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侯爷,朕知错了 作者:听风凭栏 文案: 程臬自幼便和苏诺相识,却从来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直到底下人带回了她的尸身。 初始,他是太子,她是宁安侯府无法无天的小侯爷。 再见,他已经登基为皇,她率先跪拜在他面前,拥他上位。 最后相见之时,他被人一剑穿胸,已经死了两年的她却带人杀了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父皇口中拥兵自重的宁安侯府却一直是真真切切护着他这个帝王,但是他以为的忠心为民的丞相和太尉却暗地里想拉他下马。 重活一世,江山他要,美人他也要,识忠辩奸,追妻定国。 1V1,双洁。 女扮男装“君子端方”小侯爷VS重生忠犬皇帝 双视角 排雷:女主非万人迷,所有感情线有因有果呀~ 另,纯言文,无耽美情节,女主女扮男装,敲黑板~女扮男装~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前世今生 重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臬,苏诺 ┃ 配角:林安,全盛 ┃ 其它: 第1章 一人一骑玩命狂奔,身后数个黑衣人持刀狂追。 那人一袭玄色衣袍颜色已经深的不成样子,血腥味极其浓郁,向来挺直的腰背微伏着,座下的良驹卖力的奔跑,将后面的追兵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电光火石间,那人自马上摔了出去,跌下了山坡,临了,却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让它加速跑开远离了此处。 那人仿佛力竭,软绵绵的跌了下去。 露出一块极小的下颔,未染血污的地方白的不成样子。 程臬骤然睁开了眼,浑身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没有动,只是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床帐。 床边守着的人听见了动静,想上前,又犹犹豫豫的停住了脚步。 半晌,床上的人有些沙哑的唤了一声,“全盛。” “回陛下,奴才在。”床边的人连忙应了一声,躬身候在一旁,额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滴。 “水。” “是。”快步走到桌前取了杯子,倒了温水递到那人自帷帐之后伸出得的,修长苍白的手上,大气不敢出。 已经坐起身,眉间疲惫之色十分明显的男人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伸手捏了捏眉心。 又梦见了。 他倒是忘了,那人惯是个狠心的。 她倒是宁折不弯的,又倔强的不行。 他不过是让人去拿她而已,还特意下了令让底下人皆是不许伤她,她却誓死不从。 最终,他的人也只带回来一具尸体。 倒教他,心心念念惦记到死。 夜夜梦见她一人死的凄惨。 他还记得,在看见那具熟悉的尸体之时,他心头大恸,又骤然得知,她居然是女儿身,一口心头血便喷了出去。 两年时间,足够他看清自己的心。 只可惜,他的药被人做了手脚,已经伤了根基,被骤然翻脸的丞相和太尉等人逼的甚苦。 几乎是节节败退。 到最后,被丞相一剑穿胸,死在金銮殿之前。 闭眼之前,他看见那人逆着阳光而来的身影,也看见了丞相等人骤然慌乱的神色。 忍不住挂上了笑容,却无力再唤她一声。是他没用,没撑到那个小没良心的回来救他。 上天垂怜,让他回到了五年前,他登基才将将三年的时候,一切也还来得及。 这次,他不会再被奸人所蒙蔽,疑她防她。他要将人,捧到这世上最为尊贵的位子上。 “小侯爷什么时候入京?”龙床上的男人声音低哑,大手掀开明黄色的床帐下了床。 “回陛下,算算时辰,今日午时之前便该进宫了。”全盛几经犹豫,终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陛下,小侯爷性子烈,不可啊。” “什么不可?”程臬皱眉看他,他自然知道苏诺性子烈,可是关这什么事。 全盛额头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滑,却还是坚定的跪在他面前,半分不让。 “回陛下,自陛下高烧过后,便夜夜唤小侯爷的名字。” 甚至声音嘶哑,满是情谊。 又突然下旨将人急召回京,若说不是他想的那样,全盛万万是想不到别的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好好的皇上怎么就断了袖,但是宁安小侯爷,不是合适的人选啊。 按那位的性子,陛下但凡敢表露半分心思,只怕是要弑君啊。 程臬默了几个呼吸,才忍住不将他一脚踢出去的想法,弯腰将人扶起。 前世他死之前,身边人只剩了一个全盛,为了护他被太尉一箭射死。 语气微微有些无奈,“朕有分寸。” 就算真的将心思刨开给苏诺看,她也只会以为他脑子糊涂了,弑君倒是不至于的。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回来救自己了。 全盛还想再劝,却在他的目光里住了嘴。 “她喜欢静娘酿的果酒,记得备着些,让御膳房准备些她喜欢的膳食,她喜欢清淡些的,切忌油腻。” 程臬只穿着白色中衣,孤身站到了窗前,定定的看着外面太阳会升起来的方向,面上露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静娘是他胞妹的名,他本以为,苏诺是男子,既然是喜静娘亲手酿的酒,便是心仪静娘的。 为此还闷闷不乐了许久,甚至不许二人常见面。 如今想来,只怕那时,他已然心动了。 也幸亏那人没有真的请他赐婚,否则哪怕是今生,他也不愿意让二人过多交际的。 就算她们可能只是姐妹之情。 皇帝寝宫的宫门,殿门,一直大开着,直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出现,一直像雕塑一样坐在桌前的那人才有了反应。 几乎是贪婪的看着她,随着人越来越近,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 苏诺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她刚刚自白城回来,丞相老狗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手伸的太长了,居然敢勾结匪类。 她费了许多力气,才将白城里他的人寻了错处处置,换成了皇帝的人。 之所以不是自己的,便是因为,皇帝对丞相一队,倒是信任的紧,对她,明面上虽是交好,却是一直提防着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快召了她回来。 她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实在没什么心情应付皇帝的猜忌。 却在要跨进殿门时,看见那人突兀的站了起来,心里暗道,还是来了,又要开始试探了。 全盛连忙咳了一声,提醒了一下他家陛下,头却低的死死的。 不是他怂,他家陛下这个架势,是要直接扑上去啊。真是要了命了。 程臬时隔两世,在看见她时只想将人扣在怀里,却还是将将停住了脚步。 不能心急,不然这人便要愈发不信他了。 却还是没让人行礼,在她拱手拜下去之前,伸手托着了其手臂。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程臬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收回手背着身子先走回了桌旁。“一路辛苦了,先用膳吧。” “多谢陛下,微臣恭敬不如从命。”苏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一撩袍子便施施然落座在他对面。 却见那人皱了眉。“来朕身侧。” 苏诺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后低着头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全盛,没动。 对面那人却是眼巴巴的看着她,肉眼可见的有些委屈。“阿诺是嫌弃朕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满殿的宫人皆是低了头,苏诺也是诧异了一下,那人却是不管不顾,依旧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大有她不动就一直盯着她的架势。 “小侯爷,您和陛下已经许久未见,近些好,近些好。您看,要不您还是挪个位子?”全盛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讨好的笑容开口,看她的眼神充满哀求。 “微臣遵命便是。” 待她落座,全盛便带了所有宫人退出了殿中,甚至合上了殿门。 苏诺甚至有种会被灭口的感觉,否则青天白日关什么门,以前可没这待遇。这人果然是不安好心。 这边不安好心那人却是十分殷勤的亲自给她斟了酒,语气带了几分讨好,“阿诺,尝尝,朕记得你很是喜欢静娘酿的果酒。” “微臣也喜欢静娘。”苏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倒是不担心他下毒,而是怀疑这人被什么伤了脑子。 她去白城之前,不过是在宴上赞了静娘一句,他便撂了脸色,如今怎么还在面前提起静娘,又是什么奇怪的试探之举不成。 “今日歇在宫里如何?一路上,想必你也乏了,朕让人准备了浴汤,全盛应当已经去你府上接你的贴身侍女了。”程臬并不接话,轻描淡写便转了话题,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心里却是翻了醋坛子。 果然,还是应该让她们两个远着些。 苏诺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悠悠的应了。 他已经先斩后奏了,势必一定是要将她留下的,何必白费功夫。却还是有些疲惫于和这人打太极。 “陛下,微臣在白城处置的那几人,确实是有问题的,替换的人,也并不是微臣的人,而是陛下的人。还请陛下放心才是。” 程臬听着她叹气,只想打死以前糊涂的自己。 “朕信你,日后,也不会再疑你了。” 不是没疑过,以前,哪怕是这人会解释,他也从来不会相信,更是暗自恼怒,怨这人太过直白,连粉饰太平也不愿。渐渐地,便将人越推越远了。 但是今后,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苏诺看着面前满眼都是怜惜的男人没说话,只是收回了视线,将面前碟子里他刚刚夹过来的笋片送进了口中。 姿态闲适,一派风流。 程臬也不解释,只是依旧亲自为其布菜,不见半分不耐。 现在还来得及,他会用行动让她相信。 君臣的位置仿佛对调,君服侍臣,双方却并不觉得哪不合适。 二人相识已久,又常常一起用膳,程臬也时常会照顾苏诺。 程臬以往不觉得,只是习惯了,觉得顺手而为,如今却只觉得有种隐秘的幸福感。仿佛他和苏诺已经心意相通。 殊不知苏诺生来身份尊贵,被人伺候惯了,又从未将他真的当君王敬着,所以才不觉而已。 全盛回来时便看见他家高高在上的陛下正在十分自觉的伺候着小侯爷漱口,连忙低了头不去看。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是吃了一惊,眉心陡然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来评论呀~前九个小可爱有红包呦~ 撒浪嘿哟~么么哒~ 第2章 “主子,皇帝又是怎么想的,奴婢觉得他怎么又不安好心。”琉璃面上带了不忿,狗皇帝。 她们主子以一介女子之身扶持他登基,为了他的天下殚精竭虑,生怕他在丞相老狗处吃了亏,他倒好,以往是处处提防她家主子,现在又用那种腻死人的视线看她家主子,真是气死人了。 “琉璃,宁安侯府拥兵自重,这是事实。凡是坐到那个位子上的,都绝不可能不忌惮本侯爷。”苏诺也不怒,只是从水中抽出了手臂,拍了拍她的手背。 “无妨。他目前还不能将你家主子如何。” 水下的身姿曼妙,脸上却是神色疲惫。 “东西都带来了没?” 琉璃欲言又止,越想越觉得害怕。 “带了,主子,你说皇帝是不是发现您的女子身份了,不然为什么急召您回来又不找您麻烦,还那么殷勤的。” 主子此次在白城的动作不小,皇帝起码该怒一番才是,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同桌而食,男子亲自伺候女子膳后漱口之事,她只见过自家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对侯爷夫人是如此的。 想起老侯爷,便不由得也怪了老侯爷三分。 仅仅因为先帝曾经也爱慕过侯夫人便拥兵自重的,也是没谁了。 偏偏还没反心,就是要膈应当年的老皇帝。 又不想对先帝示弱,让他有借口将主子许给他哪个儿子,让主子女扮男装这些年。 旁人不知,她们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先帝驾崩之时,可是特意嘱咐了一句,宁安侯府拥兵自重。 也只有程臬这个不受宠的新帝不知道,其实先帝是没来得及说完后半句便去了。 先帝和老侯爷是极好的异性兄弟,什么拥兵自重,还不是先帝自己纵着的。 先帝本是想说,宁安侯府拥兵自重,却无反意,可用。 可惜先帝死的太快了,苦了她家主子。 “琉璃,莫要胡说。林安的药和伪装以假乱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苏诺自水中起身,张开双臂由着她给自己披上白色里衣,做好了万全的伪装才施施然的走到一旁屏风后的软塌斜倚了下来,执书看了起来,期间又加了一层玄色中衣。 若是她想的没错,程臬那小子必是要来寻她的。 以往也不是未在这帝王偏殿留宿过,那小子每每都要来呆一会才走,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恐是想学那些文人墨客知己抵足而眠,每每碰了壁,灰头土脸的走了,偏偏下回还要来。 也是傻的不行。 明明是十分的忌惮于她,又老是像个要讨糖吃的孩子一般,非要凑到她身边来。 苏诺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上一世已经被自己捅出去了。 代了她身份死的那个暗卫,也是个女子,身形和她极为相似。本便是父侯为她准备好的金蝉脱壳替身。 “阿诺,别看了,”正想着呢,突然一只大手抽走了她手上的书,整张俊脸都贴到了她的面前。 琉璃手上的青筋愉快的跳动了几下,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一旁的全盛拉了下去。 苏诺面上波澜不惊,顺势往后一躺,姿态随意,很好的将惊讶埋在了心里。 “你身边的侍女想弑君?”程臬脸上带着笑意,黑眸灼灼的看着苏诺,依旧弯着腰身居高临下 看着她,“阿诺倒是会仗着朕的宠。” “微臣不敢,”苏诺微垂了眼眸,心里知道这人不会拿此事做筏子,面上却是难得的示弱,“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呵呵。”程臬的笑意自胸腔汹涌而来,面上更是笑出了声。“阿诺一路辛苦,身上必定疲惫的不行,莫要在这软塌上窝着了,去内室休息吧,朕为你守着。” “不敢劳烦陛下,唤琉璃进来便是。” 苏诺没有去看已经直起身子那人,她是真的有些疲惫,着实无意招架于他。 “琉璃的清心曲弹的有朕好?”程臬不免有些自得,这清心曲,世上能超过他之人,不出三 个。 虽然不知道为何阿诺尤其喜爱这首曲子。 坊间常有传言,说阿诺每日安寝有一怪癖,需得有声音伴着才行,尤其钟爱于这首曲子。 他倒是知晓,也曾介意过她常常让旁人陪着,却从未放下身份,来守过她一次。 其实阿诺并不知道,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是希望过阿诺会跟他开口的。 不过现在无妨了,阿诺不主动,他来便是。 果然,苏诺并未拒绝,而是起身便去了床榻处。 琉璃本是极怒,一直焦躁的在外走来走去,却在听见室内传出琴音时,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许久,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都是孽缘。 一旁的全盛也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抚琴。 程臬在窗前抚琴时,整个人都悠悠然舒坦了下来,重生了许久,总算是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也忍不住庆幸,虽然自己以往有些别扭阿诺每每让旁人陪着安寝,但是还是在这偏殿备来琴。 才能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陪着她。 苏诺再次醒来时,琴音已经停了,窗边那人却还在。 “陛下,丞相和太尉来了。在御书房候着呢。”全盛低着头,心里发苦。 他家陛下自几日前开始便称病罢了朝,如今又将小侯爷也召进了宫,只怕那二位,皆是一起来问罪的。 要他说,他倒觉得小侯爷比那两个大臣好了不知道多少,起码小侯爷可不会在陛下生病的时候拿朝中之事来烦他。 虽然陛下的病早就好了。 “让他们回去吧,朕不想见他们。”那人脸色有些难看,他们这时,必是得了消息,来告阿诺的状的。 前世他便是信了这些人,一步步远离了阿诺,这一世,若是被他们骗了,可真便是白活一次了。 “陛下,丞相与太尉皆是朝中重臣,陛下又接连罢朝几日,于情于理,也该见见了。”否则那两个老狐狸,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苏诺在床帐后拢好有些微微散开的衣襟,掀开帐子便要下床穿靴。 “朕吵着你了?”那人神色有些深沉,但是苏诺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只是穿好了靴子才抬头答了一句。 “并未,微臣自己醒的,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丞相和太尉来了多少时辰了?” 她看了窗外一眼,不知何时,夕阳的余韵已经洒了下来。 “回小侯爷,已经酉时了,丞相和太尉已经来了快一个时辰了,陛下不让奴才们靠近,所以才来报。”全盛不敢劝程臬,只好苦哈哈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至于为什么不敢看苏诺,他还想多在陛下身边伺候几天呢,可不想被陛下打发的远远地。 苏诺揉了揉眉心,有些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也察觉到了程臬的情绪有些不对,就是不知道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人是在丞相和太尉手上吃了什么亏,气性这么大,连着好几天不上朝也不见人。 她有些头疼,却还是开口哄了一句。 “陛下,社稷为重。”莫要再使小性子了。 程臬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也不说话,等她说完,才上前将一旁屏风上的外袍拿过来披在了她身上。 苏诺本想自己接过,最终还是心软,纵容了这人一次。上次看见这人这样的神色,还是先帝刚去之后。 “陛下怎么了?” 声音是难得的温软,仿佛在哄着情绪不佳的孩子。 “朕怕忍不住,杀了他们。”程臬将人拢在了怀里,语气有些阴沉。 前世临死前,他才知道,自己身边的禁军首领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丞相和太尉的人。他明明 只是下令将人拿回来,却被人执行了将人就地正法的旨意。 扰是已经知道了这人并未真的丢了性命,他依旧意难平,恨不能一剑斩了那二人,以泄心头之恨。 苏诺顿了一下,看了一旁的全盛一眼,却看见那人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几分思量。 相识数年,她还未曾见过这人身上的杀意这么浓烈的时候。 “陛下,可是他们做了什么触怒了圣颜?” “他们要杀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诺自然不会信。她抬手拍了拍程臬的后背,却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微臣虽动了他们的人,但是要杀微臣一事,莫说有没有可能成功,目前,他们还是不敢和宁安侯府对上的。陛下,微臣手上有五十万大军。” 全盛先是被自家陛下惊了一大跳,还未缓过来,便又被宁安小侯爷的话吓的失声。 拥兵自重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说的吗?小侯爷可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诺有试探之意,程臬却是真的被安慰到了些许。 是啊,如今他和阿诺还未生分,阿诺手上又有大军,丞相和太尉,不光不敢动她,还得将人好好的供着。 “朕明白了。阿诺,若是日后有人以朕的名义要拿你,你便举兵反了便是。朕不会下要你命的旨意的,若是有人这么说,你便带了人杀到朕面前来对峙,好不好?” 别将计就计,别让朕夜夜难眠。 第3章 “微臣不敢。”苏诺轻笑了一声,他们二人之间,必定是要有那一天的。这种承诺,她可不敢应。 虽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突然厌了丞相和太尉,不过也好,也让她行事少了许多顾忌和麻烦。 “陛下,微臣陪您去?”苏诺问了一句,却也明白,这人不会带着她一起。毕竟,纵然这厌恶是真,对她的忌惮,也是一直不曾消弥的。 但是既然他已经在自己面前表态了,就不能怪她日后对那二人出手时不讲情面了。若是为了让他 这皇位坐的更稳些,她才懒得和那两个老狐狸斗来斗去,一刀砍了省事。 果然被放开了。 “你先收拾一下,全盛留下,御膳房已经备膳了,朕一会便回来。”程臬笑的有些艰难,眉眼却是极致的温柔。 他抬手拍了拍苏诺的头,便转身出了内室。 纵然有了天大的机缘,让他回到了五年前,但是此时丞相和太尉依旧势大,要想动,还需从长计议。 犯不得让阿诺如今和那二人对上,更有甚者,他还需与其虚与委蛇。 若是简简单单一刀砍了,怎么能赎尽他们所犯下的罪。 他没忘记,当初禁军带回来的那具尸体,只有一臂。 而最后驾马率军而来那人,右臂的袖子,空空荡荡。 待他的身影消失,苏诺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看向全盛的眸色凌厉冰冷。“怎么回事?” 全盛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神色变的极为正式。“小侯爷,自陛下日前高烧过后便称病罢了朝, 所有朝臣都是再未见过的。这杀意,奴才确实不知从何而来。” “他近日可有何异常?”苏诺自然的走到桌前落座,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却没喝,只是拿在手上,手指无意识的揣摩着杯身。 “并无。”全盛头摇的很快,面上神色也是适当的迷茫。心里却暗自蜚腹,有,当然有很大的异常。 夜夜唤小侯爷的名字,还撕心裂肺的不行,听的他牙后根都酸的不行。 但是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要真敢开口,只怕他家陛下还未发怒,小侯爷便先一剑结果了他了。 更何况,他家陛下虽是吩咐了,不管小侯爷要问他什么,都要如实相告,但是可是绝不许胡言乱语的。 他跟了陛下这许多年,自然清楚这个胡言乱语指的什么。就是心里苦啊,好好的主子,突然就断了袖。唉。 “你是他的奴才,动不动都跪本侯爷是怎么回事?起来。”苏诺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看不起他这幅没骨气的样子。 全盛敢怒不敢言,只得委委屈屈的应了个是,便躬身站了起来,还得小心翼翼的询问,“那,小 侯爷,奴去传膳?还是等等陛下回来?” 苏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全盛,你莫不是被你家主子吓傻了不成,陛下是君本侯是臣,陛下已经有言说会来,本侯还能不等不成?” 苏诺心里确实十分疑惑,她只不过离开了些许时日,主子奴才都奇怪的不成样子。 全盛只是赔笑,他不是吓傻了,相反,他很清醒。 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他十分确定,若是陛下回来,看见小侯爷一直不曾用膳而是等着他的话,会愈发不满。 毕竟,饿着心上人,又无处撒气,还不是要寻他的麻烦。 但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小侯爷,现在时辰已然不早了,您看,要不奴先让底下人上些糕点,您先凑合着用些,待陛下回来再摆膳如何?” 待人点了头,便躬身退至门口,唤过一个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消半刻钟,几个面生的小宫女便鱼贯而入,手上皆捧着一个碟子。 玉面芙蓉糕,清茶绿豆糕,红豆薏米酥,玲珑酒色花糕,并一碗清甜的雪梨汁。 都是苏诺以往喜欢的样式。 可是桌前那个人却没动,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些低着头进来又低着头一言不发退了下去的小宫女,一手还闲适的撑在下巴上。 少年身姿随意,气质原本端方,眉眼一动,却是说不得的风流肆意,让人移不开视线。 苏诺的长相并不偏女气,而是偏中性之风。 那眉,那眼,那唇,分开都极为优秀,组到一起却是带了几分棱角和凌厉。 女装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小美人,男装却是肆意风流的少年郎。 走到路上,少不得要勾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魂。 全盛看着他直直盯着那些小宫女的视线,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怎么就忘了呢,这个小祖宗,见了好看的女子便不挪眼了。 偏偏陛下还非要他将这偏殿的宫人都换成宫女,还特意嘱咐要好看的,说什么他的阿诺喜欢养眼的。 可不是喜欢养眼的,连眼神都不挪动了。 还未想个明白,一抬眼便看见这个小祖宗眼神莫名的看着他。 “小侯爷,这是怎么了?奴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不成?”全盛心里汗都下来了,面上却一脸献媚的笑。 苏诺成功被他恶心到了,却没收回视线,语气带了试探,“全盛,本侯是什么时候贿赂了你不成,怎么,知道本侯喜欢美人,便将这偏殿的小太监都给本侯换成小美人了。” 全盛脸上的笑意不变,语气真诚的不成样子。“奴才怎么敢,这不是陛下下了命令,奴才照做罢了。” 纵然小侯爷曾经救过他,他全盛却也知道,他是有主子的人,怎么敢私自做些什么。 苏诺也不在意,轻飘飘便揭过了此事。“琉璃呢?” “陛下道小侯爷进宫的匆忙,手下的将士势必还未安置妥当,便让琉璃姑娘跑了一趟,小侯爷放心,晚间琉璃姑娘便回来了。”全盛毕恭毕敬,俨然已经将苏诺当女主子看待。 虽然在他眼里,苏诺确实是个男的。 另一边,御书房外。 丞相和太尉本已经等的有十分不耐烦了,却在看见缓缓而来的那抹身影之时,尽数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微臣参见陛下。” “咳,免礼吧。进来。”青年帝王脸色有几分苍白,声音罕见带了几分脆弱。 被落在身后的二人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普一踏入御书房,丞相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微臣有罪。”丞相上身伏到地上,姿态放的极低。 上首那人却状似看不见,神情凝重了几分,声音甚至带了几分笑意。“丞相何错之有?” “微臣,御下不严,才让那等狼子野心之人在白城,为非作歹。”丞相脸上神色愤恨和愧疚交织,十分的情真意切,语气几乎是死了爹娘一般的悲痛欲绝。 程臬没有很快说话,而是幽幽的看了他许久,才慢慢开口,语气却莫名,“朕自然相信丞相。” 丞相双眼泛红,十分感激的叩了下去,“多谢陛下厚爱,微臣,定当为吾皇,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程臬心里冷血,面上却是感动,“丞相请起。” “陛下。”一旁一直不曾出声的太尉却在这时上前一步,神色义正言辞,出口的话却让程臬心里怒意翻涌,几乎决堤。 “虽是丞相的门生先犯了罪,却该由大理寺来断案,陛下来下令处置,苏小侯爷先斩后奏,又擅自提拔了人顶上那人原本的位子,是否太过不妥?” 程臬几乎想冷笑出声,如此狼狈为奸,他前世是怎么瞎了眼,真的相信丞相和太尉私下其实私交不深的。 面上却依旧是凝重之色,“那以太尉之见该如何?” 太尉心里嗤笑,竖子果然一如既往的好骗,面上却一本正经,“微臣不敢左右陛下决断,只不过,先帝曾言,宁安侯府拥兵自重,那人又是苏小侯爷亲自任命,只怕是不能为陛下所用。” 程臬状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先是无力的咳了几声,才悠悠的提醒了一句,“太尉,那人是朕的人,不是阿诺的亲信。” 丞相和太尉几乎是同时一窒,心里暗恨,苏家小狼崽子果然不好对付。 “如此微臣便放心了。”太尉拱手点了点头,全程没有看一旁的丞相一眼,若是程臬未重生,只怕是不信也会在心里留个疑影。 “不知陛下的风寒可好些了,免朝已经多日,陛下还需保重身子才是。这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皆是依仗于陛下一身啊。” 这会儿倒是关心起他的身体了,程臬听着面前人的话,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动的样子。 “劳太尉挂心,朕已经无甚大碍,此前已经传了旨意下去,明日早朝便如常。今日天色已经晚了,二位爱卿若无事,便早些回府吧。”程臬又咳了几声,便下了逐客令。 面上一副朕是为你们好,还不快谢恩的神色成功让底下二人不得不压下未出口的话,行礼告退。 “微臣先行告退。” 待二人走远,程臬脸上的神色完全沉了下来,片刻,才起身往寝宫的方向而去。 晚间的风不过微凉,却仿佛冷到了他的骨子里。直到看见那个在灯火通明处神色自若那人时,才渐渐有了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忍不住想说,其实程臬一直喜欢阿诺的。偏殿,小太监,静娘,,,,忍不住嘿嘿嘿笑出声。 第4章 苏诺并不急着用膳,不过却是真的饿了的。 她时不时慢悠悠的往口中送块糕点,喝小口梨水,心里有几分好笑的看着全盛时不时有些焦急的神色。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全盛心里发苦,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 没办法,他主子办的事,就算再不想顶包也得扛着。只得在心里祈祷他家陛下大人快些回来。 程臬迈步进来时便看见了这一幕,还未走近,脸上却带了笑意。 阿诺一向是这样,半点亏都吃不得。不给她个解释,总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倒也不是真的希望看着全盛被戏弄,便开口吩咐了一句。 “去传膳。” “哎,奴才这就去。”全盛还未转身,便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简直是喜形于色,极快便退了出去,仍是礼数周全。 脚下速度却极快,仿佛有人在追一般,生怕被叫住。 苏诺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恢复的倒是极快,也不知是怎么了。 出去时是阴雨连绵天,现在倒是艳阳高照了。 “微臣参见陛下。”总之不管是怎么了,她也得应付。 “阿诺同朕不必这么多礼数。”程臬亲自扶了这人的手臂,言笑晏晏。 面前这人,便是每每礼数周全,心里也没有多敬着他的。况且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微臣不敢。”苏诺顺势起身,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有些诽腹。 这厮上一次同一个大臣这么说,没过半个月便同她一起将人拉下马了,她可不敢应。 “坐吧。”程臬心知这人必定在心里说他坏话,也不在意,只是率先在外间的桌前落座。 苏诺自然只能跟上。至于内室桌上的糕点梨水,早有动作麻利的小宫女收了下去。 “微臣用过膳,便该回府了。”苏诺没有拐弯抹角,因为她知道那样毫无作用。 全盛之前说琉璃会回来,便是这人要留她过夜之意。 纵是她常在这帝王寝宫偏殿住过,可晚上还是回府的。不然,她家老爷子得了消息,只怕是要自江南杀过来弑君不可。 毕竟在她那个爹眼里,谁做皇帝都一样,反正没他宝贝女儿开心重要。 “不急,先吃。”程臬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率先动筷开始用膳。 自重生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用膳了,更何况还是有他的阿诺陪着的。 午间那餐,心情激动的他本便没用多少东西。 “是。”苏诺心不甘情不愿,却没再出声反驳。 这人已经逐渐有了帝王威仪,有面子,还是要做的。 不过旁的事情,还是可以问一问的。 “全盛说,这偏殿的宫女,是陛下的安排。微臣记得,陛下不是曾说过,这偏殿只会有太监服侍,怕微臣哪天心血来潮向您要人吗?” “还不是宁安小侯爷的爱美习性太过深入人心?”程臬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眸色七分无奈三分宠溺。 “你去京中问问那些大臣,哪个不怕你突然看上他们家的女儿。” 也不知这人一个女子,生生把自己的名声弄成这般是何用意。是真的不准备恢复女子身份不成。 “这可不怪微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京中那些贵女,可未必不喜欢微臣如此。” 苏诺挑眉,好歹她也是京中女子想嫁之人排行第二的人选。 “所以朕此举阿诺是不开心?那朕再将那一殿的太监换回来?”程臬轻笑,用公筷将这人爱吃的菜送到其碟子里。 “宫中之事,微臣不敢置笃,陛下开心便好。” 程臬乜了她一眼,却无怒意,反倒有些苦口婆心。 “日后喜欢什么歌姬舞姬,送进宫来朕帮你养着,想看进宫便是。都豢养在府中成什么样子,不知道民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吗?” “无妨,反正若是微臣想娶妻了,来求陛下一份圣旨,谁家敢不从。”苏诺笑的肆意。 还能传成什么样子,不就是说她花心,并非女子良配什么的。她又不娶谁家姑娘,要什么好名声做什么。 “再说了,陛下莫非就不娶妻了不成,养在陛下这,恐怕那些谏臣的唾沫得将微臣淹没。” “尽胡说。”程臬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朕可不给你赐婚,没得让百姓说朕推人家好女子入火坑。” 全盛在一旁心里暗思,他家陛下这是什么招,帮心上人养女人。 啧,想不通,想不通。 “微臣怎么也是天子近臣,大小也是个侯爷,又生的好看,那些贵女可不会如陛下一般认为。”苏诺并不服气,她自知自己生的好看,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身份,总是有人爱慕她的。 “好好,阿诺生的好看。莫非比朕还好看不成?”程臬眼里皆是戏谑,打趣了身边的人一句。 “幼时是谁喜欢的女孩子偏偏要粘着朕不与她玩的?朕记得某人为此还哭了鼻子呢。” 苏诺脸色赫然了几分,没想到这人连几岁的事情都记得。 那还是他们初次见面的事情。她初次虽父侯入京,在宫中见一个官家小姐生的好看,便要与她结交。 谁知人家嫌她太小,不愿搭理她,偏偏喜欢当时在宫中不受宠的程臬,气的她当场便哭了鼻子。 她记得,那是御史林大人家的女儿,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不过程臬这家伙是确实生的好看。剑眉星目,如朗月清风。 也不知是何人,日后会入主东宫。 “不知阿诺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程臬试探了一句,心里有几分忐忑,面上却毫无异色。 不是嫁,也不是娶。而是共度余生。 “好看的。”苏诺还在出神,并未思索便说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改口,便听见身边人笑的不成样子。 “那阿诺看,朕生的可好看?能达到阿诺的要求否?”程臬刻意将脸凑了过去,脸上皆是笑意。 “陛下龙章凤姿,自然是好看的。但是微臣是万万不会断袖的。”苏诺故意杠了一句,本以为这人会怒,谁知他只是退了回去,丝毫不见一丝不虞。 “朕自然明白阿诺不会断袖,莫要这么看朕。”程臬神色自然,心里却心绪翻涌。 阿诺那样刻意装出来的恼怒样子,鼓起的小脸和灼灼的黑眸,好看,想亲。 “白城的事情,陛下不过问吗?”苏诺突然问了一句,成功看见那人顿了一下。 “阿诺,白城里你处置的人,万死难辞其罪,新走马上任的,是朕的人。你要朕问你什么?” 程臬面上有几分苦笑,“朕在你心里,已经成了不可推心置腹之人了是吗?” “微臣不敢。”苏诺起身要跪,那人也未伸手来阻。 “你回去吧,朕并未吩咐你的侍女晚间还要回宫来。不必担心错过。”也不想你不情不愿留下。 “多谢陛下赐膳。微臣告退。” 那人走的干干脆脆,玄色衣袍犹如带风。 待那人走远,程臬才收了面上的感伤,起身离了偏殿。 全盛看着前面浑身肃杀的人,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小侯爷,你无事吧。”苏诺刚刚踏出宫门,一青衣男子便应了上来。 乌发黑眸,气质温润。 “林安,你怎么来了?”苏诺有些惊讶,却并未在宫门处停留,而是随人上了马车。 “琉璃说你奉诏进宫了,我想陛下留膳之后你便该出来了,便在此侯着了。”林安二话不说,便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我身体无恙,莫要担心。”苏诺华刚出口,便被人瞪了一眼。只好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毕竟林安是一向的好脾气,却每每被她气的常常生气。 “你快马加鞭好几日,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是忘了自己身上的毒不成?若是如此,我也不必治了。” 林安着实无奈,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果然,那人又是一副完全没往心里去的样子。 “诺诺,你是个女子,咱们不往朝局这摊浑水里搅了好不好?纵是他有恩于你,这些年也还的差不多了。” 林安是真的心疼她,老侯爷疼她,由着她胡闹,可是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若是那人有些良心便罢了,可是那人偏偏还忌惮于她。 “林安。”被他担心的人却只是轻轻唤了声,便合了眸子不再出声。 “行,我不说了。”林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敲了敲马车壁,“回府。” “是。”马夫应了一声,便将马车赶着往宁安侯府而去。 “我在宫门看见了丞相府和太尉府的马车,他二人为难你了?”林安将手上的银针怜惜的扎破她指尖,用玉瓶接了一滴血,便拿起一旁的纱布和药好好的包扎了起来。 “没有,程臬没有问罪白城的事情,应当是无碍的。至于丞相和太尉,是侯在御书房的。他们哪来的胆子与我对峙。”苏诺这次倒是睁了眼,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尖。 “他是帝王,莫要总是连名带姓的唤,传出去不成体统。” “你刚刚还不满我为他卖命。”苏诺笑着看他,眼里却无几分笑意。 “我又管不住你。”林安放开她的手,将刚刚放在一旁的玉瓶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第5章 “我这几日便要出门了,去寻最后一味药材。这几日莫要使用内力,等我几天。” “好。要不要我派人跟着你?” “不必。”林安收拾好药箱,并未理她。“我有自保之力,无须担心。改变嗓子的药和那些东西都在府上,平日里出门千万记得。” “多谢。”苏诺谢的真心实意。摊上个不靠谱的爹,这些年,若不是有林安在,她的真实身份早就瞒不住了。 “不必,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安安生生将毒解了,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林安自袖中取出一个玉色香囊,递了过去。 “是琉璃绣的,用药浸过,里面的药材可用半个月,若是我没回来,便自己去我院中换,药方地方你也知道。” “多谢。”苏诺将手拢回袖中,神色莫辩的靠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安见状也没说什么,也在一旁安静了下来。 这人永远这幅样子,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眼里。 “陛下,沈小侯爷已经上了马车,没有徽记,应当是他府上那位林神医的来接了。”一个黑衣的男人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程臬叩了下窗,由上好楠木制成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并不沉,却像是敲在旁人的心脏上。 “你亲自去,贴身护着那个叫林安的,莫要让他在路上出了任何意外。不必隐藏踪迹,尽管叫他知道便是。”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迅速消失在原地。 全盛在一旁低着头,神色凝重的往前走了一步,“陛下,先帝留下的暗卫只剩这一个了,派出去护着一个不为陛下所用的神医,怕是有些不妥。况且,小侯爷若是知道了,恐是会不高兴。” “无妨,近日,朝中不会有太大的风波发生。”程臬语气淡淡,转身进了内室。 前世那人据说伤过一次,阿诺亲自求进了宫寻所需药材,说是要报救命之恩,他才知道阿诺身上一直带着毒。 于情于理,他都该护那人一次。 毕竟前世,一年后常熟的瘟疫爆发,也是多亏了那个神医出手相助才救了不少百姓。 “让人盯着浔阳,浔阳王府若是扔了尸体出来,便救下。”程臬突然想起来一事,住了步伐,吩咐了一句。 “是。”全盛不知缘由,却恭顺的点头应下。 程臬不再说话,自行解了身上的衣物递过去,便上了龙床。 这一世,他怎么也得折了丞相太尉一脉的一大助力不成,重生一次,总是先知了许多事情的。 若是如此他还输了,也太过无用。 另一边的苏诺,却没有休息,而是迈步去了府中一处,琉璃已经等在了外间。 看见人便率先推开了门,低头侯在了一旁。 “开口没?”苏诺神色极为寡淡,丝毫不见笑意。 “没有。”琉璃摇头,跟在人后面进了水牢的大门。 “那人嘴严的厉害,又已经身怀六甲,不好动刑,便只能押着。” 苏诺脸上多了丝冷笑,这是真的拿她当什么不动妇孺的君子了不成。 不过是个被人养在外面的外室罢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的主。 她既然能从白城将人揪出来,就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周内有课,所以有时候可能更的比较少,但是会尽力日更的呀!坑品有保证,放心跳~ 第6章 “都出去。”苏诺进了牢中时,里面除了一个布衣女子还有两个黑衣的侍卫。 “是。”二人未曾抬眼,只是低着头便退了出去。 琉璃没动,双手交叠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跟了进去,却只是站在门边,没有往前。 “出去。”苏诺没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情形,语气有些无奈。 “林安公子嘱咐过,这几日不许主子使用内力。”琉璃低着头,回答的一板一眼。 “苏小侯爷,有失远迎。”一直背对着牢门坐着的女子转身站了起来,步履娉婷的往前走了几步。 女子身上虽是极其普通的粗布衣裳,却难掩其面容的绝色,足以让世界不少男人疯狂。 “祁夫人?还是说,本侯应该唤你一句,”苏诺脸上带了清浅迷人的笑意,迷人又温润。 口中吐出的话却成功让女子变了脸色,“罗小姐。” 罗音音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视线直直的射在面前人的脸上。 半晌,才施施然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小侯爷神通广大,小女子佩服。” 苏诺撩了袍子在牢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神色自若。 “所以罗小姐是决定与本侯合作,还是一条路走到黑呢?” “小侯爷,小女子不过是个卑贱的奴籍罢了,哪里的资格与小侯爷谈合作。”罗音音轻笑,手指便要搭上那人的衣袍。 “本侯是喜欢貌美之人,不过,孕妇本侯还下不去手,若不然,罗姑娘将肚中的孩子落了,本侯的院子,倒是不介意给罗姑娘留个住处。” 少年人脸上的笑意肆意,眼神却清透的不成样子,让她感觉自己的一切心思都无所遁形。 “只是可惜了,这孩子已经足八个月了,却连出世的机会都无。” 罗音音手指还未搭上她的肩,便僵在了原地。 苏诺在暗牢待了半个多时辰,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玄衣乌发,一步步孤身踏在青石路上,说不出的肃杀,直到到了房前,看见窗外乖巧蹲着等她的信鸽时,脸上才有了笑意。 她推开门进了屋子,开窗将其放了进来,手下轻柔的摸着雪白的信鸽,说出口的话却满是狠厉,“丞相府。” 她现在不会动他们,但是,总有一天,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逃不掉。 待平复了情绪,她才伸手将信鸽腿上的小竹筒解了下来,将里面的纸张展开。 白纸黑字,却只有一句话。 “林安此去会遇阻,朕的人已经跟着了,不必担心。” 苏诺眸色有些不明,手指微动了下,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下去。 顷刻间,纸张化了清烟,被消融的一干二净。 信鸽回来时,只带回了个‘嗯’字,程臬不止丝毫不介意,心里还有些愉悦。 他知道那人心里会疑,但是却不会觉得是他要对那个神医做什么。 如今的他,还没有和阿诺开始生分,纵是她不相信自己会坚定的信她,却也相信,自己不会出手害她。 第7章 “主子,该起了。”琉璃上前挽起床帐,语气柔和的轻唤了一声,声音很小,面上皆是无奈。 主子有很浓的起床气,若不是陛下今日恢复了上朝的规矩,她也不会来唤自家主子起身。 “更衣。”苏诺缓缓睁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心里是忍不住的怒意翻涌,却也知道,没有为此事发火的必要。 换好朝服去宫里的路上,便是有同路的大臣看见了她,也不敢上前来打招呼,只是远远的拱手而已。 以前有人不信邪,在早朝前去和苏小侯爷套近乎,结果狠狠的碰了壁,时间久了,同朝为官的人也都知道了,早起的小侯爷,脾气坏的很。 完全不像睡足了出门的他,虽是有时说话直的很,却起码是有个笑脸的。 有人觉得真性情,自然会有人暗自嫉恨。 但是不重要,没有人敢站在制高点上指责她,除非是想得罪宁安侯府。 也不知道先帝当初是怎么想的,将兵权给了宁安侯,便再没收回来过。 说是信任吧,先帝驾崩之前那句话知道的人也不少。就是宁安侯本人,恐怕也是听说过的。 他们本以为,宁安侯府不会出现在新帝继位典礼上,毕竟宁安侯那个脾气,便是先帝面前,也是毫无顾忌的。 但是恰恰相反,苏小侯爷带了军中许多精锐入宫,当众承认了新皇的地位,将那些暗地里打旁的主意的人的心思,狠狠镇压了下去。 比起苏诺的不快,程臬却可谓是神清气爽。 昨夜他睡的不错,虽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便也是够够的了。 要知道,自重生以来,他根本没睡过一个好觉,准确来说,是前世最后那两年开始,他便再无安眠之夜了。 在看见那人神情冰冷的脸时,他还在脸上扬起了十分温和又纵容的笑意。 苏诺皱了眉,其他看见的大臣心里却是暗自思忖。 “微臣(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齐刷刷跪了一地的朝臣,分左右两侧,共四列。 “众卿平身。”明黄色九爪龙袍的男人在金灿灿的龙椅上落座,语气淡淡,却是十足的威严。 “是。”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全盛一手执拂尘,搭在另外一只手臂之上,微躬着身子往前一步站在男人一侧,声音拉的比平时说话更长,听的有些尖锐。 苏诺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嘴角,虽没笑出来,心情却好了几分。 全盛平日里说话声音并不刺耳,虽也不好听,起码听着舒服,但是不知为何,每每在朝堂上这句,总是要扯的长长的,听起来着实有几分搞笑。 全盛在上面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发现小侯爷的神色好看了几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每日早朝都扯着个公鸭嗓,但是没办法,谁让小侯爷喜欢呢。 每天早朝看见苏小侯爷一脸不快,陛下的心情也总是要坏几分的。 他们做奴才的,也做不了太多,勉强给主子逗个乐子,也算是有用了。 第8章 “陛下,微臣有事要禀。”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已经接近中年的男人面上皆是凄苦。 “哦,爱卿有何事?”程臬面上疑惑,心里却明明白白。 前世户部尚书也是在这几日早朝上尚书给他诉苦,说户部没钱了。 彼时他因为白城的事情,并没有给阿诺什么好脸色,户部便借此从阿诺府上扣了不少银子出来。 也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户部尚书和阿诺私下的关系居然很不错。 “陛下,如今朝廷处处用银子,国库已经日渐空虚,修缮国安寺那边的开销,已经快临近告罄。”户部尚书面有苦色,义正言辞。 他并未旁的想法,小侯爷有银子,他本就想着怎么借一些出来,谁知小侯爷果然在白城动了大干戈,恐怕正要想法子消除陛下的疑心。 程臬却是想了更多,阿诺前世本只是说要出四十万白银,余下的,旁的大臣也出了不少。 最后的解决法子,还是她不知道怎么查出了丞相府的二公子私自开采银矿的事情,才补上了国库的空子。 上一世因为他心里生了疑,认为那是她挪用的军饷,并未将银子退回给阿诺,后来才知道,那四十万都是她私库里出的。 更别说,养着五十万军队的银子,朝廷也只是出了十之七八罢了。 这一世,在银钱上,他是不会再动她的了。 “丞相怎么看?” 底下人都已经做好了他会先拿苏小侯爷开刀的准备了,就连苏诺自己也是。 却万万没想到,会是陛下一直信任的丞相大人。 毕竟近年百姓收成并不可观,赋税的问题,是万万没有人敢提的。陛下这时唤了谁,可就是想从谁的口袋拿银子出来。 倒是户部尚书偷偷的松了口气,他是想要银钱,却也不愿意看忠臣被猜忌。 “回陛下,微臣认为应当开源节流,否则再充盈的国库,也迟早会空空如也。”丞相装模作样的叹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却是一片废话。 户部尚书心头发梗,开源节流,说的好听。 户部没有银子,朝中却处处要用,靠省,能省下多少。 他刚刚准备站出来反驳,却被丞相下一句话止住了步子。 “微臣食君俸禄,为民办事,自该为君为民分忧,近年来,微臣府上也结余了银钱,倒是可以先拿出来应急。” “哦,丞相准备拿多少出来?”程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难辨真假。 “回陛下,微臣府上出十五万白银,以进绵薄之力。”丞相低着头,语气诚恳。 心里却是暗恨,恐怕陛下还是迁怒了他。 也有几分焦灼,如那个不成器的二子所言,他们白城丢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在苏诺手上。 丞相本来只准备出十万,现在只得硬生生加到十五万。 “微臣府上也出十二万白银。”太尉也站了出来,面上却是无悲无喜。 “微臣出四十万。”苏诺漫不经心的站了出来,很随意的拱手说道。 若不是国库真的空了,她是绝对不会站出来当靶子的。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了,户部再拿不出银子,别说修缮国安寺,只怕过段日子,连朝臣的俸禄都发不起了。 第9章 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户部尚书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等早朝散了,他抬步要去谢苏诺,毕竟这种年间,能拿出四十万填充国库的人,是少之又少。 所有人,都恨不得勒紧裤腰带,将银子死死的藏在家中,生怕被盯上成了冤大头。 只可惜晚了一步,只能看着她被全盛请走。 “苏小侯爷,陛下有请。”全盛拦住人时,脸上挂了十二分的讨好,笑的脸上褶子都快出来了。 “何事?”苏诺出宫的脚步一顿,便转了个方向,要往御书房而去,面上却不疾不徐。 “陛下并未明言,”全盛微抬了头,觑了一眼这位小祖宗走的方向,小声提醒了句,“小侯爷,陛下宣了甘泉宫。” 苏诺脚下没停,心里却生了几分躁意,却没发作,只是幽幽的叹了句,“全盛呐,本侯这日日出入帝王寝宫,终究是不妥的。” 程臬在位这些年,未倾心过任何世家女子。后宫里空无一人,形同虚设,却频频召了她出入寝宫,甚至屡次允了她歇在偏殿。 说小了去,这是帝王恩宠,君臣和睦,说大了,旁人还以为她以身魅主,借此把控朝政呢。 若非她素日里看见好看的舞姬美人,总是不吝欣赏的,否则,恐怕她和程臬断袖之名是逃不脱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真的半分女色不近。 初登基时,也不是没有人想往龙床上塞人,人剥的如去了壳的鸡蛋一般滑嫩,他却看都没看,将人轰了出去,甚至发作了一大批人。 自此,再无人敢打后宫的主意,便是有,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察觉。 当时的他们二人关系还很是和缓,程臬感念她强势替他稳住了帝王,没有让他变成那等傀儡帝王,对她甚是和颜悦色。 却因为她开口调笑了一句此事,便翻脸发了脾气,好几日没给她好脸色。 “小侯爷和陛下君臣相宜,旁人也是说不得什么的。”全盛头低的愈发下,语气诚恳没有一丝心虚,心里却陡然一惊。 旁人不知,他却是亲眼见了的。当年被人送上陛下床榻那人,分明有三分像小侯爷的。 若是让其低着头只看那侧脸,便是有七分相像。 所以,究竟是有人想往宫中塞人,还是想借机试探陛下对小侯爷究竟是何心思? 全盛越想越心惊,愈发忍不住猜测,陛下当初生了怒,是否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他勃然大怒,借机让朝中人不敢随意插手后宫之事? 如是这般,陛下可是一早便对小侯爷生了别样的心思? 可是这么久了,却连他这个每日贴身伺候的人都没察觉,他们的这位帝王究竟是将心思埋了多深? 想完了这些,又忍不住想,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陛下忍了这些年,如今却忍不下去了? 陛下说丞相和太尉想杀小侯爷,又是何意? 想着,全盛脸上也不禁有了几分凝重。 “小侯爷,到了,奴才便不进去了。”全盛的声音沉了三分,心里打定主意,日后丞相和太尉二人进宫面圣时,一定要更加多加注意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汉朝帝王寝宫叫甘泉宫,此处借用昂! 第10章 苏诺脚下未停,只是点了点头便跨入了殿中。 她并不知道,她不过是无意之中的一句调侃,便让宫里的总管大太监生了如此多联想,对两个朝中重臣生了戒备。 “微臣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坐。”程臬含笑看她,施施然坐在苏诺正前方。 苏诺抬头看去,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多谢陛下,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虽心里有疑,面上却是坦坦荡荡,一副感念皇恩的样子。 圣上赐膳,做臣子的却万万没有能够推拒的资格,更何况,苏诺本就觉出了饥饿的滋味。 卯时上朝,一般臣子寅时便要起身出发,侯在宫外了。 为不出意外,常常是空腹的,纵是苏诺,也只敢在马车上用一小块点心。 再者,宫里的御膳,总是比别处的好上几分的,若不是宫中与别处不同,或许御膳房的大师傅已经被她挖走了。 程臬没说话,只是执筷夹了一金丝芙蓉卷送到了她面前的碟中。 待二人用了早膳,他才禀退旁人。 “阿诺,朕要托你一事。”程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阿诺是否已经查到了银矿的事情,但是,阿诺去查,确实是最为合适,也最为稳妥。 “陛下但说无妨。”苏诺也正了脸色,心里有了几分底。 她就说,这家伙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又是差人护着林安,又是赐膳。 原是有所求。 “丞相府,私矿。”程臬沉了脸色,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向来温和的面容,皆是泠色。 苏诺兀然抬头去看他,几乎是觉得他派人时时刻刻监视了她,否则如何解释,她才刚刚有了头绪的事情,这人是如何知晓的。 却也知道,宁安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进的去的,尤其是暗牢那边,几乎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陛下,是何处得知?” 程臬看着她,半晌,神色才缓和了几分,“朕无法解释,但是朕确定这是事实,阿诺心里,应当已经相信才是。” 苏诺没否认,起身跪了下去,“微臣自白城得了一人,昨夜才得知,丞相府的二公子,在外应有一私矿。” 程臬只是看着她,心里却是回忆了前世。 前世此事爆发,便已经是大半年之后,有村子爆发瘟疫,波及整个常熟时,户部急需银子赈灾,阿诺将此事捅了出来。 动作之迅速,几乎不给丞相府任何反应的余地。 丞相只得舍了亲子,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甚至将查抄出来的银子上缴的干干净净,一锭不剩,才勉强让他明面释了疑。 不是没查过丞相究竟有无参与,可是丞相上布置的十分周密,银矿的事,一直是他的二儿子负责,自己却半分未曾插手。 “起来。”他伸手将地上的人搀了起来,眸色划过些什么情绪。 “阿诺,朕给你半年了不管用了什么法子,不管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丞相,一定要逼他不得不出面参和。” 苏诺微皱了眉,丞相老奸巨猾,只怕将自己早就撇的干干净净。 程臬起身进了内室,在书桌前停步,苏诺自然跟了进去。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地名,又书了几个人名,待墨半干,便将其递了过去。 “阿诺,顺着这个方向,会省些时间。” “微臣遵命。” 第11章 “静娘也大了,朕想为她寻个驸马。”程臬伸手扶了一把,待她站起便松了手,毫无预兆便突然转了话头。 苏诺怔了一下,面上极快带了三分苦意。 程臬现在越发是个称职的皇帝了,已经学会了拿捏旁人,只是没想到,他们也会沦落到这种君臣关系。 “微臣必定倾尽全力。” “别装了,你对静娘什么感情朕一清二楚,”程臬有些没好气的刺了一句,当他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现在还会信不成。 前世他倒是深信不疑,还不是被这人骗的团团转。 “你麾下是不是有个校尉叫张安?” 苏诺没反驳,只是暗自对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却暗自心惊。 张安虽是她麾下,以往却并未出现在这人眼前过,虽说她是准备要用这人,但是消息怎么会这么快走漏? 看来,军中也不干净了。 “回陛下,此人是在微臣手下,不过还只是个小校尉罢了。” “别胡思乱想了。你军中固若金汤,别说是朕,就是丞相太尉那两个两朝元老都插不上手。” 那人语气随意,程臬却听出了防备,只得苦笑。 他这一世必定不会疑她,之所以知道这个张安,也并不是因为军中有人。 而是前世因为这人,静娘一直留到了十七,所嫁之人,便是这个张安。 倒不是他为难自己胞妹,而是朝中合适的大臣,大多都不敢得罪阿诺,敢的,静娘又瞧不上,才生生拖到了那时。 他本已经想妥协了,纵是他心里千般别扭不愿,也不想看自己唯一的胞妹孤苦一生。 但是却被这人给了个天大的惊喜。 那时的张安已经是执京吾,原先也不过是这人手下一个小校尉。 张安在宫宴当众求娶公主,他虽未立即惩处,却也是怒了的。 阿诺一向表现的爱慕静娘,这人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却觊觎她爱慕的人,着实是狼心狗肺。 无人敢在他怒时上前劝说什么,彼时张安跪在阶下已经冷汗淋漓,却丝毫不肯退缩。 他本想撤了张安的官,将人遣出京中。 但是阿诺站了出来,将那人与静娘之间的渊源娓娓道来,神色坦荡,毫无介意。 更是做足了兄长的姿态。 他不是傻子,自然便明白了,这人口口声声的爱慕静娘,却从未做过任何损伤静娘名声的事情,更没有一次开口求娶过。 若是真的喜欢,按阿诺的脾气,他是怎么都拦不住她娶了静娘的。 毕竟若是她逼他一步,他便只能步步后退。 甚至那个张安,也是这人一手提拔,若说是几人毫无预谋,必是万分不可信。 她是阻过几次自己要给静娘择夫,可是那几人,皆是品行确实不端,只不过欺瞒圣听而已。 他也曾不止一次庆幸,没有将静娘许给其中任何一人。 前世,那个张安对静娘很好,这一世,倒也算个合适的驸马人选。 苏诺这次倒不是疑心,却依旧请了罪。 不是军中出了岔子,便只能是那事了。 “陛下恕罪,微臣并非知情不报,只是恐坏了静娘女儿家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执金吾 执金吾领京师北军,掌京师徼循 第12章 “一个多月前,静娘随微臣出宫游玩,曾见过那个张安。” 苏诺低了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微臣有事,所以遣了人护她,结果微臣回去寻她之前,公主遇上了一伙不知尊卑之人的冲撞,是张安护的她。” 程臬在听见第一句便沉了脸色,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人面上一定是无所谓的。 她是为了静娘好,但是她不信他,不光是她不信,就连静娘,也不信他。 不然前世她们不会瞒着他。 看来,前世阿诺赏识提拔那人,也是为了静娘。 呵,他原来错过了这么多。 “阿诺,朕是静娘的同胞兄长。”程臬语气有几分沉,却不知是对着谁。 “微臣知错。”苏诺拱手告罪,却不知这人是在怒些什么。 她说心悦静娘他不快,如今他又不悦。 但是他要提拔张安一事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的,但是倒是件好事。 静娘那丫头自小懂事,在这深宫,已经受了不少委屈,有个好归宿,也算是苦尽甘来。 程臬何尝不知她是何想法,幼时失母,又不受宠,他和静娘在这宫中,空有公主皇子之尊名,却没少受旁人磋磨。 他是个皇子,还稍得用些,底下人也不敢太过过分,但是静娘不一样。 即使有他护着,静娘也过的有些谨小慎微。 在他立起来之前,静娘在宫中,一 向是最安静的公主。 就是后来,父皇最看好的两个皇兄自相残杀导致两败俱伤,他冒了头开始,静娘也从不曾开口说过想要什么。 不是他给不起,是静娘自幼便十分懂事,生怕让他有半分为难。 只要静娘喜欢,那个张安也对静娘好,他怎么会从中破坏。 纵然要平衡朝局,他也断不会委屈了自己唯一的胞妹。 “朕没怪你。”程臬叹了口气,气这两个小没良心的做什么,说到底,也是他做的不够好。 没能让她们对他有足够的信任。 “是。” “朕拨几个太医给你,帮朕监视个地方,莫要声张。” 程臬随口提了一句,却不是无心。 再继续那个话题,也只不过让他自己更难受罢了。 “微臣疑惑。”苏诺这次是真拧了眉,脸色也正式了起来。 需要太医出马,去地方监视,要出的事,绝不会是小事一桩。 倒不担心这人设计她,一来,如今这人还未猜忌她到要动她的地步,二来,此等大事,这人也不会拿来做什么筏子。 “朕并不确定,只能预防,朕手上可用的人太少了,且有钉子,会打草惊蛇。”一身龙袍的人身姿修长,面如凝霜。 “朕怀疑,将会是人为。不过现在还不必太过草木皆兵,只怕,那个时机会到了银矿事情爆发前后。” “是。”苏诺心里已经千回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看来,禁军里出了旁人的眼线。 “阿诺,你可以信朕。” 在苏诺抬步将要出了殿门时,那人的声音清朗,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她没应,也没停,那人也没有要叫住她的想法。 第13章 “陛下,该用膳了。”全盛躬身进来,低着头提醒了一句。 自小侯爷走后,陛下便一人在窗前站了好几个时辰,一言不发,身形孤寂。 “去静安宫。”程臬回神,抬步便往外而去。 “是。”全盛极快的反应了过来,赶紧跟了上去,走出殿门时,叫了个小太监,吩咐其一路小跑去先知会一声。 静安公主性子温和,又是陛下唯一的胞妹,现在宫里还未出嫁的公主可就剩这一个了。 但是说起来,陛下也有月余未去看过那位公主了。 但是却没有一人会觉得,陛下不宠那位静安公主。 毕竟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在朝堂上震怒,就是有不长眼的臣子想定下还未及笄的小公主。 “静娘参见皇兄。”小公主还未及第,身着浅粉色宫装,姿态娴静。 “不必多礼,”程臬沉着脸,伸手扶了一把,吩咐了一旁的宫人一句,“都退下。” 先前已经有人通报过,所以殿内已经备好了膳食。 静安宫的装饰并不华丽,偏普通女儿家闺阁的布置,很是让人舒适。 “皇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静娘并不惧他的冷脸,依旧语气温和。 一般皇兄臭着个脸来她这,一般便是在阿诺姐姐那吃了亏。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是两个大人,却偏偏要幼稚的像两个小孩。 阿诺姐姐虽然因为某些原因瞒着皇兄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但是也是事出有因。 她相信,他们两个人永远不会伤害彼此的,所以倒是半分不担心。 “静娘,朕是你的同胞兄长,自幼,便是你我二人扶持在这深宫中长大。”程臬没有什么表情,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皇兄,静娘不懂。”静娘弯着头看他,小脸上带了几分疑惑。 “你想要的,皇兄都能给你,皇兄已经是一国之主,便不需要你再委屈一分。”程臬抬手给她夹了一筷子笋,略有些无奈。 静娘愣了一下,骤然反应了过来,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她不是不相信皇兄。只是,张郎的身份,确实低了些,阿诺姐姐已经答应她了,所以她才不想让皇兄烦心而已。 “皇兄,静娘不是——” “好了,用膳,皇兄都明白。”程臬在小妮子额头上轻敲了一下,一如幼时。 “皇兄知道你是不想为难皇兄,但是此等大事,日后不许瞒着朕。若是那人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你该如何?” “有苏家哥哥,那是她手下得用的人,必定是好的。”静娘很小声,脸上也带了几分顽皮的笑意,果不其然,才刚刚说完,便又挨了一下。 “还敢说?” 程臬虽是有些郁闷,却手下也极有分寸,颇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静娘在宫中长大,从来也不是会盲目相信谁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却对阿诺倒是信赖的不行。 比他这个亲皇兄还亲。 他看了一眼自己胞妹脸上的微红和笑意,心里倒是踏实了几分,那个张安若是能让静娘一直开怀的笑着,不过是身份低些罢了,她喜欢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设置了时间,没来得及码完,已修改 第14章 “静娘,朕看,日后你这静安宫,改名为静音宫吧。”难得心情轻松了几分,程臬倒是有了说笑的闲情。 前世,他和阿诺渐行渐远,这妮子在他面前也愈发沉默,总是有些欲言又止,他却从来不愿听她想说的话,或者说,不愿意听进去。 说起来,也是很久没有这样平平淡淡的相处过了。 “皇兄,这静安宫的名字,还是当初你和苏诺哥哥一起给静娘想的,静娘不愿改。”程静脸色微粉了几分,却正是年幼,依旧带了几分少女娇憨。 皇兄真是的,说什么呢。 她才不改,阿诺姐姐都说了,静安静安,静娘一世长安。 便是,便是带了那人的字又如何,她就不改。 程臬轻笑,“随你。” 他也不过随口一说,若是真改了,这丫头肯定要去找阿诺再想办法给她改回来。 “几日后便是你的生辰宴了,那日打扮好看些,好好挑一挑,若是有更合心意的世家子弟,便来告诉朕。” “皇兄。”程静停了筷子,唤了一声。 自幼一起长大,她自然知道,皇兄没开玩笑。 “静娘,你是皇兄的亲妹妹。”程臬看着她,脸上没有玩笑的意思,含笑给她添了碗汤,推至她手边。 纵容前世尚了公主的那人是那张安,但是今生未必不会有变动,若是静娘喜欢上了旁人,他自不会阻拦。 他的妹妹,配的起世间任何一个好儿郎。 程静轻轻的摇了摇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正色。 “皇兄,我们程家儿女,认准了,便不会变了。纵容静娘还小,但是无悔。” “小小年纪,莫思量这么多。” 女儿节已过,静娘也行过了笄礼,这次的生辰宴,等着的世家,想必是不少。 与此同时,宁安侯府。 “属下见过小侯爷。”一军服男子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的低着头,身姿挺拔。 “张安,钟吾人氏,自幼无母,早年丧父,又无兄弟姐妹,只胜在身家干净。” 苏诺闲适的倚在软榻之上,一派风流。 面上含了三分笑意,眸色却深不见底。 “是。”地上那人僵了一瞬,又满是坚毅。 “你该知道,本侯唤你何事。” “属下自知,身份低微。但是属下,九死未悔。”他知道,小侯爷不罚他,只是因为有要事处理拖住了,如今得了空,他的错,便该清算了。 “你说的不错,你确实身份低微,那就说说,谁给你的胆子,敢逾越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的皇家公主?” 她是让人跟着静娘了不假,可没让这人贴身只隔半步守着,且不说尊卑,便是这男女有别,她就能一剑结果了他。 “属下逾越。”张安低着头没有辩驳。 为什么逾越?街上人那么多,他受命跟着的小姑娘又生的那么娇软可爱,自见了第一眼,他便将人放在了心上。 所以才会在有流氓冲撞的时候忍不住动了手,又在后来一直只隔半步跟着护着人。 虽是离的近,却是连衣角都未擦到的。他知道,那人是金枝玉叶,他是地底淤泥,怎敢唐突,怎敢亵渎。 但是纵然再来百次,他亦会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那可能是他这一生,离那人最近的一次。 “张安,静娘是当今唯一的亲妹,也是本侯当妹妹疼着的人。她日后的驸马,便是身份极尊,也不得纳妾,莫说通房,花天酒地之类。” 苏诺轻描淡写,却是杀意四溢。 跪着那人却是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眼去看她,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小侯爷,若是张安有幸,莫说旁人,便是要张安的命,也绝无二话。” “能不能,不是本侯说了算,你若要得偿所愿,要看你自己。”苏诺施施然起身,将人扶了起来。 “本侯有一事,交由你去办。” “多谢小侯爷,属下自当竭尽全力,势不辱命。”张安神色感激,抱拳行礼。 “不必谢本侯,你若有命安然回来,本侯也好对静娘那丫头有个交代。” 那人脸上难得带了羞赫,却是神色郑重的应了下来。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他身份如此低微,有机会,已经是侯爷恩赐了。 便是再难,他爬也会爬回来的。 “此事陛下也知,好好表现。”苏诺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步向外走去。 身后的人愣了一下,又笑了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他何其有幸,得了心上之人的青睐。他并不狂妄自大,以他的身份地位,若非有人引荐,何以抵达圣听。 第15章 “主子,出事了。”琉璃脚步匆匆,满面担心。 “何事惊慌?”苏诺将手上的饵料一次性抛了出去,面无表情的看着水下争相夺食的鱼儿。 “宫里来人,说林安公子在宫中,陛下宣您进宫。”琉璃低着头,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宫中之人带来的。” 苏诺看了一眼,是一素色荷包,里面鼓鼓囊囊,可惜上面沾了血,脏了几分。 她眸色愈发冷了下去,却还是伸手将荷包接了过去,将里面的东西换入了自己贴身佩戴的荷包之中。 今天,刚好是半月之期。 擦身而过时,那人已经特殊改变过的声音传入了琉璃的耳内。 “陛下不会动林安,是那些人寻来了,莫要关心则乱。” 琉璃性子稳,但是太过担心她和林安二人。 不说林安和那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便是有,程臬也不会轻而易举动她府上的人。 更何况,那人已经告知过她了。 “告诉父侯那边,江湖上,该热闹热闹了。”免得有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琉璃心下一惊,陡然红了眼眶。“是。” 那些人,着实欺人太甚。 此时,皇宫内。 “草民林安,参见陛下。”林安自内室出来时,便看见那一身龙袍之人背对着他立于窗前,只得挥袖拜了下去。 此次,是他欠了这位的恩情。 “他如何了?”程臬转身看着他,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林安生的和他不一样,肤色更为白皙一些,看起来像个温温和和的书生。但是谁能知道,这么一个气质温润的人,曾经毒杀过那么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呢。 “回陛下,草民手下,没有治不了的人。” “你身上有伤?”程臬微拧了眉。 “并无。”林安虽是跪着,背却依旧挺直,神色自然,不卑不亢。 他拱手又拜了下去,“草民多谢陛下派人相助之恩。” “起来吧。”程臬移开了视线,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朕不是为了救你,只不过不想阿诺担心罢了。” “你若是了解你自己,便不该出去不带人。你若死了,阿诺身上的毒怎么办。” 林安心里一惊,面上却是平平静静。“陛下是如何得知,诺诺身上带了毒?” 重要的是,这人可知,阿诺身上的毒是如何而来? “朕是如何知道此事并不重要,但是朕想知道,阿诺这毒,是从何而来?时日可久?”程臬眸色冷了几分,带了三分怒意。 “陛下不知?”林安状似疑惑,眼神却是不闪不避与其对视。 虽是衣袍沾了血污,也无一丝褪色。 “草民以为,陛下应当清清楚楚才是。” “何意?”程臬袖中的手收紧了几分,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测。 “陛下登基之前,宁安侯府的人入京曾经被人拦截,诺诺的肩头被毒箭伤了,又未救治及时,便残留了下来,一直不曾能根除。” 林安语气没有一分指责,这是那人心甘情愿的,他无权指责她要护的人,但是却也看不得,那人做了许多,这人却什么都看不见。 旁人不心疼,他心疼。 “那时你在何处?为何不替她解毒?”程臬心里钝痛,便迁怒了几分。 面前这人是神医,又陪了阿诺那些年,为何不当时便解了这毒,让阿诺生生受了这三年的苦。 这人一口一个诺诺,他怒,也妒,却也知道,这人深得阿诺的信任,若是他执意要拦,未必拦不住人。 “陛下,若是诺诺当初晚来半刻钟,这天下之主,陛下可坐的安稳?”林安依旧温温和和,只是面上带了三分苦笑。 他何尝舍得诺诺受苦,只是那妮子倔的很,他若是执意将人拦下,只怕是要让她心里生了结,遗憾终身。 左不过,他多想想办法,之后让人慢慢养回来。 苏诺到时,便看见风格迥异的二人相视而立,虽是都生的养眼,但是二人之间那气场,却是有些诡异。 “微臣参见陛下。” 第16章 “你来了。”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发沉,莫名带了三分沙哑。 程臬看了垂首施礼的那人一眼,在她抬头之前移开了视线。苏诺没看见,林安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人看诺诺的视线,带了三分不明的情愫,和七分的疼惜。那不明的情愫是什么,是林安极其熟悉的东西,有些东西,自然不言而喻。 林安觉得有些荒谬,又无法欺骗自己,只是愈发心疼傻诺诺,也不知,这于她而言,是幸也不幸。 苏诺自然也听出了男人情绪不对,却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神色却无变化。自她从白城回来,这人便一直是奇奇怪怪的了,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只是看着林安身上的血迹微皱了眉。 程臬自然也看见了她的神色变化,心里暗自有些酸涩,却没说什么。他欠了她许多,早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你们聊,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程臬语气略温和了几分,后半句却是对林安所说,“有需要的,尽管去太医院取,朕会让人吩咐下去。” “是,草民多谢陛下。”林安拱手一拜,却无多少谢意,而是旁的深意。 “陛下慢走。” 苏诺看着那人的身影自房门处消失,才沉了脸色看着君子如竹的那人衣袍上的血污。“你受了伤?” “不是我的血,是你的陛下派去的人身上的,他伤的有些重,有联系了宫中的人接应,所以先进了皇宫。莫要担忧。”林安带了笑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物,倒是没什么嫌弃自己,却没靠近这人。 救人要紧,自然没来得及换了,倒是让诺诺看了个正着,确实有几分狼狈。 “行踪是怎么暴露的?”苏诺没笑,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林安的仇家太多了,且都是些江湖人士,宁安侯府又将他的身份捂得严,按理来说,不该被人察觉才是。 “诺诺,兄长身上的有数十笔血债,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我这一身医术,只要出手,便是莫大的线索,何谈什么暴露不暴露。”林安的语气有些无奈,面上却依旧笑的风光霁月。 他刚刚在试探,还好,诺诺并未对那人生出旁的心思,也不至于,泥足深陷。 “当初就该斩草除根。”苏诺笑的凉薄。 神医谷数百条人命,只拿了那数十人的性命来抵,已经是极亏了。 “师傅说过,莫生恶意。诺诺,莫胡闹。”这丫头近年来,行事愈发干脆果决了。 “宫门外有府里人候着了,你先回府。”苏诺偏过了头,她有心结,当初神医谷的事情,是她不能提的隐疾。 “好。”林安自然也知道,这丫头在难受什么,却无什么可劝的。 旁的都好,当年的事情,和诺诺没关系,不管是他还是师傅,都不会让诺诺插手。 “陛下口中的正事,便是一人对月饮酒吗?”自阴影处缓缓而来那人看不清神色,语气带了三分调侃。 “微臣见过陛下。” 程臬抬眼看她,带了几分强装出来的笑意,他哪有什么对月饮酒的雅兴,只是在自责罢了。 初次知道自己回来了时,他信心满满,自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可是却一次次的发现,自己错过的,原来不只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些。 可是看着那人无甚尊敬的随意样子,他又心痒的不行,让他放弃,是万万不能的。这个人,何止是让他惦念那么简单。 “什么时候,微臣和陛下之间,也要强颜欢笑了不成?”苏诺一针见血,也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程臬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是他需要小心翼翼挽留的那个人,可是明明,他们之前并不是这样相处的。 “阿诺,别这么聪明。”程臬没否认,只是苦笑了一声。 他自然也清楚,现在的他和阿诺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可是让他怎么办,在经历了失去这人的那么长的日子里,他将人已经放在了心尖上惦念着,得了机会能看见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怎么能不小心翼翼。 “那陛下可以告诉微臣是为何吗?”不足大半个月,变化如此翻天覆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阿诺,朕舍不得。”程臬苦笑着看她,阿诺一贯敏锐,他从来没能瞒过她什么,可是这样一个人,前世却生生心甘情愿被他逼到了死盾的份上,他怎么舍得。 苏诺没说话,玄色的衣袍微动,坐在了石桌一侧,仰头看着院中的老槐树,这是宫中唯一一棵没有人该上手修剪,却仍有人精心侍候的树。 其实这树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就像它的主子,其实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她了解程臬,自然也知道他话里的真实度。却没什么好应的。 程臬傻的很,又有能力,所以才会为难。 明明忌惮她,却又不知为何,给了她诸多的信任,所以才会为难,别扭的不成样子。 明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又偏偏对她下不了狠手。 宁安侯府确实势大,若是生了反意,那便是要改朝换代的举措,身为帝王,卧榻之侧,怎容雄狮酣睡。 “陛下,你是帝王。”只是微微叹气,就像父侯所言,帝王,怎么能有弱点。 程臬有些红了眼,前世他和阿诺自白城一事后便渐渐生了嫌隙,到他对阿诺动手前,也是吵过的,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可是阿诺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最后离开之前,也是这样的语气。 “程臬,你是帝王。” “那个林安,是什么人?”他换了话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心里清清楚楚,便是他说了,今后不会再疑她,她也未必会信,既如此,不如做给她看就好。 “陛下可听过神医谷?”苏诺也执了酒杯,玄色衣袖外的十指纤细修长,较一般女子更好看了几分,却不显的娇柔。 “嗯。” “微臣幼时曾在神医谷求学,谷主和父侯是至交好友,有一个儿子长微臣几岁。那时候不懂事,常唤他兄长,父侯和谷主也从不曾说过什么。长大后,便少了。”也只有在极少时候,那人才会在她面前自称兄长。 “其实真要算起来,微臣和林安,应该算是师兄弟才是。” 第17章 程臬想说,那人可未必是如此想的,却没开口。 毕竟那个人的眼里,也与他同样有那样的情愫。 但是两个男人却在没有商议的情况下达成了共识,谁也没有提醒苏诺。 “微臣十二岁那年,有事离谷,待回去,神医谷便成了一片荒芜。就连尸体都寻不到,只在谷后寻到一百多个新坟。全谷的人,只少了一个。” “父侯得了信在江湖上打听了很久,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半年后,江湖上却接连死了数十个很有名气的大侠,都是中毒,且都是神医谷出去的毒。” “微臣和父侯得了信,亲自去接的他,见到他时,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却依旧笑着哄微臣,让微臣不要恨,那些恩怨,已经结束了。” “后来,他就留在宁安侯府了。”苏诺轻笑了一声,起身拱手弯腰拜了下去。 “多谢陛下派人相助。” 能让宫里一流的高手伤成几近昏迷的样子,看来那些人下了不少的血本,若是只有林安一人,即使能脱身,也得伤个七七八八。 神医谷的人,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了。 “不必。”程臬没看她,只是有些沉思,“为何要将你摘出去?” 他们彼此了解,倒不至于听不出来苏诺语里未尽之意。 只是存疑,灭谷之仇,为何要将阿诺摘出去。 他们生来便不普通,并不觉得阿诺在此事上需要被护着,即使招惹了什么人,有宁安侯府在,也不会出什么事才是。 “微臣不知。”苏诺站直了身子,挺拔如松,眉眼微带了郁气。 神医谷只有两个弟子,林安学医,微臣学武,那年,她是被人算计劫持的,师傅应当是应了那人什么事情,才为神医谷招来了灭顶之灾。 江湖上,血债自然血偿,所以一定要有人背着。所以林安才会去杀为首那些人,却没斩草除根。 她在神医谷时,是女儿身,从那人手上脱身后,虽是麻烦了些,却总是没被带出边界的。 所以,师傅和林安,应该是要让她的那个身份,彻底销声匿迹。 江湖上事情并无什么可怕,他们是怕那人缠上来。 那人,确实棘手至极。 二人饮酒到了半夜,先倒下的,自然是苏诺。 银月斜挂,柔和的光洒在了其露出一半的侧脸上,愈发衬的人俊逸好看。 程臬注视了许久,才弯腰将人抱起,往寝宫的方向而去,将那棵老槐树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这个地方并不起眼,不远处便是冷宫,一路上倒是没遇上什么人。 那树,当年本是宫人偷懒才未修剪的,却因为他怀中之人的一句话而避免了被伐的命运,安安稳稳的活了下来。 那是他初登基不久之后。 他本便不是被父皇当做储君培养着的,要怪,便只能怪那两个皇兄斗的太厉害,最后将自己都赔了进去,父皇身体又坏的太快,合适的继位人选,便只剩了他。 所以朝局上的事情,他应付起来是有几分吃力的。 总有要爆发的时候。 那天他撇下所有宫人,一人不知是怎么便走到了那处,恰遇上有宫人在树侧低声抱怨。 “连你都有人专门伺候着,明明都是生而为人,有的人生来便是九五至尊,有的人却生如狗萤。” 是个有些老的太监了,费力的提水浇树,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当是到了年份却没出宫的老太监了,便被分配到了不常见人的地方。 程臬没站出来,只是在暗处静静的看着那棵已经许久没有人修剪的树,那树已经生了不少旁支,看起来不甚整齐。 “可是生的好,也未必活的好。唉。”老太监不知想到了什么,叹着气又说了几句,“该来修枝的小太监又偷懒了,你倒是还能随意长几日。这宫里啊,哪有什么能随心所欲的。” 待那个老太监离去,他才站了出来,看着一树开的繁茂的槐花,心里却是苦涩。 是啊,这深宫里,便是个树,也要活在条条框框里,不能随心所欲,更何谈人呢。 可是他以前即使入了朝堂,却也没系统的学过如何为君,为帝,骤然扛起了天下的担子,何止是头疼。 “陛下好兴致。”款款而来的少年一袭玄衣,腰封处有些纤细,骨架比他十四五岁时要小上几分。 程臬也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历年来都见不到几次,却在登基后日日要见的人,明明心绪繁杂,却只剩了一个念头在脑海。 便是,这人,太过瘦了,是不是都不好好吃饭的。 他们儿时虽一起玩过,但是长大了却没有幼时亲近了。 更何况,父皇临终曾言,宁安侯府,拥兵自重。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千里奔袭,来助他登基。 他知道,朝中不服他的人多着呢,两个皇兄虽人逝了,残余势力却还在朝中僵持着。 若不是这人来的及时,又先开口认了他这个皇帝,只怕他能不能顺利登基还是两说。 全盛倒是聪明,没敢声张给旁人,却找了他。 “城东李记的桃花酿,陛下要尝尝吗?”那人手上提着两坛酒,朝他扬了扬,封口还一动未动。 醉倒之前,他只记得,那人说,“这槐树,倒是生的不似宫中旁的一般。” 怎么能一样呢,宫里别处的树可没宫人敢偷懒不去修饰。 翌日醒酒后,睁眼时依旧是伏在石桌,入眼是那人背对着他立在树前的身影。 没有一句劝告,只有两句话,两坛酒,却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谢谢。”程臬只记得自己当时是信了她的,起身看向日出会出现的方向时,他已经想好了的。 不管以前他是不是得心应手,但是既然抗了天下在肩上,他便不会后退半分。 “陛下,该上朝了。” 自那天起,他们之间愈发生了默契,相处也渐渐熟络了起来,愈发亲厚。 可是后来是怎么了呢? 他越来越像个合格的皇帝,有能力,也多疑。 她却没变,依旧是那个坦坦荡荡的臣子。 一个手握重兵,又得皇帝青睐的臣子,怎么会让龙椅上那人完全放心呢? 越走越远,渐渐背离,到最后,追悔莫及。 可那夜的桃花酿,分明很香醇久远,那日的日出,也是极美。 第18章 “陛下,您所托之事,已有进展。”苏诺脸上带了笑意,君子灼灼。 案后之人忍不住失笑,明明是个女娇娥,却比这世间数个男儿愈发夺目,宛如真的世家少年郎。 便是这四个月内,想将女儿嫁进宁安侯府被拒的,就已经三家了。 真不知他是该醋,还是该骄傲这人掩饰的功夫极其到家。 这人自解了身上压着的毒素,看起来肤色又白皙了几分,走在街上,也不知多少女子会红了脸颊。 “丞相插手了?”程臬笑着看她,将手上的折子丢了过去,似嗔非嗔,“这几个月来,第四家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人手下有不少能人,又有宁安侯以往的关系网在,再加上他给的线索,不至于现在才查到什么,这个进展,十有八九便是将丞相也拉了下水。 “张安潜了进去,”苏诺伸手接住折子,倒是毫无顾忌扯开看了一眼,脸上笑容又深了几分。户部尚书,她记着了。 “要尽快动手,此事拖不得,丞相老谋深算,应当会极快反应过来,虽是牵涉不大,总也算是露了面。” “那边做的干净,一口必然咬不开大口子。” “朕这边,倒也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也能拿来用一用,有个人,也牵涉在了此事之中。” 程臬接过全盛低着头递过去的茶盏,笑的略有深意。 他不过是随便查查,谁知还真让他查出了什么,果然,他手底下的人,早就不干净了。 “你刚刚说,谁潜了进去?”待热茶入口,他才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头疼,却也对那个张安愈发满意了几分。 是个聪明的,不咬着关系往上爬,却敢拼命挣个前程。 “你自己去和静娘交代,朕可没让他去。” 苏诺脸上的笑意僵了三分,也头痛了起来。 现在的静娘,在眼前这人四个月肆意的纵容下,已经愈发活泼了起来,她倒是忘了,将人家心上人派出去,都没给说一声。 “陛下。”苏诺凑了过去,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神色有些讨好。 全盛头低的不能再低,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将桌侧的位置都让了出去。 陛下和小侯爷,近来是愈发亲厚了。 虽知陛下所图,但是只要主子开心,他是什么都支持的。 再说了,除了他家主子,天下也再没哪个人物能配上小侯爷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旁人配不上他家主子,全盛恐怕也没想明白,但是细思之下,却是觉得小侯爷更加招旁人喜欢的。 程臬忍了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喊什么都没用,朕可没让你将她看上的人派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那人眼神一转,神色狡黠,又轻轻晃了晃,声线刻意软了几分,“臬哥哥~” 男人几乎是浑身一震,看她的眼神骤然变了,半晌,才无奈的笑了。 伸手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子,语气满是纵容,“算了,朕真是欠了你的。静娘一会儿过来,还不快走?” 苏诺从善如流放了手,笑意盈盈便往后退了几步,“微臣告退。” 程臬看着她走出御书房,神色才淡下来,摇了摇头便继续批起了折子。 另一边,苏诺也收起了笑容,玉面俊郎,却神色冰冷。 说起来,幼时第一次见,她便是唤那人臬哥哥的,只是后来大一点,便懂得与皇室之人保持距离罢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是那人出现在她面前。 既然将人派了出去,也是想好了怎么应付静娘那丫头的,对那人撒娇,也不过是试探罢了。 骤然改变,毫无缘由,便没有任何可信度。 但是这人变的太彻底了,这几个月以来,对她简直是完全的信任,以前,纵是表面如此,那人心里也总是存着疑的。 但是现在,倒是半分感受不到了。 不过这并不失为好事一桩,现在,肃清起某些人和事来,也顺手许多了。 “小侯爷到——” 随着小厮一声通报,厅内那人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拿稳扔出去,起身要走,又被人拦了路。 “父亲。”朱雨柔神色无奈,柔声唤了一声。在自己府上,那有避之不见的道理,怎么能那样怠慢了小侯爷。 “唉,”朱尚书叹了口气,挥手让她下去,“雨柔,你先回房。” “是,女儿告退。”少女姿态娉婷,恭顺的退了下去。 不多时,苏诺便跨步进了厅内。 “参见小侯爷,不知小侯爷造访下官府上,是有何贵干呢?” “本侯自然是来问问尚书大人,这折子,是几个意思?”苏诺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是沉沉。 她竭力帮衬着户部,可不是让他来为难自个的不是。 “小侯爷,下官的女儿你也见过,性子温柔娴静,又守礼漂亮,做个侯府夫人,必会让小侯爷的后院,稳妥得当。”朱尚书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 他是真的为小侯爷好,现在朝中,盯着她后院的人可不少。 打的主意,可以说是五彩缤纷,什么都有了,可是真心实意送个好的的,可是没几个。 “所以你便将自己亲生女儿也舍的出去?”苏诺虽是明白他的好意,却是无法坦然受之。 且不说她是女儿身,便是那一府的歌姬美人,哪家疼女儿的肯将人给过去。 “下官并不觉得小侯爷会亏待了雨柔,也并不相信侯府里的那些,都是侯爷的床上人。”朱尚书说的坦坦荡荡,言辞郑重。 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小侯爷,你的后院,早已经成了旁人的眼中钉啊,下官能帮的,也唯有这个了。” 老侯爷还在朝中时,曾对他十分照顾,现在小侯爷承了爵位,他怎能袖手旁观呢。 若不早些订下来,陛下若是那日心血来潮随意赐婚,可怎么是好。 “本侯自有分寸,不用你将女儿送进侯府,”苏诺收敛了笑意,若不是知他苦心,她也不会走这一遭。“日后莫行此事。” “是,下官明白了。”朱尚书只得拱手应下,暗自无奈。 第19章 “小侯爷,留步。” 在她将要穿过花园时,一女子轻声唤住了她,在她面前颔首行礼。 “臣女朱雨柔,见过小侯爷。” “朱小姐可有事?”苏诺微挑眉,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打量她,心里却平静无波。 她并不意愿招惹什么世家贵女,让铁了心往她后院里扎。 “臣父并无坏心,还望小侯爷莫怪,结亲一事,是我尚书府唐突了。臣女代父赔罪,还望小侯爷莫要放在心上。”朱雨柔依旧温温柔柔,似乎并不将她的打量放在心上。 “臣女自知蒲柳之姿,又无过人才华,并不会刻意高攀小侯爷。” 神色郑重,言辞诚恳。 虽是眼前这人刻意在世人面前做出了花心好色的模样,他们父女却是明白,这人内里是怎样的风光霁月,怎敢高攀。 至于这人如今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也不过是刻意做出来的罢了,他的眸色里,干干净净,并无半分对自己的兴趣。 朱雨柔侧身让开路,“小侯爷慢走。” 苏诺也不客气,迈步便要离开。“朱小姐,今后必会遇上比本侯更合适的良人,不必妄自菲薄。” “多谢小侯爷。” 说实话,苏诺是不懂的,她刻意营造了个花花公子的形象,朱家父女却还是会觉得,她会是个好的。 就像她并不十分理解,她素来行事风流肆意,在京中的贵女圈里,却得了个君子端方的名声。 若是程臬在,必会说,还不是你这张脸,太过有欺骗性。 御书房。 “静娘参见皇兄。”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规规矩矩的行礼,眼神却四处都转了一圈,微微有些失落的垂了眸。 “别找了,你苏家哥哥已经走了。”程臬眼都未抬,便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语气有些无奈。 这两个丫头,真是欠了她们的。 “皇兄。”程静有些害羞的跺了下脚,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了一旁侯着的全盛。 “亏静娘还亲手做了糕点给皇兄呢,皇兄惯会打趣静娘。” “究竟是做给朕的,还是拿来讨好你苏家哥哥的?”程臬含笑看她,将手上的折子放到了一边,吩咐了全盛一句。 “不必打开了,让人送去阿诺那,脚下快些,应当半道上就赶上了。” “是。”全盛躬身应了,低头退了出去。心里却暗自嘀咕,便是公主不是做给小侯爷的,您还会不给小侯爷送去不成。 宫里谁人不知道,静安公主做的一手好糕点,但也只有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大太监知道,送来这甘泉宫的,十之八九都送到了小侯爷那不是。 程静也无半分介意,面上依旧笑意盈盈。皇兄素来不爱食甜食,阿诺姐姐却是十分喜爱,这糕点,本就不是给皇兄的。 “皇兄,静娘可以出宫去找苏家哥哥玩吗?” “你苏家哥哥可是将你心上人派出去了,不知如何和你交代,才避出宫的。”程臬没答应,挥手让全盛退了 下去。 “再说了,你已经可以许人家了,还常常出宫,像什么样子?” “皇兄。”程静想起那人,又红了脸,本就温温柔柔的声音更小了几分,“静娘还要陪皇兄几年呢,皇兄便这么着急将静娘嫁出去不成。” “不是朕着急,朝中想求娶你的世家子弟可不少,这些日子,都不许出宫。”程臬语气轻飘飘,却是不容拒绝。 之前的事情,可不是意外。 阿诺带着出宫都有人敢乱打主意,有些人,着实活的不耐烦了。 “再等等,过些日子,朕召那人入宫。” 总归是自己的亲妹子,好不容易有个请求,他也不舍得让人失望。 程静本在皇兄提到那人已经被阿诺姐姐派出去了,便已经歇了出宫的心思,听见皇兄的后半句,又有些白了脸,低头细思了片刻,便语气坚定的开了口。 “皇兄,若是为难,静娘,但凭皇兄吩咐。” 那人的身份,着实太低了。是她任性了。 “胡思乱想些什么,便是不相信朕,也不相信你苏家哥哥不成,朕是让你等等,那人的身份提起来了朕便给你们赐婚,朝中那些官家子弟,你想嫁朕还未必会同意呢。” 程臬抬眼看她,不喜不怒,“小小年纪,考虑这些做什么。回宫安生呆着,若是无聊,便做些新糕点送去你苏家哥哥那。” “是。”程静微屈膝应了,“静娘告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皇兄变了,而且,皇兄对阿诺姐姐,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愈发的亲昵了。 刚刚的语气,让她有种阿诺姐姐是她嫂子的感觉,可是皇兄却坦然而然。 待人出去,程臬才摇了摇头,继续批起了折子。 自那晚之后,他渐渐找到了和她们相处的法子,不再似一开始重生一般毫无头绪。 现在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还未发生,他的态度骤变,旁人怎能不疑。 和以往差不多行事,态度上却愈发亲近,慢慢的打开阿诺的防心,才是合适的法子。 他是来弥补遗憾的,不是让一切变的愈发糟糕的。 那段日子,是他心急了。 “那人如何了?”案后的人声音素然,不似刚刚的平和。 “回主子,那人身上的伤处理之后,如今已经快能行动自如,但是那一身的功夫,恐怕剩不下什么了。”暗处之人出现,跪在了墙角处,低头应答。 那人被救之后照主子的意思带回了京中,养在了外面的别院,本已经是个废人了,却得了神医出手,现在,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给他造个新的身份,莫要引起旁人的注意,朕过些日子去见他。” “是。” 不过是功夫没了罢了,那人最大的依仗,可不是身手。 程臬看着手中的折子,面无表情。 他希望那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虽他非池中之物,但是却也不是重要到让自己去为他在此时对上浔阳王府。 若是想得开,便最好,想不开,便怪不得旁人了。 反正只要他不为丞相一系所用,是生是死,都是无妨的。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我想写的是一个关于遗憾和弥补的故事,前世程臬和苏诺的错过和渐行渐远,其实也不是一个人的错。 一个心中存疑,一个有意隐瞒,顺水推舟,才会造成最后的后果。 苏诺并不喜欢程臬,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想让这个人坐稳帝位罢了,可是宁安侯府确实势大,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有误会,也有陷害,最后才无可挽回罢了。 而程臬现在,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态度才正常了起来。 否则,苏诺也是在朝堂浮沉的人了,便是她们现在还没渐行渐远,可是她也是清清楚楚知道这人对她是心中存疑的,突然变化特别大,她也不会相信不是。 所以他们恢复以往的相处方式,她才会试探,然后相信。 相信是因为她了解程臬的人品,试探是因为她不知道原因。 至于为什么做出扯袖子这种类似撒娇的行为,也是想看看,程臬对她的容忍度在哪,而且他们幼时便认识的,那个称呼,也是想侧面让程臬知道,她记得当初相识,不会害他的。 至于苏诺为什么非要保程臬的帝位,后面会揭晓~ 第20章 “糊涂。为父不是说过,万万不能将为父也牵涉进去的吗?”丞相怒极,不住的走来走去。 “没事,不就是用了下您的名义吗,又不是您亲自出面的,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父亲,您别担心。”那个青年语气满不在乎,神色也没有丝毫担忧。 “修儿,近日行事,定要万分小心,若有半分不对,立刻将人都收回来,将自己和为父都摘的干干净净。”丞相脸色郑重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近日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父亲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这些年,不都没出过事不是。”祁修一袭朱红色袍子,神色带着三分郁气,有些烦躁。 若是要出事,何需这么久,这几个月来风平浪静,已经让他放松了警惕。再说了,他行事一向谨慎,不过是这一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绝不相信会这么背。 “不可大意。”丞相看了他一眼,语有深意。“人找回来没?” “没有,应当是逃了,父亲放心,那人不会出问题。”那个女人,利弊看的比谁都清楚,绝不会背叛潘家。 “记住了,那人绝不能落到宁安侯府和宫里那位的手上,若是出了岔子,除非是尸体。” “是。”祁修低头掩去面上神色,眸底却是偏执。 他花了那么大功夫将人捞出来,可不是让她去送死的。 是夜,某处暗巷。 受了伤的人匆忙钻入了巷里,身后追杀的人未曾犹豫便追了进去。 见到的却不是孤身一人的窃贼,而是训练有素的侯府侍卫。 不足半刻,便全军覆灭。 “主子。”张安单膝跪地,将怀中护的极好的盒子双手呈了上去,袖口的血迹,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属下,幸不辱命。” 苏诺冷眼看着一地的血迹和死相各异的尸体,伸手接过了盒子,语气轻飘飘的下了命令,“行动。” “是。”暗处几人飞速离去,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巷子里的侍卫却是一动不动,井然有序的站在原地垂首听令。 “天明之前收拾好,莫要吓到行人。”苏诺身边的人语气温润,弯腰将张安扶了起来,话却是对着身边的人所说,“夜里寒凉,回吧。” 待三人离去,巷里的人便极快动了起来,开始清扫起暗巷。 行动迅速,井然有序。 “你二人回府,本侯入宫一趟。”苏诺在马车前住了步子,看向林安,“今日辛苦你了,多谢。”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那人笑的清润如月,语气温和,“去吧。” “琉璃,送林安公子回府,不必跟着本侯。”苏诺面色有些冷,吩咐了一句便抬步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林安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宠溺又坚定,神情却有几分落寞。诺诺,你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那人? “公子,请。”琉璃低着头唤了一声,不敢去细思主子之间的事情。 “掀开帘子。”林安回过神,将手上搀扶着的几近昏迷的人送上了马车,又恢复了往日清风朗月的样子。“回府。” “是。” 马车在深夜无人的街上行走,车辙和马蹄的声音清晰可见,里面的情形却有几分血腥。 张安身上的伤虽不多,却刀刀见骨,林安神色温润,却是面不改色的用药包扎。 苏诺并不着急,步子迈的极缓,一身猩红色的锦袍在月色下像是沁了血一般。 若非街上并无过往行人,否则难保不会吓到旁人。 自今日行动开始,她的心里便未曾安定过。 刚刚追杀张安的人,身手不次于她军中的部下,且训练有素,必不是简简单单的府兵。 若不是她府上的侍卫都是军中精锐,只怕还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拿下。 这样的人,显然对方手上并不少。 银矿的址处,不只有采矿的近千工人,还有数百人私兵。 她不得不猜测,在天子脚下,便能不动声色的组织近千百姓私采银矿,甚至私养散兵,丞相府,究竟瞒着多少的秘密。 可是没有时间慢慢查了,对方今日已经开始慢慢减少了布防,看来,是要将人都撤下去。 若是不动手,便失了时机。 自程臬登基慢慢掌握了朝政开始,她已经很久没行事这么憋屈过了。 这些日子,她查出来的东西,不可谓不多。 宫门未开,却在看见她的身影出现时,便有守卫迎了上来,为首的是全盛。 “小侯爷,陛下已经等着了,您请。”全盛远远看见她时大吃一惊,走近发现这人是着了红色衣袍而非染血时默默松了口气。 他转身吩咐身后的守卫打开宫门,恭恭敬敬将人迎了进去。 陛下本已经歇下了,却收到了暗卫递来的消息,二话不说便吩咐他前来宫门处侯着,果不其然,真的等到了小侯爷的身影。 “陛下还未歇下?”苏诺声音淡淡,脚下步子未停。 “本来已经歇下了,收到消息便起了,这会儿正在甘泉宫等着小侯爷呢。”全盛躬身跟着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夜里寒凉,小侯爷该多加件衣物才是。” “无妨。” 果然,甘泉宫灯火通明,遇上的宫人皆是无声的低头行礼,不敢高声言语。 苏诺踏入室内时,那人已经披着外衣在软塌上侯了许久了。 “微臣参见陛下。”苏诺拱手便拜了下去,一丝不苟。 “不必多礼,过来,坐。”程臬抬头看她,微皱了眉,这人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全盛,吩咐小厨房送碗姜汤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全盛恭恭敬敬的应了,弯腰退了出去。 苏诺落座另外一侧,看向桌上的棋局,已经陷入胶着之态,她凝眉细思半晌,抬手执黑子落下,再抬眼,一盏热茶已经递到她眼前。 “莫皱眉,喝口热茶暖暖身子。”那人眉眼含笑,是难得的温润之态,语气清和。 苏诺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热茶泯了一口,身上果然热了几分。 一路沉思,倒是受了不少冷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连十指都已经冰凉。 “阿诺,有朕,莫慌。”程臬温和的安抚,只是温和的看着她,并无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阿诺聪明,这几个月查到的必然不少,联想猜测的,便能将事实揣测个七七八八。 他是故意的,阿诺势必要搅入这摊浑水的,不是他要将阿诺摘出去便能的。 所以与其等旁人将阿诺拉进去,不如他伸手让人一开始便清清楚楚。 莫论胜负,有他扛着,这一世,他不愿二人再有嫌隙,再生误会。 “丞相府必养着私兵。”苏诺心下确实安定了几分,却仍有几分不安。 且必然养的离京都不远。 她是有数万军队,驻扎在京都附近的却不多,若是对方动手,恐怕是鞭长莫及。 “一个私矿罢了,不至于狗急跳墙,丞相府的兵,不是用来自保的。”程臬手执白子,落入了棋局。 苏诺猛然抬头去看他,“陛下早就知道?” “并非如此,朕之前不过是略有猜测罢了,所以才托了阿诺去查,”程臬神色坦然与其对视,视线却略有服软之意,“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未有切实的证据罢了。” “张安拿到了银矿的私账,还有来往的官员名单,明早,便有定论了。”苏诺自袖中取出几张折起来的纸张放在了一旁的盒子上,微微垂了眼皮。 压下了心中那股莫名有些不舒服却又随着这人解释的话语消散了些许的感觉。 “嗯,做的不错。” “陛下,小侯爷。”二人言语间,全盛已经亲自端了案盘进来,上面是一碗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热气的姜汤。 “小侯爷,姜汤已经可以入口了,请用。”他径直去了苏诺那侧,垂首躬身将东西送到了与眉相齐的高度。 苏诺这次是实实在在的皱了眉,却没说什么,只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将将将碗放下,唇边便有人递了一块糖块过来,“张口,桂花糖,知道你不喜欢姜汤的味道。” 男人声音柔和,带了几分宠溺,白色的糖块在指尖莫名有些旖旎。 室内莫名暧昧,一旁的全盛头低的不能再低,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苏诺也不矫情,张口便含了进去,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男人,这才发现他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浅色的木质盒子。 程臬见她盯着那个盒子,施施然开口解释,“朕遣人出宫买的,是你府后那条巷子里的,不是私下查的,是全盛去问的琉璃。” 苏诺挑眉,琉璃那丫头,居然被套了话。 若非如此,怎么会将她的喜好透露出去。 “陛下何需如此费心。”不是她自作多情,这人历来不吃这些甜腻的物什,必不可能是备给他自己的。 “有关你的事,并不算费心。”程臬面色郑重的看她,视线描慕她容颜,“阿诺,朕心里,你和静娘最为重要。” 不能太着急了,会吓到她,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还是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儿。 苏诺直觉有什么不对,却未想到旁的地方。 不为别的,她是万万不会轻易想到,眼前这人是爱慕她的,毕竟现在的她,在旁人眼中,可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 第21章 “公子,出事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院中,神色惊慌。 正值夜间,虽有侍从守夜,却在看清何人后并未敢拦,而是急急退开,生怕阻了他家少爷的大事。 “怎么了?”祁修自梦中惊醒,不耐的看了一眼身边一个劲儿倚着他,看着突然闯入的人有些惊慌女人,伸手将人挥到了一旁,神情冰冷。 终究是不像,若是那个女人,必是十分淡定的卷了被子便将自己裹进床内里,施施然继续睡去,任它外间是何情况,都丢给他处理,懒得沾上一星半点污浊事。 “公子,”那人面上极其凝重,屈腿单膝跪地,“属下在庄子上看见了那边放的信号,是红色。” 红,是火的颜色。 火焚万物,燃进一切。 是他们自那边开始行事以来从未遇上过的情况,寓意,被察觉,已有人大规模对那边动手。 “有没有人察觉到你来丞相府?”祁修脸色变的极冷,极难看。 现如今京中能不动声色摸到那边,又有能力让他的人发出红色信号的人,便只有两位,看来,这次是栽了。 “属下并无察觉,且宅子和那边并不是十分的近,应当没有。”那人愣了一下,心下暗怕,却不敢说。 他太过惊慌,根本未曾关注是否有人跟着他。 “什么叫应当?本公子记得警告过你们,做事永远别想当然。祁东,你这么多年的谨慎是喂了狗吗?滚出丞相府,从后门走。”祁修冷笑一声,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多年以来的得力下属。 若是那人并未得到所有的消息,祁东只怕还能走的了,现在,恐怕难了。 “是,属下这就走。”地上那人心里暗悔,动作却不慢,极快离开了室内。 可是太迟了。府外的禁军,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瓮中捉鳖。 丞相府一时乱糟糟的,灯火通明,祁修到大厅内时,府中之人已经都侯在了厅内。 丞相脸上带着三分迷茫,心里虽不安,面上却并不慌乱。 “钟副将,这是何意?连夜带人闯我丞相府,将本官的府上围个水泄不通,便是禁军近来行事的作风不成?” “丞相恕罪,下官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还请丞相体谅。”那人拱手,神色却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奉命行事,还能是奉谁的命。 丞相心里苦笑,面上却不能带出来分毫。只得强撑了笑脸,继续询问,“敢问钟副将,本官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差错,竟然要劳动禁军出马?” 钟副将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了一句老狐狸,面上却不能彻底撕破脸,“这便要问府上的二公子了,下官不过奉命行事,还望丞相配合。” “本官还不够配合不成?”丞相收敛了三分笑意,只余了一分。 心里却是明白,修儿,只怕是要受些苦。 不过,为何来的是这禁军副将,而不是禁军统率? 以往陛下行事,为首的可不是眼前这位。 他在朝堂浮沉多年,变了脸色,何止是有几分唬人。 可是面前之人却是视若无睹,只是身姿挺拔的立在原地,等着手下的人将人‘请’来。 “这是怎么了?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可是少有的热闹。”缓步而来的人一身蓝色衣袍,面上虽带了笑,却更显得阴诡,眼尾狭长,微挑时更显阴郁。 钟副将坦然而然与其对视,拱手道,“陛下有令,还请二公子走一趟。” “有劳。”祁修拱手还礼,冷眼看了一眼被人压着双手的熟悉的人,并无反抗,而是自己十分配合的样子。 “走。”钟副将下了令,带了人便要离开丞相府,“下官告退。” 一行人来的极快,去的却是不紧不慢。 陛下的吩咐,要以礼相待,却不必着急将人带回去。 所以自他们出了丞相府时,天色已经泛了微白,街上已有了一个两个早出的行人。 而另外一边的局势,也已经基本尘埃落定。 那些驻守的私兵虽是身手不错,却还是抵不过训练有素,战场杀伐下来的军中将士。 今日的朝臣都在暗自思忖,却不敢出声询问一句。 今日的早朝,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陛下和苏小侯爷却是迟迟不曾出现,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但是为首的丞相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陛下到。”蓦然一声高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所有朝臣都不由自主往殿外看去。 为首那人一身龙袍,上绣九爪金龙,呈龙腾之态。神色平淡,却是不怒自威。 紧随其后的,却不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全盛公公,而是一身猩红色衣袍的宁安小侯爷。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高高悬起了自己的心脏,总觉得今日的早朝,必不会风平浪静。 苏诺衣袍上的红,也不知是灼了何人的眼。 在二人将要跨入殿内之时,丞相率先拜了下去,是五体投地稽首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的大臣虽是疑惑,却也只得跟着拜下去,振臂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臬并未叫起,而是缓步穿过一众朝臣,跨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龙椅处落座。 最后跪下去的,是随着男人进殿的苏诺。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上首那人一手平抬,在空中虚扶了一把。 “谢陛下。” 有的朝臣额头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今日,果真是不同寻常。 这架势,是自陛下登基而来从未有过的。 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也刻意放轻。 户部尚书又看了一眼苏诺身上的衣袍,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陛下登基之时,这人便是白衣染血,那般跪在新帝面前的。 “丞相,你可知错?”上首之人声音清朗,却是带了十分的压迫。 “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丞相掀袍便跪在了地上,弯腰伏地,面色坦荡。 “哦?丞相不知?”程臬也不怒,只是神色莫辩。 “丞相是不知你府上的二公子私采银矿之事?还是不知其与朕亲封的禁军首领私交甚密一事?” “还是说,不知祁修手下的近百私兵是从何而来?” “嗯?” 随着上首之人的一字一句,丞相脸上的冷汗已经落了下来,脊背却依旧弓着,一动不动。 “微臣,惶恐。” 没有辩解,也没有推辞。 朝臣皆是震惊。 私采银矿? 若在鼎盛之年,恐怕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死罪,可是在这百姓连年收成不好,国库已十分匮乏的年份,便已经是其心可诛了。 且私交天子近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罪名。 丞相府这位二公子,平日里虽看着阴郁了些,却也没人想的到有此野心。 有人已经在想,若是这一切丞相都是知情者,却隐瞒不报,究竟是何等居心。 户部尚书已经快红了眼,往几年且不说什么,尤其是今年,国库已空,还是靠着朝臣的接济才勉强维持下来开支,丞相府却瞒了银矿私采,究竟是何居心? 这样的光景,就连苏小侯爷那个一向对户部极其小气的人都拿了四十万两出来,丞相府可就出了十五万。 “还是说,丞相不知,其屡次贿赂朝臣之事?”上首之人一手闲适的撑着自己的下巴,语气轻飘飘的,却让地上那人身子伏的愈发的低。 “微臣不敢。”丞相几乎是咬碎了牙,却不得不忍下。 银矿这条线若是折了,可谓是元气大伤。 他却不得不忍。 “还是说,丞相不知您的二公子,还在白城养了匪?” “祁爱卿,你说,朕该怎么想?” 程臬状似十分苦恼的看着他,眸里却无任何情绪。 这才是开始,丞相府,太尉府,一个都逃不过。 “微臣教子无方,但凭陛下处置。”丞相面色灰败,似震惊到无以复加,又无法多说一字,已经失望到几近无声。 “此事是朕托宁安小侯爷所查,小侯爷,是如何看呢?” 上首之人话头转的极快,又转头吩咐了全盛一句。“去,将手上的东西送到各位大臣手里看看,看看这位丞相府二公子是何等的魄力和本事。” “依微臣之见,虽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丞相却是属实不知情,最起码,微臣所查到的东西,与丞相,丞相府,并无什么干系。”苏诺脊背挺拔,施施然开口。 却是震惊了许多人。 虽是双方从未正面撕破脸过,但是众人都明明白白,丞相一系和小侯爷一系,是历来不和的。 刚刚陛下开口说是小侯爷查的此事,他们都以为丞相是在劫难逃了,却万万没料到,小侯爷会帮丞相说话。 “哦。”上首之人的神色属实耐人寻味,语气也有些晦暗不明,“那依阿诺之见,朕该如何处置祁修此人?” “此人凌迟处死,所有资产充做国库,一众牵涉到此事的官员,按律法处置。” 丞相刚刚松了口气,却被这句话又将心口那口郁气提到了胸口,生生逼红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九号我就考完啦,夜里到家~ 十号之后可能更新就正常啦(特殊情况除外,会说) 不会坑~放心收藏~ 第22章 旁人只知,修儿平日里不务正业,是个仗着家世的纨绔,不得他的喜爱。 可唯有他清清楚楚,修儿是他几个孩子里面最为聪慧,又最为能干的一个,也是他最最委以重任的那个。 可是他却连一句求情也不能说。 本以为禁军客客气气将人带走,不过是查到些皮毛而已,却没想到,连来往官员名单和禁军统领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前者,必是白城那个人,落在了他们这位陛下的手上,后者,却只能是他手下的人出了差错。 否则,平日里从不见光的事情,怎么会被公布于光天化日之下。 旁的大臣,却是惊讶于今上对苏小侯爷的称呼,居然如此亲昵。 毕竟虽然一直知道二人关系亲近,却也从未在朝堂上唤过此等称呼的。 私下里是私交甚密,在朝堂上,可就未必是那层意思了。 君王的宠信,有数种的含义。 至于小侯爷口中所言的惩处,并不算是严苛,相反,很是合乎情理。 且不说在国库空虚之时,即使是好年景,有人隐瞒私矿不报,亦是重罪,尚可处千里流放之刑。 许多大臣心里皆是不愤的,朝庭律法明确过,银矿的开采是需上交朝堂的,丞相府这位二公子,是不曾将天子百姓和当今圣上放在眼中。 更何况,丞相究竟知否,还是个未知数呢。不属于他一系且已然有了怒意的朝臣,多是先帝在时,便与其同朝为官的人了。 但是苏诺已然开了口为其说话,他们便不方便在站出来了。虽不知小侯爷是何意,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更信任宁安侯府的。 对于什么先帝有言宁安侯府拥兵自重的说法,在他们面前根本说不通。 当今圣上当年不受宠,且那事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不知那事是很正常的。但是他们却是还有印象的,当年老侯爷曾经当着朝臣,立过宁安侯府永世扶持程氏明君的誓言。 旁人不信,他们却是信得。 若非如此,小侯爷何必一身染血的出现在陛下登基前,率先跪地称君? 那时举兵反了,或者另立他人,谁人也不敢反对。 毕竟他们这位陛下,那时仅仅只是个被先帝亲自除了外家的不受宠皇子罢了。 即使先帝再无亲儿,宗室里可不缺人。 “丞相,你怎么看?”程臬轻笑出了声,看着苏诺的眼神温和,移开时却骤然凌厉如刀。 “微臣,谨遵圣命。”三年,是他们大意了,让龙椅上的人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丞相心下暗恨,却只能咬碎了牙往下咽,面上还要做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他甚至听见了身侧之人刻意压低的一声冷哼,却只能忍耐。 丞相听见了,苏诺自然也是,她离二人并不十分远,又内力深厚,耳力敏锐,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心里暗自思量。 程臬看似不经意,却是仔细的观察了底下之人的神色,倒是发现了许多以前从未发现的有趣事物。 比如站在户部尚书左侧的礼部尚书,看向太尉的目光可真是忠心耿耿啊,一举一动,都不放过呢。 在阿诺开口之后,太尉的袖子微动之后,这位大臣便低了头开始装死。 阿诺身后第七那位大臣,看向丞相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有杀父之仇一般。 好像也是户部的。 “如此,便将此事全权交与禁军去查,宁安侯府协助,此案所涉之人,给朕查个干干净净的出来。不着急。”程臬语气轻描淡写,却是让人胆战心惊。 现在,他们这位丞相大人和太尉大人,可还没有彻底拧成一股绳呢。 一个出事,另一个是捞还是踩,可就说不准了。 “祁修及其亲信,凌迟处死,其所作所为,一桩一件,公布于众。” “禁军统领严宽,与其私相勾结,革职查办,其位由钟副将顶上。” 这一次,在一开始,他便将他们的毒牙拔了,就看,他们再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在这御前插人了。 “丞相虽是被其蒙蔽,却也有管教不力之罪,罚奉三年,以示惩戒。” “微臣,遵旨。” “陛下圣明。”底下齐刷刷又跪了一片,却是神色各异,神情也各异。 这罚,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却让每个人心里都不上不下,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 总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却又说不上何处不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全盛弓着身子,白色的拂尘搭在手臂上,一副谦恭的样子,心里却是扬眉吐气。 自陛下登基以来,朝堂上如此安静,众朝臣都鸦雀无声的时候这可是第一次。 自当年溪贵妃的事发后,他家陛下被先帝怒极之下改了名,外家全部伏诛,那时朝中可无一人敢站出来为他家陛下多说一句求情的话。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的丞相等人,可是一脸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家陛下无辜被牵连,现在却只能跪在地上,任他家陛下处置。 即使后来阴差阳错陛下登了皇位,丞相眼里对陛下的轻蔑可是从未消失过。 虽然其面上功夫极好,从未让陛下察觉过,但是全盛从宫中底层跌打滚爬到现在的位置,受过无数人的白眼和蔑视,可是对此敏感的厉害。 “恭送陛下。” 苏诺率先站了出来,低着头,下颔弧度优美。 上首之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起身离了龙椅。 不论何时,他的阿诺总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 “恭送陛下。” 待众人自殿内退出往宫处走时,丞相已经有些软了腿,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苏诺走的不快,身边已经围了不少的大臣。她唇边挂着一丝笑意,轻轻浅浅看不太清,成功让想来打听消息的大臣住了嘴。 仿佛刚刚想起来,这位可不好惹。 “怎么,连路都走不稳了不成?”出了宫门到了不显眼处,那个一身朱红色官袍的人才停了步子,十分不满的看着身后几步的人。 “哼。”祁丞相并无反驳,只是甩袖冷哼了一声,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祁修已经折了,尽快处理好尾巴,别惹出更大的祸事来。”太尉虽较他年长,却长的更为年轻,是个面色有些凌厉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杀伐之气。 “怎么处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让他查。”丞相手上青筋四起,有些咬牙切齿。 他的修儿。 太尉皱了眉,语气十分不耐,“他查到了私兵的话,咱们都逃不掉。” “那有那么容易查到,修儿那边虽是提供了银钱,养兵的地方却不是他负责的,那边和这边没多大关系,矿上的人和那边也早就脱离干净了。” 太尉本还想说什么,却在想起一人时住了口,挥袖离开了原地。 彼时的牢中,却是与此截然不同的光景。 祁修施施然掀袍坐在了牢里的干草之上,唇角甚至带了笑。 他不是父亲,不会心存侥幸。 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来丞相府抓人的是禁军而不是他所猜之人。 那个女人,果然,已经落到了那位苏小侯爷的手上。 只是不知道,他给了什么好处,能让那个冷心冷肺的女人开口。 呵。 “二公子,别来无恙。”苏诺踏入牢里,衣诀翩翩。 “苏小侯爷,别来无恙。”祁修并未起身,依旧施施然坐在原地,微微上抬的眼尾衬的其面容愈发阴诡。 苏诺进了牢房,在唯一的那张桌子落座,一旁便极快有人上了茶。 祁修邪性的笑着,盯着面前人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不过片刻,便闻到了纯郁芳香的茶香。 “上好的雨前龙井,小侯爷好手笔。” 那人声线带了阴郁,眸色不明。 “有人说,二公子喜欢此茶,本侯便派人早早备下了,二公子,尝尝?”苏诺抬手示意,笑的温润。 “看来,我的人果然在小侯爷手上。”祁修起身在桌前落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自然,夫人身怀六甲,白城又不富饶,本侯不忍心,便代为关照了几分罢了。”苏诺笑的肆意,举杯率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小侯爷想要什么?”祁修一手揣摩着杯身,却没动里面的茶水。 “那要看二公子能给本侯什么。” “呵,”祁修笑的嘲讽,莫名添了几分孤寂。“大部分银子存在武记钱庄,其余的,已经不剩什么了。小侯爷,祁某能给的,不多。” 旁的,不是他不愿,而是不能。 父亲重任他,却也防着他。 也算不是痴心错付,那个狠心的女人居然还愿意给他报个平安。 苏诺挑眉,“本侯只有一个问题,二公子只要如实回答,这世上,便只余罗姑娘,而无什么祁夫人。如何?” 祁修第一次笑的欢快,“成交。” 哪怕他堕了地狱,也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的,旁的事情,随他去吧。 “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苏诺出了牢房,看见外间灼眼的日光时,突然生了几分感慨。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死心塌地的一厢情愿,却从分不清,被倾心的那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幼年版 苏诺:(小脸白白嫩嫩)苏诺见过四皇子。 程臬(冷冰冰,手指微动):嗯 (OS:好可爱,想摸) 成年版: 苏诺(一板一眼):微臣恭送陛下。 程臬:(不出声) (OS:阿诺好可爱,想抱抱,想亲亲) 第23章 苏诺本无意亲自去武记钱庄处走一遭的,而是想交给张安。 林安的医术高超,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况且此事一开始便是他深入去查的,如此一来,功劳也便刚好落在其一个人头上。 此人有真材实料,所以即使无静娘一事,她也是要将人提起来的。 不过以前却是想着提起来后便将人从宁安侯府的分支上划出去的,只是如今,可能不必如此了。 她的初衷不过是想过那人多培养几个可用之人罢了,现在那人却是连一点要疑她的意思都无。 但是现在却是已经在路上,忍不住有些头痛。 琉璃在看见她脸上的疲惫之色时便挪了过来,伸手去按揉其头部,十指的力道恰到好处,显然是十分熟练。 “小侯爷,已经到了。”马车外的人是新走马上任的禁军统领原来的钟副将,态度并不怎么亲近,却很恭敬。 掀开车帘的是一只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接着是一截粉色的衣袖。 琉璃低着头掀开车帘,让出了位置让她下马车,视线并未看向旁人一眼。 “钟统领自便便是,本侯今日只是过来看一眼罢了。”苏诺姿态闲适的下了马车,语气从容,完全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 她是只是过来看一眼的,只不过还要私下带些银子回去罢了。 数百万两白银,祁修也是吞的下。若是没有事发,日后朝廷财政彻底出了问题,丞相府便是想改朝换代都没什么问题。 毕竟比起谁管理这个国家,百姓会更加在意,那个人能不能让他们温饱安稳。 不是没有长远意识,可是世人皆俗人,生存,是基本。 她是从宁安侯府出发的,缘由则是一纸诏书,且是密诏。十分随意的口吻,由全盛亲自送去的宁安侯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令宁安小侯爷随行去钱庄,想拿什么拿什么,总数额需得超过四十万。钦此。” 武记钱庄不只是做银钱的生意,还存有许多金银珠宝,名家书画,在祁修私人名下,里面也存了不少祁修的私藏书画什么的。 禁军查封了此处,里面除了来往客人的生意来往财物,其余全部要入国库。 她也想不来,虽然她一向行事并不是十分注重颜面,但是这样的行为,多少还是有些让人汗颜的。 实在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即使她不缺这些银子,她手下可还养着数万的大军。 许是已经有人提前打过了招呼,一路上果然没什么人跟着她。 张安已经被她打发去了钟统领处,他们还要负责校对账目。 琉璃手上拿着一个册子,一路跟在她身后,一主一仆,是来来往往的禁军和户部人员里难得闲适的。 苏诺真的认真挑了许久,还真让她选到了几样合心意的。 前朝书画大师岑溪的秋冥山居图,当朝严先生的题词书画,虽那画并不是什么名人所做,但是严先生极少为人题词,先已不出世,已经是上好的珍品。 还有一套女子头面,应该是钱庄以往交易得的,是一套芙蓉琉璃雕花花式的,雅而不俗,极有灵气。 苏诺并没有准备自己留下任何一样,而是让人将这几样东西都直接送了出去。 其余的则是交代了直接送银子去宁安侯府。 秋冥山居图送去给父侯所在的江南,近年他们去了南方定居。 严先生的题词书画和那副头面则是送去宫里,书画送往甘泉宫,头面送去静安宫。 苏诺回到府中时,还未来得及休息,却等来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呢。”林安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一袭青衫公子卓绝,语气平和,手上执了药碗递给她,“喝药。” 苏诺有心怀疑他是故意,却不好说什么,果然,今日的药闻着愈发苦了几分。 林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润,“不是我刻意为难于你,你前几日夜里出去过了,若是受了凉气,定要更难受几分的。莫任性。” 苏诺想叹气,有些苦大仇深的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只能接过一饮而尽。 她不过是想想罢了,心里却也明白,这药,是为了她自己好。 林安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喝了药,眸子里滑过的却是一抹心疼,很快便消失不见。 收了药碗,将一旁桌上放着的药箱打开,示意她坐,径直要取银针出来。 “……”苏诺想拒绝,十分抗拒却不得不顺从。 若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圣旨打扰,她今日是怎么也不会忘记躲出府不回来的。 怎么就忘了呢,明日便是那日子了,居然还将自己送回来挨针扎。 “琉璃,看着你家主子,这几日莫食生冷,忌辛辣,不要吃寒性食物。”林安受了药箱,对着一旁的琉璃吩咐了一句,又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苏诺。 明明是个女儿家,却一身男儿衣袍,一副风流肆意的样子,却因为喝了药又受了针灸,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还是没有忍住,抬手抚了下她的发顶,又不耐烦的叮嘱,“就几天,耐心忍忍。” “林安公子放心,奴婢会看好主子的。”琉璃低着头上前一步应了下来,语气郑重。 苏诺无奈,却说不出什么。 自她当初伤了身体,每月在宁安侯府都会上演这么一遭,仿佛盯着她喝药养身子已经成了这二人的头等要事。 “你们二人,每月都如此,也不嫌啰嗦不成。”终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心里却是有几分妥帖。 “知道你不在意,我们却不能不替你在意,虽是身子养了回来,却还是留了隐患,女儿家家的,这是大事,莫要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林安淡定的开始收拾药箱,看也没看她一眼,语气仍是温润。 他自小看着她长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月月受苦,甚至失了做母亲的资格。 “我是小侯爷,不是郡主。”苏诺微挑了眉,端的是风流写意的少年郎样子,看不出半分女儿家的影子。 林安没接话,只是拿了药箱,“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早些休息。” “琉璃。” “是。” 主仆二人已经十足默契,都不必将话完全说出口。 琉璃将人引了出去,而后贴心的合上了房门。在回府之前,她已经让人传了消息,主子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 待二人离开,苏诺也收了脸上的轻松,起身往内室而去,伸手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解下挂在了屏风上,最后才解了身上最后一层束缚,抬腿踏入了热水之中。 美人冰肌玉骨,纤腰玉臂,却无一人得见其绝色。 伏在浴桶之上时,苏诺轻却绵长呼出了一口气,林安太了解她了。 今日出门时她便已经有了不适的感觉,虽未来,却已有预兆。 尤其是某处,胀痛的不行。 往日又多有束缚,感触则愈发更胜。 旁边的案上放着她刚刚带进来的,林安走时留在桌上的玉瓶,旁边是另外一个无什么花色的木质盒子,她伸出手臂将其玉瓶之中的药丸取出服下,而后便静静的靠在了桶边。 不过几息,再抬首时,她的喉间的喉结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白净的玉颈。 若说之前褪了衣物之后她是清冷在九霄云端上的仙子,如今便是无意下了凡间,带了三分妖艳,又带了七分清纯的绝色仙子。 抬首时,连面色都仿佛柔了一二分。不再介乎风流写意少年和清冷美人之间,而是肉眼显而易见的女儿家。 曲指打开木盒,里面是白色的药膏,散发着浅淡的香气,看起来光泽十分莹润。 当药膏染上玉指时,纵是不见美人面容,也是一副极美的画面,足以诱了圣人入那凡尘。 可惜,这室内只有美人一人独处。 苏诺微蹙了眉,将手上的药膏涂到了身前某处,有些疼,又带了几分凉意,却起效极快。 待涂毕,她才伸手合了盒子,破水而出,待擦干了全身,才伸手取下屏风上备好的衣物,披在了身上,迈步往床榻处而去。 一夜无梦。 次日,她是被疼醒的。 待换了身上衣物,又服了药,恢复男子模样,才开口唤人进来伺候。 琉璃进来时手上端着热水,身上还有一人,苏诺都不用抬头去看,便知是何人。 洁面净手之后,连旁人催促都不必,自己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才感觉好了几分。 脸色却仍旧有几分苍白颜色。 没有人多说什么,室内十分安静,就连琉璃也是安安静静的将用过的水盆拿了出去,唤人将早膳送上桌。 早膳虽简单,只有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却是出自名厨之手,色香味俱全。 苏诺本无多少食欲,也是进了不少,身上便多暖了几分。 林安替人把过脉后才让开,任由人出了房门。 程臬在早朝看见她时,一眼便看见了其有些苍白的脸色,眉心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朝臣本是有事要禀,尤其是户部尚书,凭白充盈了国库,简直是恨不得想出无数的溢美之词来夸上首之人。 但是龙椅上的人明显情绪不明,没有人敢开口,生怕触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想发展感情线的我,却在描绘阿诺的美色时沉浸无法自拔了??? 第24章 虽不知上首之人为何有些出神,苏诺却是有些不耐的。虽服了药已舒适了不少,身上却还是有些疲惫感,使得其往日早朝时便冷着的脸愈发渗着寒意。 待程臬自出神之中回来,便看见那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脸上神色愈发冷淡,语气闲凉。 “诸位卿家,可还有事要禀?” “微臣”二字还卡在喉中的朱尚书被身侧的同僚一把拉了回来,硬生生将话卡在了半道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全盛声音有些刻意的尖锐,有些可以与刀划过什么的刺耳声相媲美的架势。 “微臣恭送陛下。”底下一众大臣只得谦卑躬身。 程臬走的干脆,转眼便消失在殿内。 “李大人,你拉本官做什么?”户部尚书十分疑惑,不解的问了一句身侧的同伴。 “知道你户部有了银子开怀,可是你也不看看,陛下脸色那么难看,也就你敢往上撞。”丞相安静便罢了,可他没看见连太尉大人和小侯爷都不往前站的吗? 那位李大人神色有些无奈,若不是和朱尚书有数年交情,他何至于敢在朝堂上公然将人拉回来,也是幸亏陛下不与计较。 只不过,今日在朝堂上,可是不只一个人看见了陛下是在看见小侯爷的冷脸之后,才变了脸色的。 也不知多少人会心生别样的心思。 户部尚书一噎,他确实没注意。心下止不住有些懊悔,为官多年,他还没出过此等纰漏,此番,真的是被冲昏了头脑。 且不论旁人如何想,苏诺却是连注意到都未曾。 下了朝,没有与任何人同行,抬步便往宫内走。不管程臬是何想法下了那道旨意,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谢恩才是。 所以她并没有看见太尉在她身后不远处晦深如墨的眸色。 却在宫墙拐角处遇上了想象不到的人。 “参见陛下。”苏诺惊了一下才要行官揖,刚刚她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导致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注意路上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确实惊了她三分。 “不必多礼。”程臬伸手扶住她胳膊,顺势将人扶着直了身子。眸色里有三分担心,语气却是寒凉。 “可是身上不适?” “并无。”苏诺摇了摇头,并无承认。一来,这确实不是什么病痛,二来,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坦然相告。 “走吧。”程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多问,手夜在无意之间收了回来,率先走在了前面,步子却是有意识放缓。 阿诺对他太不设防了。却让他心里愈发苦涩。 他不是半分不懂医,相反,从小不受宠的他,可以粗略的分辩某些草药和脉相。 前世也是如此,可是他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候是怎么样呢? 阿诺早起会心情不郁,在一开始不明白之前,他还暗暗生过不少次闷气。 后来了解了她一贯的状态,倒是勉强不介意了,但是正因为太了解,他却半分不肯多信一分阿诺。 以前阿诺也会突然莫名其妙苍白了脸色,上朝时愈发生人勿近。 他总以为是阿诺故意气她,却从未深究过,她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 知道阿诺是女儿身后,他常常去静娘那静坐,听她一遍遍的复述阿诺的往事。 也是在阿诺的尸体,不对,是替她假死脱身那人的尸体被人带回宫时,他才知道,原来静娘一直都知道,阿诺是女儿身。 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那是他见过静娘从小到大哭的最凄然的一次,跪在那具尸体的面前,泣不成声。 也是那两年,他才知道,原来阿诺偶尔会表现异常的那些日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他只能装不知道,阿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经出了破绽,他不能一下子揭开谜底。 时节已经是九月末梢,早晚间其实是有几分凉意的,宫道有些长,苏诺微捻了捻手指。 下马车时,她将身上的披风丢在了马车上,毕竟身为臣子,身穿了披风上朝,不免有失庄重。 她并未意识到,前面那人有意的挡在了她身前,遮了大半的风。 在二人走到一半时,全盛才急急赶来,手上是两件不同的披风,一件深墨色,一件纯白色,还有一个小手炉。 程臬不快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拿个东西也这般慢。 全盛额上已经赶出了汗,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快速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两位主子。 是的,两位主子。在陛下向他明示之后,他便已经将小侯爷也视作了主子。他跟了陛下多年,自然知道陛下是何意。 不是他不想伺候,而是这二位主子,皆是不怎么喜有人贴身伺候的。 更何况,虽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在宫墙处驻了步子,还奇怪的吩咐他去取披风和手炉,但是并不妨碍他心里一清二楚,今日他要敢上前伺候,陛下决计不会让他好过。 就东西递给两位主子,他便躬身跟在了二人身后,不远不近,却绝不打扰到二人。 墨色披风是程臬常用的,宫里制的,绣了龙纹,无声的昭示着前面之人的身份。 白色披风是玲珑坊的工艺,倒也不是旁人的,而是曾经她无意之间落在宫里的,只是没想到还好端端的放着。 手炉不大,却十分暖和,且很趁手。 苏诺轻声道了谢,安安静静的根在他身后。若说之前是无意并未发现这人情绪不佳,此时却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心里有些感慨,这人还是这个样子,别扭的一如既往。 即使不知道为何要与她生气,却还是会周全妥帖的行事,而不是为难与她,只是自己憋着生闷气。 是有些可爱的。 踏入甘泉宫时,苏诺顺手将手上只剩了几分温意的手炉递了过去。 他们走的虽不久,但是这手炉有些小,伺候的人一开始又不敢让它太烫伤到人,还是凉的有些快。 程臬亲手解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了一旁的全盛,朝苏诺伸出了手。 室内并不凉,穿着披风是有些热的。 苏诺没动,身上这件,本就是她的衣物,但是看这人的意思,并没有还她的意思。 “不热?”程臬看她,语气平静温和。 苏诺摇了摇头,笑意有些清浅。“若是微臣没记错,这是微臣自己的衣物。” 身披着白色披风的少年郎立若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如怀。 让人心惊,也让人想靠近几分。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生向往。 可是除了程臬,也没人敢。苏诺位高权重,又受皇帝宠信,且手握重兵,没有人敢轻易觊觎她的美色。 且她是以男儿身示人,纵然有人有不端的心思,也不敢表露。 程臬没动,坦然而然与其对视,没有半分闪躲,“所以呢?” 最后还是苏诺未招架住,也不知是为何,她总觉得这人,现在委实是比以往更不要脸了些。 但是同为男子,她又不好多说些什么,无端让人起疑。 只好伸手解了披风,本想递给一旁的宫人,可是帝位伸着手,想也知道,必然无人敢上前接过这件衣物,只好递了过去。 “劳烦陛下。” 程臬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在想些什么?” 便将披风递给了全盛,由其将两件衣物都收了起来,迈步往软塌处走去,塌上的小几上,是一个还未落子的棋局。 苏诺并未觉得赫然,只是了然的挑了眉,这才正常,若是这人亲自替她收了衣物,她都要怀疑其是不是受什么极大的刺激了。 毕竟自他登了皇位,可就没在这么照顾过何人了。皇帝的身份,架子总是要端着的。 她还记得,当初那件披风披在身上的温度很暖。虽然时隔十多年。 她自小便不是个吃亏的,初入京被人欺负了,也是当场还回去的,却因为年纪小,还是将自己弄的有几分狼狈。 毫无防备被泼水湿了身上衣物,在走回住处的地方前,遇上了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他。 这人解了身上的披风,将自己送回了父侯身边。 那时的这人,虽还是太子殿下,却已经不是高高在上了。 失了母妃,又失了帝宠,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了。 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足九岁的孩子罢了。那时的先帝,恐怕都没想到,帝位兜兜转转还是归了这人吧。 “你府上那位神医近来可好?”话有些突兀,那人脸上神色却是无半分异色,视线还放在棋局之内。 苏诺闻眼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白子落入棋局,才开口,是少年声,如朗月清怀,却带了半真半假的抱怨,“应当算是很好吧,微臣府上可没人敢得罪于他。” 包括她,惹了林安,都得喝极苦的药。 程臬轻笑了声,没接这句话,转过头吩咐了一旁的全盛一句,“将神医要的药材送到宁安侯府,可多不可少。” 阿诺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亲昵,他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那个人是深受她信任,可是阿诺在自己面前却是更随意一些。 不一会儿,便有人呈了茶上来,苏诺闻了闻,却是姜茶。 “朕近日有些受凉,药补不如食补,近日这甘泉宫,便只有这姜茶招待了。”她视线里的那人不疾不徐的解释了一句,笑着将手中的茶抿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阿诺为什么在意这是什么茶呢,因为她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啊~ 前天发现一个bug,就是文案里之前写错了,程臬和苏诺是自小相识,却不是一起长大的,因为宁安侯是有自己的封地的,而且阿诺小时候还在神医谷待过,是我粗心留下的bug,已经修改了。 第25章 “陛下为何要赐林安药材?”苏诺收回目光,是她敏感了,有林安的药物在,她也不曾露出破绽,这人是怎么也不该起疑才是。 不在疑心,便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微往后靠了几分,将手上的姜茶饮了一口,很暖身子。 程臬掩了笑意,看着她动作,也不斥她一句太过懒散,全盛连忙上前将软垫靠在其身后。 “本侯知道自己生的好看,但是全盛啊,当着你主子的面对本侯如此献殷勤,可不好。”苏诺笑的坦然,话里却是狡黠。 这些日子是神经崩的太紧了,放松下来,其实她在程臬面前,从来都是闲适自在的。 全盛低了头,擦了擦本不存在的汗,又退回了原位,“奴才不敢。” “莫胡说。”程臬虽也是在软塌一侧,却坐的很是端正,脊背挺拔笔直,衬的苏诺愈发闲适。 闻言也只是不轻不重的看她一眼,真是的,在外学那些风流纨绔调侃人还不够,在他这也要闹。 “微臣遵命。”苏诺浅笑着应了,戏谑的视线在全盛身上转了一圈。 逗弄这位御前大总管,还挺好玩的。 “多谢你的画。”对弈许久,程臬才不咸不淡的开口,贪婪却极其克制的看了她一眼。 这人行事,从来妥帖。他和静娘喜与不喜之物,自来未出过半分差池。 “无妨,”苏诺微缩了身子,又伸展开来,室内虽暖和,她却还是有点不由自主想蜷缩在榻上。“是微臣该谢陛下才是。” 新上任那位钟统领,还真真遣人光明正大将银子送入了宁安侯府,装在眼前这位赐的物品箱子中。 “朕是怕你这银子,是从那些将士身上省出来的,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在沙场驻守边疆的将士不是。”程臬含笑看她,很是真心实意。 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阿诺给户部的银子,是出自何方一样。 阿诺,朕不想再让你委屈半分。 这句话,自始至终未说出口来。 再等等,现在还不能。 “老侯爷近来可好?” “父侯传了信来,道一切安好。”苏诺低头隐了眼里笑意,没有说出父侯每次的信里都叫程臬小白眼狼的事情。 父侯心疼她,却也是担心这故土江山。 只是表达方式粗暴了几分罢了。 “上次请你盯着的地方,如何了?”程臬将手上的棋子落下,大手修长,骨节分明,落子那一刹那十分好看。 “还无异动。”苏诺摇头,父侯偶尔也会亲自过去,那边的人又盯的紧,应该不会骤然出事才是。 “陛下可确定?”常熟因土壤膏沃,岁无水旱之灾得名,若有人对常熟动手,其心,可诛。 “只知是冲着常熟去的,先出事的会是哪处,朕也不十分清楚。”程臬摇头,今生先出了银矿一事,没准对方部署也会发生变化。 常熟必是目标,可是细微之处,却可能会有不同。 “微臣回府便传信父侯,请其多加注意几分。”父侯在江南地界,知她遣人过去便也多放了几分注意力过去。 旁人出马,并无父侯来的保险。 “劳烦老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啊~昨天几经波折的我,弄坏了皮箱轮子,修去又差点误了车,好不容易回来的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今天更新有点少,小天使们见谅哈,今天还有事,只有早上有时间码一点了,一会儿还要出门~ 明天听风就回自己家了,更新也要恢复滴~爱你们呦~ 第26章 苏诺摇头,刚刚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僵,又极快若无其事下来,抬袖拱手。 “微臣还有事,先行一步。” “慢走。”程臬执棋的手顿住,看了一眼微微有些不自在却极力掩饰的人,虽不知为何,却还是应了下来。 “微臣告退。”苏诺起身要走,虽姿态依旧看起来十分闲适,气定神闲,脚下的速度却是极快。 程臬看着其背影失笑,眉间却带了忧色。 林安问他寻的药材,不少是上好的补气血的,加上前世自静娘处徐徐得知的那些不难得知这人有体寒之症,只是不知,是先天而来,还是如何。 “宣太医院院判徐州。” “是。”全盛虽十分不解,却依旧是尽快应下退了出去。 外人只知这徐院判在太医院供职多年,医术高超,却不知,比起其他,这位院判在妇科是最拿手。 虽不知其为何并未在宫中显露过几回,但是他家陛下,当年却是知道的此事。 宫里哪怕旁人不明,全盛却是一清二楚,这甘泉宫,可从未宣过这位请脉看诊。 只怕那位徐院判,也是心知肚明自己为何难见圣颜。 此一番,恐怕又是一人要胆战心惊许久。 全盛走后,程臬只是神色莫辩的坐在原位。 不是他大惊小怪,阿诺平日一向性子强韧,那痛能让她也白了脸,恐怕是属实严重。 更何况,她府上还有个神医,却也束手无策,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以往不察,现在却是愈发放心不下。 幼时也见过宫中有不少的女子,却也没见过哪个是如此这般难受。 “主子。”苏诺皱眉靠着马车车厢上,一手搭在小腹处,暗自使用了内力,听见车壁被敲响时,语气有些不耐。 “何事?” “老侯爷传来急信,请林安公子过去一趟。公子已经出发,留了信件给您,让属下急送过来。”快马急来的侍卫单膝跪在马车外,恭敬的低头将手上的信件递给车夫。 “拿进来。”里面的人语气没什么情绪,熟悉的人却知道,她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车夫没敢掀开车帘,而是自一角双手十分恭敬的递了进去。 玉手微抬,便将其夹在两指之间接了过来,拆开之后,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生变,有我,琉璃。” 苏诺将手上的信收了起来,又靠了回去,眉心展了几分。 “回府。” 不怕有人暗自动手,就怕是在她们毫无防备的时候。 不管是何方神圣,在父侯面前动手,无疑是以卵击石。 再者,有林安的医术,便已是一重极大的保障。 应当是极有把握,否则林安不会只留下这样一句。 就是有些头疼,林安一走,这几天琉璃那丫头必是要看她愈发的紧了。 都不用猜也知道,林安走之前,必是已经吩咐了琉璃要好好看着她,日日喝那苦口的药,时刻忌口,万分注意才行。 那丫头,在此事上何止是死脑筋,她若不愿,其都能以死相谏。 苏诺却不知道,林安不是自己走的急。 他本想等她回来再走,却被老侯爷的人恭敬客气的快速请上了马车,只得令人传了信过来,幸好他本欲去出门寻样药材,已经提前叮嘱好了琉璃这几天要注意的事项。 祁修一事本已接近尾声,却偏偏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岔子。 户部尚书将禁军告到了御前,却没传出来是为何,只知道朱尚书出了御书房的时候,脸色像哭似笑,仿佛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苏诺起先并不知道,她昨日心绪有些浮躁,并未怎么关注这些。 所以在早朝之后看见那位朱尚书看着她却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之后,觉得十分莫名。 朱大人昨夜几乎是一夜辗转难眠,又是想放心,又是忍不住忧心。 “朱尚书,这是?”苏诺停步,挑眉看这位一脸决然将自己拦在宫道上的,一身朱红色官服的同僚,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小侯爷,”户部尚书犹豫了一番,才开了口,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唇边又换了一句,“你怎么连官服都不穿?” 他往日也不觉得这人不穿官服有什么,今日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十分的忧心忡忡。 苏诺未答,却有些意外的看他。 少年人姿态闲适,身上是一件玄色的袍子,袖口有不甚显眼的青竹花纹,立若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如怀,眼神却不是那么的让人自在。 朱尚书复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才将自己原本想问的话问出口。“小侯爷,查交账上少的四十万银子,是禁军送到你府上的?” 苏诺了然了几分,看来,是怕她挪用了户部的银子啊。 “是。” 仿佛是没想到她如此坦然便应了,户部尚书差点没反应过来,脸色愈发担忧,偌大一个朝中大员,偷偷摸摸的,四下小心的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往前凑了凑,拉着她并肩而行。 “小侯爷,你不是不知道先帝去时给这位留了什么话,便是我们知道只是半句又如何?在那个位子上,哪有不生疑心的。” 户部尚书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继而又开始絮絮叨叨,“四十万两,又非往年间,被人知晓,可是天大的把柄啊。” 苏诺自然明白,若是鼎盛之年,别说是四十万,便是百万的银子,皇位上的人说赏便赏了,任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是这几年间,银钱,便是最为紧要的东西。 “若不是当初,唉。” 朱尚书本想接着说,却在看见苏诺的眼神时骤然反应了过来,只是长叹了一句。 当年的事,不能提,他差点顺口说了出来。 罪过呀,都是罪过。 “圣上赐的,无妨。”走的路子光明正大,又是全盛安排好的,便是被人知晓,也没几个敢说出来的。或者是,不会说出来的。 如今的禁军和宫中,只怕已经是干干净净。 据她所知,宫中近日,似乎清了不少人。虽是动静闹的不大,却也不是不透半点风声。 苏诺淡淡提了一句,这位尚书大人历来站在她一侧,不必让其为此事多思多忧。 她自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只不过,此事传不出去。 相识几年,朱尚书也倒不至于听不懂她的隐含之意,只是,他最担心的,可不是什么悠悠之口啊。 当然了,悠悠之口也是担心的,毕竟众口铄金,若是被百姓知晓,怕是要起乱子。 “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小侯爷和那位素来亲近,但是却也没到让那位能不顾天下的地步。 “尚书大人,这三年天罚,也该赎清那些人的罪了。” 苏诺语气有些沉,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心里轻松了几许。 户部尚书落下了一步,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才有些激动的抬头去看她的背影。 那人背影风流洒脱,却是该直的地方一点不弯。 再想想那位昨日坦然而然的态度,和含笑的神色,他突然懂了什么。 如此便好,好啊。 苦了三年,他已经快忘了,曾经的国库是多么丰盈,他也曾在查看账簿时眼也不眨,而不是如今这样处处要省。 骤然柳暗花明,仿佛有了希望。 苏诺其实一开始也疑惑的,那日谢恩与那人对弈时,她曾开口推辞过。 军需那边,她私库里的银子可以贴补几分,可是国库万万不能空。 虽然收缴了一个银库,一时弥补了些许,却也无法长久充盈下去。 总不能坐吃山空。 但是那人却是言笑晏晏,气定神闲的样子。 “阿诺,朕登基三年了。” “这天罚,该结束了。” 虽不知那人为何一口断定,但是她愿意信他。 他是个不错的君王,也会是个明君。 从朝中无一亲信,到现在能让丞相吃瘪,假以时日,他会掌控整个朝局。 那人的帝王威仪,在日渐骤增。 常熟城外数十里。 两匹马晃晃悠悠的在大路上走着,马背上的二人衣着并不普通,一看便是富贵之家的主仆二人出行。 “主子,属下已经派了人暗里盯住了附近所有的人口并不十分繁多却在重要道路附近的村落,府上带出来的人,不会打草惊蛇。” “哼,程家那小子,自己本事不够,就会支使我家乖宝。”前面枣红色汗血宝马上的中年男人不爽的哼了一声,又突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事。 “苏十入京没?” “按苏十的脚程,今日应该已经接了林安公子出京。”答话那人抽了抽嘴角,却只能一板一眼的答了。 而且主子吩咐了要趁小主子不在府上的时候将人带出来,也真是让人无语。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林安那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主子,其实咱们请林安公子来是有正事,小主子并不会阻拦。”甚至可能派人护送。 “你知道些什么。”前面那个男人十分不爽。 程家那小子如今正信他家乖宝,乖宝又解了毒,可不能再给二人创造机会了,他必须得当面和林安那小子聊聊。 更何况,护送什么,他的人还能让那小子出什么岔子不成。 他是看着他们长大不假,但是林安那小子性子看起来温润,里子里却腹黑着呢,并不是很适合乖宝。 他家乖宝那么优秀,哪怕是个爱慕者,也得过了他的眼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回了家的听风,更新时间再一次不固定起来?,但是会尽力日更呦~一般不出意外就晚上更呢~ 说起来,听风的男主真的好穷,作为一个皇帝,他穷死了呢。还没阿诺有钱。 后面会解释啦~ 忍不住想苟,但是相信听风,朱尚书这不是无用剧情的呢~偷偷剧透,会是神助攻呦~哈哈哈 老父亲也出现啦~吼吼吼 第27章 御书房内。 气氛有些冷,地上跪着那人冷汗潸然而下,却不敢抬手去擦,只是沉默的跪在地上。 那人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身着太医院服饰,俨然是昨日程臬遣了全盛去宣的那位。 徐州心里暗自叫苦,自当年他无意撞破过陛下那位姨母的秘辛后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得见天颜。 若是他知道圣上昨日会召,打死他都不敢出了京去。 即使已经走了正规的程序,也得了院正应允,但是这和耽误了陛下的事情比起了,他依旧是难逃罪责。 陛下必是要发落他了,才将他晾在此处近半个时辰。 他却不敢有和怨言,只是恭敬的弓着身子伏在地上。 上首之人将手边的折子都处理完,才闲闲的看向地上跪了许久的人。 “太医院院判徐州?” 那人声音不喜不怒,是问句,却无疑惑。 “是。微臣,见过陛下。”徐州强撑着声音不发抖,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战战兢兢。 “三日前告假去了京郊,得太医院院正的应许。”程臬视线不轻不重的扫过底下的人,面上带了三分晦深莫测的笑意。 “朕听闻,徐院判近年来在太医院,并未在如以往受重用。” “陛,陛下,”徐州是有苦难言,他在太医院这些年,哪有什么受重用。 自当年那事被人揭发,当初的太子殿下,也就是眼前这位天子,被先帝夺了太子之位,改名冷落开始,他便已经有意隐退,陛下登基后,他更是谨小慎微,生怕出了什么风头将自己送上断头台。 也亏得他往日人缘不错,昔日同僚虽不解,却也护他三分,再加上陛下并未曾有意为难过他,倒是安安生生过了这些年。 狠了狠心,一咬牙,头便磕了下去。“微臣才疏学浅,所以才不怎么得用,与旁人无干。” 是生是死,只能靠运气了,却不好连累了太医院。 “徐院判,朕听说,你的次孙,昨日刚刚娶妻?” “是。”徐州心里发苦,却不敢有半点欺瞒。 “都下去。”程臬仿佛没看见他不住下流的汗水,只是挥了挥手将宫人都遣了出去。 “莫要让任何人靠近。”程臬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也无人回应。 徐州并不知道他在吩咐谁,只是死死的低着头。有些事,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知道的越多,死的会越快。 这深宫里,死在好奇上的人命,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徐院判是聪明人,若是今日朕与你的谈话泄露出去,你的家人安危,朕便不敢保证。” 程臬起身将人扶了起来,语气淡淡。 “传令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你的宅子上,院判的长子素有才能,只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守卫未免太过可惜。朕让人将其调入了禁军。院判该明白,朕是何意。” “微臣,明白。”徐州颤颤巍巍的擦了擦汗,拱手应了句,嘴中皆是苦意。 他有意将家人低调,却还是逃不过。 只是不知,陛下究竟是要他做何事。 半个时辰之后,这位已经年迈的老太医才颤颤巍巍的自御书房出来,风一吹,已经被汗浸透的身上便是一股子凉意。 站在台阶上,徐州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来,陛下是不准备动他了。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女子,居然能让一朝帝王做到这一步,亲自寻了太医来了解这些女子才需注意的事项。 看来这后宫里,即将迎来它的女主子了。 陛下历来不近女色,如今来看,只怕是对那人已经情根深种。 想必,当年的先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当年那位先皇后娘娘,宽和仁厚,母仪天下,当真是担的起国母二字的。 只可惜,世事无常呐。 这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另一边。 苏诺并未下马车,而是大摇大摆的坐着马车入了自己府中。 却不知这一切,也碍了某人的眼。 “纨绔行径。”那人一身黑衣,面色极冷,在酒楼的二层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酒楼和宁安侯府隔的不远,不过百米左右,一个在街角,一个在对面街上最显眼处。 “那有如何?他手上有数万大军,谁能动得了他。便是礼部那些人,也无法斥他一句不合礼法。”他旁侧的人冷笑了一声,语带嘲讽。 当初这人修府之时,特意将门建宽,方便马车入内的事情可是京中无人不知。 看看满朝权贵,哪个不是到了府门下车入内,偏偏这位苏小侯爷矜贵的不行,多走一步都嫌累。 “修儿是怎么回事?”那个黑衣男子将那个记忆深处的名字在心上反复咀嚼了数遍,却又深深瞒在了心底。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诺,和他不是一路人。 就算那个面容精致,性格肆意的小少年在他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们站在对立面,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得不到那位权势滔天的苏小侯爷。 “还能怎么回事,银矿的事情,便是这位苏小侯爷查出来的。”刚刚冷笑那人,俨然是一身官袍的严太尉。 “他是怎么得知的消息?”祁阳神色不变,收回了盯着其府门的视线。 他和修儿已经数月未见,却也未料到,再见会是看见他的尸身。 “这得问你父亲,应当是从白城查起的,顺藤摸瓜,不知怎么便被抓了把柄。”严太尉摇了摇头,具体事情,他确实不清楚。 “阳儿,你今日回京,可还有何人知晓?” “并无外人知晓,祁阳是一人前来,父亲那边应该知道。”祁阳一手依旧搭在桌上的剑上,眸色却更冷了三分,语气却未变动。 “明日是灵韵生辰。” “嗯,你今日去太尉府陪她一会儿,晚间再回去。莫要让人察觉。”严太尉还在看着窗外,是以未曾察觉身旁人的视线很冷。 “祁阳遵命。”此时他骤然回京,确实目标太显眼。 若是有人还在盯着丞相府,察觉了他的出现,便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毕竟,在世人的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祁阳,早就死在了三年前。 只可惜,那一箭,没有让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那个人射死,那毒也不曾让其毒发身亡,也不知,是他幸也不幸。 多好看的少年郎啊,得不到,就该毁掉。 苏诺莫名觉得脊背发凉,有一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主子,太尉府的请帖,明日是严家小姐的生辰宴,太尉府不光请了不少的世家贵女,也邀了许多朝中的青年才俊。”苏诺下了马车后,管家便迎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张面上描了金的素色请帖。 苏诺扫了一眼,神色有些平静,语气却有些不耐,“何时送来的?” “今晨。”管家低着头跟上,语气不疾不徐,“礼物已经备下,主子可去赴宴?” “去,如何不去。”苏诺轻嗤了一声,眉眼生动。 先帝御赐的请帖花样,倒确实不同于别家的,便是简洁,却也美观大方。 一旁侯着的琉璃看见了她的表情,心里止不住的感叹。 她家主子愈发好看了,这般动作,若是旁人做来,万万没这么赏心悦目。 “回神。”苏诺屈指在她额上轻弹了一下,语气无奈。 “主子,莫要受了寒。”琉璃脸色一红,倒是没有低头,而是展开了手上的披风,为其披到了身上。 还是纯白色的,与遗留在宫里那件一模一样,也是玲珑坊的工艺,统共就两件,还都送到了她这儿。 也是因着还有件一模一样的,她便未将宫里那件要回来。 “林安公子是苏十侍卫接走的,早间主子去上朝时,便有府上小厮看见了苏十侍卫的马匹在后门,却未看见人影。”管家尽职尽责的汇报,语气也有些无奈,他家老侯爷有时的做法,真真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个小厮是从原来的宁安侯府带来的,倒是不存在认错的可能性,想来,也只能是苏十侍卫有意为之。 苏诺抽了抽嘴角,不知道她那个父侯又在别扭些什么,那么大人了,还得让人哄着,在外倒是运筹帷幄,对内却是幼稚的不行。 林安此去是正事,难不成她会阻不成。 “还有何事?” “肖将军那边传来消息,那边安然无恙,主子莫要担心。” “知道了。” “张将军早上来过了,不过没待多久,送了两只城东李记酒楼的烤鸭过来。” 张安有功之身,如今事已了,已经被赐了官,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将军,从五品。 “那位罗小姐如何?”苏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今日的风着实有几分凉,她身上原本的衣袍也确实有几分单薄。 果然,好看并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让她不怕冷。 “还是照旧。” “主子,往后的衣裳该添厚一些了。”琉璃不怕死的上前说了一句,颇有些语重心长。 她知道主子不想让人生疑,但是不是她说,主子这畏寒的名声,这京中可还有人未听说过不成。 “嗯。”苏诺不轻不重的应了声,脚下未停。 她倒不是怕旁人臆测什么,只不过畏寒一事,确实有那么几分不是很潇洒帅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变态出现啦~ 哈哈哈,祁家俩兄弟都有点变态,不过祁修的故事会在后面展开~ 小剧场: 祁阳:得不到的,就死掉好了。 祁修:就算她不爱我,我也想她活着。非要死一个的话,我去死。 祁阳:你已经死了。 祁修:…… 第28章 一眨眼,已经过去大半月有余,十月尾的气候,越发的冷了起来。 今年的冬天,仿佛来的更加凌厉了些。 “陛下,那人求见。”全盛躬身进来的时候,神色愈发的谦卑。 陛下今日心情并非很好,没几人敢触陛下的眉头。 “宣。” 案后那人放下折子,不耐的揉了揉眉心,虽疲累,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属下晏和,见过主子。”那人一身雪白色长袍,脖颈间还添了一件纯白色的狐裘,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看起来,比阿诺还要更怕冷几分。 程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起了几分疑惑。“据朕所知,你可不信晏。” 浔阳王的庶长子,姓程名和。 “主子有所不知,属下自始至终,都是姓晏的。那些陈年旧事,已经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但是晏和知道,主子要寻的人,是晏和。” 那人面上带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和林安身上的温润清直不同,这人身上的气质虽温和,却是使人如沐春风。 “主子所以为的仇家,与晏和而言,是九死无悔难报其恩的恩人。” “但是这和主子想让晏和为自己做事并不冲突。他们,无心权势,不会让陛下有半分为难。” 虽立于下首,却是坦坦荡荡,脊背一丝不弯。 程臬眸子里滑过深意,声音多了三分疑问。“你这般坦诚,不怕朕做些什么不成?” “主子不会。”晏和笑着摇头,毫无半分紧张之感,那个小少年一心拥护的帝王,怎么会有那样恶毒的心思。 他屈膝跪了下去,眼神坦诚,话语真挚。 “晏和无甚大的志向,主子于晏和有救命之恩,晏和自然忠于主子。” “既然这恩仇关系立不住脚,朕如何信的,你那一身的伤痕累累,不是为了取信于何人?” 程臬没动,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却不及眼底。 恐怕不是为了取信于何人,但是也必是别有居心。 毕竟前世这人忠于丞相一系是事实,虽不至于担心其叛变,却也不能完全放心用一个不知具体底细的人。 若是他不坦白,程臬如何也想不到,此人会觉得,浔阳王府会是他的恩人。 毕竟据程臬的人所查到的,这个晏和,在浔阳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陛下的人未救晏和,晏和已经死在了乱葬岗。”那人笑的温和,眼里却有执拗。 “晏和本是想以死脱身的,以求不拖累浔阳王府,可是晏和或许命不该绝。” “朕如何信你?”程臬心里已经信了三分,却仍问了出来。 浔阳王曾经在他幼时伸出过援手,并非那苛责儿女之人,传言中浔阳王一直对自己的庶长子不好,并非很能让他相信。 如今这人又是这般说辞,他不能不疑。 “主子不必信晏和,且用着看便是。”晏和长袖微动,淡然拱手。 没有人想死,活着多好啊。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他也想活着,在暗处守着他想守护的人。 是非对错,在他眼里并不要紧,生死,亦是比不上他所要护之人的性命安危。 他不惧死,否则他不会亲手断了自己的经脉,甚至禁止浔阳王府的任何人去乱葬岗寻他。 只有这样,那人才查不到王府去。 “你所求为何?”程臬手指微屈,在桌上叩了几下,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一个人想活,很正常,但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想活,必是有所求。 “属下请陛下承诺,若是浔阳王府安分,便护其长久。”晏和声音温润,浔阳王府养了他多年,恩同再造。 若不是为了一府之人的安危,他不会以自己做饵。 “成交。”程臬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属下手上的消息网,除了大部分已经毁了之外,剩下的部分,恰恰留在这京都,陛下可遣人监管。”晏和十分坦然,若是旁人,他未必会和盘托出,而是报了恩便可。 可是这是那位小少年一心一意要效忠的君王,他也并不介意,真的忠于他。 就当,偿还了他当初欠了的。 “不必,你上手了便是。”程臬朗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这人并非普通人,不求其完全一心一意的效忠,只要不至于为他人所用便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多谢陛下。” “陪朕手谈一句?”程臬转身往内室走,软塌之上,已经备下了棋局。 “属下恭敬不如从命。”晏和笑着应了,慢了几步缓缓跟上。 到晏和离去之后,程臬坐了半晌,才冷笑出声。 他倒是不知道,在他的眼皮底下,有这么多朝中大员,私下有如此多阴私。 怪不得阿诺当初会说,烟花之地,从来不只是温柔乡,还是英雄冢。 也是,在欢场上能守住口的人,世上能有多少呢。 苏诺这边却是风平浪静,在府内施施然的钓鱼赏景。 “主子,这么冷的天,吹多了风不好。”琉璃屈膝跪在其一侧,耐心的劝了一句。 府里的池子里,游着的可不是什么名贵的金鱼,而是各种肥美的,可以入口的鱼。 当年主子初到之时,命人引了活水进来,这池子,与外面的水是通着的,所以这鱼,虽不少,却也从来没有人来抓。 当初是主子说要保护生命,今日又不知为何,要亲自钓了上来吃。 “再多话本侯便抽了你膝下的软垫。”苏诺面上带笑,声音却十分平静。 琉璃并不怕她,而是将手上的暖炉又捧的紧了些,仔细的盯着水里的鱼。 旁边的鱼篓里已经有了三条,看起来很是肥美。 今日可以吩咐厨房炖鱼汤喝,想来也十分鲜美,正好给主子补补身子。 苏诺身上穿着红色的狐裘,十分鲜艳的颜色,衬的她愈发容色出众,带了三分肆意笑容的时候,更显的公子如玉如虹。 琉璃其实并不是很懂,印象里,主子极少穿红衣,但是不知是为何,今晨却偏偏让她将这身衣物找了出来。 待钓够了五条,苏诺才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以单手撑地跳了起来,而后伸手将琉璃也拉了起来。 少年身上红衣似火,脸上笑容肆意洒脱,容色似是天人,伸手去扶一旁的青衣侍女,画面又美好如画,又让人觉得有些风流,却不下流。 少年眼里的神色,十分干净。 管家驻足了一瞬,才继续上前。 他家小侯爷,容色太甚了,幸亏是男儿身,否则,这副容颜,也不知是会倾国倾城还是会祸国殃民。 “主子,老侯爷那边的人过来了,信在这儿。”管家低着头将手上完好无损的信封递了过去,自发接过了一旁的鱼篓。 “分三条出来,让府上的厨娘熬了汤,你们分着食了便是,剩下的单独装起来,由本侯带走。”苏诺将信接过,淡淡吩咐了一句。 “记得给本侯留碗鱼汤。” “不必有人跟着。” 苏诺一路往马厩走,亲自牵了马出来,管家已经将她要的鱼单独装好在一个特殊的鱼篓里。 外间虽是鱼篓形状,里面不知放了何物,却是可以储水。 如此一来,倒是保证了鱼不会死在半路上,入口时尚可新鲜。 苏诺赞赏的看了管家一眼,倒是没想到,他把此物也带到了京中。 “主子慢些,今日路上行人不少。” “无妨。”苏诺施施然驾马出了府,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而是慢慢悠悠的晃荡着往皇宫走。 本只有半刻钟的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苏诺到时,全盛已经亲自侯在了宫门处,看见虽未至深冬,却已经换了冬衣的人,心里也是无奈,面上却极其和善的迎了上来。 “我说小祖宗,你可来了。”提前来报的侍卫到时,他便要出来了,谁知陛下却说让再等等。 果不其然,小侯爷是走了这许久才到这皇宫外。 这风多凛冽啊,不得把人吹坏了。 虽不知为何,今日两个主子都有些奇怪。 全盛并未让一旁的侍卫上前,所以也只有苏诺一个人听见了他的话。 但是苏诺今日情绪并不好,所以倒是并未注意他说了什么。 全盛也是极快反应了过来,背上已经出了冷汗,已经想好了补救的词,却没来得及出口。 因为马上的人根本未曾注意他,下马便往宫中而去。 全盛将手上的缰绳递给一旁的侍卫,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心里暗悔。 今日大意了,小侯爷聪慧,他这句小祖宗,实在不该说。 程臬命人准备了烤鱼的物什,孤身在树下静静地等着人过来。 果不其然,那人直奔了此处而来。 加上前世,数年的了解,他自然知道,这人只有在心情极度糟糕或者需要杀戮时,才会换上红衣。 所以在看见那人时,他的神色没有一丝疑惑,只是清清淡淡道了一句,“来了。” 苏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头,手上还提着那只鱼篓。 程臬眼里闪过了惊艳,却在看见那人的神色时化为了心疼。 不知是何事,让她心绪如此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一到夏天听风真的好热啊。 一热就什么也不想干。 唉。 小剧场: 晏和:主子。 程臬:什么事? 晏和:当初对晏和有恩的小公子觉得你会是个明君。 程臬:所以呢? 晏和:所以晏和会忠于你。 程臬:不需要,离她(他)远点。 晏和:……主子,晏和不是断袖,而且,晏和有心上人了。 程臬:(冷漠~)哦,干活去。 晏和:(委屈巴巴)是。 大家猜到小少年是谁了嘛???? 第29章 “可饮清酒?”程臬抬手去接鱼篓,温声问了一句。 院子里已经命人生了火,石桌上已经放好了刚温好的酒,四周的宫墙上点了灯笼,照亮了已经没什么光亮的天色。 跟在苏诺之后的全盛已经将四周的宫人都遣走,特意吩咐了人守在来往的路上,莫要让那不长眼的打扰到了二人。 心里却也是暗自疑惑,也不知陛下和小侯爷在想些什么,大晚上的,非要在外面吹风,看这架势,是要烤鱼吃。 “嗯。”苏诺没客气,而是递过鱼篓便接过了酒坛子。 “城西作坊的竹叶青。”程臬淡淡提了一句,往日出宫时,二人倒是常去那处酿酒作坊。 作坊主是宫里出去的,和程臬曾有些渊源。 “清香醇厚,滋味不减。”苏诺看了一眼手上的酒,有些出神。 院内已备了琴,程臬没有开口问什么,而是默不作声的抚起了清心曲。 苏诺听了许久,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 仿佛又看见了当初。 她一时心软,救下了那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公子,虽然年岁尚小,但是看起来很是温和好接近。 那个小公子腰上的玉佩苏诺认得,是某个王府的标志,可是那个小公子却是没见过的。 她那日是男装,刚好带了弓箭,搭箭救人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会因此让整个神医谷送了命的。 那时的朝局虽乱,却也还有几分清明。 她还记得,师傅在看见那个小公子容貌时的震惊,和之后的释然神色。 那日之后,师傅便遣了她离谷。 几月后,她再听见江湖上的风声赶过去时,却被人暗中下手抓了起来。 原本师傅只是将那些江湖之人囚了起来拖延时间,后来却为了换她一命,背了血债。 师傅说,不怪她,那些恩恩怨怨,都是神医谷应该承受的。 她被那个本答应了师傅要放她,又背信弃义之人下了软经散,使不出内力,若非机灵换了女装逃走,只怕已经被带到了他国。 那时她不过十一二岁,孤身一人,失了内力,又不小心露出过容貌,自然而然,便落在了人贩子手上。 她假意顺从,暗里却等着内力恢复,又不着痕迹的联络了官府。 那些人贩子倒是胆大包天,将她们被抓的一行人都带到了京中。 获救那日,她身上的药效几近失效,精神也濒临崩溃。 听见的便是这清心曲,自院外传来。 其实她并非逃不掉,可是那些和她被关在一起的小孩子们何其可怜,她只能想办法找机会将那些人贩子一网打尽。 她知道带兵去救了人的是程臬,但是程臬并未看见一身女子衣裙站在后方的她。 被救的所有人都被安置在了一个院子里,次日送回原籍。 她是自己溜走的,在墙角下听完一直清心曲之后。 待她赶到神医谷之前,父侯的人先寻到了她。 神医谷,已经没有几个人存活了。除了林安的尸体没找到,余下的人,一个不少。 是被江湖上那些人杀死的。 因果循坏。 那个威胁了师傅的人,只是想让江湖上乱一遭。但又恐怕不只是想让江湖上乱一遭。 她至今记得,那个人的脸和名字。 他叫晏清。 待她回过神,琴声已停,身着龙袍那人已经开始了烤鱼大任。 并且将其中一只递给了苏诺。 还不等二人的鱼烤熟,便已经有人匆忙来禀。 “陛下,常熟的急报到了,常熟附近爆发了瘟疫,已经组织隔离。请陛下示下。” 一身禁军服饰的钟统帅跪在二人不远处,垂着头禀报。 程臬并未先发号施令,而是看向了苏诺。 苏诺已经缓过了几分,脸上的肃杀皆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向的淡然。 “父侯的信。”她将袖中的信单手取出递了过去,而后接过了程臬手上的鱼,烤的专心致志。 这两条是五条之中最是肥美的,浪费了可惜。 “程家小子,局面可控,派太医,莫打草惊蛇。” 随手将信放在一旁,程臬心里也安稳了几分。“去太医院传令,留一二人便可,其余悉数派出,分两批去,一批今晚便出发。皆由禁军护送,抵达常熟,进行救治。” “宁安侯爷在常熟附近,一切听他调遣,不管他要怎么做,禁军悉数听令,不得违抗。” “是。”钟统帅抱拳应下,极快退了下去。 “明日早朝,消息便该人尽皆知了。”天灾三年,唯有那处的百姓未怎么受苦,如今却遭了人祸。 即使知道局面可控,但是程臬无法视若无睹。他是帝王,百姓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父侯那边已经尽力,就算不能悉数救下,但是损失必会比毫无防备来的少。”苏诺看着炙热的火,脸上的神色冷了三分,又恢复原样。 “微臣自请,前去坐镇。第一批太医由禁军护送,第二批,微臣亲自护送。” 那边的消息,她必须亲自去查验真假。 更何况,天灾还未完全过去,又出了瘟疫,这是大事,父侯已经将侯位给了她,开始游历四方,再在常熟坐镇,难免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如今朝中可担此大任者,已经没几个了,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朕和你一起去。” 苏诺并未应下,而是摇了摇头,“瘟疫不比其它。陛下是万金之躯,不可。” 程臬含笑看她,“阿诺,你何时也开始说这等场面话了。” “确实不妥,朝中不能无人。”苏诺眸色动了动,心中暗讽。 若是他们二人都走了,岂不是给了旁人笼络朝臣的大好时机。 “朕就是要给他们这个机会。”程臬神色也郑重了起来,“阿诺,已经成了蛀虫的,一网打尽才有效。” 重生而来到如今,他已经背地里根植了不少势力,也慢慢织好了网。 “更何况,不会有人在此时出手,否则这天灾之名,也得让其大伤元气。” “朕现在,缺的是民心。” “是,微臣,遵命。” 程臬看着空处,心里却是冷笑。他可没忘记,前世阿诺差点没能从常熟活着回来。 今生他怎么会让阿诺自己去。 虽是计划的一部分,却也是为了要护着他心上的人安稳。 民心这一点,无人可否认。 在百姓的心中,程臬的皇位,是阴差阳错得来的。三年天灾,虽是怪罪不到他头上,却也不会有什么感恩之心。 程臬虽曾经是太子,但是被废之后几乎是销声匿迹,所以更不会有人曾为他筹谋这一方面。 这三年,虽是积累了些许,却依旧很是欠缺。 若是瘟疫的事情闹的大了,又没有极好的处理办法,那点积累的民心,几乎是会转瞬坍塌。 而且苏诺总觉得,这人在筹谋些什么。 虽未知会于她,却也没刻意瞒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饿呀~ 今天的点击可能都不到一百,唉,听风是个倒霉孩子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收藏木有,评论木有,点击也木有,还弄错一次发表时间,哭死~ 本来是九点更新的??? 第30章 此次瘟疫的爆发,倒不是有心之人刻意引发,这个时机却也必定逃不过旁人的利用。 自三年前,那起混乱的逼宫案之后,先帝病重,两个涉案的皇子一个被惩处,一个死在逼宫途中,程臬被迫上位,整个安国便遭遇了天罚。 上天降罪天子无能,教子不严,二位历来受宠的皇子一死一反,自先帝去世,程臬登基而来,三个年头里,冬日无瑞雪,夏日多炙热,又无足够的雨水,百姓的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 常熟虽未保持往年的收成,却也比旁的地好了许多,所以其城外,早便聚集了不少别处无法生活下去的流民。 若是再无雨雪,恐怕不只是一处会爆发瘟疫。 偏偏,常熟的守备官员还禁止流民入城,这才爆发的早了些。 即使是如此,也比程臬记忆里的前世早了大半个月。 “陛下驾到。”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朝臣皆是齐刷刷跪了下去,神色凝重。 昨日的急报,并非密报,一早便被许多人已经知晓了。 “常熟之事,朕想各位爱卿已经知晓,昨夜,第一批太医已经出发,明日,朕与宁安侯同行,户部准备赈灾物资,一起上路。” 程臬的语气轻飘飘的,却不容反驳。 底下一干人等都震惊了,想站出来阻止,却又在看见上首之人坚定的神色时驻足了脚步。 陛下的意思,他们都懂。但是陛下毕竟万金之躯,如此行事,只怕不妥。 毕竟若是陛下出个好歹,谁也担待不起。 “陛下,如此,不妥。”终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是太尉。 一向坚毅的男人脸上写满了为难,语气满是不赞同,“瘟疫危险,若是陛下出了事,这安国上下,该如何?” “陛下是万金之躯,万不能涉此险境。” “太尉,朕知你意,可是朕自登基以来,黎民百姓深受这天罚之苦,朕既然坐了这帝位,便该与万民共同担当。”程臬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的各人。 “朕作为帝王,该安万民惶恐之心。” “各位需协助户部,明日出发之时,物资要到位。” “诸位不必再劝,朕离京之日,朝中便拜托丞相,太尉和诸位了。” 这一世,他必定是要去一趟的。 前世那些死伤,究竟只是天灾还是掺杂了人祸,他总要亲自查个清清楚楚。 前世此时,他被人暗里动了手,染上了风寒,只有阿诺一人前去。 当时未曾察觉,重生而来却是发现了端倪。 他倒要看看,是何人,不敢让他出现在常熟。 “微臣遵命。” 次日。 “陛下,该出发了。”全盛躬身上了马车,垂首禀了一句。 “晏和那边如何?”马车内的人手上还执着书卷,神色平淡。 “一切无恙。”全盛自一旁的暗格之中取出了茶杯一应东西,泡好了茶递了过去。 “出发。”程臬吩咐了一句,听着外面的动静嗤笑一声。 不管是不是欢送,一个个的面上功夫都做的是极好。 他都进了马车近半刻钟了,还未离去。 “小侯爷,此去,定要万分小心。”户部尚书脸色忧愁,忍不住长吁短叹。 瘟疫啊,那不是旁的小病小痛,便是处理得当,也会有无数人无辜丧命。 若是不小心染上了,可怎么是好。 “不必担心,运送物资一事,陛下已经交由你全权负责,若是有何问题,遣人去侯府送信便是。”苏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并未将实情告知。 “若是陛下那边有何动作,配合便是。” 不等其反应过来,苏诺已经翻身上马,去了被护在中间的马车一侧。 朱尚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那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语是何意思,只得在后方远远拱手。 大队人马走了两三个时辰,程臬才无奈的笑着将手上的书卷丢掉。“全盛,去将小侯爷请上来。” “是,陛下。”全盛抬手将固定在马车上的小几上,空着的那个茶杯添了茶,才跪着退了出去。 “小侯爷,陛下有请。”苏诺离马车并不远,只是不快不慢的驾马在马车一侧跟着而已。 或许小侯爷自己并没有发现,在陛下的潜移默化下,小侯爷已经在面前愈发熟络了,更甚之,是愈发亲近。 被优待过的人,理所当然不会愿意受半分委屈,也理所当然能恃宠而骄。 陛下是有意温水煮青蛙,小侯爷又不怎么设防,这样的结果,全盛并不吃惊。 他跟了陛下数年,自然清楚,自家陛下有何样的本事。 他想做的,即使用的时间久了些,也不是没有结果的。 程臬比全盛更清楚,苏诺对他不设防,可是他也清楚,苏诺对他很有防心。 平日里相处,朝堂上行事,阿诺并不防他,可是事关她的女儿身之事,阿诺是严防死守,不容许任何人有一丝窥探,哪怕是他也不行。 更有甚者,可能是,防他比防旁人更厉害几分。 “是,微臣遵命。”苏诺随手将手上的缰绳递给了一旁的侍卫,而后便上了马车。 马车停顿了一会儿,仅仅是她上个马车的时间。 人群里有人多看了一眼,不着痕迹便退了出去。 苏诺身上穿了白色的狐裘,里面是同色系衣袍,袖口修有暗纹青竹,容色清冷,姿容俊雅。 在上了马车之时,她无声笑了出来,一刹那间,活色生香,似那壮丽山水的画卷陡然活了一般,风流肆意,也不知灼了何人的眼。 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她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小气,为了那人瞒着自己行事而生了不悦。 他是帝王,生了利爪自己该欣慰才是。 越活越回去了。 “莫恼了,先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程臬笑着将茶杯推至刚刚掀开马车帘,随意的倚在马车壁上的人那侧,语气温和。 “小侯爷,还请进去与陛下说话,外间风冷,莫灌了进去才是。”全盛小声提醒了一句,视线隐晦的扫过几个往这边看过来的视线之处,不着痕迹的警告了一番。 有些事,不该好奇的人,还是莫要乱好奇的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m...终于更新啦~哈哈哈 第31章 “微臣多谢陛下。”苏诺随手放下了帘子,微微拱手便进了马车,姿态随意,似是相交好友,却不似君臣。 程臬看着她毫无郁色的面容,自然明白这人是已经反应了过来,却依旧开口解释了一句,“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用劳烦你,便无意让你烦心。” 谁知这人却是知觉敏锐的不行,根据蛛丝马迹便有了几分猜测。 “陛下在说什么?微臣并不明了,还请陛下明示。”苏诺脸上带了三分可有可无的笑意,姿态随意风流,执杯酌饮了口热茶,暗自喟叹。 这冷天,还是马车上舒服。 程臬也不恼,伸手自暗格又取了早早便备好的糕点碟子出来,送到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出口的话却是石破天惊,“有人在暗中扶植永安王的遗腹子。” 疯了不成? 这是苏诺的第一反应,而后却是冷笑。 这些人,当真是敢想的很呐。 永安王,倒算得上是皇室极为特殊的一人了。为先帝胞弟,比先帝小足足十多岁,深受先帝庇护,是个风光霁月,才华横溢的王爷,却是个命短的。 年方二十,便魂归了黄泉,只留下一个王妃,三个妾室,和一府的仆从。 又子嗣单薄,只留了王妃肚中的一个遗腹子。 先帝倒是命人查了许久,却也只查出死因确实是个意外,醉酒纵了马,不甚跌落了马蹄下。 可是偏偏一个一向不近酒色的人出了此等的意外,却始终查不出任何有关他人插手的痕迹。 死的如此奇葩,不得不让人唏嘘。 那个孩子,如今应该也不过十四五岁,哪年的宫宴上,苏诺还无意间看见过一眼,是个看起来行事温吞的少年。 被人无意撞翻酒污了衣物,也不会责罚于旁人。哪怕那人身份其实不如他尊贵,且是故意要让他难堪。 自永安王去了后,永安王府之人便有意低调,若不是程臬提起,她都快忘了此号人物。 却不知,原来,已经有人在暗处生了此等心思。当真是不知死活。 “倒不一定是那个孩子本意,但是总归是有人生了别样的心思。”程臬自然懂了她的神色是何意,却总是微微摇了摇头。 “朕记得,永安王叔的那个孩子,性子并不是追求权势的样子,只怕是另有隐情。” “但是如此低调的一个孩子,却被人推到台前,只怕是,有的人,已经不满朕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陛下意欲何为?”他所说,苏诺自然也已经想到了,所以才更怒了三分。 “不急,慢慢来。”程臬亲自捡了糕点送到她面前,声音压的低了几分,“这江山,还容不得是个人便来觊觎。” “最起码,如今的烂摊子,没人接的住不是。” 暗沉且带了笑意的声音带了几分惑人,苏诺却是毫无反应,不见半分羞赫。 “陛下已知是何人了?”苏诺心里暗道,全盛近来行事是愈发细心了,这糕点备的,都是她的心头所好。 倒是不怀疑是替旁人备的,毕竟,眼前这人从不喜食糕点,这圣驾,旁人又轻易上不得。 苏诺很是坦然的接了过来,程臬近来常行此类小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知,”程臬摇头,重新执了书卷,“已经命人在查了,请君入瓮,成效还需时间。” 前世丞相与太尉动手之时,他是看见了龙撵上有人影绰绰,却未看清那身披龙袍者究竟是何人。 永安王之子一事,还是晏和的人在花楼下街上无意间看见过那人,才生了疑窦。 晏和着实心细如发,所以才有了些许收获。 如今细细想来,宗室里合适又好掌控的子弟,虽不止这一位,可与前世那身着龙袍之人身形相近的,怕也只那位了。 “老侯爷那边如何了?” “常熟守备的官兵和守卫已经被掌控,用了可用的人,用药方面有林安控制,暂时当可控,父侯遣人查了,虽是天灾,却非空穴来风。” 苏诺脸色沉了三分,手上绿茶清香的糕点也不能安抚心中郁气。 “说到底还是那为首官员无能,不光不许流民入城,甚至不许人将城内粮草物资外卖,堪称严防死守。” 说什么为了城内百姓,分明是为了自己可安逸的寻欢作乐,怕花了银钱收留安置那些流民。 父侯寻上门去之时,那官员的院中,可还彻夜灯火通明,数个男男女女寻欢作乐。 “如此便罢了,还肆意驱逐流民,压下底下官员的意见,不予上报。” “便有从他处来已经染了病的流民,刻意要让这常熟城生灵涂炭。” 这世上,从无公平,却处处是想求公平的人。 人心难平,看着旁人终日衣食无忧,饮酒作乐,而自己却衣食难保,很难不生出恶意。 这恶意,纵使无心之人,亦能在其驱使下行恶事,莫说若还掺杂了有心人的筹谋。 苏诺并不相信,她的人报上的那人出现的消息是假,便是扑风捉影,她也得去会一会。 若是真有那人插手,恐怕这常熟瘟疫一事,背后的阴谋,牵涉甚广。 “人已经下了狱,还未处置。” 毕竟父侯已经将侯位传了她,林安又无官职,能将人拿下,已经有些不合规矩。 况且,留着人,她还有用。 程臬点了点头,虽微有出入,却也和阿诺前世所呈案牍相差无几。 前世阿诺到常熟不过三天便将那人斩了,罪名便是无视百姓安危,将投奔常熟的百姓拒之城外,未妥善安置,才导致最后的恶果。 前世阿诺也禀了,恐有人利用常熟瘟疫一事作乱,却呈不出完整的证据,追查之人又断了线索,查了许久,也无结果。 当时他是疑了阿诺的,但是这一世,是人是鬼,他也得将人揪出来。 这一世,他不光不愿犯那偏听偏信,去猜忌阿诺,更要将这一路上的荆棘,都除的一干二净。 不过那林安,倒真不亏是神医谷出来的,医术高朝,连这瘟疫,都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瘟疫,em..不要考据,真的瘟疫没有这么好治,但是古人并不能分清流行病和瘟疫的差别的,况且是架空历史,所以这的瘟疫才好治了一点,但是也是会死好多人的那种。 不是不想全救下,而是阿诺她们也不是无所不能,这种病,不管范围多大,总是要死人的。 第32章 一行人行了数日,才抵达常熟外界。 不似向朝廷报上去那般严重,反而看起来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禁军守在外围,内有百姓和官兵架了火,上搭着大锅,盖着盖子,在煮着什么东西。 还有妇女在不远处洗涤着衣物,和所用之物。 无内乱,也无慌张,显然得到了极好的管理。 近些的锅有药香,周围守着一二太医,有的则是米香。 “陛下,这里都是已经染了病的人,和自发留下来照顾他们的亲人和百姓,林安煮了预防的药,每日都是喝着的。” 一中年男人走在二人身前,神色郑重。 “幸亏发现的早,所以才如今伤亡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并非毫无死伤。” “唉。” “如此已经是万幸了。”程臬心下十分明白,若不是有眼前这人的出马,便是阿诺派来的人再尽心,也无法达到这样的规模。 他拱手弯了腰,“多谢老侯爷出手相助,朕替这常熟百姓,多谢侯爷大义。” 常熟那个太守,是个难缠的,若非老侯爷常年征战沙场,杀伐果断,恐怕旁人还没那么快能将人拿下。 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陛下过誉,臣虽已经卸任,却也还是这安国子民,自然当尽力。” 苏见洲拱手还礼,半点不贪功,将一切轻描淡写,“何况臣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他常年征战沙场,民心,还真是不缺。 不过是一个太守罢了,便是他要动这朝中大员,谁敢说个不字。 程臬直起身子,看着有条有理各自忙碌的人心下欣慰了几分,看来,百姓还未对朝廷失望,不亏是老侯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一旦出手,便安了民心。 苏见洲落了半步,拍了拍苏诺的肩,笑着又随了上去。 “臣倒并非对上谎报,实在是臣初到时,这常熟内外,皆是乱的很,又恐有人趁乱,便将事情报的严重了些。” “无妨,”程臬自然知道这人是何意,不过是让朝廷更能重视些罢了。 更何况,这刚好方便了他行事。那汇报瘟疫之事的折子,他还让人添了几句呢。 苏见洲自然知道他不会怪,毕竟他也是揣摩了这位的意思让人递的折子。 不是他私心,不说的严重些,朝廷那边确实没几个人会重视。毕竟朝中许多人,锦衣玉食惯了,丝毫不肯体会人间疾苦。 二是,瘟疫一事,确实来势汹汹。 若是只有林安,和城中那些普通大夫,累死也救不下这许多的人,太医出马,能救回的百姓,也多了四五分。 他虽不想林安那小子做女婿,却也不会真的去为难个小辈,甚至搭上那些百姓的命。 既然先帝允他将侯位给了乖宝还能称臣,为人臣,总是要做实事的。 程臬叫起了看见他匆匆施礼的百姓和官兵,看了许久才驻足。 在抵达前一日,老侯爷便遣人送了信过去,只一句话。 “请陛下着龙袍,先入城外驻扎地,安了民心,再入城。” 随行的第二批太医已经加入了救治的队伍里,在被围起来的染病百姓也无一丝混乱。 比前世何止是好了一星半点。 那时他虽未来,但是阿诺却是带了旁的官员的,自那人所述,常熟那时,可不只是人间惨剧。 只救不回来的,最后只能焚了的百姓尸体,就有尽二三百具,更别说那些已经接近无药可医只能放弃的。 便是阿诺一行人再尽力,也救不下那么多人。 如今看来,不是瘟疫严重,而是出事之时,恐怕并不是前世报上去的时间罢了。 “老侯爷,城中如何?”程臬一行人走走停停,最后停在的是一处大锅的旁边。 锅架在火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还散发这浓浓的米香。 “城中尚安,常熟的各大药铺已经递了预防的方子,也留了人组织在街口发放药汁,百姓取了碗去领便是。” 时辰已经接近正午,官兵和太医等人正在给百姓发放熬煮好的药和米粥,每口大锅前,都排着人。 苏见洲叹了口气,拱手禀了一句。 虽是药材本非十分充裕,他也并未减免城中人所用,不过是药量减免了几分罢了。 便是官员昏聩,百姓却是无辜。 城外出事的消息一传出去,城内怎么能不慌乱。 “臣自常熟太守的府上,发现了城内几家米铺的地契和房契,还有许多的财务,便都充了公,用于了赈灾救人。先斩后奏,还望陛下见谅。” “无妨,侯爷做的极好。”程臬看着在寒风里的众人心里也是忍不住唏嘘,有的百姓,身上还是单衣,有的百姓,粗布衣物已经补了诸多补丁。 “侯爷,在十一月末之前,这些百姓和官兵,可能有安身之处?” 这里搭的简易屋子,着实耐不住那样的风雪的。 苏诺未说话,只是上前拿了碗亲自舀了米粥依次递给二人。 锦衣的少年郎手上执了普普通通的陶碗,拿着大铁勺去盛大锅里白生生的米粥,姿态随意,一举一动却带着贵气。 暗处有百姓看着他们,已经悄然红了眼眶。 他们的陛下和宁安小侯爷亲自来赈灾的消息已经在几日前便传遍了常熟,如今眼见为实,没有人心里能不受触动。 这是他们的国家,他们并未被放弃,没有被抛弃。 程臬接了苏诺手上的碗时,恰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幼童跑过去时却摔了一下,跌在了地上。 他身后匆匆跟上来的农妇红了眼睛,却不敢上前,只是跪在了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孩子。 她以前在路径那些城里时常见的,有不知事的,贫苦人家的孩子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无辜丢了性命的。 这可是皇帝啊,一国之君的存在。 “疼吗?”程臬上前蹲下身子,声音十分温和,一手慢慢将小孩扶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粗布衣服上蹭到的土,而后抚了下他的头顶。 “阿南不疼。谢谢陛下。”小孩子声音软萌,奶声奶气的,小手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他并不知道什么叫皇帝,但是阿娘说,这个穿的很好看的大哥哥应该被称作陛下,那个长的最好看的小哥哥是小侯爷。 “阿南是男子汉,不怕跌倒的。” “阿南真乖。”程臬冲他笑了笑,将手上端着的碗递到了他面前,“那阿南小男子汉可以帮朕喝了这碗粥吗?” “谢谢陛下。”那个叫阿南的小男孩一本正经的道谢后才接过碗,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怀里。 他知道,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是想分吃的给他,并不是想让他帮忙的。 阿娘说,这样的年景,肯将食物让出来的,都是大好人,阿南要好好道谢的。 但是阿南一路上,遇到的好人都不是很多。 “喝吧。”另一边,苏诺已经重新盛了一碗送到了那个农妇面前,没有一丝嫌弃,姿态平和。 “民妇谢小侯爷。谢小侯爷,谢陛下。”那个农妇深深的磕了三个头,才伸手接过了碗去。 安国有这样的陛下和勋贵,是他们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第33章 最终程臬和苏诺都没有先用了米粥,而是亲自动手给许多百姓和官兵发了粥,才将将闲了下来。 “老侯爷,林安不懂。”林安教完后来的一批太医,便看见了那口锅前一起施粥的二人,半晌才走到一旁的苏见洲身旁。 除了身份,他并不认为有何处不及那人。更何况,那人九五至尊的身份,还不一定是对诺诺来说有诱惑力的。 “乖宝还未开窍呢,你急什么。”苏见洲自然知道林家小子是什么意思,却依旧不紧不慢。 “本侯长了你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乖宝更合适怎样的。若是乖宝看上的是你,本侯也不阻你。” “但是,年轻人,别太执着。” 苏见洲摇了摇头,唇角挂着轻笑。他的女儿,他自然了解。 “给。”苏诺将将抬头时,一只端着粥碗的手已经送到了她面前。 “多谢陛下。”她并未推辞,而是自然的伸手接了过去。忙了大半天,两个人其实都已经腹中空空了。若是平日里,哪个是仅仅一碗白粥就能打发了的。 “本侯不会助他一臂之力,也不会为难你,但是乖宝开窍前,你们谁敢胡来,哄骗于她,莫怪本侯无情。”苏见洲收回了视线,索性眼不见为净。 他的乖宝明明是个软糯可爱的女孩子,却非要装作男儿身护这人帝位安稳,做父亲的,心里怎么能愉悦的起来。 还偏偏一句反对也不能说。谁还能有他来的更糟心。 “林安参见陛下,小侯爷。”一袭青衣的男子已经清减了许多,身上的温润气质却半分未变。 “不必多礼,程聂,替我安国子民谢过神医,日后若是神医有所求,朕自当尽力而为。”程臬放低了姿态,亲自拱手致谢。 “草民万不敢当,为医者,行医救人是本分。”林安淡然还礼,不卑不亢,心里有几分好笑,却笑不出来。 神医谷的传统,只救有缘人,不救天下。 他之所以倾力救人,求的可不是什么帝王的人情,而是为了让诺诺安心。 这傻丫头,费劲了心思要报恩,他只能全力相帮。 “陛下。”全盛躬身在不远处轻声唤了一声,京中传了消息回来,需要陛下拿主意。 “朕先过去,你们随意。” “微臣(草民)恭送陛下。” 听着身后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话语,程臬也只能无奈的笑了一下,小没良心的,一点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虽是心里还是有几分介意,程臬却也心知肚明,阿诺对此人,并无什么男女之情。 况且,现在,他的阿诺连他的心思都不明了。怎么会顾忌。 “可有碍?”苏诺看着林安有些苍白的神色问了句,眸色里带了几分关心。 “无妨。不过是累了些,常熟那个太守被压在牢中,苏十亲自看着呢,苏严伯伯也在城中坐镇,大部分官员并未出城,并不怎么了解城外的情况,如今应该在城门口候着了。”林安摇了摇头,语气温和。 “十一那边说,你要寻的人,近来曾在城中几处酒楼和铺子出现过,已经列了单子留着,自己则是随了上去。” 林安的眸子里有忧色,以十一的身手和隐匿跟踪功夫,能让她提之色变的人不多。 这个人,恐怕就是当初掳了诺诺那人。 那时他出谷行医,得了消息回去,还未查到线索便遇上了神医谷被屠戮,是谷中看着他长大的老伯拼死将他送到了谷后,才险险留了一命在。 他虽是神医谷谷主之子,却历来只唤自己的生父为师傅,父子关系并不十分亲厚。 但是那一次,那个男人为了给他创造脱身的机会,被人乱剑砍死。很狼狈,一点也没有原来的神医谷谷主风度翩翩,四处留情的风流倜傥佳公子的样子。 脱身的他被仇恨迷了眼,暗自藏身,痛下杀手。 十几岁的少年郎,骤然家破人亡,怎么能不恨,放弃报仇呢。 与此同时,他也没放弃找苏诺,但是毕竟势单力薄,孤影难行。 后来万幸,在他给老侯爷递了消息的时候,那个他一直放心不下的人,也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段日子,不光是苏诺生命里最灰暗的日子,也是他生命里最黑暗的日子。 一向温和的医师小公子,用引以为傲的医术去杀人,怎么可能还心性如常。 他变了,诺诺也变了。 “诺诺,以前在神医谷时,你常唤我兄长。”林安突然笑了开来,语气愈发温和,“如今也要瞒着兄长吗?” 苏诺转身看他,眼底却无笑意。“神医谷的诸多人命,不止是那些江湖中人该付出代价,那个人,该血债血偿。” 你拦不住我。 苏诺没说出后半句,但是二人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安轻叹了声,温声问了一句,“那人是何身份?” 能让师傅闭口不言,让你忧心忡忡,如鲠在喉。 “林安,这笔恩怨,是我的。”苏诺摇头,转身不再看他。 那个人,和那些被轻易被毒杀的江湖人不同。 要他死,没有那么容易。 况且,若不能亲自了了这深仇大恨,她此生难安。 林安袖中的十指紧了几分,又松了开来。相识多年,相伴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丫头一旦决定,怕是谁都没办法动摇。 当初,宁安侯爷将人送到神医谷时,明明还只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隐了小世子的身份,对外称认了师傅当义父,日日追着他唤兄长。 现在,遇事沉着冷静,也能护得住身边的人了。 “小侯爷,该入城了。”全盛躬身过来请人,声音在风里虚幻了几分。“城中的事情,还需陛下和小侯爷做主。” “嗯。”苏诺微颔首,“本侯先行一步。” “夜里此间寒凉,住地本就紧缺,万没有让你与陛下凑合的说法。去吧。”林安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神医,这节气,气候虽本就冷了,但是陛下和小侯爷并非是因惧冷而进城的,实在是城中也需有人拿主意,处理完了事情,陛下和侯爷自会归来,与百姓共进退。”全盛头愈发低了几分,低声辩了一句,语气却无什么不敬。 “多谢公公提点,是林某言语有误。”林安拱手施礼,虚心的接受。 在外间,确实该注意言辞,虽是于旁人隔的远,难保没有那耳聪目明的。 是他逾越了。 “冷吗?”程臬在人走到自己身侧时,低声问了一句。 阿诺畏寒,到了冬日,若非必要,她总是不怎么愿意出门的。 “无妨。”苏诺伸手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她虽畏寒,却也能忍。 平日里难得出门,不过是如非必要,不必让自己受苦罢了。 毕竟,哪有人喜欢吃苦的。 “辛苦。” “他们更辛苦。” 不过数十日,这些百姓之中,已经有人失去了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好友,同乡。 旁人再辛苦,也无他们辛苦。 “会好起来的,再等等。”程臬郑重的承诺了一句,背影坚毅挺拔。 再等一等,已经快了,快结束了。 第34章 程臬和苏诺是轻装上阵入城,只带了百人禁军护身。 自京中时,程臬将京中三千禁军都调了出来,如今,便将人手留用以救治百姓。 宫中防务,则是交给了太尉手下的一向负责京中防务的卫尉军,和张安负责的执京吾。 在离宫之前,他给张安赐了婚,将人又调回了前世的职位。 在旁人看来,张安便是一步登天,尚了公主,又得了兵权。 势他给造好了,端看造化了。 心有权势欲望的人,不会放过大好的时机。 “李都尉,朕的意思,想必你已经明白了。该如何,便不必朕多说了吧。”程臬端坐在马车之内,浅笑着将手上的黑子落下,语气随意。 “是。”对面那人执剑的手青筋四起,难掩激动之色。 自出发之时,陛下便将他唤上了马车,一番谈话,也让他心里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虽是太守属官,却一直受其钳制,无法接纳那些百姓入城,又看他们生活困苦,常心有不忍。 前宁安侯入城暗访了一日,便将太守拿了入狱,他本心内有惧。 毕竟,帝王者常多疑,前侯爷已经离了官场,如此行事,终是不妥。 若非宁安侯爷治下的军队有离的近的,恐怕太守定会拒不受捕。 季太守身后的人,也是这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员,陛下会信何人,本就是拿不准的事情。 万幸,陛下圣明。 “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所能,肝脑涂地。”即使不为升官,他也想为这常熟百姓,求条明路。 在季太守治下的常熟,百姓能得的利,已经由原本的五分,变为了如今的不足一分。 他不服,怎么能服。 程臬自然知道,眼前这人心有不甘。 明明有能力,却屈居他人之下,无力守护百姓安好。 原本这李文,便是这常熟太守,不过是三年之前,被丞相寻了由头降了职,由那季军替代。 那时他初登基,虽知内有隐情,却也无法,只得妥协。 但是当初据他所知,季军这人可不是丞相一系。 有些人,总是暗自得利。 现在,合适的人,该回归原位了。 况且,常熟一众属官,也只这一个,第一个站出来,亲自带了人去协助救治百姓,是个真心实意将百姓放在心上的。 “小侯爷。”全盛也在马上,微弯着腰,慢了苏诺半马,带了三分讨好。“您于这常熟城中,可有要事要做?” “何意?”苏诺没看他,话里带了笑意,于往常无二,视线却在路旁已经枯了的几丛杂草之上。 历年的少雨少雪,这路边的杂草,却还是多多少少生长着几根。 今年,愈发的少了。 “奴才只是看小侯爷越接近这常熟城,情绪愈发浮躁了几分,才由此猜测罢了。”全盛笑着低头,语里带了几分讨好。 “不管小侯爷在忧些什么,纵然不便说于奴才听,却是可以告知陛下的。”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的容易些不是。” “小侯爷独自忧虑,陛下也担心不是。” 苏诺没否认也未承认,座下的宝马嘶鸣了一声。 全盛说完也并未等其回应,只是低声又道了一句,更慢了三分,拉开了距离“奴才拙见,小侯爷听听便是。” 纵然小侯爷掩饰的极好,但是他全盛自小.便眼力好,这点情况,还是看的出来的。 陛下,恐怕也早已察觉。 做奴才的,主子不便说的话,自然该代劳了才是。 “微臣(臣)参见陛下,见过宁安侯爷。”一众属官已经侯在了苏见洲划出来救治百姓的地方三里外,恭迎二人。 “陛下叫起。”全盛已经快速下了马,躬身立在了马车一侧,在听见马车里轻敲车壁的声音时则抬头高呼了一句。 仆似其主,高高在上。 一众属官的心几乎都沉了下去。 前宁安侯借了军队的势,虽将季太守压在了狱中,他们却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如今陛下此等态度,怕是悬。 不是他们猜测过多,实在是,这位陛下自登基以来,便不是个爱耍君威的。 一个两个在心里是追悔莫及,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马车一侧立着那人。 前几日他们还暗地里嗤笑这李文,连离职退隐之人的大腿都要抱,如今却在心里道苦,没人家这等有远见。 程臬虽看不上这些属官行事,却也无大肆处置的想法,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却还好胜在还有几分良心,没做过什么对百姓不利之事。 虽畏惧上司之权柄,也只是平日里默不作声,而非成了其手上的刀。 那季军,及其手下爪牙,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诺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人,面上带了三分笑意,语气十分随意,“诸位,不必侯在此处了,陛下与本侯还要入城,各位随行便是。” “是,下官等人遵命。”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行人堂而皇之站在路中,已然拦了路,慌忙退了开来。 “李都尉,还请前方引路。”苏诺轻笑,看了一眼李文。 既然程臬要用此人,她便配合抬举其几分。 “是,下官遵命。”李文抱拳应下,纵马便去了前方。 一众属官皆是不敢上前,小侯爷面上虽带了笑意,却仍是给人一种压迫之感,总觉得,若惹恼了他,自己的项上人头,怕是呆不了多久了。 这李都尉,怕是要高升了啊。 毕竟这引路,并非无人呐,小侯爷却特指了此人,陛下也未出口制止。 程臬伸出修长的手指,微掀起一侧的车窗,映入眼帘的,恰是那人活色生香的面容。 外面寒风肆意,赤红色马匹上的人虽姿态随意,却傲如雪中梅枝,风中松柏。 唇角微动,显了三分笑意,车窗便不动声色的落了下去。 外间之人,倒是无一人察觉。 苏诺此时心有不郁,也并未注意到,有人打量了她几瞬。 虽早有猜测,在见到时,她已经无法抑制心中油然而生的怒气。 百姓依旧有身着布衣者,这些地方官却身着绫罗绸缎,佩戴上好玉石。 刚才那一众人里,起码有不下三位,腰间的玉佩,价值不下千两。 不过些郡守属官,只靠朝廷俸禄,平日出行怎配得起这样的好物什。 呵。 前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真是不欺后人。 一行人再无旁的声音,只马匹蹄下,行进之间的‘哒哒哒’声。 也不知是乱了谁的心。 城内,红楼。 “主子,有人追踪。”陈弃低声提醒了一句,手已经抚上了腰间的剑。 “淡定。”走在前侧那人十分镇定,含笑嘱咐了他一句,手中折扇按在了他的手上。 “慌什么。” 左不过是那个一直想他死的,又派了什么人过来。 虽然,此次的来的,是个高手。 直到此时才忍不住泄了几分气息。 想必,还是个雏儿。 “公子,您的客来了。”带路的绿衣女子纤腰半扭,碎步行至门前,才颔首停了下来,似乎根本没听见身后二人的对话。 “进。”里面的人亲自拉开了门,侧身让出了进房的路,而后对那个绿衣女子吩咐了一句,“守着,莫让人靠近。” 露出的那张脸,恰是祁阳。 “是。”那个女子沉声应下,恭顺的低了头,恰好掩了自己的眼眸。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二人施施然进了房内,在擦身而过时,为主子的那人骤然轻笑了一声。 “祁公子,别来无恙啊。”那人一袭月白色长衫,手里执了把上好的玉骨折扇。 仪态翩翩,气质过人,却顶了张普普通通的脸。 不违和,却让人生出几分失望与可惜。 这样的气质,本该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才是。 “燕世子别来无恙。”祁阳颔首,在其对面落座,抬手沏了茶推了过去。 “上好的雨前龙井,不错。”那人将茶杯端起,在鼻前细嗅了片刻,才笑着赞了一句。 “不敢怠慢。”祁阳嘴上的话虽恭敬,语气却平淡无波,没有一丝惧意。 “主子,属下去将那人拿下。”陈弃一身黑衣侍卫装扮,立在那人身后,手上的剑愈发紧了三分。 来了。 “去吧。” “你们被人跟踪了?”祁阳脸色愈发冷了三分,目光如刀刺向对面的人,放在剑上的手却没动。 “无妨,本世子那次出门,不是一群尾巴想动手,哪次出过什么事。”那位燕世子神情轻松,半点不将跟踪之人放在眼里。 有些人呐,总以为自己得不到某些东西,是因为前面有人挡着路了,却从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便是前面的人让开了,自己可有那个本事接住了。 “那便最好。”祁阳收回了目光,不再说此事。 “本世子有一疑问想请祁公子赐教。”燕世子轻笑了一下,姿态随和。出口的话,却让祁阳万分戒备了起来,片刻,又放松了下来。 “方才那位姑娘的眸子,像极了本世子的某位故人,祁公子可认识这样的女子否?” “无。”祁阳摇头,他认识的那人,并非女子。 绿衣的眸子,不是与那个女子相像,而是像极了那人。 燕世子挑了挑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来,是他多心了。 不过初见那位姑娘,那双眸子,硬生生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狡猾的小丫头。 也不知,那个小丫头,还活着没。 要是轻轻易易便死了,就太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燕世子出来啦 以后尽量晚上九点更呀,发现晚上流量比较大~不过不一定啦,要么早上六点,要么晚九点,我尽量固定下来(如果那天能码完或者有存稿) 握拳,嘿嘿嘿 第35章 苏诺和程臬一行人抵达郡守府虽慢了些,却一路直达。 陛下和宁安侯爷今日入城的消息已经提前通知了百姓,城内本来暗中心慌的百姓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毕竟九五至尊都敢亲自来这爆发了瘟疫之地,与他们同甘共苦,便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 圣上爱民如子,是安国之福,常熟之福。 所以一路上,路边已经跪了不少的百姓。 “陛下,钟统帅抵达常熟之时便已经遣了人过来,将人压制在了太守府私牢。城中适合居住的地方已然不多,还请陛下与小侯爷将就一番。” 李文有些咬牙,话里带了无奈,“这太守府,已经是这常熟城里最好的住址了。” 瘟疫的消息将将在常熟传开时,前宁安侯爷便现身坐镇了,那时百姓十分惶恐,却被那位前侯爷用行动安定了下来。 他至今都不会忘,那位铁骨铮铮的曾经战神,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们,有他苏见洲在,这区区瘟疫,还伤不了这一城的无辜性命。 斩闹事者,拿下不愿救人的太守,开药铺,米仓,有条不紊,斩钉截铁。 旁人不知,他却知道。 他随那位前侯爷出城救治百姓时,亲眼看见他斩了冥顽不灵的报了必死之心,要害所有人都染上病的患者,安抚了其他病患。 究其原因,还不是那些百姓无路可走了才生了恶意,如果常熟接纳了他们,便是过的艰难些,也未必会是死路啊。 百姓流离失所,为官者却视而不见。 他不止一次心中暗恨,自己当初不够强硬,让那些流民入城,而是屈服于季军的威压之下。 程臬亲自掀开了马车车帘,下了马车,弯腰伸手扶了一把跪在马车前的人,语气平静,“将功赎罪。” “是。”李文眼睛红了几分,立刻低头掩饰了情绪。 他一定会好好配合救灾事宜,尽全力救更多的百姓活命,而此次灾难过后,也必不会再让常熟百姓,遇上此次这样的危机。 以求,将功赎罪。 “近日,府衙的牢里,可有被袭过?”苏诺落后了程臬半步进府,姿态闲适的样子,身姿却挺拔直立,是陈述语气,声音并不大。 “府衙里的官兵并未察觉,但是小侯爷的那位暗卫说,曾有人暗里造访过府衙大牢,仿佛在寻什么人,并未惊动府衙的衙役。” 李文微弯了腰,拱手答了,错了半步随着。 “下官是与老侯爷在一处时偶然知得,应当不是在寻季太守,因为那位暗卫姑娘说,造访之人,去的都是死牢。” “因为那时禁军和老侯爷的人已经将季太守暗里移了地方,而且那位暗卫姑娘说,此事下官等不必插手,所以下官也并不了解究竟是何人。” “无妨。”苏诺闻言点了点头,眸子里划过一丝幽光,脚下快了几分,跟上了前方的人。 “多谢。” “下官万不敢当。”李文摇了摇头,拱手落后了几步。 “可问到你想知之事?”程臬自进府便先行走在了前面,给她留出了足够的距离,没有刻意去听她所想询问的事情,只是在听见那人跟到了他的身后时,才笑着问了一句,语气温和,只是单纯的好奇。 全盛早在苏诺跟上去时便慢了几步跟在二人后面,悄悄的伸手向后面比了个手势。 “微臣在查的一个旧人,在此处出现过。”苏诺也没隐瞒,却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这太守府,景色可真是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小桥流水,景色宜人。 入目的长廊,上有朱红色的虎雕,是上好的工艺,还有□□成新。 建成之期到如今,恐怕不足三年。 三年天灾,这样的宅子,可不是一个郡的太守唾手可得的。 这银子,从何处得? “阿诺,你我都知,这朝中官员的府上,有银子的,不是一家两家。” 百姓疾苦,可是那些人,只愿顾着自己,丝毫看不见百姓死活。 就连宫里,这几年也是尽量减少开支,但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总有黑暗在。 程臬的声音平静,以前是他羽翼未丰,以后,迟早一个一个收拾的干干净净。 “阿诺,最迟月末,必有大雪。” 前方那人声音无悲无喜,十分平静,却掷地有声。 苏诺骤然抬头,面上生了几分轻松,又随着他的下一句话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挨不过今年的冬天。” 在这安国的土地上,有多少穷困潦倒的百姓,会死在那场大雪里。 “可是会有更多人,活下来。”沉默了许久,苏诺才出声,有些干涩,却坚定。 瑞雪兆丰年,有了希望,才有以后。 一明黄身影,一白色身影,立于这天地间,皆是身姿挺直,却仿佛背负了许多许多,傲然屹立。 跟在二人身后的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惊扰了他们。 苏严得了消息迎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他并未停下,而是匆匆上前。 “草民苏严,参见陛下,小主子安好。”苏严单膝着地,便跪了下去。 “不必多礼。”叫起的是程臬,上前将人扶起的却是苏诺。 “苏伯,这府上还有几处院子?”苏诺见了熟识之人,面上也软了几分,不在肃然。 “原太守府的人,归置在了西边的院子,东边几处,原是客居,已经收拾了出来。 不知为何,这府上最好的一处院子,并非那季太守或者府上任何一人的居处,已经命人打扫干净,陛下今日便可入住。” 苏严温和的冲苏诺笑了笑,才对着二人禀报。 “小主子的院子,邻着陛下那处院子,景致倒也不错。” 苏诺点了点头,自她有了记忆起,苏伯便是父侯的管家了,行事一向稳妥,他办的事,并未不妥。 “你是苏家人?”程臬看了他一眼,面前之人虽衣着普通,周身气度却也不俗,语气虽温吞,行事却有度。 “草民不过是老爷的一个下人罢了,得了老爷青眼,才得了苏姓,倒是当不得陛下一句苏家人。”苏严乐和和的笑了一下,让开了路来,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不必自谦。”程臬只随意留了一句,便迈步向前走去,语气堪称温和。 若是不算苏家人,阿诺也不会用面对自家人才有的语气同他说话。 “苏伯,你不是我苏家人,是想去别家不成?还是实在无法忍受父侯了,要不要考虑去京都?”苏诺笑的肆意,带了三分认真,凑近了苏严几分。 父侯避开她从她那带人走,就不要怪她不给面子。 “小主子,莫混说。京都有苏成在,并不需要苏伯,让老爷听见了,该又要闹别扭了。”苏严也不在意,笑着劝了句,看着苏诺的目光很是慈爱。 明明是两父女,相处起来却和孩子一样,一个爱别扭,一个又爱故意惹他跳脚。 “行吧行吧,不去便不去。”苏诺也没准备能将人挖走,笑的浑不在意,整个人都乖顺了几分。 她就是想刺.激一下她家老头子罢了。 程臬所住的那处院落叫轻梧院,苏诺所在的院落是轻风院,倒是有几分雅致。 “那位太守大人苏十看着呢,陛下可要见?”苏严跟在程臬身后,神色没有任何异样,也无一丝违和,就像他本便是这太守府上的主人一般。 “朕亲自去。”程臬点了头,又停住去看苏诺,语气愈发温和,“先去休息吧,有事朕遣人去寻你。” 阿诺一向爱洁,一路风尘,好不容易到了落脚之处,他怎么好将人拘着。 “是,微臣告退。”苏诺也不推辞,近日一直赶路,她确实需要沐浴一番。 轻风院已经有人备好了热水和浴桶,连室内的两个奴婢都是苏家的下人。 “奴婢琴璇,见过小主子。” “奴婢琴乐,见过小主子。” 两个模样清丽的粉衣侍女在进了屋内便屈膝跪了下去,脸上神色相近。 苏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琴字侍女,苏伯还真舍得给她用。 除了琉璃,她身边可都是书字开始往后的。 琴字和棋字,都被父侯留在了母亲身边,以前可是一个都舍不得给她呢,这次倒好,一次来了俩。 “起来吧,母亲在哪?”琴字侍女在这,母亲必定不远。 “回小主子,夫人在青剑山庄做客,常熟此地,侍女只来了奴婢二人,老爷不放心夫人过来,便将夫人一行留在了那处。”开口回答的是琴璇,她是琴字侍女的第二位。 “奴婢二人是苏伯带过来的,苏伯说,小主子来时,必定未带侍女,便调了我二人过来伺候起居。” 琴乐是第四位。 首位唤琴音,第三个唤做琴枝。 加上棋字侍女四人,八大侍女,各有所长,苏诺面前这二位,功夫皆是不俗。 青剑山庄在昆山,倒是离常熟不远,看来父侯在得了信来常熟之前,是陪着母亲回了外家。 她的母亲,曾是赫赫有名的青剑山庄大小姐。 第36章 “主子,人逃了。” 陈弃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逃了?”那位燕世子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的笑意,语气诧异,眸子里却划过几丝寒意。 能从陈弃手下逃脱,看来这次,是有人动了大手笔啊。 不知道是哪个,居然这么舍得。 “应当是安国人,女的,起码是暗卫出身,身手在属下之下,但是隐匿功夫和轻功在属下之上。”陈弃语气平静,却带了几分压抑的战意。 好久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走过近百招的人了。 “应当不是那边的手笔。” “哦?”那人笑意深了些,语气愈发温和了三分。“起来吧。” “去查。” “是。”陈弃应了一句,极快退了出去。 “你们在安国惹到什么人了?”祁阳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泛冷。 “怎么会,本世子从不多生是非。”燕世子笑的和气,眸子里却无任何情绪。 燕世子这个身份,在安国,确实没惹到过什么人。倒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查了他这么久。 “常熟的事情,是你们出手了?”事情发展的太快,怎么就恰巧苏见洲路过此地时,瘟疫就爆发了,他还恰巧查到了常熟太守的身上。 不该闹大的这么快才是。 “偶然路过,遇上了,就提点了两句罢了。怎么,你们安国的官,都是见死不救,看着百姓去死的吗?”那人是笑着的,却无半分友好。 “不过是告诉他们,既然旁人不想让他们活,便一起下了地狱罢了。” “人呐,总不能活的太窝囊了不是。” “别坏事。”祁阳握剑的手紧了几分,又松了开来。 “放心,本世子有分寸。” 不过是看那几个率先发现自己患了瘟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结的百姓可怜,在暗处说了几句话罢了。 他这可不是坏事。 毕竟,在一个明明还能救济不少的流民的地界上,一个太守却强硬的将百姓拒之城外,可不符合常理。 有些人呐,明明他帮了大忙,却连句谢谢都不说。 啧,真是没礼貌。 轻风院。 苏诺泡在温热的水里,一只手闲闲的支着下巴,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吧嗒”一声,窗户轻响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人跪在了屏风之后,故意发出了几分声响。 “小主子,可需奴婢等进来伺候?”琴璇在门外躬身问了一句,声音沉稳。 “不必,你二人不必守着了,退下便是。”苏诺缓缓睁了眼,伸手将一旁的木盒取了过来。 屏风后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自跪在那,便再未发出一点声响。 “是,奴婢遵命。”琴璇躬身应下,和琴乐一起,往后退了些许,却并未离去。 屋里,苏诺轻叹了一声,却没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认认真真的给自己那处涂了些许盒内的膏状物,而后才取过一旁的玉瓶,将里面的药丸服了下去。 浴桶里的人站起时,姣好的曲线映在了屏风之上,不消片刻,便被衣物所遮。 可惜了,唯一可能看见那人,在此时,却是安安分分的低着头。 “交手了?”苏诺迈出浴桶,伸手系好了里衣的带子,随手取过屏风上挂着的玄色外衣,披在了身上,语气平静。 自屏风后出来那人,赤着足,未着鞋袜,外衣只是披着,仅腰间系了一处,长发散在身后。 在她弯腰伸出一手去扶地上那人时,那人忍不住闭了眼,待苏诺已经松开走过她时,才睁了眼。 “他们去了青楼见人,十一见到些不堪入目的场景,不小心泄了行踪,没看见所见何人,和他身边的侍卫交了手,十一不敌。” 一黑衣少女立在那处,视线上抬看了她不足一瞬,便立刻移到了地上。 果然,便是见过多次,主子的容貌,依然对她有莫大的杀伤力。 苏诺随手打开一个盒子,将里面的玉瓶取了出来,和她常用的都是同一花色,只是上面贴了个标签。 “去疤痕。” 三个字,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作用,通俗易懂,典型的琉璃出品。 苏诺将瓶子抛了过去,人便倚在了一旁的榻上,语气无奈,“里面是春风抚华露,作用上面有。” 十一身上带了血腥味,是新伤。 治外伤的药凡是出任务的人都会提前去林安那领,但是祛痕的这丫头估计不会记得自己去讨。 “谢主子。”十一接住药瓶放进了怀里,上前跪在了一旁,伸手去替她按揉头部。 “那位应当已经察觉了,是属下无能。” “无妨。”苏诺并不在意,反正,迟早要对上的。 她从没想过,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人查个彻彻底底。 那样的人,防心极重,只怕早就察觉了。 只不过是还未查到,是谁在查他而已。 “日后莫要跟的近了。”苏诺面上冷了几分,敛了笑意。 以那人的身手,拿下十一不成问题。 “是,十一莽撞了。”十一低头应了,手下的力气又轻了三分。 “你姐姐如何了?” 苏诺的语气温和了三分,即使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走那条路,也不能否认,那个女孩子,是父侯和苏府的人,为她准备好的最后的退路。 所以每次想起来那个女子,总是让她有几分不忍。 “姐姐很好,主子,如果当初没有主子和夫人伸出援手,十一和姐姐已经死在当年了。” 十一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不是十分动听,她小时候经历过火灾,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还是被熏坏了嗓子。 苏诺当初和母亲出门捡到她们姐妹二人时,十一才三岁,被大了她三岁的苏八死死的护在怀里。 两姐妹明明都是小小的一只,大的那个却仿佛长辈一样,将小的那个护的严严实实。 苏诺不是不无奈,她已经劝过多次了,让这姐妹二人不必为了当年的恩情,就轻易的放弃自己的人生,但是这姐妹二人却是坚定的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她们今后只为了她而活。 这姐妹二人皆是自愿入了宁安侯府的暗卫之列,苏八身形与她相似,性子温柔,功夫也好,擅医,虽不及林安,却也十分过人。 最重要的是,苏八的易容功夫,出神入化,世上无几人可识破。 十一的隐匿功夫过人,又擅长追踪,便常常被派出去追查消息和人。 “下去上药吧。”苏诺浅笑了下,看在旁人眼里,似是满园梨花骤开。 十一呼吸一窒,待榻上的人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才骤然反应过来,一张小脸突然便红的不成样子了,匆匆低了头敛了气息,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她性子木讷了些,私下里看见主子这样的美人便容易发愣,这么多年了,却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 还好,暗卫的本能让她不至于泄了气息。 主子私下喜静。 十一离去之后,苏诺径自揉了揉眉心,愈发烦躁了几分。忍不住开口唤了人进来,“来人。” 外界传言虽不近实,却也没怎么说错。 她确实尤为依赖那首曲子,倒是不至于夜夜要听,只是心浮气躁,或者十分疲累时,很是能安心凝神罢了。 就像此刻,她心里生了郁气难解,有人弹奏那首清心曲,确实能安抚几分。 进来的是琴璇琴乐,手上还抱了琴。 “不必进来内室,在屏风后即可。” 进来的二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屏风后软塌上的人斜倚在榻上,衣着随意,外衣衣角甚至已经落在了地上。 “是。”恭恭敬敬的垂头应了,二人便在屏风后将琴安置好。 抚琴的是琴乐,她的琴技,是琴字侍女里最为出色的。 而琴璇则是低着头退至门口,轻声唤了人进来将浴桶抬了出去。全程悄无声息,显然是已经有人特意吩咐过了,手下脚下要放轻些。 苏诺只是合着眼,丝毫不去理会室内那些细微的响动,直到那些下人都出去,琴璇轻轻合了门退回琴乐一旁侯着。 她还是一动未动。 另一旁,暗牢。 “陛下,请随草民来。”苏严引着人自水榭往后走,脸上的神色肃然了几分。 一郡太守是三品官,在天灾之年,不只修了这亭台楼阁俱全,景致宜人的宅子,还私设了正经的水牢,怎么看,都不是个好的。 “尔等怎敢拘着本官这么多日,本官什么都没做,放本官出去。” 还未走近,牢里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关了许久,怎么还如此精力十足。 他记得,这季军,不是个文臣? “回陛下,我家老爷虽留了品级在,却终究已经是卸了官任之人,历来又低调了些,想来已经有许多人已然忘了,其身上还留着品级在。” 苏严说的极其自然,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羞赫。 “所以做事诸有不便,未曾为难过一次这位季太守,只是遣了人扣着人,未动刑,未审问。” 所以,这位季太守可能是觉得,自己依旧无辜,而他家老爷,是不敢而不是不屑于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em...下一章发糖糖呦~ em...应该,大概,是糖糖吧 嘿嘿嘿,是前世呦~ 不接这章呀 第37章 前世 苏诺自榻上惊坐而起时,天还黑着,可是暗处的人,却如失了魂魄一般,枯坐了许久,才将将动了动手指。 好半晌,才溢出一声笑来。 可是笑的极苦,极痛。 她骤然忆起了从前,幼时,她也是有可能,阳春白雪过一生的。 虽父侯对外宣称,宁安侯府诞下的是个小世子,但是幼时的她便长的雌雄不辩,说是个白净些的小公子,或者玉雪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儿,都是有人信的。 她学过小子该学的骑射武艺,也学过女子的琴棋书画,女红礼仪。 曾外出去神医谷长住,也曾在街头鲜衣怒马。 因着苏八自幼与她身形相近,几乎一致,相当于她的金蝉脱壳之法,给了她诸多自由。 是啊,当初,那个温温柔柔的姑娘,也不是给她养的另一条命啊,不是货真价实死遁的退路啊。 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是她骤然被掳走,数月不归时? 还是她初次服了林安改造嗓子的药物,一袭白衣,奔付京都之际呢? 她记得,她逃了回去看见父侯时,那个一向坚毅的男人赤红了眼,却只是轻轻的将她拥进了怀里,连问一句,只有有些哽咽的一句,“回来就好。” 失了一生挚友,唯一的亲生骨肉失踪,挚友之子下落不明,那个男人却依旧直着腰,强硬的撑着,却夜里,自己女儿的窗外,泣不成声。 她怎么不知道呢,一直知道的啊。 那时的她,也不过十一二岁,纵然年少出色了几分,也未历过什么血雨腥风,独自一人受制于人,又失了内力任人鱼肉时,怎么能半点惧怕也无呢? 可是她是天之骄子,是父侯和母亲的唯一骨肉,还是师傅的弟子,她要活着回去,不能让父侯和母亲失望,也不能让自己的师尊失望。 她还记得,那个曾经不怎么温柔的男人,满目愧疚的看着她,温和的嘱咐她一定要活着的样子。 那时初回府的她,夜里确实得听着那首清心曲才能安眠。 父侯在窗外时,其实她还未睡着。 怎么能轻易入眠呢?那时的自己,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呀,却还是生怕,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某处,还未脱身。 那个人,是她受困许久,第一个等来的熟人,也是救她于水火之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那时的她,是快恢复了内力,也是故意引了官兵过来,可是精神已经快濒临崩溃的少女,若是未听见那曲清心曲,只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好过了。 纵是干干净净的活着了,也忘不了那些,受人所困,看见不能忍之事也无力施救的绝望。 皇子逼宫,一死一伤,先帝崩殂,那人被赶鸭子上架,她若不去,那个人该怎么坐稳帝位呢。 朝中大臣,有几个会忠于他呀。 离去那日,父侯看着她,终是叹气,“阿诺,你可知,此去,恐怕便没有回头路了?” 可是她呢? 只是伏地跪了下去,信誓旦旦,“此去,无悔。” 千里奔赴,率先称臣。 恐怕一开始,她就是喜欢程臬那家伙的呢。 从幼时初见,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纵是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不怎么得自己的父皇恩宠,却还有外家庇护。 程臬生的好看,符合她的审美,自小.便是。 所以小时候,她便愿意多看他一眼。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明明是知己之谊,辅佐之谊,君臣之谊的。 她和程臬,原本也是相互信任过的。 哦,是了,白城一事后,程臬还是疑了她,因为那句,宁安侯府,拥兵自重。 因为她先斩后奏,斩了那私通匪人的官员,直接任命了他人。 程臬给了她用人的权利,却又因她没有提前询问过自己的意见而生了疑心。 她一路风尘回去,却在那个人的眼里看见了犹疑。 是夜,她一人在屋顶饮酒至天明,引发了体内旧毒,是怒极又拿她毫无办法的林安匆匆赶到,才救下了她。 也是那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父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帝王之心,莫不多疑,本是常理。否则,如何会有那么多狡兔死,走狗烹。 父侯又怎么会,将她当了男儿养着。 若是她是女儿身,恐怕父侯一手扶持上帝位的那个人,便拿自己的婚事,来拿捏父侯了吧。 可是,她也是当真以为过,她和程臬有知己之交,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可是当她醒来,林安睁着熬红的双眼问她,可悔? 那时,她却答了,不悔。 怕是,那时便已经动了心吧。 程臬是待她好,可是帝王之疑,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能消的尽的。 她怎么会委曲求全呢? 苏家,历来只有傲骨铮铮。 所以自那之后,她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将自己渐渐逼入绝境,如今,距离他们上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已经过去了数月了。 程臬所不能容忍的日子,也快到了。 那个傻子,纵是成了运筹帷幄的帝王,也从来看不清他自己的内心。 可是苏诺不傻,他眼里的情意,那些别扭的心思,和一直以来的纠结,她看到的明明白白。 可是太迟了,若是他从未曾生疑,或许他们,还有一丝缘分。 如今,外有内患,那人却不知,若是不以她的死来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安国,危已。 她知道,那个傻子,甚至会因为她府上养着的一众,用来迷惑人眼的歌姬舞姬生醋意。 所以,不要太难过啊。那个傻子。 就在这几日了应该。 前日里,苏八出现跪在她面前时,她不是不怒,可是那个一向温温柔柔的女子,却一字一句说的郑重,让她无法反驳。 “属下不来,主子准备如何?” “是真的身死以惑世人眼,人让这安国无人可救?” “还是只是失踪?让这世人始终生疑?让主子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还是选第三条路,随意寻个死尸替了,让人发现端倪,功亏一篑?” “那也不需你的命。当初本侯救你姐妹二人,从来不是想让你替本侯去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了几分,带了怒,却不知该怒何人。 “主子,从小到大,苏八易容成主子,从无一人能拆穿,苏八苦学易容,主子又怎知,不是为了今日呢?” “主子,这一日,您,属下,老爷,不是在您奔赴京都时,便猜到了吗?” “主子这一路,皆是不曾有悔,今日,也该理智才是。” “只有苏八可以,苏八也绝不会失手。”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脊背挺直,刻意做出了三分气势来,与她往日,一般无二。 面上却是笑着的,十分坦然,笑的温暖。 “你可悔?”苏诺自然明白,由苏八去,最是合适,她说的,都是事实。 可是自幼相识,她如何,能如此狠心。 “此去,无悔。”那个女子收敛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气场,温顺的伏了下去。 “求主子应允。” “求主子,应允。”下一个跪下的,是十一,历来小脸没什么表情的人,面上已经落满了泪。 “求主子,应允。”琉璃也跪了下去,眼泪不住的往下落。 “诺诺,应了吧。”林安也哑了几分嗓子,却也在劝她。 “下去,准备。”她突然觉得累极, “多谢主子。” 一步一步,他们,终是走到了这步田地。 “主子,陛下的令,下了。”琉璃已经红了眼,却还是跪在原地。 “你为何还未走?”苏诺皱眉,她已经下了令,府上凡是会牵累的人,一个都不许留。 “回主子,奴婢待禁军入府,便走。府上先空了的话,不符常理。”屏风后的人已经哽咽,却强忍着。 其实不等她说,苏诺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的命令,确实是禁军入府便撤人。 所幸,这里不是京都宁安侯府,不过是一处暂居的宅子罢了,也所幸,这里离京都,有不少的距离。 禁军怎么能轻易拿的下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权臣的宁安侯爷呢,哪怕对方只有一人一骑,也在禁军的追捕下,逃了三天三夜。 疼,很疼,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疼过了。 带兵入京助他坐稳帝位那年,那只带了毒的箭,也没那么彻骨的痛。 身上的伤很痛,心上也很冷。 不远了,再坚持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电光火石之间,手起,刀落,断臂。 血色迷了眼,苏诺还在想,苦了苏八,便要因为那年少一恩,连手臂,也保不住了。 终于到了那处山坡,玄色衣袍的人跌了下去,临了,将座下良驹一鞭驱走。 “下面是什么?”为首的人停了马,皱眉问身后的下属。 “回统领,不知。”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苏诺迷迷糊糊,只听见有人哭着唤她主子,是琉璃还是十一,却是已经听不清了。 还听见了一声闷哼,像是苏八的声音。 苏八还了她一命,她却欠了苏八一条手臂。 终归,还是欠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em...带了点玻璃渣,还是算糖糖啦~下一章接上一章啦,这章是前世,阿诺并没有恢复前世记忆呦~ 啊啊啊,这两天特别累,每天要起特别早,还要干好多活,完全没时间码字,还是之前停站存了一丢丢稿子,哭唧唧 尽量日更,特殊断更会提前说,要么请假条,要么有话说里面,七号断一天(今天明天日更,后天断一天),八号恢复~ 小天使,爱你们呦~ 第38章 程臬还好,面色如常,他自然懂苏严话里是何意。 先帝之言,虽传播并不广泛,但是朝中重臣皆是知晓的,老侯爷必定已经有所闻。 苏家有傲骨,自然不会弯腰,所以前宁安侯,自传了侯位于自己独子苏诺,即使先帝留了其品级,可自从先帝逝了,便再未用过那个名头。 跟在他后面的全盛却是在听见那历来低调时,便狠狠抽动了嘴角。 若是苏老侯爷低调,这世上,可还有高调之人? 年少有从龙之功,与先帝一同长大,手握大军,宁安侯爷战神之名响彻安国,擢升一品侯。 苏家人行事,历来没有低调二字。 现在的苏小侯爷和陛下,比起当初的初登帝位的先帝和前侯爷,已经收敛了许多了。 苏老侯爷的军鞭,可是上打过奸臣,下打过不守军令的将士。 “哼,本官是圣上亲命的常熟太守,私自扣押朝中重臣,你们主子视安国律法为何物?”在牢中的中年男人神色高傲,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 门外守着的人却只是抱剑立在牢外,仿佛聋了一样,毫无反应。 季军心里焦灼,却毫无办法,只能一次次试图去激怒守着他的人。 一开始不是不怕,苏家战神的名号不是吹出来的,若是他执意反抗,恐怕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苏家那一对父子,先斩后奏也从未被重罚过一次。 但是他被拘了这些天,却没有被施加任何惩处,也没有一个人来审问于他,若不是他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便是忌惮他身后的人。 朝中必会派人过来接管瘟疫之事,他不能如此被动下去。 “朕倒是不知,季太守如此能言善辩。”男人一声冷笑,出现在了牢外。 “苏十参见陛下。”守在牢外那人早已站直了身子侯在,男人出声之后他便单膝跪了下去。 “陛下,”牢里的人大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九五至尊,腿一软便跪了下去,有些颤颤巍巍,“微臣,常熟太守季军,参见陛下。” “都下去,全盛守在便可。”男人身形高大,长手长脚,一踏入牢房便衬的里面愈发狭小,声音平静,却给人一种风雨预来的错觉。 “是。”苏严和苏十二人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利落便退了出去。 “苏管家,苏侍卫,这边交给禁军便是,苏侍卫近日辛苦了。”牢外已经有禁军守在,为首那人上前拱手说了一句,伸手挠了挠头,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人家已经看守了许多日,他们上来便接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颇有点过河拆桥的感觉。 “无事,告辞。”苏十摇了摇头,拱手还了一礼。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比起守在这每日听那个太守喋喋不休,他更愿意去城外协助主子和林安公子救治百姓。 不过小主子和陛下已经来了,主子和他们,也快该撤下来了。 苏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各位禁军兄弟守着吧,我们便先行告退了。”苏严笑着说了一句,语气温和。 他还要去整理一下近日在这太守府上所查所寻出的东西呢,好交给陛下身边那个全盛公公接手。 主事之人未到时,他们可遵循了自家老爷的命令,去稳定局面,现在可不能。 那样,就太逾越了。 “慢走。”那个禁军点了点头,挥手唤了人过来,守在了私牢之外。 “起来吧。”这间牢房是普通牢房的样子,简简单单,除了牢里一张简陋的桌子和四个木质长凳,便只有墙角铺着的干草了。 虽设了水牢,却未真的将人投入水牢里去受苦,倒是让他好过了许多日。 程臬在桌前落座,面上没有任何神色。 “微臣,叩谢陛下。”季军此时已经稳定了下来,面上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以头触地拜了一下,才站起身来。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身形有些微胖,长相普通,却也不算难看。 审时度势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 “季太守,可知罪?”程臬只是轻飘飘的扔了句话过去,神色并未任何明显变化,语气堪称温和。 “陛下,微臣冤枉啊,是,微臣命令守卫不许放那些流民进城,”那季军深吸了口气,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来,神色却仍是带了几分卑微。 “但是近年常熟收成也并不如往年,若是收了那些百姓进城,这常熟,也养不起他们啊,反倒容易滋生诸多事端来。” “微臣也没想到,会爆发了瘟疫来。”那位季太守神色沉痛了几分,脊背愈发弯了些许。 “是微臣失职在先。” “可是陛下,微臣不是不想弥补,但是苏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前宁安侯爷来常熟时,径自私自带了人围了微臣太守府,拿了微臣,便要接手常熟防卫和百姓救治。” “微臣,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那苏见洲,不过带了兵来,还带了先帝赐的免死金牌来。 他,不得不束手就擒。 但是他们这位堂堂的苏战神啊,怎么就忘了呢,哪有帝位上的人,不忌惮手握重兵的人呢,更何况当初的战神,如今手上已经没有兵权了。 常熟这池浑水,也就只有苏家这个爱民如子的家族才会往里搅和。 一个已经将侯爵传给下一代的前侯爷,已经将兵权交给旁人的前战神,伸手插手朝中之事,虽算不得大忌,但是先帝那句,宁安侯府,拥兵自重,他可不相信,陛下心里没半点疙瘩。 “呵,”一身龙袍那人轻笑了一声,情绪莫名,“如此说来,季太守是认罪了不成?”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爱在他这上眼药。 苏家父子,便挡了这么多人的路不成? 可是为了百姓征战沙场的,是苏见洲一手带出来的苏家军,尽心扶持他的,是他的阿诺。 这些人,怎么敢? 呵。 “微臣,知错。”季军心一狠,便跪了下去。他的罪,不过是治理不善罢了,可是那苏见洲,却是无视律法,私自扣押朝中之臣。 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 程臬摇了摇头,眸色划过几分怜悯。 这位季太守,恐怕还未想清楚,自己为何会被直接关起来。 常熟之事,他们既然已经知了先兆,便不会让瘟疫闹大,又得让此事人尽皆知。 更何况,若不是在发现有人染了瘟疫之时,已经有了规模无法悄无声息,也不会出此下册。 留着这么个背后有大靠山,又对他主子忠心耿耿的太守在,不仅不便行事,还会走漏消息。 做法,还是一开始他与阿诺商议过了的。 “朕还有一事,要请爱卿解惑。” 男人的声音蛊惑了几分,成功让地上那人以为,自己拙劣的挑拨离间有了效果,不禁添了几分喜色,又极快收敛了起来,语气诚恳郑重。 “回陛下,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朕就直言了,”男人的声音冷了三分,如寒冬沁雪。 “当年,罗家倒台一事,季太守参与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停更一天,停更一天,停更一天,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小天使别等,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存稿不够了,这几天太忙,上次没预料到会忙到码字时间都不够,哭死 八号恢复,会尽量多苟一点字数保住日更 不知道为什么,试了好几次都不能一键感谢,哭唧唧 手动感谢玉蓁小可爱的营养液和投雷~鞠躬~ 第39章 不过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仿佛石破天惊。 季军心里陡然一惊,霎时后背便出了冷汗,语气十分惶恐,仿佛程臬口中之事,与他毫无关系,“微臣不知,陛下是何意?” “季太守真的不知?”男人的声音沉了三分,带了几分不明的笑意。 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浑身发冷。 “韶和十五年,罗家触怒圣上,两朝大儒,满门抄斩,旁系男充奴女为妓,为其名冤的门生被流放千里,先帝大怒,朝中没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 一字一句,像锤子敲着季军的心脏。 先帝在时,动了大干戈,血流成河的案子,也就三件。 一是罗家倒台,二则是先皇后之妹以贵妃之尊惑乱后宫,又牵扯出了方家的狼子野心,阖府被处斩,太子殿下被废位,第三则是三皇子谋反,误杀了二皇子一事,一死一废,折了两个最有希望荣登大宝的成年皇子。 哪一次,莫不是血雨腥风。 当年方家势大,离不开罗家的鼎力支持,罗家倒了,方家才想了旁的法子。 但是新帝登基之后是从来都没有翻过当初的案子的,一来,是朝局并不稳定,二来,比起旁人,这位新帝恐怕更是不喜方家。 季军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慌,毕竟当初,方家是罪有应得,可是罗家,却是另有隐情。 罗家之人,支持当初的太子殿下和方家,是为了报先皇后娘娘的恩情,而不是纯粹的追随方家,屈从权势。 先帝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可是他依旧怒了。甚至是盛怒。 而季军,曾经是的罗家门生。 季军脸色充满震惊,又装模作样的划过几分悲痛,掀起官袍再次跪了下去,语气郑重,“微臣,虽曾是季家门生,却和当年的案子毫无干系,还请陛下明鉴。” 他本只是想不管是何人来,先将事情推到苏家身上,顶多自己担个治理不善的罪名,自然会有人将自己从这池浑水里拉出来。 但是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新帝,也没有想到,新帝会查多年前的案子。 “罗家出事后,不管是曾为罗家辩驳或者求情的门生,都皆数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余下的,也是不在被朝中重用,甚至被人有意梳理出了朝局,后来一次次被提拔起来的,也只有季卿了吧。” 程臬不轻不重的添了把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人故作镇定的样子,语气不辩喜怒,话末,却极轻的喟叹了一声。 可惜了,是个蠢的。 一次次,被别人当了刀来使,却觉得旁人一定会搭救自己,且一定能救的下。 “这,这,微臣也不知啊陛下,微臣是无辜的,陛下明鉴啊。” 季军还保留着幻想,罗家主系都死绝了,旁系的又多不知内情,便是陛下一时兴起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况且,他们如今这位陛下,要动朝中的人,可不会一点都不顾及其背后的势力。 “呵。” 罗家出事,是他十岁那年,他是遗憾的。罗家之风,光明磊落,却被父皇将其朝中的根系连根拔起。 过了两年,方家事发,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曾经高高在上的中宫嫡子,一朝变成旁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他却是真正轻松了的。 臬,音近于孽。 父皇爱过母后,所以母后在时,他的名字里,是个昭字。 可是爱人比不过权势,方家势大,母后又是嫡女,宫中,又最是不缺一茬又一茬的各色新人。不过几年,曾经结发为夫妻的人就被帝王遗落在了宫中厚重的尘埃里,只余下了几分敬重。 可是父皇的心里还是有母后的,所以一直容忍方家,直到母后去了,才开始着手整治方家,花了好几年的光景,从罗家,到方家,一个也没放过。 帝王行事,何曾顾忌过,那人是不是真的无辜呢。 就像,父皇未必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和方家同流合污,想要图谋他那个帝位过。 他出生便是太子,按储君培养,却没人知道,他根本不想做那至尊的位子。 他觉得,皇宫里,没意思极了。 所以两位庶出的皇兄在朝中争的头破血流时,他乐的看戏,愈发适当收敛了锋芒。 毕竟父皇的儿子少,一个不小心,便是将自己也卷进那权势漩涡了。 可是后来,有人想让他坐这个位子,他才做着罢了,而现在,他是要坐稳这个位子,护着想护的人。 方家是罪有应得,那个女人,也是罪不可赦。但是罗家,却是背了那莫须有的污名。 毕竟罗家,曾经受过母后的恩,也曾对他,多有照顾。 前世他查过,却未有成果,今生,却是一切都有了源头。 “当初罗家被拉下马,所查抄出来的那些证据,是有门生,送到了罗家的。” “所以罗太傅,临行刑前,还拒不认罪。”程臬微微闭了闭眼,掩饰了其中情绪,语气泛着几分冷。 罗家,是太子傅。 “告诉朕,是谁授意你的。” 地上的人已经瘫坐了下去,完了,都完了。 只要有人捅出来,罗家当年的事,是被自己的门生陷害,要查到他,根本没有半点阻碍。 “是先帝。” 方家狼子野心,妄图用太子掌控朝政,触了先帝逆鳞。 罗家作为太子傅,或许不赞同方家所作所为,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先帝废太子而无动于衷。 且方家势大,一时半会儿,先帝并不能将其一网打尽。 罗家,便很是合适了。 “何人将你引至父皇面前的?”程臬的心里冷了一瞬,便是早就有了猜测,却还是止不住的心凉。 “严家。” 当年方家独大,最是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只有两家,二皇子的母家,严氏,三皇子的母家,常氏。 其中,严家,更为难缠,硬生生将后来的三皇子,逼到了逼宫的那条路。 当年的事,其中内情,也只有先帝,他,和严家的那位知晓了。 便是罗家那些死人,到了地下,也未必都知道,是他,背后捅了罗家一刀。 季军瘫坐在地上,脸上滑了几行泪下来。 那是他的恩师啊,数年来,他的心里,又何尝好过呢。 可是又忍不住怨恨,不是已经承诺过他了,不会有消息走漏的可能性吗? 先帝,严家,骗的他好苦。 他也不愿意啊,可是他想活着啊,想好好的活着啊。 “当年的罗五小姐,可真是一腔情意,付错了良人。” 当年,他记得,那位罗家小姐曾想嫁给一位罗家求学的季姓门生,却因被罗太傅拆散而自己绞了发去做了姑子,一时在京中,也是声名大造。 那位季姓门生,却从未有过什么声名传出来过。 那位罗五姑娘的烈性,却传遍了整个京都。 程臬起身离去之时,只轻飘飘留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只余下身后的人,在原地泪流满面。 “处理了吧。”男人明黄色的龙袍衣角消失在牢外时,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是。”全盛低了头应下,脸上的神色是少有的严肃,语气却坚定。 他是罗家人,不是不想为罗家平反,可是之后呢?当年的罗家,虽拒不认罪,却没有一个人想过翻案。 他们唯一所想,只是不想连累当初的先皇后唯一的孩子罢了。 现在,罗家只剩了一个旁支的子弟,还在宫里净了身为奴,一个嫡系女儿,却涉了重案。 陛下是当初他们所忠的太子殿下,翻当初的大案,局势不合适,理法也不合适。 罗家可以背污名,只求问心无愧,对得起陛下的母后曾经的恩情。 他还记得,当初父亲送他进宫前,只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他几句话。 “平儿,是为夫对不住你,可是陛下如今盛怒,太子殿下还在宫中,方家信不过,不往宫里留人,罗家和父亲,都不能安心伏诛。” 一向坚毅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 “咱们一房,并非嫡系,不会太惹人注目,父亲宫里有相熟的人,可以偷天换日,将我儿改名换姓送入宫中。” “苦了我儿,但是我儿要记住,不论何时,哪怕拼了命,也要护太子殿下。” “是,罗平谨记父亲教诲。” 有些人呐,幼时便注定了,要走一条荆棘路。 他在罗家,并没有很是出众,又性子圆滑,确实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况且不入宫,也未必能活了命下来。 罗家人,忠骨在身,誓死不叛。 这些年,能跟在陛下身边,守着看着,他已经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至于别的,就不能靠他了。 那位嫡系的罗家小姐,已经将功赎罪,陛下和侯爷,必不会怎么为难于她,还会多加照料几分,罗家,满足了。 只是苦了五姑姑,心上人懦弱,让她伤心离了红尘,后来,又被负心人坑害了家族,随家族从容赴死的女子,虽弱质芊芊,却英姿难挡。 这位季太守已经苟活了这么多年了,如今,该下去给五姑姑和罗家众人赔罪了。 毕竟,罗家并不曾亏欠过他一分一毫。 是他,负了罗家人,又贪生怕死,害了整个罗家。 作者有话要说:em...是的呢,全盛也是罗家人,哇的一声哭出来 下一章,解释罗家啦~ 罗太傅是个大好人~ 今日份更新来啦,三千字章,听风一点都不短小(应该,大约,可能真的吧),哈哈哈 听风还要早出晚归十来天吧,也可能要半个月,好辛苦,哭唧唧,但是会努力苟住更新。 手动感谢玉蓁小天使的火箭炮~鞠躬~ 第40章 渊源 怎么说呢?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旁人口中的祁夫人,还是罗家的罗音音。 十年前,不对,快十二年了,那时,我也不过才八九岁而已。 祖父是太子傅,几位叔父也皆是学识渊博之人,任职于京都各大学堂,父亲在礼部,罗家,虽非权贵,却是两朝大儒。 虽家里人口有许多,可是罗家的内部,从来是家风严正雅静,团结和谐,从无勾心斗角之事发生。 那时的罗家,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大姑姑入了宫,成了圣上的婉贵人,二姑姑身体不好,在她幼时便早夭了,三姑姑和四姑姑,都嫁了外祖的门生,唯有只大了我七岁的五姑姑,断了三千青丝,自此青灯古佛。 父亲是祖父长子,留在朝中周旋,几位叔父,皆是不入朝堂。 可是就算是这样,龙椅上那位,还是不准备放过罗家。 原因无他,罗家,站在当时的太子殿下,程昭一系。 幸亏祖父他们去的早,如若不然,知晓那位太子殿下被陛下废了太子之位,改名为程臬之时,怕是要以死相谏。 帝王啊,总是薄情的。 记得大姑姑曾经,温温柔柔的给我讲过那位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爱情故事,在那位陛下初登基之时,也曾有过六宫形同虚设的日子。 当时我还小,只是好奇罢了,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大姑姑眉宇之间一直微有愁色。 可是我知道,方家专权,陛下是不会容忍方家太久的,到时候,也不知会将太子殿下连累成什么样。 这些话是祖父告诉我的,那时候,祖父将尚且年幼的我抱在膝上,语气忧心忡忡。 罗家人心里都是一清二楚,虽然没有一个人日日挂在嘴上。 我,是被祖父他们,当作未来太子妃教养的。 皇后娘娘对罗家有恩,对大姑姑有恩,罗家,要知恩图报。 皇后娘娘去的太早了,方家又靠不住,太子殿下,需要朝中有人支持着。 太子生的很好看,气质也出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快乐。 哦,对了,也不是一直都不快乐,宁宁侯府那位小世子和他在一起时,虽然太子殿下还是平时的样子,我却觉得,他心里,必然是快活的。 那位小世子,长的可真可爱啊。 可是我并不能和他亲近,宁安侯爷手上有兵权,罗家是文臣,私下交好,会犯陛下的忌讳。 可能是我偷偷打量的视线太明显了吧,那位小世子居然过来和我交谈了,可是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向太子殿下告退了。 其实我听见小世子委屈的哭声了,也听见了太子殿下温声去哄小世子的话语。 但是他们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拐角,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一直在。 我看见了。 我也知道,小世子过来与我说话,并不是因为喜欢我,他刚刚不小心摔了一下,磕红了额头,眼睛都红了,却忍着没哭出来。 小孩子,都不喜欢在小伙伴面前丢脸。 所以他才会过来与我说话,转移注意力,所以我给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哭出来的理由。 我才不会告诉别人,比起太子殿下,其实我更喜欢那个长的软萌可爱,却小大人似的小世子呢。 太子殿下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话。 后来罗家出事了,我知道,祖父他们送了一个罗家子弟进宫,去暗处守在太子殿下。 罗家人大部分都死了,行刑那日,大姑姑在自己的宫门处悬梁自尽了,祖父,父亲母亲,各位叔父和三姑姑四姑姑,被斩首示众,五姑姑已经出家,并未被牵连,却依旧赶了回来,与罗家人,共赴黄泉。 是祖父求了太子殿下救的我,他说,祖父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我。 他送我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我答应了。 我还小,留下不仅没有任何用处,还是累赘。 罗家是被冤枉的,那些罪证,都是伪造的,由一个人偷偷放进了罗府,可是那位陛下信了。 罗家所有人,伏诛,却不认罪。 背叛和陷害罗家的人,也是祖父的一个门生,已经三十多岁了,姓季。 是五姑姑曾经的心上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迷惑了五姑姑,让正值花季的少女,心甘情愿想要嫁给大了她十几岁,且死过过妻的男人做继室。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通过叔父他们的考验,那个男人,是个懦夫,而且在外养了外室,他负了五姑姑。 那日他特意上门赔罪,跪在祖父书房哭诉了许久,想接五姑姑回来娶她,其实我偷偷看见了。 他走了之后,当晚,来搜查的官兵便在祖父书房找到了罗府的所谓罪证。 罗府众人拒不认罪,但是我知道,祖父知道是谁要对付罗家,因为祖父发现了那些罪证,却还是什么都没做。 那个季军,可没本事骗过祖父。 太子殿下的人要送我去江南,我逃了,方家的人,怎么会让罗家仅剩的孤女干干净净的活着呢,那些人,内里已经腐烂败坏了,半点没有先皇后娘娘的大气磊落。 他们要落井下石,太子殿下未必拦得住。 罗家人,不能护着太子殿下也绝不会拖累于他。 后来,我流落青楼,还是不能干干净净的活着了,但是起码,随我心意。 楼里的妈妈对我不错,将我当清倌养着,护的和眼珠子一样。 我接的第一个客,叫祁修,是丞相府的二公子。 那年,我十四岁,化名清儿。 那场相遇,是我精心算计好的,方家已经倒台,还连累了太子殿下被废,丞相一系,那时保持中立,既不帮着常家,也未帮着严家,可用。 祁修对我动情,在我意料之中,那个男人,虽性子阴诡了些,对我却是极好。 可是我与他立场终究相悖,那场逼宫之后,只有当初的太子殿下适合登基为帝,丞相却不愿意支持。 他们父子二人在书房密议时,恰唤了我去进茶。 祁家人,只以为我是个普普通通的清倌儿罢了。 我的来历,是当年逃亡的路上,顶了旁人的身份,任他们再神通广大,也是查不出的。 银矿的事,我知情,可是我从来没捅出去过。 一个银矿,还不至于让我主动暴露,当初的太子殿下和小世子,已经成长的足够厉害。 我骗祁修我的祖籍在白城,让他将白城的幕后之事交给了我,他很少怀疑我,恰逢,我又有了身孕。 只不过改个性子,撒个娇,他便应了。 身世是我刻意漏的风声,白城之事我也放了水。 当年的小世子,长大后愈发好看了,可是好多人说,他的府上养了许多歌姬舞姬,十分风.流。 这朝局啊,从来不让哪一个人干干净净的淌过去。 果不其然,他们查到了白城的真相,也查到了银矿,我试探了几分,小世子,还真是可爱的紧。 他居然说,如果我落了孩子,还能在宁安侯府的院子里给我留个位子。 祁修后来死了,他死的时候,孩子哇哇大哭了整整一日。 我想,我是很难过的,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护着,宠着我了,哪怕,他身边也有过别人,虽然他未对那些人动过情。 其实我很少掩饰我的算计,自私,可是那个一向自私的男人,却真的将命赔了进去。 祁修明明清楚,我在他身边,是有所图谋罢了。 他死的一点儿都不值得。 我从来不爱太子殿下,唯有敬重,也不爱小世子,唯有欣赏,或许,我是爱着祁修的吧,毕竟,他那样炙热又愚蠢的爱着我。 雨前龙井,是暗号,报平安所用。 我很好,怎么会不好呢,罗家后人,便是犯了再大的错,也能被宽恕三分。 后来,陛下亲自来见我了,还带着罗平兄长,现在,他是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名为全盛。 身为罗氏后人,他们二人,已经不配了。 一个曾以身委人,无名无分的跟了一个包藏祸心之人做了外室那么久,还留了孩子在,我手上,人命不少,已经不干净了。 一个身有残缺,终身为奴。 罗家的人,从来都应该是端庄大气,雅致清和的。 我将多年来所有探知到的内情都如实相告了陛下,而后求了恩典。 我不求为罗家翻案,只想日后带着莲儿安安稳稳的活着,干干净净的活着。 罗平兄长也是如此想的,罗家的污名,已经背着了,有心人,自然会信罗家清白,但是翻案,如今不合适。 陛下登基以来,天罚尚未过,又不得朝臣支持,一步一步走的如是艰难,翻先帝所判的案子,不光没有任何好处,还容易引发极大的祸患。 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她只想,让那个季军,死在罗家人手上罢了。 究竟是谁要罗家死,已经不重要了。 陛下应了,罗平兄长告诉我,他会亲自动手,让我放心。 陛下走后,兄长给我施了一礼,语气充满歉意,“是我没有护好你。” 怎么能怪他呢,那时候,每个人都是自身难保。 现在,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啊,这位罗姑娘呢,也算是程臬和阿诺的旧相识了吧,不过将她当太子妃教养,只是罗家内部的事情呢,程臬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承认过的。 她是一介女流,哪怕是依附别人,也没有忘记过自己是罗家人,所以她宁可负了祁修,也要尽到罗家人的使命呢,但是她是爱祁修的,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怎么说呢,她本来是想看能不能让祁家支持程臬的,但是后来发现不可能,所以就潜伏下来了,到了合适的时机,便将自己送到了阿诺和程臬的面前。 她不是坏人,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唉~ 第41章 “如何?”一身常服的男人神色淡淡,眼里含了几分悲悯,负手站在树下,墨色的披风衬的其愈发身姿挺拔,似是风霜不可摧。 “回陛下,已经过大半,月末之前,应当可完成。”执剑站在他身后的,俨然是禁军钟统帅。 “朝中如何?”前面之人没有任何意外之色,语气平静的又问了一句。 “回陛下,一切如常,几乎是风平浪静,除了一事,晏先生那边说,前永安王那位儿子,近日很少出门。”全盛手拢在黑色的无花袖套里,垂首躬身上前答了一句,神色恭顺。 “呵。”程臬冷嗤了一声,有些人,这便忍不住了吗。 “苏侯爷可离开了?” “昨日已抵达青剑山庄,信鸽已经回信了。” 自陛下带着最后一批太医和禁军到达第二日,便已经和苏侯爷交接过了所有救灾事宜,由禁军全权接手。 苏侯爷毕竟已经远离了官场,一直插手容易惹人诟病,所以调用的人并不多,只有自愿前来的官员和官兵。由禁军接管,却是名正言顺,一切都容易了几分。 苏侯爷当时肯插手,已经是给了陛下极大的面子了。 “阿诺那边如何了?” “应当一切顺利,小侯爷身边那位苏管家,在这方面,极为厉害。”全盛微抽了抽嘴角,夸赞却是言不由衷。 陛下遣了小侯爷去负责已经痊愈的流民和百姓入城后住所问题,这些日子,已经在城里购了不少的宅子和院子。 苏侯爷走时,并未带走那位苏管家,虽然其看起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却有大能耐,何止是行商厉害,简直是无往不利。 三言两语,便以低于市面价格的费用征收了那些宅子。 不过才半月,陛下和小侯爷带出来的银子,还未花出去五分之一,便已经购置了数处宅子。 “没救回来的人数可多?” “不足八分之一。”这次答话的是钟统帅,言语之间很是愧疚。 “嗯。”程臬袖里的手紧了几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即使已经知晓,却还是没有办法救下所有的百姓。 便是他下了旨意,让人提前准备防灾,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甚至会生疑。 他们只能尽力,救下更多的百姓。 城中。 “小主子,一共十八处院子,其中有十二处价格位于中间的,是府上的,有三处是夫人以前的陪嫁,余下的都是苏十提前暗中买下的。” “三处价格最为低廉的,是城中违法富商手上的,苏伯让苏十夜里按个去了一趟,他们如今很是愿意为百姓做贡献。” “余下三处,是那个季太守原先所有的,原本还有两处,但是那两个宅子,年久失修,已经无法住人了。” 苏伯站在苏诺身侧,脸上笑意坦然。 “劳烦苏伯了。”一身锦衣的少年微点了点头,一向挂着浅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淡淡的看着进进出出的百姓。 “不劳烦,”苏严笑了一下,神色欣慰,“看着小主子好,我便满足了。” “小主子,这已经是第八处院子了,再有个十来日,城外的赈灾处,便要空出来了。” “陛下为何,要急着将百姓移入城中?” “那处患了病的百姓住了那么久,需得焚掉,以绝后患,朝中等不了那么久了。” 服过药后,苏诺的声音是偏少年的,若是不看容貌衣着,便是一个性子温软的世家小公子。 偏偏容色太甚,又气质极贵,连半分温软都无,冷着脸,多了些肃然和凌厉。 苏严不在说什么,只是盯着百姓安置的进度。 若是朝中等不了,完全可以留禁军收尾,怕是还有什么旁的原因,不足以为人道罢了。 苏诺并不在意,转头问了身边人一句,“伤如何了?” “已经无碍。”十一呼吸顿了一下,飞快的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急促。 “有事?”这丫头每次出事,总是一副心虚的样子,连骗人都不会。 “小主子,”十一犹豫了一瞬,才咬紧牙关说了出来,“姐姐传信,说已经出发来寻主子了。” 姐姐性子虽温柔,却一直是说一不二的,她根本拦不住,而且,也不想拦。 她们姐妹二人,本就是主子所救,姐姐想做的事情,她也想。 “胡闹。”苏诺轻斥了一句,微微有些头疼,却也知道,苏八前来,确实能助她一臂之力,只是有些无奈,这两个丫头,从来做不到先护好自己的安危。 十一垂了头,不再接话,甚至尽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她的隐匿之术是最优秀的,只除了没见过什么污秽的场景,便是极其血腥的场景在她眼前呈现,也不会泄了气息。 侯在一旁却半分不影响到小主子,已经是十分轻易的事情了。 “父侯和苏十已经到青剑山庄了?” “昨日便到了。”苏严笑意浅了三分,语气不变,“小主子,这几日,有人想浑水摸鱼,做想做之事时,还是需多加谨慎几分啊。” 有人试图装作百姓混入其中,只他发现的,就有好几个了。 “苏伯放心,陛下自有打算。”苏诺的目光浅淡的自几处扫过,心底通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来得及。 陛下的命令,月末之前将城外赈灾处的所有能救下的百姓送入城内安置,确保安全。 消息却是全面封.锁,京中的那些人,怎么按耐的住。 就是不知道,有些人,有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大的胆子。 混进来容易,想将消息递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十一,晚上将人揪出来,别惊动了百姓。”前面的人淡淡吩咐了一声,冲不远处刚好走过的布衣男子点了下头。 父侯救灾时,已经选了不少合适的百姓出来,分开在不同宅子里入住的人里面都已经均匀分布。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这些百姓之中,均较有威信,便于安抚人心。 那些人能混进来,自然会有百姓会有过接触,留下几分印象,周围人骤然消失,必须有人去安抚,以免产生恐慌。 若不是这些人,入城的事情也不会实施的如此顺利。 ———————— “怎么回事?什么叫没有消息?”檀木椅子上的人声音带了怒意,神色十分难看。 “禁军全面封.锁了消息,我们的人进去却出不来,那些百姓出入,皆需先进行报备,审查的极为严苛。”跪在地上的人低着头,视线所及处,只能看见上首那人朱红色的官袍一角,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谁知道那些百姓是怎么想的,居然自发组织了起来,如果审查的人是禁军或者城中抽调的官兵,也不至于那么艰难才送进去几个人。 百姓里的那些组织者,几乎熟识或者见过大部分百姓,合起来,是极为可怕的一张网。 他们的人即使过了禁军核对人口一关,也不能轻易过的了百姓那关。 “人出不来,连消息也递不出来不成?”那人冷哼一声,十分不满。 “以前的小狼,已经生了利爪了,你的人,当然会失败。”坐在屏风后的人突然出声,语气平静,却暗含风暴。 “说的好听,你有办法不成?”一身官袍那人语气平静了下来,尽数收敛了怒意,锐利的目光直射屏风之后。 地上的人头低的愈发的低,丝毫不敢去窥伺屏风之后的人。 应当是已经刻意压了声音,只能确定,应当是个男人。 “我没有办法,只有对策。”那人声音森寒了几分,看不清神色。 “养不熟的狼,杀了便是。” “你有合适的人选?”椅子上那人没有生气,只是略有沉思。 “我没有,但是不等于别人没有,这种事情,何须我们自己准备。” “祁丞相,心不狠,可办不了什么大事。” 那个不知是何人的男人一字一句说的轻松,屏风之后的神色确实十分阴狠。 “我这便传信过去,你那边,安分一些。”丞相沉着了一下,咬牙便应了下来,警告了一句那人。 他这些日子,愈发的不安分了。 小皇帝走了,爪牙可没少留,他若是被抓了把柄,可别连累到别人。 “放心,不会连累你。”那人显然十分清楚他的想法,将手上的茶盏放到了一旁,语气随意。 “如此最好。”丞相瞪了一眼屏风之后的人,提笔开始在面前的纸上书信。 不足片刻,便将已经写完的信装入了信封,“送到阳儿手上。” “是。”地上那人起身接过信封,恭敬的应了下来,看也未看信封上的内容,便将信封收到了怀中,躬身退了出去。 书信的外面,赫然是四个大字,“吾儿亲启。” 世人皆知,丞相府,历来只有两个公子,一个三年多以前已经因病去世,一个被陛下诛杀,也不知,这封信,是传给何人。 “别再动我的人。”待那人离开,丞相才冷眼看向屏风后的人,语气不耐。 这人近来行事愈发放肆了,不说旁人的手下官员,便是他的,也在其手下吃了不少的亏。 “你可确定,那是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每天好累啊~ 虽然听风是个过暑期的大学生,但是家里有地,在卖农产品的季节,哭唧唧 每天早出晚归,呜呜呜 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呀,会努力苟住更新呢~ 第42章 “你什么意思?”丞相大人皱眉看他,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屏风后的人施施然走了出来,连声音也不再掩饰,看那面容,俨然是堂堂的太尉大人。 丞相被噎了一下,心头怒意盛了三分,却也知道,此时不到发怒的时机。 “户部那边可会生事?”姓朱的可不好应付,那是个老狐狸,对不是自己阵营的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怕什么,你我联合起来,可不惧他什么。”严太尉嗤了一声,这几年,户部可没少在暗处与他作对。 想当年,他严家昌盛的时候,如今的户部尚书大人,还只是个小小的侍郎罢了。 若非当年常家作死,连累了英儿,哪有如今那位陛下什么事。 小小一个户部尚书,他还不放在眼里。 “如此最好。”丞相脸色并不好看的看了他一眼,心底暗恨。 与虎谋皮,并非上策,却不得不尽力而为。 若非当年之事无意之间被这人知晓,他何须如此畏首畏尾。 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论胜败,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七日后。 “微臣参见陛下。”苏诺拱手,腰背却是挺得笔直,风姿卓越。 “如何?”前面的人身穿一身黑色衣袍,外披着同色披风,在寒风里,背影莫名多了几分萧瑟。 “已经全部安置好了,能抓的都抓了,不能抓的都有人盯着呢。”少年模样的人儿声音掷地有声,清晰可闻。 倏忽,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手炉捧紧了几分。 这天气,干冷的不行。 “那边也快有动静了,陛下,你有几分把握?” “什么?”程臬声音清淡,视线一直在极为遥远的方向。 “常熟。” “十分。”程臬语气平静,极其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京中那边呢?”苏诺轻哈了口气,看着白气在空中聚起,眉眼含了三分浅淡的笑意。 “五分。” 禁军都在身边了,但是要分出入手护着那些百姓,如果对方手笔极大,能不能全身而退,便是运气了。 “也差不多了。”他有五分把握,加上自己,至少会有七分。 “陛下,天冷,回吧。” 苏诺远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简易住所,和近日那些百姓生活过的痕迹,片刻后,便收回了视线。 “嗯。” 不远处全盛已经立在马车那侯着了,马车上,还悬挂了几个不大的药囊,是林安亲手所配的方子。 势,做的够大了,现在,就等变天了。 是夜,风霜起。 “主子,这几日一直外有禁军驻守,白天无法靠近查看此处具体情况,所以其中部署,并不清楚,真的要行动吗?” 地上跪着的黑衣男人神色有几分纠结,总觉得其中有诈。 太安静了,便让人心里发慌。 刀口舔.血的人,一向对危险比较敏锐。 “无妨。”执剑那人神色漠然,极轻的摇了摇头。“你带人去,动手便是。以烟火为信号。” “是。”那人虽犹豫,却还是低头应了下来。作为被豢养的杀手,主子的命令,比性命更重要。 “注意安全,带出去的兄弟,记得带回来。”那人语气平静,却无端端让人心里暖了几分。 “是,属下明白。”黑衣男人沉声应下,起身极快的从原地离开了。 “不过是几个杀手,你也舍不得不成?”自暗处走出的人言笑晏晏,眸色却无一丝温度。 “每一条性命,都值得珍惜。”那个人垂了眸子,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倒是仁善。”来人嗤了一声,却并未过多评价。 毕竟不是他的地盘,随意乱得罪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走吧。”抱剑那人敛了眸子,抬步便走。 “好。” 风声呼啸而过,夜里寒意丛生。不知是何处,突然放了红色的烟火,在沉沉的夜色里,极为显眼。 而后,是城外某处愈发明亮的火光。 “主子,那处起火了。”黑衣少女跪在屏风后时,内室的人还未睡下,点了灯,散了衣襟,执了书卷在榻上读着。 “陛下,出事了。”几乎是同时,也有一人出现在了另外一个院子里,单膝跪在了程臬窗前。 二人穿好了衣物出了院子去寻彼此时,恰巧在苏诺所在的院子里迎面相逢。 没有人说话,只是对着彼此点了下头。几乎是与此同时,数道黑影倏忽而至。 局面陡然凌厉了起来,宅子里早已守着的禁军顷刻便应了上去。 “陛下,小侯爷,二位还请移步。”钟统帅跪在二人面前时,身上的甲胄已经溅了血,只不过,必定不是自己人身上的罢了。 这几日护着此处的三百禁军,都是其中身手最为矫健的。 历来维护皇城安全,戍卫帝王安危的人,功夫必是不差。 “无妨。”程臬上前单手扶了他一把,神色自若,“交给你们了。” 也不知来坐镇的是何人手下的高手,确实是大手笔,这些刺客,人数不少,身手不弱。 若非他们早有准备,怕是难了。 一时之间,轻风院还无动静,轻梧院已经灯火通明。 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一股脑的往轻梧院里涌,却不知,他们要寻的人,正在隔壁的院子里执子对弈。 全盛自两个侍女手上接了茶盏送到二人手边,而后便低声将琴乐和琴璇打发了出去,自己侯在了一旁伺候着。 “不必站这,出去侯着便是。” 那二人并未犹豫,弯腰便退了出去。 “看来,是有人想要陛下的命。”苏诺落子,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是热茶。 “在他们眼里,朕已经不好拿捏了。”程臬手执黑子,视线扫过对面之人微微泛青的眼眶,眸中划过心疼。 “近日没休息好?” 看起来很是疲惫。 “有些失眠,林安开了安神的方子,昨日和今日未用罢了。”苏诺眸色散了一下,语气微顿。 她有事想不明白,再加上这些日子太过忙了些,便失眠了几日罢了。 林安的方子一向有用,一夜安睡不是问题。不过这几日情况特殊,为了防止出事,才停用了两日而已。 “方便说来听听吗?”程臬语气和神色里带了恰到好处的疑惑,既不唐突,也不依仗身份施压。 虽是君臣,他却想好好与眼前这人相处。 阿诺的脾气,激不得。 他若是强势,她便愈发圆滑。 “没什么。” 苏诺的话音刚落,一只利箭便射到了窗框的木头上,入木三分。 “主子,有人朝这个院子来了。”十一骤然出现在三人面前,低着头,语气平静却恭顺。 “你去便是。” 苏诺放下了手上的茶盏,语气淡淡。 那些人不傻,自然会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并不在轻梧院里。 “你也去。”程臬偏头,对空处吩咐了一句,暗处便有人很快离去。 室外血腥味浓重,微弱的月光下,无数刀光剑影。 轻风院里未点灯火,情形并不十分明了。 外面打了一个多时辰,室内却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再出去。 “对方早有准备,撤。”为首那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还未来得及退至墙外,便被人一剑拦截,俨然是十一。 “四十。” “三十九。”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愣了一下,看见少女眸色里隐隐的不服输,才生涩的开口。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已经杀了四十一个了。 就在刚刚,他和十一几乎是一同出手阻止了一个刺客自杀。 “你的人,折进去了。”坐在桌前的人脸上带着笑容,语气饶有兴致。 三百顶尖杀手,还是眼前这个人一手培养出来的。 看来,这安国,也不是毫无有趣的地方可言。 “无妨。”执剑那人站在窗前,闻言摇头,神色漠然。 他猜到了,那两个人,怎么会毫无准备呢。 就是不知道,明天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庆幸。 “主子,属下无能。”之前离去的黑衣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神色惭愧。 “说清楚。” “那处已经空无一人,属下等人放了一轮火箭,之后亲眼看着那处燃了起来。发现不对之时,大火已经烧的极为严重。”那个男人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泛起,心有慌乱。 “去查看之时,发现那处已经无人,而且四周挖了土坑将其都围了起来,确保火势不会蔓延开来。” 在看见火起,他们便发了信号,哪怕他立刻发现情况不对,也已经迟了。 主子对无能之人的惩罚,从来不会是轻拿轻放。 “自己去受罚。”那人转身,露出了本来面目,俨然是祁阳。 他并不觉得可惜,那三百杀手,并不是他手上最为出色的人,用来试探,再合适不过。 说是顶尖杀手,其实里面有资格被如此称呼的,不足百人。 至于去放火的,他也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愚蠢。 “啧,”桌前那人打开了手上的扇子,调侃了一句,“你这,是不是叫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不光没得手,还助了他们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马上马上,阿诺和程臬的感情就要有辣么一丢丢进展啦~(是的,小皇帝终于等不住啦) 明天是听风生日呢,所以听风决定,鸽一天,明天不更新哈哈哈 (理不直气也壮,叉腰~ 我, 就是 要 鸽一天) 还要去戳编编入V的事情呀,定下来会挂文案呢,字数已经压不住了,哭唧唧 小天使们,笔芯~ 本章前五评论发红包呦~走过路过别错过呀 另,手动感谢一九小天使的五个营养液~鞠躬~ 另: 推荐基友文:《穿成男主金手指》byZz之耶zZ 文妍穿成某小说中牛逼轰轰的灯神,她不仅使得仙术,还拥有她自认聪慧的现代头脑,和各种变出来的现代先进物件儿,小日子舒爽得不要不要的。 第43章 一更~ 若是他猜测的不错,那处救灾时百姓的难民营,只怕原本便是要烧了的。 古往今来,瘟疫过后空了的住址,大多都是焚烧了事。 祁阳没应声,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看本世子做什么?本世子话粗,理可不粗。”燕世子笑的随意,语气无辜。 这话,还是昨日路过巷口时,听见一个普通妇人教训自己调皮要捉小猫,结果摔了自己的小孩时所用的呢。 轻风院。 外面的动静逐渐停了下来,室内的棋局也已经胜负明了。 恰好是丑时。 “陛下胜了。”苏诺将手上的白子随意的扔进棋罐,毫无任何惊讶之意。 眸子也合了几分。 这人身上不知焚了什么香,困人的紧。 “天色已经不早了,早些休息,朕便不打扰了。”程臬也不停留,起身瞧了一眼她的发顶,语气堪称温和。 “朕寻了位琴师,清心曲弹的极为不错,已经到这宅子了,让全盛去唤。” “多谢陛下。”苏诺并不推辞,拱手便应了。 不知为何,她确实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常理来说,不至于如此疲累才是。 但是外面的事,也不必她事事盯着,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刚刚登基之时了,行事之风,已经颇为成熟,游刃有余。 程臬出去后不久,院子里原本守着的人也悄无声息撤了出去,琴璇和琴乐二人进了屋子,将火盆拨的更旺盛了几分。 不足半刻钟,全盛便将人送到了轻风院。 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气质温和,长相虽普通,却让人觉得心平气和。 她的身上有檀香,很是让人舒服。 琴璇和琴乐只是对视了一眼,便将人放了进去。 她们虽只是普普通通的侍女,却也听说过,先帝在位时,当年的皇后娘娘手下,曾有一容貌普通的女子,琴艺惊人,曾艺惊四座,夺得过京中琴艺魁首。 只可惜后来那位皇后娘娘逝了之后,便失去了踪影。 小主子近日受失眠之症困扰,这人,来的恰是时机。 虽不知为何这清心曲会对小主子有效,但是不管什么事物,她家小主子一向更为喜欢出色的,想必也可同理套用。 陛下着实有心了。 “全盛公公,奴婢先行替我家小主子谢过,陛下的恩情,宁安侯府记着了。”琴璇微微屈膝,神色自若,态度不卑不亢。 老爷和夫人吩咐过了,苏家不欠程家江山任何,还让苏家的乖宝受了诸多的委屈,她们既然在这,该做的,便要做好。 明面上的态度,该让陛下清清楚楚才是。 小主子不便明示,她们却是不同。 小主子是臣,她们却只是苏家的奴婢,老爷和夫人的奴婢,便是说话无理了些,也有老爷和夫人担着。 她家老爷和夫人,曾执剑披甲为这安国打过江山,守过国土,护着自己家的人,倒也算不得过分。 想必这位年轻的陛下,也不会怪罪什么。 果不其然。 “无妨,姑娘不必多礼,陛下与小侯爷,一向亲厚,不过是件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小侯爷能舒心几分,陛下想必也是十分高兴的。” 全盛脸上挂着笑意,面上滴水不漏,态度十分温和。 心里却是暗叹,那位夫人,不亏是让当年的皇后娘娘都十分喜爱且与之交好的人物。 便是身边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侍女,也并非寻常角色。 “陛下那边还需人伺候着,我便先回了,小侯爷这边,有劳二位姑娘了。” 他刻意用了我字,语气更加亲近了几分,不着痕迹的拉近关系。 老侯爷和那位夫人不在,这二位姑娘,便是他们的眼。 态度好些,总不会出错。 “全盛公公慢走。”琴璇还是神色淡淡,态度依旧,不高攀献媚,也不盛气凌人。 “陛下,人送去了。”全盛到时,轻梧院内禁军还在进进出出收拾残局,程臬站在灯笼下,神色肃杀。 全盛躬身站在其身后,低声禀了一句。 “嗯。”男人应了一声,抬眼去看眼前身上溅了血的人,眸里有一抹不甚明显的痛色滑过。 “死伤如何?” “禁军折了二十个,重伤三人,轻伤八个,旁的皆是无碍,但是府里的普通下人,被误伤了十三个。”钟统帅脸色并不好看,语气沉痛。 死去的禁军,都是他们生死之交的兄弟,受伤的,还能保住命在,可是逝去的,便回不来了。 至于府里的普通下人,三个是禁军杀的探子,余下的都是刻意迷惑那些刺客的迷雾罢了。 皆是原太守府上的人,往日里,也没少胡作非为,仗势欺人。 倒也死得其所。 之前陛下吩咐过,将府上的人分了批次,在晚间值守,多余的下人晚间不许随意出入,便是为了不误伤无辜之人。 这几日,恰是这几人。 “死者送回家里安葬,多补偿些银子,日后多照料几分其家里人,已经没有家人了的,便寻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你亲自去办。” 程臬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伤者送去庄子上,让太医看伤,若是有重伤不能痊愈者,回京便给寻个闲职,莫要让人寒心。” 禁军里,除了不受宠的世家子弟为搏个出路外,大多是家境贫寒的,更有不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 禁军戍卫皇城,又是皇帝亲系,管的严,里面的佼佼者,每一个都是自最底层慢慢爬上来的。 身手,更是拔尖。 不论出身。 这批刺客,能让禁军里的精英也折了这么多,能拿出这么大手笔的人,不多。 “查。”程臬沉声吩咐了一句,低了头,神色在灯影下,看的不甚清楚。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也需得拿到证据,才能昭告天下。 他这个皇帝,真心愿意追随的朝臣,不多。 这不,就有人想要他的命了不是。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只能倚靠父皇恩宠,在方家和皇家之间委曲求全的太子殿下了。 “全盛,告诉晏和,按计划行动。” “是,奴才这便去。”全盛脚下极快的离开了原地,提了灯笼离去,将身上的棉衣,也更裹紧了几分。 冬日里的风,一向摄人的很,今夜里,愈发凌厉了。 已经三年冬日无雪下来了,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冬天了,连空气都干的厉害,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一般。 这么冷的天,那黄泉路,该多冷啊。 许多人念起,却仍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继续去做事。 权势,一向是人命堆积,枯骨成堆,却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而卷入其中的人,不争不抢,便要做了旁人的垫脚石。 苏诺一夜无梦,程臬却并非如此。他只休息了半个时辰,又从梦中惊醒。 他又梦见了母后刚去的那几年,方家送了那位千娇万宠长大的嫡次女入宫。 母后是方家长女,却并非十分受宠,而是被方家为了权势送入了宫中。 但是他那位姨母不一样,她自幼便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纵是嫡亲的姐妹,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入宫便是贵妃之尊,对旁人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恩宠在身了,可是她心高气傲,并不满意。 他的那位姨母啊,总觉得,在方家时,她比母后受宠,便该事事比母后优越。 母后得了父皇真心,她便更该被父皇如珠如宝的护着。 继后的位子,便该是她的。 就连中宫的嫡子之位,也该是她来生。 为了家族,她已经做出牺牲,接受了程臬的存在,父皇还待她无几分真心,便更加让其心生不满。 日子久了,她便愈发不会委屈她自己了。 “她性子温吞,生的儿子也不怎么说话,倒是相像。”珠光宝气的艳丽女子神色轻蔑,视线淡淡的扫过底下的几岁孩子。 “你不必日日来本宫这做样子,方家需要一个皇子一日,本宫便护着你一日,但是你来本宫这做什么呢。” “怎么,要亲眼看着你的亲姨母,背着你母后的心上人,和别的男人苟合不成?”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不再会克制约束她自己,父皇不去她那,她便寻别人。 方家的权势,为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父皇嘱咐他,日日去给姨母请安,想要迷惑方家的眼睛。 却不知道,他的女人,在他的宫里,当着他的嫡子的面,便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他那个贵妃姨母啊,从来不曾对他不好,却从来不会将他看在眼里。 一向骄傲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会被放弃。 方家,需要女儿在宫中。 权势,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想要染指它的心术不正之人。 方家是罪有应得,但是他从来不恨自己的那个姨母,甚至曾为她出手遮掩过一次。 她什么都敢做,又娇纵的可以,还时不时的出口讽刺他,看不起母妃。 但是方家,恐怕也只有那位贵妃姨母,会在母后的祭日,安安静静的在灵堂上一炷香,虽然她从来不会说是为了谁。 可能是为了母后,也可能是为了她自己那些在深宫里蹉跎了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入V啦~ 本章评论前五有红包呀~ 小天使们走过路过别错过呀~ 虽然不多,但是也是听风的一点儿心意呢 第44章 二更~ 苏诺醒时,外面的琴声刚停不久,天色并未亮,室内安神香的味道有些熟悉,却和临睡前琴璇点的不同。 屏风后的人影,是两个。 苏诺没动,只是视线越过屏风,看着之后那二人的背影。 入目先是个高大的男人,背影颇是气宇轩昂。他的身边不远处,还立着衣衫普通的女子,姿态恭顺。 想来,这安神香,是二人之一所换。 心里仿佛已经有了答案,到人片刻后离开时,苏诺依旧一动不动。 良久,才苦笑了出来,脸色莫名。 起身时,将手里的装了药物的香囊随手扔到了床角的不显眼之处。 “将室内的安神香撤了。”琴璇和琴乐二人捧着热水和布巾进来时,里面的人已经穿戴整齐了,神色有些冷,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站了多久。 一向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是,小主子。”那二人神色未变,便放好了手上的东西去收拾。 双手即将触及香炉时,琴乐的手顿了一下,神色微变。 她记得,昨晚琴璇点的不是这香,虽味道相近了几分,却绝不是同一种类。 “小主子,这香不对,是奴婢二人失职。”琴乐一屈膝便跪了下去,神色严肃,在床榻处收拾的琴璇闻言也惊了一下,停了手上的事情,跪到了琴乐身边。 “本侯知晓,无碍,收拾了便是。”苏诺语气平静,只是神色有些冷。 “是,奴婢遵命。”二人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起身。 苏诺用了早膳,便要直奔府外而去,却被林安恰好拦下。 “要去何处?”已经是冬日,来人却依旧是一袭青衫,只是添了件同色的厚重披风,衬的人愈发温和。 “本是要去宅子,看看百姓情况。”苏诺驻了步子,眸色滑过几分纠结,而后才恢复正常。 “你怎么来了?” “昨夜城外那场火,和你那位陛下遇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我过来看看,某人有没有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又受伤。” 林安语气温润,仿佛只是关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诺的脸色骤然难看了一下,颇有些一言难尽。 “莫要胡说。” 林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片刻心里便有了估计,这是终于不傻了不成。 以前他也刻意打趣过她,可那次她的反应,也没像现在这样,像被踩了脚的猫一样。 “怎么,我连说都不能说了不成?”林安语气愈发温润平和,“先去你的院子,把脉。” 他的来意,自然不是因为昨夜,而是为了这人接连几日的失眠而已。 昨夜的事,虽闹的大了些,但是禁军已经早有准备,怎么也伤不着诺诺。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却也察觉到了,他们早已经察觉。 “嗯。”苏诺侧身让开了路,垂眸跟在了他身后,安静的有些乖顺。 “小侯爷,陛下有请。”全盛到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两个不同风格的俊逸男子,走在一起,却是莫名和谐。 他见过怒意满满的小侯爷,笑意盈盈的小侯爷,鲜衣怒马的苏小侯爷,却鲜少见如此乖顺的小侯爷。 他心里不免咯噔一声,陛下的心思已经那么明显,也亏得是小侯爷对陛下一向亲厚,未往那方面想,才未察觉。 但是他怎么就忘了呢,就算小侯爷真的会接受男子,也还有个神医先生,会是他家陛下的劲敌。 “本侯今日便不过去了,还劳全盛公公替本侯向陛下说一声。”苏诺心里还未平静下来,看见他忍不住心里愈发凌乱了几分。 这几日,两人常常一起用早膳。 说起来,程臬已经很少去掩饰了,是她太想当然,完全没意识到,这人居然存了这种心思。 “是。”全盛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其实今日早上陛下未等到小侯爷时,观陛下的神色,他便已经猜到了,二位主子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 方才,小侯爷在看见他时,虽不甚明显,却还是有一瞬间的眸色僵硬。 “不冷的吗?”待人走远,林安才笑意清浅的提醒了一句,心里却是有几分苦涩。 这人啊,一向只有在与她一心想护的那位身上,才会有这样懵懂的表现。 “什么?”苏诺心里正在凌乱,听他骤然问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很快反应过来。 “你的披风呢?”林安无奈,却只能耐着性子提示。 身边人这才反应过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外衣便出门,怪不得身上感觉到几分冷意。 林安摇头,伸手便将自己身上的解了下来,递给了已经好几年没有如此松懈的某人,语气很是无奈。 “穿上,你本就较别人更为体寒几分,如此不注意,老来是会更容易病痛缠身的。” 纵是再怎么在意旁人的事,也不敢忽视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苏诺心里突然松了一下,终于露出了一早上的第一个较为松快的表情来,不再是冷着一张脸。 她伸手接过林安手上的披风,将自己裹了起来。 先前走的慌张,虽还未出府,但是冷风已经让她有些受不住了。 她一向怕冷的厉害。 “小主子,林公子。”琴璇和琴乐在看见二人进了屋子时,便连忙迎了上去,替苏诺解了披风,挂了起来,并且极快奉了热茶上去。 室内燃着火盆,不必穿的这么厚。 而且林安一路过来,衣衫已经染了几分寒气。 “怎么回事?”林安号了脉,将方子递给一旁的琴璇,待二人都屈膝退下后,才开口询问。 虽然刚刚见到之时,这人冷着一张脸,但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早已经十分了解,他很少见这人如此慌张的模样。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苏诺摇了摇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从何说起。 初次察觉不对,是前几日。 救治百姓已经接近尾声,虽然他们已经全力救人,可是还是每日都有百姓救不回来。 最后那批已经快不行了的百姓,集体跪求,给他们一个了结。 那是瘟疫啊,早治好一日,便少死一批人,多耗一日,便会多出许多旁人也会染上的风险。 他们已经救不回来了。 便是林安医术再好,也抢不过阎王。 那些百姓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陛下,小侯爷,民妇等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再治,也只是浪费汤药,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批的百姓了,也不想连累旁人。” 跪在地上的布衣女子咳的厉害,不过十多日,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了。 “多亏了陛下,小侯爷,还有各位太医,神医大人,禁军兄弟全力施救,让那么多百姓幸免于难。” “我们,安心赴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百姓,救不下了。 可是谁也不忍心说出来,还是想努力试试。 能救回来一个,也多一个。 但是他们已经病的太重了。 他们初到时,所见过的那个小男孩阿南,被钟统帅牵在手里,他的母亲,却在身患重症的隔离区。 一道木栅栏,隔开了亲人,也隔开了生死。 他们没有很多的时间了,京中的动静,必是不慢,所以转移痊愈百姓的速度极快,但是这些隔离开的百姓,却是没有办法了。 那些百姓也意识到了,却没有一个,闹着要出来。 林安将一瓶毒药送到了栅栏外,却一句话都没说。 每日都有拉走焚烧的尸体,若是撑不下去的人,熬着,太难了。 可是没有人去动,那个农妇,笑的温柔到了极致。“民妇祖上,也出过读书人,曾是罗家门生。后来虽获罪被贬,身为后人,却还是明白些道理的。” “这里需要人烟,我们,还能撑些日子。” “可为明君进力。” 在栅栏外的几个人,皆是沉默,却只能应下。 这是最好的法子,不伤到更多的百姓,也不让人生疑。 只是,于心不忍。 那夜,她和程臬对饮了许久,心里皆是复杂。 可是第二日清晨起身时,她并不是在自己的床上,而且不是只有她自己,而是身侧还有一人。 虽隔了些距离,但是总归,还是在一张床上。 先起身的是程臬,而后才是她自己。可是那人所待的那一半床是冷的,恐怕是待了不久。 她扮了男儿身,并不好介意什么,只能故作镇定。 若是醉酒的意外,倒是无妨。同性知己抵足而眠,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若不是她起时无意手滑撑了一下,还不会察觉,那个神色自然的人,其实是故意让她以为,二人那夜是醉酒躺在了一起。 生了疑,往日的一切便慢慢明了了起来。 直到今日,她才确定了心中猜测。 只是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断了袖。 “那能否告诉我,为何失眠之症发作的日子里,还要了醒神的方子。”林安目光温和,直视于她,却丝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可以不问,但是不能看着她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眼里。 这人一向容易夜里睡的不安稳,还如此折腾自己。 “你,怎么看待男子与男子,爱好龙阳之事?”苏诺问的犹豫,林安却是难得抽了抽嘴角。 “诺诺,你是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终于有感情进展啦~ 不过这一章不怎么明显呢,后面会详细哈哈哈 可怜的陛下,哈哈哈 小剧场: 阿诺:陛下,你喜欢男子? 程臬:我喜欢你 阿诺:(小声嘀咕)好端端的,怎么就断袖了。 林安:诺诺,你是女子 阿诺:我不听我不听 第45章 三更~ 林安心里本来是有几分怒意的,却生生被气的笑了出来。 语气是难得的闲凉,“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察觉呢。” 苏诺有些懊恼,却并不意外林安比她先察觉,因为有几分懊恼,一时也没意识到林安一时不同的语气。 “并不奇怪,他孤立无援之时,站出来的人是你,朝堂阴诡,明里暗里护着他的人是你,若是他对旁人倾心,我倒是看不起你那位陛下了。” 林安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几分。终是不忍对这人苛刻半分。 “抱歉。”苏诺面色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无妨。”林安自袖中取出两个玉瓶,放在了她的手边,语气温润,没有一丝伤感或者不满,“怎么说,我也还是你的义兄不是。” 苏诺点头,冲他清浅的笑了一下,态度有些讨好。 林安对她的心思,她是明了的。 在她十五那年生辰,这人亲手给她准备了生辰礼,还表明了心意。 可是却遭到了拒绝。 那个时候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寻个怎么样的人过一生的。 就算找,也不会是林安。 林安于他,是兄长,是挚友,却不会是夫君。 林安的性子温润,从来不会勉强于她,出外游历了半年,再回来,便将心思封存了下来,二人相处,一如从前。 那件事,除了他们二人和琉璃,再无人知。 可是面对林安,她总是会心虚几分的。 “你在他身上,总是多费了几分心思的。好好想清楚,若是无意,便处理清楚些,莫伤了情分,若是有意,便莫要让自己后悔。” 林安对她的讨好没有半分抵抗力,语气愈发温和了几分,尽心叮嘱,掩了心下的三分酸涩。 仿佛将自己真的放在了兄长的位置。 老侯爷的话,他明白,却无开口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被诺诺划出那个范围了。 纵是爱慕者,也不合适了。 这丫头,在感情方面,虽还未有恋慕之人,对无意之人,却是干脆利落,不会有半分拖拉。 只是不知,到底是从未有恋慕之人,还是并未察觉。 她将自己当作兄长,他便只能是兄长了。 “嗯。” “莫要疏忽,安危重要。”林安正色了几分,这样的刺杀,在回京的途中必不会少。 不难猜到,京中已经有人不想让他们回去了。 他来时听见的那些传言,恐怕不只是常熟有。 “嗯。”苏诺脸色也冷了一下,将心思收了几分回来。 除去最初的讶异,其实她心里并非真的慌乱到不成样子。 自然知道,如今重要的,并非此事。 “诺诺,你终究是女儿身,我纵是医术再好,用药时间越久,早晚会伤几分嗓子,若是可以,便恢复身份吧。” 林安看了一眼玉瓶,淡淡的劝了一句。 他出手的药,自然没有伤人的说法。 可是诺诺这样小心翼翼的维持男装,终不是长久之计。 喉结可以作假,嗓音可以用药,可是总有无法掩饰的。 当年那个小女孩,和如今这个少年,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就算是利用那位陛下的感情,能让诺诺日后过的洒脱几分,也是好的。 纵是诺诺无意,二人无缘,动过心,总不会赶尽杀绝。 “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说吧。”苏诺语气平静,却是摇了摇头。 且不说,她不愿意利用程臬,她这身份,如何取信于天下人都是问题。 当年她出生之时,先帝和父侯已然离心,若是宣布她是女儿身,没有可能不被赐婚,以达到牵制父侯的目的。 纵是父侯和先帝,曾是寒冬酷暑一起练武,曾经一起打马射箭,共展宏图的知己之交。 也抵不过一人是君,一人是臣的境地。 更何况,君在高位,臣握重权。 哪怕,先帝并不想动宁安侯府,只是牵制,以平衡朝局。 帝位之人的情意,不管是对何人,总是几多算计的。 但是父侯并不愿意,让他心上之人所生的唯一女儿,卷入朝堂沉浮。 更何况,母亲生她时难产,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 声名赫赫的战神侯爷无子,必然生多方异心。 若非出了意外,宁安世子和神医谷谷主义女两个身份,便足够她一生平安喜乐。 待她成年,便很是容易换回女儿身。 但是当她觉得踏入朝堂那一刻,便难了。 不是身份问题,而是她脱身之后,朝局怎么办,程臬怎么办? “陛下,常熟的事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还请陛下回宫。”钟统帅单膝跪了下去,神色忠诚。 他觉得,接下来的刺杀,不会少。 不管是出于局势,还是对危险的直觉。 “微臣附议。”原来的李都尉,如今的新任太守也是跪在了一旁,神色微有愁意。 这几天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了,陛下留在常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誓死难辞其咎。 宫里,才最为安全。 “李太守,那些百姓可寻到安置之法?”桌前的人没动,神色平静。 “回陛下,原有处可去之人,已经送回了家中,余下的,若不是流民,便是家人尽失,孤苦无依只人了。 如今是深冬,不好分散了那些百姓,待来年开春,便可划一部分荒处,分给那些百姓过活。这三年来,常熟也已经荒了不少的地皮。” 李太守语气微苦,这种年间,种农作物,确实不好生活,但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朝廷就算能养,也养不了那些流民和无家可归的百姓一辈子不是。 国库哪有那么多银子啊。 “可。”程臬点头,几乎是和阿诺前世一般无二的处理方式。 “吩咐下去,后日启程,回京。” 留在常熟,那些百姓,恐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况且,也不用等多久了。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再过几日,便月末了。 明年开了春,有地,再加上朝廷的帮扶,总不会让那些百姓过的太艰难。 启程那日,是十一月二十五。 天气很冷,寒风凛冽,路上的百姓却不少。 几乎是跪了一路。 且不说,他们的陛下亲自来了这瘟疫爆发的常熟,救了诸多百姓,便是那近日流传的流言,也让他们愈发生了希望。 “天佑明君,天罚将止。” 不知为何,自瘟疫过去,不过短短几日,流言便已呈席卷之势,来势汹汹,几乎家喻户晓。 让无数百姓生了期盼,也将帝王高高的悬在了上方。 “主子,流言之事,真的不需要属下等人插手吗?”一个藕色袄裙的女子跪在马车上,手上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矮桌是固定在马车上的,可收可取,十分稳固,所以马车的晃动丝毫不影响其手下的动作。 “不必。”苏诺姿态闲适的靠在一侧,眸色寒了几分,又极快收敛了起来。 她的身后是绣了大红色牡丹的做工精良的靠枕,马车上铺好了极软的毛皮垫子,十分舒适。 “属下来时,一路上听到了不少如此言论,一开始还只是毛毛细雨,如今,已经是乌云压城了。”那女子手下动作不停,却是又劝了一句。 有心人凡是静心想一想,便知道,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苏诺微闭了眼,细嗅茶香,语气平静。 “若是可以,添把火便是。” 琉璃在京中,并未随她前来,有什么消息自然极快传了过来,程臬那边,必定也留了人。 流言刚起时,他们不过才刚刚到常熟。 她自然是问过一句的,但是程臬却只是摇头。 这流言,有好有坏。 若是应了,便是吉兆,若是不应,便是民心尽失。 “赌一局?” 那人只是浅笑看她,神色自信。 虽不知为何他十分笃定他的话一定会成真,却也明白,程臬,已经不是当初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了。 朝局,应当掌握在有能力的帝王手中。她能护着一时,却不一定护的住一世。 这来势汹汹的流言如今连压都压不下去,若是说这其中没有他们这位陛下的手笔,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信的。 只怕,出手施计之人,已经开始在惶惶不安了。 “是,奴婢明白了。”女子微颔首,将手边的茶杯送到了苏诺唇边,语气柔和。 “主子已经许久未饮过苏八泡的茶水了。” “你的手艺,从来不曾退步。” “主子要查的人,去的那处红楼,背后之人并不简单。”苏八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垂眸又接了一句。 “继续查。” “是。” 另外一架马车。 “阿诺呢?”程臬放了手上的书卷,有些疲惫的伸手揉了揉眉心。 “回陛下,小侯爷先前遣人回了话,说有些疲累,便不过来同陛下对弈了,在自己的马车上休息。”全盛跪坐在马车一角,闻言忙答了一句,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陛下和小侯爷,已经好几日未凑到一起了。 全盛觉得,小侯爷在有意回避着陛下。 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出了问题。 饶是他再怎么想,也不会知道,他家陛下,不仅给人家用了安神香,还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明天的更新依旧恢复到晚上九点呦~ 本章评论前五发红包呀,小天使们走过路过别错过~ 第46章 “不是我说,这么冷的天,本世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便陪你等在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一脸温和笑意的男子语气调侃,裹着厚厚的白色披风,手里却还是执着折扇。 看背影倒是气度翩翩,长相却是极为普通。 “掀了你那张皮,便有趣了。”祁阳难得黑了脸,语气有些不耐。 任谁被这人无故缠了好几日,也好脾气不起来。 让那些痴迷这人的女子知晓他的恶趣味,也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骚.乱。 “本世子更好奇,是什么人,能让你动箭。”那人笑的温和,语气却并无多少好奇。 这人的箭,自出了师门后便只用过一次,也不知是伤了何人。 他知晓后倒是问过一句,是杀了何人。 却难得见这位小师弟神色微暗,“没死。” 如今又要动这第二支,真是让人好奇呢。 未得到回复,他也并不在意。 反正等着,便见得到不是。 据他的人所查,今日祁阳的目标里,可没有那个人在当初那个时间段里传出过中了箭上之毒的消息不是。 不过三年前,那位苏小侯爷入京之时,确实有人阻过。 白衣染血,据说,是好看的紧呢。 那毒虽不好解,但是听说,那位小侯爷府上,养着位神医。 “师伯曾有言,受你三箭不死之人,不得再伤。” “我知道。”祁阳执弓的手紧了一下,眸里有隐隐的疯狂。 三次,若是失手,他自不会纠缠。 马车上寂静的可怕,连马蹄‘哒哒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全盛借着衣服的遮掩,缓缓活动了几分膝盖,纵是铺了软垫,跪久了还是有些不适。 唉,也不知道何时二位主子才能和好。 自陛下刚刚又一次问过小侯爷的情况,神色是愈发冷了,这马车上的气氛,冷的让他都有几分受不住。 大队人马行到的恰是一处林子,禁军在前,程臬和苏诺的马车被护在队伍中间,后面是被护送的太医,与二人的马车隔得有些远,周围护了不少的禁军。 若是有异动,极快便能和前面的人断开。 那些太医,都是有功之臣,必须安安稳稳送回京中。 林安也在其中,被人拉着在讨论医术,脱不开身来。 风声起的时候,微薄的日光透过叶子洒了下来,落在刀锋上,泛着泠然的冷光。 “动手。” 随着祁阳一声令下,无数黑影倏忽而去。 “有刺客,保护陛下。”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禁军极快便围在了马车周围,将队伍之中的马车护的严严实实。 后面的禁军是钟统帅亲自带领,极快便和前面断了开来,护住了一众太医。 那些人是冲陛下和小侯爷而来,若是没失去理智,便不会动这些太医。 毕竟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几乎都在这了,若是出了岔子,从何处去寻这么多医术高超的医者来。 但是也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才需要有人重点护着。 前面的禁军里,有数百好手,早有准备,若是情况一旦不对,他随时会带人前去支援。 “陛下。”前面的马车外突然跪了一黑衣人,声音有些低沉。 “去吧。”随着里面的人一声吩咐,利剑陡然出鞘,如离箭之弦一般射入了打斗之人中间。 几乎是与此同时,后面的马车方向也冲进了厮杀之中。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个战意凛然,一个平静无波。 却都是手起刀落,出手便是杀人的招式。 这次来的杀手并没有上次宅子里多,却个个是好手,功夫极好。 与禁军相比,竟然也是不相上下。 只可惜,禁军终究更加训练有素,之间的配合更为默契,又占了几分人数略多的优势。 除了一开始被压制了几分,极快便占了上风。 局面一时乱了起来,血腥味在林子里快速弥漫开来,刀剑相碰的声音铿锵有力。 但是有三处地方却是一片宁静。 一处是林子深处,三人远远观战的样子,还有两处分别是众人围着的两辆马车上,里面的人依旧十分淡定,神色都无什么变化。 “主子,可需要属下也去?”苏诺面前的女子语气轻柔,手下仔细的将精巧的茶具收了起来。 “不必,禁军可以应付。”苏诺眼神无奈,伸手揉了下女子的头。 苏八出去,今后在禁军的眼里,她这个小侯爷,便该更加高深莫测了。 毕竟这妮子,动起手来,场面有些让一般人受不住。 “是。”女子低头的样子十分恭顺,跪着微微往前了一步,伸手给苏诺微微拉扯了一下有些下滑的毯子。 另一边,程臬的马车上,则是十分闲适。 他手上的书卷自始至终执的极稳,不时还翻着页。 京中。 “你那边消息如何?”严太尉皱着眉,神色看起来很是不好看。 “阳儿第一次动手之后,并未成功。”坐在其对面那人摇头,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们,应当是早有察觉。” “走漏了消息?”一身朱红色官服的人眉皱的更紧,一向威严端正的脸看起来有些凶。 “不会,来往传递消息的信鸽都是阳儿亲自养的,这边负责传递消息的是本官的心腹,那边信鸽只认阳儿,消息无从走漏。”那人立刻否认,神色愈发不好看了起来,冷哼了一声。 “若是不信任本官,你可以不必再继续合作。” “如今那些流言压都压不下去,苏家那个小狐狸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背后有人捣鬼。” “当初就该让阳儿杀了他。”严太尉语气狠厉,那小子坏了他们不少事,又极难对付,让人着实厌恶的紧。 “你以为本官不想?还是阳儿不想?”那人反倒是平静了下来,阴沉了几分。 “谁让那小子命大,有神医救治,那种毒都活的下来。” 阳儿箭上的毒,是他师门所出,阴毒的厉害,极为难解。 会慢慢寒蚀人的身体,逐步亏空,到衰竭而亡。 除非有神医谷的续命玉丹吊着命,再逐一寻够那些所需药材,才能解了毒。 其中步骤,更是繁杂,耗时许久。 解了毒的人,极易患上那畏寒之症。 谁能料到,那小子身边居然带着神医谷的传人,侥幸保了命下来。 “再不快想办法,你祁家和我严家,终有一天会被那两个小子架空了权势,到时候,可就连哭都没地方哭去。”严太尉脸色沉沉,眸色极冷。 那流言,本是想将那小皇帝架到高处下不来,却不知是何人从中插手,闹得沸沸扬扬,这场面,可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 毛毛细雨的流言,可极其轻易压下去,近可攻退可守,但是如今这漫天的流言,便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住了。 凡是有心人,一想便知问题所在了。 若是天意不应这流言,皇位上的小皇帝势必要失了民心民意,被逼退位让贤。 可是那时候,不论被推上去的是谁,都不能很好的让百姓满意。 民意,从来是最不可测的东西。 若是天意顺了这流言,便愈发不好收场。让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坐稳了这个位子,日后朝局会怎么样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野兽,从来不会愿意别人巡视自己的领地。 如今他们这位陛下又极为信任苏家那小子,这二人联手,哪还有什么严家的立足之地。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下狠手,让人真的回不来,那时候,便是有再多的人提出疑议,也毫无办法。” “如此最好。”严太尉点头,目光扫过窗外,愈发凌厉了几分。 自二楼包厢的窗子向外看去,是一锦衣公子,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的书走在街上,看上去并非性子外向之人,气质温和毫无戾气,姿态带了几分轻松。 似是抱着心爱之物,倒也的确是事实。 坐于他对面之人自然也看见了,眉头狠狠的皱了一下,“你确定他合适?” “本官要的只是个傀儡罢了,是他,自然比旁人合适。”严太尉眸里滑过一丝嘲讽,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性子软,好拿捏,又蠢,没有更合适的了。 至于他身后的人,并不难应付。 最重要的是,不脏自己的手。 —————— 当刀砍到苏诺所在的马车之上时,不等周围的禁军回护过来,自里面便极快出来了一位藕色衣裙女子,身姿纤弱。 自腰间抽了软剑,便迎了上去。 手起剑落,竟然比厮杀的众人里的两个暗卫更快几分。 最重要的是,场面有些残忍。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手上微染过血的,但是看到这样的杀人方式,还是有些心底发寒。 那人身上的剑痕,从颈部绕了一圈,不出一息,人头落地。 那女子身形极为诡异,又极快,那软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十分锋利。 血溅了几滴到那女子的面容上,让人不敢轻视。 在场的禁军皆是不得不生畏,倒不是对苏八,而是对苏小侯爷。 毕竟这样的身手,禁军里虽极少,却不是没有,只是手段和出手没有这么干脆又血腥罢了。 却不能不惊疑,这位小侯爷,手下究竟有多少的能人异士。 身手利落又擅长隐匿气息的暗卫,出手如此利落血腥的侍女。 若非亲眼见了这姐妹二人出手,他们是必然不信,这姐妹二人有如此身手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实在是太过深不可测。 却也激起了其男儿的血性,战意愈发盎然了起来。 那些刺客,是叫苦不迭,却只能咬着牙拼命。 第47章 “陈弃,你二人若是对上,有几分胜算?”燕世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人群里的那个粉衣女子,用折扇遥指了一下方位。 “五分。”陈弃毫不犹豫,那个女子身手不错,出手虽狠厉血腥,若是他与之交手,五分的胜算,并不算高估。 “那那个黑衣暗卫呢?男的。” “七分平手,三分落败。”陈弃眸色认真,那个男人很厉害,他没有把握能胜,虽然不明显,却还是看的出来,那个人,保留了几分实力。 “主子,那个黑衣女子,是上次自属下手下逃脱那人。”陈弃眸色暗了几分,却收敛了杀意。 虽不是同一个面容,但是武功路数,如出一辙,出手招式,分毫不差。 暗卫对杀意极其敏锐,那人又擅长隐匿气息,必定也擅长察觉气息。 主子并未吩咐今日要动手,所以不必暴露他们所在的位置。 “后面那辆马车上是何人?”燕世子了然的点了点头,转头问了一句祁阳。 “宁安侯爷,苏诺。苏见洲的儿子。” “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道,这位苏家小侯爷,派人盯着他做什么? 虽然父王和那位前战神是战场上的旧敌,可是他们和安国,不是已经数十年不再开战了不是。 “便是他让你当年拦截失手,自此再不出手?” “不是不再出手,只是没必要。”祁阳反驳了一句,观察着远处的战局。 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距离打斗处至少有百米,又站在树上,很少容易便将远处的战局看在眼里。 这世上,很少有人需要他亲自出马去截杀。 有能力的人,有资格多活些时日不是。 他不否认,那个人,很强。 “你若再不动手,你的人便要败了。”那位燕世子依旧笑的温和,仿佛根本不曾看见底下那场厮杀,也闻不见林子里浓郁的血腥味。 虽不十分明显,但是那些刺客,确实已经处于劣势了。 “再等等。” “林公子,这,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不成?”一个已经胡子花白的太医忧心忡忡的看着马车上的林安,语气有些惶然。 “诸位不必担忧,钟统帅守在外间,必会护诸位安危无虞。”青衣的公子神色温和,眉宇间却难掩愁意。 他自觉得,那妮子今日要出事。 希望是他关心则乱了吧。 “这,”几个太医对视一眼,皆是放心不下来,犹豫了一下,才如实相告,“林公子,实不相瞒,我等不过是一介普通医者罢了,安危倒是无足轻重。” “可是前面是陛下和小侯爷的马车啊,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安国的社稷,可如何是好啊。” “还是让钟统帅,去护着陛下和小侯爷吧。” “唉。”那个老太医颤颤巍巍的叹了口气,满脸愁色。 “诸位大可宽心,前面有不少禁军,自然会护陛下与小侯爷无虞。”林安将焦虑压下,面上温和的劝了几句。 “诸位是此次瘟疫之症能够过去的关键,是有功之臣,安危自也是重要的,林某相信陛下,也相信禁军兄弟。” “诸位也稍安勿躁才是。” 话虽如此,他却是极快寻了借口下了马车,去了钟统帅之处,刚刚走近,便瞧见了前来回信的禁军。 那些刺客也似是无意难为这些太医,所以他们与前面断开一段距离时,根本无人阻拦。 如今,已是隔得有些远了。 “回统帅,前面已经击退刺客了,正在清扫战场,陛下让请几位太医过去,禁军之中有伤亡。” “钟统帅,我去便是了。”林安走了过去,语气温和。 “多谢林神医。”钟统帅抱拳施礼,语气感激。 “不必多礼。” 一行人极快便往前赶去,除了林安,还带了几位年轻力壮的太医一起。 “小心。”林安到时,入目所瞧见的那一幕,几乎让他恨不得飞过去救人。 一支泛着寒光的长箭,笔直的射向了刚刚下了马车那人,来势汹汹。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极快的往后退了几分,还是划过了手臂。 顷刻间便冒了血出来,极快伤口便成了黑色。 白色狐皮披风下的那张脸,俨然是苏诺。 刺客已经落败一刻了,禁军在打扫战场,十一和苏八也都不在她的身边,若不是她触觉敏锐,极快避了几分,恐怕性命堪忧。 那箭,是直冲她的心窝而来。 程臬等人正在不远处审问留了活口的一个刺客,一时也并未察觉,听见呼声回头之时,面色骤冷,极快便到了她身侧,将已经有些发晕的人接到了怀中。 周围的禁军已经快速围了过来,护在了一旁。 在看清箭来的方向之时,已经有三人立刻便动用轻功追了过去,却只见到微微晃动的树叶,昭示着,有人曾埋伏在那里,暗箭伤人。 “将人送到马车上。”林安自衣襟里取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木质盒子,极快将里面的药丸取出了一颗,塞进了苏诺的口中,语气沉稳。 倒是没有直接抢人,看见那箭,他便猜到是什么毒了,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程臬来不及接话,转身便将人抱上了马车,动作迅速。 “怎么样?”将人放在马车上之后,程臬的手都在微颤,面色极冷,心里十分懊悔。 他若是再周全些,或许也不至于。 “无妨,陛下不必担心。”苏诺微叹了口气,强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缓了缓神。 这毒是厉害了些,但是有林安的药,已经在慢慢在缓过劲来了。 就是刚刚那一下,唬人了些。 “什么无妨,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不成?”林安语气带了几分严肃,手上不停,利落的将其袖子用匕首划开,将伤口露了出来。 “什么意思?”程臬脸色霎时便有些发白了,却强忍着心悸,语气有些发沉。 “他三年多前入京时被人截杀,便中过此毒,”林安无视那人制止的眼神,低了头将伤口上方用布条绑紧。 “急着赶路,用药撑着便入了京,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后来一直用药养着,毒解的太迟,身体还未复原。” “后来为什么没解?”程臬心里有些酸涩,嗓音发哽,急着入京,是为了他。 那天,朝臣相逼,有中立派,也有反对之人,却无一人支持他登基。 是阿诺一生白衣染血,纵马入京,率先跪在了他面前,后面,是近百佩刀将士。 都是宁安老侯爷当初的亲卫,以一抵百,不成问题。 “不碍事。” “不能解。” 两道声音几乎是一同响起,林安看了她,观人已经濒临生气,便不再说什么。 而是手下极快的将她手臂上的箭拔了出来,血溅了起来,他的脸上也染了几滴。 心里却是怒气愈发翻涌,这傻丫头,真是不知好歹。 终是不忍心,没有说出她的内力已然有损,半年内都不能动用之事。 苏诺下意识便想惊呼,硬生生忍了下去,额上已经泛了冷汗,就连在马车门边缘的全盛都是一脸的不忍,她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为何,不能解?”程臬没有看苏诺的神色,而是死盯着她的伤口,双眼有些发红。 “吊着那毒的药是神医谷独有的续命玉丹,之后解毒,所需步骤繁杂,必须慢慢花费时间解毒。急不得。” 林安面色平静,手下却是用力捏在伤口上方。 “取个物什来接住。” 不等程臬吩咐,全盛便已经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便拿了个小盆子过来,捧着接在了滴血的胳膊下面。 中毒还不是很深,伤口的血却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缺什么药,我去寻。”六神无主的人慌的连自称朕都忘了,仿佛又看见了前世这人的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 逐渐发冷,失去呼吸。 只要想一想,便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不必,放了毒血便可。解毒丹她已经吃了,养几天血气便无碍了。”林安仔细将毒血挤得干干净净,又将一小瓶浅绿色,不知是什么的药膏涂了上去,才将伤口好好的包扎了起来。 心里也是后怕,幸亏当初虽然直接解毒的法子不能用,他却还是花了两年时间研制了解毒丹出来。 旁人解不了的毒,不一定他也毫无办法。 毕竟,比起医,他更擅长毒。 否则,这人的身子,和一身内力,便真的废了。 “全盛。”程臬沉声唤了一句,整个人的气场都颓了下来,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守在苏诺身边,却不敢靠近一分。 “是,奴才明白了。”全盛心里叹气,极快应了下来。 小侯爷,这是受了大罪,他一定会好好给养起来的。 这种事情,交给他便好,一定会将人养的白白胖胖。 “你休息,少动,我去开药膳方子。”林安嘱咐了一句,便将一旁染了血的匕首收了起来,往马车外而去。 “服用了我制的解毒丹,不能用药补,只能食补,这伤口,如今不能用旁的药。” “这药膏,与其如出一辙,不会有什么弊端。” 苏诺本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那把匕首之时将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沉默着看着人和全盛一起离去。 忍不住有些微微头疼,只剩了她和程臬,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在虐阿诺啊,这毒她以前中过,好解的~ 只是这是必要情节,听风也舍不得的 前世她和小皇帝渐行渐远也不是小皇帝没良心呀,小天使别误会昂 其实人都是这样的,一开始期望越大,越亲近,越是不能接受一点点的不如意,有了一点点嫌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嫌隙,他们又是君臣,之间更容易出问题. 一个太纠结,一个不解释,甚至刻意去刺激,所以遗憾是必然啊。 不过他确实是个傻子,根本不知道阿诺为他付出过多少,现在就是让他心疼~哼 听风今天伤了小指,哭唧唧~好痛,夹肿了 另: 推荐基友文:《穿成男主金手指》byZz之耶zZ 文妍穿成某小说中牛逼轰轰的灯神,她不仅使得仙术,还拥有她自认聪慧的现代头脑,和各种变出来的现代先进物件儿,小日子舒爽得不要不要的。 第48章 可是将人唤回来,她又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林安那匕首,是从未见过血的,方才若不是太过担心她,也不会拿出来。 这人虽一向看起来温润平和,却也有些别扭,心绪起伏之时,旁人,还是莫扰的好。 让他一个人平静一下,有利于大家都好。 否则,他一定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她如今,可是不得不听他的吩咐补身子。 所以说啊,得罪什么人,都不能得罪大夫。 就算不能给她喝极其苦的药,也一定会让她吃别的很苦的食物,她身边的人,还相信的不行,说什么他是为了自己好。 “陛下,没追到。”不多时,马车外便跪了一人,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应当是三人,分三个方向走,轻功皆是不弱,显然是动手之后连是否得手都不再查看,直接便退了。 抱着一击必中的目的,或者是,就算失手,也不恋战。 他们分开追了,但是没追上。 “查。”程臬极其缓慢的动了下眼皮,声音肃杀,“放出消息,宁安侯为护驾,身受重伤。” “是。”外面那人应的并不熟练,声音有些生涩。 他是暗卫,一向主子吩咐了去做便是,极少有应是的机会。 但是今日情况不同,他觉得,还是应一声较好。 马车里的人,声音虽依旧镇定,仔细一听,却是有些微微发抖的。 躺在软垫上的人,容色精致,却是脸色苍白,额上还有细汗。 她的内力还未恢复,虽出于对危险的敏锐避开了一些,身体却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是朕对不住你。”程臬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许多,前世今生,纷纷杂杂,几乎是往事铺面而来。 到最后,只剩满心满意的愧疚,悔恨,和爱意。 他错过的太多了,也太愚蠢了。 他的阿诺那么通透,又骄傲,是他太自以为是,从来不肯多问一句,多听一句,多查一下。 哪怕是一点点,也不会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为他掏心掏肺的。 记得幼时,她还只是一个娇贵肆意的小公子,苏老侯爷将她养的极好,矜贵,知礼,不娇气。 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小世子,该被人好好的护着,安安稳稳的过着阳春白雪的日子。 前世,老侯爷来接那副棺椁的时候,一向坚毅,顶天立地的昔日战神,神色有些苍老,语气沧桑。 “老臣,恳求陛下,归还独子棺木与尸身。” 看着跪在殿下的那人,他的心,也是忍不住的顿痛。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那时自苏见洲离了朝局后,第一次有求于皇室,他手上,有先帝当年御赐之物,相当于程家的一个诺言。 只要在他手上,便有效力。 可是他从未用过。 他亲自带人去接的,棺椁在宫中,那棵树下,他不允许任何人动。 但是老侯爷要带走,他不能不给。 他知道,老侯爷是想让她,入土为安。 “陛下,臣有几句话,想与陛下说。” “都下去。” 老侯爷会说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听,他会后悔终生。 “乖宝的性别,陛下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臣不欲解释,可是臣早已经为她备好了一条不甚艰难的路。”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男人神色沧桑,虽未脆弱到寸步难行,却让人清清楚楚感觉到,这个曾经顶天立地,守卫国土的男人浑身寂寥。 “我苏家,对得起程家江山,对得起安国数万万百姓。” “臣当年,只希望臣的女儿,自在随意过一生。” “当年她执意要入京助陛下,臣并未阻拦,乖宝没上过战场,却是我将门之后。” “这一路,几多艰难,臣亦未拦,但是陛下,您的心意,来的太迟了。” 天子扣留罪臣棺椁,留置宫中,又极快消瘦了下去,有心人,一眼便看得出,陛下究竟对那位苏小侯爷是何情意。 当时几乎是满朝文武,都知晓了他的心意。 他以为,这一次,他护的住她的。 “陛下,那刺客的目标,恐怕是微臣。”苏诺心下有些无奈,却不能明说。 当年他救过她,有恩必报,是苏家家训。 况且,便是幼时的情分,她也会出手帮扶一把。 此次的事情,更是谈不上连累。 前面的刺客,显然是冲着他而来,可是后面这一箭,却并非如此。 若是朝着程臬,便不会在她下马车之时,便暗箭伤人。 毕竟,前者可比她先出现在刺客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么熟悉的出手,必是当年拦截她入京那人。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能豢养这样的利犬。 况且,这人一副比自己还憔悴的样子,她也十分不好意思啊。 自当年之后,她是一向不示弱贯了的。 “疼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有些喑哑。伸手似是想触碰,又不敢真的触到。 “不疼。”苏诺强撑着摇头,心下暗道糟糕。 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下的感触已经明显了起来,马车上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她倒是忘了,自己的小日子已经快到了。 这毒又阴寒,怕是这几天都不好过了。 且不说这几日,便是此刻,也绝望的紧。 这人虽不知自己真实性别,但是却也微通医术,只要其闻到血腥味,再一把脉,这惊天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苏诺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身上无力,又失了内力,看来,是天不助她。 程臬确实极快闻到了马车上骤然浓了的血腥味,着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神色已经冷下来的人,心中微有苦涩,攥了下拳,却是硬逼着自己转身。 “朕先出去,换你的侍女进来。” 他终究,不舍的逼她太紧。 她不愿意他知道,便再缓一缓。 苏八进了马车之时,第一时间便察觉了不对,原本刚刚换上的温柔神色一瞬变了几分,极快靠近了苏诺。 “主子。” “可带了物什?”苏诺眸色莫测了一下,心里发凉。 以她对程臬的了解,刚刚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所在。 “马车上暗格里是有备着的,属下记着,主子应当便是这几日了。”苏八心思一向玲珑,看她反应,便知主子的身份已经被发现。 伸手自马车不显眼处按了一下,车壁便弹了暗格出来,里面恰是苏诺所需的东西。 这马车,是她带过来的,极其适合自家主子使用。 “你出去。” “是。”苏八恭顺的低了头,自马车上退了出去,守在了马车外。 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挺拔的身影。 方才,程臬下了马车之后,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了离马车不过二三米的地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许是,还未反应过来。 其浑身气压很低,让人不敢靠近。 苏八敛了杀意,双手交叠于身前,安分守己的守在了马车下。 禁军已经将林子里的尸体搬的差不多了,林中的日光,愈发薄弱了几分。 四下安静,除了有禁军走动的声音,几乎无人敢出声多说什么。 没有人想到,今日苏小侯爷会受伤。 之前随林安一起来的太医,正在提着药箱给受伤了的禁军处理伤口,便是下手重了些,也没有一人痛呼出声。 马车里,也是一片寂静。 苏诺强撑着将自己收拾好,便以手遮目,沉思了起来。 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 “真可惜。”自林中消失了许久的主仆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汇合,纵马走在大路上。 在祁阳动手之前,曾建议他和陈弃先走一步。 所以他走的毫不犹豫。 不过也就早了他动手那么几息的功夫,却完美错过了知晓那位苏小侯爷庐山真面目的机会。 “主子,该回去了。”陈弃没接他那句可惜,而是在其之后提醒了一句。 他们已经来安国近一个月了,该回去了。 “可有进展?”燕世子闻言敛了几分笑意,眸色冷了三分。 “线索断了。”陈弃语气平静,他们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了,一次两次找不到,实属正常。 “知道了。”燕世子突然笑的有些嘲讽,又该回去了,这一次,想必又是一顿惩戒,不过无妨,反正,他已经受了这么多年了不是。 总不会丢了性命。 “你来了。” 祁阳赶到时,看见这人脸上熟悉的笑容便微皱了眉,“你又要回去了?” “今日启程。” “以你的才能,离开,不是难事。”祁阳语气平静,眸色微有些不赞同,却没苦口婆心去劝。 “你为何不离开?”那人笑着反问,神色坦然。 祁阳再未多说什么,看着其纵马便转换了方向,往边界的朝向而去。 他不信命,自然也有脱身之法,可是也有粉身碎骨要护着的人。 他能救人,却救不了人心。 他和祁阳,他们,都是不将自身看在眼里的人。 他玩弄权谋,玩弄人心,玩弄权术,这一点,祁阳和他不一样。 他是恶犬,祁阳却只是别人的刀。 寒风萧瑟,斯人背影如孤狼,又似书生。 带着孤注一掷,又温和儒雅。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快要甜啦,虽然不会立刻马上就在一起~ 小天使别着急呀~笔芯~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ourist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瓦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这已经是苏诺近日第三十九次想叹气了,她自出生,便没有如此惆怅过。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她每天能见到的,只有林安不冷不热的脸,还有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苏八,全盛倒是隔三差五便来给她送一次东西,他主子却是只有用膳的时间过来。 什么话都不说,一副大型温顺犬类模样,守着她用完所有的药膳便走。 让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一开始察觉到他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之时,苏诺是想当机立断的,最坏,也不过相见生厌。 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她原以为,这人好端端的不知怎么成了断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 “在这里唉声叹气做什么,手臂。”林安难得失了耐心,语气有些没好气,手下将药和纱布都一字排开。 这几天他日日来,每每看见的,便是这人微有纠结的神色,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了行事犹豫的人了。 苏诺有些敢怒不敢言,生怕他手上的药一下子倒下来。 那药,虽有效,却是凉的厉害,时间越久越凉,她又自来怕冷,总觉得好像保暖措施没到位一样。 林安仔细的将原本的纱布拆开,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几日,已经结了痂,按他的预估,过几日伤疤脱落,就差不离无恙了。 “忍着些。”在重新上药之前,林安无奈的温和安抚了一句,心里却是有几分心疼的。 幼时,不管是老侯爷,还是神医谷,都将诺诺护的极好,如今,却是为了旁人,屡次伤痕累累。 如今,居然连傍身的内力都失了,虽还会恢复,却也还是受了苦难。 “师傅教过,有些事,当机立断,比犹豫万分要好。” “嗯。”苏诺点头,眸色淡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未深思,却是低声‘嘶’了一声。 原来是林安趁其不注意之时,将药敷了上去。 “我帮你叫人进来。”林安帮她换完药,便手下不停的收拾好了一旁的东西,准备转身离开。 在临走之际,语气平静的说了一句,“人这几日,没少侯在你的马车外和房间外。” 路上停歇时,远远相望,晚间住宿时,又苦苦侯着,瞧着,倒是有几分诚意。 “多谢。”苏诺心里微叹了口气,她便是因为清楚,才百般为难。 她心里,总是对那个人狠不下的,幼时她便喜欢与那个人玩闹,后来濒临绝望之际,出现的又是那人。 在那年之前,她从未那么无助,任人鱼肉过。阳春白雪的小公子,便是强稳住了心神自救,心里却还是怕的。 自她准备入京时,她便准备好了,不管前路如何,会保他帝位安稳。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那人会发现她的女儿身份,还动了心。 她想过与他做知己,做君臣,却未想过,要同他做夫妻。 “诺诺,你是女儿家。”到门口之际,林安还是停了一下,语气温和,包容。 所以不管是他,还是老侯爷,亦或者是师傅,没有一个人不希望她,能干净肆意的活着。 有个人能让她去喜欢,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在他当年被拒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 起码,他还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兄长不是。 冬日的夜晚,窗外只剩一轮惨白的孤月,和萧瑟干冷的风。 程臬进来之时,那人站在窗前,身形有些孤寂。 “阿诺。”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干涩,他有种,这人会乘风而去的错觉,一瞬之间,便让其心神巨震。 “参见陛下。”缓缓转身的人,拱手施了一礼,恭谨有度,却让程臬的心愈发下沉。 现在的阿诺,什么都不知道,他前些日子的准备,仿佛白费。 他根本没想到,阿诺是女儿身一事,这么快便要戳破。 那日的意外,不光是让苏诺一人惊慌。 这几日,他都不怎么敢出现在她面前,生怕,被划清了界限。 “免礼。” 他上前伸手想扶,那人却自己站直了身子,姿态翩然,风骨绝佳。 好像这人,并未受伤,也未被身上的不适和伤痛扰到脸色发白。 程臬袖里的那只手握紧了几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兀自垂眸,看起来有些淡淡的悲伤。 “陛下请坐。”苏诺又一次想叹气,却只是邀人落座,她近日力乏,站了不足一刻,已经有些强撑了。 二人落座之后,有片刻的沉寂,一个看着对方,一个却只盯着桌面。 “陛下是如何知晓的?” “我不知道。”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个平静冷淡,一个却有几分难言的别扭。 “陛下,已经明了的事情,如何能不知道呢。”苏诺语气无奈,却又心软了几分。 这人如今都这般大了,居然学会了耍赖,这样的法子,还是她幼时拿来对付他的呢。 当年她虽父侯入京时,与还是太子殿下的这人处的很好,这人被宫里养的守礼,古板,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别扭性子。 有一年,她不小心砸了他母后曾经极为喜爱的一只花瓶,便是说的这句。 原以为那时他会发火,毕竟那是他用来思念自己母后的物件,可是这人,却只是温和的告诉她。 “阿诺,已经明了的事情,如何能不知道呢?” 哪怕她那时还年幼,也看懂了,那人眼里的悲伤,和很深的寂寥。 “我不能说。”程臬扯了下唇角,想对她笑一下,却是无望。 若是不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他可能会继续将阿诺,渐渐的以温柔为网,笼在自己身边。 可是如今,他却只能听从审判。 怎么舍得,让她有一丝不虞。 “微臣手下的人出了问题?”苏诺逼着自己狠心,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现在她已经能确定了,这人不会因为她的性别如何,却无法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她身边,和父侯母亲那边,都没什么人知道她的秘密的,知晓的人,皆是不会背叛之人。 按道理来说,不至于才是。 况且,这人不会对她的人下手,若是有叛徒,那人背后的主子是何人,便至关重要。 “不是,朕不能说,但是也并非旁人所言。”程臬抬头看她,语气郑重,“朕不会再伤你。” 也做不出,收买她身边人之事。 “既然陛下说,微臣便信了。”苏诺微微笑了一下,眉目不再泛冷。 “那么,陛下打算如何?” 含笑反问的人一袭白衣,衬的其神色愈发虚弱,让人心悸。 “朕不打算如何。” “陛下便不好奇,为何微臣会女扮男装,在这朝局,搅弄风云吗?”苏诺声音还有几分缥缈,近日虽用着林安的食补方子,终究是慢了些的,她身上,总是有几分发虚。 “你没有搅弄风云。”程臬反驳的认真,有些受伤的看着她。 自始至终,他从来不觉得,她在朝局,是搅弄风云。 他曾经疑她,也气她不解释,却还是心里坚持,只要她否认一句,他便信她的。 旁人说她搅弄风云,是不知她为国为民,为天下,为他,付出了多少心力和精力。 前世,她硬生生被耗到了那样的年纪,也还未定亲嫁人,依旧是孤身一人。 旁人家的女儿家,哪一个不是十五六便定了亲,十七八岁便嫁了人,被疼宠着,舒适过一生的。 半晌,他才垂了眼皮,语气低落,“不好奇。” “当年入京前,微臣想过,和陛下可以是君臣,知己,却唯独无陛下所求。”苏诺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她无意藏着掖着,那样,才是对这人的不公。 “世人皆以为,微臣是男儿身,是当年的战神之子,风流肆意的苏小侯爷。” “那么,在陛下眼里呢?” 是和那些普普通通,可以为他入宫生子,为讨他欢心,郁郁寡欢的女子,还是掌握权势,可以助他稳住朝局的小侯爷? “在朕眼里,你是当年矜贵有礼的小世子,千里奔袭来护朕的小侯爷,也是朕面前的你。” 程臬一字一句说的极其郑重认真,也极缓,“是朕今生不会再疑的人,也是朕日后生命里的光。” “陛下是九五至尊,三宫六院,本是常事。我是做惯了男子的,相比较而言,恐怕并不适合陛下。” 她先示弱,自称了我,却是要将人推开。 “三宫空置,六院无人,朕不是想让你入宫,”程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微微摇头。 “我只是,想陪你过一生。” “和普通人一样,举案齐眉,只有你我二人。” 他心里是伤的,却不敢提出什么要求,更不舍得,而是语气温和郑重,生怕唐突了人。 可是一腔情意,怎么遮掩的住,他也不想遮掩。 他喜这人,爱这人,想与她过一生,没什么不好承认。 苏诺轻叹了口气,眼神愈发温和,“所以陛下,是要微臣怎么办呢?” “朕不愿你怎么办,莫要放在心上。”程臬费力的朝她笑了一下,压下了心中苦涩。 “微臣从未爱慕过何人,也未尝试过爱慕何人。”苏诺看着眼前神色寂寥的人,缓缓绽开了笑来, “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这个断章,我,是故意的。(叉腰,大笑~~~) 前面是写了阿诺前世喜欢上皇帝的呦,但是前世今生,契机是不一样的,所以现在她还没彻底动心也正常啦(我没说会拒绝昂~也没说会答应呀~) 嘿嘿嘿 只是和前世不冲突的,前世篇是番外开啦~ 小天使们,笔芯呐 第50章 “若是愿意,慢慢教微臣便是。” “可莫要,嫌弃微臣有些笨才是。” 还是不忍心拒绝,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爱上这人不是吗? 在她的生命里,再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花费过这么多注意力和心思了不是吗? 以前,她总是去看这人的品行,是否堪为君,却忘了,这人,还是京中无数贵女趋之若鹜的夫君人选之一。 也还不错,不是吗? “陛下若应了,微臣,便同陛下试试。” “可好?”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程臬几乎是立刻抬头,却有些不敢应,生怕是梦幻一场。 才发现,眼前之人,今日散了发,摘了一向以假乱真的喉结,连衣袍,都是不辩男女,略有些宽松的款式。 刚刚进来时,看见的身体曲线,是明显的女儿身,他却心神不宁,并未注意到。 “好。”他应的有些轻缓,神色逐渐舒展开来。 笑的温柔,眷念,缠绵。 将心里的悔恨,汹涌澎湃的爱意,都将将压了下去。 只要她应了,他便不会让她后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全盛总觉得,虽然天气愈发冷了,路程也接近了京中,但是二位主子之间的气氛,仿佛愈发不可说了。 “送去阿诺那。”程臬随手将暗卫买回来的食盒递给了全盛,头也未抬。 京中的政务是有每日送过来的,这几日,朝中因为他二次遇刺的事情惶惶不安,连请安表忠心的折子都多了不少。 着实让人头疼。 真心担忧他的,不是没有,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有的,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有的,则只是想两边讨好。 “是。”全盛微微动了下膝盖,躬身接个过食盒,膝行退至马车口,恭顺的退了出去。 马车停了一下,极快便又行了起来,而全盛则是快步往后面而去。 两辆马车相距不远,驾车之人是十一,在看见他过去之时,默默的勒马停了一下。 “多谢十一姑娘。”一身常服的大太监习惯性微弓了下腰,神色温和的道谢。 不是苏暗卫,而是十一姑娘。 再手染血腥,也还是个小女孩罢了。 这几日他日日来,对这对姐妹,观感都是不错的。 姐姐温柔,却护短,虽有些偏执,妹妹善良一些,却不怎么说话。 他见惯了人心和人性,倒是不存在看错。 十一没说话,只是侧身让了一下,留出位置让他上了马车。 这人是不用通报的,主子吩咐过,若是那位陛下身边的这位大太监来送东西,便放进去。 全盛也不介意,只是进马车之时,将有人请他帮忙带的物件,放在了十一身旁的位置,便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是支珠钗,材质普通,却胜在样式别致了一些,是一种不知名的小花样式,月白色的花瓣,小巧精致。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做起了这中间人,干着为有情人传递信物的活计来。 “参见小侯爷。”全盛将手上的木盒递给一旁的苏八,笑着对倚在马车上的苏诺施礼。 “这是陛下遣奴才送过来的,附近城镇里买的糕点,据传,说是味道不错。” “微臣谢陛下。”苏诺脸上淡然,微微点头,耳后却是红了一小片儿地方。 自那日摊牌之后,那人便时不时的送些吃的,用的,和沿途寻得新奇物件送过来。 每日,全盛起码要在两辆马车间跑个六七趟。 再加上,这几日加快了行程,也不知那人,是怎么寻到这么多物件儿的。 苏八将食盒内的糕点摆了出来,放在苏诺的面前,还有些温热,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是红豆糕。 而后便抬手泡了杯热茶推给全盛,语气温柔,“外面冷,去去寒气。” 这几日,苏诺的马车上备着的,都是姜茶,全盛每次来,都是要讨一杯的。 “多谢苏八姑娘。” “还不放心?”全盛走了许久,苏诺在捻起最后一块红豆糕时,才对着苏八扬了下眉,眉目生动。 经过几日的食补,这人的气色,已经好了几分,却还是有几分发白。 倒是不明显了。 苏八将热茶推了过去,语气依旧是温温柔柔,垂着的眸色,却是有些沉。 “当年,苏八第一次见到主子时,主子被夫人牵在手上,粉雕玉琢的紧,是苏八见过,最好看的小公子。” “后来跟在主子身边,苏八发现,主子其实是一个端庄矜贵的小姐,或者是,旁人眼里的君子端方小侯爷。” “后来主子入京,传来的传闻里,主子却成了风流肆意的小侯爷。” “养美人,逛青楼,府上养了许多名伶舞姬,后院热闹的很。” “还差点留下一身暗伤,若不是林公子在,恐怕连命都没了。” “主子不让苏八跟着,苏八毫无怨言。” “苏八不懂,为什么是他。但是苏八不能接受,主子为一人,受诸多委屈。” 惊才绝艳,武艺高超的主子,如今连内力都无,便是那人是九五至尊,也是枉然。 “没有他,便不会有别人。”苏诺语气轻淡,眸色有些放空。 她原本,是没想过和谁过一生的。 对旁人,也没什么男女之情。 所以当初林安诉说心意后,她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自她出事那年起,或者更早,程臬就在她的世界了,与旁人,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仔细想想,她如何不能轻易动心? 相识数年,又有救命之恩,辅佐之谊,知己之情,爱慕,仿佛变成了极其容易的事情。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人又那么了解她,事事办到她心坎上,很难拒绝不是吗? 视线扫过那个空了的食盒之时,她的眼神愈发暖了几分。 这人虽然小事体贴,却不会,因为发现她是女儿身,便要事事将她护在羽翼下,而是并肩而行。 她不弱,不需要旁人时时护着,那是闺阁娇女的待遇,她不光是个侯爷,还是战神之女。 何至于。 “陛下,小侯爷已然用过了。”全盛回到前一辆马车之时,男人刚刚打开新的一封奏折,闻言神色缓和了几分,却什么都没说。 喜欢便好。 他和阿诺好不容易说开,又火速的忙了起来,都没什么时间去陪她对弈打发时间,便只能日日派人寻了什么好的物件,吃食,送过去。 自他们走后,京中是一直不安分的。 阿诺将她那个叫琉璃的侍女留在了京中,和晏和配合的极为默契,她手上,有不逊色于晏和的消息网。 结合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 再加上,户部朱尚书那边,也挖出来不少东西。 有些账,该清算了。 ———— “什么?”书桌后正在写字的人笔下一顿,一副字霎时毁了,眉头皱的有些紧。 “主子说行动失败,已经接近京都了,不适合再动手。”地上那人是个死士,回复一板一眼,并不因为他的身份而多有尊敬。 他的主子不是这人,虽他只是属下,却并不需要对任何人都恭敬。 那人脸色黑沉,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了,让你主子自己小心些,别出了岔子,这边交给本官。” “是。”那个死士应了一声,便极快的在室内消失了。 昔日威风凛凛的丞相大人,十分严肃的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好半晌,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确实没办法再动手了,自两次刺杀的消息传回来,那位朱尚书便联合了那位公主殿下,将兵派了出去,去半路接应。 算算日子,也该汇合了。 再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天爷,不会事事都帮着他们那位陛下了。 他狠了下心,阳儿那边不好查,他这边,更是没留多少尾巴给别人抓,他就不信了,小皇帝能查到他这来。 他恐怕还不知道,刚刚自自己府上出去的人,一出了府,便被人堵在了后巷里。 “这位大哥,是要去何处啊?”一众府卫的身后,慢慢悠悠出来的,是一个青竹色衣袍的年轻公子,语气故作疑惑。 他的身后,是个衣着普通的侍女,面无表情的站着。 “你们是何人?”那人谨慎的后退了几步,将剑横在身前。 “拿下。”开口的是那个侍女装扮的女子,四周的府卫,立刻执剑围了上去。 不过多时,便将人活捉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其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卸了那人的下颔骨,以防止其咬舌自尽。 “多谢琉璃姑娘,晏某便先走了。”那个年轻公子,也便是晏和,温和有礼的拱手,再未多看一眼那个被压着的死士。 他那里没有水牢,关不住人,但是宁安侯府有暗牢,比他那更为合适。 况且,这人,还是侯府的侍卫抓到的呢。 他不过是消息灵通了些罢了,贪不得功。 “不必客气。”琉璃半屈膝还礼,语气不卑不亢,“琉璃不过是一介奴婢,晏先生不必如此。” “这人,琉璃便带回去了,晏先生慢走。” 二人自此分开,往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 陛下他们也该回来了,这里的事情,也该做个了解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所查到的事情,可是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em.红豆生南国~ 哎呀呀~并不算是在一起呀,只是相处试试~嗯~正式情投意合还要在过些情节呀~ 捂脸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吴10瓶;软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回程的路,比去常熟时短了些许,只有二百禁军护送了皇帝和苏小侯爷回程,与护送太医的禁军是分开走的。 在此之前,京中派去接应的将士已经在三日前与禁军汇合,带头的,是张安。 “公主言宫中一切安好,朝中的事情有朱尚书撑着,表面上倒也安稳,那些暗潮涌动的方向,一如陛下和小侯爷所料。” 不过是离了宁安侯府几个月的光景,一身戎装的男人身上的正气愈发浓了许多,看起来,越来越是个称职,有决断的将军了。 看来,这些日子,他在军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三日前,这人翻身下马跪到马车上时,第一句,便是此话。 程臬只是点了点头,倒是苏诺含笑夸了句,“张将军做的不错。” 视线却是在那人手腕扫过,眸有笑意,静娘那丫头啊,胆子倒是大的很。 程臬抬眼看了一下她,却不懂她在说什么,便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看手上的折子。 这两日这人气色好了许多,居然还能有精力说笑。 张安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手微收了下,袖子便滑了一下,遮住了腕间的红绳。 心里微甜,面上却还是正色。 “臣告退。” “嗯。”程臬并未抬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待人出去,才将刚刚的疑问讲了出来。 “怎么了?” “他腕上的红绳,微臣也有个类似的,只不过,没那个好看。”苏诺语气状似失落,面上却是含了浅笑,眸色有些不怀好意。 程臬闻言一顿,脸色果不其然漠然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下来。 那条红绳他见过,静娘在他面前送的,开过光,保平安所用。 “陛下,静娘已经许了人家了。”苏诺语气微微无奈了几分,声音清透悦耳。 这人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子,所以她便将该换声音的药物服用改成了有需要再吃。 对着旁人,不说话便是,外面传她重伤未愈,并不会露馅。 “嗯。”程臬面上平静,仿佛并未往心里去。 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十分介意的,静娘已经大了,要有她自己的生活,他不能一直将其护在羽翼下。 只不过,天下做兄长的,那个看见有男人带着自己的妹妹亲手送的物件在自己面前晃,还半点不糟心的。 苏诺终是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眉眼舒展的极为柔和。 这人太有趣了,以前她便喜欢和静娘玩闹,看他别扭又不肯说的样子,如今静娘都许了人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莫闹了,回去换药。”程臬拿手上的奏折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眸色温柔。 这妮子,要不是不想换药,才不会躲到他这来呢。 苏诺刚想拒绝,却听见了马车外苏八的声音。 “主子,林公子说,您若是不愿意换药,回府之后,便让琉璃备些苦瓜,给府上之人清清火气。” 苏诺几乎是要浑身僵硬了一下,大冬天的,哪有什么火气? 怕不是要苦死她。 果然,当大夫的,都不好惹。 程臬眸色暗了一下,却是笑着说了一句,“快去吧,朕可不想宫中也备上苦瓜。” “微臣告退。”苏诺略带威胁的看了他一眼,却只得离开。 林安太可怕了,明明她的伤口已经无碍了,还偏偏要再换几次药。 躲都躲不及。 看着那人离开,程臬无奈一笑,又看起了手上的折子。 自陛下的马车上施施然下来的小侯爷神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俨然一副重伤未愈。 却已经清风明月,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那些偷偷飘过来的视线,有惊艳,更多的却是崇拜。 禁军却是目不斜视,别人没看见,他们可看见了,苏小侯爷身边有那样得力的属下,他们可还想留着这一双眼睛呢。 再说了,便是这位小侯爷自身,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打量的人不是。 一行人到京中那日,是十二月五日,朝臣在城门处迎接,在二人下了马车之时,比起跪在地上的朝臣的恭迎,先来的,是纷纷扬扬下来的鹅毛大雪。 今生这场雪,比前世迟了三日半。 很多人哑然失声,待反应过来,面上的喜色几乎是遮掩不住。 “下雪了。” “雪,是雪。” “天罚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也不知是谁,先行反应了过来,对着程臬的方向五体投地高呼了一句,“天佑安国,天佑我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乎是所有人,都想到了近日来沸沸扬扬的流言,原来,那并不是空穴来风。 三年的天罚,真的结束了。 陛下当真是天佑之人呐。 “天佑安国,天佑我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的大臣都伏了下去,齐声高呼。 大多数人脸上喜意盎然,却也有人,眸色皆是不甘。 还有暗恨。 天不助他,时不遇他啊。 “平身。”程臬微微抬手,面色平静,让那些人愈发坚定,这天罚,定是因为老天爷因为陛下的贤德而结束的。 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想到,当初他们这位陛下,自逆境登基,为国为民做过的一系列好事。 那些,被他们选择性看不见的功绩。 路上的队伍愈发壮大了几分,浩浩荡荡往皇宫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听见的都是百姓的欢呼,看见了无数喜极而泣的人。 一路上,他们过去之时,所到之处的百姓皆是跪在了路边,声音震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程臬自登基以来,最受百姓欢迎的一日光景。 大雪落下,夹道相迎,众人跪拜。 到达宫门处时,还有百姓远远的跟着,神色激动。 “静娘恭迎皇兄回宫。”宫中无后妃,先帝子嗣又少,除了静娘,已经再无留在这座宫城里的公主了。 所以率众相迎的,是一身长公主装扮的静娘。 一向温柔懂事的少女一身大红色宫装,气势逼人。 皇兄不在,她在宫里便需强硬一些,让皇兄和阿诺姐姐无后患之忧。 当机立断下令调军去接人的,可是这位一向低调的小公主。 那件事,就连一众朝臣,都是万万没想到的。 “陛下有危险,本宫身为长公主,调动军队去接应,有何不可?” 一向被陛下护着,不怎么在朝臣面前出现的那位公主殿下,气势逼人的厉害,面无表情,却盛气凌人。 “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何人敢拦?” “站出来,本宫亲自送他去大理寺的死牢里住些日子。” 哪有人敢拦? 她那位未来驸马可已经执剑护在那了,谁敢站出来? 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若是陛下回来,还难保不会怪罪。 人家可是亲妹妹,他们不过是些臣子罢了。 “辛苦了。”程臬单手将人扶起,眸色温和。 将静娘留在宫中,是不得已,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站出来主动和那些朝臣对上。 “静娘是皇家公主。”程静笑的温婉大气,仿佛长大了许多。 “先进去吧。”程臬伸手拂去她肩头的雪,语气温和。 进了宫门,一众人皆是步行,只除了苏诺。 她在软轿上,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时不时的咳嗽声。 陛下言,小侯爷为护驾重伤,迟迟未愈,特赐了软轿随行。 众人没有去金銮殿,而是去了御书房。 全盛将人遣的差不多,才将一众大臣请进去。 只留了三品及三品以上的重臣。 “诸位爱卿,朕便不藏着掖着了,这两次的刺杀,朕怀疑,是朝中之人所谋划。”程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眸色冷淡的看着底下的人。 果然看见角落里一人微有不安,他却并未点出来。 其实不止两次,在第一次被刺杀的消息传回京中之时,有人也动了心思。 可是手笔太小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又极其轻易被查了出来。 处理是要处理的,却不是现在。 况且,就算他不去查那次不成规模的刺杀,恐怕也会有人将这人捅到自己面前。 “陛下,微臣以为,未必便是朝中之人。”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是一脸正气凛然的严太尉严大人。 他神色皆是不赞同,陛下出事,朝中势必会乱,先帝又再无适龄儿子在,若是朝中之人,没有任何益处。 虽然他没说完整,在场之人却都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不少人仔细一想,却是发现,先帝是再无子,可是宗室子,却不是没有啊。 难保不会有什么人生了异心,想取而代之。 两次大的刺杀,那么大的手笔,恐怕不是个小角色。 “微臣以为不然,还是应当一一排查一番,才能确定,是否真的与朝中之人无关。” 丞相大人站出来反驳严太尉之时,那些朝臣见怪不怪。 反正在平时,这二位也总是意见相悖的厉害。 倒是程臬,眸色愈发冷了几分,心里滑过嘲讽,一唱一和,倒是一向表演的令人信服。 “咳。”坐在程臬下手的那张椅子之上的人,神色苍白,看起来连说话都极其费力,轻咳之时,俨然一副虽病重却依旧好看的触目惊心的美人图。 “诸位的看法呢?”她的视线越过丞相和太尉,看向了旁的大臣,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下雪啦~终于下来了 第52章 底下的朝臣有神色惶然者,也有担忧者,更多的却是义愤填膺。 惶然者是心有鬼祟者,寥寥无几,担忧的是朱尚书,和几个一向较为亲近苏诺的朝臣。 至于义愤填膺的,有程臬的人,也有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位陛下是明君之人。 至于原因,无非于这殿外还在下的鹅毛大雪,好像唤醒了他们的记忆一般。 着实讽刺,又让人无可奈何。 “微臣建议,由禁军彻查此事,大理寺协助,将刺杀一事,查个水落石出。”朱尚书一撩官袍便跪了下去,神色肃然,语气诚恳。 陛下身边的禁军一向隶属于皇室,没有任何势力的浸染,再由大理寺协助,是最好的配合。 旁边的几人三三两两的对视了一眼,也屈膝跪了下去,查是必然的,不管他们谏言于否,所以与其隔岸观火,不如卖陛下个人情。 今日一过,在百姓的心中,他们这位陛下,可是天佑之帝,日后,怕是不会被何人轻易拿捏了。 仔细想想近日来如火如荼的流言,恐怕,大有深意在其中啊。 老了,不中用了。 不只一个老臣生出了此等想法,以往,他们却从未意识到,这个当初势单力薄的太子殿下,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恐怕如今的陛下,也早已有了对付他们的法子,只是不屑于动手罢了。 恐怕这次,幕后之人,是难逃一劫了。 他们虽然不常站队,对朝中的动向不说是了如指掌,却也有几分了解。 陛下去常熟的这些日子里,京中,可不安稳呐。 自御书房出来时,诸大臣都是脸色肃然,也未怎么攀谈,便缓缓往宫外而去。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雪已经落了很厚的一层,地上,宫墙上,银装素裹,好看的紧。 “微臣已经三年未见过雪景了。”苏诺站在窗前,远远的瞧着外间的雪,语气平静。 她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些,今日穿着的,是一件纯白色棉袍,裹得有些圆润严实,脸上施了粉,看起来愈发苍白的吓人。 正是这样,才让那些朝臣愈发相信她重伤未愈的真实性。 毕竟小侯爷以往虽畏寒,但是却也未穿的那么厚实过,一向是风度翩翩的样子。若不是身体真的虚弱,怎么会将自己的衣着如此装扮。 她伸出手,试图去接一片雪花,却被人提前将窗户关了起来。 程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神色微有不赞同,“凉。” 她虽不至于伤重未愈,但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注意些的好。 “琉璃已经侯在偏殿了,马车也在宫外等着,一路小心。” “嗯。”苏诺收回手,倒是没说什么。 这几日,她已经习惯被这些人当初泥娃娃一样护着了,她的身体状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她也尽力配合着。 程臬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凝结。 “陛下,小侯爷,琉璃姑娘来了。”全盛将一众大臣送走,便转身去了甘泉宫的偏殿,将人带了过来。 粉衣侍女低着头,神色恭谨的屈膝跪了下去,“奴婢见过陛下,见过主子。” “不必多礼。”程臬将人叫了起来,语气微沉的问了一句,“如何?” “晏先生那边一切如陛下所料,府上的府卫抓的那人关在暗牢,还未审出什么。” 琉璃低着头起身,并未敢直接去看苏诺的情况。心里却是有些焦急的,也不知道,主子的伤究竟如何了。 “微臣亲自去。” “嗯。”程臬应了一句,看着那人拱手告退,出了殿门,便软下身子倚在了琉璃的肩上,看似失了力气,脚下却有章法。 不至于将重量都压了下去。 “呵,还是太快了。”程臬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出了御书房。 阿诺是应了同他试一试,却并非已经接受他,也并非已然动心。 他却想将人,时时刻刻留在身边。 刚刚,他是不愿意让人离宫的。 可是不行,还不到时机。 “阳哥哥,你太冲动了。”少女柳眉微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坐在黑衣男子的对面。 “喝茶。”那个男人并未说什么,只是抬手斟茶递了过去,神色平静,毫无戾气。 “阳哥哥,当年的事情,好不容易过去,如今又起波澜,你还是先离开京中吧。”少女有些忧心忡忡,语气十分担忧。 当年苏家那位小侯爷,是承了侯位之后初次入京,若不是当初他根基未稳,那次的拦截也必不会被轻拿轻放,推个替罪羊出去就万事大吉。 如今可不一样了,他在朝中,可是能和父亲和齐伯父平分秋色之人。 再加上帝王偏颇,本就说不得,比起父亲他们,那位陛下,实在是更为偏心苏家。 不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的后人。 祁阳没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的看着底下的街道,这里,看得见宁安侯府。 “阳哥哥。”严灵韵有些无奈的跺了下脚,这人,真是鬼迷了心窍。 人家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的美人呢,他却还是念念不忘。 又有些心颤,阳哥哥愈发狠心了,自己的心上人都舍得去杀。 并没有等很久,他们二人便看见了想看见的人,那人脸色十分苍白,无力的倚在别人的身上,看起来可怜的紧。 还活着。 祁阳的心里有些淡淡的遗憾,淡然收回了视线。“你该回府了。” 严灵韵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在了胸口,霎时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 她知道父亲贪权,也知道祁伯父重势,可是阳哥哥救过她的命,她实在不想阳哥哥一直做他们手上杀人的刀。 她可以听父亲的安排,为了稳固严家的权势,入宫可以,联姻可以,不管是嫁给何人都可以。 可是阳哥哥却为了她,一直在这泥潭深陷。 “你还小,莫想这么多,该回去了。”祁阳软了几分语气,尽力温和了几分,“我自有分寸。” “我已经十五了。”严灵韵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走在了前面。 她知道,是自己把一切想的简单了。但是阳哥哥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了,功夫又好,远走高飞之后,父亲他们可未必能将其找回来。 偏偏要为了他们的权势,出生入死。 ———— “人呢?”自身后的府门被关上,苏诺便直起了身子,伸手接住了管家递过来的精致手炉。 “在暗牢,主子先休息吧。”琉璃跟在她身侧,低着头,说的不情不愿。 “林安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他没告诉你,你家主子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苏诺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眉眼含着清浅笑意。 “可是主子每次都将自己弄的一身是伤。”琉璃撇过头时,果然已经红了眼眶。 当年主子入京时,便没带着她,她到京中时,主子已经中了那毒,好不容易解了,还没养好身子,又中一次。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如此折腾不是。 “那毒,第一次和第二次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中过一次,又解了毒,其实再来一次,那毒的作用,已经没那般厉害了。 再加上解毒及时,若不是她恰巧遇上小日子,是不会有那么严重的。 苏诺有些无奈的安抚了一句,她最是见不得她身边之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了。 “奴婢带路。”琉璃擦了下眼泪,走在了前面。 苏诺笑的有几分无奈,抬步跟了上去。这丫头,她是不知道路不成。 却什么都没说,就连一旁的管家,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侯爷离开这些日子,府里他管,府外的事情,都是琉璃在跑,小侯爷受伤的消息传回来时,府上的人心皆是不安。 也不知道,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的在背后抹了多少的眼泪珠子。 就连琉璃,都敢在小侯爷面前忘了规矩了。 关那人的,不是普通暗牢,里面的刑罚器具,却寥寥无几。 只有一套银针。 那人被绑在十字的架子上,嘴里还带着口枷。 暗牢里光线并不好,没有窗子,连方位都看都的不甚清楚。 琉璃自腰间的荷包里取了钥匙出来,推开门后,便将外间插着的干火把点燃,率先走了进去,将火把插在了墙上的孔处。 将那人眼上的黑布取下,而后恭顺的站在了一旁。 宁安侯府的暗牢有两间,一间是普通牢房,便是之前罗音音待的那间。 一件是关暗卫或者死士之类的人专用,简单,却管用。 不过还未动用过几次。这是第二次。 第一个,是原来那位禁军统帅。 不过三个时辰,便开了口。 “本侯说,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苏诺进去时,那个人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疯狂的呜呜叫唤着。 “刺杀之人?”她并不着急,极为闲适的站在牢内,将狭小的暗牢衬的高大了几分。 那人点头,眸色皆是绝望。 将人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无一丝人烟,就连老鼠都无一只,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也看不见,时间长了,真的会疯的。 “可会写字?” 那人再次点头。 “解开他一只手。”苏诺侧身吩咐了一句,眼里饶有兴致。 这人看起来确实濒临崩溃了,眼里却还有几分清明,看来,倒是有几分毅力。 一旁的琉璃上前松了那人一只手腕处的束缚,而后将一旁的纸笔端了起来,刚好可以够那人写字。 “将幕后主使,写出来。” 那人没有犹豫,提笔便写了下来。 琉璃将写了名字的纸张呈到苏诺手上后,苏诺面上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果然。 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我说你动头版本 阿诺:你是不是喜欢我? 程臬:点头 祁阳:试探点头,又摇头 阿诺:你是不是想杀我? 程臬:疯狂摇头。 祁阳(毫不犹豫):点头 听风:……坏蛋祁阳 第53章 “为什么本侯的人,是在丞相府外遇上的你呢?难不成,丞相大人,是这位大人的同谋不成?”苏诺故作疑惑,示意琉璃回到刚才的位置。 “陷害。” 这次的笔画愈发用力了些,有些力透纸背。 苏诺有些遗憾。 看来,这人还是紧张了啊。 她还以为,能撑的更久呢。 苏诺转身离开之时,那人的眼里滑过一丝庆幸,和几分喜意。 “若是不说实话,便再在此处多留几日吧。”琉璃将其手腕又捆了起来,将黑布重新系了上去,语气淡淡,显然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不过几息,牢内又暗了下来,毫无光线。 “几个时辰了?”苏诺边走边问了一句,这间暗牢是特制的,铁门密封,只有一把钥匙能打开,无窗,透气孔都分布在门口处,极为细小,外面是暗道,其中用黑色的纱隔着光。 以前父侯对付军中的探子,就是这样的办法。 让一个人精神濒临崩溃,却不动血刃,其实是最高明的办法。 “五个时辰,之前只是将人压了起来,并没有送到那间暗牢。” 怕提前把人逼疯了。 琉璃将后半句咽了下去,以前在军中,那些誓死不肯叛变的探子,在这种暗牢里,已经折了不少。 便是再心志坚定,毅力过人,也不能坚持很长时间。 坚持不住疯了的,远远要比扛下去的更多。 未知加上黑暗,能逼疯任何人。 “关够十二个时辰。”苏诺轻声吩咐了一句,一个听觉和嗅觉极为敏锐的死士,这样的环境下,是极为致命的缺点。 他的心性是比旁人好,可是也未必,能撑的过一天的时间。 再加上,他已经紧张了,十二个时辰,足以。 毕竟还要留人审讯不是。 她将那张纸带了出来,上面写着一个名字,“景林”。 是礼部尚书。 只是不知道,禁军查出来的,会不会也是这位景大人了呢。 ———— “糊涂,景兄这是何必啊。糊涂啊。”永安王妃吃惊的站了起来,又重重的坐了下去,神色骤然凄苦了下来。 自王爷去了,留下他们这孤儿寡母,便是王爷以前在时相交的这位景兄一直关照着永安王府,如今他做下了这糊涂事,可怎么是好。 “王妃莫管这些,下官这次来,便是想与王妃娘娘达成一致,便是来了人查,永安王府只需一口咬定,与本官并不曾交好便是。” 景林神色愁苦,他这些年,虽是关照这对母子时做的较为隐蔽,但是有心之人一查,便查个清楚明白了。 到底是脱不开干系了。 是他连累了她们。 “我去请罪,陛下不会说什么的。”进来的少年人一身蓝色衣袍,温吞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他有笑涡,看起来愈发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分。 “胡说。”景林一挥袖子,急的在厅内不住的走来走去。 他和永安王有过约定,若是有人出了意外,另外一人一定要照顾好其妻儿的,他做下这样的事情,日后到了底下,可怎么与他交代。 说什么,都不能让世子去。 “翎儿,听你景伯父的,此事你们便一口咬定不知情便可。” 他自会一力承担下来。 “陛下只对外称是两次刺杀,翎儿猜,必是有一次,可以有转圜的余地,以景伯父找的那些人,趁禁军虚弱还有几分胜算。” 程翎语气愈发温吞,一字一句说的有些慢,却是条理清楚。 “但是另外两次,一次冲着那些百姓也下手了,另外一次伤了那位小侯爷。” “相比较而言,陛下决计不会放过那两次刺杀之后的人。” “而且,陛下和苏小侯爷,未必没查到景伯父花钱雇的那些江湖人是怎么回事。” “却选择瞒下来,总不会是等景伯父去自首不是。” “翎儿。”永安王妃几乎是一声怒喝,极快神色便颓败了下来。 她就知道,瞒不住的。 一旁的景林已经有些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翎儿一直是个十分温吞的孩子,不只是说话,行事也是。 沉迷古籍,喜欢读书,旁的事,是极少参与的。翎儿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与外人交流,都是极少。 所以他一直生怕翎儿被旁人欺负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翎儿能对形势有如此清晰的见解。 最重要的,一向不问世事的人,居然如此了解那些内情。 第一次的刺杀,与那些百姓的救难处是同一批人的消息,是并未大规模传开的。 “翎儿,你。”景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难得哑然了几分。 “景伯父,你的想法,翎儿都明白。”程翎安抚的朝他笑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无害。 “先帝子嗣单薄,在如今这位陛下登基之时,已经只剩了一位适龄皇子,还是那位被废了的太子殿下。” “他能登基,那宗室子,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父王当年,又是有名的风光霁月,才华横溢的王爷,加上父王已经英年早逝,翎儿的身份,是宗室子里最为合适的。” 景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确实不服,凭什么陛下可以,翎儿就不行。 当年的永安王,可比先帝更加有政治见解,更加爱惜人才,也更加体恤百姓。 可是偏偏,永安王去的那么早。 “还望景伯父莫怪翎儿和母妃欺瞒,只是翎儿和母妃,需得低调才能活的安稳几分罢了。” 程翎微有歉意,“父王早逝,若我们不低调些,极容易成了旁人的活靶子,被过继还是好些的,艰难些,便是丢了命也是可能的。” 当年先帝那么宠信父王,可是父王去了之后,他也未怎么关照过他和母妃不是。 无位高权重之人护着,若是不低调安分一些,他和母妃能不能活,只不过是旁人几番算计的事情罢了。 景伯父在背后为他所做之事,他是清楚的,却出于这些原因,未敢开口劝阻。 他本以为,景伯父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毕竟景伯父并不会有魄力弑君夺位。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会让人钻了空子,诱使其犯下此等大罪。 既然是命运的安排,必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些年里,景伯父是为数不多的一直照料他们母子二人的人,他总不能看着景伯父出事。 “翎儿,你的意思是?”先反应过来的,是景林。 翎儿既然开口提了,应当是有了法子。 就凭翎儿这些话,他便已经对这个不知何时已经成长至此的孩子信赖了起来。 不亏是永安王的儿子,果然不俗。 “陛下会网开一面,但是永安王府,要坦诚相待。”程翎朝着神色颓败的永安王妃笑了一下,又乖又软。 “母妃,咱们这位陛下,和先帝不一样。” 不会背信弃义,也不会手足相残。 永安王妃重重的叹了口气,选择了认命。 她已经尽力了,让她的翎儿藏拙了这么多年,如今,孩子大了,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才配称为夫君的儿子。 “去吧。”已经年岁不在的妇人眸色怜悯,脸上有几分不可忽视的坚定。 “我儿该去,母妃也相信,这位陛下,和先帝是不一样的。” “是。”程翎拱手,转身出了厅内,入了风雪间,往宫内而去。 他们并不知道,自程翎出了永安王府,便有人跟在暗处护着了。 路上不是没有人意欲阻拦,却被人暗处拦了下来。 黑衣冷漠的男人,出现在暗处巷子里那些人的面前,利刃出鞘,寒光四射,便将人骇的退了下去。 程翎走的不快,神色平和,仿佛是去会友人,又仿佛只是随意走一走。 程臬听了底下人汇报,也是无奈,却总是挥了挥手让其下去,继续看着。 他这位堂弟,性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他什么都不在意吧,他又聪慧的厉害,淡泊权势倒是真的。 晏和查出来的当年之事,是父皇,欠了永安王府。 “陛下,永安世子求见。”足足一个时辰,程翎才到达御书房外,全盛躬着身子来禀告之时,心里也是忍不住嘀咕。 果然是父子,这不紧不慢,虽方式不同,本质上却是一般无二。 据当年干爹在时所说,那永安王,也总是不紧不慢的,姿态极其闲适,仪态自在骨子里。 这位世子,虽看起来温吞几分,却不光是脚下,连神色都是十分淡定。 “带进来。” “是。” 全盛将人带进来时,程臬正在窗前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窗户开着,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外面的雪景。 却不冷,屋里燃着地龙。 程翎是步行,走了许久,身上的披风已经快要湿透了,一旁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将其解下来的披风接了过去。 “去,帮世子烤干一些。”全盛也退了一两步,低声吩咐了那个小太监一句。 “是。”那个小太监抱着便退了出去,准备去侧间的火盆处烤干一些。 “有劳。”程翎温声道了句谢,慢慢悠悠将自己的衣物收拾齐整,才上前去行礼。 为臣者,见君,衣冠不可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景大人:实不相瞒,世子,我想让你做皇帝 真.佛系.世子:伯父,实不相瞒,我不想做皇帝 程臬:…… 朕还在这呢。 景(翎):微臣参见陛下。 第54章 “臣弟,见过陛下。”少年人语气温吞,举止还有几分微赫。 “不必多礼。”程臬已然转身,挥手示意全盛等人都退了出去。 “随朕进来。” 他往里而去,程翎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低了头便随了上去。 一旁的屏风后的软塌矮桌上,已经设好了棋局,还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 “坐。姜汤,祛寒。”程臬率先坐在了左侧,抬手示意其落座,神色平和,没有愧疚,也没有恻隐之心。 “是,多谢陛下。”程翎恭敬落座,姿态虽并非清俊雅致,也是毫不出错的宗室子规范。 一个人套上面具久了,言行举止,也鲜少不常带上那些影子。 自幼为了应付那些时不时想找事的人,他已经是将规矩刻到了骨子里。 宠辱不惊,言行不躁。 “朕可以不计较,但是有条件。”程臬看着他将姜汤捧着小口的喝,眸色平静。 既然这人能在这时候入宫来求情,自然是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他不是仁慈到不愿意动本就为数不多的程家人,也不会因为当年父皇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之所以能网开一面,不过是因为,情节并不严重罢了。 景林虽暗地里想扶持他,却也只是联合了几个低位朝臣罢了,还因为不够严谨被传出了风声,便将其推入了深渊来。 至于那次所谓的刺杀,根本没有给禁军造成任何困扰,轻而易举,便将人拿下了。 比起处置一个无关紧要的景家,他更希望,有能力者,可为朝所用。 阿诺记错了,这个孩子,已经快十七了,只是看起来显小,又低调的紧,让人觉得,只有十四五罢了。 前世,他没有一次察觉永安王府有何异心,相反,他这位堂弟,还曾经专门在除夕宴后,等在宫中的小路上,特意劝他,要保重身体,安国的江山,还压在他的身上。 可是他并未怎么在意,而是匆匆离去。 若不是今生晏和查出了些蛛丝马迹,他也想不起来,当初那个身着龙袍的身影,会是程翎。 现在想想,其实当初,这孩子,或许是想提醒他一下吧。 便是为了那一次,他也会留三分情面。 “陛下但说无妨,臣弟若是力所能及,必不推辞。”程翎眸色认真了几分,抬了头看他,慢慢说完又开始继续喝手上的姜汤。 有些烫,想必是在他进来时刚刚送过来,但是暖人的紧。 况且他看陛下并不介意,手上的动作便愈发慢了几分。 他虽贵为宗室子,自幼,却更多的是遇上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自然也有父王的旧友会多加照顾,但是总是善意少一些,过的也不甚容易的。 陛下,很有兄长的感觉。 “刺杀一事背后之人,朕已经知道是何人了,但是朕缺一个人,能替代于这人在朝中的位置。” 程臬抬手取了泛着莹润光泽的棋子,棋是残局,上次和阿诺对弈了一半,因故耽搁了下来。 “行九,列十八。”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的人仔细的打量了棋局,淡淡提醒了一句,却没去动桌上的棋局一下。 他懂棋,自然看的明白这局不是为他而设。 那一处,生路丛生,绝地反击。 “为君分忧,是程翎的荣幸。” 喝的再慢,也有见底的时候,他将手上的碗放回原来的地方,正色拱手应了一声。 语气不紧不慢。 男儿身,当有报国志,可惜未逢贤明主。 这是母妃形容了父王的,他要更幸运些,如今这位陛下,不会肆意因为猜忌便去无视他人的忠诚,因为疑心,便连手足都不放过。 父王精马术,若非有人动了手脚,不会出那样的意外。 但是恐怕动手之人也未想到,父王去了的时机和境遇,会那么的让人啼笑皆非,又心酸难耐。 啼笑皆非是世人,心酸难耐是亲人。 “不问问是什么官职?”程臬将那子落在他所言的位置,果然境地便明了了起来。 “不会让陛下失望。”程翎摇头,语气依旧温吞。“程翎不敢辱了父王清名。” “王叔的事情,恐怕无法大白于天下了。”程臬直视于他,视线不闪不避。 无确凿证据,只是根据蛛丝马迹的猜测,子定父罪,为一已逝之人正名,有违孝道,易被天下人指摘。 他境地刚稳,如此行事,必然不妥。 是非黑白,不是说何人说一句话,便能确定的。 对安国来说,一个人两个人,甚至是一个家族的荣辱,都比不过整个国家的长久安稳。 他是帝王,必然有有所取舍。 在历史的轨迹里,被永久掩埋的,不只是岁月,还有那些,对的错的,是的非的,林林总总的,错综复杂的前人事迹。 没有人能一直对,也没有人会一直错。 父皇多疑,所以负了爱人,负了知己,负了朝臣,负了手足,负了子女,却未怎么对不起过这天下百姓。 恰恰相反,他也曾经为了安国百姓,殚精竭虑。 所以他就算做错了再多,故去之人已入土,翻那些恩怨,会买账之人,也不会有很多。 他如今的民心民意,都是因为这一场大雪,如今所求,当是稳定。 有人生事,自是名正言顺的处置,但是却不能自己肆意去做些什么。 并非因为自己所作所为得到的民心,消散,恐怕也只需要有心之人的几句流言蜚语。 “臣弟和家母,都明白,而且理解。”程翎有些呆的看着他,脸上的笑涡随着他说话,隐隐约约的显了出来。 父王去的时候,背后之人并未留了什么漏洞在,便是有,后来也被人抹了个干干净净。 他不会因为这个,去为难陛下,永安王府更不会。 “臣弟只是不懂,为什么陛下会察觉程翎有意藏拙?” 只有好奇,少年人眸色纯澈干净。 “朕的人,在花街上无意之间看见过你。”程臬如实相告,疑人不用,疑人不用。 没有半分藏着掖着。 果不其然,他对面的人脸色骤然红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明显。 “只是,只是换些消息罢了。没,没进去。”他看起来有些羞涩,说的有些断断续续,连声音都小了几分。 —————— “你到了京中,为何不来见我?”少女眸子含泪,难得有些控诉的看着眼前一袭青衫,身姿如青竹挺拔之人。 一人背对着她站着,背影熟悉,分明就是她所熟悉之人。 “这不是来了吗?”那个人转过身,语气温和,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怜惜的为她擦拭了一下泪珠。 “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你面前了吗?” “我去了乱葬岗,结果发现你被人带走了,也查不到什么消息,怕被父亲察觉行踪,便慢慢启程回来了。” 那个女子抬头,想对他笑一下,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往下滑落。 她有些难堪的想别过脸,却被人温柔制止,取了帕子,细细的擦试着。 “我被人提前救了,又过了些时日,便到了京中。”眼前人的眉眼,俨然是晏和。 他语气愈发温柔,含了几分愧疚,“本想给你去个消息,好让你安心,却因为局势,迟迟未敢。” “别哭了,我没事。” 女子突然伸手将他的袖子往上推了一下,露出了其手腕上的一道有些蜿蜒的疤痕。 “你果真废了自己的经脉?” “是。”晏和语气温和,眉眼温柔的看她,“我是个谋士,那一点自保的功夫,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资质不好,根骨一般,便是学到老,也不过一般程度罢了。 要断,便将戏做的真了些。 “抱歉,我去迟了。”那个女子神色愧疚,语气有些哽咽,她明明已经紧赶慢赶了,但是却还是错过了。 若不是这人说不许露出马脚来,她都想去乱葬岗天天守着了。 “闲儿,我说过,以你自身安危为重,那是什么地方?你不能逗留过久的,若我不在,便是另有生机,等我来寻你便是。” 晏和叹了口气,细心的哄着。 他本来是想好了,若是真的逃不开,便随她来京中的,到时候,有了救命之恩的名头,也好糊弄过闲儿那边盯着的人。 便是日后泯灭良知,能护着她,也还不错。 只是终究,命运没有让他自暴自弃。 还是有人伸手拉扯了他一把。 “闲儿,再等等,我有办法,将你救出来。”他有些怜惜的将人护在怀里,心里的打算愈发清晰了起来。 之前闲儿所困之府势大,他凭一己之力恐难以抵抗,现在,却不一样了。 “若不能万全,便不要行动。”那个女子极快抬头看他,想制止的话在触及眼前人的神色时咽了下去,语气缓下来叮嘱了一句。 她爱的人骄傲,有能力,可是比起自由,她更希望他平安。 “无妨。”晏和温和的笑着看她,语气沉了几分,“只盼闲儿日后不会怪我便是。” 毕竟,那是生养她的人。 就算那个所谓生养她之人,委实配不上为人父母。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今天的阿诺,只出现在皇帝心里~ 第55章 “主子,招了。”琉璃进来时,林安刚好施针完毕,正在将银针收起,她止步于几步外,神色恭顺,双手置于身前。 “人呢?”苏诺收回手,抬眼去看她,眸色平静。 “不太好,奴婢先前和管家一起清点库房,迟去了三刻。”琉璃有些不大好意思,低着头,声音也弱了几分。 每年末,她都是要帮管家清算府上账目,清点库房的,今日忙忘了,差点误了主子的事。 人还没疯,就是有些精神衰弱了,一个劲的叫嚷着要招供,泼了冷水,才让人冷静下来。 “无事,证词准备着,”苏诺敲了下桌子,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并未拆穿,只是看向一旁的林安,“劳你去一遭。” “嗯。”林安点头,由琉璃带着走了出去。 “怎么了?” 走在小路上的二人前后错了一步,一袭白衣的公子语气温和。 他和苏诺,琉璃,相识数年,这丫头可不是会记不清时间的人,必是发生了何事,故意磨着那人罢了。 “他嘴里不干不净。”琉璃低了头,走在雪上的声音咯吱作响。 雪下个不停,便是一直有人清扫,也是扫不及的。 “他说了什么?让你这般生怒。”林安微侧了脸,语气倒还温温和和,看不出什么旁的情绪。 那个人昨日自再次被关两个时辰后便骂骂咧咧起来了,不亏是死士出身,便是身陷囹圄,也能极快找到最能救命的法子。 转移自己的关注,确实能多撑些时候,不过可惜了,他的心里素质还是不够过硬。 多了三刻,不至于让人出事,让林安去,自也不是为了救人。 终归是死士,用来做证人,有功夫的可不太好。 让琉璃生了怒的,是那句,“不过是一介以身饲君的媚臣罢了。” 她家主子清风明月,何来让人如此编排,便是慌极了的末路穷寇,这话,也说不得。 若是她家主子真是那等臣子,这程家山河,哪来如今安稳? 享受了安逸,生了狼子之心,还敢编排她家主子,当真是活腻味了。 苏诺本是接了苏八的传信,匆忙要赶出府去,恰巧自二人身后路过,便听见了事情始末,待回过神时,那二人已经走远。 她立在原地笑了一下,才迈步离开,大红色的身影,如竹,也如刀。 那个死士,倒不可能是知道了她和程臬如今的境况,不过是以最大最肮脏的思想揣测,咒骂而已。 但是若是她们二人日后真生了情愫,她依旧是这手握重兵的宁安侯,这媚臣之名,只怕是迟早要背负的。 “主子。”苏诺进了那间雅室时,看见的便是一袭裙装的苏八,和她身边侍女服饰的十一。 苏八面上,自然不是真容,而是顶了一张妖媚的假面皮,身上的衣服倒没有少些什么该有的,与外间那些女子并不一样。 “怎么?”苏诺一路上闲庭漫步,对所看所见所闻皆甚是满意,落座时,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此处特有的花茶。 茉莉清香,又夹杂了些许绿茶的芬芳。 “近日有人闹事,请小侯爷过来撑过场子罢了。”苏八双手交叠在身前,屈膝行了一礼,姿态里说不出的娇媚,声音柔弱,仿佛依附于男人的菟丝子。 她身后的十一几不可查的微晃了下身子,低着头,看起来像个普普通通的奴婢,心里却是经受了不小的打击。 看着姐姐顶着胭脂的面皮如此作态,和她这几日待在这胭脂馆看别人,真真是不一样的体验。 “本公子倒是想看看,是何人,敢和本公子抢人?” 门外之人大声叫嚷着,一脚将门踹开之时,恰好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正温顺的举杯要喂一人饮茶,当即便妒红了眼,要扑上前去。 “抢本公子的胭脂,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 “本侯倒是不知,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轻飘飘的语气,成功让那个华服胖子驻了步子,如见鬼一般抬眼去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便倒吸了口凉气,转身便要走。 要死了,怎么会是这煞神。 “站住。” 身后那人只是淡淡说了二字,刚刚还盛气凌人之人,便开始如筛子一般抖了起来,尽全力收敛着自己满是肥肉的躯体。 “祁郎不知小侯爷在此,多,多有得罪,还请小侯爷宽恕则个,小,小的,这就走。”那人一脸讨好,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今日实在不该来的,几年前那一顿揍,他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的厉害呢。 当初,他可是在家里躺了足足半年才将养过来,他可不想再躺半年。 苏诺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将人看的心里发慌,才屈尊降贵的开口,“不必解释,随本侯进宫便是。” “小,小侯爷,小的,小的就是逛个花楼罢了。”祁郎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却不敢说一句拒绝,生怕被揍。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胭脂坊,虽然在花街上,这里面的女子,也穿的清凉了一些,可是来这的人,哪个不是只能听听曲儿谈谈心? 这胭脂坊的姑娘,可都是清倌,还各有擅长,便是不卖身,也勾了不少的客来,与对面的红楼,并称这京中最大的花楼妓坊。 这胭脂坊背后的关系那么硬,哪个还敢硬来不成? 早知道,他今日便去红楼了不是,不光遇不上这个煞神,还能睡个娇媚的姑娘。 苏诺几乎是一抬眼便知这人在想些什么,也是不解,祁丞相是科举出身,一路做到丞相之位,少不得什么阳谋阴谋。 他府上,大公子祁阳虽三年前便逝了,可生前也是个有本事的,祁修便更不用说了,虽平日里看起来性子阴郁了些,又不得丞相看重,可是背地里,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只有这三公子祁郎,看起来,真是个蠢的。 长得丑,还爱寻花问柳,日日宿在花街里,丞相倒也不管管。 就好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 却又将丞相府借给他仗势欺人,细细想来,就像是,故意留给别人的把柄,让人以为,祁丞相宠溺幼子,而旁人,可随意拿其做文章。 苏诺是真的怀疑,这个祁郎这么蠢,究竟是不是丞相的儿子。 可是如今不重要了,不管是不是,苏八设了这许久的局,难不成还要让他走了不成。 “你自己去,还是本侯捆了你去?”一身红衣之人含笑看他,眼里却寒意津津。 “小的,小的自己去。”祁郎心里极悔,当初为何就看这煞神好看,心生歹意招惹了一次,自知道这人是宁安侯府的人,他便次次特意避开,如今可好,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当年先帝在时,二哥便告诉他了,莫惹宁安侯府,那父子两,便是将他活活打死了,先帝也不会说什么。 自新帝登基,这人,他更是惹不起了。 祁郎一路上垂头丧气,加上本就生的胖,看起来倒有几分喜感。 这傻子,除了蠢,一向是嘴上厉害,倒是再未做过什么坏事,想来是有人刻意教过,却不会是丞相本人。 “祁修待你很好?”苏诺在马车上踢了他一下,看见这人立刻缩了一下有些好笑,这么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值得祁修临死前特意叮嘱。 还说什么,这人是丞相府上,难得心思纯澈之人。哪个心思纯澈的,会喜欢日日去那花楼寻欢作乐? “是,二哥待我很好。”祁郎本是想反驳,二哥明明待他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又忍了下来,整个人团成了一个胖胖的蘑菇,将自己尽力缩在角落。 父亲从不管他,大哥在时,连一个眼神也很少施舍给他,只有二哥,会冷冰冰的告诉他,什么不能做,什么人不能惹。 若没有二哥,他可能早就因为得罪什么人死了吧。 父亲不会救他的,其实他明白,丞相府护着他,是因为,他还没惹到过什么不能惹的厉害人物。 好像是,全府,也只有二哥护着他,可是二哥死了,还是面前这个煞神监刑。 大姐姐早夭,他从来没见过,二姐姐虽会不忍的看着他,却从来都是明哲保身。 丞相府,哪是个家啊。 所以他从来不想回去。尤其是二哥走了之后,他已经没有家了。 若是可以,他从来都不想自己是祁家人。 “什么都莫管,本侯应了你二哥,自会护你一条命在。”苏诺率先掀开帘子下马车时,淡淡吩咐了一句。 虽然这人曾经无意调戏过她,但是当时他已经得到教训了。 祁家,不是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活着,何必赶尽杀绝。 二人到御书房时,几个来找程臬议事的大臣刚刚要走,恰好遇在了门口。 “下官见过小侯爷。”那几人是程臬的人,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也并不好奇,重伤未愈的小侯爷为何能随意行走,只是略有疑惑的看了一眼尽力想藏在苏诺身后的人,便收回了视线。 真是奇怪,这位祁三公子,当初不是被小侯爷打的卧床不起过不是,这二人怎么会在一起?还一起在这时候进宫来? 难不成,这位祁三公子,又色胆包天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祁郎:我是一个小胖子,咿呀咿呀呦~ (蹦蹦跳跳,漂亮小姐姐,我来啦) 祁修:蠢货,回来 祁郎:(小心翼翼站好~戳手指)二哥,怎么了? 祁修(揉额角):滚 祁郎:好吧 (委屈巴巴,缩成一团圆滚滚) 下一章,甜~真的,不骗人(坏笑~) 第56章 “诸位慢走。”苏诺仿佛没有看见几人疑惑的眼神,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语气平静。 “是,下官告退。” 待几人离开,苏诺才跟在全盛身后走了进去,她身后的祁郎只能跟上,蔫头巴脑的,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这个娃,自苏诺说了他兄长嘱咐苏诺护他一命,便开始红了眼眶。 他知道他二哥犯了错,但是他二哥已经死了,还拜托这个煞神照顾他,他就觉得难过的紧。 若是苏诺知道他所想,估计会很是无语,她可没说,她会照顾他。 “微臣参见陛下。”苏诺拱手施礼,御案后那人还在看手上的折子,听见声音才抬头去看她,还未说话,脸上已带了几分温和笑意。 在看见她身后之人时,也无意外。 苏诺一路上行踪隐蔽,去胭脂坊也是走的小道,除了宫中之人,看见她之人并不多,恐怕只有她身后这个蠢货,看见她毫发无损时也不会生出什么疑惑。 “不必多礼。”程臬温声说了一句,又吩咐了全盛一句,“带祁三公子下去。” “是。”全盛低着头躬身应下,而后走到了一脸懵的祁郎面前,“三公子,这边请。” 祁郎还没反应过来,便晕晕乎乎的被带了出去。 怎么?这煞神带他进宫不是为了罚他? 经过了全盛语重心长的规劝之后,枯坐于侧殿的他,却不再会这么想。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 “身体如何?”程臬面上有担忧,林安之前便说了,这几日,药膳便可换成针灸了,算算日子,应当是今日。 “好多了。”苏诺笑了一下,将神色放松了几分。“暗牢里那人已经招了。” “嗯,坐。”程臬点头,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落座,他手上的折子,已经接近尾声,再等他一会儿便可。 “现在就等禁军和大理寺那边了。” 钟统帅知道怎么查,再加上大理寺卿一向秉公办案,此事,三天足矣。 如今他得了天意眷顾,回京的路上又被人蓄意行刺,不管最后查出来之人是谁,那人必受万民唾弃,到时候,再除一心怀不轨又位高权重之人,轻而易举。 总有一天,安国的朝政,会变得清明,再无那些贪权弄势之辈。 “微臣似乎懂了,为何总有世家想送贵女入宫来。”苏诺撑着下巴看了他许久,极轻的笑了开来,精致的面容舒展开来,有些好看的紧。 “为何?”程臬恰好看完最后一份奏折,却还将其拿在手上,抬眼去看她,眸色柔和。 “九五至尊,身份尊贵,勤政爱民,做事认真,又生的好看。” 苏诺一字一句是看着他说的,并未哄骗于他,只是刚刚她看着这人专心致志处理朝政之时,突然有感而发。 细细想来,这人,俨然十分优秀。 程臬生的不女气,是很俊朗的帅,剑眉星目,不露笑意的时候,棱角分明,面目柔和的时候,又像是个极出色的世家公子,却比一般的世家公子,更为好看。 这副皮囊,一直很让她满意的。幼时,她便觉得这个长得好看。 程臬脸上神色不变,将手上的奏折随意合起放在了桌上,站起身子,走到了苏诺面前,弯腰将人拢在了椅子上,声音发沉,“那阿诺可知,朕为何倾心于你?”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明了的告知她,自己的心意,将其直白,横冲直撞的说出来。 坦坦荡荡。 苏诺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热了三分,往椅子背上靠了下,面上却是正经,“为何?” “因为微臣好看不成?” 她是故意说笑,这些日子,这人纵着她,从未逼迫过她半分,她自然知道,这人不会忍太久,可是骤然这样,她也是有些好奇,这人会如何? 当然了,她生的好看一事,也是毋庸置疑的。 “朕第一次见阿诺,阿诺便是极好看的。”男人眸色柔和,眼里有丝丝缠绕的情意,语气愈发温和低沉,含了笑意,“当时朕便想,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会生的如此可爱。” “后来朕登基那日,其实朕无所谓的,可是阿诺说,拜见陛下,朕便想,日日夜夜做阿诺的陛下。” “这世上,没有谁能比阿诺生的好看,便是有,在朕眼里,也不如你。” “阿诺生的花容月貌,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说这一句时,男人的话语里笑意明显,显然是在故意调笑于她,神色却极认真,温柔的不成样子。 “朕,爱慕阿诺。” “一见倾心。”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的缠绵叵测,温柔异常,仿佛要将人泡在深情里,无法脱身。 苏诺是真的有些禁不住,虽为女儿身,却扮作了男儿样,以前,从不会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说话的,她也不会耐心等着那人说完。 “皇兄,”匆匆进来的是静娘,全盛离去之时,让外面的宫人,皆退远了些,本是想着,这御书房无人敢擅闯,莫让人打扰了陛下与小侯爷的。 却没想到,让公主不小心撞见了这样暧昧的一幕。 身形高大的男子将一身红衣的人困在双臂和椅子之间,深情对望。 静娘几乎是骤然失声,惊的说不出话来,立刻转身便要离开。 “回来。”苏诺无奈的唤了一句,伸手将面前的人推开,那人顺势站直了身子。 静娘转身时小脸通红,那两个罪魁祸首却是面色镇定,神情自若。 “皇兄,阿诺哥哥,我什么都没看见。”少女挤了个讨好的笑容出来,差点喊错喊了阿诺姐姐出来,又及时收了回去,一个劲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是她看错了。 一定是这样的。 “你不是都看见了,有事?”开口的程臬,他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转身回了御案之后,神情镇定。 “啊?”程静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可,可是?” 疑问的话不过一半,她便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真心的笑了开来,“静娘明白了。” 有什么可是呢?皇兄和阿诺姐姐,男未婚女未嫁,便是阿诺姐姐是以男儿身示人,那又如何呢? 便是他们真的断了袖,还能不是他们彼此了不成? “快到除夕了,静娘是想来问问皇兄,今年的除夕,可大办否?” 往年年景不好,除夕宴都是简简单单的,可是今年天降祥瑞,下了瑞雪,是大喜事,理应操办一番。 “你与全盛负责便是,并不铺张,比往年热闹些便是。”程臬点头,淡淡的嘱咐。 宫中再无女眷,往常这些事情便是静娘操办,全盛协助,今年并无什么不同。 “是,静娘明白了。”程静点头,想说什么,又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程臬抬眼去看她,微有疑惑。 “皇兄,臣妹有一重大发现,事关重大,还请皇兄移步。”程静咬牙便跪了下去,神色并不好看。 她自出生后不足周岁,母后的身体便衰弱了下来,不足半年,便香消玉殒。 皇兄从来没说过,她却也明白,皇兄一直怀疑母后的身体,是父皇做的手脚,或者是,因为父皇的漠视,因为和方家的博弈。 帝王情深,比不过权势诱人。 可是此次皇兄和阿诺姐姐去常熟,她留守宫中,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怕皇兄冲动,才瞒了下来,但是这终究不是法子。 “起来说。”程臬和苏诺对视了一眼,心里皆是有些发沉。 静娘和程臬兄妹关系一向极好,若不是惊天之事,静娘不会跪着说。 “皇兄和阿诺哥哥先随静娘去见个人便知道了。”程静一向柔和的面色十分严肃,愈发像个合格的嫡公主了。 在先帝在时,因为不受宠,她是忍着让着惯了的,又有程臬护着,其实她的性格并不强势。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有了如此转变。 二人起身跟了上去,三人之间的氛围十分沉默,这已经是雪落的第二日了,天地间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上飘的,地上落的,树上挂的,墙瓦上盖的,都是厚厚的雪花。 御花园的路上,有不少的宫人正在清理积雪,生怕让哪位贵人不小心滑了脚。 一遍遍的,重复着手上的事情,嘴里哈出的气体都是白色。 程静初知那事时,心里是怒极的,所以在听见兄长遇刺,苏诺受伤之后,一反常态强势。 她已经没有母后了,不能再失去这二人了。 那个嬷嬷,是当年严贵妃身边的人,她这几日查过了,那人是在当年严贵妃暴毙之前几日被严贵妃厌弃罚去冷宫当值的。 冷宫的宫人,人数极少,又不得贵人看重,所以才侥幸留了条命在。 恐怕当年的严贵妃,是想护她,而不是罚她。 由头是,叛主。 偏偏在严贵妃莫名暴毙前一个月时,那位她自府里带来的嬷嬷,投靠了别宫。 若不是无意之间听见了那个老嬷嬷的自言自语,恐怕连她都不会生疑。 严家,简直是好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不知道在作话说什么啦,各位小天使周末快乐呀~ 第57章 当年母后的死,是严贵妃下的手,母后那时和父皇因为方家生了些许不快,她便趁虚而入,让人对母后下了逐渐掏空人身子的毒药。 自中毒到死亡,为期半年。 父皇察觉时,已经迟了,想尽了办法,也没保住母后。 可是他亲手杀了严贵妃,对外宣称其无故暴毙。 严家拿一个不受宠的贵妃,换了皇兄和父皇离心,没有了母后,方家和父皇之间,也已经剑拔弩张。 是为了当时的严贵妃之妹,淑妃之子铺路。但是她不忍心自己的陪嫁嬷嬷随自己受死,便做局护了下来。 当年的严氏二女,共同入宫,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一人受宠,却在低位,一人身在高位,却不得胜券,也曾让无数人唏嘘。 那位严贵妃死在母后之前大半年,宣称暴毙的。那时宫中龌龊不少,才未怎么引人注意。 如今离那位嬷嬷还年少时过去的年岁太久了,她已经看起来垂垂老矣。 她当年随自己的主子进宫时,便已经年岁大了,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小主子,怕她无缘无故折在这深宫里。 可是最后她也没看住自己的小主子,她快不行了,那些在尘埃里已经没什么人还能记起的陈年往事,她不能带到土里去。 她穿着最普通的低等宫女装,洗的有些发白了,看向程臬的眼神混浊,不甚清楚,跪下去的动作颤颤巍巍,很是费力。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不是陛下,是太子殿下。 曾几何时,她的小主子,也曾在她面前夸过,这个孩子,又聪慧又端方,不亏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也只有那样玲珑剔透的女子,才能在皇宫里,生的出这样干净的孩子。 明明生在最尊贵,最前途无量的位子,却还是心存最良善的性子。 “奴婢名春草,本是先帝在时,严贵妃身边的教养嬷嬷,随了奴婢的主子多年。” “皇后娘娘与奴婢主子一向交好,那亏空身子的毒药,是奴婢主子下的,皇后娘娘并未生疑。” “主子早便筹谋好了,让奴婢避了风头,除了奴婢,当年奴婢主子.宫里的所有宫人,都没逃过那一劫。” 当年主子并未留手,陛下来问时,主子认了罪,当晚便暴毙在宫中。 亲近的宫人,也因此获罪,死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后来,也一个不剩了。 这宫里,无缘无故死个个把宫人,从来不会引起什么大的波澜。 “是严家,要给淑妃之子铺路。” “奴婢主子虽是正室嫡女,却从来都是不受宠的。当年的严家,还是严老太傅做主的。如今的严太尉,当年的大公子,也是知道的。” “主子的母亲在他们手上。” “陛下,这是陈年旧事了,已经落了灰,生了尘。” “奴婢说出来,只是为了,问心无愧罢了。” “是严家逼的,但是终究是奴婢主子,对不住皇后娘娘。” 严家从来对不住主子,逼她进宫,和心上人分离,逼她对皇后娘娘动手,拿命去铺路,逼她赴死,害她尸骨无存。 “严家说,先帝和方家,若是没有了皇后娘娘,必是不死不休,皇后娘娘又育有嫡子,方家不会不把握这一点。” “太子赤子之心,先帝又历来薄情,若是皇后娘娘在先帝的看护下出了事端,倒时,父子离心,君臣相峙。严家,才有机会。” 先帝容不下方家跋扈,又舍不下自己的心上人,将皇后娘娘护的和眼珠子一样,皇后娘娘一旦出事,旁人可能会觉得,是背着先帝的,可是太子殿下绝不会。 他会觉得,是先帝负了皇后娘娘。 才让她在这深宫里,连命都留不住。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家主子和严家老爷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原本严家不是一定要皇后娘娘死的,可是偏偏,太子殿下被养的很好,健健康康,平安长大了。 先帝,居然真的要让拥有方家血脉的人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真是情爱迷了眼。 先帝对任何人都薄情,却在皇后娘娘身上难得情深。 那个老嬷嬷真的太老了,说不了几句话,便有些累了。 她身边还跪着个瘦瘦小小的小宫女,看起来十多岁的样子,眼泪要落不落的,好像生怕程臬下令砍了她身边的老嬷嬷。 殿内已经秉退了旁人,只有程臬,苏诺,程静,还有那一老一少二人,全盛亲自守在外面。 程臬手上的青筋四起,指尖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掌心俨然已经渗了血。 为了太子之位,为了皇位。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以为,只要他不争,就不会卷进权势漩涡的。 原来,从来都由不得他。 程静心里也是极为不平静,却更多是担忧。皇兄虽年长了她几岁,却从来不喜欢这些肮脏事的,他心里,必是不好受。 即使当年他们不受宠,皇兄也没受过这等打击的。 “阿臬。”苏诺声音平静,在他身侧轻唤了一句,伸手将其手掌撑了开来。 “静娘,本侯与陛下先走,人留在你这儿,好生养着。此事,先莫要张扬。” “静娘明白。”程静应了,侧过头忍了眼中的泪。 雪真大啊。 二人没有如来时一样撑伞,也没坐轿子,就那样并肩走在雪地里,没有人敢跟上去,全盛挥退了所有该侯着的宫人,自己远远的跟着。 “阿诺,朕原以为,是他违背了誓言。” “朕以为,是他没护好母后,母后才郁郁寡欢的。” “最后那些日子,母后总是愁容满面。” 到了暗处的宫墙转角,男人将头放在了苏诺的肩上,声音喑哑。 当年那个人,曾经将他抱在怀里应过的,他会护好他们母子三人,便在再难,也不会让他们出半分差池。 后来,母后役了。 再后来,那个人问他,“你可有心皇位?” 那时候,那个人已经生了白发,看起来很是疲惫,方家事发,那个人终于有了动手的契机。 他没说话,只是摇头。 他从来不喜欢权势,那些内里的龌龊,太脏了。 后来那个人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开始培养别的接.班人。 原来是因为权势,因为他,挡了自己皇兄的路。 原来是因为他。 苏诺在他靠上来的时候其实僵了一下的,而后心里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陛下,身处高位,从来都是不能不争的。” 哪有能避的过的呢。 你不争,便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其实前世,这事也是发生过的,但是那时苏诺和程臬已经生了嫌隙,总是闹的不快,先察觉静娘不对的,是苏诺。 她将事情拦了下来,怕程臬冲动。那时的局势,不适合和太尉翻脸。 后续,也是她处理的。 这件事情,程臬很容易便想明白了。静娘那丫头,那时候有了什么事,宁愿找苏诺也是不找他的。 程臬是可怜,失母,失去外家,被废位,可是先帝也护着他了。 否则以他的身份,不只是吃些苦,是要丢了命的。 所以皇位之争如火如荼时他还能好好的活着,已经是先帝暗中照拂了。 苏诺明白,程静明白,可是程臬以前不明白。 “朕明白了。” 听见这句时,苏诺感觉自己的肩上湿了一下,有些烫。 “阿诺,朕明白了。” “明白就好。”苏诺轻声应了,缓缓的拍着他的后背,无尽温柔。 终究是护着习惯了,看着他难过,自己也难受的紧。 “罪证先攒着,慢慢拿人。” 还是怕人想不开,苏诺又劝了一句。“不是不能动,现在还不能动。朝中还未彻底安稳,动了手头上这个,若是再动严家,恐会引起慌乱。” “再等等。” “微臣帮你。” “嗯。”程臬声音还是有几分沉,伸手将人抱在了自己怀里。 他明白,什么都明白了。 以前是他想的简单了,可是自从失去过阿诺之后,他已经开始慢慢学着这些了,掌握权势,而不是被权势推着走。 他是皇帝,不是哪个世家小公子,偌大个天下,压在他肩上,他得担着。 而不是任性,还以为自己,能心无旁骛的随心活着。 他还想护住阿诺,这一世,不会再错过了。 他都懂了。 二人在雪里站了很久,却不觉得冷。不远处的全盛已经开始打颤了,心里十分焦灼,生怕两位主子冻坏了,却不敢去打扰。 这局势,一看便知道不对。 不远处来了巡查的禁军,他便赶紧去将人拦了下来,让他们绕开此处。 被看见那二位抱在一起,是要炸了锅的。 二人回了甘泉宫时,身上的披风已经都湿透了,外衣也有些发潮,全盛赶紧唤人取了干衣,将人分开伺候着换了衣物。 待苏诺自偏殿回来时,程臬的情绪已然好了几分了,起码眼眶子不泛红了。 全盛几乎是胆战心惊,也不知道,公主那究竟是藏了个什么人,居然让陛下红了眼。 但是他却不敢问,连看也不敢看。天子失仪,哪里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以窥探的。 作者有话要说:em.不是故意要虐,只是这是为了让小皇帝有个心理历程。 他对权势,小时候觉得无趣,后来被废,觉得轻松,再后来登基,是因为他觉得苏诺支持他,后来失去苏诺,他才想通,借用权势,去护他想护的人。 但是他是天子,应该是掌握权势,而不是被权势推着走,或者借用权势,他应该是权势的主导。 他得明白,出身在那,他从来逃不开的。 不能总是让别人护着他,他自己不成长起来。 本来听风写了好几百字的解释,但是被晋江吞了,啊,难过,现在只有这一点了,我怕长了又没了,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郁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雪停那日,禁军和大理寺查的案子,也水落石出了。 但是没动手抓人,而是将结果在早朝呈了上去。与此同时,禁军和大理寺的人,将丞相府团团围了起来。 其实本来用不了整整三日的,但是程臬让等,他们便等了大半日。 其实禁军不只是查了刺杀的事,而是将丞相府的过往,查了个底掉。 “宁安侯府上那个刺客招供了,禁军手上那个也是,幕后主使,是丞相大人。”大理寺卿肃着脸,拱手回禀,末了,还冷哼了一声。 还是科举出身,贵为丞相,连忠君都做不到。 “流言那边也查了,是丞相大人手下的人。”钟统帅站在大理寺卿身边,拱手接了一句,神情平静。 其实不只是丞相手下的人散布的,有三方势力插手了,一是丞相那边,二是陛下和小侯爷这边,三应当是太尉那边,不过痕迹较少,查不到证据,只能是猜测。 还是小侯爷提醒,他才想到可能是太尉大人。 “丞相府的二公子银矿之事,也有人可证明,丞相大人并非一无所知。”第三个站出来的是张安,当初侯爷吩咐了轻拿轻放,为的便是今日。 人和证据,他一直扣着呢。 “那些银矿出去的,去向不明的银子,恐怕是屯了散兵。” 张安身上穿着将军服,冷着脸有些凌厉,他目不斜视,单膝跪在一旁。 “微臣无能,查到时,已经只剩了空地,但是痕迹还在,必是豢养私兵的场所。” “微臣手上有人,能证实丞相大人,还曾私下结党私营,收受贿赂。”苏诺站出来后,丞相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 营浸官场当年的经验告诉他,他今日,恐怕是要栽了。 没有辩解,只是直直的跪了下去,“微臣没有。” 这个时候,情况还不明,无谓的解释只会暴露的更多,若是局势已定,皇帝真的要办他,也由不得他解释。 犯上作乱,结党营私,私下屯兵,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 不少朝臣皆是窃窃私语了起来,平日里,也看不出来啊。 平日里走的近的朝臣,也是默默拉开了些许距离,罪名太大了,连站出来求情的都没有一个。 怎么求? 现在百姓群情激奋,正是民意高涨的时候,如今查出来的刺杀幕后主使,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他们可不想死。 “丞相没有?”龙椅上的人一身九爪龙袍,神色威严,语气却是有些轻松的。 他一手支着下巴,视线缓缓扫过了底下的朝臣,在看见离丞相不远处那人时,轻笑了一下。 早晚,会到他的。 “带证人证据上来。” 不一会儿功夫,禁军便将人带了上来,一个刺客,一个死士,一个农户打扮的人,还有丞相府三公子祁郎。 还是冬日里,风雪刚停不久,外面的太阳不过是散发着一点点的温度,却灼的人快睁不开眼了。 自金銮殿出来的时候,不少朝臣都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这外间的阳光,才缓缓迈开步子出了宫。 路上的积雪有专人打扫,总算是不像前两日,怎么都扫不干净了。 那些罪状罪证,林林总总,大的便不说了,便是小的,也不少了。 丞相一族,是彻底完了。 丞相府,三个公子,一个早年去了,一个死在刑场,倒是偏偏最没用的那个,因为揭发有功活了下来。 也实在是戏剧性极了。 满门抄斩,不伤无辜旁系。陛下,终归还是留了情面在。 快除夕了,又要见血,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安稳了呢。 在禁军的羽箭射向高空之时,围在丞相府外的人立刻动了手,府上连一只苍蝇都再发不出去了。 全盘拿下。 祁阳看着那些禁军,神色很淡,直到府上的人都被压了出去,他才自墙角消失。 自三年多前,他以死脱身,归还身份之后,丞相府是死是活,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这些年,他做的,够多了。 收留之恩,养育之恩,也该尽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包裹,里面是昨夜自丞相府上带出来的牌位,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当年母亲没死,还给他在这个世上留下了亲人,他不会随着丞相府去送死。他还要护着那个人呢。 当年虽然是丞相救了他,但是,这么多年利用,也还够了。 “丞相,剩下的兵,在哪?” 偌大的金銮殿上,只剩了几人,苏诺,程臬,全盛,钟统帅,大理寺卿,和自殿后出来的晏和,还有祁郎。 大理寺卿在看见自殿后出来的人时,便施礼退了出去。 他只负责办案,如今已经有了结果,剩下的,不是他该探知的了。 “微臣告退。” 程臬没拦他,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爱卿慢走。” 历来的大理寺,哪里查过这么轻易的谋反案子,所有的证据,都有人递到了案头,只查大理寺给个结果就好。 本来是可以只禁军查的,一日便够了,可是要公布于天下的,还是过大理寺,更名正言顺一些。 这位大人虽公正严明,却有些宁折不弯,他查的案子,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的。 所以禁军来查,大理寺配合,是最好的法子。 大理寺卿应当是已经猜到了,却愿意配合,已经是在表明态度了。 程臬得了想要的结果,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是你。”苏诺抬眼,在看见晏和之时,神色变了一下,眉眼有些冷。 “晏和见过小侯爷,当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小侯爷日后用的到,尽管来寻晏和便是。”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衫男子弯腰拱手,姿态谦逊,诚意十足。 “有劳。”苏诺并没有拒绝,她确实有事情要问他,只是现在并不合适。 “陛下,微臣的私兵,不是已经折在禁军手上了吗。”祁丞相低着头,还跪在原地,嗤笑了一声。 “成王败寇,任君处置。” 他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恐怕,从他们要去常熟开始,就已经在算计他了,更有甚者,自更早开始,他们这位陛下呀,就想动祁家了。 当年的小家伙,已经长成拥有利爪了狼了。 “丞相养兵的地方,可是能容纳上千人,两批刺杀折进去的,不过几百人。” 苏诺笑了一下,神色寡淡,弯腰去看他。“丞相啊,你可知,你那位死士,是如何开的口?” “昔日本侯父侯在军中时,曾有一审问探子的法子,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用的很呢。” “将人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蒙上眼睛,不能动,一丝光也透不进去,只能听见声音,但是那地方,连活物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声音呢。” “人会被未知的恐惧,不安,逼疯。” 熟悉的人都知道,苏诺已经怒极了。但是只要一想一想那些查出来的东西,便无一人是不怒的。 丞相府有三子二女,现如今活着的,只剩下祁郎和府上那位常不见人的二小姐,单名一个闲字。 但是这五子,只有一个,是这位丞相大人亲生。 便是那位五岁便夭折了的丞相府大小姐,祁烟儿,是丞相那位去世的夫人所生。 那位祁夫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因为她的夫君并不只守着她一人,便对其下了断子绝孙的药物。 但是这并不是苏诺怒的缘由,苏诺怒的是,一向光明磊落面目示人的丞相大人,为了掩饰这些,所做的那些龌龊事。 他杀了祁阳的父母,将孩子带了回去,还让其以为,自己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祁修和祁郎,倒是一母所生,却生父各不相同,他找人去扮了他的模样,去和自己的女人行鱼水之欢。 祁闲的母亲也是,但是她察觉的太早了,便早早的丢了命去。 祁阳的生父,和那几个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是祁家一脉。 为了报复那位丞相夫人,他将自己的女儿,亲手扔下了池塘,他宁愿无子,也要杀了那个女人的孩子。 丞相府里的龌龊,是晏和查出来的,震惊了程臬。而苏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程臬。 可是晏和求着,让程臬将此事瞒下来,因为他想保的人,还不知道这些肮脏的内幕。 苏诺很是厌恶没有人性之人,她的父侯是自小就教过她的,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不能没有底线。 祁丞相的心,太脏了。 他为了所谓的面子,毁了很多人。 怪不得,所有的子女,只是他手上的筹码罢了。 “成王败寇,微臣,认了。” 他从不后悔,这些年,权势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看的起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也只能对他弯腰行礼,不就是没有了生育能力,有什么要紧呢? 他不过略施小计,就有了好几个优秀的孩子。 现在,还有人陪他去死。 “为什么?”祁郎脸色很是难过,他跪在原地,这些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 原来,他们从来不是他的孩子吗? 原来,丞相府,真的从来不是谁的家。 不是他的,不是大哥的,也不是二哥的,更不是离府三年才回来的二姐姐的。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受着这些,凭什么? “不为什么,本官是丞相,怎能无后。”丞相语气冰冷,十分不屑,“你个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祁.胖胖.郎:啊,我居然不是父亲的孩子。 (哭) 丞相:废物 (神色冰冷) 祁.冷面.修:过来。 (将人护在身后,大步离开) em.可惜了,祁修并不知道这个大秘密~ 手动感谢为我投出地雷和手榴弹的tourist小天使~笔芯~ 第59章 “压下去,关起来。”程臬并未抱他会如实交代的想法,只是伸手拍了拍苏诺的肩膀,略微安抚。 “是。”钟统帅奉命将人压了下去,顺便将祁郎也带了下去,全盛也退了出去,亲自守在了殿门口处。 “你叫晏和?” “是。”晏和温和的应了,再次拱手。 程臬看着他们二人,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不远不近的站着。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二人还是旧相识。 “晏清是你什么人?”苏诺神色未明,当年若不是救了眼前这人,或许,便不会生了那诸多事端。 但是她也明白,当年之事,师傅和林安的表现,有异常之处。 神医谷,并非无还手之力,却只余下一个林安。 还将她处处排除在当年的恩怨之外。 恐怕,没有这个人,也还是会有别的因果。 若是她冲动一些,怕是要将此人一起怨上,幸好,她从来不是那样是非不分的性子。 “此事,说来话长。”晏和轻轻浅浅的笑了一下,有些风骨洒脱的样子。 “按亲疏关系论,他应当是我的兄长,如今的,吴国燕王世子。” 苏诺和程臬对视了一眼,心里皆是凝重了一下。 那位燕王的事迹,传播甚广,若是晏清为兄长,晏和,只可能是传言里那位燕王的心爱之人所生之子。 据说,那位燕王爱上一青楼女子,不顾世俗,将人以正妃之礼娶了回去,又以平妻之礼,娶了吴国大长公主。 吴国君主畏其位高权重,只能任由其如此羞辱那位大长公主。 位高权重是真,吴国的朝政,几乎都被其完全把持在手了。 但是所谓的爱上青楼女子,却是不知真假了。 不过他两位左右王妃,的确是有一位出身青楼,一位出身皇室。 “兄长的母亲是吴国的大长公主,在下的母妃出身青楼,在此之前,是吴国太傅的独女,本就与燕王订了婚约。” 晏和面上神色温和,看不出什么不满与怨意,语气平静。 世人只知他母妃出身卑微,却不知道,原本,他们二人便有婚约。 “神医谷谷主,和浔阳王,皆是母妃旧相识。” “神医谷之事,另有渊源,将小侯爷牵扯在内,晏和很抱歉。” 父王要寻的人是他,可是他哪怕死在外面,也是不会回去的。 母妃身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离开那处囚禁了她数十年的院子,远走高飞,天高海阔。 好不容易离开了,他绝不会违背其遗愿。 晏和知道,苏诺在意的,并非他的身世,而是神医谷,和晏清。 “神医谷谷主,曾是吴国戴罪之人,且欠了当年的大长公主一条命,那些谷中之人,也皆是戴罪之身。” 是当年还年幼的大长公主发善心留了他们的命,只是将人逐出国界,因为来的人是晏清,所以他们,一步步将神医谷送到了陷阱里。 不光是为了保下谁,还是要还了恩情。 当年,母妃和长公主母妃,曾是闺中好友,可惜后来,终究物是人非了。 “那边一直不曾放弃过寻在下,可是当年的燕王府二公子,已经死在五年多前的那场火灾里了。” 这句是解释给程臬听,既然择了主,他便不会背主。 苏诺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感觉,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师傅不肯收下她,怪不得他从来不肯对林安几多亲近,怪不得,要说是神医谷对不住她。 “你为何在此处?”明明该是隐姓埋名的人,为何会成了程臬手下的谋士。 很难让人怀疑,他的所求所谋。 “陛下的人救了在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晏和语气依旧温和,并无一丝被冒犯的感觉。 当年的小公子本就聪慧,自然不能随意搪塞。 他拱手,坦坦荡荡,“微臣有所求。一,不回吴国,求陛下庇护。二,浔阳王府,无过不得动,这点陛下已经应了。如今第三求,是祁闲,陛下昨夜已然允了。” “自此之后,再无欺瞒。” 已经离开金銮殿许久,苏诺依旧沉默,她在想,或许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能够寻因觅果的,却又纷纷扰扰,让人辩不清因果。 她不是善人,便是有因有果,也断没有冰释前嫌的道理。 燕王府,燕世子。 “阿诺。”男人看着窗前沉默的玄色背影,眼眸微垂了些许,有些落寞。 已经两个时辰了。 你理一理朕。 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的走近,站在了她身后。 “若是想报仇,朕想办法。” “不是报仇,陛下,他在安国,行事太猖獗了。”苏诺摇头,语气有些沉重。 当年的事情,牵扯了那些多武林之人,几乎震荡了整个武林,只凭一个邻国世子,恐怕还做不到。 “上次在常熟,微臣的人曾察觉过他的踪迹,还受了伤。”苏诺看着窗外未化的雪,脸上面无表情。 “动用大批武林势力,在安国境内来去自如,陛下可知,微臣的人,查到那人当时出现的地方,属于一个已死之人。” “祁阳。” “好,朕让人去查。”男人的声音低沉,苏诺终于察觉了不对,转过身,视线便撞进了一片深色的眸里。 有些落寞,满是深情。看起来,有些脆弱。 “陛下?” 程臬没有办法解释,随着今生不再疑心他的阿诺,他所发现的端倪越来越多,前世,他错过的事情一一展现在他面前来。 他发现,他不了解的事情,有许多许多。 刚刚,他有种,这人还是会离开他的错觉。就好像她离开的那两年,了无音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别离开朕。”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了头搭在她的肩上,整个人宛如一条垂头丧气的大狗一样,有些委屈,却兀自忍着,只敢提出一点点请求来。 “微臣不会。”苏诺的心里仿佛被扎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来。 缓慢,却还是给出了承诺来。 她一次次的意识到,君臣和执手之人之间的差距,也意识到,她想纵着眼前这个人。 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陛下,小侯爷,午膳已经备下了。”全盛低着头驻足在屏风处,躬身禀了一句。 他也不想打扰二位主子,但是小侯爷的身子还未恢复完全,膳食,怎么也不能耽搁的。 林安神医路上便嘱咐过了,小侯爷的身子还弱着,得好生的养着。 他特地让人备了其喜欢的膳食,且并非药膳。 是锅子,热气腾腾又香气浓郁的纯白鱼汤为汤底,加上各种新鲜的食材,一大桌子荤素搭配的菜摆着,好看又勾着人的食欲。 最是适合雪后的日子里食用,不光美味,还能极好的暖暖身子。 最重要的是,香气和热气缭绕之间,最适合培养感情,拉近距离。 待井然有序进来的宫人摆好了膳食,便又低着头都退了出去。 陛下用膳是极少留宫人伺候的,一般只有全盛。留下。 没有得到布菜的指示,全盛便明了了他家主子的意思,低头垂首站在一旁,并不主动上前。 “晏和是朕派人寻来的,父皇曾经,在各大王府侯府都留了人,不多,只一两个,又瞒的深。”程臬将手边的极为新鲜,又片的极薄的肉片下进了咕嘟咕嘟作响的锅子里,轻声解释了一句。 苏诺闻言立刻看了过去,有些心惊。 “宁安侯府没有,朕登基之后便撤出来了,老侯爷当年也未必没察觉,朕审过了,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传出来过。” 程臬摸了下鼻子,莫名有些心虚的解释了一句。 “只是看着罢了,没做过什么。” 其实不只是各大王府侯府,不少权贵家也有,但是察觉之人也不少,将人排离在边缘,根本无甚作用罢了。 不少府上,那几个眼睛只是最外围的负责扫洒的下人罢了。 “朕觉得其可用,便将人救了下来。” 其实是前世,那两年间,他在此人手上吃了不少的亏,才得知此人可用。 他是帝王,看人,是有用无用,而不能是有无恩怨。 他当时想着,若是不能用,便毁了就是。 “朕派人再次查过了,他在浔阳王府,其实过的还不错,对的上他的言行。” 那个祁家二小姐祁闲,有个姨母是浔阳王的妾室,都对的上。 他自锅子里捞了一片白色的山药片上来,送到了苏诺面前的碟子里。 刚刚出锅的食物还散发着热气,咬上去时,口味极佳。 除了身世的事瞒的极紧,旁的倒是并无问题。 “丞相之位空了出来,陛下属意何人?”苏诺低头去下喜爱的食物,随口问了一句。 全盛一向周全,备下的食材,皆是她心头所爱。 热气缭绕的锅子,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来,身侧是深爱的人,程臬只觉得,好像从身到心暖了起来,方才的情绪,如退潮一般散了下去。 “那人在朝中,却还未入朝局,到时你便知晓了。”程臬笑了一下,隔着热气看了她一眼,神色放松了下来。 “快除夕了,那日留在宫中守岁吧?”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都说,火锅是拉近人与人距离的好方法,虽然没有火锅这么先进,但是锅子还是可以的啦~ 好吧好吧,实不相瞒,听风就是馋火锅了,嘿嘿嘿~ 第60章 哪怕不多日之前,朝中那位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因罪被下了狱,要不日处斩,也并没有妨碍到家家户户依旧张灯结彩,来庆祝除夕佳节。 今年的气氛比往年要好许多,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肉眼可见,人们的脸上都染了喜色。 苏诺很少穿正正经经的官袍,宁安侯是紫袍,腰间系白玉腰带,上刻有祥云纹案,带白玉头冠,与腰间玉带是同一材质,无一丝瑕疵。 宫中备了宫宴,朝臣皆需出席,开宴前,不少朝臣已经三三两两的结伴到了宴上,最后进来的,居然是苏诺和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 看起来有些面生,又生的少年气,目光扫及其身上的蓝色锦纹衣袍时,才有人逐渐自记忆里挖掘出此人的身份来。 永安王世子,程翎。 “陛下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时,苏诺已经快到了安排给自己的位子之前,还未入席,倒是不用特意离席。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朝臣和宫人皆是跪了下去,向着那个姗姗而来的男人行礼。 程臬今日没穿龙袍,而是一身黑色常服,袖口绣着金色龙纹,头上是黑色玉冠,腰间佩了一纯白色玉佩,与苏诺腰间的玉带,头上的玉冠,显然是同一材质,只可惜并无多余之人察觉。 程臬俯身扶了一把苏诺,将人自手臂上托起,低声问了一句旁人并未听清的话,“怎么一起来了?” 是在问苏诺为何和程翎同行。 “遇上了。”苏诺面上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私下却朝他眨了下眼,欢愉的神色很是鲜明。 不过是恰巧在御花园撞见那位小世子和礼部那位景尚书攀谈,对方主动提出于她同行,所以并未拒绝罢了。 “为何如此高兴?”程臬并未松手,而是携手并行了几步,微低着头,看起来十分温和。 “府上添了丁,自然欢喜。” 今日出门前,府上琉璃等人尽心养着的那只白猫,终于安全产了小崽子,恰好又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苏诺兴起,便赏了全府的下人,连林安都得了礼。 是支上好的药材,苏八先前寻来送到她私库里的。 回礼是个荷包,自然不是林安所绣,出自府上绣娘之手,里面却是林安亲自配的方子,有利于人体。 不过几步,苏诺已经到了给自己安排的位置之前,便住了步子,用口型悄悄的给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的男人解惑。 “猫。” 程臬袖中的手指松开了几分,眼里添了笑意,走到上首落座。 “免礼。”上首的男人平抬起一只手,语气可谓是和风细雨,温和到底下官员皆看出了帝王的好心情。 也跟着愉悦了几分,今年是个好年,有了期望的日子,总是让人心情很好。 “开宴吧。”程臬侧脸吩咐了一句,全盛立刻躬身应了,示意一旁的宫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将已经备下的膳食送上了桌。 苏诺的位置就在程臬下首,对面是程静。 再往下,左侧依次是以严太尉为首的重臣,右侧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宗室,和排在他们之后的几个武将。 张安和程翎皆在其中。 没有人对苏诺的位置提出疑义,陛下兄妹二人对苏诺亲近并不是一两日了,众朝臣已经习以为常。 殿里的声音虽不嘈杂,还是有人低声的交谈着,与周围邻座的人举杯对饮,或者起身去与交好的大臣敬酒。 程臬总的来说是一个十分宽和的帝王,在这一方面,并不刻意拘着朝臣。 来寻苏诺的人不少,只要不是早间上朝之时,她性子都极好,几乎是和什么人都能聊个几句。 虽是推杯换盏,却不见醉意,她桌前的酒,已经早被换成了清甜的果酒,不醉人,不伤身体。 可能是气氛太好,甚至有人大着胆子去给程臬敬酒,殿中有歌姬舞姬表演着节目,一副君臣相宜的样子。 直到宴近尾声,程臬突然抬手示意殿中安静了下来,而后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有些微醺的样子。 “今日佳节,朕有一事,要向众位卿家宣布。” 有的大臣有些醉了酒,心中难掩激动,难道是,陛下终于要纳后宫了不成? 他家有女儿啊,温柔贤淑,才貌双全。 要是陛下不满意,他也可以举荐别人家的啊,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实在不怪有大臣想到那事上去。 这位天子自登基以来,后宫便空空如也,与以往的天子截然不同。 再加上,除夕宴上的旨意,本就多是召哪家女儿入宫,为哪家儿女赐婚。 严太尉一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并未主动与人去寒暄,凑过来的,也只是几个平日里与之交好的大臣罢了。 毕竟,面上,他可是从来不结交朝臣的。自当年争夺皇位的那两个皇子同归于尽了后,严家便沉寂了下来,好像突然不慕权势了一样。 很多人一想也是,失了皇子,争那个位子有什么意思了,可是他们忘了,不一定非要有个皇子的。 养个傀儡,也是一样不是吗? 可是现在,曾经能掌控在手里的小皇帝已经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已经倒了的丞相府,便是最好的例子。 直觉告诉他,今日小皇帝要宣布的事情,可不是后宫里的那些小事。 况且,小皇帝的后宫里会不会进人,还说不准呢。 他将唇边的清酒饮下,将手中酒杯放在了桌上,端正的坐着,一副静侯的样子。 “丞相已经认罪,这位子,便空缺了出来,朕有一人选,不知诸位怎么看。”上首之人脸上带了笑意,是商量的语气,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弱势。 不少朝臣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想象之中不一样啊。 “愿听陛下示下。”苏诺率先拱手,却未自席位起身,一君一臣,皆是十分随意的样子,让不少人心里也是放松了几分。 除了严太尉一系,毕竟他家太尉大人的神色,可不太好看。 严太尉看着那二人,眸色愈发的冷了几分,低头掩了神色,始终一言不发。 “永安王世子,程翎。” 这个答案,并不在任何一个朝臣的猜想之中,可真要他们找一个合适的新丞相出来,他们又无能为力。 朝中能用且合适这个位子的人,几乎没有。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啊,便是其身份再尊贵也不行吧。 永安王在时,倒是惊才绝艳,可是这位世子,多年来别说涉及朝局,连个才名,也未怎么扬出来过啊。 先带头站出来反对的,果然是端正肃穆的严太尉,其一撩朱红色官袍便跪了下去,“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朝中能臣众多,何须启用一从未上手过朝政之人。” 便是当年永安王再才情卓绝,他这个儿子,如今的永安王世子,可不似其父啊。 “陛下,三思啊。”不少大臣上前,跪在了严太尉之后。 今日,便是触怒了圣颜,也不能看着陛下,如此随意便任用这样的一个少年人为相。 却有好几拨人并未站出来,只是心底里暗中权衡。他们并未怎么关注过那个永安王世子,可是陛下既然任用,只怕,此人,也不会简单。 “哦?”上首之人低笑了一声,姿态轻松,却是让底下那些朝臣胆战心惊,“可是朕,从来没有对永安王府之人的能力,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不管是对王叔,还是翎儿。” 底下一直脸色温和,神情温吞的少年人神色顿了一下,而后极缓,极轻的笑了起来,又满足,又轻松。 他生了一张圆脸,有笑涡,又生来少年气,这样笑起来,有种让旁人无法生出恶意的纯真。 少年离开了席位,坦然而然站在了宴中,拱手温声而言,“程翎,愿勉励一试。” 虽然早已达成约定,但是被人这样明晃晃的,强势的护着,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微臣倒是赞同陛下的想法,微臣以为,永安王世子,可堪为相。”苏诺笑着站起,施施然到了殿中,姿态卓越。 “宗室子里,除了陛下,唯世子一人被当年的太子傅收入门下,若是引经据典,诸位,可未必能胜。” 丝毫渐渐也有人想起,这个永安王世子虽一向低调又温吞,却真的是出自当年的太子傅门下。 一时之间,便有人犹豫了起来。 “为官不是能引经据典便可,小侯爷,慎言。”严太尉冷着脸,语气也不甚温和,有些针锋相对。 程臬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神色里轻笑了一下,别人不懂,苏诺却是明明白白。 没了丞相在前,这位太尉大人,终于第一个站出来了。 “太尉又怎知,程翎只会引经据典?”一向温吞,站在正中的小世子又一次开口,面上的笑涡隐隐约约显了出来,却未堕了半分气势。 看起来像个不经世俗的小公子,对上看起来很是严肃的太尉大人,却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最起码,程翎知晓,君为主,臣为下,不得逾越。” “不是吗?” 没有半分不敬,只是单纯的反问,却是以一己之力,对上了两朝重臣。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听风(戳手指~):想要收藏,想要评论,想要抱抱,想要好多好多小天使~ 苏诺(斜倚着栏杆笑):好 程臬(抱臂,看):都明白了吗? 听风:(叉腰)嘿嘿嘿~ 第61章 “你。”严太尉刚刚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微臣以为,陛下此举甚为合适。”站出来弯腰拱手的人是礼部尚书景林,让很多人都没想到。 太尉凌厉的视线扫过去,他却只是低头避过。微叹了口气,景林又扔下一句震惊众人的话来,“微臣自知年岁已高,特向陛下请愿,辞官归隐。” “礼部侍郎苏大人德才兼备,适宜接任微臣之职。” 这是早就想好要辞官,连接任之人都找好了。 “准奏。”程臬并未为难于他,答应的极为爽快。 这位景大人,倒是会行事,急流勇退,更何况,那位苏侍郎,是他培养好的尚书人选,当然适合接任。 有异议的官员还来不及站出来说什么,事情便成了定局,那位苏大人更是没反应过来。 显然也没想到,只几句话,他便升职到自己顶头上司的位子了。 即便如此,他站出来谢恩时,也礼数周全。 “陛下。”严太尉往前了一步,神色愈发不好看,他隐隐猜到了景林此举的含义,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程臬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微臣以为,陛下此举极好。”再次站出来打断严太尉的,是朱尚书,张安紧随其后。 在程臬和苏诺离京那段日子,朱大人和严太尉,已经几乎是针锋相对了,此刻更不需要给彼此留情面。 至于张安,更不用说了。他出身宁安侯府,又是钦定的未来驸马,站在哪条战线,十分明了。 站对,两个字出现在反应快一些的朝臣心中,除了已经早便统一战线的朝臣,其余几乎是霎时沉思了起来,有的极快便做出了反应。 起初还有人酒意未褪,现在早已醒的干干净净了。 干脆利落站出来的人,心里皆是有股子壮志凌云。 容不下世家和权贵专权的陛下,更加能让朝政清明,百姓安乐,这样,他们也有更多的期望和发挥能力的余地。 后面的,零零散散也跪了下去,有在苏诺和朱尚书等人一边的,也有和严太尉一边的。 “此事便如此定了,不必再议。全盛。”程臬唤了一句,全盛便立刻躬身。 主仆二人极其默契,立刻便有宫人上前将众人的赏赐分发了下去,当然没递到朝臣的手上,而是专门有宫人捧着赏赐跟在了那些朝臣之后。 “散了吧。” 帝王起身离去,众人便只能三三两两的起身,有人慢慢离去,也有人凑到了程翎身边,笑着搭话讨好。 “世子,恭喜恭喜。” “是啊,恭喜恭喜。” …… 还未下来批文,众人还是称作世子,但是这众人簇拥,却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那个少年却仍是一副温吞的样子,拱手还了礼,不急不躁,也不过分亲近。 “哼。”朱红色官袍的严太尉重重摔袖,离开了殿中。 “恭喜世子。”看着人要离开,朱尚书不甚在意的笑了下,上前拱手也道了句喜,“待公文下来,便该唤句丞相大人了。” “多谢尚书。”程翎笑的腼腆,极为温吞的还了礼,这位朱尚书,一向和陛下身边那位小侯爷关系亲近。 不是没有人想来试探,看起来温吞好欺负的人却是半分亏也未吃,细细思来,才能发现其不动声色之间的圆滑处事来。 看起来懵懂无知,却是四两拨千斤。 有人放下心,便有人提起心来。 “原来陛下所谓的贤相人选,便是这位。”苏诺到时,男人正站在御花园的路口等她,长身玉立,旁边恰是棵梅树,盛放着傲雪的花枝与骨朵。 还不到子时,天色虽暗了下来,却还未直一年新旧交替的时辰。 程臬从来不会将朝臣留到子时守岁,历来都是早早便散了,各回府上,让他们陪着家人守岁。 苏诺身后还有一人,是张安。他父母双亡,以往都是与军中那些人一起过年,今年已经成了将军,离了军中,若是不入宫,便只能一个人过这个年了。 “静娘温了酒,去静安宫。”程臬伸手将苏诺不知何时沾到肩上的花瓣取下,语气温和。 刚才的事情,丝毫没有印象到他的好心情。 更何况,他还准备了重头戏节目。 “除夕礼。”苏诺将手上的盒子递了过去,言笑晏晏的样子很是活色生香。 张安和全盛皆是低着头,并未去窥视二人的神色。他们也收了小侯爷的赏,但是和给陛下的,自然是不能比。 程臬伸手接了,却没打开来看,而是先拿在了手上。“朕也备了,子时给你。” 他的礼,现在还不是时机。 几人走的不快,有些悠然的散着步,半个时辰才至静安宫。 程静早命人提前温了酒,将殿里装饰的极为温馨。 众人围着炉子坐了,炉上堆着火,还温着酒。 “绿蚁新醅酒。”先开口的是苏诺,她接过宫人递上的已经温好的酒,含笑吟了句诗。 “红泥小火炉。”接第二句的是张安,他的视线,在面前的红泥火炉上,而后看了一眼身侧的裙摆。 “晚来天欲雪,”静娘笑着接了一句,伸手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碳火。 “能饮一杯无?”程臬声音压低时很有磁性,看着苏诺的视线很是温情。 或许是夜色太美,亦或是酒色醉人,不只是暖了身子,几人心里也是暖了起来。 举杯对饮,温馨的氛围在几人之间游走。 不管朝局是否暗潮涌动,百姓却是欢愉的。又有雪花落下,孩子们的笑声闹声仿佛传到了府外。 今日街上是安静的,家家户户都守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辞旧迎新。 子时到时,先燃起的,是绚烂的烟花,站在皇城里,看的极为清楚。 程臬和苏诺站在一边廊下,程静和张安那对未婚夫妻在另外一边长廊下。 “将军配公主,古往今来都是佳缘。”苏诺看着天上绚丽的烟花,神色柔和,又看了一眼比肩而立的佳人,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眨眼之间,当年的小丫头也长到这么大了。 “喜欢吗?”程臬并没有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烟花,也没有去看张安和程静,他只是安静的,专注的看着苏诺的侧颜。 “什么?”苏诺转头看他,刚好撞进一双满是深情的眸子里,不由有些失声。 就好像,她是他这一生最贵重的宝物一样。 “烟花。”程臬脸上有笑意,他让人早早便备下了,方位正对着他们所在之地。 这是他给阿诺的除夕礼。 前世,最后一次一起守岁,她曾说过,若是有烟花看就好了。 宫城周围无令无人敢燃烟花炮竹,若是不登高处,在皇宫里能看见的,只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所以他让人提前在宫里备了烟花,给她一个惊喜。 “微臣的新年礼物?”苏诺有些没想到,以往这人可没这么浪漫。 她原本以为,是何人特意准备来给人惊喜的呢,却万万没想到是程臬。 “嗯。喜欢吗?”程臬伸手将飘进来落在她肩头上的几片雪花拂去,神色愈发温和。 “很喜欢。”苏诺将视线又转回空中的烟花上,眼里的光华明明灭灭,比天上的烟火还绚烂。 怎么不喜欢呢,她可是喜欢的紧。 未入京之前,每一年的除夕,父侯总会备下很多烟花,一入子时,府里人便会聚在一起观赏烟花。 入了京后,年年在宫中守岁,连宁安侯府的烟花都看不见了。 虽然比起放烟花,她更愿意陪着程臬兄妹二人守岁,但是能两全,没有人会拒绝。 以前不说,只是不在意罢了,但是有人将这些捧到她面前,她自然是欢喜的。 “公子,子时了。”管家抬手添酒的时候,低着头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烟花也燃了起来。 宁安侯府里历年除夕也是摆宴的,苏诺不在,便只管家,林安,琉璃,十一几人小聚,今年又多了苏八。 林安和琉璃,管家三人面前是温好清酒,苏八和十一面前是清茶,暗卫不饮酒。 十一的发上,难得多了一只钗子,看起来添了几分女儿气。 今日除夕,主子不在,下人都休息了,便只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守岁。 “今年皇宫也放烟火了。”十一看着外面的烟花,又扫了一眼自己姐姐和林安公子有些不虞的脸色,低声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管家看了她一眼,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他年岁最大,按辈分来论,都是这些孩子的长辈了。所以他看她们,都还是个孩子。 果然少年多出英雄啊。老了,比不得比不得。 小侯爷今日出门可没带这丫头,居然连宫里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有人说的。”十一低头,又默默收敛了气息。 “你呀。”苏八轻轻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却终是没说什么。 罢了,随她去吧。 几人的视线都在外面的烟花上,不一会儿,烟花便燃尽了。 “过了子时了,早些去休息吧。”林安将手边的香囊分给几人,里面有的是药包,可以随身带着,有的是药丸,无色无味。 且分门别类的适合每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取自《问刘十九》,唐代白居易的诗。 听风借用一下啦~~~ 第62章 转眼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虽然渐渐暖了起来,却还是有些寒意的。 吴国入京的使者一路上行进的并不慢,车窗马蹄哒哒哒的声音丝毫没有影响到马车上二人的对弈情况。 “祁家都倒了,还不脱身?”燕世子此次是真容,只是偶尔晃动的车帘只能窥见几分下颌。 都说吴国燕世子绝色,也不知,是好看到了何种地步。 安苏吴燕,虽同为男子,具殊色之命却是享誉四海。 若是说苏诺是风流世家子,那那位燕世子,便是温润谪仙人。 “严太尉扣了灵韵。”他对面之人毫无一丝想要欣赏其美色的欲望,右手不离剑,左手执棋。 他本想直接带人走,但是被察觉了。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或许是因为他对丞相府不管不顾,才让其生了疑。 若不是灵韵被下了毒,他如今已经该脱身了。 “被察觉了?”燕世子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毫不意外。 这人就是把合格的剑,打打杀杀可以,阴谋诡计不行,还是把严苛挑选对手的剑。 他能查到的,别人自然也能轻易查到。 “灵韵是被收养的,查她的身世不难。”祁阳淡然落子,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求人的态度。 “帮我个忙。” “成交。”不用问是什么事,他也猜得到,他这位小师弟要他帮什么忙。 “提前打声招呼,然后将人送到十里坡。” 燕世子将一块玉炔扔在了他面前,语气依旧温润。他不插手别人的人生,但是举手之劳还是可以的。 “多谢。”祁阳垂了眸子,人交给这人,他很放心。 虽然他不擅长算计,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会输。 所以给灵韵找个退路是重中之重。 “为什么来这?”祁阳语气有些疑惑,这人以前不会大摇大摆的在安国境内出现,还让安国皇室知晓他的踪迹。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了。 “安国天罚结束,作为邻居,吴国自应该表达祝贺。”燕世子面色清淡,将白子落在棋局之上,眸色有些嘲讽。 皇帝孱弱,朝政掌握在他那位好父王手中,他来不来,怎么来,可不是看他心情。 他的容貌和晏和有几分相像,只不过晏和偏温和,他更冷一些,也更具殊色,但是周身的气质,却似高高在上谪仙人。 “本世子此行所携贺礼,可十分丰厚。” “你们安国皇帝,该开心才是。” —————— “陛下,吴国来使已经快入京了,按时辰算,再有三刻钟,便该入城了。”全盛躬身禀报之时,御书房之内还有其余几人。 却没人擅自开口,陛下此前派了小侯爷和除夕后上任的新丞相程翎亲自去接待,已经很是给吴国面子了。 休战多年,吴国和安国之间的关系,表面上温和安睦,背地里,却是依旧暗潮汹涌的。 当年先帝去世时若不是吴国内部也出了问题,未必不会挥师来犯。 “后续安置,由礼部负责。”程臬将手上的折子放到了一边,头也没抬吩咐了一句。 “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年岁并不长,看起来还不足而立之年,却是严谨守礼的样子,拱手一丝不苟的应下。 他国来访,自当安置妥当。 小侯爷和丞相亲自去接人,送往供来使暂居的官驿,却不应该再负责以后的事情,由礼部接手,既不超出规格,又让人说不出半分不合适。 恰如其分。 与此同时,城外。 “小侯爷,你本不必走这一遭的。”程翎脸上神色温吞,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树下一袭玄色衣衫的公子打扮之人道了声歉,拱手时长袖的弧度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显的弧度。 “无碍,本侯只是来见个人罢了。”苏诺靠在树上,今日她并不是主角,只是来露个面罢了。 “小侯爷也好奇,齐名的安苏吴燕里的燕世子吗?” 程翎脸色微红了一下,有些微赫的样子,眸色却有些发亮,好像发现了什么让他很开心的东西。 “你好奇?”苏诺有些诧异,程翎这小子,自上任以来,在她的眼里,便俨然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看起来懵懂容易含羞,实际上半分亏也不会吃。 小古板一样,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理法,所行之事,却是在理法之间不动声色便让人吃亏栽了跟头。 除了古籍和残谱,还没看过他真的好奇什么呢。 “也不是,翎曾经读过燕世子的诗,总觉得,此人胸中有丘壑,又听人常说,此人性情极淡,似天上谪仙人。” 程翎笑的含蓄,脸上的笑涡浅浅显了出来,丝毫没有说人坏话的意思。 苏诺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胸.中有丘壑?说的浅显一些,便是野心二字罢了。 谪仙是什么? 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和野心二字,可沾不上半点关系。 “有些事情,要用眼去看,而不是听传言。” 听起来是教导,实际上却是变相的承认。 要等的人还没到,却已经被明里暗里挤兑了了一番。 苏诺没有说人是非的习惯,只不过,她眼里的那人,可真算不上什么谪仙人。 那时的他,有种刻意靠近别人气质的别扭感,还不熟练,有些细微的生硬。 后来见了晏和,她便明白了。 一个是天生的温润,一个是装出来的温润,自然是不一样的,哪能不别扭呢。 马车远远而来时,苏诺和程翎并没有立刻迎上去,而是等人主动下了马车,才慢慢移步过去。 “燕世子一路风尘,陛下特遣本官在此等候。”程翎身上的官袍是蓝色,愈发衬的其年纪小。 燕世子,也就是晏清,并未因为他的外观和表现有一丝轻蔑,而是抬手还礼,脸上神色平静,倒是确实有一副好相貌。 若是说晏和是青竹,他便是高高在上的云,抓不住,够不着。 晏清已经收到了他的人给的消息,安国这位新丞相,虽年少,又看起来稚嫩,手段可不弱。 再次抬眼,在触及苏诺的长相之时,却有些微怔。眉眼很像,气质截然不同。 “这位是我朝宁安侯。”程翎介绍的自然而然,陛下并未明言小侯爷也有接待之责,所以这局面,并不需要小侯爷出面。 这位燕世子在看见小侯爷之时,明显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波动。 “久仰。” “彼此。”苏诺收起了往日风流肆意的模样,正经起来,倒是实打实的端方贵公子。 “官驿已经早早命人备下了,世子请移步。”程翎温吞的说了一句,阻开了二人对视的空子。 陛下看小侯爷看的紧,若是知晓了,怕是不会高兴。 虽然陛下并未言明,却也不怎么避着他的。 这是陛下的诚意。 为臣者,知君恩,顺君意,行当为之事。 他们二人并不是单骑而来,寒暄过后,便有人牵了马过来,这里阵仗不小,侯了近百将士。 若非如此,吴国之人也不会连确认都不用,便知道来接人的,并非什么随便的人物。 “请。” “多谢。” 到达官驿时,晏清却突然开口唤住了苏诺,拱手问了一句,“敢问小侯爷,家中可有姐妹?” “小侯爷是独子,并无亲生姐妹。”接话的是程翎,面上温和,端的是不动声色。 心里却是有些警惕了起来,果然,是冲着小侯爷来了。 晏清没动,还是以同样姿态看着苏诺,有些固执。 “本侯无长姐,却有一义妹,如亲生兄妹一般无二。”苏诺只是随意还了一礼,并未下马,视线直直与其对视。 “本侯的义妹,曾经被一不长眼的贼人惊扰过一回,后一直卧床养病。 当时本侯便下了决心,定将那人项上人头,亲手取下。” “告辞。” 肆意的少年侯爷纵马离开时,吴国不少随侍官员皆是强忍怒意,他们根本没感受到任何敬意。 这个宁安侯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尊贵的世子大人会是那贼人不成? “世子,这” “住口,不得无礼。”那人话还未出口,便被晏清拦了下来,他神色并无任何变化,只是慢慢直起腰来。 至于心里如何,便无人知道了。 “诸位请入内。”程翎仿佛没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原地。“本官告辞。” 严府。 “你去何处了?”自拐角出现的人身着朱红色官袍,声音带了三分怒意。 近日来,他手下的人屡次受挫,已经让他的耐心不怎么好了。 “有故人来,去接。”祁阳驻足,脸上没什么神色。 “我应了的事情,便不会出尔反尔。” “最好如此。”昔日耐心十足的太尉大人已经心浮气躁了起来,一甩袖便离开了原地。 祁阳并不在意,只是执剑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之所以应下,也不只是为了灵韵,还有最后一箭,胜负,还未分呢。 “老爷,咱们的人,又折了一个进去。”黑衣男子出现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严太尉已经离遇上祁阳的地方有些距离了。 “废物。”只能暗恨的骂了一句,自从程翎任了丞相,和姓朱的联手,已经折了他手下好几个人。 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他不成? 天真。 严家数年底蕴,可不是他们这样一群后来的小子可以撼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迟了好久啊。 听风不是故意哒~ 么么哒~小天使,听风爱你们呀~ 第63章 “吴国燕世子觐见——”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时,殿中许多人的神色都沉了下来,安国的朝臣,鲜少有对吴国燕王及其后裔有好感的。 弄权作势之辈,皇帝和摆设一样,这便不说了,安吴两国是打过仗的,各自损失,皆是不小。 上了战场时,吴国屡次派探子试探军情,卑鄙至极。 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两国邦交,还是以友好为上策。 “本世子代表吴国,前来贺友邻安国,平安度过天罚之年。”底下的年轻人一身锦色衣袍,拱手立在殿下,眉目清淡。 “来人,上礼。” 他侧过头吩咐了一句,身后的官吏便立刻站了出来,打开手上的礼单念了起来。 字正腔圆,语气看似诚恳,却始终拿着一丝腔调。 “南珠一盒,金银五箱,残棋古籍书画一箱,美人十二位。” 随着那个官吏念完,便有随行侍卫将几个大箱子抬至殿中。 再往后,便是依次排开的十二美人,衣着虽未露出什么不敢露的,却是欲遮还羞,端的是勾人视线。 当真是什么风格都有,一字站开,俨然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们来时,便听说了,这位安国陛下登基以来,守孝三年,还未曾选秀过,后宫空无一人。 所以他们精心挑选了这十二美人,环肥燕瘦,什么特色的都有,来送给这位年轻帝王。 男人嘛,哪有不爱美色的。 吴国来使的几个官吏都在等上首的帝王迫不及待的收下,只有他们的世子大人一点都不见激动。 果然,上首之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婉拒,“早就听说吴国多美人,吴帝又好美人,朕怎能夺人所爱呢。” “除了这十二美人,余下的,安国照单全收,但是这美人,还是请世子带回吴国,进献给你们吴国陛下。” “这。”燕世子身后的官吏刚刚要开口,却被他截了话头。 “在下遵命。” “世子与诸位使臣在安国之日,已经安排了人接待,希望能让诸位,宾至如归。”程臬神色淡淡,似乎看不见燕世子背后的使臣脸上不太好看的神色。 美人还是探子,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毕竟吴国之人,最爱用的手段,可不就是如此。 不管是留下还是赐出去,都是麻烦。况且,他的后宫,不会放任何乱七八糟的人进去。 比起程臬的目不斜视,苏诺却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十二美人。 左侧第三的那位美人,身材凹凸有致,火辣性感的不行,看走姿,恐怕功夫也不弱。 右侧第二那位,看起来像个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十指修长,恐怕琴棋书画样样擅长。 最中间那位,是小家碧玉型的,浅看寡淡,细看,却是越看越移不开眼。 再左一个,是个穿火红色骑装的少女,皮肤白的快要发光了。 最左面一位,穿着最为素淡,一抬眉,却是娟秀如幅山水名画。 吴国,可真是大手笔。 倒也真舍得这么多精心培养出来的苗子。 自下了早朝,晏清刚刚要抬步去寻苏诺,却被礼部苏尚书拦了下来。 “燕世子,下官礼部苏宁,奉陛下之令,世子及使臣在我安国之日,若是要出去游玩,或者是有何事需要帮忙,皆可来寻下官。” 苏宁拱手将人拦住,姿态虽谦恭有礼,却将脚下的路堵的严实。 在晏清再去看时,那道紫色官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之处。 他特意查了,这位宁安侯爷,确实有个不曾见人的义妹,被护的极好。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一直心心念念想抓住的人,恐怕和这位小侯爷,有脱不了的关系。 一念起,却是差点随意行事。 “多谢。”他拱手淡淡还礼,收回了看往苏诺那边的视线。 “微臣参见陛下。”苏诺行的慢,到时,男人正在桌前执笔画着什么。 “不必多礼,坐。”程臬并未抬头,而是温声道了一句,手下动作却是不停。 “陛下为何不收那十二美人?”苏诺并不见外,而是在一旁的座位施施然落座,接过了全盛双手递过来的热茶。 “醋了?”程臬闻言抬头去看她,眸色带了暖意。 “没有,微臣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苏诺摇头,她自然不会醋,这人可是连一眼也没多看那十二美人,更是婉言相拒。 “你希望朕收下?”程臬手下的画已经完成,他本就只是补了寥寥几笔罢了。 他将画纸递给全盛,有些语带深意的问了一句,迈步走到了苏诺面前。 “微臣有把握让她们开口。”苏诺恍若未闻,坦然而然与其对视。 她不希望这人收进宫中,也知道这人不会收进宫中。但是留下人,确实有几分好处不是。 “朕只喜一人。”男人声音低沉,目光灼灼看着椅子上的人。 离的有些近,这人这样,有些好看的让她心痒。 她凑上去在其脸上轻啄了一下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发愣。 全盛也看见了,他刚刚准备禀一句什么来着,突然噎在了喉间,匆忙低头退了下去。 幸亏之前已经挥退了宫人,不然还要特意去叮嘱一声。 苏诺难得有些赫然,当真是美色误人。 程臬的神色依旧镇定,只是耳后突然红了一片,不细看,还有些不明显。 “不会收人的,也不会有选秀。” 男人视线有些飘忽,不敢直视于她,声音难得有几分轻。 苏诺已经离开许久,男人还是怔愣的坐在案前,有些迷茫,也有几分无措,看起来可爱的不行。 全盛进来时,他的手还停在脸上那一小片皮肤上,神情倒是恢复过来了,但是眸子还有些发愣。 他其实不是淡定,而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样式已经送到尚服局了。”全盛躬身回禀之时,心里也有些无奈。 别说陛下,连他也有些毫无防备。 虽然眼睁睁看着二位主子越走越近,却也没预料到,先主动的那个,会是小侯爷。 “也吩咐过了,不要张扬,留了样式后,奴才亲自去将画取回来。”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只不过起身之时,长袖无意将案上的折子带了下去。 随着“咚”的一下,程臬才渐渐回了神。 他以为,他要守很久,才能等到阿诺开窍,却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燕世子,别来无恙。”自官驿院子里出现的男人,身上的官袍还未换下,孤身站在那棵银叶树下。 “严太尉,本世子与您,今日不过初见,何谈别来无恙?”神色冷清的燕世子语气很淡,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五年前,神医谷外。”他去替子求药,有人告诉他,神医谷,已经被人血洗。 当时的那个少年,并未掩饰自己的容貌。 那样的容颜,他自然见之不忘。 “太尉寻本世子,是有何事?”晏清神色自然,不否认,也不承认。 “谈笔合作。”严太尉脸色有些发沉,他们不仁,便不能怪他不义了。 宁安侯府。 “主子,你回来了。”管家拿着账册,刚好和苏诺相遇在花园拐角处,连忙迎了上去。 “主子,军中那边递了消息过来,户部给军中多拨了银子下去,府里这边的那笔暂时便可以停了。” “主子你看?” “先停了,若是以后需要再拨过去。”一路上吹着风其实苏诺已经冷静下来了,那点赫然已经不见踪影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害羞是极其正常的,但是她赫然的点,并不是自己主动,而是看那人明明没反应过来,却强装淡定的样子。 有些戳她的萌点。 军中的银子宁安侯府已经贴补了好几年了,养着那么多军队,花销必定不少。 前几年年景不好,朝廷根本养不起那些士兵。 但是他们是曾经跟着父侯保家卫国的英雄,苏家不能亏待他们。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样也好,军中的将士,也不用藏着掖着改善条件,都能过的稍微好些。 “林安公子出府了,说是去寻味药材,苏八姑娘遣了十一跟着,说是半个月后回来。” 管家点了点头,继续回禀着府上的事。 “琉璃姑娘去了城外的宅子,有批租金还未收回来。” “晚间便回来了。” “老侯爷那边传了信,说是有人试图去查小姐的身份。” 他们消息来往要紧一些的都是走信鸽传送的,看来对方的消息网也不弱。 宁安侯府上,对内对外都是唤苏诺的女子身份为小姐的。 “苏八姑娘半个时辰前已经快马加鞭赶回去了,主子不必忧心。” “姑娘说,小姐不日便会启程,过些日子,便能抵达宁安侯府了。” “嗯。”苏诺应的漫不经心,她昨日敢提,便是做好了那人会去查的准备。 有苏八在,绝对不至于露馅。 不怕有人查,就怕,他不查。 “夫人近日患了风寒,所以老侯爷和夫人皆留在了青剑山庄,不回封地了。老侯爷说,有什么事,主子放手去做便是。” “可严重?”苏诺微皱眉,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本就体弱。 便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也严重的很。 “无碍,山庄里的大夫是曾经宫里出去的太医院判传人,虽比不上林安公子,治疗风寒还是可以的。老侯爷说,让主子不必担心。” “你去库里取些药材送过去。” “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亲上啦~ 听风今天没有迟的太厉害,可喜可贺,明天开始,若无意外,还是九点更呦~笔芯~~ 第64章 这个三月里,朝中是越来越剑拔弩张了的,但是苏诺却渐渐闲了下来,一切按着计划行进,其实需要她做的事情,愈发少了起来。 只要耐着性子,等便是了。 吴国来使要在安国停留半个月之久,这段时间,也够有人筹谋些什么了。 “阿诺姐姐,我有些心慌。”程静手上捧着宫人特意给熬的雪梨水小勺的喝着,不甚在意形象的曲着腿坐在软塌上,神色有些许迷茫。 “他不敢负你。”苏诺隔着桌子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些忍俊不禁。 都乖乖巧巧的学了许久的规矩了,明日便要大婚的人,今日却突然觉得心慌。 也有几分心疼,一向懂事的静安公主连大婚都无正经长辈来教导。 先帝的宫嫔,有的自愿殉葬了,有的剃度入了寺院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方家当年被连坐了全族,自然也没有什么长辈在了。 “明日请了永安王妃和朱家老夫人,还有那位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的夫人来为你梳头,只除了朱家,另外两家虽是新贵,日后却不会少有人请。” “也不算是轻慢了你。”苏诺难得温声软语哄着谁,当年的小丫头也要出嫁了。 “明日我来接你出殿,由陛下亲自送你上婚轿,仿宫外嫁女之礼,不会让任何人看清了你。” “别怕。” 平日里再怎么,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终身大事,自然是需要有人看着的。 她和程臬,自然都会尽兄长之责。 “如何?”苏诺出了静安宫时,一身龙袍的男人已经侯在了宫门外拐角处。 他是男子,自然诸多不便,只能让苏诺代为安抚。 “无妨,让琉璃今夜守着了。”苏诺迈步与其并肩,二人皆是有些沉默。 她想起,初见之时,静娘还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白团子,再后来,会乖乖软软的唤她阿诺哥哥,无意撞破了她的女儿身后,便愈发粘她了。 “多谢。”程臬温声道了句,他是男子,并不是很懂这些事情,若不是还有苏诺想着,恐怕便忽略了静娘出嫁前的小情绪了。 “陛下,她也唤微臣一句兄长。”苏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坦然,笑意盈盈。 程臬想说什么,却只是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沉默了几许,好半晌,慢慢的低了头。 自三日前那次蜻蜓点水之后,今日还是苏诺第一次入宫来,虽然是为了静娘。 三寸,两寸,一寸。 “陛下,”匆匆而来的人显然没注意二人究竟在做什么,一抬头便傻了眼。 一旁想拦人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全盛默默低头,毫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他前几日特意向那位十一姑娘讨教了一番,怎么能在必要的时候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加上他多年的经验,也算小有所成。 面前的人一高一低,皆是容貌出色之人,那副姿态,分明是要亲上了。 朱尚书有些傻眼,连将要回禀的事情都不知道忘到了什么地方。 第一反应就是低头要退,已经做了一半的动作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陛下低头要亲上的,可不是谁家的贵女的芙蓉面,而是身为男儿身的小侯爷。 几乎是灵光一现,他便想到了陛下为何当初银矿之事将宁安侯府出的银子还了回去,为何额外拨了银子给军队上。 为何一直,和小侯爷便甚是亲厚。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维持着低头拱手的姿势,他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这条路上没什么宫人,有也在看见全盛之后就远远绕道离开了。 程臬和苏诺处的位置,恰好在刚好生的繁茂的花一旁,全盛倒是在路上,朱尚书则恰好在那二人对面。 还是苏诺先开口,“微臣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程臬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冷淡,又补了一句,“路上慢些。” 别纵马吹风。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微凉的。 “微臣明白。” 待人拱手离开,程臬的面色便不再温和。他是明白,户部尚书是自己的人,又历来站在阿诺这边,不会乱说什么。 却不能抑制自己有些糟糕的心情,自那日后,他和阿诺,除了早朝,已经三日未见了,更别提好好说句话。 朱尚书匆匆而来,本是有朝事来禀,站在宫中小径上并不合适,便移步于御书房。 待商量完了朝政,他却突然一撩衣袍跪了下去,神情郑重,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 “陛下,小侯爷是男子,又生来尊贵。” “朕不会负她。”程臬目光黑沉,她是不是男子,还不到公布于众的时候,但是他不会负她,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 “如此,微臣便放心了。”朱尚书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 “陛下,微臣斗胆,求陛下给小女赐婚。” 他本想将自己的女儿留给小侯爷,如今看来,已经彻底无望了。 和皇帝抢人,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有合适的人选?”程臬自然也清楚,这人以前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朱尚书并未多做什么,他便没有发作的由头。 “礼部苏尚书有一嫡弟,如今在历部任侍郎,人品德行皆是上等,年岁又合适,并无妻室。” 朱尚书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并不合适,可是以前他为了拒绝那些想结亲的人,风声已经放了出去,若无赐婚,雨柔的婚事,可就得耽搁了。 那位苏侍郎,曾经屡次上门,和雨柔,倒也称得上男才女貌。 “准。” “全盛,拟旨。” “是。”全盛躬身应了,极其麻利便动了起来。 户部尚书进宫一趟,突然给自己的女儿求了道圣旨回来,还是赐婚圣旨。 一时也是惊了京中许多人。 有不少好奇之人,便开始派人去打听那位被赐婚的侍郎,究竟是何人。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那位尚书大人曾经可是十分坚定,一定要将女儿嫁进宁安侯府的。 旁人不明白,苏诺却是一清二楚,朱尚书,这是想明白了。 “父亲,这是?”送走了宫里来的人,朱雨柔捧着圣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赐婚了,还是那人。 “是不是宫里那位?”朱雨柔有些不放心,父亲和小侯爷一向走得近,宫里给她赐婚,难保不是一番警告。 “雨柔,这圣旨,是为父亲自去求的,日后,为父不会执意再让你嫁去宁安侯府了。”朱尚书有些感慨,以前,是他对不起雨柔。 “为父知道,你心里有他,放心嫁了吧。旁的事情,有为父在。” “多谢父亲成全。”朱雨柔眉目缓缓展了开来,微微屈膝。 她是喜欢苏郎,但是从未私相授受过,父亲希望她嫁去宁安侯府,她自是从命。 不是喜欢小侯爷,只是钦慕英雄。宁安侯府,手握重兵,维护着安国的安稳。 她不过一介女儿身,若是能帮上几分,自是义不容辞。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有少年钦慕的意中人。 父亲既然取消了从前的想法,必然有其道理。 其实她一直也明白,小侯爷,从来对她无意。 一夜的时间不过几个时辰。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朱老夫人和永安王妃,苏夫人,皆是盛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到了便接了梳子过去。 “公主,千万别紧张,女儿家啊,这一日最重要了。” 朱老夫人梳梳到尾,一下念一句吉祥话,神色慈爱,永安王妃则是温和的握着她的手安抚。 那位苏夫人身份较低,又年轻些,并未上手,只是笑着站在一旁看她。 盖上红色盖头的时候,程静深吸了口气,她起身时,便有宫人上前为其提其了裙摆。 来室内接人的,是苏诺。 “诸位夫人,将公主交与本侯便是。”一身正经紫袍的年轻人温文有礼的拱手,神色温和。 他转身单膝跪了下去,语气温和,“将公主扶上来吧。” 早就听说了宁安侯与陛下和公主兄妹二人一向交好,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宫人将程静扶着趴了上去,红色凤冠霞帔的少女已经红了眼眶。 “静娘,别哭。阿诺哥哥和陛下亲自送你出嫁,你该笑才是。”苏诺轻轻松松将背上的少女背了起来,一路畅通无阻往殿外而去。 殿外侯着的,是一身上绣九爪,下有祥云龙袍的程臬。 与苏诺是同样的动作,可是与之不同的是,他单膝落地的时候,周围的人皆是跪了下去。 除了苏诺,和她刚刚从她背上下来的程静。 所有人都知道于礼不合,可是没一个人敢开口。那二人都是安国最有权势的人,所谓礼法,他们要违,谁又拦得住? 或者说,谁敢拦? “大婚的日子,不许哭。”苏诺含笑将人送到了程臬的背上,温和的安抚了一句。 身着嫁衣的人却愈发泪如雨下。 程臬将人背起的时候,丝毫不曾顾忌四周的宫人和朝臣的视线。 将人送至宫门,送上婚轿,才开口说了一句,“受了委屈就回宫。” 你没有父皇母后,但是还有皇兄。 程静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在婚轿上跪了下去,“程静,拜别兄长。” “去吧。”迎亲的队伍跪了一地,包括新郎。待身着龙袍的人开口,才敢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小丫头出嫁啦~~~ 第65章 皇帝胞妹出嫁那日,是宁安侯背出的殿门,当今陛下背出宫门送上婚轿,绕城三圈,下轿子时,更是没多走一步,而是由驸马抱起过的火盆。 张将军无父母兄弟,二人居住的宅子,挂的是公主府,而不是将军府。 不同于以往的下嫁公主礼俗,而是仿了普通人家嫁女。 凤冠霞帔,夫妻对拜,佳偶天成。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以至于几日后的春猎,也被百姓忽略了几分。 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记不起春猎,朝中的朝臣,则是都记着的。 三月十八日是安国历代君王春蒐的日子,本是三年一度,原是应该程聂登基那年便有一次的,可是那年老皇帝去的突然,便耽搁了一次。所以今年,是程臬登基以来第一次春蒐。 规模不大,只是在京都周围的皇家林场,离京都不过百里。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因为,刚刚度过天罚,不宜太过铺张浪费,二来,程聂本便不是喜欢兴师动众的帝王。 “此次春蒐,随行只有朝中五品以上官员,随行禁军不过百人余下的都是自京中随意抽调的将士,此时动手,胜算最高。”马车上的人脸色难看,再不动手,他手下的势力,就要被人拆的差不多了。 自从祁家倒了之后,小皇帝行事,便愈发猖獗了。 “你亲自带人去,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解药。”黑衣执剑的男人丝毫不理会这人这些日子越来越差的态度,神色一九平静。 “别让我失望。”那个男人自袖中取了一个玉瓶出来,随手扔了过去,语气不是很好。 他也无意要灵韵去死,虽不是亲生女儿,却也养了这些年。若不是灵韵,夫人最后的那几年时光,还不知要怎么伤心呢。可是没办法,他也无能为力。 本以为,阳儿对她是男女之情,却不想是亲生兄妹,怪不得,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阳儿会突然对他的女儿温和。 若不是为了阳儿手上那些私兵,他也不至于拿灵韵去威胁于他。此次无论事成与否,都不该再将灵韵牵扯进来了。否则到了地下,恐怕夫人也不会原谅于他。 当年丧女,夫人可是真的将出现在路边的灵韵当了亲生女儿来养。 祁阳没应什么,转身下了马车,便往队伍后面去了,一路上执着太尉的腰牌,倒是无人敢拦。 “陛下,走了。”暗卫靠近的无声无息,周围的将士即使是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朝中已经安稳了下来,可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如今已经愈发风声鹤唳,那些暗潮汹涌,也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爆发出来。 “可需要属下跟上?”不知何时开始,一向沉默的黑色影子有了思想,开始会思考,而不是只听从指令行事。 “不必。”里面的人淡然的将自己手上的书翻页,语气平静。那人去做之事,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不必在意。 “是。”暗卫再一次消失的时候,在听见那人的下一句吩咐时,也不禁同情了全盛公公一下。这个行为,还是有人教他的呢。 陛下又让全盛公公跑腿去送东西给小侯爷了。那人说,这种事情里,全盛公公的存在,是属于多余的那部分。 还有些悲催,要每日看着陛下和小侯爷情投意合的样子,自己却不能有个伴。 但是他好像无意之间看见过,有小宫女给全盛公公送荷包,绣着海棠,简单,却挺好看。 “你来的怎么这般着急?”苏诺亲自将手上的茶杯递了过去,之前放出的消息,可是人刚刚启程不久。 “老侯爷早派了人上路,恰好和属下相遇在半路,便省下了许多时间来。况且,若是慢一些,便赶不及了。”一身白色衣裙带着纱巾的女子声音如百灵鸟一样清脆,敛眉时的神色,和苏诺简直是像极了。 只是性子,是天差地别。便是同样装束,只一眼,旁人便能分的出来,哪个是小侯爷,那个是小侯爷那位神秘的义妹。。 “嗯。”苏诺揉了下眉心,“到了林场行宫,自己多注意几分。” 若是乱起来,旁人可能未必护的及时。 “以属下的身手,不会出什么问题。”苏八却以为她是要自己小心,那位燕世子会找机会一探究竟。 苏诺没有解释,她让苏八以她的身份出现并不是为了解决何人的怀疑。 队伍行进的倒是不慢,仅仅四五个时辰便到了行宫外,看守行宫的官员已经早早候在了行宫外,等着接驾了。一行人顺利安置不提。 这一次的春蒐,张安是没来的,公主大婚,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婚假,十分人性化。 林安和十一也还在外间寻药,并未在苏诺身边,她连琉璃都留在了宁安侯府里。 次日。 狩猎的队伍出发的时候,日头刚好挂在枝头,春日的阳光,还不甚灼眼。 先搭起弓箭的,自然是程臬。历来春蒐秋猎,都该是帝王射出第一箭。 长箭自空中划过时,弧度凌厉,刺入了猎物的皮肉之中。是只敏捷的成年雄性梅花鹿,一箭毙命。 “还是往年的规矩,不伤有孕的动物,余下的,诸位自由发挥便是。”程臬随意的将长弓递给一旁的侍卫,纵马转身,语气掷地有声。 “微臣遵旨。”不管是武将还是有几分功夫的文臣,皆是跃跃欲试,拱手应了下来。 距离上次这样的狩猎已经过去太久了,许多有能之人皆是想在今日争个魁首,再不济,前三甲也是好的。 这狩猎场,可不只是玩乐,也是陛下选拔有能之人的有效途径。 先入了林子的,是严太尉,而后是苏诺,再之后,便是其他三三两两进去的大臣了。 朱尚书和礼部那位苏尚书也进了林子,却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分开去狩猎,而是心照不宣跟上了苏诺。 “小侯爷,为何不搭弓?”那位苏大人虽是个文臣,却也懂几分功夫,骑射也不错,不过几步路,便射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苏诺脸上神情放松,姿态随意的骑在马上,唇角含着三分笑意,“朝中之人不是都在猜测,本侯旧疾未愈,不能动用内力?” 她倒是毫不避讳,余下二人却是对视一眼,有些担忧,“那不过是流言罢了,何以当真。” 那位苏尚书笑着接了一句,与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小侯爷府上那位神医医术过人,怎会让小侯爷旧疾缠身。” “医术过人也不是什么都能治。”苏诺有些不在意的回了句,余光果然看见身边跟着的一个侍卫眸色动了动。 一切风平浪静,利箭滑过空中的时候,程臬和燕世子二人正在对弈,棋局厮杀的难解难分。二人谁都没有动,利箭被截断在空中,只一瞬间,便有两个人护在了他们身前。 与此同时,燃起的烟花信号在空中骤然炸开,在阳光下,亮的有些刺眼。 “有刺客,护驾。”也不知是何人大喊了一声,为数不多的禁军立刻将程臬团团护在了中央,与之对峙的,却不是哪里突然出现的刺客,而是转向相向的普通将士。 自林中慢慢出来的人,俨然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太尉大人。 他并未下马,姿态高高在上,身侧还有一人,赫然是不知何时便消失了的丞相程翎。 程臬淡然将手上的棋子落入棋局,才抬眼去看他们,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在看清程翎身上的龙袍之时,也毫无意外之色。 “程翎,太尉,尔等这是要作何?” 程翎只是微微低头,依旧是一副温吞的样子,任由旁人牵着自己的马匹,听见他的问话后,微微抿了下唇,却什么都没说。 “微臣要做什么陛下看不出来吗?”开口的是严太尉,他的眼里皆是不屑,“这个皇位,本便不是该陛下来坐的,怎么,陛下还做习惯了不成?” “这次没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宁安侯爷护驾了,陛下该如何?” 当年若不是拥有他严家血脉的那位皇子被常家那些疯子杀害,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废太子登基,如今翅膀硬了,便想将严家做垫脚石,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太尉怎么知道,朕没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宁安侯爷护驾了呢?”程臬神色十分自然,视线看向了林子的方向。春季万物复苏,林场里的树,已经有些郁郁葱葱了。 将里面的人遮的完完全全,连一丝影子也看不见。 “何人不知道,宁安侯旧伤未愈,连身上的功夫,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陛下以为,他今日能活着出的了这个林子不成?”严太尉神色倨傲,林子里为那位小侯爷准备好的,可不只是一个祁阳。 “等等,不就知道了。”程臬收回了目光,禁军和那些将士依旧对峙着。 “如你所愿。”严太尉嗤了一声,也纵马站在原地耐心等了起来。 禁军还远在京中,他提前便派人将这林场行宫的守卫都换成了自己人,再加上那七百私兵,今日之事,必成。 在他身侧的程翎却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听风恢复上课第一天~~~ 大家开学快乐呀~ 第66章 并不是所有臣子都入了林场狩猎,留下的那些文臣,也被看管了起来。禁军太少了,只能护住少部分。 但是严太尉并没有动他们,而是任由他们怒视,神色坦然而然。 成王败寇,等他赢了,这些人自然会低头叩首。不着急。 今日的苏诺是一身玄色衣衫,早间琉璃说,这身衣物极为配她,新做出来的,之前还未上身试过。 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她的神色依旧很是悠然。“祁阳?” “是。”黑衣执剑的男人面无表情,手上的剑却是握的极紧,战意泠然。“你的功夫废了?” 马上之人任由旁人将她护在身后,面上依旧含笑。 苏尚书比较幸运,他身边的侍卫并不是对方之人,朱大人却没这么幸运了,已经被人自马上挟持了下去。 “你想如何?”苏诺本只是猜测,晏和说,那位祁大公子的棺木是空棺,再加上那位严小姐的身世,很容易猜到眼前人是谁。 “你,我,生死由命。”这次祁阳没有拿弓箭,已经两箭,第三箭并没有必要。 “本官与你打,小侯爷已经失去功夫,你这是趁人之危。”那位苏尚书满面愤慨,神色有鄙夷。 “不必。”苏诺伸手按住了其肩膀,神色温和,“大人看着便是。” 少年人拔剑迎上去的时候,身姿矫健。 当初她失去内力的事情无意之间被试探出的时候,便将计就计,由着他们误会自己是无法再恢复内力和身手。 其实不然,在林安离开之前,她便已经恢复,甚至更甚从前。 让林安离开,不过是为了让神医谷和吴国的势力不要在牵扯在一起罢了。 有些恩怨,已经湮灭了,留下的,和神医谷无关。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会自噩梦中惊醒了,因为她知道,即使跌落深渊,也会有人用尽全力去接住她。 林子里透下来了微弱的日光,刀剑相碰的时候铮铮作响。 与严太尉预料不同的是,林中肆虐的,除了那些黑衣人和当场反戈的侍卫,还有一拨精锐的军中部队。 训练有素,战斗力惊人。 在苏诺与其缠斗的时候,朱大人和苏尚书,已经被人护了起来。为首的,是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身为小侯爷义妹的女子。 “苏小姐。”朱大人有些心急,生怕小侯爷吃了半分亏。 “二位不必心急,兄长自有分寸。”苏八微微屈膝,手上的短剑还沾着血,姿态依旧温柔。 她带着小姐的□□,自然得唤主子一句兄长。 刀光剑影里,在林外之人不知不觉之中,便沾染了血腥。 有越来越多的大臣被挟持,又被救下,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影自林中出现。 严太尉脸上神色倨傲,他的计划已经万无一失,现在,被压出来的,应该便是那些朝中臣子了。 去狩猎的,便只是凑热闹的,也都是有几分功夫的,可能手下人是将人都拿下才出来。 事实恰好相反,先映入眼帘的,是军中将士的盔甲,在日光下,泛着凌厉的光泽。 刹那间严太尉的脸色便变了,这等打扮,只有苏见洲手下的苏家军里那支部队才会穿着。 也只有这支队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自边界撤回来。 “燕世子,你可真是好算计。”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祁阳手下的人,可都在那林子里,还有近百他的人,就这么折了进去。 出现的将士不多,不过百来人,却让场上的气氛陡然扭转。 出现的那些将士身后的,是本该在林中狩猎的文臣武将,只除了苏诺。 “本世子不知太尉大人何出此言。”燕世子眸色淡淡的看着他,语气十分平静且理所当然。 “若是以太尉大人所言行事,本世子可还能活着离开安国国界?” “你。”严太尉脸色铁青,似是痛恨,又似是嘲讽,“世子以为,不帮本官,便能活着离开不成?” 如今的局势,他手上有近千人,还有附近的兵将正在调过来,仅凭这支不过百来人的军队和一百禁军,可抵不住他。 “陛下,您仔细看看您这些臣子,可有那位宁安侯的踪影?” 严太尉并没有看见,在他提起苏诺之时,在马下为他牵马的人那手指动了动,袖子里有银光闪过。 程翎却是看见了,只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候。 在场的人也有些沉默,如今的情况,最好的做法,便是闭嘴。 没看见陛下都一言不发么。 “本侯入京那日,那一箭,是你?”苏诺剑上滴血,玄衣衣摆已经深了几分,凝眉看向地上的人。 这人根本没想着胜她,那一剑,得手的有些轻易。 “是。”单膝跪地的人单手撑着剑,一手捂住了受伤的地方,在肋下三寸,还不足以致命。 “两次刺杀,也是你。” 这次不是疑问了,而是十分肯定。 “是。” 明明是生死之战,却无一丝杀意,打扰他们的,只有风吹过叶子的声音。 苏诺不杀无辜之人,但是眼前之人不无辜。她只是疑惑,照理来说,这人次次是下杀手,这次为何手下留情。 刚刚那一剑,本该伤到她上次中箭的地方。但是如今的局面,是为何已经没有了意义。 二人离的不远,多走几步,苏诺便可取了其性命,但是在她动作之前,那人却突然动了,手下的剑骤然转弯,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处。 干脆利落,避无可避。 那人闭眼那一刻,苏诺唇角也溢了血出来,总归是失去内力那么长时间了,一场鏖战,她也带了轻伤。 “走。”周围自是有人出现带上了地上那人的尸体,前面玄衣那人则是驾马往林外而去,苏八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人,也上马跟了上去。 旁人已经先行离开, 玄铁军不见宁安侯不从令,所以男人才肯让她来,如今私自与人交手,负了伤,还耽搁了时辰,恐怕程臬已经担心的不成样子。 “陛下,微臣护驾来迟。”比苏诺先出现的,不是严太尉等的人,而是率军而来的张安,他的马上,还绑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 那人被掼下马的时候,嘴里还呜呜咽咽的说些什么,可是因为被塞住了嘴,声音并不清晰。 落地之后,他便匆匆忙忙的找着什么人的身影,在看见严太尉之时,几乎是奋力的想蹭过去。 但是绑的太严实了,他只能徒劳无力的在地上扭来扭去。 程臬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许久没再出来人的林子之中。 比墨水更黑的,是那位太尉大人的脸色,如今的局面,已经十分清楚,棋差一招。 却是惨败。 “本侯来的迟了,可是错过了什么不成?”马上身姿挺拔那人,一身玄衣,姿态潇洒。 成功让一直等在外面的有些大臣红了眼,程臬的视线牢牢固定在她的身上,在看见衣袍上的深色之后,眸色骤寒。 “动手。” 不过是一声令下,原本和禁军对立之人里却是有大半转戈相向。 “太尉大人,别来无恙。”不过瞬间便将马上之人制服之人声音有些熟悉,长刀架在其脖颈处。 抬起头来,分明是不该在此处的苏十。 擒贼擒王,余下的人即使反抗,也就没有什么多的意义了。 一场本该声势浩大的逼宫,最后却是淡淡落幕。 全盛站出来一条一条口述严家罪证之时,有一条,几乎是惊呆了在场所有朝臣。 暗自结党营私,逼宫,不只曾勾结已经伏诛的祁家,还曾经暗害当年的先皇后娘娘。 何止是罪无可恕,简直是令人发指。 有些想站出来数落几句,被自己的同僚一把拉了回去,愣头青,看不见陛下的脸色有多难看不成。 “陛下,当年徐家送上去的那个美人,容色可与你心上之人像的厉害?”严太尉依旧挺直着腰板,神色嘲讽,丝毫不将离自己的脖子只有几寸的刀刃放在心上。 很多人不明所以,程臬却是骤然厉了眸色。 “那可是微臣特意照着小侯爷的容貌找的清倌,想必,是极为合陛下心意。” 犹如平地惊雷,在众人的心口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当年的徐家,是陛下登基后第一个发落的朝臣,因为插手陛下后宫之事,私自往宫里送了人。 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将人革职流放。 谁知,原是一个和小侯爷相像之人。 几乎是与此同时,那刀刃便往前送了几分,划破了皮肉。 “苏十。”开口制止的是苏诺,她的神色并未任何变化。 “严太尉,何必一心求死。败局已定,不必再垂死挣扎了。” 严太尉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苏十点了哑穴,再发不出声来。 场面有些寂静,程臬的神色难看的可怕,没有一个人敢先出声。 程翎缓缓下马,伸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外衣,极其仔细认真,不过片刻便褪了外面的龙袍。 神色恭敬的捧在了手上,一步步走到了程臬面前,“陛下。” 全盛立刻上前接过了龙袍,程翎的里面,还穿着一件普通的外衣,倒是不曾失仪。 如此局面,还有什么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em.怎么说呢,番外会有祁阳篇哒~剩下的都会交代清楚~ 世子其实不算坏人的,只是立场问题,神医谷是事出有因,但是伤害苏诺是事实,会有个了解的。这里还不会下线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软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那日的闹剧又扰了一次春蒐,但是让众人心里生了疙瘩的,并不是严家的落败,而是严太尉最后的那几句话。 再次早朝时,也时不时有隐晦的视线往苏诺身上瞄。 但是那是后话了,苏诺现在头大的,并不是旁人要怎么看。 死死将她扣在怀里的人许久都不肯放手,全盛都不敢留在房内。 “陛下,微臣无碍。”不过是被剑尖扫过染了丝血痕,这人非让太医替她包扎的严严实实,丝毫不曾避讳。她瞧着方才那位随行太医,似乎是太医院那位徐院判。 男人的手臂勒的她胳膊有些发疼,却不好直说。 程臬心里怒意翻涌,又心悸的厉害。这人答应的好好的,绝不让自己陷入困境,却是哄了哄他。 他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柔柔弱弱需要旁人小心翼翼护着的闺阁女子,可是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万万承受不起下一次。 “日后不许再穿这身衣物。” 苏诺好不容易等他松了手,男人的要求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便是她安生应下。有人递了台阶,总要下来不是。 程臬却是清清楚楚,前世这人出事之时,也是这样一身衣物。 这次的逼宫其实不成规模,严家手上的兵不过几千,自从祁家出事,程臬已经加快了速度,朝中局势已经几乎近在其掌握之中。 春蒐张安没来,因为程臬将禁军交给了他,提前埋伏在严太尉留在京中的人宅子外,在圣驾到达行宫第二日卯时,即动手将其一网打尽。 那些叛军将要出发,便被禁军瓮中捉鳖。 程翎那边也是,严太尉以景林所犯之事的证据相要挟,要其配合。所以其将计就计,假装暗里叛变,有心皇位。 其实在他就任丞相之时,严太尉便私下寻过他了,而后还教了他许多官场法则,来拉近关系。 严家已经被逼至绝境了,要么束手就擒,等着程臬一步一步将其蚕食,要么放手一搏。 以严太尉的性情,绝不会甘愿放弃其数年积累。所以他一定会信,因为他不会相信,程翎会心甘情愿将把柄留在旁人手上。 他也不相信,程臬真的不会追究景林意图行刺一事,还如此重用程翎。 苏家玄铁军人数极少,却都是沙场多年杀伐之人,不日前便已经从边界撤了回来,离开时动静不小,严家军中有人,消息递的不慢。 所以才心急动手。 因为玄铁军出马,不留罪人。 但是若是按照严太尉的计划,玄铁军不应该这么快抵达,因为他联合了燕世子,对方答应助其一臂之力。 抵达行宫当晚。 “陛下,吴国燕世子求见。”全盛躬身禀了一句,低着头神色恭敬。 “宣。”男人神色淡淡,丝毫不意外。 以那个男人的才智,不会没有发现自踏入安国境内便被人看着了,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 “参见陛下。”那人一袭白袍,姿态清冷的拱手施礼。 “不必多礼。”程臬坐在案后看他,眸色带了恰到好处的疑惑,“不知世子前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贵国有人和本世子谈了笔合作,但是本世子觉得,并不妥当,所以来寻陛下。”那人毫无求人姿态,姿态从容。 “哦?” “贵国严太尉以助本世子在吴国执掌重权和两国十年边界安稳来换本世子出人,阻挠玄铁军暗中入京。”那人十分坦诚,毫无隐瞒。 “那燕世子为何不应?”若是说他无意权势,程臬是不信的。 “本世子想与陛下谈个条件。” “但说无妨。” “两个人,严灵韵的性命,和在下的弟弟,严家那位小姐在下带走,会喂下让其失忆的药物,以绝后患。”燕世子唤了称呼,率先示弱。 “在下受人所托,护着其一条命罢了。” 严府暗地里被看的极严,人即使没送出来也不一定能送出安国地界。 是他小瞧这位安国陛下了。 “至于在下的弟弟,只是劳烦陛下送封信罢了,若是他不愿,在下不会为难于他。” 其实他看见过晏和了,可是他那位好弟弟并不愿意坐下来和他好好聊一聊。 “在下来安国之时,安全起见,自然是带了人的,已经在玄铁军的必经之路上了,只等一声令下。” “陛下,在下的要求不过分。” “世子这是在威胁朕?”程臬的脸上并不好看,他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过了。 “并非,在下的筹码,已经在这了。只要陛下唤位太医来便是。”燕世子微微垂了眼皮,掩了眼里神色。 那一面性格维持的太久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些日子一样维持过自己的原来的样子了。 那张面皮上,总是挂着笑的。 可是他不一样,晏清的脸上,极少有笑意。 只有晏和才是那个温和易接近,招人喜欢的小公子,晏清从来不是。 来的太医是太医院院长,他已经年迈到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了,但是医术却是顶尖。 “李院长,世子的身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 苏诺安抚好男人的情绪出来之时,日头已经落了下去,一路上遇上的宫人和侍卫,已经有人带了不甚明显的打量。 人与人之间,总是流言传的最快。 她本是心有疑惑,不知为何男人的表现会有疑点,但是躺到床上之时却是极快睡了过去。 再睁眼,却是在静安宫中。 之所以一眼便察觉,是因为一副屏风。 绣着花鸟样式,是她十五岁那年在静安宫见过的,过了那一天之后,便消失在这世上了。 殿内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她和静娘相对而立。 “我,本公主该怎么唤你?”那时的小丫头还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也不敢说出去,怕信错了人,又怕莽莽撞撞坏了她的事。 一向以我自称的小丫头已经红了眼眶,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公主,看来是想了许多可能,简直傻的可以。 她想伸手揉揉面前人的头,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温和,“静娘,不管你唤本侯阿诺哥哥还是阿诺姐姐,本侯都会护着你们兄妹。” 才十三岁的静娘还远远没有两年后镇定,眼神里都是控诉。 苏诺听见自己的声音愈发温和,手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动了一下,那是在告诉十一无事,不要伤静娘。 “宁安侯府手上有数万兵权,必须有人接手,公主,你可明白?” “我不会说出去的。”小丫头还红着眼睛,却信誓旦旦的应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了一句,“皇兄也不能说吗?” “不能。” 此情此景,苏诺已然明白了过来,她这是不知怎么回到了十五岁被静娘无意撞破女儿身的时候。 且并不是整个人都回来了,而是仅仅只有意识,附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只能看,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体验有些无力,又有些新奇。 时间过的不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一直与她自己的经历重合,直到白城一事。 她并没有被急召回去,而是慢条斯理处理好了白城之事才踏上回京之路。 这次走的一点也不着急,而是慢慢悠悠的赶着路。 其实她如今只是意识在,更加清楚的察觉了,程臬对她,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她,确确实实是有猜忌的。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隐隐不安,她总觉得,这一次回京,和她所经历的那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抵达京中之时,足足比那个世界迟了十来天。 苏诺清楚的感觉到了这具身体里的意识,心里其实是有些烦躁的,因为她接到了底下人的消息。 有人挑拨离间,而程臬信了,因为先帝那句,宁安侯府,拥兵自重。 但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愿意去解释,她扶持了程臬三年,却被轻易生疑。 宁安侯府当年百般娇贵养大的小侯爷何其骄傲,怎么会去主动解释呢。 真傻。 苏诺有些无奈,帝王和权臣,生了嫌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是有一人先开口解释一句半句罢了,可是偏偏双方都别扭的可以。 但是她也明白,若是在她的那个世界,如果程臬没有先做出改变,她们二人,也会渐行渐远。 明明是开口沟通就能解决的问题,偏偏要忍着不开口,最后的结局,怎么都不会好。 入京之后,自然又见到了熟悉的人。 两年时间,苏诺已经十分习惯只能如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无法干预其中了。 只是心里,开始慢慢思念起那个世界的程臬了。她想,她可能找到了那人骤然改变的态度是为何了。 这个世界的她,自白城回来的第一件事也是入宫,可是那个人却没有备好午膳等着她了。 御书房的谈话,表面上风平浪静,暗里却有了淡淡的裂痕。 在她进宫之时,那位祁丞相,刚刚出宫。 还是静娘派人送了食盒过来,这个世界的程臬才像突然反应了过来,派人摆了膳食,很明显,他也还没用膳。 明明已经过了午时。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不知道说什么啦~ 所以,没有作话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andery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在这个世界的她刚刚走出宫门之时,苏诺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只是刹那之间,便离开了一直以来无法离开的躯体。 再睁眼,恰好听见门外的叩门声,是苏十,“小主子,该起了。” 原是大梦一场。 但是苏诺觉得,又并不仅仅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有些猜测还未确定,她并不急着去寻程臬求证。 苏诺在外时并没有让旁人伺候的习惯,她将苏十唤进来后,只是示意其将手上的热水和布巾放到了一旁。 “张安和禁军已经连夜将人压回去了,陛下下令,今日启程回宫,玄铁军护送。”苏十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便垂眸退到了一旁,将情况禀明。 他不常在小主子身边伺候,自然也不知道,小主子早就不曾在夜里睡的如此深了,也不会在早间晚起。 如今已经辰时了,外间的玄铁军已经起来整装好快一个多时辰了。 “嗯。”苏诺淡淡应了声,自己动手静面洗手。 “小侯爷,我家世子有请。”陈弃出现在窗外的那一刹那,苏十手上的剑出鞘了半寸,自窗户照进屋里的阳光自剑上反射,恰到其眼睛处。 但是那人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说完那句话便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苏十的剑才收回去。 他并无意动手,但是对方骤然出现在他家小主子窗外一事,甚是无礼,警告一番却是无碍。 两国邦交,不斩来使,若不是无法向吴国交代,玄铁军立刻便能让这主仆二人躺着离开安国。 小八和十一都是他教出来的,自然不会欺瞒于他。小主子当年出事,恐怕与这位燕世子息息相关。 苏诺到时,临窗对坐的二人当中隔着一局棋局,气氛很是安静。 “兄长。”苏八在看见紫袍之人的身影之时便迅速起身,微微屈膝唤了一句,语气柔柔弱弱。苏诺只是嗯了一声,便自窗前走过往房门而去。 “不知燕世子扣着舍妹是何意?”少年人的神色平淡,无一丝笑意,自然而然的将人护在了羽翼下。 “鸢儿,过来。” “是。”苏八福了福身,小步走过去站在了苏诺身后。粉衣的少女神情柔和,脸色微白,似有病容。 宁安侯府一直对外宣称,老侯爷所收的那位义女名为苏鸢,曾经受过惊,身体并不好。 性子和才华却是一等一的出色,不逊色于京中任何一位贵女。 但是自她在京中第一次露面之后,便有人暗暗生了猜测。 实在太像了,天下哪有义兄义妹生的如此相像的。那眉那眼那轮廓,足足像了□□分。 可是没人敢问出来,如今玄铁军可在小侯爷身边,那支百人军队可只听苏家人的。 那是战场杀伐出来的铁血军人,手起刀落,小命可就没了。 陛下护着小侯爷的态度可是摆的明明白白,在玄铁军手上丢了命,也未必有地方主持公道。 其实玄铁军并非是非不分,也不会仅仅因为有人议论猜测侯爷家事就杀人屠府,但是他们从未在这些人面前出现过,只存在在捷报和传言里,才让人心生怖意罢了。 “棋局还未结束,小侯爷可愿接手?”燕世子并未回答于她,只是平静的抬头看她,示意其落座。 苏鸢虽久不见人,却是才名在外,棋面看起来几乎是势均力敌,细看,却有内里乾坤。 苏八明显留了手,怕被察觉出疏漏来。一个娇养在府上的闺阁小姐,确实不至于拥有出神入化的棋艺。 不是才华与否的问题,而是眼界。 棋局从来最是反应人心,这局棋杀伐气极重,步步紧逼,便是再懂棋,苏鸢也不该能接的住。 更何况,正因为懂棋,才能更懂这局棋的玄机。 苏诺只是扫了一眼,眸色便愈发冷了下去,“燕世子何必如此为难舍妹。” “请。” 晏清仔细观察过二人长相,且他对神医谷也有过几分了解,心里已有成算。 他当年想带走的人,可能并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孤女。 林正则唤她“鸢儿”,恐怕一开始便是在算计于他。其原因,恐怕是不愿将安国那位宁安侯府牵扯进来。 当年的林正则,曾是吴国鼎鼎有名的太医院院首,年纪轻轻,便颇具盛名。 但是命不好,遇上个生性暴戾的皇帝,又恰好失手治死了皇帝当时正在兴头上的宠妃。 虽事有起因,是那宠妃先仗势欺人,纵容其亲弟鱼肉乡里。 但是那法子太过极端了,那时的吴国,朝政的把控权,还未旁落到父王手上。 是母妃救了那些百姓和那林正则。 可是后来发现,其实那后妃,原本在家中并不受宠,也并不知道其弟所犯之事。 那些百姓,也并不十分无辜,起争执的原因,双方皆是有错,只是那小公子更有权一些,才未吃亏罢了。 林正则被骗了,做了违背良心的事情,却还是不忍心下手去惩戒那些百姓。 当年母妃念及相识一场,将人救了下来,却也明白,那人一向正直又心善,恐怕一直活在歉疚之中。 一直深陷嫉妒和愤怒的女人那不是第一次恢复情绪对他温和说话,却是让他若是遇上了,便将当年恩怨了结了。 只有在晏姨祭日那天,她才会像一个正真端庄大气的一国公主一样,雍容,镇定。 她恨了晏姨许多年,却还是忘不掉当初手帕交的情意,和一起认识,相交过的那些人。 也只有在那天,她不会憎恨自己的儿子无能,没有将离开燕王府的那个小少年杀死在外面。 多矛盾,她想让晏姨的独子去死,又不忍心她当年那么交好的姐妹连独子都留不住,便百般为难于自己的亲生儿子。 扯的有些远了,晏清摇了摇头,将那些过往抛之脑后。 当年的事,其实可以不必用那么多手段的,但是可惜了,他们偏偏救了晏和一次。 若是不闹的大些,怎么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呢。 他在某些点上,和父王是有些像的,当年林正则并不了解他,所以才未护住他想护的人。 父王当年,想护住自己心爱的人,却偏偏还是让其郁郁一生。 他也不过是想将自己一眼动心的少女带回去,却让她受了诸多苦难。 宁安侯苏诺有怪癖,喜夜里听人彻夜奏琴的传言并不难打听,纵是流言有失真,却也不至于无风起浪。 “苏十,带鸢儿回去。”苏诺极其了解苏八,自窗外一眼对视,便明白了其想表达的意思。 如今她已经到了,对方想必也不会再将人扣着。 “是,小主子。”苏十应了一声,看向了一旁的苏八。 她顶着小姐的容颜,苏十下意识便温和了几分。“小姐。” 苏八离开之时,守在外间的陈弃一动不动,纵容其主子并未出声,他也不曾阻拦于他们。 这二人若是联手,他拦不住。 “阿诺呢?”程臬在刚刚踏出了房间之时,突然停下问了一句。 “回陛下,小侯爷在燕世子那对弈,还未出发呢。”全盛立刻躬身答了一句,心里暗自庆幸,幸亏让人盯着了,不然便要失职了。 陛下自昨日开始,便再未提小侯爷一句,脸色也一直不好看,显然两人还有些别扭。 若是他回不上,陛下心里还不知怎么生气呢。但是恐怕这个回答,陛下也并不会满意。 程臬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又黑了一度,他并未开口问过这二人之间的恩怨,却也感觉的到,苏诺对其并非友好。 况且那人,是敌是友还说不准呢。 她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招惹。 “吩咐下去,启程。”帝王并未明言,全盛却是心领神会。 “是。” 待前面之人重新前进,全盛转头唤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了一句,“去请小侯爷和燕世子,便是该启程了。” “是。”那个小太监十分机灵,一作揖应下便极快转了个方向而去,脚下更是不慢。 不过一刻钟,便到了二人所在的房外。“奴才见过小侯爷,燕世子大人,前面传来消息,该启程了。” 那局棋最终也没有下完,后半局并未十分剑拔弩张,而是不知为何居然逐渐温和了下来。 其实苏诺心里也是生疑的,当年之事,真相究竟是如何。 晏和并未明言,林安和父侯不肯说。 来林场春蒐的路上,还有大臣三三两两结伴寒暄,回程的路上则是十分的安静。 “主子,我们的人已经昨夜已经往回撤了。”陈弃执剑坐在马车一角,他是暗卫,需的保持身手敏捷,时时刻刻守在自家主子。 主子亦是从不苛刻,所以他很少跪,尤其是在马车上。 “嗯。”燕世子将手边的茶杯推了一杯给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问题。 陈弃跟了他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人突然提这个是为什么。 “陈弃,本世子来使,是代表了吴国,若是本世子在安国出事,他们难辞其咎,吴国那边也不会置之不理。” “若是安国那位陛下不想两国交战,便不会在安国动本世子。” 所以他敢威胁,敢提条件,也敢将把柄递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它来了,它来了,它带着更新走来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andery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苏诺不过是在马车上微闭了眼,再睁开时,便不是在回宫的路上了。 这次她没有惊慌,而是静静的等着契机出现。果不其然,不过几日她便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离她上次离去之时过了大半年。 这里的她,自掏腰包出了四十万两银子给户部,丞相府却没出与之对应的十五万,祁修的事情也还未被查出来。 最重要的是,程臬并未托她去查些什么。林安外出那次,也并无人出手搭救,受伤养了十几日。 这里,和她所经历的那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但是却完美符合了她曾经的猜测。 以她和程臬的性情,若无意外,确实会走上这条路。 罗音音倒是还如前世一样自白城就在这里的她手上了,这是当时意识离开之时苏诺便知道的。 这一次,养了人大半年,直到常熟爆发瘟疫急需赈灾银子才捅了出来。 功劳,是让张安担着的。 这里的张安与静娘之间的缘分,倒是和苏诺所在的那里所差无几。 出发赈灾的事情,是户部尚书朱大人一力举荐她的,她们二人一向交好,且这位朱大人也十分受程臬重用。 据说,在陛下当年失势未掌权之时,朱大人曾帮过他一次。 还是某次喝了酒之后朱大人自己所言,是什么事情,他却是不肯说的,只是一次次感慨,陛下仁心。 在离开之前,帝王染了疾。 这事也对上了,赈灾之前,宫里处置了人。动静虽不大,却也没瞒着她。 这里的程臬,和这些日子以来和她相处的那个程臬完全不一样,却是她之前所熟悉的样子。 在这里,他他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程臬的信任,也越来越偏向了严太尉和丞相那边。 那二人的一唱一和,表面对立,成功起了作用。 到了后来,形势愈发紧张,吴国亦是有人插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明转暗。 这里的程臬和她,自上次争执之后,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自一年前,这里的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感,契机却是有些不那么让人舒适。 严家想将严灵韵送入宫中,那个少女生的娇小,性子也十分不错,进退有度,又讨人喜欢。 一看便是被养的极好。 便是程臬极少与哪家女子有交集,也与其很是耐心的交谈了一番。 而这一幕,恰恰被刚好路过的存在在这里的那个苏诺看见了。 少女怀春的心思,最容易被自己意识到的法子便是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与她人攀谈甚欢。 一次次的意见相左,一个不肯多问,一个一身傲骨不肯解释,怎么会和平相处呢。 还是用了当年入京时想好的那个迫不得已的法子,在看着一切发生的苏诺本是虽心有触动,却依旧平静的。 看着那一人一骑被追杀,看见这里的她被人斩下一臂,跌落到和林安苏八等人商议好的地方。 这里的那个苏诺陷入了昏迷,她却还是醒着,十分清醒的看着,看着苏八自断一臂,看着琉璃满脸的泪水却强忍着为她换了衣物。 她原来,真的欠了苏八一条命。 那个当年在马车下声音稚嫩坚定的说,一生忠于她的小姑娘,为了成全她的计划,满身是伤,平静赴死。 之所以先拿她自己做饵,是因为苏八和她的功夫不是同出一系,苏八是苏十教出来的暗卫,禁军里有人熟悉苏十的路子。 一旦交手,便露了破绽。 琉璃和林安带走了昏迷的她,却留下了躺在那的苏八。 那出神入化的易容,哪怕是她自己,都未必分的出真假。 苏诺以为她会一直在自己身上,却没想到,在林安和琉璃带走她的身体时,她的意识却没能离开。 而是虚浮在了空中。 只能不远不近的跟在苏八的尸体左右。 其实她是不愿意相信的,这里的她未曾看的明白,她却是清清楚楚,程臬看她的眼里,有熟悉的情愫,只是恐怕他自己都还未意识到。 这样的他,怎么会下诛杀令呢。 这个世界的禁军统帅,自始至终都未换过人。 “噗。”在看见那具尸体之时,已经多日不见的人愣在了原地,而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似是震惊,又似绝望,那个人的步伐不复以往的稳健,却仍是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 伸出了手,却不敢触碰。 在看见尸体上缺失的手臂之时,男人都神色愈发凄慌。 那是苏诺从未见过的神色。 “谁让你们动的手?”男人过了许久才出声,声音干涩,满是怒意。 “说,谁让你们动的手?” 禁军统帅离男人近,身上的佩剑被男人单手拔了出去,悬在了其脖子里。 “回陛下,罪臣苏诺意图畏罪潜逃,微臣,并无他法。”那人眼里有畏惧,面上却强做镇定。 这二人已经离心许久了,便是他杀了苏诺,陛下也不会杀他。 但是真实情况却与之相反,那个满脸绝望的男人笑的嘲讽,“她要走,让她走便是,谁准尔等动的手?” “谁准你们伤她?” 刀剑很快,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丢了命,四周的禁军,都有些震惊的抬了头,皆是往后退了退。 “宣太医。”男人单膝跪在了地上的尸体旁边,声音轻柔了几分。 “陛下。”全盛有些不忍的别开眼,已经有些红了眼眶,却不得不提醒。 人已经去了,即使宣了太医,又如何? “宣。”男人眸色温柔,心里满是懊悔,面上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那种平静,就像是尘埃落尽后的心如死灰。 又像是暴风雨前的那一刻安静。 全盛只能遵令,低了头退下去。帝王的失态太明显,他下去之时带走了殿里所有的宫人和禁军。 而跪着那人,恍若未闻。 苏诺的意识不能说,不能碰,只能静静的看着,看着地上那人悄然红了眼眶,声音沙哑。 “为什么不肯解释呢?朕只是让人将你拿回来而已,你府上的人都撤空了,那为什么你自己不走呢?”地上的男人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失声。 低着头,再看不清神色。 什么结党营私,什么罪不可赦,只要你说一句你没有,你是为朕好,朕不会生你气啊。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越来越容易和阿诺争执,越来越容易心生嫌隙。 他只是想让她多看看自己,肯多解释几句罢了。 便是有人将证据送到了自己面前,他也是没有相信的,他只是气,为什么这人从来不愿意辩解一句罢了。 可是,这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阿诺肯定生气了,才会宁愿死都不肯来见他。孤寂无人的黄泉路,该有多冷,阿诺怎么会愿意孤身走呢。 “陛下,这具女尸,已经气绝。”来的太医是一个太医院院判,今日当值的,敢来的,只有他了。 陛下近日心情不好,前几日,还有人挨了罚,加上全盛公公的神色并不好,自然没几个敢往枪口上撞。 那位老太医没敢去看地上之人生的什么模样,只是颤颤巍巍的低了头去号脉。 其实有什么必要号脉呢,人一看就是死了啊。可是陛下让诊,便是做做样子,他也不敢不把脉。 “女尸?”男人的眼里骤然有了光亮,阿诺是男儿身,是不是? 匆匆赶来的程静刚好听见这句,腿一软便跌了下去,被紧随其后的张安揽在了怀中。 “公主。” “我没事。”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却是强撑着要起身去靠近那具尸体。 她不信。 阿诺姐姐不会死。 可是若不是真的逃不了,阿诺姐姐又怎么会让皇兄发现她是女儿身呢? 她明明嘱咐过自己,不许告诉皇兄的。 皇兄怎么舍得,怎么能让人杀了阿诺姐姐? 张安七尺的汉子也微红了眼眶,公主有了身孕,本是瞒着的,却被她无意之间听见了。 公主以死相逼,要进宫求情,可是太迟了。 “阿诺姐姐。”程静哭着喊出那个称呼时,程臬脸上本已经生出的喜色骤然凝结。 “静娘,你说什么?” 他看着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一角骤然塌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阿诺怎么会是女子。 年轻的帝王神色空旷,就连一旁的全盛都是满脸震惊。 那个太医死死的低着头,他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看来,今日,他是注定不能活着回去了。 苏诺想让男人起来,想让程静别哭了,却始终无能为力,伸出手也只是触了个空。 只能无力的叹气,心里始终弥漫着淡淡的痛意。 她还会回来啊,别难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白日她便是在这个世界的她身上,看着她筹谋,联合各方势力,以抵抗太尉一系手上的人和势力,还要解决吴国那边的对他们暗中相助的势力。 夜里,却是回到了皇宫之中,看着男人日益消瘦的身体,和再无笑容的面容。 再后来,父侯来了,带走了苏八易容成她的样子的那具尸体。 苏诺看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在太尉一系被逼无奈只能逼宫那日率军回来救人,却恰恰迟了一步。 程臬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了,他不想活。 明明这个世界的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却还是没来得及。 那日烈日当空,她们却只能看着他倒下去,眸色眷念又怀念的看着她们来的方向。 收尾,扶持程翎登基,和吴国签订和平契约,一切风平浪静,苏诺和这个世界的她,都已经再无多余的情绪。 沉默着安排好一切,将男人葬入了皇陵,苏诺看着这个世界的她在皇陵守了三年。 再次睁眼时,马车已经快到宁安侯府。 赶车的玄铁军说,陛下来看时,小侯爷已经睡着了,便吩咐了他将人送回府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阿诺回来啦,要真正情投意合啦~~~ 听风这本快收尾啦(这一章还不是收尾呦~不要着急呀,收尾也要慢慢来哈哈哈),我们来数一数听风想写的和小天使们想看的关于谁的番外呀,世子,祁阳,祁修,还有没有呀?小公主要不要? 听风要开始填所有的坑了呦~~~ 第70章 苏诺不想回府,她只想去见见那个男人,见见还活着的她的爱人。 紫袍玉冠,一路策马疾行,畅通无阻。 没有人敢拦风头正盛的宁安侯,也没有人会去拦。小侯爷行的那般急,说不准是有何急事,路上的行人皆是老远便将路让了出来。 小侯爷虽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儿,却还未有何人见过其在京都的街上纵马疾行呢。 不用猜她也知道,人在御书房,玄铁军和安置,和严家的处理后续,其实已经都算不得让人头疼的事情了,可是男人现在不会让自己闲着。 这两日,他们已经很少说上话了,若是还闲下来,也不知是要别扭成什么样子呢。 意识在那边那么久,见过最多的,便是这人生气时的别扭神色了。 停在殿外时,苏诺突然停了步子,看了面前的宫殿一会儿,突然绽开了笑容,似千树万树梨花骤开,又似春风轻柔抚过万物。 出现在这人如玉一般精致的面容上,好看的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转身离去那人,袖口在空中划过的弧度优美,干脆。 “陛下,小侯爷来了,又走了。”她离去不久,便有人跪在了殿中,案后那个男人手顿了顿,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苏诺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她之前无意去主动拆穿的事情。 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他看见,应该会很高兴。 全盛刚刚踏出帝王寝宫时,迎面便碰上了施施然而来的苏诺,有些反应不及,这人,不是应该已经回府了不是? 即使有些惊讶,他还是尽职尽责的迎了上去,声音恭敬,带着十足的善意提醒,“小侯爷,陛下如今在御书房,不在甘泉宫中。” 他之所以在此,不过是听从陛下的指令来取件物什罢了。 “本侯在这等陛下,在此之前,劳烦全盛公公一事。”紫袍青年的声音温和,却是有全然的把握。 这个要求,全盛不会拒绝她。 “奴才这就去禀陛下。”全盛虽不解,却也知道自己主子若是得到消息会开怀几分。当即便要躬身离开,却被苏诺伸手拦了一下。 “公公莫急,”那人脸上带着笑,自然轻松,“本侯听闻,陛下亲自作图,让尚服局制了不少的新衣,本侯想看看,可行的通?” 全盛有些震惊的抬眼,又有几分了然,老侯爷以前确实做过十足的准备,宫里有人给小侯爷递了消息并不奇怪。 只是略微思索,他便应了下来。一来,小侯爷的要求做为臣子虽过分了些,做为陛下都心上人却是合理。 二来,小侯爷今日来的目的,他或许已经察觉了几分。 陛下那日是十分生气的,可是却没怎么发火,只是这样一直冷着小侯爷,也并不合适。 若能让二人之间的冷战破冰,倒也是好事一桩。 陛下想护着人无错,可是小侯爷并非事事需要人挡在身前的弱女子也是事实。 蛟龙,怎么搁置浅滩。 不管怎么说,有人愿意先迈出一步便好。 “小侯爷请。”全盛侧身让开路,躬身请人进去,“成衣已经送来了三件了,小侯爷可先去看一眼。” 尚服局接了画,丝毫不敢懈怠,极快便将成衣做了出来,只是最为繁复的那件慢了些,还未成衣。 那件,也不该由他带着小侯爷去看。 虽不知何时便成了如此局面,但是全盛接受的极快,男子女子,还是陛下眼里的那个人,也是这些年没少帮衬陛下的那个小侯爷便是。 男人的衣物都是收在内室的,但是全盛在进入内室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示意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而后伸手去将一旁的烛台移动了位置。 屏风后的墙壁挪动,露出了一个等人高,几人宽的暗格来,里面,影影绰绰是几件不同色的衣裙。 隔着屏风,依旧让人觉得精致。 “奴才告退。”全盛并未去看,低了头便离开了原地,躬身退了出去,顺便合上了殿门,还特意吩咐了不要让任何人闯入进去。 苏诺绕过了屏风,暗格里的衣衫便露了全貌出来。 一件紫色,材质样式皆与她身上的紫色官袍如出一辙,只除了是女款,余下的,连腰间玉带都只是换成了同色较为细一些,更加精致一些的腰封。 袖口的云纹,绵绵延延到了裙摆,倒是不满满当当,而是恰到好处。 显然设计那人,用了极大的心思。 一件是纯白色衣裙,样式是近日来京中贵女之间最为流行的款式,材质更为精细。 最中间那一件,烈如火焰,红有些灼眼。款式独一无二,裙摆下角的边缘开始,自下往上绣了细小又精致的花纹。 再往上,是大片盛开的牡丹,这是件宫装。 三件衣物都是悬挂起来的,底下各有一个紫檀木盒,苏诺打开,果然,是用来搭配每件衣物的整套首饰。 她没动那件紫袍,也没去拿那件宫装。只是取了那件白色衣裙出来,好像这样,她就还是什么都没猜到。 身上的衣衫落地的时候,那世上最为灼目的风景,无人可见。 一件一件,换上好几年不曾碰过的精致衣裙。 而另一边,全盛走的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拖拉,像是刻意掐着时间。 程臬只是觉得今日的全盛脚下慢了许多,却不知有怎样的惊喜等着他。 “陛下。”全盛将袖中的玉佩取出递了过去,才躬身退到了一旁,却在男人伸手拿起桌上的玉佩之时又出声说了一句。 “小侯爷在您寝宫等您,言有要事。” 程臬几乎是骤然抬眼看他,眼里有疑惑,却只触到全盛十分淡定的面目,和时刻低垂着的眉眼。 几乎没怎么犹豫,帝王便丢开了手上的事物,迈步出了御书房。 其实哪有什么要务,不过是找事打发时间罢了。所有的事情都早早谋划好了,收尾也已经吩咐妥当。 “咯吱”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有些突兀。 全盛并未跟进去,而是停在了门口几步外的地方,躬身垂首。 程臬转身看了他一眼,又亲手合上了殿门。 往里走,出现在他视线以内的是一白衣背影,腰间的流苏轻微晃动,在那人转身的时候,划出一道极美的弧度。 程臬有些屏住了呼吸,路上他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却没料到这人会已经穿上了他准备的衣裙。 他的视线聚集在那抹流苏上,有些发愣的样子。 “微臣参见陛下。”不是官揖,也非随意的拱手,而是女子屈膝礼,声音清透,带了几分女儿家的灵动。 其实程臬已经见过苏八易容成阿诺女装的样子了,脑海已经早已有了她女装轮廓,可是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眼前的人眉眼带了笑意,清淡,雅致。 本该是活色生香的面容,气质却是柔和,不似男装潇洒,却愈发夺目。 程臬说不出免礼二字,他想将人拥进怀里,可是脚步却像扎根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后朝自己伸开手,张开怀抱。 “臬哥哥,为什么不等阿诺呢。” 为什么不等等她呢,明明,她就要回来了。 程臬将人拥在了怀里,才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声音有些沙哑,晦涩。 “微臣的意思是,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不让暗卫护着?” 女子的声音几多温柔,却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原来,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世,心是真的会空下来的。 程臬的身体有些僵硬,也有几分不可置信。“什么?” “微臣都知道了。”怀里的人看不清神色,程臬只能看见她的发顶。 是简单标准的女子发髻,带着一只白色的海棠花式的簪子,素雅高洁,又惹人怜惜。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程臬才发出声来。 前世在苏诺出事后不久,他便察觉了丞相和太尉一系的狼子野心,简单的像是有人将一切递到了他眼前,可是太迟了,他已经失去了他的阿诺。 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许多了,着手处理那些人的时候,好像只是按部就班,已经没有了心的人,是不会产生喜怒的。 有人在背后帮忙,虽不知是何人,却和他出奇的默契。 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是谁都不重要,那人没有坏心,也有能力,他可以放心去寻阿诺了。 所以逼宫那日,他没让暗卫出现,自己也未反抗,他身边只带了全盛。 除了他自己,旁人的安危都安置好了,那一剑,他不想躲,却又后悔没有躲开。 因为在倒下那一刻,他看见了熟悉的身体疾驰而来。 “疼吗?”他的声音生涩,看着怀中人的那只手臂,满眼的痛色。 利剑断臂,怎么会不痛呢。 “微臣以为,陛下要杀微臣。”女子的声音多了几分委屈,纵容猜得到,也知道是自己走上那条路的,可是在看见男人真的派人去拿她时,她真的以为,男人是狠了心让她死。 其实她何尝不是在赌呢?堵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狠的下心对她下手。 那是她自小到大,受伤最重的一次,却是因为她想执手的那人。 “朕没有。”程臬只能说出这一句来,再连一句解释都无法诉诸于口。 解释什么呢?若不是他下了令,那些人怎么会有机会对她动手? “朕没有。” “朕没有。” 男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低,一声比一声更加悲伤,一声比一声更加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女式宫装(不是嫁衣呦~),和官袍如出一辙的紫色衣裙,贵女圈里最流行的款式,小天使们能猜到皇帝是什么意思嘛~ 嘿嘿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玉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玉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微臣知道。”怀里的人眼角有泪落了下去,她自然知道,在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而那个世界的她,也知道的不晚。 在她死遁不久,这人颓丧了许久,恰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太尉和丞相一系,也是将狼子野心摆在了明面上。 她在暗,这人在明,里应外合,也是莫名默契。虽然这人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她。 “陛下,吴国燕世子前来请辞。”全盛在门外禀报时,他家陛下已经进去了足足一个时辰。 而殿内二人,也已经就前世之事达成了一致。 ————前世 “燕世子,给本小姐一个必须与你合作的理由。”苏诺在屏风后,声音略带了寒意,这人莫名其妙找上门,也不知是何意。 “你求安国,本世子要带一人走,合作,是双赢。”那人神色平静,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沏茶的步骤,有茶香四逸,清香动人。 苏诺给自己准备的身份是苏鸢,这人来之前,恐怕已经查到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却还是如此淡定。 “世子当知,苏鸢无意与你为友,毕竟,苏鸢还是想在自己的地盘上安安稳稳的活着。”女子的声音略有嘲讽,她可不想再一次被人掳走。 “你要为你兄长报仇,本世子可以助你,过往恩怨,可比得上如今的局势?”那人手指微曲了了下,又极快伸展了开来。 面上扬起了一丝笑意,如高山雪融。 对面之人却无意欣赏,只是垂了片刻眸子。吴国有人不知为何出手助了严太尉和丞相一系,她能顾上安国这边,吴国那边,确实需要盟友。 燕王病重,吴国小皇帝暗地里的动作也不少,这位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燕世子,所求居然是一个人? “应故人之言,护着一人罢了。这皇位,应当是那人的,旁人不过皆为暂居。”对面之人仿佛知她所想,淡然开口解释。 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带晏和走,只不过,是想帮眼前之人一把罢了。 念及此,苏诺和那人,其实恩怨已了。 “让他走吧。” 她对晏和有救命之恩,且晏和如今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让他们走,是最好的法子。 “你们之间有恩怨。”程臬将泡好的茶递了过去,是花茶,静娘制的玫瑰茶饼泡开,室内弥漫着一片清香。 软塌那侧的美人却比茶香更让人心神萦绕,程臬的心情却有些微妙。 同为男人,他自然看的出来,对方看阿诺的视线里是何种情愫。 “说来,与陛下还有些关系。”对面的白衣女子伸手接过茶杯,素手芊芊,十指修长,似是画上物有了魂灵。 “陛下可记得,五年多前,曾救过一群被人贩子拐了的女子。” “记得。”程臬眸色深了几许,时日过的有些久了,但是那件事,是他第一次主动插手朝政。 为此,他还特意求了朱尚书助过他一次。 源头,是因为什么呢? 程臬这时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是因为一个女子,他念了那人两年,却在阿诺出现后再未想起个她。 那个女子其实生的并无多好看,只是那周身的气质,莫名让他移不开眼。 彼时她深陷困境,求助的法子却很是聪颖,错身而过之时,那个突然塞进他手上的荷包看起来针线有些粗糙,里面的纸条上是用木炭划上去的字迹。 并不整洁,还有些凌乱,看得出来写字之人十分匆忙。 只有两个字,“报官”。 也不怕他并非什么好心人,让其心血付诸东流。 她并非是一人,身边还有两个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身着粗布衣物的婆子,一左一右的跟着,有些像护着,又像是怕人跑了。 “是你?”程臬的手紧了几分,有些不敢确定。宁安侯府与铜墙铁壁无异,何人能将她自老侯爷眼皮子底下掳走。 更何况,她身上有功夫,当初那两个婆子,只是长的壮了些,看起来,顶多是粗略会些拳脚罢了。 倒不惊讶为何面容不同,她手下那个侍女的易容功夫出神入化,她会几分用以障目也不奇怪。 “嗯。微臣跟陛下说过,微臣曾在神医谷拜师学艺,但是微臣与那位燕世子,不只是有神医谷灭谷的恩怨。”苏诺面目平和,有些东西,其实看开了就放下了。 神医谷的灭谷恩怨,有因有果,她不能强求。至于她和晏清的恩怨,前世已了。 “微臣回谷之时,恰遇上过他,技不如人,被拿了,后来他要带微臣去吴国,微臣换了男装逃了出来。” 那人并未防备的到,她身上带着苏八制的假喉结和林安给的药物。 不过她运气不好,屋漏偏逢连夜雨,药只剩了一颗,只够用一日。 “微臣身上种了他自神医谷寻到的特制软筋散,药效足足长达大半个月。后来身上的改变嗓子的药物用完了,只好易容的普通了些。” “大概是微臣运气不好,又碰上了那些人贩子,所以,”苏诺笑意浅淡了些许,在那些人手上的日子,其实是有几分不好过的。 不是生理上,是心理上,她那时年岁较小,又失了武艺,虽自保有余,却是护不住那一批里所有的女孩。 近百人,有的大一些的,又生的普通的,路上便被人糟蹋了,她便是能救下一个,也救不下每一个。 在入京的路上被欺辱了的少女,有六个,其中三个,是为了护住那一批女孩里面更小一些的几个人。 有人生了病,可是因为生的普通,押送的人并不想为其医治。 那三个少女,拿自己的身体去换了药回来。 那些人十分有目的,并非是一般的人贩子,那些少女里,有被卖进去的,也有路上被掳的。 好看的送去他们的主子后院,普通些的,便送去青楼花街。 而那些东西,都是她在那些日子里打听出来的。 因为那三个少女的牺牲,看守宅子的人同意她们出去买药。 被允许出去的是她,因为她说她懂医术,能省一笔诊费。 那些人的主子,是个富商,手上的权色交易不少。 荷包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的,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并非她们这些被抓起来的女孩之一。 那个小女孩是被自己的父母抵给那个富商还债的。 在路上,她也没想到会遇上程臬,鬼使神差便将荷包塞了出去。 到了药铺,便将自己的位置消息又递了出去。 那时的程臬手上无权无势,让他救人,是有些困难的。 “还要多谢陛下当年施以援手相救之恩。” “朕的错。”去的太迟了。 他去寻朱尚书,到去父皇那求了人,去救人,拖了不少的时辰。 “都过去了。” 全盛禀完那句后等了一刻钟,里面的人才打开殿门出来。 “人在御书房外侯着了。”全盛并未逾越去看帝王的神色,而是低着头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龙袍一角。 将袖中的东西愈发往上收了收。方才那人匆匆递给他的东西,他还没看呢。 程臬只是扫了他一眼,便知其在想什么了。迈步擦肩而过时问了句,“可需朕下旨?” 放他自由,去陪他想陪的人。 “回陛下,不必,只是奴才想给那人在宫里寻个正经差事。”主仆二人十分默契。 是该给那人找个差事,时不时在皇宫出现一遭,还要去偷别的宫女的宫服算怎么回事。 “随你。”对这种事程臬并无意拒绝,全盛跟了他这么多年,不过是此等小事罢了,没什么不能允的。 来辞行的不只是晏清,还有晏和,也不知晏清是怎么说服的对方,一向脸色温润的青年脸色并不好看。 “你们要离开安国了?” “是,此事还要多谢陛下。”燕世子拱了拱手,“晏某所应之事,不会食言。” “晏和,你可想好了?”程臬看向晏和的视线有审视,此去必定艰难,他可真的做好准备了。 “是。”青色衣袍那人干脆的掀袍跪了下去,“陛下大恩,晏和不会忘,晏和此去,吴国安国之间,数年不会起战事。” 君子本该一诺千金,他本已经应了要为陛下效力,可惜要食言了。 “以你的身份,不必向朕行如此大礼,”程臬亲自将人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若需帮忙,传信回来。” 定下的日子有些快,是三日后。吴国那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他们离开那日,晴空万里,风卷云舒。有种一切归于平静的美好,又有征程再起的硝烟感。 一月后。 “陛下,张将军入宫报喜,公主有孕了。”全盛进入殿内之时,软塌上的二人正在对弈。 虽然近日来朝中的人的猜测愈发离谱,这二人却似未受任何影响,棋局上的局势已经鲜明,是白子占了赢面。 “当真?”苏诺有些诧异,静娘出嫁不过一个多月,喜事来的便如此之快。 “回小侯爷,是真的,徐院判亲自号的脉,月份还有些浅,不过一月。但是脉象平稳,当是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计算机真让人难熬,听风就想考个级而已,练题好难受,但是还是要微笑~~~ (是的,我不难过~一点都不) 世子的隐情和晏和,还有全盛的故事番外展开呦~小天使别着急。 明天大结局,然后开番外(听风尽力~)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郁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赏。”男人表达喜悦的方式很直接,这一句,自然也不是赏张安和静娘,而是阖宫大赏。 “是。”全盛反应的极快,笑着便退了出去。这是好几年来宫里为数不多的喜事,自然该大赏宫人。 “你赢了。”程臬将手上的黑子随手丢入棋罐里,含笑看向对面之入。 “朕应你一个条件。” “先欠着。”苏诺将手上的棋子也放了过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如今已经四月末了,再过几日便入了五月。 苏诺眼里有些许无奈,心里自是明白男人是何意思。 五月一日,是他的生辰。 时间几乎是荏苒而过,今年的风风雨雨已经平静了下来,而帝王的生辰,更是热闹了起来。 静公主有孕的喜事也已经传了出来,如今的京中,到处弥漫着平静和安宁。 五月一日那日,宁安侯府一直不曾有马车往宫中而去,同路或者交好的大臣也一直不曾见过她。 程静出嫁之后,宫里的事务便都由全盛负责,程臬的生辰宴摆在了武安殿,那是史上以来帝王宴请朝臣的地方,倒是不会有半分失礼。 “朱尚书,你可看见小侯爷了?”殿里的大臣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苏诺却一直不见身影。 第一个发现的,是礼部尚书苏大人。这位大人与苏诺是同姓,自上次林场一事后便对苏诺颇为关注。 “没有啊。”朱尚书本在与他人攀谈,在被拍了肩膀之后便转过来身来,这才发现,小侯爷还未出现在席上。 四下张望了许久,二人皆是没有发现苏诺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二位大人不必在意,便是小侯爷迟了些,陛下也不会怪罪。”程翎路过之时淡淡提了一句,神色依旧温温吞吞的样子。 朱大人和苏尚书皆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当然不是怕陛下怪罪小侯爷来迟,而是恰恰怕陛下毫不在意。 如今朝中的流言已经四起,小侯爷和陛下还毫不遮掩,这是要大白于天下不成。 程翎也不在意那二人略显纠结的神色,只是微微点头,便去了自己的席位上。 时辰到了,再不入席,陛下该到了。 今日的宴上,想必是有好戏看的。他来宫中去给陛下请安之时,看见过那抹紫色的身影去了甘泉宫。 “陛下到。”内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殿内的朝臣皆是起身跪了下去,殿内立时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齐声高呼。 “恭迎陛下。” “众卿平身。”程臬今日穿的是常服,白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皆是以紫线绣的不知名花纹,行云流水,别是一番感觉。 上首那人开口,底下的人才慢慢直起了身来。“谢陛下。” “诸位入席吧。”程臬自上首落座,平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落座,神色平静。 “是。” 朱大人和苏尚书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了一眼右侧上首那个还空着的位置,却没敢多说什么,应了句是便退了回去。 而上首那人,却好像并没有看见那个位置上的人还未来一样。 “众位卿家,今日,朕有一事需告知诸位卿家。”程臬语气温和了几分,却让不少大臣的心都提了起来。 实在不是他们草木皆兵,而是好几次了,陛下每次在宴上提及的,都不是小事,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大臣要倒霉了。 “阿诺,进来吧。”上首那人语气温和,视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门口,殿内之人也有些好奇的转过了视线去。 只是,心里都有些不解,与小侯爷是有何关系不成。 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是一紫衣女子,姿态翩然,一时之间,众人皆有些没反应过来。 陛下唤的是小侯爷,怎么会出现一女子。 可是再一看,那女子脸上的神情和熟悉的容颜却是他们所常见的。 也有人以为来人是小侯爷那位义妹,可是再细看,那周身气质却是不同。 小侯爷更大气一些,又有上位者天然的贵气在,那个女子却更温柔。 “这。”殿内的大臣都有些面面相觑,这不是大变活人吗,明明一个潇洒肆意的小侯爷,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娇滴滴的女儿家。 还是有人不信邪,居然真的问了出来,“小侯爷怎会是女子?”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阿诺出生的那年,安国和吴国之间战乱未休,父皇和苏老侯爷商议之后,便将她当了女儿家来养。”上首的人神色坦然,看着底下那人越走越近。 “全盛。” “是。”全盛躬身应了一句,将袖中的那道圣旨和一封书信拿了出来,亲自走到下面去递给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大臣。 皆是先帝笔迹,一道是赐婚圣旨,一封是先帝当年与苏老侯爷相商议的书信。 白纸黑字,不容辩解。 苏诺十分淡然,在殿中屈膝跪了下去,“宁安侯苏诺,见过陛下。” 看过那封书信和圣旨的人,再看向苏诺的视线都带了敬佩和无奈。 是他们太过无用,无一能人为将,才老侯爷忍痛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男儿养了这些年。再一细思这些年来小侯爷的所作所为,便愈发愧疚。 作为一个女儿家,她却披了官袍为朝中出了诸多力气,丝毫不逊色于世上男儿。 最后接过信和圣旨的朱尚书,他看了手上的东西之后久久不语,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劳烦尚书大人,将上面的内容念出来。” 上首之人语气温和,不是命令,而是恳请。 “是。”朱尚书拱手郑重应下,才站直了身子,声音宏厚的念了出来。 先是那封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吾友见洲,今边界未稳,朝中无能臣,军队不可无将,宁安侯府不可后继无人。” 而后是圣旨,是赐婚圣旨,给程臬和苏诺。上面的年份,是小侯爷出生那年。 圣旨是真的,当年先帝真的下过这样的旨意,可是让他失望的是,这道旨意,最终也没有昭告天下。 因为宁安侯府没有小姐出生,而是小世子。 本该是被销毁的圣旨,可是当时皇后娘娘还在,暗地里留了下来。 却没留在宫中,而是着人送了出去,送到了苏诺的父侯手上。 而这封圣旨,是程臬亲自从老侯爷那求来的,在苏诺不知道的时候。 书信是假,也是当年与圣旨一起送出去的。 先皇后娘娘擅长模仿先帝笔迹,连不为人知的小癖好都一清二楚,先帝手下的洲字,历来是少一点的。 那时的皇后娘娘,便为苏诺准备好了退路。 程臬知道宁安侯府有道未曾面世的圣旨,却不知道是有何用处,直到前世老侯爷来宫中要带走那具尸体。 所以今生在常熟之时,他便去求了老侯爷许久,才将东西拿了回来。 阿诺就是阿诺,他不会委屈她,要她改名换姓而后入宫。 苏诺,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宁安侯府世子,也是后来的惊才绝艳宁安小侯爷,也是他该明媒正娶的人。 殿内有些安静,所有的朝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有些矫情,什么都不说,又觉得对不起宁安侯府。 换位思考,若是要他们将家里的女儿当男儿养着,为了这江山社稷去抗大旗,那可是在掏他们的心窝啊。 “微臣恳请陛下,遵循先帝遗旨。”先跪下去的那位朱大人,他的语气沉重。 心里却是无奈,原来如此,小侯爷才一直拒绝他的好意,如今这一出,陛下自然也不是仅仅为了恢复小侯爷的女儿身,那他自然也是要推一把的。 “微臣,恳请陛下遵循先帝遗旨。”程翎也跪了下去,圆脸上一片正色。 下一个是张安,而后是那位苏尚书。 仿佛是找到了显示自己心意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大臣跪了下去,恳请程臬遵循先帝遗旨。 上首之人并未开口说什么,却是自座上站了起来,往殿下而来,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诸位不必劝,朕虽有意,却并非为遵循先帝遗旨,阿诺,你可愿为朕妻?”男人看向眼前人的视线温和,耐心。 “以宁安侯之位,为我妻。” 最后简简单单三个字,被男人说的千回百转。 “微臣荣幸之至。”苏诺笑了开来,与男人相对而立在殿中。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同一时间,这八字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紫裙白袍,站在一起和谐的不行。 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陛下袖口上的花纹,原是小侯爷腰间那白色腰带的花纹如出一辙。 婚期定在七月,昭告天下之时,还带了大赦三月的旨意。 是真正意义上的普天同庆。 ——————求旨 “陛下,何必如此执着?”上首座上那人叹了口气,却仍是不肯松口。 “臣并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得知臣手上有这两样物品,可是臣不能轻易给出去,那是臣的孩子最后报命的手段。” “臣,信不过陛下。” 站在房内的那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掀起衣袍跪了下去。 男人又一次叹了口气,强忍着转过了视线,迈步去了内室,声音无奈却坚定,“陛下是九五至尊,不必在臣这如此委屈。” “朕不觉得委屈。” 地上那人声音沉着,语气诚恳。 最终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跪了一夜之后。 但是出了那道门,旁人并不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此生最珍贵的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