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作者:sweet不甜了 文案: 楚晚宁因为一纸婚约和太后赐婚嫁给了安宁候府的小世子,年仅十三岁的陈魏尚。 大婚那日,宫里来的姑姑塞给了她两本不可言说的书,楚晚宁没太在意,反正自己嫁的也是个小孩子,就顺手塞到了枕头下面,却没想到被小世子摸到了,小世子好奇的瞅了几眼,又面色铁青的放了回去。 婚后,小世子一直纠结着长高,喝牛奶?吃饱饭?只要能让他比小娘子高的方法都来一份。 小叔子不满自己怎么办?当然是嘟着嘴,眨着一双眼睛无辜的看向娘子,控诉:“小叔子欺负我。” 娘子一直嫌弃自己年龄小怎么办,当然是站在烛光下深情的告白,“我与你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等我长大,你就是我的青梅。” 平日里面色如纸白,一步三喘的小世子突然健步如飞,这让楚晚宁起了疑,面对质问,小世子心里一咯噔,不好,脸上的粉掉了。 腹黑病弱爱装晕世子VS外冷内热温婉官小姐 1.小世子:不要因为我的年龄就否定我的感情 2.男女主相差五岁,人会长大,感情也是。 3.第一篇文,可以收藏养肥肥,捉虫大概是日常。 ☆、婚约 大都城,六水街,礼部侍郎府门前,一个穿着大红色配绿的衣裳,嘴角带着痣的媒婆,手里拿着帕子,领着身后一堆抬着箱子的仆人,满脸堆笑扯着高嗓子对着楚府大门喊道: “楚大人!安宁候府来提亲了!” 红日高照,媒婆的汗止不住的滚下来,她这一嗓子却尖锐到不禁让人冷颤,但也挡不住来看热闹的百姓。 这礼部侍郎楚远之当年可是连中三甲的状元郎,状元游街,高头大马,也是一段佳话。 可谁知不善交际,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惹人叹息。 楚远之娶的是富商人家的女儿,生了一子一女,也不知道安宁候府上门提亲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府门前的侍卫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提亲的媒婆,一听是来提亲的,还是安宁候府,就赶紧派人去通知老爷。 楚远之此刻正在书房看书,一边看一边嗑瓜子,一听到安宁候府上门提亲,差点一口瓜子卡在喉咙里,连喝了几杯茶才缓过气,两眼一瞪侍卫。 “你再给老爷我说一遍。” “回老爷的话,安宁候府遣了媒婆过来…说要提亲。”传话的侍卫看着楚远之一副想吃人的样子,忍不住擦擦汗。” “提的是小姐还是少爷啊?”楚远之眼睛一转,“还是想给老爷我续弦,不行不行,我得为阿璇守身如玉。” “听口风…是小姐。” 楚晚宁在书房里替楚远之磨墨,听罢停下了手,就是刚才自家老父被瓜子差点卡死也不曾停手,老父人虽已中年,可就爱磕瓜子,平常遇事一激动就容易瓜子卡喉咙,怎么劝都不听,不光如此,也爱看街坊的大婶们吵架,有时候站在房顶上还加油助威,一点也没个正经的样子。母亲去世后,他就一蹶不振,整日无心政事,十年了也没有挪动过位置。 她今年十八岁,模样生的好看,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但都被婉拒了,但那些人多数都是与楚家门户相当的人家,楚远之装疯卖傻也就拒绝了。 楚远之膝下就她与二弟楚文杰两个孩子,自然要多留她几年,她也不想早早嫁人,是故依据风俗女子十五岁便要嫁人,她拖到十八岁也不曾出嫁。 不过楚远之看上了母亲家的侄子玉修文,虽然玉家是商贾人家,但楚晚宁与玉修文自小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玉修文今年更是中了秀才,在楚远之看来,玉修文年纪轻轻,斯文清秀,有老成之态,是楚晚宁的良配,楚晚宁的生母玉氏早逝,楚远之是最想女儿一辈子幸福安康的人了。 本来已经跟玉家通了气,就等玉修文上门提亲,但没想到安宁候府今日却上门提亲,楚远之有一种不好了的预感。 但他还是安抚的看了楚晚宁一眼,“待为父去看看安宁候府打的什么主意。” “晚宁也去,就在屏风后面,不会被发现的。” 楚远之看自己的女儿眉眼如画,出落的一副好模样,叹息点了头。 楚晚宁想去,不光是因为提亲一事,最主要的是得盯着老父,未免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谁人都知当年的三甲状元郎风姿绰约,清风明月,生的一副好模样,前来提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可老父却独钟爱玉家的二小姐,可惜过门才几年,便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了。 楚远之从此行事便没有规章,说话…也算口出狂言 楚晚宁料到老父会有些不正常,没想到媒婆一进客厅,他便直入主题,说的话差点就让媒婆当场摔跤。 “不知此次上门提亲的是安宁候府哪位小姐,我自知人虽中年但风采依旧,却是不好耽误了陈小姐的大好年华。” 媒婆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楚大人,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您!” “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谁?难不成是为了我家十岁的小儿子,我说媒婆,你心可真够黑的,我儿子才十岁!”楚晚宁在屏风后面差点笑歪了嘴,自家老父可真是装的一手好傻。 记得之前叶家为自家的纨绔小儿子提亲,楚远之就是用这一招来回绝的,直说自己不想入赘叶家,叫叶家夫人找别人,惹的丧夫多年的叶家夫人气的脸色立马变成黑色了。 这媒婆也算是从业多年,赔上一张笑脸,拿着手帕摇了摇,“楚大人说笑了,楚府本就与安宁候府有婚约,想必大人也是记得的,不必跟我一个小媒婆装傻。” 楚家与安宁候府是有婚约的,楚府的老人也都记得,楚夫人曾救过安宁候府的老夫人一命,老夫人为报答楚夫人,便许下了安宁候府大少爷与楚晚宁的婚事,双方还交换了信物,不过后来安宁候府大少爷因为意外去世,这门婚事也就作废了,但是信物却还在两家手里。 如今安宁候府只有寄养在安宁候府,充作二少爷的纪王世子许斐然与年仅十三岁的小世子陈魏尚。 这位纪王世子被寄养在安宁候府的原因无人得知,但这是圣意,普通人也不敢揣摩,但候府是绝对做不了他的主,更别提为他娶亲,如此一来,安宁候府只剩下一个小世子陈魏尚,但是不仅年纪小,还体弱多病,太医断言活不过十五。 难不成候府是为这位小世子求娶楚晚宁? “我自然记得婚约,不过那是宁儿与候府大少爷的,如今大少爷去世多年,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女儿嫁给一个死人?”楚远之气的胡子乱飞。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媒婆笑的像朵菊花,“楚大人,按理说,哥哥嫁不了,不是还有弟弟吗,候府世子可是一表人才……” 楚远之拍桌子,“送客!” 他指着媒婆,大声喊:“把她给我扔出去!不对!乱棍打出!我楚远之的女儿难道嫁不出去了,一个奶娃娃还想娶我女儿!毛长齐了吗!” 楚晚宁扶额,老父虽然是礼部侍郎,但行事却不按照礼法,把媒婆乱棍打出的,老父可是第一人。 得了老爷的话,侍卫们使出了劲,毕竟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了,但都是打的与自己老爷不合的官员,往常那些媒婆都是客客气气的请走,要不然就是架走的,这还是第一次乱棍打出一个媒婆。 媒婆被乱棍打出,衣服都破了几个洞,抬聘礼的仆人也没有好待遇,聘礼也被扔了出来,楚远之此举可是一点都不给安宁候府面子。 安宁候府有从龙之功,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坚决的站在圣上一边,老安宁候更是圣上的武学师父,可惜这一任安宁公子嗣微薄,满打满算嫡系只有世子陈魏尚一人,而且还被断言活不过十五。 安宁候府恐怕要绝嗣了。 媒婆一出楚府,便直奔安宁候府,楚晚宁派人悄悄的跟了上去。 安宁候府与楚府隔了好几条街,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候府世代勋贵,又有从龙之功,住的宅子也是圣上钦赐的。 现任安宁候虽不管世事,一心在家赋闲,但有老安宁候的余威在,更有圣上的宠信在,安宁候府依旧屹立不倒,反而更加繁荣,只是旁枝虽人才辈出,但嫡枝却只有陈魏尚一个男丁,还命不久矣,安宁候府恐怕将会迎来巨变。 安宁候夫人薛氏是陈魏尚的生母,为了给儿子祈福常年礼佛,一月前偶遇一得道高僧,说民间有一种说法,年小体弱的男孩娶一位年长于自己的妻子照顾,可保平安长大。 薛氏连忙派人去都郊的几个村子里打听,果然有这样的说法,而且那几个娶了年长妻子的病弱男孩也都平安长大了,所以她立即动了心思,可人选却不好找。 自己的儿子是堂堂安宁候世子,普通的农家女她看不上,可世家官宦的女儿也不会嫁给比自己年小那么多的丈夫。 可自己的儿子一天天的虚弱下去,薛氏只好再去求那高僧有何法子,她搜集找来京城中所有比陈魏尚年长小姐的生辰八字,没想到高僧掐指一算,一眼便选中一个。 礼部侍郎楚家的大小姐,楚晚宁,年长世子五岁。 薛氏虽有些介意楚晚宁与自己的大儿子定过亲,但是她的命格硬,或许可以护自己的小儿子平安长大,想到这儿,薛氏便暂时放下芥蒂,立马准备起来了。 当时与大儿子的婚约并没有在明面上作废,只是两家因为大儿子的去世而默认了,想来自己可以在这方面做手脚,逼迫楚家嫁女。 没想到楚远之是个硬气的,直接叫人把媒婆乱棍打了出来。 “夫人,那楚大人不愿意嫁女,还把小的乱棍打出,小人这身上都是伤。”媒婆被乱棍打出,衣服都破了,脸上也有了伤,狼狈至极,特地没收拾,讨好的看着薛夫人。 薛夫人厌恶的看了一眼媒婆,示意身边的丫鬟,“喜鹊,去拿一百两当作给媒婆的谢礼。” 媒婆拿了银子,哪里还管其他事,堆着笑退下了,脚步那叫一个快,这等坑人正经小姐嫁给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夫君,还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的缺德事没在她手上办成,说到底还是一件好事,有银子拿更好,皮肉苦也没白受。 “这媒婆看着不像是个能办成事的,夫人,眼下还有什么方法能叫楚家答应楚小姐嫁过来吗?”喜鹊问。 薛夫人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我本来也不指望她能办成事,只是看看楚家的态度,看来办成这件事还得去请老夫人了。” “走,去北园。” ☆、相遇 北园里,老夫人正躺在床榻上假寐,两个丫鬟正拿着扑扇小心的扇着,这时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老夫人跟前,连唤了老夫人几声,老夫人这才悠悠睁开一双眼睛。 “回禀老夫人,大夫人求见。” “让她进来吧。”老夫人说完,由丫鬟扶起来,端坐起来,尽显威严。 薛氏来了,被拦在园子门口,还得丫鬟通报了得到允许才能进去。 老夫人是老安宁候的正妻,现任安宁候的嫡母,老安宁候年轻时候忙着上阵杀敌,卸甲归田后又常年进宫教导当今圣上,忙到几乎不回候府,因此膝下只有安宁候一个嫡子,庶子也只有两个,还是身份低微,还不受宠的小妾所生。 老夫人出身名门望族休家,年轻时候也是红衣纵马的巾帼女儿,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因此才会为了报答楚夫人,许下了与楚家的婚事,安宁候可是深受圣宠,那时大少爷是最有可能继承世子之位的人,若大少爷还活着,楚晚宁到了年岁一嫁过来就是世子妃,等安宁候百年过后,就是安宁候夫人,说上来还是楚家高攀了。 薛氏当时因为这件事没少给安宁候吹枕头风,但是安宁候自小便听从老夫人的,因此大少爷与楚晚宁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薛氏当年可没少闹脾气,可没想到被寄予厚望,自小便聪慧老成的大儿子却因为一场风寒没了,这叫她怎么不伤心。 怎么多年来她一直忙着小儿子的病,很少来老夫人这边走动,老夫人也懒得看见她,因此婆媳之间倒是平安无事。 “参见老夫人。”薛氏规矩的行了礼。 “老大媳妇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老夫人没叫人给薛氏看坐,足见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这个儿媳妇虽出身大家,可眼光确是不长远,小肚鸡肠,当年因为大孙子跟楚家的事,心里怨极了她,这些年忙着小孙子的病没来过北园几次,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求老夫人救尚儿。”薛氏突然跪下,凄声道。 “快起来。”老夫人皱起眉,叫丫鬟去扶薛氏。她为人爽直,自喻为教导的儿孙也是如此,平常最不喜大宅后院那些女人动不动就跪的做派。 薛氏虽然为人小肚鸡肠,但是却是极为疼爱孩子的,这些年寻遍名医,就是为了能医好三孙儿,如今薛氏素手无策,求到了她面前,老夫人心里一咯噔, “是老三不好了?” 薛氏面上留下两行泪,却是摇了摇头,“尚儿还好,但是太医说活不过十五,尚儿如今十三了,恐怕……求老夫人救救尚儿!” 老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薛氏哭哭啼啼的样子怒斥道:“太医院那些老顽固的话怎么能信,你哭哭啼啼的作甚,我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救老三!” 这些女子,怎么动不动就哭,惹得她心烦!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儿媳一月前偶遇一得道高僧,听说民间有为病弱男孩娶年长妻子保平安的风俗,儿媳也派人去都郊打听过了,确有此事,那些病弱男孩娶妻之后多数都平安长大了。” “这件事你是有主意了吧。”老夫人哼了哼,“我想你已经选好人了吧,这次来就想让我出面做媒?” “老夫人明鉴,儿媳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尚儿。”薛氏收起了眼泪,尚儿是安宁候府唯一的嫡子了,她能来,就相信老夫人会不会责怪她,还会答应这件事。 “哼,你倒是聪明,农家女你看不上,普通的世家小姐哪会轻易肯嫁给老三冲喜,找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为你开口,说吧,是哪家姑娘。” “礼部侍郎楚家大小姐,楚晚宁。” 一听到这个名字,老夫人的眼睛就闪过几分异彩,顿时站了起来,“楚晚宁?” “儿媳将她的生辰八字与尚儿的合了,高僧说是正正好的,可以为尚儿冲喜,保尚儿平安长大。” “楚家大小姐可与老大定过亲,这件事当年你可是极力反对的。”老夫人沉吟道。 “儿媳心里早就放下了,楚小姐是个极好的,当初订婚的信物还未交换……” “你想继续婚约,把老大变成老三?” “婚约本就没有取消,我们可以给楚家选择,要么抱着牌位嫁给舟儿,要么嫁给尚儿。” “看来你都思量好了,好!好!好!”老夫人连说了三句话,冷笑连连,“楚家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居然如此坑害她的女儿!还叫老婆子我去!你!给我滚!” 薛氏没想到老夫人不但没答应,还发那么大的火,顿时委屈起来,“老夫人,我这都是为了尚儿啊!” “为了尚儿?你问过尚儿的意见吗?尚儿愿意如此坑害人家姑娘吗?你这个黑心肠的妇人!给我滚!”老夫人捞起拐杖,就想给薛氏一棍子,奈何年纪大了,经不得气,胸口不停的起伏,身旁两个丫鬟忙给她顺气才平缓下来。 薛氏也怕自己把老夫人气出个好歹,赶紧走了。 这老顽固,就记得自己的救命之恩,想着救命恩人的女儿,也不为自己的亲孙子想想,薛氏用力撕扯手中的手帕,面目狰狞。 她一定要想办法让楚晚宁嫁给尚儿冲喜。 楚府内 派去跟着媒婆的小厮将媒婆进了安宁候府的消息报给了楚晚宁。 楚晚宁正在练习书法,身旁珠圆玉润两个丫鬟正伺候着,听到小厮的消息,楚晚宁刚刚收回了笔锋,停了手,“确定那个媒婆是笑着出来的?” “是,那媒婆出了安宁候府还去了萧斋。” “萧斋可是大都有名的酒楼,没个十两银子可吃不上一餐。”楚晚宁思索道。 “小姐,还要不要继续去跟着那个媒婆?”小厮问。 “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小厮走后,珠圆先开了口,“小姐,安宁候府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玉润看着楚晚宁写的字,笑着说:“小姐的字写的真好看。” 楚晚宁看着俩丫头,一个笑容天真,一个满面愁容。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去书味斋挑几本书吧。” ——————————— 朱雀大街上,一长相精致,作小姐打扮的的少女身姿绰约,带着两个丫鬟缓步走进了书味斋。 一大约十岁的少年在暗处见到少女,眼中一双平静许久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见状立即抬步跟了上去。 一进书味斋,少年就看到楚晚宁正在低头翻书,时不时问掌柜几个问题。 “百妖录有没有?”楚晚宁问掌柜。 楚晚宁是书味斋的老客了,掌柜的自然认识,“有的有的,专门为楚小姐留着呢,请小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取来。” 楚晚宁点点头,“劳烦掌柜了。 玉润好奇的问:“小姐,你为何喜欢读那些志怪奇谈呢。” 珠圆也点点头,表示疑问。 “因为你家小姐想做个妖怪,会法术,可以随意教训人,特别是你们两个丫头。”楚晚宁调笑道。 珠圆玉润纷纷抗议。 那少年大概是想离楚晚宁近一些,稍微挪动了下位置 “小姐,那边有个小孩,一直盯着小姐。”珠圆注意到那少年。 “我看肯定是想一睹小姐芳容,小姐的美貌可是出了名的。”玉润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小姐,要不要避嫌?” 楚晚宁抬起纤细的手腕拿了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秀眉淡淡,“无妨,还是个孩子。” 掌柜的拿来了书,给楚晚宁包好,一行人就准备打道回府,一转身,却见那少年还在原地,痴痴的望着自己,穿着一身麻衣,身量不大,与自己的弟弟年纪差不多,脸上好像因为烧柴染上了黑灰,看不清面容,这样的人出现在书味斋的确有些奇怪,但看样子是冲着她来的。 那少年看着她,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楚晚宁觉得,这少年应该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晚宁收回了心思,带着两个丫鬟从少年身边走了过去。 二人擦肩而过,楚晚宁身上的香囊的气息突然袭来,少年睁大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到回过神却只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 少年眸光流转,最后跑到掌柜那儿,掌柜奇怪的看着这麻衣少年,只见这少年伸出手,说:“十本百妖录!送到安宁候府!” ☆、爱装晕的世子 老夫人这头刚赶走薛夫人,一个小小的身影就鬼鬼祟祟的溜入了候府。 身量不大,似是十岁左右的少年,却是穿着一身麻衣,面上沾了黑灰,一双眼睛充满了灵动的光,有着少年人独有的狡黠。 少年轻手轻脚,轻车熟路从后门进了宁园。 一看到少年进门,圈九就赶紧迎了上去。 “世子,你可回来了!可把我担心的。” “你家世子什么时候掉过链子。”陈魏尚接过圈九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蛋。 安宁候年轻时也算生的一表人才,薛氏容貌也不差,是以陈魏尚的眉眼也极为精致,特别是一双灵动的眸子,但是因为常年生病,身子单薄,面上也染了几分苍白,唇上的血色也没那么足,将他眼睛的灵动之气压了下去,一眼望过去,倒是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可见到那楚小姐了?”圈九伺候完陈魏尚梳洗了一番,脱下了那麻衣,换上了便服,好奇的问。 陈魏尚换上了便府,虽病弱,但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风骨在。 他眉眼弯了弯,“当然见到了!” “那楚小姐还记得世子吗?” 陈魏尚突然摇头叹气:“她应该是忘了我了。” 八年前,与陈家大少爷定亲许久的楚晚宁来安宁候府作客,那时还是陈家大少爷接待的,他身子弱,只能被吩咐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那时候早慧的大哥是陈家的骄傲,十五岁就已经金榜有名,本来可以等朝廷册封为官,但大哥却执意说三年后再考,定要夺得状元之位,高头大马,游街大都,自己为家眷挣得诰命,好让未来妻子风光无限。 他听了,也为大哥感到自豪,大哥是安宁候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有能力能带领候府走下去,那时候他就想着自己身子弱,就做个闲散的三少爷算了,反正大哥也会养他一辈子。 可没想到大哥却没有机会参加下一次的春闱了。一场风寒带走了候府的骄傲,那温润如玉的大哥。 大哥走那天,他被困在院子里,禁止去大哥的院子,免得过了病气,他本就常年生病,也不怕过了病气,所以就偷偷溜去了大哥的院子。 太医说大哥不好了之后,他就感受到全府人对他的态度变了,母亲也时常过来看他,频繁派人去请名医,只是不是为大哥,而是为他。 他感到愤怒,而又无力。竟连亲人都这般,难不成有用的就对他好,无用的就扔到一旁? 他偷偷溜出来,终于见到了大哥。 平时温润,爱笑,健康的大哥此刻却如枯骨般躺在床上,面色比他这个常年病弱的人还要苍白。 他忍不住哭了出来,扑到大哥的床前,大哥虚弱的笑了,说,三弟,你怎么来了,男子汉怎么可以哭呢。 他忍着泪,说,大哥,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你是候府的骄傲,父亲还说要为你请封世子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三弟,大哥认真的说,我要不好了,候府就靠你了。 他才不到十岁,怎么能扛起候府的重担呢,他拼命摇头。 旁支虎视眈眈,二弟又非陈家血脉,母亲能靠的只有你了,大哥握住他的手。 我陈梓舟这辈子,在朱雀大街上纵马而行过,书院中力压群生过,皇宫大殿上对答如流,三月春光与好友对酌,也算是无憾了。 唯有一事,这算是我唯一的遗憾了,楚家小姐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耽误她,这是定亲的信物,你帮我交给她……就说婚姻虽结两家之好,但她不可委屈自己,要寻一户好人家…… 他接过信物,是一块通透的白兔玉佩,明显是一对中的一半。 他看的出来,大哥是极其喜欢那楚家姑娘的,要不然一向骄傲的大哥又怎么会答应这门婚事。 “若是可以的话,帮我照顾好楚姑娘,不要让母亲为难她……” 他含着泪,重重的点点头。 大哥在当晚便走了,本来父亲要为大哥请封世子,后来世子却成了他,候府一夜之间没了骄傲的大少爷,真正悲伤的也只有几个人,他冷眼看着这一切。 狼子野心的旁支假装掉了几滴眼泪,父亲神色淡淡,伤心过度的母亲晕了过去,他嫌烦,便假装体力不支也晕了过去。 后来,他表现出一副越来越虚弱的样子,更有太医断言他活不过十五,他怀疑当时大哥的死有蹊跷,只好这样引蛇出洞。 那快玉佩,最后也没有归还给楚家。 “听说大夫人为了您的婚事,去北园求了老夫人,老夫人没答应。”圈九随口说起,“世子,这件事看来还得您亲自去,老夫人疼您,一定会答应的。” 陈魏尚歪着头,看着圈九,“那还不快给我准备□□,这还不够苍白。” “得嘞!” 北园 老夫人正揉着眉心,刚刚被薛氏气得不轻,这会儿好不容易消了气,头却疼得厉害。 “老夫人,世子来了。” 薛氏来北园需要通报允许才能进来,可陈魏尚却不用,身为安宁候府的世子,别说北园,就是安宁候府也是他的。 陈魏尚跟在丫鬟的身后进了门,拱手行礼,“拜见祖母,祖母安康。”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这个三孙儿,终于笑了起来,连忙招呼他过来,叫丫鬟搬了凳子,就坐在她旁边。 陈魏尚穿着一身黑色常服,衬的面色异常苍白,加上他涂了粉,着实惊到了老夫人。 “尚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是不是你母亲没有照顾好你。” “不是的祖母,母亲很用心的在照顾我,只是孙儿有一心事。”陈魏尚说完,轻轻咳了几声。 老夫人是极其疼爱这个孙儿的,大孙儿去世后,这是她唯一的亲孙儿了。 她立马追问,“是什么心事,说给祖母听,祖母一定帮你。” 对上老夫人慈爱的目光,陈魏尚从怀里拿出来那白兔玉佩,站起身,重重的跪了下去。 “孙儿自知命不久矣,耽误不得楚家姑娘,这是母亲犯糊涂了,况且楚家姑娘本是大哥的未婚妻,大哥临走前拖我照顾楚姑娘,眼下人人都说孙儿活不过十五,孙儿这身体也不争气,哪里配得上楚家姑娘,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还是请祖母把这信物还给楚家吧。” “胡说!都是什么人在你面前嚼舌根,谁说你活不过十五的!”老夫人爱怜的扶起陈魏尚,心疼的说:“傻孩子,你可是我安宁候府的世子,就算是公主也配得的,切不可妄自菲薄。” 陈魏尚苦笑一声,“祖母,孙儿的身体自己知道,还请祖母…咳咳咳,成全孙儿吧。” 陈魏尚突然之间咳嗽起来,两眼一闭却是晕了过去,老夫人见了,大喊:“快!扶起世子,去请大夫!” 丫鬟们一阵手忙脚乱,圈九立马冲进来,抱起自家世子就跑,一边跑一边挤眉弄眼,陈魏尚抿抿嘴角,圈九立马心领神会,这事成了! 老夫人瘫坐在塌上,“洪鹊,你说,这些年,府里是不是太多魑魅魍魉了。” 洪鹊低头回答,“老夫人只要护好世子,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要去掉尚儿这件心事,是不是非得取楚家姑娘?” 洪鹊低头不语,老夫人默默叹了一口长气,“那便去楚家提亲吧。” 洪鹊看着老夫人疲惫的面容,她的小姐年轻的时候是红衣策马的大小姐,没有心计,最后嫁入了安宁候府,这些年除了大少爷的事情,也算过的一帆风顺,怪不得今日连世子的戏都没有看破。 不过世子是候府唯一的继承人,有心机也不是坏事,她的小姐就是吃了天真善良的苦。 ☆、深受太后宠爱 紫薇殿,一阵阵檀香味萦绕在殿内,轻纱帐中一位面容精致的宫装女子发髻上戴着一只九尾凤簪,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朱唇点点,只是眼角处的微微细纹暴露出她年岁已不小。 宫装女子坐在梨花木椅上,逗弄着一只外域进贡来的波斯猫,猫儿通身雪白,温顺的享受宫装女子的爱抚。 早姑姑端来一盘葡萄,颗颗晶莹饱满,看起来多汁鲜美。 早姑姑对着女子笑着说:“这是刚刚进贡来的西域葡萄,皇上知道太后喜欢吃葡萄,便都给太后送来了。” “皇上有心了,还念着哀家。”宫装女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圣母皇太后嘴角勾起,却是不太在乎的样子。 当今太后已经将近四十岁,却保养得当,在她身上似乎没有岁月的痕迹。 “太后,安宁候府近来传来了一些消息。”早姑姑看太后兴致缺缺的样子,特地挑了太后感兴趣的事情来说。 “可是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太后停下来,吩咐宫女将猫儿抱走,神情严肃的问。 “听闻安宁候府的薛夫人打算娶礼部侍郎楚大人家的大小姐为世子冲喜,上门说这件事的媒婆被楚大人乱棍打出了。” “薛氏倒大方,死了大儿子,倒打起他未婚妻的主意了。”太后却是笑了起来,“没想到楚远之如今那么硬气了。” 早姑姑尽量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波动,语气淡淡,“楚大人与以前确是不同了。” 太后看了早姑姑一眼,玩味道:“我倒是记得你似乎对他……” 早姑姑恭敬的低头,“太后莫打趣老奴了,奴婢可看不上软骨头。” 软骨头,这三个字早姑姑咬的极重。 太后满意的笑起来,“瞧我也糊涂了,那等软骨头,哪里能得阿早青睐。” 早姑姑的头更低了。 太后随手拈起一粒葡萄,早姑姑将装着葡萄的托盘放在太后跟前的桌子上,好方便太后品尝葡萄。 太后看着手里的葡萄,却是没有下口,“阿早,那孩子如何了,他对这门婚事如何看待。” “世子近日还是老样子,只是听闻这件事后去了安宁候老夫人那里,请求取消婚约,归还信物。” “世子说楚姑娘是个好的,但是自己命不久矣,恐怕就连普通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自己,还是不耽误楚姑娘了。世子还因为这件事晕过去了。” “晕倒了?可有请太医?”太后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早姑姑看着平日里对皇上都是神色淡淡的太后露出这样的神情,也是习惯了,稳着语气道:“世子身边的小厮去请了大夫,说是忧思太重,照这样下去,恐怕……” 太后丢下手中的葡萄,冷哼了一声,“忧思太重?安宁候府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哀家当初就不应该……” 早姑姑急忙道:“太后慎言!” 太后稳住了气息,却像个孩子般求救似的看了眼早姑姑,“阿早,这孩子不能死,他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太后,世子是忧思过重,只要解了世子的忧思,想必就会安康无恙了。” 太后思绪千转,“你说,让这孩子娶了楚家姑娘?” 早姑姑点点头,“世子年纪虽小,但这般妄自菲薄却是不易于康健的,让世子娶了楚家姑娘,一来民间确有病弱男孩娶年长媳妇的民俗,娶了楚家姑娘可为世子冲喜,没准世子的病情会好转起来,二来。”早姑姑看了眼太后。 “礼部侍郎楚大人是个好拿捏的,拿捏住了楚大人,也就相当于拿捏住了楚姑娘,太后往后若想知道关于世子的消息,可就方便多了。” 太后沉思片刻,终于点了头,“这样也好,哀家就成全这孩子,也当是成全自己。” “传哀家懿旨,赐婚于安宁候世子与楚家大小姐。” 太后看向早姑姑,“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早姑姑行礼,“是。” 走出了紫薇殿许久,早姑姑才感觉到自己的手中全是冷汗,太后居高位多年,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杀伐决断,心机深沉的后妃了,如若不然,这件事也不会办的如此顺利,或许还因为事关世子,太后才会如此紧张。 当年与他的那件事终究是她做错了,只希望他的女儿嫁给了安宁候世子,凭着太后对世子的宠爱,可以保他平安,糊涂十年,他也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远,一不留神,下一步等待他的就是绝路。 楚大人,还望珍重啊。 早姑姑回忆着,却加快着脚步,朝宫门口去。 ——————————— 这边太后刚下了决定,那边楚府却又来了人,只不过却是陈魏尚本人。 他估摸着他晕倒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宫里那位应该已经收到了,凭着太后对他的宠爱,与楚晚宁的这件事想必没有问题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宫里那位从小便对他宠爱有加,一旦太后宫里有什么好的,是一定要给他一份的,他为此思来想去,最后得出,必是因为他出生在宫里,名字又是太后亲起,所以才有此殊荣。 这份殊荣,此时倒也可以圆他心意。 既然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意外,他便想来见楚晚宁一面。 自从七岁那年在安宁候府见过她一面,打了个照面,也不知她记得不记得自己,到上次他没忍住乔装去了书味斋,一见到她却好像脚定住了一般,怎么都移不开,也紧张到说不出一句话,到最后她走了,他只好去买她买过的书,一口气买了十本,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看了起来。 这些年他表面上因为身体病弱文不成武不就,屋中就连正经的书都没有几本,一下子多了十本书倒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他晚间睡觉时候还感觉到有人偷偷翻过他的房间,不过一看是山间志怪,那些人反而更放心了。 “小的是安宁候府的下人,今日特来为我家世子提亲。” 陈魏尚个头比较小,又生的白皙可爱,侍卫们也不忍心把他乱棍打出,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小兄弟,你还是回去吧,老爷说了,安宁候府的人都得……乱棍打出。你还是回去吧。”一个侍卫为难道。 “这位大哥哥,我这次出来也被下了死命令,是一定要进这楚府大门的,大哥哥们行行好,您就带我去后花园转一圈就好,我好交差。”陈魏尚眼泪汪汪,哀求道。 “我娘亲因为做错了事,要被大夫人责罚卖出府,夫人说只要我今天能进楚府帮世子提亲就算替我娘亲将功折罪了。” “我就转一圈,一圈就好,求求大哥哥们行行好,救我一命。”陈魏尚偷偷掐自己一把,疼的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他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年,倒与府中的二少爷相仿,侍卫们也都明白做奴才的辛苦,终于其中一个有弟弟的侍卫松了口,其他侍卫也默认了。 “罢了,老爷其实也是宽厚的人,我就带你去后花园转一圈。” “谢谢大哥哥。”陈魏尚奸计得逞,笑了出来。 那有弟弟的侍卫叹了口气,跟兄弟们交代好,拍拍陈魏尚的肩膀,“走吧。” 书房中,楚晚宁为楚远之磨好了墨,正准备回房,珠圆玉润就跑来了书房。 玉润差点没喘过气,靠在门口喘气,珠圆先开了口。 “小姐,安宁候府向您提亲的是世子!” “我知道。” “听闻那世子病弱的很,年龄还比您小,您要是嫁过去了,还不跟守寡一样!”珠圆急的快哭起来。 “玉润,快过来喝口茶。”楚晚宁倒了杯水,招呼玉润,玉润被珠圆拉着跑了一路,早就唇焦口燥了,立马奔向楚晚宁身边,捧着茶水,一饮而尽,“谢谢小姐!” “珠圆你也是,喝茶。”楚晚宁也倒了一杯给珠圆。 珠圆跺了跺脚,急的快哭了出来,“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楚晚宁自己喝了那杯茶,淡淡道:“急有用吗?” 珠圆张了张口,发现嗓子却干燥的厉害。 她又拿了个杯子重新给珠圆倒了杯茶,“这件事是急不来的,我父亲如今是个无权无势的礼部侍郎,礼部操办典礼也多少年没有叫上他了你们也知道,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珠圆喝了茶,听了楚晚宁的话,垂头丧气着,玉润也一样。 “不过你们两个那么急急忙忙跑过来,是听到了什么了什么消息吗?”收拾好茶具,楚晚宁问。 “府门口那儿听说来了个安宁候府的小厮,说是来给他们世子提亲的。”玉润说。 “小厮提亲?这倒是有趣,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小厮如今在哪里,我要见见他。” “韩大哥见他可怜,答应带他去后花园转转好回去复命。”玉润又说。 楚晚宁看着俩丫鬟,“那我们就去前门等着他们。” 这边陈魏尚跟着韩元合去了后花园,想了好几个方法开溜,却没想到这韩元合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多话,什么也有一个弟弟跟他一般大,才八岁,在学堂读书,好几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自己。 韩元合越说越激动,死死拉着他的手,他好几次想尿顿都没机会开口。 到最后,见韩元合终于闭上了嘴,陈魏尚才有机会开口,“韩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我……” “魏兄弟瞧我说的真激动,不知不觉都逛完了后花园,前面都是大门口了,我送你出去,你也好交差了” “?”陈魏尚原地石化。 怎么回事,他光顾着听这侍卫说话,居然走完了后花园,这楚家的后花园那么小吗?还是这侍卫话太多? 不仅没成功溜走,就连楚晚宁的面都没见到,他这一下午难道白来了? 不行不行,他得再想想办法。 就在他想办法的时候,一个穿着碧绿色宫装的女子带着一个捧着圣旨的太监走进了楚府。 他心里一咯噔,不好了。 ☆、赐婚 陈魏尚记得,那碧绿色宫装女子是太后身边的早姑姑,那太监是皇上身边的四全公公。 早姑姑既然和四全公公一起来了楚府,带来的圣旨想必就是赐婚的圣旨了。 可不能让早姑姑知道自己易容跑到了楚府,要不然又会生出什么异事,打草惊蛇了可就不好了。 陈魏尚缩着脖子,像个乌龟一样。 就在陈魏尚祈祷早姑姑认不出他的时候,早姑姑眼睛尖,早就看到了他,这位在太后心尖上的人早姑姑怎么能不认识,正诧异小世子怎么会在楚府的时候,看到来人,便止住了脚步。 陈魏尚以为早姑姑认出了自己,心下一着急,便听四全公公尖声道。 “太后懿旨到!楚氏长女接旨!” “楚氏长女接旨。”接着一阵跪拜声,陈魏尚的心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连带着也跟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楚氏长女晚宁,钟敏慧秀,仪态端庄,且命格出众,特赐于安宁候世子为世子妃,一月后完婚,钦此!” “臣女接旨,谢太后娘娘。”楚晚宁从四圈公公手上接过懿旨,站起身,“辛苦公公了。” 就在楚晚宁想给些辛苦费时,却被早姑姑阻止了。 早楚晚宁不解的看向早姑姑,早姑姑笑道,“奴婢是太后身边的早姑姑,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四全公公,姑娘不必客气,您得了世子与太后的欢喜,传完旨意后我们回到宫中,自有大大的封赏,若是让太后知道我们在宫外先收了,指不定要减半给我们的封赏呢。” 四全公公听了,也笑着说,“是啊,楚姑娘,您就行行好,让奴才们在主子面前得个大封赏。” 虽然不知道早姑姑为什么这样说,但她是太后的心腹,其中的意思没准也是太后的意思,皇上最重孝道,顺着太后的意思,没准还能讨皇上的欢心。 “既如此,晚宁便依二位。”楚晚宁这会儿倒是感激的看向二人。 府内拮据,老父多年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礼部除了给他些每年的定银,其他逢年过节的补贴统统没有,能省一些是一些。 对赐婚的事情楚晚宁没什么大反应,反正嫁给谁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论嫁给谁,想必都不会像老父那样,可以为了母亲的去世而萎靡不振十年,就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曾悉心照顾。 楚晚宁心里是对老父有些怨气的,但又不得不为老父操心。 楚府不能败光,起码得让二弟娶上媳妇。 早姑姑也摸不清这位楚小姐的心思,索性笑着说:“楚府没有女主人,太后派奴婢来帮楚小姐操办婚事,还希望小姐不要嫌弃奴婢。” “怎么会,这是太后恩典,臣女感激不尽。如此便辛苦姑姑了。” 早姑姑看着楚晚宁平静的面容,那张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她努力压下心中的那些回忆,“楚小姐客气了。” “那咱家就回宫复命了。”四全公公打过招呼,便先行回宫了。 楚晚宁亲自送人出府,一回来便见到刚刚一同跟她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不见了,她不动声色的安顿好早姑姑,便叫了韩元合过来。 她问韩元合,韩元合摇摇头, “一抬头人就不见了?”楚晚宁皱眉。 韩元合挠挠头,“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那小家伙是安宁候府派来提亲的,眼下太后赐婚,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想必那个小家伙的娘亲应该不会责罚了吧。 楚晚宁看着这个傻大个,叹口气,“没有,对了,明日你便不用守府门了。” “小姐,我错了。”韩元合扑通一声跪下来,忙磕头,“求求您不要赶我出府,我弟弟还在学堂读书,我们家需要我赚钱养家啊。” 玉润也焦急起来,不知道韩元合哪里惹了小姐,刚想开口求情,就听楚晚宁幽幽道, “就作为陪嫁侍卫,随我嫁到安宁候府。” 韩元合松了一口气,玉润喜笑颜开。 楚晚宁的目光看向府门口,那人在那么短的时间能不动声息的离开,想必身上应该有些功夫,只是难道真如他所说,是安宁候府派来提亲的吗?安宁候府又怎么会派一个年纪那么小的小厮来? 事发突然,早姑姑和四全公公突然来到,她只看到那小厮的背影,与她弟弟差不多高,竟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这些都不太重要了,她看向手中的圣旨,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与安宁候府的这门婚事了。 她突然有些好奇,老父的反应了。 —————————— 楚远之怕是开朝以来混的最惨的状元了,想当初高中后游街,高头大马看遍大都花,春风得意马蹄疾,又被先帝封为翰林编修,整日带在身边,深获圣宠。 更被当时先帝最宠爱的三公主看上,还要招为驸马,可谁知转头便娶了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玉氏,楚远之与玉氏恩爱非常,更是连妾也不曾纳一个,楚家本是三代单传,可楚远之就是只有玉氏一个妻子,与她生了一女一子,本来是夫妻情深的佳话,没曾想玉氏难产过世。 玉氏一过世,他便开始不去上早朝,但碍着先帝宠爱他的份上,文武百官也不敢多说什么,长此以往,大家也都快忘了这号人物,可听说先帝去世前交代了楚远之什么,因此楚远之倒也没消失在都城勋贵们的视线中。 只不过他自从发妻去世,不上朝不办公,没有皇帝的旨意吏部也不便将他除名,皇帝也由着他,只是这位昔日的状元郎逐渐自我落魄了,有些人就想踩上一脚,一开始是楚远之自己不去办公不揽差事,后来便是礼部故意将他排除在外了。 为官二十年,昔日状元郎仅仅混到礼部侍郎,说出去,倒叫历朝历代的状元郎汗颜。 楚远之整日在家,要不然写写字,要不然就画亡妻的画像,再不济就嗑瓜子看街坊邻居吵架,日子过的倒还舒心。 只不过有时需要对那些来试探他的官员装疯卖傻,这对他倒也无妨,演了那么多年的戏,演技早就炉火纯青了。 楚远之把自己关在书房很久了,书房有一个小密室,里面放着他自认为很优秀的墨宝,和亡妻的画像。 楚家没有什么秘密,先帝也没有什么所托之事,那只是他杜撰出来的保命方法,先帝对于他的确是宠爱有加,但那只是帝王的权御之术,所有人都是先帝的棋子,一如当初满门忠烈的魏家,只因先帝要为新皇肃清道路,便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抄家灭族。 他这个状元郎啊,也只是一颗制衡世族权贵的棋子,在这个朝堂上,所有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也都将屈服于皇权。 楚远之已经知道了太后赐婚的消息,也知道了早姑姑已经住到了府内的消息,他不知道如何应对,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分不清,也分不明。 他更知道女儿肯定会来寻他,他躲着女儿,他怕面对,更怕像当年一样,护不住妻子,也护不住与她的女儿。 他轻轻抚摸亡妻的画像,口中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悲痛,“阿璇,我是不是真的太软弱了。” “楚大人看来与亡妻感情很好,十年消沉,就是为了楚夫人。”早姑姑苦笑道。 这个小密室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暗道,楚远之也快忘了的暗道,他对于早姑姑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这条密道,还是当初他带她走过的。 十年未见,她的面容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他,却好像苍老了二十岁那般,他看着早姑姑,看着那双眼睛还是如星辰般好看。 他知道,她之所以会住进府里,多半是为了他,要不然,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深宫里的姑姑,又怎么会有见面的机会。 “阿早……十年了,你终于来见我了。” 早姑姑却没有看楚远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楚夫人的画像上。 语气微涩道:“这样的女子,怪不得能生出像楚小姐那样好看的人。” “阿早……” “楚大人,当年的事,是皇家对不起你,但是请记住,保命最重要,楚小姐与安宁候世子的事情,其中有我的手笔,若是大人信我,我是不会害楚小姐的,反而,我想让楚小姐活下去,想让楚大人活下去。” 早姑姑快速的说完,便转过身,让自己面对着楚远之。 “阿早,你当真如此无情吗?十年了,你正如当初那般,选择了皇家……”楚远之心痛道。 “楚大人,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在我走之后,还请您把这条暗道封了吧。”早姑姑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楚远之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只有选择皇家,才能活命。” 这句话掐灭了楚远之眼中的希冀。 女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直至无声,楚远之瘫坐在椅子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痛苦的回忆着什么。 那还是他没有考中状元的时候,她是休家旁支的庶小姐,他是书香门第楚家的独子,他在朱雀大街上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少女的脸蛋通红,骂他登徒子,浪荡,书香门第怎么偏偏生了他这样的儿子。 这些话他统统笑纳了,毕竟对着喜欢的姑娘谁能保持冷静呢。 她最后被他缠得怕了,就说如果他考上状元,就答应嫁给他。 他欢喜极了,苦读三年,终于在殿试上被钦点为状元,连中三甲。 那一日他身着状元红服,戴着红花游遍了满大都,他满心欢喜的想着,一定要让他喜欢的姑娘看看他这幅模样。 可等他游街回来,却发现她入了宫,韩家为固宠,献上了两位庶小姐,其中一位就是她。 他像发了疯一样,可打听到韩家送进宫的两位小姐还是宫女之身,他就千方百计的见到了她。 他说,只要她愿意,他就会去求皇上赐婚,可她却说自己成了皇上的女人,还说 “楚大人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状元,哪比得上皇上呢,我自始至终都没喜欢过楚大人。只有选择皇家,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活命。” 她的眉目中都是冷色,好像他是什么肮脏的蝼蚁。 这短短的几句话,伤透了他的心。 后来,他拒绝成为驸马,娶了玉璇,生了一女一子,玉璇难产过世后他便消沉至今,成了最落魄的状元郎。 后来,她没有被皇上纳为妃子,反而成了她那位同族庶姐的宫女,最后,她那位庶姐被封为静妃,她成了静妃身边的大宫女,静妃诞下一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先帝去世后,静妃被封为太后,她也就成了宫里的早姑姑。 皇家…楚远之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两个字,他装疯卖傻了那么久,还是躲不过吗? ☆、成婚 楚晚宁接下圣旨后,第二天才见到楚远之,那时她正在检查二弟楚文杰的功课。 楚文杰是楚远之唯一的儿子,楚家未来的掌门人,光耀门楣靠不上楚远之,就得靠楚文杰了。 可跟着楚远之这样吊儿郎当的父亲,楚文杰怕是难以成才,所以楚晚宁便亲自教导弟弟。 楚文杰今年十岁,上了学堂,平常话不多,却总是喜欢笑,脑袋还算灵光,平常夫子教的也都能学会。 楚晚宁拍拍到自己肩膀的弟弟,在心里叹气,她若嫁到安宁候府,弟弟的功课没有人考校,也没有人约束管教,成才之路怕是堪忧了。 楚远之刚踏进楚晚宁的房间,便看到姐友弟恭的一幕,心下微微一酸。 楚晚宁看到楚远之来了,放好书,拉着楚文杰站起来,“父亲,我正要找您,小厮说您在书房一晚上没出来。” 楚远之假意咳了一声,“为父昨夜沉迷画作,一时间竟睡在了书房。” 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眼睛中还带着血丝。 楚晚宁早就知道老父有很多故事,但是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拉着楚文杰上前,“二弟,还不见过父亲。” 楚文杰笑笑,却不说话,一副憨憨的样子。 楚晚宁无语,楚远之忙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可以说是对楚文杰很少理会,便是她这个女儿,若不是在他身边晃悠的多了,她恐怕也不会被老父记在心上,不过在老父的心中,除了去世的母亲,应该谁都不在乎吧。 楚文杰长得与楚远之很相似,甚至可以说和楚远之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些年他不敢太过亲近自己的儿女,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是稍微长大后主动跟着他,他不得已才亲近的。 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却不能说,不过很快,他就可以摆脱现在的束缚了。 他收回看向楚文杰的目光,看着楚晚宁,“为父是来跟你谈谈你的婚事的,文杰也在,正好,这也是我楚家的大事。” “我想听听父亲对于我的婚事的看法。”楚远之直入正题,楚晚宁便直问疑惑。 她请楚远之坐下,自己和楚文杰站着,楚文杰站在楚晚宁身后,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着楚晚宁,一会儿看看楚远之。 楚远之接过楚晚宁倒的茶,沉吟道:“这门婚事虽不如与修文那般安稳,但也可保你平安,候府世子虽小,但你嫁过去便是正妻,倒也算合适。” “楚家有什么事吗?为何要保我平安?”楚晚宁一双眼睛看着楚远之。 并非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而是这个父亲有太多秘密。 “父亲,您告诉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早就怀疑母亲的死了,虽然当年她才八岁,但是记得母亲的身子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间难产,这其中定有蹊跷。 可是楚府的人在十年前就已经大清洗了,当年的人已经不剩一个了。 “你的母亲,自然是难产死的。” 提到母亲的死,楚文杰往楚晚宁身后又缩了缩。 他虽然爱笑,看起来憨憨的,但是对于母亲的死一直记在心上。 他那素未谋面的母亲是因为他才去世的。 楚晚宁握紧了楚文杰的手,对着他安慰的笑一笑。 “若母亲真的只是难产而死,为何当年府中的仆人被全数发卖?父亲,我并非查不到真相,只是想听您亲口解释。” “现在还不是时候,宁儿,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包括你母亲的死,还有我这十年……为什么要这样过。” “父亲是不打算再装傻了?”楚晚宁揣摩出其中的意思。 楚远之站起身,弹弹身上的灰,“等你嫁到安宁候府,我就会被调任到吏部。” 楚晚宁苦笑,“这是卖女儿得的好处吗?” “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另外我会亲自教导杰儿。” 楚远之走到门口,光打在他的身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向皇家妥协。” 在这天后,楚文杰的住处便挪到了楚远之院子隔壁的松山小园,开始亲自教导楚文杰,楚文杰感到受宠若惊,以前都是阿姐教导他的功课,一时间换成了父亲,他不自觉的更加努力,争取读出些名堂让父亲另眼相看。 “阿姐,我一定也会像父亲一样考上状元的。”楚文杰向楚晚宁保证道,一双眼睛弯弯的,笑容也更加天真。 她爱怜的摸了摸弟弟的头,“我当然相信杰儿。” 比起父亲的满腹秘密,甚至可能牵扯到皇家的秘辛,她更在乎眼前的亲情,无论如何,她也会保护好这唯一的弟弟。 一月转眼而过,早姑姑在府内将一切操持的井井有条,楚远之也不知从哪儿准备了几大箱嫁妆,加上太后赏赐的奇珍异宝,安宁候府又派人抬了几箱子,楚晚宁的嫁妆算是体面的了。 就凭着楚府的财力,她管家管了那么多年,知道怕是十台都难拿出来。 这日,楚府一大早便开始准备起来了,府上挂着红绸,下人的面上也都带着笑容,脚下也比平时要轻快。 楚晚宁早早被叫醒,幸好她不贪睡,早姑姑请了当下手艺最好的妆娘,给她上了妆,扑了粉,最后早姑姑亲自给她整理了发髻。 “早姑姑不愧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手艺竟这般好。” 不得不说,早姑姑为她绾的发髻是极好看的。 早姑姑谦虚的笑笑,“楚小姐长得好看,绾什么发髻都好看。” 说罢,为楚晚宁插上一支金钗。 “姑娘就在此先等着,等世子爷过来接人,便让丫鬟扶您出去。 楚晚宁点点头。 早姑姑又向珠圆玉润交代了一番,便出去了,临走前不忘合上门。 “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安宁候世子吗?他还是个孩子啊。”珠圆担忧的看着楚晚宁。 楚晚宁拿起口脂,为自己补补妆,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些。 她可以说是半夜未睡,这一月来将楚府内的事情都交代好,管家大权也逐渐交还给了父亲,直到昨晚还在熬夜看账本,终于算好最后一笔帐。 她强压住自己的疲倦,这会儿却也有些受不住了。 楚晚宁揉揉眉心,珠圆看见了,立马上前替着。 这种事情珠圆是做惯了的,小姐这些年掌管楚府,府中大事小事都是小姐做主,老爷只知道随心玩乐,使唤家丁为非作歹,做尽了荒唐事。 本来怕小姐的名声被老爷连累,嫁不了一个好人家,没想到玉家少爷,也就是楚晚宁的表哥竟愿意娶楚晚宁,玉少爷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书卷气,是顶好的男儿,但没想到中间插进个安宁候小世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么能让小姐幸福。 玉润也是一样的想法,她喜欢像韩元合那样高大的男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她看来,恐怕连骑马迎亲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那个小世子平日里的病弱得很。 两个丫鬟都对这门婚事表示不满,为自家小姐以后的处境担忧。 眉间的疲倦逐渐舒缓,楚晚宁才开了口,“是孩子又如何,总归我暂时是安全的。” 无非以后就两条路,第一条是照顾那小世子安全长大,然后自请下堂,让世子迎娶更加年轻漂亮,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第二条便是等世子熬不住走了,她成了寡妇,再回来楚家,一辈子吃斋念佛。 “如果小姐嫁给玉少爷该多好。”珠圆忍不住说。 楚晚宁挥挥手,示意她停下,珠圆见状收回了手。 “珠圆,还有玉润,你们要记住,今日之后我就是安宁候府的世子妃了,玉表哥只是我的表哥,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你们若不想伺候我这个世子妃了,我可以送你们回玉家。” 珠圆慌张的跪下,“是奴婢僭越了,求小姐开恩。” 楚晚宁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玉润,又看了眼神色紧张的珠圆,还是叹了口气,“算了,起来吧。” “谢小姐。” “楚小姐,安宁候府的花轿来了!”早姑姑在门外低声道。 玉润将鸳鸯戏水的盖头替楚晚宁盖上,珠圆也起身扶着楚晚宁。 早姑姑推开门,带着笑意催促道:“楚小姐快些吧,世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楚晚宁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出了房门。 陈魏尚在楚府门前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待见,他几次想从马上下来,跟岳丈和小舅子唠唠家常,但没想到圈九死也要拉着他不给他下去。 “世子啊,您可别忘了今日是怎么哭求的老夫人让你亲自来迎亲的,您要是下了马,那健步如飞的样子不就露馅了吗?” “好吧。” 本来候府商议让他二哥来迎亲的,他怎么可能同意,所以就又对老夫人哭诉了一番,老夫人怕他背过气,也就勉强同意了。 可他不下马,楚府一干人等的眼刀子却不停的飞过来,特别是他未来小舅子,别看年纪不大,却黑着一张脸,一丝笑容也不曾给他,但转头对着别人,那嘴角就弯到天上去了。 不就是他脸上又涂了粉,显得脸色差嘛。 正在他觉得愤愤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魏兄弟吗!”韩元合大步走来,“魏兄弟!” 真是流年不利。 圈九拦住他,“大胆,你是何人!我家少爷乃安宁候府世子,怎敢对我家少爷大呼小叫。” “原来是世子啊,怎么瞧着跟我那魏兄弟那么像。”韩元合挠挠头,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是在下冲撞了世子,在下乃我家小姐的陪嫁侍卫。” 陈魏尚的嘴角狠狠抽了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无妨。”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楚晚宁一袭红色嫁衣,盖着鸳鸯戏水的盖头,脚踩红色绣花鞋,只能看到窈窕的身材和搭在丫鬟胳膊上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 陈魏尚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都要慢上半拍了。 围在楚府门口的一堆人也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前面有喜娘指引,楚晚宁很快被扶到了花轿上,两个丫鬟也自觉站到了轿子的两侧。 等到楚晚宁坐稳了,就听着圈九高声喊:“吉时到!起轿!” 敲锣打鼓,新郎骑在大马上在前面开道。 楚文杰看阿姐就要走了,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走了好久,才被楚远之派来的家丁寻回来。 早姑姑也跟着迎亲的队伍走了,楚远之没有到府门口送楚晚宁,他知道,这个女儿一定是心里对他有了怨意,但他也很无奈,待他成事,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楚文杰很舍不得自己的阿姐,阿姐嫁给别人,而且还是个只比他大三岁的人,听说还是个病秧子,而且他也瞧见了,那世子看起来跟他差不多高,脸色也很苍白,一看就是不长命的样子,他的阿姐,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父亲,有什么办法能让阿姐回来吗?”他知道因为楚府势弱,父亲手上没有实权,压根不能反抗这件婚事,所以姐姐才无奈嫁入安宁候府的。 是不是只要他努力读书考上状元,就可以把姐姐接回来了? “最多五年,我们一定能接回你阿姐。”楚远之目光灼灼。 ————————————— 早姑姑在安宁候府一直操持到了晚上,才匆匆离府,据说是因为太后的旧疾犯了,需要早姑姑陪伴。 早姑姑临走前特地塞给了她两本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索性叫她放起来便好,也不用特地翻看了。 她点点头,把书放在枕头底下。 对于成亲,楚晚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跟嫁的这个丈夫注定不会有什么感情吧。 一个跟她弟弟一般大的孩子,怎么会跟她有感情。 只不过早间拜堂的时候,世子跟她夫妻对拜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她感觉到到掌心传来的凉意,下意识想缩手,便听到世子轻轻咳了几声,扰了她的思绪后才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手。 还真是个心智未全的孩子。 说起来,她早些年跟安宁候府的大少爷定了亲,大少爷去世后,她便没想过能跟安宁候府再有什么瓜葛,没曾想却有今日。 今日过后,她便是安宁候府的世子妃了,不过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只不过是冲喜的工具。 “世子,老夫人说您从今以后就住在宁园了,就由世子妃来照顾您。”圈九在喜房门外挤眉弄眼,故意大声道。 陈魏尚假意又咳了几声,虚弱的说:“我知道了。” “那奴才告退!”圈九坏笑道,转身撒腿就跑。 陈魏尚心里暗骂了几句,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衣服,便推门而入。 楚晚宁此时正规规矩矩的坐在床榻上,头上盖着盖头。 陈魏尚合上门,缓步走到楚晚宁面前,脚步停下,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老夫人念他年纪小又身子弱,所以那些闹洞房喝交杯酒之类的规矩习俗一律全免了,他乐的清闲,反正已经娶了心心念念的美娇娘,但是这样一来,对于她来说这个婚礼便是有些不完整了。 陈魏尚想着,手下却不停,掀开了盖头,便看见一张妆容精致而又熟悉的脸。 他正想着说些什么,才发现自己有好多话要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楚晚宁先开了口,“夜深了,世子体弱,经不住夜寒,该休息了。” 一边说一边整理起了床铺,“世子是要睡外面还是里面?” “……” “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世子说吧,我也有跟世子差不多大的年纪的弟弟,往后会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世子的。” 楚晚宁站起身,发现世子只到自己的肩膀高,这话说的也有几分底气。 我拿你当媳妇,你竟然只拿我当弟弟? 陈魏尚倔强道:“我想你当我是青梅竹马,就…跟我哥哥一样。” 跟陈梓舟一样?楚晚宁对于这位安宁候府大少爷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跟这位大少爷说到底也没有见过几面,哪里谈得上青梅竹马,与这位小世子,更论不上了。 但这位世子怎么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她在烛光下笑的温柔,心里却是没底,“世子,青梅竹马这词好像不适合形容你我。” 在世子的幽幽眼神下她止住口,却听世子说,“我虽不是你的竹马,但等我长大,你就是我的青梅。” 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我想你今晚应该是很累了,先睡吧。”楚晚宁岔开话题。 陈魏尚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但是看见她神色疲倦,也就点点头。 楚晚宁把里面的位置让给了他,还为他更了衣,他面色通红,但楚晚宁下一句话却给他浇了冷水。 “世子与我家弟弟的身量倒是差不多。” 陈魏尚下定决心,他得长高,得长到很高很高。 楚晚宁一夜无梦,倒是陈魏尚觉得夜太漫长,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待听到身旁少女平缓的呼吸声之后,小心翼翼的在她面上亲了一口。 然后小声的说:“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啊。” 少女的眉眼中充满了平和之气,睡得香甜,在陈魏尚看来是无声的回应。 正当他心满意足准备睡觉时,却在自己的枕头下摸到两本书,他脸色铁青的看了看,又塞回到枕头下。 ☆、成婚第一天 第二日,阳光照进房间里,透出稀稀疏疏的光影,楚晚宁下意识用手遮了遮眼睛。 因为看账本太疲惫导致她昨天一天都很疲倦,本该是“洞房花烛夜”却随随便便跟世子说了几句话就困的睡着了。 不过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说的。 她转头看向身旁,却是空落落的,只剩下叠的整齐的被子。 这位小世子难道比她起的还早吗?此刻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她本来以为小世子会一步三咳,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却没想到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其他看起来却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有些顽劣… 还有些莫名其妙。 她下了床,在门外候着的珠圆玉润听到动静进来帮她洗漱。 “世子什么时候起来的。” “天一亮,世子就出去了。”珠圆回答。 楚晚宁的一双眸子陷入了沉思,等到梳洗完毕,她才吩咐玉润为她梳状打扮, “给我拿那件大红色的衣裙,再配一支太后赐下的金钗。” 梳洗完,珠圆笑着说,“小姐真是美若天仙,果然这大红色就该配正室。” 楚晚宁坐在镜子前,接过玉润拿过来的眉笔,自己开始画眉。 这是楚晚宁的习惯,画眉向来是自己动手,与其说是不习惯别人,不如说是有严重的怪癖,作为女儿家自然是以容貌为重的,但她却极其珍爱自己的眉毛,那一双细细的柳叶眉。 “小姐,要不要用早膳?”上完妆,珠圆问。 “不用了,我还不饿,你先去把世子找来,得一起去拜见长辈。” 接下来有一场恶仗要打,她得好好琢磨一下对策。 陈魏尚一大早起来,便去书房寻了圈九,圈九一向睡在书房里,却见自己家世子天一亮就来寻他,自己正梦到深处,不禁叫苦,“世子你怎么起那么早。” “想起就起了,对了,我有一件急事,圈九你知道怎么样可以长高吗?” “长高?”圈九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世子你是不是受不了打击,的确,世子妃长你五岁,自然是比你高上不少的。”圈九分析的头头是道,却见陈魏尚的脸越来越黑。 “不过是一个头的差距,我还在长身体,以后肯定会高过她的。”不止要高过她,还要高过很多!让她能仰望自己! “是是是,让我想想,能说吃得多可以长身体。”圈九一拍脑袋。 “那还不快上早饭!” “得嘞!” 因此安宁候府的厨娘们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做了一桌的美味佳肴,送去书房给世子享用。 “世子以前的饭量很小,如今怎么吃了那么多。”厨房里的小工一边洗盘子一边纳闷。 “能吃是福,世子吃得多了身体才能好起来,咱们下人就别管那么多了。”一旁的厨娘出声。 这还是第一次世子是那么多她做的东西,一定是她手艺精进了,厨娘美滋滋的想。 看着堆积如山的盘子,小工点点头,卖力的干起活。 陈魏尚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道:“这下我应该可以长高了吧。” 圈九本来以为自己的小主子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脑子却是缺根筋。 “世子爷,一顿是长不高的。您得顿顿都吃很多。” “顿顿都这样?还不得撑死我!还有什么长高的办法吗?”一顿还可以,要是顿顿都这样吃,他不就会变成一个小胖子了嘛!那样子怎么还能让楚晚宁喜欢上他。 “喝牛奶?要不然找太医看看吧。” “长不高难道是病吗?不看不看。”陈魏尚鼓着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在即,可能更新时间不稳定 但绝对不会弃坑的 写了多少先发出来,我一直在~ ☆、恶婆婆预警 算了,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他还可以慢慢长高。 圈九看着自家世子转换迅速的表情,“世子,这时候世子妃应该起床了吧。” 陈魏尚一拍脑袋,“我居然忘了!还得去拜见老夫人她们。”说着就立马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出门。 圈九本想提醒世子你嘴角油光光的都能闪到眼睛,也不先擦擦,但没有机会,索性拿了一块帕子,立马跟了上去。 陈魏尚年纪虽小,但步伐却很快,刚没走几步他才想到不能让人看到他健步如飞的样子,索性放慢了脚步,等圈九跟上来。 “圈九,你说等会儿见到她,我该说些什么?”陈魏尚突然感觉有些紧张。 “世子,我……”圈九却是结结巴巴,目光飘向了陈魏尚身后。 陈魏尚感觉有些奇怪,一转身便看到一袭红衣,妆容精致的楚晚宁。 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从肚子里搜刮说词。 说什么?大婚第一天他偷偷爬起来偷吃?不过如果真的要算起来,也不叫偷吃,叫……叫什么好呢。 楚晚宁低头看着好像定在原地的陈魏尚,挑挑眉,拿起自己的手帕,对准陈魏尚的嘴角,轻轻擦了擦。 陈魏尚感觉女子柔嫩的手指触碰到他,浑身一震。 “世子下次吃东西的时候仔细些。”女子温柔的叮嘱让陈魏尚脑子懵懵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帮陈魏尚擦干净嘴角,楚晚宁收回手,陈魏尚却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到触感很好,大婚那日,他也抓过他的手,可没想到当时她并没有抵触,这让陈魏尚一喜。 她嫁入安宁候府,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还记得他。 可楚晚宁哪里会想那么多,在她看来,被一个小孩子抓住手,也没什么。 陈魏尚身后的圈九看见这一幕,不禁说起了心里话,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像温柔大姐姐照顾弟弟,恐怕世子妃还不明白世子对她的情意,不过也是,世子还小,等世子长大了,世子妃肯定会明白。 “既然世子喜欢,那这手帕便给世子了。”楚晚宁心想,原来是喜欢她的手帕,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欢什么都会直接要。 陈魏尚几乎想脱口而出不是,但是却吞回了肚子,闷闷道小声道:“谢谢。” 圈九立马上前,恭敬道:“世子叫厨房做了许多的东西,世子妃要不要与世子一同用饭?” 陈魏尚忍不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心想应该还能塞下几块糕点。 楚晚宁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她本来也不太饿,往时在楚府,她便时常不吃早饭,久而久之便也有些习惯了。 楚晚宁看了眼陈魏尚,还有他微凸出来的肚子。 陈魏尚立马吸了吸,让肚子变得平坦,一副“我还可以吃”的样子。 楚晚宁觉得有些好笑,她原本以为久病之人身上都会是死气沉沉,更何况是半大的孩子,多半会因为生病磨去顽劣与天真的心性,没曾想这位世子孩子心性尚存。 她笑了笑,摸着世子的头说:“我不饿,既然世子饱了,那我们便一起去北园请安吧。” 内心的世子抗议,我不是小孩子!别摸我头。 表面上的世子点点头,眨巴着一双眼睛,眸子中写满希望二字,奶声奶气道:“那夫人你能牵着我去吗?我身子弱,怕摔倒。” 圈九:世子你要不要那么快转变套路!刚刚健步如飞,连他差点也追不上的人是谁! 楚晚宁听罢,嘴角弯了弯,“当然可以。” 她是真的把世子当成弟弟来照顾了。陈魏尚喜滋滋的牵上了楚晚宁的手,楚晚宁的手是暖暖的,与他的截然相反。 楚晚宁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凉意,叹了口气。 往后,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北园 今日是安宁候府世子大婚后的第一日,府内的嫡系与旁枝的重要人物皆聚集在北园,等着世子与世子妃来请安。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洪鹊站在身后,低眉顺眼的等候吩咐。 安宁候向来不管闲事,唯一的嫡子成亲倒还能把他请动。 安宁候年近四十,留着胡子,看起来不爱说话,眉间一股沉稳之气,同老夫人一同坐在主位上。 主位下的第一个位置是薛氏的,她此刻心情复杂,虽然按照高僧的话娶了楚氏进来,但是楚氏一进门,她看着那大红灯笼,想到死去的大儿子,心里便不是滋味。 在她看来,若不是因为楚晚宁有个好娘,机缘巧合救了老夫人一命,像楚晚宁那样家世的女子,却是配不上安宁候府的门襟的。 眼下娶她只为了给小儿子冲喜,等小儿子平安长大,继承爵位后,她定然要让小儿子一纸休书,休了那楚氏,然后再为小儿子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 大夫人看着薛氏,便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当楚家的女儿是好作践的吗?真是不要脸!亏的还是什么大家小姐,整日插手自己不该管的事情! 这门婚事她本答应了薛氏卖老脸去楚家求求,但还没想到她还未动手,太后便下旨赐了婚。 宫里那位太后向来是宠爱安宁候府小世子的,一有什么好的也都会送来一份,更是派了太医专门为小世子调理身体,这份恩宠,众人只当是当年小世子出生在宫内,得了当时还是静妃的太后的青眼,钦赐名字。 自己亲自取名字的孩子,自然是要多几分疼爱的。 薛氏对这件事也是耿耿于怀,当年她入宫参加宴席,却没想到早产,还是在静妃的宫内生下了小儿子,可没想到自己这个亲娘还没有抱孩子,静妃便已经赐了名字。 当时她一心扑在大儿子身上,对此也没特别在意。 但是如今自己的小儿子是安宁候府的世子,缺顶着别的女人起的名字,让她这个亲娘心里不是滋味。 可无奈那个女人如今是太后,对方宠爱自己的儿子,自己还得感恩戴德。 薛氏越想越生气。 安宁候府淡淡的看了一眼面目扭曲的薛氏,薛氏一个激灵,眼睛中闪过几丝恐惧,重新端坐好,就像是一个端庄的贵妇。 楚晚宁一进门,就看到乌压压的坐了一堆人。心里不禁感叹,安宁候府真是枝叶繁茂,家大业大。 “孙媳给老夫人请安。” “孙儿给老夫人请安。” 楚晚宁牵着陈魏尚的手,在意识到要行礼前才放开,陈魏尚不满的嘟着嘴。 老夫人看见这一幕,再看陈魏尚的脸色相比昨日好了许多,满意的笑了笑,心道这丫头果然是个好的。 再瞄了几眼楚晚宁的肚子,顿时有些发愁,她如果想报重孙的话,可能得等上个三四年了。 许是老夫人的目光太过炽热,楚晚宁不禁有些害羞。 洪鹊偷偷提醒了老夫人,老夫人才回过神。 楚晚宁接过丫鬟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茶,恭敬的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接过喝了几口,笑眯眯的包了个大红包。 楚晚宁低声道谢,又给在老夫人隔壁坐着的安宁候敬了茶,“父亲,请喝茶。” 安宁候难得的笑了笑,虽然只是嘴角动了动,也足够让薛氏震惊,毕竟侯爷已经很多年没有对她笑过了。 得了安宁候的一个大红包,楚晚宁又转向薛氏,薛氏本来想摆婆母的架子,没曾想安宁候一直盯着她,她只好随便说了几句话,接下茶,给了红包,却没喝。 楚晚宁感觉到薛氏对她的敌意,顿时感觉心累,接下来肯定不如她所料,有一场与恶婆婆的仗要打。 洪鹊得了老夫人的意思,带楚晚宁一一认人。 “这位是旁枝的六小姐。”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向她行了礼,嘴里高兴的叫道:“三嫂好!” 听闻安宁候府嫡枝衰落,只有陈魏尚一个嫡系,其余的旁枝倒是人才济济,特别是旁枝的五少爷,文武双全,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嫡系绝嗣,这候府怕是会落到这位五少爷手中。 这位六小姐则是五少爷的亲妹妹,倒是与五少爷有五分相似,楚晚宁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那位五少爷。 一袭白色月牙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虽出身旁枝,却养的通身贵气,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三弟妹。”陈知霖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 “见过五哥。”看来嫡系与旁枝的斗争比她想象的激烈,居然连家中子女都分开排行。 陈知霖这幅样子落在陈魏尚眼中,简直是假到不能太假了。 不知道他这位五哥在午夜梦回时,是不是能听到那些冤魂的声音? 一袭白衣,却肮脏至极。 “呦,那么热闹,怎么能没有我这个二少爷在呢。” 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一个身穿红色衣服,脚踩黑靴的俊朗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容貌阴柔,嘴角带着纨绔的笑。 楚晚宁看着这个男子一步步走近自己的视野,在看到他穿的衣服,竟与她一样的颜色,两个人站在一起,竟是比与陈魏尚站在一起更像一对新婚的夫妻! ☆、纪王世子 楚晚宁感觉到从这位二少爷踏进门开始,屋内的气氛就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安宁候说书房有急事未处理完,带着薛氏走了,出人意料的是薛氏倒没了那幅刻薄的样子,倒是乖乖跟着走了,反而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许斐然笑着看着这些,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老夫人在他请了安之后也推脱身体不适,回房休息了,临走前还看了楚晚宁一眼。 其他的旁枝也各有各的理由,一时间刚刚乌压压一片的人竟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小孩子或者年老的老人。 这架势,看来许斐然是位不能惹的祖宗。 许斐然是先帝亲弟弟纪王唯一的儿子,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朱家的大小姐,按理说一届商人之女是不可能被封为王妃的,但是纪王十分喜爱朱家大小姐,硬是扛下压力娶了她。 可惜纪王娶了朱氏后便四处沾花惹草,没过多久就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朱氏被纪王伤透了心,也不愿意抚养儿子,自己一个人进了佛堂,青灯古佛。 安宁候府备受宠爱,老侯爷当时又健在,就主动提出要抚养这位纪王之子。 只待世子加冠,便可继承王位,搬出去自立为府。 许斐然如今离加冠还有一年时间。 虽说这位纪王世子身份非凡,安宁候府也是极其用心教导的,没曾想却是个喜欢惹祸的,隔三差五斗殴,还总爱往青楼跑,花起银子来从不手软,活脱脱的纨绔一个。 安宁候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不亲厚,何况是养在候府的斐然。 薛氏又是个小心眼的,许斐然身份尊贵,她起初本想仗着长辈身份,教训他几句,没想到却传出她虐待皇家子嗣的消息,她咬咬牙,也就忍了这个便宜儿子。 老夫人也对他睁只眼闭只眼,索性以后都会搬出去,安宁候府也不求这位纪王世子念着养育之恩,只求以后惹事不要牵扯到候府。 陈魏尚看着笑吟吟的许斐然,他那大红色衣服十分刺眼,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像是故意的一般。 陈魏尚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显,眼看着屋内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他抬头看着楚晚宁,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夫人,我们走吧。” 楚晚宁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纪王世子,关于他的事情,她也是在进府前几日楚远之才告诉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楚晚宁注意到他的衣服,心中有几分异样。 直到陈魏尚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温和的笑着回应:“好。” 陈魏尚想挡在楚晚宁前面,可无奈身高不够,就抓了抓楚晚宁的衣袖,一双眼睛使劲的眨了眨,“你牵我走。” 楚晚宁心下无它,点点头。 既然这位纪往世子不主动打招呼,她也不想去凑到他面前,说不定会平白惹些什么麻烦。 那一高一矮的身影远去,他那名义上的“三弟”倒是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一个正眼都没瞧过他,不过在他看来,陈魏尚就像是一只羽翼未满,嗷嗷待哺的小老虎,不过看他的样子,暂时还是只病虎。 许斐然舔了舔干涩的唇,笑了。 若是他身边伺候的人看到他这个表情,肯定会知道他此刻心情十分愉悦。 “楚晚宁……倒是希望你能守得住。” 一袭红衣渐行渐远,瞧见的下人只心里嘀咕,这风流倜傥的二少爷怎的不穿他最爱的粉衣了? ☆、照顾世子 回到宁园,楚晚宁就发现桌子上摆满了早饭,有花卷,肉丝白粥,灌汤包,还有混沌,琳琅满目。 楚晚宁摸了摸肚子,才发现自己有了些饿意,她看向陈魏尚,眼神中有疑惑。 陈魏尚笑着对她说:“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早饭。” 刚刚应对一堆人,陈魏尚发现楚晚宁虽然腰板挺得笔直,但是眼睛中却有了淡淡的疲倦之色。 所以他吩咐了圈九准备了早膳。 楚晚宁心中一暖,摸了摸陈魏尚的脑袋,笑着感谢:“谢谢世子。” 看来这位小世子的心思还挺细腻。 楚晚宁一边斯斯文文,按照大家闺秀的礼仪用着早膳,另一边,陈魏尚却心里憋着一股气。 为什么总是拿他当小孩子,摸头是对小孩子才做的动作。 吃过早膳,楚晚宁便去见了平常照顾世子的奴仆们。 世子的生活起居都由安宁候夫人韩氏一手操办。 平常韩氏十分爱插手陈魏尚的事情,陈魏尚对自己的这位母亲也有些无奈,万不得已之时他便借口身子弱装晕来逃过一劫,可逐渐长大后他发现,这并不能解决问题,最终的事情还是要自己亲手解决。 原先韩氏安排了一堆丫鬟和小厮围着他,后来便只剩一个奶娘,四个小丫鬟和一个大丫鬟,还有圈九这个贴身小厮。 “我身边的人就都交给夫人你,都归你管。”晨魏尚把自己原先院子里的库房钥匙和身边伺候的人的卖身契,一同交给了楚晚宁,又认真的补了一句。 “我也归你管。” 楚晚宁此刻心思有些复杂,这位小世子十分愿意同她亲近,对她的印象也很好,甚至允许自己管着他。 这倒是与她之前设想的有所不同,本来打算得费一番功夫的事,如今却都成了。 她接过钥匙和卖身契,“多谢世子抬爱,我会好好照顾世子的。” 她叫人去唤照顾世子的奶娘和丫鬟,说有事要交代和询问。 等她说完,发现陈魏尚在直勾勾的看着她。 “世子可还有什么事?” “我能叫你阿宁吗?”像大哥一样唤你的名字,晨魏尚在心里补了一句。 陈魏尚一副小兔子怯怯的样子,楚晚宁心一动,点了头,“当然可以。” “阿宁。”陈魏尚试着唤了一声,声音轻轻的。 “嗯。”楚晚宁点点头。“我在。” 陈魏尚笑,眼睛清澈明亮。 照顾陈魏尚的奶娘是崔氏,是安宁候府的家生子,但并不是从小就开始照顾陈魏尚的,而是在陈魏尚七岁后才被派到他身边,在这之前,她一直照顾旁枝的少爷小姐。 崔氏身着蓝色衣服,低眉顺眼,一副老实的作派,平时主要负责管理陈魏尚的院子,也算是个管事的。 那一个大丫鬟是韩氏从娘家要过来的,名唤清河,穿着碧绿色的衣衫,美眼精致,小家碧玉,说话也轻声轻气,平时负责陈魏尚的起居,但是小世子却从来不让她进里屋伺候,只说用惯了圈九,因此清河倒算是个闲人。 最后那四个小丫鬟平时负责世子院子里的杂务,也都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原本伺候陈魏尚的人不止那么少,可见被打发了不少,如今贴身伺候陈魏尚的,也就只有圈九一个小厮,对于安宁候府世子来说,倒是有些寒酸。 而这些伺候世子的人,也都算是老人了,她交代了一些话,认认脸,也就过去了。 “世子可要在院子里添些什么人?” 陈魏尚摇摇头。 原先他借口喜静和养病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也就那么几个人,如今成了婚,老夫人要他住在宁园,说他从今以后就由楚晚宁全权照顾了,他心里美滋滋,可还是面上装着一副虚弱的样子假意推辞,这可难受死他了。 其实在他心里,除了带着一个贴身小厮圈九,其他伺候的人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些人也差不多都是韩氏对耳目,会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报给韩氏,不过也正是因为知道她们的身份,也好防备。 如今宁园刚刚有主人,若是再弄些什么人进来,倒是不好收拾。 楚晚宁也是有这样的考虑,她从楚府带过来两个陪嫁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一个厨娘,两个家丁,陪嫁侍卫也带了四个,楚远之好像是怕她在候府受了欺负,自己的贴身侍卫也给了她几个。 因此宁园倒暂时不缺人。 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调养照顾好小世子了。 她把目光放在陈魏尚的脸上,见他面色红润,刚刚还活蹦乱跳,便有些起疑。 “世子的病?” 糟了,脸上脱粉了。 ☆、特别的母子 陈魏尚会说谎、也说过不少慌,但他此刻却不想对楚晚宁说谎,他有一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的冲动,那样子,她是不是就能和他一起面对那些事情了。 可现在还不能,他的羽翼还没有丰满,贸然把她牵扯进来只会害了她。 就眨眼睛的功夫,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决定糊弄过去。 陈魏尚装着一副茫然的样子,摇摇头,用委屈的腔调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好时坏。” 楚晚宁虽有所怀疑,但也不会往深了想,她嫁进来就是为了冲喜,延长小世子的寿命,小世子一旦健康长大,她也就离自由不远了。 她看着有些沮丧的陈魏尚,带着坚定的口吻说:“世子,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魏尚看着认真的楚晚宁,仰着头,小声的说:“我相信你,阿宁。” ———————— 这边楚晚宁与陈魏尚刚成亲,各方都得到了消息。 紫微宫的太后虽然犯了旧疾,卧病在床上,但还是十分关心安宁候府的消息,非得让早姑姑打听。 安宁候府有太后的眼线,照着太后对世子的宠爱,这倒是见怪不怪了。 “世子成亲后脸色较以往好多了,看起来很是欢喜世子妃。”早姑姑笑着说。 太后听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这孩子喜欢就好,我没有别的愿望,就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活着,平安长大。” 太后说着说着,还掉了两滴眼泪。 早姑姑叹息,只好劝慰了两句。 谁能知道向来雷厉风行,手握无数人生杀大权,尊贵无比的太后如今活下去的希望都在一个孩子身上呢。 太后对亲情向来是淡淡的,就连对当今皇上,也没有笑过几次,平日的关怀也只是为人母的职责。 太后的心,都系在那一个人身上了。 同为当年韩家送进宫的小姐,她自愿去给太后当了宫女,看着太后一步步走到今天,才明白,身为女子有那么多的无奈。 可当今皇上许奕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如此偏心,怕是皇上也会心有不满,等太后百年过后,恐怕会对世子不利。 许奕知道太后病了,一下早朝便急急赶过来了,他向来孝顺,为人温和,是先帝钦点的守成之君。 他一进紫薇殿,便看见太后在掉眼泪,不消说,肯定是因为那位安宁候世子。 那个孩子是在宫里出生的,还是太后亲自取的名字,自然在太后心中有一定的分量,可没想到太后对那位世子的关怀,远远超过了他这个亲生儿子,有时候他甚至想,也许那位世子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不能引起太后的注意。 “母后要注意身体,我叫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看是不是要为母后诊个脉。” 在太后面前,他从来不自称朕,因为在他心里,他和太后永远是那对在争储过程中相依为命的母子,在母亲面前,他不是君,只是一个孩子。 太后一看见他,便抹了抹眼泪,神色淡淡。 这是没有意外的表现,许奕也习惯了。 “不用了,这是哀家的旧疾了,养几天就好了。”当年因为争宠和为了护着许奕平安长大,她没少吃那些嫔妃的亏,以至于身子有些亏损,时常会头痛。 许奕也知道这点,因此很感激她,无论她这个太后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听到太后拒绝,他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但是眼睛中却有淡淡的失落。 早姑姑在一旁看着,也有些心疼这位皇上,若是太后娘娘肯分半分对世子的关心,皇上也不会如此。 许奕给太后请了安,又自顾自的说了一些话,看着太后疲倦的神色,便要告退。 太后揉揉眉心,开口:“等一下。” 许奕乖乖的站着,一副期待的模样。 “礼部侍郎楚远之哀家瞧着是个好的,况且安宁候世子妃的娘家也不能太差,这几日就将他调任吏部吧。” 也许只有叫他办事的事情,太后才肯对他多说一些话吧,许奕心中苦涩着,却还是点点头,“儿子这就去办。” 那道明黄色的瘦高身影远去,早姑姑想为皇上说几句话,对上太后的眼睛,就听得太后说: “哀家不是不想疼这个孩子,而是一看到这个孩子,哀家就想到自己曾经都做了什么。” 太后握住早姑姑的手,“作为一个皇帝,哀家也是为他好啊。” 先帝就是差点在亲情上面栽了跟头,那时候她作为先帝的妃子,看着先帝处决了好几位亲兄弟,还觉得先帝狠心,但如今身居高位,却明白了,古往今来,帝王都是无情的,若有情了,无论是什么情,都会害了自己。 她不奢求皇上能明白她的苦心,若有一天,她能成为自己孩子的垫脚石,她也心甘情愿,反正,她也没多久活头了。 没几日,楚远之便被调任到了吏部,任吏部侍郎,刚从礼部那个清闲的地方出来,转身就入了最肥的吏部,这算是震惊朝野了。 楚远之先和深受圣宠的安宁候府联姻,再入吏部,这都传递出一个消息,楚远之消沉十年,如今却要重回官场了,再加上听说先帝曾秘密交代过他一些事情,一时间楚远之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原先那些骂他欺他的世家,都眼巴巴的上赶着巴结,甚至都打起了联姻的想法。 楚大小姐嫁给了小五岁的安宁候世子,这也代表楚家二少爷也可以娶一个大几岁的夫人,一时间楚府竟有好几个媒婆上门。 就连上次来给安宁候府说亲的媒婆也上门了,为的是给叶家的小姐说亲。 叶家小姐年芳十五,叶夫人曾经被楚远之的不要脸气的连妇人的仪态都不要了,叶大少爷是大都城中有名的纨绔,没曾想听说楚晚宁嫁人后第二日便跑去边关参了军。 叶家是二房当家,叶夫人是大房的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比如这次向楚府提亲,便是二房的人逼着来的。 毕竟没有几个母亲愿意看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孩子。 可没想到女儿倒是个懂事的,愿意为了她嫁进楚府。 楚远之清楚叶府的内幕,也有些后悔当初在叶家少爷求娶楚晚宁的时候那样回绝叶夫人,便让那媒婆上了门,派管家去打马虎眼。 不光是联姻,流水般的银子也都流入了楚府。 收贿赂,成了楚远之的一个特点。 楚远之把好大一把钱拿去修缮楚府,楚府顿时间富丽堂皇。 楚晚宁回楚府的时候,还着实惊讶了一番。 ☆、表白&旁枝迫害 楚晚宁嫁进安宁候府后,倒也享受了几天清净日子,每日除了在陈魏尚身边照顾他,就是算算院子里的帐。 陈魏尚一如既往的粘着她,每日两人都睡在一起,楚晚宁念着他身子弱,每天帮他更衣,布置饭菜,俨然一副照顾小孩子的样子。 陈魏尚倒也很享受,不过在楚晚宁替他更衣的时候,那如玉的手时不时会不小心触碰到他,还有热热的气喷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脸都会红彤彤的。 特别是睡觉的时候,楚晚宁让他睡在里面,还帮他盖被子,跟少女同榻而眠,陈魏尚都心总是砰砰跳,特别是想到大婚那日枕头下的那本书。 可恶,这也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想的事情。 他恨不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能跟楚晚宁比肩。 转眼回门的日子就到了,他陪着楚晚宁一起回楚府,毫不意外的遭受到了岳父大人的冷遇,只见了楚晚宁,把他晾在客厅。 楚家的客厅简单典雅,摆放了几件古董,还有红漆椅子和桌子,正中间挂着楚远之的墨宝,“书香门第”。 这还真不谦虚,陈魏尚感叹之余,又看见楚晚宁的弟弟还在客厅偷偷看他。 楚文杰在偷看这个抢走了自己阿姐的人,阿姐嫁人后,自己就被父亲管教了,父亲虽然才富五车,能教自己许多东西,但比阿姐严厉一百遍。 陈魏尚清楚的感觉到小叔子对自己莫大的敌意,大婚那日也是黑着脸看自己,他觉得很无奈,这恐怕是每个小叔子都会有的情绪吧。 楚文杰看着看着就不自觉走到了客厅,满脸愤愤的样子,他今年才十岁,有什么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 “你等着,我会把阿姐接回来的。”楚文杰仰起头,攥着拳头坚定的对陈魏尚说。 陈魏尚喝着茶,面上带笑,他站起身,突然间微笑垮了下来。 原来他和小叔子差不多高,怪不得楚晚宁把他当成弟弟…… 觉察到陈魏尚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楚文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长高!长高!这两个字在陈魏尚心里狂啸。 楚文杰看了看陈魏尚别扭的表情,又看他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一副不愿意起来的样子。 “你、你怎么那么奇怪,一声招呼都不打又坐下去了,有辱斯文!”楚文杰指着他。 陈魏尚慢悠悠拿起茶杯,又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悠悠道:“按照长幼有序,你得叫我一声姐夫。” 楚文杰被噎住了,憋红了一张脸,“我不承认你这个姐夫。” “哦?”陈魏尚拉长了语调,他虽然身量跟楚文杰一般高,但是声音却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那你姐姐可是承认了我这个夫君哦。” “你!我阿姐本来可以嫁给玉表哥的,玉表哥风度翩翩,比你不知好了多少倍!” “玉表哥?”陈魏尚挑眉,他倒是知道楚晚宁的母亲出身玉家,没曾想楚家还有意与玉家结亲,幸好他抢先一步,要不然楚晚宁就是别人家的了。 不过这个玉表哥,究竟是什么人物?他得搞清楚,这个表哥在楚晚宁心中是什么地位。 “对!玉表哥和我阿姐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你,玉表哥就是我姐夫了。” 陈魏尚眯起双眼,“但是你阿姐最后嫁给了我,我现在才是你的姐夫,而且,是唯一的。” 楚晚宁在客厅外就听到了陈魏尚的声音,进来后再看到楚文杰,不用想就知道事情缘由了。 “二弟,不得无礼。”楚晚宁看向楚文杰,楚文杰顿时蔫了。 “阿姐…”楚文杰走到楚晚宁面前,有些委屈。 “阿宁。”陈魏尚也嘟着嘴巴,凑到跟前,扯着楚晚宁的袖子,“小叔子凶我。” 楚文杰有些气急,刚才贱兮兮的是谁?这会儿跟他阿姐撒娇的又是谁? 楚晚宁有些无奈,帮哪边都不是,只好对楚文杰说:“父亲找你,快去书房吧。” 一听是楚远之找,楚文杰立马溜了过去。看来父亲管教的颇有成效。 转头再看看陈魏尚,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楚晚宁叹了口气,“文杰自小便是由我照顾的,自然与我亲厚,是个乖巧温顺的性子的,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跑来跟你…说那些话。” 陈魏尚点点头,也看不出来息怒。 楚晚宁有些着急,忙道:“我和玉表哥只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并无私情,你不要想太多。” 奇怪,她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跟丈夫解释的妻子,虽然面前的是自己的小丈夫,但总感觉怪怪的。” “阿宁是在跟我解释吗?” 楚晚宁下意识的点点头,“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这话听在陈魏尚耳朵里就是,“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被娘子在乎的感觉真好。 陈魏尚看着楚晚宁,一字一句的认真说,我是不开心。” “我不开心是因为我不是你的青梅竹马,没有能陪你一起长大。” 但是,你可以陪我一起长大,等我真正能和你比肩的那一天。 “我知道这无法改变,但是我是认真的,我…心悦你,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跟什么玉表哥一起长大,我也不在乎你和大哥定过亲,我只知道,我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你了。” 久到在所有人遇到你之前。 楚晚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半大的孩子,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回应,她别回头,选择了逃避。“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陈魏尚“嗯”了一声,先一步走出了客厅。 少年人才刚刚在她的肩膀,可是却有着笔直的背,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好儿郎。 可惜他们之间,有着一道鸿沟。 回到安宁候府,陈魏尚便不见了,楚晚宁估摸着是小孩子心性,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便回房间算账,可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还不见人影,楚晚宁便有些担心。 她叫人找来圈九,圈九也是摇摇头,“我也一整天都没见世子,不过世子好像去了书房,书房门早就锁了,世子应该不在里面吧。” 楚晚宁立刻决定,“去书房。” 为了不惊动其他院子里的人,楚晚宁只叫了圈九一个人带路去。 书房在陈魏尚以前的院子里,位置算是偏僻的,圈九打着灯笼引路,好一会儿才到书房。 书房的灯没亮,外面却被锁了,圈九有些愁眉苦脸,“世子妃,门锁了,世子应该不在里面。” “不,我觉得他就在里面。”楚晚宁的感觉告诉她,书房里有人。 “门锁着,那就打开。”说着就取下发簪,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落下。 楚晚宁对着锁孔捅了两下,锁便开了。 圈九看的目瞪口呆,世子妃一个大家闺秀哪里学的开锁。 楚晚宁也顾不得解释,开了锁便推门进去。 屋内黑漆漆的,圈九刚好带了火折子,点了灯,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屋内没人,世子应该去了别的地方吧。” 突然间床底下有了几分动静。 楚晚宁听见,快步走过去查看,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陈魏尚晕倒在床底下,正悠悠醒来。 圈九上前把陈魏尚从床底下拖了出来,陈魏尚的脸色煞白,不是平常自己涂粉的那种白,而是真真正正的病色白。 夜里书房更深露重,陈魏尚的身子又受不住寒,往日里也不会在书房留到那么晚,就算迟归,也会带着一个火炉暖和身子。 若是今夜陈魏尚没有醒来,亦或是醒来没法出去,恐怕要冻死在书房了。 楚晚宁思绪千转,决定先回宁园。 回到宁园后,楚晚宁叫圈九去请太夫,圈九却摇了摇头,“世子平常不看府里的大夫。” 楚晚宁皱眉,“可是他这个样子……”一个好好的人晕在床底下,这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甚至还有些阴谋的味道,想到如今安宁候府内部的情况,楚晚宁也大概猜到了。 猜到后,她心里也存了几分愧疚。 若不是因为她,陈魏尚怕不会赌气去书房,也不会被锁在书房。 此刻陈魏尚已经完全醒了,对于晕倒的事情闭口不谈,楚晚宁也明白其中险恶,也不问。 将自己常用的手炉塞给了陈魏尚,楚晚宁习惯性的替他盖好被子,明明才成婚几天,她却好像已经做了几年那样子熟练。 陈魏尚好像不能听大夫两个字,一听就皱眉,楚晚宁也由着他,可他又在那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身子快冻僵了,一个手炉也不管用,想到此,楚晚宁便脱了鞋,钻进了陈魏尚的被窝。 圈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反正他相信事后世子肯定会夸赞他识时务。 陈魏尚抬眼看楚晚宁。 “两个人睡,暖和一点,你的身子弱经不得寒。” “反正已经躺了那么久了。”陈魏尚把脸埋进被窝,不去看楚晚宁,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鼻音。 “现在没事了,还有我呢。”楚晚宁伸手把他揽在怀里。 楚晚宁的怀抱很温暖,她握住陈魏尚冰冷的手,低声安慰,“一切都有我。” 是她疏忽了,明明还是个孩子,不懂什么叫感情,她怎么能和他认真的谈论感情的事情呢。 小孩子要哄,她便哄他。 此刻的陈魏尚像一个浑身冰冷的小野兽,楚晚宁在给他顺毛。 陈魏尚抱紧了楚晚宁,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安心。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六年前,那时候你是大哥的未婚妻,我就是一个病歪歪的三少爷,那天你穿着一套粉色衣裙,好看极了,我偷偷跑去看你,便看见你和大哥在一起谈笑风生,我那时候还被发现了,大哥要责怪我,你笑着为我求情。” “嗯,我在听。” “大哥去世前托我照顾你,还把你们定亲的玉佩给了我,我一直珍藏着。”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因为我太小了,还是个病秧子,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唔,反正我不管,你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做鬼也得带着我。” 楚晚宁心里一动,继续给他顺毛。 “嗯,我记得,那个穿着的青色衣服的小肉球?” 陈魏尚脸一红,“现在变瘦了。” “嗯,瘦了,但是我喜欢胖一点的,你得好好长大,长到像以前一样。” “阿宁。” “我在。” 楚晚宁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湿漉漉的,好像是一个吻。 陈魏尚喜笑颜开,唇上的血色也恢复了几分。 楚晚宁无奈的叹气,“快点睡觉吧,我帮你暖着,不会离开。” 陈魏尚恋恋不舍的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本来他今天因为楚晚宁的躲避心情有些不好,就自己一个人来书房坐坐,没想到那群人就动手了,不过幸好他有准备,只是为了让戏真一些,引蛇出洞,他便装晕,果然引出了幕后之人,接下来,他就要出手了。 南筑小院是旁枝住的地方,离主院有些距离,夜深露重,可小院却有些人一夜无眠,而有可怜的人此生长眠。 第二日一早,两个伺候的下人偷偷从后门抬出一具尸体,白皙的尸体上布满了伤痕,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可下人们却早已见怪不怪了。 里屋里陈知霖慵懒的靠在床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只穿着白色里衣,露出了胸膛,他这幅好样貌,是最招女儿家喜欢的。 他也酷爱白色,钟爱皮肤白皙的女子,特别是在美人身上留下痕迹,这是他最喜欢的。 “事情没办好,可真是伤脑筋。”陈知霖对跪在地上的侍卫,颇有些不满。 “属下知错,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本来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陈魏尚冻死,却没想到他新娶的那个夫人闯进去救了他,导致计划功亏一篑。 “下次属下一定保证一刀毙命。” “不必了,左不过也是个短命的,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这点时间爷还是忍的起的。” “是。”侍卫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 陈知霖拿起枕头旁的折扇,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大逆不道,“我倒是对我那位三弟的夫人感兴趣了,是个姿色绝佳的美人,就是不知道在床上如何,三弟享不了这个福,我便帮他享吧。” 落在这位五少爷手上的女人非死即是,他见过那位世子妃,的确是个美人,不过出身于世家,与五少爷往日玩弄的女子身份不同,怕不是五少爷能消受得起的,侍卫低头不语,只听陈知霖张狂的笑。 ☆、陈梓舟的死 树枝上的鸟儿已经喳喳作响,领了差事,急匆匆的丫鬟们却轻手轻脚的从主屋前经过,只因世子妃楚晚宁还未醒。 转眼成婚已经半月,楚晚宁都差不多是日上三竿才起,并非是她不愿意起,而是每次勉强起床都迷迷糊糊的,觉得头晕的紧,便只能躺着,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段时间。 每次她起来后,陈魏尚都早早的去书房了。 明明才是十三岁的孩子,偏僻好像每日都很忙一样。 自从陈魏尚那日与她闹了脾气,差点冻死在书房里,她就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在他身边,好好看着他,不让他出危险。 可无奈她起不来,也不知道这些天早上陈魏尚都做了些什么。 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她觉得这位候府世子并非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可每当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时,她都会不忍心细细想下去。 再说,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宁园如今已经被楚晚宁牢牢掌握在手上了,各个丫鬟都是哪个院子里的人她也大概摸清楚了。 一查不知道,在宁园安插眼线最多的居然是韩氏,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在自己的亲生儿子住的院子里安插那么多眼线呢,而且,她这个世子妃也是顺便被监视的一个对象。 楚晚宁望着床榻帘子上绣的鸳鸯戏水,两只鸳鸯耳鬓厮磨着,看起来倒是情比金坚,伉俪情深的样子。 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她这段时间过的舒坦日子便要到头了,当日她看出来韩氏是想给自己这个新妇一个下马威,可是迫于老夫人,生生的忍住了。 可再没有婆婆收拾媳妇那么正大光明的道理了。 ———————————— 书房里,一个黑衣暗卫跪的笔直,恭敬的向坐在红木椅子上的少年汇报。 “回禀世子,桩桩件件都已经查清,五少爷便是当年向大少爷下手的人。” 暗卫说完,便明显感觉周遭的气压发生了变化,少年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增添了几分嗜血,手指忍不住颤抖。 发出来的声音带着冷气,“哦?看来我是没冤枉这位五少爷了。” 少年的指节分明,转而轻轻扣着梨花红木桌,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中却带着暗哑 “那日若没有世子妃,我恐怕就不测了。” 黑衣暗卫立马低下头,“是属下护卫不周。” 他是老侯爷留给世子的暗卫,负责世子的安危,但在那天,因为要完成世子交给他的任务,其他暗卫又抽不开身,所以才让五少爷的人趁虚而入。 幸好世子机灵,装晕逃过一劫,也幸好世子妃挂念世子,才让世子免在书房忍受寒冷之苦。 世人皆知安宁候世子自小体弱多病,平日里最是受不得寒,太医都断言活不过十五,却没想到这些都是一层伪装。 跟在世子身边多年,他明白,世子上多么的不简单,不过也正因为世子小小年纪便心有城府,老侯爷才会把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都交给世子。 不过这也因为世子的父亲一心只想赋闲,兴旺安宁候府的重担便落到了世子的身上。 “这次就算了,自己领罚吧。” 他抬头,看见世子那张精致的脸,恭敬道:“是。” 正等他起身想退下的时候,又想起近日眼线传过来的消息,斟酌着要不要开口。 陈魏尚注意到黑衣暗卫,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些不耐烦,“廉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廉忆,也就是老侯爷交给世子暗卫的首领,索性一咬牙,开口道:“属下收到消息,说五少爷……对世子妃很感兴趣…” 廉忆接着感觉梨花红木桌被世子一拍,顿时有些摇摇欲坠。 陈魏尚的面庞仍带着些许稚嫩,他似笑非笑,好像也不恼,廉忆有些奇怪,听闻世子对这位世子妃可是欢喜的很,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下一秒就听到陈魏尚阴森的声音 “那就让我这位五哥去地下陪他的那些暖香如玉吧。” 痛下杀手的命令,陈魏尚还是第一次下。在廉忆有些意外的眼神中,陈魏尚扶着眉心,让他下去了。 本来想着留陈知霖好好彻查当年的事情,毕竟能够撼动安宁候府根基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旁枝在当年只凭自己还是办不到的,这背后一定有个大人物在推动这件事。 可是没想到,陈知霖居然自己找死,觊觎他的娘子。而且陈知霖那样子的人,表面上长着一股白净的皮相,背地里实则做着一些连禽兽都不如的事情。 陈知霖喜好皮肤白皙的女子,经常派手下去寻来那些长得白嫩的农家女子或小户人家的姑娘□□,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女子的性命。 留下这样一条毒蛇,对楚晚宁来说是个威胁,所以还是早些清理干净才好,再说,已经让他逍遥法外那么多年了,倒是多活了几年光阴,他那位五哥,也该知足了。 至于背后主谋,他会慢慢查,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边陈魏尚下了诛杀陈知霖的命令,这边陈知霖还在密谋如何得到楚晚宁。 身为安宁候府的旁枝,从小他便聪明绝顶,自命不凡,但是处处被大少爷陈梓舟压上一头。在世人眼中,陈梓舟才是那清风明月的翩翩佳公子,而他只是一个旁枝的公子,只是暂时借住在安宁候府。 每当看到陈梓舟受众人赞赏,他都会非常嫉妒,甚至会偷陈梓舟的东西,陈梓舟有一把十分喜爱的白玉折扇,平常最是喜欢把玩,他就找机会偷偷拿了。 本来是想看陈梓舟痛失爱物着急的样子,却没想到当晚便有一封神秘的信送到了他的房中,顺带还有一个小药瓶。 信上什么都没说,只是写了这瓶药的药效,雨露散三个字映在陈知霖的眼里,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宫廷秘药,可以不知不觉的加重一些小病,最后无声无息的夺人性命。 这是绝佳的机会,所以他把这个药洒在了白玉折扇上,又偷偷送了回去,恰好天寒,陈知霖得了风寒。 全府人都以为是小病,却没想到陈梓舟却久久未愈,甚至最后一病不起。 陈梓舟死后,旁枝的几位公子渐渐崭露头角,其中风头最盛的就是他,他又把害死陈梓舟的白玉折扇偷偷拿了回来,上面已经没有了药粉,他露出狰狞的笑,恨不得日日把玩。 ☆、太后是幕后主使 侍卫一进门就看见陈知霖在把玩一把白玉折扇,他在安宁候府做了多年侍卫,自然看过当年大少爷把玩过这把折扇。 陈知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笑,看到侍卫来了,收起笑容,冷不丁的开口:“你说我要是把妹妹嫁给张大人作妾,获得他的助力,那我成为这候府的主人是不是指日可待了。” 侍卫面色平静,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有所惊讶。陈知霖的妹妹陈知意今年才十五岁,而吏部尚书张大人已经年过半百,这等缺德的事情,这位五少爷能想到,也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没想到六小姐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放过。 不过眼下安宁候府还有正经的继承人,陈知霖就算获得了张大人的支持,也翻不了身。 “五少爷,属下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禀报。”侍卫开始恭敬的说。 “程式,怎么那么磨磨蹭蹭的。”少年清亮透彻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双银色金靴踏入房内。 陈魏尚今日身穿一身红衣,衬的他肤色白皙,一双眸子中满是幽深与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举手投足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富贵之气,面色也不似以往那般苍白,就好像一个康健的少年郎。 陈知霖狠狠盯着陈魏尚,奇怪,为什么陈魏尚与陈梓舟的面容并不相似,但他却在陈魏尚身上感觉到以往陈梓舟给他的那种气势压力 陈知霖看看程式,只看到程式低下的头,他心头忍不住涌上一个想法,程式是陈魏尚的人,不,不可能,程式是他用了多年的侍卫,底细查的一清二楚,而且陈魏尚如今才十三岁,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把手伸到他身边。 陈魏尚好像看出了陈知霖在想什么,他坐到陈知霖对面的椅子上,面带微笑,却用懒洋洋的语气对低着头大程式说 “程式,你是没听到我说的话嘛?”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威胁。 程式好像下了多大的决定,猛的抬起头,一脸坚定,“是,世子。” 陈知霖显然被程式意外的叛变所震惊,他万万没想到,陈魏尚居然真的卖通了他的侍卫,那也就是说,当年的事情陈魏尚都一清二楚了? “三弟,这一切都是误会。”陈知霖忍不住堆笑,语气变得谦卑。 “原来都是误会啊。”陈知霖歪着脑袋,好像一副天真的样子。 陈知霖正在计划着怎么样才能逃脱,就听陈魏尚补了一句,“如果五哥哥肯服下雨露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六年前那件事情究竟是不是误会。” 恐惧在心中无限放大,陈知霖做梦也没想到,他谋算的一切,都将被眼前这个看似天真的少年郎所毁掉。 “不过啊,这建立在我知道你想染指我的娘子之前。” 陈知霖撒开腿就跑,刚跑出几步,就被一脸平静的程式挡住了。 程式拿着剑,正对着陈知霖。 陈知霖清楚的看到那把泛着冷光的正对着自己 在真正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时,陈知霖才真正放下了往日好不容易端起来的架子,彻底暴露出了本性。 他扑的一声跪了下去,朝着陈魏尚不停的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做错了事。” 光是谋害安宁候府大少爷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让他不得善终了,再加上觊觎世子妃的一项罪名,他恐怕就连尸骨都难存了。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平日里看着很正常,甚至很温和,实际上却在心里憋着滔天的恨意与不满,在手握大权后他们总会不经意见露出马脚,最后被拉下马时,又重回满身淤泥的狼狈样子。 陈魏尚知道陈梓舟平日里跟陈知霖倒是说得上几句话,要不然也不会被陈知霖偷了贴身折扇。 陈知霖跪在地上,陈魏尚看着如此卑贱的他,脑海中闪过他和大哥在一起谈论诗书的模样。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害死了大哥。 忽然间,他改了主意。 “廉忆,这里交给你了,程式,跟我出来。” 少年的红色衣袍拂过,程式觉得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浑然天成,一点也不像是传说中病歪歪的小世子。 “是。”程式应声,收起剑,跟在陈魏尚的身后,走了出去。 陈魏尚在院子里站立着,看着天空中飘过来的几朵白云,却有一种恍然如是的样子。 少年绷着一张脸,全然不像刚才的嘻嘻哈哈,程式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沉默着。 良久,廉忆从房间里出来,拿着一把带血的折扇,陈魏尚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接过那把曾经属于陈梓舟的折扇。 曾经在这个家,没有人会怀疑大哥的死,也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病弱世子,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会不同了,他会一步步走上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大哥报仇。 “幕后之人是谁?”陈魏尚哑着嗓子问。 廉忆没有犹豫,因为他完全服从自己的主子,“五少爷死前,说收到的那封信,像是宫里用的宣纸。” 宣纸乃进贡之物,向来只有皇上那儿有,就算皇上龙心大悦要赏赐,这份殊荣也向来只有紫微宫那位太后才有。 在加上雨露散是宫内禁药,不是位高权重的人根本无法调动太医配置,他这些年装病示弱,私底下打探来的线索,太后在当年的安宁候府,可以说是眼线遍布,但不知为何陈梓舟死后就撤走了不少眼线。 其中蹊跷与线索,都指向了太后。 如果真的是太后,陈魏尚倒想不出来太后要害陈梓舟的道理。 安宁候府子嗣单薄,而且忠心于皇上,就连兵权也上交了,年轻一代皆是从文,对皇上也没有什么威胁。 这其中缘由,还需仔细推敲,查证。 思索片刻,陈魏尚的眼神暗了暗,他看着同样低头沉思的程式,开始了正题。 “当初你求我入候府,说是报妹妹的仇,如今倒怎么对仇人心软了?” 程式的几次犹豫他都看在眼里,而且他有种预感,程式绝对不会是当初一个落魄的农家子那么简单,只不过他当年急于用人,才没有深究。 “世子,实不相瞒,属下是太后娘娘的人。”程式爽快的说,这倒出乎陈魏尚的意料了,太后既然在明面上安插了个程式,那暗地里的眼线想必也不会少了。 这些年太后埋藏的眼线他也排查的差不多了,只是没想到程式倒是隐藏的最深的一个。 陈魏尚对程式的坦白也不恼,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病怏怏的小世子,只是笑笑,“然后呢?” 程式原本以为陈魏尚对自己是太后的人会有所反应,但没想到对方却是如此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请世子放心,太后不会伤害世子的,反而太后是最希望世子能够好的人。” “哦?怎么说来?”陈魏尚目光灼灼。 “属下六年前被太后派来保护世子,太后曾对属下说,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世子周全。” “书房那次?”陈魏尚开口问,也不知喜怒。 “世子想引蛇出洞,属下便配合了。”在陈知霖下了命令后,他并没有将露出马脚的陈知霖告诉世子,而是将这件事先禀告给了太后,并说明世子心心念念都在想着捉到害死安宁候府大少爷的人。 太后则叫他根据陈知霖的命令来说,而且叫他不要对陈知霖动手,所以方才他才会犹豫的。 “这怕是太后给你下的命令吧。”陈魏尚洞察。“她这些年可以说是对我十分疼爱,可是却甚少与我见面,如今玩这一手,是逼着我去见她?” 程式沉默不语,显然陈魏尚猜对了。 不管太后是什么目的,如果她是害死大哥的幕后真凶,他是绝对不过放过她的。 不过既然她想见自己,索性就去见,正好问问自己的疑惑。 陈知霖嘴角挂着讽刺的笑,看着他面前这位忠心耿耿的护卫,说道:“你去回禀太后,安宁候府世子不日将进宫求见。” “是。”程式恭敬道,却站在原地没有挪动。 陈魏尚挑眉,程式才拱手退下,走之前看了屋内满身血痕,已经看不清模样的陈知霖一眼,转身对陈魏尚道 “五少爷死有余辜,但是六小姐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世子放过六小姐。” 陈魏尚眼神讳莫如深,却有了几分松动。 看着程式远去的高大背影,他倒是感叹唏嘘,果然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不过如今他陈魏尚也好不到哪儿去,也不算个英雄,居然也难过美人关。 陈魏尚看了廉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老侯爷留给他的这些暗卫中属廉忆最为出色,教训起来陈知霖,硬是让对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害死他大哥,又觊觎他的娘子,让他这样痛快的死掉,倒是便宜他了。 “把那厮的尸体扔到那些旁枝住的主园里,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安宁候府真正的主人。” “是,世子。” 这表面的平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世子又晕了 南筑小园里发生的一切,楚晚宁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在她午间准备起身时,一个冷冰冰的身体钻进了被窝。 陈魏尚已经换下了那身张扬的红衣,换上了一身蓝色衣衫,更显得面庞稚嫩。 他此刻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眼睛中满是害怕和恐惧。 楚晚宁第一反应就是他发烧了,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那双具有温度的双手在触摸到陈魏尚的皮肤时,陈魏尚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 额头也是凉凉的,应该没有发烧,楚晚宁吸取前几次的经验,用手握住陈魏尚的手,帮他暖暖手。 陈魏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喜,楚晚宁温和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手怎么那么冷。” 陈魏尚嘟着嘴巴,眼神有些暗淡。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 陈知霖的尸体已经被扔进南筑小园的主院子了,有些旁枝看到都晕过去了,醒了之后纷纷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凶手。 他怕楚晚宁知道他实际上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真到了那天,她是不是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敢想,也害怕有那么一天到来。 “怎么会呢,在我看来世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楚晚宁用两只手牵着他,看着他那双明亮的双眼。 “真的吗?”那双眼睛愈加明亮,又急急追问,“那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不会讨厌我。” 看来是在外面闯了祸,少年人的烦恼也不外乎如此,特别是像世子这样的世家公子,想来是极其爱面子的。 “不会。”楚晚宁摇摇头,却又忍不住轻轻皱眉,“世子,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也许是刚才陈魏尚没有注意跟楚晚宁的距离,又急于得到楚晚宁的回答,于是越凑越近,整个人几乎都钻进楚晚宁怀里了。 少女身上的幽香不断钻进他的鼻子里,陈魏尚脑子里又突然想到大婚那日在枕头下的两本书,脸上泛起了红晕。 离的那么近,楚晚宁甚至可以看到陈魏尚脸上的绒毛,严格的来说,陈魏尚和陈梓舟生的并不相似,陈梓舟是偏儒雅清秀类的,而陈魏尚虽然年龄比较小,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是比较华贵张扬的长相,只不过还未脱少年气,倒是多了几分青涩天真的感觉。 这样一个少年,本该在父兄的庇护下成长,但如今却要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安宁候府的重担,也许是因为这样,陈魏尚才对外人很少笑,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少了几分亲近。 “世子,大夫人叫你。”门外突然响起了圈九声音。 陈魏尚没有应答,反而闷闷的说,“阿宁,你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 “魏尚?” “是阿尚。” “那我可不可以叫你尚弟弟?” “原来你一直都把我当弟弟。”陈魏尚的眼睛又暗了下来。 楚晚宁意识到自己的话又惹他不开心了,可她却是一直都把他当成弟弟来看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之中,圈九只叫了一声便没有再叫了。 “你对弟弟都是这样子的吗?”陈魏尚忽然咳嗽了几声,索性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幽怨的看着楚晚宁。 楚晚宁害怕自己的话加重他的病情,忙摇了摇头,下了床拿了帕子给陈魏尚。 陈魏尚接过帕子,嘴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但还是无声看着她。 楚晚宁被陈魏尚的眼睛盯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刚刚在床上还被扯开了一些,头发披散在身后,居然有点像…… 陈魏尚突然又开始咳嗽,圈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世子妃,世子是不是又晕倒了?世子身子不好,还是让他在您这里先休息一下吧,夫人那里不急。” 陈魏尚随即就倒在了床塌之上,楚晚宁关心则乱,刚想叫大夫,圈九又幽幽说:“世子真的晕了?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儿就行了,麻烦世子妃好好照顾世子!” ——————————— 陈魏尚已经晕过去一个时辰了,楚晚宁担心,就连午饭都是在屋内用的,她叫珠圆拿了园子里的账本,顺便好好算算。 珠圆看着楚晚宁午饭都没吃几口,时不时的去床前看世子几眼,就觉得不忿。 她家小姐明明生的好看,家世也差不到哪里去,找一个大几岁,又体贴会照顾人的姑爷也难不到哪里去,偏偏被赐婚给了这病歪歪的世子,话还没说几句就晕过去了,要多说几句还不得当场气绝。 别人都是新婚燕尔,夫妻相敬如宾,到了她家小姐这里,就成了照顾弟弟了。 如果当初嫁给的是玉少爷,小姐就是玉家的大少奶奶了,也不用在候府做这等伺候人的事。 可小姐不让她再这种话。 楚晚宁刚瞧了陈魏尚几眼,见他还没醒来的预兆,便在他旁边搬了把椅子,看起了账本。 “小姐,听说玉少爷快要回来了。”珠圆忍不住开口。 楚晚宁抬眼,看了一眼正低着头帮她核对账本的玉润,又看了看抬起来的珠圆,语气里忍不住含了怒意。 “珠圆,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起玉表哥了,我已经是安宁候世子妃了。” 楚晚宁合上账本,“玉润是玉家的家生子,她若提起玉家倒无可厚非,可你是楚府从外面买来的孤女,如此做派,莫不是心不在我这里了?” 为了不惊着陈魏尚,楚晚宁压着嗓子说,一向不外露情绪的她第一次让人在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不小的怒意。 “小姐,奴婢错了。”珠圆慌了,她没想到楚晚宁会发那么大的火,她本来以为楚晚宁对玉少爷是有些情义的,只是迫于赐婚才嫁到了安宁候府。 眼下玉少爷从百越回来,正是绝好的机会,只要小姐哄的那小世子给了和离书,就可以和玉少爷在一起了。 玉少爷是天仙般的人物,如果小姐和他在一起,势必会带她去做陪嫁,主母的陪嫁是最有可能成为通房丫鬟的,小姐是个心善的,若是她能怀上玉少爷的孩子,说不定能被抬为姨娘。 “珠圆,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的,可没想到你却被私欲蒙蔽了双眼。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你收拾东西回玉家吧。” ☆、和离和守寡 楚晚宁突如其来的发难,让珠圆有些意外,更没想到楚晚宁居然会把她赶去玉家,若是她去了玉家,按照玉少爷对楚晚宁的喜爱,也许会留下身为楚晚宁贴身丫鬟的她,这样她就能有更多机会接触玉少爷了,思索到此,珠圆对被赶出候府也就没什么太难过的感情了。 楚晚宁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只珠圆玉润两个,珠圆是六年前楚府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孤女,说是家乡发了大水,全家都只有她一个人幸存下来,当时的管家看她可怜,便要了她进府,一开始从洒扫丫鬟开始做起,后来一步步爬到楚晚宁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一双粗糙的手也渐渐变的细腻,说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也不为过。 珠圆一向心思细腻,行事低调,而在说话上却是十分外露,而玉润则是玉府的家生子,母亲是玉家大小姐的陪嫁,平时一副憨憨的样子,话也不会多说几句。 楚晚宁一双杏眼里充满了失望,看着低着头的珠圆,到这个时候了,她却只是一脸慌张的站着,若是普通的丫鬟,早就跪地求饶了。 “你现在就收拾包袱,去玉家吧,我会写信给玉表哥的,念在我们主仆多年情谊,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楚晚宁的心里微微难受,若是普通的丫鬟也就罢了,珠圆可以说陪伴了自己多年,没想到最后却觊觎一个丫鬟不该肖想的东西。 她本来想等珠圆玉润到了年纪,便放出去,脱了奴籍,寻个好人家嫁了,也算全了一场情谊。 没曾想珠圆是个心高气傲的,既然她有这样的心思,便放她去玉修文身边,按照玉修文的性格,应该会好好对待她的。 珠圆对着楚晚宁磕了三个头,她今天照常穿了一件碧绿色的衣衫,衬的她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楚晚宁只知道她喜欢碧绿色的衣衫,这会儿联想起来,想起记忆中的那人也爱喜碧绿色的衣衫,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多谢小姐,奴婢从今日后就要去玉府了,一定会替小姐好好照顾玉少爷的。奴婢本以为小姐心里有玉少爷,却没想到小姐竟如此绝情,您知道只要您说一句,玉少爷肯定会把您救出候府的。” 楚晚宁从珠圆的眼睛里看出来一种鄙夷和不忿。 “珠圆,我念着情谊给你一个去处,在我身边那么多年,难不成你真以为你就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了?玉表哥是大都城的佳公子,文韬武略皆是一流,难不成你真以为他会看上身为丫鬟的你?” 楚晚宁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她这位楚府大小姐看起来就像是个好拿捏的柿子,如今连叛主的丫鬟都能刺她几句。 珠圆被呛的脸色青白,没错,她是丫鬟,以前是小姐的丫鬟,往后是玉府的丫鬟,才华横溢的玉家大少爷,是不会娶一个丫鬟的。 楚晚宁此刻因为陈魏尚尚未醒,还有珠圆出了这档子事,正头疼着,见珠圆脸色煞白,毕竟是自己宠了多年的丫鬟,心里多了几分怜惜。 但是一想到她已经嫁入了候府,成为了候府的世子妃,如果再和其他男人扯上什么关系,总归对自己,对楚家是不好的。 为了楚家,楚晚宁转过头,不去看地上的珠圆,“玉润,叫人把她拖下去,我不想看见她了。” 玉润一直在旁边看着不敢出声,听楚晚宁叫了自己,立马去唤了人。 珠圆和玉润身为楚晚宁的大丫鬟,平日里也是相处的不错,可没想到珠圆心里居然对玉少爷起了不该有的念想,这可是当丫鬟的大忌。 而且珠圆看不清形势,眼下小姐嫁给了世子,除非世子健康长大后另娶,或者小姐守了寡,要不然小姐是万万不能在男女私情上有半分把柄被人抓住。 在姐妹和小姐之间,玉润选择了小姐。她本是玉府的家生子,母亲是玉家大小姐,楚晚宁母亲的陪嫁大丫鬟,楚夫人去世后,便放了她母亲回玉家,直到楚府来人,说要几个丫鬟给小姐作伴,她便被选上了。 小姐这些年待她恩重如山,她不能辜负小姐。 玉润叫了两个婆子将珠圆拖了下去,内室里又恢复了平静,玉润知道楚晚宁心里肯定不太舒服,她也心里难受,毕竟珠圆跟她一起伺候小姐那么久。 “小姐,要不您先休息休息,我来看着世子。”玉润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楚晚宁,见她眉眼间有倦色,便担心的问。 楚晚宁摇摇头,“我等着世子醒过来。”楚晚宁又强调了一句,“不要叫我小姐,要叫我世子妃。” 玉润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世子妃。” 玉润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的世子,刚刚好像还看见他的眼皮动了动,但是却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世子妃,世子可能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要不然您躺床上休息休息吧,要是累坏了身子,还怎么照顾世子。” 楚晚宁终于点了点头,由着玉润为她脱下外衣,在陈魏尚旁边的位置睡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玉润见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嘱咐外面的丫鬟婆子没事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世子妃和世子。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刚刚才见楚晚宁最宠爱的大丫鬟被两个婆子拖了出去,听说还要赶出府去,这会儿连忙称是。 楚晚宁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湿漉漉的,陈魏尚在她旁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世子你醒了。” 楚晚宁下意识想起来,却被陈魏尚拽了回去。 楚晚宁疑惑的看着陈魏尚,陈魏尚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声音里是忍不住的愉悦。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楚晚宁心里奇怪,自己起来不就压不到他的头发了吗,可是再想起来时,才看见自己的长发和陈魏尚的头发紧密的交缠在一起,似乎还打了个结。 楚晚宁心里感觉有些异样,伸手想分开两人的头发,却无论怎么弄,头发的尾部都紧紧交缠在一起。 楚晚宁忍不住蹙眉,似乎是赌了气,索性放开也不管了。 可是两人的头发不解开,接下来的麻烦肯定更多,比如她怎么起来,怎么看账本,难道要和他同吃同睡? 陈魏尚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脸色明显好了不少,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了两人交缠的头发,心满意足道:“这样就可以了。” 陈魏尚如待珍宝般握住那两簇头发,都说夫妻会在洞房之夜剪下一小簇头发编在一起,喻为夫妻同心,恩爱不分离,现在他也是有同心结的人了。 楚晚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陈魏尚会拿着那两簇头发傻呵呵的笑,她伸出手去摸陈魏尚的头,却发现是冷冰冰的,没有发烧,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担心,因为陈魏尚的手也是冷冰冰的,整个人都像从冰里出来的一样,怎么也捂不热。 “世子,我认识一个大夫,妙手回春,要不我请他上府来给你看看?”楚晚宁轻声哄着他,陈魏尚晕倒的次数有些多,这叫她有些担忧,得尽快搞清楚他的身体状况,才好细心照顾。 太医院的大夫都说他命不久矣,那些民间大夫自然也不会诊出另外的结果,可是要让楚晚宁知道他“命不久矣”,到时候她又会以什么态度对他呢? 是早早求到和离书,还是为他守寡。 陈魏尚出人意料的答应让外面的大夫看了,这让楚晚宁有些惊讶。她尽可能早的安排大夫进了府,那位大夫是楚远之在外面结识的大夫,医术高超,治好过很多疑难杂症。 她本来抱了希望,想着那位大夫是不是可以治好陈魏尚的不足之症,可没想到大夫一把脉,眉头就皱了起来。良久收回手,却是摇头晃脑,“世子恐怕命不久矣啊” 楚晚宁心里一跳。她急忙追问,可那大夫却只是告诉她,胎里不足,回天乏术。 她不敢看陈魏尚的脸,送走大夫后,她看见陈魏尚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充满了失落。 陈魏尚就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小兽,不敢看她。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楚晚宁坐在陈魏尚旁边,轻声安慰他。 “如果我比你早走,你…会怎么样?”陈魏尚的声音带着鼻音,说完还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 楚晚宁心里一软,“我比你大五岁,当然是我先比你走。” 话题好像歪了? “太医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 “这样吧,我们约定,等你十五岁生辰的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 无论前路如何,她既然已经是安宁候世子妃了,就该陪着世子走下去。 陈魏尚的眼睛一亮,“什么礼物?” “等你生辰那天,你可以自己提想要什么礼物。” 楚晚宁的眼睛弯弯的,笑容好像要笑进陈魏尚的心里。 少年心里心虚,面上却还是装的很乖的点点头。 ☆、叶前棠 楚晚宁正琢磨着薛氏怎么迟迟不来找她的事,叶家小姐便上门了。 叶家是大都城中排的上的世家,叶家公子却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还曾经向楚晚宁提过亲,不过被楚远之以耍无赖的方式拒绝了。 听闻后来那叶家公子去边关从军了,也算痛改前非,这些都是前不久的消息。 不过有这样一段过往在,加上她已经嫁了人,与这叶家小姐也不熟,对方怎么会主动上门? 怀着这样的疑问,楚晚宁见到了叶家小姐,叶前棠。 叶前棠穿着一件粉色衣裙,披着一件白色外褂,一双眼睛显得极为真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楚晚宁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衬的她肌肤赛雪,妆容精心准备了一番,看着倒是明艳动人,那道芊芊而来的身影将叶前棠一下子便吸引住了。 叶前棠虽胜在年轻楚晚宁几岁,身量比楚晚宁高挑一些,但是少女一笑便是春天,她倒是没有在面上涂什么脂粉,如今看到妇人装扮的楚晚宁,眼中浮现了惊艳之色。 楚晚宁生的娇小,但自有一种清冷的气息在,眸子中仿佛有着冰色,一双杏眼在不笑的时候浮着几分冷色。 楚晚宁没有注意到自己眼中的冷色,只是她不笑的时候便习惯了板着脸,久而久之变显得有些难以接近,可熟悉的人都晓得她的性子是偏温婉的,一张口便好像三月的春光般和煦,这样子的反差在叶前棠看来,是最为羡慕的。 她自小在叶家长大,叶家各房面和心不和,暗地里的挖苦和讽刺可以说是日常,但是有叶夫人护着,性子倒也被养的天真烂漫了一些,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威严一些,镇得住下人,能帮叶夫人分担一些。 楚晚宁在楚家一直管着下人和账本,久而久之正有叶前棠想要的威严。 叶前棠心中欢喜这样楚晚宁,感叹着自家大哥没福气,面上笑的热情,亲热的拉着楚晚宁朝里面走。 “早就听说楚姐姐了,一直想来拜访,今日才找到机会,姐姐莫怪。” 楚晚宁瞧着叶前棠的眼睛里倒是有几分真诚,便也笑着说,“叶小姐客气了。” 叶家二小姐,听说倒是个天真烂漫的性格,如今一见,倒也是如此。 “楚姐姐叫我叶小姐就客气了,叫我前棠吧。”叶前棠不满的嘟着嘴,显得娇俏可爱。 “那好,不知前棠这次来候府……”楚晚宁疑惑道。 她心下怀着浓浓的不解,她与叶前棠说是素未相识,只是听说过对方的关系,到底何事惹的她亲自上门。 要知道现在她刚嫁入安宁候府还不到两月,一看便不好相与的婆婆忍耐到现在还未发难,她举步维艰,一步行错,在候府可能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楚姐姐应该知道扇屏燕吧,我这次来,说想邀姐姐一同前去。” 扇屏燕是城中世家小姐时不时会举办的小宴,内容是比试琴棋书画,会邀请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前来点评,每次的扇屏燕都会牵上一段好姻缘,世家小姐们对此是趋之若鹜。 楚晚宁秀眉微动,带着抱歉动口吻对叶前棠说:“我已经是妇人了,恐怕已经不适合去参加扇屏燕了。” 以往扇屏燕倒是邀请过她,只是楚府中事多,她便没有空闲时间去参加这些闺秀间的宴会,时间久了,众人倒对她这个楚府小姐有些好奇了。 太后突然赐婚,楚远之又调任新职,这些都关系着朝廷未来的风向,这些世家小姐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替自己的父兄打探消息了。 楚晚宁懒得成为那些世家贵女口中的众矢之的,再加上她一个已婚妇人,也不适合去那些姑娘家的宴会,所以拒绝了。 她本来以为叶前棠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没想到叶前棠却只是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微微嘟着嘴巴,一双眼睛眨了眨,带着亲昵的撒娇口吻道:“姐姐莫不是嫌弃我了,所以拒绝和我一起去?姐姐如此风姿,世家小姐们早就盼着一睹姐姐风采了,哪里会介意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身份。” 这样子,一看就是平常惯会撒娇的模样,楚晚宁心下一动,想不动声色的抽开自己的手臂,却发现叶前棠抱的死死的,一副她不答应去就不松开的样子。 她有些无奈的笑了,“叶小姐,何故非要缠着我去呢?” 叶前棠眸子暗了暗,似乎是想起什么,咬着嘴唇,目带可怜的望着楚晚宁,“实不相瞒,我是有私心,只是希望姐姐能去扇屏燕,哪怕就是坐一会儿。 “ 其实我心慕二少爷,若姐姐去了,我便有由头邀请二公子了。” 叶前棠言辞恳求的样子,脸上多了两道飞霞,楚晚宁瞧见便多了几分考量。 楚家之前拒绝了叶家公子的求亲,如今叶公子远走关外,边关风沙漫漫,生死难料,她本以为叶家肯定会记恨上她,本来猜想这位叶家小姐存了什么坏心思,却没想到是小女儿家心性,为了心上人做到如此。 不过这叶家小姐偏偏喜欢的是许斐然这样的人,倒不是说他不好,而是他本是纪王之子,却被先帝下旨养在安宁侯府,往后却不知是顺利承袭爵位还是皇上另有安排,况且他为人张扬桀骜不驯,倒不像是个良配。 楚晚宁想到那道红色身影,那个嘴角勾起微笑的男人,并不觉得她这个便宜三弟妹的名头可以请得到他,不过看到叶前棠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再一考量如今的形势,她若一味躲藏也不是办法,倒不如主动出击,让大都城的世家们看看她这个安宁侯府的世子妃。 另外她看着叶前棠年纪小,心性天真,便很向往和喜欢这种性格,毕竟她没有母亲千娇万宠长大,听闻叶家大少爷也是极为宠爱这个妹妹的。 叶前棠就好像她一直向往的那种生活。 若是在以前,她能得长辈父兄的半分宠爱,大概也不会养成现在的性子了吧。 见楚晚宁松口点头,叶前棠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跳起来,面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真实的感情,抱着她嘴里欢快的叫着姐姐。 楚晚宁见到她这个样子,心情也不自觉好起来,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 大概是她游离这人世间太久了,见惯了尔虞我诈,并不能看这人间真情了。 扇屏燕在三日后槐安郡主府举办,槐安郡主是先帝最宠爱的三公主所出的唯一的孩子,三公主英年早逝,先帝当即封了她所出的女儿为郡主,享公主待遇。 槐安公主的父亲是一个小世家的庶子,听闻长得是风流倜傥,玉树流风,有潘安之姿,这才被三公主看上,三公主以公主之尊下嫁给一个庶子,这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消息,可先帝疼爱三公主,便也由着她了。 可惜二人成婚后没几年,三公主便病逝了,只留下槐安郡主和驸马,驸马便带着槐安郡主住在公主府,绝了再娶的心思,悉心教导槐安公主。 听闻槐安郡主今年十六岁,生的是花容玉貌,颠倒众生,驸马与公主便是一对璧人,郡主容貌如此也是正常的,不过槐安郡主不仅有绝美的容貌,听闻才华与性情也是极佳,是大都城公子哥们追求的对象。 有人言,娶妻当娶槐安郡主。 楚晚宁倒是听说过这位郡主,还曾有机会见过一面。 当年的三甲状元郎楚远之,风姿绰约,惹得先帝最宠爱的三公主自请下嫁,可却被楚远之拒绝,并且转头便娶了家世上不如三公主的玉家大小姐。 听闻这位三公主因为楚远之成亲买醉三天三夜,好几年后才嫁给了那位庶子驸马。 那时玉璇还没有病逝,总是牵着她去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玉家乃屈指可数的富商,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玲珑八面的,楚晚宁记忆中的娘亲面上总是带着亲切的笑容,不曾与谁红过脸。 那时候三公主还在世,在公主府为槐安郡主举办生日宴,娘亲就带着她一起去赴了宴,因此见到了槐安郡主。 小时候槐安郡主生的粉嫩可爱,扎着两个小辫子,圆滚滚的眼睛总是四处张望,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偏偏她幼时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所以与槐安郡主便多说了几句话。 没成想长大后二人的性子倒都变了。 叶前棠见楚晚宁拿了宴会的帖子后,便迫不及待的要回府了,楚晚宁只含着笑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出了安宁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假期是我爆更的日子 这几天因为学校的活动忙的晕头转向 国庆补 ☆、玉修文 赴宴的这件事楚晚宁在拿到了帖子后便告诉了陈魏尚,陈魏尚看着那黑色邀贴上“扇屏燕”三个字苍劲有力,落笔锋芒毕露,倒不像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能写出来的,再一想到是叶家小姐前来邀约,便猜想是不是叶锦言写的。 叶锦言这厮因为叶府中争斗不断,便一直韬光养晦,听闻还向楚家求过亲,心思一猜便知。 但是此时的叶锦言远在边关,而且他那一手字陈魏尚也是见过的,堪堪而已的样子,并没有那么出色。 那写这帖子的人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打楚晚宁的主意? 陈魏尚眉头一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刚想叫楚晚宁推了这宴会,一群姑娘家叽叽喳喳的宴会,请了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因此他不想叫她涉险。可看楚晚宁眉眼温柔的在选要去赴宴的衣服,他便把话吞回去了。 嫁入安宁侯府后,除了回楚府省亲那次,她好像都没怎么出过门,也一直在防备府中的人有所动作。 大夫人那边被老夫人暂时稳住了,但是按照大夫人的性格,一定会被楚晚宁找不痛快。旁□□里虽然没了陈知霖,但是剩下的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指不定会突然跳出来咬人一口。 并且当年谋害大哥的背后之人尚未确定,侯府里的情况依旧严峻。 “我能陪你一起去吗?”陈魏尚跳下床,凑到楚晚宁跟前。 扇屏燕倒是有男客的,只不过都是一些适龄的公子哥们,陈魏尚这个年纪去了,怕是也会被排挤。 楚晚宁摸到那件粉衣裙子,停下了手,再听到陈魏尚的话,温婉的摇摇头,“世子还是待在府里比较好,冬日风大,小心受了风寒。” 陈魏尚看着楚晚宁手中的那件粉裙,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着楚晚宁穿起来一定是极为好看的。 “我说,你要叫我阿尚。” “阿尚?”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听在陈魏尚耳朵里却是极为温柔的轻唤。 他自己自顾自的点点头,一脸满足。 陈魏尚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衣袍,衬的原本有些病态白的皮肤更加白皙,一点红唇,眉眼带笑。 楚晚宁忍不住拿手在与他之间比划了一下,居然发现陈魏尚已经到了她耳朵处了。 少年成长的速度总是出人意料,楚晚宁心里有些欣慰,但又想到大夫的话,眼前的少年恐怕活不过十五岁,心中便多了几分怜惜。 陈魏尚原本要仰望着楚晚宁,如今却与她差不多可以平视了,心中愉悦的很,因为他在楚晚宁心里面一点点长大。 可他看到楚晚宁怜惜的眼神,心下便觉得不舒服,如果她知道了他并不病弱,甚至还可以长命百岁,娶她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会不会就会大骂他骗子,然后离开侯府呢。 他身上背负的事情太多了,在没有一一解决之前,在没有拥有能保护他的能力之前,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只能用病弱的借口一步步接近她。 “宴会那日太后宣我入宫,等我回来,就去公主府接你。” 你要等我。 ———————————— 三日后,楚晚宁如约而至。 她一身粉色八幅锣裙,发髻上插着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由着玉润扶下马车。 玉润将帖子给公主府门口的小厮见了,小厮一脸笑容,唤了一旁公主府的丫鬟引着进去。 公主府不愧是当时先帝最为宠爱的三公主的府邸,亭台水榭,假山流水,处处都透着悠然的味道,不过这与她幼时来的公主府的装设倒是不太一样。 楚晚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公主府的环境,心下暗暗称奇,想必是那位槐安郡主改设的公主府,听闻这位郡主乃高雅之人,如今未见其人,倒也有此感受了。 楚晚宁由丫鬟领着进去了,便瞧见好几位姑娘打扮的小姐望着她,其中一人便是叶前棠,叶前棠见她来了,立马跑到她面前,嘴里欢快的叫道:“楚姐姐!” 楚晚宁点点头,算回应,由着叶前棠牵着她走到一个穿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的少女面前。 少女生着一双桃花眼,却并不显得媚色,反而眼睛中的沉静温柔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心安。 想必这就是那位槐安郡主了。 “参见槐安郡主。”楚晚宁躬身行了礼。 槐安郡主随着她的动作而动,恰到好处的扶起了她。 “世子妃不必多礼,你我年纪相仿,若不嫌弃,我也随棠儿唤你一声楚姐姐吧。”槐安郡主的声音含笑,透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是啊楚姐姐,槐安郡主人很好的,一点也不像那些宅远里勾心斗角的……” 槐安郡主淡淡的看了叶前棠一眼,叶前棠立马收住了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槐安郡主牵着楚晚宁的手一起落座,楚晚宁这才注意到来参加宴会的闺秀们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十人,而且看起来都是好相与的样子。 她看着正在品茶的槐安郡主,心下道,这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她如今算是身份特殊,虽然父亲成为了朝堂上如日中天的人物,自己也嫁给了安宁侯府的世子,但是世子年幼,她往后做不做的稳这个世子妃还是个未知数,万一世子早逝,她便成了寡妇,怕是大都城中再没有人敢娶她。 若宴会上请了些刺头,或者与楚远之官场上有些过节的世家中的小姐来,她怕是第一个被为难的对象,如今请的都是性子极好,与楚家没有过节的,这场宴会她倒可以过的舒服些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槐安郡主请她前来,不知为何。 “楚姐姐,你我幼时便在一起玩耍过,没曾有想长大后我们的性子倒都变了。”槐安郡主放下杯子,笑道。 “世事难料,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楚晚宁回道。 “这次扇屏燕,可是请了安宁侯府的二少爷和玉家的大少爷,诸位若是想切磋一番,可去前厅,把握好机会。”槐安郡主突然对众人说了一番,那些小姐们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毕竟按照平常,她们也见不了这些优秀的公子哥们几眼。 叶前棠自不必说,第一个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如此一来,便剩下槐安郡主与楚晚宁两个人了。 “郡主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楚晚宁想从槐安郡主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槐安郡主却只是淡淡的笑了。 “楚姐姐可还记得,你与安宁侯府的大少爷定过亲。”槐安公主眼神落寂的看了楚晚宁一眼。 楚晚宁点点头,不知所谓。 槐安郡主却不打算再多说了,立马转了话题。 “其实我很羡慕楚姐姐的好运气,也羡慕棠儿。今日,我主要是想见见姐姐,毕竟幼时在公主府一面,我便没有再见过姐姐了,如今姐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槐安郡主为楚晚宁倒了一杯茶。 “姐姐不必担心,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害姐姐,世子虽小,但也是个良人,相信他一定会平安与姐姐长相厮守的。” 楚晚宁在心里想着槐安郡主的真实意图,看着她自顾自的说着话,却仍旧端着闺秀的仪态,便觉得有些感同身受。 幼时的她们,都是叶前棠那般的性子,不怕天不怕地,那是因为有人护着,如今却只能自己护自己了。 “郡主,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得向前看。” 槐安郡主似乎被点醒一般,喃喃道:“向前...向前...” 楚晚宁以为槐安郡主是想到她们二人皆是幼年丧母,身世悲苦,便想找她一叙。 楚晚宁点点头,握住槐安郡主的手,“郡主,我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郡主容色才情绝佳,定能觅得一如意良君,恩爱不疑,子孙满堂。” 槐安郡主只是笑笑,心里却说永远不会了。 “玉大少爷今日也来了,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前厅看看。” 楚晚宁正打算摇摇头,一个碧绿色的声音便闯入了楚晚宁的眼睛里。 玉修文昨日刚从蜀地回来,刚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便快马加鞭来赴了宴。 他今日穿着平常惯爱的碧绿色的衣袍,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白玉,如瀑般的墨发披在身后,一双眸子里浸满了温柔,每走一步都带着微微的风。 “参见槐安郡主。”玉修文拱手行礼,又看向楚晚宁,嘴角带着笑,“参见世子妃。” 槐安郡主笑的端庄,“许久不见玉公子,风采依旧,你们兄妹许久不见了,我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说罢便去前厅了。 玉修文目光沉静,微微低头。 楚晚宁动了动嘴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曾经的玉表哥也是这样,总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总是喜欢听她说话,在她算账本的时候总是含笑帮她核对。 一别三月,身份天差地别,他还是富商玉家的大公子,而她已经成了安宁侯世子妃。 “玉表哥,许久未见。” 玉修文走进楚晚宁,在她不远处寻了个位置坐下,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的气息。 “表妹。”玉修文笑笑,伸手去拿茶杯,给楚晚宁倒了一杯茶。 “的确是许久未见了,你我之间生疏许多了。” 玉修文将茶杯递给楚晚宁,楚晚宁伸手接过,不小心触碰到了玉修文的指尖,那是跟陈魏尚一样的冰冷刺骨。 她看向玉修文。 玉修文眉色如常,“在蜀地有对家刺杀,受了点小伤。要不然也不会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在安宁侯府一切都还好吧?” 楚晚宁握住茶杯,点点头,“还好。” “你赶了珠圆回来,我已经将她配给府中一个小厮了,如今负责看守郊外的庄子。”玉修文指节修长,把玩着空的茶杯,语气不咸不淡。 “嗯我知道了,表哥...我们在这里见面恐怕不合适吧。” 玉修文如墨的眸子看着她,楚晚宁忍不住有些紧张,她怕下一秒玉修文就说些不该说的话。 可玉修文就是玉修文,他有些歉意的笑了,“是我思虑不周,前厅的人见槐安郡主许久未来,便叫我来看看。” 瞧楚晚宁有了些倦意,玉修文道:“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不好吧,我还没作诗,扇屏燕未作诗是不能退席的。”楚晚宁婉拒。 “这有何难?”玉修文随手拿出自己用惯了的毛笔,借了公主府的墨和纸,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一行诗。 “良人觅得情,常明也有夜。” “表妹,这下一句你来写。”玉修文将笔递给了楚晚宁。 楚晚宁知道这是他最爱的一支笔,小心翼翼的接过,玉修文的眼底多了一丝笑容。 “将军万里路,妻妾终需别。” 楚晚宁写下这两句,将笔还给了玉修文,“多谢表哥。” “表妹的诗越发流水了。” “表哥的诗越发粗显了。” “这是我在蜀地偶然看到的一行诗,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玉修文被打趣,摇头笑笑。 “不过意思却是没错,万里终需别。”玉修文向楚晚宁行了一礼,“为兄祝表妹年年岁岁,得一人心。” “多谢表哥。”楚晚宁笑笑,看向那熟悉的字体,“这帖子上的字体,原来是表哥的。” “闲暇新练的一种字体。”玉修文淡然的笑笑。 “商铺还有事,我先走了。”玉修文拱手。 “好。” 男子儒雅,连释怀都是那般温柔,可惜这辈子,二人都没有可能了。 玉修文出了公主府便直奔自家马车,小厮瞧见他,忙扶他上车,嘴里担忧道:“少爷,您伤还没有好,怎么能骑马来呢。” 玉修文捂着胸口,喘着气,“骑马快。” “您伤还没好就赶着来见表小姐,可她都成亲了,还嫁给了一个不如您的人。” “我也不是一个良人啊。”玉修文苦笑。 马车渐渐驶远公主府,玉修文躺在马车上,扯下自己腰间的羊脂白玉,目光复杂的看了许久,几次想丢到窗外,终是收回了怀里。 ☆、身世 陈魏尚被早姑姑引进了紫薇殿的内殿,便看见一个暗红色的女子身影,女子一直盯着手里的簪子,眼睛中满是柔情。 “安宁侯府世子陈魏尚,拜见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陈魏尚正想跪下,却被太后制止了。 太后忙冲下来扶起他,顾不得身后的衣摆凌乱,眼睛中满是慈爱。 “你这孩子,在我面前,你不用跪。”太后忍不住抚上他的脸,眸子里好像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早姑姑见此默默退了出去。 “孩子,你受苦了,这些年我不敢见你,就怕,就怕...” 太后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水色,流下两行清泪。 陈魏尚忍不住皱眉,但还是及时忍住了。 他心下疑惑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与表现,但还是恭敬的询问:“太后,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查证,我大哥的死。” 哐当一声,太后手里的簪子不小心掉了下来,陈魏尚弯腰捡起来,递给太后。 太后恍惚了一下,好像眼前站着的人就是多年前那个爱笑的少年,“魏风...” 陈魏尚没听清,“太后?” 太后收起神情,拿回簪子。 “我知道你的疑惑,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先坐吧。” 陈魏尚狐疑,但还是坐了下来。 太后又回到主位上,手中紧紧握住那根簪子。 很久很久以前,韩家有一位庶小姐,这位庶小姐生性淡漠,经常被主母欺压。 可是有一天,她遇到了大都城中有名的将门之子魏风,魏家满门忠烈,魏风是老将军留下来的唯一子嗣,被称为小将军。 魏小将军对韩家这位庶小姐一见钟情,要以正妻之礼想迎,可韩家却为了固宠,要选两位庶小姐进宫,这位庶小姐因为生的漂亮,所以被选上了。 可庶小姐却不愿意进宫,主母告诉她,其实是圣上看中的她,若她不愿意进宫,不光她的姨娘会死,韩家会遭殃,就连魏家也会受到牵连。 圣上早就忌惮魏家,虽然魏家只剩下魏风一个男丁,但是魏家声望太高,迟早会威胁到皇权,若她入宫讨得圣上欢心,不光有荣华富贵,还能保护心上人。 所以这位庶小姐进宫了,她进宫后被封为静妃,要服侍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皇上,进宫后,虽有圣上的宠爱,可她举步维艰,经常被后妃陷害。 她拼死生下了一个皇子,本来以为可以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生母和魏家,可没想到圣上还是对魏家下手了。 魏风被派去边关,抵抗外敌,九死一生才回来,她知道,这是圣上的手笔,他下令让魏风死在边关,可魏风命大,逃过了这一劫。 在她入宫后,魏风一直未娶,她便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给了魏风 她的这位庶妹与她有七分像,可魏风却还是不愿意碰,于是她使了计,让魏风醉酒,也是在那一夜,她的妹妹怀了身孕。 她心里苦涩,却还是强撑着,看着心上人照顾妹妹,期待自己未来的孩子。 可皇上最后还是不打算放过魏家,在妹妹即将临盆的时候,给魏风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将魏家满门抄斩。 她的妹妹此时正在宫内参加宴会,听到消息后惊吓早产,最后生下来一个男胎,可因为早产惊吓,她的妹妹产后便去世了,恰好安宁侯府夫人也在宫内临盆,她使了计谋,却没想到安宁侯府夫人生下了一个死胎,于是谎称妹妹生的是一个死胎,而安宁侯府夫人生了个男孩,并由她亲自起名。 魏尚。 她曾经派心腹偷偷去看过魏风的尸体,他死前还紧紧握着一只簪子,那是她的簪子。 是她负了他,但她庆幸,自己保下了他唯一的子嗣。 后来她的孩子成为了皇上,她也成了太后,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当年带着她策马,为她插簪的少年,总是会听到少年带着笑容,高兴的喊着她雪柔。 太后说着说着,眼睛朦胧,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眉眼与她的风哥哥是何曾相似啊。 “所以我不是安宁侯的孩子,而是魏将军的孩子。”陈魏尚心情复杂的说。 太后含泪点点头,“孩子,你应该叫我一声姑母。” “姑母...”陈魏尚嘴角带着一丝笑,可那笑越来越瘆人,他握紧拳头,“所以你让我鸠占鹊巢,还为此害死了安宁侯府唯一的嫡出子嗣?” 太后看着陈魏尚的眼睛中燃着熊熊的烈火,心下一惊,但还是稳住心神,急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魏家如今还背着乱臣贼子的罪名,你成为安宁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将来继承了安宁侯府,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太后走进陈魏尚,伸出涂满蔻丹的手,“孩子,你要相信姑母不会害你的。” 这些年,她为了他细心筹谋,韩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不知折了多少人在安宁侯府,就为了好好保护他,看着他健康长大。 在先帝下令斩杀魏风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可因为他留下了唯一的子嗣,她又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眼下她时日无多,再加上这孩子这些年苦苦追差陈梓舟当年病逝的真相,并且还杀死了陈知霖,他的狠心像他父亲对敌人那般,可她又为此害怕。 害怕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恨上她,可她已经时日无多了,就算恨,也便让他恨吧。 “雨露散是我下令给陈家那个旁支的,你也知道那个陈梓舟有多优秀,如果他不死,侯府根本不会注意到你,眼下你是侯府的世子,我把韩家的势力也交给你,这样你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继承侯府了。” 太后笑的惨淡,对陈魏尚的抵触也有所察觉,她慢慢收回手,“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安长大,只是我要先走一步了。” 陈魏尚的眼睛闪了闪,“太后的身体...” 太后点点头:“是将行之躯了。” 太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腰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韩字,“韩家是先帝在时的第一世家,如今虽没落了不少,但底子还是在的,你拿着这个腰牌,就是韩家的家主了,我知道老安宁侯也给了你一批暗卫,有这些在手,便是我那孩儿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太后言辞恳求,满怀疼爱的看着他。如果说在来之前,陈魏尚已经做好了跟太后成为死敌的准备,假如太后真是害死他大哥的幕后凶手,他拼死也要为大哥报仇。只是现在,他不是安宁侯府真正的后嗣了,安宁侯府在真正的意义上已经绝嗣了,而他也成了乱臣贼子的后代。 “我还能撑一辈子,你想好,以后该何去何从,我相信魏家满门忠烈,你也肯定是个好的,只要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最重要的,你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太后的话萦绕在陈魏尚耳边,他心里烦乱的很。 这一天,他在太后的宫内一直待到夜将黑才出宫。而楚晚宁也一直在公主府等着她。 她也不知道为何,每次想走都会想起出发前那小家伙期盼的看着自己,说着我去接你。 他说来接自己,一定会来的吧,可来参加宴会的闺秀们都回了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公主府门前。 将近入冬,天寒地冻,楚晚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玉润见了,赶紧给楚晚宁披上披风。 “小姐,天已经快黑透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楚晚宁看了看天,心里有一阵淡淡的失落。 忽然有雪花落了下来,楚晚宁伸出指尖,由着一朵雪白的花落在她的指尖上,“玉润,你说是不是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玉润看着楚晚宁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摇摇头,“奴婢不懂这些,但是奴婢知道,若是没有希望,就连失望,绝望的资格都不会有了。” 楚晚宁眸子中充满了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也罢,他怕是被太后留下来过夜了。” “我们走吧。” 很多年前,楚晚宁就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所有人都说她的父亲和母亲门不当户不对,父亲是三甲状元,生的风流倜傥,可母亲只是富商的女儿,生的只能算是清秀,若是娶了母亲,不光对父亲的仕途没有助力,反而会惹的圣上的不悦,因为三公主也倾心于楚远之。 父亲最后娶了母亲,这门婚事门不当户不对,最后也以母亲的早逝而告终。 楚晚宁小时候是相信世上有真情的,因为父亲十分喜爱母亲,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看着父亲消沉,甚至对母亲的儿女不管不顾,整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怀疑起了父亲对母亲的爱。 爱一个人,难道真的要因对方的离去而消磨自己的人生吗?如果爱情是这样子,她宁愿一辈子都不碰。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抵触感情,就连对天仙一般的表哥玉修文,她的心里也是难有波动的,因为她好像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结局。 若是对方不爱自己,自当会纳妾,子孙满堂,却不关她的事。 若对方深爱自己,倘若不幸先走一步,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只会苦了自己的子女。 想了那么多,她居然将自己的希望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了,这世上啊,还是自己最靠谱呢。 ☆、不孕 楚晚宁当晚回到侯府后便病倒了,高烧一整夜未退,面色苍白,一直用手紧紧抓着被子,怎么拉都拉不开,嘴里说着胡话。 玉润急坏了,连忙出去请大夫,可刚出房门没几步,便瞧见薛氏领着一大堆婆子丫鬟朝着里屋而来。 玉润挡在薛氏面前,急忙道:“大夫人,世子妃病了,小心过了病气给您。” 薛氏冷笑一声,“这才嫁入我侯府没多久,就一病不起了?是我们侯府克她吗?”薛氏话说的刻薄,却带了一个大夫打扮的老者,不过那老者面带精光,眼神漂浮,透露着些许古怪。 “这是回春堂的王大夫,专治疑难杂症,本夫人心善,叫他给来世子妃看看,别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薛氏说完,连看都不看玉润一眼,就带着一堆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内室,玉润着急想跟上去,可却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架住,动弹不得。 楚晚宁此时已经明白了事情来由,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时不时会咳嗽一声,薛氏在外面闹的那一出刚好吵醒了她,可她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 薛氏见楚晚宁醒了,也没有多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叫王大夫给她上前把脉,但是嘴角那抹恶毒的笑却隐藏不住。 楚晚宁没有拒绝的机会,瞧着那王大夫给自己把脉,楚晚宁觉得事情没有简单,果不其然,那王大夫摇头晃脑的把了一会儿脉,便面色沉重,“这位夫人的风寒是小病,可...” “可什么?”楚晚宁看着那王大夫,对方神色闪烁,却装着惶恐道:“这位夫人身子亏损的厉害,怕是难以有孕了。” “我尚是清白之身,哪里来的亏损之说?”楚晚宁冷笑,原来她这位婆婆是一直在筹谋着这件大事。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自小便不贪凉,也不曾生过什么大病,就算请大夫请脉也都是康健的,况且亏损一说专指那些小产的女子,薛氏这一说,分明是想坏她的清白。 “无论什么原因,既然你难以有孕,那我便替尚儿做主给你一封休书,你大可回到楚家,从此与我候府再无半分关系。”薛氏恶毒道,便指挥丫鬟递上来一封休书,扔给躺在病榻上的楚晚宁。 她等了那么久,本以为能抓住楚晚宁什么把柄,却没想到对方滴水不漏,她酝酿许久,也只能想出这个计策了,若楚晚宁乖乖接受,那休妻的原因便只是不孕,若楚晚宁反抗,那便给她安一个通奸的罪名,无论如何,她今日都是要被休弃的。 “娶你也非我安宁侯府本意,何况你比尚儿大那么多,本就不般配,单就凭你父亲的名声也配不上我们侯府,还是好聚好散吧。” “这是阿尚的意思吗?”楚晚宁哑着嗓子问道,她知道薛氏的意思,她本来就不想在安宁侯府长待,却没想到韩氏的心思歹毒,她在候府从根本上来说也是孤立无援,想起那个笑意盈盈的少年,楚晚宁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的意思便是尚儿的意思,尚儿得太后娘娘看重,眼下身子已经大好,今日进宫,想必太后娘娘一定会重新给他指一门门当户对,年龄相仿的亲事。” 薛氏打心底里厌恶楚晚宁,光楚晚宁是自己死去的大儿子的未婚妻这一点,便足够她给楚晚宁十个巴掌了,为什么她还有脸嫁给自己死去未婚妻的弟弟,为什么她要如此不知廉耻,为什么她不随了大儿子而去。 所幸下人来报,小儿子的身体逐渐转好,那她这个冲喜的也便没有什么用了,不如早点赶出去,再为尚儿娶一门年龄相仿,清清白白的世家姑娘。 楚晚宁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拿到那封休书,攥在手里。 “烦请侯夫人准备一辆马车,将我送回楚府吧。” 薛氏嘴角带着恶毒的笑,她恨不得楚晚宁就此病死,但为了侯府的面子,还是忍着气,给楚晚宁准备了一辆马车。 楚晚宁成亲不过三月,来的时候凤冠霞帔,走的时候一身素衣。 她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要再问问陈魏尚的意思,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他不要她了。 可笑,她居然被一个小孩子戏耍了。楚晚宁坐在驶向楚府的马车里,第一次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玉润在她旁边心疼的帮她拍着背。 “小姐,不要哭了,会哭花眼睛的。” 楚晚宁苦笑,握住玉润的手,“玉润,陪我回楚府。” 楚晚宁就好像一根随时要倒的蒲柳,玉润心疼的看着她,用力的点点头。 ———————————— 宝安寺中,一个身着粉衣,身量修长的男子此时正在案台上煮着茶,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男子对面坐着一个出家人打扮的女子,女子面色沉静,双手合十,看不出喜怒。 窗外的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属于清晨独有的阳光照射进来,男子闭上眼睛,悠闲的享受。 “施主,你已经在贫尼这里够久了。”女子首先开口道。 “母亲莫不是不欢迎儿子了?还是不喜欢看到儿子这张脸?”许斐然嘴角带着嘲讽的笑,一夜没睡的双眼猩红。 朱氏没有理会许斐然的话,她虽然是他的生母,也是曾经的纪王妃,但是她却未亲手抚养他长大,甚至可以说是她先不要这个儿子的。 朱氏闭上眼睛,嘴里默念着佛经。 许斐然煮好了茶,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也不喝,站起身,凑到朱氏跟前,一双眼睛盯着朱氏。 朱氏出身第一富商朱家,自小便耳濡目染经商之道,下头有五六个不成器的弟弟,朱老爷不想看着百年家业被儿子们败光,就把目光投向了朱氏这个大女儿身上。 朱氏答应朱老爷终身不嫁,只招婿上门,一辈子都认真经营好朱家的产业,所以朱老爷放心将朱家的产业全数交给了朱氏。 朱氏年轻的时候是极为漂亮的,也惹得许多大都城中的公子哥倾心,可是在知道招婿的条件后便都退却了,所以朱氏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还是独身一人。 后来年仅十八岁的纪王与朱氏有了一面之缘,从此便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着朱氏。 朱氏觉得纪王只是年轻贪新鲜,所以一直冷言拒绝,可朱氏在一次谈生意的路上遇到山匪,是纪王带兵前去围剿,救了朱氏一命。 之后朱氏对纪王也没那么抗拒了,她本以为纪王只是年轻一时贪玩,过了新鲜日子也就不会围着她转了,而且她作为商户之女,本就没那么多约束。 却没想到纪王顶着重重压力求下赐婚圣旨,朱氏深受感动,放弃了朱家的一切,成为了纪王妃。 可婚后不到三月,纪王却纳了世家小姐作小妾,从此隔三差五,都会有年轻漂亮的女人进府,朱氏伤心欲绝,可却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所以选择忍耐。 可在她孕中,纪王频繁出入花楼,每日回来都是一股脂粉味。 最后朱氏临盆,纪王却在花楼里花天酒地,最后死于花柳病。 而这时候,朱家老爷也去世了,她那些不成器的弟弟们将产业挥霍的一干二净,她也无家可去了。 所以她选择遁入空门,不问世间事。 朱氏是后悔的,她后悔为什么当时她会被年轻的纪王所哄骗,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导致最后被厌弃。 “母亲别忘了,我是您的儿子,您就如此厌恶我吗?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许斐然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痛楚。 许斐然与纪王生的非常相似,都是阴柔的长相,朱氏听到许斐然的声音,好似有了些动容,睁开眼睛,就好像纪王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她的眼睛恢复了冷色。 许斐然自小被养在安宁候府,与候府的人并不亲厚,在他懂事起便知道自己的身世,偷着跑出去见了朱氏一眼,可朱氏只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负了母亲,母亲怨父亲,连带着也不愿意给他一个笑脸,甚至不愿意抚养他,但是他这些年一直都会抽时间来朱氏这里,哪怕是看着朱氏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会提醒他,自己是个有娘的孩子。 众人只知纪王之子,安宁候府二公子为人放浪,乃是纨绔中的纨绔,但其实这些都是他故意做出来的,他从小到大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爱,没有受到父母的关注,所以他想做出一些事情,让别人注意他,关注他。 他就像是一个偏执的孩子。 “既然母亲不愿意见到我,等我承袭爵位后,自会将母亲接回王府,好好荣养。” 粉色的影子逐渐消失,脚步声渐行渐远,落在朱氏的耳朵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并非无情,只是当年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害了家族也害了自己,眼下更是害了自己的孩子。 可每当她看见许斐然站在自己面前时,那一双含笑的眼睛都像极了当年整日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往日的记忆如泉般涌入了她的脑海中,朱氏看着面前那杯煮好的茶,忍不住伸手去拿,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分开 许斐然红着双眸从宝安寺中出来,却发现叶前棠正在寺庙门口,见了他,赶忙迎上了来。 “许...许公子,你昨日走得急,我有话还没跟你说。”叶前棠低头,不好意思道,待抬头看见许斐然猩红的双眸,却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一晚没睡吗?” 许斐然穿的也是跟昨日那般的粉衣,墨发用玉冠束了起来,眉眼好看到让人止不住心动,叶前棠曾看过他打马朱雀街,风姿绰约,那等风采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是以,无论他的名声如何,她都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对于这位叶家的小姐对他的爱意,许斐然也是知晓的,听说为了让他去扇屏燕,还特地去请了楚晚宁,好有个由头邀他。 他本来也不打算去凑那些热闹,昨日他也是看玉家急匆匆的策马而去才起了心思,却没想到去了之后一堆姑娘家围着自己,其中数这位叶家小姐最甚,那充满爱意的眼神挡也挡不住。 叶前棠昨日便想向许斐然倾诉心肠,没想到对方早早走了,她就赶紧派人打听,这才打听到他来了宝安寺,便早早来寺门口等着,希望能见上他一面。 许斐然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浑身上下充满了暴虐的气息,他看着叶前棠,看着对方那娇羞的面容,慢慢凑近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 在叶前棠惊恐的眼神中,许斐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松开叶前棠,转而在她耳朵低喃,那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叶前棠下意识的后退,下一秒那少年的话又将她打入地狱。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叶家小姐也敢来堵爷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 “奔者为妾,叶家小姐莫不是想做我的妾?” 叶前棠的眼泪如断线般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她知他名声不好,为人顽劣,却没想到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叶前棠不敢相信的摇摇头,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抽泣。 许斐然看着伤心欲绝的女子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幽深的眸子里居然有了些歉意。 喜欢他这样的人,是自取灭亡,是飞蛾扑火。 篝边火配不了水中月。 ———————————————— 楚晚宁回到楚府,就直接进了出嫁前的园子休息,并吩咐玉润任何人都不要打扰她,玉润点点头,贴心的为她放下床帘,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楚远之如今已经是吏部名副其实的一把手,昔日状元郎复出,用雷霆手腕站稳了脚跟,如今楚远之也算是朝堂上的一名权臣了。 今日楚远之休沐,自然知道楚晚宁回府的消息,可女儿一进府便不理任何人,只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他其实打心底里还是关心这个女儿的,便寻了玉润来问情况。 玉润将楚晚宁被候府休弃的消息告诉了楚远之,还仔细说明了薛氏如何想污蔑楚晚宁清白,一时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楚远之拍桌子,怒道:“我楚远之的女儿就是给他们候府糟蹋的吗?说娶就娶,说休就休,居然还要如此污蔑她的清白!” “求老爷为小姐做主!”玉润哭哭啼啼的跪下。 楚远之眉目中皆是怒气,“我就去找安宁侯!”说着就要走。 这时一道有些虚弱的女声传来,“父亲,不要冲动。” 楚晚宁知道玉润是个碎嘴的,一定会把她在候府的情况告诉楚远之,如今楚远之风头太盛,贸然为她出头也不是好事,更何况,她与陈魏尚好聚好散,也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这个温柔沉静的女儿,楚远之觉得自己的心在抽搐,这个女儿与阿璇一样懂事,明理,什么苦都会只往心里咽。 “这门婚事本就不般配,眼下女儿回来了,虽是被休弃之身,但是只要父亲愿意养着女儿,一切都与从前一样。” 楚远之点点头,带着疼惜的目光看着楚晚宁,“你受苦了,为父一定会为你寻一个门当户对,年龄相仿的好郎君。” 楚晚宁虽然绝了嫁人的心思,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 “父亲,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禀老爷,姑爷求见!”侍卫来报,楚远之听了,顿时火冒三丈,“都把我女儿休弃了,如今还来干什么,把那个毛头小子打出去!” 楚晚宁倒是有些惊讶陈魏尚会来,她猜想过休妻一事他并不知情,可就算他不知情,薛氏是他母亲,他却也没有什么理由违背母亲的意思。 侍卫有些奇怪楚远之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但是他知道楚远之向来不喜欢这个小姑爷,再看大小姐一脸憔悴的样子,便想应该是大小姐受了欺负,所以楚远之才会如此恼怒,正要按照吩咐去做,却听楚晚宁开口道: “父亲不如让我见见他吧,他年纪小,这件事也不能怪他。而且我那些陪嫁还在候府,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跟他说清楚。” 楚远之叹气,看着这个坚强的女儿,点了点头,回了书房。 陈魏尚昨日将夜才出宫,又去了一趟韩家,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后已经到了深夜,索性就在外面歇着了,今日一早又被太后召进了宫,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等回到府见到满面笑容的薛氏,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他心情有些复杂,刚开口叫了一声娘亲,薛氏却兴冲冲的说休掉了楚晚宁。 他一听到这句话,就急忙跑了出去,不管在后面叫他的薛氏。 他昨日本该去接她的,可却被事情绊住了脚,本来想着接手了韩家的势力,再加上老安宁侯给的暗卫,他有了保护她的资格,终于可以和她比肩了,却没想到当他再次回来,却得到母亲自作主张休弃她的消息。 昨日进宫没有带圈九,圈九留在府内,说昨日风雪太大,楚晚宁在公主府等了他许久,回来后受了寒,发了一晚上的烧,今日早上就被薛氏带着一大堆人赶出侯府。 陈魏尚一身风雪进了客厅,随之而来带了一股寒气,本就病中的楚晚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还是陈魏尚第一次见到生病的楚晚宁,以往向来是楚晚宁照顾生病的他。 见自己的周遭的寒气让楚晚宁不适,陈魏尚有些不知所措,他想靠近她,却不得不止住步伐,只能远远的看着她。 楚晚宁瞧着他周遭风雪,一时间想起了他的病,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受不得寒气,怎么能冒风雪而来。”然后吩咐玉润给了他一个暖炉子,玉润不情不愿的做了,然后在楚晚宁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 “阿宁,休书不是我写的,这也不是我本意。”陈魏尚就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低眉顺眼。 “我知道。”楚晚宁笑笑,一直是很温和的态度。 “那你...” “这也是一件好事,你我年龄本就相差过大,不是良配,我本就不打算在侯府长待。”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说要一直照顾我吗?”陈魏尚忍不住靠近她,痛苦的问。 他这幅样子落在楚晚宁眼里,就好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在控诉,她摇摇头,不打算多说什么。 陈魏尚怒极反笑,“我知道,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个要哄的孩子,我的情感你从来都不曾正视过。” “你还小,本就不懂男女之事。” “所以你早就做好了打算,那些照顾我的话都是骗人的,如果我活过了十五岁,你就打算自请下堂,再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如果我没活过...那你就会离开候府。” 楚晚宁没有否认,她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多谢世子的厚爱,只是我们终究相差太多,候夫人的做法没有错,世子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年轻貌美,家世相当的世子妃的。” “我们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年龄小,就被剥夺了走进她心里的机会,他那么努力的想打开她的心门,本来以为看到了从门里面透出的光,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黑暗里。 “阿宁。”他嗓子微哑,语气中带着恳求,“跟我回候府好不好,我保证我能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任何欺负。” “世子。”楚晚宁打断他,她站起来,走到陈魏尚跟前。 陈魏尚因为身上的寒气有些顾忌,但是楚晚宁一下子就走到他跟前了。 楚晚宁打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身高,突然发现少年与她比肩了,她笑笑,“阿尚,等你长大,你会明白什么叫喜欢的。” 少女的言辞中没了半分回转,陈魏尚心里在抽痛,好像半个人都被抽空一般。 “阿宁...” “我的嫁妆,劳烦不日便送回楚府吧。”这是楚晚宁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背过身,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身穿绛紫色衣服的少年惨淡的笑笑,握紧了手中的手炉,指节间发白的渗人,终究是不舍的转身了。 在少年转身的那一刻,少女也转身了,她看着少年离去的落寂身影,与她记忆中的某处慢慢重合,最后合二为一,终究是明白了。 ☆、赴边关 这冬日才过了一半,街上的雪便堆积的有半人高,一出门便觉得周遭被寒气包裹了起来,所以楚晚宁这个冬日很少出门,只是闲暇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银装素裹,钟爱盯着某处发呆。 偶尔出门也是要披着厚厚的披风,带着一个暖炉,再撑着一把伞用来挡风雪,她这幅样子看在玉润眼里,越发的心疼了。 从前她家小姐是十分康建的,冬日里还可以在院子里与她们这些丫鬟打雪仗,眼下却是半点寒气都受不得,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连饭也不好好吃了,面容也一日一日的清瘦下去,走几步就好像会随时晕倒的样子。 那个传说中的病弱世子都没病成这样,可怜她家小姐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楚晚宁倒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苦笑自己终于感受到了一个病重之人的感受,自己光一个冬日便受不住了,那个少年活了将近十四年,是不是年年都如此呢。 自从她与陈魏尚见了最后一面,没几日她的嫁妆便被送了回来,楚晚宁没心情核对,便都交给了玉润,玉润想起薛氏那个恶臭的嘴脸,就怕她贪了楚晚宁的嫁妆,就一个单子单子仔细的对过,足足花了三日才忙完入库。 最后的结果不光没少,还多了一些,不过这多的一些都是一些志怪奇谈和女儿家用的脂粉,玉润知道楚晚宁平日里最爱看志怪杂谈,就做主把那些书放到了书房,至于脂粉,也换到了楚晚宁的梳妆台上。 这日楚晚宁坐在屋子里,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打扮,发髻上只插着一只白玉羊脂簪子,半点脂粉未沾,别有一番动人之姿。 她生的好看,这是自小周围人便告诉她的,她爹是当年引得无数女儿家倾心的状元郎,而她娘虽生的不够明艳,却也是清丽可婉的长相。 美人倚靠在太师椅上,眸子如墨染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泄出点点光,却转眼消逝,再不复出现。 她伸出柔若无骨的手,随意翻了翻桌前的书,瞧着书封,像是她出嫁前在书味斋买的百妖录。 百妖录中有一妖名为崔鸣,形似鸟类,却能说人言,可搭救用情至深之人,但是却有苛刻的条件,那便是要事主献出自己的灵魂,受红莲业火煎熬七七四十九日。 传闻崔鸣生前乃一书生,被心爱之人抛弃,死后化而为妖,最是不喜人间情爱之事,所以才用此折磨用情至深之人。 百妖录中有许多类似崔鸣那般的妖,她从前看,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今日随意翻了几下,居然就想起了,看来最近是闲过头了,楚晚宁伸回手,按了按眉心。 楚晚宁按了几下,又觉得有些古怪,便起身去看自己的书桌。 按照常理,她都是将同一种类的书放在一起的,她的丫鬟也都是这样帮她打理的,楚晚宁扫了一眼,书的摆放没有错,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无限放大,肯定有什么东西她没注意到。 楚晚宁急急又看了几眼,开始小声的数起,“一,二,三,...十...为什么有十本。” 她的语气到了最后竟有了几分悲凉。 “玉润,玉润!”楚晚宁有些手足无措,大声唤着玉润,身子却忍不住瘫了下去。 “小姐!”玉润听到动静急忙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楚晚宁,连忙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少女的青丝微散,那只白玉羊脂簪子也掉在了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好像在一点点捏碎楚晚宁的心,她眼角微红,哑着嗓子,扶着玉润的胳膊,丝毫没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一直在流眼泪,一直一直,最后累倒在玉润怀里。 ———————— 楚晚宁被休弃的消息慢慢在大都城中传开,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肯定是楚晚宁见世子年纪小,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最后被发现,候府就将她休弃出门。 还有人说是薛氏欺人太甚,欺负新媳妇,还将人扫地出门。 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人看在楚远之如今位高权重的地位上,却也不敢过分。 楚远之虽然在楚晚宁面前说不跟安宁侯府算账,但是他是吏部的一把手,却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背地里却收拾了好几个安宁侯府的人,若非如今安宁侯一心赋闲在家,楚远之肯定要找安宁侯的事。 安宁侯对这几日折损的人也颇为头疼,他本来就知道楚远之是个不好惹的,当年在金銮殿都敢大言不惭的人,对付别人来可不会手软。 但是谁叫安宁侯府对不起楚晚宁在先,想着为自己的儿子冲喜便眼巴巴去凑上前,眼下儿子有了好转便把人家休弃出门,这偏偏还是趁他和老夫人都不在家的时候,可眼下楚晚宁已经拿了休书回家,他做什么都晚了,听说儿子去了楚府一趟,却还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出来。 薛氏带了丫鬟去叫,也吃了闭门羹。 老夫人礼佛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大发雷霆,指着薛氏的鼻子叫她滚,还叫安宁侯休妻,安宁侯知道老夫人念着玉璇的恩情,况且薛氏这次做的也是太过分了,但是薛氏毕竟生下了如今侯府唯一的嫡嗣,所以就将她永远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老夫人和他的吩咐不能踏出一步。 他打心底里觉得楚晚宁是不错的人选,虽然年纪比陈魏尚大了几岁,但是稳重沉静,长相也出众,一双眼睛像极了她娘亲。 可惜事已如此,楚家姑娘有与她娘一样的骄傲,再无可能回到候府了。 一连几日陈魏尚都躲在房间里,圈九就在外面一直等着他开门,圈九和陈魏尚从小一直长大,在他不受重视的时候一直陪伴着他,见过他因为大少爷病逝伤心痛苦的样子也见过他小心伪装自己病好的模样,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心神,披散着头发,穿着邹巴巴的衣服,酒壶散乱了一地,偌大的房间里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忍不住想要说陈魏尚几句,却明白他的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就只好默默给他收拾酒瓶子。 陈魏尚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壶,屋子里熏天的酒味让圈九忍不住捂鼻子,可他凑近陈魏尚,想把他拖到床上时才发现陈魏尚除了衣服上有些酒味之外,眼神还是清醒的,丝毫没有醉酒的痕迹。 陈魏尚看着圈九,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一双眼睛立马蓄满了眼泪,说出的话夹杂着哭腔,“圈九,她不要我了。” 楚晚宁不要他了,他连买醉都不敢,拿着酒壶好几次想下口都不敢,他怕成了一个醉鬼被楚晚宁知道了,会更讨厌他,到时候他只能抱着酒过一辈子了,所以他就把酒都倒到了地上,闻着熏人的酒味,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圈九就等着陈魏尚的眼泪,可那泪珠子却怎么也不下来,圈九干脆就一直盯着陈魏尚的眼睛。 奇怪,眼泪怎么总是在眼睛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陈魏尚注意到圈九不怀好意的眼神,揉揉眼睛,冷哼了一声,“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失恋是常有的事情,世子颓废那么久也够了。”圈九一本正经道,然后压低了声音,“边关传来消息,有魏家亲卫军的踪迹。” 圈九是陈魏尚的亲信,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瞒他。 当年魏风被诛杀,魏家满门抄斩,专属于魏家的那一支亲卫军也不知所踪,陈魏尚原本以为魏家亲卫被太后藏起来了,却没想到对方也不知亲卫军的下落。 却没想到魏家亲卫军在边关有了踪迹,也对,当年魏家世代便是镇守边关的将领,在边关有深厚的根基。 “世子,如果找到了魏家亲卫军,再加上您手里的那些暗卫和势力,您就有底气推翻魏家的案子了。” 陈魏尚也开始认真起来,他点点头,“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边关。” 他是魏家唯一的后嗣,只有他亲自去才有可能收复魏家的那支亲卫军。 当年魏家蒙冤,满门惨死,只有他被千方百计换了身份落下来,他有责任还魏家一个清白。 先帝已去世多年,如今新帝平庸,只要他手中有绝对的权力,就可以帮魏家翻案,哪怕被视为乱臣贼子,他也无所畏惧。 毕竟当年的魏家忠心耿耿,却因先帝的猜忌而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就连跟随魏家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落得一个叛军的名头。 陈魏尚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服,一扫往日颓废,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圈九见状,特意细心的为他拿来了换洗衣服,陈魏尚瞄了一眼衣服,不满的摇摇头。 圈九不解。 “这颜色太嫩了,以后什么显老给我穿什么。” ☆、青衣男子 楚晚宁自从回到楚家后便深居简出,楚远之一直想为她再寻一个如意郎君,这几年楚远之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升官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如今已经是入了内阁,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楚阁老。 凭着楚远之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加她之前的婚事名存实亡,也算是儿戏一场,何况楚晚宁那如如出水芙蓉般的相貌,虽然过了女儿家最好的出嫁年纪,但是大都城中的公子哥们还是有不少愿意求娶楚晚宁的。 楚远之也想劝着楚晚宁再嫁,可是楚晚宁却绝了这个心思,她本就是个性情寡淡的,对嫁人也没有什么期许,如今回到楚家,便打算一辈子留在楚家了,督促二弟文杰的功课,然后为他娶一门亲事,看他子孙满堂,她就满足了。 楚远之知道也劝不动她,况且他知道女儿心里也是有些怨他的,索性也由着她,不过在官场上愈发的针对安宁侯府的门生了。 安宁侯嫡枝衰微,因此在官场上活跃的大部分都是旁支的人,楚远之下了狠手,让旁支着实吃了一个大亏。 这五年间来,玉修文倒是经常上门拜访,楚远之对此也是十分欢迎,他与楚晚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多少有些情谊,也许能宽慰楚晚宁几分。 玉修文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他与楚晚宁一起长大,在他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表妹,生的粉雕玉琢,十分惹人怜爱,可自从姨母去世后,楚晚宁的性子就慢慢变了,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样子。 楚远之本来有意把楚晚宁嫁给他,他知道了也欢喜极了,因为他自小便想保护她。 可没想到他在蜀地遭对家暗算,拖延了回来的时间,等他回来时,却只见到嫁了人的表妹,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便只能忍痛放手了。 可后来楚晚宁被休弃,回了楚府,玉修文觉得自己与楚晚宁之间多了几分可能,可当他再看到楚晚宁的时候,发现她眼睛里多了几分无名的痛楚。 那日扇屏燕上的她,眼底里明明是带着些笑意的,所以他才会相信楚晚宁在候府过的还不错。 玉家虽然商贾人家,但是玉修文从小便饱读诗书,但是因为家中的生意需要人打理,他便放弃了科举,一心从商,商人行商有道,更有一句,做生意要及时止损,他知道在楚晚宁身上花费的时间肯定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这不符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但他还是忍不住。 人人都道他儒雅,可他骨子里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楚晚宁知道玉修文的心意,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这个儒雅俊秀的表哥,或许是明知母亲的死有蹊跷,但是父亲却并没有追查,所以她看着玉修文那张跟母亲有三分相似的面容,总是想起早逝的母亲。 她知道玉修文是聪明人,看得出她的意思,也不会在感情上让她为难。 五年时光转瞬即逝,她最美好的年华也渐渐逝去,但是旁人看来,她依旧是明艳动人,不减少女时的风采。 这日,玉润又催着她出门,她看着外面的天气也是极好的样子,想着自己也是许久没有踏出房门了,便鬼使神差的挑了一件粉色的衣裙,叫玉润为她好好梳洗了一番,破天荒上了个精致的妆容。 “小姐真是天生丽质,稍微打扮一简直是惊为天人!”玉润惊叹道。 楚晚宁摸摸自己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就你嘴甜。” 也许是女人爱美的天性,她一坐在梳妆台上就忍不住打扮起来,不过任她打扮的再美,也不会有人欣赏了,但总不能浪费了自己的辛苦,楚晚宁当即决定去书味斋转转。 书味斋这几年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有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也来这里讨论学问,掌柜的也专门开了几间房,专门供给他们。 楚晚宁这几年的书也是未曾断过的,书味斋也知道这位楚阁老家的小姐是个爱书之人,有什么新的奇谈志怪到了,第一个就会通知她。 楚晚宁今日没有戴面纱,玉润见楚晚宁好不容易答应出门,一高兴也忘了准备,所以楚晚宁一踏进书味斋便引起了众学子的注意。 “这是哪家小姐,生的竟如何好看。” “听闻是楚阁老家的。” “楚阁老?就是那位被休弃的小姐?” “原来是那位不守妇道又不能生育的楚小姐,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细小的议论声钻进了楚晚宁主仆的耳朵里。 玉润皱起眉,“小姐,没想到这些学子居然如此多嘴,还算什么读书人。” 楚晚宁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们说他们的,合着也不会影响我半分。” 那些学子向她投来的目光中有爱慕的,有鄙夷的,也有探究的。不过其中倒有一穿着青衣的学子,满脸不忿,楚晚宁本来以为他是不忿自己,却没想到他对着隔壁的学子就来了狠狠的一拳。 “说你娘的腿!大男人在背后议论人,娘们兮兮的,你个太监!” 青衣学子穿的儒雅,但是浑身上下却无半分书卷气,反而有种久经沙场的戾气,他那一拳揍的那学子踉跄了好几步也没受住,直接倒了下去。 青衣男子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插着腰,“还有谁不服!” 再也没有学子出声,过了一会儿,有胆大的学子扶了那不省人事的学子,接着一堆人争先恐后跑出了书味斋。 掌柜对于这一幕,只得装没看见,一个是楚阁老家的小姐,另一个也是身份不凡的,他谁都惹不起。 那青衣男子转过身,楚晚宁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生的剑眉星目,倒是一表人才的样子,不过眉间却有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戾气。不光穿了一身青衣,还束了发带,甚至连靴子上也绣了几根寒竹。 倒像是强行扮成读书人的样子。 “多谢公子。”楚晚宁朝他道了谢,虽然这些人在她回去后自由楚远之为她处理,但是这个人为他出头,倒也应该道声谢。 “不...不用谢。” ☆、红衣魏衍 楚晚宁瞧着这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在她面前显得十分拘束的样子,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可那男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甚至算得上有些放肆,楚晚宁抬眼便看见他的眼睛里好像在肆虐着一种别样的情感。 脑子里突然有根线,将眼前的男子跟记忆中的一人联系了起来。 “叶公子?” “楚小姐。”叶锦言见楚晚宁认出了自己,眸子中闪耀出惊喜的光芒,脸突然一红,低着头向楚晚宁拱了拱手。 “五年未见,楚小姐别来无恙。” “叶公子这是从边关回来了?”楚晚宁注意到叶锦言手上厚厚的一层茧子,应该是长时间拿剑磨出来的。 叶锦言五年前被楚家拒婚,当时便有了从军洗掉自己头上这个纨绔的名头的想法,恰好自家舅舅在边关的云卫军任参将,还可以帮衬一二,所以就定在了年关后出发。 他不知归期如何,就想着去寻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没想到一纸赐婚,她却成了安宁侯世子妃,他也提早了去边关的时间。 这次回来,他身上也有了军功,也打听到她被休弃的消息,可他却隐隐的觉得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向她提亲了。 打听到她喜欢来书味斋,叶锦言便换下了戎装,穿上了自己平时十分嫌弃的书生装扮,听好兄弟的意见还配了绣有寒竹的靴子,就想着给楚晚宁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过刚才没忍住,好像暴露了自己。 叶锦言摸了摸脑袋,“前两天刚回来的,边关大捷,我军大败赫新,所以我们这些驻守年关的小将们就回来领赏了。” 听了叶锦言的话,楚晚宁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身穿绛紫色衣袍的少年背影,少年的影子在风雪里被拉的很长很长,却落了几分悲痛的意味。 听闻那少年也去了边关,边关苦寒,却不知少年那孱弱的身子是否能受得住,这五年来,没有一丝关于他的消息,就连安宁侯府的人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楚晚宁想着想着便出了神,漂亮的眸子一直盯着未知名的某处,长长的睫毛配上她这双眼睛,好看极了。 叶锦言不知道为什么楚晚宁出了神,但是也不忍心打扰美人思考,索性就在原地干巴巴的站着。 “小姐,书买好了,我们该走了。”玉润出声提醒。 楚晚宁被唤回来,点了点头,看向叶锦言,“劳烦叶公子回去跟叶小姐说,我不日便去拜访她。” 这几年她倒是与叶前棠越走越近,槐安郡主也时不时把她叫去公主府小聚,谈谈心里话,因此她与这二人算是好友了。 叶锦言似乎有些诧异楚晚宁与自家小妹关系好的样子,但是楚晚宁交代的,他自然会回去跟妹妹说。 “我送叶小姐回去吧。”叶锦言伸手,指了指外面,“朱雀大道最近很多从边关回来的士兵策马回来,要是一不注意就会被伤到,有我在,能保证楚小姐不会被伤到。” 楚晚宁也注意到朱雀大道最近有很多骑着马的士兵经过,不过朱雀大道向来热闹,她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缘故。 “班师回朝的消息怕是没有传开吧。”楚晚宁深深的看了眼叶锦言,有点奇怪为什么对方要将还没有传开的消息告诉她。 “既然小姐问,我也说不出假话。”叶锦言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便劳烦叶公子送我回府了。” “小姐请。” 如果说楚晚宁原先还有些怀疑,但是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可以确认叶锦言对自己是有几分喜欢的,那双眼睛虽然算不上直白,但还是夹杂着几分感情的。 叶锦言向来是大都城中有名的纨绔,但是这纨绔名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他既不像纪王之子许斐然那样混迹酒楼,劣迹斑斑,也不像一般的纨绔子弟那样总是给家里人惹祸,最后还一点点败光家里的基业。 他的纨绔名头,却透着几分古怪,但是世家小姐们一听到纨绔二字便死都不嫁,他当初来求娶楚晚宁,却还是让楚晚宁有几分意外。 一来她跟叶锦言都没见过几面,如果有的话也都是在大街上或者不得不出席的宴会上的匆匆几面。 楚远之曾经也说过,叶夫人与逝去的叶大人家风好,但是叶锦言如果立不住,那他这一房在叶家就再无翻身之地,叶家也会慢慢衰败,如果叶锦言立住了,那叶家自然会回到他的手上,他也有机会像他父亲一样在朝堂上施展自己的能力。 后来他在自己成婚后便去了边关,一去五载,到了如今有了军功,终于可以洗去自己身上的纨绔之名了,也可以重新拿回叶家的掌家权了。 叶前棠也有了哥哥回来撑腰,也多了个哥哥回来宠着自己。 “叶公子,恭喜回到大都。”楚晚宁想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由衷的说了句。 朱雀大街上人声嘈杂,叶锦言一时没听清,忍不住凑近楚晚宁,便闻到她手上那股好闻的香味,“叶小姐说什么,我没听清。” 叶锦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楚晚宁见到一个高大身影一时间凑的那么近,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看着叶锦言希冀的目光,也忍不住再次开口。 但是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 “将军回城!清道!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紧接着一道响亮的嘶鸣声便接踵而来,矫健的汗血宝马上坐着一个红衣男子,男子手里拿着一根鞭子,面容俊冽,肤色冷白,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浸了刀剑般的光芒。 红衣男子策马一路过朱雀大街,身后的乌发因为风被吹扬起来,男子的目光一直都在路的前方,但是在经过楚晚宁身旁的时候,却好似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但只有男子自己知道,那乌墨的眸子里究竟有了几分动容。 叶锦言护着楚晚宁挪到了安全的位置,但是却没躲过男子策马而过的尘土。 楚晚宁粉色的衣裙上染了尘土,但是她却没有半分动容,因为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刚才那个策马而过的红衣男子,以及红衣男子那不经意间的一眼。 “那是谁?” 叶锦言看着扬长而去的一人一马,语气中带着了几分兴奋:“那是魏衍,云卫军的主将,我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爬着也会写完的 ☆、翻案 云卫军主将,魏衍。 倒是这几年才声名鹊起的人物,听闻他几次将赫新大将斩杀于马下,在边关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但他身世成迷,传说说却是与叛臣魏家有几分关联,但若真是跟叛臣扯上什么关系,朝廷还会放心将边关的数十万将士交到他的手上吗?就不怕他也跟当时的魏家一样,举旗谋反? 不过瞧着这位红衣主将年纪不大的样子,却没想到年纪轻轻却战功累累,能在朱雀大道上开道的人,却也是不多的。 这次回来,想必定会收到封赏,眼下赫新被击退,边关暂稳,这位小将军也许会一直留在都城。 对于这位魏衍,楚晚宁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看着他那双似笑非笑,实则包裹着寒冰的眸子,她便想到了同去边关的那一个少年。 这五年来没有他的半分消息,他是否也随着大军班师回朝呢?还是死在了边关,早早成为了一杯黄土。 ———————————————— 这五年来,太后的身体江河日下,如今已经是将行之躯,每日都需一堆太医围在身边,黑苦的汤药一碗接着一碗送进紫薇殿里,年轻的皇帝许奕干脆罢了早朝,日夜守在太后身边。 每当太医煮好了药,许奕都会亲自一口一口喂给你太后,太后本来对这个儿子多有抵触,但想着自己即将不在人世,自己的儿子就真正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家寡人,心里便多了几分柔软,对许奕少了几分抵触,母子俩反而亲近了许多。 只是太后病的糊涂了,睡梦中却常常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许奕心下便多了几分好奇,便走进俯身去听,却听得太后喃喃道:“风哥哥,魏风...” 魏风,先帝亲手处决的叛臣。 许奕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深深的看了太后一眼,缓步走出了紫薇殿。 见许奕出来,四全便迎了上来,低眉顺眼道:“皇上,是否要回寝殿休息?” 许奕这几天都在太后这里侍疾,连续熬了那么久,眼底下也有了黑眼圈的痕迹,但是他摆摆手,“不用。” “四全,你还记得当年被父皇处置的魏家吗?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四全低下头,有些惶恐道:“先帝处置魏家的时候奴才只是一个小太监,并不知全貌。” 许奕眼里有了淡淡的失落,却听四全继续道:“不过这件事太后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当年魏将军的夫人是太后的亲妹妹。” 许奕眉头一皱,“为什么朕不知道。” 他知道太后出身韩家,是当年一手把持朝政,可威胁皇权的大世家,韩家有如此地位自然是会与各大世家联姻,却没想到魏家居然也娶了韩家女,那说起来,魏家与他也有几分关系。 他少年继位,既是得先帝看重,但其中最大的因素便是太后的助力,为此不惜折损韩家的势力,韩家遭到重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又是天子的外家,虽不像以前那般把持朝政,呼风唤雨,但也可保一生富贵。 在许奕的印象中,太后一向是不太爱谈起韩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韩家还有一个姨母,更不知道这个姨母是被太后保了下来还是随魏家身死。 还有,为什么太后会在病重时喊着魏风的名字。 太后瞒着他的事情太多了,许奕想一件一件查清楚,他不想再当个任人摆布的皇帝了。 “给朕传刑部尚书。” 许奕夜传刑部尚书,他前脚刚走,魏衍后脚便一路风尘进了紫薇殿。 因为得了太后的吩咐,宫门与紫薇殿的侍卫都没有对他阻拦,反而十分恭敬。 太后已早早歇下,早姑姑知道她一定会是想见魏衍的,所以连续唤了太后好几声,太后好像都没听见,苍白的脸色十分惨淡,怎么也叫不醒,早姑姑开始为难起来。 但是魏衍一进殿,太后便幽幽醒了过来,便瞧见一红衣男子,男子修长而立,那双眉眼像极了魏风,但是却比魏风多了几分冷气。 “臣魏衍,参见太后。”魏衍朝着太后行了礼。 “好孩子,快过来。”太后靠在早姑姑身上,朝着魏衍招了招手。 魏衍走过去,接受太后的细细打量。 太后的眼睛如今也看的不太清晰了,但是这个她疼在掌心里的孩子的眉眼她却是十分熟悉的,因为这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的孩子。 “在边关那么久,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太后有些心疼的说。 五年前魏衍去边关,太后知道他是得了魏家亲卫军的消息,虽然心疼他的身子,但是也拦不住,索性就由他去了,却没想到当初瘦弱的少年经过五年的锤炼,如今却也成了身经百战的沙场将军,身上了也有成熟男人的气息。 魏衍摇摇头,“回太后,我如今改了名字,叫魏衍。” 太后的眼睛突然一亮,欣慰的看着他,“这也是你父亲原本想为你取的名字,如今改过来正好,此次回都城,你有什么打算?” 魏衍薄唇轻齿,“为魏家正名,拿回我的东西。” 靠着他如今身上的战功,再加上他手里的那些军队,如果皇上不答应彻查魏家一事,那他也有手段逼迫皇上彻查,而且这皇朝的根早就烂在了骨子里,他也不介意拔了这根。 太后点点头,若不是因为先帝她也不会入了这深宫,成为皇权的一枚棋子,与心爱的人分开。若魏衍要覆了这皇权,也是在她死之后了,至于她的儿子,那便看他的造化了。 她先是自己,才是一个母亲。 至于魏衍后面说的那句,她也明白,当年薛氏作妖休弃了楚晚宁,根据早姑姑的传来的消息,她知道楚晚宁是魏衍的心上人,这种与心上人分开的痛苦她知道,所以勃然大怒,甚至想下旨赐死薛氏,但是苦于她还是安宁侯府的正夫人,便只能生生忍下一口气。 魏衍早先养在安宁侯府,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小小的年纪只有一个小厮陪着,后来成了世子,薛氏却对他打着些肮脏的主意,全然不似一个母亲的做派,这叫她怎么不恨这个女人。 “你想做的我都支持,只是眼下我时日无多了,我知道这辈子我做过很多错事,等我去了,也算是消了我杀你那个大哥的仇,好吗?”太后捂着嘴,忍不住咳嗽。 魏衍沉默不语,太后可以说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但是也是杀了自己大哥的凶手。 “您身体会康健起来的,您还要看到魏家正名,还要再去父亲墓碑前上一炷香的。” 魏风当年尸骨无存,太后是知道的,这也是她多年来的心病。 “你父亲的尸首...”太后的声音忍不住发颤。 “偷偷被魏家亲卫军劫走了。”魏衍肯定的说,“等您好起来,我就带您去。” “好...”太后如获珍宝般的笑起来。 元庆十年,云卫军主将魏衍班师回朝,成为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被封为云征大将军,朝廷之上,魏衍一身红衣,眸子红的仿佛要滴出雪一般,称自己是魏家后人,请求皇上彻查当年魏家谋逆一事,还魏家一个清白,朝廷一片哗然,帝不语,默久,允。 同样在元庆十年,德贞太后薨,帝悲痛欲绝,罢朝十日。 许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无父无母的孩子,连平常家的百姓都阖家欢乐,而当今天子却是个孤儿,说出去多可笑啊。 而他却没能见到太后最后一面。 以前是安宁侯府那个小世子,如今是魏家遗孤,太后的关注点永远都不会在他的身上,他甚至都想回到没有被封为太子的那段时光里,那时候,他还是可以叫她母亲的,那时候,她还是会对自己笑,会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 可如今,他的母亲的点点温柔,都给了别的孩子。 “皇上,魏家那件案子查清楚了。”四全手里拿着一卷案宗。 “魏家是冤枉的吗?”许奕许久没有说话,嗓子有些哑。 “魏家是清白的。” “那就翻案吧。”许奕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 “可...”四全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这是先帝亲自判的案子,若是翻案了,那先帝岂不是成了昏君,您也会背上不孝的骂名的。”四全惶恐的跪下,颤声道。 “昏君?”许奕冷笑一声,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身,拿过四全手上的卷宗,狠狠揉成一团,脸上充满了戾气,“难道先帝还是个明君吗?他只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毁了无数人,母后!我!还有好多好多人。” 面对帝王无名的愤怒和嘴里大逆不道的话,四全只好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许奕发完了火,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一样,他看着在地板上跪着的四全,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去吧,给魏家翻案,顺便封魏衍为永定候。” 四全见许奕心意已决,只好去照做。 ☆、认清心意 正是开春的好时节,树木们纷纷都吐了新芽,连土壤里都有一股新鲜的味道,一切都缓缓揭开新序章。 叶锦言归来后,任职与兵部,与此同时也洗去了以前纨绔的名头,成为了叶家新一代的家主。 叶前棠年近二十也没有出嫁,叶夫人为此伤透了脑筋,可叶前棠之前虽然被许斐然一顿羞辱过,但还是铁了心要嫁给许斐然,叶夫人拦也拦不住,索性也不管了。 许斐然成年后便搬出了安宁侯府,承袭了爵位,自立门户,这些年也未曾回侯府看过一眼,颇有些与安宁侯府恩断义绝的味道。 叶锦言听说妹妹喜欢许斐然,上了纪王府的门,与许斐然一夜话聊,第二天便传出了叶家要与纪王结亲的消息。 叶前棠欢喜极了,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楚晚宁和槐安郡主。 槐安郡主早些年招了个郡马,听闻是外城中人,生的是俊秀非凡,但却为人却有些轻浮,所幸却是一心一意的对槐安郡主好。 叶前棠婚事在即,只剩下楚晚宁一个人单着了。 楚晚宁是由衷的为好友开心,但是等到月明星稀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却莫名的感觉到孤独。 自从边关将士班师回朝后,她的心便一直揪了起来,一直在暗暗等着安宁侯府的消息,若那个少年也随着军队回朝,那一定会回安宁侯府,可安宁侯府那里还是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消失五年的世子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楚晚宁有时候会责怪自己,如果当初她没有说那么重的话,那少年是不是就不会一气之下去边关了,边关的条件如此艰苦,他会不会真的撑不下去,永远的留在那里了。 楚晚宁心下觉得愧疚,手里拿着那本百妖录,眸子里有水珠在打转,她刚想叹气,便听到一个清亮的男声, “你是不是要哭了。”虽是询问的句子,但却是肯定语气。 楚晚宁抬眼便看见一个男子正倚靠在她的窗户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男子一身红衣,衬得的他愈发的冷白,头发用玉冠束了起来,眉眼间是说不清的温柔,正抱着双手仔细的打量着她。 这是那日朱雀大道上策马的将军! 楚晚宁顿时警觉起来,“将军何故深夜造访?” 楚晚宁心里正琢磨着对方的意图,却见魏衍挑挑眉,用眼神示意她让开。 看见那双有些熟悉的眸子,楚晚宁下意识就挪了位置。 只见魏衍一个利索的翻身,就从窗户外面翻进了楚晚宁的房间,魏衍拍拍手上的灰尘,嫌弃道:“这是多久没打扫了。”他转头看向楚晚宁,烛火下的他笑起来居然有几分孩子气,“看清楚了吗?进来了才叫造访。” 男子笑起来褶褶生辉,如明珠一般,但是楚晚宁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明白这个将军的意思。 策马之时眉目间尽是冷冽,但是现在又笑的如此温柔,这个将军是在玩变脸吗? 魏衍见楚晚宁不语,便知自己可能吓到了她,但是转眸间却看到桌子上的百妖录,他顺手拿起来翻了翻,忍不住又笑起来,“你还是喜欢看这些,不知道我当时...”忽然间他看到百妖录中有几行小字,仔细一看,像是自己的字迹。 他有些难以置信,看了看被翻的有些破旧了的书,再看到正一脸警觉看着他的楚晚宁。 楚晚宁觉得这个将军定是抱有什么目的而来,但是一时间又猜不出来,正想喊人,却听对面的男人哑声唤自己的名字。 “阿宁,我没想到你还留着我送的书...” 这熟悉的称呼,楚晚宁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拥有成熟长相的男人,她不确定道:“阿尚?” 魏衍点点头,“是我。” 他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没想到楚晚宁下一秒却扑进了他的怀里,暖玉在怀,却是掉了眼泪。 “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你不知道我有多愧疚,你身子那么弱,我真怕你死在边关。” 他身子弱吗?以前好像是的,但也是装的,他自小便偷偷习武,早就将身子练好了,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远走边关。 他设想了很多种结局,第一个便是他走后楚晚宁嫁给了别人,他早就知道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了,大概也就那人能跟他争上一争了。 第二条便是楚晚宁嫁人。 第三条也是。 反正他设想的都是楚晚宁嫁人,也最怕楚晚宁嫁人。 因为五年时间太长了,尽管他在尽可能的成长,但是他怕。 他怕极了。 那日朱雀大街上,他发了疯的策马回宫,就是想早点解决手上的事情早点去见她,却没想到叶锦言那小子却跟她在一起,那双眼睛里还写满了爱意。 他生气了!所以他回去便跟叶锦言约了一架,告诉他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 更何况叶锦言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非要嫁给纪王,自己都自顾不暇,所以他在处理完事情后便急急跑来见楚晚宁了。 大门不能走,只能□□了,不过这业务他熟,却没想到他满心欢喜进来便看到美人双眸盈盈的样子。 “我回来了。”魏衍轻声安慰,却一下子乐了,能看到一向冷静绝情的楚晚宁掉眼泪,这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大稀奇事,不过这也证明,她其实心里是有他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捧着他送回来的书细细品读,把书都翻旧了。 楚晚宁慢慢止住眼泪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五年没见过面的人哭呢? 没错,肯定是因为自责。 楚晚宁说服了自己,便从魏衍怀里出来,擦了擦眼泪,刚想为自己辩解就听到魏衍轻笑一声,男子眼睛中的情意仿佛要溢出来。 “阿宁,你还是这样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魏衍重新将她搂在怀里,轻嗅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不过我已经真的长大了,你可以喜欢我了。” 在边关五年,他想了很多,也曾怨过楚晚宁的绝情,因为年龄就否定了他的感情,但是仔细一想,五年前他还那么小,怎么能奢求一个女子对自己动情呢。 所以他现在回来,就是要让楚晚宁喜欢上他,喜欢上长大后的他。 “你放开我。 ”楚晚宁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发现魏衍的手一直紧紧搂着她的腰,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一直在向自己逼近,楚晚宁以为魏衍要亲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她却听到头顶上男子爽朗的笑声。 魏衍松开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嘴角上扬,“阿宁,你喜欢我,不过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是一直欢喜你的。” “阿尚...”楚晚宁看着他,心中却有些酸涩,她不知道这五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昔日孱弱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如何从安宁侯府的小世子成为今天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这个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少年,这个一长大就回来找自己的少年,这个她担心了很多年的少年。 这个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的少年。 “我喜欢听你叫我阿尚。”魏衍喉咙微动,声音有些微哑,带着些恳求:“再叫一次好不好,阿宁?” “阿尚。”楚晚宁叫了一声,下一秒却被堵住了嘴唇。 男子浅浅品尝她柔嫩的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未来,他都将怀中的女子视若珍宝,全身心都将归于眼前的女子。 楚晚宁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搂住了魏衍,加深了这个吻,眼睛里流出了两行眼泪。 她曾经因为身世原因对爱情失去了期盼,将自己的心锁了起来,眼下她感受到少年满身心的爱恋,面对这样一份纯粹的感情,她决意将自己的心交给少年。 魏衍感觉到楚晚宁流了泪,连忙松开她,眼睛里满是惊慌,“阿宁,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是第一次,对不起。” “不,我是高兴。”楚晚宁笑着摇摇头。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了?”楚晚宁疑惑的问道,但看见魏衍那双充满歉意的眸子,立马改口道:“不生了,不生了。” “不行!”魏衍立马拒绝,一本正经道:“得生两个。” “生两个什么?”楚晚宁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时忽然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魏衍见状便重重的咳了两声,楚晚宁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旧病复发了吗?我忘了你受不得风。” 她转过身便关上了窗户,回过神却见魏衍一脸笑意的看着她,那红光满面的样子,丝毫不像有病之人。 “你实话告诉我,你的病...” “边关苦寒,我第一年去到那里就生了一场病,硬生生的挺过去的。” “之后啊,我便开始苦练,身体终于有了起色。” “其实之后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但我想说,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病,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怨我骗你,但是在当时,骗你是我唯一能留下你的方法了。” “也就是说,你没病?”楚晚宁道。 “因为早产,我的身体刚开始是很差的,可是后来我开始习武,身体就慢慢好起来了。” “你骗我。”楚晚宁皱起眉。 魏衍暗道不好,想开口去哄她,可楚晚宁下一秒就心疼的看着他,“习武是不是很累?” 魏衍有些惊讶楚晚宁这样的态度,点点头。 难道不是该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然后不理他吗? ☆、大结局 楚晚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落在魏衍眼里是满满的惊讶,她拉着魏衍嘘寒问暖,恨不得想知道他这五年来的一切事情,魏衍笑着跟她说了,还将自己的身世说给了她听。 楚晚宁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有些惊讶,“如今魏家得到平反,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安宁侯府了?” 魏衍沉默了一会儿,算是默认。 “不回去也好。”楚晚宁本来想着薛氏是个不好相与的,但是如今魏衍不是薛氏的亲生子,她也就不必想方法与薛氏和平相处了。 但是薛氏的亲生子却早早没了,也就代表安宁侯府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嗣了。 “侯府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事情也不如表面上那样,往后我会自己开府。”魏衍拉着楚晚宁的手,“以后,你只用跟我住在一起,好不好?” 魏衍说完,还故意朝她眨眨眼睛,楚晚宁觉得他这个动作充满了孩子气,心中好像有什么要化掉一样,笑着点点头。 —————————————— 纪王许斐然与叶前棠的婚礼定在了三月份,叶前棠被叶夫人要求在家待嫁,不能出来与楚晚宁和槐安郡主小聚,二人知道许斐然的为人,本想劝两句,但叶前棠一意孤行,二人也无奈,况且叶夫人也点头了。 叶前棠本是一个小姑娘,却因为等纪王,生生熬成了老姑娘,这怎能不叫人唏嘘。 纪王要与叶家小姐结亲的消息也传到了在宝安寺修行的朱氏耳中,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要成亲了,身为娘亲的朱氏却只是默念了几句佛咒,神色冷淡的好像听到陌生人的消息一样,许斐然听到朱氏这幅反应,也习以为常。 太后薨逝之后,许奕对朝政愈发的不耐烦了,他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朝臣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宫里伺候的人也总是听到御书房里传来痛苦的嘶吼声还有花瓶的破碎声。 朝堂上下都说,皇上因为太后的死受到了刺激,疯了。 如今身为内阁元老的楚远之对这样的消息倒是冷冷一笑,他不关心皇上有没有疯,只关心太后身边的那位早姑姑。 按例早姑姑可以选择出宫置办田产,在宫外养老,或者在宫里荣养,按照太后对早姑姑的器重和她这些年在宫里的人脉,无论怎么选择,最后会过的不错,可早姑姑却选择了回韩家,这时候早姑姑身边的人才想起来,早姑姑早些年也是韩家送进宫固宠的美人,当年韩家送进来两位庶小姐,一位成了太后,一位成了太后身边的姑姑,让人好不唏嘘。 楚远之本来想跟早姑姑说几句话,但是早姑姑身穿白色素衣,神色淡淡,只是扫了一眼楚远之,二人擦肩而过。 这是楚远之最后一次见早姑姑了。 很多年前的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其实就已经结束了,也许从他娶了玉璇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当年那个羞涩文静的少女了。 当年他被三公主瞧上,死活都要他做驸马,可他却心有所属,御书房内强硬拒婚,先帝被落了面子便怀恨在心,在他娶了玉璇后,放任三公主在背地里暗害玉璇,皇家人不允许自己的面子受到损害,就算三公主成了亲,但还是时不时就会给玉璇难堪,当着世家贵妇的面落她的面子,甚至在玉璇生楚文杰的时候,三公主还买通了接生的人,直接害死了玉璇。 他抱着玉璇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绝望,就算是文武双全,才华洋溢的状元郎,就算前途无量,还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 可当年他还是忍了下去,三公主做的事情是先帝默许的,当年知情的人说他是软骨头,迫于皇权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舍弃,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拼死反抗,争着要为妻子讨回一个公道,那整个楚家,甚至玉家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他忍气吞声那么多年。 在看到女儿那张酷似玉璇的面孔时,楚远之总是会想到当年他抱着玉璇冰冷的身体,她那张笑起来鲜活的面孔却永远只能停留在他的心中了。 他和韩早是错过,可与玉璇,从始至终,却都只是个错,如果不是嫁给了他,她现在也许是安静慈祥的妇人,享受着天伦之乐,而不是长眠于阴冷的棺木之中。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楚远之苦笑道。 他如今权倾朝野,却只能永享孤独了。 战功赫赫的永定侯风流倜傥,年少有为,但那一身红衣,瞧着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却是吓坏了不少想要接近他的少女。 但是谁能想到上一秒神情阴鸷的男子在见到楚晚宁之后,却温顺的像只小猫。 魏衍喜欢听楚晚宁叫他阿尚,更喜欢听楚晚宁红着脸小声的叫着他哥哥。 仿佛只要楚晚宁叫他一声哥哥,他就能把命给她。 楚晚宁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明明年纪小却总是喜欢这样。 听闻纪王生母朱氏比纪王大了三岁,最后却落得一个惨遭抛弃,含恨生子的结果,楚晚宁看着魏衍充满笑意的样子,虽然他已经长成了成熟男人的模样,却还是有些担心。 但是魏衍却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立马派人去了楚府提亲,并且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围在她身边,还时常写一些肉麻的情诗给她,更请了几个侍卫专门为自己挡那些想要接近自己的女子。 对此魏衍解释说,“我全身心都是你,如果说要娶妻,除了你,还是你,我喜欢你绝对不是年少轻狂的决定,而是从小到大,一生的想法。” “而且。”魏衍有些委屈,“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的姑娘。” “傻孩子。”楚晚宁忍不住笑道,想去摸他的头,却发现他身量修长,竟比她高了一个头。 “不是傻孩子,是哥哥。”魏衍坏笑道。 后来,永定侯求娶楚阁老家的大小姐,温柔贤淑的大小姐嫁给了年少有为的小侯爷,伉俪情深羡煞了大都城中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男女主的戏份到现在就结束了,正文也算是完结了,本来是计划着写十万左右的,后面会慢慢写配角们,比如楚远之和玉璇,太后和魏风,纪王和叶前棠,三公主和庶子美貌驸马,槐安郡主和驸马,总之杂七杂八的配角我都想写一个番外,正文加番外也就差不多是十万字了。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文,正式开文时间是九月初,到现在刚好一个多月。 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就是想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然后在写的过程中调整和发现,文的文案和大致剧情也都改了几次。 其实我是无大纲上岗的,说出来有些心虚,写的时候也总是会忘记之前的剧情,下次我会吸取这个教训的。 相信各位亲亲也发现我的第一篇文很稚嫩,反正很丑啊啊啊啊啊。 实在太丑了,但是也是我的崽,我是亲妈。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小伙伴能够看下去,真的非常感谢!特别是明月还珠小可爱,真的是我坚持写下去的动力了,我爱你嘤嘤嘤,你是我的白月光。 还有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们,也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能点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个文,真的蛮激动的。 话说姐弟恋中弟弟真的喜欢女生叫自己哥哥,真实体验/捂脸 爱你们我爱你们!(因为声音太大被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