果开着车带着温贤去看苏远之,温贤抱着杨画那件宝蓝色的大氅,心急如焚敢到牢房外,这地方他有点心理阴影,毕竟之前他可是差点死在这,可一想到苏远之在里面,他就迫不及待的往前。 红果下了车看到温贤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忙提醒道:“少爷,雪天路滑,您走慢点!” 温贤去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前面牢房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满世界的银白,那人一身玄衣,发色如墨,不卑不亢的从牢房的铁门后面走出来,浑身好似镀了一层光。 忽然,那人开始奔跑起来,温贤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被苏远之一把抱进怀中,温贤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了下来,原来,他不是在做梦。 * 苏耀强走的那日,温贤拉着苏远之去送他,都知道他这一去怕是不会回来了,至少面上功夫要做到,免得苏耀强回头惦记这事,又让苏远之不好过。 苏有信是跟着苏耀强一起走的,温贤去送苏耀强,唯一怕的就是苏远之和苏有信撞上,苏远之还好,苏有信怕是没那么简单放过他们,万一他再挑事,温贤不保证会不会揍他。 结果老天爷就是爱捉弄人,越是不愿发生的事情越要让他发生,温贤他们刚到,就跟苏有信撞了个正着。 “看来以后出门,还是得看看黄历才行。”温贤拉着苏远之低声劝道,“待会儿不管他说什么,咱们都别理他,要是他太过分,你别动手,我帮你揍他!” 苏远之低笑一声:“好。” 结果苏有信根本没找他们任何麻烦,甚至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接着快速坐进车里,关上车门,连一句多话都没说。 温贤一脸不敢置信道:“这人……真是苏有信?” 苏远之微顿道:“既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今日起,他就得学会怎样夹着尾巴做人,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温贤听了这话,瞬间沉默下来,苏耀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如今是彻底看清楚了,苏有信如今没了蒋玉梅为他鞍前马后,从今往后他想在苏耀强身边活下去,他就得乖乖扮演好他为人子的角色,但凡苏耀强的要求,他绝不能再违背半句。 苏耀强出来了,温贤拉着苏远之过去道别,温贤好容易扯出一张笑脸:“一路平安。” 苏耀强却看都不看他,全然当他是空气,伸手拍了拍苏远之的肩道:“好好干,爸在北平等着你!” 温贤心里骂苏耀强还不肯放弃,又担心苏远之听了这话要跟他抬杠,谁知苏远之非但没和他起争执,还应道:“会有那么一天。” 苏耀强显然也没想到,不过苏远之这话明显取悦到了他,苏耀强仰头哈哈大笑,一脸得意的上了车。 此时,温贤就听苏远之低声说了一句:“你欠我两条命,还有一条没还,我当然要去找你还回来。” 温贤一愣,转头看向苏远之,这话苏远之不是第一次说,但温贤之前一直以为苏远之口中的还欠一条命,指的是苏有信,如今看来,原来根本不是他。 苏远之显然也知道温贤发现了,低头看他,说的是问话,眼神却坚定如铁:“你相信我能做到吗?” 温贤朝着他露齿一笑:“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 而且,我会帮你,今年的生日礼物没能给你,明年,苏远之,我一定会给你一份更棒的生日礼物,助你早日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