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冤家》作者：LittleSweetie 文案： 情敌变情人，冤家变一家。校草给我当女友。 别名《校草给我当女友》，校草是攻！（谨防站错，左苏名字出现一次我就标一次攻！） 温柔腹黑女装大佬攻X狼狗不良少年直男受 左苏X于家傲 校园\直掰弯\掉马\真香\女装美人攻\情敌变情人\暗恋\白切黑\两个人的三角恋\我绿我自己 简短梗概梗概：让我看看是谁抢走了我前女友的心？哦，原来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于家傲被绿了，女朋友要跟小白脸跑了。与小白脸几回过招，没想到小白脸“阴魂不散”——他竟然是一年前在漫展上偶遇的大美女Alex！ 掉马前—— 于家傲：我再次遇到了让我一见钟情的女孩Alex 左苏（攻）：我再次遇到了让我一见钟情的男孩于家傲 于家傲：我很喜欢Alex 左苏（攻）：我就是Alex 于家傲：我要和Alex一辈子在一起 左苏（攻）：……我要绿了我自己 掉马后，得知左苏=Alex后—— 于家傲：这不可能！Alex的声音不是你这样的！ 左苏（攻）：像这样？（伪声） 于家傲：……这不可能！Alex身上很香！ 左苏（攻）拿起香水：像这样？ 于家傲：…… 第1章 情敌 春末的艳阳天，于家傲走进Crepe&Crepe店内，径直走向正在排队的左苏，抬手拍向了他的肩膀。 Crepe&Crepe是一家在本校学生中人气颇高的甜品店。眼下正是下午三点半，下了课的学生们聚集在这里享受午后的休闲时光，店内座无虚席。很快，学生们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就落在了左苏和于家傲二人身上。 于家傲先开了口，两道英气的浓眉挤成了沟壑。 “你就是左苏？” 明明是问句，口气却是十分肯定，且并不友善。 左苏在茫然后扬起的无害笑脸，“是我。” “你过来。” 因为于家傲的这一句话，左苏便跟着他一路走到了旧教学楼。坐落在小山坡上的旧教学楼即将被拆除，外围拉着一圈“禁止入内”的标语，通常不会有人到这个地方来。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在刚才，于家傲差一点就要在众目睽睽下揍烂这个拈花惹草的小白脸。于家傲想起林书若撅起嘴说“暴力的人很野蛮”的模样，便压制住了想要挥拳的冲动。 走到两间旧教学楼间的窄道，于家傲清了清嗓子，问：“你和林书若，现在是什么关系了？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实际上在一个小时前，林书若刚刚变成了前女友。林书若在电话里提出分手，理由是喜欢上了别人，而且是两情相悦。这个在前女友口中两情相悦的别人，就是左苏。于家傲提出要和林书若见面谈一谈，林书若一直拒绝，后来手机也打不通了。无果后，于家傲才堵上了左苏。 于家傲一回头，才发现左苏的笑容懒洋洋的。与剑拔弩张的于家傲不同，左苏仿佛晒太阳一般惬意。长手长脚，连脖颈也生得修长的左苏，像是一只闲庭信步的白鹤。 连左苏的嗓音也是慵懒的，“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不过我和她就只是认识的关系。她是我高中的学妹。” “认识的关系？”怎么可能只是认识的关系，“你现在还要说谎吗？” “我为什么要说谎？如果我要扯谎应付你，在你气势汹汹地找上我的时候，我就不该跟你过来吧。” 确实有道理。于家傲想。他刚才差一点要讲“林书若说你们是两情相悦”，但就凭左苏刚才的反应来若为了搪塞自己才讲的借口。拿这句话出来对峙，反倒是叫人笑掉大牙。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烦躁不已。 而自始至终一直笑眯眯的左苏，更是让于家傲无名火起。左苏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看猴儿戏耍似的，而自己恰好就是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这，表情好吓人啊。火气这么大……”左苏稍微偏了一下头，颇为认真地思索起劝慰的话，“哥们儿，失恋而已，谁都要经历的……” 于家傲瞪他一眼，“我说过我失恋了吗？” 左苏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这个嘛……听她提起过‘想分手’，只是这样，具体你们有什么矛盾，我并不了解。” 听到林书若对左苏说过想和自己分手的事，于家傲心里不是滋味。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们发展顺利，你也不会一脸凶相地找我了吧。” 话说的确实不错，可是却是于家傲第一次发觉，原来实话还可以让人如此难堪。林书若的抱怨言犹在耳，“我不喜欢你暴躁的样子，一点也不知道要温柔”，可自己的拳头在此刻却像是别人的，刹不住。我就是暴躁，还野蛮，那又怎么样？积蓄的烦躁和愤怒化作有形的力量，向着左苏那张可恨的脸狂奔。 尖利的响铃声和吆喝让于家傲瞬间清醒，向声源处望去，一辆自行车正在自坡道上方向下俯冲，再过20秒，不……再过不到10秒，自行车就会正正好好撞上他和左苏。骑车的人戴着一只墨镜，大粉大绿的衣着使他看上去像一只招摇的彩旗。骑车人神经质般地大喊大叫，“要撞上了要撞上了！我刹不住车了！要撞上了！啊——” “小心！” 耳边是急切的呼喊，可于家傲却不合时宜地发起愣。下一秒，他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强悍的力道带到了步道一侧，随即上唇撞上了一片柔软。一瞬的迷茫后，于家傲看到眼前左苏因惊诧而圆瞪的双眼，终于意识到盖在自己嘴上的竟然是左苏的嘴。 “开间房吧，LOSER！” 骑车人幸灾乐祸的嘲弄让于家傲猛地推开了左苏。急速前进的自行车虽然让嘲讽听起来格外遥远，却一点没有减轻于家傲的羞耻。羞耻感让他感到强烈的灼烧。 意料之外的变数让左苏也同样吃惊，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这真的是意外。” 于家傲嫌恶地撩起T恤衣摆抹嘴，“你恶心不恶心啊？” 左苏蹙眉，“你到底听不听别人讲话？……你想干什么？” 左苏被于家傲蛮横地掼倒在地面，地面上粗糙的碎石摩擦着皮肉。左苏想站起来，始作俑者却骑上了他的腰，坐得稳稳当当，嘴里还怒气十足地叫嚣，“我看你就是欠揍！” 拳头迎面挥来的时候，左苏侧脸一避，“别打脸！” “打的就是你这个小白脸！” 下午五点钟，天气凉爽不少。春夏交替之时，白昼在不经意间被逐渐拉长。左脸新添几道抓伤的于家傲迎着霞光，沿着蜿蜒的步道走入一片古旧的民房区，然后在一间平房前停下步伐。小平房的墙皮已经呈现不规则的龟裂，推开门时，生锈的铁门发出了尖利的响声。 胖子迎了上来，“哥，你回来了？……呦，这怎么伤着了，真去找小白脸打架了？” “揍了他一顿，不过这伤和他没关系。那小子是个孬种，没还手，嚷嚷着‘别打脸’！他也就一张脸能排上点用场了。脸成了那副德行，看他还再敢不老实。” “林书若也不是省油的灯。” 于家傲斜他一眼，“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我是说，哥值得更好的！林书若就是个特别……以前花儿怎么说她来着……” 里屋的花儿扯着嗓门喊：“肤浅的拜金女！” 在听到花儿的声音的瞬间，胖子的表情立刻变得谄媚了起来，谄媚的表情使得油光水亮的肥肉都堆在了一起。 “对，花儿说得对！” 于家傲对于胖子油腻的讨好十分嫌弃，“瞧你这出息，花儿说什么你都当圣旨接着。你是管事公公吗？” 胖子不但不生气，反倒得意地宣扬了起来，“花儿，哥可是说，我把你的话当圣旨嘞！” 于家傲拒绝了花儿拿棉签给他上碘伏的意图——这姑娘做事儿太生猛了。花儿坐在一旁的老藤椅上，盘腿抱臂，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胖子给于家傲涂碘伏。花儿突然开口问，既然左苏没有还手，那这几条抓痕是怎么来的？遇上了野猫？ 于家傲无不得意地扬起了眉毛。单方面殴打左苏后，于家傲撂下一句，“你再接近林书若试试”，便扬长而去。没走多远，正巧遇上了黄毛勒索两个小学生保护费。黄毛是这一带的小流氓，于家傲一向看他不爽，讽刺了一句，“连小孩的钱都要抢”，黄毛就朝他扑了上来。于家傲就是在和黄毛厮打时被他抓伤的。 不过，黄毛更惨一点，被揍得缩在墙边喊疼。于家傲把从黄毛身上搜出来的属于二人的钱还给了两个小学生。两个小学生吸溜着鼻子通红着双眼向于家傲立正敬礼，委实把于家傲看得一愣一愣的。还完钱后，还有九十多块剩余，不知道是黄毛从哪里抢来的。于家傲干脆把钞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胖子给于家傲涂完药水，于家傲也说完了。于家傲从裤兜里掏出从黄毛那里搜刮来的九十多块，递给胖子，“把阿宅从网吧叫回来，别老修电脑了。咱们四个晚上订廖百万。” 花儿积极响应，“烤鸭舌烤生蚝烤鸡胗鱿鱼板烤脑花牛板筋，全部要变态辣。” 胖子赶紧摸出一张纸记上，“哎，哎，烤鸡胗后头是什么？” “胖子你好笨啊！我每次点的不都是一样的！” 花儿和胖子两个人的吵闹却并没有让于家傲感到心烦，正相反，被甩的愤懑还消解了不少。 “胖子，路过超市再买一包亲嘴豆皮。” 听到“亲嘴”二字，于家傲不禁回想起下午发生的意外，条件反射地感到恶心。 于家傲看向花儿，“你怎么要买这么恶心的东西？” 花儿一脸莫名其妙，“亲嘴豆皮哪里恶心了？不喜欢就不吃呗，还说人家恶心……于家傲你是不是太霸道啊？” “于家傲也太霸道了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于家傲抬起头看向正在谈论八卦的几人。昨天他从甜品店叫走左苏和今天左苏脸上受伤的事被迅速联系起来并传播开来。令于家傲没有想到的是，连中午在食堂排队打饭，都能听到前面的人议论，还描述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 “左苏本来该主持昨天的晚会的，估计就是因为这事才临时换了主持人。那主持人谁啊，和左苏比差远了好吗？” “听说林书若可心疼左苏了，还买了药上左苏宿舍去了……” “谁不心疼呢？那可是咱校草啊，左苏啊！” “林书若早就绿了于家傲了。我上个月都看到林书若和左苏一桌吃饭了，有说有笑的……” “哎。” 听到后面的声音，八卦得正起劲的几人回过头去，在看到于家傲的瞬间，兴奋立刻变为惊恐。 “这都是你们亲眼看到的吗？” 第2章 “你很喜欢在上面，是不是？” 只是认识的关系？扯淡！ 花儿经常说，笑眯眯的角色没一个好东西。左苏更是笑面虎，最是阴险，还当着自己的面撒谎！ 可是，左苏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着人了。 躲我呢，是吧？于家傲恨不能当面啐他。 于家傲还没来得及找到左苏，就接到了父亲于哲的电话。于哲叫他这周末回家一趟，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 一顿饭吃得无趣极了，恐怕真心为家庭和睦而感到愉悦的只有父亲于哲一人。价格不菲的菜品让于家傲吃起来如同嚼蜡，还要看继母假惺惺地表演贤妻良母，烦透了。 于家傲一点也不想和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再多待一秒，所以拒绝了父亲要捎自己回学校的建议。父亲也没有坚持，直接把一沓钱塞进了于家傲的衣兜里，然后抱起玩累了熟睡的弟弟钻进车厢。 于家傲立在街边，目光注视着小轿车消失在街角。几分钟后，他转身离开这片街区。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身侧的街灯一盏一盏被点亮。于家傲感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接起来发现是胖子打来的。电话里，胖子小心翼翼地问他，和叔叔见面还顺利吗？ 于家傲含糊地说，还行吧。就那样。 胖子好一会儿没吭声，再一开口就是，哥，救救我和阿宅。 胖子可怜兮兮地说：“花儿非要去红街。花儿刚才徒手劈了一只西瓜。她只劈了一下，瓜就裂成了八瓣……她说要是今天不去红街，那瓜的下场就是阿宅和我的脑袋……” 于家傲站在树下抽烟，斜对面是一间旅店。红街上，光影暧昧，来来往往尽是各怀鬼胎的人。有人模狗样来这儿寻一段艳遇的中年男人，同样也有花枝招展站在街口的年轻女人，还多得是游手好闲的混子。于家傲并不突兀地混迹在其中。 他的耳机里传来繁杂的声音。嗡嗡地响。 有胖子的声音，“就这么点钱？这么点钱还不够赔偿我的精神损失的。大叔，看你还戴着戒指呢，结了婚还想占我女朋友的便宜，要不要脸啊？” 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嗨，这事儿闹的，弟弟啊真对不住，她也没说她有男朋友啊……” 有花儿的声音，“我……我……呜……” 胖子说：“你还敢把她惹哭？行，你这名片上写的……‘盛华’是吧？呦，还是总经理啊？明天我就去盛华，找你们老板讨个公道！” 中年男人说：“得，得，算我倒霉，算我栽了……还有两百，再多的真没了。” 不多一会儿，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踉跄着跑出旅店，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于家傲说不出的快意，却又觉得悲哀。 几分钟后，于家傲看到了胖子和花儿。他扔了烟头，踩上烟蒂的火光。 “阿宅，把监控连上。撤。” “知道。” 这一出俗称仙人跳的闹剧里，花儿扮演站街女孩的角色，在红街上寻觅好色的中年男人。人模人样的已婚人士是最合适的对象，他们害怕身份曝光带来的不良影响故而心甘情愿大事化小，掏钱爽快。胖子则是假扮花儿的男朋友，趁花儿和男人进入房间时闯入，表明男友身份并要求支付精神损失。阿宅负责切断酒店监控，于家傲在外盯梢和指挥。 除此之外，四人还有其他赢取“零花”的方式，像是在天桥底下出老千，或者打劫四处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于家傲一向机警，把其余三人都护得很好，只是近来花儿提出想搞仙人跳的时候，于家傲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花儿很不服气，顶嘴。不是每次看到那些有老婆还乱搞的臭男人遭殃，你都很开心吗？ 于家傲用“跟你说不清楚”潦草地打发了花儿的追问。 但是，花儿今天却执意要再搞一次仙人跳。 行动之前于家傲就教训过花儿一次了，他也不愿再像一个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他一点也不想扮演车轱辘话来回说的家长角色。他从衣兜里掏出临走时父亲塞给他的一沓钱，随手递给胖子，说：“你们三个先回去，订点夜宵。我想自己静一静。” 阿宅点了点头，对花儿和胖子说：“走吧。” 花儿却不肯走。她轻声叫他，“于家傲。” 于家傲懒得和她重申要叫“哥”，只是挥了挥手，不想说话。 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会儿，于家傲突然听到了有人走近的脚步声，这令他警觉。在看清来人的面目后，警觉变成了一瞬的讶异，继而是不屑。 对方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你让女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合适吗？” 于家傲当然知道会有危险。正是因为心里清楚，所以即便目睹出轨男人落荒而逃让他心情良好，他也依然要找借口阻拦花儿。 可你左苏又是哪根葱，跑到我面前来行侠仗义了？ 于家傲眯起眼站了起来，“我就是一个垃圾、混子、人渣，随你怎么说。该叫你大名鼎鼎的左校草？还是人见人爱的三好学生？你来抓我啊，去告老师啊？” 于家傲一扬下巴，满眼轻蔑，双手往前一伸，等着左苏给他套上手铐似的。 “啊，我差点忘了。你抢了我女朋友，还玩消失躲着我，你累不累啊？”于家傲上下打量他，“看来是不累，不然怎么会被揍了还来这儿找姑娘？林书若呢？” 左苏一点也不恼，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看来真的是不会听人讲话。我说过多少遍，我和她只是认识的关系。至于玩消失……我今天没有课，你在学校当然找不到我。” 于家傲鄙夷地“哼”了一声。没有课就顶着一张挨了揍的脸孔来红街寻欢作乐啊？好家伙。 “呵。那你脸上的伤是谁给你上的药？” “我自己。” 见于家傲不信，左苏叹了一口气，“消息传得真快。林书若有一些……误会。昨天她拿药来找我，我已经和她讲得很清楚了。” “瞧你这话说的，把自己择得真干净啊！就你是出于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常开不败！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让她误会的？” 左苏举起右手，“我发誓。我没有故意做任何让她可能产生误会的事。” 左苏坦荡的样子不似作伪，可这样却更叫于家傲不是滋味了。左苏存心引诱导致林书若的背叛，比他与林书若不合适导致林书若变心，要更让他难堪得多。 而更令于家傲感到不是滋味的是，他发现尽管自己对左苏是那么抵触，却还是如此轻易地就更相信他所说的话。左苏不费吹灰之力的三言两语，怎么就能这么大的效力？ 这简直毫无道理。 种种迁怒让于家傲再一次将左苏按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扬手挥拳。一气呵成的动作却在半空停滞，因为于家傲看到左苏在笑。这小子即使脸上有淤青，看起来仍是眉清目秀。 于家傲不耐烦地问：“你笑什么？” 左苏面露嘲讽，“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在上面，是不是？” 于家傲皱了一下眉，怔愣半晌，才从左苏玩味的表情中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小白脸竟然还对他讲下流话。真是岂有此理。 被左苏这么调戏，于家傲自然是极不痛快，不过他也很快想出了更阴损的招数。他摸向左苏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左苏发出一声闷哼，听上去还有几分暧昧。 于家傲抬眉，既得意又傲慢，十成十的欠揍。他回敬道：“看来你很喜欢被摸这儿，是不是？” 第3章 百万继承人 左苏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让于家傲没有来由的慌乱。半晌，左苏眨了一下眼，“是啊。” “你有病吧！” 左苏没有反驳，只是笑，仿佛听到的是令他捧腹的笑话而不是一句叱骂。意料之外的反应让于家傲头皮发麻，非要扳回一局的好胜心使得他钳住左苏的下巴，向上抬。 “怎么？没主持成也没打小报告？全校上上下下不是谁都把你当个宝贝？怎么不告状说我欺负了你？” 左苏不但没有躲，还迎了上去，凑得更近，“你觉得是为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于家傲立刻推开他，将他按在地上，死死地。于家傲心想，这小白脸被打青了脸还不消停。正当于家傲想给左苏一点教训让他学乖一点的时候，左苏突然抬腰向上一顶。突如其来的颠簸令于家傲错愕，随即破口大骂：“靠！你有毛病吧？” “你真的是……不认真听别人讲话啊。我早都说了，我是有毛病。” 不论何时、什么状况下，都一直在从容微笑的左苏，让于家傲极其窝火。更来气的是，这小子还一副破罐子破摔你随便打的架势。这么一来，对他动手就成了他意料之中的事，倒像是顺了他的意，变得没意思透了。 “别再让我看见你！” 于家傲撂下一句恶狠狠的警告，就从他身上起来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于家傲走后，左苏起身掸了几下灰，很快离开了红街。 一回到廖百万，奶奶就有些担忧地唠叨了起来，“送一趟外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呀？是不是红街上有人难为你了？要不是订了五百多的单，也不会让你专程跑去送这么一趟，那街上不正经的人太多……” 左苏笑眯眯地回头，“没有。遇上了同学，聊了几句。” “哦，”奶奶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又紧张了起来，“你还有认识的同学去红街啊？” “他有点另类……不过不是上哪儿找姑娘的，您别老瞎猜。” “什么叫我老瞎猜？还不是你老是什么都不说。你这孩子多叫人担心啊！你说你脸上这是摔的，你想糊弄谁啊你？我是老了，但我可不糊涂，你就是让人给打了，你……” 左苏无奈地笑了，举起双手投降。 突然，有客人嗓音洪亮地点单，“老板，再加十份烤鸡爪，一盅莲藕排骨汤！” 奶奶立刻满面笑容地回道：“好嘞！” 左苏欲溜之大吉，对奶奶说：“我去炖汤。” 打烊后，左苏冲了一个澡，一回卧室就倒在了床上。今天在店里帮了一天的忙，也被店里的伙计和客人问了一天“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左苏预料到脸上有伤会带来的麻烦，所以早就说过不要打脸，可惜对方向来就是个不劝的。不能主持的事是小，可每个人一见到他都会就着伤问这问那，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手机响了。新消息是来自林书若的。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我明白学长的意思了。往上滑，是这两天来与林书若的通信。为劝解林书若，左苏算得上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又一条新消息蹦了出来，这条消息来自动漫社的社长李想。李想无疑是左苏的损友之一，他从学校论坛上截图了十几张关于左苏脸伤，以及和林书若恋情的讨论。 左苏快速浏览了一遍，大多都是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离谱得过了头。可是如果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的确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尤其是有人放出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偷拍，拍的是正在一桌吃饭的左苏和林书若。林书若正在说话，照片中的自己微笑地看他。那个光影和角度，看起来确实很暧昧。 可是哪里有什么“情丝万缕含情脉脉”？他只是在食堂偶然碰到林书若，被她询问能不能一起吃饭，所以才一起吃了几次饭……仅此而已。 至于他的那一点不值得一提的私心，也从来与林书若无关。 于家傲的脸孔突然在脑海浮现，左苏敲了敲脑袋。 真伤脑筋啊。 “于家傲，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很伤脑筋啊！” 与从前娇滴滴的说话声截然不同，林书若的大吼让于家傲懵了几秒。 距离林书若提出分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于家傲一直在试图联系林书若，可是自己的手机号被拉黑，如果借其他人的手机拨去电话，在说话的那一刻就会立刻被挂断。尝试过下课去堵人，可是林书若近来连课程也逃掉了。 结果，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就看到林书若甜蜜地挽着其他男人的胳膊。那个男人不是左苏，于家傲并不认识。 于家傲拦住她，说想要谈一谈。林书若显然不想谈，于是于家傲直截了当地说：“我可以给你买包，什么包都可以。” 出人意料的，这句话换来的不是甜美的笑脸，而是林书若愤怒地指责。 于家傲不明白。在林书若提出分手之前的争吵，明明就是关于买包的。那时林书若摇着于家傲的胳膊，指着橱窗里的一只包，说喜欢想要。于家傲拒绝了。在谈恋爱的一个半月里，他已经给林书若买了三个包。他不明白买那么多包到底有什么用处。 可如果是因为没有买包才分手，那买就是了。所以于家傲想不通，刚才的话到底哪里有问题，会让林书若这么恼火。 “我说了，我给你买你想要的包，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吗？” 林书若瞪视着他，倒豆子一般数落，“你以为我对你很满意吗？你粗鲁，像是没有开化的野蛮人一样！打架不说，还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们这些烂人还把自己个儿当劫富济贫的罗宾汉呢！” 听到‘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于家傲霎时怒火翻腾，“你！” 惶恐闪过眼眸，林书若瑟缩了一下，就被身旁的男人挡在身后。隔着男人，林书若再也没有了惧色，对于家傲喊道：“你有本事就来打我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书若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她企图拉着身旁的男人快步离开。于家傲看着林书若漂亮精致的脸孔，说不出的心寒。 “我不打女人。” 林书若的背影僵直一瞬，却没有回头。 直到林书若和她的新任男友消失在拐角，于家傲才收回目光。面对周遭充满好奇又暗含兴奋的打量，他一拳锤上树干，“看什么看！好看吗？” 树冠的摇晃好一阵才止息。与树皮的摩擦使得手背擦伤，渗出血丝。 苍蝇一般的人潮散去，如同蚊蝇般鸣叫的八卦和议论也一并消弭。 世界安静了。 他终于又是一个人了。 第4章 女装大佬 “哥还烧着呢。” 意识昏沉，睁不开眼，但是于家傲听出了是胖子说话的声音。 还有水流的声音。然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覆上了他的额头。 “那些女的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于家傲家里有钱，人又大方，长得还帅……干嘛总是甩他？是她们瞎了眼！” 是花儿在说话。那句“瞎了眼”，被她讲得恶狠狠地，装狠的劲儿引人发笑。可惜于家傲此刻的身体却仿佛由不得他掌控，连动一动嘴角都困难。 胖子说：“花儿，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那些女孩瞧不起咱们……咱们俩读的是大专，阿宅高中辍学当网管……每次咱们一介绍完，人家女孩儿都看着不太高兴。” “……不读名牌大学的人就该被瞧不起吗？没有道理啊！” 花儿嘟哝着。 过了一会儿，花儿又说道：“我觉得去年漫展上那个高挑又漂亮的姐姐，和于家傲挺搭的。” 阿宅说：“网上说她是交换生，后来也再也没有听说她的消息。搞不好已经交换结束，回她自己的国家了吧。” 花儿说：“好可惜啊。” 额头上的东西被挪开，一只手覆了上来。 阿宅说：“还是烫的。哥这样可不行，我去买药。” 于家傲想说“别走”，可嗓子偏偏干得冒火，发不出声音。 走在路上的左苏看到迎面走来的李想一脸不怀好意，就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未来得及躲，李想立刻就勾肩搭背地凑了上来。 “你小子可不愧是播音与主持艺术的专业第一，不仅长得帅形象好，迷倒了大片学姐学妹，为你痴狂，这嗓子还倍儿棒，忒有磁性。今天早晨，我就在你朗诵英文的广播里被唤醒，The world……”李想说到一半卡壳了，复读机似的来回重复三遍“The world”，可惜依然没能激活他的记忆。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左苏一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英音，他好笑地睨一眼李想，“不过我听老李说，今天早上你闭着眼睛用闹钟砸了喇叭，大吼‘左苏你给我闭嘴’的声音可是连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哦，老李的原话是，连隔壁从不下床的刘冠军都被李想的吼叫惊吓得一蹦三尺高，回骂了一句震天响的，操。” 李想哑口无言，不知是被戳穿了的尴尬更多，还是听到一向温和的左苏竟然会说“操”这个字的震惊更多。“苏哥，哎，不是，你也会说‘操’这个字啊？我还以为你都不会发这个音呢！这话不文明，不文明，说出来不好，真不太好。” “呵呵。” “苏哥，”李想朝他挤眉弄眼，“想不想再扮一回女装大佬啊？” 左苏立刻露出“你玩我吗？”的表情，“动漫社今年纳新也没有招到女生吗？” “嗨，别提了，戳中了我的伤心处。去年你cos的魔法少女系列，今年出了第五季。漫画作者偏爱画美貌高妹。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而且……”李想突然色眯眯地望向左苏，“就算是女孩儿，也没我苏哥女装这么漂亮……” 左苏腹诽，就是你总露出这种猥琐的表情才会每年都招不到女孩子入社吧。 “苏哥！你可真别不信我，你看看去年，铺天盖地都是你的返图！哎，我记得你不是说，还有个男孩帮你赶流氓，还拿衣服给你挡腿了来着？你看看，你看看，这女子力，可真不是我夸大其词……” 见左苏若有所思，李想赶忙邀功，再添一把柴，“你和林书若前一阵绯闻漫天，我可都让咱论坛管理员给删干净了啊，够不够兄弟，够不够意思？” “够，够。给你买俩鸡排。” “嘿，不带你这么敷衍的啊！” 烧得最厉害的两天过去后，于家傲总算从意识模糊的浑浑噩噩中清醒了过来。阿宅给他量了体温，确认没大问题之后就去网吧上班了。胖子和花儿一直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尤其是花儿，眨巴着大眼睛，不吵也不闹。平日里话比麻雀多的两个人，此刻却霜打茄子似的，仿佛做错了事一般，蔫了。 “别老盯着我看，给我倒杯水。” 话说出口，于家傲才发觉嗓子沙哑得厉害。 胖子跑去厨房烧水，剩下于家傲和花儿两个人面面相觑，于家傲打发花儿去做别的事情，不然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怪别扭的。 花儿一走出房间，于家傲就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但是没有一条是来自林书若的，也没有一条来自父亲。 他刚一放下手机，花儿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走了进来。说起来，这电脑和笔记本还是于家傲买给花儿的。花儿下头有一个弟弟，加之父亲好赌，家里的钱再多也不会多余，不欠债就谢天谢地了，更不可能有闲钱给女儿添置物件。 于家傲看着花儿捏着笔在数位板上划来划去，一手接过胖子递来的水杯，转头问胖子：“花儿这画的是什么啊？” 花儿抢先一步，答道：“红莓娜娜和帕露可可。” 这个起名方式让于家傲嘴角抽动，他联想起花儿时常说起的动漫角色，“又是魔法少女？” 胖子陶醉的表情仿佛看到自家闺女上台领奖，“花儿今年又申请了漫展的摊位呢！花儿可是大大呢！” 无论花儿做什么，胖子都是千好万好，即使早已习惯，于家傲还是感到肉麻。于家傲凑近花儿一瞧，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花儿的笔下，红发魔法少女用纤细的手指抬起蓝发魔法少女的下巴，不仅如此，两人目光缠绵，发丝勾连……呃，这脸也离得太近了吧？ 于家傲的表情纠结且复杂，“……她们是同性恋吗？” 花儿瞟了于家傲一眼，仿佛是在责怪于家傲不懂真爱，无法解析魔法少女之间超脱世俗的爱情，“我的cp是绝美神仙爱情，她们总有一天会结婚的。” 魔法少女的绝美爱情对于于家傲来说显然是超纲的题目，不过对于同性恋，于家傲却并不感到陌生。他们专业有一个身形魁梧胡子浓密的男孩，他还有一个纤细瘦弱的同性恋人。于家傲经常看到那个纤细的恋人给他们专业的魁梧男孩儿送衣送饭，讲起话来轻声细语的，俨然是一个体贴的男媳妇。 虽然不关于家傲的事，但他每一次看到他们，都不免会觉得同性情侣匪夷所思……甚至还有一些不太舒坦。 不过他怎么想同性恋并不重要，到了一个月后的漫展，他还是给作为花儿的勤恳劳工搬运成箱的本子到会展中心。花儿在这天变得格外不同，平常不好管教的野丫头突然变成了掩嘴笑的淑女。据花儿所说，与同好面基是刺激中透着尴尬的。 于家傲门神似的跟一边杵着，冷眼旁观网友见光死。他虽然模样生得好，却长得凶，一身生人勿进的戾气，这副德行让每一个路过花儿摊位的人都会侧目打量。用不着花儿安排，不甘心被当做观赏品的于家傲就上桌子后头窝着去了。 花儿的声音突然因为激动而尖利，“咦？那是……阿宅胖子你们看，COS红莓娜娜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去年那个……” “不太像……是有一点像，给靠近一点看……啊，她她她朝我们走过来了！哥，哥，你看是不是去年你给她赶过流氓的女孩儿？” 胖子一激动就唾沫横飞，拍打于家傲肩膀的手劲儿大得夸张，让于家傲痛得皱眉。他为躲避拍打，身体往旁边一偏，再一转头，就蓦地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不仅仅是眼睛，这个人就漂亮得不似凡人。 是她。 心脏的剧烈跳动沸腾了血液，活跃的大脑涌入诸多繁乱的念头。该说“你好”，还是“你还记得我吗”，是该先站起来还是先说话？ 其中一个念头占据了头脑中最大的板块。于家傲始终认为，自己能一眼认出她就是去年漫展上的那个女孩，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她长得太漂亮，好看得不像人类，当时于家傲只看了她一眼，就在慌乱之中移开了视线。他打跑了小流氓，却不敢在她道谢时看她的眼睛。他一直低着头，视野里是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 明明是白花花的一片，却偏偏在记忆里浓墨重彩。 1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出自泰戈尔《飞鸟集》。 第5章 “我叫Alex。” 对方显然并不晓得于家傲头脑里旖旎情色的幻想，她笑了一下，赤红长发如烈焰，可这一笑却清纯得要命，于家傲全身都烧得慌，一瞬间错开目光。 “七秒。” 好一会儿，于家傲才反应过来花儿在和自己说话，他问：“什么？” 花儿格外认真地说：“你俩对视的时间。” 于家傲被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又重新坐了回去。《聊斋》里写的勾人魂魄的妖精看来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没了魂儿的书生正如此刻的自己。去年错过她有多失落，此刻就因为重遇多么喜悦。 脑子里塞满了她，都是她。隔着一排桌子，那么多人，却还是忍不住每隔几秒就看她一眼。 “她长得有点像那个外国模特……米兰……米兰……米兰……” 阿宅听不下去了，接茬道：“米兰达可儿。” “得了吧，你见到好看的妹子都说长得像米兰达可儿。” 胖子憨笑，对花儿说：“花儿比米兰达可儿还好看。” 即使胖子的表情十足真诚，花儿还是自知斤两地对他一番夸赞嗤之以鼻。花儿揪着于家傲的衣角，轻声叫他：“于家傲。” “……嗯？” “那个女孩儿COS的是红莓娜娜。还挺还原的，只是红莓娜娜的脖子上没有她脖子上戴的那个丝巾。” “哦。”因为是她COS的角色，这么个傻缺的名字也显得可爱不少。 “我想要她们那桌发的魔法少女的无料。” 花儿朝红莓娜娜的方向努了努嘴。 红莓娜娜显然人气爆棚，周围一圈摄影师。在同一个小女生合照之后，红莓娜娜突然转头看向于家傲，这一眼令于家傲把绞尽脑汁的开场白忘得一塌糊涂，“你……没有穿裙子。” 红莓娜娜皱一下眉，似乎有些茫然，“战斗形态的红莓娜娜穿的是热裤。” 比起一般女孩儿更偏低一些的温和嗓音，听起来叫人觉得舒服。但于家傲此刻却顾不上品评红莓娜娜的声音如何。他说的从来就不是红莓娜娜穿不穿裙子，而是去年的你穿了裙子但今年没有穿，而是你还记得去年为穿裙子的你遮挡腿部的我吗？ 于家傲听到有人小声吐槽“红莓娜娜在动画里就没穿过裙子，这人怎么搞的”，他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你还记得去年……” “哎，你奶奶给你打电话……”李想从后方走来，拍了一下红莓娜娜的肩膀，这才注意到正在说话的于家傲。 李想看着于家傲，正琢磨着这人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转眼间就看到他变了脸色，狠狠地瞪视自己，扭头就走了，一身煞气。 李想倒吸一口凉气，音量不大不小地感慨“好凶啊这人”，不巧被耳力极佳的于家傲听得一清二楚。 早上搬了几大箱子花儿的同人本入场，到了散场时只余下了约莫十来本。花儿收获颇丰，管账的胖子数钱数得喜气洋洋，阿宅依然是一个闷葫芦，而于家傲的一天大起大落。看到她自然是高兴，可也实在太不巧，说一句话踩一句雷，闭嘴还是踩雷。搞不好她还误会他是喜欢看女孩穿超短裙变态色狼。 好不容易能再见一面，却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到。 他只在最后离场时多看了她一眼。她依然被人群簇拥着，好脾气地笑着。于家傲看着，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酸溜溜的感觉。那种备受瞩目的漂亮人儿和他于家傲能产生什么联系就有鬼了。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胖子问：“哥，咱们晚上订廖百万吗？” 于家傲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日头西斜，散场的人声鼎沸愈发遥远，暗淡下来的天穹深远而空茫。 好像有什么也跟着太阳一道，缓慢地沉了下去。 于家傲突然定住了，另外三人疑惑地看向他。 “我把手机忘在会场了。” 正是初夏，全力的奔跑让于家傲出了一身的汗，湿淋淋的。他刚想撩起衣摆凑合擦拭一下，就看到花儿的摊位旁站着的人。条件反射般，于家傲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七上八下。照这样下去，非得得心脏病不可。 即使是背影，于家傲也不可能认错。是她。 “那个……” 红莓娜娜转身，她的手里握着于家傲的手机。 她脸上的笑容让于家傲的胸口热腾腾的，烫人。于家傲指向她手中的手机，“我落了手机。那个……是我的。” “我刚才还在想，要怎么处理这个手机。还好它的主人回来找它了。” 红莓娜娜将手机递给于家傲，于家傲接过手机，“……你叫什么名字？” 红莓娜娜的犹豫让于家傲的心都凉了半截。她很有可能都不记得他了。如果她不记得他了，被一个第一句话开口就是“你今天没有穿裙子”的男人询问姓名，她肯定不会愿意告知的吧。对她而言，他简直像一个猥琐男变态。 于家傲感到失落，却还是强颜欢笑，“没什么……我叫于家傲。”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一开局就糟糕透顶。而偏偏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她的回答。 “我叫Alex。” 英文名？难道真的像去年网络上爆料的那样，她是交换生？“你真的是交换生？” “……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家傲觉得她回答的那一瞬间像是在无奈的苦笑。 还未等于家傲细想，Alex忽然问：“我们要不要……互相留一下号码？” 惊喜的到来太突然，于家傲忙不迭地连声说“好”。他能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蠢极了。他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在Alex的面前就成了处处冒傻气的傻瓜。 Alex的笑容温柔，凝视于家傲的眼神也同样温柔。她似乎对于家傲的傻相毫不在意。“我的手机现在不在身上。我输号码在你的手机上，你再拨一个电话给我？” 于家傲赶忙将手机递过去让Alex输号码。在Alex输号码的时候，于家傲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奶白细长。 “美女，也给我留一下电话呗？” 视野里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殷勤的面孔让于家傲蹙眉。于家傲上前一步欲把Alex护在身后，就听到她开口了。 “不好意思，”Alex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男人的要求，“我只想要他的号码。” 尾音一落，Alex便睨了于家傲一眼，那眼神竟让于家傲浑身触电似的酥麻。 第6章 初次约会。 Alex这句“我只想要他的号码”，一直让于家傲琢磨到了临睡前。睡不着，反复的回味让头脑持续处于极度的兴奋状态。从来没有过一个人让他这般动心。 于家傲翻身起来，随意胡噜了一把头发，从床脚摸出手机。十分钟后，这条经过反复编辑的消息终于发送给了Alex。 【我们去年在漫展上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信息发送后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分分秒秒都是漫长煎熬。于家傲索性关机，可只隔了几分钟，又重新开机。与此同时，新消息提醒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一直都记得你。】 读到消息的那一刻，于家傲的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晚安。想很快再见到你。】 另一边。左苏的手机上蹦出了一条新消息的提醒。是来自李想的。 【苏哥，不好了！我想起今天那个看着像有人欠他钱的男的是谁了，他是不是就是被你绿了的那个于家傲啊？】 左苏哭笑不得。什么叫绿了于家傲？捕风捉影的谣言总是流传得最广，还让人觉得最真。 又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苏哥，他凶成那样，是不是认出你来了？不会吧连我都认不出来！他是不是又要和你作对了？他有没有拍你的照片？是不是要腥风血雨了？哇哦！我给你编的清纯女大学生人设要翻车了吗？哇哦！】 ……听你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担心，倒像是很期待啊。左苏想。 又是新消息的提醒。不过这并不是来自李想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让左苏笑弯了眼睛。 怎么回复这条新消息成了一个需要小心斟酌的问题。晚安如果用晚安来回答，对话会就此打住。相较之下，还是李想好打发。左苏先回复了李想。 【他没有认出我来。但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与Alex的通信很快变成了于家傲每天的习惯。连他自己也感到诧异，竟然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一见倾心，无话不说。连花儿都打趣他“于家傲一看就是正在恋爱中的男人，嘴巴无时无刻地咧着”。 无论于家傲说什么，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Alex的回复也总是温和而耐心的。于家傲不禁幻想起她看到信息的模样。清纯漂亮，还落落大方的美人，又怎么能让于家傲不喜欢呢？ 好想见她。 这个念头一起，就一发难以收拾。终于在一个傍晚黄昏，于家傲发出了邀请。 【这个周六你有空吗？】 发送成功后，他就将手机翻了一个面，按在餐桌上。他猛地扒了两口面，却因为紧张过度而没了胃口。 左苏收到消息时，他正在赶往廖百万的路上。正好赶上饭点，客人多，需要人手帮忙。他看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棘手。这条信息背后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如果赴约，就代表他要以一个虚假的身份继续与于家傲交往。 这个虚假的身份连性别都和他不一样。 第二次穿女装，左苏确有私心。他带着碰运气的想法，想着或许可以见到于家傲。人生来就是一种贪婪的生物。一开始只是想或许能见他一面，却在发现他的手机遗落时产生了诸多幻想，后续的发展显然偏离了轨道。尽管知道并不妥当，却还是伪装成了他喜欢的样子询问了号码，有了交集。 再往后怎么办呢？怎么想都很荒唐。 可偏偏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左苏烦恼之时，廖百万门口走出来了一个人，可不正是于家傲。狭路相逢，左苏难得有几分心虚，可他的心虚多余，于家傲并没有察觉出左苏还有另一层身份。于家傲一见到左苏，就是一副标准的见到半生不熟的人的局促。不打招呼怪尴尬，打招呼怪别扭，所以只能生硬地转移视线。 擦肩而过，左苏留意到于家傲衬衫上淡褐色的污迹，像是新蹭上的。 刚一进门，奶奶就招呼左苏去后厨帮忙，左苏也从奶奶的话里话外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在奶奶的话语里，于家傲无疑是一个热心肠的善良好青年。店里新雇的小章太冒失，一手端一叠盘子，菜汤洒上了于家傲的衣服。于家傲不仅没急眼，还帮忙端了盘子。 “他穿的那件衣服和去年你说你同学送你的外套牌子一样，一看就好贵的。我和那孩子说给他免单，他摆摆手，一转眼就跑没影了。真是蛮好的小伙子哩！” “有多好？”左苏的眼睛弯起了好看的弧，“比你孙子还好？你是不是想让他当你孙子啊？” 奶奶瞄一眼左苏，“胡说什么？那孩子长得可俊俏，心眼还好，要是我年轻个五十岁，肯定追着他喊小哥哥。” “……亲爱的廖女士，您别老跟着店里的老顾客学这种……话。” “你说不学我就不学了？我人老了，可心还没老呢！” 左苏去后厨煲汤，忙碌的间隙，他掏出手机。编辑消息的页面暗了，再重新用手指碰触点亮，来回反复几次，最后左苏还是回复了消息。 星期六很快到来。于家傲原本计划带着Alex参观本校S大。作为一所百年老校，S大的校园不仅是本市地标建筑，还曾经多次获得建筑类的奖项。更何况S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于家傲高三那年因为继母的一句“他就不是读书的料”，悬梁刺股大半年才终于考取，S大的录取也曾经让父亲骄傲了好一阵子。虽然拿学校充面子幼稚极了，可于家傲天生好面子。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到了约定好的下午三点，早上还明媚的天色骤然变得阴沉。潮湿而闷热，像是要下雨了。 参观S大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转为在甜品店内聊天。Alex惹眼的外貌引来不少学生的注目，有人拿出手机偷拍的时候，于家傲侧身挡住了镜头。 “切，好小气。有女人了不起啊？” 偷拍的眼镜男离开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家傲。” Alex的声音让于家傲的视线重新移回到她的身上，温柔的目光使得于家傲瞬间红了耳廓。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心。” Alex是一个个性随和的女孩儿，可是正是因为她没有像林书若那样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于家傲才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心。无论于家傲说什么话，甚至仅仅是抱怨天气，Alex都会予以回应，并且自然地让话题持续下去。 察觉到Alex无条件的迁就，于家傲有几分欣喜，更多的是感到无所适从。从前他的女朋友，用花儿的话来说，都是“漂亮又难搞”。 或许是错觉，于家傲感觉Alex也似乎同样有几分拘束和紧张。她端坐着，动作幅度不大，很是小心。 第7章 “你的妆花了。” 二人坐下还不到一小时，天空中就飘起了雨丝。不过十分钟的功夫，细密的雨丝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落地窗上砸。 查看天气预报后，于家傲才发觉，雨势只会更大，便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邀约前查看天气预报。 约会只能就此中止。校园内不好打车，于家傲带着Alex沿着屋檐下行走。途中看到街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于家傲想到便利店可以购买雨伞，便让Alex在檐下躲雨，自己则是顶着挎包闯进了暴雨中。 从便利店撑起新买的雨伞出来，就看到对面Alex的身旁站了一个人，流里流气，一头鸡窝似的黄毛支棱着。 黄毛对于于家傲的走近毫无察觉，“美女，去哪儿啊？没带伞吧？跟哥哥去家里坐一坐，哥哥活好不粘人……” 比起不能入耳的污言秽语，他看Alex的眼神更是下流得令人作呕，于家傲二话不说，猛地一脚踹上黄毛的侧腰。在黄毛痛呼时，于家傲将Alex挡在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直不起腰的黄毛，像是看到了脏东西一般，“半大的孩子的钱你要抢，下着大雨还要猥亵姑娘，你还是人吗？” “靠？怎么又是你？你没完了是吧？老要坏老子的好事！” 黄毛一甩雨伞，从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刀锋弹出的刹那，Alex攥住于家傲的手腕向后拽，同时喊他的名字，无疑是警告于家傲不要硬碰硬。于家傲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姑娘手劲儿可真大，下一秒黄毛就朝自己奔来，于家傲热血上头，挣脱了Alex的钳制，扬起头迎上前去。 Alex心急如焚的呼唤与雨声重叠，于家傲将雨伞凌空一掷，空闲下来的手瞬间就擒住了黄毛持刀的手的腕部，刀子落地，溅起水花。瓢泼雨水冲刷着于家傲的脸庞，他突然扯动嘴角，笑意有几分残忍。 然后，他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黄毛顷刻间发出凄厉的喊叫。 “疼疼疼……骨头要碎了，骨头要碎了……英雄，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黄毛一求饶，于家傲就松了手，不想黄毛手段阴狠，趁于家傲不备，一拳重重袭向于家傲的肋骨。于家傲闷哼，黄毛趁机如丧家之犬般跑远了。 于家傲弓着脊背，肋骨感到钝痛。忽然间，他觉得自己被罩住了，原来是Alex为他撑起了伞。Alex用纸巾细细擦拭在于家傲脸颊上流淌的雨水，注视着于家傲的双眼竟有几分悲悯的意味。 这目光让于家傲瞬间冷静。他缴械，凶悍劲儿顷刻间消弭在雨雾中。 “对不起，刚才没有听你的话……我……” 话说到半截，于家傲就想起林书若指责自己粗鲁的事，霎时喉头打结，发不出声。他又一次靠挥拳的蛮力解决问题。不仅暴力还粗鲁，非常野蛮。明明Alex拉住他了的，明明只要咽下这口气带着Alex跑走，就不会反被揍了。 如果他听了Alex的话，他就不会如此狼狈地注视Alex难过的表情了。 Alex可能和林书若一样，发现他无外乎是一个逞凶斗狠的小混混后，就会对他感到失望。 “不要再打架了……” 果然。于家傲垂下头，他不敢去看Alex的眼睛。 “你受伤了，我会心疼。” 雨声繁杂，于家傲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抬头，Alex的眼睛里像是藏着静谧的湖泊，安静又温柔。只是…… “你……你的妆花了。” 原本就一塌糊涂的约会在于家傲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氛围刹那间降至冰点。 Alex自始至终一直低垂着脑袋，唯恐被于家傲看到相貌。于家傲不停地道歉，Alex回道“没事”，却加快了步伐。于家傲把心一横，肉麻地夸奖，“你的妆花了也非常漂亮。” Alex却有些懊恼地嘟哝，“根本不是那个问题。” 糟糕的约会给于家傲带来的后遗症便是他现在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 除此之外，他意识到他必须要加强与女孩儿相处的技巧。他非常喜欢Alex，他想要看到Alex开心的笑容。就目前而言，Alex对于自己是处处迁就。他于家傲既不幽默，又不会读气氛，还行事鲁莽。 为此，于家傲不惜拉下脸来求助于身边人。花儿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目的，“是为了Alex才来问我女生喜欢什么的吧”。于家傲扭头就走，花儿大声喊住了他“不知道还不问才丢人，问了学会了就不丢人了”，这才让于家傲一脸不情愿地抱臂盘腿听花儿说教。 花儿给出了两条建议。 “步行街那边新开了一家网红冰激凌店，超级有名。他家那款‘雪顶富士’在抖影上被炒得巨火。我不知道Alex喜欢什么，但是女孩子都不可能讨厌冰激凌！” 这也太绝对了吧。于家傲皱眉，但姑且应下了。 “还有就是，女孩子就是喜欢男生的‘苏感’……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不明白。关于这一点，花老师无法给你提供建议。不如你去研究一下你们学校疯狂被女生爱慕的万人迷？” 至于万人迷…… 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好巧不巧，这个人的名字里还刚好就有苏这个字。 博弈论是S大出名的好拿分的课程，俗称水课。讲课的教授还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如果硬要分门别类的话，应该会被归纳到热血教师那一类。 于家傲常年盘踞阶梯教室后三排，这天也同样。只是今天的后排叽叽喳喳的，吵得于家傲的脑袋嗡嗡响。 “今天的辩论赛有左苏哎……你看，有人拍了他发论坛上了。” “我看看我看看……哎，我今天在食堂还看见他了，帅死了。” “要不是这节课讲考试范围，我早就翘课去看左校草了！” “你说咱下课了再去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哎……帖子里说左苏是三辩。咱还有半小时才下课呢……” 蓦地起身的于家傲把正在窃窃私语的几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他生来一副不好惹的相貌让其中一个女孩误以为他要动手，立刻嗫嚅着“对不起我们不讲话了”，反倒让于家傲愣神半晌，然后抗上挎包就出了阶梯教室。 于家傲在手机上输入几个关键词，辩论赛的场地就立刻出现在了屏幕上。 第8章 戏假情真。 一场辩论赛俨然成为了左苏的个人秀。整间会场座无虚席，纵观全场，四分之三都是女生，估摸着大多都是奔着左苏来的。还有不少手持相机的人对准左苏一通狂拍，长枪短炮的架势不输明星。于家傲从前就听人说起过，左苏曾经还被星探相中过，原来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料，并不只是谣传。 左苏能受到这般追捧，除去长相的因素外，还有他的声音。不论他说的是什么，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想要再多听一听他讲话。虽然是播音与主持专业出身，但左苏讲起话来却没有丝毫的拿腔捏调，听上去干净又温柔。 更不必提此刻，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数倍，音色带来的杀伤力仿佛也倍数增强。虽然没有追光，但是全场人的目光都成为了他的追光。 在于家傲旁边坐着的女孩，每隔几分钟就要掐她朋友的大腿，压抑着兴奋劲儿说上一句“他好帅”。老是听她这么叨叨，再回想此行的目的，于家傲不太情愿地想，他还真是找对了地方。左苏这小子还真是个万人迷啊，那肯定有花儿说的什么“苏感”。等他学会了，就能拿去讨Alex开心。 这一场辩论赛的辩题是“该不该向现任如实告知过往的情感经历”。于家傲寻思着，这辩论社的人还真是一天到晚都闲得发慌。幼儿园小屁孩都被老师教导要诚实，这些名校大学生居然还要在这里辩论该不该说实话这样的常识性问题。 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左苏还站在了反方三辩，即“不该向现任如实告知过往的感情经历”的三席。 这小白脸还挺会出风头的。于家傲暗自腹诽。 到了自由辩论的环节，于家傲还被正方三席眼镜男拉出来挡枪。大抵是他这一副来者不善的面孔在冒粉红泡泡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刚才在左苏立论的时候，这位朋友就一直在频频摇头，我就知道我们是同道中人——我们都不能接受现场被左苏支配的恐惧！不是啊，开个玩笑。我们都因为左苏的诡辩而引发了熊熊燃烧的怒火！这是偷换概念啊朋友们！完全的真实才是我们带给现任最好的礼物……” 现场的观众都被眼镜男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但是于家傲笑不出来，因为左苏看到了他。在人满为患的场地里找到一个位子并不容易，原本于家傲坐的位置偏僻，背对着他的左苏是不会发现他的，可经眼镜男一指，左苏立刻便注意到了于家傲。他的注目让于家傲整个人坐如针毡，还怪别扭的。 更让于家傲别扭的是，左苏还笑了，唇红齿白的。 于家傲旁边的女孩又一次掐上了她朋友的大腿，“靠靠靠，左苏是对着咱们笑了吧？快快，咱快把横幅举给他看！” 于家傲一扭头，就看到横幅上的几个大字：英俊潇洒少年郎，左苏左苏怀里抱！ 后面还画了几颗爱心，看得于家傲阵阵恶寒。 待眼镜男发言结束，左苏的视线仍然落在于家傲的方向，沾上了蜂蜜似的，黏得化不开。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实性只是相对而言。” 左苏终于不再注视于家傲，收回目光。他对正方的眼镜男从容微笑，道：“对方辩友一直在强调，要追求极致的真实。照此说来，电视剧里上演的悲欢离合，就都是假的，因为它是演出来的。依照对方的观点，只有极致的真实才值得存在，那么，电视剧就是不该存在的。” 左苏稍一停顿，“请问在坐的诸位，电视剧真的不该存在吗？我们每一个人，是不是都曾经与戏中的人物共情？” “那是因为，戏是假的，但情是真的。” 这时，于家傲感到左苏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知为何，那眼神直叫他头皮发麻。热融融的，皮肉仿佛要化作气体蒸发。 他听到左苏发问：“对吗？” 这理应是与观众的互动，但不知怎么，于家傲就是觉得，左苏像是在询问自己的回答，仿佛他的回答对左苏至关重要。 保持着不疏远也不过分亲昵的尺度，是左苏与其他人的社交距离。 从记事起，左苏就是被奶奶带大的。而父母对于他的印象，只存在于逢年过节电话另一头的问候。冰冷的电波传递另一头热闹的炮竹声声，可那一头充满年味儿的景象却是无缘得见了。 感官的缺失尚且难以补足，情感则更是不能弥补。久而久之，他与父母的关系成了一件有诸多瑕疵，却也凑合能穿的旧衣裳。不必扔，但留下也是压箱底，通常不会想起它。 初中时代关系走的最近的友人，在无意间得知左苏是由奶奶养大时，一顺嘴，“我妈说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心理都有问题”。意识到说漏嘴的友人，立即向左苏道歉。 左苏笑了笑，“没什么的。我不介意。” 高一时，左苏在书上读到天性凉薄。说的是我这样的人吧，少年左苏想。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热心肠。他清楚自己最擅长的角色就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好人缘也仿佛是营造出的假象。毕竟与周围人相处和谐可以减少摩擦和交集。笑一笑，应承几句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一个想要亲近的人…… 那个人的眼神在多数时候都像是烧不尽的野草，在疾风暴雨后横冲直撞地野蛮生长。可偶尔也会像受伤的梅花鹿，明明是脆弱的生物却偏要以角为剑，执拗地负隅顽抗。 而且，那个人是真的热心善良。 离开辩论会场时，左苏突然感到鞋跟被踩。回过头，才发觉眼前的人与脑海中的人面容重叠。 嚣张的、不肯服软的、骄傲的。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于家傲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踩上了左苏的脚，服软道歉又不是他的风格，便只好以不耐烦做遮羞布，“我不是故意的。” 左苏置若罔闻。他在想另一桩事。于家傲为什么会来辩论比赛，又为什么会在赛后截住他？ 难道是雨水脱妆…… 被他发现了？ 1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出自《庄子 齐物论》。 2 “假作真时真亦假。” 出自《红楼梦》。 第9章 “是什么样的人呢？” 左苏不自然的神态令于家傲会错了意。于家傲心想，估计他是把我当成来找茬的了。于家傲一瞬感到烦躁，但男子汉做错了事就是要认，毕竟林书若的背叛确实与左苏无关。 “之前和你动手的事……”道歉就是承认错误，承认错误就是有损颜面的事，于家傲分贝骤降，“不好意思啊……” 一听到“动手”二字，左苏心头一紧。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于家傲指的是他先前单方面揍自己，而不是他与黄毛打架的事。左苏这才松一口气。 身份曝光的忧虑一旦消除，于家傲的到来便不再是洪水猛兽，而是一件颇为愉快的事。于家傲耳廓边缘泛起的桃红，以及躲闪的眼神，看在左苏的眼里，都令他觉得可爱极了。 于家傲纳闷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左苏又变回了一贯笑脸迎人的样子，“没看什么……我是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你是不是很爱在女孩子面前出风头啊？选择这么不像话的持方，还不说人话，用那些叫人听不懂的高端话，把女孩儿糊弄得一套一套的。你是不是就是这么哄女孩儿的？” 尽管于家傲句句都是酸不溜秋的指责，但是左苏却一直认真地聆听他讲话。他的认真让于家傲的脸上都挂不住了，显得他多么小心眼儿似的。 左苏待他说完，问道：“我爱在女孩儿面前出风头？” “是啊。” “我哄女孩儿？” “……对啊。” 左苏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不解释，只摇头笑。 见左苏不认，于家傲不服气，“你多正人君子啊，张口闭口都是‘她是女孩儿，对她不合适吧’，要多绅士有多绅士，女孩儿都喜欢你这种男的吧。” 左苏这才了然，原来是为了红街那晚他说的话意难平呢。 “那就当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那就当是’？和你说话真不爽，软刀子似的来回磨，没一句痛快话。” “那又能怎么办，”左苏装模作样地叹气，“我难道还能反驳你说的话吗？” 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你当然没脸反驳。本想脱口而出这句话的于家傲，在看到左苏的表情后把话咽进了肚子里。他看上去是无奈的，可这无奈……又偏像是从宠溺里头生出来的。 怎么回事？于家傲的胳膊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咕哝道：“……你有病。” “我是有病，”左苏表示赞同，并邀约道，“一起喝杯饮料？我请你？” “我才不可能和你一起喝饮料呢好么！” 雪顶富士不愧为今夏爆品。虽然看起来不过是在珍珠奶茶上加了厚厚一层如同小山一般的海盐芝士奶盖，但是胜在口感醇厚，而且卖相漂亮精致，宛如工艺品一般。 如工艺品一般的，还有坐在眼前的人。 奶盖蹭上了Alex的唇角，洁白而浓稠，在艳色的嘴唇旁分外惹眼。 对上了Alex的眼睛的刹那，于家傲好像做坏事被抓包了似的，唯恐自己那点龌龊心思被Alex察觉，慌忙错开视线。 Alex仿佛浑然不觉，笑容反而更明媚了。 于家傲咽了一口口水。“Alex，你的嘴巴旁边沾了奶盖。” “啊，不好意思。”Alex小小的错愕一瞬，然后将嘴角的奶盖舔掉了。 一闪而过的粉红让于家傲的心跳漏了半拍。女孩子的舌头是可以看的吗？是不是看了不太好…… Alex微露的舌尖，竟比岛国不可说的动作片更令于家傲感到兴奋。光天化日之下的情动让于家傲有一种被扒光的赤裸感。满面通红。 走出甜品店，旁边是影院。于家傲理所应当地邀约Alex一起看电影。星期六，影院里排队买票的人不少，于家傲看Alex那一边比较拥挤，便对Alex说：“往我这边站一点吧。” Alex点点头应允，两人凑得更近了一些。这时，Alex突然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于家傲的发顶，又迅速看了一眼他的鞋底。 于家傲心跳如鼓。穿了增高鞋垫的事难不成被发现了？ Alex高挑的个子多少给于家傲带来了压力，尤其是在他发现Alex很有可能还要比他更高出几厘米之后。出于男子汉的尊严和面子，他才想出了增高鞋垫这一招。 心里有鬼，于家傲马上转移话题，“那个……你想看哪部片子？” Alex甚至都没有看屏幕上的影院排片，“都可以。和你一起看的片子，我一定会喜欢。” 真要命。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得心脏病。于家傲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急。他总会因为Alex有意无意的撩拨乱了阵脚。 于家傲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电影海报上。按照常理来讲，约会看浪漫的爱情片是标准设置。黑灯瞎火，趁着电影里男女主角你侬我侬，再悄悄牵起邻座对象的手。可是…… 于家傲突然想起在左苏身上学到的事。辩论赛时，左苏不仅选了不占理的反方，还说了不少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可台下的姑娘们明显很吃这一套，摇旗呐喊星星眼，对左苏无比崇拜。 于家傲思索片刻，悟出了一个道理来。如果一个男孩想要得到女孩的喜爱，需要反其道而行之，还要硬拽一些大道理。简单来说，就是装X。 可是事实证明，装X也是需要技巧和经验的。进入观影厅半小时后，于家傲就无比后悔自己选择了科幻片。在这部影片里，主角需要一层一层进入梦境，寻找线索破案。于家傲本来就看白人脸盲，一重又一重的梦境更是把他搞得晕头转向。 电影院漆黑的氛围异常催眠，每当于家傲差点就要打瞌睡，一转头，就能看到身旁的Alex看得津津有味。Alex觉察到了于家傲的注视，微一倾身，伏在于家傲的耳畔说：“很有趣，对吧？” Alex身上的香气涌入鼻腔，于家傲瞬间清醒了，皮肤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走出影厅，Alex似乎还有一些意犹未尽。影片里，现实与梦境交织，叫观者无从分辨正在演绎的是梦境还是现实，真假难辨。最刺激的桥段莫过于在戏剧冲突最激烈时，才让观众发觉那原来并不是真的，是梦。 听Alex讲起影片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片段时，于家傲接茬，“就是‘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吧。” Alex诧异地挑起眼梢，兴味盎然地看着于家傲，“你也这么觉得？” 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左苏引用《庄子》的话，就能引来Alex的兴趣，于家傲有些不是滋味。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道：“最近刚好听人说起过这句话。” Alex的兴趣仿佛更加浓厚了，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10章 “……左校草应该是谈对象了。” 听到最喜欢的女孩子问起左苏，哪怕心底知道两人大约并不认识，于家傲也有了危机感。他没好气地说：“他有点烦人，还特有病！” “……这样啊。” Alex看上去好像很失落，她失落的模样让于家傲更是酸溜溜的了。左苏是与她有相同想法的人，却在自己口中评价糟糕。可能会成为知音的人在自己口中却算不上什么好人，恐怕会让Alex感到低落吧。 于家傲腹诽，左苏真是阴魂不散。连素未谋面的Alex都会为他失落。 两人并排走在步道上，因为各有心事，所以二人沉默良久。 一踏入步行街，汹涌的人潮差点儿把二人冲散。于家傲立刻抓住了Alex的手，“跟着我。” 于家傲牵着Alex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身旁街灯一盏盏点亮，眼前这一片小世界霎时笼罩在温暖的橘黄光华之中。于家傲侧头，才发觉Alex一直在注视着他，嘴角浅笑比灯光还明亮。这个笑容让于家傲突然感到脸红耳朵烫，因为担心同她走散而牵起的手也多了几分暧昧。 手心有汗，可是于家傲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天色渐晚，于家傲觉得让女孩子太晚回宿舍不太安全，便提出要送Alex回N大。Alex笑着说那就一起坐地铁吧。这样，于家傲和Alex就牵了一路的手，直到到了N大的校门口，于家傲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又过去了几天，于家傲时常会想起Alex。想和她在一个学校，想天天和她见面。这样想着，于家傲又向Alex发出了邀约，周五晚上来我们学校吧。 几分钟后，于家傲收到了回信，却叫他失望了。 【对不起，我周五晚上和社团的朋友约好去吃烤肉。已经推过几次了，不好再推脱T T】 不过很快，又蹦出了一条新信息。 【周六一起出去，好吗？】 于家傲当然应允。 只是不知怎么，到了周五晚上，他还是满脑子都是Alex的事。Alex吃烤肉是什么样子的呢？应该也很可爱吧。她更喜欢烤五花肉还是烤牛舌？Alex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呢？外国人应该很擅长BBQ，所以Alex应该不会把肉烤糊吧。 乱七八糟的念头堆积得像小山一般高，等于家傲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北门外一条街上走了很远。一抬头，刚好是一家烤肉店。这间烤肉店在S大的学生群体中人气很高，以物美价廉出名，是学生小团体常去的聚餐场所。 尽管知道N大的人不可能大老远跑到S大来，于家傲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地透过落地窗向内张望。看了一会儿，又感到自己委实傻缺得可笑，正欲迈步离开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于家傲。” 在几米开外，辩论社的男男女女正谈笑风生，笑闹着走进烤肉店。左苏在一群人中格外惹眼。他立在门口不远处，随意地单手插兜，“要不要吃烤肉？” 于家傲看到他就不爽快，这小子怎么看到我笑得像在撩妹一样。 十分钟后，坐在乌泱泱一群人中的于家傲，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就跟着左苏一道进来了。 辩论社社员的嘴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闲着，不是在吃烤肉店送的膨化食品，就是在胡扯八卦。 趁着左苏和社长在前台点单，社员的八卦对象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左苏身上。 上回辩论与左苏对峙的眼镜男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左校草应该是谈对象了。”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眼镜男身上。他身旁的几人立刻催促他快讲，还做贼心虚地往前台瞟。于家傲也不能免俗，他也想听听能收服左苏的到底是个什么奇葩。 “我前几天发现，左校草把他那台iphone的sim卡装进另一台手机里。” 众人眼中的期待立刻化为了鄙夷。 “什么玩意儿，我还以为你看见左苏和谁在街角热吻呢！” 眼镜男立刻辩解道：“你们女孩儿不懂，男的有两台手机，那肯定是谈恋爱了，怕他对象查他手机聊天记录。” 一群人恍然大悟。 于家傲腹诽，花儿说的可真没错。笑眯眯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心眼儿可黑着呢。 “哎，不对啊？怕对象查记录，那给是两台手机两张sim卡吧，用同一张sim卡算怎么回事儿呢？” 眼镜男也卡了壳，“这……” 坐在眼镜男旁边的女孩推搡了他一把，“不缜密啊。依我看，是校草不想让谁看到他有那台iphone，才换了机子吧。” “奇怪，左苏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吗？” 坐在眼镜男旁边的女孩儿哈哈一笑，“有啊。比如那台iphone是左苏偷来的呗！” 有人用筷子敲碗，“嘿，你这越说越离谱了啊！” 眼看左苏和社长正在向这边走来，眼镜男立刻总结陈词，“反正左苏肯定有秘密。” “切，谁没有秘密啊。” 左苏分发刚拿来的纸巾，顺便接过话茬，“在说谁的秘密啊？” “刘旭说他得了痔疮！” 刘旭就是眼镜男的大名，他立刻骂了一句脏话。 左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指，“刘旭，注意点，那么多女孩儿在场呢。” 刘旭笑着嚷嚷：“我是没左校草注意形象！” 这话正中于家傲的下怀，不禁发笑。 左苏听了，也不恼，气定神闲地发纸巾。他把纸巾发完，就走到于家傲的身旁，对坐在于家傲身旁的女生道：“晓雪，不好意思，换一下位置。这位是我的朋友。” 于家傲刚想说谁是你朋友，就看到左苏笑眼弯弯地看向自己。 得，伸手不打笑脸人呗。 第11章 “你初吻是什么时候？和谁？” 于家傲坐在左苏身旁，坐如针毡。 两人第一次有交集，是自己怀疑他是男小三，把他打了，差点还打了两回。 第二回 讲话，自己一上来就把他的鞋踩了，交谈也不甚愉快。 他们二人这种关系，左苏能把他称为朋友，可还真是心宽。总之，他是没有办法和左苏和平共处。 踌躇时，于家傲突然想起了Alex。于家傲瞟一眼一旁的左苏，他正单手晃动着玻璃杯中的烧酒，专注地听其他人讲话。正好也无事可做，于家傲便拿出手机，发消息给Alex。 【上回和你讲的有点烦的人邀我和他的朋友们一块儿吃烤肉，有点尴尬。我是不是现在走更好些。】 突然，左苏起身。他对在场的人笑了笑，“我去一趟卫生间。” 眼看左苏一走，刘旭又重提旧话，“肯定是去给女朋友打电话了，不让我们听见。” “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了，等哪天你拍到左苏和他女朋友激情拥吻的照片，我们就信你了。” 看他们嬉笑，于家傲有些心不在焉。他料想善解人意的Alex大概会回复“不喜欢就离开”，类似这样的话。但又转念一想，恐怕Alex正在同她的朋友一起，大约是没空理睬自己的。 他收起手机，新消息的震动提示却让手掌酥麻。 【我们吃一样的晚餐，不是很好吗？】 正是因为于家傲知道Alex这时应该和朋友一起在烤肉店聚餐，他才会跑到烤肉店晃悠。虽说不是吃在一起，但是吃的是同种食材，那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有些浪漫？于家傲搞不懂这些，于是把这归为女孩子的浪漫。 随着“滋滋”溅起的油星子，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来。肉香和热气熏得人懒洋洋的。啤酒下肚，在座的人都没了拘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连同于家傲也加入了胡说八道吹牛X的队伍。左苏与众人截然不同，一副“管你作何，我自屹然不动”的派头，烤肉翻面剪成小块，手法比服务员还专业，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把肉扔进了于家傲的碗里。 于家傲只管喝酒胡侃，反正碗里总有烤得喷香的肉。 左苏的偏心马上引来了其他人的打趣和吐槽。刘旭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全然一副伙夫相，说起话来舌头都打结，“左苏你那好手艺都没给我烤过一块儿，是不是哥们儿！” 左苏一扬眉，“他是我带来的人。” 话音一落，满场一片“吁”声。于家傲一肚子啤酒和烤肉，倒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又一个男孩说：“左苏，你要是把这劲头放在追姑娘上，那女孩儿肯定这辈子非你不嫁了。” 满桌人哈哈大笑，话题又很快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一顿吃到了八点多钟，众人还未尽兴，不知谁提议了一句“唱K”，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向KTV进发。 一个妹妹头女生有些好奇地问左苏：“校草，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平常叫你你都说有事，今天怎么又聚餐又跟着我们去唱K啊？” 左苏拽着身旁脚步虚浮的于家傲，笑而不语。 一开始，众人还不亦乐乎地点歌。在刘旭的怂恿下，一伙人都撺掇左苏唱《爱情买卖》。 左苏的表情特别真诚，“我不会唱歌。” “怎么会不会？你播音主持的第一哎，少搞笑了。” 左苏摆摆手，“真不会。” “那让你喂了半天的朋友替你唱吧，于家傲，来首《爱情买卖》？” 半醉的于家傲迟钝不少，呈现出一种顺从的安静。棱角磨平，听话极了。他当真慢悠悠地走上去，一把扯过麦，唱了一首《爱情买卖》。一首《爱情买卖》，经他的嘴里这样一唱，倒像是《死了都要爱》，逗得其他人一个劲儿地海豹式鼓掌。 唱了十来首歌，又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选择大冒险的刘旭被迫要去亲吻同为男性的社长的脸，嘬尖的嘴碰上脸颊的一瞬间，两人一言难尽的狰狞神态和现场的尖叫，都尽数记录在了手机相机中。 风水轮流转，左苏还是摊上了真心话。在大家伙儿的一致同意下，难得的提问机会交给了刘旭，谁叫他一向和左苏不对付。刘旭倒也一直直白坦诚，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左苏长得帅才一贯和他“作对”，打辩论从不和左苏站同一个持方。 眼下，众人都嗅到了秘密的味道，双眼放光地盯着左苏，就等着吃到香甜的一手瓜。他们都指望着直白坦诚的刘旭问出直白坦诚的问题，叫左苏骑虎难下。连于家傲也不例外。 只不过在于家傲看左苏的时候，左苏也同样在看他。于家傲虽说酒精上头，人晕乎乎的，四肢发软，但是被左苏这么一看，便强打精神，不甘示弱地回看。 “你初吻是什么时候？和谁？” 看起来分外文静的妹妹头女孩瞬间抓狂，“你要问左苏和谁上过床啊，笨！初吻算个P！” 刘旭一咂嘴，辩解道：“你懂男人还是我懂男人啊！男的都把初吻看得比初夜重要。” 妹妹头女孩顶不服气地嘟嘴。他俩闹这么一出，KTV的氛围霎时欢快了不少。 刘旭仍没忘记正题，立刻催促左苏快答题，“左苏，在场这么些人看着呢，” 左苏当然不会让别人白占他的便宜，“这是两个问题了。” “那你选一个答。” 左苏也答得大方爽快。他颇为随意地抬起一只胳膊，指尖点向于家傲。 下颌微扬，“和他。” 意料外的答案令众人面面相觑。 于家傲瞪他，像是在用目光说，你有病吧，这种糗事也拿出来讲，有没有脑子啊。 被他瞪的人目光清明，笑意狡黠，让于家傲觉得好像他自己才是没脑子。 第12章 “反正都是你的。” 喝酒了的于家傲舌头打结，解释来解释去，总算把他们二人意外接吻的乌龙给讲清楚了。明明是这出乌龙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左苏却仿佛置身事外，半分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他权当听故事似的，笑吟吟地看于家傲大舌头。 于家傲狠狠用目光剜他。于家傲才不信那会是这个招蜂引蝶的始作俑者的初吻。他不仅招蜂引蝶，还是麻烦制造者。 社长做起了和事佬，倒了两杯啤酒，“来来来，一笑泯恩仇，一笑泯恩仇。” 于家傲不爽左苏，突然地闹起了小孩儿脾气，把脸别过去，不肯和左苏喝。 左苏对社长说：“他不能喝了。” 酒量差是十分扫面子的事，被堂而皇之地指出来就更是驳面子。于家傲蓦地起身，“你小子胡扯什么？我当然能喝。” “那好啊。” 于是，于家傲拾起酒杯，一仰头一口闷。放下空杯时，他有一瞬的晕眩。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左苏，像古代文人般文绉绉地品酒，仿佛那不是什么普通啤酒，而是陈年佳酿。恍然间，他对上了左苏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让他想起了狐狸。 于家傲坐在位子上，泛起困，在彻底进入沉睡前，他最后的记忆是妹妹头女孩忿忿不平地吐槽，“我就说要问左苏和谁上过床吧。接吻能乌龙，上床可不能乌龙吧……” 于家傲是在歌声中醒来的。慵懒的、漫不经心的，却非常好听的声音。他以为是谁放了原唱。 听了一会儿，于家傲撑起眼皮。第一眼，他看到自己的身上披了薄毯。第二眼，他看向声音的来源。令他意外的是，竟然有人在唱歌。 是左苏。 屏幕的蓝光照在左苏的身上，将他与倒在沙发上横七竖八的人区分开来。他单手握话筒，衬衫袖口的扣子解了，推至手肘。他并没有意识到于家傲的苏醒。 他看起来像是被笼在雾气中。很遥远。 于家傲看了一眼四周，玩累了的众人都各自在沙发上寻个地儿睡着了。 于家傲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你不是说你不会唱歌吗？” 明明唱得这么好。 于家傲的动静使得左苏放下话筒，向于家傲走来。 “抱歉，我没有听到。你刚才说什么？” 腔调是左苏一贯的温声软语。他从光里走来，却并未堕入黑暗，周身仿佛仍然笼了一层光雾。 于家傲揉了揉眼，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你不是不喜欢我在女孩子面前出风头吗？” 左苏的两条手臂撑在于家傲的两侧。如果是清醒时的于家傲，一定会立刻意识到被这般圈着是多么危险且暧昧。可惜，醉酒后的于家傲，脑袋成了一团浆糊，连理解一句话都费劲。 于家傲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我要你管我喜欢不喜欢？” 左苏只是笑。 于家傲嫌左苏离他太近，轻轻推开他的脸，“反正你就是喜欢出风头。到哪儿都要表现你左苏有脸又有才，让其他男人活不下去。” “有什么关系，”左苏附在于家傲的耳边，说起悄悄话，“反正都是你的。” 这一通绕把于家傲绕晕了。怎么着你的就成了我的了？ 这令于家傲想起了《武林外传》里的著名桥段，“是我杀了我”。他料想左苏又在讲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之类的哲学问题。 打了一个哈欠，于家傲放弃思考，“你老要说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搞得人脑袋大。” 倒头又睡着了。 前一晚的醉酒让于家傲头疼欲裂，隐约觉得好像发生了许多事，可仔细一想脑袋就痛，只能作罢。到了下午一两点钟，他不得不午睡，以调整精神与Alex约会。 明明设定了闹钟，可是三点半却没有响。直到四点，意识朦胧地接起Alex的电话，才大呼不好。 电话那头的Alex说，已经到达了S大的北门，问于家傲在哪里。 于家傲支吾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讲了真话，“我睡过头了，现在就赶过去。等我……十分钟。” 预感到这样的实话会让女孩子很不开心，所以于家傲没有挂断电话。或许Alex需要通过责骂他发泄不满。他愿意当Alex的出气筒，毕竟错在他。 可是手机里却传来Alex的笑声，“没关系，家傲还在长身体呢。” Alex的调侃让于家傲意外，继而心头暖洋洋的。最初他是被Alex惊为天人的外貌吸引，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女孩儿温柔又包容，不由得更是想要贴近她。 越是交往，越是喜欢她。 “北门离男生宿舍比较远一点，我现在溜达去离男生宿舍更近的东门吧。你慢慢穿衣洗漱，不用着急。” 挂断电话，于家傲松一口气，越发期待起与Alex的见面。胸膛里面像是藏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鸟，生机勃勃。 从北门步行至东门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Alex给了于家傲足够多的时间。感激她善解人意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丝疑问：作为N大的交换生，她为什么会这么了解S大呢？ 待于家傲赶到东门时，Alex已经在东门等待了。一看到于家傲，Alex就露出了笑容，十分捧场，“黑色的衬衣很适合你。很帅气。” 于家傲不怎么禁夸，更别提还是Alex的夸奖，一时竟然局促起来。他通常一身是昂贵的大牌，从前就没少被人说“穿名牌也看着像混混”，罕有被夸赞穿着的时候。 为了掩饰害臊，于家傲将手里攥着的礼盒递了出去。 Alex很意外，“给我的？” 于家傲有些腼腆地笑了，嘴边还笑出了一个梨涡，只顾着一个劲儿点头。 “可以打开吗？” “嗯，看看喜欢不喜欢。” 价格不菲的精美礼盒拆开后，里面是一条黄色的丝巾。 于家傲送Alex丝巾的理由，是因为Alex总是会在脖颈上绕丝巾。漫展上是，生活中也是，即使是在逐渐炎热起来的夏天。他料想Alex应该是很喜欢丝巾的吧。 可Alex却愣住了。 于家傲瞬间紧张了起来，“不喜欢吗？” “不是的，我很喜欢，”Alex说，“但是家傲不用特意为我准备礼物的。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礼物。” 于家傲把脸涨得通红，“你走了这么久，我们带你去小花园坐一会儿吧。” Alex欣然应允，自然而然地拉上了于家傲的手。两人牵手走了一段路，两只手就变成了十指相扣。 第13章 “你不是还和左苏好过？” 两人刚一坐定，就听到小猫奶声奶气的叫唤。 于家傲一看Alex，“糟了。我忘了给它带猫粮了。” 一只三花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直奔于家傲来，然后乖巧地蹲在他的面前晃尾巴。 Alex有些好奇地歪头看他，“这猫认识你？” “嗯，我买了猫粮，总是喂它。一看到我，就管我要吃的。吃够了蹭一蹭我就走了，没吃够就在我跟前蹲着，还要我喂它，”于家傲对Alex说完，又俯身对蹲在他面前的三花猫解释，“三花，我今天没有带猫粮，下回再喂你。” 说完，他摊开双手，极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三花好像听懂了，没有再蹲着，叫了两声，又跑去Alex的跟前蹭她的腿。 于家傲招呼它过来撸，谁知三花只顾着同Alex亲昵，对于家傲连一瞥余光都吝啬。于家傲笑着看他们一人一猫，“这个小没良心的，一听说我没带猫粮，就不搭理我了。” Alex把三花从地上抓起来，举到于家傲的面前，“你刚才叫它什么？三花？” 于家傲伸手握住三花的爪子，轻轻摇晃，算是同它握手，“对啊。我不会起名，就叫三花。” 不知是不是条件反射，三花一看到于家傲，就犯馋，吐舌头舔嘴巴。 Alex问：“那以后如果你看到其他的三花猫呢？” 于家傲愣了一下，“……就叫‘三花二号’？” Alex低头笑了。她把猫放在膝上，小猫仰天露出白肚皮由她抚摸。Alex牵过于家傲的手放在三花雪白的肚皮上，三花被揉得十分惬意，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于家傲一边给它揉肚子，一边说：“三花挺喜欢你的。关于S大，还有一个在高三生中广为流传的校园传说。据说如果S大的校猫喜欢你，就说明你和S大有缘分，考上S大的几率就会增加。后来每年高考前，都有高三生来学校逗猫。” 于家傲突然想起什么，“你好像很了解我们学校。知道北门到东门要走多远，知道东门离男生宿舍近……你以前来过S大吗？” “这个啊……”Alex顿了片刻，“我在网上查过地图的。” “是这样啊。稍微有点意外……” “怎么？” “没想到……”没想到Alex会为了约会做这些准备。从前的女朋友就只管把自己打扮得漂亮而已。路线规划之类的工作，自然而然就都成为了于家傲的职责。 在于家傲的潜意识里，Alex这样温柔美丽的人，追求者肯定如过江之鲫。被那么多人追捧，应该会更加顺理成章地享受讨好，尽情任性。可Alex不仅对约会十分上心，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自己的失误。打架也好，不懂电影也好，睡过头了也好……她都不在意。温柔地对待自己，认真对待每一次的约会。 留意到Alex认真的注视，于家傲愣一下神，“你有很多让我没想到的地方。” Alex看着他，微笑地把绸缎似的黑发撩至耳后，“你也有我不了解的地方。” “哎？”于家傲感到意外，“是什么？” “我没想到，你这么拽酷，还会喂小猫。” “不搭吗？” “不是，是很可爱。” 于家傲赧然低头。谈及“没想到的一面”，于家傲突然记起刘旭在八卦左苏时说的话，“男人有了女友，就会有两台手机，就怕女朋友查聊天记录”。在刘旭的嘴里，像是男的总有秘密藏着掖着，瞒着女朋友似的。 于家傲不愿与那些一肚子歪心思的男的为伍，更是自诩与拿两台手机骗女友的左苏不一样。他立刻从裤兜掏出手机，递给Alex。Alex疑惑地歪头。 “我只有一部手机。密码是0205。你可以随便看，随便翻。或许……能多了解我。” Alex眼里的笑意更浓了，“那作为家傲的对象，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家傲掩饰似地按捏自己个儿红透的耳垂。虽然已经默认彼此是在交往中的关系，但是两人之间如此明确地讲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三花趴在两人中间谁得正香，于家傲望望天，看看地，终于还是没忍住，微微倾身，凑过去看Alex在看他手机上的什么信息。 令他意外的是，Alex竟然在看外卖app里的历史订单，还已经看到了今年一月。 “你没有看聊天记录吗？” Alex却反问：“我为什么要看聊天记录？我当然知道家傲对感情很专一的。” 同Alex在一起，于家傲总是一不留神就被她夸得飘飘然了。他听到Alex又问：“你经常订廖百万，这家店有这么好吃吗？” Alex笑吟吟地看着他，看起来很愉快，明亮的笑容像是要把人融化。于家傲竟生出了怯意，别过脸，不看她。 “他们家的菜每一道都很好吃，价格又实惠。老板是一个很慈祥的奶奶，人很好，到店里吃还经常给我打折。我经常点他家的烧烤和瓦罐汤，”于家傲说着，转头看向Alex，脸上还飘着红，“下回带你去喝他家的天麻当归乌鸡汤……对女孩子好。” “补血养颜，改善痛经，月经不调？” 于家傲听到她坦率地讲出“痛经”、“月经”就开始发窘。刚刚成为男女朋友，突然谈及这么私密的事情，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不过他想，大概是因为Alex在国外长大，所以才会总是很直白把想的事情表达出来吧。 他一抬头，看到Alex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要仔细端详，好好打量。于家傲装作无事，轻咳两声，“你不是外国人吗？怎么连这个都门儿清？” Alex笑呵呵的，“我就是知道。” Crepe&Crepe店内，林书若摊开十只手指，宛如清宫戏里的皇贵妃，展示似凶器般的指甲。粉色钻饰像是趴伏在指甲上的坚硬贝类，折射尖锐的光芒。林书若的视线一刻也未停留在自己夺目的指甲上，反而挑起眼，余光瞄着身旁两个女孩儿的反应。 “哇，闪亮亮的哎，真好看。” “这是你男朋友带你去做的美甲吗？老男人就是贴心啊。” 林书若斜她一眼，“你乱讲什么，他才不老，三十二岁而已，是男人最好的年龄。” “哎？你以前交往的男朋友不是同届就是学长，这一下子可是突然长了十来岁呢……” 林书若优雅地嘬一口吸管，“小男孩都很幼稚。嘴巴动一动，就能说出一堆喜欢。这种喜欢” “于家傲家里可是挺有钱的，你看他一身的牌子，你不还是把他踹了。” 林书若哼笑，“他可是个铁公鸡。再看他周围，一个泼辣的男人婆，一个油腻的肥猪，还一个阴森森的宅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他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不是还和左苏好过？” 林书若心不在焉地摆弄手指，“成绩好长得帅而已，一个星期就腻了。” “天哪，书若你可太出息了！咱们这届化学系系花樊静一入学就倒追校草。左苏打篮球，她就送水送荔枝，左苏可一次都没接过。我看论坛上说，樊静告白失败后，那几天眼睛都是肿的。论坛上还有人传，连樊静都能拒绝得那么不留余地，一点机会都不给，说明左苏可能根本就不喜欢女孩儿……” “你这不是废话，书若可是校花榜第三名，比樊静还高四个名次呢！左苏拜倒在书若的石榴裙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这时，邻桌突然发出惊叹。 “她好漂亮！” “简直像明星一样！快查查看是不是新出道的爱豆。” 林书若轻轻皱眉，顺视线望去，便看到了一对牵手的情侣。 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手，钻饰膈得掌心生疼。 第14章 巧克力。 于家傲偏过头，望向Alex的侧脸，见她侧面轮廓像是橱窗里的人偶，无可挑剔的标志。他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有什么想点的吗？” Alex促狭一笑，“不告诉你。” “为什么？” “不然你又要抢着付账了，是不是？” 耳边隐约听到周遭对Alex的议论，于家傲莫名多了几分虚荣。尽管知道炫耀女朋友像是初中生做的蠢事，可还是不能免俗。这么一个像神仙似的人，竟然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女朋友，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好像吹气球般，轻盈的气体快速填满球体内部，有些飘飘然了。 然而下一刻，这只气球就“啪”地一声破掉了。他看到了林书若。她的目光像是长出了刺，恨不能狠狠往自己身上戳似的。 凭于家傲对林书若的了解，林书若此刻一定是极不爽快的。于家傲当然不懂林书若在不爽快什么，毕竟自从那一次摊牌后，他们已经许久都不联系了，他也什么都没有做。于家傲轻轻皱一下眉，就挪开了目光。 殊不知，于家傲的视而不见更是把林书若惹毛了。 想起这一段和于家傲的感情经历，林书若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原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劲劲儿的，还有几分像花样男子里面的道明寺，可实际上却和她所期望的大相径庭。于家傲直男得要命，不仅不懂浪漫，逛街还会不耐烦。于家傲本来长相本就不是善类，若是不耐烦起来，那就更是叫人害怕。最令她害怕的还是他同小混混打架的时候，他的眼神不像是属于人类的，而像是野生动物的眼睛。不会被驯服的、野性的，像畜生般的眼神。 除此之外，于家傲的狐朋狗友，更是让林书若嫌弃极了。道明寺的周围至少是花泽类，可是他于家傲身边都是些社会渣滓，偏偏于家傲还挺把他们当回事儿。后来，于家傲似乎从她的态度上感觉出了她对他们的不满，但于家傲不仅没有和他们断绝往来，还一味认真解释，“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想到于家傲至少还出手阔绰，林书若便没有着急提分手。可是他竟然不愿意再付钱，并且提出想要下次约会好好说说话。 林书若就是在那时决定要快刀斩乱麻，结束这段累赘的感情关系。 她向左苏提出的一同吃午餐的邀请，左苏没有拒绝。林书若敏锐地意识到他对自己是有一丝不同的，搞不好有发展的可能，便立刻同于家傲提出分手。虽然表白后左苏拒绝了她，不过左苏也答应她不会在外人面前提拒绝她的事，她也乐得让旁人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毕竟是谁也搞不定的校草，传出他们二人交往过的消息，对她有益无害。 但是于家傲却是难缠极了，她料想冷处理该会让他识趣了吧，可他竟然当街截住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买包的事，给她难堪。当晚，学校论坛上便多了不少评议她“拜金”的贴子，恨得她牙痒痒。 于家傲根本不是真心求复合，是故意毁她名声的！ 她不得不请水军假装无关群众，在论坛上列举于家傲的罪状。还好这一招还算有效，讨伐于家傲的声音变成了主流，她变成了被同情的受害者，言论也变得对她有利起来。只是这一招可花了她不少钞票，肉痛。 感受到疼痛，林书若松开手，指甲上的钻饰把手心扎出一片红。 于家傲是什么意思？知道我在这里，所以带新女朋友来向我示威？还故意装看不到我？ “她好漂亮啊，个子又高，简直像是模特一样！可以去参加世界小姐的选美比赛了吧。” “完全可以去走维密好吗！肤白貌美长腿，啧啧。” 呵。也就只能做台上卖笑模特了吧。有几个男人会喜欢这种天空树。 “是哎。她要是在我们学校，可以竞争一下校花榜第一了吧。”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不悦的噪音。 林书若从前台抽了几张纸巾，转身时，仿佛刚刚注意到于家傲和Alex的存在一般，诧异的表情精确得恰到好处。 “你是外校的吧？他在我们学校，名声不太好。” 听到林书若的声音，Alex转头看向她。 林书若笑了一下，“看小姐姐长得面善，才好心提醒一下，不要被渣男给骗了。去看看我们学校的论坛，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 Alex轻蹙眉头，若有所思，“论坛？” 于家傲把Alex轻轻牵到身后，“你有什么事？” 他的维护之意溢于言表，看在林书若的眼里尤为扎眼。在她的潜意识里，于家傲是绝对不可能懂得温柔的，可他却对这个女人那样珍视。恋爱白痴仿佛在一夜之间学会了如何爱人，爱的却不是她，这让林书若感到愈发不快。 “他和我分手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污蔑、抹黑我。如果不是我男朋友护着我，他当时怕是就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了！”林书若仿佛站在胜利一侧，是代表正义的讨伐者，语气几乎是完全笃定的，“你不会想和这样的人交往，对吧？” 指责劈头盖脸地袭来，于家傲有些发懵。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事实还能够被这样扭曲得面目全非。他到底污蔑抹黑林书若什么了？又几时动过手？如果他真想动手，谁又能拦得住他？ Crepe&Crepe店内霎时安静下来，像是寂静而危险的沼泽地。令人恼火的、如同苍蝇般的穷追不舍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于家傲的身上。 这些人也好，论坛也好…… 于家傲都不在乎。 只要Alex能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书若忽然惊慌地倒退两步，“你把拳头攥起来做什么？又想打人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在Alex对他说，她会因为他受伤而心疼后，他就再也没有挥拳过了。 有好事者上前劝阻，横在于家傲和林书若的中间，“不至于啊，说你几句不中听的，也犯不着打女人吧。” 于家傲看向Alex，“不是这样的。”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但满眼都写着“信我”。 他抓住Alex的手腕，却被Alex甩开了。 Alex转而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 明明是回应林书若的话，Alex却没有看她，“我喜欢他。” Alex的目光热情而温柔，脊背升出的寒意瞬间化作了温暖的回流，于家傲感到自己仿佛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一块融化的巧克力。甜蜜而黏稠。 林书若的脸色红红白白，继而变成了青白，好像打翻的油漆桶一般。 第15章 “鸡蛋壮阳。” 喋喋不休的台词只换来了一句深情不悔的“我喜欢他”，逆转局面赢得满场喝彩，为他人做嫁衣的拙劣的演员只能以一句“我只是好心提醒”为结束语，狼狈退场。 于家傲突然觉得，Alex这种拿你的话噎人回怼的方式有些似曾相识，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店员额外送了一块栗子蛋糕给他们，微笑地祝他们恩爱长久。恩爱这个词让于家傲又怯了起来，还犯起了嘀咕。 Alex是为了给他解围才会说喜欢他的吧。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约过几次会，牵过几回手，但在此之前，谁也没把喜欢这样赤裸裸地讲出口。 可是Alex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他。 分别的时候，于家傲终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你那个时候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 Alex的爽快叫于家傲一愣，喜悦油然而生，笑意收不住，尖尖的虎牙都露了出来，却还像没听清似的，重新发问，“什么？” Alex待他纵容极了，微笑地道：“我喜欢你。” 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使他吻上了Alex的额头。只碰一下，嘴唇却好像触电般发抖。剧烈的心跳甚至都不允许他停留在原地等待Alex的反应，而是怀揣着充盈的喜悦逃跑。 “热恋中的男人还真是特别不一样啊。” 听到胖子的声音，于家傲才终于回神，对面三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花儿撇了撇嘴，“于家傲，对着空气傻笑是一件很蠢的事。” 于家傲当然不能讲他大白天满脑子都是Alex的事。为掩饰不好意思，又恢复成以往又拽又酷的样子，“有什么事？” 花儿说：“光谈恋爱就能饱肚子了吗？你不饿吗？问你想点什么，喊你好几遍了都在那儿傻乐。” “哦。”于家傲应了一声，随口点了一个套餐。 阿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哥，我想起来，有一件事要和你讲。” 阿宅行踪隐秘，一向神出鬼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消息灵通。他告诉于家傲，黄毛被警察抓了。 一提起黄毛，于家傲就想起了不久前他调戏Alex的事。按他从前的个性，黄毛不仅骚扰Alex还暗算自己，他肯定是要找黄毛算账的。可是Alex对他说，如果他受伤了她会伤心。言犹在耳，心里头还暖洋洋的。于家傲向来对谁也不服气，可偏偏就是听得进Alex的话。 他掏出手机，打算把这件事告诉Alex，正打字的时候听到胖子和花儿两人窃窃私语。 “哥又来了，我赌一袋辣条，一定是发短信给‘米兰达可儿’的！” “这还用赌？你也太小瞧我的智商了吧！” 于家傲瞪了他俩一眼，胖子立刻埋头看手机，花儿对于家傲做了一个鬼脸。 【上回对你不尊重的黄毛，你还记得吗？他被抓了。】 收到新消息时，左苏正在炖汤。他看到新消息笑了一下。黄毛被抓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他向警方提供的黄毛销售假烟假酒的线索，为此还悄悄跟踪黄毛了几天，摸清他的行踪。想要在一个劣迹斑斑的人身上寻找进局子的由头，简直轻而易举。 他动了于家傲，这让左苏非常不愉快。左苏自觉他的双重标准和护短在这件事上尤为明显。黄毛被打是他嘴欠，纯属咎由自取。于家傲那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于家傲被黄毛打，那可算得上是受了委屈吃了亏。这亏可不能白吃，必须讨要回来。 左苏把手机收回衣兜中，转头对正在打包外卖的伙计说：“给顾客名叫‘鱼’的那单，多送一个卤蛋。” 伙计笑呵呵地问：“是你大学同学啊？怎么送卤蛋不送海带丝？一般不都是送海带丝给你同学吗？” 左苏突然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道：“鸡蛋壮阳。” 伙计：“……” 左苏噗嗤一笑，“我开玩笑的。” 伙计：“……哦。” 当天晚上打烊后，左苏一看手机，才发现李想给他发了一长串消息，叫他回电话。左苏一回拨电话，电话就立刻接通了。 另一头李想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兄弟啊，我给你找人把论坛上于家傲的黑贴都给删了啊。我再确认一遍，你确定要我删于家傲的黑贴，而不是林书若的？” “这是你第五遍问这个问题了……”左苏心不在焉地笑着，“你没听错，是于家傲。” “哎？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铁了？” “你猜？” “……”李想并不想猜，“成吧。于家傲这可是树敌颇多啊，这么多贴子没几个讲他好话的，什么打女人铁公鸡啊……一抓一大把。这是惹着谁了啊？这么恨他？” “呵呵。” “你听着挺不高兴的啊……但先甭管你高兴不高兴，你给我说说看这事儿给你搞好了我能得什么好处？这事儿工作量可不小。” 左苏想了想，“俩鸡排？” 李想就差骂人了。他骂骂咧咧了好半天，最后，“下回社团招新你给来给我撑场子，你知道吗？这是事关梦想与追求的大事。” 左苏腹诽，你那动漫社还能开下去可真是个不小的奇迹了。他姑且算是应下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于家傲接到父亲于哲的电话。父亲询问于家傲的近况，叫他回家看看，再一起吃一顿饭。 于家傲感到烦躁，差一点脱口而出，他们不是我的家人，那也不是我的家，却还是忍住了。途经一间超市，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朝儿童玩具的货架走去，看了一眼又转身离开。走出超市后又折返，极其不耐烦地拿起了一个最便宜的奥特曼玩具结账。便宜弟弟不值得他多花钱。 奥特曼哄得便宜弟弟于家阳很开心，到了饭桌上还不离手地玩。于哲看起来很欣慰，作为父亲的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两个儿子亲近。于家傲心情复杂，但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没有提前离席，尽管和这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让他膈应极了。尤其是看到继母王霞，一出伉俪情深因为表演过度而显得虚假。她一边甜腻腻地喊着“老公”，一边给于哲夹菜，用夫妻和睦向于家傲宣告主权。 父亲却好像浑然不觉，仿佛为家庭美满而感到十分幸福。 于家傲感觉呼吸不畅，不知道是因为于家阳“爸爸爸爸”地叫，听起来太吵，还是因为王霞身上的香水太浓……总之哪一样都让他不畅快。 于家傲找了一个出门透气的借口，父亲转头对于家阳说：“阳阳，跟着哥哥出去玩一会儿。” 于家阳听了，皱起眉大喊大叫：“他不是我的哥哥！” 于哲有些尴尬地看了于家傲一眼，抚摸着于家阳的脑袋哄道：“他怎么不是你的哥哥？他就是你的亲哥哥。哥哥今天还给你买了奥特曼……” 于家阳陡然站了起来，指着于家傲，示威一般对于哲喊：“他就不是我的哥哥！” “哎呀……阳阳，”王霞将于家阳拉到身后，对于家傲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 母子二人御敌般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姿态让于家傲发笑。一个怕他抢走丈夫，一个怕他抢走爸爸。真不愧是母子。 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啊。 “没关系，从小三肚子里钻出来的小杂种，也不配做我的弟弟。” 于哲追上撂下这句话就走的于家傲，一脸的痛心疾首，“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你这孩子！” 包间里传来于家阳吵吵嚷嚷地叫“爸爸”的声音，于哲看了一眼包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于家傲。他看着大儿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讲，只从皮包里拿出一沓钞票，塞进大儿子的衣兜里。 于家傲望着父亲头也不回的背影，表情木然。直到于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于家傲转身离开，自言自语，“反正你也早就不把我当于家的骄傲了。” 第16章 月亮的味道。 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着成双成对的过路人，倒也不觉得落寞。可是当天空擦黑，街灯亮起，黑夜里的闹市却让于家傲感到空落落的。 他的家早就没了。从父亲出轨，母亲投奔大洋彼岸的舅舅，奶奶离世时，就一个又一个的破灭了。 不会再有一盏黑夜中的灯是为他而亮的了。 父亲给他塞钱一向勤快，他也攒下了不少。最开始攒钱，多少抱有“要用他的钱报复他”的心情，现在却更想用这些钱逃离这个地方，建立自己的家。 他突然很想Alex。他很想和Alex讲话。除了他喜欢Alex才想念她外，另一个理由还有一些狡猾。于家傲知道Alex喜欢自己，知道Alex会接受他，纵容他，所以才想向她撒一撒娇。 一条【想见你。】发送给想见的人，半个小时后，Alex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脖子上还系着那条他送的鹅黄丝巾。他下订单的时候，就幻想过Alex戴上这条丝巾会是什么模样。亲眼目睹，果然比想象中更加美丽，越发显得脖颈长弧度优美。 “很好看。”于家傲盯着Alex，把她的到来当做梦似的。他见惯了离开的背影，这会儿有人朝他走来，竟不习惯了。 好一会儿，于家傲才意识到三字评价听上去有些敷衍，便又打起精神，更加真诚地添了一句，“真的很适合你。” 可加了这句，倒越发显得套路。于家傲想让Alex开心，硬是要弥补，绞尽脑汁说了好些夸她的话。 “谢谢，”Alex弯起一双月牙儿似的笑眼，“虽然很想说不用你说客套的话，不过你不会讲好听的话，还非要说给我听的样子，很可爱的。” “可爱”并不是常用来形容他的词，但被Alex这么一提，于家傲竟然感觉并不赖。他一面辩驳“不是客套话，是真心的”，一面拉起了Alex的手。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于家傲突然转头，亲吻Alex的脸颊。落下几个吻，停顿的时间也比上一回要久，足够他嗅到Alex身上好闻的味道。明明是自己起的头，吻了几下竟觉得不太好意思，便硬生生地牵着Alex继续走。拉着Alex的手，埋头走了半晌，于家傲突然一抬头，发觉他竟然领着Alex朝宾馆旅店那一片区域前行。 他脚步一滞，把脸涨得发烫，一味往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躲，指望黑夜能掩饰不合时宜的潮红。他瞄Alex一眼，正巧看到对方朝他眨一下眼，“我知道你不会做什么坏事情的。” 于家傲心猿意马地“嗯”了一声。越发觉得，Alex的信任他受之有愧。 旁边的公园刚好有一间小亭子，两人坐下后闲聊了几句，于家傲说起刚刚和父亲的新家庭见面的事。 于家傲说：“我爸妈离婚后，我就和奶奶一起住在旧城区的老平房里。奶奶前几年去世后，我爸就想把我接回去，我受不了那个家。现在也受不了，膈应。怎么都膈应。” Alex问他，是不是想念你的奶奶了？于家傲望着夜空，说是。 “小的时候，一到夏天，我就会和奶奶坐在老平房的小院里纳凉。” 暑热蚊子多，奶奶挥动蒲扇给他赶蚊子，却也免不了胳膊腿上被咬出好几个包。奶奶又给他擦了花露水，花露水就变成了儿时夏夜的味道。一身花露水味儿的于家傲，捧着西瓜和奶奶一起纳凉。夏季的夜空月朗星疏，雨季过后，水洼处还会传来蛙声，此起彼伏，像是训练有素的合唱团。 于家傲微一探身，朝亭外的夜空望去，“那时候的星星好像比现在多些。” 他转头看向Alex，她的小半张脸浸润在月色中，嘴巴也是。于家傲突然有一瞬鬼迷心窍，他想尝一尝月亮的味道。 有月亮味道的嘴唇动了，“我也是被奶奶带大的。” 这是于家傲第一次听Alex讲起家里的事。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把我寄养在奶奶家了。大一点后，他们的条件也好了很多，想把我接到他们身边，但他们只想接我一个人过去，不愿意赡养我的奶奶。我对他们很失望，对他们说‘你们如果不管我奶奶，我以后也不会管你们’。” 于家傲愣了一下，“那他们怎么说？” Alex笑了，“他们啊，他们就给我生了一个弟弟啊。” 惊讶之余，彼此间共有的悲哀令于家傲心生怜惜。他说：“你有我了。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Alex浅笑地看着他，可脸上的情绪却是于家傲看不懂的，像是藏着许多事。Alex良久才回答，“好”。 随着这一声应答，两人间的距离也随之缩进。 于家傲如愿以偿地尝到了月亮的味道。很甜。 左苏回家的时候，被奶奶一通盘问，“傍晚的时候突然跑出去做什么去了？” 他正要随口扯一个理由，奶奶却制止了他。 “我人老了，但脑子可不糊涂，你一转眼珠，我就知道你要说谎。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和你挑明，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 “您英明，”左苏乐意奉承她，“您觉得您孙子是干嘛去了？” “我可不是有意偷看的啊。前两天，我错拆了你的快递，发现那里头是女孩的东西。你肯定是交女朋友了呗。” 虽然不太准确，但左苏笑眯眯地应了，“算是吧。” 奶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再叮嘱道：“你大学还没毕业，可别现在就给我搞出一个曾孙出来。” 左苏无奈，“绝对不会的，您就放心吧。” “到时候也带回家给我看看。” “知道。” 摸了一下嘴唇，破了皮，好像还留有他的温度似的。那时于家傲急切了些，咬破了左苏的嘴巴，便立刻像做错了事似的放开他，红着脸道歉。于家傲真的很可爱。 在这个吻即将发生之前的那一刻，左苏清醒地意识到，他已经越来越走进于家傲的生活。与此同时，他对于家傲的渴望也与日俱增，变得越加贪婪。 从前尚且理智，他知道和直男没结果，搞不好还会被厌恶，所以发现于家傲是本校新生的喜悦很快退却，理智占领高地。那时的左苏觉得，能远远看一眼就好。左苏从不喜欢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喧嚣，可是他发觉于家傲会为这吵闹朝他这里瞧上一眼，于是他也有一点开始喜欢起了这份热闹。 后来，扮女装的契机让他能和于家傲说上话，左苏就觉得，能互道晚安就很好。 后来，能见一面，吃一顿饭就很好。 再后来，即使知道建立在虚假身份上的关系也同样虚假，可还是想要占据离于家傲最近的位置。对于“于家傲的对象”这个名分的执着，堪比旧社会的姨太太，让左苏自己都感到好笑。 这个吻仿佛是一个时间节点，它让左苏意识到他并只不满足于以女装的假身份站在于家傲的身边。他还想要更多。他希望于家傲知道，亲吻的是他，不是她。 他想要于家傲喜欢他，不是她。 他想要光明正大地保护他，疼惜他。把最好的都给他。要给他很多爱。 这个自己塑造出来的女人，甚至令左苏自己都感到嫉妒。 异样的求而不得滋生强烈的占有欲。于家傲在别人眼里凶，在他这里却是怎么看怎么可爱。想起于家傲或执拗或生涩的模样，手掌也不自觉地下移。 擦拭手指的时候，左苏听到奶奶喊他，“左苏，柜子里是你买的猫罐头吗？” 左苏呼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 他听到奶奶嘟哝了句什么，估计是“没养猫买什么猫罐头”吧。 以前从来不会留意校园里的小猫，却因为于家傲喜欢那只三花而变得更加留意起来。或许算是爱屋及乌吧。 第17章 “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谈恋爱？” 期末考的结束意味着暑假的开始，校园里处处是把大包小包背在身上、拉着行李箱的学生。与别人的归心似箭不同，于家傲留校，没打算回那个家。要是搁到以往，于哲免不了会劝他几句，可上次他让他们一家人难堪了，所以这回于哲没有再讲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叹气。沉默无言了几秒，于家傲主动挂断了电话。 这么郁郁寡欢着太窝囊，于家傲提着猫粮去找三花，没曾想三花四周围三圈，都是人。三花真成了主子，被伺候得服服帖帖，翻着肚皮晒太阳。 于家傲听他们议论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偷拍了左苏喂猫的照片，还上传发布在了校园论坛上，这才引来了好些人围观撸猫。 于家傲登录论坛一看，忽地对左苏感到火大。在于家傲的心里，虽然没有正规饲养，但三花就是他的猫，更重要的是，三花还是他和Alex美好回忆的一部分。在那些偷拍的照片里，三花对左苏既谄媚又亲昵。这让于家傲觉得，他的猫被小白脸抢走了，美好回忆还被小白脸践踏了。 学校里那么多校猫，为什么偏偏喂三花？ 生了闷气，又委实觉得自己也忒小心眼。说白了还是嫉妒左苏招人稀罕。于家傲打定了主意不能让左苏和Alex碰上，不然一准搞得他疑神疑鬼的。 喂不了猫，于家傲提着猫粮原路返回，走之前还不忘数落三花，“小没良心的”。反正闲来无事，他下午便去附近一处居民区的球场打球。这里的场地常年空着，犯不着和别人抢地盘。 在这里打了两天球，除了遛弯的大爷大妈，于家傲就没见着其他年轻人。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于家傲心说这也太巧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自从他揍了左苏一拳后，左苏在他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就直线上升。记得刚入学那会儿，他还把左苏当成“传说”里的人物——被吹得神乎其神，但从来没见过，近似于独角兽一类的生物。 左苏听到动静后回头，笑眯眯地问于家傲：“你投三分，准吗？” 面对挑衅，于家傲向来是不服输的。只不过，还没打几分钟，他就看出左苏球打得很不错。动作丝毫不花哨，流畅漂亮，看着叫人舒服。 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左苏这么受女生欢迎了。举手投足间天然散发的魅力，应该就是花儿所说的“苏感”吧。 刚这么一想，他就发现左苏因他思考时的愣神放慢了步调。于家傲立刻因为蓄意放水不开心了，“你干嘛啊？逗猫呢？” 左苏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笑。 这一天真是热闹。往常清净的小球场，除了不速之客左苏，还迎来了几个过来打球的初中生。于家傲一向秉承尊老爱幼的良好美德，故而大方地让出了场地。他坐在球场旁边的长椅上，看初中生打球，没看一会儿，左苏就扔过来一瓶矿泉水给他。应该是左苏刚跑去小卖部买来的，还冰凉的。 尽管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于家傲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喂那只猫？” 左苏有些意外，扬起嘴角一挑眉，“看到了？” 这话问的，倒像是他多关注左苏似的。 见于家傲皱眉，左苏笑道：“我不能喂？” 于家傲欲言又止，归根结底不就是嫉妒他受欢迎，还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么。左苏受欢迎算不得他的错处，至于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猫又不是他养的。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左苏自顾自地开口，“我喜欢的人喜欢那只猫。” 正在喝水的于家傲差点被水呛到，仿佛突然被喂了一口大瓜。他问左苏：“你刚才说什么？” 左苏微笑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好像无意之间得知了了不得的事。于家傲说：“我刚才要把你说的这话录下来，再发到学校论坛上，你可得掉粉了。敢情你喂猫原来还是为了意中人，那些兴冲冲跑去打卡的粉丝可有的伤心了。” “好啊。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你无所谓？我破坏你‘S大男神’的形象，你不生气？” “不啊，”左苏看向于家傲，笑道，“我还喜欢你这样做。” 有毛病。于家傲腹诽。这人是变态抖M受虐狂，就爱被人虐待一下是不是？ 殊不知，左苏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出。如果于家傲真的对他有了企图心和占有欲，他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于家傲突然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为什么是你喜欢的人？不是女朋友？” 要是左苏喜欢哪个女孩，追她，那应该很容易吧。于家傲理所当然地这样想。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是不是女朋友”的问题，左苏却没有回答，盯着于家傲看，直看得于家傲发毛。 “干嘛？” 左苏笑而不答。他讳莫如深的样子令于家傲感到不满。话是你提起来的，却又说半截。吞吞吐吐，太不爽快。 “没劲。” 于家傲嘟哝一句，再不想理睬左苏。拧开瓶盖，灌几口水，看日头西斜。落日如暖色丝绸，错落有致地铺在遥远的另一端，成为城市的幕布。城市的傍晚，美不胜收。 这个时候，如果Alex也在就好了。于家傲想。最漂亮的景色，应当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分享。 “你在想什么？” 一想起Alex，于家傲也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回应了左苏的问题，“我在想我女朋友。” “接过吻了？” 于家傲怔了半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左苏说了什么。他没想到一个和他全然不熟的人，竟然能把这么露骨的话问出口。不仅如此，左苏用的还不是“亲嘴”这种玩笑似的说法，而是更加文绉绉的表达方式，反倒还更加色情了。 掩饰害臊，便换上了佯怒的腔调，“你问这事儿干什么？” 于家傲生硬地别过脸，手掌遮住大半张面孔，假装在看另一边打球的初中生，可偏偏涨红的耳垂像是要滴出血来，鲜艳极了。 于家傲自己却浑然未觉，似乎还觉得伪装十分成功，左苏勾起嘴角瞧他的耳垂，没有戳穿。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出来的。” 于家傲觉得这个回答敷衍，“你真没劲。” 左苏也不恼，眯起眼，懒洋洋的，“一看就是春情萌动的小男孩。” 不知怎么，于家傲就是对左苏的逆反心理特别强，一点就着。他把左苏的这句话当做是左苏嫌他太嫩了，便反唇相讥，“是你恋爱经历丰富，老道熟练。” 左苏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怎么就恋爱经验丰富……”话说到一半，他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弯起了笑眼。 “是啊。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谈恋爱？” 于家傲正要对此嗤之以鼻，脑海中却想起了Alex温柔微笑的美丽面孔，以及花儿一再强调“苏感”的画面。 于家傲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让他有些心动了。 第18章 “凉拌苦瓜，清热泻火。” 最近辩论社的女生都被左苏问到过一个问题——你讨厌什么？ 这些精彩纷呈的答案不久后就经过左苏传递给了于家傲，只不过左苏告诉他的是—— “根据你对你女朋友的描述，基于我对女孩子的了解，我觉得她应该喜欢这些。” 于家傲听说后，心里说不上来的感到奇怪。他心里藏着事儿，一踌躇，球又失了准头，篮筐边缘绕两圈，就砸了下来。于家傲还是问出了口，“你确定？” 站在篮筐边上的左苏笑着把球传他，“不信的话，你问问你的女朋友，看看她喜欢不喜欢？” 于家傲怀疑极了。他先把这事儿告诉了花儿。花儿听了，便一脸严肃地说：“于家傲，你女朋友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十分确定，告诉你女孩子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人，一定和你有深仇大恨。” 于家傲便更觉得左苏是在诓他。可是，虽说他对左苏总有一种抵触，但也总有一种莫名的天然信赖。 于是，同Alex约会的时候又忍不住问她：“榴莲和蜘蛛……你怎么看？” Alex似乎没有感到这个问题有多么无厘头，她笑着说：“很喜欢啊。” 于家傲不禁想，左苏真不愧是懂女人的情场高手。 那天分别的时候，于家傲和Alex还在地铁站旁的巷子里，吻得难舍难分。Alex摸着于家傲的脸问他：“你呢，你喜欢什么？” 于家傲想了想，认真又诚实地说：“我喜欢你喜欢的。” Alex轻轻地笑，喘息的声音温柔，像是夏夜的晚风。她蹭了蹭于家傲的鼻子，又舔开了于家傲的嘴。 而于家傲不知道的是，左苏把女孩子讨厌的东西当做是喜欢的东西告诉给于家傲，大抵就与那些试图喂胖对象的人的心情一致，目的是以避免对方拈花惹草。左苏知道于家傲对感情很专注，也知道于家傲十分迷恋Alex，可是这与左苏会吃醋毫不冲突。如果左苏看到于家傲对其他人贴心，哪怕是无意的，他也会小心眼。 几次尝试成功后，于家傲对左苏更加依赖了起来。终于有一天，他主动问左苏要了联系方式，“没有你的电话也不方便，你给我留一个电话？” 左苏怔愣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拿出手机。他的犹豫让于家傲感到挫败和不快。原以为这些天一块打球，左苏还那么积极地出谋划策，两人的关系该是好了许多，勉强也算是朋友了吧。 于家傲一向情绪写在脸上，不爽更是，“什么啊，我又不会卖你的号码。算了，不给就不给呗。” 左苏笑着说：“还是加一下微信吧，现在也没有什么人用电话号码了吧。” 于家傲想了一下，“倒也是。不过我的女朋友在国外长大，不怎么用我们的软件，她和我就用短信联系。”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只是编朋友圈容易露馅而已。左苏笑而不语。不过要再申请一个新的手机号码了。两个身份使用同一个号码，是瞒不下去的。左苏想。 两人交换了微信后，于家傲便同左苏讲起了他的恋爱。自从有左苏做参谋后，和Alex的交往变得更加顺利，再没有出现过像从前那样慌里慌张，手足无措的情况。能够在Alex面前表现良好，让Alex开心，对于家傲来讲，基本等同于一年级学生被老师奖励了小红花一样，满足感油然而生。 “正好是假期，我想约她去玩几天。” “你想和她……”左苏蓦地看向他，神色中竟有一丝紧张，雪白面孔也飘起了红。 “你胡说八道什么？”于家傲瞬间明白了左苏的意思，脸也跟着涨得通红，“我和她……” 牵过手，接过吻，好像确实也可以……更进一步了。 于家傲有点尴尬地拍了几下椅子，顺手把兜帽勾起来，将自己的脑袋整个罩住。 “嗯……有点想。” 夏天可真热，连同血液也躁动得厉害，像是要沸腾冒泡。于家傲一把扯开兜帽，习惯性提起袖管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穿的是短袖。然而，他本就躁动的心情，在看到坐在一旁的左苏的时候，越发愈演愈烈。左苏垂头弯腰，膝盖撑着手肘，耳廓还透着粉。 于家傲心想，又不是有人要和你上床，你脸红个西瓜啊。他这样一想，便觉得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起身去小卖部买了两瓶芬达。 当天晚上，在后厨帮厨的左苏要求伙计不要给顾客名为‘鱼’的那一单送卤蛋了。 伙计笑道：“怎么？你同学不用‘壮阳’了？” 左苏一本正经地道：“不用。这次送凉拌苦瓜丝，清热泻火。” 伙计：“……” 左苏苦笑，“我真没开玩笑。” 事实证明，吃了苦瓜的于家傲也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与Alex互道“晚安”是每天临睡前的习惯，在说“晚安”之前，于家傲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这几天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津港玩？】 于家傲全然不晓得另一头的“Alex”是什么样的心情。 从和于家傲打完球，他就心神不宁。自己喜欢的人害羞地说想和自己睡觉，照常理来讲，应该令他感到喜悦——就算也同样有害臊的成分存在，但无论如何，总该是喜悦更多。可此刻的左苏却是喜忧参半。喜的部分自然不必过多考量，尽管嫉妒Alex，可Alex无疑就是他本人。而忧的部分也在Alex恰恰就是他本人。他是男的。 十分钟的时间无比漫长。在这十分钟里，左苏的脑海里预演了各种突发的意外情况。到最后，他发现，尽管他知道几天的朝夕相处中，有极大的可能会让他原形毕露，可他还是不可能拒绝于家傲的邀约。比起一个星期几次拉拉手亲亲嘴的约会，他也更想同于家傲更亲密。像恋人一样。 他决定赴这个约。 第19章 “我想和你有一个家。” 五天四夜的津港行从巴士上开始。窗外是晴空碧海，坐在窗边的是自己喜欢的人，正睡眼惺忪地吃面包。漂亮的人连吃东西都那么好看。 察觉到于家傲的视线，Alex放下面包，调转了一个个儿，笑着问于家傲，要不要尝一尝津港的面包？于家傲咬了一口，脆皮软陷，尝在嘴里甜丝丝的。Alex说他的嘴角粘上了面包渣，于家傲抹了几次没有抹掉，Alex便凑过去舔了一下他的嘴角。 舌头湿滑的触感令于家傲颤栗，再一看Alex的满面笑意，晨光晃眼，便更是感到一股奇异的晕眩，像是一种身不由己的冲动。但是碍于他们现在坐在满人的巴士上，处处都是眼睛，他只得偷偷啄了几下Alex的嘴。 还嫌不够腻歪似的，于家傲又勾起了Alex的手指。两人的目光都没看向一处去，可手指却是你勾我我勾你，来回来去，勾连在一起的。 季候风吹拂的夏季，高温、潮湿、多雨。植被茂盛，青翠的绿色覆盖在这座多山的城市。可要说多山，多数时候只不过是感到地表起伏不平而已，整座城市最高的山也不过高度五百多米。然而，这一座五百多米的山已经足够鸟瞰整座城。 虽然并非高峰，可是攀爬起来却是十足费劲。环山步道陡峭，走到半山腰，两人便是一头的汗。 即使是夏天，Alex也总是会穿长袖衣服，戴丝巾。现在出了汗，她也似乎并没有要脱掉外套的打算，而是小心翼翼地擦拭脸上的汗，不时会用手机查看妆容，似乎很怕妆会花。 于家傲说：“你怎样都很漂亮。”不用那么在意妆容也可以的。 Alex笑弯了眼睛，“不是那个问题。” 于家傲又说：“我帮你拿衣服，把外套给我吧。很热吧。” Alex摆摆手，说不用。 在山顶餐厅吃过晚饭，天空刚好擦黑，星光与日暮占据同一片天空。夏夜的山风带来一丝清凉，空气中皆是草木清香。立足于山顶，俯瞰整座津港，处处皆是灯火通明，流动的光点川流不息。不止在陆地，还有港湾处的船灯，忽明忽灭，汽笛声远远地传来，听起来有些朦胧。 于家傲拿出手机，想要拍下夜晚的津港。可镜头不自觉就对向了Alex，偷拍还被Alex逮了一个正着。照片里的Alex对着镜头笑，眉眼弯起好看的弧，暮光让她看起来特别温柔。 于家傲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屏保，Alex却不太满意。她举起手机，和于家傲拍了几张合照，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其中一张合照设置成了于家傲的手机屏保。于家傲看到屏保，照片上的他们二人都笑得没了眼睛。 坐缆车下山只要七、八分钟而已，Alex开玩笑说，怎么这七、八分钟却让他们爬了一下午。 两人一下缆车，天空就飘起了小雨。两人试图走到主路打车，可不过几分钟，雨势就变得更大了一些。Alex从挎包里拿出一次性雨披，让于家傲披上，于家傲问她，“那你呢？” Alex苦笑道：“天气预报说降水可能性不大，就只带了一个雨披备用。我拿包挡一下。” 于家傲一听，便不肯穿雨披了，而是把它罩在二人头上，两个人像是变成了一只蜗牛。可是这个四面漏风的“壳”显然并不能遮风挡雨，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都成了落汤鸡。Alex突然笑了起来，于家傲也不知道是什么好笑，但听到她发笑，便也跟着笑。他们一脚踏进没有光线照到的暗处，于家傲就感到被一股力道按上了墙。 下一秒，Alex就舔开了他的嘴。 薄薄的雨披堪堪遮住他们的头和肩膀，如果此刻有行人路过，一定会觉得两个被雨披盖住脑袋的人十分滑稽，可是在其间的二人却是吻得难舍难分，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激烈地亲吻过。这份激烈是Alex起的头，仿佛还有那么一丝鱼死网破的意思。然后这股不要命的劲儿就烧到了于家傲的身上。 喜欢。于家傲觉得，自他从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喜欢。 而值得庆幸的是，Alex也同样喜欢他。 于家傲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坠地，蒸腾起土壤的腥气，混杂着青草的芳香和雨水味。 因为Alex，夏天的雨对于于家傲来说，便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 “不要开灯。” 听到Alex这样说，于家傲便没有了开灯的打算。 两个人订了两间标准单人房，淋成落汤鸡的二人一回酒店，Alex便垂着头，牵着于家傲的手小跑过长廊。房间门一开，她便将于家傲压制在墙上亲吻，好像怎么亲吻也不够。要更多，更多，更多。 于家傲被亲得喘不上气，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便完全由着Alex主导。不过一会儿，二人便一路吻到了单人床。单人床不堪负重，中间深深陷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开灯。厚实的窗帘将窗户严丝合缝地遮挡，外面的街灯也照不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二人的喘息，只有触摸，只有听觉和触感无比灵敏。 于家傲试图去开床头灯。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想看到Alex沉溺其中的可爱表情。可是，Alex却强硬地拍开了他的手。 于家傲解释道：“我想看看你……” Alex没有说话，再次用嘴巴堵住了他的嘴。 密集的吻让于家傲越发意乱情迷了，他幼稚地想要在Alex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像是盖上一个戳，让她成为他的。这样一想，嘴巴便自然而然地吻到了脖颈，可是丝巾却很碍事。于家傲想要解开脖子上的丝巾，可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来来回回地乱摸，忽然碰到了什么，触感有些发硬，他便不由得一愣，连同动作也随之一滞。 迟钝的大脑尝试运转，而Alex就是在这时，猛地推开了他。 这一推，令于家傲的心凉了半截。她在拒绝我。他想。 “我……” “你……” 二人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了一起。Alex没有再出声，于家傲烦躁地挠了挠头，冷静了一会儿，便道：“我刚才……是不是哪里冒犯到你了？对不起。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一说话，于家傲才发觉喉咙干涩。这么一句话，被他讲得艰难又尴尬。 出乎意料地，Alex却发出了一声极轻地，“哎？”像是有些讶异。 于家傲摸不着头脑，“……我说错什么了吗？” Alex轻声说，仿佛是试探，“不是的，原因在我。我不太……方便。” 虽说如此，但Alex的声音听上去，竟好像有如释重负般的开心。 话语的内容和情绪不符，令于家傲有些奇怪，不过他当下也没有想太多，因为他忽然理解了“不方便”的意思，然后他的脸就忽地就越发烧了起来。 “是……是不是女孩子……每个月……那个……” Alex没有回答，于家傲觉得她大抵是默认了吧。一旦涉及到女孩子的私密问题，于家傲就会不知所措，于是将这个事情仓促掠过。 “我去洗个澡。你也……回房洗个澡？被雨淋了，洗个热水澡就不会感冒了。” 于家傲说完，却没有听到Alex的回答。他再一细想，感到自己这时候讲这话倒像是赶人走似的。不能上床就赶人，简直就是渣男。他赶忙手足无措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洗完澡，想和我说说话，还可以过来。我们就说话，不干别的……” 在他语无伦次地乱解释一通后，他听到Alex笑了。Alex轻声唤他的名字，“家傲。” 于家傲应了一声。然后他就感到Alex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于家傲懵懵懂懂。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只有模糊而朦胧的影子。他不知道Alex打算做什么，只能由着Alex。然后，他就感到Alex的手摸到了裤边。 他感觉到了什么，他知道Alex想要做什么了。于家傲想推开Alex，可Alex却比他更执拗。 于家傲心急，“我没洗澡……脏的……” “我不在乎。” 感觉是难以用语言形容得美妙。 明明身处在毫无光亮的狭小房间，异乎寻常的刺激却把他带上了天堂，头脑一片洁白的空茫。 可是，越是感受到强烈的快感，他就越是感到难过。 Alex太熟练了。 于家傲知道Alex是为了自己感到愉悦，才用想尽办法取悦自己。可是，Alex好像对男人很了解。非常了解。哪里能让他感觉到愉快，怎样能让他觉得舒服，她都知道。 Alex这么漂亮，这么好…… Alex好像对S大很熟悉，知道东门离男生宿舍更近…… 于家傲不敢细想，只觉得嫉妒极了，嫉妒得发疯。他无法接受Alex喜欢上别人。他想要独占这个人，他想要将她私有。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再同Alex如此亲密…… 他把Alex拉起来，把她紧紧抱住。 Alex伏在他耳边笑，喃喃道：“我做得好吗？你开心吗？” 于家傲说不出话，“……嗯。” 他的嘴蹭到了Alex的唇边，Alex立刻别过脸，避开了，“哎？我还没有漱口……” 于家傲不管，非要撬开Alex的嘴。亲吻的间隙，他听到Alex在笑，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等我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Alex一愣，“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于家傲把Alex抱得更紧了，“你不要回你的国家，和我结婚，好吗？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你不要喜欢别人。”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想和你有一个家。” 第20章 热情而天真。 如果说，听到自己暗恋的人向自己告白，却不能感受到满溢的喜悦，那么，不是暗恋过期，就是告白的对象不是自己。 眼下的情况属于后者。 左苏站在镜前，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 突如其来的急雨让他的伪装即将被揭穿。这场把妆容毁于一旦的大雨之于他，等同于雄黄酒之于白素贞。以为会原形毕露，他几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狂热和于家傲在津港的大雨里拥吻。 不想再扮Alex，就让他知道Alex就是我。可是又有另一种心情与之对抗——不可以，如果于家傲知道真相，他不会原谅我的。到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当于家傲把手碰到他的喉结时，左苏感到了恐惧。作为Alex被那么爱过，就没有办法作为左苏接受他的鄙视和憎恶。 察觉到于家傲并未发现真相，大起大落后，左苏感受到劫后余生的侥幸。可是侥幸带来的快乐十分短暂，不知道刀子什么时候落下的未知令人惶恐。 Alex同于家傲越是亲密，左苏就越无法放手。对于家傲越是执着，越是惴惴不安。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不过是他多心而已。镜子中的自己，不仅于家傲认不出是左苏，连他自己也认不出。雨水花了脸，晕染出大片颜色，像小丑一样。 原来方才的鱼死网破和提心吊胆，都是庸人自扰。 左苏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这么在意于家傲，对有关于他的事这么谨小慎微。 “我也想和你有一个家。” 抹去脸上的颜色，镜中自己的面孔更加清晰。左苏自言自语，回应他的是镜子里自己无可奈何的笑容。 已经过了十二点，周而复始，新的一天重新开始计时。左苏依然没有困意。同样睡不着的恐怕还有隔壁的于家傲。左苏的旧手机号已经成为了Alex的专属，而刚刚留给于家傲的，属于左苏的新手机号上，在此时收到了第一条来自于家傲的新信息。 【我冲动了，向女朋友求婚了。她好像被我吓到了。我该怎么办？】 巧了。这个问题也同样令“被吓到的女朋友”感到非常棘手。 次日清晨，左苏的房门被敲响。已经扮作Alex的左苏深吸一口气，准备好Alex的腔调，然后把门打开。 门口面，是一脸关切的于家傲。除开关心，他还有一些腼腆。 左苏不懂这份腼腆是从何而来，一时茫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是了，毕竟昨天他们做了那么多情侣间的亲密事。 对于左苏而言，于家傲的“求婚”给他带来的震动太过强烈。心情矛盾而复杂，便无暇顾及其他了。可是很显然，对于于家傲来讲，肉体上的亲昵带给他的冲击不可小觑。 原来是做了那种事的缘故啊。这样一想，左苏便更觉得于家傲可爱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左苏就意识到，原来于家傲的害羞还不止这一个理由。于家傲以为Alex正在生理期，所以给她买了红糖酒酿圆子，以及……卫生巾。 当看到于家傲的房间里成堆的莫名其妙的用品的时候，左苏就知道，于家傲为了买这一包卫生巾找了多少其他的物品作为掩饰。 带着坏心眼询问：“你买这个，结账的时候有人难为你吗？” 这话一出，果然一语中的。于家傲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自然，“我戴了墨镜。” 看来是全副武装了。但是，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听到“月经不调，改善痛经”都会脸红的于家傲，如果进便利店购买女性用品，是一定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吧。实际上，左苏自己买给Alex穿的女性装扮，就只要大大方方地说，是买给女朋友的，也没有人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他的。 于家傲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在不了解他的外人看来，像是生人勿进的恶犬，可是他又那么腼腆，那么容易为这些琐事而害羞。 虽然会害臊，但于家傲时而会露出毫无自觉的性感表情。如果Alex的口红抹得多了一些，那么每当两人亲吻后，不规则的红色就会粘上于家傲唇边的皮肤，像是从来不会被驯服的火焰。火焰炙热，可是于家傲的眼中却是懵懂的。正是这样的热情和天真，让左苏觉得格外性感。 地处亚热带地区的津港，常被称为花园都市。树木繁茂，有楼层高。有的是地方可以让扮作Alex的左苏好好欣赏。 旅行结束前，于家傲在当地购买了一个琥珀蜘蛛，送给Alex作为旅行纪念。 而让左苏没想到的是，于家傲给他也带了礼物。不是Alex，而是他左苏。左苏一看到盒子，就认出那是于家傲当时说买给朋友的伴手礼。在包装精致的盒子里的，是津港最出名的甜品店的招牌商品，十二色马卡龙。 “给我的？” “是啊。多亏你的建议，和女朋友的交往变得更顺利了。” 原来是因为恋爱咨询啊。左苏笑着说：“咨询费我收下了。” “你要是不喜欢吃甜的，送给你喜欢的女孩儿也成。隔山打牛地喂猫有什么劲儿啊。我可不是想趁机和你打听什么八卦你，你不想和我讲她，我也无所谓啊。但是我就是搞不懂你，怎么喜欢谁还喜欢得像做贼似的。” 思考和做法都非常直白的于家傲，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是局中人了。左苏笑了笑，“求婚……解决了？” “没再提了……”于家傲似乎不太想提这种窘事。当时他无计可施，才头脑一热找左苏求援。事后想来，把女朋友不同意求婚的事讲出去，还是失了面子，于是要脸面的于家傲立刻在此时找补了起来。 于家傲话锋一转，“我们以后会结婚的，等我和她结婚的时候，再给你发请柬。” 可话一出口，于家傲就后悔了，“不行。还是不能让你和她见面。” 左苏乐得逗他，“这么宝贝啊，不让我见。怕她喜欢我啊？” “滚。我的女朋友不可能喜欢你的。” 看来真是把Alex宝贝得很，一逗就要急眼。眼看于家傲的脸色阴沉下来，左苏便哄小孩似拍背安抚，“你不是说，刚回来还没吃上晚饭。作为回礼，我请你去我家吃个饭吧。” 经他这么一说，于家傲也有些觉得饿了，“现在都八点半了，你家还有饭吃啊？” “我家是开餐馆的啊。” 左苏弯起笑眼。 第21章 “今晚到我家过夜？” 坐在廖百万的店内，对面是笑眯眯的左苏，于家傲感到这场面极其不真实。 眼下的情况基本等同于你身边的一个朋友突然跳出来告诉你，我就是麦当劳的继承人，并且把板烧鸡腿麦香鱼巨无霸吉士蛋堡等一系列特色产品摆在你的面前。而且，这位朋友还非常大方地表示，随便吃，不够再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家的常客？” “是啊，如果连熟客都不记得，那我就不要做生意了，”左苏笑着说，“我在后面帮厨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你。你的汤都是我炖的呢。” 那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讲过。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于家傲感到不快，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和左苏刚认识的时候，一见面就会剑拔弩张。那时的左苏，恐怕对他是避之不及的吧。 “我奶奶很喜欢你。” 正在啃猪蹄的于家傲猛地抬起头，“哎？是吗？” 他经常被长辈说长得凶，戾气重，不讨喜。比起他，于家的长辈更喜欢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撒娇，会讲可爱的话，像个孩子。就算是被娇惯得过了头，性格娇纵任性，但长辈们就是更偏爱弟弟。 其实在弟弟出生前，他们也曾经那样宠爱过他的。可现在新人换旧人，继母王霞成为了新家的女主人，连父亲都会优先选择新家庭，更何况其他人呢，生怕亲近了他，就是与王霞作对似的。 被长辈喜欢，对现在的于家傲来说，还是一件稀罕事。 正说着，左苏奶奶廖英梅就端了一盘烤猪蹄上桌，“这是送给小哥哥的。看你总爱点这个。” 左苏一听到“小哥哥”，就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纠结，“您别老那么叫他。” “这怎么了？现在时髦的都这么叫。是不是啊？”经左苏这么一讲，廖女士也不确定这个时髦要不要赶了，睁大眼睛偏过头，确认似的问于家傲。 于家傲打定主意要和左苏唱反调。他瞄一眼左苏，再对廖英梅笑出了虎牙，“您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别听他的。他老爱假正经。” 廖英梅听了，更是一口一个“小哥哥”了。左苏吃瘪的样子是于家傲没见过的，因此他看得格外欢乐，嘴角都不自觉地咧开了。他的视线在廖女士和左苏之间来回游移，得出的结论是左苏和他的奶奶的长相不算是很相像，不过廖女士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个标志的美人。正当他想要多观察二人的眉眼时，他的目光就刚刚好撞上了左苏的眼睛，瞳仁乌黑深邃。 一瞬的心惊如同有电流经过。不知怎么，于家傲突然想起了Alex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很像。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她的眼睛一般。 于家傲不知道为什么会陡然生出这样的念头，生生把他吓了一跳。但他又想，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美的人都是相似的，丑的人才千奇百怪。 就算是从前他与左苏交恶，对左苏的称呼是“小白脸”，那也是变相地承认了左苏的好看。 左苏确实长了一张难得一见的漂亮脸蛋。 Alex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 于家傲突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感觉。他定了定神，用筷子尾敲了一下左苏的碗沿，“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左苏垂眼笑。两根筷子到了他的手里，不像是筷子，倒像是魔术师手里的道具。拈起海带丝都轻快优雅。 “以前就觉得了，你笑起来真像小孩儿。就是不爱笑。” 同左苏顶几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了，“笑起来像小孩儿，又是说我不笑凶呗。” 左苏轻轻拧了一下眉头，无奈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哄胡搅蛮缠的女朋友，“你是怎么听人讲话的。我是说你笑起来好看。” 晚饭还没吃完，店门外就响起了雨声。 于家傲站在店外的屋檐下。正在琢磨该怎么回学校的时候，左苏就从店里走了出来。 “夏天的雨水就是丰沛啊。” 左苏一说话，于家傲也不看雨了，侧头看他。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仔细地端详过左苏。这般一看，方才那种难言的感觉再度卷土重来。 左苏和Alex…… 他们二人…… 非常有夫妻相的感觉。 如果是左苏和Alex在一起，才更是般配吧。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说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吧。 太喜欢Alex了。因为太喜欢，才会为这些毫无根据、莫名其妙的念头患得患失。明明知道他们二人彼此不认识，可是还是会介意。 不可以让Alex和左苏见面。于家傲在心底默默做了这个小心眼的决定。即使林书若的事是他错怪了左苏，可是相较于他，女孩子更会选择左苏也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左苏是开玩笑，但是他确实没有说错。于家傲确实会怕Alex喜欢上别人，比如说，左苏。 “雨下大了。” 左苏再次出声，于家傲这才恍若梦醒。把左苏想得那么坏，令于家傲有些心虚。他立刻扭脸，看起雨来。 这一看，就让于家傲回想起了津港雨夜。那是一个甜蜜又疯狂的夜晚，它让盛夏的雨变得那么特别。雨水的声音和气味都与吻有关，味道是甜的。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于家傲也不知道他自己是较的哪门子劲，赌的哪门子气，一时不愿和左苏分享与Alex的点滴，便粗声粗气地道：“不告诉你。” 虽然是他擅自把左苏和Alex编排成了“很相似”、“有夫妻相”，可是于家傲还是把左苏当做是假想敌一般，如同宣告主权似的道：“我爱我女朋友。她也很爱我。” 左苏一怔，似乎是没搞明白话题怎么就跳成了“于家傲的女朋友”。但是，他依然十分捧场地笑弯了眼睛和嘴角，“这样啊。” 说的是我的女朋友，你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于家傲心想，但也暗自责怪自己太小肚鸡肠。不就是嫉妒左苏有脸有才万人迷么，不就是嫉妒左苏和Alex很相配、有夫妻相么，至于这么给人扣帽子，还耿耿于怀么？ 一旁的左苏对于家傲的复杂心情毫不知情，他对于家傲道：“下这么大的雨，这一片很难打到车。不然，今晚先到我家过夜？” 第22章 偷来的恋爱。 左苏的家离廖百万不远。即便如此，冒雨赶回家，两人还是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浸了雨水的衣服沉甸甸的，贴在皮肤上极不舒服，于家傲干脆将衣服脱了下来。不知道应该把衣服晾在哪里，他看向左苏，然后他发觉左苏也同样在看他，眼神还有几分古怪。 “这么看着我干嘛？” 左苏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接过于家傲手里的衣服，“不干嘛，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拿干净的衣服。” 于家傲一进浴室，拧开花洒就冲起澡来。湿气一冲走，身上立刻就暖和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左苏低着头进来，把干净衣服往柜子上一放，再把装湿衣服的筐子一拿，就走出了浴室门。于家傲听到门外有说话声，才反应过来是左苏站在门外同自己讲话。 于家傲把花洒关上，然后对浴室门喊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听到回音，于家傲猜测是左苏走开了。 左苏好像刻意避着他似的，放衣服拿走筐子都是低着头，连讲句话都是隔着门说。于家傲感到纳闷：都是男的，我有的你有，你有的我也有，也不用这么避如蛇蝎吧。 他猜测左苏是嫌他把花洒的水流开得太大，才在门外喊话的，便把水流拧小了一些。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左苏讲的并不是这个了。因为几分钟后，左苏又进来了，匆匆放下什么就离开了。而在于家傲洗完澡后，走近一看，才发觉原来放下的东西是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左苏的字，一看就是练过书法的人写出来的字迹。只有五个字，很简单的一句话。 【内裤是新的。】 这大约就是方才左苏在门外喊的话了。应该是左苏担心他会介意这个，才特意说明一下的吧。 于家傲原本觉得他们都是男的，看就看了呗，也不掉块肉。游泳泡温泉的时候，更衣室里的男的不都是光着的么。左苏这么一搞，弄得于家傲也觉得在同性面前袒露身体不好意思了。于家傲一边想小白脸事儿就是多，一边想大概这就是文明人给粗人带来的影响吧。 走出浴室，他看到左苏站在客厅，一面握着手机回复消息，一面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头发。 于家傲问他：“你洗澡吗？” 左苏一抬眼，眼睛就弯出了好看的弧，“不了，我现在要过去给店里的人送伞。你的衣服我刚才洗过了，晾在阳台上。” “哦，谢了。”于家傲刚一说完，就看到晾衣夹上挂着的…… 自己的内裤。 他瞬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左苏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的衣服我刚才洗过了”？难道是……手洗的吗？ 左苏离家前嘱咐了他一些话，什么零食在哪儿饮料在哪儿的。于家傲听得心不在焉，心里想的都是“你为什么要手洗我的内裤”，但是这种尴尬的话到最后也没问出口。 这个人真是……该介意的不介意，不该介意的乱介意。于家傲心里埋怨他。洗过他的贴身衣物的，除了母亲和他自己，就是……左苏了。 感觉怪怪的。一旦这么觉得，连毛巾上的香气都让他感到害臊，就好像和左苏共用了一个气味似的。怪不好意思的。 大抵是下雨的缘故，坐在客厅里竟觉得有些发冷，于家傲便去左苏的房间，想找一件外套披着。一拉开衣柜，他就注意到了下方的木箱，还上了锁。 这么一个箱子里面会放些什么呢？他有些好奇，蹲下来拿着锁端详了半晌。不过片刻后就作罢了。左苏的秘密可太多了。两台手机，守口如瓶的喜欢的人，还有这么一个上锁的箱子。 他随手挑了一件薄外套，要拉上门的时候，衣柜最深处的一件衣服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件衣服，太眼熟了。是他最爱穿的牌子的限量款。这件衣服他自己也有，或者更具体来讲，是曾经有过。 去年夏天，第一次见到Alex的时候，Alex正在被流氓调戏，他们要摸Alex的腿。他冲上去，一人一拳打跑那些小流氓，然后脱下他的外衣给Alex遮腿。 送了伞，回到家，左苏看到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于家傲。尤为刺眼的是，他身上的那一件外衣…… 左苏走近，不露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斟酌片刻，试探着开口，“这件衣服……” “啊，你也有这件衣服啊？原来我也有一件。没想到你也有，我都没看你穿过，”于家傲说着，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冷，就去你房里拿了一件外套披。” 如同再次得到赦免，左苏笑了起来，“我给你热一杯牛奶，喝了就去睡。今晚你给和我一张床凑合一下了。” 于家傲不太挑剔，对一张床没什么意见，毕竟本就是借宿。但是他对温牛奶这件事发表了异议，“哎，我说，临睡前喝热牛奶，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屁孩啊？我就比你小一届好吗？” 左苏还是给他温了牛奶。水蒸气升腾，沸腾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响，背对着于家傲，左苏突然感到了倦意，丝线似的，一缕一缕地缠上了他。可是他并没有资格感到疲惫。 于家傲睡着了。即便睡着了还有什么心事似的，眉头轻轻蹙着。 左苏凝视着他的脸出神，还是没有忍住，偷吻他，蜻蜓点水似的，嘴唇一触即离。 明明作为Alex的时候可以肆意亲吻这个人，每一个吻都可以被热烈地回应。但是作为左苏的时候，就必须要保持“朋友”的距离。越界的亲昵不可以被他知道。 他没有资格感到疲惫，因为他是一个小偷。这场恋爱，是他以Alex的名义偷来的。 第23章 “真可爱。” 次日一早，听到左苏起床的动静，于家傲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房间里没有开灯，清晨的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照在左苏赤裸的背脊上。于家傲从前经常喊他“小白脸”是有原因的，左苏的皮肤可以用白瓷形容，现在看起来尤其是。 左苏穿上衬衣的一瞬间，后背也被遮盖，于家傲感到有一丝扫兴。他揉了揉眼睛，说：“你长得好白。” 左苏一面系扣子，一面转身，“要摸摸看吗？手感也很好。” 于家傲嘟哝了一句“你有病”，然后打着哈欠问：“奶奶醒了吗？” “她早就醒了，估计现在在早市溜达，”左苏说，“我奶奶成你奶奶了？” 于家傲没吱声，眼皮子打架，哈气连连。 “你再睡一会儿。我做好早饭喊你起来。” 爱和左苏顶嘴的毛病又犯了。于家傲强撑着睁眼，明明讲起话来还带着鼻音，却一再强调着“我也不是很困”，慢吞吞起床穿衣。每一个动作都在抗拒早起这件事。 左苏记得有一次约会于家傲迟到的事，他当时还打趣于家傲“长身体”。他不知道一个午睡都能睡到下午三四点的人为什么要在现在执着于六点半起床，不过也由着他去了。 然而这个睡不够的于家傲，却在廖英梅开门的一刻立刻精神抖擞，精神头儿活像新生的朝阳。饭桌上，于家傲一改往常冷峻酷哥的形象，和廖英梅一问一答有来有往，让她笑得合不拢嘴。饭后，他又主动承担了刷碗的活儿。不让他干，他偏要干，谁也拗不过他。 左苏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在昨天和他提了一句奶奶喜欢他，就让他为了这个喜欢这么卯足了劲儿表现。 左苏倚着门框，“你不用做这些事，她也很喜欢你。” “你说什么呢？”于家傲拒不承认是为了讨奶奶喜欢才做的，碗刷得还挺起劲。 自由时间充足的暑假是恋情的催化剂。这个夏天，恋情的进展异常顺利。于家傲把一部分功劳归功于左苏的指导。虽然因为他觉得左苏和Alex很有夫妻相，还心怀芥蒂过，但是约会计划不由左苏把关，他又拿不准主意，结果还是去寻求了左苏的建议。于家傲总是觉得，左苏那么受欢迎，一定是非常懂女人。每次约会顺利，看到Alex的笑容，于家傲就会更加确认，左苏果然是很懂女人。现在的于家傲，已经把那种他不太能理解的“苏感”，简单粗暴地与“懂女人”画起了等号。 暑假临近结束，两个人变得越发恋恋不舍。Alex提议去郊外看星星，二人便又有了一次两天一夜的旅行。傍晚时分，他们就在草地上铺上了野餐布。他们像是出门郊游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在草地上野餐，吃的是Alex做的牛肉汉堡。于家傲觉得好吃得简直想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没想到Alex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日落时二人拍照，没拍几张就又吻到了一起，接吻是他们之间太习以为常的事，总是不知不觉就吻到了一起，而且最近Alex好像愈发热情。于家傲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也乐得如此。他也特别喜欢同Alex亲近，离她很近的时候就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什么味道说不好，但就是非常好闻的气味。他凑近Alex的脖颈嗅，被Alex说像小狗。 一面说着话，一面接吻，再仰头看，就是漫天繁星。 于家傲说：“在城里看星星，它们总是打不起精神的蔫吧样儿，一个和另一个隔得好远，孤零零的，好像很孤单。原来不是这样的。”连于家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还有些许庆幸。 Alex和他一样躺在餐布上，听他这么讲，便转头看向他。 “我说的话奇怪吗？” Alex微笑道：“家傲很善良。没有什么人会去想星星会不会孤单。” 于家傲顿了一下，“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Alex静静地看着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你有。” 唇舌交缠的时候，于家傲突然有了想要同居的念头。说突然也不尽然，这个想法在从前也时而会有，只不过在此刻，这个想法变得十分强烈。 Alex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吧。他渴望被爱，也能感觉到正在被Alex爱着。如果每天一睁开眼，看到的是爱着自己，自己也同样爱着的人，该有多么幸福啊。结婚听起来或许太遥远，那么同居呢？Alex会接受吗？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她应该会接受的吧。 他还没有来得及提出，就察觉到了Alex的动作。她在做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津港之行后，Alex偶尔会为他这样做。虽然很愉悦，但于家傲并没有主动要求，他觉得接吻就很舒服。让Alex为他做这事，他总觉得是折辱了她，即使Alex说是她想为他这样做。 今天的情况就更特殊了。再怎么没有人，也是荒郊野外。于家傲想说“不”，但又说不出口，只能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呜咽。夏天的夜晚还算凉爽，但于家傲还是出了一身黏腻的汗。完事后，Alex凑近他的耳朵，笑着说，“真可爱”。 与Alex的感情逐步升温，让于家傲也觉得是时候该让她见一见胖子、花儿还有阿宅了。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于家傲把他们才真当是弟弟妹妹。从前他每次交了新女朋友，胖子和花儿都积极地说想要见面，美其名曰替于家傲把关，可这回不知怎么，两人都没有提过想见一见Alex的事。 这一回，于家傲问他们想不想和Alex见一面，他们竟然都犹豫了。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花儿拍了板，女侠似的，豪气地应了下来，说“要见”，还说“要给足于家傲脸面”。 于家傲当时云里雾里，不懂他们在盘算些什么。不过即使后来他明白过来了，也难以补救了。那次会面，是他第一次在Alex的面前发火。 第24章 谎言。 当于家傲说要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老屋的时候，花儿立刻撅起了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于家傲并不觉得老屋有什么不妥。这里是曾经奶奶把他带大的地方，也是他们四个现在聚在一起落脚的地方。胖子特别勤快，屋子总被收拾得干净明亮。花儿喜欢画画，各个房间里都有她在便签纸上画的小插图，旧房子也生机勃勃了不少。阿宅虽然是一个闷葫芦，但是脑子活，动手能力强，老屋里马桶不好使了，按钮不好用了，都是他一声不吭地修好的。 花儿拍着她贫瘠的胸脯向于家傲保证，“交给我们，我们一定挑一个气派的好地方。” 于家傲原本觉得就在老屋，订廖百万，就足够。他上回还对Alex说过，要请她喝对女孩子好的汤。不过他想，花儿大概是想选在外头哪间饭店，倒也可以，便又要塞钱给胖子，胖子管账。 胖子忙说：“有钱有钱。哥之前给的钱还有好多，我都记账上了，够用呢。” 但于家傲没有想到的是，见面当天，三人竟然穿了S大出品的T恤长裤。不仅如此，这间酒店还是本市最气派的酒店，需要提前一周订位。 于家傲：“……” 于家傲蹙眉，“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一身S大出品的T恤长裤，连他都没有。 花儿庄重宣布：“今天我们就是S大的学生了。她不是N大的吗？放心，不会被拆穿的。” 就算是S大的学生，也不会天天穿着学校的纪念服到处晃悠的。不过这在眼下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于家傲问出了更紧要的问题：“不是，你们干嘛要假扮我们学校的学生？”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连伶牙俐齿的花儿也是。她眼珠子一转，思维活络地转移话题，“我们在这儿杵着太显眼了，进包间等她吧。” 于家傲不傻，这么顾左右而言他，他怎么也猜出了个大概了。与林书若分手后，他高烧时，听到过胖子对花儿说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那些女孩瞧不起咱们。每次咱们一介绍完，人家女孩儿都看着不太高兴。” 除了林书若，他的前女友里对他的交友选择表达过不理解的也不在少数。他还有一任前女友是给时尚杂志拍照的模特儿，她在见到他们几人后，就对于家傲说“你为什么要和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于家傲差点就要发怒，但还是忍下了。最后在她看到老屋，撇了一下嘴说“房子好破”的时候，才无法忍耐提出了分手。 想到这些，于家傲便默许了，甚至还有了一些……类似于庆幸的心情。还好花儿这样做了。于家傲为自己的庆幸而感到十分羞耻，可是他又找到了充足的理由逃避羞耻。这是为了Alex啊。他这样喜欢她，比之前的任何一任女朋友都要喜欢，是独一无二的最喜欢。撒一些小谎无伤大雅，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主意。 Alex为他们三人每人都带了礼物。送给花儿草莓蛋糕，送给胖子一整套他最喜欢的网络的实体书，送给阿宅耳机。Alex提前问过于家傲他们近期想要的东西，所以礼物送得正中下怀，三人眉开眼笑，立刻“嫂子”长“嫂子”短地叫了起来，Alex也笑眯眯地一一应和。 刚开始一切顺利，于家傲的煎熬是从第一个谎言开始的。从花儿信心满满地介绍自己是S大油画系的时候，于家傲就开始坐如针毡。 S大没有油画系。 后面胖子和阿宅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或者说他拒绝自己去听到。Alex几次向他投来目光，他都扭头避开了。 胖子作为无脑花儿吹的本质依然不变，“花儿还做过S大不少重要活动的主持人呢，很厉害的……” 确实是做过主持人，但是那是在高中，当然不可能是在S大。在S大经常主持重大活动的只有左苏而已，其他人都是流水般地替换。于家傲听不下去，这时身旁的Alex突然咳嗽了起来，于家傲一看才发觉她呛水了，忙为她拍背顺气。 在另外三人紧张的视线里，Alex微笑道：“没事的，不小心呛到了。” Alex十分捧场，“做主持人确实很难的。花儿很厉害。” 花儿更是起劲了，把于家傲夸得天花乱坠。 “哥成绩特别好，从小到大都很拔尖的。长辈老师都说哥肯定很有出息。” “哥家里很有钱的，还有几套房子呢。” 不对，不对。什么都不对。明明从前再怎么纠正，花儿都连名带姓地喊他于家傲的，从来没有这样给他面子地叫过“哥”。他的成绩忽上忽下，哪里来的从来都拔尖，哪里来的谁都说有出息？他们家的破事儿一堆，什么几套房子，又不是他买的。 除了花儿，胖子和阿宅也不对劲。跑前跑后的，太殷勤，上赶着讨好Alex。不该是这样的。他没有想要他们这样。 不用这样。 像是齿轮咬合，一旦开始运转，谎言就无法停止。 花儿向Alex介绍道：“松鼠桂鱼上了，这道菜是这间店评分最高的。” 松鼠桂鱼香气四溢，色香味俱全，叫人食指大动。转盘转到胖子眼前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盯着松鼠桂鱼，深深吸了两口气。从于家傲的角度，刚刚好看到花儿掐了一把胖子的胳膊。阿宅眼疾手快，把转盘转得更快了些，“嫂子先尝。” “我说，”于家傲终于忍无可忍，“你们不用演了。” 包间里安静如一潭死水。 几次试图说些什么，可天生笨嘴的他说不出话来，于家傲恨自己的笨拙。不仅恨自己的笨拙，还恨自己的虚伪。这个地方他待不下去了，他谁都对不起。 看着于家傲离席，Alex立刻起身，却听到花儿叫了一声，“嫂子”。 素来泼辣的花儿，小心翼翼地观察Alex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你不要生他的气，他的脾气……很好的，今天是意外。都是我们自作主张，他才这么生气的。” “我看过你们一起旅行的照片，他的屏保都是你们。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过，他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Alex看向她。 “我们都是被于家傲捡来的人。” 花儿说。 第25章 “不要对你女朋友不忠。” 盯着河面上那一群鸭子看了不知道多久，于家傲听到了踩踏草地的声音，有人在向他走来。看见Alex的那一刻，他看到了Alex的笑容。如同得到了宽恕，于家傲感到忐忑的心瞬间平静了。 酝酿了很久的道歉顺理成章地讲出了口。 “虽然我事先不知道，但是他们和我说了以后，我并没有阻止……我……”那些私心，他还是讲不出口，觉得丢人，“是我的错，让他们非要演S大的学生给你看。算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让你看了一出闹剧，怪我。” 停顿片刻，于家傲露出烦躁的表情，“我受不了说谎话，骗人，但今天还是让他们说谎了。” 傍晚的风拂过河堤，孩童拍球嬉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远去。 “我知道啊，”Alex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的眼里揉不进沙子。” 过了好久，Alex才又道：“你突然发火，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他们都觉得是做错了事，惹你不高兴了。” “……对不起。” “不用和我道歉，”Alex认真地说，“但是要和他们道歉。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你。” 于家傲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吵吵闹闹的，闹急眼了也常有，但是即使什么都不讲，几天过后也一定会和好如初。如果非要解释一些什么，他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也觉得怪不好意思。 一想就感到头疼，于家傲烦恼地抓了几下头发，“过几天，再过几天，他们就不在意了。” Alex轻轻摇了摇头，“你要好好和他们讲你的想法。你要告诉他们，你是生自己没有劝阻他们的气，而不是别的。” “这个不用说，他们以后也会明白的……” “我觉得还是要说出口，不然他们怎么会懂呢？你不讲，他们会觉得是他们拖了你的后腿，很自责。” Alex一向对于家傲宽容得有些溺爱，这时却是罕见的坚持和严厉，于家傲败下阵来，答应要和花儿他们好好解释道歉。答应下来的那一刻，心头也仿佛有大石头落下，连笑容都变得轻松。Alex总是能够治愈他。于家傲说：“你才第一次见他们，就已经这么帮他们说话了啊？” Alex弯起了笑眼，“当然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嫂子啊。” 晚霞烧红半边天，河水波光粼粼，涟漪一圈一圈漾开，也荡进了于家傲的心里。 “我们……要不要同居？” 新学期开始，左苏却还在被夏天尾巴发生的事牵绊着。 暑假末，烧红了半边天的晚霞也同样烧红了少年的脸颊，他暗恋过一年交往了几个月的男孩问他，要不要同居？ 那一刻，于家傲眼中稳操胜券的光彩让他难受了，他都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讲。那时的脑子都是乱的。只记得于家傲失望的眼神，和为了掩饰失望表情的垂头。 那之后，不知道该怎么以Alex的身份面对他，说起话来也不如往常那般自由。两个人已经没有办法更亲近了，再往前一步，就不免会提到同居。即便是平常约会，左苏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伪装，才不至于露馅。如果是一天到晚腻在一起的同居呢？有隐瞒身份的可能吗？ 如果同居后，于家傲想和他上床呢？不可能瞒得住的吧。 荒谬极了。喜欢的人提出想要更亲密的想法，他却避如蛇蝎。 Alex的婉拒和冷淡并没有让于家傲对这段感情的热情冷却。早安晚安一如既往，日常琐事照样报告，对同居的事只字不提。 或许是出于愧疚，想要补偿的心理，左苏便隔三差五地对于家傲示好，打球送汤，随叫随到。这么一来，左苏本人和于家傲的关系倒是越发好了起来。左苏发觉于家傲真的很好哄，无论过去有什么深愁大怨，只要对他好一点，他也就不记仇地对你好。 让左苏感到介怀的，是他近来很少向他提Alex的事了。大概是碰了壁，他又好面子，就不怎么好意思和我讲了吧。左苏想。 论坛上于家傲的负面消息都已经彻底清除，有关于于家傲的非议渐渐少了。近来于家傲与左苏的熟络，更是让于家傲收获许多正向关注。虽然本人毫无自觉，但是他的风评确实好转不少。 左苏是S大公认的不可碰的高岭之花，大众男神，极少听说他和谁有什么暧昧。即使有，也很快就能证明是胡扯。但是于家傲就不一样了，曾经交往过女友，模样也不赖，看上去家里应该挺有钱的，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对象。负面流言淡去后，于家傲的女人缘愈发好了起来。 比如，左苏就撞见过新入学的学妹向于家傲表白。从左苏的角度，看不到学妹的脸，只看出她长发飘飘，个子娇小。走进几步，便听到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可爱的。这样可爱的声音，反复说着“喜欢”，“偷偷注视学长很久了”，这样可爱的话语。 左苏一走近，于家傲就看到他了。左苏毫不避讳地对对于家傲笑，笑容一脸无害，心里头的算盘可打得精极了，他就是想让于家傲看到他。见左苏没有离开的意思，于家傲果不其然变得有些局促。学妹注意到于家傲时不时看向她身后，正欲回头看，就听到于家傲说，“我有女朋友，我很喜欢她。” 学妹跑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左苏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要哭了。 “你干嘛在哪儿看着啊？这种时候躲开是常识吧。你这么盯着我，我更尴尬了，一句安慰她的话都没憋出来。” 这正是左苏的用意。要是于家傲再安慰几句，搞不好就更难斩断情丝了。有这种想法确实不怎么大方，可是涉及到于家傲的事，左苏就是大方不起来。他知道于家傲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对Alex也十分着迷，可是最近恋情多了一些阻碍，左苏难免神经敏感。 不管心里有什么不大方的念头，笑起来还要大方，“没什么。监督你而已。不要对你女朋友不忠。” 于家傲冷哼，“这还用你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吗？”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做样子的假笑变成了真笑，甜到了心坎儿上。 “算我给你赔罪，请你喝杯饮料？” 于家傲不满足，说左苏让他当时那么窘，还该多请他吃一碗麻辣小龙虾面，饮料的话，他想喝芒果橙子的鲜榨果汁。 左苏衣兜里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了起来，可他只顾得上看于家傲叭叭叭地提要求的样子，对旁的无暇顾及。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李想的新信息。 【你和于家傲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片里和他牵手的，是女装的你吧？】 第26章 “我们同居吧。” “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阴他啊？他让你脸上挂彩的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耿耿于怀呢啊？” 不想谈扮成Alex的事，可是李想偏偏好奇极了，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左苏敷衍不得。每一次见面，就必要重提。 看来不说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左苏思索片刻，把问题推了回去，“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是要阴他？我不可以和他关系好吗？” “啊……也不是，”李想说，“不过一个正常人，谁会和揍过自己的人关系那么好啊？肯定给有阴谋啊。看你最近的偷拍老有他，我就觉得不对劲，想着你指不定是在酝酿什么呢。我又一看，嚯，都有人拍到你女装和他手拉手了！别人认不出来，我能认不出来么！” “你真的想多了，”不得已，左苏只得又编织一个谎言，“我们现在关系很好。扮女装是假扮他的女朋友，帮他甩开追求者。就像被你要求在漫展cos魔法少女。朋友帮忙而已。” 李想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嗨呀，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扮女人接近他，是打算等他爱上你之后再甩了他呢！我本来还想提醒你，兄弟啊，可别玩儿火，到时候还把自己赔进去了。他发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可不给恨毒了你，你俩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左苏本来就长得白，听了这话更是没了血色。怔愣半晌，他无奈地笑了，“你八点档看多了吧。” “那得了，我就不担心你了。对了，我找你来是说正事儿的。你不是学校大使团的么，张老师点名要你去接待英国那几所名校的校领导，毕竟你可是S大的脸面啊。更何况，理工大学的那个肯德基爷爷，还和张老师说很想见Alexander Zuo，说要和Alexander叙一叙。理工大学有没有播音主持专业啊？搞不好你还能拿个offer出国读个研究生呢……” 听到“Alex”这个名字，左苏皱起鼻子，浑身不舒坦，“不去。” “你不去你自己和张老师说去……你怎么了？情绪不对啊。” 左苏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生硬，立刻变成了一张笑脸，拍了一下李想的肩膀，“没什么。刚开学，挺多事儿赶一起了，没空。” 在左苏为双重身份困扰的时候，于家傲还在为近来同Alex进展不顺而惆怅。一想到自己鲁莽地提了结婚不算，还提同居，他就悔。后来他还特地上网查过，看到有人说提同居该由女方主动，男方提太像别有用心，想占女方便宜。为此，他懊恼不已。都是他太心急了。只可惜没后悔药吃。 于家傲察觉到了Alex对自己的冷淡。其实说冷淡也不尽然，毕竟Alex对自己依然是有求必应的，只是总觉得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些什么似的。这一层无形的隔膜，让Alex不敢靠的太近。于家傲从来不善于表达和解释，几番试图重提，打腹稿时又觉得像是画蛇添足，便搁置了。 他想解释他提出同居，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是出于喜欢她，另外的小于百分之十，才是别的什么。如果Alex详细问他，那百分之十是什么，他才会坦诚地告诉她，是更亲密一些的肢体接触。于家傲自以为足够真诚和坦白，可是这般想的当夜就做了春梦。 梦里的Alex毫无保留地舒展白花花的肉体，曲线起伏，从饱满的丘陵到膏腴的平原，连同手指触碰肌肤的触感，都在梦境里被幻化了出来。他对Alex的欲望远远不止百分之十。 正当他俯身亲吻她的嘴巴时，却感到耳廓被舔舐。于家傲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微笑的左苏。于家傲还未问出“你怎么在这里”，左苏就凑了上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 “我喜欢的是你。” 梦就在这一刻醒了。于家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Alex带给他的血脉偾张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于家傲把这归咎于近来总和左苏混在一起的缘故。这些日子，于家傲总是和他一起吃饭打球，喂了三花还会给他发照片。一来二去算下来，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女朋友都多。难怪晚上还会梦到他。就是这梦太离谱了，他又不是姑娘。 第二天一早，于家傲就发信息给Alex，说想要见面。见到Alex对他笑，于家傲的心就定了下来。他看着Alex舀海鲜焗饭，一勺送进口中，Alex就会微微眯起眼，露出满足的表情。于家傲也不由得觉得满足。 桌子底下，Alex轻轻踢了于家傲一下，笑眯眯问他：“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于家傲也轻轻踢了Alex一下，“没什么，你好看，我就喜欢看着你。” Alex把海鲜焗饭往于家傲的面前推了推，“尝一尝。味道很不错。” 于家傲舀了一勺，味蕾即刻被鲜明的味道刺激。生蚝肉质鲜嫩，茄汁酸甜可口，芝士浓郁丝滑。甜甜的，黏黏的。 他觉得幸福极了。 已经入了秋，夜风舒适凉爽。他们手牵手在河边漫步，水流静悄悄的，风也静悄悄的，彼此看一眼，不说话，别过脸时都是笑着的。 迎面有两个小孩举着风车奔跑而来，风车叶片时转时停，但欢笑却是不断。他们的妈妈们跟在后面，擦肩而过的时候，于家傲听到其中一个妈妈对另一个妈妈说：“你家小孩长得是真的高。才五岁，就长了那么长的腿呢。” 于家傲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Alex的时候，连眼睛里都是明亮的笑意，“以后我们的小孩应该会长得很高吧。” Alex茫然的表情让于家傲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失言。Alex不喜欢听求婚，不喜欢听同居，自然也不会喜欢听孩子。有关未来的事都是Alex不愿谈及的。于家傲想，大概是他想的太远，也太想有一个家了，他们交往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女孩子考虑的事情会多一些吧，他可以等。 于家傲解释道：“一想到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我就总是会想起你……” Alex垂下眼，左苏的心里五味杂陈。事到如今，他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于家傲的，即使于家傲的渴望是他没有办法实现的。即便是愧疚，哪怕会勉强，甚至是当一个不体面的骗子，他也想拥有这个人。爱变成了非他不可的偏执。 “……不知不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未来的构想里，就都是你了。” 于家傲说完，很腼腆地笑了。左苏静静地听着，这段真挚的告白让他这么不忍，让他想把他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统统塞给他。 在理智阻止他之前，他听到自己用Alex的腔调问出了口，“这么想我在你的未来里吗？” 攥住Alex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于家傲笑着说：“当然啊。” 仿佛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那……我们同居吧。” 第27章 什么关系？ 房子看了许多家，然而还是没有眉目，都是拜鸡蛋里挑骨头的于家傲所赐。于家傲挑选租住的房子的标准，基本等同于选婚房。这一回好不容易看到一间二人都觉得满意的两居室，不仅日照充足房子也新，到地铁站也只需要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只是租金太高，便让二人都有些犹豫。 “再看看吧。说不定有更合适的。” 听到Alex的安慰，于家傲抿起嘴，仍是心有不甘。手机攥在手中，屏幕暗了又亮，仿佛下一刻就要下定决心拨电话给房产中介，即便价格高昂也要定下那一套房。同居对他而言是十分急迫的事，他一刻也不想等。 Alex说：“等我们住到一起了，你会失望的。” “不会的。” Alex玩味地睨他一眼，“我不收拾屋子，房间很乱。” “我的房间更乱。” “我如果不化妆，相貌惨不忍睹。” 于家傲正欲回答，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种种不忍直视的相貌。 见他愣神，Alex笑了，故意激他，“家傲果然只是喜欢我的这张脸吧。” 于家傲不服气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很喜欢你的。” “不论怎样？” “不论怎样。” Alex很满意这个答案，凑过去咬了一口于家傲的嘴巴。于家傲回应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却想起了左苏。在那个十分荒谬的春梦里，从背后环抱他的左苏，也是这样咬了一下他的嘴。 Alex和左苏……确实长得很有夫妻相。可是漂亮的人长得相似不是很正常吗？于家傲想。一个是心爱的女朋友，一个是最近熟络起来的好朋友，两个人彼此又不认识。他必须要停止这种没有理由的胡思乱想。 如果能很快同居，这样毫不讲理的占有欲也能消退吧。 抱着想与Alex同居的强烈愿望，事情也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出现了令他惊喜的转机。几天后的傍晚，于家傲就接到了房屋中介的电话，说那套房的屋主遇到了急需用钱的事，之前他提出的价格，屋主同意出租，不过要尽快签合同。 放下电话，于家傲就立刻发消息给Alex，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手指都因为激动而轻颤。 二十分钟前。 正值饭点，廖百万人满为患，连店门外狭窄的空间都被利用了起来，多摆上了几张桌椅，只留了一条两人通行需要侧身的窄道。座位刚空出来，就立刻有眼疾手快地客人占上，催促左苏点单。新坐下的客人是两个年轻白领，点完单还不忘调戏一下左苏，“小帅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呗，以后经常点你家。” 说完，还抛了一个媚眼过来。 指一下向桌子边缘处的贴纸，左苏微笑地道：“这是我们店的微信，您可以微信点单。” 白领才不让他敷衍过去，“我说的是你的微信。” “女朋友爱闹别扭，知道我加了漂亮女孩儿的微信，是要发脾气的。” 被好看的男孩夸漂亮，即便是被拒绝，听者也不会觉得不悦。白领笑着对她的同伴窃窃私语，“现在小孩儿谈恋爱都好甜哦。” 左苏刚进店，就看到廖英梅提着三袋子外卖朝这边走来。他把袋子都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他问：“又是红街吗？” 廖英梅抽了一张纸巾，替左苏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就是他家。就叫你送他们才满意，不挑毛病了。一订就六七百的客人，也不好说不送不是。你快骑车去送一趟，快去快回。别在那地方多留，那地方乱。” “知道了。我拿一下手机。” “哎呦，我给你拿了，”左苏两只手上都提着东西，廖英梅就把手机塞进了左苏的衣兜里，“快去快去，要不客人又要说烧烤凉了。快去快回，店里也要忙不过来了。” 不是这台手机，左苏轻轻皱眉。Alex的手机，左苏一向随身携带，不然也是放在近身处，可是眼下时间紧迫。不过送外卖到红街，来回不过半小时而已，于家傲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给Alex打电话，况且平常两人用短信联系居多。 然而，在他离开的三十分钟里，属于Alex的手机打入了两通未接来电，拨打这两通电话的人有幸福的事，要与手机的主人分享。在第三次电话铃声响起时，廖英梅接起了电话。她接起电话后，对另一头说，“小苏现在出门了，马上就会回来”，对方一声不吭，电话随即被挂断了。 左苏惨白的脸色把廖英梅吓坏了，她像是做错了事，很是委屈。她解释道：“老是响老是响，我怕是有什么急事呢！前头的客人都被吵到了，问我怎么不接电话……我别的什么都没有讲，只是说你很快就回来了……” 大约一小时后，左苏的手机上收到了于家傲发来的消息。他想和左苏见面谈一谈。待左苏赶到地点，天已经黑透了。 于家傲在一处街灯下坐着，地上有几根快要燃尽的短烟蒂。听到左苏走近的脚步声，于家傲僵直的脊背忽然颤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于家傲抬起头，双眼赤红充血，“认识Alex？” 左苏停在离他两三米远的位置，立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你和她……”踌躇许久，他终于把最难以启齿的话问出了口，“是什么关系？” 第28章 “我就是Alex”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是我女朋友的？是为了林书若的事报复我吗？我在你衣柜里看见那件外套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就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我的那件，你们会不会认识？我又觉得，怎么可能呢，那件衣服又不是只有一件……”于家傲把脸埋进手掌，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有些神经质了，“她的电话被你奶奶接了，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长久的沉默终于把他惹恼了，于家傲猛地起身，揪起左苏的衣领，“你他妈说话啊？我他妈真想揍你！” 这么一拽，左苏同他的距离骤然缩进。他从来没有离左苏这么近过，他看到左苏的眼睛，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意，反而是悲伤，甚至是悲悯的，于家傲便没有办法向他挥拳了。他还隐约嗅到了左苏身上的味道——如果是放在平时，于家傲未必会多想，而此时他心中有了答案，便觉得一切迹象都指向他心中的答案。 鼻尖凑近左苏的脖颈，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身上有Alex的味道。曾经让于家傲感到喜爱和安心的味道，现在却像是毒药一般腐蚀他。 “你们到哪一步了？”于家傲的眼圈顿时红了，湿漉漉的眼睛像极了街边的流浪狗。他放开左苏，背过身去，只觉得这个地方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眼睛是滚烫的，于家傲还以为自己哭了，用手背去抹，还好没有那么不争气，“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别告诉我。” 声音是哽咽的。 “你那么受欢迎，每个女孩儿都喜欢你。你勾一勾手指，无论谁都会心甘情愿和你走。你能不能……” 堵上尊严向情敌恳求，即便是没骨气也要把这句话讲出口，“你能不能……离开她？”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那你愿意和我走吗？” 于家傲愣住了。左苏这话驴唇不对马嘴，莫名其妙极了。 “我在问你，”左苏说，“你愿意和我走吗？” 月亮出来了，明亮而皎洁。左苏站在月光里，于家傲定定地望着他。左苏的五官生得标志极了，漂亮极了，于家傲很少这么仔细地注视着他。他看到左苏的嘴巴，两片薄唇线条清晰，唇珠饱满，是一双让人想要亲吻的嘴。 这让于家傲想起了他和Alex的初吻。同样是在月光下，也同样……是这样一张嘴。 登时，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他抗拒它的破土而出，他恐惧它。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做这种事…… “我就是Alex。” 左苏通过外卖订单上的地址找到于家傲的时候，他正醉醺醺地瘫倒在空酒瓶和食品包装堆砌起来的垃圾堆里，宛如一滩腐烂发臭的烂泥。 那天晚上，左苏向他坦白了一切。于家傲不肯信，叫他闭嘴。左苏告诉于家傲，于家傲在他家里看到的箱子里锁着的，就是Alex的衣物，还有于家傲一直以来送给Alex的礼物。于家傲说左苏撒谎，他又没有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左苏乱讲他也没有办法反驳。左苏讲了于家傲和Alex的回忆，说起了那个失序又甜蜜的雨夜，正是因为他怕雨水脱妆，才不肯开灯。于家傲却说，那是女孩子害羞。 直到左苏换上Alex的腔调，对他说：“家傲，你相信了吗？” 于家傲才哑然失声。他还要辩驳，你是播音专业的，会控制声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可是却说不出口。 要他承认心上人并不存在，比被背叛，更让他难受。 于家傲梗着脖子，固执地要和左苏打一场辩论，证明Alex的存在。可他难受极了，胸口又堵又疼，喘不过气来。脑子也是混沌一片，过去现在的片段杂糅成团，于家傲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踹着粗气，疲惫地垂下头，用手掌遮住脸。 左苏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像是哭了。 因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如有千斤重，在这个场合是怎么也讲不出口了。 他赌输了。他不愿意和他走。 他不会原谅他了。 胖子并不晓得左苏就是让他哥颓废的罪魁祸首。他忧心忡忡，却又不敢靠近，“哥说，不让人帮他收拾，一靠近就要吼我们。你是哥的同学，你劝劝他，失恋了还有更好的……” 听到“失恋”二字，左苏的心也仿佛被细线牵动，然后狠狠地被揪了一下，疼得密密麻麻。 关上房门，左苏轻轻唤了一声，“家傲。” 于家傲抬起眼皮，看到是左苏，便笑了起来，随手拾起一个空酒瓶，就往左苏的身上招呼，然而却失了准头。酒瓶砸到门板，发出闷响，滚落在左苏的脚边。 “你真厉害，”于家傲哈哈地笑，“你怎么不到《金瓶梅》里，把西门庆和潘金莲一块儿演了啊？” 于家傲突然觉得心口有如针扎。即使到了这步田地，说Alex一句重话，他也还是难受。可真难受。 “……起来洗个澡，我带你出去吃饭。你这样，很伤身体。我们好好谈一谈……” “和你相处这几个月，我他妈都不知道你还是个演员啊？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啊？”于家傲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把你当哥们儿，你就往死里坑我啊，有意思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逼？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特有成就感吧？” “我知道你现在接受不了……你怎么拿我出气都可以，”左苏恳求道，“不要伤害你自己。” “又来，你就爱管我，”于家傲一本正经地道，“你用Alex的语气对我说啊？搞不好我还会听你的话呢。” 左苏怔愣，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这话是几分真，几分假。然而，于家傲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可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了啊……” “求求你，滚吧。” 第29章 小狗。 不是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的局面，而是对于家傲说过的“无论怎样都喜欢你”心存幻想。或许于家傲不能接受，但也会凭借着对Alex的喜欢说，“让我考虑一下”。考虑多久不重要，左苏都可以等。 不是没想过就此退出他的生活。不然还能辩解什么？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男生，又恰好喜欢女装的我，所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一步了。 可是放不下他。 左苏悄悄跟着他，只静静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唯一的目的就是确保于家傲的安全，但左苏有不阻拦他发泄的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得知真相后的于家傲，比过去更颓丧。他和街边混混打架，满腔愤懑无从宣泄，便从自残的暴力中寻找发泄口。他要抹去Alex曾经带给他东西，那些东西又恰好是好的，所以他就铁了心要与好的东西背道而驰。 左苏第一次介入，是在于家傲被小混混围殴的时候。以一抵四，拳头都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于家傲杀红了眼，不护着自己，只一味反击，揍人也挨打。左苏从地上提起一根铁管，就往四人要害处砸，一砸一个准。趁小混混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左苏拽着于家傲就往外走。两人拉锯着，活像拔河。 左苏把于家傲拖到了人潮汹涌的大道上，于家傲气不过。凭什么你要我怎样我就要听你的，他想，便猛地一拳砸向左苏的胸肋。 左苏这才放开他。 这一下不轻，左苏微微弯腰，低着头，抿着嘴。他的唇色生来鲜艳，此刻却生了病似的煞白。 于家傲见不得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看左苏难受却半分快意都没有。明明恨死他了。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左苏。 最喜欢的，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竟然是一个骗子编造出来的。而他却拿这个骗子没有办法，明明恨死他了。 于家傲非要和左苏拧着，左苏便更加明目张胆地跟在他身旁，课都不去上了。于家傲抽烟喝酒打架闹事，左苏就在旁边看着，打骂也赶不走。 两人吵得最凶的时候，左苏把于家傲按在酒吧街的墙上，拿绳子要把他捆起来，不让他再去喝酒。左苏觉得，于家傲再这样喝下去，身体会坏掉。 左苏的靠近让于家傲极其抵触。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么绝望。出于身体的防御本能，抬手就抡了左苏一拳。 这一拳打得左苏发懵，半晌，他笑了。只翘起一边嘴角，让这个笑容看上去讽刺意味十足，他擦了一把嘴边的血丝，“你自己照过镜子吗？现在的你，模样糟糕得连天桥底下的流浪汉都嫌弃。” 于家傲骂了一句，朝他吼道：“我轮得到玩弄别人感情的骗子来说教吗？”语气又凶又冲，表情却委屈得要命。 左苏的眼睛里闪过悲伤的情绪，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你不过就是在给自己的堕落找借口。无所事事多轻松啊，错在左苏那个骗子，又不在我，我有充分的理由当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你是这样想的吧？” 听着刺耳，于家傲便幼稚地捂住耳朵，“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喊着喊着，就突然感到倦意上涌，疲惫得没了力气。他靠着墙，缓慢蹲了下来，仍不愿示弱地喃喃道：“你懂什么啊……” N大的南门，是距离女生宿舍最近的校门。 坐在校门口长椅上的于家傲，自清晨起就被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侧头打量。不为了别的，就为他眉骨上的疤，和颧骨上的淤青。 每当有人经过，他就要抬头看一眼，不是他要找的人，又垂下眼，继续等。有几个姑娘看他可怜巴巴的，像是被丢弃的小狗，顿时被激起了母爱，自告奋勇要帮他找人。 “你是在等人吗？等谁？ “肯定是女朋友吧！是和她吵架了吗？” “我们帮你去叫，别在这儿等着了。今天降温，还真有点冷呢。”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于家傲半仰着头望着她们，呆呆的，有些茫然。 “你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哪个年级？” 被这样询问了，于家傲便回答道：“她叫……” 话到嘴边，他却犹豫了。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不用。我就在这里等。” 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等来了他不想见的人。左苏提着装着煎饼豆浆的袋子，坐到了长椅的另一头。于家傲假装没有看到他，避嫌似的，往外挪了几厘米，执着地盯着往来的人瞧。 左苏将新买的早点放到二人中间，还往于家傲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然后是一瓶矿泉水，然后是中午的盒饭。到了下午六点钟，两人已经在那张长椅上坐了十个小时。左苏正欲起身买晚餐盒饭，于家傲却站了起来，留下一长椅碰都没有碰过的食物，还有望向他的左苏。 第30章 “我真的很喜欢学长” 在N大的校门口，是等不来Alex的。 Alex不会来了。 这样的等待持续一个星期后，于家傲才终于和左苏说了酒吧街争执后的第一句话。在于家傲拿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街景后，左苏笑着问他：“这里的景色有什么特殊吗？” 以为不会得到回答，可出乎意料的，于家傲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没有，”于家傲说，“什么照片都行，换屏保而已。” 左苏当然知道于家傲原本的手机屏保是什么——是他和于家傲在津港旅行时拍的合照。尴尬的场合笑一笑总能化解，可嘴角像是很难扯得动，仿佛杠杆撬不起的累赘，便索性作罢。 “我一想到和你……”于家傲像是和自己的下嘴唇有仇似的，狠狠咬着，“就觉得很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霞，左苏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泛红。 左苏垂下头，像是在数地上的石子，半晌，又点了点头，“嗯。” “你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了。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堕落，不会再和别人打架，也不会当混子了。” 突然的态度转变令左苏意外，他定定地望向于家傲。 于家傲却没有看他，“为了你变成这样，这个理由不够好。” 左苏像是很认同的样子。他笑着说：“是啊。为我不值得。”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操蛋的事，我他妈真想不明白。是恨我打了你的脸？是闲得无聊想找个男人逗着好玩？我真想不明白。那天晚上我问你，你不肯说。我原本觉得怎么也给死个明白，问问清楚我是怎么就招惹上了你，让你这么煞费苦心地玩我，”于家傲说不下去了，胸口起伏，“现在我不想知道了，反正Alex也回不来了，我也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添堵！” “对不起。我可以解释。于家傲，你听我说……” 于家傲突然激动了起来，“事情都做了，道歉还有用吗？你太看得起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了吧！” 先是眼睛，再是鼻尖，晚霞的红色像是会蔓延。左苏专注地看着他，微笑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不要再在我生活中出现了，”于家傲仰头看天空，“求你。” 云朵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缓慢地挪动。一架飞机带着隆隆的轰鸣声穿过云层，噪声愈发遥远，机尾云渐渐消散。 好像过了很久，他听到了左苏的回答。 “好。好好照顾自己。” 仿佛在叮嘱即将远行的友人。 左苏提着一袋子食物离开了。天黑了，云层变得缥缈暗淡，月亮出来了。月光皎洁，倾落人间。 站了那么久，于家傲突然觉得两腿酸疼，眼睛也酸疼。 左苏就如同他答应的那般，从于家傲的生活中消失了。早先几个月，无论是左苏还是Alex，都在于家傲的生活里频繁地出现。突然的离开让他的生活仿佛缺失了一部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遇到Alex的日子他于家傲不是也一样过的吗？ 于家傲还是经常听到左苏的消息。他又得了什么奖，他又主持了什么大活动，他又在广播里播了什么新闻读了什么文学作品的段落。他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当之无愧的S大的脸面，在芸芸众生中熠熠生辉。 只是和他于家傲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两条线，一旦过了交点，就会背道而驰，向无限遥远前进。 偶尔想到他，也会激发起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逃脱。唯一一次不可避免地陷进去，是在看到学校宣传栏的时候。大使团的名单里，赫然写着Alexander Zuo。他盯着Alex这几个音节看了很久，然后就扫到了右侧的中文名，左苏。原来左苏不完全是个骗子。 最近，室友的表妹来S大参观。小姑娘上高二，看什么都新鲜，自来熟。隔天，室友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于家傲，能不能给一个左苏的联系方式，说他带表妹逛校园的时候刚刚好碰上了带外宾参观校园的左苏。西装笔挺的校草把小姑娘迷得够呛，这才让表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要到左苏的微信。 于家傲蹙眉，“……我没有。” 看到室友尴尬的表情，于家傲才察觉到刚才的拒绝有多么生硬。他放软了语气重申，“我真的没有他的微信。” 相册里不是和Alex的合影，就是他偷拍的Alex，让他难受极了。即便相片联系方式都删干净了，他也不想再使用哪个手机了。于家傲干脆买了一台新手机。 “哎？你不是和他很熟吗？” “也没那么熟。” 有的时候，会觉得很寂寞。过去觉得寂寞的时候，会想要有人陪在他的身边。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哪怕觉得寂寞，他也谁也不想去找。 不过就算他不想找人，也有人找他。当李婧怡喊他“学长”的时候，他都没有认出她是谁，只觉得脸熟。估计是他拧眉思索她究竟是哪位的样子显得有些凶，李静怡便怯生生的了。她巴掌大的小脸憋得红彤彤的，细声细气地开口道：“我听说，学长分手了。” 于家傲终于记起她是谁了，她是前一阵子向他告白的学妹。她告白的那时，他不能专注，几米外站在那里的左苏乱他心神。他当时在想，左苏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这种场合正常人都会避着点吧，哪里还有直勾勾地盯着看的呢？ 所以这一回，她的再次告白，于家傲听得格外认真。她说，她是从看到他喂小猫，开始默默注视他的。她说，她特别喜欢他进球时笑起来的样子。她还说，她希望他给她一个了解彼此的机会。 她真的很可爱，说着说着，又激动得要哭了，“我真的很喜欢学长……” 于家傲还是拒绝了她。他说：“我现在……别提了，一团糟。我如果答应了，就是对你不负责任。” 李静怡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还一边喃喃道：“真的真的很喜欢……” 看到她，于家傲想起了曾经，面对Alex的自己。真的很喜欢，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他于心不忍，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纸巾给她。接到纸巾的一瞬间，她破涕为笑，抽噎着道谢，羞怯地问：“我可以和学长交换微信吗？做普通朋友。” 看着拿到自己微信，拼命道谢的女孩，于家傲怅然若失。 第31章 校草or男友 来年初春，李静怡成为了于家傲的女朋友。 相识不过半年，李静怡表白了很多次。于家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儿，看起来柔弱怯懦，但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越挫越勇。平安夜，在人民广场的巨型圣诞树下，她第三次向于家傲告白。或许是有了先前两次失败的经验，李静怡没有哭，只是微微红了眼圈。她拽着于家傲的袖子，嘟哝“我不哭我不哭”的样子，让于家傲觉得仿佛是看到了刚上小学的小女孩儿，小妹妹似的，怪可爱的。 她虽然不哭，但却吸溜起了鼻涕。十二月底，天寒地冻，于家傲便脱下羽绒服披在她那件单薄的牛角扣大衣外。李静怡一下子绽开了笑脸。 来年情人节，李静怡亲手制作了巧克力送给于家傲。于家傲没有收。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尝试，他很想喜欢上李静怡。李静怡单纯可爱，是一个好女孩，可是感情勉强不来。于家傲不免想，要是能早一年遇到李静怡就好了，毕竟难得遇到一个这样喜爱他的人。 他告诉她，他不想耽误她。他对她有好感，但这份好感不能发展成恋人间的喜欢。 听到于家傲的回答，李静怡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问：“学长还在想着她吗？” 于家傲呆住了，几秒后突然明白过来她口中的她是谁。他没有想到，李静怡竟然会提起Alex。 “学长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说不定以后可能会喜欢呢？” “拿你赌这个‘以后可能会喜欢’的可能性，是很不负责任的。” “学长到现在都没有和她复合，那就是说明，学长没有办法和她在一起吧？”李静怡看到于家傲刹那间的失神，就知道是说中了他的痛处，便一鼓作气道，“既然如此，让我来帮学长忘记她吧。” 于家傲抿嘴不答，李静怡自顾自地继续道：“有时候，我会看到学长魂不守舍，发呆的样子。可是学长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刚入学那会儿，第一次见到学长就忘不掉了。学长的眼睛特别亮，有星星似的闪着光。拜托学长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忘掉她，好不好？”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直到于家傲走到一盏坏掉的街灯下，他才开口，“这是在利用你。” “学长可以利用我的，不用对我负责也可以。因为我，”李静怡泪眼汪汪地凝望着他，“真的非常喜欢学长。” 确定交往关系后的第二天，李静怡便羞涩地提出，希望和于家傲牵手走在路上。于家傲不知怎么有些抵触，不由得蹙起眉头。他一皱眉，李静怡就不吭声了，急急忙忙转移话题。看到她卖力活跃气氛的模样，于家傲觉得心疼。 一个多星期后，两人走在商业街上。走着走着，于家傲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指，低头看才发现拉住自己的，是李静怡的手。李静怡把脸蛋涨成了苹果红，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 于家傲没有甩开她。 李静怡便更加大胆了一些，把于家傲的手攥得更紧。于家傲的身形僵直片刻，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李静怡越发愉快，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大了几分。 然而感到那么愉快的不止她一个。当于家傲察觉到，原来与李静怡牵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抵触时，于家傲由衷地感到轻松和快乐。商业街熙熙攘攘，他终于和这些走在路上的人一样，能够谈一场普通且平凡的恋爱，柴米油盐直到老。 脚踏云端，幸福得不真实的梦境，醒来后，是让他那么拿不起，也放不下。 他现在站在平稳的陆地，再也不会摔得那么疼了。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春末，李静怡约于家傲去春游踏青，说是朋友的社团组织的活动。两天一夜的旅行，人头多平摊更划算。于家傲去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李静怡口中朋友的社团，就是辩论社。站在大巴前，于家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这时，于家傲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左苏。他被簇拥着，和身边的几人谈笑风生。留意到于家傲的注视，左苏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点了一下头。 于家傲感到怒气像火苗一样窜动。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即便是许久没有这般打照面，可左苏依然牢牢牵动着他的情绪，仿佛于家傲的喜怒哀乐一直是由左苏一手掌控。真亏大发了。 李静怡晃动着他的胳膊，小声唤：“家傲。” “没事，”于家傲想朝她安慰地笑一下，却牵动不起嘴角，“上车吧。” 这种关头当逃兵，岂不更证明他对左苏的介意？于家傲较着劲。他左苏风轻云淡，于家傲偏要比他更风轻云淡！ 这种较劲的心理让他在大巴上也不住地往左苏的方向瞧，即便只能看到发顶，他也非要把左苏的后脑勺盯出一个洞来似的。除开较劲以外，这样的满人大巴车，还让于家傲想起了津港之旅，便是更加来气。 大巴行驶到景点停车场，一行人把大件行李放在车上，有说有笑地背着小包上山。于家傲特意和左苏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故意走得更慢，和左苏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不知不觉就到了队尾。队尾，几个女孩儿一边聊八卦，一边缓慢前进。李静怡也在其中。 有人问于家傲，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因为家傲想陪着我，”李静怡挽起于家傲的胳膊肘，仰头看他，“对吧？” “……嗯。” 女孩子们捂着嘴笑，眉来眼去地打趣李静怡。 昨天夜里，山里刚下过雨。石阶潮湿，稍有不慎，就要摔跤。几个姑娘苦中作乐，计算着谁打滑的次数多。李静怡刚得意地说：“我还没滑过呢。”下一秒就踩上了青苔。她“哇”地一声摔倒在地。 于家傲急忙回头，伸手去扶，可这时他看到了另一只手。 是左苏。 他不是在很前面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于家傲错愕一瞬，快速错开了目光。 李静怡看着向她伸来的两只手，校草和男友间的抉择让她有些发懵。最后，她还是羞涩地牵起了于家傲的手，然后对左苏说了“谢谢”。 左苏对她微微一笑，继续上山。 李静怡在于家傲耳边悄声说：“我和校草不太熟，只说过几句话而已。” 于家傲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解释这个，后来才明白过来，李静怡是怕他吃醋。于家傲当然晓得李静怡和左苏不熟，因为和左苏有过节的，是他。 第32章 在意。 山顶的物价是山脚处的两倍，可丝毫没有影响游人的购物热情，每间店铺前面都挤满了人。李静怡和其他女孩子一道看银饰，拍游客照去了，于家傲在回廊上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等她们。 于家傲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玩消消乐。一局的时间即将结束，旁边坐了人他都没有心思去瞅一眼是谁。通关失败后，他听到旁边的一个声音说：“最近……过得还好吗？” 一座座远山环绕着他们，左苏眺望远方，仿佛在自言自语。于家傲收起手机，没出声。 “她是你的女朋友？” “嗯。” 偷瞄到左苏的表情，于家傲不由得诧异，想要仔细看上左苏一眼，可那一瞬间的不悦又没有任何痕迹地消失了。于家傲转念一想，便觉得一定是自己太多心，看错了。左苏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关他什么事啊？坐上大巴前，像陌生人一样路过自己，和其他人谈笑的不正是左苏吗？更何况左苏的面部表情向来是始终如一的得体，对谁都是一副生意人当客服的态度，笑脸迎人，没见到他在人前流露不快。 左苏又问：“除了这回，你和她还旅行过吗？”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事关过去同Alex交往时的回忆，于家傲被挑起了敏感的神经。 左苏没有说话，仿佛还在等待着他的答案。“……没有。”于家傲说。 听到于家傲回答，左苏竟然是很愉快的。他睨了于家傲一眼，开玩笑似的说：“看来我是被特别对待的。” 这句玩笑话戳中了于家傲的痛处，让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于家傲不知道为什么他随口几句话就能让自己这么在意，在意的程度让他觉得异常烦躁。偏偏这种烦躁还是不明缘由的，未知让烦闷翻倍。 还好李静怡这时举着烤玉米，与其他女孩儿一道回来了。她凑近于家傲，把烤玉米举到于家傲的嘴边，笑嘻嘻地让他先尝一尝。于家傲不爱吃玉米，原本也不打算吃。刚要拒绝，李静怡就把玉米收回去了，但原因却不是于家傲，而是在一边的左苏。有人这么微笑着旁观，任谁也不好意思秀恩爱。 李静怡礼貌询问：“左苏学长，你也想吃玉米吗？” 左苏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不喜欢吃玉米，我只是好奇他吃玉米是什么样子，仅此而已。你们聊，我去帮他们拍几张合影。” 左苏果真到了观景台，像模像样地托举相机，给同学们拍起了合影。 李静怡讷讷地道：“家傲，原来你不喜欢吃玉米啊……我都不知道……这个玉米烤得很香的，你闻一闻。” 于家傲扯出了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对李静怡说：“你吃吧。我真不爱吃。” 晚饭后，大巴车载一行人到酒店。一间标准间有两张床，好巧不巧，于家傲和左苏就被分到了同一间。看于家傲面露难色，辩论社的社长解释道：“我看你和左苏不是关系还挺好，就把你俩分到了一间。怎么？想和女朋友一间啊？我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 “不用了。”于家傲并不是想同李静怡住一间。 左苏站在行李旁，依然好脾气地笑着，仿佛在听什么事不关己的闲话，看起来毫不在意。 于家傲攥紧房卡，塑料卡片的边缘把掌心钝钝地磨，疼也疼得不痛快。 他只是唯独不想和左苏一间房。 把行李箱往房间一扔，于家傲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到底在生气什么？在害怕什么？于家傲想不通，但就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如果和左苏独处，就会有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他感到焦躁，但也并非是厌恶，至于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于家傲刚走还不到十分钟，房门就被敲响了。左苏打开门，李静怡站在外面，探头向屋内张望，轻声唤道：“家傲。” 家傲。左苏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自摊牌后，默念他的名字是习以为常的事，对此左苏并不陌生。无法宣之于口的名字被另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讲了出来，还娇嗔得那么理所应当。 她没有错。左苏知道她没有错，可一见到她，阴暗的念头就会肆意滋生，变成他假大度的绊脚石。假大度是他维系与于家傲的关系的最后方法——好歹像这样遇到还能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可眼前这个天真的女人却试图将这么一点和平的幌子也夺走。左苏眯起眼，温和地下达逐客令，“他出门了。” “左苏学长……”李静怡欲言又止，“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这令左苏感到意外，李静怡居然是来找他的。左苏微微挑眉，随即让开道路，“当然。” 李静怡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端正地在沙发上坐好。接下来要讲的话让李静怡有几分羞于启齿，绞了半晌手指才出声：“左苏学长和家傲的关系很好吧？你都知道他不吃玉米的事。” 左苏叹一口气，苦笑道：“……算是吧。不过最近很少联系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家傲都和我在一起吧。”李静怡笑了起来。 听李静怡讲话，就好像在自虐。不仅如此，只是看到她，其实就同虐待自己无差。左苏微笑地问她：“你想和我谈什么？” “左苏学长，你认识家傲从前的女朋友吗？” “认识，”这个问题让左苏觉得可笑，“为什么会问起她？” “家傲非常在意她。我能感觉得到。” 沉默片刻，左苏说：“他和你提起过她？” “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一点都不能碰，才是格外介怀吧。” 突如其来的希望宛如星光，闪烁两下，又黯淡下去。介怀的原因是发现喜欢的女生其实是男人吧。于家傲恨死他了。左苏自嘲道：“一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会去找她的，”左苏的沉默和敷衍让李静怡会错了意，她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他那么喜欢的女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们分手时闹得很不愉快。你大可放心。”话语中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讽刺。自己现在的表情应当很刻薄，左苏想。 聊到最后，两人都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 临走时，李静怡问左苏，“左苏学长，家傲之前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啊？” “这件事不必问我吧，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左苏无可奈何地笑着，“他很热情，他的前女友经常招架不住……他简直像黏人的小狗一样。” 听到这里，李静怡的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第33章 “你不会想和我住一间吧？” 李静怡走后，被搅得一团糟的心情也没有得到缓解。左苏打开电视，里面嘈杂的声音如同夏天的蚊子。 秒针“滴答”地在表盘快速画圈。窗外，黑夜浓稠如墨。于家傲出门两个小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左苏到酒店附近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于家傲的踪影。一对坐在酒店门口的老年夫妇听了左苏的描述，告诉他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往后山上去了。 春末的夜晚仍有一丝凉意，微风吹拂，头脑也冷静下来。 左苏想起方才李静怡离开房间前，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家傲……最多也只是和我牵手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于家傲到底是什么意思？ 分开的时候，于家傲那么决绝地说，不要再见面。于家傲理应是憎恶自己的，他说过“恶心”，不止一次。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难以忘怀？不能投入新恋情，是不是与自己有关？ 或许于家傲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厌恶他。 隐隐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但这份喜悦并不纯粹，有复杂的惆怅混合其中。 拾级而上，两个交融在一起的人影把那一丁点儿不纯粹的喜悦也浇灭。左苏把自己藏在树后，定定地望着他们，进退两难。在他自嘲自作多情时，他看到于家傲推开了李静怡。 “这样……太快了。” 左苏听到于家傲这样说。 左苏打破沉默，他故意弄出脚步声，佯作刚到的模样，从树后走了出来，“你们在这里，可让我好一顿找。” 他对李静怡说：“我出酒店的时候，看到你的朋友在找你……说是缺人打牌，你的手机又打不通。” “啊，我把手机落在房里了……”李静怡摸一下衣兜，“我……要快点回去。” 她真如急切地想要逃脱一般，步履如飞。于家傲赶了几步，可李静怡急匆匆的步伐让他意识到，她应当是不想让他追上她的。 于家傲停下脚步，看向左苏，皱眉道：“你和她说什么？” 左苏呆住，倏而又笑了，“你觉得我和她说了什么？” 于家傲不讲话，嘴唇倔强地紧抿着，瞪圆了眼看左苏。 “你怕我破坏你们两人的关系？”左苏问，“我为什么要破坏你们两个的关系？” “……我怎么知道。”小声嘟哝的声音仿佛是泄气的皮球。 左苏看着他，认真而专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扮成Alex了，对吧？” 于家傲一愣，又立刻焦躁地“啧”了一声，整个人仿佛在被火焰炙烤，“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想知道。搞不好就是你有变态的癖好呢！” “变态”的指控刚落下，左苏突然抬起手臂拍向于家傲身后的树干，于家傲向后撤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树干。他避无可避。 近，离得太近了。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早已被逾越，缩短的距离是危险的信号。 夜风吹拂的树叶沙沙作响，万籁俱寂时，呼吸声是最清晰的。 此刻的于家傲甘愿做一个丧失五感的鸵鸟——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愿思考。因为结论是他不能接受的。 “躲什么？你以为我要吻你吗？”左苏凑在于家傲的耳边说，“我不会做那种事。无论你多么希望，我也不会做的。” 于家傲紧咬下唇，再一抬眼，眼里写满了不示弱不服输，“你胡扯什么？离我远点！” 左苏盯着他拼命抵抗的模样，突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很烫。 于家傲对他有反应。 尽管于家傲绝不可能坦率地承认。 于家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推开他，“你有什么毛病？” “我早都说了我有病啊，”左苏无所谓地笑着，“我喜欢男孩。” 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潜台词是，你还要假装对此毫不知情吗？ 于家傲瞠目结舌。 “我什么这么惊讶？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不然你不会觉得，我是要拆散你们，”左苏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交往了这么久，结果还被你当成这种没有道德的小人。还挺伤人的。” 于家傲不肯和左苏一道回去，在石凳上又坐了许久。待到他觉得凉了，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他没想到左苏会那么坦白，那么轻易地就把性向讲出口。 “左苏不会是喜欢男的吧”这样的猜想，是于家傲不愿意面对的。讨厌同性恋？是的。觉得同性恋不正常？是的。可是，好像又不止是这些。 于家傲的本能阻止他琢磨这件事。这种感觉就如同预感到什么糟糕又棘手的事。这是他没有办法处理的，所以绕开，不去想。每个人都想过的轻松，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偶尔。只是偶尔，一些念头会突然蹦出来，猝不及防。比如，左苏喜欢男的，那么，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于家傲打开房门，正好碰上了拉着行李箱出门的左苏。趁于家傲茫然的时候，左苏先一步说道：“有人有急事回去了，空出来一张床。我住到那一间去。” 左苏要搬走。意识到这件事，于家傲感到无名火上窜，就仿佛突然被抛弃了一般。可明明之前也是他说的，不要再见面了。 正当于家傲为这些矛盾头脑炸裂的时候，他听到左苏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知道我的性向后，你不会想和我住一间吧。” 于家傲瞪他，左苏却笑了。左苏为照顾于家傲的情绪换了房间，可是有代价。于家傲不愿直面他，想避开，一味负隅顽抗，可他却要强迫于家傲思考。同样的话，这次变成了疑问句。 “你不会想和我住一间吧？”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因为羞愧无法开口。不愿意、恶心、厌烦，才是最正确无疑的答案。可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不情愿？ 这个问题在脑海不断闪现，令他坐立难安。他一个人睡一个标准间，却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他又梦到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许久的人。 在梦里，Alex在对他笑，温柔得让他觉得难过。她靠近他，于家傲可以嗅到她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Alex咬了一下他的嘴，和他接吻，然后轻轻唤他—— “家傲。” 第34章 “我渣了你，你还不想知道原因” 梦醒后，于家傲也没有再睡着。再遇到左苏后，好不容易重回正轨的生活又乱套了。于家傲不禁想起了现在的女朋友李静怡，总觉得很是对不起她。为什么人不可以想要去喜欢谁，就能够喜欢上谁呢？李静怡很好，很可爱，为什么不能喜欢上她呢？ 和Alex在一起，让他知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Alex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这般浑浑噩噩的，直到早晨，头疼变得更加严重了。 昨天他拒绝了李静怡的吻，今天两个人间的沉默仿佛成了对此的回应。于家傲觉得亏欠了她，就好像在尝试喜欢她这件事上还欠缺努力。 几大桌子的人坐在那里，调侃的调侃，笑闹的笑闹。左苏坐在角落，很少开口，只安静的坐在那里。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帽衫，好脾气地笑着，手里剥一只鸡蛋，动作却好像拉大提琴一般优美。 李静怡忽然扯了几下他的袖口，于家傲才发觉一桌人都在盯着他看，还都是一副发笑的模样。 李静怡悄声提醒，“你没有把粥送到嘴里去。” 于家傲才明白，原来他让别人盯着看了那么久的吃空气。他的脸憋得发烫，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他发现左苏也在看他。左苏一点也不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的眼神很认真。 于家傲不敢看他。 应该喜欢的人喜欢不上，应该讨厌的人又讨厌不了。处处事与愿违，可让他憋屈极了。 那次回来后，于家傲试图提过分手。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喜欢上李静怡，也不想再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每次他一有提起这事的苗头，李静怡就仿佛有预感一般转移话题。这样来回了几次，于家傲也不好再提。李静怡恳求的目光，让他狠不下心，与其要伤她，不如自己再努力努力。可越是努力喜欢，越是觉得难熬。 有一回同李静怡约会的地方在廖百万附近，于家傲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里，许久未见的店面熟悉又陌生。才下午三点钟，客人并不多，廖英梅一眼就看到了他，笑眯眯地招他进屋，“好几个月没有看到你了，是不是功课很忙啊？来来来，快进屋坐。” 于家傲不想见到左苏，因为一见到他，就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他是不同的。于家傲算了算，这个点左苏应该是有课的，才放心地坐下来，点了两个菜。 客人不多，廖英梅很快把菜端了上来，热腾腾的冒着香气。 “炖汤和小炒不收你的钱，读书好好用功啊。” 廖英梅的笑容很慈祥，这样像家人一样的神情令于家傲瞬间鼻酸。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讲过要好好用功读书了。 他想起他曾经在左苏家住过，那时候他真拿左苏当朋友，也真羡慕左苏有一个和他相濡以沫的奶奶。他和廖英梅聊起学习和生活，左苏听他们讲话，默默拿起于家傲的空碗，又给于家傲盛了一碗热豆浆。豆浆的甜度和热度刚刚好，一入口，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喝了几口豆浆抬起头，他看到左苏在对他笑。左苏生得比小姑娘都俊俏，晨光让他的眉眼愈发温柔。这一双温柔的眼睛，只看着他。 那一瞬间，于家傲觉得，他仿佛也属于这一家人。 炖汤先前喝了一半，这会儿放凉了，于家傲囫囵喝光，到了胃里却觉得难受。他突然想喝那碗豆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左苏戳破真相的时候，他会那么恨他。 这样的欺骗，让他不止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还失去了一个那样要好的朋友。 他有一种感觉。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不会再有一个人让他这么刻骨铭心了。 同李静怡分手后，左苏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他说，想和于家傲谈一谈。于家傲还在生他的气，说不想谈，“你那么会演，鬼知道是不是真话？” 左苏堵了几回，都被于家傲甩掉了。有一回于家傲还被左苏追到了男厕所隔间，捂住口鼻，大气都不敢出。事后想想，于家傲可不觉得窝囊极了。从前他在这一片，就说算不上让人听了闻风丧胆，那也是个霸王，怎么还能被一个长得比姑娘俊的小白脸堵到厕所不敢吭声呢？这不让人笑话！ 不过后来两人说上话，倒不是因为于家傲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怂，而是左苏出了狠招。 左苏开门见山地说：“你如果不和我谈，我就化妆成Alex站在男生宿舍门口，对着全校的老师同学，控诉你始乱终弃。” 于家傲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他骂了一句脏话，“是我人渣还是你人渣？你搞没搞清楚啊？” 左苏点点头，坦率地承认，“是我渣。” 左苏一承认，于家傲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渣了你，你还不想知道一下原因？” “不想，”于家傲推开他，“我不太想知道你的变态嗜好。” “所以你是觉得女装是我的变态嗜好？我的变态嗜好还包括和我不喜欢的人接吻，以及给我不喜欢的人舔【河蟹】？” 当这个词从左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于家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于家傲的构想里，这个词就不该出现在左苏的词汇库里。 如果换做是别人，他可能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可是这是左苏……全校女生都公认的，温柔干净的左苏。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于家傲……不好意思呢？ 第35章 “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初夏的傍晚，吹来的风还带着丝丝暖意。S大旁边居民区的球场空荡荡的，于家傲跟着左苏走了进去。 于家傲一路上都别扭得紧，不知是因为左苏直白的说法，还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有可能两者皆是。两者相较，于家傲选择了让他更为理直气壮的前者进行指正，“喂，你还是不要讲粗话。听着怪别扭。低俗。” “不准我讲？”左苏笑弯了眼睛，“你害羞啦？说得像你没有那个器官似的。” “我靠！”于家傲作势要踢他的样子，“你就不能换个文雅一点的说法？” 左苏反将他一军，“比如什么文雅的说法？”偏偏表情还是人畜无害的。 于家傲憋不出口。要是对其他人说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对着左苏这张脸，就怎么也讲不出口。于家傲一脸羞愤，“你有话快说，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想说什么？” 左苏低着头笑，“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暑假，我们在这里打球。” “那个时候，你是第一次看到我打球的吗？” 没料到会以这句话开场。于家傲一头雾水，“是啊。”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左苏松一口气。纵然失落，他的笑容却是无奈又包容。看着他，于家傲就觉得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但又强行逼着自己清醒。左苏太会蛊惑人了，于家傲才不上当。这样想着，于家傲的脊梁骨也硬气了几分，眼神也有了几分不屈不挠的意思。 “你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是顶着这么一副“我不好惹”的臭脸，拉着一个蓝色的箱子，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走过操场。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 于家傲开学报道的那天，正好赶上弟弟的钢琴比赛。父亲说等弟弟比赛结束后，再送他去报道，于家傲没有等，梗着脖子说打个车自己也能去。不过也还好没有等，那天比赛出了结果，弟弟得了一个二等奖，为此他们全家人喜滋滋去游乐园庆祝。父亲打电话来的时候，于家傲刚到校门口。电话的背景音是游乐园嘈杂的嬉笑吵闹，父亲略带抱歉地同他说，现在走不开，一走弟弟就要闹，让他体谅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于家傲都能回想起当时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堪比行走的炸药包。那样的他还居然被看到了。 如同被翻开了一页黑历史，于家傲只想快速掀过。他觉得不好意思，催促道：“你写言情啊？说重点。” 左苏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回忆的开心事一般，“我当时刚打赢一场比赛，喝水的时候就看到你从操场走过。我当时非常……非常惊喜。” 于家傲的脸红了。 “我不知道那天你为什么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像是一头要咬人的小豹子。几个月前，我在漫展上第一次看到你，那时的你可不像是小豹子，说是怕生躲起来的小猫咪还差不多。脸红红的，连看我一眼都做不到，特别可爱。” “你别说了。” 左苏没有因他的抗议而停，“哦，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脸红得就和现在差不多吧。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特别可爱。” 于家傲彻底不敢看他了，心脏也不听话地乱跳。谁被这么夸，都给心跳加速吧，这是正常生理现象。于家傲想。 “我想要你看我。” 于家傲茫然地看向左苏，脸上还有未消的红晕。 他懵懂的样子惹得左苏发笑。左苏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想要你看我，即使你没有见过男装的我，是认不出我来的。我知道我每次一进球，总会收获很多尖叫，所以我抢了别人手里的球，投了一个三分。” 不知不觉，于家傲抬起了头，愣愣地望着左苏。 左苏看着日落下的篮筐，“那个三分很漂亮。尖叫声很大。” 于家傲忽然记起了什么。 “但你一眼都没有往我的方向瞧。” 那时候，于家傲只觉得好烦、好吵。 “后来我看你交往了很多女朋友。我知道你是直男，不该出手，但我一直都喜欢你。” 左苏一直都在笑，仿佛那是属于他的珍贵回忆，可是他的笑却让于家傲的心揪得难受了，发疼。 他感同身受。左苏应该真的很喜欢他，就像他那么喜欢Alex。 他没有办法接受同性恋，天生就受不了，但是爱却是令于家傲无法拒绝的理由。虽然听起来那么滑稽可笑，可是如果是以爱为名，好像就什么都可以原谅。 真俗。于家傲觉得自己简直俗气得要命。 左苏的坦诚换来了于家傲的坦诚。他终于能有勇气揭开伤疤，谈起那时的事，“知道你骗我，我很难受。说真的，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没办法接受。” 缓了片刻，于家傲继续道：“我想过很多原因。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因为……谈恋爱的时候……不像是假的。我那时候把你当朋友……我真特不希望你是同性恋。真的。” “你接受不了同性恋。” “同性恋不奇怪吗？不都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连同极的磁铁都互斥。反正我接受不了，看着都受不了。很膈应。” 看到左苏不笑了，于家傲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想找补回来，又找不到一句像样的话。焦头烂额之际，他听到左苏开口了，“你不喜欢李静怡吧。” “谁说的？她是我喜欢的类型。很温柔，很贤惠。” “温柔贤惠是你喜欢的类型？”左苏啼笑皆非，“你以前的女朋友，哪一个是温柔贤惠的类型？林书若吗？” “一开始她不是那么难搞的，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还给我煮过面呢！再说了……”于家傲立刻收了声。 “再说什么？” “……没什么。” 于家傲不说，左苏也知道他想说的是Alex。左苏认可于家傲的判断，“是啊。我很温柔贤惠的。” “你可真够行的，哪里有自己夸自己的？” “我只不过是把你想说的话讲出来了而已。” 这话确实无法反驳。于家傲撇嘴。 左苏道：“你不喜欢李静怡，都给了她机会。你那么喜欢Alex，难道不能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吗？” 于家傲被他绕了这么几圈，好一阵儿才回过味儿来，听到表白时的感动和挣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发现你脸皮可真那啥，刚自夸完，现在就说喜欢你是给我机会，呸！” “好吧，我重说，”没有把于家傲绕进去，左苏感到颇为惋惜，“难道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做回朋友吗？” “这两件事根本不是一码事！” “因为我是同性恋吗？” 于家傲哑然失声。 左苏认真地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第36章 拥有全世界。 一个男生不该长这么漂亮的脸。落寞的表情在这张脸上，看着委实叫人不忍。 做恋人不行。于家傲已经明确告诉了左苏，他无法接受同性恋。但是左苏紧接着提出的做回朋友，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如果仅仅性向而拒绝，好像也太残忍。 除此以外，于家傲还有难以言说的私心——他没有办法拒绝真挚的喜爱。 “那就做普通朋友……”于家傲强调道，“一般关系的普通朋友。” 左苏一秒变脸，欣然同意，“不然，你还希望是什么关系的普通朋友？” 于家傲差一点就要翻他一个白眼，这话反倒说的像是自己有所图似的。 左苏提议去他家餐馆，让他请一顿和好饭。更何况，廖英梅也经常念起于家傲，估摸着是有点记挂于家傲。奶奶经常问左苏，怎么很久没有看到小哥哥？——因为奶奶总是记不住于家傲的全名，所以总是“小于”、“小哥哥”地称呼他。 “我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才去的，”于家傲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别扭，“我也不用你请我的客。” 左苏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普通朋友之间，请客一起吃一顿饭，都这么困难吗？” 这么一说，倒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于家傲发窘，支吾着答应了，只不过心里还琢磨着怎么做普通朋友的事。 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保持着不亲密也不疏远的距离。穿过闹市，也途经静谧的居民区。于家傲不由得想起从前的时候。如果是Alex，两个人会手牵手，甚至在看不到过路人的时候偷偷接一个吻。如果是左苏，他们两个总是有很多没有营养的废话可以讲，能胡侃一路。 普通朋友该是什么样子的？ 至少不能这么尴尬吧。于家傲想。 于家傲试图找话题打破沉默。 你冷不冷？不冷，你呢？哦，我也不冷。 ……我想喝排骨汤，成么？当然，你随便点。 再度陷入沉默后，于家傲又开始伤脑筋了。究竟什么话题才能聊得久一点？ “不用刻意找什么话题吧，”左苏回头，对于家傲笑，“我们之间，没话找话讲才会尴尬。” 这个笑容把于家傲搞得很不好意思。左苏总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格外纵容。 不用刻意找话题，于家傲轻松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不知不觉，就与左苏并肩而行。于家傲无意间转头，心脏突然就漏跳了几下——晦暗的灯光欺骗视觉，左苏鼻梁和嘴唇的轮廓让于家傲想起了Alex。 他真像。 左苏忽然侧头看他，微笑道：“快到了。” “……嗯。” 不管一路上如何暗潮汹涌，一动起筷子来，隔阂就淡化不少。长辈眼里，小孩子总是会饿的。廖英梅生怕他们吃不饱，给他们多端来一碟酱牛肉，再添了一盘夫妻肺片。胃熨帖了，于家傲的话匣子就跟着打开了，“一般的餐馆，总给有几道踩雷的。你们家的菜为什么都这么好吃？既然店名叫廖百万，那就说明，都是奶奶的秘方？” “我奶奶又成你奶奶了？”左苏无奈地笑，“你想吃哪道菜告诉我，我给你做。” “什么时候都行吗？” “随叫随到，”左苏说，“不过你要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才能联系到我。” 于家傲埋头喝汤，不讲话了。看他耳廓红了一圈，左苏估计是又叫他尴尬了。 通讯无碍后，左苏时不时会邀于家傲出去玩。有时候是吃一顿饭，有时候是同辩论社的同学一起去看电影或者唱KTV。于家傲一开始还会找借口推拒，后来也不拒绝了，开始赴约，甚至还主动约左苏去玩密室逃脱或者去游乐园。因为两人玩得来也聊得来。 重回普通朋友关系进展得十分顺利，只是偶尔会有一点小插曲。 有一个星期日，于家傲约左苏去看电影。按于家傲的话说，是实在找不着其他人一起看，所以思来想去才选择了左苏陪同。很快，左苏就知道为什么于家傲会找不到合适的人一起看了，因为这是一部恐怖电影。除了恐怖片本身就会劝退胆子小的观众外，还有于家傲自身的原因——无论于家傲本人如何抵赖，他也无法摆脱他胆子小怕鬼的事实。 虽然于家傲很怕也很想看，但是好面子的他是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出糗的。或许是在左苏面前丢尽了颜面，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也不在意在左苏面前暴露弱点了。每当大荧幕上出现一惊一乍的吓人场面，左苏就听到于家傲一个劲儿地“卧槽卧槽卧槽”。不出所料，当影院的灯光亮起，于家傲惨白的脸色和惨白的嘴唇就曝光在了灯光之下，左苏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笑声显然令于家傲感到极其不满。他又拽着左苏去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打定主意要把丢掉的面子赢回来。出乎意料的是，即便是左苏没有玩过的游戏，他玩了几局也能迅速掌握方法，很快上手，赢左苏可不是那么容易。 一通游戏打下来，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于家傲没怎么占到便宜，便不服气地挑衅左苏，“现在学校门禁了，要回去给翻墙。你这种乖乖好学生，翻过墙吗？” 确实有左苏没做过的事，但好像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似的。当于家傲亲眼目睹左苏利落的身手后，他隔着墙对左苏喊：“你小子是不是还参加过做贼的培训啊？” “你最好快点翻过来。你再嚷嚷，把保安招过来，你怕是要神庙逃亡了。” 于家傲觉得特别高兴，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就像是喝了酒似的，醉醺醺的。他攀上墙，坐在墙头，仰头望疏星朗月，错觉它们近在咫尺，仿若触手可得。他一低头，左苏就在下面，眼里映着璀璨星光，如他望月亮一般望着他。于家傲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他从前总觉得世界欠他的，而这时，却恍惚间觉得，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这么一晃神，他就失足跌了下去。 第37章 两难。 突如其来的脚滑让两人皆是吃了一惊，猝不及防撞了一个满怀。 左苏说：“你是不是该从我身上起来了？总爱坐在别人身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什么时候总爱坐你身上了？”于家傲摸不着头脑，歪头思考片刻，才想起了他因为和林书若分手找左苏打架的事，“我那时候不是要和你打架么，怕你跑了。” 于家傲站起来，又俯身伸手，想拉左苏一把。左苏借力起身，笑容突然滞住了。虽然只是一瞬，但于家傲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 “你怎么了？”于家傲轻轻皱眉，“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没什么，一点小剐蹭。” “你给我看看。” 左苏一怔，半晌没动，然后笑得几分玩味，“你确定要看？伤在衣服下面。” 于家傲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左苏这么一说，倒开始觉得有什么了。不过为别人的几句话当缩头乌龟，那可不是于家傲的风格。他倔强地一仰下巴，“你有的我都有，我还怕你吗？” 左苏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侧腰，“伤在腰上。” 于家傲也舒一口气，好歹装X没有装过头。他故作轻松地说：“我还以为哪儿呢？我看看，严不严重？” 左苏饶有兴致地问：“你很失望吗？你以为是哪里？”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于家傲撩开左苏的衣摆，就看到左苏的侧腰红了一大片。左苏天生皮肤白，这么一片红，即使在昏暗的路灯下也十分显眼。 于家傲瞬间感到了歉疚。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偏偏今天就脚滑了。他自己一个人翻墙的时候，不说飞檐走壁，少说也给是身手利索吧。恐怕今天是打游戏兴奋过了头，看星星月亮飘飘然，看左苏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荡漾。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几下，是让他感觉很舒服的触感和温度，“疼么？” “不太疼。” 他又挑了一个其他颜色深的地方，“疼吗？” “……还成。” “我寝室有药水，等会儿我给你拿过去抹抹。” “犯不着。这么晚了，别折腾了。” 左苏的嗓音很特别，不低沉也不高昂，是恰到好处的动听。如果说要用事物形容，那夜风会是一个相当契合的形容词。这般温柔的劝慰令于家傲更是内疚了，他抬起头，发现左苏在看他，特别认真，特别专注。这种被加倍珍视的感觉让于家傲心跳加速，却又不自觉地退缩，他想起左苏说的，“喜欢你”。 于家傲并不想要同性间的喜爱，这很让他困扰。可是他想要爱。当一直渴求的、独属于他一人的偏爱突然出现，他会开心——并不是不会被喜爱的可怜虫。但更多的是惶恐。就像是渴望钱财的人突然中了彩票，会怀疑对方是不是骗子似的。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被骗过。即使是以爱为名。 乱套了。 真要命。 次日，于家傲还是给左苏送了药。如果不做些什么，那些对于弄伤左苏，以及不能回应左苏感情的微妙歉疚，就要让于家傲坐立难安。 那之后，于家傲又别扭了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苏才好，总是为此烦恼。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左苏的信息，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问句。 【我们还是朋友吧？】 于家傲当然想和左苏做朋友，但也只限于做朋友。自从左苏坦白他是同性恋之后，于家傲也偷偷做了不少功课。他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同性恋”的关联词汇，看到了不少新闻和报道，似乎有不少名人都是同性恋，而且这个群体好像并不小。有不少负面新闻，比如HIV、滥交、作风糜烂，但也有不少同性伴侣相爱相守大半辈子的故事。 他不清楚同性恋的真实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毕竟除了他们系的那个同性恋还有左苏以外，他也没见过其他同性恋了。有关于同性恋的话题也是他和左苏会默契避开的，他根本不可能会主动问左苏：你会不会和网上那些人一样爱去gay bar和人约？你是不是也有固定的性伴侣解决生理需求？ 问不出口。 不过有一点从未变过。于家傲依然对同性恋很抵触。看到同性之间牵手、接吻的画面会起鸡皮疙瘩，如果看到更过分一些的裸露场面则会感到非常恶心反胃。这种心情比猛地看到路边的野狗交配，更令他糟心。 所以，当他意识到他不想失去左苏这个朋友，哪怕左苏有这样一个让他不能忍受的“毛病”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原来他是这么在意左苏这个朋友的。 那左苏又是怎么想的呢？明明知晓左苏的喜欢，还要求他“只能维持朋友关系”，是不是很过分？左苏又是怎么想的呢？ 断断续续把短信编辑了很多次，手机屏幕明明灭灭，于家傲将选择权交给了左苏。 【我们真的可以只做朋友吗？】 第38章 “你还是很像她。” “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在球场的胶面场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想太多。”左苏弯腰捞起球，对于家傲说。 左苏没有在回信中给出答案，而是邀他出来打篮球。面对面看到于家傲的表情，他才知道于家傲到底在想什么。 比如现在，于家傲就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却因为内疚而躲闪。 应该是为无法回应感情而愧疚吧。左苏想。左苏的直觉告诉他，于家傲对他，有超越一般友谊的不同。无论于家傲感觉到了但不承认，还是因为对同性恋的排斥拒绝感受，这种不同都是客观存在的。只不过这种似有若无的不同对待，还不到让于家傲承认，这是一段同性感情的程度。 感情哪有勉强得来的？谁都知道勉强不来，可是于家傲偏偏还会为了喜欢自己的人勉强，勉强不来还会感到愧疚，这一点尤其可爱。 左苏对于家傲很有耐心。他们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就算等上十年，他也才三十岁。他愿意等。 左苏笑道：“叫你出来是想和你打球，看你没精打采的，和你打球都是欺负了你。” 于家傲最经不得别人激他，一激就上钩。他扬起下巴，那股倔强的劲儿又来了，“你可别回去找奶奶哭！” 回避感情问题是让两人都轻松的相处方式，所以他们也这般心照不宣的，以朋友的距离继续处着。当他们以为有些山不一定要现在就翻越，而是可以选择绕道而行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李想再次要求左苏在即将到来的漫展上cos魔法少女，左苏自然是敬谢不敏。他女装原本就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于家傲喜欢，摊牌后更是没有了女装的必要。李想拿出了他的杀手锏苦苦哀求，你还记不记得论坛上都是于家傲的黑贴的时候，是谁出了力？ 这话倒也说得不错。欠下的人情确实是要还的。 左苏勉为其难地答应后，不由得为秋季的动漫社招新做起了打算——今年可一定给招进来几个姑娘，不然他明年还要扮姑娘。 把这事说给于家傲听，除了让正在啃鸡腿的他呛着了以外，于家傲并没有做其他的任何表示。于家傲说：“今年花儿不摆摊，我就不用帮她搬东西。我不会去。” 意思就是左苏扮姑娘的事儿他管不着。 嘴上说管不着，眼神倒是很诚实地上下打量。尽管于家傲试图对左苏进行看起来并不会太明显的观察，殊不知看在左苏眼里，欲盖弥彰让这个行为更加明显了。 左苏没有戳穿他。 于家傲嘟哝了一句，“你和她其实也不是很像。” 左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于家傲指的是Alex。于家傲现在恐怕还是很在意“她”吧。 这种感觉就像是出演了一个非常成功的角色的演员。人们看到这个演员，喊出的都是角色的名字。如果作为演员，那么既会有对角色成功演出的欣慰，又会有那么一丝丝心情复杂。到了左苏这里，心情复杂的成分则是更重了。 Alex既是美好的回忆，又是心里的疙瘩。 漫展当日，左苏没有看到于家傲，不过却见到了几个S大相熟的同学。他们几个无一例外，都没有认出左苏，左苏自然也乐得和他们做陌生人。或许真的如同于家傲所说，他扮起女装，和他本人倒并不很像。 得益于左苏这块活招牌，李想制作的魔法少女系列周边产品销量颇丰，不到下午一点，库存都差不多快要卖光了。 扮女孩子不方便的地方有很多，其中一点就是上卫生间很麻烦。左苏走了一段路，才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厕所，将门带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挡住门挤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左苏诧异道，“你跟着我过来的？” 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于家傲轻轻皱起了眉心。左苏忽然意识到，于家傲并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她”的。这个场面实打实的荒谬，可左苏并非不能理解。于家傲总是对Alex另有其人心存幻想，不然也不至于在N大门口呆坐了一个礼拜。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于家傲见到Alex时，还在畅想着和Alex同居的缘故——怀揣着和心爱的人共同生活的希望，甚至都没有好好和Alex好好告别。 看到于家傲有些迷茫又有些伤心的样子，左苏心怀怜惜。说到底还是一步错，步步错，在这件事上他对于家傲的隐瞒是不争的事实。 想要宽慰于家傲，左苏换成了Alex的声调，对于家傲说：“不要难过。我一直在你身边。” 左苏不知道，只是这么一句，就在于家傲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把藏在心底久违又怀念的爱恋一并掀了出来。 当于家傲把手放在左苏脸上的时候，左苏是懵的。当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左苏才恍若梦醒。他知道于家傲是又把他当做Alex了，但左苏想要回应这个吻。单手掌住于家傲的后脑时，左苏感到于家傲挣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躲。他把于家傲推进隔间的时候，于家傲是意料之外的温顺。当左苏感觉到于家傲的反应，摸向某处时，于家傲也不反抗，只安静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发出轻而小的哼声。 不是普通朋友的于家傲快有大半年都没有见过了。在左苏退而求其次，接受这一段新关系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在此刻重新审视。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甚至都到了要同居的那一步。 恐怕于家傲也在想同样的事。 左苏从前最喜欢看于家傲在亲吻后炙热又痴迷的眼神，但这一回，他只看到了于家傲泛红的眼圈。 于家傲推开左苏，潦草地整理了衣裤，踉踉跄跄地走出隔间，缓缓蹲了下来。于家傲说了很多话，语无伦次的。 “你还是很像她的。” “接吻的时候，反应一模一样。那个时候，也一模一样。” “我们不能这样……真的不能……” “还是做普通朋友吧。还是做普通朋友。” 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左苏说：“没关系。就做普通朋友。没事。” “……嗯。” 看着于家傲离开的背影，左苏没有追上去。他知道，或许他们之间，是连普通朋友也难做了。 谈过那样一场恋爱，又怎么能做得了普通朋友呢？ 别自欺欺人了。 第39章 星星不孤单。 在原本的设想里，他们该重新从朋友开始做起。进一步，他们的未来可以很远很长，徐徐图之，足够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即使仍然不可能，退一步，做普通朋友又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在于家傲的身边，至少能聊无关紧要的天或者吃上一顿饭，比被厌恶强上许多。 可哪怕“普通朋友”这一步，就困难重重。 很少有什么事让左苏如此挫败。漫展后，他罕见地消沉了几天。 他的消沉在校园论坛上被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定义为“校草变忧郁了”。“变忧郁”显然并未减损左苏在论坛的话题度，只要是帅哥，无论是哪一种类型都是受追捧的。就算左苏在课堂上发呆，被教授提问回答不上的爆料在论坛上广为流传，也会凭借着几张课堂上的偷拍被解读为，“左苏发呆的样子好适合演文艺片”。 与嘻嘻哈哈一片祥和的论坛氛围不同，于家傲看贴子的心情，是截然相反的不好受。 虽然不是退回到了得知Alex的身份，同左苏彻底闹掰的那几个月，但是现在的状况比那时要微妙许多。如果是闹翻，有些话反倒可以更加无所顾忌地说出口，不愉快也可以充分表达。反观如今，两个人都话都少了很多，表达上则更近似于不熟悉的人之间的刻意，相互谨慎地周旋。 所以，于家傲如果想知道左苏的近况，比起问左苏，他会选择去论坛上看贴。他从前很少登录论坛，这一阵倒是刷得很勤快。 于家傲把这归于对于朋友的关心。这一次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越了界，才演变成了这样不尴不尬的场面。除了关心之外，可能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他觉得那并非是喜欢。从前同喜欢的女孩子交往时，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般复杂的情感。 想靠近。想躲避。总是会牵挂。 客套了一个多月，唯一一次多聊了几句，还是左苏起的头。有一个周六晚上，左苏发了一张星空的照片给于家傲。夜空的璀璨让于家傲想起曾经同Alex一起在郊外看星星的经历，他感觉暖流在心头漾开，又强行将其扼制。于家傲问左苏这是哪里，左苏给他发了一个定位，是隔壁市的郊外。 左苏跑那里去干什么了？于家傲心有疑问，却还是没有发问。他回了一句“真漂亮”，又加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 对方正在输入。于家傲等待几秒，等来了左苏的回复。 【星星不孤单。】 这一句话竟然让于家傲生出了几分悲怆之感。那一刻，冲动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手指甚至在键盘上打出了“能不能试一试”，但他突然想起了李静怡，想起了他提出分手时她悲哀的神情。试一试的心态还是伤害了她。 更何况，他本就对同性恋心怀芥蒂，同性对他来说就是不可能。如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最后告诉左苏不能接受同性，那样更会伤害左苏。 而且，就算他不反感同性恋，也不可能和左苏在一起。 于家傲虽然看上去凶狠又叛逆，但是骨子里其实相当传统。他一直都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银行的存款里每多上一些数字，他就离有一个家更近一步。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女朋友，他就离有一个家再近一步。 他喜欢小孩，以后他也会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不会像不管他的父亲和扔下他的母亲那样，他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的小孩和妻子。那是他的家。 于家傲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能不能试一试”删除，换上了“谢谢”。 左苏没有再回复他。 两天后，偶然碰到李想，李想认出了他，两人聊了几句，于家傲才知道原来左苏是代表S大去隔壁市参加比赛了。李想嘴快，叭叭叭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于家傲就站在那儿听着，有些晃神。当听到比赛现场的照片上都是俊男靓女的时候，于家傲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说不出来的感觉。 容不得他多想，他就听到李想一皱眉说：“左苏最近不太对。” 于家傲一愣，“我看到论坛上也这么说。” “看论坛？你不是老和他在一块儿吗？”言下之意是还用得着看论坛。 于家傲不吭声了，李想也没当一回事儿，继续说：“你不觉得他最近可挺冲的吗？前两天，你前女友还找他来着，我可是头一回见左苏对谁这么不客气！” “……李静怡？” “得嘞，兄弟，你桃花运可真让人羡慕，还好些个前女友……”李想“啧啧”几声，“是林书若。” 于家傲预感不妙，“她找左苏干什么？” “她问左苏，‘你亲近于家傲是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让我注意？’我呸，这女人还真是以自我为中心，忒把自己当盘菜了，”李想兴致勃勃地卖起了关子，“你猜左苏说什么？可真是大跌眼镜。你看左苏八面玲珑的，再难伺候的也能给他驯服了，我可真是没想到左苏能这么不留情面……” 于家傲打断他，“左苏说了什么？” “左苏说，”李想试图模仿左苏的表情和口吻，“重度妄想症建议挂精神科。” “左苏还和她说，你再动于家傲试试。” “他那个声音，毛骨悚然！赤裸裸的威胁！他背对着我，我没看着表情，但林书若可是吓得腿抖！第一次见左苏有脾气，真够恐怖的……” 再次听到左苏的消息，则是一周后在学校食堂了。邻桌坐着一对男女，说话声音不小，聊得都是琐碎的日常。于家傲没兴趣听，掏出耳机的时候，突然听到男生兴奋地拍桌子，“我就说左苏铁定是同性恋！” 于家傲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女孩生气了，“呸呸呸！你们男生就爱乱编他是gay！就算他是gay你们也找不着女朋友！醒醒吧！” “嘿！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你自己上论坛看看，都拍到他在gay bar门口了！” 第40章 一日限定。 登录论坛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于家傲心里乱糟糟的，图还没刷出来，就听到邻桌女生惊呼，“啊我的天啊！前几天不是有新闻说，有HIV感染者在红街的这几家酒吧恶意传播疾病，还被抓了来着，校草跑那里去做什么？” “他是gay啊！” “你可真够酸的！拒绝了你女神他就必须给是gay啊！”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他都在gay bar门口了，还不是gay啊！” “那在大学校园里的就都是大学生了吗？咱们学校每天多少游客参观呢！” 邻桌男女的争执令于家傲坐如针毡，他搜索了一下近期的新闻，果然有在红街酒吧恶意传播疾病的感染者这码事。他一口饭都吃不下了，出了食堂就打车向红街赶。于家傲在红街搞过几票仙人跳，知道有一片区域都是gay bar。从前都是绕路走，没想到如今还会专程奔那里而去。 打左苏的电话打不通，于家傲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刚才邻座的女孩说的话，“有感染者在红街的酒吧恶意传播疾病”。最坏的念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左苏万一遇到了报复社会的感染者怎么办？ 得了HIV，会死人的。 街上没有看到，就一家一家的进酒吧找。酒吧里人不少，一不留神还被揩了油，想挥拳头的时候还是咬牙忍下了，他不是来打架的。三四家店找下来，于家傲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可唯独没有见到左苏。五颜六色的灯影霓虹闪闪烁烁，眼前的景象也晃晃悠悠的，一片模糊。 于家傲突然记起，他以前还在红街遇到过左苏，还和左苏在这里打过架……左苏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经常来这里？他后悔一直避讳与同性恋生活有关的问题。他避讳，左苏更不可能提起，以至于到现在连左苏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不到…… “于家傲。” 这个声音把于家傲拉回了现实，满心的委屈就在这一刻决堤，尤其是看到左苏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趁得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一团乱，委屈极了。到底是为了谁才大晚上跑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来啊？到底是为了谁才被娘娘腔摸了屁股啊？到底是为了谁才会担心成这样啊？ 于家傲几步上去，气势汹汹地揪起左苏的领子，通红着一双眼瞪视着他，“我靠，你怎么不接电话？你耳朵聋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新闻上说，有HIV感染者报复社会，故意让别人也染病的事啊？就在这一片！就是前几天！你现在跑这里来干什么啊！” 左苏微笑地反问：“那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啊蠢货！可是于家傲把脸憋得通红，硬是什么都讲不出口。 左苏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学校论坛上。都拍到你在gay bar的照片了！” 左苏微微一挑眉，随即拿出手机。于家傲愣愣地盯着他看，直到听到左苏叹一口气。 “拍照的人只拍了腰部以上，如果拍到手的话，你就能看到我提着袋子……我来这里是送外卖的。是我们店的老客户了。” “你不是来……” 左苏无奈地笑了笑，“你现在给廖百万打订餐电话，问问看是不是我在红街送外卖？摩托车还停在那里，要不要去看看？” 于家傲这才肯松手，但眼里仍有不信。 “我还是很洁身自好的。我保证。”左苏只得向他担保。 于家傲盯着他看了良久，确认是真话，这才松一口气，有一瞬间还为自己的听风就是雨而感到羞愧，但他还未发泄完，激昂的情绪使得他理直气壮，“你他妈吓死我了！你不接电话老子害怕你和人家都搞起来了！万一又遇上报复社会的人怎么办？遇上了你他妈还图刺激不带套怎么办？” “哪里有那么严重……”左苏快要被喊得耳鸣，“我也没有约炮的习惯。” 于家傲朝他吼：“会死的！” 左苏呆住了。 “得了那个病，会死的……” 他像是怕极了，有些神经质似的喃喃自语。 “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你就是这样总满不在乎的，看得叫人来气……” 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被堵上了，舌头温柔地舔舐齿列，像是在安抚。于家傲被吻得腿软，可还在生左苏的气，气他不接电话，气他非要在这个节骨眼跑到红街来，就算是送餐也是瓜田李下！ 于家傲狠狠咬上了左苏的舌头！ 左苏倒吸一口凉气，口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腥气。他敛起笑容，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认真，“我在乎，你明明知道我很在乎。” 左苏像是忘了疼，又把舌头顶进了于家傲的嘴巴里。于家傲霎时尝到了甜腥味，感觉血液里有什么催情的成分似的，这么让他沉醉。手不受控制地揽上了左苏的腰，理智又让他推开了左苏。 于家傲大口喘息，非要扮出一副凶相吓唬左苏，“你发什么疯啊！” “上一回是你主动亲我的，这一局我要扳回来，”左苏一本正经地说，“不然不公平。”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是于家傲却不晓得该怎么反驳。或许是因为这地儿到处是拥吻的男人们，和同性亲吻倒不像是异类了，所以心里竟然不是那么的抵触。接吻的时候是晕晕乎乎的，被左苏拽进宾馆房间的时候是糊里糊涂的。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也不想抵抗。从知道这是一场乌龙，确信左苏没有事开始，心就踏实了下来。 “你不回店里帮忙了？” 于家傲不知道，他微微仰起头，半张开嘴巴的模样，看在左苏眼里，全然是一副索吻的姿态。 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于家傲的脸颊，左苏凝视他的双眼说：“只是今天，什么都不要想。” 第41章 平衡。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接吻，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不是恋爱关系。可是因为感觉很舒服，所以怎么都无法停止。 换气时，于家傲把头埋在左苏的脖颈间，鼻尖嗅到了淡淡的烟火气。 左苏说：“不好意思，在厨房帮忙久了，身上有味道。” 左苏是一个讲究人，这一点于家傲很清楚，不然最开始也不会给左苏贴上小白脸的标签。尽管在饭馆帮忙不免会染上油烟味，可是于家傲从来没有在左苏的身上闻到过那样的气味，人前的左苏一向干净清爽，除了今天。 事出突然，左苏都没有来得及换掉衣服就和他滚到了一家陌生的小旅馆的床上。这个想法让于家傲觉得脸颊发烫，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抱着左苏的背，“不难闻啊。” 感觉到左苏的吻逐渐向下，于家傲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于家傲拉住他的胳膊，有几分难以启齿，“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你知道，我……” “没关系，是我想要这样做，”左苏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重申道，“今天什么都不要想。” 左苏又补充了一句，“心里觉得膈应的话，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宛如一句特赦。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只是抱在一起亲吻抚摸，外加左苏用嘴抚慰了他。这些都是和Alex从前做过的事情。于家傲感觉得到左苏举止间的谨慎，小心翼翼地不逾越边界。每触碰一个地方，左苏就会绅士地询问，“这里可以碰吗？”得到允许后，他才会有所动作。 这样格外珍视他的人，即使是同性恋，也让于家傲怎么都无法反感，更何况身体的确体验到了快乐。 就一天，就今天一天什么都不想。抱着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的心态，于家傲和左苏度过了放肆的几个小时。 彼此间的底牌都交代清楚，少了许多猜测和试探，两人间的相处倒是变得更加自然了。于家傲想要友情，左苏想要爱情，他们在“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相处模式中达成了一种平衡。 转眼间，又到了期末。 盛夏的日头毒辣，于家傲在廖百万吃完午饭，即便吹着空调也出了一身的汗。他正擦汗的时候，廖英梅就给他端来了一碗冰镇绿豆汤。于家傲旋即绽开了一张标准的乖孩子笑脸——是如果左苏看到一定会笑话他真会变脸的那种笑容。 廖英梅也眉开眼笑，俨然把于家傲当成了另一个孙子，“不够喝再给你盛，多少都有。”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许久未见的黄毛领着几个人闯进店内，趾高气昂地说要收保护费。坐在角落里的客人试图报警，立刻就被黄毛手下的人打飞了手机，横眉立目地威胁。言语威胁还不算，黄毛还一脚蹬飞了桌子。 黄毛还想动手，却发现手腕被人箍住，动弹不得。 于家傲攥着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滩秽物，“吃了牢饭还改不了欺软怕硬的臭毛病。” 黄毛一看到和他结过梁子的于家傲，收保护费的事也就不再是头等要事了。眼下，教训于家傲才更要紧。 左苏接到廖英梅的电话后，立刻报了警。赶到廖百万附近一处暂停施工的工地时，黄毛一群人闻声而逃，如鸟兽状散。因为赶到及时，于家傲没有受很多伤，最重的伤是崴脚，据本人说与打架无关，是没看脚下，一脚踩空才崴了的。 左苏看到他的脚踝，已经肿起了一大块。左苏一路背着，没让他下地，于家傲抗议无效，觉得丢人，就把脸埋在左苏的肩上不肯抬起来。 上药包扎一系列程序走下来，外头已经黑漆漆的了。左苏在病床前给于家傲削苹果，垂着眼帘，于家傲才发现他的睫毛可真长。 “你怎么知道我在工地那儿？” “一般推断。你们难道会打车去打架吗？” 于家傲一愣，左苏的声音低沉，憋着火似的。 于家傲一皱眉，“你凶什么啊！” 左苏半晌不言语。他默默地把苹果皮削干净，然后递到于家傲眼前。 “不想吃。”显然还在因为被凶了堵着气。 于家傲偏过头不看他，片刻后一片苹果就喂到了他的嘴边。于家傲撇一下嘴，还是把苹果含进了嘴里，脆甜的，入口即化。 他想吃苹果了。侧头时发现左苏正盯着他看，看上去严肃极了。 “你看什么？” “不要再打架了。” “又不是我找他的，是他们找上门的。不然怎么样，真交保护费便宜了那些傻X啊？” “那就交，后面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该动手，”左苏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这句话他的声音很小，但于家傲还是听到了。于家傲想起从前，Alex也说过这句话，心头忽地一紧。他嘟哝了一句，“谁要管你心疼不疼啊”，就扭过头去不看左苏了。 那天之后，左苏就以于家傲脚踝受伤为由，无微不至地接管了他的生活。于家傲觉得这人简直是小题大做，不过这一下确实崴得比较狠，估计给要一个多月才能恢复。 有了左苏的帮忙，于家傲不仅三餐不愁，还每天有人给他按摩上药。被人照顾当然很爽，不过久了也有了新的麻烦。比如左苏担心他洗澡不方便，所以会在外面等他，以防他滑倒或者有什么需求。这就表示，浴室里有什么动静，左苏都听得到，简直就和被扒光了站在他面前似的。 以前他不在意，觉得都是男的，你有我也有，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变得在意和羞涩起来，搞得他每一回出浴室都闹得一个大红脸。他凶左苏，赶左苏走，左苏当然是不听的。有一回他没有听到动静，以为左苏不在，就想要自我安慰一下。于家傲试探性地叫了左苏一声，不想对方立刻就有了回音，于是不正经的念头就被打消得一干二净。 左防右防，还是没能防住。有一天清晨，于家傲估算那会儿左苏大约还没出家门，便打算动用五指姑娘做一点不正经的事情。正在兴头上，感到飘飘然之时，左苏推开宿舍门，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左苏意识到了不对劲，愣在了原地。于家傲此刻更是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他用被子盖住脸，闷闷地说，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第42章 “Get a room, loser.” 左苏不仅没有出去，还在于家傲床边坐下了。 于家傲瞪着他，可他终归是心虚的那一个。他很快败下阵来，整个人蜷缩进被子里闹情绪，“你出去啊……搞什么……” 左苏的手探进被中，覆上了那个让于家傲当前进退两难的位置。他的手有些凉，于家傲随即一哆嗦。这么被抓着，于家傲不敢乱动，但不妨碍他掀被子抗议。 “叫你滚你就滚啦！” 他把脸憋得通红，虚张声势就这么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好凶啊。” 这是于家傲第一次听到左苏讲他凶……虽然从左苏愉快的表情上来看，完全没有看出这句感叹存在真心的成分，简直就是最敷衍的捧场。 虽说过程中于家傲嘴里骂骂咧咧的，“讨厌这样”，“你干嘛啊”，“你不能总给我做这种事”，车轱辘话来回讲，借此充分表达抵触，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反应也是相当的温顺。 结束后，于家傲看着左苏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讷讷地开口：“那个要冲进马桶里……” 左苏闻声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于家傲立刻趴在床上装死。他听到左苏笑，形容起来能让左苏的迷妹截音频发到学校论坛上流传的笑声。这让于家傲非常羞耻。 “等你吃完饭，我把垃圾一起倒掉。” 于家傲继续装死，左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他立刻就不装了，一个鲤鱼打挺逃开左苏的触碰。 “你不用在意这种事，”左苏不以为意，“你是为廖百万受的伤，让你快乐是我的谢礼，你该收着。” 听起来好像还有理有据的…… “古代不是还有给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么，这没什么的。” 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左苏把食盒的盖子揭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豆腐脑。” 于家傲闻到了肉包豆腐脑热腾腾的香气，这才感到了饥饿，凑了上去。 两个多星期后，脚踝的伤基本都好全了。除了落地时不能用力，正常行走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头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于家傲顺嘴提了一句“好久没吃烤肉了”，于是第二天中午左苏就提议去烤肉店。 眼下正值暑假，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附近的烤肉店也不像平日里那般人满为患。左苏熟练地烤制肉类，神情相当专注。于家傲坐在左苏的身旁，他的视线原本是紧盯着香喷喷的肉，不知怎么的，就偏移到了左苏的嘴巴上。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是，但是这确实是于家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左苏的嘴和Alex的嘴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唇珠饱满，颜色也艳，是半熟的樱桃红。 很想尝一尝。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于家傲一激灵，不过他觉得这并不代表他变成了同性恋，怪只怪左苏的嘴巴长得太漂亮了，才会引人遐思。 于家傲不自然的表现引起了左苏的主意，左苏问他：“怎么了？” 于家傲抿一下嘴，顾左右而言他，“……上次在这里烤肉的时候，你还假装Alex给我发信息来着。” 左苏眯起眼睛，嘴角翘了起来，“记仇呢啊。” 说完，他夹起一片刚烤好的肉扔进了于家傲的碗里。 “哼。” 于家傲咬着左苏投喂来的烤肉，突然意识到，虽然心中还有不忿，但是好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碰不得有关Alex的事了。偶尔还会产生，“既然左苏就是Alex，那么，他其实没有失去她”，这样的想法。不过于家傲很快会纠正这个念头——就算偶尔会有些越界，但左苏是朋友，不能和女友相比较。 即使于家傲越来越发觉左苏和Alex的相似之处，比如都有一张很让人想要亲吻的嘴。 偶尔有些越界的行为还在持续。不过左苏已经给于家傲找好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为了报答于家傲救廖百万于水火的恩情，这使得于家傲少了几分内疚，也渐渐变得有些习惯了，毕竟左苏来做要比自己动手舒服得多。 哪怕因为左苏的理由使这个行为变得看起来合理，于家傲也会觉得只有自己享受好像并不合适。他有一次提出，他也可以帮左苏做同样的事，这是彼此间的相互帮助，但是左苏拒绝了。 “你不能忍受帮男人做这样的事吧。” 于家傲哑口无言，可理由并不是如左苏所说的不能忍受。他想起其他的同性，一想到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心得反胃。他不可能同意帮其他同性解决生理需求，但是左苏的话…… 好像会有点想知道他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于家傲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他把这归咎于和左苏关系太近，对待最亲密的朋友和对待其他人有些不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于家傲的室友提前返校，回宿舍的时候，刚好碰上左苏在厕所帮于家傲处理“个人问题”。 于家傲抵着门，生怕室友闯进来。直到室友说去取包裹，于家傲才泄了劲儿，半倚在左苏的身上。 左苏低低地在他的耳边笑，“以后我可不做这么偷鸡摸狗的事了。如果下次你还想要……” “Get a room, loser.” 于家傲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耳熟，后来才想起来，他第一次和左苏打架时，有一个横冲直撞的人骑车下坡，害得他们嘴碰嘴撞在一起，那个时候，骑车人调侃他们讲的话，可不就是这一句。 不过怎么这句话从左苏嘴里讲出来，就让人浑身上下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呢。 第43章 “你还记得去津港的那次旅行吗” 关于“get a room”这件事，于家傲自然是拉不下脸的。在没有其他人的宿舍里偷偷摸摸的，算是半推半就的，不主动是一块遮羞布。要是他真的为这种事开了房，倒像是他对左苏有什么企图似的。 虽然他会因为回味这种飘飘欲仙的感受辗转难眠，就仿佛对这滋味有瘾，但是于家傲仍然不觉得这是他对左苏有企图的表现。怪只怪左苏的手太巧了，他甚至还揣测左苏是不是在哪里接受过培训。 不管怎么说，难忘就是难忘。快要入睡，神志尚不清醒时，他甚至还生出过要把左苏带到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那间旧房的念头……不过很快又为自己的想法而羞耻。为这种事要把人带回家简直蠢透了。 于家傲不解决这个问题，左苏也不再主动，俨然一个看戏的旁观者，饶有耐心地等待着于家傲的反应。“你能不能用手帮我”这种事，于家傲铁定是说不出口的。他笨拙地暗示过一次，左苏只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接过话茬，仿佛就是要听他亲口讲出来他的索求。这种故意吊人胃口的行为让于家傲很是恼火，不爽了几天。不过很快左苏就送给于家傲一张昆虫展的门票，两人又很快和好了。 在昆虫展上，于家傲看到蜘蛛时，还悄悄瞟了一眼左苏。他还记得以前送给Alex琥珀蜘蛛的事，也不知道左苏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昆虫很感兴趣。 于家傲还是经常会同左苏在他家餐馆吃一顿饭。看到廖英梅，于家傲就不由得会想起自己的奶奶，总会有亲近的感觉。最近，左苏像是习惯并默认了于家傲把他的奶奶当自己的奶奶的事。 有一回，于家傲听到廖英梅说“左钊打电话过来，问你最近怎么样”。左苏很简单地回了一句，“我晚上给他回一个电话”，就结束了对话。根据名字，于家傲猜测或许是左苏的某个亲戚。这个名字有些中性化，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哥哥或者妹妹？姐姐还是弟弟？ 想着想着，于家傲突然意识到，他对左苏的好奇心，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旺盛了起来。联想到近来他时不时就会刷一刷学校论坛上有关左苏的贴子，于家傲有点嫌弃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八卦。 二人走回学校，傍晚时分的河堤安静极了，偶尔传来几声鸭子的叫声。夕阳染红的街道如同油画一般，在画中漫步，时间仿佛流动得非常缓慢。 于家傲问：“左钊是谁？” “是我的弟弟。” 于家傲怔了一下，忽地想起以前Alex说过，小时候曾经“威胁”父母不赡养奶奶的话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父母就又生了一个弟弟的事。 “你没骗我？你还真有一个弟弟？” 左苏睨一眼他，好笑地说：“这种事我没必要说谎吧。” 也是。于家傲低下头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左苏。日光晃眼，于家傲有些恍然，这样的恍惚中，Alex的轮廓与左苏的轮廓交叠了起来。近来，他愈发察觉到了二人的相似。尽管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是从前的他对于这件事总会抗拒。 想到Alex，于家傲有些动容。能够对左苏的经历感同身受，又让于家傲隐隐觉得……心疼。安慰的话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来一句，毕竟对象并不是Alex。好像一面对左苏，他就没有办法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都怪身体的接触让他们之间变得奇怪了，可又很上瘾。知道不对却忍不住想要这样做。 于家傲抿了一下嘴，“我家的情况也挺复杂的。” “我记得的，你讲过的。” “你还记得啊。” “和你在一起的事很难忘吧。” “……别讲这种话啊。”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于家傲难以招架。 幸好有头顶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赤红的霞光让脸红不是那么的明显。于家傲听到左苏在笑，他也不知道左苏在笑些什么，反正他的笑声总是好听的，听得人心头有些荡漾。 结果还是干了蠢事。打着“你要不要看看我长大的地方”的名义。 刚开始，于家傲还假么假事儿地带左苏逐个房间参观，真当是领着左苏看房间。看着看着，于家傲就心不在焉了。不过他看左苏像是真心来参观的，对每一样物件刨根问底，仿佛对于家傲的少年经历兴味盎然，便也没好意思提别的事。 他们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电影的时候，外头忽然下起了雨。雨声逐渐大起来的时候，电影里刚好演到了高潮部分，时隔多年，男女主角重逢，天雷勾地火，爱得死去活来。腻歪得不行。 于家傲觉得尴尬，佯装嗓子干，咳嗽了几声，跑去厨房烧水。烧了水，这一段居然还没演完，搞得于家傲都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借口。他后悔，该看一个恐怖片的。 这时，他听到左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去津港的那次旅行吗？” 四目相对，他们仿佛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疯狂又甜蜜的雨夜。 “反应这么大吗？” 左苏又在笑，听起来爽朗又性感。 于家傲感到飘飘然，他看到左苏的脖颈上落了一滴汗，顺着脖子的线条慢悠悠地滑，让人心痒。他把这滴汗舔进嘴里，凑到左苏的耳边，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的意味，“你可不可以用嘴？” 第44章 “我也可以帮你。” 屋外狂风大作，暴雨雷鸣。于家傲感觉自己仿佛不是躺在床上，而是河底。身上湿漉漉的，头脑一片空白，还因为极度兴奋而感到有些缺氧。 浴室有“哗哗”的水流声，左苏在漱口。于家傲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胸口又开始怦怦狂跳。左苏半跪在他的腿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左苏的喜爱不用说出口，眼神从来不会撒谎。于家傲知道自己该避开左苏的目光了，这目光在诱惑自己不要挣扎乖乖就范，是在对自己下蛊，可是于家傲就是没有办法不去看他。 水流声停了。于家傲听到了左苏的脚步声，这一瞬间他突然害起臊来，就如同过去每次清醒后都会对不久前的沉沦害臊一样。 “对不起，要你做这个还是太过了。我刚才真没过脑子。” 左苏一愣，“没事，我说过要报答你的。也不是第一回 做，不用那么在意。” 确实不是第一次，但是之前不是在与Alex交往期间，就是听说左苏去gay bar而担心他的那一回，于家傲还都是半推半就的。这一次是于家傲第一回 主动要求左苏这样做。 这简直像是利用了左苏对自己的喜欢。明明知道没有办法回应这份感情，可就是离不开左苏，偏偏左苏还给他找了一个报答的台阶下。黄毛到廖百万收保护费的事都过去多久了？连他的腿伤都好了好一阵子了。就算是报答，也不该是这样无限期的吧。 于家傲从床头柜里摸索着，从里面拿出了一沓钱。他满怀歉疚地递给左苏，“对不起。” 而左苏看到钱的表情让于家傲立刻意识到了，这很糟糕。左苏轻轻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把一沓百元大钞接了过去。 于家傲心乱如麻，眼睁睁看着左苏数钱。数到最后一张，左苏笑了一下，“真不少。看来你对我的服务很满意……不过我不是来卖的。” 左苏轻轻地把这一沓钱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便朝外走。看到左苏的背影，于家傲不由得感到心慌，眼皮直跳，他猛地拽住左苏的衣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耀眼的光让于家傲颤抖了一下，但他却没有松手，反倒是抓得更紧了。他的嘴抿成一线，再抬头看左苏的时候，目光执拗极了，“我真的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想补偿你，只是这样。” “那就亲一下。” 于家傲没有料到左苏会提出这个要求。自从意识到对左苏的嘴有想法后，于家傲就下意识地在左苏抚慰他的时候逃避亲吻。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仿佛是下意识地觉得，旁的是关于性，但是接吻是关于爱。如果他能克制想要亲吻左苏的念头，那么事情就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没有失控，没有越轨。 于家傲觉得棘手，但他不想让左苏走。两相权衡，他扯着左苏的领子，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左苏的笑容有几分得逞的意味，嘴角翘得很好看，唇色也艳。于家傲不敢多看，敷衍地碰了一下。 左苏的舌头却撬开了于家傲的嘴，还把他抱得很紧。胸膛紧密相贴，于家傲感觉到了剧烈的心跳，摸了一把左苏的胸口，才发现原来不止是自己的。 于家傲一扬下巴，挑衅地道：“你这么有技巧，我还以为你特沉着冷静呢。” “谁告诉你我特冷静的？我一点都不冷静，”左苏的手掌触到了于家傲的胸口，“和你一样。” 好像亲吻了很久，因为感觉很好，所以只有没有办法呼吸了才堪堪分离。左苏的手覆上于家傲的腰背，于家傲便像是风吹树叶般地轻颤。左苏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笑着说：“你好敏感。” 于家傲脾气也倔，像是不甘心自己是唯一一个有所反应的人似的。他把手往下面探去，随即左苏倒吸一口凉气。 左苏并不赞同，“放开。你会后悔的。” “我也可以帮你。” 过去，于家傲从来没有想到他也会有为同性做这样的事的经历。与同性做与性相关的事很奇怪，至今他也依然这样认为。可是他却没有感到预想中的恶心，甚至因为对象是左苏，而感觉到了一丝丝，微乎其微的新奇和甜蜜。 不该这样的。不该。 中途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还脱掉了上衣。空气中湿气重，身上也被汗湿，黏糊糊的，可相拥却很温暖。在这份温暖中，于家傲还是止不住地想，不该这样的。 事与愿违还不止这一桩。几天后，于家傲听花儿吐槽胖子这几天不对劲，才知道原来大雨那天，花儿和胖子是想来老屋躲雨的。只不过花儿刚刚在屋外把鞋子擦干净，就被胖子着急忙慌地拉走了。胖子非说是停电了，都不肯等花儿查看一下。花儿自顾自地说了好半天，气鼓鼓的，都没有注意到于家傲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 犹豫再三还是把胖子喊到了一旁，一提及“下雨那天”，胖子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低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似的。 于家傲问他：“你看到了吧？” 胖子连问都没有问是看到了什么，就急急忙忙地否认，“我没有啊。真没有。” 于家傲不语，沉默让胖子心虚。他终于还是服了软，蔫头耷脑地乖乖交代，“就……就看到之前哥失恋，过来找你的男生和你，两个人在，在……在亲嘴。” 于家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胖子怕于家傲是受了刺激，小心翼翼地劝说：“哥，还会有其他的好女孩的……” “我们只是互相帮忙！”于家傲像是点着了似的，着急忙慌地打断，“就只是普通朋友，互相……帮个忙，你别想复杂了。” 胖子仿佛懂了，点了点头，仍然还困惑，“哥看上去好像很喜欢他，我吓了一跳……” “哪有什么喜欢的，没那回事。” 于家傲的一再否认让胖子真的相信了他的话。胖子松一口气，嘴里嘟哝着“那就好”，憨笑着道：“大学生真开放。” 第45章 爱。 “对了，”心结一解开，胖子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哥，听阿宅说，黄毛最近四处招摇那么横的原因，是加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社团，成了干部手下的小弟。哥，别和他起冲突，我怕他报复哥……” “知道了。”于家傲心不在焉地应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和左苏的事。 他想到胖子说的话，“哥看上去好像很喜欢他”，胖子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到底看到了什么？那时的雨声喧嚣，于家傲也意乱情迷，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胖子还曾经来过。和左苏亲呢是令于家傲感到格外愉快的事，足以让他短时间遗忘这种事本不该发生在同性之间。 快乐和痛苦都是那样得鲜明，让于家傲烦恼不已。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左苏是女孩子就好了，这样该有多么完美。 肉体上对左苏的依赖让于家傲在解决生理需求时，都不免会想起左苏，脑海里会频繁地划过“如果现在左苏在就好了”的念头。这样想来，他和左苏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成为了炮友。可是炮友也该是双方互惠互利，在这件事情上更像是左苏对他的无条件迁就。渣成这个德行，于家傲自己都唾弃自己。 思来想去，于家傲认为还是应该结束这样的关系，重归普通朋友。不打破平衡的普通朋友关系，对他们才是最长久的。但是，总有些莫名的情愫牵绊着他，让他不舍得结束这样的亲密，变得难以开口。 难道真的像是胖子说的，自己说不定……喜欢他？ 于家傲又开始在网络上搜索有关同性恋的报道，也找来一些同性恋的电影来看，果然还是会觉得奇怪。他想象了一下，把做爱的对象换成左苏，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事究竟要怎么做啊？根本办不到吧。 在为和左苏的关系纠结不已时，他看到了他们专业的那一对同性恋情侣。从大一开始，于家傲就觉得他们奇怪，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同性还能做一对恋人，没想到这两人到了这时候还没有分手，看起来还十分恩爱。曾经有一回，于家傲看到他们在走廊里拥抱，当他们发现于家傲的时候，立刻就分开了。其中一个男孩身材魁梧，朝于家傲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另一个看上去很纤细的男孩对于家傲点了一下头，眼中还有歉意。 他们可能很早就感觉到于家傲对他们的不理解了吧。 这天，于家傲偶然看到那个非常纤细的男孩站在男生宿舍的楼下，估计是在等他的男朋友。看到他正在看手机，没有留意周遭，于家傲便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巴掌大的脸，微微有些驼背，有些怯懦的模样，五官却是很清秀的。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男朋友，感觉上都和左苏一点也不一样。 于家傲看着他思索着，都没有发觉男孩的突然抬头。四目相对，男孩像是受到惊吓合上壳子的贝类一般，缩了一下脖子，把帽檐压了压。 他一退缩，于家傲也怂了，估计是本人自带的凶恶眼神又吓到别人了。不过一想到左苏，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让他整日整夜困扰的事，于家傲一鼓作气把心中所想说了出口：“我有事情想问你！” ……男孩看上去更害怕了。 一开始，男孩还眼神飘忽，游移不定，试图寻个由头溜走似的。待男孩听到于家傲说的话，就睁大了眼睛，表情也认真了起来。此时，于家傲俨然把“我有一个朋友”运用得炉火纯青，讲了一个他的朋友和A的故事。 于家傲的这个“朋友”和A在一块，随随便便就会变得开心。A很好，但又因为A喜欢朋友，所以不能接受同性恋的朋友总要和A保持一段距离，可偶尔也会逾越，近来越发频繁。朋友不反感偶尔的逾越，甚至还会觉得很爽，尽管心里知道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总是把握不好的距离让朋友很困扰，可是朋友也割舍不下A。朋友知道A在他心里的位置或许是很不一般的，可是…… 于家傲问：“那个朋友想知道，他到底对A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男孩静静地听完于家傲的话，笑了起来，“同性恋和异性恋也没什么不同啊，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差不多的吧。” 于家傲琢磨半晌，“我……那个朋友以前和女孩子交往，喜欢的感觉要更……简单。生气过吵架过，但是感情没有这么激烈，也没有这么复杂……况且那个朋友还因为A骗过他，所以恨过A……” 在于家傲越想越复杂时，男孩问：“他让他开心吗？他让他烦恼吗？他让他幸福吗？他让他痛苦吗？” “如果他让他什么滋味都尝到过，那为什么不是爱呢？” 于家傲蓦地愣住了。 于家傲一个人在花坛边坐着，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沸腾着，咕噜咕噜地冒泡。这种汹涌的东西是什么？很陌生，从未体验过。这是最急迫的、想要见一个人的冲动，这股冲动让他没有办法再维持这样的坐姿。 他想见左苏，尽管不知道要和左苏说什么，但是就是想见左苏。无论是一块走走路也好还是吃一顿饭也罢，什么都好，就是想见他。 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从第一通电话拨出去，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里，于家傲想的都是左苏。突然，于家傲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左苏还在为上一回自己给了他钱，觉得受到侮辱而生气吗？于家傲真后悔当时为什么非要做那种没神经的事不可，这不是把左苏当money boy一样的打发吗？虽然左苏当时说亲一下就好了，可搞不好现在还在为这件事不开心，才不接自己的电话。 拨出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地转到了语音信箱，信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找遍了左苏可能会在的地方，他都不在，连廖百万门上都贴着停业修整的告示。 于家傲感到了恐惧。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就要这样失去左苏了。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看到左苏的名字，于家傲怔了几秒，立刻接了起来。 “靠，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又凶又委屈。 电话的另一头，左苏在笑，“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第46章 懵懂。 于家傲刚为这句话感到害臊了一秒，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你在哪里？” 左苏沉默良久，最后报出了医院的地址。 临近中午时，廖英梅在店里突然晕倒，被店员送到医院。左苏赶到医院时，就被通知需要尽快手术。老人习惯于忍耐，小病小痛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总觉得是小事，所以一病倒才又急又重。 于家傲和左苏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是让人不怎么愉快的气味。身旁人木然的模样让于家傲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在想什么？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左苏看上去有些疲累，眼中还有血丝，但他还是对于家傲说：“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你这个人就是不爱说实话。” 这话把左苏逗笑，他眯起眼打量于家傲，“看来对我怨气很大啊。” 左苏抬手揉了几下于家傲的脑袋，于家傲当然不可能纵容他做这种像是疼爱小宠物的行为，太肉麻了，不过一瞬间，于家傲就想起左苏的奶奶正在手术中，于是便不情愿地纵容了左苏几秒钟的放肆。 看着于家傲的目光很温柔，不过一转眼，左苏就敛去了笑意，“我在考虑治疗费的事。你来之前，我刚和我爸通过电话，他说现在手头拿不出那么多钱，先打一万过来，后面的再说……脑海里在敲算盘。” “我可以借给你啊！” “你不是攒着钱买房子的吗？”左苏半开玩笑地说，“搞不好等你娶老婆了，我都还不了你钱呢。” 于家傲不喜欢听这个玩笑。他想，嘴上一直说喜欢我喜欢我，还提娶老婆的事。搞不清左苏的想法，自己的想法也更加混沌了。这样想来，左苏才是害得他这般烦恼的罪魁祸首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娶老婆？我才不可能那么着急和谁结婚，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呗。” 左苏弯起眼睛笑，一开始于家傲还有那么一点儿为色所迷，后来才意识过来这应该是笑话他的意思。从前和Alex谈恋爱的时候，于家傲总是一个劲儿地讲“结婚”、“毕业就结婚”，这样的话。 于家傲急匆匆地转移话题，“再说了，比起向你父母要，问我借你更好开口吧。” 看到左苏微微睁大的眼睛，他就意识到不好，恨起了自己的嘴比脑子快。怎么拿自己和左苏的父母比较了起来，简直是自不量力。哪怕左苏和他父母的关系不好，好歹也是左苏的血亲啊。 于家傲面红耳赤，正想解释的时候，他被左苏抱住了。 “谢谢。” 只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拥抱，于家傲却好像心里有鬼，眼珠子来回转，唯恐走廊上有人路过路过，正巧撞见这一幕。这样的神态仿佛不打自招地承认此处有奸情。左苏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于家傲更觉得心慌，这份过度慌张被左苏理解为了不喜欢这样，左苏笑了笑就放开了他。 亲一下嘴其实也可以的。要开口时，刚好有人经过，于家傲便咬住嘴不肯发声了。 “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有啊。” 还好有路人经过让这句话过了一下脑子，他才没有把这种蠢话讲出口。他才不想让左苏觉得是他在撒娇讨吻。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思考到底他对左苏是什么样的心情，不太像是喜欢，又有点类似于喜欢。到底什么才是他真正的心情呢？ 廖英梅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就闹着要出院了。她一辈子忙忙碌碌，受不了清闲，也觉得这么住着浪费钱。好说歹说，才让她再多住了一个星期，再多住她是怎么也不肯了。经过主治医生同意周五出院后，廖英梅总算如愿以偿，还未出院就开始盘算起来重新开业的事，一刻也闲不下。 周五廖英梅出院那天，于家傲也来了。一进医院的门，他就看到左苏在和一个男生在说话，看样子是熟人。走近了一些，他还听见那人“小苏”、“小苏”地叫，怪亲热的。于家傲还没有走到他们跟前，左苏就和那个那个男生说，“我要走了”，然后朝于家傲走了过来。 那个男生回过头，看到了于家傲，而于家傲也同时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五官还挺周正的。男生朝于家傲微笑，于家傲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只点了一下头。 “他是谁？” “周旭，我的高中同学。” “哦。”原来是同学。于家傲回头看，发现周旭还在原地看着他们，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尽管周旭的出现让于家傲感到了少许的异样，但是当时不过只是匆匆一面，于家傲就很快把这个人抛在了脑后。 比起其他人，他好像现在更在意左苏本人一些。 虽然以前就知道左苏长得好看，但是现在不知怎么，好像变得更加能理解那些对他非常痴迷的“粉丝”的心情。左苏的好看是男生和女生都能认同的好看，漂亮得一点也没有阴柔之气，而是温和又阳光。这样宛如春日阳光般的和煦感觉，让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清爽。 但于家傲不止看到了他清爽的一面。比如像现在，在后厨忙碌的左苏，额角沁出了汗，看在于家傲眼里，左苏流汗是很性感的。 于家傲咬了一下嘴唇。觉得另一个同性很性感这种事，之前还从来没有过。 这样的心猿意马让于家傲被刀子划到了手。虽然是浅浅的一条小口子，但也出了血。 他“嘶”地出了一声，便立刻听到左苏问：“怎么了？” 自从廖英梅生病，左苏便更加频繁地到店帮忙，让廖英梅得以好好休养。于家傲听说后，便主动请缨过来帮忙。不过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于家傲，自然和厨房是不怎么对付的。尽管一门心思想帮上忙，可还是大失误小失误没少有，被刀子划伤也不是头一回了。 第47章 妄想。 于家傲把手背到身后，不让他看到，“没什么，小伤。” 左苏却执意要看。他掰过于家傲的手，放到眼前看得仔细。于家傲有一刹那想到，他不会是要把血舔掉吧？ 羞耻得要命，可是心跳得快极了。 可是左苏只是细细端详了一下，就拿药给于家傲消毒去了。于家傲松一口气，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把手指的伤处理好，左苏便禁止于家傲再帮忙。 于家傲站在一旁，注视着左苏切菜的手。他的手像是女人的手，白净，而且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漂亮，运刀的手法也同样具有美感。于家傲不由得说：“你的手真灵活。” 左苏停下手头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于家傲，“这是一句荤话吗？” “……喂，这句话没有任何深意好吗？就是字面意思！” 看到左苏井井有条地处理每一项事情，于家傲不禁佩服起他来。不仅能兼顾餐厅的工作和学习，还主持学校的大小活动，参与社团，偏偏还样样优秀。真是叫人不眼红都不行。 能被这样的人喜欢，也算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几天的在餐厅工作，让于家傲终于败下阵来。 “餐厅的活儿好难，”于家傲叹气，“我成了帮倒忙的了。” 左苏却很体谅，“把钱借给我了，你还过来帮忙，也让你太辛苦了。” 其实左苏并没有问于家傲借太多的数额，不过左苏肯和他开口，这本身就是让于家傲感到有些开心的事。左苏总是在迁就他，所以能够被左苏依赖，会让于家傲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更多了一些双向的牵绊。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未知的别的什么，这样的牵绊都会令于家傲觉得欣喜。 深秋，辩论社组织了温泉山庄两天一夜的短暂旅行。左苏理所当然地邀请了于家傲。 也理所当然的和于家傲住在了一个标准间。 到房间放行李的时候，左苏似笑非笑地说：“上一回的活动，你满脸都写着‘我才不要和左苏一个房间，睡山上都不要’。” 曾经扭曲的心理被点破，于家傲脸上挂不住。搞什么啊，上回把他撩得心绪难平不说，这回又把上次的事拿出来调侃。要是看出来了就坦坦荡荡地讲出来啊！那时候他还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与不在意装得十分辛苦。原来早都被看透了啊。 快到大部队约定的晚饭时间，左苏却提议去温泉酒店的后山。于家傲不知道左苏要做什么，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独处与他而言变得不那么尴尬了，似乎还隐隐有一些期待的成分在里面。 山风微凉，薄雾弥漫，暖洋洋的余晖融在雾气里。于家傲后一步左苏到山顶，看着左苏的背影，长身鹤立，往山上随便一站都是赏心悦目。 这个想法令于家傲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越看左苏，竟然觉得越来越顺眼了。真是疯了。 这个长身鹤立的人一回头，却语出惊人。 “这里没有人，你要不要做？” 于家傲一惊，“我才没有那么厚脸皮，是在外面哎！” 左苏微微眯起眼，“郊外看星星的时候不也做过一样的事？”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于家傲吃瘪不出声了。 转身的时候，左苏拉住了他的手，“你很想我给你舔吧？” 自制力岌岌可危。于家傲原本没这种想法，可是经不住左苏的撩拨和诱惑。这都第多少回了。 仰躺在草坪上喘息，看天色暗了下来。刚才发生的事让于家傲感到紧张又刺激，一点风吹草动都觉得好像是有人在走动。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加强了五感，刺激也因此变得别样激烈。几次试图推开左苏，又忍不住想要按下他的脑袋。 做完了，左苏也没有放过他，把他压在草坪上接吻。于家傲像是有些嫌弃那味道，皱起鼻子吐舌头。 “这么讨厌你自己的味道？” 于家傲去推他，“丢死人了！” 左苏笑着说，“只有我和你在啊。” 于家傲把手向某个地方伸去，左苏轻轻挑了一下眉毛，默许了互相帮助的行为。 两人去吃晚饭的时候，自助餐的时间都快要结束了。左苏把最后一碗鸡蛋羹让给了于家傲，于家傲自然而然地用勺子舀了半碗到左苏的碟子上。舀鸡蛋羹的时候，他听到左苏笑，笑得他耳朵烫。他厉声制止，“不许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很霸道啊。” 左苏笑眯眯地评价道。 明明不久前才做过那么亲昵的事，可是泡温泉的时候，于家傲还是害起了臊，怎么都不肯离左苏太近。 左苏又在笑。于家傲猜测，他肯定是在笑，这些地方摸都摸过，有什么不能看的。真是讨厌极了。被看到身体会觉得不好意思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哪里好笑？ 在露天温泉的池子里泡，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脉、密林，还有星空。可是于家傲的目光总是不知不觉地往左苏身上瞟，偏偏还总和左苏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看什么啊？” “你看我，我才看你的啊。” 于家傲气不过，正好也觉得泡久了头晕，就出了池子回房间。回房不久，左苏也跟着回来了，于家傲仍然处于泡过头，晕眩的状态。 “喝一杯冰水吧。” 于家傲也不知道左苏是从哪里搞来的冰水，但也听劝地朝他走了过去，偏偏脚步打滑摔了一跤。疼是不疼，但头却更晕了。恍惚中，他看到左苏放下水杯，过来查看，他看到左苏离他越来越近，然后脚踏在了他腿间的地板上。 下一步……下一步……难道会？难道左苏想……？ 于家傲咽了一口口水，视线在左苏的脚和自己的下身之间往返。 ……左苏没有挪步，而是蹲下来，把于家傲从地上扶起来。 于家傲一定神，看到左苏的表情分明是紧张和关切的。他方才的想法分明是对左苏的妄想。 真是疯了。正常人根本不会在别人跌到后调情的好吧！ 第48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于家傲不知道左苏有没有睡着，反正他是睡不着。大半夜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哪一种睡姿都不能帮助他尽快入睡，反而使得他的大脑越发清醒，深思清明得堪比人在考场。 在他辗转反侧时，他突然听到左苏喊了他的名字：“于家傲。” ……现在更是如同在考场被点名。 “干嘛啊？” 左苏又在笑。他又没有讲什么让人发笑的话，到底在笑什么啊？真让人恼火又心烦，可左苏的笑声又很好听，没有办法讨厌得起来。 他听到左苏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于家傲愣了一下，刹那间宛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横眉立目地凶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随便问问。” 然后于家傲听到了左苏的笑声，此刻听起来真是觉得十分恶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的一个随便问问害得别人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啊！ 第二天早起，于家傲顶着一脸熬夜后的颓相也不足为奇了。与之相对是志得意满的左苏，神清气爽得令人发指。早餐自助时，于家傲还看到正在取餐的左苏的周围，围了一圈漂亮妹子，而对她们点头微笑的左苏，俨然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爽朗先生。 虚伪！ 他是GAY！他是GAY啊！ 沉浸在不平之中的于家傲显然没有注意，他此刻的表情让他身边的小丫头吓得跑回桌边找妈妈，并控诉遇到了怪人。 但是于家傲并不怎么记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左苏一日三顿地承包了他的伙食，并且还荤素搭配、营养美味。面对一个全方面掌控了他的饮食及欲求的人，就算是偶尔不爽左苏，别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有的时候左苏打包了给于家傲送到宿舍，有的时候左苏会在于家傲上课的地方等。有一回，左苏给他发信息说，在校门口。 到了校门口，想不注意到左苏都难。这个人颇为随意地倚在摩托车旁，两条腿又长又直。黑衣黑裤，越发衬得他皮肤白长得好。小姑娘们路过，一口一个“学长好”，“学长好”的，左苏一一回应。 于家傲走了过去，“你认识他们？” “当然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和她们打招呼，乐得还那么开心？把姑娘们惹得芳心暗许，又不负责任。你可真渣。” 左苏轻轻挑起眉毛，“别人和你打招呼你都不回一下的吗？” “……那也不会笑成你那样。” “行，”左苏敛起笑意，“下回别人和我打招呼，我一定酷酷地转过脸，不理他们。” 于家傲笑岔了气。“你是刚刚帮店里送了餐过来的吧？去店里吃？你先过去，我走着去。” “你坐这儿呗。” 左苏拍了拍后座。 于家傲眨巴了几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左苏的意思。听到不远处的笑声，于家傲抬眼一瞄，发觉几个女孩正在望着这边窃窃私语。他的脸霎时烧了起来，左苏还真的是那个意思……他要骑摩托带他。 “你这样人家会说的！” “说什么？” “说我和你关系不正常呗！” “我骑摩托载你，就和你关系不正常了？” 于家傲被噎住。确实也是，坐摩托后座就是不正常关系吗？好像也不是吧。顾虑这个显得他多心虚啊，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坐不坐？” 经左苏这么一说，不坐才是有问题。于家傲坐上摩托后座，接过了左苏递来的头盔。 戴好了也不见左苏发动，正纳闷事，他听到左苏说：“你最好抓住我，车速快，这样安全些。” 于家傲斟酌几秒，无处安放的手为难地抓住了左苏的后腰……的衣摆。他又听到左苏笑了。又笑，又笑！于家傲气哼哼的在心里埋怨这个微笑怪人。 冬天快要到了，左苏的生日也快要到了。 虽然自两人相识以来，爱过恨过闹翻过和好过，但是从来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庆祝过一次左苏的生日。如果不是每年左苏的生日都会收到巧克力和润喉糖——因为左苏的专业是播音与主持，于家傲甚至都想不起来要祝左苏生日快乐。 今年他们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无论怎么说，对一个日常提供三餐且帮助解决生理需要的朋友，连生日都不送一个礼物，未免太敷衍，也实在说不过去。 挑礼物是头等难题，于家傲想破了脑袋。 左苏的物欲并不强烈，所以挑选生日礼物变得尤其困难。他有想过问左苏关于生日礼物的问题，不过左苏一定不会说什么让于家傲破费的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要不你亲我一下？” 于家傲连左苏的表情和语气都能想象得出来。 独自去百货商场选购，先去看了衣服，脑海里不禁想象出左苏穿着这些衣服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左苏好像是衣服架子，没有哪一件是他穿不起来的。最后，于家傲选了一件羊毛衫。 走出百货商场，于家傲突然想到，无论他送什么，左苏肯定都会说喜欢的，但是名牌衣服显然并不是左苏需求和在乎的。礼物更应该站在左苏的立场考虑。 这样想着，于家傲挑了一双球鞋。左苏经常打篮球，比起羊毛衫，左苏应该更喜欢球鞋作为礼物。可是有一点想看到左苏穿上这件羊毛衫的样子，所以也没有将羊毛衫退还。 走在路上的时候，经过一间专卖店。看到里面的设备，于家傲再次停住了脚步。左苏是播音与主持专业的，那么麦克风之类的设备，更会是他需要的东西吧。左苏又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学霸，学习对他来说才是顶重要的事。 于家傲进了店，听店员推销了好一通，买下了质量最好的产品。如果他送的东西能多跟左苏几年，想想觉得还不错。 正在包装的时候，于家傲听到身后有人“哎”了一声。他一回头，只觉得对方长得还挺面熟。 那人问：“你不记得我了？” 于家傲蹙眉，眼前这个人的形象和脑海中的记忆渐渐对上了号。 这个人是左苏的高中同学，周旭。 第49章 “我真的……最受不了同性恋。” “你是那天在医院的那个……左苏的高中同学。” “是我，我叫周旭。” 周旭是一个自来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于家傲也客气地握了一下。 “我叫于家傲。” “你的名字很有意思啊，是一个词牌名。” 刚买的麦克风设备被包装好了，于家傲拿起给左苏买的礼物，同周旭道别。 周旭说：“你稍微等我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喝一个咖啡吧。” 于家傲摸不着头脑。他们两个人基本上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到底有什么可聊的？ 他看到周旭径直走向货架，挑选了与他刚买的设备型号完全相同的产品，然后到柜台付款。 二人走出专卖店，到旁边一间咖啡店找位坐下。点单后，周旭问于家傲：“左苏的奶奶还好吧？” “挺好的。除了饮食要注意，还给吃药以外，其他的没什么了。” 周旭“哦”了一声。于家傲问：“你到医院去是干什么的？” “我去看牙，算不得什么大事，没想到碰到了左苏，”周旭微笑地道，“你和左苏是一个学校的？他现在还是很受欢迎吧？” “他比我大一届，确实……很受欢迎。” 说着“受欢迎”这几个字，于家傲联想起左苏身边的里外三圈人，便生出了几分让他不怎么愉快的情绪。搞不清楚为什么。 “他在我们高中的时候也是校草，”周旭回想起高中时代，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个时候他就是好看得跟电影明星似的，特耀眼。他现在也帅，不过高中的时候更嫩更青涩……你要不要看照片？” 周旭拿出手机，翻出手机相册里左苏的照片，放在桌面上。于家傲满心好奇，凑过去瞧。 这是一张偷拍，像是在课间休息时拍的，有的座位是空着的，有的人在座位上奋笔疾书，有的人趴在课桌上小憩……左苏的眉目低垂，正在看书，他那时的头发比现在更长一些，脸颊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和煦的阳光从窗口透了进来，左苏就坐在光里。 简直像是青春电影的剧照。 看得人心底暖洋洋的。 于家傲还想多看几眼，周旭已经将手机收了回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可气的是成绩还好，脾气性格还都没的说……嫉妒他，又恨不起来。” 于家傲对此表示赞同，也愈发想知道左苏高中时的事，便问道：“左苏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这么一问，让周旭打开了话匣子，于家傲也听得津津有味。 高中的时候，左苏的抽屉里时常会突然出现粉色的信，每回收到他都还挺腼腆，不好意思打开看。做练习卷子，第一个解出最后一道数学题，会藏不住小小的得意，神采飞扬地在黑板上写出解题步骤，给别人讲题。选择校运会项目时，总是会选班上同学都不愿意选的1500米，每一年还都拿了奖回来。轮到他值日，每一次都会把班级打扫得极干净，地板反光。不过他也会上课开小差，老师还特别爱喊他，他站起来答不出，老实地说自己开了小差。全班哄笑，他也跟着好脾气地笑。老师向来对他偏爱，也不舍得苛责他。 根据周旭的描述，于家傲的脑海里也描绘起了十七、八岁时左苏的模样。害羞的他，意气风发的他，在赛道上奔跑的他，在的教室里擦黑板的他……想着想着，嘴角就翘了起来。那个时候的左苏，肯定打不过他。 “左苏真的让人很难忘……再也找不到像他那么完美的人了。” 听了周旭的话，于家傲轻轻皱了一下眉毛，“……什么？” 周旭察觉到自己的一时失言，试探地道：“或许你知道……左苏的性向，有一点不太一样。” 左苏的性向？于家傲怔了一下，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看到于家傲的反应，周旭松一口气，“看来是知道的了。” “我和他在高中的时候，谈过对象……”周旭像是不好意思了，微微低头，“他是我的初恋，我要把他追回来。” 于家傲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他看，可周旭的神态不似作伪。谈过对象？初恋？把他追回来？ 这个人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连话都不会讲了？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些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旭解释道：“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我出国了。你也知道左苏最放不下他奶奶，所以怎么都不肯同意和我一起出国，我不得已才放弃了他。在外头这几年，我还是忘不了他。没想到刚回来还没一个星期，还没安置妥当，就那么巧碰到了他……大概就是老天也不舍得让我们分开吧，都在撮合吧！” “这回回来，我就是来和他提复合的。为他庆生的时候提还挺浪漫的吧？他最在乎他奶奶，还要买一些保健品去拜访她老人家，才说的过去……” “你是左苏的朋友对吧，相信我，和我在一起对左苏也是好事。国外对同性恋的宽容程度要高一些，我们要是一起出国，未来生活的障碍也能少些。” 周旭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和左苏未来生活的畅想，越说越像是上了发条般无法停止。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刺耳得要命。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两个念头。一个是，这个人要带走左苏。另一个是，真想一拳打烂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家傲，我不在的这几年，和左苏有关的事，就麻烦你给我补补课了！以后他在学校有什么动向，也请你通知我一下，好吗？” 喘不过气，心脏也变得好沉重。 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好像要把他的氧气都抽光了。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 于家傲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票按在桌面上，付两人的咖啡钱绰绰有余。他起身欲走，“我帮不了你。” “……哎？” 走了几步，他脚步一滞。 “我真的……最受不了同性恋。” 竟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走出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凉气吸入肺腑，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手上提着的沉甸甸的礼品袋，累赘一般地压着他。 第50章 “我对她们也没像对你这样啊！” 带着全身上下处处拧巴的情绪走在路上，看到垃圾桶的时候，差点就要把手里提的几袋礼物扔下去。 垃圾桶里食物腐烂的酸臭味把他熏得皱起了眉，最后还是作罢。好歹都是新东西，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错，不能这么糟蹋。 于家傲找了一个僻静的公园坐下，冷静下来便觉得这一通气生得毫无道理。他和左苏又有什么关系呢？周旭好歹还和左苏好过吧。周旭想找前男友复合也没毛病吧。他一个局外人犯得着生气么？ 充其量就是不爽左苏没有告知他周旭的身份。“高中同学”？分明就是避重就轻嘛！这才害得他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想来想去还是怨左苏。明明说过喜欢他的，明明那么多次地说过喜欢他的！要不是左苏说这种话，他才不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可能性喜欢左苏。变得愈发在意左苏了，这个节骨眼上却蹦出来一个前男友，买了一模一样的礼物要送给左苏……谁知道左苏会不会旧情复燃啊？ 脚下的落叶积起厚厚的一摞，清脆的踩踏声让他的怨念平息不少。天色渐暗，差不多到了饭点。 星期六的晚上，左苏很有可能在店里帮忙。于家傲算准时间，打算借着去店里吃饭的名头揭露左苏的虚伪面目。说好了“很洁身自好”的，说好了“喜欢”他的，结果不仅有一个准备复合的前男友还隐瞒前男友的事，玩我呢？ 还未走到店门口，于家傲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几个小时之前于家傲才刚刚和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欢而散。 “好久没回国了，这次特地回来看看您，带了些钙片鱼油，您千万别客气。” 靠！ 这个周旭怎么阴魂不散！ 奶奶身为生意人当然没有轰客户的道理。 “哎呦，是好些年没见着你了，都变模样了，还长高了。这些东西好贵吧？我可要不得……” 其乐融融的场景容不得于家傲插嘴，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同一个人一把火点燃了。 在附近一家大排档喝了一个小时的闷酒，于家傲接到了左苏的电话。看到左苏的名字就不爽，所以头三个电话都泄愤似的掐断了。然而十秒钟后，第四通电话又拨了进来。 对方全然没有为挂电话的事而感到不快，和气地问：“晚上吃饭了吗？奶奶说晚上没看见你，让我带粥给你喝。” 真该死。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竟然是有些愉快的，兴师问罪的劲儿也削减了五成。 “不吃。不想吃。”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左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喝酒了？” 为什么就说了这么几个字都能听得出来啊？于家傲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口，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并不坏。 “不告诉你。” 于家傲听到那头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含糊，听不清楚，然后他听到左苏对那个声音回了一句，“家傲冲我发脾气了”。还未等到于家傲争上一句，谁发脾气了？他就听到左苏说：“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看到他就烦，不想见他。于是于家傲挂断了电话。 ……最后还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左苏很快就到了。于家傲就坐在门口，大老远就看到了左苏，他立刻扬起下巴挺直腰板，进入小爷我就要教训你的备战状态。 左苏“噗嗤”一笑，把粥放到于家傲面前的桌子上，问道：“你怎么了？” 于家傲不理会他，“上回在医院看到的那男的，不止是你的高中同学，你还和他谈过恋爱吧？” 左苏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立刻了然了。恐怕是周旭和于家傲说了什么。左苏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道：“谈了三个多月，分手了。很多年没联系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包装拆开，将粥推到于家傲的面前。于家傲原本不想理睬左苏的示好，不过热腾腾的粥确实很香。干贝鲜、排骨酥烂、白粥软糯，组合在一起让人口舌生津，怎么也不好不买干贝排骨粥的面子，不喝几口再说，就是和自己过意不去。 抬头看到左苏翘着嘴角，还挺愉快的模样，于家傲瞬间板起脸来，“周旭真挺讨厌的。说走就走，要分手就分手，想回来就回来，要复合就复合……他当这是他家啊？想一出是一出。” “这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回来是找我复合的啊？” 于家傲怔了几秒，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他竟然充当了周旭的传声筒，在周旭和左苏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怎么会有人这么蠢的？ 他万分懊恼地拍了几下脑袋，一抬眼看到左苏居然还在笑。凭什么你还笑得出来？凭什么身为始作俑者的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啊？于家傲更不开心了，“你也够讨厌的，你就是一个骗子！说他是高中同学，其实是你前男友！” 即使是激烈的控诉也没有让左苏变了脸色，“我说他是高中同学，是因为我不可能再和他有高中同学以外的关系了。” “随你怎么说，”于家傲烦躁地摆手赶人，“我不想看到周旭……也不想看到你！你们出现在我眼前，就让我很讨厌！” “你刚刚是喝了酒还是喝了醋？”左苏随手拎起一只酒瓶打量，“我有前男友的事就让你这么生气？你不是还交往过女朋友吗？” 于家傲气不打一处来，朝他吼道：“我对她们也没像对你这样啊！”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惊。冷风一吹，于家傲的酒醒了大半，却还试图借着这个理由蒙混过关，“我喝多了。” “难怪李静怡说，你都不愿意和她亲近。你不喜欢的人，连碰都是不让碰的吧。” “胡说！我爱死她了。” 低头笑的左苏令于家傲恼羞成怒，“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啊？” 左苏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掉进了星河。于家傲匆忙避开他的目光。 左苏问于家傲：“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还是有可能喜欢我的。”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才不可能喜欢你这个骗子！” “花儿他们现在在老屋吗？” “不在，”于家傲气哼哼地说，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要干嘛？” 左苏笑而不语。但于家傲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又没有到两情相悦的地步，干嘛要做那种事啊？可是…… 也不怎么抵触。就好像早知道这件事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会发生。或许是从他赶去红街，还和左苏在不入流的小旅店抱了一晚上的那一天开始，也可能更早。 “……不行，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吧？”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我当然不知道。” 于家傲慢吞吞地把粥喝完，甚至为了拖延时间还把碗沿都用勺子刮了一遍，一个空碗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左苏就坐在他的身边，特别有耐心地看着他拖延时间，连一句催促也没有。 直到于家傲垂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开始舀空气的时候，才听到左苏问：“吃完了？” “……嗯。” 左苏在前面走，于家傲在后面跟着。两人间的距离一变长，左苏就会放慢了步调等，于家傲愈发不好意思。 走在前面的左苏忽然停了步，于家傲不解地抬眼看他。左苏笑了一下，解释道：“买润滑油和安全套。” 旁边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于家傲臊得慌，却硬要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那什么……谁会用到这个？” “我无所谓啊。不过你是个少爷脾气，还是被人伺候比较合适吧。” 于家傲闻言“哼”了一声，垂着脑袋在便利店门口踢石子儿。左苏打趣道：“少爷，进不进去啊？” “……我才不会和你一起进去买那玩意儿。” 在外面等待左苏的时候，于家傲在脑海里回顾了曾经查到过的有关于同性恋的“资料”。那是为了了解左苏才做的“调查”，当时也没有想到还能有一天用得上。其实前一阵子身体逐渐变得亲密的时候，于家傲就隐约感觉到，“不会哪一天就会做吧”？如果是其他男的绝对会觉得恶心，但是左苏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是要怎么做呢？怎么想都感到很难做到，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是他来做，搞不好会粗鲁地弄伤左苏吧。 自动门开启，左苏提着一个小塑料袋从里面走了出来。于家傲看到塑料袋勾勒出的物品的形状，再一想到那些玩意儿的用途，脸就烧红了。 左苏微笑道：“你还在这里啊？” “你以为我就这么容易被你吓跑啊？” “第一次可能会痛的，到时候也要坚持到最后哦。” “你有完没完啊，说了没那么容易被你吓跑的！” 老屋不远了。 第51章 “完了。” 尴尬。异乎寻常的紧张。于家傲局促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有几瓶冰可乐，便拿了一瓶出来，没话找话讲，“要不要喝可乐？” “不用。” “……哦。” 晃来晃去，每个房间都绕过一圈，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呢？ “要不要看个电影？” 左苏提议。左苏从茶几上找到了几张碟片，放进DVD播放，电视上很快显现出画面。这是一部外国的老片子，于家傲看过很多遍。已经知道剧情走向的他更是没有办法被电影吸引，心里越是发慌。 “给我一点时间，我想……” 撞上左苏的视线，对方好像早就预料到于家傲会退缩一般。左苏就好像是，在等着他说，“不行”。 不想看到左苏失落。于家傲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尽管这种感情很复杂，让于家傲弄不清楚，但是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有那么一点在意左苏，也可能有那么一点别的感情。 他挠了挠头起身，说：“我先去洗一个澡。” 在浴室待了很久。二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直到水蒸气含量过高，让他喘不过气来，于家傲才将花洒关掉。 没有了水流声，可是也听不到电影的声音。左苏把电视关掉了吗？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忐忑呢？ 如果和同性做了爱就是gay了吗？如果和左苏做了爱也不代表喜欢他……是吧？也可以只是有一点好感。于家傲想。 左苏又是怎么想的呢？左苏应该也知道，虽然同意做爱，但是自己只不过是有一点在意……或者是过于在意他，而不是要成为伴侣的喜欢吧。 酒后的头脑乱成了一团浆糊。琢磨来琢磨去，越琢磨越稀里糊涂，把自己都绕晕了。 所有人在第一次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是会怀疑自己做错了事的。于家傲这样安慰自己，把满脑袋想不清楚的问题统统放到一边。 左苏一看到于家傲出来，就笑了起来，“我差点儿以为你要一晚上都躲在厕所里了。” “你少看不起人了！” 左苏起身道：“我去洗澡。” “就用架子上的那条毛巾，我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 “反正一会儿也要脱掉，所以不用准备干净衣服了，一条毛巾就够了，是吗？” “你！” 心思被戳破，于家傲闹了一个大红脸，一扭脸，拎起冰可乐就“咕噜咕噜”地喝，唯恐左苏再讲些什么让他羞得要命的话。 “就算你不和我做，我也不会和周旭复合的。” 闻言，于家傲放下可乐瓶，可左苏已经走到了浴室。 左苏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他是因为受到周旭的刺激才愿意上床的。左苏给了一个让他离开的理由。 搞什么啊！于家傲在心里埋怨。 忽然，浴室传来重物落地的“哐啷”一声响。 “没事……”左苏说，“不小心被浴室里的凳子绊了一下，凳子倒了。” 有一个小板凳搁在浴室里。按理说还挺显眼的，这也能被绊到？可转念又一想，于家傲便颇有几分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装得那么成熟，安排得那么周到，好像多么见多识广似的。 原来左苏也一样，也很紧张。 关掉花洒，左苏用毛巾擦拭头发，同时聆听外头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什么响动都没有。 于家傲很有可能已经走了。 左苏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到底还是他要的太多了。就算他知道于家傲大约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于家傲自己恐怕并不这样认为。一旦周旭带来的刺激去除，于家傲也不会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差一点就要卑鄙地利用于家傲的误会，要求他同自己上床了。到底还是不舍得这么对他，好歹还是在临近最后关头刹住了车。 客厅漆黑一片。 ……可是卧室的灯却亮着。 于家傲穿着浴袍，就坐在床沿玩手机，听到动静，便放下手机看着左苏。自下而上的视线，懵懂又天真，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动物。 左苏把他的手机抽走，放到床头柜上，于家傲一声不吭地看着左苏动作。然后左苏吻了过来，先是啄了几下，再是深吻。于家傲起初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别扭着，后来两人的舌头还是缠在了一起，吻得很认真。左苏顺势把于家傲压在了床上。 “今天晚上，我给了你两次可以跑的机会，”左苏加重了语气，“是你不想逃的。” “跑了算我怂，搞得像是我怕了你！” “嘴挺软的，怎么讲话就硬邦邦的？” “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原因……”左苏单手解开了于家傲浴袍的腰带，“因为家傲害羞嘛。” “你能不能别说了……” 【河蟹】 “……那种地方才不可能可爱啊！” 【河蟹】 “抱住我。” 于家傲踌躇几秒，最后还是温顺地抱住了左苏的后背。【河蟹】 “还是不行，我接受不了，我讨厌这样！你滚出去啊！” “不是生怕我小瞧了你，怎么都不肯逃的吗？” “那又怎么样？我后悔了还不行吗？我怂了还不行吗？……疼！” 【河蟹】于家傲不肯就范，一味地喊痛，他痛了也非要把左苏弄疼，指甲泄愤似的挠左苏的后背。到了这个地步突然拒绝配合，惹得左苏发了火。左苏发了狠地啃咬于家傲的嘴，再把唇齿撬开卷起他的舌头，“你是属猫的吗？爪子那么厉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于家傲既不反抗也不喊痛了。【河蟹】他摸索着抓住了左苏的手。 【河蟹】左苏含住于家傲的嘴巴，吻得又黏又长。 左苏听到于家傲说了什么，声音很小，他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河蟹】 左苏愣住了，继而笑出声。于家傲恼羞成怒，“你笑个鬼啊！” 左苏如他要求的那般【河蟹】。摇晃变得舒缓，于家傲感觉自己好像在一只小舟上，波浪轻轻地推，他也被温柔地摇晃。在温柔的摇晃中把左苏抱得更紧，轻轻地在左苏的耳边哼。 床铺收拾干净，也洗净一身黏糊糊的东西后，左苏自然而然地躺在了于家傲的身边，抱住了那个背对着自己好像还在闹别扭的人。 折腾了这么一通，竟然一点也没有感到疲累，精神反而是极度的兴奋。即便和于家傲已经很亲密，但是在做到这一步之前，左苏一直把拥有他当做是奢望。喜爱在结合的那一刻变得再也不用收敛，也不必再担心不小心会跨越朋友的界限。他可以尽情地抚摸他、亲吻他、爱他。 刚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左苏还是着迷地亲吻着。他想掰过于家傲的脸同他接吻，摸到于家傲的面颊时，却发觉于家傲的脸是湿的。 哭了？ 左苏让于家傲转过来面对自己，发觉于家傲真的在哭。既不是伤心，也不是痛苦，他的表情更多的是无辜与茫然，眼泪无意识地流。 左苏抹去他的眼泪，像是在哄一个小动物，或者是一个小孩子一般地哄，“为什么要哭？” “这样很奇怪。很讨厌。” “和Alex在一起的时候说了很多喜欢。但和我在一起，总是在说讨厌啊。” “……反正就是很讨厌啊。” 明明说了无数个讨厌，却要凑上来索吻。吻了很久，对彼此的依赖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多。这样亲吻着，两人相拥而眠。 左苏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于家傲剪指甲。于家傲被他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当看到左苏正在为自己修指甲时，震惊不已。 “你干嘛啊？” 在于家傲的意识里，剪指甲是非常私人的事，等同于吃饭和刷牙。正常人用得着别人帮忙吃饭和刷牙吗？ 他一挣，左苏也没有再强求，只把满是红道子的后背露给于家傲看。 “猫抓的。” 左苏生得白，鲜红的抓痕越发凸显了出来。于家傲也心虚，昨晚是疯了一点，但是他也有正当理由。 “我也很痛啊！” “可你也很爽啊。” 好学生坏笑最要命。于家傲甚至还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挺性感，越这么觉得越臊得慌。 “滚蛋！”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能接受。于家傲舀了一勺粥进嘴里，一抬头发现左苏在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就算是不知情的人也能看出猫腻来。要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收敛啊？ 于家傲不敢和左苏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害怕“奸情”被揭穿，可左苏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还更加不收敛了。星期一的时候，左苏把他叫出来，给了他一个软绵绵的坐垫，于家傲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左苏看到了他别扭的坐姿才给他买的，霎时羞得脖子都红了。星期二的时候，于家傲看到左苏正在和一大帮人打篮球，里头还有不少S大叫得出名字的名人。他当然想溜，谁知左苏的眼睛竟然那么尖，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就把球一扔，笑着从那一大帮人里面走了出来，直直地穿过操场，走向了他。 在啦啦队的起哄声中，于家傲觉得“完了”。 要被发现了。 第52章 冤家。 转眼间就到了左苏的生日。头一天晚上左苏还问于家傲，要不要明天一块看一场电影。 于家傲想都不想就回复了。 【几个人？】 左苏这种人，应该不缺人陪他过生日。想到这里，就莫名有点酸，大抵还是有那么点儿嫉妒左苏总是人群的中心，也总是那么受欢迎。被拥有很多选择的人喜欢，时常会觉得有不真实感。连血亲都不会选择自己，更何况是这样的万人迷呢？真搞不懂左苏。 【就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如果没有其他人，左苏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会被周围认识的人看到。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眉来眼去的被人看见，光是想想都恨不得打个地洞往里钻。 赴约的时候，于家傲是空着手去的。尽管左买右买买了一堆，最后还是什么礼物也没有带上。周旭恐怕早就把设备送给左苏了，或许还说了好些信誓旦旦肉麻兮兮的情话。 想到周旭便觉得厌烦，电影都看得心不在焉的。看的是一个外国的小清新文艺电影，半个小时过去了，里面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主演还是没有认全，讲的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 于家傲的眼神频繁地往左苏的脸上瞟，左苏却专注地在看着电影。感到无聊时，有软而热的什么触碰到了他的头发，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左苏在吻他的鬓发。 于家傲怔住了，左苏又吻上了他的额角。 借着大荧幕的光，于家傲看到左苏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被吻了，是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清纯得让他的心发颤。 明明都上过床了，可是还是会为清纯的吻感受到微妙的……心动。 散场的时候，于家傲佯作不经意地问出了憋了好久的问题：“周旭送你生日礼物了？” 左苏微一挑眉，“就是为这个才蔫兮兮的吗？” “我就是随口一问！” “早上的时候他来店里了，我没有收他的礼物。收了他的礼，你怕是给发火吧？”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发什么火。” 左苏一摊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没准备。成年人谁还把生日这么当回事儿？小孩子吗？” “我以为是你买了礼物给我，所以才问周旭有没有送，我又收没收的……怕被抢了风头。” “我真无语，你也太臭美了。我没有买礼物给你！” 于家傲死活不肯承认，左右左苏也不知情，否认起来也格外不心虚，走路带风，抬头挺胸，还趾高气昂的。 可左苏一拉上他的手，于家傲就喊起了疼。左苏问他怎么了，于家傲支吾了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手指痛”。 手指痛？这倒是稀罕。拉起于家傲的手到影院旁的路灯下一瞧，才发觉于家傲竟然把手指甲剪得那样短。剪得太短了，所以才痛。 左苏垂眸，盯着于家傲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端详，好像很很疼惜的模样。于家傲挣动了几回，怎么都挣不开，便又羞又恼地凶了左苏，“放手！” 左苏看了于家傲一眼，“你的指甲以后还是我来修。” “不要！这是个人问题吧……哎？！” 左苏把于家傲的手指放到唇边亲吻，温热的触感让于家傲浑身酥麻，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全身流淌。“搞什么啊，真不明白你。”于家傲小声嘟哝。 “你知道你这样，在我看来是什么意思吗？” “……我哪样了？”剪指甲的小心思，绝对不能说出来。 “你很想和我上床，又怕弄伤我。” 于家傲讷讷地道：“……我就喜欢把指甲剪得短，每个人有点什么特殊癖好也不奇怪吧？” 左苏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起初于家傲不愿意，不肯顺从，拉锯了好一会儿，看在黑灯瞎火路上行人也不多的份儿上，于家傲就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走了。于家傲知道左苏要带他去哪里，可看到旅馆的招牌的时候，还是怂了，退缩了，又和左苏拉扯了起来。 拉锯到后来，左苏突然松开了手。他苦笑道：“我和你真是冤家。分也分不开，在一起也没办法顺理成章。” 于家傲感同身受，生出了几分不忍。多少次，他都为左苏不是Alex难受，可也放不下左苏。此刻，天平无可避免地倾向一端，左苏的生日是于家傲再次容许自己放纵的好借口。 红着脸垂着脑袋在前台登记，红着脸垂着脑袋乘上电梯，红着脸垂着脑袋被拽进了房间。 关上门，他就被左苏压在了门上亲吻。左苏捏着他的下巴说：“早就想这样做了。” 又是激烈的一夜。情难自禁得连声音也无法控制。旅店的墙壁很薄，大半夜的听到隔壁敲墙，“你们他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于家傲臊得窝在左苏的怀里大气不敢出，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左苏吻了好久，也哄了好久才好，咬着被单做到腰酸腿软。将要陷入沉睡前，天际微明，于家傲在渐渐亮起来的鱼肚白里闭上了眼睛。 左苏生日的夜晚，在与于家傲的激烈交欢中度过，次日的清晨也如是。早晨在浴室又做了一次，身体也愈发契合。 并不想这样，甚至有做错了事的感觉。可是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快乐。 隔天，终究是把生日礼物送给了左苏。因为不想看到左苏那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所以特意选择了邮寄。晚上的时候，左苏约于家傲到老屋，说是生日那天没有吃蛋糕，这会儿要补上一个。蛋糕还是左苏亲手烤的，可是却比外面门店卖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奶油的味道特别新鲜，蛋糕胚子也松软可口。 于家傲吃的时候，左苏就在一旁看着，好像这个蛋糕原本就是做给于家傲吃的。他的眼神太温柔了，于家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咕哝着“看什么啊”，就恶作剧地把奶油抹到了左苏的脸上。 左苏一懵，双眼瞬间睁大。于家傲计谋得逞，笑话他“瞧你那样儿”，这时却猝不及防地遭到了左苏的反击。奶油用作相互攻击的武器，抹来抹去的，最后还是用在了糟糕的地方。正所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第53章 牵绊。 胡乱折腾了一通，于家傲倒在新换好的床单上。左苏亲吻着他的头发，在他的耳边说：“生日礼物，我收到了。家傲，谢谢。” “我觉得……非常幸福。” 这一句“非常幸福”让于家傲瞬间感到心酸。他仍然没能全然认可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于家傲看来，比起情人，还是关系亲密的炮友更能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身体总是比心更早一步。 于家傲不能违心地做出任何承诺，也想不出未来会是怎么样。他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幸福的三口之家。不幸福的童年和成长环境，是让这个念头根深蒂固的养分。“有一个家”是他执念的东西。 同性恋很奇怪。于家傲仍然这样觉得，即使左苏是独一无二的例外。如果是同性恋就不能有自己的小孩了吧，于家傲想。曾经他觉得，找到和自己相爱的人，拥有有着二人血脉的孩子，再给小孩一切他没有拥有过的爱，看着小孩健康快乐地长大，是慢慢治愈心灵的方式。 即使他是喜欢左苏的，即使他和左苏在一起了，可是未来的哪一天他会不会后悔呢？如果他后悔了，会恨左苏的吧。于家傲不敢细想，一旦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就连呼吸都感到难受。 明明下了决心要保持朋友的距离的，可是忍不住……怎么都忍不住。 或许……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上左苏了。 这一点喜欢的可能性令于家傲无所适从，可是仍然会想要和左苏见面，但凡是在一起就会觉得快乐，分开还会落寞。 连身体上也无可避免地变得更加依赖。为此，于家傲还在网上搜索过纵欲的危害，还被一些危言耸听的答案吓唬到。当他十分认真地向左苏转述别人的回答的时，还因为左苏的嗤笑闹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别扭。不过于家傲虽然有脾气，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天还是做了。结束后左苏就抱着他在他的耳边又重复了一遍，纵欲的危害，气得于家傲想揍他，偏偏又软绵绵的没力气。 不过，他们做这事时总是偷偷摸摸的，好像偷情。原因无外乎是于家傲好面子。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几回房，前台的小姑娘都认得他们了，看他们的眼神也越发暧昧。那天之后，于家傲再也没有踏进那一家酒店半步，“她一定觉得两个男的老来开房不正常，一定是这样！” 左苏觉得他害羞蛮好玩的，“他们酒店没有规定两个男的不能开房间。” 于家傲不肯去开房，就趁着花儿他们不在老屋的时候带左苏过去。因为羞于直接说“想做”，于家傲还总给顾左右而言他十分钟，才主动去摸一下左苏的手或者是胳膊，算作是进入主题的信号。 从前和Alex谈恋爱的时候，于家傲是相当坦率的，和自己在一块却变了个模样。不过左苏觉得不坦率的于家傲也很可爱，于是乎相当配合于家傲的这一套别扭邀请的流程。他对于家傲总是很有耐心。 不过大约四五次后，于家傲突然闷闷地说，不能再去老屋了。他难于启齿的样子让左苏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再三询问下于家傲才松口。 原来是隔壁邻居委婉地敲打于家傲，老房子隔音不好。经邻居这么一说，于家傲霎时就懂得了话外之音。看到大小伙子不好意思，邻居掩嘴笑，又意有所指地添上了一句，“别把小姑娘欺负得太凶了，哭得好可怜呢。” 于家傲当下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叫“小姑娘哭得好可怜”，琢磨了好一阵，后来他终于想到莫非是邻居把他叫床的声音听成了女孩哭？毕竟他和左苏亲热的时候，还是他最吵。 左苏憋笑憋得着实辛苦，不过却并不怎么意外。他告诉于家傲，前天廖英梅和他说，如果不喜欢一个女孩，也稍微委婉一点，别把人家小姑娘哭。“我都听见了，小姑娘一直哭，你也不安慰人家一下，要不是几个老姐妹还在楼底下等着我，我可要说道说道了。” 于家傲双手掩面，虽然庆幸没有被戳穿，不过此刻他觉得也和社会性死亡差不多了。 “我……那什么的时候……声音真的很像小姑娘哭吗？” 于家傲的半张脸都埋在抱枕里面，剩一对眼睛在外头，观察左苏的反应。 左苏微笑道：“我不知道啊。” “哈？” 左苏一本正经地说：“我又没有听过女孩子哭。” 于家傲差一点就相信他说的了。不过他马上就想起了以前在校园论坛上看到的八卦，左苏曾经还拒绝过什么系花校花的表白，小姑娘脸皮薄，抹着眼泪走的。 “靠，你就喜欢骗我！” 于家傲叮嘱道：“你不要和别人说这事。” “说什么，说你叫床像小姑娘哭吗？” 于家傲气得去咬他的肩膀。 临近年末，左苏要代表S大参与M市的主持人竞赛，大约要去一个星期左右。 M市的主持人竞赛只邀请全国拔尖的名校，能够获得资格受邀前去的学生代表自然是凤毛麟角。 于家傲很少像这个时候一样，为自己的不够优秀而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高考之前，被继母讽刺的时候。像左苏这样有着光明未来的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庸碌的人执着和着迷呢？ “奖金拿回来给你，你可是我的债主。” “债主”这两个字因为亲昵而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说完，左苏就去吻他。就如同亲热逐渐变得频繁，连接吻也越来越习以为常。 “我又不着急要钱。给奶奶买些什么吧。奶奶不是喜欢镯子？” “喜欢是喜欢，可做菜的时候就是累赘，她不会戴的，”左苏忽然明白过来于家傲的意思，“你不想我还钱给你？” 于家傲确实不想。他倒是希望左苏可以还的慢一点，还的久一点。一点在金钱上的亏欠就像是牵绊似的。 第54章 河豚。 他想让左苏总是欠着他那么一点点，这样小小的亏欠感，就好像是跟着左苏的小小的尾巴。 “……反正你可以还的慢一点，我又没催着你。” 左苏沉默半晌，又揽过于家傲亲吻。于家傲有些低落，反应也异常温顺。 “今天店里有人过生日，奶奶说要一块庆祝，回来会晚一些。” “……哦。” 于家傲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他感到棘手地抓了几下头发，低下头，小声地回了一句“哦”。左苏伸手去摸他的脸，有一点发烫，怎么想让他抬起来，他也是执拗地不愿，嘟哝着“别乱摸”。僵持半晌，于家傲轻轻蹭了一下左苏的手心。很轻很轻，但是左苏感觉到了。 “除了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你可以叫出来。” 不论左苏怎么讲，于家傲都死死咬着枕头不放。左苏去扳，他就去咬左苏的手。 于家傲气声说：“万一……奶奶回来，我们又没有听见动静怎么办？你都和她说了今天我来家里，大晚上的她还能觉得是女孩子哭吗？” “我留心听着。” 于家傲才不信他的，还是固执地咬紧枕头。 清晨，熟悉的摇晃又开始了，于家傲闭着眼睛推了几下左苏的小腹，推不动，便顺其自然地成了摇晃中的一份子。这时，左苏单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边笑着说：“你这样，奶奶会听到。” 于家傲狠狠地啃起了左苏的手，牙印留的很深。 结束后，左苏有些着迷地吻着于家傲的鬓发、耳朵和侧颈，“怎么办，家傲会觉得很寂寞吧？” “你滚啦……” 机场的旅客来来往往，趁着周围人少的时候偷偷碰了一下嘴，两人就走向了安检口。于家傲站在那里目送左苏过安检，看到左苏挥了一下手，就消失在了安检门后。 不过一个星期而已，算个屁。于家傲想。可不知道怎么，竟然还是会觉得有几分落寞。 M市不仅是主持人比赛的主办城市，还是左苏的父母还有弟弟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在主办方提供的酒店安顿下来后，左苏就联络了弟弟左钊。虽然和父母的关系有些疏离，但是他却和这个弟弟关系不错。弟弟左钊在M市的一所市重点读书，刚好今年中考。午休时，学校的学生进进出出，左苏很快就发现了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左钊。 左钊活脱脱就是中学时代左苏的翻版——一个更开朗顽皮版的十五岁左苏。连初次见面的左钊同学都一眼辨认了出来，“钊哥，这是你亲哥吧！” 左钊大大咧咧地笑了，“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左苏同左钊的同学客套几句，就带着左钊去学校旁边的餐厅吃饭。聊了几句家常，问了问奶奶手术后的身体状况，约好明晚回家吃饭，左钊就迫不及待地八卦了起来，异常兴奋地说：“你不是说你有对象了吗？快给我瞅一眼，怎么说得是一个大美人儿吧，可别是一个丑女。” 大美人儿？于家傲要是听到这个形容恐怕是要骂人的。左苏想到于家傲气哼哼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他很可爱，不太舍得给你分享。” “喂，别这么小气嘛，开什么玩笑。” 看到左苏并没有给他看照片的意思，弟弟忽然反应过来，左苏不会是认真的吧？护成这个德性是不是也太夸张？ 十五岁的男孩撇了一下嘴，调动五官做了一个十分扭曲的鬼脸。 左钊非要拉着左苏去学校旁边的商场打电动。两人难得见一面，左苏自然应允。不过左钊再怎么耍小聪明也赢不过左苏，接连几局都被虐得很惨。连续输几盘游戏让左钊整个人都蔫了，看他气馁，左苏拍了几下他的肩问：“要不要我让你赢一把？” 左钊可怜兮兮地摊手，“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左苏斜了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张粉红色的票子给他。左钊立刻笑逐颜开地接过，“还真是一笔巨款，能买一千根流口水了！谢谢哥！” 原本还想叮嘱左钊不要都拿来打游戏了，这样看来，叮嘱似乎显得有些多余。左钊和他不一样，左钊是性格开朗的幸福小孩，不用早熟，快乐也很简单。不过没有关系，他有于家傲了。 虽然于家傲不说，但是左苏知道于家傲是喜欢他的。 快要离开商场的时候，左苏的脚步忽然停了。左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排娃娃机。 “哥，你想抓娃娃啊？” 左苏忽然笑了，“那个，有一点像你嫂子。” 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玩偶。圆滚滚的身体、圆溜溜的鱼眼，看上去有点凶。 “呃……嫂子是不是脾气不太好啊？” 左苏笑道：“我就喜欢脾气大的。” 左钊看着哥哥，五味杂陈。“那什么，哥你开心就好。” 河豚玩偶被左苏从娃娃机里解救了出来。待把左钊送回学校，左苏就拍了一张河豚的图，给于家傲发了过去。 【像不像你？】 几秒后就收到了回复。【像个鬼！】 后面还跟着一个很不屑的表情。 左苏仍在打字的时候，于家傲的电话就拨了进来，“你干嘛说我像这玩意儿啊？” “你的外卖账号用户名还是‘鱼’呢，说你像河豚有什么不对？” “卧槽，这玩意儿还是鱼？” 那边的于家傲沉默了，估摸着是在盯着照片掂量，这个气呼呼的生物究竟是不是鱼类。有了喜欢的人，听到他的呼吸声都觉得特别可爱。好一会儿，于家傲像是放弃了对河豚的研究，问起了左苏的情况。关于比赛的，也有关于在M市的生活的。 都是十分琐碎的小事，可是不知不觉却聊了很久。说了“拜拜”，可是谁也没有挂断电话。左苏知道于家傲或许还有话要讲，还在犹豫要不要说。果不其然，于家傲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哎，你和……算了。当我没说。” “说半句算怎么回事，”左苏笑了一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啊。” “你和周旭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第55章 新年。 听到“周旭”这个名字，左苏微微皱眉，“周旭又来找你了？” “没有，”于家傲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想起来，随便问问你而已。” 才不可能是随便问问。左苏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我初中的时候就发觉我和其他男孩儿不太一样，到了高中遇上了周旭，他告诉我他也喜欢男孩儿。好不容易遇上同类，总是会想试一下……总之结果是并不合适。无论他出国不出国，都不合适。” “嗯……” 别别扭扭的鼻音听起来可爱极了，左苏都能想到于家傲那副像河豚一样不爽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于家傲像是被他的话噎了一下，顿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和这个问题根本没关系嘛！” 放下电话的于家傲反复回味着左苏方才的回答。“不合适”是一个相当微妙的词汇，说白了就是不够喜欢了，可导致“不够喜欢”这一结果的原因却是不胜枚举，左苏很明显不愿详谈，可能是不愿意讲前任的坏话。 虽然于家傲对周旭的敌对情绪，在得知他是左苏的前男友之后就莫名高涨，但是于家傲既不知道周旭是哪里让左苏厌恶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左苏喜欢。每一次问左苏，左苏都会说“很可爱”，可是这听上去也不怎么像是夸奖的话。再一细问，左苏就会说“哪里都很可爱”，根本就是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公正一点讲，如果硬要和左苏比，的确是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这样的状态再多处几个月，左苏搞不好就会发觉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搞同性恋可真够困难的。 越来越像是恋爱，搞不好也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了。就算不是对恋人的喜欢，反正想让左苏惊喜的心情倒是不掺假的。于家傲回顾了曾经有过的恋爱经历，发觉让他最为惊喜和心动的礼物，还属前女友亲手为他织的那条围巾。“要牢牢圈住你。”前女友送给他时是这样说的。虽然最后这个女朋友还是因为觉得他不够体贴和浪漫，才提出了分手，到如今于家傲甚至都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但是那条围巾，和那一句“圈住你”，还是令于家傲印象深刻。 在网上搜索了打围巾的教学视频，并不难，就购买了最优质的毛线，学着织，上手也很快。每回室友吐槽，他都糊弄过去了，继续织。可这会儿一挂电话，倒是多了不少说不上来的情绪，有点儿想快一些见到左苏，有点儿讨厌周旭，还有点儿厌烦东想西想的自己。于家傲烦躁地将毛线一推，他为什么非要为那小子做这种小姑娘才会做的事儿不可呢？ 左苏在比赛中拿了第一名。一周后，飞机落地，左苏拉着行李到机场出口，于家傲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了。他朝左苏扬了一下下巴，像是一个波澜不惊的酷哥。并肩走了一段路，话都没几句。等的士的时候，于家傲忽然问：“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一会儿再回去？” 左苏一挑眉，“你想去哪里歇一会儿？” 于家傲不语，半晌才说：“不歇算了。” 左苏憋笑得十分辛苦。弯弯绕绕的求欢算得上是于家傲的习惯了，出于害羞的不坦率让左苏觉得很可爱。 最后机场旁边的宾馆过了一夜。酷哥特别热情。 新的一年在白雪中开启。这一年，左苏也要从S大毕业了。 左苏已经决定去当地的电视台工作，很快也要开始实习。不过自从主持人竞赛获得第一名后，有不少大城市的电视台也向左苏伸出橄榄枝。 凭着左苏的外貌、性格还有业务能力，一定可以在大城市获得更好的成长机会和发展吧。于家傲想。这里很好，但是比起M市那样的大城市，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如果他是左苏，也不会甘心一辈子留在这个地方，至少会想要出去看一看。 社交网络上还说，大城市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更高。在那里，左苏肯定可以找到更多能够理解他的同类吧。 “你以后会去其他的城市吗？” 左苏回答得干脆，“不会。我奶奶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于家傲倚着门框看左苏清理廖百万店门前的积雪，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左苏笑他，“想什么呢？有那个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帮我扫雪。” 于家傲“哼”了一声，搓了一个雪球就往左苏身上扔。 左苏猝不及防被他砸中，诧异地扬起眉毛，“就说你一句还打击报复了？” 左苏就地取材，从地上顺手团了一个雪球，雪球击中了于家傲的腿，随即雪花飞扬。于家傲也不甘示弱，没有团好的雪球还拿来乱扔，有的中了有的没中，得逞后便哈哈大笑着跑远，左苏扔了扫帚追他。于家傲时不时回头看，跑得相当不专注，一个趔趄差一点摔跤，左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就没有松开。 于家傲推搡几下，挣不动，眼珠警惕地左右瞟，“别这样，会被人家看到的。” “还不到七点钟，人家都还没醒呢。” 新年的第一天早晨，在晨辉白雪里偷了一个吻。 学期结束时，发生了一件让于家傲耿耿于怀的事。 期末考试后，学生们大多都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才几天的功夫，昔日热闹的校园就变得萧瑟了。于家傲不回家。他一向是能住学校宿舍就住学校宿舍，和父亲的新家庭也是能不见就不见，毕竟见了面谁都是一肚子委屈和不舒坦。 喂了三花，他便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闲逛。挑了一间亮堂的教室，就拿起闲书看，打发时光。临近中午，于家傲收到了左苏的消息，问他在什么地方，于家傲把地址一发，就因为突然袭来的困意打了一个哈欠。 他在桌子上迷瞪了一会儿，就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眯缝着眼看到是左苏，就闭上眼继续装睡。 “真的睡着了？” 左苏轻声问，连声音都听得出是带了笑意的。他在于家傲旁边的座位坐下，然后就再没动作，于家傲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又不能睁开眼看，在僵持中便开始后悔装睡。就在这时，他感觉额头碰到了软而热的什么，于家傲立刻意识到，这是左苏在吻他的额角。 然后，他感觉到，左苏的手在隔着衣料抚摸他的背脊、侧腰。 第56章 “我是你们嫂子。” 天气还不是那么暖和，左苏刚从外面进来，手还有点凉。他的手指拨开于家傲的衣服，缓缓覆上了于家傲的侧腰。于家傲一激灵，更是后悔装睡了。他不知道左苏将要做些什么，可能会是出格的事。他应该在这个时候装作被左苏吵醒，再加以阻止。不过这个时候学校里也没有什么人，稍微出格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吧？ 情不自禁地纵容起左苏，但于家傲渐渐意识到，左苏很有可能早就察觉到他在装睡，才故意这么玩儿他的了。 随着左苏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游走，于家傲的呼吸也愈发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变得更加难以忍耐。就在左苏的手指将要点在胸口，装睡即将败露，他也再也演不下去的时候，门被突然推开了。 “哎？左苏你在啊？” 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女声，惊得于家傲立刻扭过脸。于家傲感到左苏站了起来，然后和那个女孩走出了教室，走廊里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待左苏重新回到教室，于家傲已经坐了起来。 左苏好笑地道：“不装了？” 于家傲有一点怨左苏，在学校里搞这么暧昧的事，弄得他措手不及，“你怎么在学校里也这样？她是不是看见了……” 左苏坐到于家傲的身边，解释道：“她没有看到什么，我只是让她不要吵你睡觉。” 于家傲松一口气。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左苏敛去了笑意，他很认真。他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家傲张了半天嘴，硬是憋不出一句话来。不是的，明明不是的。左苏怎么可能会见不得人呢？如果左苏是他的朋友，他肯定会骄傲地炫耀，我哥们儿特牛X。如果左苏是Alex，他会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漂亮又体贴的女友。可是…… 左苏抬起手揉了一下于家傲的头发，于家傲的脑袋稍稍偏了一下，但也没有怎么躲，“你干什么啊？” 左苏说：“头发睡乱了，整理一下。” 才趴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就睡乱了呢。于家傲小声说了一句“搞什么啊”，最后还是由着左苏摆弄了。 这件事仿佛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好像这么打了一个岔，就这样过去了。 从前的时候，总感觉日子过得很慢，时间很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到了这一年，于家傲却蓦地发觉时间加快了步伐，好像以前是在慢悠悠地走，现在就仿佛短跑冲刺似的。日历上的日期刷刷地向前，一眨眼几个月便过去了。 再要不了几个月，左苏就要毕业了。 自从去年底左苏生日开始，他们就一直维持着这样亲密的关系。就算于家傲仍然会有些固执地觉得，两个男人谈恋爱很奇怪，这算不得什么恋爱关系，可是也不可避免地越发依赖起左苏。一想到到了下半年，左苏就要走出校园，进入职场，于家傲就会为这一改变隐隐感到不安。不都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么。 尽管这段亲密关系是没有挑明的暧昧，但是他并不是那么舍得左苏的。左苏这个人有一个很讨厌的地方，他是一块各路妖精都想尝一口的唐僧肉。 不想放左苏走。想要留下左苏的念头日渐强烈。 强烈的意识使得于家傲会重复询问“你喜欢我吗？”，或者是“你是喜欢我的吧”，尤其是在某些让左苏绝对不可能拒绝的时刻。明明知道一定会得到肯定的答复，但是就是想要听到这样的回答，在听到“喜欢”的一瞬间，无论听过多少次都会感觉安心。 在温暖潮湿的拥抱里，于家傲餍足地闭上眼。趁着没课家中也无人，跑出学校“偷情”的下午是懒洋洋的。窗外是小鸟叽叽喳喳的快乐叫声，他们也像是小鸟一般快活。倦意袭来时，于家傲又问出了那句话，“你喜欢我吗？” “很喜欢。” 于家傲打了一个哈欠，再把左苏拥得更紧了一些。快要睡着之前，他听到左苏问：“什么时候，能听到你对我说这句话呢？” 三月底，于家傲突然问左苏，要不要见一见花儿他们。 左苏理所当然地问：“以你的朋友的身份吗？” 于家傲半晌不吭声，好一会儿才说：“不是。” 左苏一怔。于家傲不喜欢他们的这段关系被别人察觉，约会像是做贼。左苏早就看出于家傲还是不能接受同性恋，不过他对此全盘接受。他已经拥有很多以前奢望的幸福了。但是……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于家傲是想…… “……像Alex那样？” 出乎意料的，于家傲竟然没有否认。左苏罕见地找不到话讲，半晌才愣愣地问：“我……要我女装吗？” 于家傲没好气地说：“你就这样就行了。” 从前于家傲脾气不好是因为对左苏不满，如今他脾气不好，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不好意思了。 再次在包间里见到花儿、胖子还有阿宅三人，气氛有一点微妙。左苏原以为是他们隐约猜到了两人的关系，才因为他的身份而尴尬，但似乎并非如此。 胖子和花儿两人面露难色，阿宅也好像火烧到自己身上似的，隔着两人远远的。于家傲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疾言厉色地问了几道，才明白了原由。原来是他借给花儿的笔记本电脑坏掉了。 这个笔记本电脑原本就是于家傲买给花儿的，只不过怕花儿不肯收，才说是借给她的。于家傲当然不会为此动怒，多大点事儿，大不了买一个新的。 “我就不信修不好它了！阿宅修不好，我非得把它弄好不可！” 花儿却固执，当场许下了豪言壮语。 为了让几人放松，左苏这时开了腔，“这没什么的，我也欠他钱。” 刚才发愁电脑的事，胖子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左苏。定睛一瞧，胖子瞬间变得局促了起来，比方才更是紧张了，“这、这位是……” 左苏正欲开口，突然瞥见了于家傲的眼神，他明白那个眼神的意思，于家傲好面子，给维护他在弟弟妹妹面前的大哥形象。 所以左苏笑得十分端庄，对坐在对面的三个人，字字清晰地说：“我是你们嫂子。” 第57章 坦白。 话音一落，三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几分钟过去了，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讲话。 花儿虽然画过不少魔法少女同人图，其中也不乏百合题材，但是在她眼中，于家傲可是钢铁直男，交往的一向是女朋友，不仅如此，还都是顶漂亮的女孩。虽然这个男孩也很漂亮，可是……改变性向，这怎么可能？ 她问道：“于家傲，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于家傲一句否认也没有，表情还很严肃。三人顿时面面相觑，相互交换眼色。 胖子蓦地起身，“祝贺哥，祝贺……” 胖子喊不出“嫂子”，但他还是举起杯，对左苏说：“我敬你一杯。” 左苏微笑道：“谢谢。” 然后，两人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阿宅坐在左苏的左手边，离左苏最近。他也起身举杯，“嫂子，我也敬你一杯。” 唯一没有动的是花儿。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左苏，一会儿看向于家傲，视线在他们二人中间来回游移。于家傲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花儿抿了一下嘴，低下了头。 于家傲轻轻皱眉，转头看到左苏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头。 此时服务生端菜上桌，香气四溢的热菜霎时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 胖子登时眉开眼笑，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滑稽又生动，“这鱼可真香啊！” 胖子理所应当地挪动转盘，将热腾腾的新菜转到左苏的面前，可左苏却按住了玻璃转盘。左苏朝胖子一笑，然后逆向推动转盘，把新菜推向了三人面前。 “你们吃。” 尽管左苏这样讲，他们三人也依然不好意思动筷，目光齐刷刷地扫向于家傲。于家傲说：“你们吃吧。”他们才拾起筷子夹鱼肉。 左苏轻轻踢了于家傲一下，是某种亲昵的意思。于家傲看着他低头抿嘴笑，也不由得想笑，好费力才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 随着一道道菜被端上餐桌，满足了食欲，话题也变得更加丰富。左苏和阿宅聊起了电脑设备，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阿宅一改阴郁，同左苏聊得眉飞色舞。于家傲也是第一回 知道原来左苏还挺懂电脑。 气氛融洽不少，于家傲也不再那么紧绷了，他其实比左苏还要紧张得多。人一放松，胃口也越发得好，他随手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才发觉这块红烧肉的肥肉也委实太多了些，油汪汪的发腻。他几乎是本能的，就顺手往左苏的碗里一扔，对左苏说：“这个可真油，你吃吧。” 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令于家傲意识到了不妥。胖子和阿宅埋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花儿则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于家傲看。他们三个或许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冲击，而他却自然而然地做了平常他与左苏独处时会做的事。 于家傲的面子挂不住，一撇嘴，筷子就探进左苏的碗里，想把刚才那块红烧肉挑出来，自己吃了，可左苏却先他一步把红烧肉夹走。 “正好，我喜欢吃肥的。” 左苏说。 餐后，于家傲和左苏要回S大。分别时，花儿突然叫住了于家傲，还扯住于家傲的衣角，把他拉到一旁。 “怎么？”虽然知道没有用，但于家傲依旧重申，“要叫哥。” “你好像……很喜欢他？” 虽然是问句，但是花儿的语气和眼神无疑是笃定的。 “可能，大概……是吧。” 面对左苏时难以坦诚，可是看着花儿，于家傲支吾几声，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否定。 花儿松了一口气，然后绽开了笑容，“和嫂子好好过！” “……知道。” “哥，我们都是支持你的，无论你做什么。” 于家傲突然觉得鼻酸，这样软弱的部分一向是他所不喜欢的。他一转头，一摆手，“哎，知道，别啰嗦了。” 花儿“哼”了一声，又成了一副泼辣小丫头的模样，“瞧你不耐烦那样儿，至于这么不好意思吗？” 走在河堤上，左苏忽然问于家傲：“花儿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于家傲有几分不自然，“没什么，女孩子就是想得多些。” 一般于家傲露出这种别扭的表情，就说明于家傲此时此刻想的事情与他相关。左苏了然，嘴角也扬了起来。 同行一段路，左苏试探地勾了勾于家傲的手指。于家傲的手颤了颤，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避开。勾手指最后还是变成了牵手。在公共场所，以左苏的身份同于家傲牵手，还是第一次。 “那个……谢谢你。” 于家傲忽然道。因为不常说这样的话，于家傲的表情是有几分羞涩的。 左苏看向他，微笑道：“谢什么？” 于家傲不语，半晌，才再度开口：“花儿我们打小就认识。他爸爸好赌，输光过她的学费。每次一输钱，她爸就会砸东西发火。她小时候特别瘦，我就经常拿牛奶和零食给她。久而久之，她就总是爱跟着我跑了。后来她认识了胖子，胖子凡事都听她的，就和花儿一块跟着我。再后来，我遇上了被小混混收保护费的阿宅，他那时被堵在巷子里扇耳光。我看不惯，拿起棍子揍了那个小混混一顿。那之后，阿宅也开始跟着我跑了。” 左苏知道。曾经在他扮作Alex的时候，花儿告诉过他，“我们都是被于家傲捡来的”。只不过，比之于家傲此刻的轻描淡写，花儿说了更多更多的，于家傲为了他们做过的事。于家傲把他们当做是弟弟妹妹，理所当然地待他们好。恐怕许多他做的事，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们出老千骗过赌徒，抢过收保护费的无赖的钱，还用仙人跳设计有家庭还在外面寻欢作乐的混账。” 花儿的父亲是无可救药的赌徒，阿宅痛恨那些欺负他的霸凌者，于家傲憎恶像父亲那样找情妇的男人。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和报复给他们带来伤害的那类人。 第58章 很长很远、很美好的一生。 每一次于家傲与父亲见面后受挫，花儿就会提出要搞仙人跳，帮于家傲出气。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能感到惩罚恶人的痛快。看到那些有家室还花心的男人怂眉搭眼，于家傲就如同报复了父亲。 可是，报复并不能疗愈创伤。以暴制暴并不是得到心灵的救赎的方式。 “刚认识那会儿，在红街和你打架，你和我说‘你让女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合适吗’，我还骂你来着，我其实……反正以后不会让她再这么做就是了。” 于家傲从来不擅长解释，也从来不是能说会道的类型。比起自证清白，被误解才是他习以为常的事。但是，他不想被左苏误解，所以笨拙地解释着。 这份笨拙看在左苏眼里，既是可爱，又是疼惜。 左苏把于家傲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我知道啊，你对女孩子很温柔的。那年漫展，我看到你给花儿搬了几回箱子，我就知道，你很在意她，你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现在没有做过这些事了，没有仙人跳，没有骗过人，也没有和谁再打过架了……你不是说，如果我受伤……反正你知道那句话怎么说的。” 如果你受伤，我会心疼的。这句话无论是Alex，还是左苏，都曾经说过。这会儿于家傲嫌这话太肉麻，怎么也不肯讲出下半句了，支吾地打起马虎眼。 他好乖。左苏眯起眼看于家傲，微笑地重复，“如果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于家傲因为羞臊而不耐烦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忽地，他们听到有小孩子兴奋地叫嚷：“我挖到了雨花石！这个能卖好多好多钱！” “给我看看！” “我也要看！” 循声望去，原来是几个小孩子在河堤旁的草地上，拿着小桶和小铲子“寻宝”。刚刚挖出来“雨花石”的小孩咧开了嘴，把沾着泥土的石头当做是重要的宝物，举得老高。 于家傲自言自语，“这群小孩还挺逗。” 于家傲早已移开视线，可左苏却还在看着那些快乐的小孩。他想起曾经扮作Alex和于家傲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也遇到过一群举着风车奔跑的快乐小孩，那个时候，于家傲提起了有关未来孩子的事。 在这件事上，左苏始终是愧疚的。 “家傲。” 于家傲是愉快的，他轻松地道：“干嘛？” “我没有办法给你生小孩，但是可以给你很多爱。” 那一刹那，于家傲的心情难以形容。向右看，是波光粼粼的河流，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一阵酸涩。他抬起头，是流云长空。天空没有尽头，向着无限远处延展。就如同他们的未来，很远，很长。 而这很长、很远、很美好的一生，他们可以这样牵着手走过。 “家傲，别哭。” “滚，”于家傲扭头，极力压抑轻颤的哭音，“我眼睛里就不能进沙子吗？” 左苏看着他，眼中温柔比三月春风更甚，“能。” 于家傲感到左苏抱住了他，又在亲吻他的头发了。那么珍视，那么小心翼翼。 于家傲再也顾不上身处何处，用尽全力地拥抱左苏，极尽全力地贴近他。左苏被他箍得发痛，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这样我没法呼吸了”，但却没有任何挣脱的打算，而是抚慰似的，轻轻拍打于家傲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左苏感觉到肩膀一片濡湿。他没有戳穿于家傲，谁叫他喜欢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嘴硬心肠软，又笨拙得要命的人呢？左苏这样想着，鼻子就突然发酸了起来。 暖融融的春天到了，于家傲的围巾终于织好了。如果不是因为织围巾太像是小姑娘表达爱意才做的事，这条围巾早就该织好了。每次一想到，我为什么要为那小子做这么丫头气的事啊？于家傲就会将织围巾这件事搁置下来。可一想到左苏收到这个礼物或许会觉得开心，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围巾织了起来，一面织一面吐槽，直到不能忍受一个大男人织围巾这件事，才又再度搁置……如此循环反复。 所以，直到冬天过去了，这条于家傲亲手织的围巾才终于完成了。 怎么送出去，又是一个老大难。有人会春天送围巾吗？ 于家傲为此苦恼了几分钟，然后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商店打折的手织围巾？” 左苏轻轻皱眉，然后微笑着对于家傲道了谢。 就这样？就没了？于家傲当然不甘心几个月来的成果就这么一笔带过。照他原本的计划，左苏总该说一点什么，什么都好。如果左苏说围巾不好，他就在心里骂他。如果左苏说围巾不错，他就大可得意地指出，这围巾可是他亲手织的。 结果左苏竟然什么都没有讲。于家傲以为，像左苏这么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也该客套地夸赞一下吧？ 于家傲又重新挑起话题，“你觉得怎么样？还挺好的吧？” 左苏踌躇片刻，像是在思索，“嗯……稍微有点奇怪。山羊绒的材质确实好，但是编织却有些粗糙，照理来说……” 这时，他察觉到了于家傲的不快。左苏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唇红齿白，明朗又耀眼，让于家傲臊得要命，把脸涨得通红。 “是你给我织的，对吗？” “算了算了算了，你还给我好了。这破烂玩意儿我就不该拿出来！” 于家傲负气去夺，左苏可不由着他了，“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你不是看不上么？”于家傲瞪视他，学着左苏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编织粗糙！” “粗糙不好吗？我就觉得粗糙千好万好。太精致的东西我还不爱用。” 左苏把围巾叠好，真当它是个宝。于家傲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于家傲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这么快就能看到左苏戴这条围巾的样子。原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年底快入冬时，结果过两天天气转凉，左苏就围上了。春天戴围巾，不可谓不突兀。 当于家傲在论坛上看到偷拍左苏的贴子时，当他看到左苏脖子上那条围巾时，当他看到下面的评论竟然一溜都是，校草引领时尚时……他觉得脑仁疼。 “你傻不傻？脑子有什么毛病？” 左苏一挑眉，回答得相当简单直接，“好看。想戴。” 六月份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于家傲向父亲出柜了。 第59章 出柜。 说是“出柜”，实际上是就结果而言的说法。于家傲本人并不承认是出柜，只是嫌父亲唠叨，所以才讲出“我交往了男朋友”而已。 “和你也没多大关系，不是说我们现在就交往了，纯粹是想找个理由堵老爷子的嘴。” 和左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于家傲还特地补充说明了这一句。 事情的起因，是于家傲的父亲给他安排了一次相亲。去之前，于家傲毫不知情，只听父亲说，是一个朋友间的聚会。到了地方，他却只见到了对方父母还有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儿，而父亲也并没有带继母参与。 席间，两家父母撮合的意思更加明显。 “你们都是同龄人，没有代沟，好好聊一聊。” “我们大人要谈一些事，你们两个小朋友出去转一转吧。” 于家傲忍了又忍，虽然恼火被骗来这里变相相亲，但是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没有离席。人家姑娘没有过错，更是不能拿人家姑娘撒气，于家傲和她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好歹把这事应付过去。本以为到此为止，几天后却收到了女孩邀约见面的消息。于家傲无意和她发展，没有多想就拒绝了。很快，父亲的电话就拨了进来，要他去和女孩见面。 两人为这事争执起来，后来争执逐渐变成了争吵，于家傲就坦白了交往了男朋友的事。 “我有男朋友了，感情良好，不劳您操心我的情感生活。要是您要我去相亲，我也不能骗人家姑娘，我只能把我有男朋友的事再和她讲一遍了。” 于哲先是不可置信。在知晓于家傲并非搪塞后，于哲暴跳如雷，甚至讲出了“你不分手，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你以后也别想从我这里拿一分钱”，这样的话。 于家傲也犟。他很硬气地说：“不拿就不拿！” 于家傲和左苏讲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学校小图书馆的自习室里写作业。这会儿是上午十点多钟，还只有他们两个。 于家傲讲完昨晚和父亲出柜的事后，再一看左苏的表情，心疼和感动就那么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让他瞬间变得很不好意思。于是，于家傲就反复强调起了“这不是出柜”，以及“才不是因为你”，还有“没有交往”。 左苏早已习惯于家傲的害臊，他一害羞一准儿会反抗。左苏一向对他有耐心，看到于家傲连语气都会不自觉柔和几分，“你难道会为了一个并没有和你交往的人出柜吗？” “都说了不是出柜了！都说了是因为老爸太烦了不想再被相亲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气鼓鼓的样子越发像河豚了，但看在左苏眼中可爱极了。他知道出柜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而他喜欢的人却为了他这样做了。 当然要负责。 “没事儿，我养你呗。” “滚啦，我还没有沦落到要你养啊！我自己有办法……喂，你这个表情算怎么回事啊？” 左苏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总有种拐跑白富美的感觉。” “……你才是白富美呢！” “那……黑富美？” “重点是黑白吗？再说了我是没你白，也不黑好吗！” 插科打诨片刻，于家傲合计起未来的生活。虽然少了生活费，但是于家傲衣食住行基本上并不会受影响。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左苏在操心，吃穿不愁，住学校宿舍，还有存款…… 不过，和父亲彻底闹翻，让于家傲开始思考以前很少考虑的问题。如果没有父亲供他，他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吗？虽然和父亲有矛盾，但是于家傲骨子里仍然有强烈的家族以及家庭的观念。从前，他几乎没有想过未来不在父亲的公司工作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于家人，给自己家打工顺理成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继母时不时就把公司这公司那挂在嘴边。她不断宣告主权，在于家傲看来就是示威了。于家傲是一个标准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如愿呢？ 然而，这一次闹到父亲以“不分手就不打钱”相要挟。于家傲也第一次意识到，如果不依靠父亲，他又能做什么事呢？ 一想到就会头痛，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什么有兴趣，又该去什么样的岗位。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自习室的人多了起来，于家傲讲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轻许多。他偷偷摸摸地凑到左苏的耳边问：“你为什么选了播音这个专业啊？” 左苏也压低声音回应道：“我奶奶爱看电视。如果她在电视上看到我，会很高兴的。” 于家傲突然感到好奇，“不是有星探找过你吗？怎么不去做演员？” “做一个好演员是很困难的事。我没有信心做好演员。” 于家傲定定地看着他，“你就是个演员，还特别会扮女孩子。” 于家傲一提到Alex的事，左苏就警铃大作。这是于家傲要变得不愉快的前奏。然而，比起不愉快，左苏却从于家傲的表情里看到了另一种情绪。这样的情绪在于家傲身上很罕见，以至于让左苏多确认了几秒，才确信于家傲此刻确实是低落的。 “怎么了？” 桌子底下，左苏握住了于家傲的手。 照于家傲的性子，这个时候大抵会不耐烦地嘟哝一句“没什么”。每当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就会表现出恼火或不耐。 但是于家傲什么都没有说，低头翻课本，嘴唇抿成一线。 左苏猜测他大约是为了出柜后和父亲闹掰的事而不安。“我会让你过得很好的。” 于家傲更不是滋味了。他知道左苏当然有那个能力让他们过得很好，可是他于家傲，一离开父亲，就连自食其力的头绪都找不到。他也是有手有脚的男人，却如此无能。说到底还是依附在别人身上的寄生虫罢了。 “要不要去开个房间快乐一下？” 左苏忽然贴着他的耳朵说。 左苏笑得有点痞，有点坏，于家傲看得发起了愣，心跳也突兀的急促起来。待于家傲意识到左苏说了些什么，便立刻瞪圆了环顾四周，好在其他人都坐得远。 “我靠，你怎么能在学校里讲出这种龌龊的话的？滚蛋。” 良久，于家傲用胳膊肘碰了碰左苏的胳膊肘，“现在去还是吃完午饭再去？” 然后就打车去离学校有一定距离的酒店做了一些龌龊的事。他又问左苏，你喜欢我吗。左苏吻着他的耳朵说了很多很多，很喜欢。 这才觉得安心。 当于家傲为第一件事苦苦思索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第二件大事。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之所以是一件大事，是因为于家傲曾经极度厌恶这类需要通过评委评审的活动，他最讨厌被指手画脚品头论足。而这一次报名，也是因为左苏。 第60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 于家傲是在学校论坛上看到左苏报名英语演讲比赛的消息的。有人说在报名点碰上了左苏，然后发贴称，这一回比赛的第一名诸位就不要肖想了。 看到贴子，于家傲才隐约记起左苏还真的和他讲起过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当时他没在意。当他要关闭贴子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一条被赞过很多次的留言。留言说，每年演讲比赛的颁奖都是五人一组，如果拿了前五，还可以和校草在同一个领奖台上呼吸同一片空气。这条留言看得于家傲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球上的人类都在呼吸同一片空气好吗？出乎意料的是，底下竟然还有许多应和的声音，什么帅哥的呼吸都是香甜的，看得于家傲匪夷所思。 老子不仅和那小子呼吸同一片空气，还和他睡一张床好吗？ 反复告诫自己并不在意，结果到了第二天，还是因为在意有人觊觎左苏呼吸的空气的事，所以趁着人少的时候，压低帽檐偷偷报了名。 为此，于家傲还特地聘了一个外教帮助他修改演讲稿和演讲练习。外教还屡次夸他发音标准，反复肯定他能够获奖，听得于家傲都有些飘飘然了。 自然而然的，喜悦也不禁表现在了脸上，走在路上都带风，潇洒得很。 去吃个饭怎么会高兴成这样？左苏好笑地看着于家傲，伸手戳了几下于家傲的脸颊，又软又热。待于家傲一脸懵懂地侧过头时，左苏便问道：“这几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没有啊。” 于家傲还不打算和左苏讲他也同样参与报名了英文演讲比赛的事。他铁了心要看左苏那张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他要让左苏看看他也是很能的，用不着谁养活。 左苏若有所思，继而轻轻摇头笑了。家傲有秘密了。 不是不想知道于家傲在想什么，而是他不愿对于家傲的私人空间刨根问底。其他的事他可以不过问，只有出柜的事……左苏斟酌片刻，只叮嘱了一句，“如果叔叔想和你谈，你又不想谈的话，可以让他联系我。” 于家傲蹙眉，“都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了！” 虽然当于家傲坦白出柜的事时，左苏一直安慰说不用担心，但是左苏显然要比于家傲考虑更多他当下的处境，比如家庭关系的问题和生活的问题。左苏还提出要把欠下的钱还清，却惹得于家傲相当不满。 于家傲感觉到左苏对他有愧，可他想左苏喜欢他，两个人牵绊着，而不是因为愧疚才对他过度迁就和关心。 “是我想多了。” 左苏说着，便揽过于家傲的肩膀，在他的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别跟哄小孩儿似的，我又不吃那套。” 话是这么说，不过于家傲却丝毫没有抗争的意思，耳朵根还泛起了粉红。左苏笑了，这不是很吃这一套吗？ 比赛的头一天晚上，于家傲还把自己演讲的内容录下来，听回放。听自己的演讲内容无疑是羞耻的，录音里的声音也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可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无论从内容的角度还是口语的角度，都是拿得出手的。 请外教的钱还真没白花。这样一想，于家傲更是有几分得意了，甚至开始模拟登上领奖台的场景——他们两个人中间没有其他碍眼的人。对于向左苏证明能力这件事，于家傲是有些迫切的。既有好胜心作祟——他于家傲可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弱小生物，左苏能做到的事他也一样可以做得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难以宣之于口的理由。 他也是……很值得被左苏喜欢的。 他确实做到了让左苏吃惊。于家傲走上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下的左苏。左苏目瞪口呆的模样让于家傲有了得逞的快意，然而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台下坐着相当多的观众，有老师有学生，而并非是只讲给左苏一个人听。在他一心念着要在左苏面前大展身手而筹划时，完全把旁人忘了个干净。 几百人的视线汇聚在于家傲的身上，众目睽睽下，他紧张了。 很紧张。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糟糕透了。完全不知道说了什么。走下台的时候，于家傲甚至不敢往左苏的方向看上一眼，逃也似的出了礼堂。 于家傲很后悔，早知道会出这样的糗，就不该去逞能。就好像一只精心梳洗羽翼，准备在母孔雀面前开屏的公孔雀，却被当众拔光了羽毛。窘大发了。 于家傲弓着背坐在花坛边，颓丧极了。 算一算时间，也该出结果了。登录论坛一看，左苏竟然并不是第一名。有关比赛的讨论留言竟然出奇得高，于家傲翻了几页，终于明白过来事情的原委。左苏在演讲的时候出现了严重失误，因为忘词引发了近半分钟的停顿。 可是，这在左苏身上是几乎不可能会发生的事。他曾经主持过十几场大型活动，临场反应是出了名的好，每一次都完美完成任务。没有人会想到，左苏会在这样背稿的比赛中出现大段冷场。 最高赞的评论是，【临近毕业晚节不保！左苏跌下神坛！】，后面还有人回复，【我早就说过左苏都是靠枪手写稿子的吧！这下露馅了！】 于家傲感到肺都要气炸了，对着小人得志的留言逐条回复一大串难听的话对骂，仍不解气，甩手丢了手机。 陷进草地中的手机在几分钟后顽固地响了起来，响得锲而不舍，于家傲只得动手去拾，看到是左苏，踌躇几秒才点了接通。 另一头，左苏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家傲，你在哪里？一起去吃饭？” 大约十分钟后，左苏出现在了于家傲的面前。他一点也不像是搞砸了比赛的样子，微笑从容，伸出手，颇为亲昵地挠几下于家傲的下巴，说：“走吧。” 于家傲却不肯动，“你是不是故意犯错的？” “你看到了？”左苏一怔，笑道，“怎么会故意犯错？我当时卡壳了，忘记要讲什么了。演讲的时候忘词，是很常见的事……” 于家傲注视他半晌，笃定地道：“你说谎。” 左苏还是笑着的，“我没有。” 于家傲知道，左苏失误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左苏越不承认，越轻描淡写，他就越是焦躁。左苏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嘲笑过，全都是他拖的后腿，都是他害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安慰我了？我用不着你为我妥协！” “我为什么要安慰你？我为什么要妥协？你说得很好，只是太紧张了……” 这一句“你说得很好”听起来格外刺耳。明明很差劲，差劲得要命，左苏还在说“很好”，他到底要让左苏迁就他到哪一步啊？他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左苏喜欢的啊？ “你还不肯说真话吗？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我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家傲语无伦次地朝左苏喊，“我讨厌你这样，我用不着你可怜！你明知道我样样不如你，哪里都配不上你，你干嘛要来招惹我啊！” “家傲……”左苏温和地劝，“吃了晚饭再说，好吗？” 于家傲猛地推开左苏，“你犯得着为我这样吗？说白了，说白了……我们就是炮///友罢了！” 左苏的笑容僵住了，脸色瞬间惨白。看到他这样，于家傲也心如刀割。为什么承认是炮///友，会这么难受呢？ 难受得窒息，看到左苏就感到心口被硬生生凿出了一个血洞。太疼了，于家傲想逃，他拼命地跑，胸腔里灌进了热风，还有血的腥气。他跑到了天穹变得漆黑，跑到了一片根本不认识的居民区。兜里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他都没有接，终于在跑不动的时候接了起来。 “是于家傲吧？”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可于家傲想不起是谁了。而令于家傲毛骨悚然的是，他很快听到了花儿的声音，“哥，不要来！” 第61章 威胁。 出租车把于家傲扔在了郊外的废弃仓库，然后掉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黑灯瞎火跑到郊区仓库，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正经事。 自打听到电话里花儿的声音，汗水就不住地往下流，再经夜风一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身体也轻轻颤抖。 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他们有几个人？有三个？还是四个？黄毛在电话里威胁道：“如果你报警，就别想再看到他们了。” 早就听说黄毛加入了当地的来头很大的社团，还成了小喽啰的头儿，所以才敢如此作威作福。于家傲早就听说过社团里常用的狠辣手段，什么剁手指还有什么把人塞进油桶往海里扔之类的…… 远远望见了发着光亮的仓库，应该是那一间了。越靠近发光的建筑物，越感到心悸，恐惧让步伐缓慢，脚下挪步变得无比艰难。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蔓延。 于家傲猛地甩了自己两巴掌，脸被抽得火辣辣地疼。花儿被黄毛逮到这个破地方了，做哥哥的不去救她那还像话吗？ 仓库门口守着一个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双目浑浊，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子。见到于家傲，朝他努了一下嘴，示意于家傲往里面走。 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呛人的气味。劣质香烟的味道充斥整间仓库，还有廉价香水的气味。听到门响，背对大门的黄毛转过身，过往面对于家傲时那般丧家之犬的模样一扫而光，暴发户的神态尽显。 黄毛对着于家傲吹了一个口哨，夸张地招呼，“呦。” 于家傲望向一旁，被抓来的不仅仅是花儿，还有胖子。两个人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被粗粝的绳结捆绑成了粽子似的。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立在花儿和胖子周围，将二人团团围住。忽然，于家傲意识到方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花儿的衣服，是扎眼而鲜艳的，而花儿只有在进行仙人跳骗局的时候才会这么穿。 花儿和胖子为什么没有和他提过，就私下搞了仙人跳？他们缺钱吗？为什么不来问他要？他不是早就说过，不要再做这档子事了吗？ 胖子眼帘低垂，额头的汗珠直冒。花儿像是害怕极了，大眼睛湿漉漉的，却硬是要逞强，嘴型像是在叫，“哥”。 于家傲于心不忍，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毫不示弱地瞪视黄毛，“有事说事，把人掳到这种鸟不生蛋的野地方算什么本事？” “你不问问你这两个跟班干了什么好事？”黄毛伸出指头，胡乱朝花儿指指点点，“跑到别人赚钱的地盘捣乱，坏了规矩。” “红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 “我说了是老子的地盘那就是老子的地盘！” 黄毛蓦地向于家傲扑去，从腰间抽出一样东西就抵上于家傲的脑袋！ 枪。 枪比着于家傲的脑门。一瞬间，两腿发软，克制不住地抖。只要扣动扳机，这东西就能要了人的命！ 黄毛哈哈大笑，嘴里还念念有词，模拟着子弹发射的声音，“biubiu”。在与于家傲的对峙中，每一次他都是灰溜溜地跑走，所以此刻，黄毛无比享受占尽优势的快意。只不过，他误解了于家傲此时的涨红脸色——并非是恐惧后的怯懦，而是愈演愈烈的怒火！ 一个计划在于家傲的脑海中酝酿。他身上带了两把刀。找机会让黄毛靠近，再趁机拖住他，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只要控制住黄毛，他就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他有两次机会，如果都失败了…… 黑洞洞的枪口宛如一个黑洞，要将人吞噬，里头更是藏着要命的子弹。 “想让我放了他们，可以啊！你不是有钱人的少爷吗？放点血也不是难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于家傲突然想起了左苏。想起左苏方才煞白的脸色，于家傲的胸口再一次被揪紧了，真疼。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就不该和左苏吵架的……不，就算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该和左苏争执的。明明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恼火，为左苏总是无条件迁就自己而格外愧疚，还恨极了躲在网线后头造谣嘲讽的混账……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是他不好，是他不该。 于家傲忽然想起了左苏说的话，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心疼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左苏叮嘱的话呢？只要是左苏的话，他就是没有法子当成耳旁风的。 “你要我……怎么赔？” 黄毛早已准备好了回答，得意洋洋地一摊手，道：“他们可是骚扰了很有来头的客人，怎么也给按照客人受到的损失的……五倍赔偿吧！” 五倍？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他于家傲才不是待宰的肥羊！ 于家傲死死地瞪视着黄毛，他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迅速摸到刀发起攻击的机会。衣服里面，有一把尖利的匕首。他大可以拼一把！ 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心疼的。 该死，怎么又想到了左苏。 “……好。” “我就知道，再赢的骨头看到这玩意儿都给怂！”黄毛把玩着手里的枪，“还有啊，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成堆的不痛快！把钱交了，你就赶快收拾铺盖卷给老子滚！” 屈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郊外的冷风一吹，上头的怒意削弱几分，竟然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极不真实，极其虚幻。 于家傲在前面走着，花儿和胖子在后头跟着。已经走了很久，也走出很远了，仓库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可是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却是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他们接连路过几个施工工地的活动房，鬼屋似的矗立在黑夜里。在这片荒郊野岭，连街边的路灯都是破败的，像是接触不良，时明时暗。 于家傲听到身后传来抽泣声。花儿哭了。他想到女孩子可能会怕，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以叫一辆车，从兜里掏出手机，这才发觉手机也没电了。 怎么也按不亮的手机让于家傲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溃败感。他怎么努力也做不好演讲，想成为更值得被左苏所爱的人却拖累了他，明明那么在意左苏还又一次伤他的心，连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弟弟妹妹都有事瞒着他，不信他！ “为什么不和我讲就去做了？万一我今天没接到电话，你们要怎么办？要是你们出了三长两短……”于家傲不敢想象后果，赤红着双眼喊，“需要钱来找我啊！” 良久，没有人讲话。旷野的风在耳畔呼啸。 胖子嗫嚅道：“我们想……赔给哥一台电脑。” 第62章 私奔。 于家傲愣住了。他发现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走到这一步，他谁也怪不上，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当初满脑子想的都是向父亲一类的人报复泄愤，花儿和胖子也不会学会这种赚快钱的方式。事情变成这样，他于家傲负有主要责任。 这么不成器的自己，难怪谁都留不住，难怪谁都要离开他。 借胖子的手机打了一辆车，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一路上三人一直沉默着。等到下了车，于家傲拍了几下胖子的肩膀，道：“我明天给你的卡上转一些钱，带着花儿去别的城市避一避风头。” “哥……” 两人异口同声。 于家傲笑了笑，霓虹灯下的表情显得落寞，“避一避风头，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对不起。” 花儿极力忍住不哭，可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不管是什么理由，骗人钱还是不对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于家傲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认真地看着眼前吸溜鼻子的二人，眼珠黑得发亮，“堂堂正正地赚钱，踏踏实实地做人。答应哥。” 没有回宿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老屋。手机充上电，“叮”的一声提示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分外清晰。不出意料，屏幕上跳出了许多条未接来电以及未读消息的提醒，都来自左苏。 打开对话框，手指上下滑动几下，于家傲看到左苏给他写了很长的信息。 【我骗了你，不过并不是为了迁就你，是我自己的问题。那时候我犯的错误很小，可以很快圆回来，不过想到或许你会为了拿不到好名次郁闷，再者也能给其他新参加的选手一些机会，所以临时决定不拿第一名也不错。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要比赛，至少远没有你重要。别生气了，好吗？我不会再对你说谎。】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重新被于家傲按亮。左苏发来的信息，每一个字他都细细地读过。读着读着，眼睛变得十分疲累，还有一点酸疼。 喜欢左苏，真的好喜欢左苏。于家傲不明白，他不是同性恋，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一个男人？比喜欢Alex的时候还要喜欢。他竟然还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左苏，明明都已经这么喜欢了…… 这么不成器的他，明明也没有什么被左苏喜欢的理由。 第二天早晨，左苏就像把昨天的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发来了问候早安的信息。于家傲定定地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回复。 按照约定，于家傲该在这一天该把五倍赔偿打到黄毛指定的账号上，然后离开本市。黄毛现在风头正劲，手上还有枪……尽管憋屈得要命，恨不得豁出去了也要为尊严赌上一把，可是硬碰硬肯定会受伤，左苏说过不要这样。 恰好，这一天也是期末考试的第一天。 于家傲站在阶梯教室后门的玻璃处，向教室内张望。狭窄的玻璃使得视野受限，来回调整几番才看到了在窗边书写试卷的左苏。 左苏是真的生得好看，鹤立鸡群的好看。端坐在那里，就像是古代那些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于家傲目不转睛地看的眼睛都刺痛了，越发想要拉开教室的门，不由分说地拽上左苏和自己走。 可是左苏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又大病初愈……左苏有什么理由要抛下她和自己跑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呢？更何况，曾经左苏和周旭，就是因为远距离才分的手吧？左苏会选择什么，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吗？ 不想分手，不想就这么结束。即使被那么多人放弃过，但唯独不想听左苏说不要他了。 眼前变得模糊。无法再忍耐，眨了一下眼睛，一滴不争气的眼泪落了下来，于家傲扭头就跑到卫生间洗脸。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这样软弱的样子。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那一串数字令于家傲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是黄毛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了黄毛戏谑的声音，“钱怎么还没有打过来啊？大少爷是不是想尝一尝枪子儿的味道？” 于家傲狠狠地道：“我说了会打就会打！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哎呀稍安勿躁，我可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不怕死也不要命。不过我可是听说，你不仅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在响当当的S大里可还有要好的朋友。我可算是搞明白了，难怪上回在餐馆，你那么急吼吼的要做正义的使者，原来那是你朋友……” 提到左苏，于家傲全然失了理智，对着听筒厉声喝道：“你敢碰他一根手指头！你敢动他？！你敢动，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着你垫背！我说到做到！你等着！” 汹涌的怒意像是要把手机攥碎。 电话那头顿了半晌，紧接着骂了几句难听的。黄毛气势汹汹地吼：“我操就提一句，你至于吗？和你讲话就是费劲！你快着点打钱！” 电话很快被挂断。 大口喘息，久久才恢复平静。于家傲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余额看了良久，然后把钱转给了黄毛。转款后，余额低到了一个不可能在异地维持一个星期生存的数字。 原本的自己，就算没有太多优点，好歹也有几个钱。可现在呢？ 和父亲决裂了，断了经济来源。存款又都赔了出去。 买不了房了，他也没有家了。 临走时，才发觉对这个出生长大的城市有着不能言说的依恋。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像是脐带一样，把他和这座城紧密相连。 于家傲在车站前的粥铺买了一碗白粥。到了新的城市，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他不敢多花销。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没有钱带来的危机感，浑身都紧绷着。他突然开始想念近些日子以来习以为常的饭菜，每一道都是他爱吃的，每一道都是左苏的心思。 不能细想，不然就要不顾后果地回头了。自己种下的因，结下的果，闯了祸难道还要拖累左苏吗？ 夏天的夜晚，临近凌晨时分，于家傲坐在站台旁的长椅上。夜风吹拂，他打了一个寒颤。仰起头，几颗星星有气无力地挂在城市的上空，看上去有些孤单。 于家傲想起，曾经他和左苏在郊外，也看到过耀眼的璀璨星空。或许在层层厚重的云层下，藏着它们的同伴。 于家傲笑了，很幼稚的，为星星感到开心。沉浸在快乐中的一瞬间，他感到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左苏看着瞠目结舌的于家傲，笑道：“私奔不带上我吗？” 第63章 左苏番外 喜欢的理由 番外 喜欢的理由 事情的起因，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意外。 左苏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好奇戴上了假发。如果不是因为戴了假发，李想也就不会惊喜地发现“很合适，自己也不至于因为推不脱的朋友义气到漫展玩起了女装cospy。 “请问……可以合影吗？” “好的，不过不要发到网上。” 如果被认出来，那简直是人生的一大污点。 照李想的设定，左苏扮成的女孩子是一个生长在国外的华裔留学生。在李想的刻板印象里，外国人茹毛饮血，营养丰盛，遍地都是一米八。左苏起初根本就没想过还有扮女装的一天，所以也没有试图纠正李想的错误观念，谁曾想李想还真是一个行动派，连伪造的学生证都给左苏的女装身份办好了。 李想撞了一下左苏的手肘，眉飞色舞地说：“你看，我就说你扮女孩子也很勾人吧。你平常招姑娘，现在惹男人。你瞅瞅那边的男的，一个劲儿拿相机拍你。” 被当成猎物的感觉很糟。比起猎物，左苏更擅于做一个谨慎观察的猎人。 既来之，则安之。假笑僵在脸上，左苏只想时间过得再快一点，早点结束这糟糕的一天。 正在左苏努力维持甜心少女的端庄笑容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循着目光望去，有一个男孩正在直愣愣地看着他。 视线相触的瞬间，男孩怂了，即刻扭开了脑袋。显而易见的此处无银三百两。 左苏轻轻挑了一下眉。真有这么好看吗？ 特地绕远去了距场地较远的卫生间，趁着没有人，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新面孔。即使自夸起来有王婆卖瓜的嫌疑，可是镜中自己女装的模样，客观来讲的的确确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儿。 返回场馆的路上，迎面看到了几个男人朝他走来，其中一个还对左苏吹起了口哨，一个劲儿挤眉弄眼。左苏头一次见到这么油腻的求偶方式，不免觉得新奇，甚至还有好奇这些人到底还能做出何种荒唐事。正因为如此，左苏才没有反抗，还十分配合地被围在了墙角。 尽管左苏比几人中最高的那一个还要高出半个头，他们依然丝毫不怯场地调情，起初是什么“小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妹妹多大了，谈过对象没有”之类的，后来还讲起了带颜色的笑话，甚至还唾沫横飞地吹起了牛炫起了富。 该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我是男人呢？要不要再使用更低沉的音色？ 在安静微笑的美丽面孔下，左苏实则兴味盎然，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满脑子猥琐念头的男人吃瘪的惨相。 没曾想，好戏还未上演，就被迫终止。眼前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拳头暴打在地，捂着伤处呜咽，看上去十分凄惨。 而把这些男人几拳打趴下的人，左苏是认得的。正是刚才在场馆有着一面之缘的男孩。 男孩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相貌周正，气质却有几分阴沉。他瞄了左苏一眼，视线扫到了左苏的腿上——左苏cospy的人物在动画中的装扮是短裙。 然后，左苏看到男孩愣住了。他们二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左苏可以看见他鼻子旁边有几颗浅棕色的小雀斑。 看起来很可爱。 在地上翻滚的其中一人艰难地直起腰，怨毒的视线在他们二人间徘徊，恼怒地嚷嚷：“既然有男人就早说啊！” 还未等左苏说话，男孩就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一般，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男人们，被瞪的人登时踉跄着落荒而逃。 这么一副凶狠的表情，一转脸见到左苏，却比川剧变脸还变得迅速。 面前的男孩很慌张，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胡乱挥动的手有些发红，左苏想到，大约是刚才出拳揍人才搞成这个样子的，不由得心疼起来。 “谢谢。” 左苏向他道谢，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男孩的脸就红了起来，红得像日头下烹熟的虾。 男孩低着头脱下薄外套。即便低头掩饰，可日头正好，左苏还是能看到他腼腆的样子，以及十分可爱的雀斑。 他把外套递给左苏，简短地道：“腿……遮一下。” 眼睛盯着别人的腿看，却还脱衣服要人把腿遮上。如此矛盾的举动让左苏觉得很有意思，无端起了捉弄的心思，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喜欢的话，可以给你摸。” 最终没有说出口，是因为看到了男孩红透的耳根和颈侧。如果这句话说出来了，他会不会羞臊得当场晕倒啊？ 左苏接过了男孩手里的衣服，品牌的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嚯，还蛮大方的。 本以为男孩还会说一些什么，结果他半天竟然只憋出了一句“那没事了”，就比野兔还快地跑掉了。 连一个自我介绍都没有。 再次回到场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左苏怅然若失。 漫展结束的时候，左苏接到了李想的电话。在电话里，李想告知了出租车停泊的位置。向着出租车停泊的方向走的时候，左苏又一次发现了男孩的身影——他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他想做什么呢？左苏不解。或许和其他男的一样，在酝酿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过来要号码。 左苏思考片刻，给李想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先回学校。 然而，男孩似乎并没有急于缩短距离的意思。 不到两百米就要到地铁站了，可是男孩却一直只是保持距离跟着而已。这个谜团直到在地铁站等待列车进站时才解开。就在等车时，耳朵灵敏地捕捉到有男人议论他的声音，似乎还有要过来搭讪的意图，不过很快对话就戛然而止了。 左苏用余光看到，男孩正在凶巴巴地看着他们。 左苏会意，然后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或许，男孩只是不想让他再被骚扰吧。 很奇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左苏绝对不会被当做被保护的对象。在别人眼中，他永远是出色和优秀的存在，一定是占尽优势的那样一个人。这样被保护着，是非常新鲜的体验。而且这个“护花使者”，还那么的可爱。 想要和他联系，这样的想法更加强烈。或许第一次沟通的话题可以是还衣服，左苏思考着。就在此时，列车刚好进站，左苏急忙逆着人潮挤向男孩的方向，不住地对周围的人道歉。不巧的是，一个小姑娘手中的奶茶没有拿稳，泼了一点在左苏的衣服上。这事是小，更重要的是，再也寻不到那个男孩的身影了。 他离开了。 夜里躺在床上，左苏还是想着那个男孩的事。几番波折，还是把他搞丢了。 不过，能被女装的他所吸引的，应该是直男吧。左苏想。他自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男生有些不一样——当同班的其他男孩被啦啦队的女孩吸引时，他更喜欢看在跑道上奋力奔跑的男孩。初中二年级，被同年级的女生告白后同意交往，可是能做好朋友的女孩却怎么也成不了喜欢的人，最后和平分手。后来看了一部同性恋的电影，才恍然间明白，或许自己就是这样的同性恋。后来，他还搜集了许多资料，更加印证他确实是天生的同性恋。 左苏知道，如果喜欢的是直男就没办法了。 如果被直男知道是同性恋，百分之九十会立马划清界限，也极其有可能会看到对方不屑和厌恶的眼神。何苦呢。 可惜。但是即便认识，也没有可能会在一起的。 这样一想，左苏释怀许多，但也仍然有不能释怀的部分，藏在心里。 直到在S大重新遇到于家傲，那一点不能释怀才突然鲜活了起来，炙热又蓬勃。昼夜交替之时，在最后一丝光明里，左苏准确无误地投出了那个三分。一片欢呼声中，男孩并没有回头。 往后的日子里，左苏和于家傲的身份对调。于家傲成为了那个在前面走的人，而左苏成为了那个在身后的人。这样的“相处”，给了左苏一种错觉。虽然连话都没有说上过一句，但是好像对于家傲仿佛很了解。 食堂里，左苏坐在于家傲对面的那一桌。于家傲不喜欢吃肥肉，会认真地把肥腻的肉挑出来，也不怎么会剥虾，但是吃起东西来总是很香，看他吃饭就觉得很有食欲。路过过于家傲上课的教室，他总是坐在后排，有时好像在认真听课，有时在兴致缺缺地打哈欠。于家傲篮球也打得不错。失误没有投进球时，生闷气的样子很可爱，进球后，被队友勾住肩膀的不自在也很可爱。他好像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后来，左苏看着于家傲交往了漂亮的女朋友，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又分手，再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了新欢。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一个下雨天。那天，左苏撑着伞走在路上，刚好撞见于家傲从面前跑过，怀中好像还揣着什么。左苏跟了上去，看到于家傲跑到了公交车站的雨棚下。离得更近了一些，左苏才注意到于家傲的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在对着怀里的东西讲话。一小截毛茸茸的橙色尾巴从外套里探了出来，又晃了几晃……原来是一只橘猫。 左苏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一人一猫——在瓢泼大雨里的小小雨棚中，两个孤独又相互取暖的生命。 不一会儿，雨势减小，太阳出来了。在淅淅沥沥的太阳雨中，于家傲又抱着猫离开了。 看起来那么倔强，其实应该是一个很脆弱又很温柔的人。左苏想。后来，左苏经常记起那个下雨天，在公交车站的雨棚下，把小猫抱在怀里避雨的男孩。 他落寞又孤独的样子，好像很容易受伤。 左苏又觉得心疼了。 这是一件很糟很糟的事。明知道他是直男，却好像变得更喜欢他了。 喜欢是一件很玄的事，往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始。或许从看到于家傲通红的手背，而感到心疼的一瞬间起，就开始喜欢了吧。 不管最开始动心是哪一个时刻，但是左苏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人。他无比确信着。 第64章 “我本来就喜欢你。” “你……”如同得了失语症，嘴巴张张合合，但就是讲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你……你明天的考试怎么办？” “申请了延期……”左苏说，“你的考试也一起申请了。” “奶奶呢？” “拜托店里的姐姐帮忙照顾一段时间。不过奶奶说她身体好得很，用不着人照料。”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平时与于家傲之间稀松平常的询问，想吃油麦菜还是吃小白菜？ 紧绷的神经就在这一刻放松的。这几天，于家傲过得拧巴，可左苏的几句话，却能让盘根错节的疙瘩舒展，熨平。 就好像……在家的感觉。 存款快要用完的时候，于家傲以为家于他而言已经再度变成了遥远的奢求。原来不是这样的。在一个等待着漂泊和远行的火车站里，他居然也可以感觉到安心……都是因为有左苏在他的身边。 左苏把一个装有打包盒的塑料袋递给于家傲，盒子还是热乎的。 “刚才在火车站旁边的店里买的。猜到你应该没有好好吃晚饭，凑合将就一下。” 打开盒盖，食物的香气令于家傲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么饥肠辘辘，狼吞虎咽了几口，馄饨汤蒸腾的热气把于家傲的眼睛都熏得酸疼。 左苏说：“你把行程计划告诉了你的朋友们，但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和我提起过……不解释一下吗？” 即便是被人用枪抵着脑袋也上赶着拼命的硬骨头，在面对左苏时却露出了做错事的羞赧。 “……我好像闯祸了。惹上了麻烦。” 像是小孩子对信赖的人不自觉流露的，不想被责怪的撒娇。 “花儿告诉我了，”左苏把于家傲的全身都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受伤，说明你听进去我讲的话了。会保护自己了，这是好事。” 站台的喇叭播报着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然后，夏季的热风随着列车进站呼啸而过。于家傲想，去他妈的老子不管了，于是这一阵风也把脑子里的顾忌和杂念一齐刮走。他急切地抓住了左苏的手，第一次挽留，“别走。” 别离开我。 “不然呢？”左苏微笑道，“老婆跑了难道可以不追吗？” “靠，老婆？” 左苏轻轻一挑眉，“不能这样叫？” 于家傲的眉毛快要纠结得打结，最后还是勉强妥协了，“……也没说不能。” 左苏点了点头，又很认真地叫了一遍，“老婆。” “靠，你有完没完啊？” 外衣披在身上，靠着左苏的肩膀在列车上睡了一晚。本以为没有像样的床，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可是却意外的很踏实，睡得很香。 睁眼时正是清晨，列车正驶过一片油菜花田，流动的金黄色一望无际，在晨辉下分外美丽。遥远的群山笼在薄雾里，浅浅地勾勒出一个轮廓。 于家傲心情澎湃，仿佛有什么在胸腔沸腾激荡，仿佛此行不是逃亡，而是向着新生。身旁的左苏还在熟睡，睡颜也好看得像是美玉精雕细琢出的人儿。于家傲稍有踌躇，也还是把左苏推了起来，迫不及待要让他看到眼前的景色。 左苏惺忪着双眼向车窗外瞄了一眼，然后哄孩子似的揉了几下于家傲的头发，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于家傲的嘴。 早上十点钟，于家傲又被左苏喊了起来。左苏把毛巾、牙刷和牙膏都准备好，让于家傲去洗漱。待于家傲看到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连他都惊讶——原来计划外的逃亡生活，还可以这般体面的。 中午抵达M市，到了次日傍晚，二人已经搬离车站旁的旅店，拉着行李箱搬进了租住的小洋楼。这栋小洋楼虽在市区，却也是闹中取静，所处的地段并不喧哗。它的租金便宜是因为房东只出租三楼的缘故——三楼实际上是一个阁楼。夏天，阁楼的弊端便是太热，加之没有空调，所以多数人都望而却步。 房东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人很和善。看房的时候，左苏留意到小洋楼上了年头，有些家具需要重新上漆，还有几个灯泡需要置换。因此，左苏便提出可以帮助修缮，以此换取更便宜一些的租金。 “我们还可以帮忙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于家傲指着左苏说，“他做的菜能让我想连舌头都一起吞了。” 房东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两个小伙子都长得挺俊的，我看着也赏心悦目。” 后来彼此更熟悉了，房东还八卦地问过于家傲，他们两个人是不是那种关系？于家傲被猝不及防地提问，还愣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头。老太太说她早就看出来了，看房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对视的眼神可一点不像是看哥们儿，更像是小情侣。老太太上个世纪出国留过洋，思想还挺开放，不仅没有用有色眼镜看他们，还觉得他们挺酷。“我可是你们的cp粉。”老太太朝于家傲眨了一下眼睛，于家傲被赶新潮的老太太弄得哭笑不得。 这都是后话了。 住处定下后，两人添置了床具风扇和一些生活用品。清扫收拾下来，原本积了灰的阁楼也开始有了家的温馨模样。两张木板单人床拼在一起，晚上依偎着相拥而眠还嫌床太大。 为了能生活下去，两人白天在外找起了工作。左苏很顺利地在当地电台找到了实习生的活儿，只不过要做上许多与专业无关的杂事。于家傲为此感到愧疚，如果左苏不跟着他过来，原本定下的工作要比现在的好上许多，可左苏反倒安慰他没关系。“出来看看没有什么不好。” 于家傲找事相比之下就不怎么顺利了。初次踏入社会，屡次碰壁和被拒绝，让这个一向没有为钱发过愁的小少爷犯起了难，颓丧的样子让左苏十分心疼。尽管知道溺爱对于家傲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左苏还是不舍得看于家傲挫败。他算了算两人余下的钱，还有自己的工资，对于家傲说：“不然就不找了。”左苏准备额外再找一份兼职补贴。 于家傲果断地回绝了这个提议，第二天回来说找了一份家教的活儿。左苏觉得也好，正事可以慢慢再找。拿到薪水的当天中午，于家傲就满脸春风得意地请左苏下了馆子，回到阁楼，兴奋劲儿仍是未退，一双眼格外亮，抱着左苏说想做爱。 这些日子的同居，教会于家傲在左苏面前甩掉廉耻。在左苏面前，他可以像新出生的婴儿一样赤裸。最开始的时候，阁楼的窗外是灿金色的，偶有白鸽挥翅掠过。后来，落日把窗外的精致染上了瑰丽的色泽，在古老的钟声里，他们再一次结合在了一起。 日落西山，阁楼的窗外最后变成了浅淡的烟灰色。汗水黏腻也依然拥抱着，在电风扇的嘈杂声中，于家傲终于伏在左苏耳畔对左苏道了歉，为了演讲比赛后的失态。 “求偶计划失败，发了一通脾气。可以理解。” 被左苏精简又直白的总结出来，于家傲羞耻不已。他的羞和恼往往是同进同出的两兄弟，当他又要发怒时，左苏又一句话就把火气扑灭了。 “不过用不着求偶。我本来就喜欢你。” 第65章 “我想见见你弟弟！” 兼职家教的家庭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于家傲负责的小孩是家中老二，才上中学一年级。小男孩玩游戏上瘾，既不肯学也难教，据说都气跑了几任大学生家教了。 每当于家傲说起自己是S大的学生时，说实话都是底气不足的，毕竟他并非是传统典型的S大优秀学生。于家傲的考试成绩如何，完全取决于他前几个月有没有学习，因此成绩总是忽上忽下。所以，接下这个家教后，他经常会请教左苏该怎么教育初中生——怎样讲题目才最简单易懂，怎么才能不惹人反感地引导小孩儿学习。不过小男孩依然讨厌功课和作业，只有在看到游戏界面时才最激动，还要扯着于家傲陪他打游戏。不游戏，不学习。 “哎，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真是难搞。” 于家傲对着风扇吹风，暑热一下子消散不少。他看到旁边似笑非笑的左苏，越发觉得左苏的笑容意有所指，抗议道：“我没有这么难搞好不好！”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左苏说完，一探身，往于家傲的嘴里塞了一颗冰葡萄。酸酸甜甜，入口即化，冰凉清甜的滋味让于家傲忘了和左苏理论“难搞不难搞”这件事。 “再喂我一个。” 开始在三明治店的工作，完全是机缘巧合。因为道路施工的缘故，于家傲在家教结束后不得不绕远。这么一绕，就走到了附近一处商业区。 在商业区的角落，于家傲发现了一家三明治店。最初是被烤制面包的香气吸引，循着味道走向店面，看到温馨家庭式的店面装潢，才停下脚步。正好也被面包的香气馋出了食欲，便推门走进，决定尝试一下店门口的黑板上书写的特价商品——燕麦培根三明治。 因为觉得三明治不饱肚子，平时于家傲并不会吃这样的食物。可是尝了几口，竟然是意料之外的美味，口感层次相当丰富，食用完还有一些意犹未尽。正在此时，于家傲留意到店内的小黑板上写着的招聘店员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被三明治的美味折服，或许是因为近来在找工作上的挫败，让于家傲有几分动心。 这段时间以来，于家傲一直没有放弃找正事，即使已经找到了家教兼职。屡次求职失败，得到的回复大多是“不合适”，有时也会遇到有意聘用他的公司，不过都免不了会问于家傲，“为什么还未毕业就要跨城市过来M市找工作，以后有意向留在这里吗？” 诚实地回答，“目前还不确定。” 面试就结束了。 左苏能猜到于家傲碰壁的原因大概是什么。鲜少考虑过想要做什么事的于家傲小少爷，第一次走出象牙塔，因为缺乏职业规划和目标不明确，所以内心也没有渴望，有的只是不得不有一份工作才能生活的盲目。不过他对于家傲总是充满着耐心和不忍，便没有戳破，不愿对于家傲严厉。左苏只是说：“慢慢来。慢慢找你想做的事。” 于家傲闷闷地“嗯”了一声，蔫头耷脑的。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想做的事。 但是现在看着小黑板上的招聘信息，于家傲生出了“想要试试看”的念头。如果能做出这样的食物，好像……也不错。 环顾店内，还有其他的顾客，于家傲抹不开面子，犹豫半晌才挪步。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女人，齐耳短发，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当于家傲同她说了“想要应聘”的想法后，一切竟然进展得相当顺利，自称是“裴姐”的女人当场便问：“现在要来试一试吗？” 被领到后厨，见到了裴姐的丈夫陈哥。这间店是夫妻二人所开，与和颜悦色的裴姐不同，陈哥是不苟言笑的，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后来相熟了，裴姐还对于家傲吐槽过丈夫，“他那个样子，吓跑过不少来应聘的人了！” 于家傲做的第一件事是烤制面包。先提前拿面包胚子出来解冻，化冻后再通过反复揉捏将面包胚子的形状重塑。进烤箱前，还需要用刀子在面包表面划出几道深浅适中的口子，方便烤制时气体溢出。整个过程，于家傲都是模仿着陈哥的样子做下来的，手法很生涩。不过陈哥只在给面包划道的时候，指出过他太用力，刀口太深，除此外应当是还算满意的。 离开的时候，裴姐把于家傲拉到一边，欣喜地道：“你做的面包都发得很好哦。新人能做成这样，很难得的。” 于家傲扭头望向橱窗，自己刚刚烤制出来的燕麦面包和白面包膨胀得滚圆。再看店内，橙色的暖光下，客人们正在用餐。那些客人在吃的面包里，有我做出来的。这个念头令于家傲兴奋不已。成就感催化了信心。 有一个面包因为于家傲用刀子划得太用力，所以烤制出来的时候断裂开了。不能卖给客人，于是陈哥做了一个牛肉三明治给于家傲。 这个三明治理所当然地进了左苏的胃。 于家傲邀功似的问“怎么样”，还允诺等学成后，一定亲手给左苏做一个三明治。 左苏一本正经地说：“我等着你的爱妻便当。” 果不其然等来了于家傲的抓狂，“你有完没完啊？！” 最开始的一个星期，每一天收工的时候，于家傲都会胳膊酸腿也酸。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能做和会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他学会用面包刀切出形状好看面包——这种带有锯齿的长刀很难掌握，角度力道掌握不得当就会切歪。他还学会了制作鸡蛋泥和金枪鱼泥的馅料，调酱汁，和三明治包装。有一天，裴姐还笑着提醒他，在点评网站上有客人夸他长得帅，三明治也做得很好吃。后来，陈哥也第一次夸奖了他，“做得很不错。” ……连于家傲自己都难以相信，曾经在廖百万帮厨时都笨手笨脚的他，原来也可以磕磕绊绊地学会做这些事。 每天晚上，左苏下班后，就会骑着自行车过来，和于家傲一起骑车回家。有一回，于家傲在走向车棚的时候，冷不丁被自行车道上骑车路过的人拍了一下屁股。除了左苏还能是谁？ “你欠揍吧！” 左苏笑得很开心，一边慢慢骑着车，一边问了一句更欠揍的话：“家傲，你觉不觉得你好像胖了？” “你给我等着！” 于家傲骑上自行车，就迎着星星月亮一路追赶。左苏恰到好处地控制着两人间的距离，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于家傲发觉，最近左苏好像很忙碌。哪怕夜深了，也一直在电脑前工作，时常还皱着眉头。于家傲有一回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左苏看的是一些聊天记录。每个字于家傲都认得，不过一合起来就让于家傲不知所云了，像是什么暗号似的。 “这说的是什么啊？” 左苏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合上了笔记本，“没什么。一点要处理的工作，明天再看。” “哦，”于家傲说，“我下了最近挺火的片子，要不要看？” 影片是一部公路喜剧片，讲的是一对兄弟从乡下进城，在旅途中的见闻。 看到半截，于家傲用手肘撞了几下左苏，“我记得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在M市吧？没联系？” “没联系。他们知道了，肯定要讲多余的话。” 清楚左苏的家庭关系有些复杂，于家傲也就没有深挖。可是过一阵又忍不住问：“你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几乎和高中时候的我一模一样。” 高中时的左苏！于家傲突然来了精神。自从从周旭那里看到了左苏高中时的照片，于家傲就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总觉得错过了左苏最青涩稚嫩的时期，并为此懊恼不已。只可惜没有时光机。 如果左苏的弟弟和左苏高中的时候长得很像…… “我想见见你弟弟！” 第66章 “选你。” 距离碰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于家傲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了左钊半个小时。 最初，于家傲的视线一直在左苏和左钊二人身上来回游移，嘀咕了一句“好像”后，就没有挪过眼。 令于家傲如此在意的理由，是眼前的左钊活脱脱就是中学时代左苏的翻版——与周旭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的左苏非常相像，青春电影男主角的既视感。白衣蓝裤，穿着宽松肥大的运动校服，也盖不住蓬勃的朝气。 如果是中学时代的左苏，动起来就该是这个模样吧。于家傲想。 “还真是兄弟啊。” 于家傲轻轻撞了一下左苏的胳膊肘，感叹道。然而，左苏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讲话。 走在前方东张西望的左钊，在听到于家傲讲的话后，立刻回过头，笑着说：“我和他长得很像吧？但我学习没有他好。不过我性格好啊，女生应该更喜欢我这一款的。” 于家傲睨了一眼左苏，揶揄道：“你哥在S大可是天天被偷拍，够受欢迎的了。” 左钊被展柜上的地球仪吸引去了注意力，随手转了几圈地球仪，回过头问：“于哥，是不是上了大学也有好些妹子追他？” 这一声自然而然的“于哥”让于家傲心花怒放。这一称呼非常好用，左钊每每这么一叫，就让于家傲联想到，如果是十五六岁的左苏叫自己“于哥”，大抵也是这个样子，顿时畅快不已，爽极了。 一声“于哥”，为左钊换取了一个两个甜筒。又一声“于哥”，为左钊换得了游戏厅畅玩的机会。左钊开开心心，笑得没心没肺，玩得不亦乐乎。 于家傲看着这个中学生版左苏，总觉恍然，就好像时光机变成了现实，仿佛他并没有错过左苏的中学时代。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真的能遇上真正的十几岁时的左苏，他又会和他说些什么呢？ 不要和周旭交往，他这人可讨厌了，你和他谈了也会分手的。再等上几年，到未来找我吧！可能一开始还挺折腾也挺费劲的，不过…… 我会很喜欢你的。 于家傲看向左苏，左苏也在看着他。他还没有对左苏说过“喜欢”，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讲，总觉得第一次对左苏说出这两个字，要更加正式，与此同时，也感觉像是初恋一般羞于启齿——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同性。 趁着左钊专心致志地抓娃娃的时候，于家傲悄悄勾了一下左苏的手指，却反被左苏抓住了手，握得很紧。 目送左钊坐上出租车后，左苏才道：“你不是说不喜欢陪小孩打游戏吗？” “哎，这不是你弟弟吗？” “还是年轻的更好，对吧？” 什么叫“年轻的更好”？于家傲愣了半晌才咂摸出味儿来，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不是吧？你吃你自己亲弟弟的醋？” 左苏没有反驳，把脸转向一边，看站牌，似乎不想再进行这一话题。难得从左苏那张宠辱不惊的脸孔上看出破绽，于家傲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于家傲拍几下左苏的后背，道：“喂，我是因为想见一见高中时候的你，才说要见他的。” “嗯。” “对他好是因为……你高中的时候，我没有给过你的，想在他身上补偿回来……现在的你天天见，高中时候的你难得一见，你就少吃点醋吧！” 左苏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于家傲，“我人就在这儿，你补偿给他做什么？” 左苏惯常是随和的，极少像此刻，展露雄性的压迫。于家傲怔了几秒，“……这不是觉得他像你高中的时候嘛！” “……可那不是我。” 于家傲举双手投降。 后来左苏也一切如常，于家傲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结果临睡前，左苏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和他你选哪一个？”一问出口，左苏就觉得这问题太俗气，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 越拥有就越贪心。以前多少次眼睁睁看着于家傲拥着新女友走过自己的面前，可是如今连他多看自己弟弟几眼都不痛快。 “你可别扯上你弟了，”于家傲可不能当做没听见，笑嘻嘻的，“选你！” 好半天，于家傲都快睡着了，又听到左苏问了一句：“我和Alex呢？” 于家傲被逗乐了，瞌睡虫全被驱赶得一干二净。他翻了个身，支着脑袋问左苏：“坏了，下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和Alex同时掉水里，我会救哪一个了？” 左苏顿了一会儿，把于家傲拢进怀里，“没事，睡吧。” 良久，于家傲凑到左苏的耳朵边上说：“选你。” 左苏罕见的孩子气只持续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又变回了那个大方得体的左苏。于家傲还有几分失落，毕竟左苏吃起醋来还蛮好玩的。 吃醋事件告一段落后，这回换于家傲有了新的别扭。 起因是与裴姐闲聊时，她一句无心的话，“你当学徒都快一个月了吧。你刚来的时候，老陈还觉得你可能做不了太久的呢。我们以前招的人里，做的久的大多都是女孩儿。” 于家傲起初不在意，可不知怎么，就开始数起了和左苏在一起后的变化：不打架了，少发脾气了，讲话更礼貌了，还学会做三明治了……又总是被左苏压着做，这不是更像是女人了？ 这令他感到了极大的危机——不会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像那些翘着兰花指的同性恋那样吧？ 一阵恶寒，寒毛倒竖。光是想想，于家傲都绝对不能接受。 害怕越来越变得不像自己，于家傲几次用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和左苏上床，自我安慰这样就可以减缓变成“兰花指”的速度。不过，这却让不知情的左苏非常担忧，甚至预约了体检，还是于家傲偷偷摸摸打电话取消的。 时间拖得越久，于家傲越发急于证明自己“还是很男人”这件事。可是他现在毕竟和左苏是这样的关系，显然不能找别人尝试是否还具有直男的能力，于是他从网上购买了一个—— 飞机杯。 这种事十分羞于启齿。为了避免被左苏发现，他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还反复叮嘱过卖家把快递内容写得隐晦，卖家回复了他一个“我懂的”的表情。 一切都十分顺利。等到左苏加班的一个星期六，于家傲终于把藏在衣柜深处的飞机杯拿出来试了试。最初的兴奋出于“背着左苏做坏事”的刺激，不过很快就感到了无聊，无论怎么做都觉得不对劲，最后于家傲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性能力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左苏回来后，于家傲证明了他自己没有问题。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于家傲觉得还是不能委屈了自己，于是开始琢磨怎么用其他方式监督自己不变成“兰花指”。 用了一次，体验糟糕的玩意儿，就被于家傲塞进衣柜最里面落灰了。 第67章 更温柔。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于家傲一定不会选择留下这玩意儿，而是果断干脆地把它扔掉。一时犹豫，最后还是把飞机杯藏进衣柜里，纯属是因为才用过一回的东西就这么扔掉太浪费。 自从自己工作赚钱后，于家傲出手就不像从前阔绰，买什么东西都会习惯性货比三家，越发会精打细算。要不是涉及到男性尊严，他才不会花钱买这东西……虽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就是了。 一个星期后，于家傲依然在为找到男人尊严而努力。经过他的仔细考量后，最实际的办法就是锻炼。在于家傲看来，勤加锻炼是激发雄性荷尔蒙的有效方式。为此，他改用两条腿跑步上下班，左苏就慢悠悠地骑着车看他跑，偶尔于家傲看他如此悠哉不爽，还几度试图拽他下车。于家傲还买了一对哑铃，有一次举哑铃的时候还被左苏调侃，“你练肌肉是准备和我动手吗？” 于家傲心想，我和你谈恋爱以后就没打过你好吗？“现在是你老打我吧？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左苏怔了几秒，半晌才笑道，“打你屁股啊？” 有些话自己讲出来可以，可被左苏一戳破，于家傲就脸红结巴。 小插曲发生在一天夜里。这一天，左苏没有陪着于家傲跑步回家，因为他还有播报晚间新闻的工作。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为不惊扰房东和于家傲，左苏上楼梯都是轻手轻脚。阁楼里，于家傲已经睡了，但还是为左苏留了一盏小灯。 左苏一靠近床边，于家傲就醒了，眯缝着眼，看到着一身西装的左苏。他们的日子过得不算阔绰，置办衣装的花销并不多，可是这一身穿在左苏身上，也还是像要走上颁奖典礼红毯的明星似的。 “你可真帅。” 左苏轻轻地笑了，“看来脸还是有用的。” 于家傲睡得懵懂，眼睛都睁不开，随手揉了几下左苏的脸，单手勾住左苏的后颈就同他接吻，舌头缠了几下就分开了。于家傲打了一个哈欠，他困了。 他蜷缩在被窝里许久，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左苏回来。勉强地睁眼，看到左苏仍在衣柜前，像是在翻找什么。 “你怎么挂衣服要这么久。” “我在找那条深蓝色的领带。你先睡吧。” “你翻一翻柜子下面，是不是掉在底下了。” 感到困倦，连左苏的回答都没有听清，就随口“嗯”了几声，惬意地把脑袋埋进蓬松的枕头里……突然地，于家傲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 糟了。 飞机杯就塞在衣柜下面的角落里。 瞌睡虫跑了一个精光。他几步跑向衣柜，拖鞋都忘记穿。左苏听到动静回头，暖灯下，他俊美的面孔更显温润。 左苏的表情如常，或许他并没有发现飞机杯。于家傲斟酌着问：“你找到领带了吗？” “没有找到，明天白天再找吧。” 正装的领带系得紧，左苏微一歪头将它扯松，这时，好一会儿没有讲话的于家傲却突然讷讷地开了腔，“你是不是……看到了？” 左苏动作一滞，然后把领带解下，挂好。他温和地笑着，“我如果说没有，你是不是会怪我说谎？” 于家傲垂着脑袋，自暴自弃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乱花钱，干嘛要买这种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反正我也用不上。” “我没有这么觉得，想玩一玩就买呗。” 本可以就此翻篇揭过，偏偏于家傲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死心眼儿，但死心眼也就是这点可爱。老实又不敷衍，一五一十把为什么买飞机杯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还特别诚实地把那一回怎么使用飞机杯的过程统统讲了一遍。看的哪个女优的成人电影啊，用过之后什么样的感受啊…… “反正不好用。” “为什么不好用？” 能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好用啊。于家傲不情愿地嘟哝着。 “可能是你不太会用，”左苏思忖片刻，说，“我帮你。” 事情向着意料之外发展了起来。于家傲自己身上没几块布，然而左苏却是可以主持颁奖礼的衣冠楚楚，这令于家傲羞耻。一个人的自慰由两个人完成，这更是令于家傲异常羞耻。即使已经习惯于把剪指甲这样私人的事情交给左苏做，自慰果然还是不行……可是奇怪的是，有左苏主导，却比他一个人看成人电影做带来了更多的快感。 于家傲不知道的是，无论是因为太羞耻的欲拒还迎，还是因为太心虚的予取予求，都令他看上去更加性感。 处于情*旋涡中的于家傲只有一个念头：好像真的变成同性恋了，也好像非左苏不可了。曾经他对于此极端抗拒，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把左苏抱得更紧一些。 “等哪天我变成翘着兰花指的同性恋，左苏你就完蛋了！” 左苏亲吻他最敏感的耳朵，“你没有变得不男人了……你只是变得更温柔了。” 于家傲感到他在融化，像是冰激凌一样，黏腻又潮湿地化在左苏的怀里。 在M市生活一个多月，工资如期入账。于家傲在三明治店里工作的薪水，加上家教兼职的薪水，再加上左苏在当地电视台工作的薪水，合在一起，还算是一笔不错的数目。即便房租和日常开销加起来占据总数的一半，可余下的钱也足够让于家傲兴奋。 这笔钱不是别人给予的。这是靠他们二人的努力赚取的，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存款，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一个家”不再是遥远的梦想，而是靠他们二人努力能够达到的未来。 生活在向好的方向进行，于家傲也第一次对未来抱有这样美好的憧憬。而此时的他并不知晓，几百公里外于家的门口，被人泼上了红油漆。日光下，像是一滩暗红的血。 第68章 来电。 难得有一个两个人都空闲的休息日，左苏提前安排了出游计划。他事先问过于家傲：“想不想出去玩？爬爬山，看看日出？” 于家傲说：“我们现在可没几个钱，” 左苏笑道：“穷人也要旅行啊。” 登山看日出的行程被左苏安排得十分妥帖，于家傲对于左苏的贤惠非常满意，他认为是可以称得上贤内助的程度。然而凌晨三点半起床，迎着冷飕飕的风在一片漆黑中上山，让于家傲深感上当，左苏说：“出来玩就是累的，待在家里才舒服。” 话虽不错，可在饥寒交迫中体力劳动令于家傲不爽，时不时就要拽着左苏的背包袋子，非要给左苏增添负重。 左苏感到无奈，“撒娇啊？” “你才撒娇！” 于家傲已经把撒娇这一技术无师自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然而本人却浑然不觉，并且坚决拒绝了左苏的说法。 其实，他这般和左苏拉扯着还有一个原因。四点多钟的山里太黑了，像是怎么也照不亮。仅仅依赖着手电筒和零星的路灯在黑暗混沌中前行，路途就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格外遥远，让人惶恐焦躁。于家傲几回都开玩笑说要原路返回，其实不全是玩笑。黑暗和未知总是令人恐惧的，但是两个人彼此牵绊着，就不那么怕了。 走到一处稍宽的步道，左苏回头抓住了于家傲的手，于家傲不明所以，而后才发觉是左苏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块巧克力。他突然想起装包的时候，左苏往里面放了不少高热量的零食。左苏总是这么周到。 含进嘴里，巧克力甜滋滋的。左苏一路投喂，他们也终于抵达了观看日出的清凉台。 太阳还未升起，天际是烟青色，只有一抹浅淡的粉，薄纱似的雾把山头拢着。没等到日出，于家傲犯起了困，脑袋一歪打了一个哈欠就靠着左苏的肩膀睡着了。被左苏叫醒的时候，于家傲的身上还披着左苏的外套。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灿金的光辉闪了眼。他看着新生的太阳破开云雾，一点点从山巅钻出，把远处群山的轮廓都描摹成金色。 晨光这么美。不仅是美，还是震撼。 左苏说：“现在看到日出，不后悔爬山了吧？” 于家傲本能想嘴硬几句，可一转头看到左苏，倔强的话讲不出口了，一颗心比棉花糖还要柔软。要怪就怪晨曦中的左苏太好看，于家傲稀罕他的好看，想让一让他。 于家傲笑道：“不后悔。” 九点多两人下山到服务区休息。左苏用服务区的热水泡了两桶牛肉面，于家傲往他们两人的面里各加了两根火腿。热气腾腾的速食方便面在此刻竟然比山珍海味更加美味和珍贵。 一桶面都让于家傲觉得非常快乐。在M市这段本该落魄的日子，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回程的时候，于家傲又靠着左苏睡着了，在颠簸的巴士上也睡得踏实。 回到阁楼，趁着左苏洗澡的时候，于家傲给手机充上电——拍照把电量耗空。在山顶他只觉得景色无一不美，拍了几十张风景，偷拍了十来张晨曦中的左苏，还拜托路过的游人帮他们拍合照……算起来有将近百张照片，还没到坐上巴士手机就没有电了。 手机重新开机，有三条来自父亲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来自父亲的短信，只简短地让他回电。自从来到M市，于家傲就换了新的手机号。尽管告知了于哲更换新号码的消息，不过显然于哲还是对于家傲坦然承认有男朋友，且毫无悔改之意耿耿于怀。正因为如此，在M市这一个多月，于家傲与于哲鲜少有交流，除了有一回于哲给他转过两万块，大抵还是对他放心不下，可额外的对话是一句也没有了。 两万块，于家傲如数退还了。他不为自己有左苏作为伴侣而后悔，也坚信这些钱他和左苏可以赚得到。如今，没有必要再带着报复的心情把于哲给他的钱存起来了。 收到退还的钱，于哲什么都没有讲。 平常很少联络，话也说的少。突然间这么急迫，或许是有什么事。这样想着，于家傲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没曾想，迎面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是不是又惹上了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啊？和男人鬼混的事我还没和你算呢，又搞出了这事，你就是这么当于家的骄傲的？” 于家傲愣了几秒，登时火气就上来了。好不容易被左苏养成的好脾气被毁了一个干净，攻击性的刺竖了起来，活像扎人的刺猬。 “你有什么毛病啊？有事说事！” 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前些天，于家家门口被泼了红油漆。继母王霞一出门，看到地上、门上、石阶上全是血色，把她吓得当场差一点晕死过去。然而，好巧不巧，于家人生活的别墅区的监控正在整修。没有监控，就没能揪出那个泼油漆的人。物业再三承诺，绝对加强小区的安保，可三天后，于家的门上突然多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段宋体打印出来的文字。 【让于家傲回来找我。他知道我是谁。】 “我和你阿姨都怕再出什么岔子，都把你弟弟送到学校住宿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抽一抽地疼。于家傲听不下去，直接打断，“在学校住委屈他了吗？那么多年你不是也没管过我住哪儿吗？！” “不一样，你弟弟还小，而且是你不……” 于家傲干脆地挂了电话。火气在胸腔翻腾，久违的恨意和恶意卷土重来。谁要管你们啊？一起完蛋吧！求之不得！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凭什么又要为曾经剥夺过我幸福的人重新跳回火坑？做出这样的事的人，除了黄毛不会有别人了。在黄毛枪下体验到的屈辱，于家傲到现在都记得。 水声停了。左苏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问：“怎么了？和谁吵架了吗？” 刚才还是一只刺猬，可一听到左苏的声音，于家傲就当不成刺猬了。于家傲走过去抱住左苏，他的身上有清新的柠檬味，是他们二人一起选的沐浴露的味道。 于家傲突然觉得有点想哭。 第69章 回程。 让自己痛苦的人和让自己喜欢的人，从中做选择是很轻易的事情。把手机关掉，把曾经的号码的sim卡剪掉，就再也不会有任何顾虑了。 把这些不愉快的人和事都忘在过去，只往前看就可以了。他和左苏已经约定好了下回休息日一起去赶海，对左苏做出的承诺不可以不兑现吧。 仿佛是找到了一个极有说服力的理由，于家傲踏实了下来。晚餐后，他和左苏在住所附近遛弯，呼吸的空气有一种黏糊的湿气，裹挟着夏季植物的味道。在这样的傍晚，做什么都是缱绻的。于家傲突然很想亲吻左苏，这种冲动不亚于他第一次想吻Alex时的急迫。他突然抱住左苏吻上来的时候，左苏明显怔了半晌，然后才回应他的吻，安慰似的抚过于家傲的后背。放开左苏的时候，于家傲甚至还感到失落和不舍。 “和叔叔吵架了吧？” “……嗯。” “需要我帮忙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一点家事。” 在这个夜晚，于家傲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明明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却意料之外的印象深刻，于家傲一直以为他早都把那些事情忘光了。还是一个小学生的他，戴着小黄帽，背了一个米老鼠的双肩包，被爸爸妈妈送进学校。他的小学是当地的重点小学，还是爸爸托了不少关系送了不少钱找人牵线搭桥才换来的名额。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爸爸还和他说，家傲是小男子汉了，是我们于家的骄傲，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幼年的于家傲学着电视剧里主人公的样子，拍了几下胸脯，扬起小脑袋，对爸爸妈妈说：“包在我身上！” 结果还是没少调皮捣蛋。 家长会后，于家傲浑身紧绷，预感到了暴风雨的即将来临。他猜测老师一定向爸爸妈妈通报了他老是揪女孩子小辫子，把她们弄哭的事。可这也没办法，看女孩子被揪了辫子以后的反应，是很好玩的事。他还最喜欢揪班花的辫子，班花生起气来好可爱。本以为要被批评了，结果却被爸爸妈妈带到了学校前面的一间餐厅，那是一家日本料理的连锁餐厅，在小学生们的眼中是很够面子的。谁考试考了第一名，都会被怂恿去那家餐厅，请大家吃炸鸡块。 那一天，于家傲把炸鸡块吃了个饱，吃得肚皮滚圆。于哲这时对幼年的于家傲说：“吃高兴了吗？高兴了就答应爸爸，不要再揪张心怡的辫子了。” 突然地转换话题，于家傲还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啊？不行！” 于哲故作严肃地说：“那以后爸爸就不带你来吃炸鸡块了。” 于家傲扁了扁嘴，小脑瓜快速运转，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你给我买奥特曼，我就不扯她的辫子了。” 于是，一顿日式炸鸡块和一个奥特曼，就成功地解救了班花小朋友的辫子。于哲拿纸巾给幼年的于家傲擦了擦嘴角，“我就知道我儿子肯定是说话算话的男子汉！” 记忆中的父亲还拥有年轻的面貌，身材也没有朝着横向发展，走起路来特别潇洒。同班同学都会说：“于家傲，你的爸爸长得好帅呀！” 这些压箱底的回忆，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于家傲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电风扇还在“呼呼”地吹，左苏还在沉睡。摸一把脸，还是湿乎乎的，于家傲轻手轻脚地下床，把水龙头调至最小，洗了一把脸。 在抽屉里翻找几下，找到了证件包，夹层里有曾经号码的SIM卡。 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手机相册里最近的照片都翻了一遍，无外乎都是偷拍的左苏，两人的合照，和一起看过的风景。相册划到底，才关机换上了旧号码的SIM卡。 好一会儿电话才拨通，另一头传来黄毛的声音，“喂？” 不过年不过节还是工作日，列车上空了不少座位。待车窗外的街景快速后退，连同M市的标志性建筑也被抛在了后面，于家傲才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他讲出了酝酿了许久的谎话：“我爸喊我回去一趟，我过几天再回来。” 黄毛知道廖百万，知道是左苏家开的店，还拿这个威胁过于家傲。黄毛都能往于家泼油漆、贴字条，不晓得这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于家傲说了谎。 电话的那一边，左苏沉默着，半晌才道：“我陪你。” “说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就在家等我吧。” 没等到左苏说话，于家傲就匆匆把电话挂断。 可挂断了，又依依不舍，想多听左苏说几句话。于家傲觉得，他还真是越发软弱了。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上一回是郊区的仓库，这一回则是在码头。无风无浪，夜晚的海面格外安静，明月高悬在半空。到了约定的时间，手电筒的亮光遥遥地照了过来，于家傲微微眯起眼。他站了起来，迎着灯光的方向。 黄毛带了一高一矮两个成年男人，身材都很结实。离得近了，黄毛还拿着手电筒往于家傲的脸上晃了几下，笑得极恶劣，“好久不见，说实在的还挺想你的，” 于家傲一偏脑袋，不耐烦地道：“电话里又不肯说，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见见你呗，看你过得怎么样，”黄毛嬉皮笑脸，“少爷，手头宽裕吗？” 于家傲蹙眉……果然还是钱的事。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只要还有把柄在他的手上，他就不会到此为止。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录着音，衣服里还有一个更隐蔽的口袋，藏着一只录音笔——于家傲铁了心要让黄毛吃牢饭！ 见于家傲不答，黄毛自顾自地道：“你们闹走了大客户，可坏了声誉。红街生意被你那两个跟屁虫搞坏，损失太大了，上回的钱还不够填牙缝的，我都不好和上头交代，你看……” “要多少？” 为了让录音更清晰，于家傲上前走了几步。 “还是上回的数！” “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我哪里记得给你转了多少了。你说出来，少跟我打哑谜……” 忽地，黄毛一使眼色，他身旁的两个男人一扑而上。于家傲一向能打，可也抵不过两个训练有素的成年男人。他被两人按住肩膀，逼迫他跪在海滩上。 黄毛把于家傲全身搜了一遍，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还真有录音了啊？还好长了个心眼儿，”黄毛把于家傲的手机揣到自己兜里，“走吧，少爷。地上不想谈，我们就到船上谈。” 第70章 完结章 快艇在平静的海面上留下一串翻滚的白色波浪。 上一次，于家傲在仓库看到过被绳结捆绑的胖子和花儿。以防万一，在赴约前，他事先在袖子里藏了一个刀片，这会儿便派上了用场。 高个男人坐在他的对面，矮个男人坐在他的旁边，四只眼睛死死盯着他。趁着夜色，于家傲背在身后的手捏紧刀片，缓缓动作起来。 海岸越来越遥远，直到行至汪洋的中心，黄毛才喊停。 “就一点点钱而已，痛快点！要不你这条金贵的命成了鲨鱼的口粮，多不划算！” 黄毛大力拍打于家傲的肩膀，声音在空荡的海面上回响。 于家傲低眉垂目，把被触碰到的厌恶收进眼底。他沉吟片刻，道：“至于为这点事跑到海上来么！三天内把钱打给你，可以了吧？” 黄毛“啧”了一声，“谁知道你会耍什么花招？钱打进来了，我再放你回岸上！” “我现在手里没有钱。” 他只有和左苏一起生活的存款，但他绝对不可能动那份钱！ “你真是死脑筋，又没有非要叫你拿。你给你爸打电话，他不是住别墅吗？大老板不可能这点小钱都拿不出吧？哎，你不知道吧，就一点点喜庆的见面礼，他们一家人可是吓得够呛，那个女的破口大骂，骂你，那个男的……也就是你老子，可真是窝囊极了……” 于家傲想象得出父亲颓丧的样子。他早已不是幼年时那个潇洒的、牵着他的手带他买奥特曼的老爸，岁月把他变成了最普通的、长着啤酒肚的中年人。尽管曾经在心底把于哲咒骂过无数遍，甚至期望过他得到惩罚，可是当一切真正发生，于家傲却那么不是滋味。 “怎么，你替你的跟屁虫担着，后悔了吧？谁叫你有英雄病，从以前开始，就爱逞英雄呢？” “我说了我没有钱。” “没有钱？把你老子叫来给你付啊？让你的两个跟屁虫来给你付啊？快打电话！” 见于家傲仍然沉默着，黄毛越发不耐烦，数落道：“拿手机录音，不打电话，还不拿钱？你以为现在的你惹得起我吗？” 他蓦地拔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又一次抵住于家傲的前额。于家傲定定地望着黄毛，忽然像是妥协了似的，叹一口气，“好吧，打我爸的电话，通讯录里的于哲。” 黄毛终于满意，招呼高个男人过来拿于家傲的手机拨电话。正在他们交谈时，于家傲猛地起身，伸手探向黄毛手中的枪！ “砰——” 一声枪响飘荡在海域上空…… 遥远的海岸边，警笛声如同波浪般起伏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了昏沉的意识，感觉到有干燥的毛巾抚过头发、脸颊。鼻腔和喉咙里，还有海水的咸腥味。 感觉像是在什么移动的交通工具上。 于家傲咳嗽了几声。再睁眼时，看到左苏手里攥着毛巾，一脸的担忧。 担心成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是八风不动的左苏了。刚打飞了走火的枪，游泳脚抽了筋，还呛了不少海水的于家傲，此刻却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伸手摸向左苏的脸，把他的脸当成面团似的揉。 “你是真的左苏吧？怎么苦大仇深的。” “他们还想开快艇逃，不过已经被抓了，”左苏握住于家傲的手在脸颊磨蹭，亲吻，“在电话里都答应过我不去了，怎么就是不听。” “我躲在你后头那怎么行……我不是还想拿到他亲口承认的证据吗。” “就凭他走私倒卖仿真枪的数量，就不可能出的来了。” 于家傲虽然知道黄毛有枪，但是对走私和倒卖并不知情。他正要问，左苏却抢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通电话里你还说了什么吗？” 时间倒退到回列车上—— 挂下打给左苏的电话，于家傲的脑子里竟然想的全是左苏。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们的分分合合，他们的私奔…… 在于家傲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电话已经拨通。 于家傲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一直沉默着，左苏就陪着他沉默。他慢慢地，开始把所有的事讲给左苏听。他的痛苦、纠结和顾忌，他的想法、计划以及实施的方法…… 他的悲欢喜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就变得不该属于他一个人。 左苏安静地听完他说的话，然后对他说：“你不用一腔孤勇。” 于家傲顿时感觉眼睛又酸又烫。有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左苏的声音，有可能是因为听到左苏告诉他，他从来就不用一个人。 在这样的冲动下，于家傲对着话筒喊：“这次挨过去，我想和你结婚。” 当时偶然过路打开水的旅客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碰上了醉鬼。 回到此时此刻，虽然害羞，但也要秉承着说话算话原则的于家傲，对左苏腼腆而郑重地兑现了当时的承诺：“我想和你结婚。” 本以为铁定会得到“Yes, I do”这样的回答，可左苏却没有让他如愿。左苏微笑地道：“我国的《婚姻法》不允许。” 于家傲瞠目结舌了两秒钟，怒道：“去他妈的《婚姻法》！” 救护车内的两名医护人员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两个。 留院观察，确认无碍后，于家傲出院了。于家傲与左苏二人到警察局做了笔录，整间事情中唯一事与愿违的就是录音笔进了海水，坏掉了。于家傲懊恼不已，不想当人质所以伺机寻找逃脱的办法，没想到这个新买的录音笔这么不顶用，明明产品指南上是以防水作为卖点的。 关于黄毛走私和倒卖仿真枪的事，于家傲后来还问过左苏。 “这个，你要夸夸阿宅。” 左苏说，就算没有这一次，就凭黄毛曾经敲诈勒索，还拿枪威胁过于家傲，他就没打算过放过他。 左苏说，他第一次诞生这个计划的念头，是在他们坐火车去M市的那天晚上，于家傲同左苏详细讲了事件的经过。当左苏听到于家傲复述黄毛的话，“你不问问你这两个跟班干了什么好事”，左苏就想到，黄毛应该并不知道阿宅。 如果有阿宅的帮助，或许能够获得更加无可狡辩的证据，送黄毛锒铛入狱。 听左苏说了是能帮到于家傲的事，阿宅立刻自告奋勇。摸清黄毛的行动轨迹后，阿宅就在他们大本营附近的电脑维修帮工。最简单的色情广告链接，就让他们的电脑中了病毒，黄毛手下的人理所当然就从旁边的铺面找人修理……趁修理的时候，阿宅拷贝了电脑里的资料。 前一段时间，于家傲经常看到左苏深夜“加班”，其实他看的正是黄毛电脑里的信息。那些语意不明的聊天记录，就是正在进行的仿真枪交易。黄毛走私贩卖的仿真枪比起真枪并不逊色许多，具有足够的杀伤力。 在和列车上的于家傲通过电话后，左苏报了警。警方也同样早已注意到了这起涉嫌走私贩卖仿真枪的案件。 黄毛的牢狱之灾不可免，但于家傲开始担心左苏会不会被报复。 “黄毛锋芒毕露，必然树敌不少。最后在他们社团会被当做普通的党派内斗揭过，没有人会为他追究。像他这样的人，一时起，遭人眼红，一时落，是他的不是他的都该他担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怎么还挺懂行的？”于家傲听的一愣一愣的。在左苏的叙述里，刻意淡化了他自己做的事，而且有一些关键的信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掠过了。于家傲又问：“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武侠里，主角打探消息不都是找一个饭庄？实际上，这还是有些道理的。” 对此，左苏讳莫如深。于家傲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传言，红街一带，表象上是灯红酒绿、皮肉生意，实则藏龙卧虎。左苏总是被点名去红街送餐，且每次送的餐食可都不少…… “喂！你可别去搞什么危险的事啊！” 左苏笑了，“怎么会呢。我只想好好照顾你。” 左苏说过要照顾好他，他一直说话算话。 “你可别受伤，”于家傲重复起了两人间的另一个约定，“不然我会心疼的。” 同年九月，于家傲开始了在S大最后一年的学习。 十月，花儿和胖子也回来了。背井离乡的这几个月，他们不仅各自掌握了吃饭的手艺，还执意归还了一部分于家傲补贴他们的钱。阿宅在左苏的帮助下，入职了一家当地的公司做技术人员。 十二月三十一日，在新年的礼花下，于家傲终于对左苏说出了“我喜欢你”。礼花的声音太响亮，广场上的人声又太嘈杂，左苏险些没有听到迟来的告白。 左苏笑着说：“这种事我早就知道啊。” 趁于家傲发飙之前，左苏贴在他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新年的钟声敲响，人群沸腾了起来。新的一年，总是崭新的，总是最好的。 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握得很紧。 至于更多更多的“喜欢你”，那就是属于他们未来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