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雀宠婚日常 作者:天行有道 本文又名《我和我老攻的分·身有了私情肿么波》 文案一: 白啾本是昆仑山上一只修为浅薄的小仙雀,因祖上对东海有大恩,全家得以鸡犬升天,并自幼结下一桩亲事,约定三百年后前来迎娶。 然而三百零一年过去了—— 白啾仍在打光棍,可他不气也不恼,明知水君们看不起他,反正他巴不得赶快取消这亲事。谁也不曾知晓,白啾这只不声不响的小妖怪,暗地里与京城某位凡人有了私情。 白啾原以为可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谁知水君一道圣旨,硬将他送往龙王三太子的寒玉床中。洞房之夜,白啾看着眼前酷似他奸-夫的新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面无表情道:“小麻雀,你喜欢的是孤,还是孤在人间的化身?” 白啾:QAQ两个都爱行不行啊? 文案二: 东海三太子敖印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鬼灵精怪的未婚夫,却始终无缘见识,谁知一场意外令他堕入凡间,两人碰巧相知相遇。不同的是,那时候他失忆了,还以为自己被妖怪缠上,现在既认出那人身份,嗯,是否该好好算一算总账? 尤为紧要的是搞清楚,这小傻逼心里究竟惦记着哪一个他呀! 【阅读提示】 1.甜宠文,阴晴不定醋缸攻vs不谙世事呆萌受; 2.小仙雀会下蛋哦!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啾,敖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老攻的分·身有了私情肿么波 第1章 瞎折腾 人间四月芳菲尽,昆仑山上的桃花才刚刚盛开。 绿叶纷披的丫杈间,一只圆滚滚的小胖鸟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忙碌不已,嘴里费劲的叼着一根桃枝。 白啾眼看着青竹编的提篮装满淡粉色的花苞,作为礼物很拿得出手了,这才掐指念诀,摇身一变化为人形。 虽说学会化形已有数月,他的身段步法仍不如原形那般熟练,要爬上爬下未免太困难了些。再者,他怕弄脏这身新做的衣服——既然要去见那人,自然得把自己收拾得尽善尽美。 白啾美滋滋的看着地上那些姿态各异的花枝,觉得自己比话本子里那些美貌妖娆的精怪还强些,她们可能学得这般风雅? 白啾的心上人是个读书人,他自然不可能效仿那等媚俗行径,而须投其所好。 正酝酿着见了那人该说什么话,另一边的阿黑哼哧哼哧爬过来了,见了他巴巴的仰起脸道:“白啾,你要往哪儿去?” 阿黑是只小刺猬,可惜不像白啾一族有祖上的仙缘做铺垫,他至今仍然未能化形,只能苦苦修行,等待冲破关隘的那日。 昆仑峰上的山精树怪多瞧不起白氏这一支暴发户,说他们腆有祖上功德,却不求上进,至今仍然是些默默无闻的地仙,未能挤进天庭,简直辱没斯文。 白啾心知肚明,这些家伙不过是妒忌而已,他才懒得理会。唯独阿黑是自幼与他交好的,白啾有什么秘密也不瞒着他。 他轻轻俯下身,摸了摸阿黑颈后的皮毛——阿黑乖顺的收敛了身上尖刺,免得伤着他。 白啾笑吟吟的向他道:“我把这些花摘下来,是要送给山下的一位公子。他最近勤于攻书,十分辛苦,我想他看了这些礼物应该能放松些。” 小刺猬歪着头想了想,“你很喜欢他?” “当然。”白啾翘起嘴角,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虽然他这辈子就见了这么一个真正的凡人。 小刺猬提醒他,“莫忘记你已定亲了。” 说起亲事白啾便皱起眉头,他都不晓得自己的终身大事究竟是怎么决定下来的。当初他曾爷爷仅是一只遨游山林的无名雀妖,偶遇了被人剥皮抽筋扔上岸的龙三太子,因见他尚有一丝气息,便煞费苦心衔来甘露将其救活。龙三太子铭感五内,赠予仙丹助其提升修为,又许他们一家子迁到昆仑峰上居住,双方更是立下婚约:三百年后,两家当结秦晋之好。 白啾原以为这不过是句客套话,听听就算了。谁知老龙君临终前,硬将他们一家子请到地宫,催逼两方父母起誓,白啾的婚事于是糊里糊涂决定下来。怪只怪他家几代单传,就他这一个独苗,不选他选谁? 然而如今几百年过去,白啾的曾爷爷与爷爷相继瞑目,白啾也从毛头小雀长到如今——呃,亭亭玉立?东海那边却连屁都没放半个,更不说差人相迎。 白啾便知他们打算赖掉这门亲事,水君一脉自诩高贵,当然看不起白啾这些卑贱的妖类。不过白啾也不恼,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人家不喜欢他,何必死皮赖脸的凑上去? 何况如今他有了心心相印的意中人,什么水君龙君他才不放在心上呢! 白啾整理好思绪,便一本正经的向阿黑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替我担心。现在我赶着去京城,回来再找你说话吧。” 小刺猬睁着黑豆般的眼仁,委委屈屈看着他,“你可别一去不回呀!我还等着你帮我摘树上的桃子呢。” 白啾被他逗乐了,“放心,还有好几个月,一定少不了你的。” 他觉得良心上有点愧疚,因为他实际上是在撒谎:也许在那时,他已经和意中人私奔去京城度蜜月,怎么还有功夫回昆仑呢? 但听说京城物产丰饶,市井繁华,也许他可以寄一筐桃子过来。白啾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算无情无义。 * 辞别了眼眶红红的好友,白啾重新展翅而起,叼着那篮子桃花向山下飞去。边飞便注意观察,终于在镇上一条小巷里找着了目标。 穷书生理应住在陋巷,这个人住的地方更显寒酸一些。白啾并不嫌弃心上人的贫苦,反而很有同甘共苦的自觉,话本上那些娘子是他的楷模,要是他顺利的与这人成了亲,自然会诚心诚意待他。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悄悄化成人形,白啾整理好衣衫,轻咳两声,上前叩响生锈的黄铜门。 里头的男人应声而出,见到他,神色略有几分古怪,不过很快平静下来,仿佛在等待对方的开场白。 白啾觉得很紧张,心脏也在怦怦直跳,其实他笼统也不过见了这人三次。那时候他刚刚学会化形,迫不及待的要一展所长,加之受了书房里那些传奇故事和话本子的熏陶——他们一家子都不爱修炼道门仙法,反而更喜欢人界的杂书——白啾就想着,不如到山脚下的城镇来试一试,说不定能成就一段因缘。 然后他见到此人的第一眼,差不多就爱上他了。和话本里一样,不怀好意的女妖想引诱穷书生,结果反而被对方所迷惑。 白啾看到他俊朗清润的眉目,听到那低沉悦耳的嗓音,脑子里便晕晕乎乎,乱成浆糊一般,恨不得当场提出自荐枕席的要求。 然而那人却只是命他协助研墨写字,白啾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好,这才叫正正经经谈恋爱呢,一味沉迷于□□的享乐反而是可耻的。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了起来,白啾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稀奇的是这人也没被他吓着,大约觉得白啾面相既乖,又生得唇红齿白的,怎么可能做坏事? 如今,白啾忖度两人的关系颇有进展,是时候向他摊牌了。听说心上人要进京赶考,白啾希望他能带自己一同前去,否则两人几个月见不着面,难道不会彼此想念么? 他收回思绪,将背后的提篮拱到身前来,里头的桃花有灵力滋润并未枯萎,反而一簇一簇开得正艳,十分赏心悦目。 那人伸手接过,轻轻瞅他一眼,“送给我的?” 白啾羞答答的点了点头,白玉般的脸如同染了颜料一般,显出醉人的酡红。哎呀,这种事怎么可能不难为情? 男人素日十分沉默,俨然是个书呆子,今日却仿佛格外话多些,“从哪儿摘来的?” 白啾又惊又喜,觉得这是爱情的回应,忙道:“就在不远处的昆仑峰上。” 怕他有所怀疑,连忙补充,“山上风大又冷,桃花难免开得迟些,我没诳你。” “我信。”敖印点头,心中默念:昆仑峰。 果然与曾经的回忆对上了。 他随手拿了几枚花枝插瓶,白啾以为他要作画,识趣的从旁铺好宣纸,调好墨汁。 谁知情哥哥今日仿佛格外悠闲,有一茬没一茬的专找他搭话,白啾心念微动,想着莫非是要向他提亲的意思? 他早就自报家门,当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家中情况道来,尤其强调父母的开明:就算白啾想找一个人类男子做伴侣,双亲也不会见怪的——祖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 敖印默默记在心里,并与脑海中刚刚复苏的记忆加以印证,唯独在听到最后那句时,脸色微不可见的冷了些。 他蓦地问道:“你就没有别的事想对我说吗?” 白啾惴惴不安的看着他,总觉得未来相公今天有点奇怪,心上人素日虽沉默寡言,待他也是很和气的,怎么今天倒有点气势汹汹,难不成他察觉了什么? 白啾向来不惯于撒谎,面对这样的质问,他也只得和盘托出,轻轻低下头去,“不瞒你说,其实我家中早就定亲了的……” 敖印目不转睛看着他。 “不过,你放心,我会催爹娘赶快将这桩婚事推掉,不会给你惹麻烦的。”白啾鼓起勇气道,觉得放下心头大石。 敖印轻轻哦了声,“竟有这么容易?” “当然,是他们失约在先,怎么能算我家不对呢?”白啾忙道,一面皱起眉头,“而且我小的时候见过那人几次,印象并不算好。”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灰不溜秋的杂毛小雀,还未进化得而今这般毛色剔透,龙三太子那时却已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龙了,会飞还会吐水,追得他满山跑,白啾被他吓得哇哇直哭! 后来听说三殿下犯了事被贬,白啾还着实幸灾乐祸了一阵,虽不知他去了哪儿,但至少偶尔到龙宫拜访时,不必与仇人面对面,多好。 “反正这桩婚事眼看是不成了,听说当年老龙三太子就是被人剥皮抽筋差点弄死,这位也是行三,说不定会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白啾道,他可不想在那阴森森的水底下守寡,多可怕呀。 他说得痛快,浑然没留意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暗,如同山雨来临前那般阴云密布。 敖印好容易克制住将这小精怪胖揍一顿的冲动,只冷冷道:“你该回去了。” 白啾忙看了看日色,的确,太阳已经西斜,等他回去说不定天都黑了,爹娘一定会质问的。当下也不敢耽搁,忙忙的将衣袖上沾染的墨汁擦净,道:“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将要出门,白啾灵光一现,想起自己忘了问心上人的名字,遂巴巴的转过身来,“我该怎么称呼你?” “阿印。”敖印重重吐了口气,眼中晦暗莫名。 “哦。”白啾点点头,用力记在心里。他其实早就忘了龙三太子的名号,只记得他家姓敖,一个单字当然难令他触动。 白啾走后,敖印只觉胸中那团浊气越聚越深,几乎能将他撑裂,非找点什么东西发泄不可,遂拢袖成拳,重重向桌上一磕,结实的案板立刻出现几道裂纹。 潜伏已久的龟相吓得连忙从地底钻出,弯腰作揖,“殿下恕罪。” 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先道歉总是最有利的。 敖印剜他一眼,冷声道:“方才的话都听到了吧?白家想要退亲。” 龟相心道这不是正好,反正当今水君也不满意这门亲事。不过当着三殿下的面他不敢妄言,只能深深低下头去,嗫喏道:“退不退亲的,还不是得看咱们。” 而且听那小雀妖的意思,他是想与龙宫退婚,再跟三殿下私奔?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瞎折腾嘛!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感兴趣就点个收藏吧O(∩_∩)O~ 第2章 望门寡 年轻人仗着一股子血气劲,恨不得连天都给掀翻,何况区区情爱小事。 龟相活了几千年,什么稀奇古怪不曾见过,当下只装聋作哑,昆仑山上的小雀妖当不当得成王妃都不关他的事,至于这亲事退不退,怎么退,就更不容他置喙了——除非父子俩闹得打起来,他才会假意上前劝上两句。 如今要紧的是赶紧将敖印带回龙宫。老龙王虽然骂起臣属来依然中气十足,身子却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待老人家卸任之后,这偌大的东海该由谁来接掌便是个问题。大殿下因面容有暇,老早就被划出了继承人的名单,至于剩得的两位,据龟丞相私心见着,老龙王还是最器重第三子。 否则怎会这么快就催着要将三殿下接回去? 须知私盗定海神珠的罪名可不小,此物满龙宫也只有四颗,分别镇住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一旦有所舛错,轻则引发海啸损害良田千顷,重则伤及人命无数。虽然最终幸得无恙,没有让三殿下得逞,龙王已为此勃然大怒。 将敖印贬入凡尘两百年已经是小惩大诫了,他理应知足。 不过龟相现下看来,觉得敖印脸上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他只是默默地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多半还是因方才白家那扁毛小畜生的话。 美色误人啊。 本着为人臣下的职责,龟相觉得自己有必要从旁提醒,遂苦口婆心道:“殿下,等会儿回了家里,您可得向龙君认个错,把这件事揭过便算了,省得龙君面上难堪。” 说起来,龙君对儿子已经够宽容的了,当初要不是担心那桩偷窃案被天庭知晓,或有上神前来问责,他或许还不肯重罚——然而这父子俩的脾气几乎一脉相承,有话都不肯好好说的,顽固执拗得叫人头疼。可惜几个儿子里,还就是敖印资质最好,老龙王对他简直又恨又爱。 龟相原以为自己要颇费一番口舌劝说,谁知敖印却点点头,“孤明白。” 在凡间历练许久,再乖僻的性子也得扭转过来了。 龟相呆了呆,继而眉开眼笑,抚掌道:“那再好不过。”又趁热打铁关心了一下未来主子的身体,“殿下今日可好些没,头还疼不疼?” 昨日刚满贬谪之期,龟相奉命来为敖印打通关窍,虽说凡人躯体荏弱,通常经不起大量灵力的灌注,可三殿下天纵英才,怎么能与常人相较? 何况他今早看起来已经就恢复自如了。 “孤……”敖印正想说一切都好,却忽然转了口风,“孤身子有些不适,头疼得厉害,回去后恐怕得静养一阵。” 他甚至揉了揉眉心,做出疲倦的模样,可是气色良好,半点也不像有病。 是装的吧?龟相心道。继而就听敖印轻轻的说,“让母后发一道帖子,明日请白家人过来探视,怎么说两家也是祖上的交情。” 还真的是装病。 龟相颇觉无语,堂堂龙宫三太子居然想出这等不入流的招数,这和凡间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有何差别? 只怕敖印真和昆仑上的小雀精成了亲,将来也会乾纲不振。 丢龙的脸啊。 算了,反正他属乌龟,碍不着他什么,自己只是个奉命行事的。龟相于是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是。” * 白啾扑闪着翅膀飞回昆仑山,天果然已经黑透了,只有小刺猬阿黑仍在等着他。 白啾将一篓颜色鲜黄的枇杷果放到他身前,阿黑喜不自胜,忙用背上的尖刺扎了一个,一面含含糊糊的对好友道:“听说三太子已经回东海了。” 白啾好容易才明白过来,对方所指的正是他那数百年未谋面的未婚夫,可他连他长什么模样都忘了。 大抵人总是容易忘却不美好的回忆,精怪也一样。白啾但记得他原形毕露的凶恶情状,却不记得未婚夫化身成人是何等姿容,俊不俊俏。 不过那已跟他无关了,他的爱情现在已属于另一个人,三殿下回来也好,正好趁机会说清楚,好聚好散。 白啾不信他能张开龙嘴吃了自己,而且现在自己已长大这么多,想一口吃下去也颇费劲呢。 摸黑进了屋门,白父白母已经歇下了,四下里落针可闻。白啾本想着现在就去告诉双亲退婚的意愿,不过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明早再说——他小时候也有一回误闯了爹娘的卧房,那场面别提有多尴尬了。 白啾想起来都觉脸上发红,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明白做夫妻不光是嘴上说说,还有更深切更紧密的联系,而从次早两人那容光焕发的神态看,多半还有回味无穷的妙处。 也许他以后可以和阿印试一试,反正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可是阿印今天对他好冷淡啊,要说生气也不像,白啾觉得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是什么呢? 沉浸在许多的胡思乱想中,小胖鸟很快就进入梦乡。 结果第二天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了。白啾揉了揉松垮垮的眼皮,还没来得及酝酿好等会要说的话,就看到白父白母已穿戴整齐的站在他面前。 白母还穿上了最华丽的衣裳,平常都用来压箱底,摸得不舍得摸一下——那是一件用松针和芭蕉叶编制而成的迤逦长裙,显得白母格外身材高大,胸脯饱满。 她看起来就像个要赴战场的女将士。 受天生体貌所限,他们这一族的精怪无论怎么修饰人形,总难免带点肉感。加之当了地仙之后伙食丰富,就更显得富态了。 就连白啾因挑食的缘故身形偏瘦,脸颊却也是肉乎乎的,倒不失可爱。 白啾眨了眨眼,有点搞不清状况。 白母则懒得多说废话,干脆就将独苗苗从被褥里拉起来,吩咐道:“快穿衣裳,等会儿带你去东海。” 白啾一听便吓着了,以为她要把自己扔到海里淹死——他也没做什么错事呀,无非、无非就是和一个凡人有了私情而已,这不是很正常吗? 做贼心虚的鸟崽子匆忙下了床,边跑边躲。 白母被他闹得啼笑皆非,好在姜还是老的辣,白母一把就将儿子的后颈抄起,给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灰笑道:“别说傻话,今儿原是龙君发了帖子,说三殿下病了,问咱们可愿过去看看,你以为你娘愿意奉承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东西,还不是为你的终身着想。” 白啾心念一动,想着未婚夫要是病得不行了,那他不就不用煞费苦心退婚了么? 他登时觉得非去不可。 白母的话却毫不留情击碎他的美梦,自言自语道:“我想三殿下是不要紧的,他可不像你,从小动不动就生病。” 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白啾知道娘亲对于龙宫是有些向往和仰慕的,否则她今日打扮得这么正式做什么,还不是为跟龙母身边的几个侍女压一压苗头——比不过亲家,难道连亲家的丫头也比不起么? 白父则惦记起龙宫地窖里的几坛陈酿,正在悠然神往中。这些美酒平日里无福消受,唯有做客的时候能尝个新鲜。 算下来,他们已有十数年没去过龙宫了。 眼看此情此景,白啾知道这桩婚事是不容易退的,谁叫他有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呢? 也许他可以换个思路,从三殿下那里设法,据他看来,这位未婚夫一定也不喜欢他,小时候总以欺负自己为乐,如今只怕更不待见自己了。 他一定不想要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妃。白啾心平气和想着,觉得自知之明十分重要。 东海离昆仑并不算近,可对他们这些通法术的地仙而言也不算远,然则龙君厚意拳拳,特意派了几名虾兵蟹将前来接送。 夫妻俩于是倍感光荣。 白啾坐在两只大鳌虾拉的马车里,身子在颠簸,脑子也有点混乱,心想自己等会见了三殿下该怎么说呢?该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另有意中人了吗? 固然三殿下不喜欢他,可是这个人的脾气坏得厉害,对他尤其如此。白啾记得自己头一回到东海,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王后就派了身边的几个侍女来陪他说话,顺便给他讲解一些宫内的趣闻。白啾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物,一时竟看呆了眼。 结果三殿下恰好撞见,就把她们都赶走了! 白啾那时就深信自己与三殿下一定是上辈子的仇人,简直存心不让他好过嘛。 要是他告诉三殿下阿印的事,三殿下会杀了他吗,还是……杀了阿印呢?固然话本里头也有殉情一类的故事,可白啾觉得那样就太凄惨了,他只想谈一场简简单单、甜甜蜜蜜的恋爱。 还是见机行事吧,白啾想道,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他有点紧张,额上还冒出汗来,好在这里到处都是水,倒是没人会觉得奇怪。 两只老雀儿已经被龙母请去说话了,白啾原想跟在爹娘身后进去,谁知一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爷爷走到他身前来,含笑向他说道:“白小公子,请随我过来一趟,殿下想要见你。” 白啾注意到他的背有些驼,脚步还有些笨拙迟缓,是被自己那位未婚夫打伤的么?真可怜。 龟相浑然没意识到自家主子的形象已上升为残酷暴君,只是自顾自的掀起水帘放白啾进去,自己却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空旷的宫室里,放着一张硕大的寒玉床,床帐则是用珍珠贝母编结而成,泛着清冽明丽的微光。白啾虽然早就见识过龙宫的奢华,对此也不禁咋舌。 敖印见他光顾打量屋里的陈设,浑然无视了自己,不禁轻声咳了咳。 白啾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探病的,脸上微红,试探着问道:“三殿下在里头么?” 敖印先是沉默,继而嗓音沙哑的道:“何事?”仿佛很没有精神。 躲在暗处的龟相不禁悄悄竖起大拇指:装得真像!这招苦肉计不怕那小雀儿不上当,这下总没脸提退亲之说了吧? 白啾脸上果然浮现出同情之色,他想未婚夫病得这样厉害,一定是快死了,按照民间的说法,他这是不是叫望门寡呀? 听说犯望门寡的人命里带煞,是不祥之兆,以后也不好再成亲的,所以,他更应该尽快退婚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酸甜淤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酸甜淤血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绿帽子 白啾打小有个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一走神起来就没完没了,这散漫的性子大概是由那对不靠谱的双亲遗传的。 见自己再度被人无视,敖印不得不重重又咳了两声,因为使力的缘故,气色都变得红润了——简直和回光返照一般。 有谁晓得他正在压抑心头的怒火,辗转尘世若干年,又经历几世轮回,敖印自认脾气已磨得沉稳许多,然而在面对这没心没肺的小雀儿时,敖印几欲化身为从前那只凶兽。 他自认对白啾不错呀,可白啾却这样不待见他,说不定这些年小雀儿早就把他给忘了,一次也没想起过他。 敖印当然不觉得自己幼时的所作所为会给小雀鸟带来阴影,人家难得做一回客,做主人的不得好生相待吗?而且敖印那时候跟家中的两个兄长处得不怎么好,见了同龄的玩伴自然喜不自胜,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白啾虽还未学会化形,圆滚滚的身子煞是可爱,敖印见了就恨不得将他搂在怀中揉搓一顿,谁知小胖鸟躲他躲得厉害,竟宁愿跟龙母宫中的侍女谈天也不见他。 敖印当然不乐意,何况此人还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能容许他看上别的姑娘? 结果敖印把那两个狐媚惑主的侍女赶走之后,小胖鸟儿反而更怕他了! 可怜敖印有苦无处诉,想着再大点就好了,等两人正式成了亲,不怕没时间建立感情——然而这一等便是数百年。 沧海桑田,连人间的王朝都更迭了好几代,敖印被贬入凡尘遭受轮回之苦,而他的未婚妻,呵呵,已经心别有所属。 而他所钟情的对象,却是自己在人间的一个分-身,固然殊途同归,照理说敖印是没必要生气的,等事情说穿了,误会自然能得以解除,那时两人也能甜甜蜜蜜成婚。 可他一想起自己堂堂龙宫三殿下的身份,却还比不过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敖印-心里便觉憋屈得慌。许是因为灵力渐渐充沛的缘故,他性格中隐含暴戾的一面也被激发出来,从他曾爷爷起,历代龙君就没一个性情平和的,像他尤其爱在鸡毛蒜皮的地方置气。有些事可以忍,可有些事,不行。 敖印非给这小鸟儿一点教训不可,不能让他轻易就如愿了。 此时白啾已蝎蝎螫螫的走到床前来,低头望了眼问道:“殿下,您身子好转些不曾?” 那床帐是用鲛绡织的,轻盈而厚密,外头人瞧不见里间,里边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头。 敖印不必担心白啾认出他来,反而可以放心大胆的予以监视。 既然装病,就得将戏唱足了。敖印使了个眼色,一个机灵的侍从立刻上前回话,做出愁眉苦脸的形容,“殿下想是在凡间吃了许多苦,身子骨总不见好,如今骤然回到龙宫,又难免有些水土不服。一日三顿的汤药吃着,只盼熬过这阵子便成了。” 为了演得更逼真些,他真个端了一碗汤药来。 白啾看着那乌黑的药汁不禁咋舌,他光是远远站着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苦味,可想而知喝进嘴会是什么感受了。 原本他对未婚夫的同情还建立在虚无缥缈的道义上,现下则几乎能感同身受了——还好他这几年都没生病。 白啾想自己总得表示一下礼貌,遂殷勤的将侍从手里的贝壳碗接过来,一面嘘寒问暖道:“殿下,要不要我喂你喝药?” 敖印-心想这胖鸟儿到底是假天真还是真纯情,知不知道这种举动有多么亲昵。 殊不知白啾只是想趁机拉近一下好感,好方便提出退婚的说辞——虽然他坚信三殿下也会乐意退掉亲事,不过,事情圆满干净的解决,总比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要好。 敖印-心中痒痒,虽然还想提前感受一下被未婚妻服侍的滋味,奈何现在还不到戳穿身份的时候,他只能板着脸,从帐钩里伸出一只胳膊,“孤自己来。” 白啾将药碗放到他手中。 敖印才呷了一口,只觉苦涩钻心,连舌头几乎麻倒。简直混账,要不是那侍从平日对他忠心耿耿,他几乎怀疑底下人想趁机除掉他了! 装病有必要装得这般真切么? 可惜白啾正在一眼不眨盯着,敖印为了维持形象,强忍着龇牙咧嘴的冲动,硬是将那碗苦药喝得见了底,几乎一滴不剩,可以说很大的牺牲了。 白啾却满怀同情的向他道:“殿下,那药很苦吧?我这里有家中带来的蜜渍樱桃,您要不要尝几粒?” 虽然是到龙宫做客,也不能两手空空,这点礼数白家人还是很懂得的。 敖印:“……” 你为何不早说?那药他都喝光了! 算了,摆谱摆到底,纵然胃里馋虫已被勾起,可为了维持高冷酷哥的风度,敖印只能冰冷无情的道:“不必了,孤不爱吃甜食。” 反正见面礼没有带回去的道理,他可以等人去后再偷偷品尝,那样反倒更有滋味。 然而敖印就看到小胖鸟将兜里的蜜饯果子掏出来,一粒一粒全都扔进了嘴里,完全没有留给他的意思! 虽然是他自己说不要吃的,可是……啊,忽然觉得心好累。敖印恨不得用被子蒙住头昏然睡去,他觉得这趟装病完全是个错误,理想中贤惠体贴的小媳妇没看到,倒霉的反而是自己啊。 白啾此时却流露出一点贤惠的迹象,居然关心起他在人间的经历来,“殿下之前受了很多苦么?听他们说您散去一身灵力后,与凡人无异,那岂不是很容易受伤生病?” 敖印还是那副酷酷的表情,矜持答道:“还好,算不上十分艰难。” 白啾哦了声,“那我便放心了。” 他想老龙君这般疼爱幼子,纵使将其贬入凡间,总也是托生在高门华第,再不济也得富商之家,而不像他的意中人是个贫苦的读书辈,连衣食都常常没有着落,只能靠变卖些字画为生。 但正因如此,他反而更爱他了——白啾对于爱情只有很少的一点概念,他多数的经验都从街头巷尾搜罗的话本里而来,里头的主人翁多数为穷书生一类,以致于在白啾的记忆里,爱情与贫窘密不可分,好像没有那几堵四面漏风的墙就没法心意相通似的。 他要是知道写这些话本的人也都是些贫苦落第秀才,兴许倒是另一种看法了。 敖印见他两眼发怔,便知这小胖鸟的心思一定又飘到乌衣巷去了。乌衣巷是他在人间最后一世所住的地方,他扮演的角色是个屡试不中的无能秀才,结果反而让这穷秀才拔得头筹,先行虏获了胖鸟儿的芳心去。 虽然那个人与他密不可分,可敖印想起来总有些意难平,难道两人幼时竹马相伴的情谊,还抵不过这区区数面之缘么?敖印觉得自己在厘清思路前,可能没法将婚事继续下去了。当然这跟退亲是两码事,他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看看这小胖鸟心里究竟惦记着哪一个他,亦或者说,他与这穷书生的分量,到底孰轻孰重。 无独有偶,白啾计划的也是同一件事,不过他的想法更干脆一些:只要取消祖上立下的约定,从此与龙宫再无干涉。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纱帐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三殿下竟已睡着了。 白啾有点失望,可也没那胆子将床中人叫醒,他记得这家伙小时候起床气就挺大。那个时候两家来往还算频繁,白啾与龙太子偶尔也会在一起午休,结果侍从每每进来催促,都会被三太子一顿大吼吓得不敢则声。 白啾被他结实的胳膊紧紧搂着,就更不敢说话了。可是细想想,三太子仿佛十分黏他,大概满龙宫都找不到比他更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生物了吧,所以才可着劲地欺负,把他当玩意耍。 白啾想着,圆嘟嘟的脸颊不知何时已鼓了起来,是被气的。现在想起来,他仍觉得非常、非常生气,经过这次见面,白啾发觉自己原来从来没忘记过那条恶龙太子! 他绝对不要与他成亲! 客人离去后,敖印却悄悄从枕头上爬起,吩咐方才那侍从道:“替孤更衣,孤要出去一趟。” 他猜着今日退亲不成,白啾一定还会回去乌衣巷寻那书生说话,并好言安抚——这胖鸟儿有时候无比迟钝,有时候却又有些神乎其技的机灵,怎么对心上人吐露甜言蜜语,他最懂了,这拈花惹草的负心汉! 敖印当然得过去将场面稳住,省得白啾生出疑心,回头自己把事情捅穿了,那多尴尬。 敖印出门的时候,正碰上蹒跚而来的龟相,两人打了个照面,龟相脸上便怔了怔,继而笑道:“殿下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做这副打扮。” “您瞧不出来吗?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敖印冷冷道,虽然做的事情极不体面,他也不能落了气势。 龟相看着他这副头戴方巾、身穿长衫的儒雅模样,却是忍俊不禁,从来只见人捉拿奸夫淫-妇的,可是这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嘛,倒还是头一回,真新鲜。 龟相摸一摸身后缀满海藻的沉重背甲,忽然觉得有三殿下做表率,他这绿毛龟的绰号也不算难听了。 不过看敖印布满严霜的冷峻面容,合着这位殿下是在自己吃自己的醋?天底下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么? 第4章 真身 白啾懊丧的从三太子房里出来,觉得自己这趟可能是白来的。他本想找机会说一说退婚的事,可三太子根本不给他机会,现下又睡熟了,白啾更不敢打搅他。 他也猜疑三太子是否察觉了什么,但很快又自己摇了摇头,依那头恶龙的个性,要是知道他跟别的男人有了私情,不把他俩烈火烧死才怪呢。 现下三殿下光顾着生病,可知仍蒙在鼓里。也罢,等他身子养好些,再缓缓告知,到时或许就不那么生气了,白啾一想到自己或许要承受来自未婚夫的泼天怒火,便觉心惊胆战。 尽管早就过了成亲的期限,龙宫其实也不占理,可世人都仗着拳头说话,妖怪神仙也不例外。 白啾就这么一壁走着一壁胡思乱想,脑子也一忽儿凉一忽儿热,不知不觉竟到了水晶宫外——这是龙君和龙母娘娘见客的地方。 白啾不敢擅闯此等圣地,也害怕被那几位长辈拉着叙话,正要躲避,谁知龙母娘娘眼尖已瞅见了他,笑盈盈的招手道:“啾啾,过来。” 只有龙母娘娘会这样亲切又肆意的唤他小名,白啾素日也最喜欢这位温柔可亲又美丽大方的龙宫女主人,可今日他装着一肚子心事,唯恐泄露端倪,脸上难免有些不情不愿。 龙母只当他是害臊,强令两个侍女架着他过去,一面饶有兴致地打量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赞赏的向对面白母道:“多年不见,令郎愈发俊俏了。” “不过稍稍看得入眼罢了,怎比得三殿下秀逸非凡、仪容脱俗。”白母嘴上固然谦辞,心里其实也颇得意。白啾生得这么好,是她与丈夫都没想到的。白啾幼时就是个灰不溜秋的小肉块,只有三殿下愿意同他玩,旁的人见了都得多嫌几眼。谁知年岁渐长,那身灰羽逐渐褪去,毛色也慢慢变得雪白发亮,化形之后就更不消说了,就是拿到街上比一比,也不输给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呢。 给龙宫做媳妇当然也很拿得出手。 龙母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毛,含笑问他道:“去看过三郎没?” 白啾紧张的点点头,不敢多说一个字——现在他满肚子都是退婚的念头,唯恐不小心祸从口出,这话当然得说,可是时机得选好,不能得罪了龙宫,又给家里惹来杀身之祸。 龙母瞅着小家伙惴惴难安的模样,心里却如明镜一般。龟相是个识趣的,关于敖印在尘世的那段故事,他没告诉脾气暴躁的龙王,对着东海的女主人却没敢隐瞒,也是知道龙母脾气好,不会动辄打骂下人。 龙母听了当然不生气,反而乐不可支,她没料到自家那冷心冷面的幼子也会有陷入烦恼的时候。敖印自小就格外冷静孤僻,与父母兄长皆不亲近,龙母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会活得跟石头一般了,谁知为了一只小雀儿闹得神魂颠倒,现下这小雀儿还移情别恋爱上了另一个自己,也难怪他会大动肝火。 龙母对于这桩婚事原本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她并非龙族出身,先祖的誓言当然碍不着她什么。故而当初老龙王那般反对,她只不置一词,又因为敖印私盗定海神珠被贬下凡,她摸不清儿子的心意,就更不好擅作主张。 但是现下看来,敖印的意思分明非啾啾不可了,那她当然得支持——也是想看看这出闹剧能演到什么地步,龙宫许久没这样热闹了。 女人的天性都是八卦的,龙母也不例外。她捉着白啾的手,笑容愈发和蔼可亲,“依你看,三郎的病势如何?” 白啾于是低下头,嗫喏道:“殿下……仿佛病得很厉害。” 也因为这个,白啾觉得自己颇有些不近人情,人家都病得要死要活了,他却光惦记着一己私欲。更别说要不是老龙君的余荫,他们一家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林里做窝呢,这么一想,白啾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龙母强忍着笑意,循循善诱道:“那要是有法子可令三郎及早痊愈,你可愿尽力一试?” 白啾忙道:“当然,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说三殿下从前总欺侮他,可白啾也没痛恨到宁愿他去死的地步,他巴不得三殿下能快点好起来,这样、这样他就能无牵无挂的追随意中人的脚步离去。 小雀儿目光闪闪,激动得脖子都有点发红了。 是个善心孩子,龙母暗忖。这会儿反轮到她不好意思,欺骗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厚道呀!奈何敖印目前还不打算将实情拆穿,龙母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坏了这小子的事呀!否则他将来怕会恨她的。 龙母想了想,拍拍白啾的肩膀温声道:“好孩子,你远道而来一定乏了,伯母让人准备了些好吃的点心,你且下去填饱肚子,再歇一歇养足精神。” 白啾早就想找机会溜走,闻言自然称愿,遂匆匆告退出去——今日是没法谈退亲的事了,他得安抚一下心上人,诉明自己着实不得已,免得被人误会他脚踏两只船:天地良心,他从来都是富贵不能淫的,绝对没有被龙宫的华丽给迷晕眼,他只爱像情哥哥那样的穷人。 这厢龙母目光微凝,却向白母叹道:“姐姐,我看两个孩子的亲事也该打算起来了。” 虽然白母的确比亲家大了几岁,可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对方对她这样尊敬,白母难免有些受宠若惊,愕然道:“这么快?” 老祖宗的遗言多年没人提起,连她都快忘了,还以为龙宫未必肯认这门亲事,结果偏在这关口提出,是龙宫的意思还是三殿下的意思? “实不相瞒,三郎这病来势汹汹,请了几位良医都不济事,我便着龟相卜了一卦,说是得设法冲一冲才好。”龙母坦然道,毫不犹豫的拉了忠心耿耿的臣子当挡箭牌。 “可是……”白母有些犹豫,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现一听三殿下病得这样严重,那要是好不了了,岂非害了自家儿子。 “其实照我看是不打紧的,三郎离去多年,难免需要时间重新适应,不过这许多双眼睛盯着,未免闹得人心惶惶,还是得有件喜事热闹一下最好,思来想去,也唯有三郎尽快成亲,也好按一按诸位臣子的心。”龙母宽慰道,她深知说话不能说绝的道理,务必得留有余地,“当然了,老姐姐你不必急于作答,回去以后可以好好思量一番,若觉得哪里不合适,咱们再慢慢商量。” 被龙母一番抬轿子似的恭维,白母早晕陶陶的起来,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龙母于是趁机命人送客——这种事只要不是当面快刀斩乱麻的回绝,过后再想回绝也难了。 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可真是操碎了心啊。龙母颇为忧桑的想到。 “冲喜”的事差不多就说定了,不过光她们这两个娘口头协商不算,还需要名义上的当家人点头。 于是,次早龙母为夫君整理上朝时的冠冕时,便委婉的将此事告知于他。 梳妆镜前的龙王吓了一跳,额前流苏都歪了,“冲喜?谁决定的?” 他很生气,这在老龙王看来,无疑是变相侵犯他的威严。 龙母却半点不怕他,老实不客气的道:“当然是我说的。”她连理由都找好了,“你看三郎这趟回来可有半点安心听你话的意思?还不是一日三顿的往外跑,让他早早的成家立业,也能尽快收心学点东西,将来好继承你的基业不是?” 龙王虽不知幼子为何装病,可他的心显然没放在这片东海里,却是显而易见的。 “可也犯不着跟昆仑上那窝子……结亲,”老龙王一时想不起亲家是什么物种,只能含含糊糊带过去,继而冷着脸,“那样卑贱的畜生,只会玷污我们咱们龙宫的血统。” 龙母一听便生了大气,亦且觉得这老不羞的在含沙射影,遂重重将冕旒往桌上一放,冷笑道:“原来咱家里的还这般看重出身,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跟西海那个高贵之人结亲去,何必巴巴的倒来求我?你既看不起出身低下的,那咱们也不必过了,一封休书予我,咱们好聚好散便是!” 她说的原句句在理,当初老龙王原要与西海公主定亲的,可那位公主生性暴戾恣睢,动辄就把身边人抽打成烂羊头,老龙王一听难免心生惧意,加之在巡访海岸时,偶遇了温柔多情的龙母,这一下顿时魂不守舍,再不提什么门当户对了,硬是将人娶回了家。 龙母真身原是一枚美丽的朱贝,吸收造物精华而得以修成正果,自然谈不上家世显赫。龙王当时被意中人的仪态风度所征服,又有西海公主作比对,自然觉得自己捡到宝了,然而当两人正式成亲之后,龙王才发觉外表柔弱的妻子内里竟然也是副烈火性子,他由爱而生怜,由怜又生怕,渐渐地,龙王除了在臣子们面前仍能维持威严的外表,闺房内却是一句重话也不敢多说了。 譬如现在,龙母作势要走,龙王也只能软语哀求将她留下,干巴巴的笑道:“何必着恼,我又没说你,为这个生气就不值了。” 龙母:“呵呵,说他们和说我有差别么,不都是一样指桑骂槐?我只问你,这亲事你同不同意罢,你若不愿,那好,咱们也分道扬镳算了,反正祖宗遗训都不作数,我这个身份卑贱的更不配入你敖家宗祠,接你的西海公主去吧!” 那西海公主如今怕已成老婆子了……龙王心道。面对妻子如此疾言厉色的质问,他只能无奈妥协,“好吧,好吧,都听你的,我不再管总行了吧?” 龙母方转怒为喜,嫣然道:“早这般懂事不就得了,执拗什么!” 龙王看着翻脸如翻书的妻子,心头犹有余悸,可怕!他就是不想敖印重蹈自己的覆辙,才不愿他同昆仑上那只胖鸟儿结亲。 那胖鸟儿一看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和他老祖宗一样。白家老祖宗好歹只是假惺惺的做些善事,挟恩以图报,这俊俏的鸟儿却天生就会勾引男人,敖印小小年纪就被他抓得死死的,现在还想着他。 只怕以后也会落得个妻管严的下场,哎,他们敖家就只配出这样怕老婆的继承人么?老龙王摸了摸砰砰跳动的胸口,觉得命运真是无情。 * 白啾心急火燎的飞回了乌衣巷,已经弄得满头大汗,庆幸的是一眼就瞥见了正倚门眺望的心上人。 他忙收敛羽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念动咒语——白啾还没胆子在意中人面前化形,听说人类对于妖怪是很避讳的,虽说他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听说与亲眼见到毕竟是两码事,他不想吓着他。 敖印冷眼看着冉冉向自己走来的翩翩少年郎,心中难以遏制的升起些哀怨之气。他并不知白啾被龙母叫去说话了,耽搁了不少功夫,只觉得这小胖鸟儿惯会吊人胃口,害他在这里苦等,那负心鸟却不知到哪儿逍遥快活。 于是当白啾乐颠颠的小跑到他身前时,敖印便面无表情的问他道:“婚事退了吗?” 他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会让小胖鸟吃瘪。 果不其然,白啾立刻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下去,他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对人情世故有了些许了解之后,白啾知道,在常人眼中,两个雄性谈婚论嫁还是挺奇怪的,他不想让那些好事的婶子大娘看见,于是悄悄咽了口唾沫,抿唇道:“咱们进去再说。” 敖印注意到他的嘴唇仿佛格外鲜艳润泽,想必在龙宫饱餐了不少鲜果佳酿,这小精怪到底不肯亏待自己——说好的成天记挂心上人呢?原来还是抵不过吃喝二字。 白啾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由悄悄舔了舔唇,很明显么?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嘛,像他这样的小鸟儿来回长途跋涉,总得吃吃喝喝好补充体力的。 他拽了拽敖印的衣袖,悄声重复道:“咱们进去吧?” 敖印克制住吻上那两片唇瓣的冲动,任由白啾拉起他的胳膊。 两人进了屋内,白啾先是痛陈一番自己退亲的意愿多么强烈,继而便落点于现实,指出龙王三太子现在的情况严峻,他实在不方便开口。人家还在病中,再怎么无情,也得等他好转些再说吧。 敖印挑了挑眉,“你在可怜他?” 白啾想了想,继而点头,“我俩怎么说也算一同长大,我当然是不愿看他死的。” 虽然那位殿下从前总是欺负戏弄他,不过都过去这么久,再大的仇恨也该消弭无形,白啾觉得自己还是挺宽容大度的。 他希望三殿下能快点好起来。 敖印-心里舒坦了些,他装病原为试探白啾的反应,现下目的已然达到了——这胖鸟儿果然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舍不得看他孤零零一个命丧黄泉。 然而接着就听白啾补充说:“不过他要是真的病死了,大概也是报应。”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麽。谁叫他总和自己过不去来着? 敖印:“……” 这没心肝的鸟儿果然得好好管教一番不可了。 白啾倒是很快将飘散的思绪收回,两眼星星望着眼前人,“不提他了,你去京城赶考的事打算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你筹些路费?” 敖印登时觉得心里酸酸的,这穷书生究竟何德何能,能得一人如此钟爱?他从前好歹是位殿下,白啾不说阿谀趋奉他,反而见了他就躲,如今对着一个凡人竟这般殷勤主动,这鸟儿的眼睛长在屁股后头么? 敖印深吸一口气,“此事急不来,我须与京城的叔父商议,待那头有了消息再说,省得白白扑了个空。” 白啾羞涩一笑,继而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那……咱们就有更多时间好好相处了。” 不然等心上人正式准备赴考,恐怕没心思跟他谈情说爱。 敖印看他这样热情大胆,愈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其实他也不知白啾是怎么就对自己情根深种的。虽然之前的记忆仍在,可敖印却记不得自己对他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他在凡间历练时,其实更近乎一具躯壳,七情几乎是封闭的,为的就是怕不慎堕入情劫,引来魔障。 结果单凭这一副冷面书生的形象,硬生生将小胖鸟的魂儿给勾去了。敖印不过稍稍表现了一下自己不介意妖怪的身份,这小胖鸟就忙不迭的凑上来示爱了。 敖印怀疑他根本不懂得恋爱是怎么回事,白啾的感情太过炽烈、太过盲目,以致于不像是真的——简直像在照着话本里演。 是因为他们这一族的精怪智商都偏低么? 想到此处,敖印-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可否告诉我你的真身?” 然后他就看到小胖鸟愣住了,呃,难道他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白啾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从祖上得龙君点化,他们这一支的妖怪就对出身避而不谈,反正都是地仙了么,怎能再与那些扁毛畜牲同流合污? 不过白啾还真不知自己是怎么变的,当然不可能是凤凰一类,那些是神鸟,他们高攀不起;也不可能是孔雀,他还从没见过有谁身上是花花绿绿的;当然更不可能是那晦气无比的乌鸦。 有那么一会儿,白啾希望自己是喜鹊化形,毕竟这个也不差,又最讨人类喜欢,可是喜鹊尾羽修长,身形瘦削,与他仿佛也不大像。那么,他会是什么呢? 白啾想到自己小时候那灰扑扑一团不引人注意的模样,不禁颤颤巍巍道:“阿印,我……可能是麻雀变的。” 他忽然感觉话本上的传奇故事离自己遥不可及了,从来只听说狐狸呀、蛇呀,或是花妖树怪去勾引凡人的,可曾见过有人被一只麻雀精蛊惑住吗?不止荒唐,简直自不量力。 白啾两手捂着脸,难过得几乎哭出来,他觉得自己的爱情梦几乎已经破碎了。 敖印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眼睛红红的胖鸟儿,他没做什么呀,怎么这家伙一副被他侵犯的样子? 还是他在暗示他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这一章够粗长了吧~ 第5章 冲喜 小胖鸟分外楚楚可怜,俨然是在求关爱求安慰,敖印想那不如就亲亲他好了——等白啾知道自己就是从前那条欺负他的恶龙,他还未必肯让他亲呢。 然而当敖印将唇凑上去时,却在白啾眼中看到一片空茫:他根本不懂他要做什么,更没有半点迎合他的意思。 这个吻便没法落到实处,敖印只得硬生生扭转头,在虚空里挥了挥手,只当唇畔方才栖了只蚊子。 他同时也明白了,小胖鸟看着风流无度,内里其实相当纯情。当然这样也不坏,纯情的人往往也相当专情。 可惜他的专情都放在了穷书生身上,半点也不肯施与他这位天之骄子。 敖印于是叹了一声,“既如此,你也早些回去罢,咱们的事只好以后再说。” 白啾悄悄望他一眼,扭扭捏捏握了握对方的小指,继而一溜烟的跑远了——他的确不了解太多人与人之间亲昵的方式,话本上的书生与妖精往往认识的当夜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可惜阿印是个君子,不肯抱他,白啾只好用这种谨慎的方式表示心意。 仅仅这样简单的肌肤接触已经令他很不好意思,白啾按捺住跳动的心脏,跑出数步后,化成雀儿展翅冲天而去。 敖印哑然失笑,右手捏了捏方才被人碰过的小指,上头仿佛还残留着小胖鸟身上的体温,微微热,却仿佛一阵暖流注入心底。 也许再过几日,这小色鸟真的要自荐枕席了。敖印-心想。 * 白啾回去之后,脑中仍是晕晕倒倒的,带些迷乱的癫狂。虽然今日在龙宫出师不利,可心上人的举动却给了他莫大的鼓舞,在此之前,总是他一面倒的摇唇鼓舌灌迷汤,心上人甚少予以回应,可今日他的言辞分明证实了,他是喜欢他的,并且愿意等他将这桩恼人的婚事交割清楚。 白啾顿觉通体舒泰,觉得这些日子的功夫总算没白费,可见妖界众生灵里,不止狐狸一族独占鳌头,小麻雀也是能有春天的。 然而当他听到母亲口中所说的话时,那抹窃喜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虽然做好了长期打仗的准备,白啾没想到失败来得这样快,“您说龙君下了旨意,要我与三殿下成亲?” “不是成亲,是冲喜。”白夫人予以更正,虽然两者其实没太大差别,她叹道:“为人父母,哪有不希望子女平平安安的,我瞧龙母的头发都快愁白了,人也熬瘦了,三殿下这病总不见好,龟相说要冲一冲,她当然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那老乌龟又是最见多识广的,兴许真的奏效呢!” 在自己家里说话,白母就恣意多了,不过关于龙母的那段描绘则纯属是她夸张。同样受到话本子的熏陶,白母天性富有浪漫主义精神,很知道怎样将话说得荡气回肠。 白啾心头颤了颤,若说之前他还觉得三殿下病重有些惺惺作态的成分,现下则是完全深信不疑了,他深吸一口气,皱眉问道:“娘的意思呢?” 白家两口子心胸豁达,当然不会强迫儿子。白夫人便款款道:“那自然得看你愿不愿嫁,娘也不能抬着你上辇轿。你若是不情愿,娘便回绝了龙母殿下,龙母娘娘气度高华,想必不会为这个记恨咱们的。” 白啾垂眸不语。 白夫人知道这孩子胆小,因劝道:“你不用担心给家里招祸,更不用为此过意不去,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个道理难道龙宫的人竟不懂?若他们连这点气度胸襟都没有,怎配为东海之主?连咱们都比不上了。” 照白夫人看来,冲喜找谁不是冲?没了他们,当然还会有别的生灵愿意进献子女,龙宫之所以找他们,不外乎图个方便,再则践行祖宗诺言,免得落人口舌罢了——可见白夫人着实神智清明,并未被亲家母的迷魂汤灌倒。 白老爷亦豪气干云的挺了挺胸膛,“我儿莫怕,你父虽然年迈,若真与东海那老东西打起来,未尝没有胜算,他不就比我多了几根白胡子嘛……” 白夫人猜测丈夫一定偷喝了酒,否则不会说出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话来——莫说白老爷这些年疏于修行,功力根本没有长进,哪怕放在全盛时期,他也碰不了龙君一根毫毛,也就仗着酒劲吹吹牛皮罢了。 未免丈夫更加丢人,白夫人忙堵上他的嘴,将他拉到房中躺下。 白啾仍在静静出神,浑然没留意眼前这幕闹剧。 可当白夫人出来时,他似乎已打定主意,面容沉肃的抬起头,“娘,去告诉龙母娘娘,我愿意成亲。” 白夫人怔了怔,“你真这么想?” “真的。”白啾点点头。他想到自己答应龙母娘娘的那句话,说愿意为三殿下痊愈付出一切,现在当然是践行承诺的时候。 人不能言而无信,这是做人的基本修行之一。白啾对人界所知虽然仅限于书中的只言片语,却已经心生向往,那是一个秩序井然、繁华热闹又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地方,他想陪心上人进京赶考,一半是为了朝夕相处,另一半则是为了亲眼看看长安城的风貌。 当然现下是不成了,为了救一个人的性命,必须牺牲掉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白啾想起来都有点崇高的悲壮意味,这是话本里的人物都做不到的,白啾觉得自己十分伟大。 当然也不是说他跟心上人就这么算了,白啾决定等龙三太子痊愈之后,再婉转提出和离一事,他跟他本就毫无感情,为了冲喜才结的婚,人都好了,还不能一刀两段么?可若三殿下迟迟不见好,那……他总是要死的,没有人间的条条框框约束,白啾不觉得有自己有守寡的必要,当然可以扔崩一走了之。 经过这么一番深思熟虑,白啾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可以平静接受眼前的一切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他跟三殿下并无深仇大恨,白啾回想起两人幼时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这位太子性情虽然蛮暴了些,其实并不算坏。 不过他的感情已经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据,当然容不下其他了。 昆仑山上的桃花已经谢尽了,再过几个月,想必就能结出鲜红可口的桃子。小刺猬用爪子在地上浅浅刨了个坑,将一只天牛按倒在坑里,免得这坏东西吸取桃树的汁液。 白啾轻悄悄的走了来,脚步如幽灵一般,倒把小刺猬唬了一跳,埋怨道:“你吓着我了!” 白啾只好同他道歉,一面将自己要进龙宫冲喜的事告诉他——他可能没法帮阿黑摘桃子了,要是龙太子这病总不见好,他肯定要在床边侍奉汤药的。 小刺猬还是很仗义的,这会子也无暇管那几个桃子,只满怀同情地看着好友,“三殿下病得这样厉害么,那你岂不是倒了大霉?” 虽然小刺猬并没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更没法明白情爱是怎么回事,不过任谁也不会想找一个病秧子丈夫,这不是守活寡么? 白啾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所以我才非去不可嘛,否则三殿下更不会好了。” 小刺猬便不言语,他其实也隐隐听说了冲喜的传闻——别看他在这昆仑山上地位低下,可他交游广阔,什么秘密也瞒不住他呢。 听说龙宫那头连帖子都准备好了,只待两家议定日期好大请宾客,依这架势,哪里容得白家说一个不字?何况又是两家祖宗早就商量好的,谁先反悔谁不是人。 在外人眼中,这桩亲事并不算坏,三太子虽然病着,可依龙宫的分量,怎么算都是白家高攀。可小刺猬却是知道好友心事的,奈何那人只是一介书生,如何能与东海未来的龙君相提并论? 思及此处,小刺猬唯有尽量安慰,“可是我听说三殿下相貌非常俊美,也许你将来会爱上他也说不定。”他们妖怪不也是靠皮相挑男人么? 白啾不否认这种说法,但是他觉得毫无可能。这辈子他就没见过比意中人更好看的生灵,长大后的三殿下他虽未曾谋面,但白啾猜想他一定好看不到哪儿去——小时候那条恶龙就生得一脸凶相,现在一定更凶了。 冲喜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虽然比不得正式成亲那般隆重,但毕竟是东海百年来头一遭办喜事,纵使亲家有些上不得台面,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务必郑重对待。 白啾则是悠闲度日,一应琐事自有两边的长辈打理,他只需安心等着坐上花轿就成了,十分简单。 但是在那之间,他仍希望自己能与书生见上一面,至少,也要问一问那人的意思。他若是愿意等他呢,两人就商量一个期限,无论龙三太子是驾鹤归西还是复原如初,他都要逃离龙宫的枷锁,跟心上人私奔逃往京城;他若是不愿意的话……白啾用力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不愿意的。 倘若这世间还有坚贞的爱情存在,一定非他与书生莫属。白啾笃信这一点——他绝不肯承认自己读话本读到魔怔了。 可惜当白啾飞回乌衣巷时,那栋旧宅院门紧锁,里头的人也不见踪影。白啾询问邻居大娘,好心的大娘告诉他,那秀才相公可能是回老家看望亲戚,不知多几日能回。 白啾心下不无失望,他原想着成亲之前能与那人说说话,好歹能疏散一下心结,结果却……这是不是就叫做有缘无分? 大娘接过他递来的一粒散碎银子,一面笑嘻嘻的打量这俊俏郎君,“小公子,你与那秀才郎可是关系匪浅?” 白啾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他还以为自己与情郎的来往十分隐蔽,原来已经被人看在眼里了。 那大娘便叹道:“果真如此,我原瞧着那秀才郎风度翩翩,将来没准前程似锦,本想将娘家侄女许配给他,原来已经被人占了先了!” 她拍拍白啾的肩膀,喟叹道:“小相公,要惜福啊!” 白啾看着这位热切的大娘转身进屋,只觉心情复杂:原来他这段感情还是有人在支持的,并非预期中那般偷偷摸摸,不为世道所容。 可惜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与他恋慕的书生再见了。 白啾心下怅然若失。 * 敖印得知龙母下旨冲喜的消息,也着实出于意外。自回来之后,他甚少与双亲见面,这回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上门去,他想这下坏了,小胖鸟一定得恨他入骨,万一他不同意,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又该如何收场? 龙母瞧见儿子愁眉紧锁的模样,反而觉得有趣,她轻快的笑道:“什么大事,看把你慌的。怎么,你的病已经好了?” 敖印无言以对,果然知子莫如母,他装病的事就算能瞒过其他人,龙母亦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敖印无奈道:“您怎么能骗人呢?如今人人都晓得儿臣病重需要冲喜,若是拆穿了,您让儿臣的颜面往哪里搁?” “那怎么办?喜帖都已经广发出去了。”论耍赖皮龙母从来不输给任何人,何况在她看来仍是稚气未脱的敖印,她轻轻剜了幼子一眼,“要说骗,那也是从你打头起,你娘我可担不了这干系!” 眼看敖印抿唇不语,龙母知道这小子已然生起闷气了,索性也懒得再逗他,只笑吟吟的道:“怕什么,白家已经答应这亲事,眼下可好两全其美,母亲不都还是为了你?” 听见这般,敖印脸色果然缓和了些,却不放心的再度问道:“是他答应的么?还是白家答应的?” “有何差别?”龙母笑盈盈地睨着他,“就算他不是甘心情愿,等人到了咱们宫里,你害怕没本事令他回心转意?” 敖印最受不得激将法,闻言果然傲娇的别过头——他当然不信自己的魅力会输给一个穷书生,虽然那穷书生亦是他幻化的。 龙母索性再激他一激,“白家那小啾啾摆明了是个心软的,如今是被一个穷书生给迷住,焉知他日不会恋上另一个秀才郎、破郎中?倒不如早早地把他迎过来,也省得他跟人跑了,到时候追悔莫及。” 被龙母这么一点拨,敖印顿如醍醐灌顶,对呀,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就算要将那胖鸟儿的心思拉回来,也须防着他被些三心二意的人引诱了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敖印不得不佩服母亲深谋远虑、足智多谋。不过……他看着龙母温和无害的笑脸,冷不丁道:“娘,其实您说这么多,不过是嫌这宫里太过寂寞,想多收个儿子吧?” “咳咳,”龙母正喝着一杯兑了珍珠末的蜂蜜水,闻言险些呛着,遂嗔怒地瞪了敖印一眼:有个太聪明的儿子真不是好事,这小子的洞察力简直敏锐得该死。 正因如此她才想要个白啾那样的儿媳妇,软软的,乖乖的,既听话懂事,长得还好看,多好啊。 敖印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敢情他这媳妇不是为自己娶的,他失算了。 * 成亲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白啾早早地就被人拉起来梳妆,只觉眼皮困顿得睁都睁不开。 白夫人恰恰与他相反,精神十分饱满——好像她才是今日的新娘子。 虽然冲喜不宜大操大办,该有的礼数可一样都不能少,听说龙宫那头宴请了不少宾客,白夫人当然也不能输了阵仗。 她唯一能想到的取胜之道就是将白啾打扮得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这样别人一见到他就会联想起他的父母,那这趟也就值了。 白啾却对娘亲的审美不敢恭维,照他说,男人哪里需要什么妆饰,太过郑重会引人笑话的。白夫人却不以为然,她说林间的那些鸟儿哪个不是靠一身五光十色的皮毛来吸引配偶,雄鸟往往还要鲜艳十倍,白啾既然出身如此,那当然得显出咱们鸟儿的本色来。 于是白啾出门时,便是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模样——脸颊上涂了厚厚一层漆树提炼的液体,嘴唇上抹了浆果挤出的红汁,显得异常润泽澄亮,耳鬓甚至还插了两截嫩黄的柳枝做妆饰,白夫人看不上人间的胭脂水粉,认为道法自然,可她妆饰的手法又与民间无太大不同,所以还是为了省钱吧? 白啾照了照镜子,觉得自身很像戏台上的人物,还是扮丑角的。 可白夫人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白啾没法打消她的热情,只能按下无奈,郑重的向她拜了三拜,接着坐上一群虾兵蟹将抬的轿子——他们见到未来王妃的模样,也几乎快笑疯了,不得不承认三殿下审美清奇,竟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新娘子。 白啾有苦难言,只能灰溜溜的钻进轿中去。 不过等马车悠悠的行出半个钟头,他便把这副滑稽相貌给忘了,转而一心一意地思量起今后的处境来。原本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善事,但是现在想想,他嫁进龙宫等于嫁给了一大家子,那些人会好相处吗? 龙母他是见过的,很和气,很慈蔼,可听说龙君是个脾气恶劣的老头子,四海之内鼎鼎有名,当初就是他坚决不肯认这桩亲事——唉,他为什么不再坚决一点,索性退掉这婚事呢? 白啾悄悄将轿帘掀开一条细缝,只见抬轿的是几只螯肢巨大的螃蟹,太阳光照着,红红的跟烤熟了一般。螃蟹是横着走的,照说不会顺利,可这几只螃蟹抬的轿子却十分稳当,因为他们的身子是侧着的。 白啾不由想到,若这时一阵海浪打来,这些虾兵蟹将万一都翻了身子,他们还能动弹得了么?岂不是只能仰面躺着在岸上扑腾? 光是想象那副景象,白啾就觉乐不可支,可随即他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听说成亲当夜惯例是要洞房的,那他岂不是也会被人摁在床上这样那样? 可,三殿下病得这样厉害,应该不会有力气将他推倒吧? 应该不会吧? 第6章 成亲 虽然阔别多年,上次见面也很平静,没出任何乱子,可白啾并不敢相信三殿下的性子就此变得正常了,至今那条恶龙的言行仿佛仍历历在目——恶龙从小就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搂着睡觉不说,还常伸出湿湿软软的舌头把白啾浑身上下舔遍。白啾承认,自己小时候是闹腾了点,羽毛也常弄得十分蓬乱,但,除了他爹娘,他还从没许人这样爱抚过呢,假如恶龙那蛮暴的动作称得上爱抚的话,更别说还会沾上那讨厌鬼的口水。 可说也奇怪,每当三殿下这么做了之后,昆仑山上方圆十里的毒蛇猛兽便再不敢找他麻烦,连素日爱欺负白啾的那只老鹰也躲得远远地,是因为身上沾染的气味令它们感到恐惧么? 可见东海那只恶龙真是人憎鬼嫌。 呼,白啾长吁一口气。往事如烟灭,从前那些事不提也罢,他也都不再计较了,但冲喜即是冲喜,他是不会跟三殿下行圆房之礼的——白啾脑子里没有守贞的概念,可他模模糊糊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不然好似对不起旧日的情郎。 花轿晃晃悠悠到了东海,这轿子看似轻薄透气,其实密封严实,海水半点灌不进来。因此白啾到达龙宫时衣裳仍是干净的,纤尘不染。 妆也是。 水晶宫里满是黑压压的宾客,白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盛事,不禁看呆了,龙王家里是有多少亲戚啊? 而这些人也都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脸上有的显出惊愕,有的则混杂着……嘲笑。 龙母百忙之中瞧见,险些也扑哧笑出来,当下也顾不得多言,径自吩咐一个丫头过来料理。 那侍女十分机灵,从背后悄悄上前,扯了扯白啾衣袖,“请公子随我进去更衣。” 白啾想自己本就是盛装而来,哪还用得着更衣,不过入乡随俗,兴许这是龙宫的规矩也说不定,因此不敢说什么,只低眉顺目随那侍女去往偏殿一间宫室。 直至照过镜子,白啾方才明白那些人为何会盯着自己看了,他忘了把娘亲刷的那两层白漆卸下来!就连两截嫩黄的柳枝也都插在头顶上。 他若是以鸟的形貌出现,粉白脸儿配上红红的小嘴或许是很讨喜的,不过呈现在一张正常男子面容上,便只剩下怪异可笑了。 白啾顿觉羞赧无比,忙低声说道:“请姐姐给我一点水。” 那侍女早端过一盆清水来,又有用来净手的绿豆面子——龙宫常享人类供奉,一切仿照世间旧例,十分富丽精致。 比起白啾家里那种未开化的混沌状态可强多了。 白啾此时才明白什么叫人比人吓死人,倒也没敢多说什么,急急的只顾卸妆。无奈白夫人刷的那层漆底十分结实,白啾使了老大的劲,脸颊都搓红了,方才露出本来面目,尽显朴素本色。 侍女见了这副白里透红的相貌却不禁咋舌,巧笑道:“公子真好看,殿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白啾想那条恶龙不是病得卧床不起么,难道还有力气出来拜堂?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被那侍女推搡着出去。 宾客们方才看了一场笑话,此时早已心肠澎湃,若非龙母压着,只怕当庭便要窃窃私语不断。 加之新人去了许久,众人难免猜测这昆仑山上的无知鸟儿是不是尿遁去了,他也自知不配这桩婚事啊? 其中最得意的尤属西海公主的两个女儿,当初龙母用“诡计”抢了西海公主的姻缘,如今千挑万挑却挑中了这么一个儿媳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原打算好好嘲笑龙母一顿,然而白啾甫一露面,她们便识趣的闭上嘴。 事实胜于雄辩,现下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白啾在这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则颇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生得好,但是也不觉得特别好,至少在昆仑山上就没多少人夸赞过他——也是因他们家甚少与外界来往的缘故。 白啾是个例外,他不仅飞下了昆仑,还恋上了一个凡人。 人群中一双冷冽的眸子遥遥望来,白啾一个激灵,立刻便认出这是那卧床久矣的三殿下——凭感觉知道是他。不是说三殿下病得快死了么,现下看来倒是好好的,难道冲喜真的起了作用? 奇怪的是三殿下脸上带着一个宽绰的黑面具,将形容悉数遮住,只有眼睛鼻子嘴露出一小部分。 看着倒是有点眼熟的,白啾轻轻摇头,将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拂去。 方才那侍女仍在他身边照应,见他面露猜疑,因悄声解释道:“殿下脸上长了些红疹,御医说不能吹风,所以戴上个面具挡一挡,万勿介怀。” 白啾当然不介意这个,这桩婚事对他而言纯属敷衍差事,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呢。不过他还以为三殿下是生的很丑才需要面具遮一遮,原来是生病的缘故,倒是他误解了——也未必是误解,说不定三殿下真的生得很丑呢?龙宫怕丢面子才找了个托辞。 无论如何,这丑人如今已是他的夫婿,白啾任由侍女领着上前,将他的一只手放到三殿下掌心里。 龙太子的手干燥温暖,并未和白啾想象中的病人那样出很多虚汗,而且白啾被他握得很紧,感觉手腕都快被人捏断了。 他有点想哭,未婚夫的手劲还是这么大啊,果然和从前的恶龙一般无二。 吉时已到,两人便该拜堂了,虽然仿照民间习俗,可新王妃并非女子,自然用不着准备红盖头。 白啾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三殿下堂而皇之的对坐叩拜,颇有一种被绑起来游街示众的错觉。 不过三殿下却一举一动都十分认真,半点不肯疏忽懈怠,可见他非常在意这桩婚事——还是在意自己的命呢? 拜完了堂,接着就该送入洞房了,因三殿下貌似有些精神不济,众人只好象征性的闹一闹便算了,省得引他动怒,都说三殿下的脾气跟老龙君一脉相承,惹恼了他当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众人离去后,白啾重重的撤了口气,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过程其实算不上繁琐,令他难受的是心理上的重压,想他从小长到大都没被人这样围观过哩,和看杂耍一样。 还是书生好,他早打听得清楚,那书生家里已然父母双亡的了,虽有几个亲戚,也绝掀不起大风大浪。 自从进门之后,敖印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小胖鸟身上,奈何小胖鸟被喧嚣嘈杂的宾客弄得神思昏昏,丝毫未察觉他的眷眷深情。 敖印见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忍不住提醒他,“不觉得有何异样?” 白啾奇怪的抬头,只见这间宫室装饰得异常富丽,以往那张素净的寒玉床也加了许多金珠宝物点缀,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奇怪的——不就是证明龙宫很有钱么? 见他这样迟钝,敖印终是忍耐不得,铁青着脸上前将被褥掀开,只见薄薄的褥单下面,撒满了枣子、栗子、核桃、莲子等各色干果,这是模仿民间的撒帐之俗,敖印特意吩咐人去市镇上买了不少以作点缀,为的就是将亲事办得更有诚意。 白啾一见就惊喜的叫唤起来,“呀!有栗子。” 他忙忙拾起几枚剥开,放到嘴里才咬了两口便皱起眉头,呸呸几声,“生的!” 他还是更喜欢吃用火烤熟的栗子,软糯香甜。 敖印原本见这小胖鸟光顾着吃,没有半点道谢的意思,颇为着恼,及至听到那句“生的”,他不禁暗暗窃喜。 这可是小胖鸟自己说的,当然不能食言。 白啾胡乱嚼了几粒干枣,腹中仍是饥肠辘辘,这些果子徒有外表却难充饥,而且滋味亦是了了。 而白啾从早上到现在,却连口水都没喝过,早知道就该瞒着娘偷偷带些干粮在身上,省得在这富丽堂皇的金屋里当摆设。 对了,他不敢随意发号施令,龙太子却是无妨的。思及此处,白啾便眼巴巴的瞅着敖印道:“殿下,您不饿么?” 敖印立刻懂了,这小胖鸟是想找他要吃的,虽然很想吊一吊这厮的胃口,不过……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麽。 敖印扯了扯他的领口,将上头一缕褶皱抚平,继而起身出去,想是吩咐厨房做些膳食来。 白啾喜孜孜的在床头等候,觉得这位殿下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坏,或者说这些年磨炼得变好了,能够这样体贴,他真是感激不尽。 敖印动作很快,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侍人便上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来,有小米粥,葱爆羊肉,大个的鲜肉馄饨,还有一盅甜丝丝的红枣莲子汤——厨房本来打算送鸡汤的,可敖印想小胖鸟难免兔死狐悲,还是别吓他好了。 白啾一见满满当当的饭菜眼睛便亮了,三下五除二就溜下床,本想立刻端起碗享用,总算他还记得礼数,遂恭恭敬敬地举起碗盏道:“殿下请。” 敖印似笑非笑看着他。 白啾知道他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空空荡荡的肚子却容不得他多做分辩,小胖鸟于是灵机一动,“不如我先替殿下尝一尝这饭菜有没有毒。” 说着便打算大快朵颐。 敖印暗忖这家伙读的杂书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不知打哪学来的,谁会在龙王宫里下毒呀?他重重将筷子在白啾碗沿上一磕,板起脸道:“交杯盏还没吃,怎么倒开动了?” 其实他更想先“吃”了这胖鸟儿,奈何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白啾只得放下碗筷,委屈巴巴看着他,夫君真的好凶哦。现在他肯定眼前人就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三殿下,而且他一定长得很丑,丑人多作怪! 敖印并不知胖鸟儿内心对自己的腹诽,只是慢条斯理的将小银壶中的酒液倒入两个白玉杯中,这酒颜色深红,如果酿一般,甜丝丝的又不醉人,他想白啾一定喜欢。 白啾的确好奇得不得了,光是闻到那股扑鼻的香气就恨不得立刻尝一尝,以致于当两人胳膊穿过胳膊,正要吃交杯盏时,白啾急不可耐的喝下第一杯,却因动作幅度过大,把敖印那杯酒给碰到了。 敖印方才因嫌这屋里闷热,已然解开腰带透气,大红喜服下露出纯白亵衣,这下外头不大显,里头却都给弄脏了。 白啾立刻感到手足无措,尤其在见过敖印方才的凶态后,他觉得他一定要生气了——就是因为气太多才生病的吧? 然则敖印并未动怒,只平静的吩咐道:“我到后边换身衣裳,且等等就来。” 高大的寒玉床后就有一个小小暗间,无门,只用屏风稍稍遮挡,正是适合更衣的好地方。 白啾偷眼看去,只见红烛的亮光下,屏风上隐隐透出那人身影,肌肉纹理分明,线条结实,很符合书上对于美男子的描绘。 不过白啾究竟不曾见过他的脸,因此无从判断。反正肯定不如那书生好看就是了。 敖印从暗室里出来,已然另换了一身整洁亵衣,他目光锋利的从屋内扫过,只见小胖鸟正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势,两手规规矩矩的平摊在膝盖上。 桌上的菜色乍一看也丝毫未动,唯独分量奇怪些,那汤羹原本盛得快漫出来,现下却已连着油花凹下去了,至于那碟葱爆羊肉,则连碗沿的青花都盖不满。 这小胖鸟儿倒是狡猾,连偷吃都偷吃得恰到好处。 敖印-心知肚明,面上却不露出分毫,仍旧回座上坐下,假装毫无发现。 白啾则唯恐被他察觉,又因羊肉多油,嘴角想必沾了不少,不敢当他的面用衣袖揩拭,却悄悄舔了舔唇,妄图将那一点油渍抹去。 殊不知这一举动在敖印看来颇显色气诱惑,洗去了那副滑稽装扮,白啾的面庞看起来清澈明朗,又因为那会儿用力揉搓使得脸颊泛红,如今灯下烛影里看来,便如玉人含羞一般,分外动人心魄。 敖印险险心旌摇曳,不能自持,忙掩饰着饮了一口酒,想了想,又举杯道:“再来饮个交杯盏?” 白啾矜持的摇头,“我酒量不好,就不喝了。” 他怕再闹出方才的意外,那就太尴尬了,总不能连累殿下一天换四五次衣裳,那洗衣裳的人就太可怜了;再则,他也怕吃醉了对方做出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来,敖印虽说是个病人,看起来可没有半点病相。 而且理当很有力气。想起方才屏风上见到的肌肉轮廓,白啾便觉一阵紧张,他觉得三殿下若要硬来,十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掩饰尴尬气氛,白啾胡乱扯了个话题,“殿下病中不是不能饮酒么?” 敖印自嘲的笑了笑,“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可做不可做的。” “真的?”白啾惊奇的睁大双目,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当鳏夫?等等,这究竟算喜还是悲呢? 敖印翻了个白眼,简单明了的回应他,“当然是假的。” 白啾一时竟说不清自己该不该失望。 他只好默默地埋头扒饭。 酒足饭饱之后,敖印命人撤去筵席,他则自顾自的解起了衣裳。那身朱红外袍胡乱扔在架子上,奇怪的是他并未住手,反而连里衣一并脱去,袒露出结实的胸膛。 白啾紧张的看着他,莫名觉得这屋内的气氛愈发炽热起来了,是因为喝了热汤的缘故么?可是他并未出汗。 敖印淡淡扫他一眼,“你不睡吗?” 倏忽间他靠得很近,白啾紧贴着那张铁面具,只觉他强有力的气息几乎能喷到自己脸上,而他一只手也已落到自己肩头。 这是要走话本里那套艳情故事的路子么?白啾原以为冲喜到拜堂就算结束了,原来还有后着。还是,他对冲喜的定义有误? 第7章 心机 但尽管白啾很懂得夫夫相处是怎么一回事,他也只能装傻充愣。固然妖怪是没什么操守可言的,可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便对不起心爱的书生。 白啾掩饰着解开喜服上的纽子,低头嗫喏道:“是,我该睡了,殿下您也早些休息吧。” 敖印的铁面具微风般从他额头滑过,白啾怀疑自己趁机被三殿下亲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是那张铁面具带给他的错觉,因那人的嘴唇似乎也是凉的。 敖印脱得仅剩一条亵裤,白啾简直觉得眼睛没处放,又想三殿下要是不早些睡的,他恐怕也睡不成。如此种种,白啾手上的动作愈发慢起来。 敖印-心里跟明镜一样,面上只是冷冷,“这衣裳这么难解?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用了。”白啾狼狈的解下外袍,便一阵风似的钻进厚厚的被褥里。 敖印倒也没将他怎样,只是并排着与他躺下,脸上仍罩着那张铁面具,这面具简直如生了根一般。 白啾不免有些好奇,大抵人对于未知总有探究的欲望,尽管之前的侍女说三殿下是得了风疹的缘故,而白啾也疑心他是不是为了遮丑,但,身边躺着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人,任谁都会有些不自在吧? 白啾忍不住支起手臂问道:“殿下,我能看一看您的脸吗?” 敖印从面具后的两个黑洞直直望过去,“你不怕吓着?” 白啾心里一颤,想着莫非真的挺恐怖?但话已出口,他却是不肯退缩的,遂强撑着点点头。 敖印却嗤的一声,“可我怕吓着你。” 白啾只好失望的垂下小脑袋,缩回被窝中去。果然病人的脾气都是阴晴不定的,他就这么一问,对方便恼了。倘若不是为了冲喜,他真选了这么个相公,那日子得多难熬啊。 敖印瞅着他微微拧紧的眉目,神情却晦暗莫名,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撕开面纱,让白啾看看他的模样,但……他不敢。 倘若白啾足够聪明,一见到这张脸,就会联想到他与那穷书生的渊源,继而意识到其中的种种欺骗,说不定会立刻离他而去;就算他不计较这个,可若白啾意识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书生就是从前那只欺侮他的恶龙,说不定连书生也不爱了,反正天下读书人何其多,没了他这个分-身,兴许还能找到更好的。 归根究底,敖印最担心他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却不肯对自己这个真身投以爱意——明明他才是最关心他、最贴近他的人,为何他总是不能予以回应呢? 当局者迷,世间事大抵如此,往往又多阴差阳错。 小鸟儿,你其实不懂爱啊。敖印喉间发出一声长长叹息,轻轻抚摸白啾柔软的颅发,这家伙是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哪怕心事再多,也能睡得和死猪一般无牵无挂。 就好像从前,每每嚷嚷着被他欺负,结果还不是回回都来找他玩,弄得敖印那时候都怀疑这鸟儿吃错药了。听他诉说昆仑山上的种种寂寞之处,敖印似乎也能感同身受——他家里的两个哥哥比他大了不少,总像是隔着辈的,那两人嫌他太小说不上话,往往有乐子也不肯叫他,在这样潜移默化的作用下,敖印当然就愈发孤僻怪异了。好在还有胖鸟儿同他作伴,仿佛两个孤单的人相依相偎,什么委屈也都能忍受了。 现在想想,那实在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至少在敖印看来如此,可惜小雀儿不这么认为,他急于摆脱从前的暗淡历史,向做人的方面学去。 做人有什么好呢,没有谁比他会更爱他,不管这胖鸟儿变成什么模样。敖印-心想,低头亲了亲白啾嫩生生的脸颊,一如从前午后小憩时所做的那样——不过那时候白啾还是个丑八怪,现在他一定不愿意回想了。 虽然是夏天,这寒玉床却有自然生凉的作用,白啾睡到半宿有些发冷,情不自禁往身后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敖印嘴角浅浅勾起,不自觉的将他搂得更紧。 * 次早白啾醒来,便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而且像粽子一样难分难解地拆不开。他不禁用力挣了挣,奈何敖印睡得很沉,没有半分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白啾不禁慌了神,伸指往那人鼻间探了探,还好,呼吸均匀,并不像死者那副僵冷迹象。 可白啾也不敢乱动,怕自己一不小心怼着了哪处要害,真把他给弄死了——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还是挺大的,只是觉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敖印方才悠悠醒转,打着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白啾答不上来,海底不像山上,看不到射入的太阳光,可他直觉时候一定不早了,因他身子酸痛,说明以不正确的姿势睡了很久——在别人怀里。 敖印仿佛此时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若无其事的张开手臂,咦道:“怎么你跑到我胸前来了?” 白啾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他自己干的吗?说来他的确觉得夜里有些微冷,难怪会不自觉的靠近热源了,好像鸟儿归巢一般。 想到自己误会别人有不轨之心,白啾脸上发红,忙岔开话题道:“殿下,咱们该洗漱了。” 见他这般单纯,敖印唯有心中暗笑,亦且十分惬意: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必不会枯燥了。 洗漱完之后,两人按礼该去龙母的水晶宫请安。可白啾也只看到了笑容和煦的龙母娘娘,并未见到自己那名义上的公公,因咦道:“娘娘,龙君陛下呢?” “他有事出去了,不必管他。”龙母道,脸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暗骂那糟老头子混账,人都迎进来了,摆这般脸子给谁看?也是个老不羞的,同小辈置气,亏他怎么好意思,有本事让老祖宗更改遗言去! 面对丈夫的顽固,龙母虽心中不满,也不能宣之于口,当着众人的面反而要为其遮掩,遂笑盈盈地接过白啾递来的茶,还没喝完,就看到几个子女接连进来了。 因昨日人太多,敖印又不许人闹洞房,这些龙兄弟姐妹并不曾好好见过白啾的模样,如今龙母便为他们一一引见。 龙君的长子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面庞清润,一看便是好相处的。他身畔的妻子亦端庄典雅,颇有大家风范。 白啾得人介绍后,便乖觉的作了一揖,“大殿下。” 敖印立在他身旁,手却不知何时落到他腰际,在某个险窝轻轻摁了下,附耳低声道:“什么殿下,要叫大哥。” 他可不愿白啾同家里人弄得这样生分,间接也跟他生分了。 白啾不意他会这样作弄自己,那地方连着麻筋,格外敏感,身子几乎酸倒半边。小胖鸟有苦难言,只能服软重新叫了句,“大哥。” 连龙母的笑容都灿烂了不少。 继而便是排行第二的敖次君。此人面相深沉,虽与大殿下容貌仿佛,眼中却无端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白啾并不懂相面之术,但他生长山林,对于危险却有一种天然的直觉,当下也不用敖印多说废话,乖觉的就喊了声“二哥。” 敖印颇为诧异,不自觉的扭头看他一眼,若非知晓白啾对穷书生情根深种,他恐怕连自家二哥的醋都要吃起来了。 龙母膝下子嗣不丰,只这三位,余外则是两个女儿。大的那一个名叫敖沁芳,容貌美艳灼人,举手投足尽显傲气贵态,颇有长姐之风;至于那小的敖沁水,则与白啾年纪相仿佛,生得稚气可爱。 白啾都一一打过照面,心中费力记下这些人的名号,着实捏了把汗。他忽然觉得似他父母这般懒散还是有益处的,白啾常说自己想要个弟弟或妹妹,那两夫妻总是不肯,说养他一个就够吃力了,哪里还能负担许多? 白啾原本很失望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但是现在看看,他连龙宫若干个人都记得这般吃力,将来兄弟姊妹成了家,侄儿侄女再添丁口,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忙不过来呀! 现在他就觉得脑子有点迷糊,一定是早上没吃东西的缘故。 龙母见他神思昏倦,还当他夜里被敖印折腾狠了,不由嗔怪的看了眼白啾身边人。 敖印只觉得颇为无辜,他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好么! 清完了安,龙母便让诸人各自下去用膳。敖印拉着小胖鸟正要告退,忽听不远处的敖沁芳不满的向龙母嘀咕,“三弟娶的这个东西,跟呆子似的,什么话也不会说,照我说,老祖宗就不该跟昆仑山结什么亲家,鬼知道哪来的野鸟,也配嫁进龙宫来,倒不怕人笑话……” 话音未落,敖沁芳便尖叫出来,“敖印,你做什么!” 原来她历来骄傲的秀发不知何时被烧掉了一小截,虽算不上严重,却光秃秃的甚是难看,对她这样的美人尤其如此。若非敖沁芳方才感觉背后一阵热意,及时将火灭掉,只怕会烧得更严重。 见她暴跳如雷,龙母反而失笑,“别闹,人都走了!” 敖沁芳愕然抬首,果不其然,那夫夫俩竟头也不回地离去,半点没有向她道歉的意思。敖沁芳不禁咬牙埋怨,“三弟真是越发混账了,可曾见过这般对自己家里人的?” “还不是你先挑起的事端?”龙母皱眉道,“自己说话难听,就别怪别人做事难看,这个道理你竟不同?” 敖沁芳因为龙君自幼溺宠的缘故,性情格外娇蛮,身份略低于她的都不肯放在眼里,龙母管教起来都常觉头疼。许是有了长女的教训,次女沁水就被教得谦和得体多了,可惜沁芳早就过了听人劝诫的年纪,又许了人家,只怕这性子拗不过来。 敖沁芳见母亲一味帮弟弟和外人说话,心下亦觉得委屈,“女儿说的有错么?姓白的那家子若真有能耐,为何至今仍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地仙,白亏了老祖宗帮他们提升仙阶。” “人各有所求,”龙母冷静的道,“别人再不济,也曾救过咱们先祖的性命,你不思感恩,倒拿着地位出身说事,沁芳,我竟不知几时教得你这般?是否在你眼中,连你母亲一并也是卑贱之人?” 龙母心底不无失望,长女的毛病比起老龙君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龙君好歹政事上还算勤谨得体,可像沁芳这样的,除了贬低别人却毫无益处。 龙母有点懊悔是否该将她许嫁南海去,她担心沁芳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南海与东海表面看似和睦,内里其实也是暗流汹涌的,纵使敖沁芳许嫁给南海太子,二郎又与南海公主定了亲,龙母仍难保证百年间不生动乱。 所以她才需要敖印尽快成长起来,只有当东海自己的根基立住了,外邪才不敢擅自侵入,可惜敖印离她的期望还很远,她只能静待时机。 敖沁芳见母亲神情肃然,倒被她吓着了,她也并非完全不通事理,当下乖觉的摇撼母亲的肩膀,撒娇道:“娘,我知错了,您别生气,以后我好好同他们相处就成啦!” 龙母微微哂道:“哪用得着你好好相处,你只要别去招惹就成了。” 否则依敖印的性子,不十倍百倍奉还才怪呢,他可不管沁芳是他姐姐。哪怕再多十几个兄弟姐妹,也抵不过那小啾啾的分量,对于这一点,龙母看得十分透彻。 * 白啾从水晶宫里出来,对于敖印便是一脸的崇拜。不过他崇拜的并非敖印为他打抱不平,而是他那随意控火的本领。他明明记得这条大龙小时候明明只会吐水的,原来在这百年间又掌握了不少的技能,令白啾觉得大开眼界——要是能学会其中一两样,白啾觉得自己就能纵横人界无敌了。 他拽了拽敖印的衣袖,悄悄问他道:“水里也能起火吗?” 总感觉和书里写的不太一样。 敖印感觉自己真娶了个傻子回来,他很想捏一捏胖鸟儿那圆鼓鼓的脸颊,好容易忍住了罪恶的右手,轻嗤道:“你怎会觉得自己在水里?” 这龙宫四下可是与陆面一般无二的。白啾一想也是,要是他周遭全是水的话,一定早就呛得显出原形了——还是一只湿哒哒、黏乎乎的可怜胖鸟儿。 敖印将一枚晶莹剔透的圆珠子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以后你便可出入东海无阻了。” 白啾将那枚避水珠小心翼翼塞进怀里,一面担心的看着他,“这东西很容易得么,会不会被人发现?” 虽然成了亲,白啾仍然将自己视作外人,他当然不觉得龙君会放心让东海至宝落到他手里。 “不容易,但却是我自身真元所化,别人发现不了的。”敖印淡淡道。 白啾虽然对修行之道半通不通,这也知晓这种事不能常做,当下急道:“那怎么成,对你的身体岂不是有损害?” 敖印原想趁机表示,经过那场冲喜一闹,他的身体已经复原如初了,不过见小胖鸟这般清切,他倒有了一个主意。 于是敖印装出晕眩的模样,扶着额,趁势往白啾肩上一倒,“哎哟!我有点头晕……” 白啾立刻神色紧张起来,“很难受吗,要不要我扶殿下回去躺着?” 敖印很机灵的没有作答,而是两眼一闭直接歪了过去,这下小胖鸟不扶也得扶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有心计了。 可巧龙母由女儿搀扶着过来,准备让敖沁芳好好给那二人道个歉,可巧瞧见这一幕,她不禁拍了拍长女的手背,慨然道:“你得多跟你弟弟学学,对付男人就该这样。” 敖沁芳:“……” 所以她其实生错了性别是吗? 第8章 回门 一肚子坏水的龙太子并未留意到母亲和姐姐那边的动静。 他要是知道龙母将他当作楷模,还号召女儿们来学习,一定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眼下当着那无知鸟儿的面,敖印却可以堂而皇之的拿乔,良心上没有半点不安:夫夫之间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白啾愁眉紧锁,小心的搀扶着敖印的肩膀,慢慢朝寝宫的方向挪动步子,但因敖印整个人几乎挂靠在身上,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颇为吃力。 白啾忍不住轻声埋怨了一句,“你好沉啊!”又觉得到底书生文弱好,如他意中人那般青松翠竹般的姿态,才堪为君子风度。 敖印与他相处了这些时日,几乎可说是白啾肚里的蛔虫,怎会猜不出他此刻所想?然而敖印-心中也只暗哂而已:呵呵,那是小胖鸟没见过书生脱衣裳的模样,才会被假象蒙蔽过去。 他做人的时候可也是非常注重锻炼的。 白啾回到寝宫,腹中早就空了,早上睡得迟,请安又浪费了半日,要是在平时,他早就大快朵颐起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白啾虽然不吃虫,却也从不肯亏待自己的肚子。 不过龙宫不比家中,凡事诸多规矩掣肘,小胖鸟纵使饿得嗷嗷直叫,也不敢越过敖印擅作主张。 敖印瞅着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心内便洞若观火,大发慈悲地命人传膳来。他最近正在习练辟谷之术,其实是用不着进食的,不过让人陪他饿肚子那就太残忍了。 须臾侍从端上饭菜,白啾的一双眼睛立刻发起了光,可怜他胃里早就警笛大作,却还是十分体贴贤惠的将碗盏向敖印面前推了推,道:“殿下先用。” 是谁将他教导成这样一只循规蹈矩的鸟儿,还是他自己学来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敖印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尽管白啾此时的言行更合乎龙宫的要求——作为王妃应有的仪态,可他更怀念从前那个灰不溜秋、却敢任意宣泄情绪的丑啾啾,他会恼他、会怕他,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对待陌生人般的尊敬他、对他客客气气。 他需要的不是尊敬,而是爱。 敖印原打算戏弄够了便尽快拆穿身份,两人好甜甜蜜蜜过日子——他简直一刻也等不得。但是现下看来,此事还需要下点别的功夫。他需要将白啾的印象扭转过来,就算胖鸟儿对于龙宫仍是生疏畏惧,至少在他面前该稍稍放开一些,床笫之间尤其应如此。 敖印从心猿意马中回过神来,就发现白啾仍在眼巴巴望着他,大约他不先吃,对方也不敢动筷子。 敖印只得端起一碗粥小口小口啜饮着,小胖鸟这才放心释虑,悄悄瞅他一眼,将离自己最近的一碟米糕飞快扫进嘴里。 他那胃就像个无底洞,很快几样点心就不见踪影。白啾吃得腮帮子鼓鼓,一面还留神偷看他,生怕他看出自己的不逊。可是敖印说过他不爱吃甜食,所以白啾专挑他不喜欢的下手,想来是没问题的。 敖印纵使心明眼亮,面上却不露声色。不同于小胖鸟那谨慎又豪迈的吃相,敖印的动作却狼狈多了。他戴着面具,本就不利于进食,加之为了伪装病弱,几根手指头亦颤颤巍巍,仿佛举动十分艰难。 结果一碗香喷喷的糯米粥被他吃得满地都是。 白啾看着都快心疼死了——不是心疼人,是心疼粥。想他一家子虽是地仙,日子过得也和普通的雀儿差不多,每逢冬天还要为了食物发愁,偶然碰上稻田里散落的谷米都欢喜得不知所以,觉得是难得的加餐,结果在龙宫被这样糟蹋。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白啾忍不住道:“殿下身子不方便,不如由我来喂您吧。” 敖印自然乐于从命,觉得这是小胖鸟关爱自己的缘故,遂老老实实张大嘴。 白啾小心的给他揩拭面具上的污渍,继而用汤匙舀起一勺米粥,仔细的放入龙太子口中,一壁问道:“烫不烫?不然我给殿下吹一吹。” 敖印含糊点了点头,活龙不怕开水烫,他其实根本试不出这粥的热度,不过乐得让小胖鸟多服侍他一会儿。谁叫白啾面相这么乖,让人见了就想欺负。 敖印深深为自己感到汗颜,他好像无形中扮演了恶婆婆的角色。 白啾却没觉得有何委屈的,在他看来不过是履行义务,要是他的爹娘或是龙母娘娘生了病,白啾也会耐心服侍他们,无他,怜贫悯弱而已。 小少年微垂着头,轻轻的向碗面上吹气,侧面轮廓分明,肌肤皎洁细腻,端好如画中人。 敖印看着面前露出的一截纤细白腻脖颈,难免有些蠢蠢欲动,很想凑上去抱着白啾的后脑勺来一个热烈的深吻,至于后续是更加热切的回应还是一顿毒打,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谅着小胖鸟不敢打他,也打不过他,可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敖印只能勉强按捺住躁动的思绪,在白啾重新盛了一勺放凉的粥递来时,啊呜一口吞下去。 看着病人将一碗薄粥吃得干干净净,白啾心内无比满意,他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了,从前龙三太子就常把点心放着不吃,那还是龙母娘娘亲手做的,亏他怎么好意思! 果然人大了就懂事许多了。 敖印-心道傻鸟儿,那明明是给你省的口粮呀!可惜这些话想解释都无从解释起,幼时的敖印是个傲娇刺头儿,纵使想和小伙伴分享点心也开不了口,只能采用这样迂回的法子,说是怕伤害小胖鸟的自尊心,其实还不是他自己的自尊心作怪!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敖印想起来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早早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哪来的许多误会? 可惜误会已经铸成,他再懊悔,也不敢贸贸然行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啾掏出手绢,给他揩了揩嘴角,同情的看着他道:“殿下看起来很累,不如到床上躺着休息一下?” 是真的累。 敖印此时才发觉原来说谎也是相当消耗气力的,他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得先在心里斟酌一番,免得穿帮,可惜谎言一旦撒下,就得编出无数的谎话来圆它。敖印也怕多说多错,反而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他点点头,乖觉的和衣而卧。 白啾给他盖上被子,看着敖印慢慢阖上眼,方才悄然离去——可怜的三殿下,他看起来简直命不久矣。 床上还残留着胖鸟儿昨夜留下的气息,温暖而舒适,敖印原打算假寐片刻便偷偷溜下床,结果在这样难得的环境下,他竟安然睡去。 次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敖印睡得太久,因此反而更显困顿,去昆仑山的路上不住打着呵欠。 今日正是回门之期,按礼该去白家见父母的。白啾瞅着夫君这副模样只觉得忧心忡忡,脸色仿佛好了些,可是软绵绵的模样更添病态,总觉得比成亲那日看着还要糟。也许是因为红衣显气色,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日看着倒和常人无异。 今天他一身雪色缁衣,和白啾梦里的书生倒有些像,可惜是个病歪歪的。 白母的眼睛生得利,亦觉出女婿状态不佳,悄悄将白啾拉到一旁道:“怎么回事,才几日不见,三殿下为何憔悴成这般,看着怪瘆人的。” 该不会是被她家宝贝儿子给榨干了吧?阿弥陀佛,这罪过可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酸甜淤血 1个; 第9章 双修 白啾并未听懂娘亲的言外之意,根本他对周公之礼这档子事也仅是纸上谈兵,略知大概而已——他平素看的是话本,不是小黄文。 故而白母这么问,傻儿子也只能朝正经方向理解,规规矩矩答道:“许是这几天事情太多给累的。” 光一个成亲就闹得沸反盈天,加之宾客们陆续前来拜访,怎么也得费点精神。 白母是个水晶心肝琉璃鸟,一听这话就知道两口子还未圆房,否则白啾不可能仍是这副憨然无知状态,再一看三殿下态度并不算坏,可知对于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的,只怕是有心而无力——三殿下的病势果真不容小觑啊。 虽说冲喜是龙宫那方的意思,至于能不能冲好,自家这头是不用沾任何干系的,不过白母是个良善人,想着龙母娘娘那般疼爱幼子,若敖印的病势日渐缠绵下去,他娘该多伤心啊! 对儿子在龙宫的处境也不利。 白母想了想,便在内室的书架子上翻箱倒柜找寻了一阵,从里摸出一本珍藏已久的旧册子来,吹了吹上头的灰,郑重其事地递给独子,“拿去。” 白啾只稍稍瞟了眼,眼看是两个赤-裸的人形妖精打架般抱在一起,脸上立刻红了,一时也不及分辨男女,忙扭开头。他再无知,也能猜到这该是话本子里“颠鸾倒凤”一类的形容了。 好羞耻。 白母反而不以为意,脸上竟带些得色道:“避讳什么,不过是些双修的法门,想来能助你派上用场,万一三殿下因此而痊愈了呢?” 白啾一听说如此,立刻来了精神,“果然有用?” 白母道:“有用无用,试过不就知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而且这桩事快活着呢,不过里头的妙处,为娘者不便细细分说。白母和丈夫一般不注重修行,专爱钻研些歪门邪道,这本小册子还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走方郎中手里得来的,倘若无用,白母能生撕了他。 白啾紧紧捏着那册书,心里却感到一阵怅然。他当然希望三殿下快点好起来,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对不起人?可是话本里那些狐狸精也有过尽千帆后再找人从良的,她们还只为贪图一时的享乐,自己却是为了救人,动机都不同吧? 书生要是知道了,会原谅他吗?白啾心中纠结着,一时颇有些矛盾。 母子俩说完了密语从小楼下来时,敖印看到的就是胖鸟儿愀然不乐的神情,他下意识的走上前去,将一只手掌搭在对方肩上,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白啾身子微微发抖,只能含含糊糊摇了摇头,“没事。” 不能对三殿下说自己正想着另一个男人罢?这样未免太放荡了。白啾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担上这样的罪名,他根本没打算做一件坏事。 哎,怪道凡人总说情关难过,小胖鸟现在是体会到了。 女婿难得过来一趟,白母自然得留人用饭,尽管也只是些寻常菜色,聊胜于无而已。 用膳时,敖印频频观察白啾苦恼的脸色,弄得小胖鸟心慌不已,总怀疑他是否察觉了什么。为了掩饰窘迫,白啾不住地往夫君碗里夹菜,连汤也要亲自盛给他喝,甚至于喂到他嘴边。 若非敖印有手有脚,白母恐怕会以为自家的宝贝疙瘩嫁了个残废。不过她的注意力倒是全被敖印那张铁面具占去了,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想到:这个人一定生得很丑。 一顿饭用得宾主尽欢,出门的时候,白啾已下定决心:倘若这卷秘籍真的有效,他不该吝惜与三殿下双修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冲喜都冲过了,这点牺牲算得什么呢? 就算心爱的书生知道了,一定也会谅解他的……要是他不能谅解的话,白啾只能另想法子挽回。 一路上这么千回百转,白啾始终耷拉着头,话也没说半句,比起来时路上兴致似乎少了许多。敖印偶然碰他一下,他就仿佛被蛇虫蛰了一般,匆忙躲到角落里去。 敖印看在眼里难免生疑,遂沉声说道:“方才你与娘在阁楼谈了些什么?” 他竟也顺理成章的喊起娘来。 白啾却没留意这一点小小的语病,只慌忙抱紧怀中书卷,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娘只是让我与殿下好好相处,没别的。” 双修这种话他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口,而且,敖印他也未必愿意——大恶龙从小就看不起他这只丑小鸟,些微法术都不肯教给他,更别说双修了。 就算是为了救命,也得那人愿意接受他的帮助,白啾可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 敖印却不知他的脑子已被“双修”二字弄得一团乱,只疑心白夫人是否给儿子灌输了些别的念头:譬如劝他早早和离之类。 对于白家人爱看话本的癖好,敖印稍稍有所了解,不过他的想象也就仅止于此了,至于话本里谋杀亲夫一类的故事,他相信白家还没这个胆子,更想不到双修这上头——可怜三太子辗转人间与东海数百年,至今仍是一条处龙,他唯一胜过白啾的,也只是那点理论知识而已。 两人各怀鬼胎,路上反而相安无事。回宫之后,龙母简单的差人问了几句,得知一切都好也就散了。 白啾如常用过晚膳,服侍敖印躺下,按照这几日的惯例,便该他睡外间,三殿下睡里间,看似方便照应,其实也泾渭分明——至于每天早上搭到自己颈间的那只胳膊,白啾则下意识忽略掉了,权当三殿下睡觉习惯不好,姿势不当。 敖印向来睡得很沉,或者装作睡得很沉,这样在小胖鸟睡熟之后,便可不着痕迹地将他搂住,即使不能一亲香泽,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白啾这种没心没肺的小妖精当然不会是失眠体质,每每沾上枕头还没半刻钟就打起了呼噜,十分好糊弄。但今日仿佛奇怪些,敖印耐心等了半日,枕畔人仍在那里辗转发侧,跟炕烧饼似的,没个定性。 奇怪了,春天早就过去,难不成鸟儿的发情期与他们不同些? 正狐疑间,枕畔的小脑袋已悄悄靠过来,敖印忙闭上眼,省得被他发现自己在装睡,那就太尴尬了。 白啾轻轻推搡他的臂膀,小声唤道:“殿下。” 敖印纹丝不动,心里却紧紧地绷起一根弦,心想这胖鸟儿好生经不起撺掇,白天被娘那么一鼓动,晚上就想跟他谈和离了,做梦! 他几乎已认定了白啾要背叛他,好跟那俊书生双宿双飞——尽管这绿帽子是他自己戴上的,那他也不愿意。 于是敖印紧紧阖着双目,绝不成全小胖鸟跟另一个自己的好事,否则太便宜这两人了! 白啾小小的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将手沿着敖印的衣襟悄悄滑进去。 他手背上的肌肤在床边搁了半日,被寒玉沁得凉意阵阵,才伸过去敖印便一激灵,立刻洞悉了枕边人的意图:这好色鸟儿,难不成是欲-火焚身难以自持,找他来泻火来了? 怎么,把他当成那穷书生的替身么? 第10章 情书 一股无名火直冲上来,盛怒之下,敖印当然不肯接受这种类似示爱的举动。 他重重咳了一声,白啾以为他将醒来,吓得忙缩回手去,认认真真装睡,不敢再轻举妄动。 小样儿,敖印在黑暗中面露得色,他要是知道白啾与他双修是想医好他的病,并不为别的,一定会悔不当初——难得的加深感情的机会,就这样被他白白糟蹋了。 一宿无话。 次早醒来,敖印的脸色仿佛好了些,不似昨夜那般吓人——不过白啾所能看见的也只是一点轮廓而已,那张铁面具遮住了大片的五官眉目,白啾只能从他渐趋红润的肤色判断他病势的确有所好转。 白啾现在喂饭喂得很熟练了,以致于敖印渐渐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十分餍足,他疑心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变成一条废龙。 未免装病装成真病,敖印每日清晨还是会抽空到外头打一套拳、练一点武,以此来巩固强健体魄,否则哪来的力气装病?而白啾也是一眼不错跟着,生怕他出了意外,既然答应龙母娘娘照顾好他,白啾自然得尽到自己的本职。 大殿下敖天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弟弟将一套五禽戏耍得虎虎生风的模样,一旁的小少年则在廊下紧张盯着,似乎打算一旦敖印晕倒就要扑过去抢救。 真是个实诚人,敖天心想。与之相比,他那痴弟弟的心思就太坏了,居然愚弄这样老实的孩子,家门不幸哟。 他笑眯眯的朝廊下招了招手。 白啾很快发现了他,踌躇片刻,还是颠颠的跑过去,脆声唤道:“大哥。” 他本来想称殿下的,可是想起敖印的嘱咐,至少在家里人面前显得自在熟稔些,避免生分。尽管白啾内心里对于这一家子都有些畏惧,他们毕竟是龙啊! 而且敖天与敖印长得也很像——就轮廓而言。 敖天同样也带着面具,不过是玉质的,依稀可以看出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角,不似敖印那般遮得严严实实。 白啾打了招呼却没得到回应,不免有些窘迫,好在敖天及时回过神来,含笑问他道:“为何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与三弟很像?” 他当然已发觉这少年对自己的注视。他要是在伤脸之前,也许会自恋到以为对方看中自己的相貌;但自从百年前那场劫难后,敖天甚少以真面目示人,如今想自恋也没机会了。 白啾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果然如此,敖天暗忖。他那傻弟弟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好好一条大活龙非要装病,生怕骗不来人?这也罢了,为何连脸都要遮住呢,难道又是民间学来的献媚邀宠之术,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虽然是人家两口子的情趣,按理敖天不应多管,可他生性佻达,又爱开玩笑,见了白啾这样傻乎乎的更忍不住要作弄他一番,遂微微俯身问道:“成亲这些日子,你想必还未见过三弟真容?” 两人挨得这般近,敖印离得又不远,纵是个瞎子也能瞧见了,他不禁眯细眼:大哥想做什么呢? 都说血浓于水,可敖印离家许久,对于兄弟早就谈不上亲近,反而多了些提防。 尤其敖天此时的神情颇为不怀好意。 敖天将亲弟弟的紧张神色悉数纳入眼底,心底只在发笑,面上愈发显得亲切,莞尔向白啾道:“我与三弟同出一胎,若要知道他的相貌,端看我的便是。” 说着便摘下玉色面具,只见凝然凤眸与高挺鼻梁间,一条深纵皲裂的疤痕横亘其中,好似沟壑将山峦劈为两半,煞是可怖。 敖天看着对面发呆的小少年,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很吓人吧?” 白啾真的惊呆了!但不是被对方脸上的伤疤给吓的,而是……敖天说三殿下与他形貌相类,难不成三殿下脸上也有这样可怕的伤痕? 白啾此时心中升起的不是畏惧,而是一股掺杂着同情与怜悯、但却更加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龙三天子是什么受伤的,也许是在被贬入凡尘那段期间,可不管起因如何,可想而知他曾受过多么大的戕害!难怪他的性格这样孤僻又古怪,连话都不肯跟他多说。 短短刹那间,白啾已脑补出一段极为惊险的遭遇,甚至于敖印如今这样身体孱弱,也是因为那个缘故吧?他现在不觉得敖印受到报应了,谢天谢地,三殿下还能保住性命在,他要是早知道凡间是这样可怕的存在,说什么也不会在心底悄悄诅咒敖印的。 敖天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愁眉紧锁的少年郎,很容易猜到对方的心事,他没想到自己无形中竟给敖印圆上了谎,同时又编织了一个更大的谎。 且看三弟怎么应付今后的困局吧。 当事人敖印终于按捺不住过来时,那不负责任的大哥已衣袂飘飘离去,只留下白啾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还时不时地拿衣袖擦拭一下。 呃,难不成是被那坏种欺负了去?可敖印方才冷眼看着,并不曾见敖天做些什么呀,虽然神情的确很可疑就是了。 他唯有紧抿着唇、不无醋意的道:“大哥性子不好惹,你以后少与他往来。” 敖天从前的名声也是颇为风流的,近年来才略微收敛了些,也多亏新娶的嫂子得力,否则连龙母都难管住他——也是存着一份歉疚,想着这水君之位敖天是无望了,且任他恣意些吧。且敖天虽伤了容貌,带上面具之后,风韵气度还是很吸引人的,光东海就有不少水妖海兽被他迷倒。 也难怪敖印-心存警惕。 此时满腹心事的小少年虽未听出他话里的醋味,但仍是乖觉的点了点头。白啾打定主意,今后要加倍体贴他些,可怜的三殿下,重病缠身脸又毁了,今后恐怕再无人看得上他,至少在这余下的时光里,自己该尽量陪伴。 敖印被他缠绵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并不知那是同情心加剧的缘故,还以为自己多日来所费的苦心终于有了回报,或许胖鸟儿已渐渐将爱意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不是都说日久生情么? 欢喜之余,敖印趁势再接再厉,一逮着机会便朝白啾诉说旧事,希图用回忆勾起对方的热情。可惜的是,每每一谈到儿时过往,白啾便避而不谈,或是扯话题避开,他想三殿下都这样可怜了,何必还翻来覆去算那些旧账呢?毕竟被敖印视为情趣的那些回忆,在他看来都是很不愉快的。 两人的脑回路不在同一水平线上,这场恋爱自然谈不起来。 日子渐渐过去,敖印不免生出气馁,尤其白啾对他关怀备至,两人之间却始终隔着一层纱似的,敖印觉得他似乎把自己当儿子在养,难免郁闷,这样下去,两人几时才能真正圆房? 大约胖鸟儿的心思仍在书生身上,敖印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尽管他极力地想抹去关于那段分-身的记忆,可若想增进与白啾的感情,似乎唯有从这一点下手。 罢了,正面进攻行不通,他只能想个迂回的法子。敖印打定主意,便悄悄以书生的口吻给白啾寄了一封信,邀他外出一聚。 小胖鸟很快给了答复,可惜是拒绝的,言说最近琐事繁忙,抽不开身。 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不外乎给病人侍弄汤药——白啾现在对三殿下再尽心不过了,事事亲力亲为,似乎觉得敖印离了人就活不了似的:真可怜,长得丑,还是个多愁多病身,简直天底下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到那头恶龙身上了,就算是报应也太过分了些。 敖印眼见如此,心底既感动又懊恼:这般下去,小胖鸟固然会与他越发亲近,可是也别想爱上他了。 况且谎言说多了,总有戳穿的那日,他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敖印-心生一计,又给小胖鸟去了一封密信,这回不再直白的请求见面,而是声称自己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已有数日,恐怕是不得活了——风寒重了也是能死人的,况且书生家里又穷,谁知道是否有钱买药? 他就不信白啾看了这信上的词句会不动容。 敖印得意洋洋的放下墨笔,几乎已能想象小胖鸟见信之后泪水涟涟的模样,不怕他不上钩。 敖印畅想一回,正要将信笺封好,就见敖沁芳大步走来,猛地拾起桌上信笺,冷声道:“好啊,难怪听说你那王妃在外头有个相好的,敢情至今仍书信来往不断,好个目无王法之徒!” 敖印惊奇的看着家姊,这误会究竟怎么来的,家里人连他的字迹都认不出了?倒也对,他离家数百年,沧海桑田,认得出才稀奇。 敖沁芳匆匆将信上的内容阅毕,两道柳眉已深深蹙起,冷笑连连:“好个狡猾无耻的奸夫,做出这重病乞怜的样子给谁看?连咱们龙宫的人都敢惦记,本宫倒要看看是哪家的混账这般大胆!” 敖印:“……” 姐姐,那奸夫就站在你面前呀! 第11章 探病 虽然内心并不愿遭人误会,不过夫夫之间的事,何必细细解释给一个外人,思及此处,倒是由她误会的好。 敖印遂冷冷淡淡的伸出手去,“这与你不相干,给我。” 他对于敖沁芳实在不用太客气,因为老龙王娇宠长女的缘故,几个弟弟小时候没少受她欺负,虽说好男不与女斗,敖印却是个小心眼的。何况成婚次日请安时,敖沁芳对于白啾百般贬低,几乎将人踩到泥底,敖印见了怎么会不动恼?小胖鸟无忧无虑转眼就给忘了,这仇他却得帮忙记着。 那是他的人,用不着别人来教训。 敖沁芳见他无动于衷,愈发怒不可遏,敖家怎么出了个这样没血性的东西,难道这世上天生有人喜欢戴绿帽子?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敖沁芳却巴不得将事情闹大,好将昆仑山来的那卑贱妖类赶出去,省得有辱门楣。 她持着那封信正要跑去找龙君理论,也不见敖印如何动作,身子倏忽已至眼前,敖沁芳还在发愣,怀中的信已被人劈手夺去。 敖印再一扬手,并指如剑,便已斩去她一截青丝——敖沁芳头发先前才被他纵火烧过,还未来得及长好,只用丝帕精心包裹着,这下功夫算全白费了。 敖沁芳看着纷纷扬扬撒下的凌乱碎发,不禁花容失色,嚎啕道:“我要去告诉父皇母后!” 比她大的敖天都不曾敢欺负她,倒是这个最小的三弟才回来没多久,就敢对她使性子甩脸子,他凭什么? 敖印看着她任性哭闹,面容冷静得可怕,“要告便告,但即便母后因此罚我,我也不会改的。姐姐倒是得留点神,再有下回,削去的可就不止这些了。” 敖沁芳不禁瞠目结舌,下意识的摸了摸头皮,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变成秃子的可怕景象。不,也许敖印话里不止这个意思,敖沁芳一手按在柔滑的颈子上,艰难咽了口唾沫,或许是她多心,但敖印若要杀掉她也是有能力的——他才回来多久,敖沁芳已试探出这位三弟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可想而知敖印的修为精进多么厉害,可谓是一日千里。 这就是个疯子,实在犯不着同他作对。敖沁芳定一定神,微哂道:“你的事我当然用不着操心,谁爱搭理谁搭理去,反正吃亏的是你自己!” 说完,方一步三扭的哼声出去,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色厉内荏,好歹面子算保住了。 敖印才不管她说些什么话,只要别来碍自己的事便好。大公主一去,敖印方将肘弯里的信笺拿出,认真审视完里头的词句,想了想,又添上几句,仿佛自己行将就木,只盼着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白啾接信之后果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没想到才半个多月没见,书生就生了重病,凡人的生命果真脆弱如斯么? 白啾不禁感到一阵惶然,他原想与那人白头偕老,却从预料过天灾人祸的存在,难道命里真是有缘无分? 无论如何,这一面他是非见不可的,区别只在于是偷偷的去还是光明正大的去——呃,三殿下再怎么心胸豁达,应该也不会容许他和凡间的男子来往吧。 虽然他觉得三殿下并不会爱上他,但占有欲与爱情毕竟是两码事。 白啾认真的权衡利弊后,未免落人话柄,还是向敖印请了个假,“殿下,我有一个朋友卧病在床,想过去探望一番,不知您能否容我离开几日……” 隔着纱帐,小胖鸟的声音听起来飘忽渺远——是心虚的缘故吧? 敖印安静地躺在里间,声音不起波澜,“是很要好的朋友么?” 他装得这么像,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活脱脱一条不露声色又散发威严的恶龙。 白啾果然被他吓住了,怯怯的点点头,拧着衣角笨拙的道:“也不算挺要好,就是见过几次面的熟人……”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敖印则连皱眉都懒得皱眉了,小胖鸟的伪装这样生涩,实在让他看不下去——他哪来的把握能瞒过龙宫与人偷情,不被人生吃了才怪呢! 幸而他遇上的“奸夫”是自己,换了另外一个,这对男鸳鸯的下场都不会好。 敖印重重吐了口气,冷声道:“那便去吧。” 白啾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谢恩。说老实话,这龙宫有时候在他看来还真像监牢,连口气都喘不过来,而三殿下就是掌管这座监牢的刽子手——虽说三殿下的威望比起龙君差了不少,掌管他一个是足够了。 白啾乐颠颠的告辞出去,此时倒没有多少见到心上人的欢喜,有的只是重获自由的高兴。 也许他对于书生的情谊并不及想象中那般重要。 敖印在寒玉床上挺了会尸,心里默默估算着时辰,谅着差不多之后,方才一跃而起,唤人进来为他更衣。 那侍从已服侍他出去多次了,早就见怪不怪: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这只是三殿下夫夫间特有的情趣呢? 绿帽癖也算一种情趣。 与此同时,敖沁芳那头也接到了白啾带着避水珠偷溜出宫的消息,不假思索的,她亦只身跟上。这回倒不单是为铲除那杂毛小鸟儿的缘故,也要给她那刚愎自用的三弟一个教训,只要把这件事捅穿了,看敖印往后可还敢在她面前发横! * 白啾出海之后并未立刻直奔心上人的宅子,而是先到城镇上溜达了一会儿,看看可有何新鲜物事。吃了两三串挂着甜汁的糖葫芦,怀里又揣上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白啾这才想起心上人还等着自己探视,于是匆忙将肉包子囫囵吞下,展翅飞往窄窄的小巷中。 敖印在书斋里等得焦心如渴,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怨气:说好的爱我永不变呢?转头就把人家忘在脑后了! 他都替书生感到委屈,完全忘了之前还在吃这个身份的醋。 以致于当敖印听到敲门声后,故意磨蹭了好一阵子,方才踢踢踏踏的上去开门,入眼便是小胖鸟黏着糖汁的嘴角,胸前的衣襟上还有肉包子沁出的油渍,十分醒目。 敖印才降下的火立刻升起,好呀,敢情是跑到街市上偷吃去了,难道他一个快死的人还比不过那点吃食? 他倒忘了自己这病全是装出来的。 好在小胖鸟脸上满是紧张与关切,这一点令敖印稍稍舒坦了些,他冷冷撇了撇嘴角,“你怎么来了?” 活像一位妻子在质问不忠的丈夫,不过装出来的病态倒是十分逼真。 白啾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立刻便相信了信上的说辞:看来心上人真是要死了。 比起难过,此时他更多的仿佛是紧张。白啾缺乏处理生死之事的经验,要紧关头难免脑子发蒙,糊里糊涂的便答道:“我、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敖印:“……” 光听这番话哪像是幽会偷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杀人灭口,可怕! 第12章 暖身 白啾再不懂察言观色,瞥见书生那张白中泛青的俊脸,也知晓自己说错话了。 为了掩盖方才过失,他小跑上前,殷勤的搀起书生胳膊,“你好些了么,我看你能起来走动了?” 敖印暗道糟糕,本想表现垂危之态,结果多走了两步路,倒显得过分强健了——按他原本的设想,小雀儿一接到消息便该心急如焚赶来,不停地叩门,里头人却昏迷不醒,于是白啾不得不硬起心肠破门而入,这般才更富戏剧冲突,也能突显生离死别的凄惨之美。 说来说去都怪这小鸟儿不好,他若是早来一刻,自己也不必这样情急了。 敖印以手掩口,脏腑里暗暗用劲,血气倒流,立刻迸发出剧烈的咳嗽声,继而不着痕迹地将巴掌挪开,雪白的衣袖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白啾真个被吓住了。比起信上的只字片语,还是逼真的视觉效果更来得可怖。 他立马搀扶着书生进房,也不怕自己的脏衣裳弄脏心上人雪白干净的里衣,但反正那上头也被血滴沾污了——他要是留个心眼上去嗅一嗅,也许会发觉书生是在骗他。可惜敖印就是看准他头脑简单的这点,才能肆无忌惮施用诈术——敖印自己想想都觉得老大不好意思,虽说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可龙族灵智开发早,白啾则刚学会炼化人形,论起胸中丘壑实差远了。 心满意足的将半边身子偎靠在小胖鸟身上,敖印愈发做出那虚弱之态,仿佛方才所走的那一步已耗尽他全部力量,一旦白啾将他撇下,他就会力竭而亡。 白啾扶他到房中躺下,一面好奇地打量周遭陈设,只见桌椅窗帘虽都是旧的,却布置得十分整洁,连床上的褥单都不染纤尘。 他不禁咦道:“阿印,你病着还每天起来打扫啊?” 敖印暗道不好,光顾着将屋舍恢复原样,却忘了这些细枝末节——小胖鸟原来也不傻么,观察力这样惊人。 “我哪干得动这些,是先前请了个书僮,让他帮我做些杂事……”敖印声音微弱的回答道,一面猛咳了两声,将话题支吾过去。 白啾却有些不依不饶,圆圆的眼珠流露出大大的困惑,“我以为你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原来还有请书僮的闲钱么?” 敖印不禁语塞,是他错觉么,怎么感觉这家伙今日格外聪敏?当下只能打起精神将谎话圆过去,“上个月多卖了两幅字画,家里勉强有些富余,否则吃饭、抓药,不都是银子,你以为从何处开销的来?” 白啾哦了声,想起自己若早知书生家里这样艰难,就该给他送些银子救急,可自己倒好,把零花钱都拿去买糖葫芦和肉包子,白啾觉得真是没心肝。 对一个病人咄咄相逼终究算不上君子所为,白啾扭过头,见窗前的书案上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药汁,遂上前端起来,道:“你要喝药呢?不如我喂你喝。” 敖印点点头,本就是特意换个身份与小胖鸟增进感情的,他若拒绝倒成了傻瓜。 白啾摸着那碗沿还有些烫,于是凑近吹了吹,只觉鼻尖飘来的气息似曾相识,与他喂给龙三太子的苦药颇为相似,眼中不禁流露出些微迷惑。 敖印的心不禁提起,为了方便,他顺手就把龙宫剩余的几贴药带了来,该不会被人瞧出端倪了吧? 好在白啾并没多问,只觉得是巧合而已。他轻轻抬起衣袖,舀起一勺乌黑汤药递到敖印嘴边。 敖印乖觉的张嘴将药汁吞下,心里悄悄掠过一丝失望:还以为小胖鸟在书生面前会放得开些,或者以口唇相渡这样的香艳法子喂他服下,原来还是这般的平平无奇——到底读的书少了,也许他该送给白啾几本更“有趣”的读物。 他留神偷看,但见白啾侧着身子坐在床边,神情专注喂他喝药,种种举动与龙宫殊无异样,大概是习惯成自然了,他照顾病人的姿态看起来流畅熟稔,却缺乏激情。 敖印不禁怀疑起他对“书生”的爱意来,照这般看,哪怕书生立时就死了,白啾也能面无表情的为他发丧,转头掉两滴眼泪就完事了。 敖印却不知该为自己高兴还是该为书生不幸。 碗中的汤药已见了底,白啾将空碗放到旁边桌上,接着捏了捏病人的手,道:“你觉得好些没?” 按说喝了热汤该发汗的,可敖印掌心却一片冰冷,那是他有意用真气压制的缘故,连嘴唇都不可遏制地微微哆嗦。 白啾怀疑他得了古书上所说的寒症,得想个法子暖一暖才好,可家里仅有的一床被褥已被敖印盖在身上,其时正是夏天,也没法弄些炭来,不然生个火盆倒好。 白啾忽然想起黄香温席的故事,踌躇了一下,小声问书生道:“冷得很厉害么?” 敖印没有作答,身子只一阵一阵的寒颤着,于是一切不言而喻。 白啾不再迟疑,他开始脱下仅有的一件外袍,毫无疑问,他想用自己这幅身子来暖一暖书生的病躯。 敖印半歪着头,假装精神不济,实则两只眼珠紧盯着小少年的举动,眼看他的腰带滑落到地上,圆润的肩膀与骨肉停匀的身子半边裸露在外头,心里不禁怦怦直跳,喉间也微微干涩起来——敖印毕竟也是条未经人事的处龙,虽说理论知识十分丰富,到底不曾真刀真枪的体验一回,难免和毛头小子一般摸不着道,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沸腾的真气,不然让白啾看到他那不安分的下身,所有装病的功夫都白做了。 虽然如此,他面部的肌理已微微沁出些异样的红晕来,好在白啾不曾瞧见。小少年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多么诱人,在他意识中他不过是一只鸟而已,何况与龙三太子都不曾做过那事,此时此刻他就更想不到了。 至于此举是否妥当……白啾模糊觉得是不对的,可人类的戒条管不到妖怪身上,他想自己的本意是治病救人,三殿下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责他的。 面容俊俏的小少年脱得浑身上下只剩得一条亵裤,正要赤条条的爬上床去,敖印愈发屏气凝神,很好,事情完全在按照他期许的方向进行,待得白啾正式入港后,他决定不再忍耐,先一亲芳泽再说——鬼知道小胖鸟何时才能真正爱上他,既如此,不如先以这个身份占些便宜,省得天天眼馋心热,他都快把自己烧死了。 白啾一手撩起帐钩,待要钻入被中去,院里忽然传来叩门之声。 敖印怒极,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坏他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ibarriii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捉奸 此时此刻,敖印真连杀了那人的心都有。可他已被贬入凡间一次,这回若因再造杀孽而被贬谪,却不知几时能回——失去法力与记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他再度恢复记忆时,小胖鸟可还会记得他?也许那时他已找到另一个书生相亲相爱去了。 不见得这般巧,每回白啾遇到的书生都是他变的。 敖印不敢冒这个险,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收回不安分的右手,深吸一口气,将蠢动的欲-望按捺下去。 白啾则已然穿好衣裳,准备过去开门,他拍了拍书生的手背,“我去去就回。” 敖印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很希望白啾给自己一个离别吻或是别的安抚性的动作,可惜小胖鸟浑然没意识到他的渴求,只是自顾自的趿鞋下床。 渣鸟。敖印在心中怒骂。 此时他悄悄凝声,却察觉出一缕不寻常的味道,那来客虽极力掩饰,却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与他相类的气息。 他猜到是谁前来找茬了。 此时白啾已匆匆穿过院子,将生锈的门闩拨开,正要请进,却在瞥见那美貌女子的面容时,不禁怔住。 他还以为是邻居大娘听说他回来的消息过来探问,本来满心欢喜——那婶子可是个难得的好心人,白啾也想趁机打听一下书生的病况,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这一位。 敖沁芳伫立在门口,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她一双眼睛何等厉害,立马便瞧见了面前少年郎略显凌乱的衣裳与匆忙扎起的乌发——还说不是来偷人的,要做狐狸也得先把尾巴藏好,这昆仑山上的妖物却连脸皮都不要了。 白啾是真想不到她来,更料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当下只能嗫喏着打声招呼:“大公主。” 这回就是三殿下逼着他叫姐姐他也不敢叫了,凭心而言,白啾着实有点怕她。他缺乏与这类美丽高贵女性打交道的经验,龙母是个例外,不过龙母对下一向慈爱,敖沁芳却从见面的第一眼就明白表示看不起他。 白啾并不因此感到难受,别人不待见,大不了远远的躲着不见就成了,他却想不到敖沁芳会找上门来。 不过这位大姑子今日的态度仿佛好了许多,敖沁芳居然纡尊降贵的与他拉了拉手,接着笑问道:“听说这是你朋友的住所,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捉贼拿赃,捉奸要双,敖沁芳可没糊涂到贸贸然就把事情捅破,总得见了奸夫的面才好施展吧?省得被这诡计多端的小鸟儿倒打一耙——虽然敖沁芳不认为他有此等聪明。 白啾果然慌了神,匆匆拦在她身前,“公主,那个人生了病,仔细过了病气给您!” 虽然不知敖沁芳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不过白啾还真没底气让她进去搜一搜,书生病得糊里糊涂,万一不小心泄了底呢?虽说冲喜是冲喜,白啾心底并没认真把这门亲事当真,可敖沁芳未必这么想。 白啾瞅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就觉得这位公主殿下能一口水把自己吞下去——果然姓敖的都不是好惹的。 敖沁芳瞅着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模样,心里反倒越发扎实,认准了那奸夫必然在内,当下也懒得多说废话,一手将白啾挥开,便雄赳赳气昂昂的提着裙子进去。 白啾惴惴不安的跟在她身后,只盼着书生喝过药已经昏睡过去,多说多错,不给敖沁芳说话的机会兴许就无碍了。 敖沁芳自然知他心中所想,却也不着急,只要将人逮住了,她有一百种法子令那奸夫招供,不愁撕不破这两人的伪装。 然而当她气势汹汹的推开房门后,却发现床上已空无一人,案上的药碗仍冒着热气,可屋内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她仍不死心,掀开被褥一看,依旧空空如也,就好像奸夫人间蒸发了一般。 敖沁芳又惊又怒地转过头,“你说的朋友呢?” 白啾面上亦是错愕,小声道:“我也不知,可能如厕去了吧。” 敖沁芳再如何泼辣也是个黄花大闺女,没好意思追到茅房去,只能坐在屋内的桌椅旁等候。 白啾想了想,还是给她一盏热茶来,免得被人说待客不周。 正好敖沁芳有些口渴,便也不计较民间这点粗茶,端起杯盏一饮而尽。那碗碟虽经白啾洗漱涮过,到底沾了些药味,敖沁芳嗅着虽觉那气息有些熟悉,却也不曾多想。 然则耐心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哪怕上大号也没这般费时的吧? 敖沁芳竖起两只凌厉眼瞳,虎视眈眈瞪着小少年,“说实话,那人是否已经跑了?” 白啾连连摆手,“不可能,他一定会回来的,大约有什么事出去了。” 何况书生病得那样厉害,想逃也逃不远。白啾并不觉得情人会撇下自己独自离去,此时他心内的紧张已渐渐消除,反而生出一股类似刺激的感受:什么是同患难,这便是了吧。 话本子上与鬼狐相恋的书生也没有躲躲藏藏一辈子的,还不是得回去见家长,当然最终迎来的也是大团圆结局。 兴许这倒是个机会。 敖沁芳瞥见他一脸荡漾的神色,心内愈发鄙视,只觉得这妖物果真恬不知耻,也不知哪样的男子能挑得上他——想来那奸夫也好不到哪儿去,定然是个形容猥琐、不堪入目之徒。 逮不着贼,敖沁芳只能继续等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院里忽然传来吱呀推门声,显见得有人闯入。 敖沁芳顿时精神勃发,想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闯进门。这回可容不得那奸夫再逃了,她立马起身出去。 白啾亦紧随其后,他本想提前与书生对一对口风,无奈敖沁芳修为高出他何止十倍,一旦发力,九头牛也赶不上她,更别说一只鸟了。 可惜当敖沁芳脚底生风来到院中时,见到的倒不是她想象中孱弱鬼祟的奸夫,而是一个戴着铁面具的高大男子。 男子的声音森冷如冰,“大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敖沁芳看看他,再看看一旁同样诧异的少年郎,不禁冷笑道:“怎么是你?” 她原以为敖印亦是来捉奸的,看样子却不大像,否则不会来得这样迟,只怕是来遮丑的吧——这没气性的软骨头! 敖沁芳此时可不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只觉得怒不可遏,敖印这么一出场,可知奸夫是逮不着了。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敖印不知何时已站到白啾身侧,将那少年郎拥入怀中,语气平淡的道:“我不过闲着没事带他来人间逛一逛,也要经过姐姐你允准么?” 白啾被他胳膊圈着,嗅着敖印衣裳上传来的浅淡药气,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之前不觉得,这么离近了一对比,倒觉得三殿下与书生的气息挺接近的,难道男人都是这个味?不对,他自己也是男的,身上的气味却迥乎不同。 不过此刻也容不得他胡思乱想,白啾很快将思绪收回,落脚于现实。一方面好奇今天为何这样热闹,龙宫一家子都来了;另一方面则深深感到庆幸,还好他提前向三殿下汇报了出门的消息,否则造成的误会可不小。 呃,也许并不是误会。不过以书生目前的境遇,还是先缓缓再说:想到自己的夫君与心上人先后生了重病,白啾再豁达也难免郁郁寡欢,该不会他命里就是个灾星吧? 另一边,敖沁芳眼见这蠢弟弟处处帮二人遮掩,半点没有追究幽期密约的意思,她便有千百种手段也无处施展,只能恨恨道:“算你厉害,也罢,我何必为一个傻子打抱不平?只看你被人诓骗到哪一日才肯醒悟,你这笨猪!” 白啾不得不好言提醒她,“三殿下是龙,不是猪。” 做姐姐的,总不会连弟弟的真身都看不清楚吧? 第14章 看脸 敖沁芳的肺都快气炸了,一面疑心这狡猾鸟儿故意装傻充愣,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本想上前扇他一耳光,无奈敖印身法甚快,几乎眨眼间便洞悉她的意图,牢牢将小胖鸟护在身后。 他冷冷看着敖沁芳,“大姐,莫忘了我说过的话。” 敖沁芳立刻想起自己被削去大半的美丽青丝,敖印拿这个来威胁她,还真是百试不爽,再下去她只好出家当姑子了,也不知庙里收不收一条龙当姑子。 敖沁芳果然面露惧意,同时也气不打一处来,到底谁才是亲的,谁能想到她的亲弟弟不帮着她,却偏听偏信一个外人? 敖沁芳只觉恨铁不成钢,虽然已做好撤退的打算,临走也不能无功而返。她恨恨上前,用力将敖印那张铁面罩掀下,锐声道:“成天戴着这东西做什么,怎么,自己也知道见不得人么?” 敖印不意她会突然出手,一时没来得及防备,但听咣当一声,面具落到地上。 眼前赫然是一张光洁如玉的面孔。 敖沁芳不免微怔,说好的疹子呢?不过她这三弟生性古怪,会做出此等事也不稀奇,没准就是靠这个博得父皇母后百般疼惜,说不定连生病都是假的呢——无形中倒被她猜中了。 预料中的好戏没能看成,敖沁芳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怏怏离去,她却未留意到,一旁的白啾在见到那张脸后,早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敖印经她这么一闹,心里已经知道完了,除非白啾真是个傻子,才会猜不出里头的关窍。可事情已经穿帮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圆满的将这件事圆过去,敖印想着,心里已然涌起惊涛骇浪,不过面上看来仍是平静如昔。 白啾看看他,再看看屋内,书生已经不见了,和书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就站在他面前,天底下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这般相似。 他心里小小的糊涂了一阵,终于理清头绪,小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敖印木然回答,“孤姓敖,单名一个印字。” 果然对上号了,白啾单知道三殿下姓敖,书生名叫阿印,却从未想过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不过也是他太蠢吧,明知道三殿下曾经被贬入凡,也该问问他是什么身份,作何职业,这样就不会闹出乌龙来了。 思及此处,白啾忐忑的问道:“阿印真是你变的吗?”他不想自己犯第二遍错误,那就太荒谬了。 敖印点头,“他即是我,不过那时候我失去了全部记忆,自然认不出你来。” 白啾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他明白书生那时候为何突然对自己态度大变了,竟至判若两人,想必当时敖印一定已恢复记忆,觉得自己背负婚约在身还跟外人相好很生气吧,所以后来才故意装病,让龙宫以冲喜为名将他接过去成亲——呃,这么说来,敖印其实是很在意他的?那条大恶龙,居然这般在意自己,在意到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地步? 白啾有些羞惭,也有些战栗的欢喜,被人看重当然是好事,而且,他本以为三殿下很看不起他,很讨厌他,那个时候的他,却对龙宫的一切都处于仰慕状态……这么一比较,白啾顿时感到五味杂陈。 他更不知如何跟敖印聊天了。说也奇怪,跟书生,跟三殿下,他都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技巧,可是当两者杂糅在一起,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从小的经验告诉他龙宫是不可得罪的,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对他们尊敬有加,在书生面前却可以百无禁忌,要说什么便说什么——尽管他照搬来的也不过是话本上的言辞,不过书生却是很配合的予以倾听。 现在的他唯有保持缄默。 敖印却以为他在因自己的欺骗而生气,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将怀中的小人放开,凝声道:“这段日子我不该装病骗你,是我不对,在此我真心向你道歉。你想我用何种方式弥补,只管道来,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将尽力去做。” 这是他的真心话,无论白啾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敖印都不会觉得对方得寸进尺——除了退婚。 退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白啾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下,敖印立刻屏气凝神等候他的答复,却见那小胖鸟捏着衣襟,十分不安的仰面看他,“那、你能带我去长安吗?” “长安?”敖印下意识的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听到的会是这种答案。 白啾点点头,“阿印答应过,上京赶考要捎上我的。”原本他觉得自己进了龙宫,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去京城增长见识了,如今机缘巧合,却叫他知道书生与相公是同一个人,那么,他还是有机会的对么? 似乎生怕敖印不答应,他匆匆忙忙补充道:“我自己攒了些银子的,不会用你很多钱……” 昆仑山上四时鲜花鲜果不少,白啾也常挑些到集市上去买,虽然所挣不多,零花是够用了。他急吼吼地去掏荷包,却丢脸地发现里头仅剩得几枚铜子:原来今早为了糖葫芦和肉包子已经花掉了。 敖印想笑又不敢笑,生怕脸皮薄的小胖鸟因这个生气,只缓缓握紧他的手,郑重道:“我答应你。” 反正面具已经摘下,也不必隐藏身份,他大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魅力。敖印这般想着,不知何时已悄悄上前一步,鼻尖紧挨着少年的鼻尖,两人的呼吸咫尺可闻。 白啾的小脸果然红了,头也悄悄垂下去。 就知道他受不住这样深情的注视,敖印得意想着,忽听对面悄声道:“殿下,你踩着我的脚啦……” 敖印吓了一跳,低头看时,果不其然,自己半只靴子都压在他脚掌前端,虽然使劲不大,但也够尴尬的。 敖印忙将左脚收回,白啾悄悄退后半步之遥,揉了揉红涨发烫的面颊,说也奇怪,话本里那些狐狸精勾人的手段他可以放心对书生使用,在三殿下面前却不由自主地规行矩步起来。 倒是三殿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叫他十分纳罕。 正胡思乱想间,冷不防却听敖印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白啾望着他沉沉如水的面容,心里始终有点害怕。果然还是书生相处起来更加自在,三殿下这忽冷忽热的劲儿怪渗人的。 敖印默默地措辞片刻,方才谨慎开口,“在你心中,孤与那书生的分量,到底哪个更重要些?” 白啾可以肯定了,三殿下的确是个怪人,这两个不都长得一样么?他忽然怀念起幼时那条直来直去的恶龙了,那时白啾虽然觉得自己总受“欺负”,好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三殿下却叫人摸不着猜不透,还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叫他怎么答呢?白啾讪讪道:“只要是殿下变的,我都喜欢……” 虽则敖印若变回从前那条巨龙的模样,他多半还是会吓一跳……但愿老天爷别因为他说谎就降下天雷罚他,他是不得已的。 敖印静静的看他半日,终究叹口气道:“咱们回去吧。” 现在他明白了,这小胖鸟果然是看脸的,说他好色半点没错。 第15章 棍子 敖沁芳没逮着狐狸倒惹一身臊,心里不消说多么憋屈,回去之后到底按捺不住这口气,还是一五一十的向龙母吐露了去,否则难以平静下来。 龙母含笑听着她的埋怨,半点没当一回事,什么家门不幸的,敖沁芳平日可没这般积极,不过为了些私怨罢了,且龙母已从龟相那里得知究竟,自然知晓这所谓的“捉奸”不过是场乌龙。 敖沁芳说到痛快处,又咬牙恨恨道:“我原想帮三弟出口恶气,三弟偏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帮那小子遮掩,从来没见过这种窝囊人。” 想到自己毕竟找回了一点体面,敖沁芳理了理长短不一的秀发,眉眼飞起道:“不是说三弟长了风疹么?我把他面具给掀下来,倒也没见怎样,可见都是诓人的,他自己也没脸吧?” 龙母这回不得不诧异了,“你把他面具摘了?” 这么说,敖印的谎言已经暴露,那小啾啾知道他在骗他?虽说龙母觉得这些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从来没怎么认真,可是少年人的心境才叫不好捉摸呢! 她疑心敖印会再度陷入消沉的情绪中去——从前老龙君健在,两家还常常来往的时候,白家每回做客辞去,这小子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老龙君怪孙子不懂礼数,龙母却很清楚:这小子向来是有话不好好说的类型,他只是不愿面对离别,舍不得小啾啾走罢了。 不晓得这回又会生出怎样的风波,龙母想想亦觉头疼,她都偌大年纪,还得为下一代的感情纠葛伤神,有她这般操心的么? 敖沁芳发泄完后,腔子里舒坦好些,见龙母沉吟不语,遂反复叮嘱道:“娘,等三弟回来,您可得好好说说他,不能再让他纵情任性去了!” 这一个也是难缠的,龙母拗不过她,只得胡乱点了点头,敷衍道:“我会说的。” 敖沁芳这才高高兴兴离去,准备回房找些海藻接在头发上,免得敖印下回再突然下毒手时,她不至于变成秃子。 龙母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算见到姗姗归来的敖印,却只有他独自一人,那小啾啾并未跟着。 难道真的赌气离家出走了?龙母诧道:“他呢?” 敖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神情格外疲倦,“累了半天,我让他到房中睡下了,等醒后再来向母亲请安。” 这个“累”字真是含义丰富,不过龙母以她那双经验丰富的老眼看了半日,也没从敖印脸上看到半点初经人事的餍足,可知两人仍和没头苍蝇般,并未正式入港。 龙母不免略觉失望,虽说神仙寿数长,到她这个年纪,照样会和凡间的老太太一般渴望抱孙子,就不知几时能如愿。 但看敖印这模样估摸着并未大吵大闹,也算得好事一桩,龙母定定心,问道:“他没生气?” 面具已经除下,可知敖沁芳所言不假,而敖印也用不着遮掩了。 敖印点点头,“没有,我看他挺好的。” 就是太好了,敖印才颇觉郁闷。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费了这么多周折,白啾半点没当回事,好像书生也好,龙君也好,在他心里都和一粒芥子般,轻飘飘就滑过去了。回去的路上,白啾嚷嚷着肚饿,又拉他到街上闲逛,迫着他买了不少吃食,肚皮都撑得圆圆的——食欲这么好,可知心情不错。 “仅是这样?”龙母诧道,“他就没要求些别的什么?” 这孩子未免太心善了,遭受这样大的欺骗,本该趁机要求一笔巨额的赔偿才对呀。龙母心道,浑然没意识这种想法对自家人多么不利。 敖印顿了顿,“他让我带他去长安。” 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敖印模糊觉得这小胖鸟对凡间有一种强烈的执念,他追求书生也是这个缘故么?与之相比,白啾对龙宫却有一种莫名的生疏感,哪怕他在此已住了有一段时日,却始终是坐立难安的,未曾真正融入其中。 敖印虽希望与小胖鸟建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此事却急不来,若不能将白啾的心收拢,一切功夫就是徒劳——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只没心没肺的鸟啊?敖印想想也是头大。 龙母沉吟道:“你的意思呢?” 几百年没见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如今又要离去,龙母心中难免不舍。 敖印静静地看着她,“您允准我去吗?” 龙母便深明其意,果然男大不中留啊!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让他去历练历练也好,虽说之前也见识过凡界,可二者身份毕竟是不同的,他该以龙宫储君的身份打听一下民生疾苦,这样,龙宫将基业交给他也能更加放心。 再者,敖沁芳与他二人的矛盾已激化到如此地步,又是成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避一避也好,亲姐弟总不该闹得太僵。 龙母想了想,便道:“你去吧。” 敖印还未来得及表示欢喜,龙母又道:“别急,我还有一件事要叮嘱你。” 因将腰间钥匙取下,让侍女去将库房门打开。 敖印还以为母亲要给自己上路的盘缠,正想说不必,可当龙母将那几个尘封已久的大箱子摆在他面前时,敖印却笑不出了。 他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竹简,细绳磊着码放在一起,约略一数总有半车之多,不禁瞠目结舌,“这是……” 龙母笑道:“这是东海这上百年的卷宗文档,你虽然离开,功课也不能荒废了,趁这个机会正好捎上,每天看上两三卷,想来半年足以看完。” 敖印:“……” 这回他真成上京赶考的学子了。 * 吃力的将那半车书卷分门别类整理好,敖印方才精疲力竭的回房,小胖鸟仍倒在床头呼呼大睡。被子都蹬到了一旁,睡没睡相。 还挺会享受。敖印沉着脸走近床边,正要替他将棉被掖好,就见白啾伸出爪子挠了挠颈部,上头玉白的肌肤已泛出酡红,小脸儿亦是红扑扑的,嘴唇微微翕动,“好热……” 酒量这么差,偏还没自知之明,活该受罪!敖印想起他晌午买的一种点心,那店家明说加了黄酒调和,这小胖鸟偏不信邪,一口气连吃了三五块,怎会不醉? 亏得龙宫不差钱,否则有这败家鸟儿在手,再多银子都不够花的。 敖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将他嘴角的糕饼碎屑抹去,谁知白啾正在燥热之际,立刻含住他沁凉的指尖,如冰块一般吸啜起来。 敖印只觉指腹嗖嗖透着冷风,心里反倒麻麻酥酥起来,加之小胖鸟此刻衣衫凌乱,坦然露出一块腹肌的胸膛与丰润有肉的肩胛,颇想让人咬上一口。平时隔着面具看不大真切,敖印尚且能阻挡住旖旎遐思,这会儿却不可遏制的蠢动起来。 当然他不会真咬,万一将人吵醒就不好了,敖印只一本正经的俯下身去,准备亲一亲那红艳艳的嘴唇,反正小胖鸟张着嘴就是等人来亲的。 然而还未等他靠过去,身下的人就大呼小叫起来,“殿下,别打我!” 糟糕!敖印及时坐直身体,装出一副冷淡不可接近的模样,仿佛比庙里的和尚还无欲无求。 见白啾睁开眼,他冷声问道:“怎么,做噩梦了?” 白啾点点头,伸手拭去额上汗珠,许是因为敖沁芳今日一场大闹的缘故,他知晓了书生身份,当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梦里就不禁回忆起龙三太子从前的暴行来。 他嗫喏着点点头:“我梦见你拎着棍子要打我……” 敖印不解,“棍子,什么棍子?” 白啾不好意思的道:“是你的尾巴。”当然敖印只朝他喷过水,尾巴仅起威慑作用,但见那条结实的尾巴一甩下去,半根石柱就裂了,白啾不得不心有余悸。 当然三殿下如今成熟许多,应该不会像幼时那样顽皮才对。白啾舒口气,正要将汗湿的衣襟理好,手掌忽然触到一个异样且坚硬的物体。 难不成三殿下真藏了根棍子在身上?白啾的脸色瞬间不大好了。 第16章 暗示 白啾下意识的往床帐里头躲了躲。 敖印却不由分说捉住他的脚踝,强压着不许他动——白啾若还是那只圆圆小小的鸟儿,敖印兴许捉不住他,可惜他眼下是人身,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白啾不由得哭起来,他想敖印一定要拿棍子打他了,虽然他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说起来,不是三殿下欺骗他在先么——白啾也不是半点人情世故不懂,他可以不计较敖印装病骗他的事,但并不代表他会立刻忘记。 敖印瞥见这小鸟儿抽抽搭搭的模样,好生纳罕,“怎么了?” 小胖鸟哭到打嗝,指着对面结结巴巴说:“你、你先把棍子挪开……” 敖印顺着他的目光朝身下看去,脸上顿时红晕密布,掩饰着将衣襟朝下放了放,道:“行了吧?” 白啾只看了一眼,见他亵裤里鼓鼓囊囊一团凸起,小鼻子顿时皱起,“你骗我,明明还在!” 这下敖印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东西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总不能凭空变没了去?说来说去还是白啾懂得的知识太少,他这厢又不敢妄动,两人才折腾许久迟迟无法圆房。 然则脑子简单是一种坏处,有时候也能成为好处。敖印抱着他耐着性子哄了半日,总算劝得小鸟儿回心转意,相信自己不会拿木棍惩罚他。 不过白啾还是悄悄离他腰部远了些,那里硬硬的硌着难受。 敖印装作不知,只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怀中人柔软而略显凌乱的发丝,专注的问他道:“方才为何会做那样的噩梦?” 白啾没说话,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子与小时候那条恶龙联系起来。都说童年的阴影是最难消灭的,可白啾从来乐天安命,已经甚少联想起从前旧事,这回不知怎的又在梦里遇到了。 敖印便叹道:“其实你在怨我对不对?” 小少年在他怀中动了动耳朵,眼睛也惊奇的睁大来,怎么也想不到三殿下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难道他是在认错? 敖印将身后垫着的一个软枕放下,好让白啾舒舒服服卧在他身上,顺势伸展开两条长腿,使两人的身躯更紧密贴合——落在外人眼里就有些香艳且不可描述的意味了。 白啾虽不大懂人间情-事,这会儿得以近距离观察,倒发现敖印的相貌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嘴唇薄红,鼻梁挺直,漆黑的眼珠里仿佛装着星星。虽说从前到书生家里也没少见这副真容,可那时他光顾着将话本里的调情之语生搬硬套,哪有功夫仔细观察自己的情人? 眼前人的轮廓恰好处在熟悉与陌生的分界点上,令他心尖微颤。 敖印仍沉浸在直抒胸臆的情境中,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怨我不该装病骗你,不该恢复记忆之后还假扮书生的身份,但那却是不得已的……” 话音未落,敖印就觉唇上微烫,却是白啾轻轻浅浅的在他嘴边啄了一下,还好奇道:“殿下,原来你的嘴也挺软……” 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亏得敖印这厢老老实实赔礼道歉,对方却半点不重视,敖印难免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错觉。 小胖鸟还在摸索在他的脸,敖印突兀一个翻身,将他细细窄窄的肩膀按住,皱眉道:“你想轻薄我?” 他使用轻薄这个词,当然是有意让对方负起责任,趁机将两人的关系固定下来。 可惜白啾半点不懂他的心计,反而认真解释:“殿下,轻薄是对于女子,你我都是男子,不该这么用的。” 敖印却固执的道:“少来,占了便宜又想矢口否认,这就是白家的家教?” 白啾一想这可不妙,他自己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带累了父母的名声就不应该了。 强权之下,他唯有选择服软,弱弱的道:“那殿下希望我怎么做呢?” “自然是该一报还一报。”敖印说道,按着他的后脑勺,两片嘴唇便紧挨过去。 两人虽同是新手,可敖印的资质与领悟力却非同一般,起初尚且生疏得慌,舔舐几下后,便熟门熟路地撬开小胖鸟的牙关,长驱直入进去。 白啾只觉脑子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渐渐地,四肢百骸都有暖流滑过。他模糊记得在那本双修的小册子上看过,龙津可以提升修为,对于凡俗妖类而言不啻于灵丹妙药,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白啾虽无多少雄心壮志,但白得便宜的事,谁不愿做呢?他也想让自己变得强大点。 冲动之下,白啾自然而然的放弃了抵抗,以致于敖印得偿所愿将他松开时,白啾仍心犹未足舔舐唇边残余津液,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敖印瞥见这样色气的动作,衣底那物愈发胀痛得厉害,简直怀疑这小妖精故意引诱自己的,尽管他的眼神看起来无比纯良。 白啾却还眼巴巴的瞅着他,仿佛在说:还有吗? 敖印被他弄得口干舌燥,心头出火,却也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太早让他占得便宜,就不值得珍惜了,遂板起脸对这好色鸟儿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继续罚你,想必你也该知道教训,今后不可再对孤动手动脚。” 白啾唯唯点头,脑中仍在回忆方才龙津的美妙滋味,暗忖怎么也该想法再品尝一下这些琼浆玉露——不知三殿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抱着这些胡思乱想,白啾一夜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睡是睡着了,梦中的景象却光怪陆离,令他坐立难安。 敖印则照例将其捞入怀中,无奈这小人的动作极不老实,一会儿伸臂一忽儿踢腿,弄得敖印浑身上下血气翻涌,几乎就想将他按倒在榻上用力教训。 次早醒来,两人的眼眶都是半青的。白啾睡眠不足就不容易有精神,怔怔的发了会儿呆,却发现敖印早就起了,而殿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整整齐齐码放好的箱笼。 他机械的扭头问道:“殿下要搬家么?” 敖印被这傻乎乎的鸟儿磨得失去耐性,没好气道:“不是说去长安吗?怎么,不想去了?” 白啾这才记起自己多年来的夙愿,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实现,欢喜之余,一骨碌便滚下床——原是他睡得太久,两脚都酸麻了。 敖印提着他的衣襟将人拎起,给他揉了揉脚踝,趁势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皱眉道:“快去洗漱!” 白啾吐了吐舌头,懒得计较这种无理举动。这会儿他全副心神都被京城的繁华占据,谁肯带他去长安,认他当老子都行。 敖印则说不出是喜是悲,这天真小子也太容易满足了,听闻皇城脚下不轨之徒颇多,该不会被人骗去吧? 他一壁摇头,一壁抬手整理一夜过后凌乱的床铺,却在掀开垫褥时,摸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敖印记得那小鸟是不爱读书的,难道又是哪里搜罗来的珍奇话本?草草翻开几页,却在看到上头的图案后,太子爷不禁脸红心跳,忙将书页合上。 这也太大胆了,哪怕在几本禁-书里,敖印也没见过这样细致且不加掩饰的描绘,他不禁怀疑起白啾是故意将这本小册子放在床边的。 难怪昨晚上那样主动,是在暗示他尽快洞房么? 第17章 出门 哪怕是个误会,敖印也决定将其变成现实。 外头小胖鸟的声音突兀传来,“殿下,我洗好了。” 敖印迅速的将小册子揣进怀里,继而仍旧将被褥叠回原样,口中则淡漠道:“那就命人传膳吧。” 这是他的策略,先用吃食将小胖鸟的心思吸引住,免得他发觉异样,等到了外头,可不是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到时白啾想矢口否认,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敖印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 白啾一听到吃饭果然就喜孜孜的答应下去,他这只鸟没有旁的追求,唯有饮食大欲是万万不能割舍的,哪怕大敌当前,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敖印见状不免腹诽:还说什么心爱的书生,其实你只爱自己才对吧? 他自己则借口辟谷,并未出去一道用膳——得趁着这段功夫将小册子上的内容默诵下来,准备晚上细细钻研。 没一会儿,白啾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进来了,见他在那全神贯注的看书,不禁咦道:“殿下还在用功么?” 他当然已听说龙母要敖印看那些古旧卷宗的事,不过半年时间,怎么也该绰绰有余吧。 可谁知走近一瞧,却发觉上头图案不少,不像是寻常的记档。 还好敖印及时发觉,掩饰着将东西收进袖中,正色道:“这是长安城内的地图,不把路认清楚,我怎好引你前去?” 白啾一听便喜不自胜,没想到敖印对他的愿望这样上心,遂蹦蹦跳跳的钻到他怀里,“让我看看。” 敖印惬意的嗅着他发间馨香,嘴上只一本正经,“你不懂,等晚上我慢慢教你。” 白啾一想也是,他虽认得几个字,那密密麻麻的图纸却是看不来的,倒也不曾多想,只怏怏点了点头。 敖印故意岔开话题,“你拿的什么汤?” 白啾将碗端过来,低头看时,却是枸杞炖牛筋,这样滋补的汤剂,敖印愈发肯定他是在暗示自己,遂心满意足地喝了个精光。 他哪知道白啾就会烧这一道菜,但其实这么理解也不错——白母也常常给丈夫炖这种汤的,白啾不过是耳濡目染而已。 夫夫俩用完了膳,便该出发了。白啾其实不怎么着急,但敖印却半刻也不想耽搁:他想得也巧,不若早早让小胖鸟见识了人间风物,好及早收心,否则他迟迟难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临行前自然得向龙母拜别。 龙母拉着白啾的手唏嘘不已,“你这一去可得仔细,人界鱼龙混杂,不比东海与昆仑关系清楚,难免有那不怀好意之徒掺杂之中,若受了何委屈,只管遣人寄信回来,本宫会替你做主的。” 白啾本就感情丰沛,很容易被感动得眼泪汪汪,当下一边拭泪,一边拉着龙母的手,保证自己不会贪玩,逛够了就尽快回来。 龙母要的就是这个保证,一面称愿地抚摸小少年的头,一面却轻轻往敖印膝盖上踢了一脚,板起脸道:“你也是,倘叫你媳妇被人欺负了去,也别做我儿子了。” 敖印只觉得眼角直抽抽,到底谁才是您亲儿子? 不过他向来是感情不怎么外露的那类,当下只木然嗯了两声,再无二话。 龙母无奈不已,那一个好歹有点依依惜别之意,眼前的这个却恨不得插翅从她眼前飞走——真是男生外向。 罢了,她活了这把年纪,若不再学着心胸放豁达些,迟早会被众儿女们气死,便只叮嘱白啾给她带些京中土仪,她也想看看人间的新鲜。 白啾无不从命。 从龙母的水晶宫出来后,敖印想着面子总得做全,便又带着白啾辞别东海的诸位王子公主,其余人尚没什么,唯独敖沁芳眼角眉梢俱流露出喜色来,显然她以为是龙母主动将他们赶走的,以示惩戒。 她哪晓得两人其实是度蜜月去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各方都算得偿所愿了。敖印告别了兄弟姊妹,便带上自家的小娇妻,以及一整车满满当当的书卷,高高兴兴出门去。 他们决定先回镇上的故居歇一歇。 白啾一回到那所旧宅便立刻扑到床上去,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皆因方才敖印命他赶车的缘故,还美其名曰磨练心智,照他说这跟心智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浪费力气! 敖印方才与他一道赶车,结果脸上倒是神采奕奕,半点看不出疲倦来,他只皱眉看着帐中的小人,“这被褥还没清洗,你也不嫌脏。” 这回敖印不是提前赶来,自然顾不上收拾。他素性又极为好洁的,眼见白啾如此邋遢,便忍不住出言呵斥。 白啾见他板着脸一股凶相,反而故意往枕巾上蹭了蹭。 敖印:“……” 总觉得这小鸟儿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怎么回事? 他大步上前,冷声道:“起开。”便将白啾一把从枕头上捞起,给他除下外袍,又用一块干净的绢帕擦拭他头发上沾染的灰渍。 白啾想趁机从他嘴里攫取一点龙津,可惜没能得手,只误打误撞的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下。 小鸟儿果然是在挑逗他吧?敖印摩挲着脸颊上被嘬出的印记,面无表情打算给他教教规矩,可谁知一个不慎,怀抱里掉出那本不堪入目的小册子来——为了怕路上遗失,敖印有意没将它跟车中那些宗卷文档锁在一起,而是贴身收着。 完了,这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敖印正想该怎么把眼前尴尬的局面圆过去,白啾已弯腰将那本秘籍拾起,认真看着他道:“殿下,其实你想跟我双修对不对?” 敖印有点紧张,这个该回答要还是不要呢,他不愿显得太轻浮,可若是否认了,似乎又有点违背自己的良心。 可谁知白啾接着就拍拍他的肩膀,徐徐露出一个笑容,似是安慰又似是鼓励,“没关系的,我愿意陪你练,这个对咱们都有好处不是么?” 敖印:???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当然何必煞费苦心制造相处的机会啊,直截了当将人扑倒不就成了? 他真傻,真的。 第18章 孩子 好在为时也不晚,如今小胖鸟修成人形,倒是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他可想象不出一头龙和一只鸟该怎么双修。 敖印-心头窃喜,正想说那不如现在就操练起来,回头一瞧,却见白啾晃晃悠悠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什么,他旁边的麻袋已缺了一个口,白色晶莹的稻米从缝隙里漏出来。 怪道马车变重那么多,敖印还以为龙母使坏心多加了些卷宗,原来是这小胖鸟暗里捣鬼,还偷运了一袋米过来。 敖印大步上前,将他嘴角的米屑拂去,皱眉道:“别吃生米,仔细肚子疼。” 就算妖怪抵抗力强,看这小胖鸟咋咋呼呼折腾的劲儿,敖印总担心他会出事。 白啾睁着两只圆眼无辜看着他,“我饿。” 在床上倒从不说这种话。敖印-心头有气,固执的将米袋取走,冷声道:“我给你做。” 人间那些日子到底不是白待的,洗衣做饭,哪样不得自己来,如今还算派上用场。 就饭还得有菜。敖印检视了一下屋里,见除了几个烂菜帮子与啃剩的萝卜头,别无其他储粮,显然,要不是屋里进了小偷,就是被先前雇佣的那个书僮全部搬走了。 人心叵测呀。 敖印叹了一声,叮嘱白啾,“好好留在这里,我去去便回。” 接着便大步出了院门,想了想,还是决定就地取材。 叩响了隔壁的大门,应门的还是那精神矍铄的老大娘,她还认得敖印,笑道:“相公今日倒有空出来,身子可大好了?” 敖印脸上颇有些窘,先前流落人间时,他在这巷子住了不少时日,却甚少与解放邻舍往来,搬走搬回都是静悄悄的,谁想人家却对他这样热络。 敖印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只好绷着脸道谢,“劳您记挂,已经好多了。” 又道:“我来讨几个鸡蛋,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大娘满口答应着,转身就进屋提了一篓子润泽生光的鸡蛋出来,笑道:“刚攒下的,还没拉到街上去卖,正好给你了。做炒饭,蒸蛋羹,都不用加麻油就香的很呢。” 敖印本想说要不了这许多,但是转念一思,小胖鸟胃口颇好,万一他惦记起来,总不能让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索性都买下来。 他伸手到兜里摸了摸,见别无散碎铜板,只有一锭整银,因掏出来道:“您收下这个。” 大娘见了却骇然,连连推辞,“这怎么好,一篓鸡蛋两个铜板就够了,这个我不能收。” 正因正如敖印才不愿应付这种场合,颇觉头疼,“那不如您先拿去街上兑了……” 大娘却乐呵呵的将鸡蛋往他怀里一塞,慷慨说道:“何必费事,几个鸡蛋而已,就送与你也成。” 一面抿嘴笑道:“老婆子虽然糊涂,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你屋里小后生常给咱们送些鲜花鲜果的,老婆子还没谢他呢,便谢你也是一样。” 敖印微带愕然,“小后生?” 大娘只当他在害臊,遂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咱们不是那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听说京城里不少人也好这一口呢。白公子又这般乖巧懂事,你可别亏待人家。” 又眯起一只眼睛打量着敖印,“听说你要上京赶考了是吧?” 敖印含糊点了点头,心道小胖鸟的嘴可真是敞,回头可别连他们的床-事都到处嚷嚷才好。 大娘唏嘘道:“赶考好啊,读了这些年的书,总得见见真章。只一桩,无论是喜是忧,都别学陈世美之流做了没良心的混账,那就该遭天谴了……” 一壁叹着,一壁蹒跚进屋去。显然这位老人家亦是个有故事的人,对于京城的繁华迷乱多有感触。 可是负心?敖印摇摇头,他负谁都不会对不起小胖鸟儿,倒是常担心白啾会离他而去:这圆滚滚的小崽子心思实在太野了。 不过经过刚才一番闲谈,敖印-心里倒轻快许多,莫名有一种全世界都在撮合他俩的感觉,叫他怎能不得意? 可当他回到院落时,就看到白啾不知何时竟攀到了房梁上,两臂悬着,正在那探头探脑张望些什么。 敖印顿时怒道:“快下来!”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也不怕摔死! 却忘了妖怪是轻易摔不死的。 白啾听到他的呼喊,只好朝檐下吐了吐舌头,继而一溜烟的从柱子上溜下来,屁颠屁颠的跑到敖印身前,“殿下叫我?” 敖印板起脸,“你在和谁说话?” 他又不傻,当然不可能认为白啾在自言自语——说也奇怪,敖印总觉得自己最近对小胖鸟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引诱了去。 大抵是因他只对白啾一个人好,可白啾对谁都挺好,才造就这种不安的情绪吧? 不过白啾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就只有诚实了,他坦白道:“我在跟梁下的燕子姐姐说话,咱们都要走了,总得道个别。” 敖印-心底不可遏制的升起一点嫉妒情绪,他不懂鸟语,却对所有与白啾说话的鸟儿抱有敌意——说不定在白啾的审美观里,它们远远强过自己呢?遂满怀醋意的道:“急什么,咱们又不是不回来,总有相见的时候。” 白啾却摇头,“她说她也要走。”继而便十分老成的叹息一声,“她说她的夫君跟一只乌鸦跑了,今年恐怕不回来过冬,那么,她也要带着几个孩子离家出走,再不理会那负心的东西。” 敖印:“……” 莫名觉得这话里有几分暗示的意味,真的不是在暗示他么?不过这样也好,敖印巴不得小胖鸟在自己面前多表现一点类似的情绪,这样他才能相信他是爱他的。 可谁知白啾接着就认真看向他,“阿印,如果哪天你也跟别人跑了,请记得给我留一两个孩子,否则我会很寂寞的。” 敖印:-_-||他还真没想过孩子的问题,是小胖鸟的思维太超前了吗? 第19章 做饭 虽说对神仙妖怪而言,生孩子并不算太大的问题。敖印记得之前看过的典籍里,就有提到二者元神凝而相聚,便可孕育出另一颗元神来。至于落实到实处,具体该怎么生,敖印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 敖印因摸了摸小胖鸟的头道:“我不会跟人跑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虽然是开玩笑,他听着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因为白啾并非试探他的心意,他只是……只是似乎没认真将他的心意当一回事。 小胖鸟情商不高,却也有出人意料的直觉,他小心翼翼看着敖印的脸色,试探问道:“殿下,你在生气吗?” 他是生气,但却不能承认,这和凡间那些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有何差别? 敖印冷着脸,“没有,我没生气。” “你就是生气了。”白啾固执的道。 而且这种讨厌的情绪还是因他而来的,白啾莫名有些不安。 他忽然抱着敖印的腰身,用力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殿下,你不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 虽然仍未搞清楚敖印那种喜忧参半的情绪从何而来,而白啾对自己的心意亦是相当模糊的,不过……眼前就是他熟悉的书生,亦是他自幼朝夕相伴的三殿下,这两个人他都难以割舍。 至于三殿下小时候欺负他的举动,白啾也都宽宏大量的决定不计较了,还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至少三殿下现在对他很好,这是真的。 敖印瞅着他神游物外的模样,便知这小坏蛋一定又在脑海里把从前那些事过了一遍,还说他小心眼欺负他,明明他比他记仇的多! 好在如今白啾重新回到他身边,而且已慢慢对他敞开心扉了,未来想必会更好。敖印稍稍俯身,嫌弃的拍去他衣领上沾染的灰尘,“让你整天爬上爬下的乱窜,这身新衣裳都给糟蹋了。” 敖印决定等这窝燕子搬走之后务必要好好清扫一下房梁,不许有别的鸟儿再来筑巢——白啾是他的,不能让别人勾引了去,鸟也不行。 敖印将一块帕子在水里浸湿,慢慢将白啾胳臂上的蛛丝网络清理干净,这小鸟儿却笑嘻嘻看着他,“殿下,你好像老妈子哦。” 敖印这回不跟他客气了,毫不留情赏了他一个暴栗,免得他越发得寸进尺。 白啾扁扁嘴想要假哭,见敖印不上当,只好软软的抓着他的衣袖道:“我饿~”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敖印瞪他一眼,“那就跟我到灶间来。” 不然全由他一手包办,可真成老妈子了。 白啾屁颠屁颠的跟他进了厨房,比起生米,他其实更喜欢热气腾腾颗颗饱满晶莹剔透的米饭,不过平时懒得举火,才拿生米对付一下,有现成的谁不乐意呢? 敖印让他去淘米,眼看着米粒随水飘零,碗中剩下的越来越少,他忙劈手夺过来,觉得自己让白啾帮忙就是个错误,便只颐指气使的呵斥道:“我来吧,你去生火!” 白啾背地里朝他扮了鬼脸,及至敖印一眼刀飞来,他忙规规矩矩执起火钳,坐到灶间去。 接下来倒是相安无事,敖印利索的淘好米将饭蒸上,又用盐巴调和了一碗蛋羹,正奇怪白啾为何这般老实,低头一瞧,就看到他将柴火玩得不亦乐乎,甚至用火苗在灶膛里画起了圈,一根根劈得细细的干柴俨然成了画画的炭笔。 至于他身上……敖印看着眼前烟熏火燎的小黑鸟,什么话也不说,只将房中的一块铜镜搬到身前来。 白啾疑惑看着镜中黑乎乎的一团,“这个人是谁呀?” 及至认出那是他自己的脸,白啾便大呼小叫起来,“我毁容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白啾觉得自己真是悲催到底,他明明只是烧一餐饭而已,怎么会弄成这样呢?而且这饭还不是一定要吃的,其实他吃生米也使得。 都怪敖印,好好的非要折腾,白啾不禁对他怒目而视,理直气壮将自己的错误怪在别人头上。 至于敖印么,他可顾不上安抚白啾的低沉情绪,因他现下已差不多要笑开花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乌漆嘛黑的小鸟儿,跟烤糊了似的。 要不是怕白啾生气,他还挺想打趣问问白啾是不是乌鸦变的。 小黑鸟沉着脸,一路跺着脚来到门前水缸里,用葫芦瓢舀起水就往身上浇,也不怕打湿衣裳。 这是真怄气了,敖印说不得又得黏上来,夺过他手里的水瓢嗔道:“也不怕着凉!行了,站着吧,我来给你擦。” 因用毛巾细细将他面部的锅灰拭净,白啾嫌湿哒哒的衣裳黏在身上碍事,三下五除二就见衣裤都解了,赤条条的立在庭院之中。 敖印忙看向周遭,还好,院门是掩着的,就算不怕别人说他伤风败俗,敖印也担心这副肉乎乎的身子被人看光了去。 好在随身携带的箱笼里有不少替换衣裳,敖印胡乱找了一套出来,白啾已将身上的水渍擦干,就那么张开双臂等他替他换上。 面对这样天真的诱惑,敖印怎好说拒绝?这会儿他倒不强求白啾自力更生了,能占的便宜绝不少占。 白啾坦然站在他身前,一张唇红齿白的俊俏面庞上,翘起的头发还在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珠。 敖印好容易才将视线从那两片柔嫩的嘴唇上挪开,却在触及到下方时,呼吸又是一滞:白啾胸膛的肌肤格外细腻且富有韧性,那两枚樱珠更是想吸引人去尝一尝。 是个正常人都免不了蠢蠢欲动,何况按龙的一生算,敖印尚在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的欲念,尽量不去看他。不管怎么说,白昼宣淫还是太不文明了。 白啾忽然启唇,清澈的嗓音格外引人遐想,“殿下。” “何事?”敖印应道,极力按捺住那些不该有的想头。 “饭糊了。” 声音仍是婉转,但这回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动听。敖印蓦地从神游中清醒,一个箭步窜到厨房去,那股焦糊的气味直冲鼻腔,他怎么没注意? 掀开锅盖一瞧,果不其然,原本卖相极佳的米饭变得焦糊一片,倒是蛋羹仍蒸得很好。 难怪俗语说一心不可二用,古人诚不欺我。 敖印无精打采的将盘盏端到桌上,锅中的米饭虽糟蹋大半,勉强也拣出小半碗能吃的。 白啾还要假做谦让,将饭碗往前推了推,殷勤道:“殿下您尝尝,好吃的。” 他并没指望敖印真正做出一锅好饭来,在他印象里,敖印始终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能做成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只不过在敖印看来,倒好像自己吹牛皮又被戳破,难免有些屈辱。他恹恹道:“我不用,你吃吧。” 辟谷是个好技能,可惜白啾还没学会,不然就可以和他一起吸风饮露了——不过看白啾对吃食的那股狂热劲儿,他大约巴不得永远学不会。 见对方吃得如此香甜,敖印-心里才舒坦些,他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从中倒出一枚丸药,准备用水送下去。 白啾见了便咦道:“殿下你不是装病么,怎么还用吃药?” 说起曾经的黑历史敖印便觉汗颜,那时候为了装病装得真切些,他特意找龟相要了些丹丸,好使脸色灰败、精神萎靡。自然,是药三分毒,龟相也警告过他,如今虽不必装病,为了拔除余毒,免得留下不可磨灭的损伤,龟相便给他另外配了一种解毒的丸药。 白啾看着那鸽子蛋大小的丸剂,觉得十分稀罕,伸手道:“给我看看。” 他从前生病也不曾认真延医问药,都是娘亲采集些药材的花粉回来兑了露水给他服下,并不曾见过这样大的丸子,吞得下吗? 敖印当然没法拒绝,并不怕他偷吃——这小鸟儿虽是吃货,却极爱甜食,但凡沾点苦味的东西都碰都不要碰的。 白啾接过去嗅了嗅,还轻轻舔了一口,果然皱紧眉头。 敖印正在好笑,便听他正色道:“殿下,这丸药有毒,不能吃。” 敖印不禁怔住,万万没想到会从小胖鸟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言辞,不会是在故意戏弄他吗? 白啾的口吻却半点不像开玩笑,反而十分严肃,“殿下,我是认真的,我在昆仑山上住了数百年,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十分熟悉,尤其有一种叫五毒木的植物,汁液含有剧毒,和这东西的气味一模一样。” 当然他不是大夫,不能保证别人一定相信他的言辞,便只反复申述道:“殿下,你要是不信,那就继续吃好了。” 潜台词是,吃死了我可不管。就算水君一族寿命非凡,可若为了解毒损失大半修为,也划不来。 敖印面色凝重,沉声道:“不,我信你。” 第20章 练习 他细细端详着手中那枚丸药,苦涩难闻的气味仍萦绕鼻尖,对于白啾的嗅觉他还是很肯定的,哪怕一样是苦味,白啾也能清晰分辨出其中不同。 这小胖鸟当然不会骗他,至于制药的人么……敖印有那么一刹怀疑是龟相所为,转瞬又自己否定了这念头,莫说龟相平日对他不错,就算不是,龟相亦对龙君忠心耿耿,龙君再如何也不会用这种阴狠法子谋害自己的子嗣。 但若不是龟相,又会是谁呢?这药龟相虽是私底下给他,中间却也经过了几个侍从的手,很难保证其中不会埋藏奸细。 敖印定一定神,重新将药丸放回瓷瓶里。 白啾好奇道:“殿下不想回去找出凶手吗?” 什么凶不凶手,他又没死。敖印笑着揉一揉他的头毛,道:“不回去,咱们先去长安逛了再说。” 倘若那人有心要置他于死地,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看看对方要做什么。只要他不死,天长日久,总能露出马脚来,到时便可来一个瓮中捉鳖,将贼人一网打尽。 白啾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觉得敖印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才执意先去京城的,不免深受感动。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白啾将剩得的半碗蛋羹端到敖印身前,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道:“殿下请用。” 敖印当然知晓他并非故意给自己吃剩的,恰恰相反,这在小胖鸟看来是牙缝里省下的口粮,弥足珍贵。 敖印于是毫不客气的予以享用,一边用调羹细细品尝一边欣赏白啾忍着肉疼的模样,心情着实愉快。 他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今日天色太晚,二人决定还是先在这宅邸里歇一歇,明早再走。 白啾那会儿已在缸里洗过澡,灶中剩得的热水便只有敖印一人独享,他一边沐浴一边回忆这段时日来的点点滴滴,觉得这样平凡的夫夫生活也着实不错。 等到洗濯完毕,敖印披着件纯白亵衣来到房中,就看到白啾趴在床上,肉乎乎的小脚丫向天举着,正捧着那本秘籍册子细看。 他听到动静,两眼亮晶晶的转过来,“殿下,我们来双修吧?” 敖印:…… 他简直怀疑这所旧宅藏着什么机关迷药,否则怎么小胖鸟回回来到此处都格外主动?他还以为这种话会由他先提呢。 敖印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白啾绞尽脑汁寻到一个正直的理由,“你看,那丸药不能再吃了,可殿下也不能干耗着,说不定双修能帮你清除体内余毒呢?” 其实是他刚才心血来潮,翻到最后一页,见上头还有著书者的感悟:说这秘籍练后能使人“神魂飘荡,情不能已”,可谓天下第一快事。 白啾平时吃一串糖葫芦都能飘飘然不知所以,心想若练了这秘籍,岂不等于吃了一百串糖葫芦。 而且这个是无本万利的事,若学了这个,以后也不用煞费苦心筹银子到街上换吃食了。 敖印虽不知经过,但从小胖鸟脸上荡漾的表情就能推测出大概:这傻瓜一定又想偏了。 但既然对方主动提出邀请,敖印又何乐而不为呢?他轻轻挑眉,“确定要试?” 白啾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看不出半点羞赧。那回敖印装病骗他时,两人就差点有了夫妻之实,这回就更加轻车熟路了。 敖印赤着脚来到窗前,落下腰带,袒露出强健的胸膛。 白啾目不转睛看着,半点没有假装纯情的念头,这副身体他又不是第一次看了——虽然每回看到都能令他大吃一惊,敖印胸前块垒分明的肌肉一直延伸到小腹,跟他那一块腹肌的肚子是不能相比的。 人比人气死人,白啾的审美虽不集中在腹肌上,却也妄想拥有和敖印那样馒头般的肌肉:一切能和食物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美好的。 敖印见小胖鸟的心神已完全被自己吸引住,心中自然得意非凡,正因如此,他愈发要吊一吊白啾的胃口。裤子且不必脱,敖印赤-裸着上身入帐来,与白啾共同钻研那本册子。 白啾倒是早就脱得赤条精光,只用一副红绫被将身躯盖住,小脑袋露在外头,他侧过身问敖印,“殿下,上头说第一步要相濡以沫,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接吻,亲嘴儿。”敖印老神在在的道。这种话说得太明了难免尴尬,可要是不说明,他又理解不了。 还是实践出真知最好。 亲嘴白啾还是懂得的,他点点头,“哦,这个咱们先前做过,可以省去了。” 可谁知下一刻,敖印就扳着他的后脑勺,强势而霸道的稳过去。白啾虽没打算拒绝他,无奈事情来得太突然,敖印还急切伸了舌头,白啾应对笨拙,难免嘴唇碰了牙齿。 末了两人只好捂着下巴分开,敖印由此得出结论,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他不能指望白啾心有灵犀的与他配合,而得先依着他、顺着他、教着他。 白啾则想:殿下的牙齿真硬。他若有敖印这样一副好牙口,一定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大鱼大肉都不放过,哪能动不动就辟谷啊? 白啾小时候就因为爱吃甜食常被娘亲抓去荷荡里用芦苇杆搓牙,那酸涩的滋味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他这么一走神的空档,敖印已剥去他身上被褥,露出一副皮光柔滑的小身板。白啾被空气中的凉意沁得一激灵,及至醒过神来,就发觉敖印那只宽大的手掌在他臂上轻轻抚摸,他掌心纹理延伸的地方,如同升起一团火焰,烧得白啾浑身肌肤火烫起来。 敖印见他眼露迷惑,遂抓起他一只手,细细指点道:“你也来摸我。” 白啾本来半通不通,可有些事似乎不需学习也能明白——凭直觉,他忽然害羞起来,正踌躇是否该故作矜持一番——话本里纵使干柴烈火,也没有腾地一下烧起来的。 可不待他做好准备功夫,小胖鸟就被敖印按着不能动了,白啾只感觉得对方细细的唇舌从耳鬓慢慢滑落到颈窝,继而连肢体亦酥酥麻麻起来,原来这便是双修的滋味,说不上来的一种奇妙的感觉,不一定比糖葫芦更好,可是也一定不差。 唯独一点不好的是,敖印坚实的肌肉弄得人有些不舒服,白啾想翻个身调整一下姿势,可敖印却密密覆住他的身躯,如同乌云罩顶一般使他不得动弹,还衔住他一只耳垂道:“别动,一切交由我来。” 白啾脸红了,总觉得三殿下今夜格外温柔,说话的态度也有点奇怪——可是不叫人讨厌。要不是耳边的的确确是他的气息,白啾恐怕以为是何处的妖魔鬼怪幻化成他的形貌,来欺骗自己。 敖印低低轻笑一声,抬手执起白啾的下巴,再度亲吻上去。这个吻比起方才更加绵密醇厚。 小胖鸟喉间唔的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皆有些迷乱了。 敖印已对秘籍上的姿势动作钻研得驾轻就熟,又是这样两相情热关口,自然不再藏私,而是一展所长。 白啾抱着他的脖子,满心里只知迎合,脑中反而一片空白,有种飘飘在云端的错觉。 但既是初次,难免有些滞涩,敖印虽然情切,倒害怕伤着他,最终只潦草在他腿间纾解了事。 虽如此,白啾已是精疲力竭,很快便睡了过去。 次早起身已是颇迟,太阳光明晃晃的从窗棂照进来。白啾揉了揉眼,正要下床,可谁知两条腿酸胀得厉害,仿佛动弹不得似的,而身旁的敖印已不见踪影。 白啾不免大哭起来,觉得事情真被燕子说中了,这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除他自己以外。 敖印听到哭声进门,嘴角还有青盐尚未擦净,显然方才正在洗漱。 白啾见了他亦未停止哭闹,反而伸手要他安慰,“殿下,我的腿断了,我以后再不能走路了,呜呜……” 敖印上前掀开被褥,在他小腿上按了按,若无其事的道:“没事,是昨晚压得太狠了,揉一揉就能好的。” 虽说白啾禀赋柔脆,论起来亦是他操之过急,昨晚上注意些就好了。敖印遂坐在床沿细细为他按捏起来。 可谁知话音刚落,白啾就收住泪,奇怪的看着他,“殿下,你晚上难道常做噩梦?” 怪道拿他做肉垫子呢,白啾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他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敖印目中立刻变得杀气腾腾起来,“你,莫非将我俩的事给忘了?”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拔吊无情吗? 第21章 住宿 白啾眨眨眼,神情颇有些呆萌,“什么事?” 神情不似作伪,敖印的眸光登时更加凶险,几乎带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你当真不记得?” 有这么一刹那,白啾几乎以为他会变成幼时那条穷追猛打的大恶龙,吓得快要哭了——不过以敖印的个性,真生气起来,恐怕他啼哭也无济于事罢。 好在本能驱使下,白啾脑中灵光一现,忙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记得的,咱们昨夜行过周公之礼了不是?” 敖印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可继而就听白啾弱弱的道:“不过也没什么感觉嘛。” 尤其书上说得那样厉害,直如火山喷发一般,恨不得彼此尽烧成灰。可白啾从实际体验看,觉得远没有那样激烈,而且他不痛不痒,睡得很熟,证实著书者所言不实,少说也该打个对折。 不过这种质疑亦是对敖印自身能力的质疑,敖印-心中冷冷道:那还不是他手下留情,要真做到最后一步,小胖鸟定得哭爹喊娘的,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对方反而嘚瑟起来了。 没关系,以后定得让他尝尝这滋味。 敖印将书斋内凌乱的陈设归置齐整,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确定不曾有所遗漏,这才放心锁上门出来,可刚出院子,他便看到白啾吃力的贴着墙角行走,背上还扛着那袋生米。 敖印有点恼火,微微抬高声音道:“不是说好了先存在屋里吗?” 随身还带着这样寒碜的干粮,被人看到还以为他虐待自家媳妇似的,他又不是没钱。 白啾无辜的道:“可是我怕被人偷走,之前这屋里不是就来过强盗么?” 敖印蓦然想起那个将食物洗劫一空的书僮,可见鸡鸣狗盗之事着实不少,小胖鸟的担忧不无道理,等等,他如何知道东西被人偷过? 敖印瞳孔倏然凝聚,严肃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这屋里失窃?我并未和你提起。” “我……”小胖鸟不禁张口结舌。 敖印抓起他一只胳膊,以审犯人的姿势将他逼到墙角,“先前存在西厢的一袋玉蜀黍,两只风鸡,还有一条火腿,是不是都被你搬走了?快说,不说我就带你去见官。” 至于官府管不管神仙妖怪的事,他不曾细想——反正也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白啾倒是从话本上看了不少屈打成招的故事,深深畏惧官府的威名,当下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一般,眼泪汪汪道:“是我做的,你别抓我去见官……” 敖印欺身压近,几乎是将他摁在壁上,以土匪的架势托起他的下巴,凶狠道:“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尽管他此刻的气势更像个偷东西的贼,还带杀人越货的那种,白啾看上去则是个受害者。 此时这“受害者”几乎欲哭无泪,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想浪费粮食,要是放着不管,一定会霉坏的……” 其实是他想着,那时候敖印已暴露身份,一定会安心做他的龙太子,不会再回书斋来了,自己就算偷偷拿走几袋粮食,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这样他一个冬天的储粮就都不用愁了。 敖印从他躲闪的眼神中领会到另一层含义:说不定小胖鸟跑路的心思从未断过,否则已经嫁给了他,怎么还会一天到晚操心吃食?他又不是连口吃的都不给他! 这么一想,敖印难免有一种痴心错付的感觉,他明明剖出了肝胆,对方的心倒是石头做的,始终难以感化——也许受修为所限,白啾的灵智只能开化到这种程度,可敖印却无法不沮丧。 他松开抓着小胖鸟衣襟的手,小胖鸟揉了揉手腕,不安的看向他,小心说道:“殿下,你别生气了,给我点时间,我这就给你搬回来。”又忙补充道:“我连一粒玉米都没动过呢,保证还回来仍是足数的。” 本来就是准备过冬用的食物,务必得好好存放,白啾也舍不得吃光。 敖印面无表情的道:“不用了,你继续留着吧。” 他到底生没生气?白啾一时拿不准他说的是反话还是确实如此,只觉得三殿下的情绪实在变化无常,比话本里那些动不动跺脚的小姐还难伺候,至少她们是很容易读懂的。 两人默默无言离开巷子,一路来到镇上。白啾虽有些心神不宁,却还是叫街头巷尾琳琅满目的吃食给吸引了注意力,水油堆、糯米丸子、炸年糕,一缕缕香气如同有实质般往人毛孔里钻,当然最叫他垂涎的还是色泽晶莹剔透、挂满亮闪闪糖汁的山楂葫芦,别的东西嫌甜嫌齁,唯独这个是怎么吃也吃不腻的。 尽管口水直流三千丈,白啾看了看身边人阴云密布的脸色,还是怏怏打消了购买的念头:他要是在这关口还没眼色跑去逛街,敖印更要认为他没心没肺了,虽然他是有点没心没肺。 一直到走出西市,白啾还忍不住频频回望,糖葫芦的气味按说已消失不见,可那股甜香却仿佛萦绕鼻端,徘徊不去。 肩膀上忽被人拧了一下,白啾扭过头,就看到敖印手心里提着两挂硕大圆润的糖山楂,冷着俊脸道:“拿去。” 虽然他的语气有够嫌弃的,但白啾还是满心欢喜接过,啊呜便是一大口,“多谢殿下。” 因见敖印指尖上沾了点金黄的糖浆,白啾也不避嫌,小狗一般的凑过头轻轻舐去。 大庭广众,他可真做得出来!敖印忙望向四周看是否有人窥探,又将手掌收回袖里,耳后也悄悄红了。 白啾却是若无其事,仿佛那样亲昵的举动极是寻常,不分场合、随时随地他都能做。 真是只磨人的小鸟。敖印怀疑他有时候故意装傻充愣,否则两人刚陷入冷战,他就用这样狡猾的法子示好,这不是存心引诱是什么? 两人脚程极快,虽然拖着一车书,却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下一座镇子,并顺利的在一家客栈落脚。其实以两人的法力,胡乱在林子里歇一夜都使得,敖印只担心那些书会被露水沾湿。 白啾则担心他的糖葫芦会化掉。 但其实他在进入客栈的刹那就已经吃完了,之后美美的用了一顿晚饭,洗漱完毕,白啾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帐子,朝敖印勾勾手指,“殿下快来。” 敖印一脸冷漠的走过去,心道这完全是自己单方面的冷战,至于没心肝的胖鸟儿,在糖葫芦的催化下大约已觉得两人重归于好。 敖印也没法认真同他生气,那样就太小心眼了。 原以为经过昨夜那番折腾,白啾会安安分分入睡,可谁知敖印身子刚一挨着床褥,白啾就已灵活解开他的裤腰带,大有孙猴子西天取经的气势。 敖印:“……”用得着这么主动吗?他本来还想歇一歇呢。 白啾见他疑惑,便认真解释起来,“书上说了,有恩当报,有恶当偿,你帮我买了吃食,又付了住店的旅费,我别无闲钱还账,只能这么将就着吧。” 敖印懂了,这是效仿戴孝女卖身葬父的意思,他就为了几串糖葫芦就把自己给卖了?这买卖未必太划算,他竟不知该说白啾太傻,还是该庆幸自己占了便宜。 算了,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敖印仰面平躺,毫不含糊的去解身上人衣襟上的纽子,一面冷声问道:“那若我包你一辈子的吃穿住宿,你又该如何报答?” 白啾的回答十分轻快迅速,“那便陪你睡一辈子呗。” 他觉得自己真是古今第一聪明的鸟儿:看上去是等价交换,其实他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双修是人人都能得到好处的。 敖印焉能瞧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但并不戳穿,只微哂而已:等会儿他就该尝到苦头了,这回务必得让白啾看看自己的真本领。 第22章 书僮 敖印说到做到,等两人入了床被,放下帐钩,敖印就逼他脱光衣裳——呃,其实不能这么说,小胖鸟有时候主动得很,根本用不着敖印摆出强硬的态度,他就自发自觉的乖乖照办了。 待得两人裸裎相对,敖印本想立刻给他一个教训,又觉得太过着急显得自己心浮气躁,遂还是沉住性子,缓缓扣上他的唇。 白啾半边亵裤仍搭在小腿上,却是不管不顾的配合对面:在他的认知里,能够跟糖葫芦媲美的,就只有那珍稀且甜蜜的龙津了。 津唾的津。 敖印的嘴都快被吮肿,好容易才将他松开,暗道这小胖鸟真是癫了,难不成想榨干自己?敖印见状反倒生出些心虚来,倘若不慎半途熄火,那丢的可不是他的脸,而是整个龙族的脸了——白生了这么大个子,结果半点也不中用,就算小胖鸟嘴上不这么说,没准心里不这么想呢。 白啾哪知道夫君此刻的千回百转,早就乖乖躺在枕上。因这几天运动量大,他稍稍瘦了些,显出形状好看的肩胛与清秀的锁骨,就连肌肤亦带了少许蜜色,看着十分诱惑撩人。 敖印并非坐怀不乱的君子,何况两人早就成婚,行周公之礼亦是理所应当之事。他吹熄灯盏,轻轻俯身下去,咬住少年人半边肩膀。 白啾在黑暗中呲的一声,此时才觉出些危险的意味来——敖印跟平时不太一样。虽然敖印下口的力道不重,却已有些麻麻刺刺的,想必那处一定红了。白啾生出些怯意来,嗫喏道:“殿下,我有点困了,不如咱们早些睡吧。” 说着便假装打了个呵欠。 但敖印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开荤,又怎会轻易上当?他冷笑一声,便将白啾两只胳膊牢牢缚住,膝盖亦从对方腿间挤了进去。 白啾恰如一只溺水的鸟儿般拼命挣扎,一片沉寂里但凡两人急促而不定的喘息声,末了,当敖印再度衔上他的唇时,白啾唔的一声,不再反抗。 不得不说,敖印的吻技着实进步巨大,他很清楚该如何安抚小色鸟的情绪:只要像这样一点一点的反复调弄,他自然就会乖乖听话。 …… 白啾原以为这次和上次没多大区别,无非就是敖印的态度奇怪些,同一套流程,结果自然不可能相差到哪儿去。 但直到最后他才明白,那最关键的一步原来难受得紧,白啾觉得自己就像被棍子毒打了一顿!要不是他皮糙肉厚,白啾觉得一定要出血了。 末了白啾只好躲在敖印怀中呜呜的哭,还不敢哭得太大声——他从书上看到,有些混账看到别人哭得梨花带雨,反而更加来劲。 敖印听到他用这个词形容,眼角不禁直抽抽,他这能叫梨花带雨吗?敖印倒觉得他把眼泪鼻涕都弄在自己身上,这件衣裳肯定是废了。 但归根究底也怨他做得太过火,谁叫这不知好歹的鸟儿先前撂下豪言壮语的?敖印虽出了气,但看到白啾这样惨兮兮的模样,亦是十分不忍。 “我找些伤药来给你抹上吧。”敖印说道,便要下床去点灯。 白啾却眼睛红红揪住他的衣襟,“不要蜡烛。” 想也知道他此刻的面貌一定难看死了,好不容易做个人,当然不能做丑人,白啾是怎么也要保住形象的。 敖印只好抹黑掀开帐子,好在行囊里的药膏就那么几种,倒是不怕弄错——这些药亦是请龟相专门配制,敖印原想着到人间走一遭,好歹扶危济困攒些功德,结果没想到自己人先用上了。 真是错有错着。 敖印拿着一瓶淡绿色的药膏回到帐中,便将小胖鸟调了个身,命他躺在自己大腿上,接着褪下纱裤——哦,忘了他并没穿裤子,那倒省事多了——用手指蘸了点膏剂,小心而均匀的涂上去。 药膏清凉,敖印的动作又十分轻柔,按说是不会疼楚的,可白啾仍是呲了一声。 敖印动作稍停,平淡道:“可是有点痛?” 白啾连忙摇头。 不疼你瞎叫唤什么……敖印-心内嘀咕,借着窗纸稀薄照进的月光,仿佛能看到小胖鸟脸上有些晕红,难不成他是因为舒服才叫的? 敖印念头微动,手上稍稍用劲下摁,白啾果然轻声吟哦起来,果然是因为怼着那个点了吧。 敖印以严肃的学术精神探索着,忽然没意识到白啾悄然投来幽怨的目光:三殿下真是太坏了! 这一觉终是在精疲力尽中沉沉睡去,次早醒来,白啾就觉得屁股痛得厉害,仿佛连这具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样的情况甚至没法下床,可他却仍想继续赶路。 敖印提议道:“不如咱们就在这镇上歇一歇,过几日再走?”否则看小胖鸟这动不动叫唤的劲,别人还以为他俩在干多么邪恶的勾当呢。 白啾摇摇头,固执的道:“我要去。” 哪怕龙母给了他们半年期限,在白啾看来仍是十分短暂的,万一长安城的繁华迷乱人眼,令他乐不思蜀呢?那就更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享受了。 他微微抬身,盘膝坐在床上,张开双臂,“你背我。” 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敖印竟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训他不知规矩,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他造就的过错,敖印只好负起责任来。 白啾心安理得地骑在敖印脖子上,让两条小腿惬意的随风摇摆,心想若是三殿下变回真身,骑上去或许更加舒服——不过,他怕自己那时会先吓得晕倒,再一头栽下去。 两人就这么以一副玩杂耍的姿态出了客栈,引得楼下纷纷侧目,白啾如往常一般好奇地东张西望,敖印则颇有些不自在:想他堂堂龙君三太子,竟沦为一只雀鸟的座驾,真是丢龙丢到家了。 不过他也只好认命。 白啾没有半点不适应,想起昨夜受到的苦,又逼着敖印给他多买两串糖葫芦作为补偿。 那摊主熟练的将葫芦从草杆上取下,见敖印背上背着书囊,因笑道:“两位这是上京赴试吧?” 一面将东西递给眼前的少年郎,阿谀道:“小兄弟,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想必定能蟾宫折桂,迎来喜信。” 白啾光顾着舔汤汁没有理他,敖印却冷冷淡淡的抬起头来,“他是我的书僮,我才是赶考的。” 摊主:“……” 所以你干嘛让一个书僮骑在你肩上,你俩这是有毛病吗? 第23章 窥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准就有人吃饱了撑的喜欢到大街上来耍宝。来者即是客,那摊主很机灵地没有多问,而是飞快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继而十分流利的再度恭维,“祝二位一路顺风!” 敖印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大约这便是凡人的智慧:倘若他有这麻子摊主的一半厚脸皮,早就将小胖鸟追到手了。 果然还是该多历练呀! 白啾可不管夫君心里的小九九,只要有吃的,他便能做到自得其乐。不过糖葫芦这东西有样坏处,若是不细细品咂,无法尽得其滋味;可若是吃得太慢,那外壳裹着的一层糖汁就渐渐化开来。 白啾对美食格外珍惜,绝不肯三口两口就将其破坏,那蜜色的糖浆便毫无意外的滴落下来。 敖印忽感觉脸颊黏糊糊的,用不着伸手去摸,他也知道这正是白啾做的好事——怎么,莫非竟想在他头上养一窝蜜蜂么? 正待好好训斥那几句,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轻垂下来,继而就见那人伸出粉嫩的舌尖,沿着他耳廓至嘴唇慢慢舔-舐。 敖印唬了一跳,险些将他从背上摔下来,这也太大胆了,大庭广众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亏他竟做得出来! 不过,还挺不错的,至少说明小胖鸟没把他当外人。敖印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生暖意,亦不再追究对方的莽撞,宽宏大量得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白啾则浑然不觉勾着他的脖子,大约只是不想糟蹋那些蜜糖。 敖印明了这一点,心中的欢喜便被懊丧打败,他嫌弃的掏出手绢揩去颊边口水,皱眉道:“行了,别动来动去的,我看你已好得多了,是不是能下来自己走?” 小胖鸟揉了揉尾巴骨,在他耳边柔柔拖长尾音,“可我屁股疼……” 接触到街边行人莫名其妙的视线,敖印只觉脑中作烧,连脖子都几乎红透,忙抓着肩上人两条小细腿绕到另一条街道,继而疾言厉色的告诫道:“以后不许说这些浑话。” 白啾眨了眨无辜的眼,“那什么话是该说的?” 敖印不禁语塞,仔细想来,他与白啾的共同话题着实不多,说龙宫历年来的秘辛吧,那不学无术的鸟儿压根不感兴趣;说人间的风土见闻吧,白啾所知唯有从话本里得到的一知半解,敖印也不好一一指正他的错处,免得坏了他的兴致;至于两人儿时曾有过的回忆,白啾更是一字也不愿提起。 两人唯独只在床帏之中最是和谐——尽管白啾最后一叠声的喊痛,敖印看得出来,他还是挺畅快的,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这哪像是夫妻,更像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连情人都能打得火热,不像他们这样动不动就冷场呢。 敖印不禁有些郁闷。 耳边忽传来一阵洪亮的唢呐声,渐渐靠近,一条街上回音不断,想是哪家的公子娶妇,员外嫁女,才能有这样热烈的排场。敖印便带着小胖鸟避到一边,人间讲究秩序,不比海族靠强权武力说话,敖印既然抱定度蜜月的念头,自然不愿多惹麻烦。 白啾也没做声,只安静的舔着那根带甜味的竹签——上头的山楂早就吃光了,连核都被他悉数吞下。 一行红衣渐渐靠近,白啾看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认真端详了片刻,小声道:“殿下,你比他英俊十倍。” “是吗?”敖印的声音毫无波动,心里却着实乐开了花。 白啾点点头,“不过那匹马倒是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皮色油亮、鬃毛又长的骏马。” 敖印看着那头雄赳赳气昂昂的枣红马,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还好这畜生仅是凡品,不能化形,否则他正要担心小胖鸟见异思迁。 “行了,咱们过去吧,省得待会儿鞭炮炸起来伤眼睛。”敖印说道,提了提肩上的脚踝。 小胖鸟却没什么反应。 敖印疑惑抬头,就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远去的花轿,眼中仿佛……有些羡慕之意。 敖印-心念微动,轻声问道:“你还想再成一次亲吗?” 他想起原先自己假借冲喜之名将人骗了来,虽然大概流程都已走完,礼数上终究欠了些,且那时白啾心心念念的都是梦中的书生,对于亲事的态度着实勉强,肯定谈不上多么高兴吧? 如今两人已开诚布公谈过,误会也解除了,想起曾经犯的那些蠢事,敖印亦着实引为缺憾。 倘若二者皆有意,他倒是不介意再办一次婚事的。 谁知白啾却摇摇头,“不用了,太麻烦。” 要是这样的话还得另找证婚人,白啾可不想千里迢迢再赶回东海,一来劳烦龙母他过意不去,二来,那位大姑子本来就觉得他出身低又多事,白啾不想更惹人嫌。 敖印留神窥探他的反应,倒是暗暗记在心里。 这一晚两人照例寻了间客栈住下,敖印想起小胖鸟动不动喊疼,也不知那药膏起效了没,因趁着白啾打水洗漱的空档,重新检视包袱。龟相送的东西零零散散,昨夜黑暗里又来不及细看,如今分门别类的归档,敖印从中发现一瓶质地细腻的油膏,气味亦十分好闻,不晓得什么做的。 甚至于龟相列的单子上也没指明用途,这就奇了,那老乌龟活了千年,怎会犯这种疏忽?敖印打开瓷瓶嗅了嗅,只觉香气幽微,中人欲醉,他蓦地想起龟相递给他这包东西时含蓄微妙的眼神,几乎心领神会猜出那层意思:毫无疑问,这定是行房时助兴之用。 身后忽有清脆的声音传来:“殿下,您在做什么?” 敖印只觉脸颊上火辣辣的烧,忙将东西藏于袖中,转身干咳了两声,掩饰道:“没什么,你洗好了?” 白啾洗好的湿发用干布擦过,稍稍翘起些弧度,愈发显出那光洁的额,黑亮的眼。他赤足踏着木屐,两只手放在背后,很有些蝎蝎螫螫的意思——似乎等着敖印来吻他。 敖印想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太过冒失是会惹人讨厌的,便只强装正经的道:“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还得赶路。” 他确定自己在白啾看到一抹失望,正奇怪对方是个什么意思,那水当当的身子骨已撞进他怀中,白啾往他颈间蹭了蹭,故意哑着嗓子道:“殿下不抱着我睡吗?” 虽然略显做作,却亦有他的一种天真的诱惑。 那本双修秘籍说的果然不错,这种事一旦尝过,的确食髓知味,极容易上瘾。敖印被他撩得火起,除非是太监才会无反应,可他仍惦记着白啾的身子,遂强忍着欲念道:“你不是说那处作痛吗?” 白啾心虚的垂眸,“现下好多了。” 其实敷过药就已好得七七八八,是他耍赖皮要敖印背他才故意在那哼哼唧唧,结果还真叫他骗过去了。 敖印眸光微暗,“你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啊,孤的眼皮底下也敢弄鬼。” 当下再无二话,大手一挥就将白啾那细细窄窄的腰身捞起,毫不留情扔到帐中,继而整副身躯密密覆了上去。 不消说,这回的战况自是惨烈无比。 白啾尝过了敖印的十足本领,结果真的下不来床,连早饭都是敖印特意叫人送进房中来的。 白啾半边身子趴着,说不上惬意还是难受的咽了口稀粥,忽的抬头咦道,“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 “你想多了,才疑神疑鬼的。”敖印说道,用帕子给他揩去唇边的汤水,十分享受照顾人的滋味。 他漫不经心的望向窗边,忽见那窗棂的缝隙处,一双黑眸忽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灵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叩门 白啾留意到他视线的异样,好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敖印说道,将已经空了的粥碗放下,小胖鸟爱惜粮食这一点非常值得称道,碗中简直连半颗米粒都没剩下。 他正要起身,白啾却红了脸,悄悄抓住他的衣襟,“先别走,再……再给我揉揉。” 原来敖印的另一只手搭在他大腿上,原本轻轻按捏着——是白啾说自己身子僵了,让他给松松筋骨。 现在看来哪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明是图享受呢,真是越来越浪了。 敖印不动声色的将那只手慢慢抽离,白啾正要埋怨,那人却又重重按下去,白啾还未出口的指责却倏忽化为一声呢喃。 他更是趴在枕上,连头都不想抬了——是臊得慌。 敖印戏弄够了,眼中出现一点星子般的笑意,这才收拾好桌上的碗碟出门去。 白啾则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着,仍旧从枕下拿出那本家传宝典细瞧,心中暗暗奇怪:明明他和敖印是一道练的,起步都差不多,纵使敖印的根基比他强些吧,按说两人是都能得到进益的。 可回回做过那番事后,敖印都神气充盈、看不出半点疲倦,白啾却仿佛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还是由于体位的关系?白啾掀开被褥,看了看身下的小啾啾,才扬起的斗志便立刻颓丧下去,跟敖印比起来,他这只小小鸟绝对拿不出手,更别说换位置了,还是老老实实被人压吧。 白啾盯着那本册子看得正入迷,忽觉床帐对着的走廊处,仿佛有人在盯着他——敖印离开的时候只将门虚掩着,并未牢牢扣上。 敖印是犯不着偷看他的,两人早就将彼此都看光了,连对方身上有几颗痣都晓得,但不是敖印,又会是谁呢?白啾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那异样的目光已消失不见,想是意外路过的行人吧。 白啾便没当回事,正逢敖印回来,见他大半的背部连同裸露的胳膊皆露在外面,被子也不盖好,不由得大为光火,蹭蹬上前就将棉被拉起,裹粽子一般将他牢牢盖住。 醋坛子!白啾冲他扮了个鬼脸,觉得敖印比世情小说里那些悍妒妇人还小心眼,仿佛他被人看两下就会少块肉似的。 敖印的态度当然是强硬不容更改,在他的认知里,白啾是他的小鸟,万万不能让人占去半分便宜,当然他自己是可以随便占的。 重新挂好门闩,敖印方坐到床前来,小心的为白啾褪下裤管检视伤处,“还疼不疼?” 这回白啾可不是装出来的了,昨晚上折腾得那样厉害,他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明明敖印先前还记得温柔相待,结果昨夜里就和鬼上身一样蛮暴得很,他是龙还是牛啊? 敖印接触到他凄楚又哀怨的目光,自己先掌不住笑了,继而觉得不该笑,又揉了揉他的脑门,安抚道:“不如我再给你上点药。” 白啾点点头,哪怕只是心理作用也好,他觉得那药膏凉丝丝的,抹上去十分舒服。 敖印重新从包袱里将伤药取出,看到一旁香气四溢的膏剂时,不禁心念一动:早知道就先用上这个了,想必白啾也不会疼得这般厉害。 龟相那老东西毕竟有些先见之明。 按捺住游荡的思绪,敖印将少年软绵绵的身子搬到膝盖上,继而手指蘸取了凉药细细按摩起来,白啾舒服得直哼哼,在他怀中蹭来蹭去,简直像有意引火一般。 敖印被他弄得再度起立,险些又将他按到席上如此这般,好容易才忍下了。抹好了药,他挥掌轻拍白啾的屁股,“能走就起来走走吧。” 整天腻歪在床上,白白引人遐想,真是活受罪。 白啾却打算多歇两天,这镇上热闹,景色优美,尤为难得的吃食种类极为丰富,不尝个遍就太可惜了。 他轻轻唔了声,离开敖印的怀抱,像鱼一般游动到床沿。敖印方才打开的包袱仍敞着,白啾拿起一瓶油膏嗅了嗅,好奇道:“这个好香啊,能吃吗?” 他拿的正是龟相送的“房中秘宝”,敖印便有些支支吾吾的道:“这个不是吃的,是擦在身上。” “有什么用?”小胖鸟的求知欲简直非同一般。 见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渴盼,敖印只得实话实说,“床笫之间,可作助兴。” 白啾这几天钻研双修宝典,领悟力有了非凡长进,因聪明的道:“用了这个就不会痛吗?” “大致如此。”敖印说道。尽管只是理论上的,毕竟他也没实践过。 白啾倒是很快就做了决定,“那咱们现在就来试一试吧。” “现在?”敖印讶道,“你不怕疼了?” “这叫以毒攻毒。”白啾说道,抱着他的脖子便啃上去。 敖印不意他这样多情且主动,倒真是意外之喜,这下不用他煞费苦心引导,小胖鸟倒是自发自觉的黏上他了——兴许白啾看上的只是他的肉-体,不过能用肉-体吸引也算种本事,别人想办还办不到呢。 有了油膏的滋润,这番果然顺畅许多,白啾虽然依旧嘴里嚷嚷,眼中反而沁出些水色,可见是假疼而非真疼,敖印于是放心大胆的加以施为。 两人胡天胡地了一下午,待得雨散云收时,天都快黑了。 白啾惬意地屈起一足躺在敖印怀里,此时反倒睡意全无,大约是余兴未消,但身子却着着实实的累了,连带着腹中亦饥饿起来。 他想吃东西。 敖印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满是餍-足后的宠溺,“我去让人送饭食上来。” 白啾却靠着他的肩膀撒娇,“我要吃醉仙楼的水晶包子。” 刚来的时候带他吃过一回,自那之后他便念念不忘,只不好意思再度转去。这会子仗着自己身不能动,便理直气壮的使唤起人来——白啾是从来不肯亏待自己的胃的,何况他自认为受了一番辛苦,要几个包子做补偿并不过分吧? 敖印拿他没奈何,若不答应,只怕他吵闹个没完: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睡觉了? 虽不知那醉仙楼关门不曾,敖印还是决定先去看一遭,他起身为小胖鸟盖好被褥,“安心候着,我回来之前就别出去了。” 小胖鸟此时扮起了乖巧,十足温驯的点了点头。 敖印暗自好笑,兀自披上披风离开客房,白啾则翻了个身,想舒舒服服小睡一会儿。 忽听门外传来细微叩门声,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白啾不耐烦起身,只睁着眼问道:“谁啊?” 那人没说话,半晌,才听到一声幽幽的回应,“是我。” 白啾不认得这个声音,且敖印走了有一会儿了,按说不会半途折返,难不成是店小二?不对,他白天见到的几个仆从分明一个个中气十足,嗓门儿大得很,跟号丧似的,哪会像这样有气无力。 该不会是鬼吧?白啾想起志怪小说上看过的那些骇人异事,不禁毛骨悚然。 他虽然是妖怪,可从未与厉鬼罗刹之类打过交道,心里其实怕得很呢。 第25章 旧友 鬼与妖不同,妖是有实体的,而鬼却有形无质,真打起来,还不定谁输谁赢——白啾这辈子就没认真打过一次架,昆仑上那些原住民虽然瞧不起他,却也甚少来招惹他,除了小时候常被那条恶龙按在地上摩擦外,白啾作为妖怪的这几百年倒是一直顺风顺水的,就连东海那些海怪水妖也不敢主动找他的麻烦,现在白啾当然已明白,那都是由于三殿下的缘故。 这会子三殿下却不在。 白啾决定捂上被子装睡,他有点怂,想着那鬼怪许是来探路的,听不到动静,兴许就该自行离去了吧? 那敲门声却连绵不绝,跟有人拉风箱一般,毛刺刺的听着格外不舒服。 白啾终是忍不住,披上衣裤,一个箭步冲到门后,又将敖印送他的避水珠悄悄握在手里,这珠子据说不光能避水,还能辟邪,万一那厉鬼真想啃噬他的血肉,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白啾紧张的拉开门闩,就看到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少年立在门口,比他还稍稍矮点,模样十分稚气青涩。 他害羞的捏着衣角,“白啾,是我。” 白啾努力辨认了片刻,方才从他粗粗硬硬的头发辨认出他是昆仑上的故旧,不禁诧道:“你竟成人了?” * 敖印面色沉沉拎着包子上楼,就听到房里欢声笑语不算——他去的时候那醉仙楼正要打烊,敖印好说歹说才劝动那厨子晚些回家,先做完这笔生意再说,为此还多出了一锭金子。 付出这样多的心力,敖印觉得自己为了讨好小胖鸟真是牺牲巨大,不过,这屋里的又是谁人? 他心怀疑虑破门而出,就看到白啾和另外一个少年挤在床上,两人笑闹成一团,腻腻歪歪的不成样子。敖印当即便捏紧拳头,目光阴鸷的盯着眼前这对“奸夫淫夫”。 白啾半点没有被捉奸的意识,看到他手里的水晶包子便眼前一亮,三脚两步溜下床来,接过他手中的竹编笼,欢喜道:“买回来了?” 敖印此刻当然不想同他讨论包子,只声音冰冷的道:“你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白啾微微仰头,诧异的看向他,却在接触到敖印的视线后恍然大悟,因笑盈盈的指着床头那人道:“殿下你误会了,这个是我在昆仑上认识的小刺猬,他叫阿黑。” 白啾原忖度着以阿黑的进度,再有一百年也未必能修成人形,但许是他从龙宫寄去的蟠桃发挥了效用,阿黑居然这么快就突破关隘了,白啾自然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欢喜。 那生得朴实憨然的小少年亦识趣的上前,向敖印施了一礼,“殿下您好。” 敖印不无醋意的问向身侧,“你跟他认识很久了吗?” 虽说依常理算,敖印跟白啾结识应该更早些,但中间毕竟隔了数百年,这么一对比,敖印-心里难免有些翻江倒海。 小胖鸟掰着指头数了数,认真道:“不算很长,也就一百五六十年吧。” 敖印听到前半句正自欢喜,可到了后半截,脸色却不由得垮下来:这还不叫长?等于他离开的那段日子里,白啾都在和一只又脏又臭的刺猬黏在一起,他怎么忍下来的? 阿黑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做人的直觉却比白啾强出许多,他隐隐感知到敖印对自己的敌意,因小声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睡觉了,小白,咱们改天再聚吧。” 白啾殷切的留客,“你住哪儿呀?不然就待我房里好了。” 敖印听得眼角直抽抽,这是将他视若无物么?到底是两个人度蜜月还是三个人度蜜月呀? 好在那刺猬精倒是个知情识趣的,见状并不敢多留,只道:“我另外有住处,不用担心。”便一溜烟的从窗口窜出去。 敖印轻哼一声,算这家伙还算聪明,否则,定要将他身上的尖刺一根根拔下来才甘心。 白啾并不知道身边人此刻正转着多么恐怖的念头,只抱怨道:“你把人都吓跑了,我本来还想跟他多聊一会儿的。” 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敖印周遭散发出的腾腾杀气——他毕竟是龙身,但凡境界低一点的妖怪见了他都得俯首帖耳,白啾那是习惯成自然,倘若初次见面,一定也会吓得说不出话来。 敖印极不情愿的收敛了气势,“有什么可聊的?你跟我都没许多话说。” 白啾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总算看出些许不对来,弱弱问道:“你生气了?” 敖印不言。 这是真生气了,不同于白啾那种撒泼似的大吵大闹,敖印闹起情绪总是闷声不响,有时候甚至瞧不出来。不过白啾好歹跟他相处了这些日子,渐渐也摸索出一些窍门来,他便踮起脚尖,将敖印紧拧的眉毛打开,又亲了亲他的嘴角,温柔道:“殿下别怄气好不好?要是我哪里惹您不痛快,您只管说出来,我一定会努力改正的。” 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但先道歉总没错,这是白啾探寻出的经验之谈。 龙太子最经不起哄,每逢白啾主动向他示弱,他便先软化了,遂强硬的扣住他的腰身,用劲吻了一番,这才松开他肩膀问道:“那黑小子何时过来找你的,怎么我竟不知?” 白啾听他这样贬低自己的朋友,不禁提出抗议,“他才不黑!” 好吧他是有点黑,不过白啾也想不到小刺猬化成人形会是这副模样,虽然五官亦不错,就是那身肤色嘛……活脱脱像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两三个月似的,简直是只烤刺猬。 见他光顾着走神,敖印醋劲又发了,使力在他脸颊拧了一把,威胁道:“认真回答孤的问话。” 白啾幽怨的瞅他一眼,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来,揉了揉肉乎乎的脸蛋开始诉说阿黑的来历。原来阿黑在半个月前才正巧化成人形,原想将这个消息尽快分享给他,可到了东海边上一问才知,三殿下夫夫俩已经远行去长安了,阿黑这才循着两人离去的路径追上来——他法力虽不深厚,嗅觉却是极灵敏的。 白啾感叹道:“其实他对人间也挺向往的,之前我说要去京城,阿黑还托我给他带些土仪,这下他亲自前来,反倒省事多了。” 这般说来,之前窗边看到的人影应该也是这刺猬精暗里作怪,而非他所以为的歹人。敖印-心底稍稍放心,既然是小胖鸟的旧识,总比那些居心叵测的贼盗要强些。 唯独白啾这副欢欣雀跃的神态令他看不惯,好像那刺猬精比自己还重要许多似的,敖印冷不丁问道:“若你我两家祖上没有婚约,你会喜欢上他吗?” 虽说他一条龙跟个灰不溜秋的土刺猬比起来有点掉价,可这种话敖印不问又不行——他毕竟是在意的。 白啾却有些不可思议,大惊小怪的嚷嚷起来:“殿下,您怎么会问这种话?” 继而正色道:“阿黑不过是我一个朋友,您却是我唯一的夫君,二者当然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白啾从前还不能清晰分辨其中的区别,但自从两人双修过后,白啾则是完全明了了,事实上也是很容易区分的:会跟他产生肢体牵绊的是爱人,至于朋友,那当然只存在言语上的谈心。 尽管小胖鸟此语貌似垂涎自己肉-体的成分居多,不过敖印-心里还是十分舒坦——至少他垂涎的是自己的身体,而非别人,只这一点便取得优胜了。 敖印将一个水晶包子塞到他张开的嘴里,那包子皮是澄粉揉的,晶莹剔透,连里头包裹的虾仁猪肉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白啾啊呜咽下,一面满足的撑起两腮咀嚼,一面含糊说道:“我之前借了几卷话本子给他,阿黑看得津津有味,还问我该怎么找情人呢。” 敖印才放下的心立刻又提起,紧张问道:“他看上谁了?” 那该死的刺猬妖不会是在故意暗示吧,小胖鸟心机单纯,可别被那人哄骗了去。 白啾露出一副愁容来,“真有看上的倒好了,可他自己的难题都没解决呢。” 原来阿黑虽侥幸变作人身,但不知是否原型是刺猬的缘故,身上有一层细细短短的黑毛始终褪不掉,还扎得慌,这样怎么能找到愿与他共度一生的爱人呢? 见白啾在那唉声叹气,敖印很清楚,按常理他该劝慰一番的,可不知怎的,他反而有些高兴释虑:小胖鸟连他偶尔长出来的胡子都嫌难受,怎可能看上那浑身黑毛的家伙? 他将一只刺猬视为对手,当真是小题大做。 白啾垂头沉吟半晌,忽的突发奇想,“其实也不定非要脱去那身毛皮,只要找个不嫌弃他的人与他作伴,事情不就圆满解决了?” 可是到哪儿寻这样的人呢,白啾在脑海里将从小到大结识的人历数一遍,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除了……白啾眼睛一亮,殷切的看着敖印道:“您觉得龟相怎么样?” 龟相那身背甲结实又致密,怎么也不怕被扎吧? 敖印:“……” 你跟那刺猬精真的是朋友吗?把一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介绍给人家,你俩绝对有血海深仇吧? 第26章 计划 尽管理想中的爱人形象有些崩塌,不过白啾向来就是这么个倒三不着两的性子,敖印早就见怪不怪,懒得再说他,只攥住他手心道:“少在这一头热吧,别人领不领你的情还说不准,瞎掺和费劲做什么?” 不管那刺猬精是真的艳羡京城风光还是想来横插一脚,敖印都已决定,他和小胖鸟的蜜月生活决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妖也不行。 经历了一整天的惊吓到兴奋,白啾晚间难免有些睡不着觉,加之那笼肉包悉数进了他的肚子,白啾更觉得胃里涨得难受,只好请敖印给他揉揉肚子。 揉着揉着,敖印的手指便悄然向下,白啾也由难过的哼哼转为脸红兼刺激的哼哼。 敖印的俊脸在月光下却显得沉静又惑人,他不怀好意的将指腹轻轻向下一摁,“你看了他的身子,他有没有看你的身子?” 小胖鸟嘤咛一声,弱弱的道:“没有。” “真没有?”敖印不信,手上力道渐渐加剧。并非他喜欢故意折腾人,实在是他与白啾压根不在同一段位上,白啾心里那点小九九,一早便被他瞧在眼里。 白啾果然受不住招了,“看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么?”敖印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泛着点冷意。 白啾莫名竟有些怕他,忙不迭的点头,“真的。” 连裤子都没脱呢。阿黑说他身上长满细毛,白啾自然得看看究竟,顺便展示一下自己那身光滑白皙的皮肉——想他还是一只鸟儿的时候也曾和林中的小伙伴互相啄过羽毛呢,那时却不曾见敖印多说些什么。 敖印倒是想管,可惜鞭长莫及,只能将眼前的人牢牢盯住。他哼了一声,手掌从白啾高高翘起的屁股上挪开,“算你识相。” 说着便将被褥拉到一旁准备躺下。 白啾却委委屈屈望着他,“殿下,你不想对我做点别的什么吗?” 把人家的火撩起来就不管了,这算渣男吧? 敖印冰冷无情的道:“谁理你。”便自顾自的阖上双目。 他决意这回非给白啾一个教训不可,谁叫他老不把自己当回事,这回又无端冒出个友人来,简直净给他找罪受。 不让他吃点亏,他永远也不会长记性。 结果一晚上敖印就光听到白啾在那干喘气,弄得他自己亦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少不得强行忍住——可见两人受的罪竟是一般多。 次早醒来,白啾炯炯有神指着敖印眼下两圈乌青,“殿下,原来你也没睡好。” “少废话。”敖印没好气道。心道自己下回定得换个磋磨人的法子,这般下去可受不住,太煎熬了。 忽然又传来叩门之声,白啾颠颠的上前开门,就看到阿黑一脸局促站在走廊上。 他是来告别的。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白啾不解的道,不是昨天刚见面吗?他警觉地看向身后,“是不是有人恐吓你?” “不是不是,”阿黑连忙摆手,垂眸说道,“只是我想这个时候,昆仑上的桃子只怕都已经熟了,想先回去看看。” 他一直都很惦记那些桃子,以前都是白啾扑腾着翅膀为他摘的,现下他已能自己化成人形,当然无须别人帮手。 其实他还真有点被吓住,早听说东海三殿下性情喜怒无常,阿黑原本还不信,及至昨日一会,阿黑觉得这位殿下简直就是醋缸醋瓮——该不会东海的水都是酸的吧? 为了自身的小命着想,也为了不给好友惹麻烦,阿黑觉得自己还是尽早抽身为妙。 白啾想起那些高树上挂着的鲜红果实亦有些垂涎,恋恋不舍拉着小刺猬的手,“那你可得给我留点呀……别都吃光了。” 阿黑真诚向他保证,“一定。” 两人正依依惜别间,敖印轻咳一声却向这边走来。 阿黑忙将握住白啾的手松开,白啾则不满的回头瞪敖印一眼,瞧他把人给吓得! 敖印觉得自己很无辜呀,他根本什么都还没做,但对方既这样知情识趣,他当然求之不得。 但瞧见白啾脸上的懊丧神气,敖印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火了些,小胖鸟这一路上跟着他难免无趣,若有个熟悉的人做做伴,日子想必能好过许多——只别让他俩走得太近了。 敖印想了想,因向那刺猬精道:“其实你留下来也无妨。” 阿黑惴惴的看向他,“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果然是个晓事的,敖印满意颔首,“是。” 阿黑只得无奈垂头,心道这位殿下比传闻里还可怕十倍。小白呀小白,你究竟嫁了个什么人呀? 不过当他听说敖印的意思是要自己帮忙做证婚人时,那份惊讶则化作了然,看来三殿下倒算得有情有义的,知道当初骗人不对,这会儿便想方设法予以补偿。也是,比起东海那场热热闹闹的冲喜,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或许来得更有意义。 阿黑便欣然答应下来,且他当初劳烦白啾不少好处,这么点举手之劳自然义不容辞。 白啾则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眼见两人成亲呀、做媒呀聊得火热,他心里那根弦不由暗自绷紧,悄悄抓起敖印的手腕道:“殿下,谁要成婚了?” 敖印面无表情看向他,“是我。” “和、和谁呀?”白啾干巴巴的问出这句话,见敖印脸上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一旁的阿黑倒是笑盈盈的,他不由大惊失色,“殿下,莫非您已经移情别恋了?” 这才一个晚上而已,还是和刚来的好友,白啾觉得自己的故事都可以出几册狗血话本了——保证畅销。 “瞎想些什么?”敖印狠狠赏了他一个暴栗,没好气道,“自然是你我的婚事。” 白啾揉着脑门上的包委屈不已,早说清楚不就得了,净卖关子怎能不叫人误会?不过他却想不出再办一次喜事有何必要,当时该走的流程不是都走遍了么?只除了最后一道圆房的工序。 哦,白啾恍然大悟,所以三殿下是为了多圆一次房才想出这一招么?亏他昨晚上摆出那副圣人模样,其实比自己还要欲求不满。 白啾遂笑容满面的拍了拍敖印的肩膀,一副你不说我也懂的架势。 敖印:…… 总觉得这胖崽子仿佛误会了什么。不过算了,反正重要的是形式而非内容,到了那种气氛下,他自然会深受感动。 当然圆房也是必不可少的——送到嘴边的肉,谁会不吃呢? 这一点两人倒是志同道合。 第27章 裁衣 既已达成共识,剩下的事就好说多了。婚宴,有婚还得有宴,虽不打算请双方亲族,可场面太冷清了也不行,好在几个狐朋狗友还是很容易找出来的。白啾决定到附近山林中结识一帮鸟儿,什么喜鹊、麻雀、大蓝雀、小灰雀,甭管他们是什么品种,道行如何,只要愿意来喝杯喜酒的,白啾都表示欢迎;阿黑则如法炮制,打算将躲在洞穴里的穿山甲、犰狳、刺猬也喊一波来;敖印没他们那般拉得下脸,则干脆拉几个虾兵蟹将凑数。 如此一来,海陆空都算齐了。 宾客的事既解决,剩下不过是些琐碎。白啾忽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无用之鸟,租房子、请厨子、布置新屋,这些东西敖印都比他精通;至于联络与打听消息,阿黑又比他更为熟稔,他嗅觉灵敏,且善于伏地前行,像白啾这样的小鸟儿在人头攒动的京城反而有落入罗网的风险。 他唯一有必要参与其中的就只有做衣裳的前一步——量身材。这也和张口吃饭伸手穿衣差不多。 白啾老老实实伸展开两条细长胳膊,任由敖印将皮尺贴在上头,一寸一寸的丈量下去,这会儿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 虽说此事来源于敖印的临时起意,但若不是白啾那会子盯着人家的花轿瞧,敖印也不会发觉他这点小心思。这么想着,白啾愈发感到懊恼,早知就该将这双眼睛挖去,好好的乱瞟什么。 这会儿恐怕东海与昆仑都已议论起他们这桩任性且冒失的举动,明明已经成了亲,还到人间闹这么一出,这不是存心打两方家长的脸么? 敖印面无表情道:“现下你后悔已晚了。” 说着便将小胖鸟的腰身重重一勒,那处原是很纤细的,因白啾近来食欲见长,小肚子上难免多了些松肉,敖印这么辣手无情,白啾也就呲的一声,眼泪汪汪的扭头看他,“疼,你下手轻点。” 敖印说道:“不是我手劲大,是你胖了。”说着便戳戳白啾圆嘟嘟的脸颊,那儿的弹性极好,刚刚出现一个小坑,立刻就恢复原状,和松软的糖霜糕一般。 他不过开个玩笑,谁知小胖鸟对那个字眼格外敏感,立马提出抗议,“我才没胖!” 一面又心虚的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腰身,弱弱的道:“是这身衣裳做的时候没量好,本来就偏窄……” 敖印忍俊不禁收了软尺,却故意正色道:“我不管你这些,总之眼下量的什么尺码,就该原样送到铺子里去,那些裁缝们见了会怎么想我就顾不着了。” 小胖鸟不禁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啊,还、还要拿去见人啊?” 敖印认真点点头,“当然,我又不会做衣裳。” 小胖鸟不禁陷入纠结之中,他当然很乐意保持好吃懒做的状态,可万一让外人知道新郎官生得和小猪一般肥硕,那他可就丢脸丢大发了——当然这是夸大其词,不过人一生里能结几次婚,白啾觉得自己还是该以最佳状态出场。 他遂揪住敖印的衣襟哀恳道:“殿下你别就这样送到铺子里,先帮我缩减一两寸,我保证会瘦下来的。” 敖印好整以暇道:“万一到时千辛万苦做好了衣裳,你却挤不进去,岂非糗大了?” 白啾指天发誓向他保证,“我一定会做到的。” 大不了这半个月他早中晚餐减为一顿,零食也不吃了——呃,这个貌似对他挺艰难,不过白啾想了想,觉得付出点小小的牺牲,以此换来光彩照人的身段与面目,还是很值得的,他私心里也愿自己更配得上敖印一些,大不了,等成亲之后再吃回来就成了,呃,貌似大多数黄脸婆也都是这么想的。 敖印见他小小的脸上充塞着坚定的决心,也就笑容满面答应下来,心道这下他可省事多了,不必为了去给小胖鸟买各色糕饼点心,起早贪黑从城东跑到城西,怎么早些没想到这一招? 量完了白啾的尺寸,敖印便将软尺递到他手中,“现在该你来量我的。” 说着便自顾自的脱光衣裳。 白啾看着他修韧结实的腰身挺立,且赤条条的不着寸缕,不禁张口结舌。 敖印轻轻皱眉,“还不过来?” 白啾咦道:“方才你为我量的时候怎么不脱衣裳?” 敖印理直气壮道:“你胖得跟个球似的,穿不穿衣裳有何区别,我就不同了,别看只是那一层布,误差却大着呢。” 他才不是球呢!白啾又想暴躁了,可看见敖印那精壮不沾半点赘肉的身躯,他便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人比人气死人。不过想想两人的原身,龙本来就是那么个修长一大条的东西,不比鸟雀都是敦敦的身量,想必化成人形才会有这等区别,对,一定是这样的,和他平日多吃少锻炼毫无关系。 这么一想,白啾也就心安理得起来,虽然仍是免不了瞟上两眼敖印肚子上那六个硬块,不过他也就小小的羡慕一阵子就算了,让他苦苦修炼到和敖印那般,他是做不出来的。 白啾比照着敖印方才的步骤,先将软尺环到敖印的领子上,量一量对方的领围。奈何他胳膊短,这么绕一大圈,两人的身躯不由紧紧相贴,呼吸咫尺可闻。 敖印很明显感觉到小胖鸟的情绪有些紧张,连呼吸声都变得急促,甚至于不敢抬头看他——果然是怕被色相诱惑么? 敖印一时坏心大作,突然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 白啾掏出手绢揩拭嘴边印记,皱眉道:“口水,脏的。” 敖印无所谓的笑笑,“你从前倒很喜欢呢。” 白啾想起之前黏着他不放索要龙津的情状,脸庞不禁悄悄红了。他忙使劲咳了三声,假装没听见敖印说话,自顾自的绕到敖印背后,量他的肩宽、臂长。 这么一比较,白啾发觉自己的推断出现错误,他本来以为化形后的面目与原身是息息相关的,可敖印肩膀这样宽,胳膊又生的长,怎么也跟细细窄窄的龙形联系不起来,况且,他记得那种海龙都生着四只细细短短的爪儿,怎么也不会像敖印这样手长脚长的。 果然还是要靠后天炼化么?这么一想,白啾就觉得自己太不中用了,明明修得人身,结果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蠢钝面目,半点不像个大人。 这种羞惭在他认真测量过敖印的裸体后达到顶峰,眼前人的躯干实在是太完美了,他恨不得用那嘴小小的利齿将敖印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咬下来——当然他也只敢想想,敖印那身肉硬的像石头,没准他没达到目的倒把自己的牙给硌掉了。 他这厢神游物外,敖印却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快点。” 白啾只得集中精力,为他测量胸围、裤长,这些都还好,唯独在量到腰围时,白啾的手就有点抖起来。 虽说敖印并非全然一丝-不挂,裆部仍挂着一块布,可棉布内那根棍子的形状却瞧得一清二楚呢,白啾依然记得那根棍子的厉害,这么一想,屁股顿时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送礼 那棍子忽然动了动,白啾唬了一跳,险些以为它要打人了,急忙避开。抬头看时,却见敖印面皮发赤,粗声嘎气的道:“看什么看,还不快量完了事!” 盯着他那处瞅个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色鸟想同他白昼宣淫呢——也许正是如此。 白啾规规矩矩记录好软尺上的读数,这才重新为敖印将衣裳穿好,肌肤相贴的时候,他闻到一股澡豆面子的清香。听说京城就有不少专供客人沐浴的澡堂子,看来他竟已悄悄去过了。 不成,改日他务必得让敖印领自己见识见识,不能让他白得了便宜。 正计议间,忽听敖印问道:“你我二人再度成婚之事,可有告知双亲?” 白啾一下子便哑了壳,他爹也就算了,可他娘若是知道,不千里迢迢赶过来才怪呢,何况白母也是个好热闹的,若见了京师风光,恐怕再不想回去,到时便会生出大乱子,白啾哪里敢告诉她? 不过被敖印这么一说,白啾顿感自己多么不孝似的,他不愿理屈,遂机智地将皮球踢开去,“你难道还四处嚷嚷?” 以敖印的性子,肯定也是瞒得密不透风,他有什么资格来数落自己? 然而令白啾意想不到的是,敖印偷偷向龙母透过口风,也并非他存心喧嚷,只是并未刻意隐瞒,龙母一问那通风报信的虾将就知道了。不过龙母却十分开明,只叮嘱了敖印胡闹归胡闹,只别生出事端,余外便不再多管——她老人家反倒先行一步将龙君绊住,省得那老东西知道后碍事。 两厢一对比,敖印便感觉两人对此事的认真程度不一。白啾似乎并不怎么重视这桩亲事,否则何必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知道一般。 白啾发觉自己越来越能读懂身边人的情绪了,每逢敖印像这样嘴角撇下来,两条眉毛拧上去,白啾便知道,他不高兴了。 像往常一样,他晃了晃敖印的胳膊,软语道:“殿下,谁惹您怄气了?我帮你找他算账好不好?” 这是他从长期试验中汲取的经验,每当他像这样撒娇逗乐时,敖印便会顺台阶下,两人就能重归于好。 这回却奇怪些,他生硬的笑了半日,敖印的面色依然沉沉若水,他牢牢盯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少年人,“白啾,你喜不喜欢我?” 他总喜欢问这种问题,白啾却不懂为什么,喜欢这个字眼很特殊么?他喜欢爹爹、喜欢娘亲,喜欢龙母娘娘,喜欢阿黑,也喜欢现在的敖印——撇开从前的记忆不谈。且随着他与敖印朝夕相处,日复一日的更熟悉彼此,白啾差不多已忘了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回想起来三殿下待他倒是挺善意的,几乎可说是龙宫唯一一个愿意主动找他说话的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 白啾捏着他的衣袖,正要诉说衷肠,敖印却轻轻将他几根指节扳开,继而抽出空荡荡的衣袖,神色疲倦道:“我知道你的答案,可我不信。” 他正色望着白啾,“你看上的,不过是孤这张脸。” 白啾不懂,有何差别?他嗫喏道:“但这就是殿下您的脸……” 敖印缓慢摇头,“那不一样,倘若这世上有另一个与孤容貌相似之人,你是否也会中意他?是否也会追随他而去?” 白啾想起那个一见钟情的书生,其实是有可能的,倘若那书生并非敖印所化,而是一个漠不相关的人,也许这会儿就是另一种故事了——是喜是悲都不一定。 敖印凝视他片刻,自嘲的笑笑,“瞧瞧,你自己都分辨不清楚,也许这婚事对咱们而言太仓促了些,不若就此散了吧,省得费工夫。” 他清楚的瞥见白啾脸上一抹怅然,心下亦若有所失。敖印很明白,自己本不该这样逼迫他,一只未开启灵智的小鸟儿懂得什么呢?况且白啾其实已做得够好了,他不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愿意陪他玩哄他笑么? 只他愈是如此,敖印反而愈笑不出来,到底是意难平。他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一块石头,才故意赶在这关头将迷障戳破——他不够厚道,他承认。 尽管敖印并未立刻转身出去,可白啾下意识的觉得一阵惶恐,仿佛他即将失去这个人了。这样难堪的心绪下,他更加说不出话来。 敖印回头看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声,便要出门而去。他亦不知该去往哪里,也许只是随便走走。 然而还未等他跨过门槛,腰身便已被人牢牢抱住,敖印脚步不禁一滞。 白啾将小脑袋靠在他后背上,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清晰入耳,“殿下,其实我不懂该怎么爱人的……” 似乎在自省,又似乎在迷雾中追寻真相,敖印遂停驻双足,静静的予以聆听,但听他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心喜爱殿下,我只知道殿下对我是绝对特殊的,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而且,他并不知道怎样更应该叫喜爱。白啾闲来无事所读的那些话本子,里头只教给他妖精和书生该如何谈恋爱,却没告诉他小麻雀和一条龙该如何相处。他对着敖印,既敬畏,又不乏憧憬。这个人的身份是令他害怕的,可他所拥有的学识,他处理事情所采用的手段,却不无令白啾感到佩服且欣羡,他很想成为敖印那样的人,尽管明知道绝无可能实现。 正因如此,他在敖印面前倒显得更傻了,甚至于敖印问一些他明明答得上来的问题,他也会故意装糊涂。也许是看穿了敖印外硬内柔的个性,但凡自己稍稍示弱,他就不好意思再逼迫自己了,但是这样真的好么?他是在糊弄敖印,同时也有意欺骗了自己。 不诚实的小鸟是该遭天罚的,白啾愧怍的低下头,他现在开始认为神明并非无所不知——神明若真的有知,他早就变成一只烤小鸟了。 他噜噜苏苏说了一大串,敖印虽听得有些混乱,好歹明了了白啾的态度:不管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他这是在剖析自己,将他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人看。 不是不感动的,费了偌大的功夫,总算逼出他几句实话。敖印-心内窃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冷淡的抿抿唇,“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便假意挣了挣胳膊,谁知白啾却抱他抱得更紧,恨不得如藤蔓一般缠在他躯干上,那神色恍惚的小鸟儿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若殿下愿意接纳我,我会朝您希望的方向去做的,只要您别离开……” 这对他而言,已是最大限度的表白,不比话本上的情辞来得动听,却更显真切,因它是直抒胸臆的。 敖印懂得了,可他仍免不了追问一句,“真的么?” “真的。”白啾忙不迭点头,同时将他的衣袖拉得更近,恨不得整件衣裳都从他身上扒下来,“只要您别丢下我。” 于情于理他都最怕这一点,想想敖印若是半道悄悄溜走,他一只鸟在这人海茫茫的大都会里,怎么找得着回家的路啊? 敖印终掌不住露出一点笑意,这回不再使欲擒故纵那一套,而是敏捷的转身,架着白啾两只胳膊就将他抱起,一直走到床边上。 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两人都有意取悦对方,床笫之间愈发缠缠绵绵难分难解。白啾则比往日尤其显得乖巧,敖印方才真将他吓怕了,他生怕夜里一睡着敖印就会消失不见,遂紧紧搂着他不放。 怀里抱着这样温软的身子,那人又不住在他耳边吹气,这叫敖印如何把持得住?到底还是大显神通,将人弄得叫苦不迭,只折腾至深夜,两人方才沉沉睡去。 这回累得够呛,连敖印都做了个长梦,直至天光大亮才起身,还是被一阵清楚的叩门声给吵醒的。 还以为又是白啾那只刺猬朋友来煞风景,谁知将门闩推开一瞧,敖印不禁怔住,“您怎么来了?” “殿下既要成婚,怎么能不要傧相?”龟相摸着颌下长髯笑道,继而晃了晃手中一个白玉瓷瓶,“正好,我还捎了贺礼来,估摸着殿下该用得差不多了。” 敖印定睛看时,正是他上次送的那种滋润油膏。 这老家伙果然料事如神,敖印正想着原先的已用得半空,是否该差人回去再讨要一瓶,谁知他就自己送来了,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如何?”龟相笑眯眯的道,“殿下这回能赏我一杯水酒喝罢?” 第29章 寝衣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敖印叹了口气,转身将房门掖好。 龟相促狭的朝他挤挤眼,“殿下不如弄把锁锁起来。” 生怕被人瞧了眼都会少块肉似的,有必要这样么?那只鸟是他的宝贝,别人可未必瞧得上。 敖印冷冷说道:“您老还想不想喝酒了?” 龟相这才记起自己来意,忙摆正脸色,不再多话。天可怜见,龙宫规矩最严,他又身为丞相得以身作则,每当逢年过节才能饮一杯桂花甜酒,平时半滴都不敢沾。好不容易找个这个机会,自然要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何况三殿下素来慷慨,料想用不着他自己出钱。 敖印在楼上要了个包厢,又叫来小二点了些菜品,当然,也少不了一大坛陈香扑鼻的绍兴酒。龟相是真正的酒徒,只要有酒就好,下酒菜是极容易打发的,只消一碟花生豆、一碗牛肉干,这老头子就心满意足了。 敖印也在一旁陪他干了几杯,可是饮得不多——他虽然也好酒,却不敢太过失态,那小胖鸟最讨厌人身上酒气阵阵的。 龟相看着这位忘年交不免唏嘘不已,老龙君儿子虽多,他还真跟敖印交情最好,不止因为这位三殿下个性放诞不羁,不为繁文缛节所束缚,酒量好也能成为知交。 不过成了家的三殿下似乎变化颇多,不再如从前那般无所顾忌,一举一动倒是更加慎重,也比以前更显担当与责任感了,大约这正是龙母期望看到的变化。她老人家到底远见十足,有个人管束着,再野的骏马也能收心。虽则龟相并不认为那只小雀鸟有胆量约束殿下,不过殿下愿意为他收敛,这不是很好么? 龟相一边惬意的呷着小酒,一边就絮絮叨叨将龙宫近闻说与他听,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大殿下如常一般醉心诗书剑艺,自损了面目他就甚少见人,只闭锁宫中,倒也自得其乐;二殿下近来倒颇为出挑,听说东海附近来了一只夔兽,起先只是侵犯良田屋舍,渐渐,连东海他都不放在眼里,屡屡兴风作浪,于是二王子敖次君请旨领了一只军伍,硬生生将那夔兽赶回南海一座岛屿上,经此一役,老龙君对其颇为器重,似乎有意培植敖次君成为左膀右臂。 敖印听后只是默然,对这两个哥哥他的感受截然不同,一个太过无私,一个又太富野心。他知晓大哥为何这些年都默默无闻,并非是韬光养晦,纯粹是为了留出空间给两个兄弟造势,否则他已经占据了长兄之名,若还显得锋芒毕露,后来的继任者就将受到质疑了,为了龙宫的安定着想,他主动将自己变成一个平庸之人,不得不说,大哥所做的牺牲可谓巨大。 二哥就不同了。 敖印想起一事,将怀中藏着的瓷瓶打开,里头赫然是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漆黑丸药,“丞相可还记得这个?” 龟相当然记得,那时候敖印为了装病装得真切些,不顾劝阻服了些汤剂,损了身子,这几枚丸药是龟相特意开来用以拔毒的。 但看敖印的情状似乎并未用过,龟相皱眉接过,“有何不妥?” “您仔细瞧瞧,这便是您开给孤的药吗?”敖印面无表情道。 龟相一听这话来得厉害,自然不敢马虎,先放到鼻端嗅了嗅,又掰开尝了一丁点,不由得大惊失色,“此物从何处得来?” 敖印冷冷说道:“您也觉得不对吧?这哪是药,分明是毒,孤竟不知几时这般招人恨了,连龟相也想毒死孤。” 龟相只觉冷汗涔涔而下,忙伏地告罪,“殿下明鉴,微臣并不知此事,臣是被冤枉的!” 天地良心,他活了大半辈子,对老敖家可谓忠心耿耿,何苦胡子都花白了还来生事?况且除掉敖印对他毫无好处,他又不姓敖,这帝位落不到他身上,反倒引火烧身。 龟相愈想愈是寒颤,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见,一旦此计生效,非但三殿下性命不保,他这位历经数朝的老臣也会因冤被杀,龙宫危矣!而能从中得利的人……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还是其他海族龙君派来的奸细? 短短刹那间,龟相脑海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他重重顿首,决然道:“请殿下允老臣彻查此事,老臣定将给你一个交代。” 敖印今日撕破脸的目的旨在震慑人心,他当然亦不信是龟相所为,若他失去了这位忠诚能干的臣子,那幕后之人或许便该得意了。 敖印因只淡淡道:“那孤就将此事全权交由你负责,但愿龟相莫要令孤失望。” 龟相唯唯答应下来,又珍而重之地将那瓷瓶收起,正色道:“臣定不辱命。” 不过三殿下倒也着实机警,那丸药与他所赠一般无二,光看外观决意察觉不出来,三殿下倒是半点没上当。龟相不禁好奇问道:“殿下原来还识得药理?” 敖印这回的微笑却诚恳多了,“孤不懂,自然有人懂。” 因将那日白啾阻他喝药之事原原本本说出来,言语里不无得意——免于中毒事小,难得的是小胖鸟竟这般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真是贤惠极了。 龟相听说是从昆仑山五毒木中炼出的毒汁,心下便有了计较,决定依着线索查去。这般看来,白家那窝不学无术的鸟儿还是有点用处的,不过这难道不叫碰巧的事么?难为三殿下洋洋得意,说得口沫四溅,都快把那呆瓜鸟夸出花了。 龟相从来不觉得白家人多么聪明,亦不觉得那鸟儿配得上自家殿下,不过,谁叫三殿下喜欢他呢?旁人也没法子。大约这就叫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吧。 方才流了半天的汗,龟相顿觉口干舌燥,因看桌上还有些残酒,便继续小酌起来。 忽见屏风和一架红木圈椅搭救的缝隙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郎费力的挤进来,他身上只穿着亵衣,显然是刚起床。 敖印一眼瞥见脸色却黑下来,快步上前将他拽过屏风,一面冷着嗓门道:“你就穿成这样四处闲逛?” 白啾扁起嘴道:“谁叫你自己偷吃好吃的,也不叫我。” 方才一觉醒来,枕畔人影没见着,还以为敖印真个离客栈出走了,亏得他打听清楚,得知敖印到楼上来用早膳,这才千里追夫般赶了来——竟敢瞒着他好吃好喝,简直可恶。 白啾正觉得饥肠辘辘,因捻起一枚牛肉干放入嘴中咀嚼,又顺手抓了把兰花豆,这时他才看到一旁长须飘飘的驼背老头儿,身子顿时僵住,口中衔着的牛肉丝也掉下来。 龟相努力朝他挤出一个善意的笑,既然是三殿下看重的人,他最好也表示亲近。 白啾却已怯怯的躲到敖印身后,小声唤道:“丞相您好。” 他对于龙宫的人仍是有一种疏离与畏惧,尤其似龟相这样位高权重之辈。敖印是个例外,因他俩已经很相熟了,不过在外人面前,白啾还是有点张皇失措。 他本来还以为敖印在这里吃独食呢,原来龟相也在这里,这么说来,他方才那些鲁莽粗俗的举止都叫老人家看去了,白啾森森感觉自己形象覆灭——虽然他本就没啥形象可言。 龟相却只饶有兴致的同这位王子妃招呼,并未指责白啾举止失度。开玩笑,三殿下都没说什么,他又怎敢置喙?那叫做越俎代庖。 白啾无法领会对方的好意,只得畏畏缩缩揪着敖印衣襟不放,在他看来,这两人继续方才的谈话就行,最好当他不存在。 龟相身为龙宫的外交大臣,自然长袖善舞,亦且善于辞令。但见他变戏法般的从衣兜中掏出一个锦匣,里头却是一件衣裳样的东西,层层叠叠,极为致密。可谁知展开一瞧,却既轻薄又透气,仿佛满室生光一般,一看就是难得的宝贝。 龟相得意道:“这是鲛丝制成的纱,用来做寝衣最好,老臣远道而来无力负担辎重,只能拣轻薄者携带,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他却心知肚明:这么好的东西,能嫌弃才怪呢。 敖印是识货的,自然看出这鲛纱所值不菲,尤为难得的是它的用途:若制成亵衣穿在身上……敖印看了看白啾那身纯白细棉布织的厚厚衣裳,再想到他穿着鲛纱身躯影影绰绰的模样,光是这么一想想,就觉得鼻血都快要喷出来。 敖印抬手捂了捂鼻子,努力将那股热意摁下去,又佩服的看了眼龟相:难怪世人总说姜还是老的辣,他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第30章 夜会 白啾压根想不到这衣裳的玄妙之处,反而极为煞风景的道:“我觉得做窗帘挺合适。” 龟相忍俊不禁,差点喷饭,昆仑山上那些妖怪果然还是小家子气,这样名贵的东西拿去做窗纸?亏他想的出来。 孰料敖印却认真点点头,“好,你要是喜欢,到时候裁一匹给你糊窗纱。” 龟相不禁愣住,还真答应他啊?这太宠了吧?他忽然有些心疼,想将贺礼收回来,免得白白糟蹋,忽见敖印用力瞪他一眼,龟相只得讪讪将抱着锦盒的胳膊松开。 真的好心疼…… 他哪晓得敖印这东西狡猾得好,不过是先哄着小胖鸟罢了,到时候认真穿在身上,不怕白啾不动心——敖印对自己的身材还是挺有自信的。 龟相见他们俩好得拆不开,浑然如忘我一般,知晓自己不该多打扰,因起身道:“那老臣就先离去了,殿下也请先做好准备,后日老臣会来住持礼典,还望殿下记得早些前来。” 敖印点点头,十分客气的说道:“劳烦您了。” 龟相这样为他任劳任怨,一声谢还是值得的,当然这老家伙期待地也许不止一声谢,敖印决定到时多送他百坛汾酒,这下总该没话说了吧?只怕这老头懂得节制,可别醉醺醺的将东海都给搅翻了。 一见龟相施礼告退,白啾便迅速地脱离敖印怀抱,抓起盘中的兰花豆一粒一粒往嘴里放,嘎嘣嘎嘣嚼得有滋有味。 敖印候他吃完,方才贴心的脱下外袍给他披上,又小心遮掩着领他出去。即使那件内衫牢牢覆盖住白啾的身躯,别人根本看不到什么,可敖印仍是醋妒的予以侵占,在他眼中,就连白啾细细窄窄的脖子连同那两截白皙剔透的手腕都是他所有之物,别人连看都不许看。 他就是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人,他乐意。 龟相曾为现任龙君以及大王子先后举办过婚宴,做起这些事来自是轻车熟路。依照民间的规矩,还该合一合两人的生辰八字,不过白啾早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连他爹娘都一并不记得,所以白啾这百年来竟没举办过一次生日。 敖印怜悯的吻吻他的额头,道:“那就把咱俩成婚这日定为你的生辰,以后孤来给陪你过。” 哎呀,真是肉麻得没眼看。龟相老脸发红,遂轻轻咳了咳,打断二人的恩爱,道:“那就依三殿下所言。” 于是他便按照敖印擅自定的日子用龟甲卜了一卦,结果惊讶的发现两人的命格竟搭配良好,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 也许冥冥之中,三殿下就该纳一只鸟儿为妻房吧。龟相嘀咕着,遂抖擞精神,认认真真的操办婚宴。 结亲的两方按说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为此龟相还特意租了两栋宅邸——反正三殿下付账,花别人的钱有什么可心疼的? 尽管这一龙一鸟十分黏糊,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腻在一起,龟相仍是硬起心肠将二者分开,又叫那名为阿黑的小刺猬领白啾出去散心,省得二人私底下见面。龟相在某些时候古板得近乎固执,既然答应做这个傧相,他自然要按部就班走完全部流程,半点也不能出错。 不过他在见到那刺猬妖的古怪模样时,心底着实颤了颤,因敖印曾半开玩笑的说:白啾有意帮他与这刺猬妖做媒。 龟相打了千百年的光棍,早就学会自得其乐,根本不需要有人作伴,无奈那好事鸟儿颇为得宠,龟相唯恐这位王妃赶鸭子上架,硬逼着自己与那只臭烘烘的刺猬相亲,那可就不妙了。 谁知阿黑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携上白啾的手出去。 龟相松了一口气之余,难免又有种被人看轻的失意,说好的做媒呢?原来人家也没瞧上他,亏他还认真提防了半天,倒好像自作多情一般,笑死人也。 白啾被阿黑拉着去城东顽了半日,又是逛集市又是拜夫子庙,按说累了一天也该困了,可当他躺在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敖印此刻在做什么呢?虽说两人只一天多不见,却仿佛隔了三年五载一般,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人的模样。 大约这便是爱情的滋味?白啾细细品咂着,心头感觉十分奇妙。从前他三月一见那书生,也还没觉得如何,更像应付差事,回去之后倒头便睡,这会儿他也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白啾偶然记得曾砍过两句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据说是形容君子追求淑女的,他现在就有类似的感觉。尽管两人明天就能相见了,他却巴不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黄昏过后便是早晨,这样他就不必多等那几个钟点。唉,情思恼人哪。 白啾在床上翻来覆去如炕烧饼一般,始终也没能进入梦乡,忽听窗外传来轻轻叩击声,难不成是个贼? 不,不对,没听说哪家的贼偷东西之前先来敲门的,他们不是应该用迷香么?白啾蹑手蹑脚持着烛台上前,准备若是歹人就给他一下子,让他尝尝蜡烛烧手的滋味。 然而刚一掀开窗扇,那人便低声说道:“是我。” 白啾愣住,“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成婚之前不能见面的么? 敖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继而轻咳两声道:“我想你了,就顺道过来看看。” 满以为小胖鸟要取笑他为人冲动,谁知白啾脸上却没有半点笑话他的意思,反而慢慢将烛台放下,轻轻抱住敖印道:“我也想你。” 还将小脑袋靠在敖印胸口蹭了蹭。 敖印从没想过他对自己竟这般依恋,虽是意外之喜,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他本盘算着白啾会大吵大闹怨他破坏睡眠,谁知场面竟意外和谐,令他准备的一肚子俏皮话都派不上用场。 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半晌,还是敖印开口道:“你先放我进去,咱们到里边说。” 白啾这才意识到他半边身子仍卡在窗外,忙使出吃奶的劲拉他进来,并没说半句废话。 他下意识的举动证明了一点,他是很欢喜敖印过来探望的。敖印意识到这个,心里自然高兴,他随便随便望去,一眼就看见床帐内凌乱的被褥,可知那上头躺着的人有多不安稳。 敖印微笑道:“你还没睡着?” 白啾脸红了,说道:“本来就快睡了,你一来又把我吵醒。” 敖印半点不信,那被褥上的折痕更令他遐想:也许小胖鸟竟把那床被子当成是他,在那做些不可描述的动作。 事实也是如此。白啾唯恐他发觉,忙岔开话题,“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倒。” 敖印狡猾的说道:“是有点渴,但我不想喝茶,只想你帮我润润喉咙。” 白啾正在消化这句话的深意,敖印的唇便已靠过来,不由分说地伸舌进去。白啾迷迷糊糊这才明白,原来敖印是想亲他——真是的,说人话不行吗?害他每次都处于被动状态。 不过爱人间的接吻毕竟是舒服的,并且敖印说的不错,相当缓解口渴。两人唇齿相接的许多,白啾像吃了一枚酸李子般,下意识的分泌出津唾,又被迫咽了回去,也不知吞的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一吻既毕,白啾早就气喘吁吁起来,他的体力还是没自己想象中好。敖印得意的摸摸他的头,“你也学得越发熟练了。” 白啾脸颊发红,二话不说就去解对方的裤腰带,谁知敖印却忽然将他的手按住,正色道:“不可,明晚才是圆房之期,怎么能破坏规矩呢?” 说完便饶有兴致的观察小胖鸟湿漉漉的眼,以及委屈得涨红的脖颈。 白啾觉得这人真是坏透了,好端端挑上自己的火来,结果又不肯负责,天下有这样无赖的混账么?他看敖印比起偷鸡摸狗的贼盗好不了多少。 况且这下叫他怎么入睡?白啾清晰地感知到身下小小鸟的变化,它要是涨上一夜,这下铁定没法睡觉了。 敖印满意的看着小胖鸟眼圈渐渐发红,甚至要打起嗝来,这才觉得戏弄够了,遂大发慈悲地施以援手——真的只有手。敖印不肯破坏规矩,当然只好用别种法子来帮忙,不过他的技巧却出乎意料的好,小胖鸟很快就在他掌心纾解,发出满足的一声叹。 互利互惠才是为人处世之道,可轮到白啾为他疏散心火时,敖印却发觉他的技艺相当生涩,足可见这小胖鸟仍是很纯洁的,至少不曾背着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人胡闹够了,敖印方脱靴上榻,抱着白啾的身子入睡。白啾从怀里鼓起两只眼睛瞪他,“你不回去么?” 明明说好要遵规矩,自己却又不照做,这是不是叫出尔反尔? 敖印亲了亲他的嘴角,含笑道:“快睡吧,你睡了我就走。” 其实白啾也是这么想的,大约是不惯独宿,这两天他独自一人待在宅子里总觉得瘆得慌,虽说他自己就不是人,却还是害怕天下间的妖魔鬼怪,白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救了。 敖印的到来正是时候,多一个人作伴,白啾自然就安心许多,遂乖顺的靠在敖印胸膛上。 敖印一手揽着他的腰,一边轻声问他,“上次成亲前夕,你都想了些什么?” 白啾答不上来,他的记性向来不大好,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他早就不记得了,只模糊记得龙宫那道旨意来得突兀,他满脑子只剩得冲喜二字:一个人连命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上情情爱爱的? 至今他仍觉得自己那时付出了相当大的牺牲,可是无须后悔。哪怕三殿下与书生真的是两个人,他也会坚持原有的决定:在他这里,生命比情爱更加重要,它是不可挽回的。 敖印惊奇的发觉这小胖鸟居然还有一点道心,也许他自己都无从意识,但正是这种对万物生灵的珍视予了他造化,大约正因如此,他才能领悟并修得人身吧? 敖印并没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削弱,相反,他更爱他了,一个人连性命都不珍惜,怎么能指望他去爱人? 许是敖印的怀抱太过温暖,白啾的上下眼皮竟打起架来,不一会儿就陷入困顿。 敖印听着他那轻轻的呼噜声,心里只想发笑,本打算恶作剧的捏捏他的鼻子,看看是否会变调,结果却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算了,既然明日是难得的好日子,且让他安心睡一觉吧,不然无精打采的可怎么成婚? 敖印吻了吻他的额头,紧挨着白啾卧下,继而阖上双目。 第31章 恶客 次早醒来,白啾便发觉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身旁人当然已不见踪影。现在是什么时辰?白啾匆忙去外间寻阿黑,结果发现这黑小子横七竖八睡得正熟,头发也乱了一大截,看起来更像刺猬了。 还指望他来提个醒,结果他却比自己醒得还迟。白啾此时也顾不得生气,连忙浇了一瓢水将阿黑泼醒,让他去看看迎亲的花轿有没有来,白啾自己则匆忙回到房内穿衣。 还好男子喜服的式样简单,用不着各种繁复的凤冠霞帔,不过白啾穿好这身衣裳仍费了不少功夫,亦且手忙脚乱。他有点懊恼,早知道不该催敖印趁夜离去的,他要是留下该多好啊。 这时候白啾才发觉,原来他早已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简而言之就是被宠坏了,以致于他离开敖印就什么都做不了。白啾不得不怀疑这位殿下是否故意为之,虽说他自己懒惰也是个问题,可敖印怎么能处处纵容他呢? 这会儿白啾早就忘却了自己在敖印面前的大吵大闹,转而一心一意的把责任往他人身上推,似乎恨不得斩断关系才好,尽管他心里很明白:只要敖印拿出两串糖葫芦稍作引诱,他一定又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哎,恐怕这辈子他都摆脱不了吃货的恶名了。 白啾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很快又自己调整了情绪:想太多无益,还是好好过完今天再说。 白啾遂理好衣领上的飘带,又照了照镜子,发觉自己还是称得上光彩照人的。而且这身衣裳剪裁合体,式样也很好,当时两人去裁缝铺中定制时,白啾提出寻常的大红喜服太过俗气,敖印遂从善如流采纳他的意见,在领口、袖口、腰际都镶上细细窄窄的淡金色滚边,纽扣则用纯黑色的玛瑙制成,果然更添风度。 那经验丰富的老裁缝见了都赞不绝口,说两位新郎官皆生得一表人才,新娘子见了一定会喜欢得紧——他愿以为是两家合办的亲事,后来得知两家原是一家,便说不出话来。 白啾回想起那可怜老裁缝目瞪口呆的眼光,仍忍不住要发笑,像他与敖印这样的新人的确是少有的,竟可说世无其二,白啾感到十分光荣。 好在时间虽然紧凑,省了化妆的步骤便能省不少功夫,白啾依然记得冲喜那日,他那个不靠谱的娘给他化成了大白脸加猴屁股,想起来便心有余悸,这回他自己来,索性连脂粉都不擦了,只喷了点新鲜的花露,好让气色看上去更生动些。 正好时辰已至,阿黑便承担喜娘的职责,亲自搀扶白啾坐上花轿。白啾惊奇的发现抬轿子的还是上次那拨人,也不知是他记错了,还是这些虾兵蟹将根本长得一样。 看来他没记错,因这帮人已窃窃私语,“不是说三殿下在京城纳了个二房么,怎么这二房跟咱们王妃长得一模一样?” 另一个则自作聪明的道:“这你就不懂了,人的喜好是很难发生变化的,殿下中意这一款,找二房也得照着王妃的模样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白啾在轿中听得满脸黑线,他没想到敖印办事也这么不靠谱,吩咐人办事之前都不解释一下么?却弄得他现在犯难。 白啾可不愿背负二房之类的名声,遂重重咳了咳,打断众人的闲聊,严肃认真的说道:“我就是之前那个冲喜的王妃。” 说完便放下轿帘,再不多管。 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还在消化那句话,有些懵懵懂懂,好不容易理出个头绪,却更加不解:所以说三殿下跟白公子结了一次婚又结一次婚?这两口子纯粹是有病吧? 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家的事,犯不着外人多管就是了。 花轿悠悠到了一栋大宅门前,龟相亲自出来相迎,还浓浓挤出一脸笑,似乎比当事人还要高兴。众虾兵蟹将不免暗暗佩服,难怪他老人家能坐上丞相高位,瞧瞧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他们是怎么也比不过的。 但,连龟相都自愿陪着三殿下胡闹,遂一个个正襟敛容,也做出新婚时的肃穆模样来。 白啾一进门,就看到敖印笔挺的站在一对龙凤花烛下,正轻轻望着他笑。白啾的脸腾地红了,蓦然想起昨夜二人类似偷情的举动,这么说,今晚便能正式圆房了? 敖印这回没带面具,穿着那身红黑相间的喜服,愈发显得仪容俊美,风姿潇洒。白啾忽然觉得心跳动飞快,宁愿敖印带上面具,这会子被他瞟了几眼,满脑子已晕晕乎乎,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 龟相暗道一声美色误人,便将白啾轻轻往前一推,白啾模糊中便感到一人将自己的手握住,原来他已站到敖印身边来。 龟相整了整衣冠,又清了清喉咙,这才大步上前,唱道:“一拜天地!” 白啾其实并不能理解该做什么,只是任由敖印牵着,僵硬的目视前方,垂首拜下去。 “二拜高堂……”龟相又念。 白啾再次屈身低头,这回倒找出一点之前的感觉。说也奇怪,冲喜那日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如一场梦般,这回却不同。身畔的人影是清晰的,掌心的肌肤是温热的,白啾确实感觉到三殿下的存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的人。 而他很快就要成为生命里的另外一部分。 “夫妻对拜……”高亢的嗓音将白啾从神游中惊醒,他忙轻咬舌尖,振作精神,两只脚转了个弯,与敖印面对面地站立。 俯首刹那,白啾悄悄抬眼,想再看一看敖印的面容,谁知敖印也正在看他,两下里视线一交汇,各自脸上都有些热辣辣的。 龟相都替他们臊得慌,这两人真是的,还怕今后没工夫看么?偏做出这副你侬我侬的情状来,腻歪得要命。 罢了,既然当事人这般情急,龟相也就懒得多卖关子,遂大声唱道:“送入洞房!” 于是一群人乌泱泱的簇拥着新人进屋,又乌泱泱的退出来,连闹洞房这种陋俗都免了——听说三殿下准备了大几桌好酒好菜,就摆在外间大厅里,再不去可就被抢光了。 龟相摇摇头,不得不佩服三殿下颇具先见之明,一下子就把这些小鬼给甩脱了,等等,那些酒……里头可还有他的份呢!龟相遂大喝一声,飞也似的直奔出去,比旁人还冲的快些。 敖印侧耳聆听房外动静,不禁微笑起来,“总算将这老家伙骗走了。” 龟相是个好长辈,唯一的缺点是好奇心太盛,尤其爱管闲事,敖印可不想听墙角的竟是个老头子。 他扭过头来,却见白啾两手搁在膝上,默默地出着神,因笑道:“在想什么?” 白啾胡乱答道:“没什么,就觉得还挺新鲜的。” 比起冲喜那回晃晃悠悠去往龙宫的路上,他满心都是惶然与困惑,这回应对的却是一个确定的未来——但,真的如此么?固然两人的感情可以说是情比金坚,如胶似漆,没得波折了,敖印的问题似乎还未解决,那瓶毒药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要害他?白啾才意识到,他与敖印的命途原是息息相关,而他对敖印也着实知之甚少。 他决定日后要多多关切他些,至少,也该尽到身为伴侣的职分。 白啾醒过神来,便发觉面前那只白玉杯里已注满了橙红色的酒液——据说是波斯国上贡的葡萄酒,难为敖印是怎么弄到的。 敖印仍在往下倒,白啾忙按住他一只手,愁眉苦脸道:“殿下,我酒量不好的。” 敖印微微眯眼,露出一抹惑人笑意,“哪怕孤恳求你,你也不愿陪孤喝一盏么?” 白啾看着他那张脸便觉心跳加速,又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 敖印便自顾自的将酒盏递到他手中,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道:“上回已吃过交杯盏,这次就不必了,咱们只管尽兴吧。” 他轻轻碰杯,白啾只得陪他一饮而尽,敖印熟极而流的又为他倒了一盏。 三杯酒下肚,白啾的脑子便混沌起来,亦且觉得身子发热,恨不得连外袍都扯下来。 他真个这么做了。 此时白啾才觉得有些不对,他身上着的寝衣不知何时已变成那套鲛丝织的,这鲛纱也奇怪,平日里还不觉得什么,如今灯下烛影里看来,倒仿佛变成透明的一般。 他等同于浑身赤-裸的。 敖印满意的欣赏自己的成果,昨夜正是他偷偷替白啾换了这身睡衣,否则小胖鸟若知道那鲛纱里头的关窍,是决计不肯穿的,敖印自然也就无法领略眼前这番情趣。 白啾已害羞的捂着脸,觉得面子都要丢光了,他倒没疑心到敖印头上,只怀疑自己是否出来得太急,匆忙间穿错了衣裳。 敖印体贴的起身,上前拥住他的胳膊,软语道:“好了,自己人怕什么羞,来,孤扶你上床躺下,看你都快要醉倒了。” 不消说,这一晚自是风光无限。白啾更没想到敖印几时变得如此渊博,他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也没想到竟有穿着衣裳的玩法——而且还不赖。 敖印任凭他反复质问,只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肃然——开玩笑,他敖印想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肯钻研,天底下的新鲜事还多着呢。 实则是敖印从那半车宗卷里搜检出这些冷知识,大约龙母交代下人的时候不够仔细,把些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不过,谁知道呢,这位娘娘素来开明得很,没准是故意让他增长眼界呢! 敖印-心安理得想着,抬手搂住小胖鸟柔软的腰肢睡去,这时候那身鲛纱当然已扒光了,因白啾说穿着睡觉硌得慌。不过敖印已认识到这件贺礼的妙处,兼具含蓄与洞察之美,想必以后还会常派上用场。 昨晚上兴到浓时可劲折腾,次早醒来白啾便吃了亏,他再一次下不了床了。 果然这种事还是该节制,否则古来那些昏君怎么都不长寿呢? 敖印见他神情懒懒的模样,忽然坏心大作,伸手去挠他的咯吱窝,直将白啾弄得忍笑连连,这才心情愉快的下床,准备打水来为小胖鸟洗漱。 他刚掀开房门,便觉一股罡风迎面袭来,且带有浓烈的腥臊臭味。 敖印不由心中一凛。 第32章 熊罴 好在那物来势虽急,敖印的应变也不错,当下骈指如剑,按暗暗运劲向那物刺去。他并不怕误伤,此物邪气四溢,若非修行多年的妖物,便是迷了心智的怪种。 敖印看得极准,但见面前那团黑气中,一双红瞳格外显著,想来是妖物的要害所在,遂直奔双目攻去。妖物也不敢与其硬碰,忽的一个弯腰避开,然则敖印的追击如影随形,已刺在他左肋之上,斑斑黑血从妖物身上滴落,散发出刺鼻的难闻味道。 妖物吃疼不敢迎击,谅着自己不是对手,遂情急生智,直奔床帐中的人影而去。 敖印岂能容他得逞,再度运指如电,斩去那物一只手掌。妖物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无心恋战,径直破窗跃楼逃走,倏忽间那团黑气已消失在苍茫晨雾中。 敖印惦记着白啾是否有恙,也懒得再去追赶,而是迅速地坐到床沿上查看。 可巧那小胖鸟就在此刻醒来,揉了揉眼眶,“殿下怎么了?”方才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倒听得屋内动静不小,他还以为敖印梦游了——大早上的梦什么游。 敖印正想说没事,谁知白啾刚坐起身子,随意朝底下一望,只见一只硕大的爪子横在地上,断口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早知道就该将这屋内打扫一下,不过这死妖怪怎么也不晓得将断掌拿走?敖印轻轻皱眉,半点没有伤生的自觉,只是因此吓到了小胖鸟儿,令他十分过意不去。 白啾喝了盏姜汤,这才悠悠醒转起来,又抖抖索索的看着敖印,“殿下,您的手……” “那不是孤的手。”敖印没好气道,因撸起袖子,向白啾展示自己肌肉结实线条优美的胳膊。 他正要说明事情的来由,忽听后院一声尖叫,仿佛是那刺猬精的声音。 难道阿黑出了事?白啾心中一紧,顾不得披上外袍,趿着鞋就匆匆的朝屋外走去。 敖印虽有些醋妒他对那刺猬的关切,但念起适才那场突发意外,倒也不敢马虎,便紧随在白啾身后。 两人到了后院,但见阿黑坐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衣裳脏兮兮的起了不少褶子,人看上去倒是好端端的。 白啾三脚两步上前,捧着他的脸左右细看,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还好没受伤,吓死我了。” 敖印在一旁看着,心内已是醋海翻腾,冷冷发声,“到底出了何事?” 阿黑吃他语气一下,这才抽抽搭搭的哭诉起来,原来昨儿半夜宾客走后,他就把桌上剩下的喜糖都收在大缸里——阿黑爱吃甜食,白啾答应这些东西任他做主——可谁知今早上起来一瞧,就发现院中那几口大缸都空了。 白啾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说只不见了喜糖,不禁笑出声来,便拍着阿黑的背道:“没事,咱们再买不就行了。” 阿黑犹在哽咽,“还有库房里珍藏起来的一坛蜂蜜也不见了……” 白啾不禁语塞,亦且为之义愤填膺,偷糖也就算了,怎么能连蜂蜜都搬走呢?要知道人间的点心之所以那样香甜可口,多数是加了蜂蜜烹饪的功劳,且这样东西不但价贵,轻易还不易得,如今适逢秋日百花凋敝,再想弄这么一坛子蜜还不容易呢。 白啾遂义正辞严的向敖印道:“殿下,咱们务必得找出凶手。” 敖印对其颇为无语,说好的息事宁人呢?但一联想到早晨发生的事,敖印亦不敢疏忽,万一这贼与袭击他的是同一个……可这样凶神恶煞的妖物怎么会来偷蜜呢? 既要抓贼,自然得先设下诱饵。敖印将库房里仅剩的小半罐蜜糖悉数取出放在门廊下,两端系上细绳,绳子的一侧连着风铃,一旦有何动静,必然会引起注意。 办法是简单了点,但总得一试。敖印对此无可无不可,唯独白啾与阿黑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两人贪馋的望着那罐蜂蜜,唯恐赔了夫人又折兵。 三人静默的伫立了片刻,一直到月上中天,院中还是不见任何动静,就在敖印以为那物再不会来时,忽听叮当铃声乱做,一团黑气裹挟着乌云奔啸而来。 难道真是早上的妖物?敖印的心不由提起,未免白啾以身涉险,快速捏了个法咒,将他众人团团围住,自己却提剑现身,与那庞然大物厮打在一起。 此物比早晨所见似乎还要高大些,身量也更加健硕,然而两人的打法却大不相同。早晨与敖印交手的那物招招凶险,意在毙命,眼前的这个却似乎颇有保留,且打且退。 没一会儿,那人便已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逐渐显出败落迹象,敖印正要再接再厉杀他个落花流水,谁知那人却扑腾一下跪倒在地,求饶道:“壮士饶命!” 敖印:…… 这未免投降得太快了吧? 不过他亦非赶尽杀绝之辈,对方既然认输,他也就见好就收,轻轻将剑囊提起放在腰间,从容问道:“你是何物?因何而来?” 那人不敢隐瞒,早乖乖俯首现出原形,却原来是一只笨拙黝黑的熊罴,生得举止粗豪,相貌憨然,看上去倒不像个贼。据他所说,只因青城山最近来了一拨蛮人开荒,害得他们这些修行半成不落的妖怪无处可去,又不敢擅自杀生,这才到民间来寻些谋生之道。 敖印微哂道:“孤只见过偷米偷面的,倒没见过偷蜜的。” 熊罴老脸一红,当然也不是非其不可,不过像他们熊族之流,生来便爱好蜜糖等甜食,比起冒着危险到树梢崖顶寻找蜂窠,找几户防守稀松的宅院偷偷潜进去却方便多了。 这原也是他头一遭偷东西,原以为顺顺当当,谁知倒撞见了东海三太子,熊罴不得不感慨自身运气不佳。更不知三殿下会对他施以何种责罚,唯有乖乖认命。 谁知敖印的目光却落在他左臂上,熊罴被他盯得胆战心惊,忽见面前银光一闪,那把离鞘之剑竟是又飞了过去,熊罴来不及去挡,险些以为自己小命不保,谁知那把剑却只是稳稳的悬在他手臂之上,并未砍下。 敖印轻嗤一声,继而将长剑收回,道:“不是你。” 熊罴被他说糊涂了,谁不是谁? 还好敖印没有卖关子的习惯,紧接着就从屋里丢出那截断掌,目光如炬道:“你可识得这个?” 熊罴骇然,“他曾来惊扰殿下?” 原来那断掌的主人是一只豺狼妖,在青城山上与熊罴比邻而居,两人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成想如今流离失所,倒偷到同一家子了,大概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敖印冷笑,“不止,他还想杀人呢。” 因将晨起那事毫无隐瞒的告知,熊罴听罢更添不安,只道:“其中或许有甚误会,等我见了他务必向他转达,让他亲自来向殿下致歉。” 那豺狼妖性情他还是晓得的,虽然凶狠贪婪了些,却只限于捕食猎物,甚少伤及无辜,何况两人修为不分伯仲。方才短暂的交手他都能辨识出敖印身份,豺狼妖怎会认不出?其中着实蹊跷。 敖印冷声道:“道歉就免了,只需告诉他与那幕后之人,以后再无轻举妄动,否则,孤亦不会饶过他们。” 熊罴默然,亦只得唯唯答应下来,无疑他也猜到其中定是有人指使,否则青城山上的一只无名野妖怎么有胆量袭击水君之子?抱的就是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有人顶锅的念头。 第33章 疑窦 熊罴虽不聪明,亦知晓此事绝不是自己能沾染的,眼下他唯一的念头便只有速速逃离此地。就不知敖印肯不肯轻易放过他。 还有之前偷蜜的事……熊罴惴惴说道:“先前偷过去的东西,小人已用了大半,若殿下不弃,请给小人一月功夫悉数补回。”说来也怪他自己胃口太好,才一夜功夫就吞吃殆尽,如今也不知做几日苦力才能换来银钱买糖买蜜,想想亦是心酸得很。 敖印却大手一挥道:“不用了,算什么大事。” 他这趟到人间是为了攒功德,并不为多造杀孽,为了这么点东西计较就太失气度了。 熊罴听罢自是千恩万谢,不敢再耽搁,抬起肉乎乎的熊掌快步逃开。临走还恋恋不舍的望了眼院中剩下的半坛蜜糖。 阿黑气得胸腔一突一突的鼓着,白啾只得好言安慰他,“不妨事的。” 虽然婚事不可以再办,但喜糖还能再买不是? 阿黑不再说话,只满脸不痛快的抿着嘴。 白啾知道他的性子有些悭吝且认死理,但谅着这么点小事,过几日就好了,谁知当黄昏从敖印从街市上回来,便发现新房里已人去楼空。 白啾揭开压在窗棂下的字条一瞧,讶然道:“他去追那头熊了。” 看来阿黑对美食的偏好比他更甚,就为了别人偷吃他的东西,务必要理论个一清二楚,这才叫真正的吃货吧? 敖印却疑心那刺猬妖故意来一招离家出走,好引得小胖鸟牵肠挂肚,这做派和话本里那些恶毒女配一模一样,遂警惕的问道:“所以?” 白啾歪着头想了想,重重叹了一声,“还是算了。” 阿黑认准的事那是九头牛也来不回,何况他脚程快,又会钻洞,这会子早不知跑到那条山旮旯去了。还在那熊罴个子虽大,看着却憨厚笨拙,谅着阿黑在那人手里吃不了亏——但愿他别把人家的老巢给掀了! 敖印听他分析完毕,正暗暗好笑,忽见白啾拉着他的胳膊,柔情满怀的道:“阿黑去了也好,这下就没人来打扰咱们了。”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这样动人的言辞,敖印不禁感慨万千,正想揽着他的肩膀来一个热情的深吻,就见白啾拽着他的衣袖殷殷道:“你答应带我去澡堂子的,如今可还算数?” 原来他还惦记这桩事,敖印不禁满面黑线,还以为他是怕那刺猬妖打扰二人的蜜月,原来只是想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么? 真是不解风情。 白啾无心理会敖印幽怨的目光,兀自兴兴头头回屋收拾起替换的衣裳,权当他是默认。 敖印也只好认了这项功德,否则岂不显得他太小气。 两人收拾停当上了马车,白啾一路上喷红着脸颊,时不时兴奋的掀起窗帘张望,敖印则后悔不该轻易答允他的请求,一想到小胖鸟在大澡堂里脱得精光赤条被人看去,敖印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虽说这世间男子并非个个都有那种偏好,可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在敖印看来小胖鸟浑身是宝,没有人会忽略得掉他。 敖印越想越觉得心中那条嫉妒的毒蛇在撕咬自己,遂灵机一动向白啾道:“其实何必花这冤枉钱,东海的水晶宫里就有一汪温泉,连着火山边上的活水,香气馥郁,比这些脏兮兮的澡堂子好得多呢!” 小胖鸟果然来了兴致,“真的吗?” 敖印一脸正直的点头,满以为这般就能令白啾打退堂鼓,可谁知他却说道:“那也得好久才能回去,还是先尝个鲜再说。” 敖印无法,只得压抑住满心的怒火,这熊孩子,真是越来越溜滑了。 好在正式沐浴的时候倒没太多岔子,虽然池子里人实在太多——真的多,而敖印意料中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他还以为白啾会赤-裸着身子到处乱跑,还好没做出这等丢人献丑的事来——因他进去没多会儿,就被屋内蒸腾的热气弄得晕眩不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末了还是敖印半搂半抱的将他拖出来,白啾趴在他肩膀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有了点精神,软趴趴的道:“累死我了。” 两个男人以这般暧昧的姿态说出这般暧昧的话,那是必定会遭人误会的,敖印却半点不介意,只含笑刮了刮他的鼻子,“还想不想来?” 白啾忙不迭摇头,两颊显出胭脂一样的红色,直如喝醉了一般。果然对他这样的鸟儿来说水便是大忌,还好他今日用的是一副人类皮囊,若是以鸟形来去,羽毛不被淋得透湿才怪呢。 那劳什子温泉他也不想泡了,白啾眼下只想快点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敖印瞅着他这副娇慵无力的模样不禁为之意荡神驰,正要俯身亲一亲他的脸颊,忽听几声惊喜的呼唤,“敖兄!” 敖印皱眉看着这几个煞风景的人,他认识他们么? 几人看起来打扮都不差,唯独脸上都有种乡下人初进城的生涩感——呃,认真说起来,他和白啾其实也算乡下人哩。 为首的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笑容满面的同他招呼,“敖世兄,你也上京来赶考么?” 敖印记起来了,这是他做书生时结识的那帮私塾学子,只因后来恢复记忆后,脑海中充塞的记忆过多,倒把这些人事给忘了。 不过他在外人用的的确是进京赶考的理由,便只矜持的点点头,算作承认。 那人欣然道:“如此,盼与世兄在考场一唔。”又好奇地看向伏在他肩头的身影,“这位是……” 白啾很快答道:“我是公子的书僮。” 这亦是他与敖印达成的共识,未免暴露身份,两人自然得捏造一段关系,这个理由是最不容怀疑的。反正白啾看着娇娇小小的,又乖巧聪明,的确很像个书僮。 敖印却因他答得太快而有些不满,就这么不想承认跟他是一对么?也不知是哪来的一股气性作怪,他竟硬邦邦的道:“这位是内子。” 众人都僵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笑道:“世兄还是这么风趣。”遂各自散开,心里都也知晓这两人关系不寻常,不过像这等清俊的书僮本来也不光为伺候笔墨之用,拿来暖床也是常有之事,可见敖印上京之后也学坏了,竟连那些世家公子的习气也沾染了不少——这样下去还如何能中举?也罢,倒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白啾候他们离去,这才好奇问道:“什么是内子?” 敖印冷声道:“就是妻子的意思。” 他简直满心恼火,不为那些人对他的轻视,只因他们竟误会白啾是自己的娈宠,这就太欺负人了。 白啾听不懂众人的谈话,自然不觉得生气,只巴巴的问道:“你要去赶考吗?” 敖印逢人都这么说,弄得白啾都几乎信以为真,该不会敖印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陪自己上京,而是为了挣一番功名吧? 虽然他亦不知功名对敖印而言有何用处。 敖印-心中一动,反握住白啾两只手腕,“你希望我去赴试吗?” 白啾对于四书五经根本一窍不通,不对他对书生向来倾慕,因此也就理所当然觉得考取功名是一件极光彩的事,因道:“若殿下乐意,我当然是支持的。” 敖印被他激励起满腔斗志,“也好,那咱们就挣个功名让他们瞧瞧。” 他这趟原只为游山玩水,可方才被那几个狐朋狗友一刺,倒觉得自己还该做点别的什么才好。况且,若能叫人间几页书难倒,他从龙宫带来的那一车卷宗更是看都不要看了。 他当即决定先去西市买些文房四宝。 白啾乐得从命,当然不忘提醒敖印给他买些吃食,红袖添香伴读书,做书僮的也得吃饱东西才有力气照顾主人呢。 他正要起步,忽觉眼前一花,只见不远处的人从里,一个酷似敖印的身影飘然而过,仿佛还轻轻望了他一眼。 简直一模一样。 敖印走出数步,忽觉手上空空,这才发现小胖鸟还楞在原地不动,不禁皱眉唤他,“你不想吃糖葫芦么?” 白啾的心神被糖葫芦勾回来,忙颠颠跑过去,“殿下等我。” 他忍不住望了眼敖印英俊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狐疑:世上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么? 第34章 赴试 敖印是个从来不说谎的人(只除了装病乞怜的那次),不光对他人诚实,对自己也同样诚实。回去之后他就将买好的纸笔摆在书案上,又悉心搜罗了一堆四书五经的集注,看样子真准备认真应试。 白啾咦道:“你还真打算去受罪呀?” 难得来上京一趟,他还以为敖印抱着和自己一样吃喝玩乐的念头,孰料人家的志向这样远大。白啾虽有些难于理解,却不禁生出点自惭形秽来。 敖印揉了揉他的脸,微笑道:“人各有所求,我和你要走的路生来是不一样的。” 像白啾这样憨顽懵懂的小鸟儿自然无忧无虑活着便好,他便不同,自小他便感知到老龙王对自身的敌意。那是一种雄性首领对于后嗣天然的戒备,如同丛林里的老虎狮子一般,与其同时又带着一种轻视:一面担心他会取而代之,一面又不信他有如此能耐——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做些什么? 敖印虽对那张王座兴致缺缺,可他也想要一个证明自身的机会,不为别的,只为表明他这个人并非毫无用处,哪怕他在龙宫的位置空缺了几百年,他也依然是龙宫的一份子,身上流着亘古传下的血液,而非一条庸碌浑噩的长虫。 他掐着白啾丰腴有肉的腰,笑眯眯道:“等我中了举人,你准备如何犒赏我?” 一直以为都是他在为这没心肝的小鸟儿劳神费力,如今怎么也该轮到白啾出点血了吧? 白啾经他一问,不禁心虚的垂下头,暗暗思索起来:他自己的积蓄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哪里匀得出钱,没有钱,怎么买礼物送人? 敖印见他愁眉紧锁,乐得再逼迫一把,“那你可得仔细了,到时候恐怕人财两失。” 白啾惊疑不定的看向他,不知此话作何解释。 敖印再度揉搓起他的脸颊,不怀好意的道:“你看了那么多书生状元的故事,这点道理还没明白么?若我中了举,那可叫一个风光无限,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前来求亲,八抬大轿都迎不过来呢,你想想,那时可有你的容身之地?” 当然是骗人的,他一个神仙怎么可能与凡人结亲,哪怕是最末等的神仙,况且敖印此番应试不过为证实一下自身的能力,游戏人间而已,怎可能认真做官去? 但那傻乎乎的小胖鸟却真的信了。敖印先是见他惊愕的睁大双目,继而眼眶里沁出黄豆大的泪珠,最后气咻咻的道:“那你就再结亲去吧!” 说罢便欲离开,敖印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拦,就见他已忿然转身,“先把休书予我,咱们一拍两散。” 这种文绉绉的话不像他能说出来的,多半又是话本子上的台词,真是戏精附体。敖印虽有些好笑,却也知晓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分,当下上前将他身子搂住,用劲抚摸,“行了,方才都是哄你的,有你在,我哪还看得上旁人?” 小胖鸟板着一张唇红齿白的俏脸,听见了也装成没听见。敖印饶说了半箩筐好话,对方却全然不领情,不禁大为头疼。 直至晚上两人洗漱就寝时,白啾自顾自的搬出另一床被褥,竟是打算与他分开而卧。敖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夜阑人静之后,悄悄从被子底下钻进去,抱住小胖鸟肉乎乎的腰。 白啾在他怀中扭动了一下,显然方才都在装睡,黑暗里听到他带着鼻音的闷声,“不是说要娶官宦人家的小姐么,还来招惹我干什么?” 敖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肚脐眼,激得小胖鸟身子蜷缩了一下,好见他拥得更紧,继而才笑道:“吃醋了?” 白啾恶狠狠的扭过头,“才没有!”迫于暗里看不清表情,无法充分展露气势。 敖印顺便将他两腿压住,整个人拱到同一床被褥中来,莞尔道:“我还就喜欢看你吃醋。” 以后都是他处处揣测白啾的心意,难得白啾也会对他表现出这样强烈的占有欲,不得不说,挺满足的。 白啾哪怕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也能听到对方低低的笑声,顿时无言以对,碰到这样没皮没脸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白啾只轻哼一声,将被敖印攥住的手抽开。 敖印却趁势将他十指握住,抚慰道:“放心,我怎舍得抛弃东海的身份去做人间的官?这交易未免太不划算,你那些疑虑都是莫须有的。” 白啾心头一喜,正要说话,敖印却又话锋一转,不安好心的道:“但也说不准,万一皇帝老儿见我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硬要拉我去做官,我恐怕也推辞不得。” 白啾的脸成功黑了,这人诚心耍自己玩是吧?到底有没有一句准话? 敖印捏了捏他那嫩乎乎的耳垂,含笑道:“你最好还是求神拜佛保佑我这次应试不第,否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白啾算是听明白了,这人存心不让自己好过,他自己为那些密密麻麻的四书五经伤神就算了,可怜白啾也被连累得提心吊胆,这几个月都将不得安生,难道这个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况且,他到底是该希望敖印中试还是不中试呢? 白啾都快被对方的歪理搅糊涂了,正没个主意,敖印的左手却悄悄伸进他寝衣里去,无疑意有所指。 “殿下不该节省些体力来准备考试么?”白啾一本正经按住那只贼手,眼睛里却闪着调皮的光。 “孤有的是力气。”敖印说道,翻身就将他压住。 接下来自然就看不成书了,白啾也没法提醒他再回到书桌上,因他整张嘴都已被人堵住,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但这次的体验可谓比之前都要好,许是敖印那番话吓住了他,白啾生怕从那冒出个高门华第的美貌小姐同自己争宠,倒是一门心思将敖印缠住。小胖鸟亦是颇为虚荣的,他知晓自己这幅身体还有几分吸引力,但瞧敖印每早起来那神清气爽的模样便知道。 不过与之相对应,白啾就被折腾得很惨,次日往往爬不起来。 两人这般半带玩闹兴致的胡来了月余,眼看便是应试的时候,白啾再不敢扰他,安安分分的将敖印送到考场门口,再乖乖的抬起眼与其对视,表示自己会安心等候。 敖印理了理他领口上的皱褶,凝声道:“不用太担心,等会儿若是累了,就去茶寮里坐着歇会儿,只别误了时辰。” 出门前他特意让白啾多带了一包银子,料想他身上银钱是绰绰有余的。 白啾乖觉的点点头,还不忘叮嘱他,“你可千万不能中选呀!” 否则一家郎君百家求,那他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众人听见不禁纷纷侧目,谁家的书僮竟如此大胆,说这些咒人的话?那少爷也不嫌晦气,果然是破锅配烂盖。 敖印不禁扑哧一笑,没想到他仍将那玩笑记在心上,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小胖鸟的心意所在——如今的白啾很爱他,非常之爱。 敖印只觉胸中涨满了热情,原来对待会儿要应付的关卡还有点抵触,这会子也不那么紧张了。他温柔的握了握白啾的双手,便轻轻转身进去。 白啾站在原地翘首盼望了一会儿,直至不见了敖印身姿,才掏出怀中的蒸饼大快朵颐。早上出来得急,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可怜敖印还得饿着肚子考试,倒霉催的。 白啾决定把他那份也一并吃掉。 门口驻守的两个差役瞥见他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算了,这主仆俩看着就是对傻的,何必同憨子过不去呢? 白啾吃了两块饼,身上冒出些汗,亦觉得太阳照得身上热乎乎,便依照敖印所言,自顾自寻了处茶棚坐下,依旧吃他的饼。 食肆里一般是不许带别家东西进来的,小二正要制止,白啾却干脆利落的将一枚银锭放在桌上,那人便无话可说——有钱便是大爷。不过看这客人的打扮,多半是位书僮,哪家的公子纵得连身边书僮都这般恣意?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小二摇了摇头正要离去,白啾却叫住他,“我想小睡一会儿,等考试里头的人出来,你能不能叫醒我?” 说着又摸出一粒碎银。 店小二笑容满面的接过,又问道:“不知客官候着的是哪家举子?” 白啾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总不能说是东海来的神仙吧,他灵机一动,道:“这个不难,你只瞧相貌最英俊、风姿最洒脱的那位便是。” 他对自己的相公还是很有信心的,白啾美滋滋想着,这下总不能认错了吧? 小二只得含糊答应着,心里却翻起白眼:物似主人形,看这书僮的举止谈吐,想必那位公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来名落孙山竟是注定的了。 第35章 倒霉 白啾有些口干,端起桌上的茶壶抿了一口,目光随意向外飘去,不禁凝住:他竟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发现敖印的身影,连衣裳都没换过。 莫非敖印哄他在这里傻等,自己压根就没进考场么?白啾虽不信他如此可恶,但联想到敖印素日玩笑的种种行径,心中难免着恼,二话不说便起身追了过去。 那人脚程不快,但虚乎缥缈,仿佛近在眼前,却始终赶不上他。白啾使出吃奶的劲追到一条暗巷里,眼前却已变得空空荡荡吗,哪还有什么人踪? 正狐疑间,白啾忽觉鼻端一阵幽香袅袅传来,很快便没了神志。 * 敖印从会场上出来,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如同心中一块大石骤然放下。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早该来经历这么一场的,中举是天下所有书生的执念,无论结果如何,如今他才算正式将之前在人间的身份走完。 现在他可以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敖印四下环顾,也没发现那傻鸟儿神采奕奕的笑脸,不是说好了要在原地等他么?再不然,就是去了哪家茶寮休息,不过,会是哪家呢? 他这厢蹙起眉头,那厢食肆里的店小二已发现了他,顿时眼前一亮,心道适才那书僮所言果然不假,如这般俊逸非凡、顾盼神飞的人物的确是罕有的。 小二便颠颠的跑了来,“客官想必姓敖?有位白公子正在等您。” 那傻子还算有点机灵劲,敖印冷哼一声,随小二回到茶寮,面前却是空空如也,他不禁沉下脸来,“人呢?” 小二亦是惊惶不已,“适才还在这儿的,怎么会……” 敖印-心中生出点不妙的预感,无暇他顾,立刻转身冲出食肆,然而人海茫茫,哪里还能见到白啾的身影。 耳边忽有鸟雀啁啾声响起,他遽然转头,就看到一只浑身白羽的小雀儿扑腾着翅膀向他飞快,两汪黑豆般的眼仁格外专注。 是他吗?敖印只在小时候见过白啾的真身,不过那时候的他杂色凌乱,和现在可不太一样。 何况天底下又有这么多的鸟儿。 敖印试探着伸出左掌,弓成拳头,低声道:“若你是我在找的人,就请眨一眨眼。” 小雀儿吃力的张合了一下眼睑,继而乖觉的停在他手背上,屁股上的羽毛软绵绵的和枕芯一般。 敖印只觉肌肤微有些痒,这感觉和平日白啾戏耍他时一般无二,这下他几乎能肯定眼前就是小胖鸟的真身,不过,白啾怎么会突然变回原形了呢?看他的模样亦并非自愿如此,大概是受了某种禁制。 虽不知适才发生何事,敖印决定先将白啾带回去再说,大庭广众之下让一只鸟栖在肩膀上毕竟太过瞩目,敖印遂轻舒衣袖,让他躲在暗处已避开注意。 白啾心有灵犀地钻进他袖里,虽有些憋闷,但亦顾不得许多了。适才发生的事太过离奇,他本来急于找敖印倾诉,可恨迫于这副模样束缚,却连一句人语都说不出来。 敖印匆匆回到家中,小心将袖中的白鸟捧出,再谨慎地放到桌上,待那臭美的小胖鸟梳理好翎毛,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是谁为难了你?” 白啾叽哩哇啦的吐出一大串子,入耳却只有啁啾鸟语,他不禁沮丧的垂下头,痛恨自己无用。 敖印望着极是心疼,可惜小胖鸟性子太懒,而他疏于理会,才从未想过教他习字,如今便如鸡同鸭讲,各自都成了聋子哑子。 不过,字不会写,画画总会吧?敖印灵机一动,从橱柜里摸出一盒炭笔,摆在白啾面前。 白啾抬头看看他,敖印向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眼色。 白啾于是懂了,小心翼翼的伸出小爪子抓起那支炭笔,鸟爪到底不及手指灵活,他歪歪斜斜地磨蹭了好几下,才算在一旁的宣纸上做出画来。 尽管成品也是相当不忍直视的。 敖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辨认出画上的笔迹,模糊看出是两个黝黑的人形将白啾逼到一条巷道中,又给他灌服了某种药物。应该不是毒-药,因小胖鸟现下仍是活蹦乱跳,并未有何伤损,看来那人的目的只是要迫得他露出原形。 敖印抬手抚摩白啾的颅顶,探出他筋骨强壮,血气畅通,看来对方未对其施加禁制咒术——若真如此反倒好些,凭敖印的修为轻易便能解开,但既不知对方用了何药,敖印也不敢贸贸然施术,便只能回去找龟相想办法了。 白啾的心态倒是很快平静下来,他才当了不到一年的人,在此之前却做了数百年的鸟,对他而言这副模样也没啥不妥。况且,他相信敖印一定能将自己变回去的——三殿下那么聪明,那么能干,这世上有什么事难得倒他呢? 敖印还在为如何疗治苦苦思索,那没心没肺的小鸟儿却抖落起蓬松的羽毛,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还摆出啄食的姿势。 敖印便知他饿了,这副模样也没法带白啾出去吃饭,好在橱柜下还有剩余的糕点,因摸出一盒来,掰碎了洒在桌面上,又倒了杯清水供他饮用,一面轻轻抚摸他的背,“慢点吃,别噎着。” 白啾津津有味的品尝着糕点,时不时还在敖印手心里蹭上两下,表示一下亲近。 敖印感受着那酥酥麻麻的滋味,无形中倒觉得自己与小胖鸟的亲密关系不减反增,看来眼下的处境也不算太糟糕。 白啾吃饱了东西,打了个长长的嗝,很想找地方躺一下。小眼睛四下一望,认准了案上的书,便伸展开圆滚滚的肚皮仰躺在上头。反正敖印不会害他,他是不介意将要害展露在对方面前的。 谁知敖印这厮偏偏存了坏心眼,趁其不备蜷起两指便去搔白啾的痒,白啾被他弄得乐不可支,忍不住在桌上打起滚来,谁知不小心碰翻了旁边一碟墨汁,那乌黑的汁液淋淋漓漓溅了他一身,可怜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白鸟就这样变成乌鸦了。 “……”敖印静默了一会儿,继而就捂着肚子哈哈哈起来——他真的不想在这关口火上浇油,可他就是忍不住啊! 无他,只怪白啾这副模样实在太过滑稽。 白啾被人这样取笑却难免着恼,气鼓鼓的站起身来要找他算账,无奈被打湿的羽毛飞不起来,白啾本想来个鹰隼般的俯冲好将敖印也沾一身墨汁,可惜气势够了力量却不足,最终只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沾了不少尘泥,反而倍添狼狈。 敖印于是笑得更厉害了。 第36章 抉择 末了还是他笑够了,才大发慈悲地将遍身狼狈的小黑鸟拎起,细细舀来清水为他将羽毛上沾染的墨汁洗净,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白啾抖了抖冠上的水珠,再不肯理他。 一直到晚上就寝时,白啾踌躇不决的立在窗台上,犹豫是该赌气出去还是老着脸皮留在敖印房里。可院里说不定会有野猫呢,凭他现在的实力是绝对无法招架的。 正没个主意,敖印已将床上的被褥掀开,拍了拍身侧,“还不过来?” 白啾再无迟疑,喜孜孜的伸展开双翅飞去。他无非需要一个台阶下,既然敖印愿意赏他脸皮,白啾自然乐得从命。 敖印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笑叹道:“坏东西!一天到晚和孤赌气。” 白啾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当即支起尖尖的喙,在他手心啄了两下。无奈他人小力弱,这点伤害近乎于没有。 敖印反以为这小妖精化为原形还不忘同他调情,遂强抓住那两只小小的脚爪,告诫道:“行了,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怕孤压坏你。” 这倒不是吹牛,看白啾这一拳头就能包住的小布丁点模样,敖印翻过身说不定都能将他给压扁呢。 白啾设想起自己被压成一团肉泥的惨象,悚然一惊,果然不敢再乱动。 这一夜于安宁恬静中度过,次早敖印醒来,却发现枕畔已空无一人,第一反应便是小胖鸟真叫自己给压坏了,可细细眼看时,床褥上并未沾染半分血迹,那么,莫非他竟私自逃走了? 敖印-心头一阵紧缩,虽觉得白啾并非不告而别之辈,可此番的情况到底特殊些,莫非他是害怕永远变不成人、不敢以这副面貌面对自己么?不,那小子按说没这般体贴人心,可,还能是为了什么? 忽闻一阵清脆的鸣啭响起,敖印茫然望向窗外,就见白啾两眼晶晶地朝他直飞过来,这才松了口气,皱眉道:“你去哪儿了?” 白啾微微扭过头,向他展示自己鲜洁的面庞,羽毛上还凝结着清澈的水珠。 还是一样臭美。敖印简直那他没办法,这傻鸟到底分不分不得孰轻孰重?亏他为这件事终日提心吊胆,白啾倒好,终日和没事鸟一般。 虽说他不希望白啾为此怏怏不乐,但这也太善忘了吧? 敖印无奈,只得向他下达禁令,“以后别私自离开我左右,就算要去做什么事,也得先知会我再说。” 毕竟白啾眼下情况特殊,随便什么风吹草动都可能造成伤害,敖印无法杜绝外界的侵扰,便只能尽量将小胖鸟约束在身侧,免得出事。 白啾漆黑的眼眸里有些许不满情绪,但念着敖印毕竟是为他好,只得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敖印便使出那软硬兼施的计策,“你若乖乖听我的话,待会儿我便给你买两串糖葫芦——每天都有。” 等糖葫芦到了手,便是敖印赶他走白啾也不肯走了。可惜他如今的状态吃着实在不方便,外层包裹的那层冰糖又太过坚硬,啄得嘴巴都疼了,敖印只得耐心在外皮上敲出小孔,好让他啜饮里头的糖汁。 白啾感激的望他一眼,便埋头奋力耕耘起来。 吃完之后,敖印又用净帕将他嘴边沾染的残渣拭去,问道:“有力气赶路了么?” 小胖鸟拿翅膀拍拍肚皮,信心十足的表示肯定。只要敖印肯每天这样贿赂他,别说是回东海了,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都使得呢。 敖印再次感叹,这傻鸟儿实在好哄极了,自己务必得将其看紧些,否则一不留神恐怕就会被别人拐走呢。 回去的路途比来时就快许多了,虽则白啾很想走走停停顺便观赏一下沿途景致,无奈敖印归心似箭,竟是片刻也不想耽搁,白啾无法,只得遵从爱人的意愿,幸好他身子虽缩小了不少,负担却也跟着减轻许多,一路吃吃喝喝,倒也不觉得疲累。 白啾满以为这趟回得突然,龙母娘娘定会吓一跳,继而欣喜万分的出来相迎,可谁知东海不止外头风平浪静,里头也是静悄悄的。 这就很稀奇了。 白啾将水晶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也没寻出半个人影,不禁咦道:“他们莫非也到外头作耍去了么?” 敖印很清楚,父亲母亲都不是这样不分轻重之人,就算一时兴起要到外边去,也须先将宫中事宜交代清楚,可他却未听到半点风声,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正要施展搜魂诀逐一探去,巨大的石柱后却转过一身着青衫的人影,二皇子敖次君施施然笑道:“三弟回来了。” 敖印皱眉望向他,“父王何在?母后呢?” 次君笑道:“父王偶染微恙,正在静养,母后自然得服侍左右。” 敖印当即启步,“我去看看。” 次君却摇着折扇轻轻将其拦住,“不必了,父王需要静养,三弟若贸贸然前去,耽误了父王养病反而不妥。” 敖印不得不以审视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位二哥,之前他虽已察觉到敖次君的野心,但充其量就是个野心而已,目前看来,他竟是已……得手了? 还有大哥何在?莫非亦已遭其软禁?许多的疑问充塞在敖印脑海中,无从解答,他唯有用冷冽的目光盯着这位二哥。 白啾收敛羽毛栖在敖印肩上,亦摆出同仇敌忾的架势。他再迟钝,也觉察到眼前的不是好人,甚至与敖印处于敌对状态。 尽管敖次君的脸上仍挂着微笑,却笑里却仿佛藏着刀子。 “大哥呢?”敖印再度开口。 次君并未回答,反倒笑吟吟地望向敖印臂上的小生灵,“三弟突然回宫,应该不止为了问这些吧?” 次君缓步上前,似乎想摸一摸雀鸟的羽毛,敖印却利落的侧过身避开,冷冷说道:“看来此事与你亦脱不了干系。” 本来他就怀疑那瓶被调换的丹毒是敖次君暗中放进去的,如今白啾又被人下了黑手,如此种种,很难不与幕后之人联系起来。 不过,敖次君的目的似乎不止于此,但瞧他此刻踌躇满志的神情便知道。敖次君微笑道:“三弟不想助他回复人形么,难道一辈子苟且偷安下去?” 敖印眉头皱的更紧,“你有办法?” 敖次君笑而不语,目光悄然转向身旁石柱上镶嵌的一枚珠子。那明珠足有鹅卵大,光华盈眼,灿灿生辉——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定海神珠,全东海也仅有四颗。 敖次君道:“求人不如求己,解决之道就在眼前,三弟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敖印虽料到他会用某种秘法来威胁自己,却不曾想是这样直白的阳谋,的确,若不能对症下药找出白啾身上的问题,便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办法:定海神珠威力无穷,服之不但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对仙妖而言,还可使修为一日千里,区区化形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这四枚珠子分别镶嵌在龙宫四角的石梁上,起平波定风之用,一旦拆下一枚,必将震荡大作,海水奔涌,那时造成的惨况就非人力所能弥补了。 第37章 喜讯 敖印冷笑道:“从前也是你告诉我这桩玄机。” 儿时的记忆虽然模糊,敖印后来亦渐渐回想起来,当初正是受了这位二哥的怂恿,才妄图拔下这枚珠子好助白啾化形,谁知险些酿成大祸。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遭贬斥,几百年不得返乡? 那始作俑者敖次君脸上不见歉疚,反而愈显云淡风轻,“当时不是二话不说就要动手么吗,如今怎么反倒犹豫起来了?这会子可没人拦你。” 一旁听着的白啾颇为震惊的瞪大眼,他没想到里头竟有这么一段曲折,这么说来,敖印是因他而被贬的?他才是罪魁祸首?可他半点也不知情! 况且,敖印怎么能为了助他化形就去干这大逆不道的事呢?白啾总以为敖印小时候对他的欺负都是发自内心的,长大后才渐渐有了改观,可这般看来,他分明就是个口不对心之人,白啾不过偶然向他抱怨了两句修道之艰难,敖印就宁可冒大不韪为他偷盗,他怎能如此? 白啾只觉得舌尖又酸又甜,一方面感动于敖印对自己始终不渝的心意,一方面又觉得自己间接害他受了重罚,心内十分愧疚。 那厢敖次君又提醒道:“我劝你快些拿主意,这病是拖延不得的,耽搁久了,非但不能修成正果,连血肉都会渐渐腐坏,最终变成一具毛色无光的干尸,你宁愿见那小麻雀如此么?” 敖印很明白他心内的成算:敖次君想夺权,却不愿耽搁污名,他要堂堂正正成为老龙君的承继人,为保万全,自然就得将其余的兄弟打压下去。大哥早早就退出了戏台,剩下与他相争的便只有敖印,一旦敖印真正闯下大祸,这回连龙君龙母也得无法挽救了。 而敖印还不得不上当——敖次君深知那扁毛畜牲对他有多重要,一旦捏准了这道关卡,不怕敖印不乖乖认输。 白啾紧张得连颈子上的翎毛都竖了起来,可恨不能说话,唯有徒劳的在敖印耳畔啁啾不已,一时又恨不得发狠向对面扑去,将那该死的二殿下眼睛啄瞎。 敖印察觉肩上的异样,安抚的摸了摸小胖鸟的脊背,沉声道:“放心,我不会答应他的。” 白啾在他掌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他才不要敖印为他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就算变成人也会良心不安的! 敖次君看着这一龙一鸟你侬我侬,不禁微微笑起来,“怎么,还没决定?” 敖印冷静的道:“你不过为诱我上当,我又怎会中计?” 从前不晓事也就算了,如今既已明了后果,他若还不管不顾的取下定海神珠,惹得生灵涂炭,到时只怕更要与白啾落得阴阳两隔的下场——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傻子才肯去做。 “那你就眼看着他维持这副扁毛畜牲的模样?”次君哦了一声,轻轻挑眉,“一直到死,你俩都不会再有肌肤之亲,你可耐得住?” 敖印沉住气,侧首看了眼白啾,在那双乌黑瞳仁中发现与他一样的决心,遂静静说道:“这不要紧,他若一直不能复原,我便照料他一生一世,他若是因此寿数大减,我也会陪伴他一起老死。” 他轻轻抚摸白啾颌下的微羽,温声道:“无论黄泉碧落,你都要等着我。” 白啾清亮的眼仁渐渐被水光盈满——是被感动的。他既慨叹于敖印的深情厚谊,与此同时又平添一层愤怒,遂不顾敖印拦阻,挥动脚爪尖啸着朝对面冲去。 敖次君岂会容这么一只不及巴掌大的鸟儿得逞,衣袖轻举便要将白啾碾碎成齑粉,谁知他快,敖印的动作更快,几乎眨眼间便已到了跟前,挥剑斩落那截袖管。 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手,敖次君已试探出对方的修为仍在自身之上,当下亦不敢托大,一面运劲抵御,一面却撮唇成哨,大喝道:“来人!” 如今这龙宫已被他布置得如铁桶一般,四下都是埋藏的暗兵,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直冲出来,团团将敖印等人围住。 到时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敖次君打的好算盘,无奈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离他吹哨已有半柱香的功夫,周遭仍是静悄悄的,并不见有人出来相助。 敖次君心内大疑,只得强支起精神,再度喝道:“来人!” 这回总算有了响动,只见洁白的玉石立柱旁,竟转出一个衣裙翩跹的中年美妇,神光充盈,气势夺人。 敖次君不禁哑然,“母亲,您怎么会在此地……” “否则还能在哪里?该被你软禁于地牢中么?”龙母冷笑道,保养得宜的秀丽脸庞上浮现一抹戾色,可见是真动了大气。 白啾早在她现身的一刹那便欢呼着飞过去,继而是一阵清脆的鸣啭,虽听不大懂,众人却都知晓他应是在唤“龙母娘娘”。 敖印无奈的瞪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未免太见异思迁了些,见了龙母就把他给忘了,莫非婆婆比相公还亲近些? 龙母摸了摸白啾的头顶,感叹道:“好孩子,让你受惊了。”继而便冷冷转向次子,“本宫不过试一试,你这么快就露出马脚来了。次君,母亲知道你心思不浅,却不料你这般沉不住气,你以为凭你的资质,足够继承你父王的大业么?” 敖次君的脸庞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他再愚钝,如今也已意识到龙君龙母不过合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骗他上当——而他竟真的如这二老所愿! 如今主客易势,落入绝境的反倒是他自己,不,也许还未到绝地。敖次君心念电转,正要让暗藏的精锐一拥而上,忽闻甲兵声响,却是龟相领着一众人马赫赫扬扬出来,高呼道:“老臣救驾来迟,望娘娘及殿下恕罪。” 跟在其后的大王子敖天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老东西的脸皮也是够厚的了,明明事情不必弄得这样麻烦,是龟相提议,说龙君龙母既属意三殿下承继大统,好歹也须试一试其心性能耐。老三的能耐不消说是强过老二的,至于心性么——敖天原以为这位三弟方才会沉不住气中计,谁知结局与自己所料相差许多,看来老三果然不是幼时那个稍稍一撺掇就鲁莽生乱的孩子了。仅凭他未贸然摘走定海神珠这点,足可见得他进益匪浅。 敖天正欲上前拍拍三弟的肩膀以示嘉奖,谁知敖印却看也不看他,而是笔直地来到龟相身前,郑重下拜并施了一礼。 龟相唬了一跳,慌忙将这位殿下搀起,连称愧不敢当:“殿下有何吩咐只管道来,何须行如此大礼。” 敖印将白啾托于掌心轻轻递过去,口中道:“烦请您解救一二。” 龟相知晓此事的严重性,自然不敢推脱,当即便暗运灵力为这只白鸟探脉,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他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放心,并未中毒。” 原来上次经敖印提点过后,龟相回去之后便将那种五毒木炼制的丹药细细研究,早就觅得解法,而白啾所中的也是同种毒素——但据龟相之见,这种毒素并未在其身上发挥效力,可能是因白啾长久居于昆仑山中,早就对这种毒汁有了抗性。 敖印听完这番分析不禁愕然,“那为何无法恢复人形呢?” 白啾陪着夫君一同眨巴眼,他也以为自己中毒了,原来不是么? 龟相看看面前的龙太子,再看看龙太子掌心白团般的鸟儿,终是老着脸皮道:“启禀殿下,三王妃无法凝聚灵力,以致退作原形,应该是有喜的缘故。”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都呆了,半晌才陆续露出笑模样来,齐齐上来祝贺。龙母庆幸自己马上就能抱乖孙,敖天则在猜测自己将会有一个侄儿还是侄女,该准备何种样式的衣裳,至于敖印么——这傻爹还在发傻愣呢,无疑巨大的欢喜令他有些冲昏头脑。 白啾趴在敖印结实手腕上,忍不住用细细的脚爪挠了挠肚子,心内十分称愿:难怪他最近肚子越来越鼓了,原来是有一只小小鸟要诞生了么? 还好不是变胖,那就用不着费力减肥了。 第38章 结局 小麻雀怀孩子是怎样的?白啾没见过,他自己也是头一遭经历,但据他的亲身感受来看,似乎并不算坏。原本他在这龙宫有些生疏且无法融入其中,但仅仅隔了一夜,众人就忽然对他亲热许多,龙母娘娘一贯善待他就不消说了,可其余人也正式将他视为东海的一份子,白啾就不得不因此啧啧称奇——他毕竟是一只鸟呀,连游泳都不会,怎么能算成水族呢? 就连敖沁芳对他的态度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亲自过来慰问,还精心准备了一大包丰厚的贺礼——可惜没送吃的,结果被敖印懒洋洋地扔进库房里。大抵敖沁芳已看出如今宫中局势分明,日后她嫁去南海,少不得还得依靠敖印这位王弟,这么一想,顺带着对白啾也就亲热起来了。 白啾向来是不怎么记仇的,其实是因为懒得去记,只是想人生这样漫长,若光顾着跟人斗气那多累呀,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哪怕是虚情假意也比撕破脸强。何况敖沁芳对他也并没有多么强的敌意,她只是单纯看不起这傻鸟的身份——并不代表她看不起自己的侄子。 那侄子如今就在姓白的肚子里呢,敖沁芳少不得多对他客气三分。 白啾在龙宫待得虽有些无聊,亦不敢擅自到外走动,粗略算了下日子,他觉得月份已经挺大了,而且眼看着腹部一天天鼓胀起来,白啾难免陷入愈多的惶恐之中。他这几天闲来无事净看些人间的杂书,那上头妇人难产的故事可不在少数。他当然不算妇人,可是生产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出意外呢。 敖印见他这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只得温柔的加以安抚,“放心,没事的,龟相都说了你一定能平平安安将这孩子生下来,你想想他的话能有错?” 其实照龟相看,白啾如今退为原型反倒是好事,鸟类下蛋总归容易的多,他若仍是人身,那龟相就得想法设法把肚子剖开好取出胎儿,血淋淋的更吓人了——只是这种话就不必说给白啾听了。 白啾想起这位丞相是活了上千年的人物,智慧非凡,心内于是稍稍安定。 敖印按照龙母教的法子,将磨碎的鸡蛋黄拌上红糖摊开在掌心,好让白啾大快朵颐,一面笑道:“孤不会拦着你,可你自己须注意分寸,别吃太多,不然肚子长得太大会生不下来的。” 其实他就算不提醒白啾也吃不了多少。那红糖是白母专程送来给宝贝儿子补身的,原是昆仑上特产的一种槭树糖浆炼制而成,清甜中带着微微苦味,十分可口。但再可口的东西吃上数百年也会腻味,白啾宁愿她送些草根树皮来嚼。无奈他太清楚自家娘亲的脾性,不但喜欢表示好意,还非逼着别人接受自身的好意,白啾也只好认命地将这些贺礼享用殆尽。 填饱肚子后,他在一旁的生绢上蹭了蹭尖嘴,又蹦蹦跳跳地来到敖印肩上,看他埋首书卷的英俊面容。 敖印捏了捏他纤细的脚踝,笑道:“为何这样看我?” 白啾歪着头想了想,“殿下以后会成为龙君吗?”龟相日前赠予他一枚落音丹,使他勉强能开口说话,至少交流不成问题。 他听说二王子已被人关押在水牢里,至少数百年内都没法再出来,而老龙君已有了卸任的心思,那么,能承继基业的便只剩下敖印一人。 敖印稍稍弯起唇角,“你不愿意?” 一只鸟可没法表现出哀愁神色来,白啾只得郁郁叹道:“那你将来一定会纳妃的了。” 人间的皇帝都少不了三宫六院,东海虽比不得人间广袤,龙君亦是一方霸主,想来甘愿献身的佳丽也不在少数。 敖印没想到他担忧的是这个,一时竟不知该嘲笑他的无知还是该高兴他能想到这点。不过,小胖鸟能学会吃醋,证明自己在他心上的分量的确日益渐深,这一点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敖印遂刮了刮他轻捷的尾羽,含笑道:“不管旁人怎么想,孤是定要向父王看齐的,你可曾见父王除却母后还纳过旁人?” 老龙君的性子虽孤僻怪异,有一点却很令人钦佩,那便是钟情一人从无更改。早前是他力排众议娶龙母为妻,这些年无论外界如今议论纷纷,老龙君始终坚守“妻管严”的名声,从无逾墙偷欢之念;而龙母亦是如此,别看她平时嘴上诸多嫌弃,丈夫生点小病,她比谁都急得厉害,谁能说这不是爱情呢?生活中哪来许多的惊天动地,这些细水长流的点滴亦足够感人。 白啾其实并不太明白这一番宏论,但敖印的意思他却理解了,敖印会一直陪伴他,那么,他当然也会付出同等的回报,从生走到死,永无离分。 * 白啾为生产那日做好了充分准备,连止血的纱布和咬在嘴里止痛的细树枝都提前备好了,然后事情却比他想象中轻易许多。他才痛得打了个滚,那枚蛋就骨碌碌的从身下滚出来,亏得敖印眼疾手快将其接住,否则定是要出事的。 他正要回头看看白啾是否无恙,就见屋内白光大作,一团浅色的光华将白啾浑身覆盖住,不过片刻功夫,那胖嘟嘟的小鸟儿已变成赤条精光的人形。 白啾脸上惊奇不已,正要下床让敖印掐掐他的脸看是否在做梦,敖印便已尴尬的背转身去,“你、你先把衣裳穿好……” 这么久没见,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鼻血。 白啾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办,一面嘀咕着:这人莫不是中邪了,怎么突然间变得古古怪怪起来? 敖印捧着那颗蛋反倒手足无措,“这个该怎么办?” 白啾也拿它没办法,还以为生出来就算完事了,原来还有后续么? 两人只得去向龟相请教,龟相认真观察了一会儿那白玉般的蛋壳,继而认真说道:“这个是要孵的。” 夫夫俩面面相觑,各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谁来孵啊? 自从阿黑那日追踪偷蜜贼离去之后,便再未来过信,白啾还以为这位好友一去不复返了,可谁知在他下蛋后的此月,门人来通报,说有一位远客前来造访。 白啾一听那人的描述心里便猜着几分,欣喜万分的出去相迎,可谁知见到的不止阿黑一人,熊罴居然也在——他穿了件整洁的长衫,很像个读书人,唯独那过分粗壮的身材以及颌下一把黑亮胡子让人总疑心是个土匪。 阿黑的举止比之前从容许多,不那么害羞了,熊罴则审慎的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时不时还偷眼看看这位身量瘦小的同僚。 白啾悄悄将阿黑拉到一边,朝熊罴那方努了努嘴,“你两个竟好上了?” 虽说妖与妖相恋并不稀奇,可他总以为阿黑眼界不低,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莽大汉,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阿黑矜持的一笑,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尤其熊罴生得皮糙肉厚,是绝不会害怕被阿黑那身刺扎着的——命里求也求不来这样匹配的缘分。 这大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啾无话可说了,不过阿黑去抓贼竟会把自己给赔进去,可见他俩都不是很聪明的那类。白啾发觉自己不是最笨的,心理上稍稍取得一点安慰。 阿黑左盼右盼,不禁咦道:“三殿下呢?” 白啾支支吾吾的道:“他……正忙着呢。” 阿黑此番前来原只为打声招呼,顺便送一张请帖,邀白啾三个月后喝他们的喜酒。白啾满口答应着,送完客回到房中,见敖印仍端端正正盘膝坐在床头,不禁捧腹大笑,还故意问他,“外头来了客人,你怎么也不见见,岂不失了礼数?” 敖印恼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划拳比输了,用得着他一位王子来孵蛋么?累得他一个多月来就没动弹过,连饮食都由人送到床上来,简直和坐牢一般了——不,坐牢都比这自在。 白啾知晓他心内的怨言,亦不敢过分取笑,只轻手轻脚上前,关切问道:“如何了?” 敖印正要答话,忽闻身下一声脆响,衣襟覆盖的地方微有异动,忙惊喜的将手脚挪开,只见那枚晶莹的蛋壳已渐渐裂开来,一只小小的生灵挥动着尖嘴将外壳啄开,渐渐地,整个身形都露于人前——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龙,眼仁乌黑澄澈,背上还生着一对蓬松双翅,虽略显滑稽,却不失可爱。 一看便是两个人的种。 白啾惊喜的将萌宝捧起,“殿下,你生出来了!” “是你生的。”敖印皱眉纠正他。 不过这些也都是小节罢了,他轻轻拂去衣襟上的碎蛋壳,起身来到白啾身前,小龙鸟看看白啾的脸,又看看敖印的脸,显然心内亦在困惑,到底哪个才是他的亲爹。 反正他还不晓事,且留待今后慢慢解释吧,敖印想着,伸出一截指头去逗弄他,小龙鸟似乎以为那是食物,两爪抱着,竟用力在其指腹上咬了一口。 敖印吃痛收回,瞪了一眼白啾道:“这家伙牙真尖,像你。” 白啾感觉自己受到冤枉,立刻提出抗议,“我什么时候咬过你?” 他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性情和顺的鸟儿了。 “这段日子是没有,今晚上只怕你又该咬了。”敖印含蓄的点出真相。白啾情动时候的模样也只有他能看得到,不过需付出一点代价就是了。 白啾的脸悄悄红了,无疑他已听懂敖印话里的暗示,不,那几乎已算作明示。 不过,他其实也有点想念他就是了。还是趁着这家伙还小,两人尽管温存些时日吧,不然日后想温存只怕都没机会。 白啾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敖印却已含笑牵起他的手,“走,咱们吃饭去。” 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抱紧蓝乌酱 的深水鱼雷,让你破费了~ 第39章 番外之过去 白啾独自踏进这碧蓝深湛的龙宫,虽然不是头一次来,可每回他都捏着一把汗——这里实在太富丽堂皇了。 跟昆仑上那小小的鸟窠比起来,龙宫简直如同仙境。难怪爹娘自己不来,倒让他代劳——想必是怕露怯。 可他也很怕呀! 白啾苦着小脸,上前战战兢兢叩响铜铸的大门,“有人在吗?” 敖印躲在海藻中,看着那小小白白的一团满脸严肃,心里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小胖鸟不会游泳,身上批了件灵草织成的蓑衣用来避水,模样愈发笨拙可爱。敖印几乎立刻想上前相迎,身后的侍从却扯了扯他道:“殿下还是慢慢来,仔细吓着人家。” 上回这小客人就差点被三王子给吓跑了。 敖印无奈,他也没办法呀,自己刚学会化形,还不能稳定维持人貌,时不时还露出真身来。 可他想不通小胖鸟为何会那样怕他,明明龙宫里大家都夸他英俊威猛,出海巡游时也有不少同族向他抛媚眼呢! 可能他对那只小鸟儿来说还是太大了吧。 白啾叩了半天门,总算有个虾兵蟹将挥着钳子蹒跚过来,说道:“是昆仑上的稀客么?龙君和龙母出门访客去了,您不妨稍坐。” 白啾心道自己来的不巧,他不敢久留,“那、那我先回去好了。” 敖印听到此处便着了急,轻轻咳了两声。 侍从会意,说道:“不妨事,昆仑山距东海路途遥远,您还是歇会儿吧,养足精神再走。” 说着变戏法般掏出一碟点心。 白啾认得那是东海独有的海葡萄,颜色碧绿,味道却酸甜生津,比昆仑山上的好吃多了——附近林子都是些野葡萄,且往往还没成熟便已被人摘去,根本来不及享用。 白啾口水都差点滴下来,忙用衣袖揩去,装模作样的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那是他从话本上学到的句子,觉得用在此处很合适。 敖印听得直想笑,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吧! 他不想再暗中观察了,整了整衣,便从廊柱后转出来。 白啾听到动静,急忙正襟危坐,做出一副矜持不敢偷吃的模样,心里猜测来人是龙母娘娘还是那位跋扈的大公主敖沁芳——龙母向来待他很不错,大公主却有些看不起他。 白啾知道原因,不外乎是因亲事的不般配,他们白家仗着祖上的功绩才与东宫有了联系,如今更结为姻亲,这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高攀。 白啾自己也觉得是高攀,如果可以,他更想自由自在留在昆仑上生活,压根不想到东海来呢,奈何老龙君遗命如山,两边的人都不敢不遵。 敖印见他这副傻傻呆呆的模样,有心逗一逗他,突然大声,“你做什么?” 白啾唬了一跳,急忙道歉,“对不起。” 心想一定是偷吃葡萄的事被发现了。 敖印将错就错,指着那咬剩半粒的海葡萄道,“好啊,你竟敢偷东西!” 白啾弱弱的抗议,“不是偷的,是方才有人拿给我的……” 当然主人还没露面,他自己先开动是不对,但这跟偷盗完全两码事呀。 敖印瞧见他慌乱辩解的样子,愈发乐不可支,“我怎么知道你是否说了真话,谁能证明?” 白啾惶然无措望着周遭,怎么一个侍从都不见了?况且那些虾兵蟹将都长得一个样,让他认他也认不出来。 白啾只能自认理亏,“殿下要我怎么做呢?” 敖印望着他白白嫩嫩的小脸,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尖,“不如这样,我有个法子能验证人是否撒谎,你可敢让我一试?” 白啾立马答允,巴不得还他清白。 于是敖印小心的捧着他的身躯,缓缓递到唇边。 白啾看到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下意识想到话本里的故事,虽然他见过的人类不多,不过三殿下这张脸应该算一等一的出挑了——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 就是这动作有点奇怪,难怪三殿下要跟他亲嘴么?白啾倒是见过林中小鸟互相啄来啄去的,可那是一公一母,他与三殿下皆为男子呀! 唔,两人连婚事都定了,这个倒也无妨。 然则敖印并无亲他那小巧嫩黄的喙部,实在是两人的体格相差过于悬殊,难以瞄准。 敖印只好在他圆嘟嘟鼓膨嘭的脸颊上吻了吻,触感是软绵绵的,胜过肌肤的凉滑,叫人止不住心旌摇曳。 白啾最为怕痒,被他亲得浑身发烫,不由得闭起眼睛,拼命在他掌心里扭动起来。 等再睁眼时,就发现眼前已没了三殿下化身成的翩翩佳公子,而是一条身长三丈的巨龙。 白啾:QAQ 敖印:╮(╯▽╰)╭ 白啾下意识就想逃,还记得从前大恶龙将他追得到处乱窜的情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敖印这回却吸取了教训,拿长长的尾巴圈住他,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白啾被禁锢在赤金一般的龙尾中,吓得都快要哭了,凭三殿下这张大嘴,把他一口吞了都不够塞牙缝的呢。 敖印看着瑟瑟发抖的鸟儿,感到十分头疼,“不如这样,你许一个愿望,我若帮你实现,你总该相信我是真心对你好的吧?” 说起来也怪自己从前太过顽皮,不知分寸,光顾着同他嬉闹,却忘了两人的力量不在一个数量级——也难怪他害怕。 白啾渐渐收住泪,“真的吗?” 巨大的龙首重重点头,“真的。” 白啾心肝微颤,可想到三殿下话里的郑重,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希冀来,怯怯道:“那……你能帮我变成人么?” 他看过不少凡间的话本子,似乎所有的妖怪都以修炼成人为目标,白啾也难免心生向往。 敖印:…… 他自己尚且不能稳定地化形,如何能助一只小鸟修成人身,何况对方修行这样低微。 可不忍见白啾失望,敖印肃声道:“能。” 他记得龙宫里有一种定海神珠,法力巨大,若能取其精华为自用,想必化形轻而易举。 白啾喜不自胜,竟大着胆子在敖印那颗龙脑上亲了口,黑亮的眼仁里满是崇拜之意。 一直到小鸟离去,敖印胸中还充塞着澎湃的热情,民间有千金买一笑,他也决定用全部的力量去做这件大事。 等到夜阑人静之时,敖印悄悄溜出寝宫,来到大殿上,看着那四根支撑穹顶的梁柱,上头各自镶嵌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珠。 虽然不知道会有何后果,他还是大着胆子伸手出去,轻轻将其中一枚摘下,纳入到衣袖中。 不管会受到父王母后何种责罚,但只要一想到小白鸟化形后闪闪发亮的眼睛,敖印便觉得于愿足矣。 可能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还是会去做罢。 第40章 番外之人间 白啾下完崽两个月后,总算得空出来走走。 虽然人间并非他的故乡,可白啾还是心生向往。尽管离开还不到半年,他又想到民间走走了。 敖印决定和他一起去。 白啾狐疑道:“你不是很忙么?” 老龙君渐渐有退休的架势,大殿下又是个游手好闲不管事的,至于那位曾有反骨的二殿下,至今虽关在地牢里,可保不齐哪一天会偷溜出来——身为龙宫默许的继承人,这大大小小的事都须敖印去处理。 敖印道:“反正咱们这一趟不会很久,些许几天耽搁得起,再说,不是还有龟相么?” 虽说龟相那把老骨头看着摇摇欲坠,可他反正辛苦了好几百年了,再多受点累也无妨。 (此时龙宫内的龟相重重打了个喷嚏。) 白啾:…… 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夫君原来也蔫坏蔫坏的。 敖印怕形象有损,赶紧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忘了我回龙宫之前曾赴京赶考吗,难道不想知道结果?” 也是哦,白啾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虽然知道敖印不会去做人家的官,可他也想看看敖印的成绩——考得好,他与有荣焉,若考得不好,那他就得好好嘲笑敖印一番了。 敖印瞧见白啾嘴边荡漾的浅笑,心道这小鸟修为精进,人也变得狡猾多了。 这让他愈发不能丢了面子。 敖印抓紧白啾的手,“坐稳了。” 说罢掐指念诀,转瞬便已来到一个熙熙攘攘的集市里。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比起上回来时,街上的商贩服饰都有了很大变化,当然,白啾最为钟爱的糖葫芦仍未消失,甚至历久弥坚。 敖印给他买了两挂葫芦,很容易便打听到上次科举考试的消息——甚至用不着打听,皇榜明晃晃贴着呢! 敖印实在不愿承认画像上的人是自己,画得也太难看了! 那小贩口沫四溅的道:“公子您有所不知,上次会试的头名,那位会员阁下考完就不见踪迹,这皇榜都贴了半年呢,陛下有旨,若谁能寻得这位高才,便重重有赏呢!” 一面说着,一面有些奇怪的打量眼前人——说来也巧,画像上的人与这位公子还有几分神似呢。 白啾兴致勃勃地问,“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小贩嗐声叹气,“我若知道,自个儿就去领赏银了,哪还用得着在这儿卖糖果子?” 一面却又神神秘秘地支起耳朵,“不过,传言倒是不少,有说是出家做和尚的,也有说是跟一个名妓私奔了的,哎,年纪轻轻,怎这样经不起女色-诱惑?等做了大官,多少美女如云,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白啾脸上抽了抽,这个……倒不是女色,是男色呢。 回去的路上,他将糖山楂咬得嘎嘣作响,睨着敖印道:“要是皇帝封你做了大官,你也会娶三妻四妾么?” 敖印有心逗一逗他,叹道:“那可说不准,毕竟圣命不可违嘛。” 白啾赌气将串山楂的竹签咬断,扭头就走。 敖印忙抱住他,轻轻抚着他的背陪笑道:“闹着玩的,天下哪有美人及得上你?再说,人间的官再大,又岂有东海来得自在?” 后一句应该是真的,前一句白啾却不信,他就嫌自己的长相不够威武大方,连名字都没气势。 敖印看着他气鼓鼓的圆脸蛋,俊眼修眉,却忍不住凑上前去,将他唇边晶莹的塘渣舔干净,“真甜。” 他用行动表达了对白啾的爱意。 白啾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再不提闹别扭的话,任由敖印牵着自己的手慢慢走。 经过敖印从前住的那间书斋时,龙太子笑道:“要不要我再扮成书生的模样给你看?” 那时候白啾还沉迷在话本子的情景模拟中,满心都是人妖相恋的故事,能一整天盯着他不歇眼——现在他可没这种胆子了。 白啾有点向往,但想想还是算了,他怕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 再说,敖印现在也很帅啊,白啾早脱离了对书生的滤镜,看谁都是一张脸。 两人从布满积灰的书斋出来,不巧正被隔壁大娘撞见,她居然还记得,“你是……姓敖的后生?不是说赶考去了么?” 盯着两人的脸瞧了半日,便恍然大悟,“难怪说那位会元私奔,敢情就是你俩。” 只不过私奔的对象不是名妓,而是这唇红齿白娇娇嫩嫩的小书僮——想必是为了逃避皇帝赐婚,秀才郎连官都不要做了。 大娘固然有些惋惜,可毕竟活了大几十年,对世间奇闻异事见怪不怪,何况,两人看着的确般配——反正丢官的不是自己家里。 她反而热情的撮合起来,“既然有缘,不如到我家中来吃顿饭,老婆子做主替你们完婚罢。” 这种事不宜上告官府,大娘想着两人隐姓埋名,也的确可怜。 敖印等却不过盛情,只得遵命。 柳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不止空出一间客房供两人成亲,还自作主张到集市上买了些花烛剪纸来,把窄小的厢房布置得红火亮堂。 敖印看着红烛高烧下的玉人面庞,将一杯交杯酒缓缓递去,两人胳膊抵着胳膊,各自饮下。 三杯酒落肚,白啾的脸早已红红的起来,迷蒙之中,他感觉到敖印轻轻解开他的衣裳,忙按着那人手背,“你做什么?” 敖印缓缓贴近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做戏当然要做足全套,何况,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难道没听过么?” 明明不是第一次成亲,演得倒和真的一样,白啾嘀咕两句,双唇随即便被人封住,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大娘偎在墙根下,侧耳听了一番动静,方才心满意足离去,觉得自己很像急于抱孙的老太太。 只可惜,这两人都是男子,注定绝嗣,算是唯一一桩美中不足,大抵世间事总难十全十美罢。 她哪晓得,这双璧人何止成过亲,更是连儿子都有了。 第41章 番外之养崽 东海规矩,皇子长到十岁方能得天庭赐名,在此之前,龙宫诸人都喊他一声“小白”——大概是由他那身雪白的皮色来的。 三太子是条白龙,太子妃也是只白鸟,两人真能生出个乌漆嘛黑的那才稀奇呢。 敖小白满六岁了,出落得愈发晶莹可爱,而又不失威严。与寻常的龙族比起来,他背上多了一对洁白的肉翅,翱翔时载浮载沉,煞是好看。 白啾看到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儿子,心里着实感到美滋滋的。 敖印不得不纠正他,还是用高大威猛更相宜,亭亭玉立那是形容女孩子的,不过小胖鸟一向爱乱用成语,敖印也没办法——都是吃了文化少的亏。 敖印就决定等儿子将来请先生时,顺便也让“小爹”受一番教育,不以身作则怎么能行? 白啾得知敖印的计划,十分不悦,“可是你每天晚上把我累得半死,我没力气学东西了!” 龙宫的侍从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只装没听见。 敖小白则机灵的支起耳朵,什么意思,他怎么不知道?难道晚上睡得太熟了? 敖印:“咳咳。” 说实话,也没这么夸张吧,他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分寸的,再说,小胖鸟不是也很享受么? 未免教坏小孩子,敖印只得扯开话题,“请先生的事另说,我看可以先教他几个法术。” 龙宫选定的继承人,不止身份贵重,外头亦有不少人虎视眈眈,他大哥昔年就差点遭了暗算。以防重蹈覆辙,敖印决定从娃娃抓起,严防死守,保证不出半点岔子。 提起这个白啾就发愁,他自己那点微末功夫就不说了,敖小白却是天生的灵力惊人,奈何不易控制,一会儿吐水一会儿喷火的,前儿白啾先是被淋成落汤鸡,接着又差点变成烤小鸟,还好儿子在他面前尚知收敛,若换了寻常的虾兵蟹将,不当场烤熟了才怪呢! 敖印因着亲爹滤镜,并不十分相信,“有这样的事么?我看他挺好的。” 敖小白矜持的缩着两只小爪爪,在他怀中拼命点头,可亲爹法术高强,远非自己所能及,这一点小混蛋还是知道的。 虾兵蟹将们拼命摇头,天地良心,上回若非太子妃赶到及时,他们都要变成龙宫餐桌上的一盘菜了。 虽然不敢明着告状,可他们还是委婉的向太子妃表示了一番,这才有了今日的教育议题。 敖小白在大爹怀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胸膛硬硬地甚是硌人,还是小爹抱着更舒服——龙宫里谁也没有那样蓬松的毛羽,如同天上云朵织成的一般,软得没话说。 白啾却着实有些怕他,儿子长得太快了,明明刚出世才一颗鹌鹑蛋大,三个月就已赶上他的原身,如今整个身躯盘展开,都能壮得像头牛了。 如今虽用法术缩小了些,分量却未大减,依旧十分沉重,压在身上好似一块石头——昨晚上白啾才被敖印压了半夜,这会子腰部还隐隐酸痛呢,哪受得住这番辛苦? 敖小白见小爹不与自己亲近,顿生被人抛弃之感,委屈巴巴看着大爹。 敖印十足淡定的道:“别扰他,你小爹现怀着身孕,经不起折腾。” 敖小白:“真的吗?”O(∩_∩)O~ 白啾:…… 嗔怪的瞪了敖印一眼,有这般骗孩子的么? 敖印则无辜地摊着两手,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总得应付过去吧? 等过年回昆仑山拜访时,一路上敖小白就懂事多了,不止用他那条凶猛的尾巴在前头开路,扫清一切能伤人的荆棘灌木,还时不时跑来白啾跟前嘘寒问暖,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端来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仿佛忽然间变成了孝子。 当然,这一切都由于大爹撒的那个谎。 敖小白紧盯着白啾的肚子,模样一派天真,“小爹,你会给我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呀?” 论起皮糙耐磨,似乎弟弟更好玩,但又香又软的小妹妹也不错——当然,要是双胞胎就更好了。小龙鸟美滋滋地想。 白啾:……孩子你这是要上天呀? 考虑到龙宫这一代子嗣不丰,白啾其实很能理解儿子的心情,毕竟是龙子龙孙,又一身的力气,平常和那些虾兵蟹将打闹,往往没两三招便缴械投降,他缺的是一个能玩得开的同龄人。 白啾当然乐意满足儿子的心愿,可这种事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啊,总得靠运气。可面对儿子那张兴致盎然的脸庞,他也不好意思将敖印的谎话拆穿,那多伤人心啊? 趁儿子不备,白啾悄悄将敖印拽到一旁,“你说该怎么办?” 敖印半点没有欺骗稚童的不安,反倒笑眯眯的,“这有何难,咱们尽快生一个就好了。” 白啾无语,说得容易,以为是下蛋啊——呃,貌似还真是下蛋。 可对他而言也没那么简单好不……白啾真想好好给他缕一缕脑筋,然则敖印的唇已经附到他唇上,凉凉的,还带点甜丝丝的滋味,应该是偷吃了林中的浆果。 望着眼前那张精致非凡的俊脸,小色鸟再也说不出话来,脑中更是晕乎乎的,就连敖印的手穿过衣裳伸到他胸前,他也无力阻挡——哎,怎就这么禁不起诱惑? 眼看两人就要成事,白母站在竹屋下重重咳了一声,敖印这才不好意思将白啾松开,恢复了以往彬彬有礼的模样,和白母寒暄两句后,又进屋拜访岳父大人。 白母则将儿子拽到一旁,一副苦口婆心教导,“人不知礼,和禽兽无异。” 怎么能光天化日在野外做那种事呢?这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白啾:TOT 但说实话,他和敖印不就是禽兽变的么?没化形之前更是连衣裳都不穿呢,做人倒是有许多规矩,真没趣。 白母看见他这副不受教的模样就来气,正要好好点醒他,还好敖小白蹦蹦跳跳前来打岔,白母见了外孙心花怒放,这才暂时放过儿子。 吃饭时,敖小白更是成了全桌的焦点,白母不住地给他夹菜,生怕他饿着,又问他在龙宫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等等——言下之意,要是住不惯,大可以到昆仑上来。 白啾看在眼里,眼泪哗哗的流,呜呜呜,没人爱他了,感觉好忧桑。 结果转眼工夫,他面前的碗碟里就多了三只鸡腿:一只来自龙母,一只来自敖印,另一只则来自敖小白那双颤颤巍巍的筷子——他还用得不怎么熟练,中途滑落了两三次,好在最后成功了。 白啾立刻鸟心大悦,扒着碗大快朵颐起来。 白母嗔道:“还是小孩子脾气,这些年没见你长大半分!” 连自家儿子的醋都吃,这傻瓜也是绝了。 敖印则笑吟吟看他享受,似乎白啾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无不美妙绝伦——白母心想,这也是个傻瓜,两人当真绝配。 唯独白父看着空空荡荡的碗盏发愣,他还一个鸡腿都没尝呢,好歹给他留点佐料啊! 只好弱弱地举手,“那个……” 敖小白虽然年幼,却有着惊人的智慧,他把自己碗中的菜赶了一半过去,十分熟练的道:“外祖父,您吃我的吧,阿爹有了身子,很需要补充营养呢。” 白父正感动于外孙的体贴,及至听见后面那句话,张开的嘴便不动了。 众人齐齐向白啾投来惊愕的视线,“真的吗?” 白啾:…… 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敖印也装出很吃惊的样子,谣言不就是从你来的吗? 一顿饭如坐针毡,白啾被谎话堵着良心,实在没什么胃口,潦草戳了两下筷子就完事了。 白母愈发认定他在害喜,也不敢让二人久留,山间夜里寒冷,还是龙宫更暖和些。 回去的路上,白啾为这个越变越大的谎话忧愁不已,眼下人人都知道了,他从哪里再变出个孩子来? 敖印惦记着他这段日子食欲不振,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道:“或许,竟真有了呢……” 白啾答得很快,“不会的。” 他们家已经几代单传,怎么可能到他就变了样?再说,若真有如此旺盛的繁殖力,他这一族的鸟儿也不会沦落到快灭绝了。 结果等龟相来开消食方子时,顺便为他验了验脉象,立刻起身施礼,“恭喜殿下,您有身孕了。” 白啾:…… 不满的望了眼敖印,居然是真的,这人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也能圆过去? 敖印面上微有得色,谁叫他是真龙转世嘛! 现在他可以放心跟儿子交代了。 第42章 番外之友谊 白啾自从嫁入龙宫之中,与从前的好友就不怎么来往了,一来一个住山,一个住海,多有不便;二来,阿黑近来也十分忙碌,他新添了一窝幼崽,每日照拂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和昔日的故旧相聚? 不过两人还是保持着频繁的书信联系,白啾将龙宫的巨细靡遗一一告知,而阿黑若发现了什么稀罕事物,譬如一块奇石、一株异草等等,也都会随信捎来给他一观。 两人虽隔着老远,对方的生活却仿佛近在眼前,白啾有时候想,这便是人间说的高山流水吧。 敖小白对这位鲜少谋面的叔叔很感兴趣,他见过的多是湖里的游鱼虾蟹,还有昆仑上的飞禽走兽,但听说阿黑叔叔长得跟他们都不一样——刺猬昼伏夜出,又喜欢钻洞,白天是看不到的。 白啾只好细细同他描述一番,鉴于语言乏力,又取来画笔,草草勾勒了一幅肖像。 敖小白端详片刻,“像个扎满了银针的皮蛋。” 白啾:…… 这比喻还真是生动形象。 好在,儿子算是大致了解了,刚松口气,无奈敖小白正处在求知欲旺盛的年纪,刨根问底道:“那叔叔生的小孩也和他长得一样么?” 这个,白啾还真不清楚,听说那些小刺猬幼崽十分怕水,故而白啾至今都未能有幸一观。 敖小白发挥他那充分的想象力,十分惋惜道:“熊罴伯伯一身厚毛,阿黑叔叔又是满身硬刺,他们的孩子大概不会很好看吧?” 他本来想多几个玉雪可爱的弟弟妹妹,现在看来是实现不了了。 白啾:…… 怎么好像嫌他生少了似的?他又不像刺猬抱崽能抱一堆,这是有违自然规律的好嘛! 敖小白十岁生辰那天,五湖四海的神仙精怪都来庆贺,宾客盈门,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白啾的好友小刺猬。 小刺猬化了形也还是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头发又粗又硬,乱蓬蓬的,让鸟儿看了都想在上头做窝。 白啾知他性子害羞腼腆,也不勉强他招呼宾客,只将他拉到自己的寝宫里喝茶。 只是不见熊罴,白啾奇道:“你郎君呢?” 阿黑伸出细细的舌头舔舐杯中净水,头也不抬的道:“那几个小的还不能下山,熊罴留下来照顾他们。” 白啾听着倒有些羡慕,虽然他不想多生,可孩子们团团围在一起似乎也颇有几分热闹。 他又想起儿子那番好奇之语,遂问道:“那几个大的呢?” 阿黑唔了声,“方才小白殿下说要领他们玩耍,我就让他去了。” 白啾惊道:“糟糕!” 敖小白先前还嫌弃他们长得丑,背地里说说就算了,若当面指出来,岂非太伤人自尊? 他紧赶慢赶来到儿子卧室,却发现敖小白一改平日的霸王形象,显得分外和颜悦色,“别着急哦,人人有份!” 却是拿龙宫盛产的白玉糕逗弄身前的一群小团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年糕成了精。 白啾诧道:“这是……” 小团子们齐齐转过脸来,乖乖地点头作揖,“叔叔您好。” 远非想象中的硬刺拖着厚皮,倒是像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原来阿黑与熊罴爱情的结晶是这个模样么?还真是有违物种规律。 不过白啾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儿子不会嫌他们丑陋了——他看起来甚至还挺喜欢。 白啾挨个摸了摸小团子的头,笑眯眯的道:“叔叔这里好吃好喝的尽管取用,千万别客气哦。” 又瞪眼看着儿子,“你是大哥哥,可得拿出当哥哥的风度,不许欺负他们!” 敖小白腆着脸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了?” 瞧瞧,这无赖劲跟他老子一模一样。不过见敖小白拖着那条长长的龙尾当绸缎作耍,小团子们也欢呼着一拥而上,争前恐后荡着秋千,白啾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也好,现在敖小白有许多朋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