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小妖的神仙夫婿 第一卷 今生今世 第一章 池畔莲花(1) “冷啊,冷啊。”云荷抖着肩膀直跳脚。望着树上里的蜜梅,轻声喊:“好了么?我快要冻死啦!” “快了快了。”悉悉索索一阵响,然后巨大一声“扑通”,接着是“哎哟”叫声。 云荷望着摔得四仰八叉地蜜梅,叹息:“这样笨手笨脚怎么偷得到啊,我来罢。” 正欲上树,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嘘,有人来了。” 蜜梅神情惊恐,“有人来?啊,咱们往哪儿逃?要被人发现我们就死定了啦!” 云荷指着草丛,“变成真身跳进去不就好了?” “对对对。”蜜梅摇身一变成了颗杨梅,咕咚咚滚进草丛里。云荷不慌不忙地爬上树,躲在密密的叶子中。 一群人由远而近,为首的是个男子,锦衣翩翩,气宇轩昂。身后的人一连叠声地呼唤:“霄焰,这个时间不能去的啊,霄焰……” 云荷打量着他。年约二十岁的男子,头戴白玉冠,身穿白色锦服。脚踏步云履,腰束乾坤带。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必是哪个有来头的神仙? 他攸然收住脚,冷冷看着身后的人:“再跟着我,回去扣你们一年俸禄!” 那些人果然不敢再跟他了。他大步从树底走过,往前迈进。那些随从似乎很着急,在原地转来转去;云荷更急——他们怎么还不走啊!他们不走,她也走不掉!待的时间太长,会夜长梦多的!要是让他们知道她和蜜梅越境跑这儿来,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罚呢! 好冷啊。她抱着手臂搓了搓。劲风刮过,几乎没把皮削掉一层。 底下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家伙说,“哎,这样下去不行,倘若他出事,我们也别活了。你,你们,全部进去找霄焰,以防他跳到水里。我去禀报天后。” “圣君,一年的俸禄啊……” “天庭之上,要钱财何用?快去!” 直到底下的人走光光,云荷才轻盈地从树上跃下来,草丛里的蜜梅滚个身,变成个身材窈窕的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好险哪,差点被捉住了。咱们快走。” 走了两步一拍额头:“我东西还没有摘到!” 云荷张开手,腻白的掌心两颗绿油油的,姆指大小的果子:“我都摘到了啦。你果然是颗水果,所以摘不到同类!” 蜜梅嘿嘿笑了两声。两人正欲溜之大吉,突闻得几声惊天动地叫声。接着是重物坠地,“轰”得巨响。 两人面面相觑。 蜜梅说:“怎么回事?” 云荷摇摇头。 “去看看?” 点点头。两人鬼鬼祟祟地接近声源。一座参天石山后面,烟雾缭绕着,一个黑色大湖铺展在眼前,水色漆黑,上面氲氤着寒气点点。 “哇……”蜜梅握着脸,“这是不是寒天镜啊?是不是啊?” 云荷眼神迷茫,“不知道。寒天镜是什么地方?” “真没见识,连寒天镜也没听说过……哎?有个家伙躺地上!”她碰了碰云荷,“死了吗?” 大湖边上,云荷刚刚见过的那个锦衣男子笔挺躺着,也不知发生何事。 云荷慑手慑脚走过去,先推了推他。 不动。 又拍拍他的脸。 仍然不动。 “死了!”云荷惶恐地望着蜜梅。 “啊……”蜜梅更加害怕,“咱们赶紧走,万一他死了赖咱们就糟了。赶紧逃!” 云荷赶紧点头,拔腿欲走,忽听地上的男子发出呻吟一声。“原来没死。”云荷喃喃自语,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可是他仍然一动不动。“怎么办啊?” 蜜梅焦急地说:“别管他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一会儿我们被人发现,那可不是好玩的!” 云荷看看他身上有些许水渍,这里又冷得很,她把自己身上的裘袄脱下来盖在他身上,方和蜜梅捡了两片树叶,驾叶子回莲花池。 莲花池水万年不结冰,哪怕这儿终年大雪纷飞。缩在硕大的莲蓬里,云荷和蜜梅两个捧着绿宝果,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啃着,生怕错过它的每一滴水分似的。 “哇呀,好好吃!”云荷勾起唇角,“好像只吃一口,就感觉灵力蔓遍全身。要是吃一树的果子,那我们就能提早修练成仙了!” “就是就是。”蜜梅愤愤地说,“就咱们俩倒霉,待在这个冰天雪地又荒芜的地方。成千上万年,一个影儿都不来。” 连绵不绝的山脉上覆盖着冰雪。唯独莲花池在这山中央,池子里荷叶连田,只有她一株荷花;池边上长了棵梅树,也就只结了蜜梅一颗果子。真真是奇异风景。 “寒天镜的水为何黑漆漆的?像住着怪物!” 蜜梅嗤笑一声:“就算有住着东西,那也是神兽。”把剩下的半颗绿宝果吃完,蜜梅咂咂嘴,伸了个懒腰:“我回树上去。这几日好好睡,你可不许吵我。” “嗯嗯。”贝齿啃着水分极多的绿果宝,云荷挥挥白嫩小手。 蜜梅走了,耳边便只剩下空荡的回响。雪落在地上的簌簌声,风呼啸刮过的声音。云荷绻了绻身子,化为真身。冰雪中一枝莲,粉与白极致的交汇,很是漂亮。 第一章 池畔莲花(2) 霄焰睁开眼睛,眼前的天后神情焦急。“你可算醒了。早劝过你不该独自去寒天镜,为何不听?” 霄焰把头撇一边,下巴触到白色的,绒绒的裘袄。 “霄焰,你可在听母后说话?” “嗯。”霄焰淡淡地,“我只是去看一看水麒。” “它已经不是你从前那只神兽了!关在结界里还伤了许多性命,今日竟敢伤你!天帝大怒,要将它封印。” “不可!”霄焰忙坐起身,牵扯到身上伤口,疼痛顿时袭来。“它不过一时迷失。很快就能又认得我的。” “你若不想它被封印,切不可再独闯寒天镜。”天后起身,“这几日好生修养。待好了,择日与青凤成婚。” 霄焰不语,眸中流露出反叛。天后叹息一声,将被子往他身上掖了掖,随即出了寝宫。 霄焰床前围着绿芽等女侍。目光落到身上盖着的裘袄,有淡淡香气钻进鼻间。他随口问:“这是何人之物?” “殿下,绿芽不知。”穿绿色衣服的侍女道,“殿下被抬回来时,身上已盖着这件衣衫。” 那,这是谁的? 寒天镜并非人人都可以去的地方。 坐在花丛中,云荷往嘴里塞着露珠,旁边的蝴蝶兰,绿葡萄和柚子围坐。云荷与蜜梅在莲花池十分无聊,便常偷逃出来。池外风景大好,隔壁的大花园便是她们爱来的地方,一则这儿都是花草树木,仙婢都不常来,可以随意她们玩耍吃喝。 “你们听说了么,咱们天庭沉寂了五千年,终于有喜事儿了。”柚子往嘴里扔一个香蜜露珠,吸着嘴说。 “什么喜事?” “听说太子殿下要成婚。”蝴蝶兰朝着柚子方向,“你说的可是这事?” “对。难道还不是喜事么?届时若能进去酒宴,就能增长修长数百年呢。”绿葡萄无比期待。 “别指望了。太子成亲,我们如何能去?”云荷侧头望着绿葡萄,“这太子殿下,今年几岁?” “嗯……好像是两万年前天后所出。”葡萄说,“我远远地见过他一次,哎呀,长得俊美极了,怪道人家说他是仙界第一美男呢。” “极光神君才美,”柚子道,“霄焰殿下虽美,却比不过极光神君。极光神君的美名可是在殿下之前就有的呢!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人间不是说,越老的男人越有魅力吗?” 云荷一动,“霄焰殿下?” “太子的名讳便是霄焰。” 云荷惊讶地望着蜜梅,她浑然不觉地啃叶子,仿佛她是兔子化成的一般。霄焰是太子?那日站树上,听着后面的人赶着那男子叫“霄焰,霄焰”,莫非那日晕倒在寒天镜边的人,就是太子? “你说咱们要能混进酒宴去多好?”蜜梅喜滋滋地幻想。 “是呀是呀。可是,收到请谏的都是有来头有名望的仙家,我们不过小小精灵,如何进得去?便是进去了,也可能被扔出来。” “就是,还是死了这条心,专心修练咱们的吧。我六千年修成人身,再修个几万年,指不定也能入仙藉。”柚子雄心壮志地道,“从今儿开始啊,我要更潜心修练,你们也是哈?” 云荷耸耸肩,“成不成仙倒是其次。我呀,只想着天天有好吃的,吃饱睡暖,此生无求。” “啧啧,真是精灵家的耻辱!”葡萄笑着推了她一下,“你合适去庭膳司,那儿当差的仙婢都吃得滚圆。” 大伙儿吃吃笑了。云荷起身:“我回莲花池了,蜜梅回不回?” “不回,太子的事儿我还没听够呢,你也听听再走?” 她摇摇头。拈一片叶子浮在半空,踩着叶子飞回冰天雪地的莲花池。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粉地近乎白的罗裙,层层叠叠,飘逸翩飞,一头乌发如云,从未绾系,长长地拖在身后,一直及臀下。 轻轻飘落回莲花池畔,伸手入池中,掬一捧水洗了洗手,忽然间,看到水中倒影。 波纹之中,一个白衣男子站立,束白玉冠,登步云履。她心一惊,回过身来,果然看见那日见过的那位…… 霄焰?! 霄焰的黑眸闪过一丝惊奇。“你是谁?” “我为何要告诉你?”她仰了脖子反问。 他怔了怔,接着慢慢从怀里掏出裘袄,姆指大小的袄变幻成正常的衣裳,“这是你的?” 云荷摇摇头,“不是。” “你身上有这香气。” “有这种香气的人何其多……” 霄焰微一颔首,狭长的黑眸眯了眯。“你可知,私入寒天镜是何罪名?” 云荷大惊,红着脸辩驳:“我不曾去过……” “哼!你当本殿不知么?”霄焰冷冷望着她,“你去那里所为何事?” 云荷咬了咬唇,看似思考,霄焰往前踏了一步,却把她给吓到,瞬间拈了片荷叶逃命去。 风声呼啸,她的头发在半空中飘飞,像炫丽的海藻。霄焰一时呆了,好一会儿才逐云跟上。“往哪里逃?” 云荷怒瞪,“你想怎样?” “你告知本殿去寒天镜做什么,本殿就饶了你。” “当……真?” “当真。” 云荷停在树叶上,粉红的唇瓣上下开合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偷绿宝果。” “哦?”霄焰眉一耸,“胆子不小,竟敢跑寒天镜去偷东西!” “你说过会饶了我!”云荷话音才落,脚底下荷叶骤然变软,她无东西可支撑,整个身体瞬时往下掉。“啊——” 霄焰伸手一捞,恰握住她软如白云的柔荑。将她拉上来,见她惊惶未定,想是刚成精不久,连个树叶都掌控不好。 站在软软的云层上,云荷惊喜地忘了收回手。这便腾云啊?和踩着树叶真不一样呢……飞的一定也更快!正兀自惊喜,忽然感觉手心有什么暖暖的,这才发现霄焰还握着她的手,连忙缩回。 “寒天镜不是你们这等花精可以随意去的地方。冻死事小,连累花界事大。”霄焰淡淡地道。 “哦。”反正那个见鬼的冷地方,以后她也不愿意去。下一瞬,她陡然睁大眼睛,看着霄焰掬起她的黑发,放在鼻下嗅着。小脸涨红,小声斥道:“干什么?” “那件裘袄是你的。”霄焰下了结论,“救本殿于危难,本殿送你一样东西。” 啊?原来好心有好报啊……她旋即笑靥如花:“好啊好啊。” 霄焰眸子里闪过笑意,“这下承认是你的了?” 云荷的脸微微发热。 第一章 池畔莲花(3) 霄焰从怀中取出小小白瓷瓶,云荷的眼睛放精光。哇!他要给她仙丹么?一颗仙丹,能抵得上千年的修练呢! “再回答本殿一个问题。” “你问。”她的眼睛只盯着瓶子,仿佛里面都是晶莹闪烁的丹药。 “这件裘袄,是谁给你的?” 云荷细细地思索了半晌,摇头望着霄焰:”我修成人身,它便穿在身上。” “哦。”霄焰道,”拿一只簪子与你换,可好?” “什么簪子?” 他从自己头上拔下来一个温润的白玉短簪。他乌发上插着这样的簪子三根,然后是白玉冠。云荷想,自己也不缺这件裘袄,既然是太子殿下的簪子,必是宝物,忙不迟迭地点头答应,”交换了可不许反悔。还有这个。”她指了指他的瓷瓶。 霄焰从瓶子里倒出一枚透明像露珠的东西,云荷迫不及待,将它抢过便塞进了嘴里。 霄焰惊赅,”你……” 云荷好不容易咽下去,望着他:”怎么?” “……”霄焰的唇角动了动,”这是外用灵丹,你……怎吞进去了?” 云荷惶恐地瞪大眼睛,”啊?你怎么不早说?!” “本殿不知你会这么急切。” “吞进去会怎样?会死么?”云荷捧着肚子,觉得腹部热热的,想是要炸开了? “不会。只是浪费了一枚丹而已。” 云荷愁苦着脸,还以为他会给自己一枚仙丹,省上千年修练呢,当真是自作多情,那些丹药,岂是可以轻易给人的?就是太子,也是有定额定份的。 霄焰唇边的笑意在放大,旋即转身,驾云带她回莲花池。”你在此地多久了?” “八千年。” 霄焰的眉蹙了蹙,随即道:”以后莫要四处乱跑,随意入禁地,会受罚的。” “哦。” 霄焰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腾云而去。云荷羡慕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几时我也能这样?” 爬回莲蓬里,云荷只觉得腹部热热的,有些难受。虽然霄焰说她不会死,但她很是担忧。早知该问清它是做什么用的呀——真是,太急切了。 蜜梅爬进莲蓬:”云荷,刚刚外面那人,似乎是来找你的呢。” “何人来找?” “不知,我问他,他不说,就静静地站在池边看你。再多问两句,他便走了。” “哦。”那人是谁,云荷倒不在意,若真要找她,还会再来的。 “咦?”蜜梅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绾起来了?还插了发簪,何处来的?” “霄焰给我的。”云荷老实地说,。 “霄焰?”蜜梅尖叫一声,”是太子霄焰么?” “是他。” “我的神仙!他为什么送你?啊……他可是看上了你?” “……”云荷戳了戳她的额头,”怎会看得上,我不过一枝莲花,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呢。” “可是,为何要送你啊,”蜜梅酸溜溜地道,忽然想起那天寒天镜的事,忙道,”哦,因为你救了他,他来报恩的,可是?” “算是。” “他如何报?只给这只簪子就算了?”蜜梅无比失望,”你该让他以身相许呀!。” “啊?”云荷惊赅地嘴唇微张,”以身相许?” “对啊,他是太子耶,倘若与你双修,你的受益之处是不必说的!” “双修……?”这乃何物? “嗯!柚子从果子神那儿听说的,一男一女脱光了修练,便是双修。不过具体如何操作,我也不知。”她托着脸。 云荷眨眨眼,”罢了,我不过是给他披了件裘袄,哪算是救了他?” 蜜梅道:”怎么不算?寒天镜那么冷,指不定没有那件裘袄,他就冻死了!” 云荷失笑。 次日清晨,云荷蹲在池畔洗脸,洗手。水里出现了一道白色人影,在波纹中轻轻晃动。 她迅速回过头,身后的人不是霄焰。 他穿米白色长衫,乌发轻束,青丝在身后飞扬。一张脸削瘦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灼灼有力,黑如深潭。 云荷打量着他,他亦然。她动了动唇,”你是何人?” 新书上传,求收藏和红票哟 第一章 池畔莲花(4) 他望着她,忽然微微一笑。”是我。” 云荷腹诽。她怎么知道‘我’是谁啊?”你……有什么贵干?” 他怔了怔,点头道,”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 “沧海。” 沧海?她不认识呀。”你是来找我的么?” “你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云荷。” 他轻轻默念了几遍她的名,”云色倾城,出水荷花。谁给你起的名?” “自己取的,是不是很有文采?”云荷眼里期待满满。 他果然配合得点了点头,接着轻声道:”莲……” 云荷恍如未闻,直勾勾地望着他。他身上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贵气,却又温和如泉,他不同于霄焰。这是她见过的,能叫得上名字的两个男子。霄焰是年青的,眼下的男子则要稳重地多。 “你是神么?”她问。 “嗯。”他的语气温缓,”你也想成仙?” “可以成自然好,不成我也不强求。”云荷思索会儿方道。 “你倒霍达。以后每隔七日,我来这儿指导你,可好?” 云荷眼睛放光,”你要当我的师父吗?柚子她便有一个师父。” 沧海微笑,”你若要喊我师父,也可。” “好。但是……你是什么神哪?” “极光神君。” 咦?这名字好耳熟。她点了点头:”那,你准备哪日收我为徒?” 沧海递给她一本书,”你可识字?” “识得。” “拿去看罢,有不懂的,七日后我来时你问。”沧海的目光如温润如白玉,湛满柔情,”云荷。” “啊?”她檀口微张。 他又是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云荷怔怔地望着他,他收回手:”那么,我走了。书记得看。” 他水雾一样消失不见。云荷看了看手中的书,有些残旧。捧着它回莲蓬,簌簌雪声落在荷叶,几乎要把它压弯。她伸手掸掸雪,开始看书。 五日后蜜梅醒来,见云荷出神地捧着本书看,便道,”看什么呢?” 云荷将沧海要收她为徒一事告知。蜜梅的眼睛瞪得很大:”你说沧海……?极光神君?” “对呀。”云荷点头,”好像有在哪里听过极光神君的名号,可又想不起来了。” “你走运了你!”蜜梅兴奋道,”上回葡萄不是说么,他是天界第一美男啊!还有哦,他是海神,四大神之一呢!” 云荷听得懵懵懂懂,”总归他是修为极高的神,对不对?” “对!哎呀呀,他要收你为徒,可不可以让他顺便也收我?”蜜梅撒娇地摇晃云荷手臂。 “我问问他可好?” “他什么时候再来?” “嗯,算时间应当就是这两日。” “太好了!”蜜梅握着脸,”这两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他。” 可是等来等去,等了五日沧海都不来。蜜梅失望极了:”你是不是也被他骗了?” 云荷玩着发梢,”不知,应当不会哦?但倘若他真要骗,我也没办法。得他一本书,我也不吃亏。” “那倒是。走吧,咱们到柚子家玩玩儿。” 去的路上,蜜梅说:”上次那绿宝果吃了果然有进益,咱们再选个时间去偷几个好不好?这回偷多一点。” “还去?”想到寒天镜的彻骨寒冷,云荷便有些恐惧,”霄焰说,寒天镜不可随意入,否则会连累花界。” “花神都弃你不顾,你顾花界做什么?”蜜梅撇撇嘴。 云荷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生长在万雪冰封的莲花池,估计花神也料不到在这样极地的地方,竟能有花修成精灵罢? 祝大家新快乐,新年新气象! 第一章 池畔莲花(5) 去柚子家疯玩了一趟回来,蜜梅喷嚏连天,紧接着发起高烧。云荷还是第一回遇见果子精也生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有虫子爬进你身体了吗?要不要灭虫剂?” “……”蜜梅有气无力地瞪她,”应当是得了风寒。” “那如何是好?” “去问问葡萄?她懂得多。” 云荷便道:”你在这里歇着,我去去就回。”驾了荷叶,直奔绿葡萄的窝。她用藤蔓在温暖如春的架子上搭了个圆形窝窝,正舒服地躺在里面看从藏书阁偷”借”来的书。 云荷上前问她蜜梅生病了如何是好,葡萄眨着眼睛:”生病啊?吃绿宝果的叶子熬成的汤药!七百前年我病了一趟,就是绿宝果叶子治好的。” “哦!”云荷转身就跑。 “何处去?那叶子只有寒天镜才有,你去不得的!回头我向小灵子拿几片,应该不难。” “几时才能拿到啊?” “小灵子跟着她主子云游去了,嗯,至少得要十来年时间。” “……”等她回来,蜜梅只怕已经成杨梅干了。云荷等着天黑,驾了叶子前往寒天镜。 还未靠近,便能感觉玄冰刺骨的寒冷。她缩着膀子落地,跑到绿宝果树下,赤溜赤溜爬上去,摘了一大把叶子,又顺手拈了几颗果子……反正已经来了,不拿白不拿。 脚刚刚落地,便听到”嗷”地巨吼。那声音如同怪兽发出,让人汗毛直竖。云荷正欲跑,忽见后面大风吹来,带着碎碎的冰渣,云荷回头一望,几乎尖叫。 一只庞然大物,在夜色中闪着精光,眼睛铜铃一般大,笔直朝她扑来。 云荷一慌张,连树叶都驾不起来了,眼见着它逼近,顿时”啊”得一声,拔腿就跑。 跑得再快,如何快得过四条腿的大怪物,寒风卷过,云荷硬是被这风吹得摔倒在地,然后那只庞然大物扑了上来。 “啊——”她抱着头慌乱大叫,”别吃我,别吃我!” 有湿濡的东西舔着她的脸,她只觉得恶心和害怕,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是吃的东西,你别吃我啊……” 它还在继续舔着。云荷吓得绻缩起来,接着那怪物不舔她了,和她一样趴在地上,超闪超大的眼睛与她对望。 云荷战战兢兢,虽然它长相可怖,但未吃它,应当……不会是恶兽吧?”我……我可以走了么?”声音颤抖。 “嗷……”它低吼一声,站起来摇头。 它不让她走?可,再在这儿待下去,她被人发现就糟了!还有蜜梅,正等着她拿药回去呢! “水麒!”一声惊喝。 那声音有些耳熟,云荷还未想起来那是谁,怪物已经一个箭步扑向白色人影,云荷一骨碌爬了起来,借着月色,方看清那正在闪避之人,是霄焰。 她本想溜之大吉,谁料才跃上半空,就被怪物给扯了下来,它又来舔她的脸,弄得她一脸湿濡濡。云荷大叫:”不要舔我,我不能吃!” 那怪物便乖乖地停了动作,在旁边望着她。 霄焰此时方才发现有外人在此,待看清是云荷,又看水麒对她十分归顺,未免诧异。 云荷把他的诧异当成怪罪,连忙说:”我我……不是故意要来的。蜜梅生病了,我拿绿宝果的叶子给她做药。真的……” 霄焰眼睛一眯,”你走吧。” 云荷飞快上树叶,结果裙子又被水麒给咬住。她为难地持看霄焰,又看那大怪物,”它……” 霄焰望了望水麒,”你破了它的结界?” “没……它自己扑过来的。” 霄焰的神情有些古怪,见水麒咬着云荷衣角,不无郁闷地道”它要伤我,却对你甚亲厚。”。 “亲厚?它……它应当是想吃我罢?” 水麒在旁边不满地吼了一声。云荷往后退两步,无奈地道:”你看!” “你把它带回寒天镜里去。” 云荷瞪大眼睛:”如何带?” “你走,看看它是否会跟着。” 果然她走哪儿,它就跟哪儿。这个情形看在霄焰眼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目光转向云荷,腹中满是疑惑。打从一年前水麒狂性大发,忘了他是它的主人之后,天帝便将它困在寒天镜中,下了结界,不叫它随意上来。这一年多,它未有一次例外,怎么今日能冲破结界? 云荷把水麒麟引到寒天镜,让它伏回水里,它便乖乖照作。黑暗的湖水一阵骚动后,才归于平静。 霄焰定定望着云荷:”你,究竟是谁?” 第二章 饶霞废墟(1) 蜜梅吃过云荷拧的绿宝果叶,又吃了颗绿宝果,略见好一些。云荷坐在她身边,抱着腿发呆。 耳畔有一声轻轻叫唤:”云荷,来。” 云荷蓦然惊醒,望着蜜梅:”有人说话么?” “没有啊,就我们俩。”蜜梅眨眨眼,”你是坐着睡着了?” 云荷起身,往外面走去。 果然在池畔,一袭白衣而立。是沧海!她兴奋向前,”你为何现在才来?” “近日公务缠身,脱不开手。”沧海淡淡的,”叫你久等了。” 云荷颔首微笑:”以为你不来了呢。” 蜜梅闻声也飞奔了出来,对沧海盈盈一笑,”原来您就是极光神君,请您也收下我当徒弟,成么?” 沧海面容淡淡,只望着云荷:”我不随意收弟子。与你是有缘,她若想学,你教她便是。” 蜜梅的肩膀垮了下来,颇受打击地回了莲蓬。云荷将书里看不懂的问他,他一一解释,尔后递给她一杯芬芳纯露。 “你……见过别人么?”沧海问。 “见过。”她捧着杯子,享受地一口一口吸。 “可曾见过别的男子?”‘ “嗯,除了你之外,还有霄焰。” 他的脸色微变,”以后,不可见他了。” “为什么?”她眨眨眼。 “莲花池为何衰败如是,你知道么?” 云荷摇了摇头。 沧海轻声叹息:”五万年前,这儿是个繁华之地,莲花池里,满满的都是荷叶,莲花。后来,这儿的主人因爱上不属天界之凡人,私自下凡,天后便命这里花草枯败,永世冰封。” 云荷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可……为什么我生长在这儿?” 沧海眷恋地望了她一眼,”许是你性格倔强,不惧严寒。” “可见蜜梅也坚强,你可否也收她为徒呢?”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的缘法,便是我。”沧海微微一笑,”今日与你说这些,无非让你远着霄焰。倘若让天后身边的人知道这儿尚存一株莲花,只怕于你不利。” 云荷心里上下打鼓。霄焰不但知道,他还来过这儿呢!完了……沧海还说了什么,云荷没听清,她一心只想着完了,她必是要死了。立时就想卷包袱走人…… 可,往哪儿走?她刚修成真身不久,离了莲花池几天,她就会没命的。 “七日后我再找你。”沧海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翩然离去。 莲蓬中,蜜梅沮丧地坐在一旁。云荷坐到她旁边,二人一起发呆。蜜梅道:”我沮丧便罢了,你做什么这副神情?” “蜜梅,沧海说我不能见霄焰。可霄焰已经知道我在这儿了,我快要死了。” “啊?” 云荷把沧海说的话都告诉蜜梅。蜜梅摸着脸颊说:”嗯……霄焰应当不会和天后说罢?再说,若是他当真要对你不利,早带人把你连根拔起了。切勿太担忧。” 然而下一瞬间,外头的叫声却把他们都吓一跳。 “莲花,出来。” 是霄焰的声音!云荷望着蜜梅:”完了,完了!他来了!” 蜜梅也跟着紧张。 “莲花,出来!”语气已经有些许不耐。 云荷慢腾腾地走出去,霄焰站在池畔,脸带笑意:”跟我走。” 云荷警觉地盯着他:”何处去?” “霄云殿。” 那是个什么地方?云荷不知。他说:”莲花,水麒认你,你以后跟着我。” 云荷咬着嘴唇,”那个,那个……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杀我,好么?” 霄焰愣了愣,”我为什么杀你?” “你不是要我跟你走……”然后杀掉她? “跟我回霄云殿。水麒不是认你么,你若在身边,它便不能伤我,慢慢地会把我想起的。”霄焰道,”就这么决定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若你不走,我便把你连根拔起。” 云荷快哭了:”别啊……” “知道害怕就赶紧跟我走。” 云荷想,若是现在不跟他走,指不定真的她就把她连根拔起了。云荷哭丧着脸:”可是我离了莲花池太久,会死的。” “我许你几天回来一趟。”霄焰道,”别磨蹭,我耐心有限。” 云荷望着躲在莲蓬里做乌龟的蜜梅:”我……跟他走一趟,要我有个好歹,你记着给我守着原身啊。” 霄焰看她像是生死离别似的,不由有些好笑。腾了云,一把将云荷拉上去。侧头望了望她,长指忽然摸了摸她的脸。云荷大赅,”你,你做什么?” 霄焰伸手一划,凌空出现一张镜子,云荷望着镜子里的人,陌生的面孔,熟悉的衣裳。分明是她的衣服,怎么这张脸……竟不是她的?霄焰摸摸鼻子,”长得太好,只怕惹非议。不如换张脸。” 云荷倒吸两口气,”换脸?我先那张脸呢?” “……”霄焰擦了擦额头上薄汗,”还在。” 她这才安心。仔细望着镜子里的人,与自己一点儿不像,长得平凡如是,不如原先的她娇美。 第二章 饶霞废墟(2) 跟着霄焰腾云数里,底下屋宇飞檐,青翠竹林,连绵起伏。 缓缓在一座小桥落下,底下泉水叮咚,盛开着不知名的花朵,火红火红如巴掌一般。她还未看够,霄焰拉着她道:”走。” 霄云殿建筑巍峨,一路走进去,许多人忙行礼不迭。霄焰速度如流星,云荷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几乎没摔倒。他把她扔到绿芽面前,”把你们的衣裳给她换上。” 绿芽错愕,很是好奇云荷的身份,却不敢问。听从霄焰的话将云荷从头到脚收掇了,再带到他面前,”殿下,是否要安排她的差事?” “不必,她以后供本殿差遣。”霄焰看云荷道:”走,我们去寒天镜。” 云荷很是委屈地跟在他后面。到得湖边,还未叫唤,水麒麟已从水里奔腾而起,抖干了身上的水迈到云荷身边,亲热地蹭她。 那天夜黑,云荷并未看清它的模样。它体形庞大,漆黑的身躯,鳞片厚密,头大如斗,犄角如鹿,眼如铜铃。极凶恶的像,但望着她时却眼神温柔。 霄焰想摸它一摸,它却怒目瞪他,獠牙微露。 云荷试着拍拍它的头,它却温顺地蹲了下去。这般乖巧,倒让云荷觉得有趣。她望着霄焰,”他为何只凶你?” “大约瞧我是个男的,同性相斥!”霄焰不自在地说。 “它也是男的?” “……它是公的。” 霄焰低头在云荷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朝她点点头。她只好抓过他的手。他的手宽大温暖,让她冰凉的小手暖了几分。拉着他的手放到水麒头上,它也不动怒,乖乖地让他摸。 霄焰叹道:”已经许久不曾与它这样和平共处。” 云荷眨眼:”为什么?” “它原是我的神兽,一年前不知为何发狂,谁也不再认得,就连我,它也恨不得剥皮拆骨。” “哦。”云荷轻轻松开他的手,水麒便动,霄焰忙把她的手给捉回来,低声道,”以后你每日就在这儿三个时辰,与它说我,总有一日它能再把我想起的。” “……”每日在此三个时辰?她抖了抖,”这儿冷……” “寒天境是个最适合修行的地方。况且又有水麒在此,只会助你事半功倍。”霄焰道,”别的花精想来这儿,还不能呢!” 云荷很想说,她并不稀罕这儿……当然,除了那一树的绿宝果。 霄焰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道:”只要有一日水麒将我想起来,我给你一粒化转神丹,如何?” “还是上回那外用的丹药?” “不是,一颗丹提一千年修练。”霄焰蛊惑地道,”本殿十年也只能得一颗而已,十分珍贵。” 云荷眼睛亮了。旋即点头:”好好好。” 霄焰满意地握着她的手摸水麒。云荷望着水麒,”它是什么?” “水麒麟。上古神兽。”霄焰道,”水属性,凶猛无比。连当日听号于我时,它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温顺。可见它当真喜欢你的。莫非……你前世是母的水麒麟?” “……”云荷默默反驳:我是一枝莲! 霄焰道:”既然来了,今日便在这儿与它玩。记住,要与它说我。” “那……我几时能回莲花池不再来?” “等它把我想起之时。” 云荷哭丧着脸:”若它一直不想起你呢?” “那你就一直在我身边。” 云荷快要哭了。 霄焰道:”我还有事,你自个儿待着,一个时辰后自行回霄云殿。” 云荷想问他霄云殿在哪儿?她只去过一次,压根不认得路啊!可不过一转眼,他已不见了踪影。空中飘落一片树叶,那是他腾云离去留下的轨迹。 云荷郁闷地望着水麒,”现下便只有我和你了。你若当真喜欢我呢,就快快的把霄焰想起来,对他和睦些,听他的话。这样我就能不受他束缚和威胁,可以回莲花池去……嗯,你还不知道莲花池对么?有机会我带你去那儿玩……” 唠唠叨叨说了一个时辰,云荷要回霄云殿了。她驾着树叶,只能凭印象往前飞,可是越飞越荒芜。她只好原路折回,还未飞到寒天镜,碰到了个结界,她飞不过去,便落了下来,屁股着地,一声怦然巨响。她爬起来揉了揉臀,好痛! “是谁?”尖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接着是踏踏踏的脚步声。 第二章 饶霞废墟(3) 云荷下意识就想跑,还未飞上天就叫人给扯了下来,回头望望,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子,眉目如画,只是眼神凌厉。”你是谁?”她又喝问。 “我,我……云荷。” 她把云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霄云殿的?” “是……” “那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初到霄云殿,不认得路,所以误闯进来了。”她抱歉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我可以走了么?” 女孩儿没好气地道:”霄云殿又不在这个方向,你自然走错了。往那儿。”她指了指右边。 云荷连忙驾叶而飞。然而往指引的那个地方,为何越飞越觉得热?下面火红一片,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间,一阵吸力由下而上,仿佛要将她故意拉下去似的,云荷避之不及,直直栽了下去。 这一回太高,以至她摔到地上的时候,足有半晌不能动弹。四肢火辣辣地疼痛,她蠕动了下身子,仿佛哪根骨头断了,疼得她喘不过气。 趴在地上,只觉得地底有热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甚是烫手。她怕自己再趴下去,只怕要被烤熟,便撑着坐起来。手腕擦破了皮,鲜血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触目惊心。 她望着这一片火红的土地。燠热的空气,无边无际的火红,不知道哪里才是个尽头,触目能及,没有任何生物,只有远处一截断了一半的门柱,和地上散落的柱子碎片。 她忍着胸腔底下的痛站了起来,好奇这是个怎样的地方,为何竟寸草不生?还以为天庭处处,都和莲花池一般,美不胜收呢。 她无意识抬了抬头,眼中仿佛掠过涛天火光。心一惊,再细看天空,哪来的火光?仍然天蓝云白,分明的很。 她试着找个东西帮助自己飞起来,可惜找了半天,只有一些细碎石块。空气燠热,香汗沿着曲线滑落。 肋骨疼痛,她捂着痛处一步步慢慢挪。低头的瞬间,脚底下的碎石中一抹闪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弯腰从石堆里将它用力拔出来。竟是一柄短剑。 剑锋早已驽钝,但并未生锈,露在上面的那一段,也许由于岁月侵蚀,已经乌黑,但是没在土里的那部分,却如银子般亮泽。她仔细端详着这把短剑,刀柄裂了,不知是何材质筑成,雕刻着不知为何物的纹路。她随手将它系在腰带,在这片空旷的土地绕了一大圈寻找出路,可惜一直未有出口。 她将裙子撕了一角下来,企图飞起,每次才奔上去,便如同有吸力般又坠了下来,身上原就疼,这样多摔几次,她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莫非今日要死在这儿? 忽然好想莲花池,倘若要死,也要死在那样美丽的地方啊。虽然冰天雪地,但世界一片洁白,总比这儿火红地随时要烧起来好。她习惯了冰寒,在这燥热之处,十分过不惯。 天,逐渐黑了。星星密布,月似眉弯。 次日霄焰醒时唤绿芽:”把莲花带来。” 绿芽惊讶:”莲花姑娘不是跟着殿下您么?” 霄焰狭长的眼睛合了合,”她昨夜不曾回来?” 绿芽点点头:”我以为她在殿下屋中服侍。” 霄焰脸色一变,迅速穿了衣服前往莲花池。细小的雪纷飞,空荡荡的山谷里,根本没有她的踪迹。他飞踏上荷叶,在莲蓬里看到正呼呼大睡的蜜梅。 用脚踢了踢莲蓬,蜜梅便咚得一声滚出来,摔在荷叶上。她困顿地睁开眼,待看清来人是谁,惶恐地颤抖了声音:”太……子殿下!” “莲花呢?” “呃?”蜜梅的眼睛里尽是迷茫。 “她没回来?” 原来他说的莲花就是云荷。”云荷她不是跟你走了吗?” “当真不曾回来?若敢隐瞒,你几千年的修为就别想要了!” 蜜梅抖了的抖,”不敢,不敢。她当真没回来。”正要问云荷怎么了,抬起头来,只见他腾着云远去。她眼中尽是崇拜的光芒闪烁,握着脸低喃:”太子好俊喔……” 第二章 饶霞废墟(4) 霄焰腾着云绕了半个早晨,方才了找到了她。她绻在地上,似乎受了伤。他连忙过去将她托起,只见她黛眉轻拢,粉嫩的唇干涩起皮。 “喂,莲花。”他拍她的脸。 云荷恍忽中感觉到有人动她,又听到人的声音,下意识便喊:”水,我要喝水……” 下一瞬间,便有甘甜的露珠灌入她唇中,而堵在她唇上的,温润的……咦?她睁开眼睛,触到一双眼睛。 漆黑的瞳孔,望不到边。她眨了几下眼,霄焰方才离开她的嘴唇,云荷抹抹嘴:”我还要。” 霄焰咳了咳,将瓶中露塞到她手里:”自己喝。” 云荷实在太干渴,一骨脑儿全喝了个光。听得霄焰问:”你为何在这儿?” “迷路了。” “笨蛋。” “是你不曾告诉我霄云殿在何处便走了。”云荷委屈地道。 “……”霄焰站起,”回去吧。” 云荷不动。霄焰眯了眯眼:”还不走?” “我走不动……”云荷呻吟一声。丝丝柔媚的语气像虫子爬进霄焰耳朵里,让他身体一阵绷紧。 “怎么?” “痛。”她指了指胸腔下面。 霄焰伸手一触,”肋骨断了。”弯腰将她捞起,云荷只觉得清风扑面而来,燥热一扫而光。云荷望了望霄焰。他的唇紧抿,浓眉轻蹙。 燠热方才减轻,寒冷已经扑面而来。云荷下意识往霄焰身上缩了缩。”往何处去?” “寒天镜。” 下一瞬间,云荷的身体悬空了,然后扑通一声,她掉进了水里。玄冰水仿佛要把她的血液都冻住,她往上挣扎了一下,又掉落下去。张嘴欲呼救,水却灌了进来。”救……” 忽然间身下水麒一托,将她托出了水面。水里已经寒冷,湿漉漉的衣服再被风一吹,云荷觉得她连头上的疙瘩都冒出来了,冷得直打哆嗦。这太子殿下,为何这般欺负人? 不愿意抱她便罢,把她扔到水里,是个什么意思!身子一震,她已离了湖,水麒蹲下,将她放到地上。 霄焰蹲着看她:”感觉可好些?” 真真可笑,把人扔水里,还问人家可好?云荷贝齿轻咬,”很好!” “嗯,玄冰之水的对伤骨大有益处。”霄焰望着水麒,”果然它待你不薄,就算掉下去了,也将你驼上来。我真不懂,莫非你何时有恩于他?” “我自是不可能见过它的。”云荷抖了一抖,”我很冷……” 霄焰迅速解了她的衣服,云荷连忙抓住衣襟:”做什么?我不脱,很冷。” “不脱衣服如何接骨?” 云荷这才松了手。霄焰只看到一片洁白肌肤,伸手摸到断处,不顾她的哀叫迅速接上,然后把她湿衣服用腰带系住。 云荷冷得直发抖,满头满身都似要结冰。霄焰将她抱起道:”罢了,带你去暖潮吧。” “那是何处?” “天界之中,两大禁地。一是寒天境,二是暖潮。” “暖潮也是个湖么?” “嗯。” 到了暖潮才发现,这儿与寒天镜的萧条有天壤之别。它山花烂漫,姹紫嫣红。湖不大,但接连着好几个,冒着暖暖热气。也如被扔进寒天镜一样,霄焰把她扔进了暖潮。 温暖的感觉顿时流遍全身,仿佛连血液都活过来了。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抬起头,见霄焰正坐在石头上看她,便问:”你为何不下来?” “约我共浴?” 云荷摇头。霄焰嗤了一声,旋即走了。云荷也不理会他往何处去,听他说寒天镜的玄冰水有益身体,暖潮自然也是,两大禁地的水都让她泡过了,这也算有修为,是不是? 她想着,竟笑起来。暖气氲氤的湖面上飘荡着她长长的乌发。她望着水面上的自己,觉得陌生,便将自己原本的样貌变了回来。 她不曾见过许多人,但她知道自己生得好样貌。蜜梅在第一回见她就说,”天呀……神仙也不如你美。” 她肤色如雪,唇嫩如水。眼睛大而水灵,眉毛清秀弯弯。若不是觉得她的美太过引人注目,霄焰也不必特意为她易容了。 低头看看,绿色的衣服早已湿粘在身上,十分难受。眼见四下无人,她脱了衣裳,把它抛上岸,细细地洗起澡来。 霄焰取衣回来,看到的便是这般香艳美景。发如堆墨,肌肤洁白。黑与白分明的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她时不时抬高手臂,曲线若隐若现。 再看地上的衣服,她还真是一点儿戒心不曾有,只怕暖潮之中的身躯,一丝不挂。 衣服堆里一样金属物吸引了他的目光。将它捡了起来,一柄短剑,他问云荷:”这是什么?”晃了晃短剑。 云荷洗得正痛快,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连忙缩进水里。”你……怎这般来去无声?” 霄焰只问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一把剑!”难道没有眼睛看? “从哪里得来?”他的目光落回短剑,”饶霞废墟?” “就是那个很热的地方捡来的。”云荷望着他,”那个地方叫饶霞废墟?为何天庭中,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听说是九千年前一场大战后留下的。”霄焰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把脸变回去。” “就用这张脸不行么?” “和你说过,太美貌,容易引是非。” 云荷无奈,只得变回去。霄焰道:”干衣服在这儿,上来穿罢。” “那你呢?” 第二章 饶霞废墟(5) 霄焰翩然离开。云荷迅速穿了衣服,这才发现,先前肋骨断了的地方,一点儿也不痛了。是玄冰水和暖潮的功效么?再摸摸肌肤,似乎比先时更滑腻柔嫩,不觉莞尔一笑,原来两大禁地外人不可擅入的原因,皆是它们养生的用途。 身上的衣服,仍是先前那身绿色衣衫。从石头后面走出来,霄焰就站在不远处。他道:”走吧。” 他带着她在云上了解一下地形,一一指给她看。”这儿是霄云殿,这边是储云阁。那儿是饶霞废墟。” “储云阁……”她抬眸望他,”住着何人?” “二殿下,繁星。” 云荷并不知晓所为二殿下是哪个人物,昨日与她指路那女子,应当是储云阁的吧?她为何指了条错路给自己……? 回到霄云殿,霄焰旋身进了书房,绿芽儿带着她去歇息。一个单独的房间,就在霄焰寝室隔壁。绿芽铺着床褥,云荷则在打量屋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温暖的房间。每一样家具,都是精心打造,她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爱不释手。绿芽笑:”莲花姑娘先前是在哪儿呢?” 云荷回过头望她,”你是在叫我吗?我叫云荷,不叫莲花。” “呃,太子殿下一直管你叫莲花,我还以为你就是这个名儿呢。”绿芽把床铺好,拍了拍被子,”往后你就住这儿。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云荷点了点头,绿芽又笑:”你还未回答我呢,先前在哪儿?” “嗯……”怎么回答好?她有些犯难。”我……我是寒天镜的一颗果子。嗯,绿宝果子。” 既然沧海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莲花池的,那她只好随便找个身份冒名顶替。 绿芽显然很错愕,”你是果子精啊……” “嗯。”云荷点着头。 “那殿下怎么不管你叫果子,叫莲花呢,”绿芽很是纳闷,但她显然在云荷这儿找不到答案,笑笑道,”你昨夜迷路,这会儿想必乏了,先歇一歇。” 她走了,剩云荷发呆。泡过玄冰水和暖潮之后,她身体轻如飞燕,也不觉得疲乏。屋子有里一间外一间,这么大的房间竟是她一个人的么?她的莲蓬之中,光秃秃什么也没有,哪有这儿的雅致! 又有壁画,又有花瓶,又有书桌。把屋子欣赏完了,她开了门往外走。一条长长的走廊,不知通往何处,左右两侧是花园,有小桥流水,竹篱茅舍。 这儿竟有茅舍?不知住着何人呢?奇异的是,看着很近的茅舍,她走了许久都还触不到。莫非这里下了结界?还是,这只是她的幻觉?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回头望望,连走廊都不见了。四周空旷,景致极好,她捡个石头块坐下来,心里有些想蜜梅了。化成人身后,一直和蜜梅形影不离,一两天没她在身边,真觉得有些儿不习惯。 身后似有脚步声响起,她回过头,却没有人。 好一会儿之后,耳畔传来一声惊异的,吃惊的喊声:”静……莲?” 云荷心中一动,回过头。不远处是个男子,紫色衣衫,连头冠也是淡紫色的。他面色如玉,眼如黑曜,一双眼睛仿佛在她身上灼出个洞。 云荷眨着眼睛,”你叫我吗?” 他的眉却拧了起来,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你不是静莲,身形却极像。你是谁?” 静莲?这个名字,像一根嗡动的弦,在她心底颤抖。”你又是何人?” “水神仲洛。” 云荷嘴唇微张。水神!放眼望去,全都是神仙,唯独自己还是个修练未全的精灵。他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单从后面看,真的很像静莲。” “这位静莲……” “喂,”一声怒喝,霄焰从天而降,狠狠盯着仲洛,”你来这里做什么?” “朝见天帝,不过偶然路过。”仲洛温文有礼地道。 “路过便路过,停下来又是干嘛,”霄焰冷哼,拉着云荷便走。云荷边走边回头望仲洛,他也并未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凝望着她,见她回头,朝她笑着点点头。霄焰怒瞪她一眼,”还看!” 云荷很是有些委屈,”不能看么?” “他和你说了什么?” “说我很像静莲。”她摸摸脸,”难道他一眼便能看出我是枝莲花?” “不能。”霄焰脸色有些阴暗,”本殿再告诉你一次,或胡乱走动,不要随意与人交谈!你可听明白了?” “哦。”连说话也不让人说,哪还有这样霸道的神仙? “倘若下次再不听话,我便把你连根拔起。” “……”哪有比他还可恶的人哪!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这天夜里,云荷做梦了。 新书上传,好清冷啊 谢谢淮南猪,到时候一次性加精哈。 第二章 饶霞废墟(6)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女子仿佛是故意地撞上个穿儒衫的俊伟男子,然后哎哟哎哟地呻吟:”人家脚扭到了。” 抬起头,眉目含情地望着那男子。男子将她扶到自个儿家,忘了礼数地给她揉脚,擦药。 她在他家留了下来,他寒窗苦读,她展灯陪伴。日子清苦,却像泡在蜜里般甜。 那一日,他在家中看书,木门乍响。开了门,忽从外闯进数十个大汉,不由分说便将他击毙在地。 他的妻子迟迟归来,见到的却是他倒在血泊中,那一刹,发出的哀嚎让云荷整个人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夜,还长着。她抚了抚胸口,却挥不去厚重的疼。 好真实的梦。 脸湿湿的,她摸摸脸,又放入口中尝了尝。咸的…… 眼泪? 想是这个梦太情真意切,乃至她泪流满面。不到天亮,她便驾树叶去了寒天镜。破晓时分,寒天镜更显萧条,黑茫茫的大湖,在月光下平静得像面镜子。她坐到了湖畔,凉气逼来,她搂紧了自己。 水中波纹狂动,忽然间水麒跃了上来,摇动着大头,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白光。 它爬到云荷身边,安静蹲下。经过这几次相处,见它对自己没有恶意,云荷也不怕它了,伸手摸摸它凹凸不平的头:”你怎生不睡?是我吵醒了你么?” 水麒摇了摇头。云荷低低地道:”我方才做了个梦呢!梦里的女子,长得和我很像。只是那男子,却是我从未见过……你认识他么?” 水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云荷忽然一笑:”是了,你怎么会认得。”这是种好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来得莫名奇妙,排山倒海。分明只是个梦! 可这梦,过了便过了,为何缠在胸口久散不去? “云荷。” 四周有了一丝光亮,水麒整个身体拱起,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去模样。云荷回头,看到的却是沧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云荷仰望他。 “想要找你,并不难。”沧海坐到她身边,”这几日,我教你的,你可有在学?” “有。”她轻轻启唇,”你知道静莲是谁吗?” 他望着她,”为何说起她?” “仲洛说我的背影很像静莲。这人的名字这般耳熟,好像我是知道她的。” “大约因为你真身是枝莲花,她的名字又有莲的关系。”沧海道,”心要空,杂念勿生。情字因会伤人,所以永生不要触碰。” 云荷似懂非懂,”如何不要触碰?” “比如霄焰。你对他可动心?” 云荷思索片刻,摇摇头。他时不时便威胁她拔了莲根,她怎么会动心? “那就很好。”沧海低吟,”霄焰把你带来这里,是因为水麒的关系吧?你将水麒的记忆唤醒,还给霄焰之后,再不要与他有任何联络。” “为什么?”总算相识一场,连任何联络都不能有吗? “他将要成亲。” 他成不成亲,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云荷十分想不透。忽然间寒风冷洌,一朵云团从远而近,沧海站了起来,霄焰一个劲步从云端奔下,颇为讶异地望他们,进而把目光看向沧海。”极光神君不在无极阁待着,来寒天镜却是为什么?” “小徒在此,为师来看看。” 霄焰异样,”师徒?你几时收了她为徒?” “那重要么?”沧海缓缓看向云荷,”记着我说过的话。” 沧海朝霄焰让了让手,雾一般消失。霄焰紧盯着云荷,”不和你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沧海不是陌生人。他是我师父。” “总之,你最好离别人远点!”霄焰不耐地道,”切莫给本殿惹麻烦!” 云荷委屈地垂了头。她怎么会给他惹麻烦?是他给她一大堆麻烦好么!她待在莲花池好端端的,他无故打破宁静的日子,还将她抓来这儿干这劳什子的活儿! 霄焰看她委屈模样,胸口莫名一揪。”算了!你这么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睡不着。” “你睡惯了莲蓬,一时睡不惯床,也属正常。慢慢会习惯的。” 云荷没有吭声。半晌方道:”你又为何不睡?” “与你何干。”霄焰有些恼怒地甩袖离开。 云荷很是莫名。她难道问错了什么,他要这样生气?百思不得其解,她坐下来抚着水麒的头:”水麒,你与我有缘,那便帮帮我,可好?只要你接受霄焰,他便不需要我,也不会总威胁我要把我连根拔起了。好不好呢?” 第三章 借酒伤人(1) 水麒一动不动,只是喘粗气。云荷搂着它冰凉的脖子:“好不好呢?” 水麒低叫一声,再不发出什么声音。云荷搂着它睡着了,没有梦,脑海一片清明。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玄冰水上覆一层薄薄寒气,她推推水麒:“下去罢,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记住你答应我的,嗯?” 水麒的大眼睛透出无奈,仿佛在说,它明明不曾答应过什么。 云荷回了一趟莲花池。 蜜梅不在,云荷只得钻回莲花,定气心神,休养一番。一直到天将黑了,才回霄云殿。 这个偌大的宫殿,她认识的不过绿芽和霄焰二人,所以她一日不回去,也无人问津。 霄焰说她不能四处乱走,她只好待在屋子里,开了窗望外看。远远地,望见霄焰和一个女子并肩走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赏心悦目。云荷好奇地想,那个女子,便是要与霄焰成亲的人么? 不知他成亲之后,她是否就可以回莲花池了呢?霄云殿中的屋子虽比莲蓬好住,却也比莲花池无趣。这儿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还是与蜜梅一起好,时不时还能去各个花精灵处走动走动,分享修练心得。 恍忽间,霄焰好像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没有表情地望着他们转个身,朝前方走去。云荷一怔。 他不要她看到他们么?哼,不看便不看,有甚大不了?又不是非看他们不可。 不知不觉十日过去,水麒一点儿没有亲近霄焰的意思,不禁让云荷懊恼。她甚至在拔水麒的鳞片,疼得它一个哆嗦。“你还不想起他来,难道想我一直在他身边关着么?再这样下去,只怕我要疯了。” 被欺负,水麒竟不生气,还一个劲儿地蹭着,伸出舌头准备舔她的脸。云荷后退两步挡开。 霄焰从她身后走出来,也不知站了多久。“在我身边很痛苦么?竟要疯了?” 云荷不语。半晌才低低地说:“听说神兽认定了主人是不会变的,为何它从前认你,现在却又不认了呢?” “我也不知道,”霄焰伸手摸水麒,它却呲牙咧嘴,他只好垂下手,“倘若再这样下去,它便只好困在这儿了。” “嗯?你不要它了?”她眨眨眼。 “若不能驾驭,只能放弃。” “那,送我好不好?” 霄焰望了她半晌,忽然一笑,“你可知神兽多珍贵?多少人想一睹它风采却不能,怎能轻易送人?” “不送算了。”废话那么多。她话峰一转,“听说你要成亲。” 霄焰的黑眸一合,再睁开。“又如何?” “你成亲之后,想必也没有心思再成日来寒天镜照看水麒,那我也要回莲花池了,好吗?” “不好!本殿说过,不让它想起本殿,你就别想回去。” “神兽有它的意愿,倘若当真不想起你,亦或根本不愿意再臣服于你,那我岂不是一辈子要困在你身边?”那太过遥远漫长。若能修练成仙,她可以活更长久,想着以后的日子都要这样过,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一辈子么……”霄焰低吟,。“那也未尝不可。” 云荷生气,拂下他就要走。水麒吼一声,要往霄焰身上扑,云荷忙喝:“不可!” 霄焰拍拍水麒印在他白衣上的灰爪,很是纳闷。“它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云荷拍拍水麒,让它下水里去。尔后她回头和霄焰道:“并非我将它迷得神魂颠倒,指不定,它认得上辈子的我呢……嗯,太子殿下,精灵有前世今生么?” 他眸光一亮,随即又黯下去,“你一个莲花精,命薄似纸,哪来什么前世今生?休得胡思乱想。” 云荷可是听沧海说过,六道轮回,这是天定的。哪怕是神仙,也有天人五衰。 她看他道:“回霄云殿无所事事,我想回莲花池。” 霄焰没有回答,云荷便当他是应允了。经过绿宝果树时,回头望了望霄焰,反正他不在,这儿也没别人看见,她仍摘几个果子回去和蜜梅一起吃。 一气摘了八九个,又有些后悔,这整棵树的果子快要让她给摘光了,幸而这不是酒宴贡品,缺失了也不大有人管。 驾叶子回莲花池,再望这个待了几千年的地方,只觉得山灵水秀,哪怕冰天雪地,也有它动人之姿。摇身变回自己模样,爬进莲蓬,果见蜜梅正呼呼大睡。她在蜜梅脸上拍了两下,蜜梅整个人弹了起来,见是她,顿时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太子殿下放人了么?” “回来瞧瞧你。” “真好!”蜜梅抱住她,“你不在我可想你呢!殿下那儿日子好不好过?” “无聊得快要走火入魔。” “和他双修了吗?” “嗯?”云荷眨了眨眼,“双修?哦,不曾。” “是他看不上你?” “双修还要他看得上我?” “那是自然,他若不愿,你难道霸王硬上弓?” 云荷听不甚明白,随即摇头:“不说他,他霸道又无理,总威胁着要把我弄死。寄人篱下,哪有在自家这般舒服自在呢?还是莲花池好。” “他几时肯放人?” “不知。”云荷恼怒地翘唇。 “他马上就要成亲,你是不是有机会去酒宴?偷点东西回来给我吃啊!”蜜梅抱着她的手讨好地说。 “好。”云荷点了点头。躺在莲蓬上,云荷舒服无比地伸展腰肢。昨夜没有休息好,此时觉得十分困顿。 她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火光一片,一双眼睛印入脑海。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呵!仇恨,刻骨,充血,杀戮! 于是满天都着了火!云荷乍然清醒,蜜梅在旁边捧着书看,见她猛得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做了个梦。”她轻喘。乌黑柔软的发垂在身畔,身姿妖娆妩媚。她望着蜜梅,“我要去个地方。你去吗?” “哪儿?” 飞往饶霞废墟的路上,蜜梅好几次差点掉下去,是云荷眼明手快地将她紧紧抓住。蜜梅迎着风笑道:“看来你在太子殿下身边灵力很有长进呢!” “沧海也助我不少。” 蜜梅啧啧轻叹:“你不知走了什么运气,怎的一下子认识这般多大神?尤其海神极光神君还收你为徒……啧啧。美男子呀!云荷,极光神君是看上你了?” “……看上我为何收我为徒?” “是呀,为何收你为徒,而不是直接与你双修呢?唔,好热!”一股热风扑来,蜜梅忙掩了掩脸。“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样热?” 她们已经缓缓降落在饶霞废墟。哪怕是夜里,因为通红如火焰照亮的关系,他们也能准确无误地看清楚。蜜梅惊讶极了:“这儿走水了?” “几千年前着火过一次。”云荷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这。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片土地上,思想混沌。 蜜梅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我看还是回去吧,”蜜梅担忧地道,“万一乱跑又入了禁地被抓住怎么办啊。” 云荷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收了那颗只想奔走的心,回莲花池。然而到天亮,她都不能成眠。清晨时分,她又一次去了饶霞废墟。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执念牵引着自己总往这儿来。 这次,她遇到了另一个人。 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熟悉的身影,弯着腰正捡什么。云荷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 仿佛也感觉到身后有人,他回过了头来。只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云荷瞪大了眼,嘴唇微张,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是他……是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出口如是问。 “你又为什么?”他反问。 云荷目光灼灼望着他:“你是谁?我见过你的。”在我的梦里。她心道。 “哦?”他挑挑眉,“我倒不曾见过你。只是前几日在院中时看到这里火光冲天,很好奇,今晨便过来看看。不想遇到了你。” “你不认识我吗?”她问。 “不认识。” “哦。”是了,那只是梦。也许不过是长得与他相像的男子罢了……只是这眉,这眼,那梦里和另外一个女子的缱绻缠绵,云荷竟如同亲历。 那男子微笑:“嗯,我先走了。”他不带丝毫留恋地腾云而去,唯云荷发了许久的呆,才回霄云殿。霄焰迎面撞上她失魂落魄模样,连忙将她拉住,张望四处无人,低喝道:“谁叫你这副样子随意走动?” 云荷唬了一跳,方想起她忘了变回霄焰为她“设计”的样貌。再抬起头,已是平凡无奇一张脸。 “上哪儿去?” “没……”云荷擦过他的肩,往卧房走。霄焰望了望她,流星大步地离开霄云殿。 云荷歪在书桌看书时,眼皮越发沉重,逐渐入了梦乡。这一次,她没有梦到那个男子。 她梦到了沧海。沧海习惯性地用手摸她的发顶。醒来之后,发现桌上有一颗丹药,下面压着张纸,笔迹狂野:赠丹一颗,可提部分灵力。 落笔沧海。 第三章 借酒伤人(2) 云荷一怔。刚刚那不是梦么?是沧海当真来过了?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分不清楚到底是她做了个梦,还是梦本就是真实。 但既是沧海留下的丹药,必是好东西,她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便吞食下去。 晚间霄焰回来时,特意进了她的屋子,她支撑着脸看书,袖子落到胳膊肘,露出一大截美臂。听到声音,她抬眸,坐正身躯。 霄焰问道:”今儿早上回霄云殿之前,你去了哪里?” 云荷一怔,仔细地思索了下。撒谎道:”在莲花池。” “是么。”霄焰不是质疑的语气,更像是在问自己。”明日一早,你随我去名扬山。” 那是什么地方,云荷并不知道,也没有想要知道的欲望。霄焰又道,”要带上水麒。” “哦。”怪不得要带她去,原来怕不能驾驭水麒! 次日一早,云荷神清气爽地换了衣裳,由绿芽给她梳发髻。她的头发甚少绾束,自然也欠缺梳发髻的技巧。绿芽替她梳好,问道:”可有发饰没有?” 云荷想了想,从腰间拿出霄焰给她的那根白玉发簪递给绿芽。绿芽大赅:”这……是殿下送你的?” 云荷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绿芽脸上的神情更怪了。她笑着道:”真好看。但它是男子所用,今儿用不上。若你不嫌弃,我拿我的簪子给你用,好么?” 云荷朝她笑:”怎会嫌弃?帮我梳发已经很麻烦你了呢!” 绿芽笑笑,从自己的梳妆匣拿了个银色梅花簪,背对着云荷的神情很有些古怪。她自是想不通,为何太子殿下会将他随身的三白玉簪之一的短簪送给云荷? 她与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因着是要去名扬山,未来太子妃居住地,哪怕是殿下的随从,都要穿着隆重些。云荷穿了一身粉白色衣裳,袅袅婷婷出了霄云殿,霄焰早在外面候候着了。 望着她亭亭玉立身姿,心头怦然一跳。若是现出她原本面目,只怕周遭的都要目瞪口呆。他想,也许只有莲花池那样的地方,才能培育出她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一同去了寒天镜,把水麒唤上来,霄焰递一套五彩斑斓的龙甲给云荷。”给水麒披上。” 那五颜六色地,甚是漂亮,水麒十分喜欢,乖顺地摇着硕大的脑袋,穿上后得意地转来转去,霄焰一笑:”你先骑在它身上。” 云荷望了望水麒,”要骑它么?会叫我给压垮的吧!” “你一朵莲花,能有多重?别小瞧了神兽的力量。” 云荷这才小心翼翼爬上水麒的背,生怕把它压坏了,但它泰稳如山,随即霄焰亦坐上来,双手环住她的腰。云荷身体一绷,紧张道:”你为何也坐上来?水麒会被压死!” “抓紧它的角。”霄焰感觉到水麒想把他甩下去,忙和云荷道,”去名扬山。它知道怎么去。” 当水麒跳跃入水,云荷吓了一大跳,未想它只是借着水力,从大湖上方疾驰,比霄焰腾云还要快上几分。耳边风声呼啸,头发如海藻狂舞。 霄焰可以闻得到她身上的清香。轻柔的头发飘在他身上,软软的,痒痒的。手心握着的地方,是她纤细蛮腰。他的温度,他陡然升高。 似乎不过眨眼功夫,名扬山已然到了。云荷从不知道,原来水麒这般神速,下来时摸了摸它的头,很是嘉许。霄焰与云荷牵着水麒一同步入高耸入云霄的名扬宫。 这座宫宇,似乎是水晶制成,晶莹剔透,充满灵气。到宫门口,一个红衣女子,已经风一样翩飞出来,脸上盈盈笑意,直奔到霄焰面前,粉脸含春,眸中带笑。”你来啦!我等了许久了呢!” 霄焰只嗯了一声,那女子几乎在一瞬间看到了水麒,眸中闪烁惊喜,”就是它么?它终于又认得你了?” 她想摸一摸水麒,结果水麒一阵狂怒,扑上去就欲咬,云荷连忙拉住。她这才发现云荷的存在,惊讶地看了看霄焰,又看云荷。 发现云荷长得并不美,她刚从心房爬过的疑惑瞬间消失。 “快进去吧!” 霄焰与女子并肩,云荷拉着水麒慢慢在后面走。绿芽忽然与她并肩站到了一起,低声地说:”水麒听你的话?” 云荷点了点头:”殿下说我与它有缘。” “怪不得,”怪不得殿下会带她会霄云殿,会对她特别。”刚刚那位,是我们未来的太子妃,青凤。” “哦。”云荷漠不关心。 第三章 借酒伤人(3) 霄焰与青凤去游山,她们则在宫内的林子里玩耍。这儿的风景,与别处又不同些,青翠山林,鸟叫虫鸣,远山雾气缭绕,近处明净透亮。空气中有着香甜气息。 她们流连忘返。这夜,青凤设宴款待他们,席间春风满面,很有一番主母风范。云荷坐在一旁吃酒。她从未喝过酒,但这香香甜甜的果子酒,实在很好喝。 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捧着个荧光杯缓缓从厅外而来,跪下奉上给青凤,嘴中说道:”婢采山泉,以百草千竹之叶所酿,一年只得这一杯,请太子殿下,青凤郡主共尝。” 青凤侧头望霄焰,唇角笑意荡漾,举杯给霄焰道:”你尝一尝罢?” “多谢美意,本殿向来滴酒不沾。” 云荷却是盯着那荧光杯,很想尝一尝杯中滋味。霄焰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云荷,对青凤道,”此时不饮,不若盛一小杯,让本殿带回去,他日想喝时,再喝,如何?” 青凤点头,忙命人将整杯酒都装入瓷瓶,递给霄焰。云荷旁边的绿芽什么都不吃,十分拘谨,见云荷什么都往嘴里塞,不禁乐道:”你胃口真好。” “你又为何不吃?” 绿芽怎能说,她们都没有云荷的率性?虽说主人让他们随意,但他们怎么敢这样尽情。也只有云荷,如入无人之境,把面前小盘子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想她几千年来吃的是风霜雨露,修成人身后,亦是吃冰雪露珠,果子之类的东西,哪儿吃过这么美妙的食物?一时把持不住大吃大嚼,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直到月色照遍大地,霄焰和青凤才分手。回到霄云殿,各自回屋歇息,云荷坐在桌子上,忽听门吱呀一声,霄焰走了进来。 “给你。”他递过来瓷瓶。”先前你总盯着它看,既然爱喝,就拿去吧。” 云荷接过,打开瓷瓶闻了闻,一股清香直奔脑门。她轻轻吞了一口,温润好喝,入腹却有火热,仿佛火团在烧。 “脸怎么这般红?”霄焰看着她脸颊升起异样红晕,”只喝一口就醉了?” 云荷拧了拧眉,腹部的火烧得更厉害,延升到四肢百骸。霄焰道:”醉了?” “没……”云荷靠到桌边,身上烧得厉害,心慌气短,心烦意乱。”我要睡了。” 霄焰嗯了声,迈步便走。然而才走到门边,就听得”哇”得一声,回头望云荷,唇边带血,地上一大口鲜红液体。他大惊:”莲花!” 她动了动唇,声音中气不足:”我叫云荷!” 霄焰连忙扶住将要倒下的她,把她横抱着往榻上放。”哪儿不舒服?” “不知道……身上热的很。”云荷抓着紧缚的衣领,胸口一阵阵的窒闷。霄焰连忙将她脖间的扣子解开,让她舒服些。往外喝一声,”来人!” 喉间一阵腥甜,她用力爬了起来,往外又是一口鲜血。 绿芽和另外一个仙婢飞奔而至,见云荷和地上的血,很是诧异。 “去叫絮音。快!”霄焰紧盯云荷。 和绿芽一同进来的那仙婢领命迅速离去,绿芽靠近霄焰问道,”她怎么了?” “不知。”霄焰简短地回答,神情紧张地将云荷的发拨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你感觉怎样?” “很热。”云荷以手当扇子在面前扬着。霄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未见发热,命绿芽拿绢子沾水给她拭面。 云荷俯下身,又是一口血。霄焰未免有些急:”絮音怎么还不来?” 话音才落,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便自外面响起:”在这儿呢,急个啥??” 下一瞬,霄焰奔出房间,疾速将絮音拎了起来:”救人需赶时间,按你的走法,到屋子天都要亮了!快看看她!” 絮音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小脸长得甚是可爱。她坐到床头,先在云荷脸上摸了一把,”哟,这位姐姐皮肤真好。雪白雪白的。” “……”云荷默默。 “废话少说!” 被霄焰一阵怒喝,絮音只得拿过云荷的手腕,问她:”今儿吃过什么?” “许多。”云荷有没无力。 “都有什么?” 于是云荷例数三十多样果品。絮音似笑非笑:”胃口真不错。还喝了什么?” 喝?霄焰脑海里闪过她仰头喝百草千竹酒时模样。心一惊,他大步走到桌边,将瓶子放至鼻间闻了闻。 又将瓶子给絮音,她闻了一闻说:”哇,好东西呀!可是名扬山特酿呢!我也尝一口……” 谢谢大家支持,不过点击有点太惨淡乌~~~ 第三章 借酒伤人(4) “想死你就喝吧。”霄焰淡淡地说。 絮音白他一眼:“你这人怎这般小气?不过一口酒而已,就咒人死,至于么?” “先前她一直好好的,喝了这酒之后方吐血。” “哦。”絮音道,“这姑娘脉像是中毒,但闻这酒……” “嗯。”霄焰打断了她的声音,命绿芽,“去领一套宽松的衣裳给莲花换。” 绿芽屈了屈膝,便走了,絮音回头调皮地眨眨眼:“要与我说私密情话么?” “……”霄焰道,“她碍不碍事?” “开几剂药,把毒血吐净了,就好了。” 还得吐?云荷难受地闭了闭眼。果然一时绿芽来给她换衣服,霄焰带着絮音去书房。絮音一路蹦跳,“还从未见识过你的书房呢!几时让我瞧瞧你的闺房?” “你想去寒天镜游一圈吗?” 絮音立刻噤了声。透凉刺骨的寒天镜,可并非她这条小命可以承受多次的。跟着进了书房,霄焰道:“往酒中加些无色无味的毒药。” “啊,”絮音很平淡地应,“要把刚才那姑娘毒死?” “……”她的脑袋里都装什么?“照我说的去做。诊断书上,只写:云荷因酒中毒。” “喔……”絮音拉长了尾音,“拉着我与你一同作奸犯科?得什么好处费?” “你敢要好处费?”霄焰冷冷一哼,“你若想让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可以再使劲无理。” 絮音哼了哼:“小人!” 霄焰微笑了:“彼此彼此。” “帮就帮。不过……”她笑眯眯望着霄焰,“你是有婚约的人,对不是青凤以外的姑娘这般贴心在意,却是为何?” 霄焰眸一敛,挤出四个字:“与、你、何、干?” 次日,霄焰又赴名扬山,青凤亲自来接,甚是娇羞。昨日方离去今儿又来,想必他对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疏不知,成亲在即,他又有什么可急的呢? 越想越觉得美。 青凤倾慕霄焰已久,这回由父母及天帝天后做主将她许配与霄焰,她几天几夜都乐得睡不着,便是睡着了,也要笑醒。她日也盼夜也盼,终于婚期一天天逼近,待她成太子妃,一切成定局,她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了。 霄焰到她屋中,方冷下脸,把那瓷瓶重重往桌上一放。这声音钝痛,仿佛砸在青凤心头。她抚了抚胸,“霄焰为何这般气恼?” “你往酒中加了什么?” 青凤疑惑:“我何曾加什么?” 霄焰冷冷一笑:“昨夜若是我吃了它,只怕此时早死了!” 青凤闻言大惊:“此话从何说起?” “昨日回屋,因想着你说这酒如何如何好,便准备喝。我殿中侍候的仙婢因嘴馋,在我之前喝了两口,结果口吐鲜血,现时还在昏迷。”霄焰眼神咄咄,“酒是你的,你可有解释!” 青凤嘴张得大大,“口吐鲜血?百草千竹酒是益气养生的酒,怎会使人吐血?必是搞错了……” 霄焰冷哼,“你是说,本殿亲自取回去的东西,也会搞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凤道,“百草千竹酒以往我尝着甚好,怎么会引致吐血呢?会不会有别的诱因……” “事到如今你还在辩!”霄焰将瓷瓶打开,“医官看过,该酒确实下了无色无味的‘消魂露’!” 青凤摇头:“不,不可能!” 霄焰愤怒拂袖:“本殿因念着你我交情不薄,才没有去报天帝天后。倘若他们知道,你只怕难逃一劫!” 青凤摇着头慌乱道:“这事真的不与我相干,你如何才肯相信?” “酒,是本殿亲自带回。那仙婢喝下,亦是本殿亲眼所见,如何才能相信你?”霄焰冷笑,“这事,当然追究。” 青凤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才道:“必是酿酒的仙婢干的,我且问她们去!” “不必,你管教人无方,竟是这样还以待客之道,你家门之事,好生调查清楚,至于婚事……”霄焰的声音低了下来,“本殿将请示天后取消。” 青凤突闻此恶变,整个人都惊呆了。见霄焰要走,也顾不得礼仪,连忙拉住:“你听我说,这事儿真不是我做的呀!倘若底下的人嫉妒亦或另有心机,如此加害于你我,坐看我落得这般下场,岂不是隧了他们的愿?” “那是你的事,与我什么相干?”霄焰拂袖走人。 那个跳票大王同学,不过迟了一会儿更新,就说我耍大牌,这石头太重啦,会压S渺小滴我啊。大家总会有有事的时候吧? 这本书没有特殊情况都是晚上八点之后才更新哦。 第三章 借酒伤人(5) 回到霄云殿,回书房时,想起云荷,便到她的屋子里。她正躺在床上合目而睡,吃过药后,据绿芽说整夜吐了六七回,只这一夜,她仿佛就比先时要瘦了些。 肌肤白地近乎透明。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卷翘。娇挺的鼻子,丰软的红唇。霄焰不自觉的,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柔软富有弹性的触感。 她的睫毛动了动,好半晌才睁开眼睛。 霄焰的胸口,忽然就涌上了无数的柔软,“醒了?可还难受?” “还好。”云荷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会死吗?” “不会,絮音说再吃一日药,便可望好。”霄焰道,“昨日去名扬山之前,你可吃了什么?” 云荷仔细想了想。 那颗丹药—— 沧海给的那颗。她动了动唇,接着摇摇头:“不曾吃什么。是因为了那好喝的酒,所以中毒了么?” “嗯。” “啊……”云荷轻唤一声,“竟有人敢予你毒酒……” 哪个人敢?不过是他不想娶青凤的一个小伎俩罢了。天后与青凤之母是手帕交,早早地打定主意要撮合他们。霄焰屡次抗议无效,在订婚当日又被摆了一道,才与青凤订下婚约。这次,不过是个退婚的契机。 也许大伙儿都能看穿这是他存心找碴。但又何妨?他要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他无心想娶青凤! 亦或者青凤知道他始终对她存不了好感,能够自请退婚。 霄焰替她掖了掖被子,“你好生歇着吧。休养一两日就好了。” “我能回莲花池么?躺莲蓬上我更觉得舒服些。” 霄焰也不拒绝,甚至亲自送她回莲花池。蜜梅不在,霄焰问道:“独自一人不要紧?” “嗯。”其实不过就是觉得身子没力气些,无性命之虞,云荷也不担忧。 霄焰跟着她入莲蓬。狭小的地方,让他站不直腰。 云荷躺定,和他说:“你去吧。”最好以后也别再来,她好不必再回霄云殿。 霄焰望她半晌,终于迈开步伐。他不回霄云殿,而是直接去了无极阁。 沧海便是住这大海之上,无极阁中。矗立在海边,雄伟壮阔。霄焰一踏入无极阁,便见到了沧海坐在亭子里,优雅抚琴。 霄焰神色清冷,“你给云荷吃了什么?” “怎么?”他神情淡淡的。 “昨日她中毒吐血,所有食物中,并没有毒。”霄焰关注着他的每个神情,“絮音说,是因为百草千竹酒和无情散食性碰撞,才令她口吐鲜血。” “嗯。”沧海的眼神一点儿不起伏,面无表情,“她好了么?” “没死。”他撇一撇唇,“你为何给她吃无情散?” “这与你,何干?” “如今她是霄云殿的人。” 沧海寡淡的神情肃冷,“她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地方。” 霄焰冷冷一笑,“你喜欢她?” “这又与你何干?” “她与九千年前让饶霞殿变成饶霞废墟的静莲,是什么关系?” 沧海面无表情,“没有关系。”他直视霄焰,“还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哦?”霄焰挑挑眉,“你介意我与她走得近么?” “我只是担心,你有一日会后悔与她走太近。” 霄焰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沧海已然迈步,只说:“不送。” 第四章 退婚(1) 两日后,霄焰正独自用膳,人报天后驾到。 他起身迎接,行过母子之礼,天后面色严峻地说:“青凤与本后说了百草千竹酒一事。毒并非她下,你为何这般大怒?” 霄焰冷哼,“若是当时我喝了酒,死的是我。” 天后抿了抿红艳艳的唇,“你别当本后都不知晓。不过是你自己的小算盘!难道就真的这样讨厌她?” “我从来便不愿娶她为妻。”霄焰直白道。 “你……”天后似乎在努力压制怒气,“你是不喜欢她,还是不满本后安排?” 霄焰懒洋洋道:“母后心中有数。伴侣要伴一生,若不挑个满意喜欢的,往后数千数万年的日子,还怎么过?” “如何过不得?你心也太大了!”天后愤怒,“这事不与青凤相关,酿酒的仙婢按例处理便是,既已与青凤定了亲,便不能退!” “为何不能退?这是什么道理?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我留她何用?等着她真正把我弄地魂飞魄散么?” 天后气得发抖,“她不是这样的人。你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之,不能退婚,要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要我看着办么?”霄焰邪肆地勾起唇角,“那成亲之日,新郎倌不出现,应当也不要紧吧?” 说罢抬脚走人,再不管天后怒气冲冲。他独自到了寒天镜,水麒从水中一跃而上,却未见它对他凶猛,只是东张西望,仿佛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霄焰的心情略好了些。就算它不再如从前那般受他使唤,但不再对他咆哮,不再伤他,他也是开心的。 他伸手抚了抚水麒,“你想莲花了,是吧?” 水麒没言语。霄焰道:“她休养几日再来看你……嗯,不如我去看看她吧。”那是种奇异的,微妙的感受。在决定去看她后,几乎迫不及待,瞬间便要飞到她面前。 莲花池外,雪声簌簌。他靠近莲蓬。白白的荷花瓣子做被,大约太薄,云荷整个身体都绻着。 他弹了弹她的额头。 她不醒,粉红的嘴唇动了动,十分娇憨。 望着她的模样,霄焰不禁笑了。书就放在枕边,他随手拿起来瞧。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云荷才幽幽醒来,见霄焰在身边,一骨碌爬起。“你为何在这里?” “好了么?” 云荷迎上他的视线,“好多了。” “水麒未见到你,很是失望。” 是他未奴役她,很是不习惯罢?“哦。” 霄焰忽然说:“我要与青凤退婚。” “哦。”她又应。他退不退婚,为何与她说呢? 霄焰剑眉一耸,“你不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配合地问道。 “……”霄焰哼了哼,“怎指望一朵莲花能懂。你知爱情为何物?” 云荷摇头。霄焰轻轻一笑。 有歌声从远而近,伴着轻快的脚步,在莲蓬外嘎然而止,蜜梅手中挥着柳枝,怔愕望着霄焰与云荷。但脸上的神情迅速春暖花开,“你们继续,继续哈,只当看不见我。” 云荷蹙蹙眉,“继续什么?” 第四章 退婚(2) 蜜梅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她侧头看霄焰,他似笑非笑,“我走了。” 霄焰才走没多久,蜜梅一阵风似的滚进来摇着云荷,“他来探望你么?他是不是要与你相好?” “没有啦。”云荷径自躺下,“是水麒麟想我了,他想拉我回去,继续奴役。” “哦。”蜜梅托着腮,“说来也怪,那只神兽为何只认你呢?莫非你前世与它有不解之缘?” “霄焰说,我没有前世。” “那要如何解释呢?莫非神兽当真对你一见钟情?可是物种不一样耶……你是花,它是兽啊!” 云荷叹息,蜜梅的脑袋里果然装着和常人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去外头玩玩?你困在霄云殿几天,都无聊着魔了!”蜜梅转换话题神速,”我们找柚子玩儿去。” 隔壁花园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小花儿。见到云荷来,都围着她问为何这些日子都不来了。 “不是与你们说过是身子不舒服嘛。”蜜梅笑呵呵地说,“个个还未老,都健忘了!” 云荷点头说是。 “怪不得看起来清瘦一些。”葡萄的眼睛灼灼发亮,“你们听说了么,青凤郡主昨天哭着从天后寝宫出来呢!” 柚子凑过来:“真的真的?你打哪儿得来消息?” “到处都在传!有人说青凤把天后得罪了,天后要取消婚约。” 云荷表情静静的,心里却在发笑。舆论果然是强大的,不曾有的事情,也传得出神入化,好似真的一般。 “哎呀,这样看来,太子殿下成婚不了啦!” “还想趁着大宴偷溜进去呢!这会子没戏了。”蜜梅遗憾地说。 “就你?可别进去成了真身,就被人一口吃掉了。”蝴蝶兰嗤笑。 蜜梅正欲反驳,听得柚子喊道:“快看,有人来了!” 云荷的视线跟着转过去。花园里果然来了几个男子,为首那一个,青衫飘扬,身形有些眼熟。 他与身后的人不知说些什么,仿佛察觉到她们的目光,抬起了头,与云荷的目光撞在一起,然后微微一笑。 云荷却面无表情,柚子推着她:“哎呀,他在和你笑!你怎么不给点反应?” “嗯?”云荷侧头看她,”怎么反应?” 葡萄翻个白眼:”云荷在莲花池被冻傻了么,连如何反应都忘了。” “就是,不如搬来与我们同住!”蝴蝶兰笑道,”这儿春暖花开,还时常有美男子可看。” “看得到又如何呢?人家又不对你青眼有加。”柚子尖酸地道。 蝴蝶兰沉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看看也不成?” “当然成。但别存着那些攀高枝儿的心。”柚子耸耸香肩,”你心里打什么主意,难道我们还不知道?” “我便是真存攀高枝儿的心,那又怎么样?”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众人忙劝。云荷望向那男子,发现他还在看她,并且再次施以一笑。 这回,她也轻轻咧了下唇。 他点点头,和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声,便迈步走过来。蝴蝶兰惊叫一声:”他过来了哎!” 蜜梅说:”他肯定是来找云荷,你们这般激动做什么?” “我还未与男子说过话呢,”蝴蝶兰的脸颊微红,”如今还是个这般俊俏的男人,叫我怎不激动?” 云荷神情寡淡,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又见面了。” 云荷的眉轻轻皱了起来,”我们见过面么?” “在饶霞废墟见过一次。” 云荷望着他的脸。清俊的面孔,狭长的眼睛,头发规矩地以冠束之,身形俊美,堪比霄焰。 可是,他们见过么?云荷没有印象。 他低低一笑,”想是忘记了。”他说,”我叫秦逸。” 蝴蝶兰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秦逸?你可是神仙?” 秦逸微笑,温和的没有回答。想是品级不够高,所以不好意思说呢?云荷心里仍然在思忖着,他们见过吗?真的在饶霞废墟见过面? 蜜梅推着柚子他们,”葡萄从藏书阁又偷了许多书是不是?咱们去她屋子里瞧瞧。” 说罢剩了云荷和秦逸,其余的全被她带走了。云荷不解蜜梅为何要这么做?她与秦逸不熟啊。 目光相对。秦逸道,”你是未成仙的精灵?” “我才刚刚修成人身而已。”她轻笑,”你呢?” 大家周末愉快哟 第四章 退婚(3) “位份低微的仙。”他自嘲地勾勾唇角。 “那又何妨?高贵与低微,那是给别人看的。只要自己是开心着的,就好。” 秦逸眼睛一亮,”不曾想你有这般觉悟。你说的很是——不知为何,对你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的心一动。”我们是相识了呀!” “是说第一次在饶霞废墟见到你的时候,”他眸光含笑,”我在花草司当差,若平时闲了,可以来找我玩。”见她点头,他又道,”现下有事,忙去了。” 他说似曾相识,她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也许从前当真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她,怎么不记得了呢? 转念一想,不管见没见过,这又有什么要紧? 等他走远了,她才回莲花池。意外的是沧海站在桥头。衣袂飘风,黑发舞动。她往前两步,他似是听到声音,便转过了身,狭长深遂的眸子望着她,继而浅浅的笑。”你回莲花池了。” “嗯,身体不爽快,霄焰放我回来休养几日。” 沧海笑笑:”你不必受他禁锢。”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我不过刚修成人身的花精,他若想要我死,那不是轻而易举?我才不要自讨苦吃呢。”八千年才修成人身,她要珍惜这得来不易的身躯。 他们坐到莲花池畔。沧海从怀中拿出一只瓶子,取了颗晶莹的丸子递给她:”你吃一颗,助益精气神。” 云荷接过来,望着他:”为何你总给我神丹吃?” “你是我徒弟。” 云荷笑了,笑若莲花绽放。她吞服入腹,只觉得四肢百赅都暖暖的,热流涌动。 “你身体可觉得好一些?” “嗯。前几日喝了有毒的酒,便这样了,幸而喝得不多,否则此时你看不到我了。”云荷微微一笑。 沧海的眼里掠过一丝震撼。过了半晌,才慢慢地道:”吃这补益的药丸,不可与花草同食。” “绿宝儿果也不能吃?” 沧海摇头。云荷颔首:”我知道了。酒宴上的东西虽好吃,却容易污浊五脏,有阻于修行。以后我不吃就是。” 沧海笑了,”也并非都不能吃,莫吃太多。”他从怀中摸出一本书,”这是数两万多年前,一位挚友给我的。如今她已不在,这个给你吧。” 云荷接过来瞧了瞧,就合上了,”我会看的。若有不懂的,下一回见面时再问你。” 沧海听出她话里似乎有要独处的意思,便站起身:”既如此,我就先去了。” 云荷点点头。看着他水雾一样消失不见,很是羡慕。几时她也能像他一样?届时可以六界遨游,逛遍海湖大川。 她望着水中的自己。隐约的倒影,可见清丽婉约的轮廓。忽然间一张脸跳进了湖面,把她吓一跳,回过头,却是蜜梅拉着两边眼睛,歪着嘴吐舌头。云荷扑嗤笑出声,”你眼睛快要对到一起去了。” 蜜梅哈哈一笑,恢复了正常的神情,”这样子吓你一跳,倒很值得。你在发什么呆呢?” “没有发呆,在看自己。” “啧啧,顾影自怜么?”蜜梅挽着她的手笑,”才刚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和秦逸没有花前月下?” 云荷神情淡淡,”我与他并不熟,为什么要花前月下呢?葡萄那里,又有什么好书看?” 蜜梅在她额头上戳了下,”有时看你十分聪明,有时又愚笨如斯。” 云荷望向水池,半晌才说:”哦!葡萄那儿没新书,你们是约好了走的?为什么?” “让你和秦逸独处啊。瞧他望你的眼神多深情?指不定可以成就一段姻缘美事。” “沧海和我说,情字伤人,让我永生不要知晓情爱才好。” 蜜梅嘟嘟嘴:”那岂不是无趣至极。漫长岁月,倘若淡情寡欲,许多书中写的,画中画的,都不能去体验一番,也枉了我们来世走一遭啦。” 云荷笑了:”你说的好像也没错。可是,咱们是要勤心修练,终要成仙的。” “谈情说爱又不影响咱成仙!只要别私自下凡,别入魔界,不与不该相好的人相好,那不就成了?” “你怎么这么向往起谈情说爱?” 蜜梅握着小脸:”人家只是想双修啦。” “那到底有何意趣?” “不知道,你身边这般多男子,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蜜梅窜掇她,”太子殿下不就是个极好的人选?还有极光神君啊,都是仙力无边的大角,只要一回,就保管你受益匪浅。” “既然如此,你去嘛!”云荷笑笑。 “人家能看得上我么?”蜜梅很郁闷地道,”就说极光神君,人家非要收你当徒弟,却正眼都不看我一眼,这样还会与我双修呢?我别做千秋大梦了。” “那秦逸吧。”云荷笑了,”你不觉得他很俊吗?” “可惜他不是神仙啊。” “他是的呀。总比我们这些精怪强。” 第四章 退婚(4) “就算是神仙,也是极低微的身份。”蜜梅道,”你说为何有人就可以高高在上,有的人却这么卑微?我们在莲花池无拘无束的,其实还算是好的了。” “他们高高在上他们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云荷说着脱下鞋子,雪白双足没入碧绿的池水,轻轻晃动。 “我们在这儿是不怎么能感觉得到,像葡萄,柚子他们,总被人使唤,就知道其中利害了。”蜜梅也脱了鞋子,两人将裙子撩到膝盖,双足在比地面还温暖些的池水里轻晃。 “霄云殿的人很爱使唤你?”蜜梅问她。 “我在霄云殿才认识几个人而已,况且霄焰又说了,我只受他差遣。” “真幸福,有太子殿下的保护。” 云荷的眉拧了起来,语气有些不满:”还幸福?成日待在寒天镜与水麒说话,不说别的,就是闷也闷坏了。” “那是,寒天镜又那么冷。” “哼!”忽然身后传来重重一阵哼。 云荷与蜜梅都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霄焰站在背后,二人连忙把裙子放了下来,起身道安。 霄焰直勾勾望着云荷,”成天在寒天镜很闷吗?” 云荷直视她,正欲说话,蜜梅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摆摆手,和霄焰说:”你也每日待三个时辰与水麒说话,不就知道闷不闷了?” 蜜梅一张脸成了苦瓜。云荷怎这般和太子说话呀,要是他迁怒下来,岂不是她也要跟着受罪? 霄焰的眉毛动了动,”你成日在这儿,也未见你闷。” “这儿有蜜梅。” 蜜梅心底一声哀号,扶了扶额。云荷云荷,你真是一个傻子。 果然霄焰道:”那就叫蜜梅一同去陪你吧。” 云荷说:”那也未尝不可。但是你也要给她一枚转化神丹。” 霄焰薄薄的唇角往上一勾,”叫化转神丹。” “你给不给?”云荷直视着他。 蜜梅真是为她捏了把汗。霄焰眯眯眼:”你不怕本殿把你连根拔起了?” 云荷微微一笑,指着风雪中傲然自立的莲花,”动手吧。” “还真是视死如归。”霄焰笑道,”好吧,我答应你。” 蜜梅擦了擦汗,听到云荷说:”我身体还未大好,等过一两日好了,再到寒天镜,可使得?” “嗯。”霄焰从怀里掏出一瓶子清露递给她,”早午晚各一次,每次喝一口。” 蜜梅的眼睛闪闪发光:”太子殿下,不知这是什么?” 霄焰没有回答,仿佛她不存在一般。云荷也不问,接过瓶子。白色的瓶声,有暖暖的触感。 “后日就回寒天镜。”霄焰撂下这句话,腾云离去。云荷目送他离开,回头望望蜜梅,她一张极受伤的脸,让她忍俊不禁。”怎么了?” “你没发现么,不管是极光神君还是太子殿下,他们仿佛看不见我似的,从来对我的问题都听而不闻。”蜜梅复又坐下来,受伤的撑着脸,”难道我真的那般讨人厌?” “在想什么呢,讨人厌的是太子殿下。”她话音未落,蜜梅已经伸过小手把她的唇堵住。云荷眨着眼,”做什么?” 蜜梅叹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万一把他惹恼了,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别说神丹,就是把你连根拔起都很有可能。” “他是一只纸老虎,”云荷的唇角升起一丝浅笑,”只会嘴上说说,耍威风。”这一段时间来,她已经得到了如上解决。至少他对她是光打雷不下雨的。 “是吗?”蜜梅疑惑。 “嗯。”云荷又坐到池畔,把脚放到水里打着水花。”蜜梅,让你去寒天镜你会怪我吗?霄焰说,时常在寒天镜的玄冰水里浸一浸,有益身心呢。” “怪是不会怪啦,就是那儿好冷,”蜜梅仿佛已经感觉到那儿的阴冷气息,”但是为了那颗化转神丹,我忍了!太子出手给的东西,总不能很差的,对不?” “嗯,听说他十年才得一粒。” “哇!”蜜梅握着脸惊叫,眼里红心跳动,”那我们岂不是赚大发了。”她侧脸望着云荷,”真不知你是哪里修来的缘法,个个都想帮你。我想,若是真有前世,你的前世一定与他们交情匪浅。” 云荷有一瞬间的恍忽。也许蜜梅说的对呢?不然,怎么解释水麒对她莫名的依赖,怎么解释沧海对她的照顾,还有,曾经有一次遇到过水神洛仲。他似乎也是认得她的…… 不,也许是认得她的”前世”的。 仰望碧空如洗,她深吸了一口气。前世如何,今世又如何?既然已经是过去了的,她不需知道他们曾经是否与她有缘或是交恶,只要过好现下的日子,那便行了。 第四章 退婚(5) 霄焰倚在桌边看卷轴。不知怎么着有些心烦敢躁,看了几行看不过去,起身拿了弓箭,到廊外打猎。 天空匆忙飞过几只乌鸦,生怕被他打着似的,没命地往树丛里躲。霄焰瞄准了一只,正欲弯弓,后面传来踏踏脚步声,接着绿芽的声音响起:”殿下,青凤郡主拜见。” 霄焰头也不回,”本殿没空。” “可是殿下……”绿芽有些为难。 霄焰继续弯弓,箭疾速射出,却在半空被一支红色飞镖击中,打了个旋,随即落地。霄焰回头,目光凌厉望着来人。 然而只看一眼,他又转过了目光。”你不在名扬山待着,来霄云殿有什么事?” 青凤一身红衣,怒气冲冲,却硬要按着性子,对霄焰挤出抹儿笑:”霄焰,可否给我一点时间?” “你没看本殿正玩吗?” “霄焰!”青凤一把将他准备拉开的弓给拿下,”你不能这样待我。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谈不行么?” “不行。”霄焰冷淡地回身往书房走,青凤急急地跟在后面,他收回脚,她只差一点便撞上他的背。 霄焰冷冷回身,”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 “何曾说清楚?”青凤拔高语调,”那杯酒,根本不是我下毒,你要如何肯信?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定了亲,如今你要退婚,叫我还有什么颜面存于天界?” 霄焰淡淡道,”过你的日子,何必介意别人怎么说。” 青凤怒哮:”过我的日子,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她冷冷地望着他,”你自然可以,可你是否想过,被退婚后,对我而言是怎样的耻辱?我并不曾做错事,你又凭什么退婚?凭那杯自己下了毒的酒,就可以以此来要挟我了么?!霄焰,你莫要欺人太甚!” 霄焰忽然凑过来,神情邪肆。他的唇角带着笑,眼里却一片冰凉。”就是欺人太甚,又如何?你早该知道,订亲于我们,根本就是错误。早些看清,对你而言只是短暂的痛苦。倘若以后成亲再被休,岂不更难过些?自己好好想想吧。” 青凤怒得全身颤抖,”为何要这般待我?!若你不想订亲,又为何要答应?!” “为何要答应,你不知道吗?难道会是我喜欢你才答应下来的?”他冷冷一笑,”不必如此纠缠不休,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这样下去,于你于我,都费神费力。” 青凤恨恨地道:”我恨你一辈子!” 霄焰淡笑:”恨吧。”他进了书房,门咯吱一声关上。青凤在外面狠狠地盯着那扇门,仿佛眼神要破门而入一般。 绿芽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青凤怒气冲冲地离去,她才叩了叩书房的门。霄焰不大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走吧!” 绿芽声音小小地道:”殿下,她走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霄焰往外探了探头,”走了?” “嗯!”绿芽点点头,瞧着霄焰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太子殿下其实也很怕青凤郡主来纠缠的吧? 她十分想不明白,青凤郡主长得那么漂亮,为何太子殿下就不要她呢?至于那杯毒酒,殿下不让人外传,怕也是为了保青凤郡主的声誉吧?知道这内情的,想必没有多少人。他们也许只会觉得,太子殿下退婚,只是不满意不喜欢郡主而已。 霄焰慢悠悠书房里出来,”本殿到寒天镜。任何人来找,都说本殿拒绝待客。” “是。”绿芽低声地道,”不过看青凤郡主的样儿,想是也不敢再来了。” 霄焰没有应声,驾云前往寒天镜。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水花晃动声。湖面上,云荷抓着水麒的犄角,它戴着她在湖面上熬游。粉白色的裙角湿润,云荷的黑发与衣裙一起飘飞,神情有些惶恐,仿佛生怕水麒将她甩到水中去。 霄焰玩心大起,跃至她云荷身后。 “啊——”云荷受了惊吓,尖叫声吓到水麒,它弓起身子,将云荷和霄焰一骨脑儿都抖进了水里。 彻骨冰冷的水透过衣裳漫过头顶,云荷想要吸一口空气,灌进嘴里的却都是水。她扑腾着,身体却越发往深水里坠。 “救——”一张嘴,水就涌进鼻腔与嘴里。云荷有那一瞬间的惊慌。 莫非今日就要葬身于此? 第四章 退婚(6) 忽然身体一轻,一双手箍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托。她冷得直打颤,一直到上了岸,才看清霄焰。她怒气陡然上扬,”你为何一声不吭地出现,惊了水麒,又把我弄掉入水中!” 霄焰满脸无辜:”我也掉进了水里。” 那是你自找!云荷正欲拧身上的水,水面波动,忽然水麒一跃而起,朝霄焰冲来,瞧那架势,似乎要将霄焰冲撞在地。云荷连忙娇喝:”回去!” 水麒硬是生生收住了脚步,慢腾腾地退回湖面之中。寒风袭来,云荷身子颤了颤,以手抚臂,洁白的贝齿上下摩擦发出嘎嘎声。 霄焰亦是一头一脸的水,白衣粘在身上,尽数湿透。他拉了她的手就走,云荷惯性地被他拖着走:”去哪儿?” 他带她到曾经去过的,就在边上的山洞。他五指微拢,坚硬的石壁上出现如湖水一般的波纹,透明的,晃动着的。云荷惊呆,”这是什么?” 霄焰拉着她穿过去,”水帘泷。” 一转瞬,她踏入完全不同于山洞的地方。这是一间卧室,有一张极大的床,上面铺着柔软而保暖的白色绒被,床边一张美人椅。再边上的地方,用墙一珠帘隔挡开来,他们到来的动静太大,以至它不停晃动着,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霄焰拿起床上的绒被扔给她,”把衣服脱了,用这个裹着。” “不……必了吧……”他当她当真那么不懂事,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还敢把衣服都给脱了? 霄焰道:”我去外面。你自行将身体和衣服烘干。” 他从来时的水帘泷又出去了,云荷走到它旁边,用手去摸时,它却成了一堵墙。 好奇异。云荷摸着那面墙,好奇它是由什么制成?怎能变成一幕水墙呢? 这儿比起寒天镜温暖许多,然而湿湿的衣服粘在身上,仍然觉得冷。确定霄焰不会突然闯入,她才解了衣服,以被裹身,将衣服摊平,以手在上空轻抚而过,热气蒸腾上来,衣服转瞬便已干燥如新。 她将衣服穿上,又擦了擦头发,才继续摸索这面墙。触感并不与其他墙有异,只是要如何才能让它变成水帘泷? 忽然间,墙面变得水润晃动,霄焰下一瞬迈步走进来,身上的衣服头发皆已经干了。他打量她上下,嘴边擒笑:”好了?那,走吧。” 云荷未免有些不高兴:”太子殿下,往后你可否不要突然间出现,省得惊到水麒,把我也给弄下水。” “到玄冰水里泡一泡又有何不好?能忍得住这般寒冷,可见你修为大有长进。” “自行泡进去,与被甩下水,难道是一样的吗?”她眸光微敛。 二人目光相对,颇有些剑拔弩张。 霄焰摸摸鼻子,“咳,本殿也没有总是‘突然出现’吧。我也不知水麒会突然受惊吓把你甩下去啊。” 云荷冷哼一声,迈出水帘泷,大步往外走。霄焰紧随其后,“我说莲花,你越来越不怕本殿了,嗯?” “为何怕你?“她回头望他。在他张唇时,她又急着抢白,”怕你将我连根拔起吗?我、不、怕。” “很嚣张啊。”霄焰忽然笑了,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不过,这样的你,有意思。” 云荷可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她从未生过谁的气,唯有霄焰令恼怒。前次无缘无故将她扔进水里,可以美名其曰为她养伤,可这一次,在她看来他根本故意。 纵然玄冰水对修为大有益处,可她不喜欢总是在未有准备的时候进去淹一淹再上来! 云荷来到水边,对霄焰道:“水麒已经和你好多了。” “才刚还要扑上来呢,这样也是‘好多了’?” “至少没有把你伤倒在地。” 霄焰尴尬,白皙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红晕。“前次那是不小心……” 云荷自顾自在水边蹲下,问霄焰道:”水麒有过几个主人?” “不知道。”霄焰道,”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它就将我认定了——不过那时,它已经在寒天镜里待了很久。至于它有过几个主人,从未开口说话,我又如何能知?天册并未记载。” 云荷撑着脸,”我一株小小荷花,尚能修成人形,为何它不能?” “并非世间万物皆能成精成怪。水麒麟它本身就是神兽。”霄焰望着她的侧脸。恢复原来样貌的她,肤若雪白,吹弹可破。没有一丝瑕疵,脸颊上甚至有粉粉的红晕。 连忙将目光移开,望向远处。 “但愿它早日将你想起,我好回莲花池继续修练。” “你在这儿就修练不成?” “你总在这处,我如何修练?” “本殿几时‘总在这处’了?”霄焰有些气恼。这只莲花精简直是活不耐烦了,听听她这语气,似乎他有多讨人嫌似的。”不过偶尔才来!” 云荷面无表情,慢悠悠才道:”殿下,修练是否有捷途?” “你不是说成不成仙都无所谓么?为何此番又急起来了?” “我不急的,”她的声音轻轻,”但若是能让我成仙成神,有个一职半务,便不必成天在这儿受你差遣……” 说来说去,仍旧嫌弃在这儿受他差遣?答应给她一颗化转神丹,她可知这有多珍贵?且不说他十年才得一颗,天界之中,又有几人能拿到此神丹!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便宜她了。 “那最好让水麒快些将我想起来。”霄焰闷哼。 她也在做努力啊。只是水麒不将他想起,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五章 忍者无敌(1) 日复一日的在寒天镜,日子寡然无趣。成天与水麒说着霄焰的好,它却眨巴着铜铃大眼,柔情脉脉望着云荷。 “哎……”她叹息着摸它的头,”你还真要我一直在这儿陪你了么?虽然我不觉得这里很冷了,可是蜜梅受不了呀。” 回头望望缩在绿宝果树上的蜜梅,她无奈地笑了。 蜜梅看到她的目光,从树上滚落下来,抱着手臂到她身边,”好冷啊,云荷,你这般坐在地上,怎么受得了?” “一段时间后就会适应的。”云荷微笑,”坐下。” 蜜梅望望水麒,又望湿冷的地,连忙摇头。云荷道:”如此这番,你还不如不要来这儿呢。回莲花池去好了。” 蜜梅的眼睛亮起:”当真不必在这里陪你?那我……真走了啊!” 云荷点点头,蜜梅咻得就不见了人影。云荷淡笑,拍拍水麒的头,”又只有我们了。” 忽然间水麒跳起,整个身子欲往前冲。云荷连忙拉住它的犄角,目光探向后方,只见一袭红衣而立,目光疑惑地望着水麒,看向她时,眼神立刻多了几分凌厉。 云荷能认得出来,她是青凤。 “你是何人?”她出声问。 “太子殿下交待,寒天镜乃是禁地,没有他的交待不可随意入内。”云荷语气淡漠。 “你、是何人?”青凤放慢了语气,眯了下眼睛。 她眼里的云荷,出尘飘逸的令人心惊。那一头海藻般的乌发,那一身如雪肌肤,就连同为女人,都自叹不如。明明是一张未曾见过的脸,却感觉无比熟悉。他们见过面么? 看看她身边的水麒,想起前次陪着霄焰去名扬山的时那个长相平凡,能驭水麒的女子。 难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云荷并未回答。青凤立刻扬高声音:”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云荷直直望她,”我是负责看守水麒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没名字?” “没有。”不熟不相干的人,她为何要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的身份? 青凤轻蔑一笑,随即冰冷地问:”霄焰殿下呢?” “不知道。他未曾来过。” “绿芽说他在这里!” 云荷有些反感地蹙了眉:”寒天镜就是这么方寸之地,入眼没有殿下,他难道还能藏在水里么?” 青凤往水里看了看,湖面平静,下面除了水麒能够长此在这儿生活之外,只怕没有别的东西能忍受得了这般寒冷。 “他去了哪儿?”她问。 云荷弯起唇角:”我如何能知道?” 青凤怒瞪她,”绿芽分明说他在此处,如今到了这里,却只有你一个人,谁知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寒天镜就这么大,如何藏得住一个人?更何况,我是什么身份,太子殿下又是什么身份,岂有我藏他的道理?” 青凤冷笑一声,”好个伶牙利齿。”她点点头,扫视附近一周,方才离去。云荷望着水麒,有些无奈。水麒低吼一声,蹲到地上。云荷自言自语:”他往何处去,我怎知道,竟来问我。” 水麒低嗷了一声,云荷戳戳它的头:”你为何还不将他想起来?他待你不薄啊,做人……嗯……做兽不能这般忘恩负义的。” 水麒继续低低地嗷叫,蹭着她的身体如同撒娇。云荷拍它两下,”回去吧,我也要回莲花池了。” 回到莲花池,蜜梅从树上咕咚一声跳下来,朝她招手:”云荷云荷,刚刚莲蓬里面闪红光,把我吓坏了,还以为走水了呢!” 云荷下意识望了望莲蓬,”走水?它不好好的么?” “可刚刚红通通一片,很像啊!”蜜梅谨慎地指着那儿,”快进去瞧瞧。”说着推着云荷,自己小心翼翼跟着后面。 莲蓬之中还与平时没有两样,地上散着两本书,干干净净的,一览无余。云荷回头望蜜梅,”没有走水啊。” 第五章 忍者无敌(2) “奇异。”蜜梅四处张望,“刚刚这里突然红光映天,连荷叶都映红了。你说……会不会是这莲蓬也要成精了?” 云荷扑嗤一声笑出来,“莲蓬成精又为何红光满天?难道它不是要成精,竟是要成佛?” 蜜梅被说得也笑了,挠了挠头。忽然她瞥见书下一截银光,便过去捡了起来,却是把短剑。“这是哪儿得来的?” “捡的。”云荷不以为意地说,“怎么压在书下面,竟都没发现。” “可见你这书拿来,也不怎么看。”蜜梅笑道。 “我有看呢,”她鼓鼓脸,“回头沧海可要考我的,怎能不看?” “那怎么这把剑压在这儿,你不知道?”蜜梅纤细的食指划了划脸,目光在短剑上梭寻,“这剑看起来很旧了耶。不过一定很贵,嵌着好多宝石。” 云荷将剑拿过来,“指不定还是神器呢?”饶霞废墟是由九千年前一场大火烧后留下,那这剑,至少也是九千年历史了。它埋在废墟之中,也不知它曾经是谁的。 看它质地不凡,正如蜜梅所说,还嵌着这么多宝石,底部由黄金打造而成,想必是什么有身份的人遗留下来的呢。正把玩着,它忽然有些发热,旋即放出红光。 接着这光迅速蔓延,充斥在整个莲蓬。云荷与蜜梅皆诧异不已,蜜梅叫道:“怎么回事啊?会烫吗?” “只是有点热。”云荷低低审视它。它已经全身变得通红,一闪一闪,云荷十分不明白,怎么一把短剑,能将这么大的地方都映红?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很快它便失去光华,和先时没有两样了。蜜梅缩到云荷身后,眼神有些惶恐:“云荷,我刚刚想,会不会是里面住着只妖怪要出来?” 云荷怔了怔,随即莞尔:“严格说起来,我们也是妖。” “……”蜜梅盯着那柄剑,“可是它好古怪哦。万一半夜冒出只鬼,或是一只魔来,那可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云荷迟疑。 “那可难说,”蜜梅道,“极光神君不是无所不能么?为何不给他看看?” “我不知上哪儿找他呀。” “对哦……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地。”蜜梅眼睛腾地一亮,“要不找太子殿下,他懂的也比我们多!” 云荷摇头,“这会子还不知道他在何处,算了吧。”二人坐下来,继续看着地把短剑。可惜过去一个时辰,它也没有再发光,和一把普通的剑无异。 蜜梅趴下,翘着腿看她:“云荷呀,太子殿下那般好,你可有一点动心?” “怎样才叫动心?” “嗯……”蜜梅做努力思考状,“就是你我这般吧,一日不见,便想念得紧。” “哦,那不动心。”云荷希望他们都不要见面。虽说霄焰并没有哪儿特别得罪她,值得她记恨的,可她也犯不着像喜欢蜜梅一样喜欢他呀。 “为何呢,若殿下喜欢你,你指不定可以混个太子妃当当呢?那样别说成仙,就是成神也不难。” 云荷扑嗤一笑,摸着蜜梅的脸说:“你可又傻了。为何他要娶我?他连青凤郡主都不要,怎会要我们这样区区小妖精。” “只要是喜欢上了,妖精又何妨?你是妖精也不能阻止他喜欢你呀,”蜜梅道,“据我看他对你是不一般的。” “哦?你怎么看觉得不一般了?”云荷似笑非笑。 “就那感觉嘛。”蜜梅道,“多少人都不能走近太子殿下身边呢,你有这机会,应当把握。别的不行,就是能双修一次也是好的。” 云荷在蜜梅额头上戳了戳,“你满心里只想着双修,再没别的了。” “有别的啊,我这不是认真想着他是不是喜欢你么?” 云荷十分无语。旋即握了剑,走出莲蓬。蜜梅追出来:“你往何处去?” “没往何处去。”云荷呵一口气,低头望了望这只短剑,心想下回需得问问沧海住在何处。虽有师徒之名,却大约没见过比他们还生疏的师徒了。他几时来,她不知道。他从不提前通知,来的突发而至,走的无声无息。 蜜梅笑嘻嘻搂着她:“咱们去找柚子玩?她从别处得了许多好玩的,我可想去了,偏偏你总不在,想去也没个伴儿。” “这短短的路程,还需要伴儿?” “不是想着你么,成日被太子殿下盯着陪那只大头怪说话已经够委屈你了。还不趁着这会儿与你一起耍耍乐?” 听她把水麒麟说成大头怪,云荷止不住乐了,“那我们就去吧。” 正欲出发,蜜梅突然耷拉下脑袋:“去不成了。” 第五章 忍者无敌(3) “怎么啦?”才刚不是要去的很吗? 蜜梅指指小桥上,一袭白衣伫立,正淡淡地静静地望她。云荷心想,莫非是有心灵感应?想着他,他就来了。 蜜梅叹气:“我自己一人去吧,你待会儿若闲了,也来。” 云荷点点头,慢步走向沧海。 云荷见过的男子,只有三个。然这三个之中,霄焰最英俊,最霸气,而沧海,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淡定,超尘脱俗,仿佛蕴含着极丰富的力量,也许一个轻轻挥手,就能置人死地。 “你来了。” 沧海伸手向她,“拿来。” 云荷吃惊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手心里那只短剑,他才来就注意到了?乖巧地奉上,在他打量的时候说道:“它会放光。” “我看到了。所以过来。” 云荷很是好奇。他的屋子离这儿很近么?见他神色凝注,忙说:“它是我在饶霞废墟捡来的。” “嗯。”沧海道,“把它给我成么?” “你喜欢?”云荷道,“喜欢就拿去,反正我拿一柄剑也没用处。” 沧海便收入了怀里。云荷道:“东西是可以给你,可你要告诉我它怎么会发光呢?” “大约在饶霞废墟几千年,吸收了不少光华。” “它会不会也成精了?” 沧海莞尔一笑,“剑如何成精?” “我是一枝莲也成精了呀。” “你是有气息的生物,它却是死的。” “那剑里面会住妖怪或者魔么?” “不会。”沧海道,“可愿意去我那儿走走?” 云荷一赅,随即笑道:“很愿意。” 沧海亦笑:“那走吧。” “你会带着我像雾一样消失吗?” “那叫瞬移。” 云荷的眼睛晶亮生光:“我可不可以学?” “只怕得过些年,现在修为还不够。”沧海目光温和,“不过以你的聪明慧根,应该不需要等太久的。” “真的么!”云荷极欢喜。倘若能像他一般,去哪儿不过是一瞬眼的功夫,该是何等幸福之事。 沧海带着她,却只能御剑回无极阁。 他们飞的不高,迎着风,越往无极阁走,温度便更显温暖,扑在脸上的风都带着湿湿的水气。云荷望着底下波澜壮阔的海。 她从未见过海,更何况这般宽大的海。碧蓝的海面安静,连丝波涛都不起。无极阁安静地矗立在前方,大门有四五丈高,玄黑色的门,只开了一条缝隙。 云荷仰望着檐顶:“为何把门建这么高?” 沧海微笑:“问我么?我也不知道。无极阁存在也有几十万年了。” 虽有这么多年的历史,却丝毫看不出陈旧。云荷跟着他走进无极阁,这儿的陈设与霄云殿毫无相同之处,它庄严肃穆,色调一如大门,沉闷漆黑。 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云荷便问:“为什么没有人呢?”霄云殿可是人来人往,从未有过走了这么远还没见到过一个人影的。 “荆罗和田尚子去望海还没有回来吧。” 云荷眨了几下眼睛:“嗯……除了你之外,这里便只有住着两位神仙?” 沧海笑,“是的。” “可是地方这么大。” “我习惯了独居,人多觉得吵,”沧海带着她推开一扇巨大的门,里面更为宽阔,只是一层一层巨大的架子,里面填满了书。 云荷惊叹,“好多书……都是你的么?” “只有一部分是。大多是先人留下。” 云荷怔怔地看着书架,忽然抬头:“神仙是会死的,是么?” “是。” “能活多久呢?” 沧海俊雅的脸上神情有了一丝起伏,“个人有个人的造化,都不同。就拿凡人来说,也有短命的,也有长命的。” “你几岁了呀……” “为何问这些?” “我只想知道,我如果像你一样大时,能不能做成神?” “你有慧根,只要绝情欲,可以的。” 云荷的大眼睛眨了眨:“当神仙为何要绝情欲?太子殿下不是都可以成亲么?” 沧海的眸光微微一黯,“你也想成亲?” “不想。只是好奇……你还没没告诉我你几岁呢!” “五万七千。” “啊……这么老了……”云荷惊讶极了,“可是,看不出来呢。你会变得胡子花白吗?” “也许将死的那一刻,会。”他脸上神情,是超然淡定的。 云荷却听得心一抽,她喃喃自语:“你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大限么?” 沧海的唇一扬,继而整张脸都笑开了。云荷从未见他这样爽朗地笑过。 “怎么,你要提前开始感到难过?” 谢谢淮猪提醒,我已经把顺序改过来咯 第五章 忍者无敌(4) “不是……” “又是好奇,嗯?”沧海语气平淡,“也许将死的时候,自己会有感觉。但是现在,感觉不到。倘若知道哪一天自己要死,那这般日子过的还有意思么?成天担心着大限那一日来临,也许反而死的早。” 他带云荷走到一柜书后,“这些书,你都可以看。往后若是闲了,想来这儿看书,随时都欢迎。” 云荷扳下一本书,默默抚着书页,半晌才问:“沧海,为何你待我特别好?” “我信缘。” “可我们为何有缘呢?第一次见你,你便要收我为徒;可那之前,我们并不曾认识啊。” 沧海望着她明艳的脸庞,有一瞬间闪神。他们不曾认识?他轻轻一笑,“相逢何需曾相识。” 云荷捧着那本书,上面几个模糊难辩的字迹。她听到沧海说:“你随便坐坐,我到外头走一圈。”她点着头目光没有移开书本。抱着书走到桌边,一页一页翻开,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书页已经发黄,甚至有些已经与书线脱离。 在翻到约莫三四十页的时候,一张画像吸引了她的目光。 与书页同宽的纸张,纸上一美人伫立。她白色衣衫,水袖挽在臂中,衣摆头发皆随风飘扬。身形高挑,胸脯高耸,腰肢却细极。瓜子脸,皮肤白皙,头发并未绾束,大大的眼睛,透气空灵,。 怎么这么眼熟? 云荷挠着腮盯了画像半晌,才蓦然惊醒: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然而转念又想,不是不是,画像里的姑娘比她更好看,更丰满,而且自己也没她高。 只是……怎长得这般像?难道她是她娘?云荷直勾勾地盯着她发呆。直到好一会儿,才将画像放到桌上,继续往下翻。 “看得可真认真。”有声音突然突兀地在头顶响起。云荷吃了一惊,抬头见是霄焰,便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他嗤了一声,眼神挑衅,伸手将桌上的画像拈过来看,看了看画像,又看她,“几时画的?” “又不是我。” “哦?”霄焰的目光在她与画像之间来回穿梭,最后下了结论,“虽说长得基本一样,但细看仍有不同。”他倚到桌边,抱着手看她,“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你又为何跑来?” “有事找沧海。” “他刚刚出去了。” “竟能放心你一人在他的书房,啧啧,你还真是有能耐。”霄焰的语气分不清是羡是妒,“若是没事,走吧。” 云荷望他,“走哪里去?” “寒天镜。” “我才从那儿出来不久,”云荷有些微恼怒。这人他也太霸道了,她一整天在那儿待着做什么呢?“再说,你去寒天镜不好吧?青凤郡主指不定一会儿又来了。” 霄焰眼一眯,“她来过?” “是。” “说什么了?”霄焰又问,“你就是这副样子见的她?” “嗯。” “她认出你来了么?你之前去过名扬山。” “不知道。”青凤认没认出她来,很重要吗? “笨。”霄焰低骂,“不与你说过,不要顶着这张脸四处走么?” 云荷腾地站了起来,冷冷道:“太子殿下,这是我的脸,难道还得您许可方能用?”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霄焰盯住她,“她有没什么异常?” “没有。”云荷仍旧有些愤愤难平。 霄焰二话没说就走了。云荷盯着他的背景半晌,只总结出六个字:此人莫名奇妙。 不久后沧海回来,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到桌上的画像。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来,又将她看的那本书拿走,将画像夹到中间。 云荷呆呆地看他的动作,“这个画像不能看么?” “不是。” “那为何……你把它收走?”连书也不让她看了。 “没有为何。”沧海神情冷淡,“有人来过?” “太子殿下来找你,又匆匆走了。” “他看到画像了?” “看了。”云荷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神情,“那画像里的人是谁呢?长得与我很像。” “嗯,一个旧友。是有些像。”沧海将书塞回书柜,“我带你回莲花池。” 下逐客令了么?云荷感到胸口一堵。难道那张画像,是沧海极在意的东西,旁人不能碰? 他说,是他的旧友。自己与画像中的女子长得像,这才是沧海要帮她,收她为徒的因由吧?怪不得说相逢何需曾相识呢…… 默默回到莲花池,钻进莲蓬的瞬间,她又钻了出来。 莲蓬里传出霄焰的声音:“出去干吗?自个儿的窝都不认得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不请自来么,还私自跑她莲蓬来,是何居心? “等你呗。”霄焰见她不进来,只好自己移驾,“沧海呢?” 第五章 忍者无敌(5) “回去了。” “问他了没有,那人是谁。” 云荷怔怔发了会儿呆,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画中那女子。“只说是个旧友。” “哼,成天道貌岸然,多半是从前哪个老相好,刚好长得与你相像而已。” “……”一向告诉她,情难伤人,勿爱勿纵的沧海,也会有中意的女子吗?“殿下等到我了,现在可以回去了么?” “你还真不喜欢与我待在一起,”霄焰径直拉着她进莲蓬,顺手扯了扯她的头发,引来她一声低叫。“你瞧青凤,想成天见着我的面都想得入魔了,怎你见着我就不耐烦?原先还怕我把你连根拔起,现在干脆连我也不放眼里了。” 谁叫你尽做坏事,欺负我呢?云荷心里念着,嘴上却不说。霄焰又道:“青凤是否有为难你?” “没有。” “以后远着她点儿。” 云荷颇觉着有意思:“看见她,我自然是避之不及的。” “本殿说过,你的美貌,多少会引来祸端,所以才叫你以平凡的面貌示人。”霄焰道,“倘若青凤知道那杯酒毒倒的是你,只怕又要大做文章。” “为什么?”云荷茫然。 “你还真是单纯不知事务,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长得美,她指不定会觉得,是我看上了你,所以找着法儿退婚。” “哦,”她恍然大悟,“她这样想,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你真笨还是假笨。倘若她觉得当真是因为你,所以我要求退婚,以后你还有好日子过?她会给你吃苦头的。” “岂有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多了。”霄焰冷笑,“所以你只管记得我的话,以后只要离开莲花池,你就不要用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哦。”说来说去,原来他也是为她考量。这岂不是错怪了他?云荷自顾自在莲蓬坐下来。霄焰坐到她旁边,“有朋友自远方来,不拿东西来招待么?” 去云荷怔了怔,“远方来?你?”他根本就是近得不能在近了好吗。 “正是。快好好招待吧。” 云荷只好搜出一牒子香蜜露珠,“给你。” “就这个?”霄焰的脸抖动了几下。 “嗯,”云荷微笑道,“我一枝莲花而已,殿下又能指望我这里有什么极好的东西?” “说的也是。”霄焰捡了颗珠子扔嘴里,咂了几下嘴,“从未吃过这玩意儿,味道还不错。我说,沧海那厮这样帮着你,十有八九是为了画中的女人吧?” “不知。”他们想一块儿去了。“你不也有些岁数了么,难道不认识那女子?” “我和沧海比起来,那还嫩着——不过打从认识他,也从来没听说过他与谁相好过,从来都是独往独行,除了近来收的两个徒弟和你之外,没见他与别人有多少交际。” “想是你出生时,她已经不在了。” “未可知。”霄焰又抓了颗露珠抛进嘴里,“我要走了,记得我说的话。” “嗯。” 她送他过桥,待他走了,才想起蜜梅。到光秃秃的梅树下朝树洞喊一声:“你回来了吗?” 空旷的山谷,回声震响。想是还未回来,云荷踏了叶子到柚子那儿。平日里热热闹闹的花园,今儿一句人声也没有,也不知都往哪里去了。云荷寻思着,葡萄那儿离这里近,应当都去那里了。 花园里景像烂漫,花朵儿开得正艳,一股浓郁香气。云荷往葡萄园走,没几步,从浓密的灌树丛中钻出个人,一时没看清,将她吓一跳。 “是你。”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秦逸也是明显一怔,“是你。吓到你了,对不起。” 云荷摇摇头,朝他一笑,迈步便往前走。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声音:“请留步。” 云荷回头望他,“有事吗?” 秦逸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镜子:“这个是你的吗?” 那是一面菱花镜,只有手掌大小,雕工细致。云荷远远望一眼,摇头:“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这样东西。” “哦。在饶霞废墟捡的,那一天那里没有别人,还以为是你落下。前次见到你,又太匆忙带在身边,本想若是你的,今日还给你。” “不是我的。”她微微笑,“你留着它吧。” “这么久了,应当是找不到它的主人,不如将它予你?” “不,不用了。”云荷忙摆手,“我拿它也没有用处。” “你是一个姑娘家,怎么没用处呢?倒是我拿着没用。”他上前几步,将镜子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 第五章 忍者无敌(6) 云荷张张嘴想叫他,终于没出声,看了看手心里的那面镜子,将它收到袖袋,往葡萄那儿走。果然还未走近,就听见铃铃笑声,忽然听到葡萄尖叫:“看,我们才说她,她就来了。” 云荷笑盈盈走向他们,“在说我什么?” 葡萄笑道,“就说那个秦逸呢,早先还向我们问起你。我猜他那个意思,多半是总见不着你,想你了。” “我与他不过才见过一两次面,他怎会想我?” “傻子,只见过你一两次面才要想呢!没见过一见钟情?喜欢上了,想成天瞧着,又瞧不见,牵肠挂肚,这才是境界。”柚子说。 “像你亲身经历似的。”蜜梅在旁边笑道。 柚子翻个白眼:“我倒想呢,可惜迄今没遇见能够让我念想的人。对啦,我昨儿个听到一个内幕消息。” “什么消息?”四个的脑袋全凑到一起。 柚子“嘘”一声,望望四周,确定只有他们四个人,才低声道:“听说太子殿下和青凤郡主退婚,是有原因的。” “切,”葡萄不以为然,“当然有原因,不然为何要退婚,这算什么内幕啊,——上回不是还说过,是青凤郡主惹恼了天后么?” “眼下听到的消息是,青凤郡主在酒里下药,结果害得殿下的一位贴身侍女中毒吐血,太子殿下对这名侍女特殊关爱,大约早就你有情我有意,所以她中毒,太子殿下怒了,才决意退婚。” 云荷讶然。你有情我有意……说她与霄焰? 呃,这传得也实在离谱。但,霄焰因为毒酒一事退婚不假,却决不是因为她中毒而退婚。 “居然这样啊……”蜜梅喃喃自语,瞥了云荷一眼,“不知道那名侍女是谁?好幸运啊。指不定可以麻雀变凤凰,成太子妃呢!” 柚子哈哈笑:“你莫不是人间的书看多了?仙家婚配森严,需门当户对,这侍女啊,顶多当个侧妃,怎能成太子妃呢。” “哎,反正侧妃还是太子妃,都轮不上我们来当,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修练咱们的吧。” “你们说那个侍女这般受宠,会不会已经身怀龙种,继而母凭子贵?” “嗯,很有可能哦。” “哇噻,那太子殿下不是要当爹爹了?” 云荷听得无言以对。明明她与霄焰的关系单纯如白纸,怎么到她们嘴里,就扭曲演译成了这样? 幸而蜜梅帮她瞒住了她在霄云殿的事,否则只怕都围着她问霄焰、还有这莫须有的“麻雀变凤凰了”。 回莲花池途中,蜜梅说道:“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啦。看来你快成侧妃了。” “……她们胡思乱想也就算了,你也这样?”云荷很是哭笑不得。 “可我觉得霄焰是不错么,待你肯定有点儿那意思。”蜜梅笃定地道。 “你又知道了?你连男人也未曾见过几个。” “那又如何,你要不信,去问他啊。” “我可不是疯了,还在老虎头上拔毛。” 蜜梅笑嘻嘻地眨眨眼:“你说他是老虎,要他听见了,肯定不给你好日子过。” “反正这里就我们……”他们踏上叶子回莲花池,唯有树丛后面,秦逸神情茫然。 “哐郎”一声,银制酒杯从天空滑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地有声。 几个女孩儿慌忙去捡杯,一个外貌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妇女拍着青凤的肩:“别生气了,再气又有什么用?” “我就是不甘心!”青凤咬着红唇,“凭什么他要那样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凤眼里渐渐浮上泪光,旁边的妇人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好孩子,别这样。他不要你了,你越是这样,别人看得越发得意,你该好好找比他更出色的夫君才是。虽说他是太子,却也不是天下无双。据我看,二殿下很不错,不如……” 青凤猛得将母亲季神推开,“我不要我不要!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我要霄焰后悔!” “你可别做傻事,你就是伤害自己,他亦不会对你有丝毫怜惜。” “谁要伤害自己?”青凤冷笑一声,“要伤,也要伤他!” 第五章 忍者无敌(7) 云荷拿着那面菱花镜照了照水麒,笑道:“你瞧瞧自己长什么样。” 水麒盯着镜子看半晌,忽然甩了甩头,云荷咭咭笑了起来:“你也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是不是?” 水麒嗷得一声叫,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这番言论。云荷摸着它的头:“你哀鸣也没有用,谁叫你天生就是长得这个样子呢?不过我们都不嫌弃你,这便好了。” 水麒挫败地趴在地上,云荷拿镜子照了照自己,好陌生一张脸。五官说不出的平凡,只有一双眼睛还算令她满意,水汪汪的,眼瞳又黑又大,十分有精神。 水麒突然站了起来,一个大脑袋晃来晃去,东张西望。云荷也跟着张望,抬头望天空,仿佛有云自天边来。 霄焰应当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云荷怕是青凤,忙和水麒说:“你到水里去,有人来这儿,你也不许伤了她。可听见了?一会儿再来看你。” 水麒老大不乐意地回到水里,云荷则摇身一变成片树叶,缩在寒天镜边的石头上。 然后下一刻她便后悔了,自己为何要变成树叶啊?一阵大风吹来,她被吹进了水里,在寒天镜刺骨冰冷的水面上飘浮,差点让她现出原形。 青凤在寒天镜转了一圈,见没有收获,又迅速离去。云荷纳闷,青凤又是来这里找霄焰的?霄焰不都和她退婚了吗,何必如此纠缠不休? 她低声喊:“水麒——” 水麒从水里顶出来,水花劈了她一头一脸。到了岸上,化为人形,幸而身上不怎么湿,倒是水麒上了岸,一甩头,全部水花都到她身上来了。她拍着衣服愤怒瞪它:“就不能站远点甩水么?弄得我一身了。” 水麒咕咕一声叫,忽然箭一般欲要往前冲。云荷连忙拉住它,顺着它要冲过去的方向再次看到了青凤。 心跳陡然加速。她,不是走了吗? 时间仿佛静止,云荷呆望着她,忽然想起来,屈了屈膝,“郡主。” 青凤的眼睛仿佛长在了她身上,一步步朝她走来,“你几时来的?” “早先就来了。”云荷说。 “我之前来,为何没见到你?” “大约因为我在山洞里吧。”她随口胡谄,“郡主来寒天镜,有什么事情吗?” 青凤仿佛听而未闻,走近她,“我见过你。去名扬山的时候,就是你驾驭的水麒麟。” “是。” 忽然间青凤出手,手停在她的颊边,用力一撕扯,拉到了云荷的头发,她低叫一声,有些恼怒。她隐忍着望着她,“郡主,你……” “你没易容?” “没有!” “哼,”青凤冷笑,“就算没有易容,也有别的办法换一张脸。前几日我来这里时,你根本不是这副模样。” 云荷委屈地低垂了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是说——本郡主诬蔑你?” 云荷垂着头不说话。 青凤绕在她身边走来走去,不时冷笑两声,云荷被她晃得头晕,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她想要怎么样? 忽然想起霄焰的话。难道她今儿就是冲着她来的? 寒天镜仿佛更冷了,水麒整个身体紧绷,要不是她拉着,早就扑过去了。云荷不敢看青凤,低头以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不敢动弹。 “听说,”青凤语气缓慢,“喝酒中毒的那个人,是你?” “……”云荷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倘若回答是,青凤会不会对她下重手? “你哑了?”青凤提高语调,怒气冲冲。“你是真被毒了,还是装的,说!” 云荷被她突然的转变吓到,抖了抖身子:“是……是真的……” “是喝了酒才吐血的?还是事后你自己加了毒药在里面,说我陷害你?” 云荷大惊,抬头匆匆看她一眼又低头:“我……我怎么敢?” “贱人!”青凤恩手就是一耳光,云荷的脸顿热辣辣地如火烧一般,她松了手去捂脸,岂料水麒飞冲出去,青凤在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水麒扑进水里了。 云荷怕闹出事,慌忙叫道:“水麒,不可!” 透骨冰寒的水渗透青凤四肢,冷得她直尖叫:“救命,大胆,你反了!” 云荷不敢叫水麒下去托她上来,若是它狂性大发,反而将她吞灭,那她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了。 可她水性又极不好,这可怎么办? “混蛋!还不来救我!”青凤吞了几口水,连头发仿佛都结冰了,云荷连忙解下腰带扔过去,“你抓着它,我拉你上来。” 青凤狼狈无比地上了岸,举手又欲给她一巴掌,却听见水麒一声怒吼,手停在半空中便不敢落下来。 云荷连忙拉住水麒:“对不起郡主,它不是故意的。” 青凤冷得全身直打颤,上下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给我等着!”接着腾云驾雾地去了。 云荷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一张脸成了个苦瓜,她摸摸水麒的头,“怎么办,似乎如霄焰所说,她是不准备放过我了呢。” 脸火辣辣地痛,她低下身捞了点水,冰凉的水打在脸颊上,刺痛消一些,却感到有丝儿肿胀。 水麒呜呜叫着,似乎担心她,她勉强一笑:“没事,你回水里,我也走了。” 回到莲花池,蜜梅正恩着柳条从对面走过来,一眼就看见她红通通的右颊,大赅:“云荷你怎么了?摔倒了?” 云荷捂着脸:“没事。” 蜜梅跟着她身边,时不时看看她的脸,“不能啊,如果是跌倒,怎么能摔成这样……你……被打了?” 云荷不语。 “太子殿下打你?!”她的想象力又开始发挥了。 第五章 忍者无敌(8) 片刻后,蜜梅一边用香蜜露珠云荷擦脸,一边恨恨地道:“这青凤也太可恨了!” 经不住她的纠缠,云荷只好把挨青凤打的事给告诉了。云荷道:“打一掌若能化解她的怨念,倒了罢了。” 蜜梅轻嗤一声,“你几时成圣人了!” “难道我竟要和她对着干?她是郡主,我们是什么呢?人家与天帝天后是有亲戚情分的,倘若一声令下,我八千年的修为还要不要呢?” 蜜梅怔了一会儿,才叹息道,“是啊,你说的也对。谁叫我们太弱小。” 云荷道:“我只盼望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碴儿。” “刚刚水麒将她推进水里,你还能指望她不再来吗?指不定会一封诉状告到天帝面前呢。” 云荷想想并非没有道理,顿时赅住了,“那怎么办?” 眼前浮现出一群天兵天将将她逮住的情景,她赅住了,用力抖了抖身体,摇头:“我不想死,不想死。” “去找太子殿下啊,反正都是因为他你才会得罪青凤的。” 蜜梅话音才落,云荷已经一阵风似的飘出去了。脸仍然很疼,青凤下手可真狠,幸而没把她给打耳聋了。 到达霄云殿,她提裙便跑,旁边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在霄云殿中,还从未有人敢这样放肆地跑动呢。 云荷一股作气跑到霄焰的书房,正欲敲门,旁边传来人声:“云荷?” 是绿芽捧着茶盘走来,“真是你,这两日怎么不见?啊,你的脸怎么了?” “太子殿下呢?” “他大早出去还没回来。”绿芽担忧地望着她,“有人欺负你?” 云荷垂了头。绿芽腾出一只手拉她,并且将她带到自己的卧室去。“谁欺负你了,和我说,我替你作主。” 云荷苦笑一声,“谢谢你,可是这个人你我都惹不起。” 绿芽却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已经猜到是谁了,只好不吭声,过一会儿道:“脸可擦过药了?我这儿有极好的消肿药,你看你这脸肿的。” “我擦过香蜜露珠。” “那东西如何有效。”绿芽去翻箱子,不久拿出一罐小瓶子,用小勺子挑了一些出来摊在手背,再细细地给她擦,可它擦上去却是火辣辣地痛,云荷的眼泪几欲飙出来,她轻轻吹着说:“忍一忍就好了。下手也太狠了点。” 云荷不说话。 二人正默默无闻擦着药,不远处传来砰得一声,绿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是殿下回来了。我得去传晚膳,你去找他吧。” 云荷脉脉地对她说:“谢谢。” 走到霄焰的书房,她敲敲门,也不等他回话便进去。霄焰正张着手由一名侍女帮忙换衣服,回头见她,问道:“有事么?” 云荷欲言又止。霄焰对那侍女道:“你先出去吧。” 她屈了出膝,走出书房,还随手带上了门。天色已晚,书房中有些昏暗,霄焰径直走到水盆洗了手,才问她:“来了又不说话,为什么?” 她抬起头,霄焰的目光正巧对上她的脸,很快就看出她涂了药亮晶晶的,肿涨得老高的脸。 眉头皱了起来,“谁干的?” “你说呢?”云荷咬咬唇,可怜兮兮地道,“青凤郡主打了我一巴掌,水麒怒将她撞入水中。我怕她会告我的状……” “是她?”霄焰轻轻喃了一声。 云荷望着他,“你不信吗?” “当然不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眉皱得更紧一些,“痛不痛?” “很痛。”云荷道,“这点痛倒不怕,就怕她若是告天帝天后面前,那不单是我,只怕水麒也要受牵连。” “不用怕,有我顶着。”他迈开长腿打开房门,朝外面击了两下掌,便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侍女,掌了十来盏灯,将书房照得白日一般。然后又上了十来道菜肴,摆满一整张桌子。 霄焰看了几眼,只留下三道菜,别的都赏给下面的人了。霄焰问她,“吃过没?” 何谓吃过没?云荷向来没有三餐的概念,餐风饮露,便是她的现状。 霄焰道:“过来一起吃。”硬塞了双筷子给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云荷拿着筷子欲言又止,霄焰将一片薰豆腐皮递进她嘴中,“别就这点出息,一点小事就自乱了阵脚。” “我不过一个小小花精,身份低微,想要灭我,易如反掌。” “你是我的人——呃,是我霄云殿的人,谁敢轻易动你?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不是?” 云荷这才稍稍放心,慢慢咀嚼路费城的薰豆腐皮。霄焰自顾自地道,“我当年第一次下凡人间,尝到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好吃么?” “嗯。” “回来后让厨子学着做的。大凡仙家,便是不吃饭亦不难,我却贪好美食,搜罗了许多好吃的菜谱回来。” “哦。” 用过晚膳,侍女进来将她残食拿走,霄焰道:“你这几日就不要去寒天镜了,就待这儿吧。” “不能回莲花池么?” “青凤可知道你住莲花池?” 她摇头。 “那就好,先在这儿住着。太子府她不敢随意乱闯;而且在这儿,就算有什么事,也好照料。” 云荷嗯了一声。霄焰再次问了声:“疼吗?” 不知是否夜了,四处安静的关系,他的声音显得特别轻,仿佛碰触到心中某一根弦。她抬眸望他,四目相对,她有一瞬间失神。 霄焰尴尬咳了咳,“回屋休息吧。”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1) “哈起,哈起!”一连数声喷嚏,从床榻上传出。 “快端药来!”严厉的声音在催促。 流苏帐内,青凤脸色苍白裹着床被子坐在床上,手上握着绢子不断揉鼻子。母亲季神神情担忧:“可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全身上下,未有一处是舒服着的,”青凤眼中含着两泡泪,“母亲,您一定要替我作主,一定要。” “娘知道。”她拍着她的手,“你先歇着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哼,”青凤甩开手,“因为是霄焰,所以你怕了他,是么?” “自然不是,只是这事情也有个轻急重缓,现在入了夜,这般跑过去拿人是什么意思?天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宝贝霄焰只怕他化了。这样兴师动众的过去,不免连我们都被怪罪。明儿一早我便去和天后说一说,将那丫头抓来给你处置。” 青凤重重哼一声,别过了头。季神拍拍她的手,“药上来了,你好生喝着,早些歇息。” 青凤望着母亲离开,心里的沮丧更加加深。霄焰,为何要这般待她? 他们打小儿就认识,她的目光总是跟着他,几乎从未对别的男子有过上心。这么漫长的年华,两小无猜一起走来,她从不知道为何霄焰总是对她若即若离,时常表现出来的散漫和无焉都叫她担忧。好在,不久前父母与天后作主订下他们的婚约,才叫她放下心来,可是现在…… 两行热泪涌出。她拿绢子擦了擦,侍女小虹捧药上来,她喝了,小虹才道:“郡主,二殿下求见。” 青凤怔了怔,“他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 “说我病了,不便接见。” “他说是特意来看您的。” 青凤颇有些奇异。这二殿下繁星,因是身份卑微的一枚果子精所生,虽说亦是皇子,却与霄焰的身份天差地别。这繁星,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平时也没有多余来往,可不知,他今日是来做什么? 青凤思索了下,方说:“让他进来吧。” “郡主您不梳妆一下么?”侍女怯怯地问。 “我都快病死了,还妆什么?”青凤不耐烦地吼完,侍女就夺中奔了出去。紧接着,淡淡笑声响起: “果然生病的人,脾气都略大些。” 一袭紫衣,纤长而立。青凤盯着他,怔了一怔。许久未见,眼前的这个人,觉得仿佛陌生人一般。 面如冠玉,眸如星辰,眼中含着笑意,“青凤可曾觉得好些?我带了些治风寒的药给你,一剂见效。” “有劳。”她不冷不热地说,“你如何知道我生病?” “偶到寒天镜,你家两个侍女一边摘绿宝儿果树叶,一边说的。” “哦,有心了。并非什么大病,不劳你操心。夜也深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吧。” 繁星轻轻一笑,压低声音说了两句话,青凤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时间不早了,你先走吧。” 繁星随即起身,“那么,请好好保重。” 英俊的脸上,一丝干净的笑容,他优雅转身,迈步离开。 坐骑瞿如安静地待在外面,他抓住它的翅膀,它便带他飞行。 夜黑得深沉,繁星如许,闪耀星光。他仰望星空半晌,开口道:“去霄云殿。” 瞿如啾得嘶鸣一声,更加迈力拍动着翅膀,往前疾飞而去。 虽说来霄云殿有一段时日,但云荷真正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柔软的床榻,温暖的被褥却让她不习惯,故而翻来覆去,心烦意乱地睡不着觉。 一骨碌爬了起来,将被子踢到一边,她打算还是回莲花池去。这么大半夜的,青凤郡主也要睡觉的吧?她不可能这个选这个时间来找她麻烦的,是么。 推门出去,夜已沉寂,仿佛连霄云殿都已经沉睡了。云荷步出阁子,抬头望了望天空。 好多星星呀,天空仿佛离自己很近,月隐在云层之后,星光闪烁,星团连成一片。 忽然,有什么东西“咻”得一声,飞过了。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2) 云荷的视线跟着它转移,脑袋由仰着,变成直视,再变成低头。 那是……什么东西? 仿佛是一头鹿的模样,有人从它身上下来,优雅拍了拍衣裳,抬头的瞬间,二人的目光碰触到一起,云荷呆了,他亦然。 似乎都没料到这个时间,会遇上不在睡觉的东西。 但很快,他向她走了过来。云荷下意识回头就跑。 “姑娘请留步。”清风掠过,手腕已被执住。 云荷一赅,连忙甩手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是谁? 长得倒是俊朗,剑眉星目,笑容干净温和。“这么迟了,你为何不睡?” “这么迟了,你又为何在霄云殿?”她反问。 繁星眼睛一弯,“你知道我?” “不知道。” “那为何问我这个问题呢?” “你不是霄云殿的人。”他身上穿的衣裳料质与霄焰差不多,霄云殿中,没有谁敢比霄焰更抢眼。云荷虽然不自诩聪明,关键时候却不笨。 繁星微微一笑,“叫你猜中了。你不好奇我来做什么吗?” “既然不是霄云殿的人,在深夜,还是不要多加逗留的好。”繁星长得很好看,可云荷有一种莫名的反感,不愿意与他多接触,于是转身就回屋子。 “等等。” 云荷却先一步溜进了屋子,背靠着紧闭的门,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她不知这人是谁,但夜闯霄云殿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四处静悄悄,外面也没有人声,云荷想,他应当走了吧? 偷偷打开一条缝隙,对上了一双瞳仁朝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颤了颤。她赅一跳,连忙将门关了起来。他怎么还不走? 但是……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又有些不像人的眼睛。人能长那么大的眼睛么? 云荷的耳朵贴在门上,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安静极了。想必都已经走远了吧? 她又存着小心翼翼的心开了门,外头果然没人,然而她才迈出脚步,便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东西? 长了一张与人相似的脸,却长了牲畜的四肢与犄角。 “莫怕,它叫瞿如。”低低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怎么还没走?!云荷盯着他:“为何总在这儿逗留?再不走我喊人了。” “我没有恶意,只是瞿如不肯走,我亦无可奈何。”繁星道,“你看它,只盯着你看。” 云荷却不敢盯着这样一只怪物。分明长着兽的身躯,却长了张人脸。一张苍白的,年青男子的脸,大大的眼睛,瞳仁很大,棕色。 “不论如何,你们快点走!”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吱呀”,门打开了。云荷道:“有人来了,你还不快点走?” 繁星不以为意,淡淡笑着,望向脚步声来的方向。“大哥。” 他管霄焰叫大哥,原来……他们是兄弟。怪不得他敢擅入霄云殿。云荷听到霄焰的声音,不冷不热地:“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来这儿?” 繁星指了指瞿如:“不知它为何经过这儿就不肯走了,赖这里,还使劲缠着云荷姑娘。” 霄焰走到她身边,身上只穿着单衣。他看看瞿如,“回去吧,夜深了。” 瞿如只望着云荷。它的目光让云荷感到惊恐,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它那张人的脸。霄焰道:“要不,将它将到兽园,今儿就让它在这里住一晚。” 繁星敲敲瞿如的头:“走不走?” 它哞得一声叫,云荷十分纳闷,这究竟是个怎样东西,叫起来怎是这种声音? 繁星对云荷抱了抱拳:“今晚叨扰了姑娘,对不住。” 云荷摇摇头。他将瞿如硬拉着走了,在空旷的地上骑上瞿如的身体,它才不甘不愿地翱翔入空。云荷喃喃自语:“真是个怪东西。” “是说繁星,还是瞿如?” “瞿如啊,”云荷道,“长得比水麒还丑几分,它怎么长了一张人脸呢?那位殿下天天看着不害怕么?” “看习惯了。初时你见到水麒时全身打颤,现在不整天抱着它唠唠叨叨?”霄焰睨她一眼。 云荷嘟嚷,“我几时有。” 霄焰伸手过来,捏住了她下巴。云荷一惊,连忙后退,“做什么?” 他没说话,仍旧捏住下巴,稍稍向上提了点儿。云荷眨着眼睛,这次却没退开,“你在看什么?” “脸消肿许多。”他道。 “嗯。”原来是在替她检查伤势。“已经不痛了。” “繁星来了多久?” “嗯?”云荷不解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似乎有说地二殿下的名字叫繁星。那么刚刚那位神采俊朗的男子,就是二殿下?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3) “不久。”云荷说。 “你半夜不睡觉出来做什么?”霄焰话峰一转,“不是让你小心起见么?” “在这儿我睡不着。”云荷转身进了屋子,“床也好,被子也好,可惜躺在上面就是难以成眠。” 霄焰莞尔,“你还未习惯罢了。待习惯了,就好了。” 她不愿意变成习惯。再好,都不如她的莲蓬。“现在水麒看见你已经不那么抗拒,倘若我不去,它也不会将你怎么样。不如我还是回莲花池,以后永不出来,青凤郡主也就找不到我了。” “她要找你,一定能找着。” 云荷道,“莲花池离这里那般远,人迹罕至,她能找得到么?” “青凤逮人的本领人流。” “那要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在霄云殿吧? “和你说过,暂时先在霄云殿住下,莫要操那么多心。”霄焰指着床,“睡吧。我见你睡了再走。” 云荷瞳孔微张,“我睡不睡与你什么相干,你为何要看我睡觉。” “怕你走了,万一惹出点什么事来。” 云荷咬咬唇,“我不走便是,你先回屋吧。” 霄焰却赖着坐到床头,“你说话不怎么算话。” “我几时说话不算话?”她眉一耸。 “不是么,你刚刚睡不着时,推门走出去,难道不是想着回莲花池?若不是遇上繁星与瞿如,你早已走了。” 云荷语塞,心事被洞悉使她红了脸颊,嘴里不甘地道:“哪有,不过是你自己臆想罢了。” 霄焰不以为意,“还站着做什么?上床歇着啊。” “你在我怎能睡得着?” “当我不存在。” 云荷感到有些好笑,“你这样大一个人横在这儿,我能怎能当成看不到?” “你睡是不睡?” “不睡。” “那跟我走。”他拉了她的手腕。 “何处去?” 霄焰的力气大,手腕被掐得生疼,他却一点儿不知道似的。云荷用力将手挣回来,揉了揉腕:“你下手不会轻一些么?” 霄焰瞥一眼她的手腕,细白的腕上一圈红痕,他忽然露齿一笑:“忘了你是荷花,枝茎可是易折的。” 云荷咬咬唇:“你是在歧视我么?做人不待这样的。” “我不是人,”霄焰白牙一闪,“我是神。” “哼,”是神了不起?神就可以歧视她们小小精灵了么?“太子愉下,拉我出来究竟有什么贵干?” 拐出长廊,是一片宽阔的原野。霄焰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拍拍身边:“坐吧。” 云荷在地上吹了又吹,才拿绢子垫着坐下。霄焰鄙夷道,“我这里干净无尘,你擦得这般仔细做什么?” “你不睡觉,就只是想坐在地上而已?” “看天空。” 云荷顺着他的视线,墨蓝的天空除了繁星点点,并没有别的什么可看。 他说:“你能看到星与星之间的连线么?” 云荷仔细看了看,摇头:“不能。你能?” “嗯,很多星可以连成不同的形状,你知道他们归谁管?” 云荷侧目,“你是说……二殿下?” “你这莲花还真不笨。” 这样算是夸奖吗?“原来这天上的星星归他管的。那你管什么呢?” 霄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看繁星如何?” “‘如何’是何意思?” “第一感觉。” “不喜欢。” “总有理由吧?” “没有。”云荷道。 “那对我的第一感觉呢?” “快死了。”云荷说一出口,便看到霄焰的脸黑了半边。他闷声道:“我看起来像是快死了吗?!” 云荷捂着嘴,“那个……当时躺在寒天镜的地上,确实是快要死了。”或者说,她其实觉得他已经死了。 霄焰侧过头看了她半晌,忽然扑嗤一笑。云荷被他笑得十分莫名奇妙,又兼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繁星殿下经常夜半跑霄云殿来?” “基本上我们不往来。” “不是兄弟么?” “同父异母,从小也在一起儿,毫无感情可言。” 云荷很不知晓他为何与她说繁星殿下的事?这与她,似乎完全没有干系吧?他忽然又说道:“你知道他的瞿如是从哪儿来的么?” 云荷摇头。心道:我怎知道它从哪儿来呢? “他独自跑到普度仙境抓的。那时他才不过二千岁。身形只是个顽童而已。” 云荷还是不知道,他与说这么多,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很厉害。” “哦。” 原来是在夸赞他兄弟,云荷总算听明白了。既然这般欣赏,住的地方也隔不远,为何感情这么疏离呢? “他今天来,不是意外,是来找你的。”霄焰又道。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4) “我?”云荷惊讶,“怎么会呢,我不认识他呀。” “那不代表他不认识你。没听见他管你叫云荷么?可见不单认识你,连你的名字都知道。”霄焰淡淡一笑。 云荷有些糊涂了,“他从何处得知——你告诉他的?” 霄焰翻个白眼:“才刚夸你聪明,原来仍是木头脑袋。既然毫无感情可言,平日话都说不上几句,何况说起你?” “哦。”他到底想说什么,不能说得痛快明白一点?“就算他是来找我的,可他找我做什么?” “一位被太子看中的女子,自然是有利用价值的,你还不明白?” 她知道了!说来说去,又是叫她离远点,是这意思吧?她哼道:“怎见得人家一定就是存着这个心思?” “你不信?” “不信。” 霄焰突然就怒了:“你敢不信?” 云荷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缩了缩,小声嘟嚷:“连不信也不让人说么?” “总之,你离他远点。” 看吧看吧,她想的没错,他绕来绕去,最后说的还是这句话。“早知道就不去寒天镜偷绿宝儿果了,哪知道后来会引发这么多事情。” “命运。” 云荷道,“你是神仙,你也信命吗?” 霄焰不答。他望天际,“你是否发现,你特别招动物喜欢?水麒赖着你,刚刚的瞿如也盯着你。” 云荷的嘴抽搐两下:“莫非它们瞧见我的真身,将我当成了一株草,想要吃了我?” “他们不是草食动物。”霄焰忍不住发笑。 “那是为何呢?” 霄焰摸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下,“经过我几番观察,大约你前世也是只兽,所以他们见着你感到亲切。” 云荷的头低低地垂了下来。他还真能想!“倘若前世是兽,今儿怎么成了枝莲花?扯淡。” “为何不能?不知道什么叫六道轮回么?你今世是妖——” 云荷打断他:“我也可以变成仙。” 霄焰不理会地道:“下一世可能会变成人,也可能托生在天界。” 云荷拒绝再说话。 天边掠过一片光华,云荷怔怔瞧着,拉他袖子问:“怎么了?” “不知。” “是饶霞废墟么?” “貌似。” 云荷瞅了瞅他。刚刚还话唠似的说个不完,为何这下这般简洁?云荷望了望天边,那丝光亮已经灭了,有隐隐约约的红在天空萦绕。 这饶霞废墟,还真是个古怪的地方。时不时天上就放红光,九千年前那场大战,是不是死伤许多人,以致那儿怨气冲天?她回头望霄焰,他正低头不知想什么,硬挺的轮廓,笔挺的鼻子,嘴唇温润亮泽。 云荷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俊,以前她倒没有十分觉得。又或者是,她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他? 他一侧目,正好撞上她的目光,忙不自在地躲开。云荷道:“九千年前那场战,你知道的吧?” “不太知道。” “闹得这般大,为什么不知道呢?” “为何我就必须知道?没事别瞎坐着。我走了。”霄焰腾地跃起,迅速地消失在她视线。 云荷纳闷地看着他——这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嗯……脑子有点儿出错?分明是他拉着她在这儿坐着,这会子又说‘没事别瞎坐着’,难道是她自己愿意半夜坐这儿发傻的? 真真莫名奇妙。 似乎,提到饶霞废墟就叫他觉得不自在。为何呢? 他已回屋,她自然也不好久留,临回房前,还特意看了看饶霞废墟的方向。她似乎对饶霞废墟有奇异的向往,正如那一日非得拉着蜜梅去,后来自己又去了一回一样。 那儿也没有景致可言,有什么吸引着她,她不知道。 云荷与绿芽一起用午膳。绿芽道:“你这几日倒一直待在霄云殿。从前不在霄云殿时,你都在哪儿呀?” 云荷听而不闻,吃了一片百合,“味道真好。” 绿芽怔了怔,随即笑笑。她不说,倒叫她更感兴趣了。打从云荷来时起,就觉得她与别人与众不同。虽说样貌平凡,连自己也比不上,可是能叫太子殿下这么青睐的,她还从未见识过。 “你身上是用了什么薰香?真好闻。”绿芽说。 云荷抬腕闻了闻,“香吗?我没有薰香呀。” “那可是戴了什么东西?我也去整点儿,指不定哪天太子殿下就看上我了。”她嘻嘻笑道。 云荷一愣,怔怔望着她:“你中意太子殿下?” “整个霄云殿,哪个不爱他呢?”绿芽眨眨眼,“不说别的,他是我们的主子呀,自然是要喜欢的。你不爱吗?” 云荷摇了摇头。绿芽莞尔一笑,“你懂什么叫爱么?” “不是很懂。” “真老实。”正吃着饭,外头有人高唱:“天后驾到——” 绿芽连忙放下碗筷,拿绢子拭了拭唇,见云荷还在吃,忙扯了扯她:“别吃了,快出去啊。” “怎么?”云荷不解地望着她。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5) “你没听见么,天后来了啊。”绿芽将她一拉,连忙从房间奔了出去。只见长廊那端,远远的过来一队伍,约有七八位。为首的女子,已经青春不复,梳着高高发髻,挑眉深目,很严肃;身上穿着金色华服,长长的裙摆拖地,几个仙婢跟在身后,慢慢地走着。 云荷看得正带劲儿,袖子被人拉了拉,绿芽道:“还不行礼!” 云荷忙学着她的样子屈膝等着。可还未等天后过来,腿已经酸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姿势别扭地站着。 一阵香风扑鼻,浓重得叫云荷打喷嚏。她忍啊,忍啊,直到天后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才忍不住,小声的“哈泣!” 然而,这个声音仍然吸引了天后注意。 她缓缓转身,云荷紧张地身体都绷紧了,绿芽更是在一旁为她捏了把汗。 幸而天后并没有大做文章,拐个长廊,朝霄焰的书房走去。直到他们看不见了,绿芽才坐倒在地,“你吓死我了。关键时候,怎么打起喷嚏来了?” 云荷委屈地道:“打不打喷嚏,也不由我啊……” “哎,幸好没事。”绿芽从地上爬起,顺手拉了她一把。 云荷望着他们走远的方向,“来找霄焰么?” “自然是的。” “为何母亲来找儿子,要带这么多的人?” 绿芽扑嗤一笑:“真真傻丫头,天后身份尊贵,排场自然是少不了的呀。” “你见过天帝么?” “见过的。”绿芽道,“人人都说,天帝虽老了,但年青时长得比霄焰还俊。为人亦宽宏大量,不似……”一时说溜了走,忙缄口。 云荷追问道:“不似什么?” 绿芽笑笑:“没什么。” 云荷虽好奇,见她不欲说,倒也没有再问。 走廊那一端,霄焰早已出了书房,见天后来,忙迎上前:“母后,怎么突然来了?” “难道我来看你,还要事先知会么?”天后语气不悦地道。 “没有。”霄焰笑笑,将母亲让进书房。“母后不常来,来了必是有什么事?” “你倒开门见山。”天后似笑非笑,“青凤得了重病,你可知道?” “我已几日不曾见过她,故不知道。” “先不论她是你的未婚妻——” “已经退婚了。”霄焰冷然道。 “本后与天帝尚未答应,这事儿戏不得,”天后冷了脸,“青凤为何生病,你想必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害相思病,与我什么相干?” “什么相思病!”天后嗐道,“她掉入寒天镜的玄冰水里,又叫你的水麒给吓病了!” “早已放话,寒天镜与暖潮乃二大禁地,她私自闯入,水麒未将她吃掉已是对她嘴下留情。” “你……”天后跺了跺脚,“我怎生了个你这般无情的儿子!不说她是你的未婚妻,看在你们打小儿青梅竹马的份上,你也该关心关心。” “退婚,我是打定了主意的。去看她就免了,省得叫她以为我回心转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哪儿来的这副铁石心肠?青凤究竟何处不得你心?” “她哪处都不得我心!她得的是母后的心而已!” 天后语噎。 气氛一时僵硬,剑拔驽张,二人都不言语。 半晌,天后才道:“青凤说,有人将她推入玄冰水。” “哦?”霄焰漠然地问,“是谁?” “说是霄云殿一名侍女。” 霄焰正色道:“这不能吧?一名侍女,岂敢推她一郡主下水?” “对这一点,本后也有疑虑。”天后慢慢绕着他走,“可是她说得斩铁钉钉,我身为长辈,又如何不替她查个清晰。怕是你也维护哪个小侍女也不可知?” “母后为何这般说,”霄焰神情冷淡,“这小侍女是谁我尚不知,怎生维护?” 天后微笑,“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虽不喜欢青凤,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岂能叫一名侍女给欺负了?还是早些将人交出来,让她去领罪的好。” 霄焰道:“她一面之辞,你就信了?指不定是她私闯寒天镜,怕揽这个罪名,所以拟出这个‘莫须有’的人来!”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6) “你怎么总和青凤过不去?她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她堂堂一个郡主,就算去寒天镜,那又如何?难道去不得?”天后显见的不开心了,“听你这话,分明就是藏着掖着个人,可别叫本后亲自揪出来,那样的话,我可不会轻易饶恕!” 霄焰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天后只管相信别人,不相信我好了。” “你……”天后气噎,伸手一扬,“你既不肯交人,那就本后自己去找。” “母后何必如此费劲。倘若真是我殿中女侍将她推入水,那肯定是我指使的。不如母后就拿我法办了吧!” 天后愤怒地瞪他:“你为一个侍女这样冲撞我?” “根本就未曾有侍女存在。是水麒将她撞入水中的。”霄焰冷笑,“母亲宁可信别人,也不信我,那有何话好说?” 霄焰如此斩钉截铁,天后的神情便有了一丝动摇。莫非真的是她弄错了?她柔软了语气,“这件事,不如再细查查。青凤平素不是那等口出虚言的人。” “平日里看来我就是那做事不叫人信服的人。”霄焰冷笑,“既然如此,母后也不必为难,我亲自去名扬山与青凤说清楚。” “也不必这样特意地跑去,这副模样,是去负荆请罪,还是兴师问罪?” 母子俩不欢而散,天后离开后,霄焰又没事儿人一般坐回书桌写字。过没一会儿,他道:“进来吧,鬼鬼祟祟在外头做什么?” 纤细的身影挤进门里,挪到他身边,“天后娘娘来,是因为青凤郡主的事么?” “嗯。” 云荷的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那怎么办呀,他们要将我捉走么?” 霄焰不动声色望着她:“你不是挺不怕死的么?” 谁说她不怕死?她只不过是看出来他是那种嘴上要将她连根拔起,其实内心十分温柔善良的人,才敢在他面前嘴强。换了别人,她这小妖精有几条命可以折腾? 见她一脸犯愁,霄焰放下笔笑了,“放心吧,这事儿我顶下来了。以后只要永不再青凤面前露面,这事没问题。等这风波一过,你回莲花池,以后都不要再来。” “嗯!”这个安排,颇得她心。她想了想,又道,“那水麒呢?” “现在它已经不会伤我,不要紧。” 云荷整个人都放松了。方才天后来时,她不知有多紧张害怕……见霄焰看书,她就不欲打扰,慢腾腾出了书房。绿芽在外头鬼鬼祟祟的,见到她神情颇有些尴尬。 云荷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呵呵。”绿芽勾着她的手回房,“天后找殿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嗯。” “你刚刚去书房,没有问太子殿下吗?” 云荷突然把碗捧到她面前:“我还想再吃一碗甜玉露,可以么?” 绿芽一噎。有时候觉得云荷似乎傻乎乎的,可关键时刻,她怎么一点儿不含糊呢。 在霄云殿不能回莲花池的日子,云荷格外想寒天镜。这阵子总待在那儿,已经十分习惯了那儿的寒冷,习惯与水麒说话,虽然它口不能言,却能听得懂她的心声。 绿芽做女红,她不通这些,亦不感兴趣。整日握着本从霄焰那儿拿来的书,然而看不了几页,就趴到桌上睡着了。 七日后,她实在忍不住,跑到霄焰书房找他。一个小男孩正在擦桌子:“太子殿下?他在寝室中。” “哦。”云荷从未去过霄焰的房间。她的小房间就在他主宫之外,他的寝室,除了整顿,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进。 寝宫外,一只人影也没有。云荷见门虚掩,拍了拍门,没有回应。伸手一推,门便开了,偌大的宫殿,华丽铺张,贵气之中却见典雅。宫殿另一侧,是一扇门,绘了文竹的帘子垂着。 云荷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软的毯子上,有一种做贼般的心情。掀帘过了门,是卧室。卧室之中,没有多余铺陈,一张极大的床榻,一顶墨蓝星空的帷帐。可惜,床上亦没有霄焰的身影。 他上哪儿去了? 都已七日了,不知她是不是可以走了呢?青凤郡主这几日也未曾来找碴,也许这事儿就这么完结了? 床上的被褥叠得齐整,一丝不苟,只有枕头旁边散着一只卷轴。因为十分靠近床沿,云荷又好奇,便随手拿起来看了看。 展开卷轴,它并不长,大约比也手臂长一些,米色的绒质画纸,上面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人,眉眼清秀,发未绾,随风飘舞着,海藻一般。身上上穿着粉白色衣裳,脖上戴着个红色项圈。 云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没戴呀……这画中的人,是她没错吧?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7) 这纸张是新的,还能闻到墨香,肯定新画不久。她正欲将卷轴放回床榻,忽然手中的画被抽走,霄焰不大愉快的声音便响起:“你在这儿做什么?” 云荷心虚,“我……我在等你。”溜进他的寝宫又偷看他的画,他是不是会生气? 仔细看看他,倒没有愤怒,只是神色有些古怪。“找我什么事?” “这些天青凤郡主都不曾来,我是否可以回莲花池?” “再过十日。”霄焰道,“她不曾来,是因为她风寒还未好。听说已经快全愈了,倘若过十日还没有动静,你想回,就回去吧。” “哦。”在这儿的日子真是无趣枯燥极了。这么多日不见蜜梅,也不知她怎样了?还有沧海,还有水麒…… “你还有事么?”霄焰下逐客令了。 云荷眨眨眼,指着画卷,“这个画的是我吧?哪位画师画的?” 霄焰摸摸鼻子,“画的哪儿是你了?自作多情。” “不是么?我看着很像我呀!” “画的是沧海书中夹着的那个画中人,不行么?” 云荷摇摇头:“分明不是。那人与我虽像,但细看却是有区别的。这画里的,分明是我啊……莫非还有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的云荷?” 霄焰不自在地清了清嗓音,“没有。我要歇息,你走吧。” “哦。”云荷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他,“你画我的画像,是不是想与我双修啊?” “啥?!”霄焰只差没被口水呛死,“你刚才说什么?” “双修。”他的样子好赅人,她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微红起的脸庞。 “你是猪么,我就一个人,双什么修!”哪儿学来这种东西的?!一只小妖精也这么不安份,反了她。 云荷弱弱地抗议:“我不是猪。” “是,说你猪都觉得侮辱了猪。” “……”做人……做神不待这样的!云荷哼一声,大步离开。还未迈出门,便听到霄焰道:“喂。” 云荷回头望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霄焰道:“水麒七日都不曾上岸,不知是否生病了。” “啊。可曾叫大夫?” 霄焰好笑:“它连我都近身不得,何况太医?我看它没什么问题,只是害了相思病。” “嗯?”相思病……水麒有伴侣可思么? “大约想你了罢。” “哦。”云荷初时虽不乐意总待在寒天镜,但她对水麒却不排斥,相处的时间久了,倒觉得知心朋友一般,几日不见,她也是想它的。“那我去看看它,快去快回,不会叫人发现的。你说可好?” “好。” 踏足寒天镜,云荷缩头缩脑观望着是否有“敌人”。 幸而,这儿荒芜地只有几颗果树。寒天镜镜子般的水面一丝波涛也不起,仿佛这下面不曾存在任何生物。 霄焰道,“你瞧,死寂。” “大约躲在下面。”云荷唤一声,“水麒。” 仍旧没动静。二人交了个眼神,云荷大声喊:“水麒!” 霄焰忽然凝眉,“它不在。” 云荷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它会是去哪里了呢?” 霄焰道:“我下去看一看。” “水很冰啊……” “不要紧。”霄焰脱了衣裳,劈头盖脸扔到她身上,云荷把身上衣服扒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赤裸了上身,只穿一条亵裤,精壮的身躯上覆盖一层淡淡的紫色,霄焰道:“我下去了。” 鱼跃进水中,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云荷往后退了几步才未被溅到。 好一会儿,霄焰都不上来,云荷有些急了:“霄焰?” 他也没回话。 云荷放下他的衣裳,打算也下水看看,水注猛得冲天而起,霄焰蹬了上来,大口喘着气,身上全是水珠。“它不在。” 云荷知道水里的冰冷,更知道上岸后比水里的滋味更难受,连忙将衣服给他披上,他道:“不要紧,我用了紫气天罡。” “那是什么?” “护身的。”他边说边往山洞走,开了水帘泷,自顾自找了条毯子将水与头发拭干,才进和云荷道,“寒天镜里打你来之后,仍旧下了结界的,怎么它会跑了呢?” “真的不在水中么?” “不在。” “会是去哪里了……” 霄焰浓眉紧锁,“不知道。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们先不声张,四处找找。倘若找不到,需上报到天帝。” “要报天帝么、……”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8) “是,神兽走失,可大可小。倘若是私自下凡,为祸人间,那我可就讨不了好处了。”霄焰苦笑一声,穿了衣服与云荷一起,驾云在寒天镜绕一圈。 可寒天镜就这么大点地方,也没处藏身。 回到地上,霄焰颇有些纳闷:“不知跑何处去了。我们周边找一找。” 云荷点点头。 可惜一直到这日结束,也未曾见到水麒。云荷不禁着急:“莫非真下凡去了?” “不知,今日天色晚了,明日接着找。”霄焰带她回了霄云殿。 这一晚,绿芽将饭递至云荷面前,她却不吃。绿芽道:“怎么了?往日你可爱吃东西呢。” “似乎我变胖了。往后晚上还是吃香蜜露珠好些。” 绿芽莞尔:“你苗条的很,还怕胖。” 云荷想了想问:“殿下吃过了么?” “没,送去的晚膳都叫撤回来了。你们倒像是约好的一齐不用膳。” 云荷道:“我去看看他。” 霄焰不在寝宫,而是在外头看星星。云荷迈出房门便看见他了。在他身畔坐下,他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打从几日前我到寒天镜起,它就不在了。都是我粗心大意。如今都已经过了七日之久,它的速度又神速,也许早跑到了天涯海角。” “它是想要自由才走的么?” “我不是它,又怎能知道。”霄焰侧目望她一眼,“你与它相处有一段时日,它不见了,你难过么?” 云荷道,“初时是难过的。后来想想,只要它不是被抓走,而是去它想去的地方,那便不必觉得难过了,反而该高兴才是。” “它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想一定有的。它可是只神兽呢。”云荷道,“你也莫太过担忧,倘若它真的下凡,我想它一定也会害人。” “这是只兽。再有灵性,都有兽的野心。不可对它信任过剩。”霄焰朝天望了望,“罢了,你也奔波一天,回屋歇着。” “我还不困,再坐会儿。” 霄焰道,“你从前还未修成人身时,是怎样光景?” 她好长,好长一段沉默。 “反正几千年,没有人来陪,没有人说话,倒也无所谓。习惯了寂静,只有水声,落雪声,风声,再没有别的了。” “莲花池,倒是个适合修练的好地方。是我将你从那清静里给拨弄了出来,还要还你回去才是。” “嗯!待水麒平安找到,青凤郡主也不再找麻烦了,我便回。” 霄焰起身走了。云荷望着他修长身影渐渐走出她的视野,方抬头望星空。 她看不到星星连线,但闪烁的星,那么美丽,离她那么近地发光。忽然间,星星仿佛迅速移动,凝结在了一起,迅速组成一张脸。 她吃惊地樱唇微张,这……这是什么景像? 那张脸,渐渐的清晰起来,唇边带笑。 她吓得打了个寒颤!这不是……二殿下繁星么? 猛得收回目光,却瞧见玉树临风的繁星站在不远处,唇边带笑,“把你吓到了?” 他怎么又来?云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繁星的神情很有些挫败,“你怎么看见我就要跑?我有这么讨人厌?” “不……不是。”她没有讨厌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觉得好玩吗。”他指了指天空,“我可以让星星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你想看么?” “不想,”云荷警戒地看他,“二殿下是来找太子的么?他在寝宫中。” “我只是经过,见你在看星星,想逗你玩玩。” 这样好玩么?怎她未感觉到这玩的乐趣。“我要回屋了,二殿下也请回去吧。” “嗯。下回再见。” 她看着他驾云离开,心想,这二殿下倔儿来也不是为了太子殿下么?这哥儿俩真没感情,住的近还不曾见他们有往来。 还不如她与蜜梅呢。 说到蜜梅,真是想她了。夜色这般好,想必大伙儿都睡了,青凤郡主的名扬山又离这里那么远,自然不会选这时间来寻她麻烦的罢? 她飞回莲花池,黑漆漆的莲花池,只有雪声漱漱。她奔到梅树底下叫唤,“蜜梅,蜜梅!” 回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她上了树,将熟睡中的蜜梅一脚踢醒。蜜梅哎哟一声,叫道:“是谁啊,这么没爱心吵老娘睡觉。” 云荷扑嗤一笑:“是我。”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9) “云荷?啊,”蜜眉怪叫一声搂住她,“你去求个太子殿下怎去了这般久,他为难你了?” “没,说是在霄云殿,青凤郡主不敢怎么样,所以这几日都住那儿。” “原来如此,叫我一阵担心。”蜜梅道,“你倒好,独自吃香喝辣去,将我搁置在这儿。” “我还想被搁置在这儿呢!奈何霄焰不让走,非得再住十天。哎……” 蜜梅搂着她胳膊嘻嘻笑:“朝夕相处,你们是否感情飞速进步?” “何来朝夕相处?我们时常是见不着面的。” 蜜梅忽然放开她的手,悉悉索索翻找什么。接着,黑黑的树屋中有淡淡的光亮起。蜜梅将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原来你莲蓬里藏着个宝贝,你不在,我就先借来用了。” 云荷拿过发光的镜子。这一面镜子,不是秦逸送给她的么?怎么晚间会发光,还能当成灯来使? 蜜梅忽然尖叫一声,云荷说:“怎么了?” “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你不是云荷呀!” 云荷哦一声,用手将脸一抹,又恢复以往的明艳动人。蜜梅抚着胸:“没事你换成那样一张脸做什么呀,难道霄焰癖好特殊?” “哪儿呀,他说我长得太好看,容易引事端。” “哈哈哈。他也叫你的美貌给迷住了。” “才没有这样的事。”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这几天的事儿。蜜梅呀得一声:“他的床上放你的画像么?啧啧,不得了!肯定是爱上你了,这还用说么?” “不可能罢?” “不然无事他放着你的画像做什么?肯定是想你了,就拿出来看一看。” “我就在霄云殿,倘若他想我,何必多此一举看画像。” “笨,你怎这般傻?他不好意思面对着你,只好望像止渴呀!” 是……这样么? 脑海里滑过他抢走她手中画像时的神情,脸上偶一闪过的,诡异的红晕……甩甩头,“他要喜欢,就叫他喜欢吧。” “笨蛋,把握机会,先与他双修,再造出个宝宝,母凭子贵,登上太子妃之位啊!” 云荷戳下她的额头,“你这满脑子都想的什么呀。” 蜜梅吐舌头:“从凡界弄回来的书里都这么写。” “教人怎样当上太子妃?” “有的是,有的不是。反正,就差不多是这样的模式呀。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云荷道,“我们区区一只小妖精,岂敢高攀太子?再者,我不喜欢霄云殿,那儿不如莲花池待着舒服。” “真是贱骨头,我要住那样好的屋子,就再也不出来了。” “那你去住。”云荷自顾自地躺了下来。 蜜梅的屋子里穿满梅花芳香,这是熟悉的气味,觉得心好安定,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已到日上三竿,她吓一跳,连叫醒蜜梅都不曾,连忙回了霄云殿。 迎面撞上霄焰,他的脸色黑青,“上哪儿了?” 她瑟缩,“回莲花池……” “你把我的话都当了耳旁风?” “我是想夜深了,反正没人……”她咬咬唇,“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昨夜去了哪里不是么。” 霄焰道,“算了。我去一趟名扬山。” “青凤郡主找你?” “嗯。命人带了信过来,说务必要去一趟。” “哦。” “你回屋待着,哪儿也不许去。”霄焰下了命令,又凝望她一眼,才驾云离去。 名扬山,他并不常来。哪怕天后与季神交情匪浅,纵是在耳时,他也不愿意来这儿。 青凤尚在她寝室内,他到的时候,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她才盛妆出来。她微笑:“你来得真快。” “你可好些了?”霄焰虽不喜欢她,礼节却不好勿视。 “你是在关心我么?”她的眼里水潋潋的,仿佛有泪。 霄焰别开目光,“你若病好了,天后便不会怪罪我。” 青凤凄凄一笑。“你从来就是这般待我的。” “你找我,有何要事?” “若不是我说那‘要事’,你还不来,是么?” “嗯。” 这一声轻轻的嗯,却如钉子钉在她心间。青凤深吸一口气,“你可知你犯什么错了?” “本殿何错之有。”霄焰对她的语气很不以为然。他不娶她,那便是错么?他不爱她,这也有错?! 青凤冷笑:“你的神兽私自下凡,伤了一条性命,你说,有没有错?” 霄焰额上青筋一跳,“水麒?它在哪儿?” “你放心,它好着呢,叫我底下的人给捉回来了。”青凤道,“可惜,它下凡作孽,叫一个道行极高的人伤了身,如今身子受着伤,我放在水晶宫养着呢。” “它只有回寒天镜才行。”霄焰立刻起身,“带我去看它。” 瞧他,对一只兽也比对她热情。青凤无比沮丧地想人,原来她竟不如一只兽么。 第六章 到此结束吗(10) 水晶宫内,冷气纵横。水麒缩在一角,好不可怜模样。霄焰心疼地上前一步,摸了摸它的头,它却不醒。回头望青凤:“它几时回来?” “昨天夜里。所以今早忙忙地就给你写了信。” 霄焰摸一摸水麒,竟比自己受伤还要疼几分。轻轻唤了它数次,它才动一动,声音疲懒,仿佛十分难受。他轻声道:“水麒,咱们回寒天镜。” 水麒一动不动。 青凤在一旁道,“只怕它不听你的话?它不是受那将我推下水的侍女驾驭么?你叫那侍女来。” “她是否推你下水,你心中比别人都清楚。”霄焰头也不回,在水麒耳边低语了几句,水麒忽然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只是一双铜铃大眼半开半合,极没精神。 霄焰大喜,见它外形无伤,只怕受的是内伤,便拉着它的犄角出水晶宫。 青凤道:“你这就走了?” “这次的事,多谢,改日亲自过来拜谢。” 霄焰冷漠地带上水麒,驾云回了寒天镜。令他奇异的是,云荷竟也在岸边,听见动静,忙站了起来。 见水麒回来,眼神顿时亮了。然而那抹光亮,迅速地消了下去。“它怎么了?” “受了伤。”霄焰拍拍水麒,“下水去,我给你弄些药丸来。” 水麒倒很听话,乖乖地下了水,云荷担忧:“真的不要紧么?” “嗯,外在无伤,伤在其内。玄冰水养它,纵使不用药,一个月亦能好。” “哦。从何处将它找回?” 霄焰细细说了。云荷惊呼:“啊,真下凡了……还伤了人性命,这要如何是好?你会受罚么?” “还是未知数。眼下先将水麒照顾好了再说。”霄焰忽然腾云上寒天镜上空,细细布了两层结界。 他绕回云荷身边,“水麒已回来,你若想回莲花池,就回吧。以后也不必来了。” 云荷一直期待着的,可不知他说让她走的时候,她为何竟觉得有些古怪感受。 但那感觉,只是稍纵即逝。她说:“嗯!水麒现下已经与你很好,我也不必担心了。” 霄焰的目光停在她平凡无奇的这张脸,“现在就走么?” “嗯。”云荷望着水面,“倘若哪一日我想水麒了,可以来看望它的,是么?” “可以。等过一阵子,青凤的气说不定消了,届时,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段时间还是留在莲花池莫要外出的好。” “是。” 回到莲花池后,他们往后应当没有什么交集了吧?云荷心里想着,脚步一步步往外挪,直到驾叶飞上天,见着霄焰的身影越来越小。 第七章 有变(1) 莲花池内,蜜梅正欢快地拿着个纸鸾跑来跑去。云荷从后面悄悄拍一下她的背,果然引得她一阵尖叫。 “你怎么无声无息的呀,真把我吓死了!”蜜梅脸色苍白,“下回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云荷见她恼了,忙赔笑:“下次再也不敢了。” 蜜梅这才道:“你怎么又回来?霄焰不是不让你走吗?” “他叫我回来。” “你将他得罪了?” “没有。大约觉得我该是回来的时候啦。”云荷不以为意地回到莲蓬,想到昨晚那张镜子,便伸手向蜜梅,“镜子还我。” 蜜梅支支吾吾,“丢了。” 云荷哼两声:“快点拿出来,别叫我搜。” “好嘛,”蜜梅不甘不愿地从腰带取出塞回她手里,闷闷地说,“不就一镜子,送我也不成?” 云荷开心一笑:“以后寻个好的再送你。” “想是谁送给你的?” 云荷嗯了一声,蜜梅便追着问:“霄焰送的?” “才不是。”不知怎么着,她第一次想在蜜梅面前拥有秘密,不想把镜子是秦逸送的一事告知她。 “哼,”蜜梅有些许生气了,“如今在太子身边待了一阵,就与从前不同了。咱们身份有差距了,是吧?” 云荷赶忙搂着她的手:“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那样的妖。”蜜梅说完,自己扑嗤一声先笑了,要她和云荷生气,她还真做不出来。 云荷也笑了。二人坐到莲蓬里,望着外头开始漱漱落雪,说一些贴心话。蜜梅道:“我也想去霄去殿看一看,瞧一瞧。长了几千岁,来来去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真真失败。” “这儿不挺好的么?你要真住进霄云殿就知道那儿有多闷了。”云荷说,“幸而现在回来了,往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莲蓬里。” “……”蜜梅道,“霄云殿真这么可怕,把你吓得往后都只待莲花池了?” “嗯。”至少这段时间她还是总是蜗在这儿的好,省得叫青凤碰上。 蜜梅往她旁边一躺,“你那的妖生还有什么意义啊。” “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云荷的声音低了下来,“我要睡觉了,我若不醒,千万别叫我。” 在霄云殿这么长时间,她仿佛没睡过好觉,那儿再富丽,还是不如她这简陋的莲蓬好。 不吃不喝狂睡了几日,云荷醒时,天已经黑了,蜜梅不知又上何处去玩儿,不见踪影。 云荷洗漱之后,才要准备觅食,一阵烟雾吹来,小桥上出现了沧海的身影。 云荷笑笑:“你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刚才睡醒呢。” 沧海眼里有淡淡笑意,“我知道。昨天我来过。” “啊……”莲蓬敞着,难道她的睡机都叫人看去了? 沧海道:“往后不去霄云殿了?” “是。”云荷望着他,“上回你匆匆将我赶走,我还未仔细地问呢。她……是谁呀?” 他别开目光,“哪个‘她’?” “就是夹在书中的画像……” “朋友。世界万物,皆有相似,相像之理。你与她长得像,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荷玩着手指头道,“只是长得如此相像,若是能见得一面,那该多有趣?” “她早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死了?或是不在天界之中?云荷好奇想问,终于还是忍住了,上回沧海能为那张画像下逐客令,显见他是极在意这件事的,还是不多问的好——否则他若是不要她这个徒弟了,在她成仙的道路上,岂不又要多走几步弯路? 沧海领着她在池畔坐下,“先前给你的两部书,都看完了?” “嗯!” “可都还懂?” “懂的。如今我体力灵力都比先时高多了。”云荷笑嘻嘻的,“师父的指点,还是颇有效用。” 沧海微微一笑,“那就好。倘若有一天你修成仙家,那也是我的造化。也不枉……” “嗯?”云荷捕捉到了他将说未说完的话。 “没什么。” “对了……”云荷想起霄焰,问道,“霄云殿那儿,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他打量着她。 若是霄焰因水麒一事获罚,沧海应该也知道的吧?可见他的神情并无半点不同,料想应当没事,便摇摇头。 二人就这么静静坐了会儿,云荷对着水面梳理长发,回过头时,发现沧海已经不知何处去了。张望四周,哪还有他的身影? 沧海性格有时真古怪,不说一句就走了,来得莫名,去的匆匆。 忽然远处传来银铃笑声,蜜梅风一样卷到她身畔,伏在云荷身边笑得不能出声“云荷很是莫名:“什么事情呀,这么好笑?” “走,瞧瞧去。”她拉着云荷便要飞。 “往哪儿去?”她还得待在莲花池呢!” “花园啊!”蜜梅不由分说,拉着她飞跃上空。见云荷想跳下去,笑道,“你还真打算在莲蓬里闭关,哪儿也不去了?” “是。” “哪来这么高的境界!今儿先去玩了再说。”她笑嘻嘻地拉住云荷的胳膊。 云荷无奈,只得随她去,“什么事情这样开心?” “你去了就知道。”蜜梅一脸喜盈盈地,迅速到了花园,拉着她往葡萄园走。 吊床上一个绿色人影,正自憨睡。白皙的脸上给画了几条黑色胡子,鼻子涂成了黑色,乍一看,和只老鼠一般,只差没长两长耳朵。 云荷也忍俊不禁,“你干的好事?” 蜜梅嘘得一声,“别叫她知道。” “你个促狭鬼,回头她知道了要生气的。” “偶尔玩玩嘛,”蜜梅嘟起嘴唇,“我去柚子那儿要点儿糖吃,牙齿痒得很。” “留我在这儿,要是葡萄醒来,我还不被她狂轰一顿?” 蜜梅调皮地道:“那你与我一起去找糖吃。” “馋猫!我回去了。” 蜜梅一溜烟不见了身影,云荷见花园中景致美妙,忍不住多逛一逛。园中百花灿烂,仿佛终年不灭,从未有枯败,只余荣华。 她忽然想起秦逸。之前两次都是在这儿遇见秦逸,不知今日会否遇见? 才想着他,前面一个人影在花丛中修修剪剪,手中握一把巨大的剪子,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面带讶色,“是你。” 云荷指着大剪子,“给我玩一下行吗?” 秦逸随手递给她,“有些沉。” 果然抓在手中沉甸甸的,云荷四处张望,寻找着哪里可以落刀,结果一刀下去,就听到秦逸的哀鸣:“你……” “怎么了?”她无辜地眨眨眼。 秦逸望望四周,幸而没人:“这是全园子最名贵的树,你一刀就咔了!” 云荷吐吐舌:“反正这园子里不常年没人来么?等要来欣赏时,它都已经长回去了。” 秦逸哭笑不得,“虽是歪理,说的倒实在。” 云荷微笑。秦逸拿回剪子道,“这阵子总不见你——” “你找我么?” 第七章 有变(2) 秦逸莞尔一笑。他怎说,打从饶霞废墟一见,他就神魂颠倒,对她念念不忘?她就是不嫌他登陡子耍流氓,他也说不出口。 “那儿我新做了个秋千架,要不要坐坐看?”他指着前方的蔷薇架问她。 她坐在秋千架上,秦逸时不时推她一把,让她荡得更高。裙摆与黑发共飞扬,秦逸望得不觉失神。 他见过的人不多,但像她这样美艳绝伦的,没有过。“你后来还有去过饶霞废墟吗?” “没有。” 秦逸欲言又止。“你能告诉我,那次去废墟做什么吗?” “嗯?”云荷仔细思索,“不知道……也许只是随便逛逛?” “你都忘了?” 云荷挠挠头,“嗯,想不起来在废墟那儿曾经见过你……真的有见过吗?” 秦逸沉默了。他不起眼,她为何要记住他?云荷却浑然不觉,脚一蹭一蹭自己荡秋千。 “云荷。”他唤她,“你会经常来花园么?” “不常来,这段时间我要闭关的。” “修练?” “……嗯!”应该是闭关逃难吧?云荷收住秋千,站回地面,“我得回去了。” “你……住何处?” 云荷思索了下,只说:“那个地方你到不了的。”接着歉然看他一眼,驾叶离去。 不一会儿蜜梅揣着一口袋的糖回来,招呼云荷坐下吃,然后道:“你知道吗?霄焰最近倒大霉了。” “怎么?”她的心一跳。 “听说他的神兽下凡伤了人,如今他人也被扣在霄云殿,哪儿也不能去。” 是沧海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的呢……云荷听霄焰说过,若是水麒下凡伤人,他是要受责罚的;可是,会受什么样的责罚? 后来蜜梅还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等天一黑,她就跑霄云殿。蜜梅拉拽着她:“你带我去逛逛好不好?只逛一下下!” 云荷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一同去了。一路上蜜梅“哗哗”声不断,云荷扯她:“不要叫好吗?” 蜜梅便捂着嘴,仍在小声地“哇”。云荷到霄焰寝宫外头,见绿芽正在外面踱来踱去,便叫她一声。 “云荷!”绿芽眼睛一亮,“你又跑哪儿去了!这几天总没见到人……你来地正好,殿下躲里面三四天了,总不出来。我们不知如何是好,你替我进去看看?” 云荷嗯了一声,往前迈两步又回头看蜜梅,与绿芽道:“她是我的朋友,别叫她四处跑。” 假装没听见蜜梅的哼声,云荷推开霄焰的寝室。这儿她来过一次,此次进来,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幸而云荷能适应黑暗中的光线,拉起那席帘子,弯身走了进去。 宽大的床上没有霄焰的影子,屋子之中,似乎也没有。 莫不是这些天,他早畏罪逃逸去了?云荷正要转身,后背猛得被人一拍,她吓得几乎没尖叫。 转过身见过霄焰,一颗心才回归原处,“你做什么吓人一跳!” “你又来做什么?” “嗯……听说不太好,过来看看你。” 霄焰嗤得一声,“何谓不太好?顶多不过下个结界,百日不得出门而已。” 据她所了解,霄焰是个不爱待在屋子里的人,要他待百日,那还不是巨大惩罚?云荷道,“水麒呢?” “不要紧,正在慢慢恢复。”霄焰道,“你若有空去看看它,要深夜去,避开撞上人。” “哦。” “你……特意来看我?” “嗯。”不是特意,难道还是顺路? 她没看到,霄焰的眸光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璨亮。“天黑了,你走吧。” 云荷望着他,“你要在这里关满百日才能出去么?他们都不知道你要关禁闭?” “不知道。” “哦。”云荷应声,“我懂了。你好好关着吧……” 他打断她:“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云荷呵呵一笑,不语推门走出去。绿芽正与蜜梅说着什么,见门开了,忙上前道:“他怎么样?” “他要闭关修练。” “啊?”绿芽眨了眨眼。跟着霄焰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他这般用功啊。 “你莫要担心,他不要紧的。”云荷道,“我也要回去了。” 绿芽拉住她:“你以后不在这儿了?” “我原也不属于这儿,太子殿下交待的事儿完成了,我自然要回该回的地方。” “那……以后还来吗?” 第七章 有变(3) “嗯。”云荷点点头,“得了空,我还是会来找你玩的。” 云荷带着蜜梅走,蜜梅不依道:“我还未曾逛一逛呢,就傻站在那儿,还不如就在莲花池!” “我叫你不要来么,你偏来。”云荷道,“我不宜在此处久留的,你要逛,自己逛吧。” 蜜梅见她有少许不高兴,也不敢逗留,跟在她身后走出长廊。前方不远处站立一个身影颀长的男子,蜜梅捅捅她的腰:“有人在那儿看你。” 云荷顺着她的目光,站着的不是繁星是谁?她拉了蜜梅正要走,繁星忽然大步过来,拉住她的手腕。云荷忙抽回手,神情戒备:“做什么?” “我有话要和你说。” 云荷纳闷,她与他一点也不熟,他哪有什么话要和她说?拉了蜜梅就要走,繁星挡在前面,“一刻钟。” 云荷瞪着他,“你要说什么,这儿说不行么?你知道一刻钟可以说多少话?” “……”蜜梅扯了扯她的袖子。蜜梅有她自己的思量……眼前这男子,穿的戴的,一点儿也不比霄焰差,肯定身份不低,云荷这般冲撞他,倘若一时生气,将她给连根拔起,那可怎么是好啊! 繁星却忽然强制地,钳住她的手腕就带她跃上半空。云荷吓到了,下意识就抬腿踢他,繁星轻而易举地避过,顺便钳制了她两只手。 云荷怒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繁星轻笑:“我说了有话与你说。” “说就说,为何动手动脚!手放开!” 繁星眉一挑,“我怕放手,你就摔下去了。” “摔下去也不要你扶!” 繁星却不松手。云荷当真怒了——一股气息自下往上窜,几乎未曾细细思索,狠狠甩开繁星,一巴掌就招呼过去……虽然繁星及时避开,但脸,仍是叫掌风给扇到了。 有一丝,微微的痛。 两个人对峙着。忽然,云荷似是意识到什么,往下一看,她竟然是悬空站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一紧张,身体便垂直往下坠落。 “啊——” 在未扑入大地怀抱前,一只白色影子迅速接住了她,接着足下一顿,迅速逃之夭夭,速度之快,令她乍舌。 耳边风声呼啸,她回头望着拎着他飞跃的那个人。纤长的睫毛,笔挺的鼻子——好生俊俏一张脸。 “秦逸?!” 秦逸轻轻嘘一声,“住哪里?” “莲花池。”云荷迅速道,“不能去,繁星会追来的……” 他没有做回应。入目的东西都如电光幻影,转瞬而逝。云荷从不知道,看似了不起眼的秦逸,速度竟会这般快,转头已经到了云荷从未来过的地方,四处陌生。 落了地,四处都是漆黑的,黑暗中听到扑扑两声,秦逸拢着手聚起一团火光,仿佛那火就长在他手心一般。 他将火吹到一个树枝上。光线总算能够让她看清四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十分空荡。 “这是哪儿?” “我住的地方。”秦逸笑笑,“简屋陋室,希望别介意。” “怎么会。”她担忧地望着来时的方向,怕繁星会追来。 秦逸道:“不用担心。这里地形复杂,一般人找不到。” 云荷的心稍安一些,“你刚刚怎么会在霄云殿呢?” “我在霄云殿修剪花草。把你半路掳来,希望莫要怪我唐突。” “跟你走总比被繁星抢走的好。” 秦逸呵呵一笑,转身进屋。云荷兀自思索着繁星刚刚那般是想要做什么?他是真的有话与她说,还是只是想玩弄她? “没有什么好招待你,请你吃些这个。”秦逸端了个白瓷盘,上面堆盛粉红色圆润果子,色泽诱人可爱。 “这是什么?”云荷从未见过。 “樱桃。”秦逸道,“都是今日新摘的,吃吧。” 云荷漫不经心吃着,边打量这个院子。“你独住?” “嗯。” “你是长在仙家,还是像我一样呢?” “长在仙家,又有何用?”秦逸淡淡地道,“不若看开些好。只要每日开开心心,仙与不仙,又有什么区别?” “也是呢。” 秦逸握着一只盏,轻慢地饮啜。夜色中他更显得柔美,剪影清俊;云荷说,“我还是走了,倘若繁星要是跟来,只怕你也要受责罚。” 而且,她还得去看看云荷。 秦逸道,“也好。我送你回去,你看可好?” 云荷有些犯难。她住的地方,还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好——可秦逸刚刚才救过她,她总不好推拒…… 秦逸道:“若是为难,就算了。我只是怕你不知如何走出我这个圈儿。” “不是为难,”云荷改了口,“你先送我去寒天镜。可以么?” “嗯。可是那不是禁地么……” “我能去的。” 秦逸送她到寒天镜,寒气叫他直打了几个喷嚏。云荷问:“冷吗?” 第七章 有变(4) “你不冷?” “习惯了。”云荷走向湖,“初来时,比你还怕这儿的寒气。”她朝水里喊水麒的名字,好一会儿,水麒才从水里慢腾腾地跃上来。 云荷的心,蓦然痛了。这是她朝夕相处了好一阵子的水麒,原先多么活泼健朗,如今死气沉沉,连步伐都迈不稳。 她搂着它的头:“你可觉得好些?” 水麒呜了一声,趴倒在地。云荷道,“我知道委屈你了——可谁叫你无端跑下凡去,还伤了人呢?” 水麒又是“呜”鸣。云荷陪了它一会儿方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等方便时再来看你。你要早些好。”搂着它的颈脖,很是恋恋不舍。 “你与它感情很好。”秦逸说。 “嗯。它与我有缘。” 风声煞动,秦逸忽然道:“有人来了。”将她一搂,便疾速地狂奔。云荷只闻到鼻间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她使劲凑到他脖间闻了闻,“很香。” 秦逸攸然僵住。 云荷却浑然不知她做了什么“好事”。将她送到莲花池,云荷才惊讶:“你怎么知道莲花池怎么走?” “我来过。”秦逸道,“很多年前我来过的。” “那我为何没见过你?” “也许那时你还未修成人身。” “哦。”云荷道,“今日十分感谢你,我这儿比你那里更简陋,无可招待。” 秦逸道,“我也不图你的招待……只要你好好的。” 只要你好好的……云荷的心轻轻一动。秦逸告辞离去,回到莲蓬瞧见蜜梅鬼鬼祟祟地笑:“我都看见了!” “你见到秦逸了?” “嗯!”蜜梅握着脸,“只要你好好的……哦哦,好感人哪!” “……”云荷默然。 蜜梅勾住云荷下巴尽情调戏:“没想到你男人缘这般丰富。一个霄焰,一个沧海,一个秦逸。啧啧啧。” “还有一个繁星啊!” “是哦是哦,”蜜梅叫道,“之前把你抓上天,真是将我吓到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荷不答反问:“你刚刚是如何回来的?” “驾叶子回来的啊。” “有人跟着你么?” “没有吧……”蜜梅道,“跟着我做什么?我的美色又不及你。” 云荷有些担忧繁星会跟了她回来。不知为何,她很怕繁星知道她住在莲花池,会对她不利…… 还有刚刚到寒天镜的人,是谁? 云荷迷糊间仿佛看到一个人。 深蓝色头发,深蓝色眼睛,一张脸妖冶美艳的过分,令她分不清这是男是女。他朝她微笑,迷迷糊糊的她吓一跳,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躲到角落里,“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啊。”他沮丧地说。 她难道该认得他吗? “我是水麒。”他又道。 “骗人,水麒怎长成了你这副模样!”虽说她没见识,却也不至于将人与水麒都能弄浑了。 他笑笑:“这是我化为人身的样子。都是因为你,我这几千年来都不能化为人身。只有使用梦魇。” 云荷心里暗想,你不能化为人身,与我有什么相干啊? “我来找你,是有事。”他说,“我没有私自下凡。是某人图谋不轨地将我捉走,强押入凡间——” 云荷一惊:“是谁?” 云荷正要问,忽然间屋子里仿佛出现了水纹一般的涌动,再接着,号称是水麒人型的男子不见了。 云荷猛得睁开眼,睁大眼睛四处望望,确定自己在莲花中,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梦。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还是水麒化为人身入了她的梦? 想他说的话,她辗转难眠。 天未亮,她探头出了莲蓬,四处寂静无声。夜,沉寂着。 第七章 有变(5) 她没了睡意,仔细思索之后,前往霄云殿。 霄云殿夜间有侍卫,云荷因来过几次,特意避开了他们的巡逻范围,直指霄焰的房间。 想推开它,可惜它是从里面反锁了。她轻轻敲敲门。 可惜霄焰睡得如同死猪,凭她怎样敲,只是不回应。她踢了踢门,“叫你睡。说担心水麒都是假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霄焰穿着薄薄里衣,披散黑发,神情慵懒。见是她似乎也不意外,“做什么?” 云荷将他一推,进入屋里,然后关上门。霄焰的眸光在黑暗中忽闪。“这么深更半夜地,你跑我屋子里来做什么?” “我梦见水麒和我说,他并非故意下凡。是有人害他……他是被强行押下凡的。” 霄焰淡笑:“想来你是太想它了,才做的这个梦。” “可是梦好真实。水麒变成一个蓝头发蓝眼睛的男子,身量有你这般高的。” “……”霄焰道,“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说这些?” “虽然有些无理,但我无端不会做梦。今夜怎么会梦到他呢——”云荷喃喃自语,“也许他无法言语,只能入我的梦倾诉?” “如果他能入梦,为何不入我的梦?” “他素来就与你不甚亲厚……” 霄焰瞪大了眼。云荷忙说:“指不定这事是真的呢?倘若有人害他,那不是也是在害你么?害你要关百日禁闭……” 霄焰道:“有说是谁将他捉走?” “没。我瞬间惊醒了。” “嗯。”霄焰轻轻哼了声,并不当回事。云荷见他漫不经心,瞬间也觉得无味。事情是他的,既然他都表现得这样淡然,她瞎操心做什么?不若回莲花池睡觉。 云荷正欲开门走,突的霄焰过来,将她压在了身上。他的身子靠近,低头在她身上嗅了嗅。 她不知他在做什么,只是脸起了红晕。 “晚上和谁在一起了?” 云荷一呆。莫非她和谁在一起,他都能闻得出来?“差点被繁星掳去。” “他?”霄焰移开身体,拉开距离,“他为何这样?” “你问我,我怎知?” “还与谁在一起?” “没有。”云荷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谎?她与谁在一起,与霄焰并没有关系不是吗? 霄焰的眸子有一丝危险。他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痒痒的。云荷僵直身体:“你越凑越近做什么?” 霄焰的食指,忽然划过她柔腻的腮。云荷的身躯一阵酥麻,瞪大眼睛怔怔望着他。 两人,相距极近。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渐渐凑过来,鼻子碰着鼻子。 云荷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他凑这般近究竟意欲何为,最要紧的是,身体仿佛不受指唤,明明想推开他,为何竟没有推? 温软的嘴唇,覆在她的唇上。只是轻轻一点。 仿佛被闪电劈中,全身都麻痹了。霄焰拉开距离,她眨了眨眼,“你……为何吃我?” “这样,才叫吃。”他忽然又凑过来,唇覆上她的,辗转吸吮。还有温暖湿濡的什么探进她的檀口。 云荷吃了一惊,这才使劲推开他,“你,你干什么呀!”连忙开了门逃之夭夭。 霄焰望着她逃走的方向,笑意深浓。 云荷摸摸肿热的唇,心思迷茫。分明是来寻他说水麒的事,怎么叫他吃了嘴巴? 回到莲花池,正欲钻进莲蓬,忽然听到叫她魂飞魄散的声音:“大半夜地不睡,你往何处去?” 云荷吓得几乎摔倒。迅速转身,看到鬼魅一般的,繁星。 她往后退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偷偷跟了来么?他想做什么? 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 繁星却哪一个可能也没做,他定定站在原地。“你,喜欢霄焰?” “不喜欢。” “那夜里去他屋子做什么?难道不是一晌贪欢?” 云荷不解。一晌贪欢,是什么意思? 繁星一笑:“你不必对我这样警觉。我没有恶意。” 将她强行拉走,还叫没有恶意吗?那不知怎样才有恶意?“你大半夜,为何尾随于我?” “并非尾随,我一直都知道你住这儿。”繁星道,“你放心,我不曾,也不会告诉青凤。” 云荷倒吸了口气。难道他还得感激他不告诉青凤郡主吗?“那又如何?夜深了,请二殿下回去吧。” “我既来,肯定有事,如何就这样打发我走?”繁星眸中一点笑意,“你不想知道我来找你什么事吗?” “不想。” 繁星扬起他养尊处优的手,在空中一划,出现一面镜子。云荷望着镜子里面,黑漆漆的四周,一栋空荡的,有点儿眼熟的旧屋。心头一跳,这不是……秦逸的房子么?他把秦逸怎么了? 云荷眸光温度瞬敛。“你跟着我和秦逸?” “说过有事要与你说,你偏不给机会,我又能怎么办呢?”繁星语气无奈,“只好趁着这夜半人静的时候来。介不介意与我回储云阁?” “当然介意!”她与他根本不熟好吗。“有什么话,不如就在此说了吧,省得你要辛苦地跟着我,又要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来驻扎。” 繁星敛了神情,自顾自说道:“水麒私自下凡的事,想必你也知道。” “你怎知是‘私自’下凡,而并非是谁将它强行拉下凡?” “真聪明。”繁星道,“我找你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云荷一怔:“你知道是谁将水麒弄下凡去的吗?” “是。” 云荷道:“既然知道,为何不去与霄焰说?”与她讲又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我与霄焰的关系吗?”他忽然问道。 “你们是兄弟。” 第七章 有变(6) 繁星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应说,只有兄弟的名分,却无感情。我与他身份差距之大,你大约不明白。” 多少还是明白一些的……霄焰也曾经说过,他与这个弟弟不亲厚。在云荷看来,他们与陌生人也差不了许多。 繁星接着说道:“有许多话,我不好传给他,还是你去与他说吧。” “哦。”云荷对他的戒备,稍稍收回了些。看来,他对霄焰还是挺好的么?是因为总不住一起,所以感情才不深的吧? 这厢胡思乱想,繁星自顾自地弯腰走进莲蓬,云荷赅叫:“站住!” “不能进?” “那是自然!女儿家的闺房,你有随随便便进去的么?” 繁星璨然一笑,“好吧。我坐这儿。”他坐到池畔,“你怎么认识秦逸的?”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为何他说到秦逸?莫非他想说,是秦逸将水麒弄下凡间的?! “他有个好朋友,叫凌波澜。是四皇子的手下爱将。在几天前我的一个属下告诉我,曾经见到他夜里去过寒天镜,后偷偷将水麒麟带走。结合水麒下凡一事来看,这事十有八九是他做的。” “你也只是道听途说,未有真凭实据啊?” “可这事却准了七八分。霄焰是聪明人,你只需和他传个话,他会查的。”繁星道,“你知道我为何不愿意直接与霄焰说么?” 云荷想了想。因为事关四皇子,也许霄焰会觉得繁星是在挑拨兄弟之间的感情? 繁星笑笑:“你懂得。看来不笨嘛……”他仰头望向星空。云荷望了望他,能察觉他身上那种深刻的寂寥。 是否霄焰是太子,二人年岁差得也不多,在霄焰被光环笼罩,人皆宠爱的时候,繁星却是孤独一人? 云荷并不能体会这种孤独,但忽然就生了侧隐之心。“天色不早了,你回吧。” 繁星嗯一声,并不动。云荷起身准备回莲蓬,想了想还是道:“那个……青凤郡主落水不是因为我推她,所以请你不要告知她我住此处。如果无事的话,也请你不要再来,好吗?” 繁星没有应。云荷自顾自进了莲蓬,外面有个人,所以她怎么躺都睡不着,再次起身朝外看,刚刚他坐的地方,已经人去无踪。 云荷合上眼,满脑子是不久前在霄焰房中的那一幕。身体发热,呼吸与心跳急促。嘴唇上仿佛还留有霄焰那淡爽好闻的气息。 翻个身,好不容易将霄焰忘了,繁星又钻进了脑海里。他说那个叫凌波澜的家伙,真是秦逸的好朋友么?那……会不会连累秦逸? 一整夜,她脑子里光想这些东西,直到天将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时已及晌午。她洗漱之后,先去了霄云殿。霄焰房门口站了几个天兵天将,石像般矗立不动。听路过的宫女说是从天帝派来守着,不让霄焰步出房门半步的。 云荷纳闷,正准备过去与那些人说说,让她见见霄焰,一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是绿芽。 她正要说话,绿芽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往她屋子去。关了门,绿芽才道:“今儿一早就来了这么多天将守住殿下房门,哎……只怕殿下短时间都要被关在屋子里了。” “之前为何都不曾来?偏今天来了?” “不知道呢。”绿芽低声道,“我私想,他是不是昨儿偷跑出去,叫偷偷地给捉回来了?” 云荷摇摇头。昨儿她半夜来,霄焰不是在屋里么?她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能进去?” “哪能啊,只在午间送茶水时才能靠近。况且还不能进屋。” “几时送茶水?” “已经送过了。” “……”云荷道,“能送水果给他吃么?他是太子殿下,就算犯了滔天大错,必也能通融的罢?”更何况,水麒私自下凡,错也不在霄焰呀。 “能是能。可是……你想做什么?” “我变成水果,混在盘子里送到他屋子里去。” “……”绿芽擦了擦额上的汗,“你能吗?” “能啊。”云荷一个转身,就成了颗绿宝果,安静地掉在地上。 绿芽戳了戳它,“你还真能变。起来吧,今儿倒是有新鲜送来的樱桃。你能不能变?” “能能能。” 于是她混在一堆果子里,装在盘子里被送进了霄焰房间。躲在果子最下层,她只差没被压死,深深明白了做为一颗果子的不容易——虽然她只是暂时冒充而已。 及至门被关上,她正欲变成人形,却感觉被拈了起来,往两片薄薄的唇奔去。 “啊!”她惊呼,连忙化为人形,滚落在地。 第七章 有变(7) 霄焰似笑非笑望着她,“混到果子堆里做什么?” “一眼就看出来是我了么?” “嗯哼。”霄焰另拈了颗果子往嘴里抛,“来做什么?” 听听他这语气,看看他这神情,仿佛她来的十分没必要,甚至打扰了他的幽闭生活。云荷冷淡地道,“看看你犯什么天大的错了,天兵天将居然要守在外面。” “口是心非,”霄焰坐到桌边,“你是想我了,是么?” 想他个鬼。云荷道,“昨夜回莲花池后,我又做了梦。” “嗯?”霄焰道,“又梦见水麒了?” “嗯,他告诉我,害他的人是一个叫凌波澜的家伙。你认得这个人吗?” 霄焰的神色变得古怪。“真的是在梦里水麒告诉你的?” “是呀。”她的谎撒地不动声色。 霄焰不言语。 静悄悄的屋子,令云荷心慌。他会看出她在撒谎吗?若是知道这些话是繁星叫她来传的,会不会生气? 审度他的神情,并没有不愉悦,而是像陷入了沉思。云荷呆呆站了会儿,道:“这儿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去哪儿?”霄焰慢慢看向她,“到秦逸那里去?” 云荷心头闷闷的。怎么人人都知道秦逸了?他昨儿也跟着她到了秦逸那儿不成?“没有。” “你喜欢他。是吧?” “没有。”其实何谓真正喜欢,她还搞不懂。“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又知不知道,昨夜我,为何……” 云荷的眼睛瞪大,急忙捂住嘴:“你不要再啃我了。” 霄焰的眼里似是闪过落寞。她果然还是不懂……看来他们之间,不单是品种问题,思想也差距太大。 还有…… 他想起了什么,望着她:“沧海最近还找你么?” “嗯。” “给你丹药了?” “偶尔。”说起丹药,云荷忽然想起来,“你还欠我化转神丹呢!” 霄焰鄙夷地嗤一声,“敢情你来就是为了那颗丹!” 云荷道:“我才不是。只是刚好想起来——是你自己说话不算话,小器!”她要不提,他肯定当作没这回事了吧? 霄焰静静坐了会儿,到里屋去捣鼓了半天,拿出一个瓷瓶给她。“给你。都拿去吧。” 云荷狐疑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竟有六七颗。“都给我?” “嗯。” 如此出手大方,这会是化转神丹吗?云荷不由在心里嘀咕。霄焰道,“走吧,切莫一次全吃了,小心无福消受。” 云荷哼了声,“这般不情愿给我,我还是只拿一粒,免得将来吃了,你向我要。” 霄焰哭笑不得:“你看我是那等小器的人?” 云荷打量了半晌,“不像。” “那不就结了?”霄云道,“走吧,在这儿待久了若被人发现,讨不了好处。” “今儿为何这般多人守着你?” “你为何想要知道?”霄云望着她,“是在关心我吗?” “嗯!”至少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不可能当陌生人般无动于衷。这也没什么吧……为何他的神情看起来似是欣喜? “没事,他们耐不了我何。大不了关几天,”霄焰道,“水麒的事,你不必再管。我自有定夺。还有,离男人远点。” 云荷眨眨眼,“包括你?” 霄云佯怒:“当然是除了本殿之外!” “哦。”反正天高太子远,她在别处做什么,他又如何管得着?云荷往门外走,正想开门,被霄焰一把扯了回来,低声道:“傻了?如此正大光明走出去,你还不被他们叉走吗?” “……”她一时竟忘了!真是失策。变成果子进来,她要怎么出去?总不能变成苍蝇蚊子吧? 她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能耐啊。 霄焰抓起她的手,往里屋走。然后停在大床边上,指着床底:“底下有条秘道可以通往靖安社,从那里回莲花池吧。” 他屋子里居然还有秘道?莫非是他自己挖的?云荷诧异不已,正要说话,霄焰已经将她按进床底,“走。要被发现了!” 云荷连忙钻进去,在底部中间,有一个拉环,她轻轻一勾,底下的地仿佛往旁边拉升,于是她就理所当然地——掉了下去。 扑通一声摔在实地上,手肘撞得生疼。一骨碌爬起来,忘了这儿地处低矮,脑袋又是怦得一声。 “好痛……”她揉着脑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待在床边的霄焰只听得“怦怦”三四声,他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 第八章 情动(1) 灰头土脸,拔山涉水地回到莲花池,云荷还未站稳,便听到蜜梅一声尖叫。 “你你……你掉哪儿去了?怎么成了这样!”蜜梅在她身上摸索出镜子递给她,“看看!亏你还就这副模样回来了这里。要路上遇见人家,人还不怕你当成穿山甲精?” 镜子中的她,脸上灰一道白一道,她都不知究竟从哪儿沾来的。难道霄焰床底的秘道有那么脏?她爬那条秘道脑袋撞了几次,头顶起了个包!它不是直线,七拐八弯,也不知费了她多少时间。 仿佛她是虫蛹,要通过这漆黑的甬道,才能破茧为蝶。 然而出去之后她更郁闷,什么靖安神,她根本不知所在何处,这儿根本一片荒山野岭。 她素来少出门,自然更加没有方向感,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七八圈方转出去。于是她就成现在这副头发上乱糟糟,粘了杂草,小脸脏兮兮的狼狈模样了。 云荷没说话,只是呵呵讪笑,蜜梅推她:“快去洗个澡吧,叫人看见,岂不形象尽毁?” 若叫人看见她在秘道里爬了那么长时间,才叫形象尽毁呢! 莲花池所在的山谷后山有一座小小的温泉池,是蜜梅偶然发现的,从此它便成了两只小妖的浴场。 天然的泉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迎着凛凛寒风脱了衣裳,她泡入泉水,细细地洗了头发与身体,然后闭着眼睛,感受温暖在肌肤流淌。 她想起霄焰和繁星。 这样的兄弟俩,感情真是疏离,还不如她与蜜梅呢。怨不得世人常道远亲不如近邻。 耳边忽然一阵扑通声响。接着水溅了她一头一脸。睁开眼睛,蜜梅光着身子泡入水中,笑嘻嘻地说:“昨晚你做贼去了?早上日上三竿都还没起来。” 云荷将昨夜的事情说给她听。 蜜梅捂住嘴:“他亲你的嘴啊!” “那哪儿是亲!根本就是啃。”云荷的脸红扑扑。 “我都说了他是喜欢你,你不信。这回信了吧?倘若不是看上了你,才不会亲你的嘴呢!”蜜梅道,“你昨儿为何不留下来,把生米煮成熟饭呀!指不定还能混个太子妃当呢?再不济,双修了也有好处呀!反正贞操对我们妖精而言又不值钱。” 云荷挠挠脸,“说的也有理。” “你今晚再去一次,指不定不用三五年,你就成仙了。” “双修当真有这样好吗?” “那还用说。柚子为何进步这般神速?就因为她勾搭上了水神呀!” “水神?”云荷想起来,似乎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呢?“他叫洛仲,是不是?” “你怎知道?”蜜梅笑道,“看来你在霄焰身边一阵子,也并非全无所获呢。” “那是自然。”云荷笑眯眯,舒服地将身子没入水中。她想起霄焰之前说“那你又知不知道,昨夜我,为何……” 为何什么呢?早知道不堵他的话了。他想说为何亲她?或是为何偷溜出寝室? “你这个人呀,发起呆来几头牛都唤不醒。”蜜梅在她大腿上拧了把,“在想什么呢?” 云荷不言语。 蜜梅坏笑:“莫不是在想与霄焰如何……” 云荷拿水泼她:“你再不想别的,就想这些。” “哼,你知道我想什么了?可见你也是很迫切希望下一次他亲你的。是不是?” 云荷不理。期待他亲她? 不,她从未有过。她对双修亦不感兴趣,哪怕霄焰是身份尊贵的太子。 二人洗漱完毕出了浴池,方手拉手回到莲花池边。桥上一袭白影而立,风吹衣扬,无比优雅的身姿。 蜜梅低喃呢喃:“好英俊呀……沧海明明年纪一大把了,为何看起来还这样诱人呢?” “诱人么?”为何她没有感觉? “嗯,你看那眼神,那鼻子,那嘴巴,啊……” 云荷完全无视蜜梅春、情荡漾模样。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蜜梅见了英俊的男子就是这副形状?在她看来,沧海只是亦师亦友的人而已。甩下蜜梅,她大步走近沧海,“你怎么来了?” “很不想见到我么?”他的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不是。”她微微一笑,“你来多久了?” “刚到。”沧海望着她湿湿的头发,伸手在她头顶,掌开五指,轻轻使了点儿劲。 暖暖的感觉淌遍全身,好似头顶都冒了烟。云荷撂一指头发轻笑:“原来灵力深厚,还有这等妙用。” 沧海一笑,“现下没事的话,跟我回无极阁吧。” “去做什么呢?” “那几柜子书,你没有想看的?” “有啊,”云荷道,“可是目前我还是藏身在这儿比较好,要被发现,只怕得被捉去暴打一顿呢。” 沧海眉轻蹙,“何人要捉你?” 第八章 情动(2) 云荷于是将青凤的事情与他说一遍。沧海只道:“有我在,还怕什么?她纵是娇横无理,也要敬我三分。” 云荷一怔,随即笑开了。“是呢!更何况,也不会这么倒霉的吧?天界这般大,还能让她遇上。” 沧海笑笑,拉着她前往无极阁。在他的书房里,桌上准备了几牒点心,几本书。沧海道,“虽说是你的师父,却没有怎么指导你。往后的日子我略闲些,或你来这儿,或我到莲花池,多教你一些,倘若有一天飞羽成仙,也是我的功德一件。” 云荷忙点头。她一边向他学心法,一边啃着牒子里的精致果品。沧海手持一瓶玉露和一个红色药丸给她,云荷笑眯眯地接纳,一骨碌吞了进去。她的际遇不知让蜜梅多羡慕,至少有霄焰与沧海送她神丹。她也从不怀疑他给她的丹药是否有助益于自己——因为她几乎是全身心的信任他。为什么这般信任他,她自个儿也说不清。 沧海道,“你可曾听我说,勿爱勿纵?” “嗯!”云荷道,“不怕您笑,云荷还不知道爱为何物呢。” 沧海道,“不知道也罢。有的人,一生不知它为何物,反不被受累。” “那您有没有爱过谁呢?” 沧海别开目光,望向窗子外面。书房瞬间寂静,隐约可以听见海浪拍岸声。云荷偷望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他是否曾经爱过谁,他却道:“若说不曾有,那是骗人。只是及早地知道了自己与她不会有结果,所以选择忘记。” “哦。” “把这一段书看完,我教你几招仙术。” 及至天黑,她才离开无极阁。沧海因临时有事,送不了她,再三确定她能够独自回莲花池后,才目送送她上路。 行至半路,云荷想去看望水麒,便前往寒天镜。暮色笼罩的寒天镜,萧然肃杀。她轻轻唤水麒的名字,它没上来,身后却多了几声脚步。 云荷蓦然转身。 一袭红色娇影,神色冷峻。她盯着云荷,冷冷一笑,“在两张不同的面孔之中穿梭,你不嫌累么?你与那个长相普通的贱婢根本是同一个,竟敢骗本郡主!” 云荷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望她。“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当本郡主是傻子?今日我就要来教训教训你这目无尊上的贱婢!”青凤火红的鞭子猛得一甩,在地上发出啪得一声,瞬间地上冒了青烟。云荷心下一惊,若是这鞭子打在她身上,她还有命么? 她大惊失色:“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郡主您误会了。” “少与我装蒜,将我推入寒天镜,令我病了这么长时间,又色惑霄焰,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云荷摇头,“推你入寒天镜的也不是我!郡主只要没糊涂,就该记得是水麒将你撞入水中,后来我还去拉你上来的!”她不感激,反而倒将一军,怎生得这样坏心眼! 青凤声音拔尖,“你是说本郡主糊涂了?” 这样难道还不糊涂?云荷极想回答,可是又怕她说了“是”会招来一顿鞭打。 “长得这样一副妖冶的脸,就是为了迷惑霄焰才接近他的吧?今儿我不收拾收拾你,你还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说罢红鞭一甩,朝云荷面门飞来。 云荷赶忙一闪,险险避过,然而鞭子带来的风,却刮得她手背肌肤生疼。她虽勤练了几个月,毕竟才修成人身不久,如何与青凤一较高下? 不过几鞭子过来,她已经招架不住了。打不过时逃为上策,这是霄焰教她的。 可眼下,要往哪里逃? 青凤一鞭比一鞭狠,几回下来见打不着她,干脆扔了鞭子,双手胸前绕着圆。 他们头顶的云,乌压压一片笼罩在头顶。隐约透出雷光。 云荷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趁着她不动的空档往旁边迅速跑去。然而没迈出几步,便听得轰隆一声,平地一声雷,在脚后跟响起,震得她腿后一麻。 正欲继续向前跑,忽然间身体凌空,身体被提了起来,迅速往前飞奔。飞扬的头发,俊冷的面孔,云荷一喜:是秦逸!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荷藏不住惊喜地问。 秦逸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抓紧我。” 云荷听话地抓紧他的衣襟,耳边风声呼啸,在约莫一刻钟之后才落地,秦逸轻轻喘气,额上一层薄汗。 云荷忙说,“这次又要谢谢你。” “不必。”秦逸从怀中拿出绢子,先给她擦了擦汗,方收拾自己。“往后你还是待在住处,少出来为妙。” “我只是想看看水麒。”云荷道,“谁想到她时不时就来堵我呢?” 真是杯具啊,打从创建了一个别的卷名开始,我就老弄错顺序。我错了!!ORZ 谢谢淮猪的提醒:) 第八章 情动(3) “青凤郡主一向是不服输的性格,她在你面前输了,自然不甘心。” “我不曾与她比试什么……她输了什么?” 秦逸道:“太子殿下对你与众不同,对她冷漠极端,在她看来,自然是你赢了,她输了。” 云荷的眉皱起,“可我从未那样想过。” 秦逸道,“我明白。你未通世事,可她,却不如你这般单纯。” 云荷沉默了会儿,才问他:“你呢?为何去寒天镜?” 他神情有些闪烁,半晌才对她微微一笑。“想也许在那儿能遇见你。” “你找我?”云荷问道,“有事吗?” 秦逸笑笑,“并非只有‘有事’才需要找你,比如想见见你……” “见我做什么?”云荷眨眨眼。 秦逸笑得有些许尴尬,真是……真是个傻姑娘。幸而云荷的注意力转移得快,张望四处问道:“这是哪里?” “花园。” “嗯?”云荷惊讶道,“花园我来来回回去过多次,怎么不曾来儿呢?” “花园很大,你大约未曾逛遍。”秦逸道,“趁着现在青凤郡主未曾追来,你还是回莲花池吧。” “哦。”云荷转身走了几步,才回头,“她刚刚有没有看到你呀?” “应当没有。莫要担心。回吧。” 云荷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秦逸望着她笑了,“你是舍不得走?” 云荷也笑,“我想与你再说几句话——你认识凌波澜吗?” 秦逸有些惊讶,“认识。你也认识他?” “不。我想告诉你,他可能做了坏事,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坏事?” “嗯!”云荷说,“具体我也不能说,总之不要与他走得太近。”说完她便驾叶准备回莲花池。 可才上半空就栽了下来,幸而秦逸眼明手快接住她。“怎么了?” “脚似乎有些痛。” 秦逸闻言蹲下身,检查她的脚裸,撩起裙摆才发现鞋子只剩半边,脚后跟一片漆黑,有鲜血迹少许在伤口渗出。“被轰天雷击到了。幸而逃得快,否则小命都不保。” “轰天雷……”云荷喃喃,“青凤郡主能平地招雷呀!” “追魂鞭与轰天雷,是她们家的绝招。” “啊……”云荷一阵怪叫,秦逸忙松开手,“很疼吗?”、 云荷点点头。方才一点儿不疼,这会子怎么火烧了似的疼痛。秦逸不说话,松开她就走。 云荷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有些纳闷……就算抛下她在这里,她可以理解。可为何不说一声就走啊…… 还没纳闷完,他去而复返,手中几片颜色火红的叶子,他放在手心拧了拧,便出了一些汁液,尽数滴在她的脚上。 她疼得大叫,秦逸一掌捂住她的嘴,朝她摇摇头。她忍着疼,泪眼汪汪。秦逸轻轻松了手,问道:“还疼吗?” “疼。”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能不疼吗…… “至枫对轰天雷的造成的伤十分有效果,我再摘一些与你,回去一日数次的涂,很快便能好。” “谢谢。” 云荷心中一丝暖意在沸腾。秦逸摘了叶子回来,然后道:“我送你莲花池吧。” 云荷也不想逞强,脚此时几乎不能沾地,靠好自己驭叶回去只怕有点难。 屋顶上几声响动。 霄焰几乎瞬间从床上翻起,看着屋顶出现一道细小的光芒,然后慢慢的,光越来越大,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屋顶,身手利落地跳了下来。 “殿下。”他抱一抱拳。 霄焰道,“说正题。” 那人附在霄焰耳边耳语几句,霄焰的神情,一点点冷下来。“当真?” “千真万确。” “嗯。照我说的去做。” 那人“是”地应道,原路离开。前面刚走,下一刻门便被敲响。一个长得挫挫的天将问:“太子殿下,屋中若是留人,叫我们不好回上头的话。” 霄焰冷笑,“本殿不曾离屋,屋中哪来别人?” 天将一脸难色,霄焰却懒得理睬,怦得一声将门关上。回到床上,他没有睡意,而是漫不经心枕头双手看屋顶。 丑时末。 不知这个时辰,她睡了没? 想是,已经睡了吧?她无忧无虑,心中甚至没有多余的念想。若任何人都能像她这般干净透明,也不必有怨念与恨意了。 或许沧海让她服无情散是对的。 不知爱为何物,便不知痛。至少在世间的痛苦面前,她可以少面对爱这个东西。 胸口萦绕烦闷。他苦笑,是否她也该去向沧海讨点无情散来? 第八章 情动(4) 天大亮,外头一阵骚动,他一切如同他所预料,天兵天将撤了,天后亲自来开了他屋子的门,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颊,“几日不见,你瘦了。我说过你父皇,偏他不信不是你纵容水麒下凡!倒叫一些有心之徒算计了去。” “如今事情查清了?”霄焰懒散地问。 “今儿一早,一个叫凌波澜的自行请罪,说是他因喜爱水麒,故将它带走,谁知没有管制好,让水麒给逃了。”天后道,“是不是凌波澜,我们心中自有数,只是天帝一味偏宠四皇子,什么也不多问便定了凌波澜的罪,唯恐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似的!” “母后莫气。事情只要弄清楚,还了我的清白就可。” “同是他的子嗣,你还是太子呢!他竟偏心至此,真真叫人心寒。”天后的眼神无尽落寞。 霄焰不以为意。天帝天后的的结合,不过由于政治所需,而四皇子的生母,却是天帝用心去爱的女子,他们站在不同的天平上,又怎能衡量? 天后不无寂寥地道,“天帝年岁也不小了,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还是早些让你即位了好,免得夜长梦多。” 霄焰不置可否。 天后也不多逗留,只小坐片刻便携众仙婢回宫。霄焰走出寝室,外面阳光大好,照得他心情都灿烂几分。他快步走出去,恰绿芽走来,行了礼道:“殿下,请移驾暖潮沐浴。” 霄焰收住了往外走的脚步,“云荷今日可曾来?” 绿芽摇头。霄焰哦一声,就快步走了,绿芽忙叫:“殿下,现在可要去暖潮?” “不去。”话音刚落,人就没影儿了。 他腾云到莲花池,才落到桥上,便听到窃窃私语和银铃笑声。再往前几步,便看见云荷与一个男子坐在池畔,不知在说什么,笑嘻嘻的。更可气的是,云荷居然光着脚丫,一双玉白小足毫不羞涩地赤、裸、着! 在看到她明媚笑靥时,霄焰胸口止不住一窒。 仿佛察觉到身后有异样,云荷回过头,笑意僵在脸上,然而只是一瞬,又恢复笑容满面,对他道:“你怎么来了?不必再被关禁闭了么?” 霄焰的目光却落在秦逸的身上。秦逸起身,盈盈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霄焰手一扬,神情多少有些不耐,他看着云荷:“你还坐着?” 秦逸弯身将她扶起,他才看到她的脚后包着一层白纱,他浓眉皱起,“脚怎么了?” 她讪笑,“没什么。” 霄焰腹中一股无名火升起。她与秦逸这般亲密模样,却对他疏离冷漠?!神剜过秦逸搀着她的手,他转个身,瞬间走了个无影无踪。 云荷很是莫名,“你去哪儿?”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她朝秦逸眨眨眼,“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 秦逸莞尔,眼中却闪过一丝寂寥。他道,“我也先走了。” “哦。”云荷也不留他,待他走了,莲花池又恢复了空空荡荡。她回莲蓬中看书,一翻开书,便停不了手,直到有什么东西砸到额头上,将她吓一跳。 她跳起来,四处张望,地上有一颗果子正在打滚。这果子怎么无缘无故跑这里来? 她探头望出去,霄焰正准备扔第二颗果子,她连忙捂住额头叫:“不许扔!” 霄焰抛着果子不看她,“人走了?” “嗯。” “他经常来吗?” “没有。” “以后别再让他来。” 云荷玩着发梢,“这是我住的地方,我爱谁来就谁来。” 霄焰蓦地伸手将她揪进怀里,瞪着她道:“你很爱他来这里吗?” “嗯,不讨厌。”云荷拨开他揪着自己的手,“真是奇怪,我的地方,我爱不爱谁来,与你有什么相干?霄云殿神来仙往,我可从来没有置予一评啊!” 霄焰紧紧握了握拳,又松开,“很好。” 好什么? 二人静静对望,谁说不说话。云荷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 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昨天被轰天雷扫到了。” 霄焰的眸子一眯,“青凤找到了你?” 云荷只得将大致的过程与他说一遍。霄焰蹲下看她的伤势,“谁给你扎的?想必又是秦逸了?” “嗯!”为什么提到秦逸,霄焰的语气就这么恶劣?难道他与秦逸有过结吗? 他将她一把抱起,云荷怕跌到地上连忙搂住他的脖子惊呼:“做什么呀!” 霄焰带着她去暖潮,二话不说就将她扔进水里。温暖的水劈头盖脸,打得她生疼,抹开眼睛上的水渍,她瞪脱了衣裳步入暖潮的霄焰,“你真野蛮!好好地放我下来不行吗?非得扔!” “不扔怎泄我心头之恨!”霄焰掬了一捧水往她脸上砸。 云荷连忙躲开:“你为何恨我?我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 第八章 情动(5) 霄焰合上眼,靠到岸边轻唤她:“云荷。” “做什么?”她没好气地应道。这会子身上的衣服全湿了,一会儿该怎么回去?为何他总爱将她扔进水里?认识他并不长时间,这种事发生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比猪愚笨。” 云荷怒,怎能这样说她呀!“看你也不比我聪明多少,想是也是猪。” 霄焰没生气,却扑嗤一声笑了。他睁开眼,“过来。” 云荷却离他远远的。 霄焰脸一沉,“过来!” 云荷多少还是有些怕他,脚往他那边挪了几步。霄焰等不及,捉小鸡般将她拎到旁边,声音柔和:“脚还疼吗?” “疼。” “泡一会儿,再拿点药涂涂就好了。” “秦逸用圣枫帮我涂过了。” 又是他!霄焰心里极不爽快,“你爱用他的就用去吧!省了我的药,哼!” 云荷道:“你不用关禁闭了?” “你很想我被关着吗?” “不是那个意思。”云荷道,“只是不知怎么才隔了一天你就被放出来了?是不是捉到凌波澜了?” 霄焰懒懒得嗯了一声。云荷想知道个中原由,可是他不说,她也不敢多问,生怕他一个不悦,她又得吃些苦头。 霄焰半晌说道,“你和秦逸认识多久了?” “不久。” “你觉得他俊么?” “嗯……还行,不如你俊些。” 霄焰知道她不是在溜须拍马。也许在这个傻子心里,他与沧海,与秦逸的位置是一样的。“你想嫁给他吗?” 云荷唬一跳,“嫁?不曾想过!” “那,嫁我呢?”霄焰似笑非笑。 云荷还是摇头:“不曾想过。在我们周围,还没有谁已经‘嫁’了的呢。” 霄焰叹了口气。与不懂爱情的人说这些,他不是自找麻烦吗?又或者,他还是想旁敲侧推地知道一些她对于自己是否有一些爱意? 霄焰望着她洁白无瑕的脸庞,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粉艳艳的唇,像沾了露珠的花瓣。衣服因湿了粘在身上,勾勒的曲线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云荷有些无奈地看他,“我能走了吗?” “不能,伺候本太子沐浴完毕再说。” “……”云荷扁扁嘴,“我又不是你的侍女。” “你受我六七颗化转神丹,服侍服侍我又怎么了?” 嘁,就知道他小器!这可不,讨人情来了!到手的东西再还给他,她可不甘心,只得蹭到他身边,掬了水往他身上泼。霄焰拔下头上的簪子,黑发倾泄而下,“洗发。” 云荷老大不乐意。听到后面“哎呀”一声惊呼,云荷与霄焰同时转过身,只见绿芽捧着衣裳,一脸尴尬,见他们回头连忙说:“继续洗,殿下,我稍后再来。” 霄焰补了一句:“不必来了——出去也别乱说!” 绿芽忍着笑应“是”,腿不沾地地跑了个无影无踪。云荷道,“为何不让她服侍?她来,我就可以走了。” “谁说你能走!”霄焰哼了声,闭上眼睛道,“认真些洗。” 云荷真想狠狠扯他的头发,让他痛的惊呼出声,最好能呲牙咧嘴!话说回来,霄焰的头发长得浓密乌黑,却并不坚硬扎手,湿了头发,赤、裸、着上身的他看起来有些与往日不同,体温高的惊人。 忽然,他按下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推,顶在池壁。云荷瞪着眼睛,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他他……突然靠这么近想干嘛? 他的气息急促。云荷紧张极了,眼睛瞪地老大。“喂,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 霄焰猛得推开她,她一时不防,脑袋咚得一声撞到墙壁上,一阵眩晕。 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使了这么大的劲,忙摸她的头:“要不要紧?我不是故意的。” 云荷拧着眉揉后脑勺,“不是故意的也用这么大的劲儿,当我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呀!我可是枝荷花,不如你们那么耐磨耐撞!” “……”霄焰无语。 确认她不碍事,霄焰才霍然起身,迅速有内劲逼干了身体,穿上衣服。云荷在池子里叫道:“我怎么办?我没有干的衣裳。” “自行解决。”他翩然离去,云彩也不留下一片。 云荷气极。他怎么这样的啊!欺负她觉得好玩么?时不时将她扔到水里,弄得一身湿漉漉,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啊!太可恨了。 她心里愤愤不平。难道又得全身湿湿的回莲花池吗? 正在怨念,忽然霄焰又在了视野里,她气恼地掬起一捧水往他身上招呼。霄焰轻快地闪开,“好心好意回来看你,你还不乐意?” “这是好心这好意吗?你若真好心,就不该把我扔进这水里来!” “哼,别人想来我还不让呢。”霄焰嗤道,“看看你的脚。” 云荷一怔。他怎么话题转得这般快? 第八章 情动(6) 犹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清澈的温泉中,她的双足并未见异常。抬头望他,却被他回以一个极不屑的眼神:“脚后根!” 他这一提醒她才注意到,脚确实不痛了呢。暖潮怎会有如此神奇效果? 霄焰道:“我这叫好心没好报。” 云荷咬着唇:“那你也不该丢我在这里!” 霄焰望了她半晌,忽尔笑了。他笑什么,云荷不懂。他伸出手,“上来。” 云荷伸手向他,他只轻轻一扬,她便整个人跌在他怀里,将他的衣服都弄湿了。霄焰的手圈着她的腰,轻声叹气:“真不知怎么会看上、你。” 云荷听不真切,问句:“什么?” 霄焰没再说,在将她衣服和头发沥干后,带她去寒天镜。云荷频频摇头:“不去,若是再遇到青凤郡主,只怕要丢小命。” “她若敢,我就要她的命。”霄焰轻描淡写。 云荷呆呆地望他半晌,说不清心头什么滋味。他会为她去要青凤郡主的命吗?为什么呢? 转瞬已到寒天镜。云荷轻唤水麒的名,但是半晌它都不上来。她看霄焰,他神情严肃,“伤得太重。” “会死么?” “一定不会。”霄焰道,“去山洞。我下去看看它,喂它吃药。” “会攻击你吗?” “应当不会吗。前段时间,就算你不在,它也不视我如仇敌了。”霄焰嘴里默念了一句什么,身上便罩了一丝银光。云荷看着他跃入水中,水却不沾湿他丝毫。 半晌不见他上岸,云荷叫唤几声,不见他应答,怕他出事,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刺骨的寒冷窜遍全身肌肤,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远一点幽光。那光猛得接近,接着一双手握住了她。云荷蓦然睁开眼,见霄焰就在身边,奇异的是她觉得身边的水仿佛都不见了。 霄焰轻声说:“你下来做什么?” “怕你淹死了。” “……” 他重重捏了下她的手,带着她往下面游。云荷问,“水呢?怎么都不见了?” “不是罩着银光罩吗?” 那是什么东西?云荷极好奇。心里暗忖着,当神仙真好,生生法术用之不歇。 一直到漆黑的底部,蓦然看见两团光线,那应该是水麒的眼睛吧?它安静地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云荷的心难过起来。以往凶猛神勇的水麒,怎么成这样了呢?靠上前,摸摸它的头,它只呜一声,云荷回头望霄焰,“怎么办?你不是说它一日好似一日么?” 霄焰没有说话。他从香囊中拿出一颗药递给她,“塞到它嘴里。” 云荷照作了,水麒乖乖地吞了药,眼睛忽闪忽闪,云荷轻声说:“你快点好啊,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莲花池玩。” 霄焰莞尔,随即叹了口气。他握住她的手:“走吧,让它静养。它自身的修复比任何药都好。” 上了岸,云荷说道:“那个叫凌波澜的太坏了,把水麒弄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它这阵子究竟受了什么苦呢?” 霄焰淡淡地说,“现在凌波澜也要受那么多苦,水麒也算是扯平了。” “水麒向来认生,当时怎么会跟他走啊?” “是中了迷香才跟他走的。” 云荷抬头望他,“事情都查清了?” “嗯。事情十有八九,已经都摸清了。”霄焰的神情有些落寞,接着他说,“去水帘泷。我有东西给你。” 他将她拉进山洞。 在那间屋子里东翻西找,总算找到一只红色盒子,递到她手中,说:“给你。前几天得的。” 云荷看也不看就塞回他手中,“我为何要受你恩惠?” “什么叫恩惠?”霄焰嗤声,“送你东西而已,就是恩惠?” “那你为何要送?” “送不送那是我的事,你问这么多!” “那收与不收也是我的事。” 二人对峙。 霄焰突然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下,“你上辈子肯定是猪。” “你才是!” 霄焰又把盒子塞进她手中,“爱要不要。送出去的东西我不收回,你自己看着办吧。” 岂有这样送人东西的!云荷打开那盒子看了看,一对红色剔透的耳环。莲花的形状,花、芯是粉白的,十分漂亮。 她喜色形于面,“哪儿来的?” 第八章 情动(7) “螺迦那儿要来。”霄焰见她喜欢,神色和缓了些,“戴上试试?” 云荷刚刚坚决不要的立场早已没了,忙将耳环戴上,轻轻在晃了晃脑脑袋,问他:“好不好看?” 霄焰的头轻轻一点,眸中一点炽热火焰。 云荷摸摸耳朵,“那我就收下了。下回我得了好东西,也送你。” “不必,”霄焰说,“送它给你,不是为了你回礼。” “哦。”云荷轻轻晃着脑袋,让耳环轻轻晃动。她的肌肤雪白,衬着这样鲜红的莲花耳环,显得十分娇艳。 霄焰移开目光,“也许不日,我又要订下成婚对象。” 云荷很不以为意地玩弄着耳环:“与青凤郡主的婚事不是吹了吗?”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哦。” 霄焰等她下一句,可是她全神贯注地审势已经被她摘下来的耳环,十分爱不释手模样。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霄焰失落。“我与谁成亲,你一点也不感兴趣?” 云荷点点头:“那是你的事呀!太子殿下的事,我一个小小妖精,为何要感兴趣?”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太子殿下?” “嗯。”不然还是草根平民,或也是个妖精啊? 霄焰按了按额头。真不知她是装傻,或是真的听不懂?有时她不是顶聪明的吗?有时候却令他无奈。 “除却太子妃,我能纳二妾。” 云荷没在听他说话,却是将注意力转到桌子上去了。倒挂着一堆毛笔,她十分有兴趣,便执起来准备写字。 手腕蓦地被握住。她抬头看霄焰,他眸中那簇火焰,令她有些害怕。 “我说话时,你能不能专注些?” 云荷放下笔,“你说了什么,我都听到了。可是……为何我要专注?你的太子妃与妾室,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我纳你为妾,可好?” 第九章 始乱(1) 云荷是第二次来秦逸的屋子。蜜梅成天不着家,她闷了几天,实在坐不住了,便来找秦逸。 可惜他不在家。 云荷坐在他们家院子里,拿几枝柳条编篮子。这厢还未弄好,门吱呀开了,秦逸愣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玩。” 秦逸莞尔,“等多久了?” “刚来不久。”云荷见他手中提着两把沾了泥土的植物,不知是什么。 秦逸主动给她看:“紫红睡莲。见它生长的好,想我这地方也缺些生机,就摘了两株未开花的回来栽种。” 睡莲?那与她也算本家啦?云荷看他将花移株到花盆内,洗净了手,方说:“在这里等我一等。” 接着便进屋去了。云荷也想瞧瞧里面是什么模样,遂跟着他进去。与院子一般简单,甚至可谓简陋。一张老旧的床,陈年的桌椅,桌上摆放的瓷器倒十分新鲜,上面还有一牒绿葡萄。 云荷不由笑出声。听见她的声音,秦逸方发现她进屋了,略有窘迫地道:“地方鄙陋,让你见笑了。” “不是笑这个,”云荷张望四处道,“要说简陋,我那儿与这里也不相上下呀,住的舒适便是好的,屋子是自己住的,又不给别人看。” 秦逸道,“说的是。”他让云荷坐下,给她沏了壶好茶。 云荷闻着袅袅茶香,心旷神怡。听得秦逸道:“你来找我,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没有。”云荷莞尔,专心品茗。 秦逸说道,“你知道吗,饶霞废墟可真是个好地方。” “嗯?”云荷不解他为何这般说。 “我每次去,几乎都能捡到些宝贝。”秦逸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发簪,“瞧。” 云荷接过来看了看。很漂亮的一个发簪,只是显得十分陈旧了,质地与上次她捡到的短剑一样。连嵌着的宝石都相同。 是同一个人的罢?云荷从腰带中取出他送的镜子,质地与簪子也是一样,想来是一套的。 “你几时又去的饶霞废墟?” “昨夜。”秦逸道,“不知为何,仿佛那里有些东西在召唤着我,吸引着我不得不去。” “啊,”云荷惊呼,“是什么东西在召唤你?” “不知道,”秦逸摇头,“也许只是一种信念。” 云荷端详够了,把簪子还给他。他推回来道,“我拿它做什么?不如给你。” “你总给我东西,那怎么好意思?” “捡来的东西,你不嫌弃就好了。若是有心的人,还以为我这怎么这样小器,捡来的东西还送人。” 云荷笑笑,“那我收下了。” “嗯。”秦逸道,“我想那面镜子,这只簪子的主人,一定是同一个。只是不知为何散落在那儿的,都是她的物件。” 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秦逸从柜子里取出只坛子,里面是密封的糖渍杨梅,将桌上的葡萄与杨梅推到她面前,“没有什么好招待你吧。随便用一些。” 云荷笑着摇摇头,“我不吃这些。葡萄与蜜梅都是我的好朋友”。 “……”秦逸满脸抱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与我们又不相同。你是仙啊。” 秦逸道,“我带你去附近走走?这儿虽偏僻,景致却独好。” 云荷走在他的身旁,随他出了家门。这儿荒僻,仿佛置于深山老林之中,绿林相绕,环境清幽,时有鸟叫虫鸣。 往前走不久,听到轰隆隆落瀑之声。秦逸道,“前面不远有个瀑布,我时常在那儿垂钓。” 那个瀑布不大,声音也不洪亮,清脆的水面撞击声听起来令心灵净化。他们坐在瀑部边上,望着飞瀑落下。沁爽的风迎面扑来,秦逸在一旁石头坐下,说道:“你平时在莲花池,都做些什么?” “修练,发呆。睡觉。” 秦逸笑,“往后呢?” “还是这样罢。”云荷心念一动,说道,“当妾室,好还是不好?” 秦逸被她的言论惊到。“要当谁的妾室?” “有人说让我当妾室啊。”云荷道。 秦逸的心头掠过纠结,“是霄焰,是吧?” “你怎么知道?” 他笑:“你简单单纯,朋友又有几个?浅显易猜。这得看你怎么想——太子之妾,乃是侧妃,自然位份也不低。如若你不对他有好感,做为侧妃又如何?若你喜欢他,也许就不满足于只当侧妃。最重要的是,你能容忍有人与你分享你爱的那一位吗?” 云荷思索半晌,才慢慢摇头。 秦逸道,“那便是了。但倘若你只想依靠他提高修为和灵力,那……也未尝不可。” “你也是这样想的啊。” 听到她说“也”,秦逸心头那丝惆然更深。也许不日,她当真就要嫁作他人妇。 侧目望着她姣好面容,一种为何不早相逢的感慨。云荷望着瀑布,呆呆地道:“只是霄焰性情有时古怪,十分爱欺负我。倘若当他的妾室,不是成天要被欺负了吗?” 秦逸苦笑,“我曾听说,妻不如妾。有时娶正妻非己所愿,但妾室,往往是投注了感情的。” 云荷眨一眨眼睛,“你是说霄焰喜欢我啊?” “也许。”秦逸别开目光,眼底黯然。 默默地坐了许久,秦逸方道:“起风了,你回吧。” 云荷看天空乌云聚拢,只怕天气有变,和秦逸道别后便回了莲花池。蜜梅正盘腿坐在池畔练心法,云荷望望天,叹气道:“果然变天了,连你也勤奋起来。” 蜜梅听说,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怎么说话的呢?我偶然勤奋,你也不夸奖夸奖。” 云荷在她身边坐下,“受了什么打击?” 蜜梅眨眨眼,忽然粘到她身上:“还是你了解我!呜呜,今儿我遇到一男的,他欺负我!竟然敢藐视我是妖精!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云荷觉得好笑,“他是谁?” “不知道。” “那你怎知他不是好东西?” “他若是好东西,怎会与我争辩?” 云荷思索了下,“嗯,如此说来霄焰也不是好东西。” 蜜梅语结,“呃……这倒也不是。霄焰总没有将你气到我现在这程度吧!我发誓要练好了,早些修成仙给他看看!我才不是一味只想着找男人双修,成天什么事也不做的呢!” 见她小脸通红,想是那个人真把她气得不轻,不由拍拍她的头道,“别气了,我把这东西送给你。” 她将秦逸给她的簪子递给蜜梅。 蜜梅果然很高兴,直接插进发髻,在云荷面前晃了晃脑袋:“好看吗?” 云荷点点头。 蜜梅又将簪子拔下来,仔细地看:“咦,有点儿像你之前的那个镜子啊。” “是一样的材质。” “怎么还有一套的。何处得来?”蜜梅眨了眨眼。 云荷只得老实交待,说是秦逸送的。蜜梅拉下了脸,把簪子扔还给他,“别的男子送你的东西,你怎送给我?要让他看见了,多伤心呀。” “应该不会吧,”云荷道,“他是不用了才给我的。既然给我,就是我的了,怎么处置他应当不会有异议才是。” “我不要。”蜜梅道,“你真是个傻子。人家对你一心一意,你倒将他的一片好心都撇到后脑勺。” 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吗?她没将秦逸抛到后脑勺啊。“不要就不要,那我留着自己用。” 第九章 始乱(2) “你和秦逸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怎么他总送你东西啊。”蜜梅道,“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哪有,”云荷一派坦然,“只不过偶遇了几次,又救过我嘛。” “你总有英雄救美,我好不容易被救了一次,遇到的不是英雄,是头猪!”蜜梅气呼呼地道。 “那人究竟是谁呀?将你气得这样,我们伺机报复去!” 蜜梅耷拉下脑袋,“我气糊涂了,忘了问呀。” “哦。那拉倒,反正以后也未必能有机会遇到。” “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啦!我们修几千年才修成人身,与他们天生尊贵的神仙有什么可比?”蜜梅哼道,“还说什么众生平等?分明歧视我们的很。” 云荷道,“淡定些。他要鄙视我们,让他鄙视呀。总有更强的人鄙视他。” “对。明儿开始,我一日三餐问候他,不让他打喷嚏,也让他打冷颤。” 云荷止不住笑了。印象中蜜梅从不曾为什么事这样大动肝火,想来这个不知何方神仙真的把她气到了。 不知怎么着,她想起霄焰。 很多时候,霄焰都是欺负她的。倘若真的当了他的妾室? 秦逸说,娶妾大多为爱。那,霄焰会是喜欢她么?可她,对霄焰,对沧海,对秦逸的感觉,和对蜜梅是一样的啊。这应当不是他们说的爱。 她陷入沉思,直到蜜梅拧她的脸:“你真是太不姐们儿,太不义气了!我正伤心发火呢,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我在想的事情比你重要。” “啊?你你你……”蜜梅哇得一声,“你也跟着欺负我。从前总我说对你极重要,如今你也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了。” “嗯,出嫁的事情,你说能不重要?” 蜜梅的眼睛都放绿光了,“出嫁?你嫁谁?秦逸?” “不是。”蜜梅比她还激动。 “沧海?” “不是。” “不会是水麒麟吧!”蜜梅一脸挫败。 “……”云荷道,“你往常不是总怂勇我与霄焰如何如何,怎么不先猜是他?” “他是太子,怎可能与我们这样的小妖精成婚?”蜜梅道,“咱们聊天时说说玩笑便罢,他就是真要娶你,你还该好好想想了!” “想什么?” “你想他们是什么身份?他的父母是天帝天后,他是太子。倘若别人知道他娶个妖精当太子妃,会是做何感想?众生平等,不过是他们说的一个幌子。我们一小妖精站在他们面前,做了他们的媳妇他们的太子妃,他们心里能平等得起来吗?” “哦。”云荷道,“也许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才不说让我当太子妃,而要我做妾室。” “什么?”蜜梅叫道,“妾室?那更不干了!你想想,正妃他是必娶的,倘若娶回家,一天到晚欺负你,你功力不如人家强,那不是自找苦吃吗?指不定还得丢小命。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不能答应。” “平日撺掇我与他双修时,怎么不见你有这样缜密?” “哎呀,一时的欢好与嫁作人妇如何一样?” “哦。”云荷点点头,“你分析的有理。我本还犹豫,现下可以和他说我的决定了。” 蜜梅望着她叹道,“没想到你这般有男人缘,一个个都对你神魂颠倒。” “哪有?” “霄焰一个,秦逸一个,连沧海也待你另眼相看……” “沧海才不是呢,他只是疼惜我这个爱徒。” “谁知道呢?突如其来对你这般好,指不定你长得像他从前的旧情人……” 云荷瞪大眼睛:“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蜜梅嘴角抽搐两下:“真叫我给猜中了?” “嗯!” “那旧情人还在不在?” “不在。” “要是还在该多好,拉出来比比是不是真的很像?” 云荷唇角轻轻抽搐。蜜梅把头靠在她的肩膀,说道:“咱们不过是万物之中,偶修练而成的精灵。有机遇呢,便双修一回,没那机遇,就老老实实地修练咱们的罢。许多太华丽的光环罩在咱们纤细的脖颈上,会压垮我们的。” 云荷道:“你比我年长不了多少,怎么比我想得透彻?” “那是因为我看书多的原故。”蜜梅立刻拉开距离道,“不过浅薄,一定要多多看书。成日读沧海给你的书是长不了见识的。你等着!”飞一样不见了人影,转瞬从树洞出来,抱着一摞书扔到她旁边,“随便看。” “都是哪儿来的?”一本本描绘着俊男靓女的书,字体窄小,密密麻麻。 “柚子那儿嘛。他们主子不是酷爱凡间的书么,时常托人带回来。我沾了福,也看了些。我的那些想法,都是从书里出来的。是不是大有所益?” 云荷点了点头。蜜梅拉着她的手道:“你可别抛下我啊,这么久以来,有你我已经习惯了。倘若你不在身边了,我可还适应不了呢。” 云荷笑道,“我也是。” 第九章 始乱(3) 二人磨叽了半天的后,蜜梅伸着懒腰嚷困了,回树洞睡觉去,云荷则捧着一摞书回莲蓬慢慢看。 那些书藉都是浅显易懂的爱情故事,虽读来无味,却自有能吸引人之处,云荷不知不觉看完了一本。她在看书时,却不知霄焰正坐立难安。 都已经两天了。他耐着性子不找她,怎么也不见她有动静? 她自己说的,待她想好了她会来找。两天时间难道还不够她想吗? 越是急,越显时间漫长。 霄焰坐在屋顶,拿石子射远。仿佛只有清凉空气才能叫他心情平静。他其实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不过区区一个小花精,她若不肯,也便罢了,他紧张什么? 可唯有自己知道,那是为什么。 远处一团红雾远远飘来,霄焰坐着不动,虽然不乐意见到青凤,倒也不至于见到她就要躲。 雾化为人形,在原地转个圈。青凤道,“怎么独自坐这儿?” “你来做什么?”霄焰不答反问。 青凤在他身边坐下,“几天不见,来看看你。” “看过了就走吧。” 青凤咬咬唇,“霄焰。我们之间当成要闹成这样?你喜欢那个妖精,收了她也未尝不可,为什么一定要退婚?” “何必再谈这个问题,你不嫌伤?”霄焰道,“做这么多,你对我难道还不够灰心?” 青凤低垂了眉眼,“我只是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 青凤的眼眸,似有泪光:“你何其残忍!为何要这样伤我!” “若娶你,才叫两伤。”霄焰放柔语气,“何必偏执,须放手时,还是放手的好。” 青凤恨恨:“你自然能云淡清风!可你可知,现在他们是怎样看我?!以为我妇德有亏,德形有损,你才不要我,才退婚!” “若果然如此,我抱歉。”霄焰道,“当日我与你说过我们不能订亲,你偏痴缠着季神与天后说这桩婚事。怨,也不能独怨我一个。” “怎么不怨你?”青凤道,“既对我无情,你就该无情到底,那时就不该低头!” “你莫忘了,订亲那日我为何不能起身!”霄焰语气平淡,眸子却有一丝烈光。 青凤的头渐渐低下,将脸埋入腿中。“我以为,如果米已成炊,你会接受我的。” 霄焰只淡淡地道:“你走吧。” 订婚日,天后怕他反悔,所以是临时定下来的。那一日他喝过青凤送来的果子便昏迷不醒,直至次日“礼成”才醒来。所以他才总想着要悔婚。青凤心机太重,不是他所喜爱的类型。正如他与天后所说那般,妻子是要与他荣辱与共一世的人,倘若这个人他看着都厌恶,往后还有几千数万年,要如何相濡以沫? “她到底有什么好?!”青凤猛得抬头,眼睛通红,“难道就图她长得漂亮!” “这是本殿的事。你无须知道。”霄焰道,“你只要知道,别做出对不起你身份的行为,那便行了。” 青凤咬唇,望着霄焰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她有哪里不如那个贱婢?她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 她从不知,原来霄焰也是这般浅薄! 她稍坐了会儿,正欲回名扬山,经过储云阁,见到拱桥上站着个人,忙收住了脚,飞到他的身边。 繁星手中握一把鱼粮,撒向水中喂井鲤。 他并不看青凤,“郡主怎么有兴致光临寒舍?” 青凤瞪了他半晌,才轻声道:“你骗我!” 繁星漫不经心地望她,“何曾有?难道霄焰对你没有多了一分感激之心?” “感激归感激,他不收回退婚的决定!”青凤道,“我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繁星道,“至少他欠了你个人情。” “又有什么用!”青凤咬咬唇,攸然抬头,“虽然救回了水麒,却并不能让他对我有丝毫改观——对了,我一直想问,找到水麒麟这样献殷勤的好事,为何你不自己去与霄焰说?” 繁得神情淡淡,将鱼食撒入水中,拍拍手道:“你也说是献殷勤,我为何要让霄焰觉得我是在献他的殷勤?没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样的话吗?就算我用这气度,未必人家不怀疑我是不是‘非奸即盗’。” 青凤的胸口起伏了几下,“霄焰不是这样的人。” “我只是在避嫌。”繁星轻笑,“难不成,青凤郡主觉得我为你好,也是为错了?那么往后,你还是离我远些吧。” 青凤一怔。随即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繁星摆摆手,“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第九章 始乱(4) 青凤在他身后站立半晌,才道:“那个……水麒下凡,真的是四皇子命人做的吗?” 繁星的眉毛轻轻一抬,“不是说是凌波澜?” “都说他只是受制于四皇子,”青凤抿唇,“你又怎么看?” “这事与我无关,我不发表看法。青凤郡主也最好明哲保身才好。” 青凤慢慢地,点了点头,不发一声地离去。 繁星目送她离开,神情淡漠。躺在拱桥窄窄的扶手,他抬眼望星空。一双如夜般漆黑深沉的眸里,看不出一丝神色起伏。忽然间,他头顶的墨蓝星空被一张脸都挡住了。 蓦然出现的脸,确实将他吓了一跳。蓦然起身,脚撞到了柔软的什么东西,接着‘“哎哟”一声,有东西滚落在地。 繁星起身拍了拍衣衫,“你出现在这儿,有何贵干?” 蜜梅揉着摔痛的臀部爬起,“原来你住这儿!总算让我给找到了!” 繁星看也不看她,“那又如何?” “找到你,以后就可以来找你算帐了呗!”蜜梅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子,凑得很近道,“小子,你给我记住!管你是什么东西。不准藐视我们小妖精!否则,是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繁星蓦然抬手,将她的手指拢进手中,轻佻地问:“什么代价?” 蜜梅要抽回手,可他使劲握着,她花了半天的劲儿才抽回来,狠狠瞪他道:“你等着瞧!” 繁星不屑地望着她踩着叶子飞上半空。在不远处,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等着她。 繁星心一动。 原来……是她! 那颗果子精,是她的朋友? 云荷望着气呼呼的蜜梅。“我们远远的看到他就好了,你为何还要凑上前去找气啊!” “想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嘛。”蜜梅嘟着嘴道,“若他在睡,我踢他一脚,他便可掉到水里去了。” “胆子可真大。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反正他又不是太子!” 云荷呵呵笑道,“可是与太子身份差不多哎。” “啊?”蜜梅的嘴张地圆圆的,接着脸一垮,“凭什么呀,还是皇子?居然这样欺压咱们。” 云荷忍着笑,“也不曾很欺压。他是皇子么,自然在气势上,要压我们一筹的。” “那也不能这样藐视我们,妖怎么了?就算没爹没妈,难道就该被他们藐视吗?” 云荷抚着她的肩膀,“好了。你向来是个好脾气,怎么见着他就成了暴炭呢?” “不知道。”蜜梅道,“不说了,还是说说你吧。你打算怎么与霄焰说?” 云荷道:“就是那样与他说。” “唉……”蜜梅一声叹息。 “为么叹气?” “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到霄云殿上空,蜜梅道,“你下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你大喇喇站这儿,小心人家当你是贼匪。” 蜜梅道:“那我到前面不远的园子里等你。和他说好了来找我。” 云荷点点头。翩翩落在霄云殿的草坪,周围有人见到她,但见是霄焰身边的人,倒也不惊奇。云荷径直走向霄焰的寝室。 霄焰正在画画。泼墨山水,刚刚画完了瀑布而已。门轻轻叩响,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敲门方式。 放下笔,他双手拉开门。 门口站着婀娜纤细的云荷。 一身白衣,乌发如瀑。姣好的曲线,令人血脉噴张。 霄焰喉咙一紧,“你来了?” “嗯!”云荷径直走进屋,把门关上。 屋中光线不亮,一盏灯幽暗地亮着。她在书桌边坐下,“你在画画?” 霄焰颇有些不自在地看她。“这个时间来,有事?” “你前几天说的事,我想过了。” 霄焰继续执笔画画,一副无所谓态度,“嗯?” “我想,我还是住在莲花池的好。”云荷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霄焰拿笔的手一顿,画纸上便多了不和谐的一个小黑点。她几时说话也这般有艺术,这么委碗了? 心口有一丝空落。 他的担忧并不是没有原由。是因为难以捕捉她的情感,所以才没有底气地过了这么几天。“也好。”他说,“反正那日,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云荷眼睛睁圆。“随便说说啊?” “嗯。不然你以为呢?” 云荷鼓起脸:“你这样太可恨了,一句玩笑话,却害我想了几天!” 霄焰抬眼看她,“那,为什么不同意?” “我们身份有差距,”云荷道,“而且妾室只是小老婆,将来有大房会欺压。在霄云殿也不如在莲花池那么惬意安静。” “是秦逸教的你这些?”他眸子微微眯起。 “不是。”云荷只能说,“书上看来的。” “什么书,竟还教这些。” 云荷起身道,“时间不早了。” 霄焰送她到门口,她回头看他,暗暗的灯光下,他的神情模糊难辩。但云荷能察觉到一丝忧伤,她想说些什么,终于没说,从屋子迈了出去。 听到身后的门轻轻合上,云荷回头望了望那扇门。 在与蜜梅会合上,蜜梅兴奋迎上前,迫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云荷摇摇头。 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竟也觉得胸口闷闷的? “摇头是什么意思?”蜜梅道,“他到底是什么反应啊!” 第九章 始乱(5) 云荷简略说了一遍。 蜜梅嘴唇微张:“你还真信他只是随便说说?真笨!那是他在遮掩自己,给自己留点面子呢。” “哦。” “你这脑袋真是木头做的。”蜜梅道。“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啊?” 云荷摸摸脑袋,“我是植物么,大概脑袋脱不了木头的关系。” “……”蜜梅叹气道,“我服了你了。哎哎?霄焰没有表现出十分落寞十分伤神?” “他神色自若。” “啊。”蜜梅耸一耸肩,“看来他爱你还不够深。你瞧瞧书上写的,叫女子给拒绝了,男人该多伤心多绝望?可他一点儿没有如此表现。” “嗯。”云荷说,“大约只是逗我玩儿。” 蜜梅道:“不论是与不是,反正说清了就是了。往后啊,咱们该怎样还是怎样,哈?要是有合适的,咱再双修。” “……” 他们渐渐地远了。 霄焰握着笔,看着那一笔圆点墨迹,终于还是以笔晕染,画成了一只飞舞的蜻蜓。 将整幅画画好,他吹了吹墨迹,才放下笔,悠然自得地靠到椅背欣赏。脸上那一点温暖的笑意,慢慢的泯去。 坐了片刻,他拉开门往外走。墨蓝的天乌云翻滚,蕴含飓风。霄焰抬头望了望,不当回事继续往前,直至耳边突的一声巨啸,风夹着冰雹从天而至。霄焰轻身往后退一步,宽袖一舞,风立即摔到石壁上,顿时消逝了。 石壁上惊现人身,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神色霸戾,见霄焰不理睬他自顾自走着,便叫道:“站住!” 霄焰脚步不停,“这就是你母亲教的礼仪?见到尊长不行礼也罢了,还这样颐指气使!” “你还有脸说尊长?”少年冷冷道,“你算计陷害凌波澜时,怎么没有想到你是尊长?!” 霄焰道,“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没有担当,就不要做恶事!” “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少年冷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却白白失了一个好臂膀。我早知道你不安什么好心!你想让我在天帝面前没有不受信任,你就失去了阻力!是吧?你这卑鄙小人!” 霄焰眉毛一挑,“你说的那些,我一件也没做。”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少年跃至半空,变成一股飓风朝他飙来。霄焰连退数部,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凌波澜一事让你在天帝面前早已不得势,你还想要再多一条手足残杀的罪名?” 少年冷笑道:“手足残杀?你也配说这句话吗?你不仁,我只能不义!” “叶风,你不要执迷不悟!”霄焰喝道。 叶风根本不理会,卯足了劲朝他攻来。霄焰毕竟比他年长许多,动手不得,只能退让。风刮至面前,带着钢刃般的凌利,霄焰往后一推,“叶风,住手!倘若我动武,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自找麻烦。” 叶风声音中充满怨念,“告诉你,别人信你,我可不信!看招!” 霄焰见他执意不退,从怀中摸出一颗银币,瞄准了好一会儿,隔空弹了过去。 “啪”得一声,一切声音都静止了。风声呼啸声,乃至叶风的声音。 飓风退去,叶风以奇怪的姿势被定在原地。叫也叫不出声,一张脸涨得通红。霄焰走过去说道:“水麒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我已经不计较了。凌波澜自己认的罪还是你逼他认的,无人能知。你此番还这样挑衅我,难道觉得自己在天界真的这么吃得开吗?别说我是太子。就算我不是太子,就照着是你兄长的份上,你也要敬我三分。” “你这样为人处世,叫人如何能敬!”叶风怒吼,“放开我。” “我自然会放开。”霄焰道,“只是你太冲动,一放开又得闹。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事,小时候我们也没少打架。可如今长大了,叫别人看着不像样!他们不会说我做兄长的如何如何,只会说你不懂事。这事情又传到天帝和你母亲的耳朵里,你,恐怕也不好做。” 谢谢亲们的评论,谢谢,飞吻~~ / 第九章 始乱(6) 叶风眼神一黯,神情还是愤慨。霄焰轻轻在他肩上一点,叶风抬了腿就朝他面门踢来。霄焰以手肘轻挡,人已退出三尺。“我和你说过,不要再动手。惹怒了我,你,得不了一分好处。” 叶风望着他半晌,才启唇道:“霄焰,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厉害!” 霄焰望着他风一样卷走,神情寡淡。转个身正欲往寒天镜,却看到了沧海。 二人远远地对望。 “时间不早了,海神有事?”霄焰淡淡地问。 “恰巧经过,见兄弟打架,过来看看。”沧海语气轻淡,仿佛看到的不是兄弟打架,而是阿猫阿狗在斗殴。 “既然看够了,那便回无极阁吧。” “霄焰,”沧海叫住他。 时间仿佛静止。附近谁也没有,只有他们浅淡的呼吸。霄焰道,“有话就说吧。” “别在云荷身上费劲。她吃了无情散,不懂爱。” “她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沧海道,“她简单透明,你也未见得城府深厚。想看出来一点儿也不难。” “多谢你关心。我不知道原来海神也有这么多心闲心思关心这些事。” “我不过不过不想你将来难受。” 霄焰轻笑,“有时觉得,你实在不该做什么海神。你应当去西方如来那儿寻个差事,普渡众生。” 沧海对他的小小讥讽不以为然。“你不听,便罢了。终有一天你吃到苦果时,会后悔。” “你说的这么道貌岸然,你难道没有喜欢过谁?就因为你没有得到,就想着别人也得不到吗?” “得到?”沧海冷笑,“何谓得到?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嫁娶之事,是你能够说了算的?” “我能。”霄焰唇角微扬,笑意有些残酷。 “除非立刻即了位,否则。”沧海摇摇手指,“你知道我为何要这般保护云荷。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去破坏她这一世的美好。” “无情无爱无欲,你觉得就真的是好的吗?” “至少比有爱有欲,最后却要失要舍来得好。” 霄焰嗤道,“你去普渡别人吧。我不需要你的点化。” “不是点化。”沧海道,“只是不想看你痛。” 霄焰做了个“请回”的姿势。 沧海自不久留,雾一样消失在空中。霄焰望着他消失的半空怔怔看了半晌。 无情无爱真的就是好的吗?此生几万年,倘若一丝温暖爱意都获寻不着,就真的那么有意思? 他不懂沧海。不过他想,沧海曾经是喜欢过那个人的。是因为他爱了得不到,得不到所以痛,所以悟出了情字伤人这个理儿?他不单自己身体力行,也以无情散控制云荷。 目前来看云荷是快乐的,她心无杂念,简单干净。但往后呢? 天空,掠过一丝红霞。在那个特定的地方,红艳的惊人。 然而只是转瞬,它便消失了。夜空恢复了宁静,墨蓝冷漠。 霄焰驾上云,前往饶霞废墟。他站在云上,想起不久前云荷迷路跌在这儿,他遍寻时的焦灼心情。 饶霞废墟,温度依旧灼热。霄焰望天空,时不时泛出红光,要燃烧起来似的。霄焰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却已经知道把饶霞神殿变成废墟的人是谁。 他迈向废墟的尽头。 尽头通向哪里,他不知道,更从未去过。小时候明令禁止这儿封印上古凶兽,接近者易死,所以谁也不敢来。他也只有在成年之后,才偶然到此一游。 走到废墟尽头,他看到泼纹一般的火红。仿佛一面墙,后面隔着无穷秘密。霄焰伸手聚起银光罩,伸过那片波纹,却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手来。 难道这后面竟是火海? 他不知道,“她”究竟哪来这么神奇的力量。能将饶霞毁成这样,也算天界第一人了。 正欲转身去别地逛逛,身后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将他整个往火波纹上吸。他连忙飞身而起,可仍然难挡如此吸力。情急之下,他化成雾气,才蓦然往前摔出五六丈。 他远远地看着这面水波纹一般涌动的火墙。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吗? 云荷仰望头顶的蓝天白云。蜜梅也躺在身边,以鼻子拱着草,草停不住,时不时掉下来,她时不时爬起来寻找,乐此不疲。 “你在拱猪呢你?” “你在发呆呢你?” “是。”云荷说,“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哪儿怪?”蜜梅笑嘻嘻地看她,“难道……是舍不得霄焰?后悔了?” “不是。”云荷翻个身望她,“你今儿心情怎么又这般好?昨晚还怒气冲冲的。” 第九章 始乱(7) “要是老为那家伙生气,岂不是亏了么我。”蜜梅道,“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来?” “繁星。” “一个大男人这么扭捏的名字。”蜜梅不屑道。 “我发现他们兄弟的名字都奇怪。私下里想,大约与他们的五行或是属性有关。” “那他叫繁星,难道属性是星?那是什么东西啊?” “据说他管天上的星星。” “啊。”蜜梅躺下来继续拱着草说,“瞧瞧多没前途。肯定是不会做人,才叫给挤兑的。就安排他做个管星星的活儿就算了。” 云荷捅捅她,“他们的家事咱们不知道,还是不说的好。有时候觉得,繁星也满可怜的。” “他可怜?”蜜梅腾地坐起来,“哪里可怜?” “嗯……就是觉得他满可怜的。” “切,我还以为有什么具体的事迹呢。”蜜梅眨着大眼睛道,“不过各有各的命运,谁叫他比霄焰迟出生呢?” “第一个皇子就一定能当太子吗?”云荷道,“我看书上说,一般都是皇后嫡亲的才成。人间如是,天界应当也差不多吧?” “哦,对哦。不管啦,反正以后他不要再来招惹我就好。” “昨晚可是你去招惹人家的。”云荷忍着笑说。 蜜梅起身拍拍衣上的草屑,将云荷也拖起来:“走走走,别在这儿闷着。”他们飞往花园的时候,见底下许多人窜来窜去,云荷便道:“发生什么事了啊。” “不知道,大约丢了什么东西。”蜜梅过了会儿神秘笑道,“这么多人大肆寻找,多半丢了什么好东西了。要让我们捡到该多好。” 云荷也笑:“让你捡到,难道你不还他们啊?” “不还了,自然占为己有。” 云荷笑着摇摇头。他们到花园里去,柚子葡萄正在磕瓜子聊天。见她们来,激动地招招手:“快来快来。” 蜜梅屁颠颠地迎上去:“这么想我啊?” 柚子翻白眼:“惦记你把我的书都拿到哪里去了?” “喏,她在看。”蜜梅指了指云荷。 云荷点头:“等我看完了还给你。” “没事,尽管拿去看,难为你也有想看的时候。”柚子笑道,忽然又放低了语调,神秘兮兮道,“你们两个在与世隔绝的莲花池,肯定不知道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 葡萄见四下无人,小声地重复一遍刚刚柚子与她说过的话:“太子殿下走丢了!” “啊?”云荷蜜梅皆一惊。 走丢了?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走丢了呢…… “你们也诧异了吧?太子真的不见了。打昨晚出去后就没回宫。这会子听说四皇子已经被拿下了呢。” 云荷忙问道:“又与四皇子什么干系呢?” “听说昨晚四皇子到霄云殿,兄弟二人打起架来了。”葡萄道,“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儿,此时只怕四处都在找他。” 云荷与蜜梅面面相觑,刚才大肆寻找,原来是在找霄焰吗? 云荷多少有些担忧。蜜梅悄悄拉她的手,摇摇头。柚子小声道:“你们说太子会不会……那个了啊!” 葡萄嘘一声:“你疯了,敢说这样的话。万一太子殿下真有什么不测,我们脑袋也要搬家。” 柚子道:“反正这里又没别人。” “小心为妙,隔墙有耳啊。” 小聊几句,云荷便以要回去看书为由准备走。柚子眨眼道:“你也喜欢上了吧?哈哈,以往叫你看你还不看呢。我说了吸引人的嘛,旦凡是女生,就没有不喜欢看的理儿……” 她还没絮叨完,蜜梅与云荷都已经上归途了。云荷说:“霄焰不见了啊,会不会是因为我?” “应该不会吧,”蜜梅道,“你不是说昨晚他表现得很泰然嘛。而且做为一个太子殿下,求爱不成也不算什么大事,何至于这么想不开?倒是他们说昨晚与四皇子打架——被四皇子伤了,或是囚禁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云荷拧眉:“会这样吗?霄焰是太子,灵力应当不比四皇子差呀。” “哪有这种道理。霄焰是太子,也并非天下无敌啊,天界之中比他强又年青的神仙,我就不信没有。”蜜梅眨眨眼,“看你心慌失措,还满担心他的。” “好歹相识一场,怎会不担忧?”云荷道,“这就好像你若是走丢了,我也会担心一样。” “呸呸呸,我怎么会走丢?”蜜梅连忙激动地道。 “哦。”云荷捂住嘴笑笑,“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去找找?” 第九章 始乱(8) “哪里找去?他们动用了这么多天兵天将来找,一定能找到的。我们两个哪能的得着呀?不如回莲花池,时不时到霄云殿打听一下情况。” 云荷想想蜜梅说的有理,便点点头回莲蓬了。蜜梅一边啃着雪莲果一边看书,清脆的声音咔嚓咔嚓,却叫她有些郁闷和烦燥。 “你不吃了可以吗?” 蜜梅睁着滚圆的眼睛,“咋啦?你想吃?” 云荷没话找话地说:“你是果子,却吃果子啊!你吃同类。” “那有啥关系。它又没成精。”蜜梅摇头晃脑地,忽然眼睛闪亮地道,“哦,我知道啦!你因为担心霄焰,所以迁怒于我,是不是?” “哪有这种事。”云荷喃喃自语,“我不是迁怒,只是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都坐立难安了还说不是因为他。”蜜梅哼道,“真这么担心,去霄云殿打听情况吧。” “可不可以呢?” 蜜梅还未回答,突然整个人窜出去,接着云荷听到她在外面道:“你来做什么?” 云荷正纳闷是谁来的,便听到淡淡的语气:“我找云荷。” 是繁星! 云荷忙钻出莲蓬,果见蜜梅剑拔弩张地盯着繁星:“你找她干嘛?” 繁星却看到云荷了,对她招手道:“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蜜梅回头望望云荷,忽然重重一哼,跑回树洞去了。云荷不知道蜜梅对繁星为何抵触这般大,更不知道繁星来找她何事。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繁星问。 “这里没有别人。”云荷与他称不上熟,自然也为可能单独与他到别的什么地方说话。 繁星只好说:“霄焰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我怎会知道?”云荷反问。但他如此问她,却让她心里有一丝空落。“还是没找到他吗?” “是。”繁星道,“不知去向。” “听闻他昨夜与四皇子打架,那会不会……” “据我所知,不会。”繁星道,“本以为他在你这里的。叫人失望了。” 云荷喃喃自语:“你还挺关心他的么。” “我们之间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哦。”云荷扬睫,“他不在这里,你要失望了。”究竟会是去了哪儿? “你也帮忙找找吧。你与他相交一段时间,应该多少也有些了解他的习性。他平素爱去什么地方?” 他爱去的地方,她还真不知道。她哪儿了解他的习性?她从认真对待过他。对任何事,她都漫不经心,可有可无。 繁星看起来有些失望,只道:“倘若你有看见他,让他早些回宫,免得天下大乱人,引人担忧。” 云荷说:“他不会这么不知轻重。不回宫,想是有什么意外……” 繁星嗯了一声。“听你这般了解他,不如你到他平时常去的地方转转?也许会有收获?” 寒天镜? 这是他常去的地方,想必大伙儿也都知道。应当不会在那里吧? 她兀自陷入沉思,繁星在旁边望着她。直到她说:“我想去下寒天镜,你能与我同去吗?” 她实在怕了青凤。万一再给她一纪轰天雷,她小命难保! “寒天镜已经找过了,他不在。” 云荷皱起眉头。繁星道:“再想想别的地方。” 云荷摇头:“不知道。他常去的地方,我未必知道的。”、 繁星站了半晌,便离开了。他前脚一走,蜜梅立刻追到她身边,“他与你说什么了?” “说霄焰。”云荷说,“我去一趟寒天镜。” “还去啊?你不怕遇到青凤吗?” “她应当不会在那儿守株待兔吧?”云荷说,“要不,我叫秦逸一起去。” 蜜梅说:“这般紧张霄焰,还说不喜欢他呢。据我看,你是喜欢的。” “说这些有什么用?要先找到他才好。”云荷转身便去了秦逸住的地方。来去很多次,她已经轻车熟路了。 秦逸正在用木头雕刻一只莲花,忽见她来,有一丝难以遮掩的欢乐。“怎么这会儿来了?” “你和我一起去寒天镜好吗?” 她拉了秦逸便跃上空。 寒天镜戚戚惨惨,仿佛比往日还显萧条肃杀。云荷直奔山洞,摸索着水帘泷,希望它能开。 秦逸问,“你在做什么?” “怎么打开呢?” “这是墙壁啊,开不掉。” 第九章 始乱(9) “霄焰能开。”云荷道,“你说他会不会在里面?” 秦逸道:“如果他在里面,我们这般摸索,他应该也出来了。除非刻意避而不见。” “他会避而不见吗?” 秦逸失笑,“这我怎知呢?” 云荷拧眉,摸索着墙壁,轻轻捶了捶:“霄焰。你在不在?” 回应他们的,自是一片寂静。秦逸说,“想必不在这里。” 云荷喃喃地道:“那会是去哪里了呢?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呢?” “这事也许只有霄焰才知道。”秦逸道,“这里冷,不如还是先回去吧。”、 云荷摇摇头,唤了几声水麒的名字,忽然水面大震,接着水麒从中跃出,蹭向云荷。 秦逸未见过这阵仗,吓一跳,连忙将云荷往外拉。 云荷摆摆手,搂住水麒的头道:“你全愈了吗?真好。上次我与霄焰到水中看你,你一动也不动,真把我们吓坏了。” 水麒眨巴着眼睛。云荷拍拍它的头道:“你好了,霄焰却不知去了哪里。他有没有来这里找过你?” 水麒摇摇头。 云荷有些失落,起身道:“那你回水中去,我再去找找他。若找着了,再来告诉你,可好?” 水麒嗷得一声,并不回水中。云荷好言道:“去吧。我走了。” 她带着秦逸茫然到半空中,秦逸道:“那只兽竟听得懂你说的话。” “他通人性。”云荷说。 “这下又该到哪里去?” “不知道。”云荷有些失神地道,“还是回莲花池吧。” 秦逸安慰她几句,便自行回去了。云荷回莲花池,见蜜梅不在,只好怔怔地坐到池畔发呆。 霄焰会是去了哪里? 他贵为太子,谁见了他不让三分?突然不见了踪影,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呢? 会不会……只是下凡上哪儿玩去了?也许大家都大惊小怪了。好歹霄焰也活了两万年,并不是无知无能之辈。 如此一想,觉得释然多了,便回莲蓬中看继续看书。不知是否自我安定起作用,她不再想霄焰,只一味地跟着书中人和剧情跌宕起伏。 看久了书,难免迷糊,她以坐着的姿势竟就睡着了。 良久良久,她才蓦然惊醒。眼前是蜜梅好奇的脸:“你居然能坐着睡啊?好强大。” 云荷却腾地跳起来,撒腿便跑。蜜梅叫道:“去哪里啊?” 她不回答。跃上空时才发现,她竟然可以不用御物飞行了!然而还没有高兴半晌,她从空中摔下来了。无奈只得拈片叶子继续飞。 还未到饶霞废墟,她便感觉到那种灼热,令她窒息的压抑。刚刚入梦时,她梦到那次在这儿昏迷时霄焰曾来救她的情形。 霄焰未必会在这儿,但她得来看看,倘若他也像她一样,一时困在这儿了呢? 踩在微微发烫的地面,天边红霞似锦,但宽旷萧然,哪里有霄焰的影子? 她从这里走到那里,再从那里走回这里。没有他,那么她可以回去了。也许,他已经回到霄云殿了呢? 正欲回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回过身来,一切景像却无异常。 怎么回事呢? 当她再一次感觉到不由自主地被“吸”走时,她稳住了步伐,只远远地看着。水波纹一般的火墙,是几时冒出来的?那次来时,仿佛不曾有啊。 她正要往前看看,忽然那片墙一阵波动,接着有影子从中飞了出来,直直跌到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云荷的心提了起来:霄焰! 第十章 神秘(1) 连忙飞奔上前,霄焰却已经站了起来,拍拍身上脏污,目光仍望着前方。 “霄焰!”云荷喊道,“你躲在这里,叫他们好找!” 霄焰这才回过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你啊。”云荷道,“他们四处都找遍了,我就想来这儿试试运气。” “嗯?”霄焰道,“找我?大家为何找我?” “你一天一夜不知所踪,他们能不找吗?” “一天一夜……”霄焰望着前面的地方,眼神变得高深莫测。接着呵呵一笑,“原来这儿还有这么个地方。有意思!” “你还觉得有意思啊。”云荷叹道,“看来大伙儿为你担忧都是白费劲。” 霄焰拉住转身要走的她,“你也担忧了?” “嗯。”云荷认真地道。 霄焰望着她半晌,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云荷不自觉地避开,“你该回去了吧,他们指不定都找你找疯了呢。” 霄焰嗯了一声,目光探向那面火墙。想来这儿成废墟,和这面墙有难解的关系呢! 霄焰问她道:“有水没?” “没。” “我渴得很。”霄焰拉了她就回去,“再不喝水我就要死了。” 云荷想起那一次他以唇喂水给她,胸口不禁一荡。“前面不远处就有溪流,我下去弄一些给你。” 霄焰执她的手道,“不必。一起去。” 他们停在一条清澈的溪水边。霄焰喝过几捧水,舒爽地叹了口气。云荷在边上问他:“你这一天一夜都在饶霞废墟吗?” “嗯。” “可你怎么从那火墙上飞出来?我没有眼花,没看错吧?” “是。”霄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里面漆黑一片,下回咱们点一盏灯进去瞧瞧。” “哦。”云荷并不感兴趣,但也不拒绝。 送他回霄云殿,只见一群人围了过来。 “天啊,太子殿下,您怎能一声不吭就不见了这么久,可叫我们找得人仰马翻!”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快向天帝天后禀报。他们都急坏了。” 把一群刮噪的人都送走,又一个令人头痛的人来了。 霄焰才要送云荷回莲花池,一袭火红身影迎面扑来。青凤执住他的手,喃喃地念:“你终于回来了!可知道把多少人都吓坏了!” 被霄焰轻轻甩开。青凤仿佛对他的抵触毫无所知,热切地望着他。 “是大家太大惊小怪。”霄焰说,“也让你多心了,现下见我没事,你回去吧。” 青凤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云荷身上。她脸色一变,“你让大家好找,就是与她在一起?” “没有。”霄焰道,“我在九曲径迷了路。是她将我引回来的。” 青凤冷冷地哼了声。云荷怕青凤,下意识便躲到霄焰身后,却不知她的动作令青凤更加恼火,转个身风似的卷走了。 云荷轻轻舒了口气。霄焰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自己回就好。”云荷转身。然而才迈开步伐,手便被他拉住。 云荷问他,“怎么了?” 他过了半晌才放手,“没有。回吧。” 第十章 神秘(2) “找到了呀?”蜜梅兴奋地跳来跳去,“找到太子殿下,那你不是立了功吗?” 云荷道,“立什么功?” “你先找到的他,自然立功了呀。你应该要他行赏。” “……”云荷道,“我又不图他什么。”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快说快说。” 霄焰之前和青凤说在什么九曲径迷了路,云荷便也这般和蜜梅说。蜜梅撑着脸:“九曲径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呢?” “天界之中,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太多了。” “说的也是。可……你平时比我还不走动,怎么你就知道这么个地方?” 云荷只好说:“沧海曾经带我去过。” 蜜梅叹气道:“跟着霄焰也有好处。要是你能当太子妃就好了,我就能跟着你吃香喝辣。” “别傻了,你自己不也说过么,我们这样的小妖精,他们怎么会看得上?” “可我看霄焰待你挺好的。昨儿你一拒绝,他就离家出走,闹失踪了。” “并不是因为这个呀。都说他只是迷路了。” “我才不信呢。”蜜梅说,“你是个傻子看不出来他的心意,我可看得清楚。” “看得再清楚也无济于事。”云荷道,“我都已经拒绝他了。” 蜜梅的大眼睛调皮地转着:“你说,如果他要你做太子妃,你会愿意吗?” 云荷仔细思索,才说:“不知道。” “切,想了白想。” “你的假设也是白假设。他的太子妃,怎么可能是我们呢?” “哎,”蜜梅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啊。” “你这样感慨却是为什么?难道有生死相许的对象了?” “我有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对象。”蜜梅说着笑起来。 云荷也笑了。二人才要睡觉,忽然间从天而降一纪惊雷,将莲蓬劈成了两半。 云荷与蜜梅皆吓一跳,慌忙出来,只青凤一脸戾气,回头望望还在冒烟的莲蓬,显然这是青凤轰天雷的“杰作”,顿时气不打一处。云荷咬牙怒问:“青凤郡主,你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你这贱婢,原来只是小小妖精,竟敢混入霄云殿,好大的胆子!我要上报给天帝天后!说你媚惑霄焰!” 云荷怒了。周身火气缭绕,笼成一层火焰。 蜜梅连忙拉了拉她,低声说:“别动手,我们打不赢。” 云荷这才慢慢地,拉住了体内脱缰的怒气。 青凤冷笑道:“就凭你那点小本事,也敢在本郡主面前逞能?我告诉你,敢与我争男人,你就要付出代价!” 她再一次举双手,天空乌云密布,蜜梅急急地道:“她又要打雷了,赶紧走。” 云荷随着蜜梅要走,可是那雷,已经眼见着劈下来了。云荷心知躲不掉,将蜜梅重重往旁边一推,那道银光从天而降,在快要到达她的头顶之前,她定气伸手,蓦然接住那道闪电,猛得往回一掷。 那道闪电竟生生被掷了回去,以致青凤呆了一下,那道雷在她脚边落下时才跳开。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竟然接的住轰天雷?你这大胆妖孽!” 云荷冷然道:“是你先欺人在先,竟还说我大胆。这天底下,还有比你还可恨的人么?” 青凤怒瞪双眼:“你敢说我可恶?” “不仅可恶,还心肠歹毒!我几时得罪你?难道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让你要几次三番来找麻烦。难道是小妖精,就只能叫你们欺负了么?!” 青凤被云荷说得憋不出话来。仿佛没有料到一个小妖精竟然敢这样和她说话,噎了半年,终于说:“好!好的很,你给我等着,我不整你,自然有人整,看看谁怕谁!” 她如既往一样,一阵风似的走了。躲在角落里的蜜梅这才冲出来,叽叽呱呱地说:“天啊云荷,你竟然接住了轰天雷?你的能力怎么变得这么强?还有,你怎么敢与她顶嘴?把她惹怒了,我们可没好果子吃……哦不,是没好日子过!” 她没听见云荷说话,而是见她脚一软,整个人栽倒在一边,粉红的唇瓣边,慢慢流下一道血迹。 蜜梅大惊:“云荷,云荷你怎么了!起来,别吓我啊!” 任她怎么推搡,云荷就是不醒,软绵绵躺在地上,毫无生气。蜜梅急得要掉泪,伸手触了触她的鼻息,幸而还有气儿。她慌慌张张,自言自语地道:“对,对对,掐人中!” 她使劲掐云荷,可她不醒。在云荷腮帮子上捏了一把,仍然不醒!她一下子眼眶就热了,眼泪几欲掉下来。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 第十章 神秘(3) “有了!”她的眼睛蓦然一亮,“我去找太子殿下,云荷刚刚把他从什么九曲径带回来,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撇下云荷去找太子,万一有点儿差错,她该怎么办啊。左思右想,她将云荷扶了起来,费了半天劲儿准备带着她去霄云殿。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蜜梅回头,顿时放下云荷朝他狂奔而去:“啊,海神大人,你来的正好!云荷受伤了!” 沧海没有理会她,径直飘向云荷。在蜜梅看来,他就是飘的,宽大的衣衫只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就已经到了云荷身边。 他低下头探了探云荷鼻息,立刻将她扶起,以掌置于她后背,度真气约一刻钟,才见云荷惨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 蜜梅连忙道:“她有没有事?” 沧海不答反问:“她怎么会受了内伤?” “内伤?”蜜梅的嘴合不上了,“那看来是徒手接轰天雷把她给整伤了!” 不用她多说,沧海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他弯身将绵、软无力的云荷抱起往外边走,蜜梅说:“你带她去哪儿?” “无极阁。” “我也一起去行吗?”蜜梅急急地道,“我能照顾她。” 沧海轻声道:“不必,我会照料好她。”他带着云荷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蜜梅又是焦急云荷的伤势,又感到少许的嫉妒。人人都爱云荷,都与她玩在一起,唯独她没人理睬没人爱。 她默默地坐到莲花池畔,心碎神伤。 无极阁的主卧房内,云荷静悄悄躺在沧海的床上。海蓝色的被子裹着她娇软的身躯,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额头上有小小细细的汗珠。 沧海拧了毛巾往她额头上擦。云荷呻吟了声,睫毛颤抖几下。沧海凝视她的面孔,等待她睁开眼睛。 但她又趋于安静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拭去汗珠,他凝望这张熟悉的,曾经痴狂过的脸庞,不知怎么着,就涌起了巨大的悲伤。比九千年前那一场变故,还甚。 霄焰在天还未亮就到了莲花池。 没想到莲蓬竟然毁了,他连忙奔到池畔,见唯一的一枝莲花垂头丧气地歪在一旁,忙飞身荷叶上,对它吹了口气;张望四周,除了朔朔雪声,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张声喊:“云荷!” 回应他的,是远处细微的悉索声。他凭着声音到了梅树下面,“杨梅干,出来。” 蜜梅在他发出第一声叫唤时已经醒了,再听他喊一句,脸耷拉了下来。她分明是蜜梅,怎么他老爱给人取绰号? 探头出来问他:“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云荷呢?莲蓬为何成这副模样。” 蜜梅有气:“您说这是为什么?可不都是为了您!” 霄焰不笨,脑子转弯也极快:“青凤来过?”不等她答,又急忙问道,“把云荷叫起来。” “她不在我这儿,我上哪里叫去?” 霄焰脸色一变:“她去了哪里?” 听蜜梅说完始末,他调头便走,直扑向无极阁。清晨的海边,风扑来带着几许凉意与潮湿。 大步进了无极阁,不顾沧海的弟子荆罗在后苦追,径直进了沧海的卧房。门大开,沧海别开目光,见霄焰风一样冲进来,扑在床前仔细地摸索着云荷,在确认她没有大碍之后,一颗心方才归位。 沧海只是冷眼望着他。 荆罗在门口一脸无奈地欲言又止,沧海淡淡道:“下去吧。” 荆罗行了礼,关上门忙去了。沧海说:“你这样心急火燎地来,不觉得失礼吗?” “那你将她带来这里觉不觉得失礼?”霄焰眼神锐利。 “失礼?”沧海冷笑,“若不是我的‘失礼’,也许她会死在莲花池畔。我早与她说过,不要接近你!你给他带来了什么?” 霄焰语噎。青凤是因他而迁怒云荷,他知道,所以无言以对。手悄悄握紧,他从唇间吐出几个字,“她怎么样了?” “徒手接轰天雷。”沧海望向云荷,“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若不是这阵子吞食了几颗灵丹妙药,此刻早烟消云散了。” 霄焰不语,目光柔情地望着床榻上的她,悱恻缠绵。他听到沧海说:“若不想她太苦难,奉劝你还是放了她的好。往后永不相见,倒能省得她受非。” 霄焰仍旧不言语。 所以,她的拒绝是对的。沧海的顾虑与指责也是对的。他的婚事在不能自主前,实在不该招惹云荷。可是,叫他情何以堪?面对着她,他总是情不自禁啊。 霄焰看到她的眼睫动了,连忙上前一步,见她睁开眼睛,柔声问:“你觉得好些了吗?” 云荷望清楚是他之后,呼了口气:“这是哪里?” 第十章 神秘(4) 入眼皆是陌生。霄焰说:“是无极阁。沧海的屋子中。” 怎么到沧海这儿来的,她没有印象,只是躺在师父的床上似乎不妥——哪怕他是师父。可动一动,五脏六腑就撕裂一样的疼,她直抽气。霄焰忙说:“别动,你受了内伤。若不是沧海救你,只怕……” 云荷望向沧海,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 沧海眼神带着温暖,摇摇头。 他说:“我去看涨潮。” 轻悄悄离开房间,带上门之后,屋子里便只有他们的喘息声了。云荷合着眼睛,仍然倦极。 感觉一只稍凉的手抚上她的脸庞,轻声地说:“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云荷睁开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说自己错? 霄焰的声音轻柔地像云:“我从来没有为谁着想过。直到今天。” “什么?”云荷蹙眉,一肚子疑惑。 “我想退婚,却给你埋下了隐患;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可是仍然由于我的自私自利,令青凤对你种下仇恨。如果不是我强行将你留在身边,你仍在是池畔一枝自由自在的莲花,也许没有外力相助,修行的慢一些;但总是快乐的,健康无虞地修行。不会像现在,时不时要遭些罪。”霄焰的眸子亮如黑夜里的星星,“我喜欢你,却不知道这种喜欢,随时让你身处险境。” 云荷胸口一热,想说话,他掩住了她的嘴。他说:“以后,我们不见面了。也许沧海说的对,我不接近你,你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这样一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为什么云荷觉得有些酸楚,有些凄凉? 如果他要引咎自责,那岂不是应该怪她自己私闯寒天镜?如果她不去寒天镜,他们根本就不会相识,他们会照着原有的轨迹走下去。 二人对望着。 霄焰轻轻的一声叹息,忽然俯身,堵住她的唇。云荷赅然,想起那晚他的亲吻,怕他又将舌头放进来,可是这一次,不是湿热柔软的舌,而是颗冰冷的,凉凉的珠子。 霄焰离开她的唇,在她下巴轻轻一抬,那冰凉的珠子便顺势吞进了腹中,云荷睁大眼睛:“是什么?” “对你百利无一害的东西。”霄焰微笑,“算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礼物吧,再见。” 他走了,脚步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感情。 云荷看着门合上,屋内只剩满满寂寥,胸口涌起一阵难过。 在难过什么,她不知道。 是为了霄焰说以后不再见面吗? 他之前说“我喜欢你……”在她心头一跳。那么,他是真的喜欢她的了?蜜梅说的没有错?她拒绝他时,他说的话,只不过是在给他自己台阶下,挽回一些面子? 云荷转念一眼,现在还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缓慢地合上眼睛,她又开始睡觉。模模糊糊的一些片段在脑海中闪过,与霄焰有关的,与蜜梅有关的,还有与她自己与周围的人都无关的,凌乱梦境。 再次醒时,天已大亮了。蜡泪纵横,凝固在红烛之上。云荷试着起身,可试了几趟还是觉得疼,终于放弃了,呆呆躺在床上等着沧海来。 门吱呀一声。 沧海端着一只托盘进屋,见她睁圆着眼睛,微笑道:“可觉得好一些?” 云荷点点头:“四处都疼。” “谁叫你以虚弱肉身去挡轰天雷?幸而青凤能力有限,换了她的母亲,你有百条命都已经全散光了。” 原来轰天雷有这么厉害。云荷说:“当时情急,根本没有想会有什么后果。是我太傻。” “青凤的性子与她母亲无二,有仇必报。往后你还是远着她一些。莲花池不能回了,暂时住我这儿。” 云荷点点头:“我又给你添麻烦。” 沧海只说:“我不嫌你麻烦。只怕你受苦。” 云荷认真地说:“我知道了。霄焰以后也不会再找我。”原来他说的情字伤人,就是这个意思……青凤郡主就是因为情字,所以对她屡屡刁难啊! 沧海深深望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将托盘中的碗取出,向她走来,以汤匙喂她喝。云荷只喝一口便成了苦瓜脸“好苦!” “良药苦口,这是我上九曲径采的七彩香灵草,治内伤有奇效。服用几日,再加上我传授的口诀心法,很快就能好的。” 云荷听他这样说,也不好辜负,忍着欲呕的苦楚硬将它咽下。好不容易吃完一碗,对他道:“师父,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青凤郡主知道我住莲花池,定会经常去寻我麻烦。若是我不在,蜜梅肯定要遭殃的。能不能让蜜梅也……” 沧海沉默了会儿才说,“好。” 云荷脸上有喜色,“多谢!” 沧海会答应,是因为他刚好也要去一趟莲花池。云荷修成人身不久,时不时还要顾着她的真体,若是莲花被连根拔起,她也会烟消云散。 他到莲花池时,准备对莲花放结界,却发现,早有人先了他一步。只有蜜梅坐在在池边哭泣。 沧海问她:“你哭什么?” “我没帮云荷守好真身,如今花没了,她再也不会出现了!”蜜梅哭哭啼啼地说。 “还在。只是你能力太浅,看不见。” 蜜梅蹦了起来:“真的?!我看不见,那是不是她受了很重的伤?” “她已经不太要紧了。”沧海道,“她叫我过来接你去无极阁小住。” 蜜梅乐颠颠地跟着沧海去了。 谢谢安小仙MM哦~~封面啊,自己做的太渣了,见谅见谅:) 第十章 神秘(5) 霄焰从后山目送沧海与蜜梅离开,才走出来。他望着结界中奄奄一息的莲花,目光中纠结苦涩。 几声扑扑响,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霄焰回头,脚步声嘎然而止,青凤呆站在原地,脸上有点儿惶恐。 霄焰淡淡的道,“原来她是个妖精,还真是瞒过了大家。” 青凤十分诧异,“她骗了你吗?” “嗯。” 青凤的脸上有愤怒,又有一丝扭曲的快感。“这么大胆,死不足惜!” 幸好幸好!看来那个妖精在他眼里不如她想象那么重要,是她多虑了!叫她不自量力,徒手接轰天雷,这根本就是找毙!死了也好。青凤想,也许他的眼里就能看到自己了。 霄焰回头看她,“反正她已经遭到报应,也就算了。” 报应?这样说来,他不知道是她把莲花…… 青凤一喜,“说的是啊。这儿下雪了,不如我们走吧?” 霄焰与她并肩离去。青凤窃喜,他有好久都没有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了!这是个好现象。也许他只是一时迷失,等恍然大悟后会发现,还是她最适合他。 带着这点小心思,跟着他回了霄云殿。 殿中多了许多随从,皆是天后宫中的侍者。霄焰讶异地回头看了看青凤,她的脸色有点儿难看,在他之前连忙奔向书房。 好不容易让霄焰对她有些许改观,可不能因为她在天后面前告了莲花精一状而付之东流! 进了书房,果然见天后正在看霄焰书柜中的书,一排侍女站在旁边,静悄悄无一人声。 青凤急切地叫道:“天后。” 天后仿佛不讶异她会在这里,“嗯?” 青凤上前扶住她说:“天后,昨晚原是我一时糊涂,没将事情弄清楚就去你那儿了……如今误会澄清了!是我误会了人家,真对不住。” 天后慢慢抬起眼,“昨晚那样真真切切的,今儿又成了‘误会’?你们年青人中间,怎么误会就这么多?” 青凤刷得红了脸,又羞又惧,忙朝她跪下行礼。“青凤行事鲁莽糊涂,请天后恕罪。” 天后说,“起来吧。本后与你母亲情同姐妹,对你一向也厚爱,只是你不再是从前的小姑娘,终究也要嫁人的,如此莽撞,如何当家掌管家事?” 青凤羞愧难当,一面起身一面低垂着头。听天后这话,也根本不再把她当儿媳看。因为霄焰的退婚,她也妥协了,是吗?还是因为自己莽撞,她不喜欢自己了呢? 原以为与霄焰的关系改善些许,她还能有点机会呢…… 天后道:“虽然是一场误会,但总是事出有因,不会空穴来风的。这小妖精混入霄云殿可不是小事,倘若是对霄焰有一星半点威胁,岂不是养虎为患!那妖精在哪儿?” 霄焰的声音蓦然传来:“还提她做什么?已经被我一怒之下毁了道行了。” 天后瞄向他,“是吗?” “不敢有假。” 天后慢吞吞望向青凤,“你之前说,那小妖精住哪里?” “寒天镜,”青凤说,“她住那儿。” “哦?”天后眉一挑,“居然能在寒天镜修成人身,不可小睇啊!” 霄焰冷哼:“不就是小小妖精,母后太抬举她了。既然已经成过往云烟,母后也别再说她了,省得我动肝火。” 天后看他的眼神有一丝古怪,随即道:“既然没事,那本后先回宫了。青凤,你跟本后走,顺便说说话。” 青凤看见霄焰一脸漠然,心里多少有些松卸下来。看来,她是高估了云荷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呀,不就是一个小妖精么,不就是长得妖冶了些吗?仅仅凭这些,怎么能抓住霄焰的心?也许他之前,只不过是短暂的迷失。 这个念头令她兴奋不已,仿佛霄焰爱上了她似的。但她想,他心里没有了云荷,对她来讲就还有希望…… 她这般优秀,论灵力,在同龄之中能及她者寥寥可数;论样貌,她不敢称天下无双,但也是丰神俊秀的人物;论才华,琴棋书画皆通。这样难道还不够好? 之前霄焰给她的伤,她仿佛都忘了似的,又开始满怀希望满心欢喜。 第十章 神秘(6) 云荷躺在床上闷闷的望着使劲往嘴里送食物的蜜梅。 我也想吃,你留点儿。云荷叫道。 “你死心吧,海神说过这阵子你最好什么也别吃。” “……”云荷纳纳的说,”我都好了。” “安分点吧,”蜜梅甜蜜蜜得,”等海神点头同意再说。哎云荷,他待你真好。我觉得他对你超出了师徒之情。” “你又幻想了。” “才没有。你看哪个师傅会这么好?柚子的师傅理也不理她。” 云荷出了会儿神,”你上次说她和水神好上了了吗?” “是啊。” “可她也是妖精,这样不要紧吗?” “大约不被人知道就可以。” “……”云荷说,”貌似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反正他们现在快活了呗,而且柚子灵力骤增,现在你肯定比不过她。” “我可没有想和任何人比。”云荷心说,她只想知道妖精与神,会不会有结局。 她向来没有蜜梅那么爱管闲事,可她就是强烈想知道柚子和水神能不能终成眷属?她心里是否有隐约期待,她不知道,颇有一些混乱。 等蜜梅吃完一盘果子,她说:”我们出去走走。” “行吗?你身上还没有好哪。” “不要紧,我不难受了。”云荷站起来,身上的白衣越发显得宽松。 “你这一病,又瘦了。” 瘦了有什么打紧,胖的莲花才叫奇怪呢。云荷与她走出无极阁,眼前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海浪一波逐着一波朝沙滩上漫延。 蜜梅说:”房子建在这儿,居然几万年不会塌陷,这盖房子的是牛人。” 云荷目光注视着远方。遥远的海岸线,望不到边。她踩在松软的沙滩,呼吸着潮湿的空气。”蜜梅啊,以后莲花池住不成了,我们住哪?” “就住这里挺好的。” “你好意思老住这儿呀,”云荷眨着眼睛道,”不是自己的地盘,终究睡也不安稳。” “怎么会,”蜜梅转了个圈,”这几天我睡得可好了。他们的床也是香的,又软软的,还有白云一样的被子盖,我开心都开心不过来了,怎么会觉得不安稳!” “是么,”云荷说,”那只有我过不惯啦?不论是霄云殿还是无极阁,我都睡得不安稳,只有在莲花池才能安心。” “你呀,是贱惯了。这么好的地方,背靠山前面是海,山灵水秀地,又有沧海这样的美人……嗯美男在侧,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我不当仙了也行!”蜜格喜孜孜地说。 云荷古怪地打量她,”是谁前阵子在那儿发狠说一定要成仙,不能让人小瞧了的?这么快就变褂了。” “我只是在感慨嘛,”蜜梅勾着她的手说,”反正海神很喜欢也很照顾你,我们以后就住这儿。” “不好。”云荷说,”我与沧海虽说是师徒,可是住这儿也不便。我想不用多久,他自己主会主动把我们轰走了。” “不会这么无情吧!” “你不信吗?”云荷说道,”我可是很明白沧海的。做客自然没问题,长此居住,他不会乐意的。再说,我也不爱这儿。” 蜜梅嘟起了嘴:”那怎么办,我们无家可归了!” “天界这么大,找一处容身之所还怕不能吗?放心。”云荷挽着她的手,心里莫名的闷闷的。 那天霄焰说过以后不再见面后,便没有再来过。他也许真的觉得亏欠了她很多,感到愧疚? 其实……谁也不能怪。 沧海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也许都是注定,所以才会有他们的认识和纠结。 “云荷,你果然觉得好多了,我们去花园走走好吗?”蜜梅说,”虽然说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可是被困在这里不过几天,我就按奈不住想要出去玩了。” 云荷说,”好呀,反正这儿没什么可看的。” 蜜梅欣喜地点着头道:”嗯嗯,只要路上注意些,总是没事的……而且花园这么偏僻,恶人郡主也不会去。” 蜜梅现在恨青凤入骨,比云荷还激动。云荷倒觉得淡淡的,甚至觉得青凤有点可怜。 她一整颗心都扑在霄焰身上,偏偏霄焰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对她恶言相向,退婚…… 胸口蓦然一痛。 她不是,也这样对待霄焰吗?那一夜她拒绝他的时候,他一脸平静,甚至说想要纳她为妾不过是随口说说。可转眼他去了饶霞废墟。 他是不是因为觉得难过,所以才去的那里? 她想得怔魔了。直到蜜梅在她腮上掐了一把:”想什么哪,喊你半天也不应。” “没有。”她望着蜜梅,大眼睛里有一丝失落,”你刚刚说什么了?” “还说没有,怎么失魂落魄的。”蜜梅戳戳她的额头,”你是想霄焰了吧?” “你怎么知道?”云荷问道。 “你就这点小心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只是在想以前的事。” 蜜梅叹道:”是呀,你们之间也只能想‘以前’,没‘以后’。” 虽然蜜梅没有半点儿讽刺或是别的意味,云荷听着却有些隐约难受。这种心境好古怪,以前从未有过。 他会不会恨她? “又在发呆,”蜜梅摇头,”你看来中毒不浅。” “我没有中毒啊,只是内伤。” “是啊是啊,内伤。”蜜梅忍俊不禁,”到花园了,可别叫他们知道这阵子的事。” “嗯。” 百花不知怎么着都要凋谢了,满园春色都已经被萧条取代。 到葡萄住处,里面空荡荡,到常去的地方也找不到蝴蝶兰等人,蜜梅纳闷:”都跑哪儿啦,本姑娘好不容易才来一趟。” 云荷说,”那我们随便走走就回去。没有和沧海说一声就走了,他指不定会找我。” 蜜梅正要说话,花丛里忽然传来声音:”我们在这里,过来过来。” 是柚子。 蜜梅拉着云荷奔向花园的歇息亭,”你们怎么都跑这儿了?害我好找。” 柚子冲蜜梅笑笑,对云荷说,”稀客呀。” “我怎么成稀客了?”云荷笑着问。 “还不是稀客?“柚子说道,“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你究竟在忙什么哪?” 云荷只笑不语。蜜梅推着她坐到亭子里的凳上,“她现在和我一样,要努力修仙呗!” “你一向不是都挺淡然的,我们之中也只有你对成不成仙一点儿不放在心上。怎么现在转性儿了?” “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葡萄磕着瓜子朝蜜梅挑挑眉,“我说的对不对?” “我说你这个人,”蜜梅板着脸一个个看过去,忽然又莞尔一笑,“怎么这么了解我?我还真就受了打击。柚子,你怎么傍上的水神,支个招啊!” 柚子神色淡然,“无可奉告。” “啧啧,干嘛这么无情。” 蝴蝶兰说:“你不要招惹她了,她正闹心呢。” “什么事儿说给姐姐听,姐姐替你解围。” 柚子撇嘴道:“你?得了吧。你连男人也没见过几个。” 蜜梅不服气地挺了挺胸:“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几个。我见过的可多了,还个个都是俊男。” “你那个莲花池,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哪来的男人啊。”柚子说,“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世外仙境?” 蜜梅叹气一声,“别提了——哎哎,你们躲这儿干嘛呢?” “是柚子啦。水神不要她了。”葡萄使坏地说。 云荷与蜜梅瞪大眼睛,却见柚子怒瞪眼睛道:“胡说什么?都说了不是他不要我。” “那是怎么回事,你又不肯说。” 这两天因为有家里有喜事,所以忙着帮忙,没有更新。真是很抱歉。祝大家小年快乐! 第十章 神秘(7) “哎……”柚子沉默了半晌,才说,“只是我意识到我们不会有以后。与他说以后不见面了。” “啊。不再见面啊……”蜜梅看了云荷一眼,“可是为什么?虽然妖神殊途,可是也未必不能在一起嘛。他的婚事,自己总能做得主。” 蝴蝶兰说:“你想得怎这般天真,不过与柚子好玩罢了,怎么会与她成亲呢?” 云荷的心一窒。 那么霄焰想娶她,虽然只是妾。那是不是也说明他比水神要认真? 蜜梅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一时间大家都沉默,约好了似的陷入思考。 柚子说:“其实我们做妖精的呀,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别的不说,千万不要对谁动心,否则那就是我们的天劫。” “看不出来,你有这等觉悟。”蜜梅笑着说。“那难道你对水神没有动心?” 她没说话。 “是因为亲身体验所以才有这样的感受?”云荷的大眼睛里流动着清澈的光。 柚子失神笑笑,没有说话。云荷分明看出她的不快乐,她的笑意没有到达眼睛,使她像个瓷娃娃似的透明而空洞。 蝴蝶兰看着云荷:“你也要小心。” “我?”云荷不知道矛头怎么就到她身上了。 “嗯,那个叫秦逸的家伙总来问我你去了哪里,肯定是看上、你了。” 噢,他肯定是去莲花池看过,见那里出了变故所以急着想知道她有没有事吧。 “云荷长得太好看了。”葡萄说,“如果我是男的,早叫我给娶过来啦。”她一下子搂住云荷,勾起她下巴,“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大伙儿都笑。云荷却呆呆如木头人。霄焰离开,她心里有点古怪的感受,这是不是就是喜欢呢? 一直到散了,蜜梅勾着云荷说:“咱们快走吧,要是沧海知道你不见了,还是我拐走的,我肯定要被骂了。” 云荷笑道:“现在知道担心了吗?” “走吧走吧,废话还这般多。” 云荷道:“我得去找秦逸。” “为什么?” “去看看他。” 蜜梅嘟嘟嘴:“你倒好,还去看他。霄焰就……哎,真是差别待遇。” “这样不好吗?”云荷道,“你也说我与霄焰妖神殊途,这会儿怎么又为他惋惜?” “我是为你惋惜,”蜜梅道,“若是生在仙家就好了。你俩都有情有意,却不能在一起,简直堪比梁祝。” “梁祝?”云荷问道,“是谁?” 蜜梅翻个白眼:“早与你说了要多看点儿书么,你瞧瞧你,啥都不知道……来来来,我与你细说……” 到秦逸住处时,他并不在。蜜梅把他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竟然这么简陋,堪比你的莲蓬我的树洞了。只是这地方还不如我们那儿清灵。” “只要他住的舒心,简陋或奢华,又有什么重要的?” “那倒也是。”蜜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可惜我们现在成寄人篱下了。莲花池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你又说不能在沧海那儿常住。那我们要往何处去啊。” “总能栖身之地的,不急。” “有时发现你实在很淡定。”蜜梅托着腮,“秦逸不在家,我们要一直等着么?我看还是回无极阁吧,沧海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我其实很怕他。” “他很温和,你怕他做什么?” “把你拐了出来,我不是心虚么,”蜜梅笑笑,“咱们走吧?” 云荷想了想,蘸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轻轻吹了口气,那些字便生动地浮现在桌上。云荷说:“走吧。” 走到门边,忽然听蜜梅叫道:“哇,你看,好几坛子的桂花、蜜与木樨香露!我们抱一坛走。” 云荷摇头:“不好吧?是秦逸的东西啊,未经允许擅自拿走,似乎不妥。” 蜜梅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几只坛子,吞了吞口水,仍然“忍痛”跟着云荷走了。 回到无极阁,沧海还没有回来,蜜梅终于松口气:“幸好没有被抓包。我闲得慌,又没事做,睡觉去了。” “除了睡觉你再没别的爱好。” 蜜梅笑着跑了。房间刹那寂静,热闹的耳边忽然安静下来,令她有片刻耳鸣。 胸口嗡动着莫名情绪。她在屋子里坐不住,推门走了出去,远远地看着海,迎着海风,静静地出神。 天空中一片云翻风滚,她抬头望望,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是个穿白色长袍的家伙。云荷那一刹那有一丝希翼:如果是霄焰来就好了! 第十章 神秘(8) 一个白衣男子降落在她不远的前方,目光一丝不移地望着她。云荷也望着他——他应该是水神吧?她曾经在霄云殿见过他一面。 他朝她走来,脸上的神情是惊奇的。“静莲?” 这是第二次他喊错人。云荷摇头:“我不是。” 他怔怔望着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最近怎么总遇上与她像的人。上次遇见背影像的,今儿这个简直与她是一模子印出来似的……” 他的声音并不清晰,云荷问道:“你说什么?” “没有。”洛仲正色,“我们见过面吗?” “在霄云殿曾经见过。” “你……”洛仲眼眸微张,“你就是那次我认错的姑娘吗?脸好像不是这样的……” 云荷莞尔,也不言明。洛仲笑道:“看来你当时易了容,今儿见得庐山真面目,惊为天人哪。沧海这家伙……沧海呢?” “师父有要务处理,”云荷道,“你若有急事,便等他。若是不要紧的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洛仲的眼睛眯了眯,“师父?他是你师父?” “是。”瞧他那神情,仿佛沧海收她为徒是多天方夜谭的事似的。 洛仲点了下头,“我在这儿等他吧。你……住这儿?” 云荷望着他,并不回答。洛仲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仿佛他根本就不该问。低头咳了声,“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品味仍如当初。” 云荷不解,“品味?” “没什么,”话音才落,便见沧海回来。衣袂飘飘,长发未系,一股狂荡不羁的利落。 他目光平静,望着洛仲说:“许久不曾见你移驾至此,有什么要紧事?” 洛仲看了云荷一眼,将沧海的肩一揽:“走,去你书房说。” 沧海回头和云荷道:“起风了,身子刚好,莫再着凉。”见云荷点头,转身与洛仲一起进了无极阁大门。 洛仲揶揄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忘不了她。” “说什么呢。”沧海淡淡的。 “别说不是啊,找一个与她长得这么像的姑娘来当徒弟,你敢说你没私心?” “……”沧海道,“我只想引渡她成仙。” “你还真是乐善好施,一辈子当老好人。” 沧海不置可否,“你来有什么贵干?” “嗯,是饶霞废墟的事情。你也知道当年饶霞神殿就有些古怪,上古结界进不去,破不掉,后来因为静莲的原因那儿更加荒芜了。这几日天帝唤我过去,说最近废墟有异常,时常红光照顶,怕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召头,命我等引水过去,试试看能否将火焰湮灭。” “那儿并不是因为有明火才发红光,引水过去又有何用?” “正是因为不知症结所在,天帝才想要试试看。” 他们进了书房,沧海问:“你怎么看?” “我引水降雨,但需你相助。”洛仲说。 “嗯,准备几时?” “明晚亥时。” “行。” 第十一章 隐情(1) 云荷睡不着。 在霄云殿时如此,在无极阁亦如是。 也许只有莲蓬中,她才能睡得安然。她起身朝外走,见夜色深浓,忽然好想回莲花池看一看。 莲蓬被青凤毁了,她不会再去了吧? 云荷想回去,可是心里多少还有些忐忑。这次是她侥幸,然而下一次,她指不定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夜,静悄悄的。 无极阁中,所有景像皆黑,有一种淡淡的哀凉,甚至恐怖感。云荷迈到大门,门是锁着的,她只得跃过高墙,往外面去。 一直踩到沙地上,她才发现这么高的墙,如今翻过来显得轻而易举。得了内伤,怎么反而比从前更厉害了?她有些纳闷。 她在海边看着波涛汹涌,忽然想起霄焰走的那夜,轻吻住她的嘴唇,将一粒冰凉的东西哺入她口中。 那是什么? 可惜早已落入她腹。她想探究也不能了。思来想去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去了莲花池。 月色下的莲花池清冷,甚至萧索。没了她与蜜梅,这里就真的成了蛮荒之地。 她走到池边。莲蓬一半垂入池子之中,已经枯败。连几张荷叶也跟着受累。她扬手,将莲蓬吸入岸,再将坏掉的荷叶也一并上来,销毁处理。再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自己真身所在。 霄焰给她设了个结界,她听蜜梅说过。可是看着以往她所在的地方竟是如此空荡,心里有怪怪的感受。 她就地坐了下来。 在这儿,她觉得安稳,觉得心情平静。如果青凤以后不会再来,她多想和蜜梅回到这儿来哪。她待了几千年的地方啊,真正离开,真的舍不得。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如同惊弓之鸟,慌忙回头,然而眼里恍过的,不是恐惧,不是惊喜,是有一丝薄薄的失望。 来人是秦逸。 他似乎也没料到云荷会在这里,“你怎么来了?” 云荷反问:“应是我问你才对。你怎么来了?”刚刚听到脚步声,她其实有所期待…… 如果来的是霄焰,该多好? 她理不清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昨天开始,她人便有些反常地想念霄焰。他都说了以后不相见的,她怎么还会以为他会来这儿呢? “我看到你在桌上的留言。”秦逸到她身边坐下。 “哦。”她低低地应了声,不想说话。 秦逸似乎也看出来她不太想说话,默默地不言语,二人呆坐着。漫长的一刻钟的,她才说:“夜很深了,你不回去歇着吗?” “你在这儿,我就想多坐一会。” 云荷偏头望着他。他白皙清俊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许落寞。 “你往后怎么办?”秦逸问。 “还不知道。”云荷莞尔,“及至真正要老虎这些的那天,总能想出法子的,是不?” 秦逸道,“也是。” 云荷又不说话了。二人默默无言,望着曾经真身所在的方向发呆。秦逸说:“这里下了结界,我知道。是太子殿下替你设的吧?” “嗯。”云荷的心微微一抽。 今夜她似乎感伤地太过了。侧目望秦逸,“时间不早了,你不如先回去歇着?” “那你呢?” “我坐一会儿,”云荷道,“在无极阁我睡不着,在这里却能气定神闲。想是我修为还不够,需得离真身近一些才好。” “可是这儿有结界。” “无妨。”云荷道,“在这里我就安心了。” 秦逸方道:“好。”他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她。她坐着一动不动,乌黑的墨发披在背后,双手撑在身边,脑袋有些无神地耷拉着。说不出来她哪里有变化,但秦逸觉得,她变了。 至少从前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过无助乃至伤感的情绪。他没有久留,仍然去了。 雪不知不觉开始飘荡。云荷伸手接了一朵雪花,雪白的花瓣落在她柔腻的掌心,久久都不化。 将那雪花抖入莲花池,她站了起来。在这儿待得太久也不好,不如还是回无极阁吧。若是蜜梅一时来找她不着,恐怕会让沧海知道。 在半空中迎着凛风回无极阁,看见不远处的天边,火光乍现。云荷心下暗忖,又是饶霞废墟! 前次霄焰还说,找个机会他们一起到废墟里探个究竟,往后,应当没有那个机会了。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往废墟的方向前进。顺着自己的意,她踩在了饶霞废墟的土地上。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一面炎热的墙立在不远的前方。 她想起那夜霄焰从那墙里飞出来。 霄焰说里面黑漆漆,下次需得带一盏灯进去再探险一番。可是里面究竟是怎样光景? 她正要过去,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她想要躲起来,可是四处光秃秃,根本无处可躲。 来人很快看到了她。 他的眼里有一丝诧异,“你……怎么会来这儿?” 云荷定定望着他。繁星,二殿下! 繁星微微笑,“想来你在这儿看见我,惊呆了。” “是。”云荷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繁星低低地笑道,“我还要问你来这儿做什么呢。你一个小小妖精,私入禁地,有什么目的?” “禁地?”云荷怔了怔,“寒天镜和暖潮才是禁地吧?” “饶霞废墟虽然没有下旨明令禁止进入,但谁都知道,擅入者,天帝天后不悦。” “既然天帝天后会生气,你又为什么来?”云荷道,“我不过无根浮萍,大不了一死,你若让天帝天后生气,大约后果比我严重。” 繁星道,“你想太多了。别的不说,且来讲讲这里一般人都不愿意来,你究竟来这里干嘛?” “不妨你先说。” “还真是不肯吃亏呢,”繁星道,“我见这里天色异常,过来看看而已。你呢?” “和你一样。” “那不如一起看看?”繁星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光芒,只是侧过了身,云荷不曾看见。 云荷与他并肩往前面走。繁星似是自言自语,“真热。” 那一面如水面一样波动的墙,看起来仿佛蕴藏最神秘的力量,云荷想到那晚霄焰被它“吐”出来的模样。 第十一章 隐情(2) 一股吸力迎面而来,云荷瞬间往后退几步,见繁星还要往前,一把将他往后扯。“别过去。” “怎么?”繁星回头望他,晶亮的眸子有几分疑惑。 “别离得太近。不好。”云荷摇摇头。虽然‘不好’在哪里,她说不上来。 繁星笑了:“如果此刻在你身边的是别人,你也会拉他一把?” “会。”云荷没有考虑。他们不是站在悬崖上,没有面对跌下去就要阴阳相隔,所以伸手拉他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他去深究的事情吧? “你是善良的姑娘。”繁星唇角含笑,“不过我想,你性近水,到这儿来不好吧。” 云荷本想趁着没人,走到那面水波纹的墙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又或者会有一番奇遇,见繁星在这儿,自然没有办法再过去为所欲为,道:“二殿下亦是。” 繁星点点头。云荷想与他一起走,仿佛怕这里有什么邓处会让繁星留下来先占了去似的…… 繁星的目光自前方移开,对她道:“走吧……我去过莲花池。霄焰将你的真身保护的很好。” 云荷微愕:“你看得到?”那个结界,她以为大部分人都看不见。 “何必这么吃惊。我与霄焰年岁相仿,虽血统不及他好,却未必不如他。” 云荷动了动唇,“我没这个意思。” 繁星神色不动,似乎在等她先行离开。云荷便走了。怎么说,他也是二殿下,他有留在任何地方的权利,反倒是她,踏足禁地了。 然而才上半空,与一股云团不期而遇。她的心陡然跳快,望着霄焰错愕的面容,心田有一阵喜悦的热流漫过。她张唇要叫他,他却已经降到废墟上去了。不曾与她打招呼,仿佛根本未曾看见她。 云荷刚刚心头的喜悦被茫然给替代了。他为什么不与她打招呼?他说过不再见面,可是偶然相遇,真要变成路人才可以吗? 胸口有隐隐约约的痛,呼吸不畅快,觉得随时都会窒息。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望着霄焰走向繁星,兄弟二人不知说些什么。但总归,他没有回头,没有一个眼神的问候。 她失神地回无极阁,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漠然,恍若不识的神态。 望着高大的无极阁的门,她不想迈进去。天空还是漆黑如墨,星子璀璨,月牙儿像是勾起的唇角,弯弯的,朝着上面。 她抱膝坐在沙地,望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一声叹息,她吓了一跳,侧过头来,是沧海坐在一边。 她轻呼:“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你太入神。”沧海望着她道,“在想什么?” 云荷想了想说:“想许多事情。” “包括霄焰?” 云荷望他,黑色深瞳有一丝迷茫,“你怎么知道?沧海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天上地上,没有谁‘什么都知道’。”沧海说,“你的表现明显。” 云荷低低地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啦?当时拒绝他时,也没有这种心境。刚刚他没有理我,我……我觉得很怪……好像很难受。” 她听到沧海悠悠叹息。 沧海的目光拂过她的容颜。几次的忘情散,都压不住“情”字由她的头脑里,心底上冒出来。可见,七情六欲,想要断得干净何其困难。 “你打算怎么办?”沧海问她。 “怎么办吗,”她摇摇头,“没有想过怎么办。这种难受肯定会很快过去的吧,霄焰都说不见面了,我想他也是为我好。他说的对,我经不起多次的折腾。”他是为她好,她知道。现在想起来他那一夜说的话,竟觉得胸口好压抑,一股生生的疼。 “嗯。”沧海说,“等忙过这阵子,不如我带你去游历一番。你说好不好?” 云荷的眼睛放出光来,“游历?去哪里游历?” “天下大川,高山湖泊,想到哪儿,都行。” 云荷直点头:“那好极!” 沧海的唇角笑意渐渐漫开:“那么,现在回房歇息吧。” 他们各自回了房。哪怕已经这么久不入睡,云荷也觉得疲倦了,躺床上却十分清醒,眼皮是困顿的,脑袋却在雀跃。 霄焰冷漠的面孔和眼神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她闷闷地爬了起来,灌一口冰冷的水,让焦躁的心情得已平复。 蜜梅忽然飘进了她的屋子。手中抱着一只柔软的枕头,长发披面,神情慵懒。好无预警地推门而入,又是这身装扮,着实又把云荷吓一跳。她放下杯子,“蜜梅,你扮成这样大半夜出来,想把我吓坏吗?” 蜜梅撩开头发,眼圈乌青,“我困得很,又睡不着,真真是郁闷。好想躺下去就能睡四五天的日子呀!” 云荷笑道,“同病相怜。” 蜜梅懊恼道:“我从前可不这样的。都是叫你给传染了。” 云荷格格笑:“那真是对不住。不然你躺床上,我唱歌哄你睡。” “……”蜜梅翻个白眼,“我又不是娃娃。” 云荷笑呵呵地。蜜梅挤着眼睛说:“我们睡不着,总得想点儿法子,要是这样到天明,明儿我们又没精神了。” “我施法让你沉睡。你再施法让我睡好了。” “……这主意真够馊的。” “那不然呢?” 蜜梅的眼睛嘀溜溜转:“我们……去弄点儿酒来喝好不好?听说那玩意儿吃了头昏嗜睡。” 云荷想起她曾经在霄焰屋里喝过的百草千竹酒。虽然令她口吐鲜血,但那滋味,着实很销魂。 二人议定好了,便去找酒。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不出意外地抱了一坛子酒回屋。 没有下酒料,她们也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起劲,两人东倒西歪的爬上、床,剩一桌狼籍。 好半晌,霄焰才回头看了一眼。 繁星说,“她早已走了,现在再看不嫌迟吗。” 霄焰面无表情地慢慢将目光拉到他身上。“你在这儿做什么?” “看这儿挺古怪的,过来瞧瞧。”繁星也想知道他为何来,可始终没问。因为……没有资格。 霄焰说,“觉得哪里古怪?” 亲爱的大家,明天就是除夕啦,飞樱祝大家春节快乐,虎虎生威,万事胜意,身体健康! 第十一章 隐情(3) “漫天都红了,着了火一般。”繁星望着已经恢复原色的天空,“却原来不是。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原来竟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霄焰没说话。繁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见霄焰不喜欢自己在这和,便低声道,“我先回去了。” “嗯。”霄焰目送他离开,眼睛停留在云荷之前待着的地方。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往废墟的那面墙走。上次在这儿的古怪遭遇令他想再次来看看,然而接下来发生那么多事情,他根本抽不开身;今夜终于有机会,可惜的是…… 云荷不能陪他一起。原先与她说好有机会一起去探索一番,然而现在…… 胸口有悠悠疼痛。 是否很可悲?就算他是太子殿下,又如何?身不由己的时候离别人都要多。如果不是他强硬退了青凤的婚,也许他一辈子都要守着这个心性顽劣的女人过日子。然而,如果没有退婚一事,也许他与云荷也不至于到如今这样。 有太多未知的东西,在他们不知道时就已经纠根错结,将他们紧紧地缠住。 霄焰走到那面墙面前。奇异的是,它并没有上次那股吸力。霄焰伸手摸一摸,却被热度烫得收回手。 他好奇地拉开距离,望着墙面顶端,然而垂直而下,一直到地上,都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霄焰心里有些怪异感受。上次不是他做梦,他是真的被这面墙吸入,他在里面感觉只有短暂的片刻,可大伙儿却以为他消失了一天一夜。 为何这次,它平静地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墙? 又待了近一个时辰,它仍然没有什么反应,霄焰不禁失望,收住步伐回霄云殿。 他在快要到达霄云殿时,翩翩一转,往莲花池而去。 最近似乎到莲花池已经成了习惯。这儿空气清新,山灵水秀,着实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光秃秃的梅树和仅有一枝的荷花,倒也气郁芬芳。 下了结界的地方,粉的近乎白色的莲花不再像前几日的垂头丧气。只是花苞儿拢了起来,亭亭玉立在莲叶之上。霄焰望它半晌,才准备离开。 一转过身便看到不远的洛仲,似乎在找些什么。 霄焰的浓眉拢了起来。莲花池一向无人涉足,怎么洛仲会来?他大步迎过去,洛仲抬头见是他,也不客气,叫道:“你在这儿正好,我丢了东西,你赶紧的替我找一找。” “丢了什么?” “绛红玉。”洛仲道,“从那么高摔下来,指不定摔碎了。咳……”他跌足叹气。 霄焰道:“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值得你这么紧张。” 洛仲淡淡道:“不在它贵重,而在于它的意义。别磨蹭,快帮我找。”说着自己低头寻找起来。 莲花池没有别的生物,连草也不多,陈列在地上的东西可谓一目了然。然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他的绛红玉。 洛仲叹息:“看来掉到湖里去了。” 他此时方才抬眼,将莲花池的全貌瞧了一遍。嘴里喃喃道,“好久不曾来,这儿真是变了很多……” 霄焰抬一抬眸:“你以前常来吗?” “非常久远以前吧。”洛仲望他道,“这个地方,你应当不知道才是。你怎么会来这儿?” 霄焰不答他,“你的东西肯定不掉在这里,走吧,往别处找。” “分明是掉到这儿来了,”洛仲说,“肯定在湖里,待我将它找出来。” “都掉湖里去了,怎么找得上来?” “反正这儿没有花,水也废了,几千年成一潭死水,不如沥干……” 霄焰喝道:“没见这儿还有荷叶么,你沥干了水,它们只能坐枯等死?” 洛仲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我一向如此善良。”霄焰道。 洛仲忽然朝着莲花池扑过去,霄焰大喝:“不要动!” 洛仲并不理会,径直弯下腰捡起一样红红的东西,哈哈笑着拍了拍说:“可算找着了。” 洛仲回头朝霄焰哼一声:“我捡我的东西,你竟叫我不要动?穷紧张个啥。” “捡到了还不走?”霄焰没好气地道。 洛仲低头朝池子里瞥了眼,忽尔笑道:“在这里下了结界啊,你下的吧?奇怪了,一万两千年前这里就已经荒芜了,怎么还会有莲花?” 霄焰冷脸道:“这有什么稀奇,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怎么是我大惊小怪?你不知道这儿……” “行了。”霄焰拉起他就走,洛仲轻笑:“这么紧张又是何必?我又不能怎么样。” “那就收起你脸上的笑。” “你虽贵为太子殿下,也管得太宽了些。论辈份,你还得管我叫声叔叔。” “你上次和沧海也这么说。” “……”洛仲语塞。过了会儿才笑道,“走走走,反正我今儿也没空和你贫。” 霄焰巴不得他快点消失,他走两步又回头:“你今天会过去吗?” “去哪儿?” “饶霞废墟啊,”洛仲神情有些怔愕,“你不知道?” 霄焰眉一蹙:“那儿怎么了?” 洛仲只得与他说一遍。霄焰低声道:“降水?那儿又并非着火,降水能有什么用。” “且试试,他们好心安些。”洛仲道,“我走了——” “等等。”霄焰道,“你所谓的他们‘安心’……是指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怕饶霞废墟?” 洛仲咳了咳,“真爱刨根纠底。关于饶霞废墟的传闻,你总听说过?” “我只知道是一个女仙在九千年前一把火烧了它。” “在那之前就有传闻的,”洛仲道,“在饶霞没有被烧掉之前,那面墙就存在着的,只是与普通的石墙无异;没有谁知道为何把饶霞神殿盖在那面墙的正对面,但听说那个墙谁也无法翻越,看似没有路,已经到尽头了,但里面的传闻却有许许多多。” “哦?”霄焰好奇地道,“说来听听。” 洛仲摆手:“往后有空再说罢,现在得走了。” “嘁,刚刚找相好送你的玉时,怎么不见你急着走?” 洛仲笑道:“你自然无法与它相比。”说罢不留一丝云彩地飘远了。 关于废墟的传说和故事,他倒从未听说。只是天帝天后都不许人往那儿去。什么不能去,他们又没有一个鲜明的理由。 这样说来,这废墟还真是颇值得研究呢。 好几天没更新,真是抱歉。 过年玩得太HIGHT了~~大家玩得开心不? 第十一章 隐情(4) 沧海走近云荷房间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开了门见到屋中两个妙龄女子横陈在床榻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亲自将桌上的酒坛子收拾了,再回到屋中。 云荷虽喝了酒,毕竟也浅眠,恍忽中觉得有人看她,便睁开眼睛。 赫然见到沧海在屋中,忙清醒过来,有些儿尴尬。“师父……” 沧海道:“起床吧,我有话和你说。”他说罢便出去了。 云荷颇有些忐忑。是不是自己吃了酒,致他生气了?见蜜梅睡得欢快,唇角还带着一行亮晶晶的口水,并不吵醒她,自己整了衣裳,拢了头发出来。 沧海站在无极阁门口,面朝着海,白衣黑发翩翩而动。 云荷走向沧海,小心翼翼地道:“是我一时贪嘴想要吃酒……” 沧海回头,“不必拘谨,想吃又有何不可?” 云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沧海道:“你以为我叫你出来是要责备你吗?” 云荷笑得更加不好意思。沧海笑笑,“是这样。虽说这儿地方空大,但终究你们二位姑娘家,住这里有所不便。风波过去后,莲花池池未必不能住。如果你想要回去,也行。目前我物色了个处所,就在九曲径中,若你们不介意,可以到当中去修行。那儿山杰地灵,是个绝佳的修佳之所。” 云荷道,“你考虑的很是。让你费心了。我们即日就搬走。” “那也不必这么急,”沧海目光温柔地望着她,“但你如果坚持要今日就搬走,我也不拦你。” 云荷愣了愣。他补上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竟像是人逐客令?说不生她的气,终究还是介意的吧?气她贪杯,不像他那般无欲无求?她轻轻地道:“我知道了。我与蜜梅收拾下……” 沧海点点头:“云荷,你的机遇与人不同,有我助你,霄焰又私自拿了许多丹药给你,甚至……”他停了停。 云荷蹙眉。甚至什么? 他扬眉说道:“不管如何,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条件这般得天独厚的女子。多用些心,假以时日必有成就。” 云荷说:“知道了。” 她对于成不成仙,似乎仍然并不那么热衷。成了仙如何?还不是过着和现在一样的日子么?只是能活得更久? 可是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义? 沧海临海而立,云荷与他打声招呼,便退回了屋中。蜜梅转个身,继续酣睡。云荷忽然有些羡慕蜜梅。自己从前与她是一样无心的,很少有不开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开始被别人的想法左右了? 除了担忧霄焰是不是恨她,是不是难过,她还在意沧海是不是不喜欢她行为散漫,是不是不喜欢她饮酒。 这些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撑着脸,有些困惑。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时刻要在意着别人的感受,她岂不是要累坏了?她希望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不识愁滋味,哪怕只喝空气,她都觉得甘甜。 蜜梅忽然坐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巴。云荷笑道,“你竟还知道你流了口水?” “我哪有,”蜜梅说,“只是梦见吃灌汤包子,咬一口,油水飞溅了出来。” “……”一如既往贪吃的蜜梅。她把沧海刚刚说的话与蜜梅说一遍,蜜梅思索片刻,“嗯,不如还是住回莲花池?总比去九曲径好?那儿人生地不熟,倘若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青凤她那样待你,有怒气也该消了吧,哪能成天到莲花池找咱们麻烦?那它岂不是吃太饱了么?要是她再来,我们就化成树叶躲到树上,就不信她能看得出来。” “你也还是想住莲花池吗,”云荷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看你喜欢这里胜过莲花池。” “我是喜欢这儿嘛,环境好啊,谁知道我和你一样是个贱骨头,不是住莲蓬就是要住树洞,在这里竟然住不惯。” 云荷莞尔,露出洁白细致的牙齿。她道,“那,咱们走吧。” “现在就走吗?”蜜梅望望门外,似乎在看天色,“就这样走,沧海会不会不高兴哪?” “已经与他说过了。” “噢。”蜜梅揉揉眼睛,“那就走吧。” 他们没有行礼,孑然一身。再去找沧海想与他说一声,结果发现不在,连两位仙徒也不在。蜜梅道:“你们都师徒了,还谢什么呀,以后有的是机会道谢。走吧。” 她们没有先回莲花池,而是去了花园。花园里枯败的花比前几日更没生气,眼见着就要死了一般。蜜梅摸摸鼻子,“必定是谁惹怒了花神,所以她也不管这些花儿了。可怜哪。” 云荷道,“花有凋谢,有它们的造化,你愁它做什么?” “我才不愁。只是有些儿郁闷,”蜜梅道,“快走吧,这边什么人影儿也没有,肯定都聚到一齐了。” “她们倒也好,成日在一块。” “好什么?不曾听说过距离产生美么?天天在一起,就容易磕磕拌拌。” 云荷似是思索似的望着她,“那咱们俩怎么没有?” 蜜梅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是好人,凡事以德服人呗。” “你真好意思说。”云荷笑着摇摇头。 到得葡萄住处,只有她在藤窝里看书。蜜梅咻得一声收走了她的书,“看得这么入迷,我们来了都不知道。” 葡萄爬起身抢书,“快给我,看的正精彩呢。” 蜜梅随手举起书看了看,念道:“他迫不及待地剥了她的衣裳,嘴唇急切地贴在她的唇上……哇,葡萄,你看禁书哇!” 葡萄脸也不红气也不喘,“还给我。看完了借你。” “好哇好哇。”蜜梅说,“怎么他们都不在你这儿?” “这可奇怪了,这是我的住所,他们为何非得在我这儿才正常?”葡萄愤愤地说。 云荷与蜜梅交了个眼神,问道:“怎么啦?” “也没什么,就是蝴蝶兰呗,”葡萄说着停了下来,“算了,不说,免得背着她说这些话好像我有多小人。你们俩来干嘛?” 蜜梅啧啧道:“你现在了不得了,我们来找你,还需要理由呢。” 葡萄一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俩不是全心修练着么?咦,云荷,我看你确实多了几分仙气啊。” “没有啊,”云荷扯了扯唇角。 葡萄把书放一边,直起身子道:“你们听说没有,今天晚上大伙儿都不许在外游荡,需得回自个儿的归处待着。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是么?”蜜梅歪头看云荷,“你可曾听说?” 云荷摇头:“没有呀。不过……就算是什么大事,与咱们又有什么相干?横竖就是天帝天后他们皇亲贵族的事。” “说的也是。”葡萄说,“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我好奇么。你们说会不会是太子殿下要娶亲啊?” 蜜梅敲她的头一下笑道:“你可傻了。明明婚都退了,怎么可能娶亲?” “可是听说他最近与青凤郡主走很近啊,就算真的突然要成亲,那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云荷的心莫名的一抖。蜜梅看看她,又看葡萄,“听谁说的呀。” “西瓜。”葡萄说,“你还记得她吗?她如今跟着一个仙姑在储云阁当差。” “有这样的事,”蜜梅喃喃自语,“多半是讹传。如果他真会娶青凤,就不可能当时会闹退婚啦。” 葡萄耸耸肩,“反正他的酒宴咱也进不去,那些个仙酒啊仙菜啊仙桃啊,也不与咱们相干。他爱成亲就成亲,不爱成亲拉倒。” 第十一章 隐情(5) 云荷呆呆地出神。霄焰会和青凤成亲么? 他好不容易退了婚,应当不可能的吧? 她的脑子里充斥了许多古怪的想法,直到葡萄凑到她耳朵边喊了一声“喂”!这声音太突兀太刺耳,把她吓得不轻,拉开距离看葡萄道:“做什么呢,把我吓了一跳。” “谁叫你魂游四方。”葡萄使坏地笑道,“我们在说找柚子去,一起吧?” 云荷望蜜梅,“你不回去吗?” “回去也闷闷的,不如一起去柚子那里嘛。” 云荷道,“我想回去歇歇。” “那好吧,你先回好了。记住啊,万一有风吹草动就变……”她朝云荷使了个眼色。 葡萄哼了哼:“在我面前这么神秘干嘛呀。” “才没有。走啦走啦。”蜜梅勾着葡萄迅速离去。 云荷目送他们离开,才慢慢地回莲花池。莲花池已经恢复宁静,除了结界里的她的真身,仿佛一切都没变。她爬到蜜梅的树洞里,想要歇一歇。昨晚虽喝了酒休息了一番,但其实并没有睡很沉酣。她得再睡一会儿。 合上眼睛,没有多余的想法,瞬间便陷入了睡眠。 梦里,她正在一条漆黑无比的路上摸索。隐约有水滴声,很远很远的前方,有陷约火焰。 水滴声忽响忽弱,尽情地在耳边回荡。 忽然,有人悠悠叹了口气。“唉……” 她惊悚,喝问:“是谁?” 回应她的是一滴水滴声。“嘀嗒”,仿佛落在水中,荡起一圈涟漪。云荷害怕,加快了步伐,朝前方大步奔跑。那一团火焰,仿佛越来越亮。 她终于破出黑暗,却分明看出那抹光,是来自一面墙。她望了望四周,黑暗的甬道不见了,她置身在,置身在饶霞废墟! 远处的那片火光仿佛已着了起来,云荷正在纳闷,她怎么会到饶霞废墟来? 那面墙里,隐约有什么在晃动。云荷的眉头皱在一起。是什么在晃动?是她眼花了吗? 那片火光晃动的越来越明显。当她看到仿若人影的,全身冒着火光的“人”慢慢迈步向她,她吓得一个机灵,转身就跑。然而一不小心拌到石块,她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也将她摔醒了。 她蓦然坐起来,心很跳,梦里的恐惧仿佛还未退散。看看天色,天还很亮,大约自己也睡得不久。可是,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梦见了饶霞废墟,还梦见有人从中走出来……那里面怎会有人?她真是胡思乱想地太过了。 抚一抚额,上面薄薄一层汗水,她拿袖子拭了,起身准备到池边小坐。正欲下去,却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她吃了一惊:难道又是青凤来找麻烦了吗? 躲在树洞后面往下看,却是个男子,正在草丛里翻找着什么,那身影,有些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翻来翻去似乎没找到东西,往天上咆哮了一声,气呼呼地转个身。她吓得连忙缩回树洞不敢再看。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云荷心想,应该已经走了吧?偷偷凑到树眼儿望外看,果然没人了,空空荡荡的,什么影儿也没有。 云荷松了口气。打从青凤事件后,任何人来莲花池,她们都太草木皆兵。没有睡意,她想去池边静坐修行,便背着身子顺着树须溜下去。 转过身,眼前一个人影,她“啊”得一声尖叫,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粗硕的树干上,警觉地望着洛仲。 洛仲指指树洞:“你原来住这里。不是住沧海那儿么?” 云荷心魂未定,“你跑到我的住所来做什么?” “你的住所啊,”洛仲打量着这里,“这么多年,一直住这儿?” “那当然。”云荷挺胸道,“那么可否请你离开?” 洛仲摸摸鼻子:“当然可以,”他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眸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探究。“不过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沧海的?” 云荷迟疑了下,“这与你有相关么?” “嗯,有相关,相关的可厉害了。” 云荷一点儿看不出来这到底与他有什么相干。她慢悠悠地说:“和沧海怎么认识,我已经忘记了。我们已经认识很久。” “是么。”洛仲若有所思,随即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停在她脸上。 他笑得令云荷有些儿担忧。难道她不知不觉得罪了他不成?他想要找碴儿? 可是看他的神色,似乎又不像…… “也罢,我走了,但愿以后别人也都不来这里,否则会有麻烦的。”洛仲说完,就准备离去。 云荷喊住他:“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最好哪儿也别去,或者别让不认识的界入莲花池。记住这些话。”洛仲不再多发一言,腾云而去。 荒谬,荒谬,还以为她只是和静莲长得像,原来其中还有隐情! 第十二章 你从何处来(1) 他收敛了神情,直驾饶霞废墟。一踏入热腾腾的饶霞废墟,便看到沧海站在不远处,感觉到身后动静,他回过身来。 “这么早就来?”沧海平静地问,“离戊时还有些时间。” “但是有些疑问,却一刻也等不及就要问你。”洛仲英俊的脸上一片阴霾,压低了嗓音说:“你胆子可真大!” 沧海浓眉一耸,不明白他所指为何。洛仲低声说:“竟敢不顾上头的命令,偷偷救了她!你简直是发疯!倘若天后知道,你的神藉还要不要?!犯得着为了她付出这么多么!” 沧海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你以为云荷是静莲?” “难道不是!”洛仲道,“之前在无极阁遇上一次,还以为你只是偏好她这一类型,从别处弄来一个长得一样的望梅止渴,却没想到……” 沧海冷然打断他:“望梅止渴?沧某人没有你这等卑劣想法。” “哦,那你倒是有好生之得,那你忘了自己是谁了?”洛仲道,“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得住火焰的纸!” 沧海抿抿唇,说:“她不是静莲。” “怎么可能?”洛仲道,“根本长得一模一样,你封印了她的能力和记忆,是不是?” 沧海冷笑,“你糊涂了么,她被推下诛仙台,以我们的的能力跳下诛仙台也是死,何况她?” 洛仲一愣。他显然忘了这件事了。半晌才又启唇:“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沧海只得委实相告。尔后才说:“我不忍心看着她几万年的修行就这样灰飞湮灭,幸而还能存得她的一缕魂魄,注入莲花之中,让它重新修练。” 洛仲望着他,长叹两声,“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你做这样的滥好人又是何必?她心里分明只有那个——”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这番话太伤感情,硬生生拐了回来,“别的都不说,单说总有一天会被天帝天后发现,届时你准备怎么办?” “果然如此,我就将她送得远远,不会为人所知。”沧海道。 洛仲望着他半晌,“你怎么就这么情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你竟然还是放不下……” 沧海道:“我早已经放下了,否则,我能如现在这般淡定么?” “淡定?你在她面前有淡定过吗?”洛仲斜着眼睛,“我看只要是她一个眼神,便能立刻让你投降。” 沧海板起了面孔:“如果你只是在这儿唠叨的,就先回去,戊时再来。” “你……”他瞪眼道,“你可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不会。”沧海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九千年前既然我没有后悔,现在亦不会。你最好管住嘴巴,否则有一天天后从你的嘴里套出消息,就别怪你我兄弟之情。” “啧,啧啧,”洛仲忽然轻松了起来,又恢复以往的爽朗,“我们多少年的感情,竟抵不住一个女人。” “不要拿这个来说事。”沧海道,“倘若你曾用过情,你也会为她做任何你能做的事。” 洛仲的眼神中涌进了一丝温柔:“你说到底还是忘不掉她。” 沧海没有言语。 “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竟这么广得人心。都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换了别人,她未必一定要下诛仙台;可惜天后恨她极深。”洛仲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我会保密,倘若有一天天后知道这件事,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是我说出去。” 沧海点了下头。二人的目光一齐望向火焰般的墙,它时不时放出一线红光,透析着神秘。 洛仲摸着下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打从九千年前那一战后,就变成这样了么?” “为何问我。” “你应当会常来吧?” “不常。”沧海道,“天帝天后命我们不许接近,我又何必无视他们的指示?” “你无视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洛仲戏笑道。 沧海的唇边浮起似有若无的笑。二人的视线再度回到那面墙,此时它又开始像水纹一样轻轻波动,洛仲蹙眉:“怎么这墙这般多变,是结界?” “不可能。”身后突然多了突兀的声音,年青而且磁性。 沧海洛仲同时回头,霄焰站在他们不远处,身长而立,一身紫袍出尘不凡。头上戴一顶与衣服同色的紫玉冠,长发皆束,精神而俊美。 他迈开步伐朝他们走来。 沧海道:“霄焰怎么来了?” 洛仲微笑:“这还用说,必是天帝让他来监工。好早日培养他上位么。” “不是,”霄焰黑曜般的眸子闪了闪,“我听说今日你们要引水湮灭这里,过来看看而已。” “噢,”洛仲道,“看与监工,反正没什么两样。” 霄焰微微一笑,目光看到墙面,“听说九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它才变成这样。从前与一般的墙毫无二样。” “是。” “好奇啊,是谁这么强悍,能将占地千倾的饶霞神殿烧成此等模样?”霄焰望着他们,“你们年岁比我稍长,想必知道的更多?” 洛仲心中想:着实不是比你‘稍长’,而是长很多!嘴里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们都各有职务在身,实不知道。等到传闻到我们耳中,这儿早成了汪洋火海。是谁纵的火,不得而知。” “这火烧了很久?” “我与沧海联手引水才将其淹灭。霄云殿中的那条河,便是由淹水中引流出去的。” “……”霄焰皱眉,“今夜你们再引水,难道不会把宫殿都给淹了?” “放心,倘若我们把天宫淹了,明儿也该下诛仙台了。”洛仲打哈哈道。 霄焰深深望着那面墙,似乎想穿过去,一探里面究竟。 然而今夜过后,是不是那里不再闪烁岩浆般的光? 第十二章 你从何处来(2) 天色渐暗。 霄焰在夜空中飞旋一周,因为下了霄禁令,各宫和各房各山,都十分配合,并不外出。 夜色渐浓,黑色中透着点儿淡蓝的月光,笼罩这座宫殿,显得有些许凄清。霄焰再回到饶霞废墟,天帝与天后并着几位星官都来了。 天后见到霄焰,面色一喜:“你怎么来了?” 霄焰道:“过来看看情况而已。怎么你们都来?” 天帝望着霄焰。他看起来还十分年青,只有两鬓些许花白透露了他的暮岁。霄焰长得像他,尤其眼睛与眉毛,带着王者霸气。 天帝出声:“过来看看也好。你成日太闲散了。” 霄焰面无表情,天后却不大愉悦天帝在这么神官面前说自己的儿子,只淡淡地道:“霄焰近日用功习书看法,还去了一趟幽冥界,可曾累到?” 天帝抬眸看他:“去幽冥界做什么?” 霄焰并不答,因为一阵骚动而起,一位星官叹道:“眼见着仿佛就要烧起火来一般。会否是有火蕴藏在墙面中?” “似乎不是。用手去摸,只是温热的,并不灼烫。”洛仲回头道,“水已经引好,我们站在半空将水淹过这面墙。众位是否需要退避?” 天帝道,“也罢,留你们吧。明日汇报结果如何。” 白袍一挥,身后数名神官随之而去。天后望霄焰一眼:“你还不走?” “我留下来看看。母后先回宫。” 天后点点头,逐天帝而去。霄焰望着沧海与洛仲。他们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留,扬手挥动间,气流涌动,乌云翻滚。霄焰抬头望了望天空,在墙面后面一片黑暗无边,上空凝结着越来越越深厚的水雾。 风越来越大,将他们衣袂吹得翩飞。沧海与洛仲忽然各念了一句什么,瀑布般的雨从天而降。 霄焰站在他们身后都能感觉到湿气扑面而来,带着海水咸咸的味道。顿时,那面墙,以下废墟之中注入了了大量的水,他们底下的土地成了汪洋。 霄焰问道:“这些水要往何处引?” “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沧海道,“事先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引流。” 霄焰头一点。 底下汪洋一片,已经没过了那面放光的墙。此时在水中,它显得幽黑黯淡,与普通的墙并无二致。也许,真的只是残留在其中的火种,使它时不时就放出红光? 事毕,洛仲和霄焰道:“该走了。明日一早我们会来看看,再上报天帝。” “一夜,这水能褪得尽么?” “全部归入大海,能褪得一滴不剩。”沧海说完径直离去。 洛仲望着他离开,耸耸肩道:“大约他快到凡人说的更年期了,对谁都十分烦躁。” 霄焰知道不是因为烦躁,而是因为云荷。也许在沧海睦来,他就不该出现在云荷面前,不该打扰她的清修,更不该对她动情。 洛仲道:“还不走么?” “走。” 他不走回霄云殿,而是去莲花池。当他落在莲花池畔,见结界里的莲花傲然挺立,生机勃勃,便放了心;一点儿没注意到,从树上爬下来的,站在他身后的云荷。 他陡然察觉身后有人,回过身来。四目相接,刹那间电光火石,一切又归于宁静。 风卷残云,叶落无声。 云荷往前迈一步,“你来找我么?” 他不答反问:“你为何回来?在沧海那儿不是住的好好的么?” 云荷唇边绽放一抹笑:“他家虽好,我却没有常住的道理。更何况,这里始终是我要待着的地方。” “你不怕……” “青凤会那么长恨么?”云荷扬眸望他。 见到他,她就想起葡萄说的话。也许他真的退了婚又后悔了,最后和青凤成亲呢? “不知道,保险些总是好的。”霄焰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淡的。“我走了。” 他转身。云荷追了两步:“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 原来不是啊……淡淡的失落爬上心头。 他说了不见面,以后还真是都不见面了?那一次他视而不见,今天又这样冷淡…… 说不上来为何觉得胸口沉闷。她抬头,正想她说话,却发现他已经走了,无声无息。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更空落。 他不是……喜欢她么?想要斩断一段情,原来这么容易呀……那为何书中的男子,有的过了十年还不能忘却?还是说,霄焰对她的根本不是喜欢。 是了,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究竟何为喜欢呢……也许她对‘喜欢’定位错了。一定是这样…… 她望着霄焰远去的方向笑了笑,忽然觉得释然了些。他又不是喜欢她,她为何这样抑郁? 想想原来自己这些消积烦恼皆庸人自扰,便觉得有些儿好笑。蜜梅已经在树洞中睡熟,她坐到莲花池畔,静坐养神。 她感觉到似乎有脚步声,想睁开眼睛,一个声音传入她耳中:“你练吧,我在一旁。” 是秦逸! 只要不是青凤,她就不怕。自顾自地静坐半个时辰,她才睁开眼。发现秦逸静静坐在她对面,一双黑如深潭的眸子望着她。 云荷微笑,“最近我这莲花池真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 “刚刚有人来过?” “是呀。”云荷笑笑,“霄焰来过。我还以为他来看我呢,可他说不是。之前你说,有时身份尊贵者娶亲皆是身不由己,妾室则多半原于喜欢。可我觉得你这话说错了。” 秦逸的眉往上一挑,“怎么说?” “至少霄焰不是这样。我们都猜错了他的心意吧。” 秦逸望着她,看到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一丝无神和落寞。他低低地道,“不论是与否,那又如何呢?他与你不过萍水相逢,完全不必介意。” “嗯,是的。”她抬眸莞尔一笑,明艳动人至极。“秦逸,你还需要修练么?” “怎么?” “我……”云荷正要说话,一道突兀的声音蹦了出来,红色影子风似的卷到她与秦逸中间。 是蜜梅。云荷惊讶地望着她,“蜜梅你怎么了?” 第十二章 你从何处来(3) “没什么,”蜜梅有些儿尴尬地笑笑,睁着大眼望秦逸,“咦,你怎么会来这们这里啊?看来我们莲花池,就要成为旅游圣地了。” 秦逸淡淡一笑,“看来蜜梅姑娘不怎么喜欢我来这儿。” “她不是这个意思,”云荷说,“大约想拐着弯从你那儿讨点儿好处。” 蜜梅鼓起脸:“怎么这样说我,我是这般没情操的人么?” 云荷认真说:“有时候是的啊。若他送你一点桂花、蜜与木樨清露,你是不是就成天热烈欢迎他到来?” 蜜梅一听到吃的眼睛都亮了,“他送了吗?” 秦逸在一旁笑了。“我倒是有几坛子蜜和露,一直想着送你们些,可似乎又太唐突了……” “不会!”蜜梅道,“怎么会唐突呢!我可喜欢了。你送吧,你要是吃不完,都送我没关系。” “……”云荷默然,她变得也太快了…… 秦逸道,“好。我这就去取吧。” 蜜梅拿星星眼望他:“你真是大好人。” “……”秦逸一走,云荷便在她脸上一戳,“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这么狗腿?” “那又何妨,”蜜梅笑嘻嘻抱住她的胳膊,“他能给我吃的,我狗腿一下又不吃亏。” 云荷笑着点头,“是哦是哦,你这贪吃的个性,小心几时叫人骗了去。” “开什么玩笑哪,有谁能骗得走我,倒要叫他站出来给我看看。”蜜梅大言不惭地道。 “恐怕能骗到你的多不枚举。”云荷轻笑道。 蜜梅坐正了身子看她,“你刚刚准备和秦逸说什么?” “说什么?”云荷迷茫,被蜜梅这么正经地一问,仿佛自己陋说了或者已经说了什么极重要的事。 “你刚刚一脸羞涩,你,你你……不是想说和他双修吧?可别犯傻呀!” “……”云荷认真地望着她。蜜梅被她瞧得不自在,“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是树精,而不是果子。” “为什么?” “你根本是朽木呀。” “……” 秦逸抱了坛子东西迅速而来。他因在花园里布花锄草,常常能收集到清露与芳蜜。 蜜梅哗哗得叫,早忘了自己姓字名谁,只差没与秦逸称兄道弟。蜜梅抱着两坛子到了树洞,秦逸笑望云荷:“是否拿太少了?” “够我们吃半年呢。”云荷笑笑,起身道,“真是谢谢你了。” “放着也是白坏掉,既然你们喜欢,往后我时常送些过来。虽说比不得仙丹妙药,终究对身体也是有亦处的。” 她点点头。 一时静默,二人皆无语。秦逸说,“听说了么,今晚饶霞废墟的事?” “嗯。”云荷道,“也许下一次去,它便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是呀。”秦逸不禁有些黯然,“我一直觉得那儿神秘,仿佛充满力量。总想进去一探究竟。以后那里想必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云荷的眼睛陡然一亮,“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 秦逸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吗?天色不早了。” “那有何妨,只是去看一眼。”为之前的梦境,她在几个时辰前就想一奔废墟查看究竟。 终于还是理性占了上风。记得最初时候,霄焰令她改头换面,说她的美貌易引骚乱;沧海告诉她,除了他们之外,切不可见任何人。今日洛仲也这般和她说。 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秘密,竟是自己不知道的么? 因为未知而惶惑,也因此而不敢轻易迈开步伐。几个时辰前,也许饶霞废墟挤满人物,倘或她叫人看见,岂不是自找苦吃? 现在就不同了,夜黑风高,今夜又有霄禁令,肯定不会出问题。 秦逸吟道,“好吧。” 他们借着月色并肩而行。盘旋在饶霞废墟上空,水还未褪尽,只觉得下面漆黑一片,波澜涌动。 云荷的胸口涨涨的,“成这样了……” “是啊。”秦逸轻声说,“本身就是个废墟,这会儿更名符其实了。往后,我们也不必再记挂这里。” 云荷点了点头。“虽说这儿不让人来,但来的人似乎还不少。你,我,霄焰,繁星殿下……” 秦逸蹙了蹙眉。“繁星殿下?” “嗯,你不知道他吗?他是霄焰的弟弟。” “我知道,”秦逸说,“我讶异不是因为我不认识他,而是因为,我见他在这儿出现过许多次。” “是么。” 秦逸尴尬收回目光,“初次在这儿遇见你后,我十分想再见你一面,于是时常来这里碰运气;你没碰着,倒总是见到他。” “这样频繁呀……”云荷仿佛完全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忽然笑道,“莫非他也在那儿等哪个姑娘?” 秦逸失笑。云荷修身人生也不过一年多时间,他怎指望她能懂情为何物呢?忽然间想起她之前说霄焰不喜欢她的那番话,毫无酸楚苦涩,竟就像在陈叙某件没有什么影响的小事儿一般。 他以为,她多少是有些喜欢霄焰的。却原来没有。 终究还是心性未开呵。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云荷望他,“那他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不得而知。既然没有什么可看,不如走吧?” 云荷点点头。他们在途中分手,各自回去歇息。在快要到莲花池时,云荷忽然想起已经许久未曾去看水麒,更不曾从霄焰嘴里得知它的一丝半毫消息。不免有些想念了。 寒冷的寒天镜,入夜更甚。 风吹得绿宝果树刷刷做响,除此之外,只有水轻轻波动时发出的声音。云荷站在水边,轻唤水麒。 然而等了好久,它都没有上来。 云荷不禁黯然:“难道它被彻底封印,已经出不来了吗?” 她望着黑潭般的玄冰水,有些失落。 曾有一段时间她在这儿日日与水麒相伴,日夜与霄焰为伍。明明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可一旦成为往事,怎么就觉得过去了这么久呢? 月色轻柔地照耀着大地,照耀着水光粼粼的寒天镜。 终于,水面一阵汹涌,一只庞然大物跳了上来。 可是……它不是水麒麟! 云荷大赅,望着那向她走来的大怪物。它单条腿,全身青黑色,状如牛,又无角,形体巨硕,神情凶悍,直直朝她飞来。 云荷瞬间飞跃上天,它却穷追不舍,云荷从腰间抽出两片树叶,化为利刃朝它身上刺去。 它似乎没料到云荷有这一招,吃了痛,“轰”得一声,连忙就跑。瞬间在寒天镜跑个无影无踪。 云荷心跳未平。刚刚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一条腿竟然能跑得这般快…… 封推了,谢谢编辑哦,谢谢收藏的亲,谢谢谢谢。 第十二章 你从何处来(4) 压下胸口的慌张,她想知道,它从水里出来,而水麒半晌又不出现,究竟是怎么了?莫非受了伤么? 她回到岸边唤它的名字,仍然不见上来,云荷越想越不安。莫非真的叫刚刚那只曾给咬伤了?! 她想下去探个究竟,可是一想到刺骨冰寒的玄冰水,就有些胆怯……倘若她会霄焰的银光罩就好了…… 心理挣扎了半晌,仍然决定跳下去一探究竟。正要纵身跳时,手臂蓦然被人一拽。 “想这样跳下去,待会儿还要去暖潮热身,何必。” 云荷一喜!虽然来者声音冷淡,可是,他是霄焰啊。 “你来了!”她说,“刚刚看到一只独脚怪兽从水中跳出来,不知是否伤了水麒。” 霄焰望她,“你还担心它么?” “当然啊。” “从前不是嫌整天陪它很闷么?” “那现在想念了,难道不成?”云荷搞不懂他为何要问这些,难道下去看看不比在岸边说话重要吗? 霄焰没说话,二指在指节轻点,瞬间银光罩笼二人。他拉着她跳下水。黑漆漆的水底什么也看不见,云荷多少有些恐惧。 她虽长在池中,但却惧水。 一直潜到水底,见到一个淡蓝色的光晕,霄焰说:“水麒打从上次受伤后,就一直没有完全好;再加上到了天劫,我将它保护在结界里,别人轻易伤它不了。放心好了。” “哦。”云荷这才放了心。 回到岸上,霄焰道,“你刚刚说看到独角怪物,长什么样?” “一只腿,像牛,没有耳朵。” 霄焰的剑眉拧了起来,“夔?” “是什么?”她不曾听过这种名字。 “神兽。”霄焰自言自语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荷说,“怎么人人都有神兽?” “不是,”霄焰道,“需得遇上了,这神兽又是忠于你,才能拥有。” 云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霄焰见事情已平息,便转身,“夜深了,回去吧。” 他正要腾云而去,袖子忽然被拉住。他回头,撞上云荷那双水朦朦的眼睛,心微微一荡,语气却平淡:“还有什么事?” “没有。”云荷收了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箭步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分明,她也没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霄焰走了。 寒天镜空空荡荡,云荷感到有些空落。从前她与霄焰不是这样的……一下子成了这样无话可说,堪比陌生人的状况,还真不习惯…… 不过,交集的时间少了,慢慢以后不再相见,那应该就不会不习惯了哦? 一个月后的某天,许久未见的沧海一如他以往风格,静悄悄来到莲花池。云荷正坐在荷叶上静坐。 连着三十天来每日从早坐到晚,往日看过的心经术学,竟像正在观看一般,一一从脑海中浮现。 她甚觉得有意思,照着沧海曾经的指点,一一学习。连蜜梅都招架不住她的沉闷,成日都不在莲花池中。 沧海望着她,微微一笑。 她周身散发淡淡红晕,也许她自己感觉不出来,但他却一目了然。见她如此用功,忽然颇觉欣慰。 她悟性高,只要勤奋,将来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她。 沧海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微笑,倒是云荷觉得似乎有人在观望她,便睁开眼。 “师父。” 沧海莞尔。 她很少叫他师父的。 “很勤奋么。”他说。 “近几日无聊至极,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想起你教的许多我都未曾学习过,便拿来学学。” “可有受益?” 云荷忽然捞起一颗水珠朝沧海掷去,小小一滴水珠飞射到沧海面前,竟成了一条银白色小龙,张牙舞爪。沧海惊讶,正要伸手去拂开,云荷却让它折了个弯,滴答一声,落回了莲花池。 “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云荷笑着从荷叶跃到岸上,笑嘻嘻地望着他:“你也觉得我有进益吗?” “那是自然。你很棒。”沧海道,“怎么不去无极阁?你在生我的气么?” 云荷迷茫,“生气?为什么呀?” 沧海深遂的眸子望了望她,忽然笑道:“是我多想了,你根本未曾放在身上。” 云荷莞尔,拂了拂长长的头发。沧海道:“你该学着绾发了。” “绾给何人看?” “我带你去四处游历,总披头散发,总有不便之处。” 云荷瞠亮了眸子,“你要带我去游历吗?” “嗯,我答应过你。”沧海俊逸的面容上浅笑盈然,“不但要学会束发,最好还要多备几套衣裳。我们此去,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云荷惊讶,“要去这么久呀!” “觉得太久了么?”沧海问道,“他你应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是……”虽说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可她离开真身那么久不会有问题么?将疑惑说给沧海听,他微笑道,“你服用了那么多颗丹药,如果还离不开这株花,咱们该去找练药的老君算帐了。” 云荷有些儿紧张。游历要带些什么?是要下到凡间么?听说,那是个与天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沧海仿佛看出她些微紧张,笑道:“不用担忧,有我在身边,什么都不必想。” 云荷温顺地点了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一早,我就来带你。”沧海道,“只需备两套衣服,其它物件一概不用。” 沧海回无极阁,云荷在莲花池边走来走去。沧海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虽然她知道什么也不必准备,可要离开一年半载,似乎还有些不习惯…… 她去了花园,偏偏蜜梅不在那儿。在四处寻了一圈,回到莲花池后,蜜梅仍然没回来。 “成天不见人影。”云荷懊恼地自言自语。如果她离开,可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蜜梅了啊。 还有……她胸口一动。还有霄焰。 第十二章 你从何处来(5) 要让他知道她去游历的事么? 她呆坐在池边望着荷叶发呆。应该不用告诉他吧?他现在对她如此冷漠,她又何必特意去跑去告知?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左思右想,终于下了决定。反正他将她当路人,她自也不必特意与他说明。再说,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他又不会在意。 蜜梅哼着小调回来,手中抛着根柳条,状似快活。云荷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蜜梅笑得眼睛弯弯:“我不告诉你。” 云荷叫她的语气给逗笑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居然不告诉我。我可得告诉你,我现在有一个大秘密,你听不听?” “听听听。” 云荷说:“我要跟沧海去游历一番,大概得一年半载时间。” 蜜梅的眼睛眨了眨,停顿了会儿,又眨了眨。“去那么久!” “是啊。” “沧海也真是的,去个十几二十日也罢了,偏要去这么久!”蜜梅道,“往后就我住在这里,清清冷冷的,多没意思呀。” “你可以搬去与葡萄他们同住。” “他们嘴上邀请罢了,真正去了那里,一日两日大约是欣喜的,时间久了总要给我脸色看。我还是孤伶伶住这儿吧。” “说得这么可怜,”云荷道,“要不我问问沧海能不能让你一起去?” “问也白问,沧海从来眼中只有你,看也看不到我的。”蜜梅叹息一声,“难道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不是这样的。” 蜜梅耸耸肩,忽然朝云荷呵呵一笑,“你去游历也好,路上有好玩的好吃的,都给我带回来。再将你的见闻告诉我,就如同我亲历了一般。” 夜里他们絮絮叨叨说着要去游历的事。云荷想起秦逸……除了蜜梅外,她就与秦逸最熟悉了,也须得和他说一声才好。 次日早上她便去了秦逸的住处。 他不在家,云荷便往小瀑布走。果然他在那儿,静静拿着根竿子垂钓。 云荷不禁莞尔,轻快地走向他:“这儿离水面那么远,能钓得着鱼么?” “愿者上钩。”秦逸闻言回了句,才展开笑颜,“你怎么来了?” “与你说一声,我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莲花池。” “要去无极阁?” “不是。”云荷简略地说了遍。秦逸点头道:“游历啊,那甚好。你的造化比别人不同,所以常得人相助,有时我有些羡慕你。” 云荷笑着摸了摸耳朵。 她在他身边的石头坐下,探头望了望瀑布底端。鱼线无比长,至少它没入了水中。再看看他身边的鱼蒌,里面根本什么也没有。 “你坐多久了?” “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啊!”他居然还这般有信心,云荷真是服了他了。 “我不是因为钓而钓,只为享受此时的心旷神怡。” 云荷笑:“这种境界,我尚不能体会。” “因为你根本无瑕寂寞。”秦逸笑了,放下钓竿站起来,“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 “走得好匆忙。”秦逸的眼神落在她白皙柔美脸上,“一个月可能回来?” “可能需要更长时间。” “哦。”秦逸低低应了声,然后问道,“应当不会长久到将我忘了吧?” 云荷笑了起来,“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会忘了你?” “那么回来后,就来找我。”秦逸望着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眨。 云荷轻点螓首。 从秦逸的住处离开,她想到要给自己弄两套衣衫,便去了柚子那里讨了两套。柚子的日子素来过得比她们滋润,一应用物,皆少不了她的;所以要几件柚子不要的衣裳,十分容易。 柚子喜欢鲜艳颜色,便挑了两套素色的给云荷,笑道:“这就对了呀,咱们既然是妖精,就要打扮得像只妖一点啊!要不要这套火红色的?微露酥胸,很性感呢。” “不用了,这两套很好。” 云荷谢过柚子,将衣服变成姆指大小,揣在怀里,往莲花池而去。 一个月前饶霞废墟引水渡湮,确实起了效果,至少那面墙,已经成了冰冷的石头,除了比别的墙颜色略深些,一点儿看不出它有什么奇特之处。再不能像那次一样,突然间将他吸入到墙面中。 霄焰望着底下干涸了的土地,它仍然有一定灼热的温度,但是仍是与以前不同了。 原来,它并没什么甜蜜,只不过地里埋藏下了火种而已? 身后微风徐徐,带来一股甜得有些发腻的香气。接着红色的身影映入了他眼中,“你真的在这里啊!” 霄焰望着青凤,“你来这儿做什么?” “找你。”她甜甜一笑,“我一下子就猜出你在这儿了,是不是很厉害?” 霄焰移开目光,不想回答她无聊的问题。青凤撒娇地嘟起嘴唇:“这儿无趣的很,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玩吧。” “我还有事要回书房,”霄焰冷淡地道,“青凤,你年纪不小了,既然我们无意于对方,你应该更抓紧时间寻找更合适的伴侣。” 青凤怔了怔,咬住红艳的下嘴唇。 生生压住心底的不满,她低声说:“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至少他现在对她是和颜悦色的。难道这不是在给她机会吗? “不好。”霄焰道,“这样耗在我身上是何苦?你知道我没有什么心思谈情说爱,也暂时不想成婚。” 她咬唇的力道更重。“我知道。”她这样委曲求全,甚至在他面前一点儿姿态也没有,为何他还是一点儿都不动心? 霄焰点了下头,神情冷漠。依他的性子,他完全可以不理会她,对她视而不见。要不是怕她发怒又重新去找云荷麻烦,他才懒得与她多说一句话。 偏偏她又爱幻想,他不过不板着面孔,她便以为她又有机会了。好不容易甩掉她,到天帝天后住的“天音宫”回天帝事情。 他到时,沧海正在里面与天帝说话。 “……是。明日出发。天帝莫担心,大小事情,我皆已安排好。” 霄焰踏入天音宫中。只见天帝坐在宝座,沧海一袭白衣站在白玉石地板上,握着手说:“我要带一徒儿出去,还请天帝盖文书。” 霄焰的心蓦然失衡一跳。 徒儿? 他说的是谁? 天帝微笑:“那有何难。”拿了自己的印子,在沧海的文书上盖了个印。“只是别去太久了。” “是。”沧海将文书收回,折进袖中转身要走,迎面遇上了霄焰。 霄焰神情平淡,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听得天帝道:“霄焰,你来了?” 沧海不久留,与霄焰点个头算是招呼,大步迈出了天音宫。将要到达无极阁时,后面声音飒飒,回头一望,是霄焰衣袂飘飘地赶了来。 沧海停下等他。 “你要带云荷走?”霄焰皱着眉头问。 沧海淡淡地问,“有什么不妥?” “这样说来,真的是了?去多久?”霄焰的眉皱得更紧。 “未定。” 霄焰望了他半晌,才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地转身驾云离去。他没有去莲花池,直回霄云殿,将自己关入书房,坐在椅子翻书。 然而往日吸引他的书藉,此时却一个字都入不了他的眼。 沧海每百年会游历一次,他知道。因为有一年,他曾与沧海一同出去。以他的个性,不去一年半载多半不回来。那,云荷也要去那么久? 很烦乱,浮躁又心神不定。 明明都已经做好了打算不再与她有任何交集,为何还是看不穿?为何还是会念念不忘。以为不见面就会忘掉,可是怎么她在心底镌刻的印迹越来越明显。 霄焰不喜欢这种感觉,这太容易被人掌控的思绪令他懊恼;如果他可以主导,可以拥有掌握未来的能力,他就可以不必犹豫,向她伸出手。 可目前他还没有。 陡然将书扔到地上,他回到寝室,爬上、床,蒙上被子让自己睡觉。 天还未亮,云荷就醒来了。 蜜梅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很是不舍:“就要走了啊?” “沧海还没来。” “可是马上就要来了。”蜜梅扁扁嘴,“我会想你。”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过得很快的。而且我去多长时间也不一定啊,说不定十几二十日就回来了呢?” “那说不定十几二十年才回来呢?” 云荷扑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沧海有神职,他离不开太久的。” “是这样才好。” 她话音才落,云荷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想,应当是沧海来了,溜下了树洞,却发现来人不是沧海。 而是繁星! 云荷吃惊。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不曾看见他,他来此做什么? 繁星微笑,拍了拍“瞿如”,它便在旁边踢踏踢踏地走动。云荷不满地望着他,“二殿下,这是我的地方,能不能别让你的神兽四处走动。” 繁星吹声口哨,瞿如便安静了。云荷抬眸看他,“二殿下来此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曾在废墟遗失一面镜子,不知道你是否见过?” 一面镜子?云荷蹙起眉头思索。 第13章 迷失(1) “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不大,但是嵌了很多宝石,非常漂亮。” 半晌,云荷才说:“没有。我只去过废墟几次而已,没有看到过殿下说的镜子。也许叫别人捡了去吧。” 繁星一脸落寞。“我还以为也许能在你身上找回来呢。” “可惜我没捡到。”云荷抱歉地望着他,“二殿下去别处找找吧。” 他嗯了声,抬眸看她。云荷不动声色,迎着他的视线,一脸淡然。繁星清了清嗓音道,“听说秦逸有收古董的爱好,是不是?” “不知道。”云荷淡淡地说,“我与秦逸并不熟。” 繁星点了点头,满脸深思。而后,他一语不发地走了。 他一离开,云荷就下意识按了按腰。那面镜子正藏在她的腰带里呢……他要的,是秦逸送她的那面镜子没错吧? 她并非贪小便宜,而是……这面镜子不可能是繁星的。虽然不知道这面镜子的主人究竟是谁,但她知道,绝对不是他。这是她的直觉。 正想回树洞正歇息会儿,蜜梅却咕咚咚爬了下来,“刚刚有男人的声音,是霄焰来找你吗?” 云荷摇了摇头。 “这霄焰也真奇怪,将有一长段时间看不见你,他怎么不来道别,顺便看看你啊?”蜜梅翘唇道,“难道是喜欢假的啊。” 云荷淡淡的说,“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有喜欢我,是我们自作多情。” “那也太郁闷了,他不喜欢你为何要对你好!” “他从来只会欺负我。”云荷忽然莞尔,“他不喜欢我倒要感激他,免得有人找我麻烦。” 蜜梅叹气,“你们真是……哎,去游历也好,等回来,两人就更没有往来了。” 云荷臻首轻点,微笑道,“我不在你自己可得注意些,别惹祸。” 蜜梅哼了声,“当然不会啦!看我的样子就知道聪明机智,惹祸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 远远有水汽喷来,沧海简装而至。长发束冠,比黑发散放的模样更显俊秀,焕然一新。 蜜梅的眼睛在闪光,“哇……”她愕然,“好俊内!” 云荷尴尬的瞥她一眼。蜜梅这厮真是一点不只含蓄为何物。 沧海向她走来,“出发吧。” “哦。”云荷回头望蜜梅,“我走了。” 蜜梅看起来没有不舍,扬扬手做再见。 云荷踏上沧海的祥云,“咱们先去哪里?” “从南天门走。”沧海在她面前拂了拂,云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疑惑地望着沧海:“怎么了?” 沧海道,“没有。走吧。” 移动速度很快,风却轻柔地,带着几许柔润的潮湿。云荷看看脚底下,雾蒙蒙的,因移动速度太快,什么也看不清。 沧海道:“凡是进出天界,南天门是必要进出口。除非特殊的人,否则没有文书是出不能通行的。” “哦。” 远远看到几座高耸的门,云荷问道:“那儿就是南天门吗?” “是的。这儿守卫森严,在城门的天兵天将也都是精锐。” 慢慢接近了城门,他们踩在云腾雾绕的地上,两个高大壮硕的男子上前和沧海抱了抱拳,“海神大人。” 沧海点一点头,将文书递给他们。他们只略看了一眼,又瞧瞧云荷,对沧海笑道:“海神大人又要去游历了?除却这个原因,我们想见你一面也难啊。” 沧海微笑,“有劳”。 天将看着云荷,“这位姑娘是……” “我座下弟子。”沧海不多说,“时间不早,我们赶着出发,各位后会有期。” 天将笑着送他们出南天门。告别后云荷听到身后有声音传入耳中,“怎么看起来特别像那个妖女?” “你傻了,她早被扔下诛仙台,魂飞魄散了。” “是哦,刚刚看见她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声音渐渐远去。云荷看一眼沧海,他浑然不觉,说道,“这条路下往凡间。” “我们要下凡?” 沧海摇头,“不去。去修罗道。” 云荷不明白那是什么地方。但是跟着沧海他不害怕,他总是为她着想的,不管他是不是因为那个长得与她很像的姑娘。嗯……不知道他们他们为什么管她叫妖女?还有,为什么会下诛仙台呢?既然是妖女怎么会下诛仙台,可是既然成仙,又做了什么大恶不赦的事要被推下诛仙台魂飞魄散呢? 满腹疑问,但是并没有问沧海。她有预感,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回答。 前面的天逐渐黑暗,沧海微笑道,“以后你得适应这种黑暗。” “哦。”云荷点点头,下意识回头看看,心里又出现那次霄焰对她视而不见时难受感觉。 其实……自己还是希望他能来送送她的吧?虽然也不是要去很久,可也不短时间啊。 然而,到她到达修罗道,霄焰也没有来。 第13章 迷失(2) 霄焰将水纹镜盒上。她回头那一眼,是在等他吗?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分明有期待。 忽然又一笑。他怎么又犯傻,云荷怎么可能有期待?就算有期待,也不会是在期待他。她根本就还没开窍! 起身离开莲花池,忽然听见沙沙风声,忙变成一弯梅树枝。 来者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飞快钻进树屋。 霄焰皱皱眉。繁星?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探身看到繁星似乎在树屋中翻找什么。霄焰纳闷,他在这儿找东西?又或是……偷东西? 蜜梅和云荷一样孑然一身,树屋中简陋的连女子喜欢的梳妆台都没有,繁星能图她什么? 好一会儿才见繁星从树屋出来,神情失落。霄焰不禁更好奇他来树屋找什么了。蜜梅的树屋里是断然没有“宝贝”的,而且繁星虽然身份比他低一些,但从小也是金玉堆里长大,平常俗物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他溜下梅树正要走,忽然蜜梅哼着歌回来了。她看到繁星,眼睛瞪的大大,“你来这里做什么!” 繁星不回答,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心虚,一言不发就要走。 “站住!”蜜梅大喝,“你当我这儿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你好像不是人吧。”繁星淡淡的说。 蜜梅涨红了脸,忽略他的挑衅,“你跑我莲花池来是什么意思!快说!” 繁星嗤笑,“我想来就来,天界之中,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吗,这倒有意思了。” 蜜梅气恼极了:“你当皇子了不起么?你私闯民宅难道也是什么高尚的事!我告诉你,这里十分不欢迎你,你走!” 繁星转身便走。蜜梅对着他的方向重重地哼了声:“鬼鬼祟祟!” 霄焰见繁星走了,便现回原形站在蜜梅身后,她嘴里嘟嘟嚷嚷,回身时见到霄焰,吓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霄焰的眉皱了起来。蜜梅的动静太大,与她相比起来,他还是喜欢云荷的静谥。 “你……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蜜梅叫道,“你们哥儿俩约好了到莲花池来?” “没有,”霄焰越过她身边要走。 “等下,”蜜梅忙喊,“云荷出远门了你可知道?” “知道。那又如何?”霄焰的一脸漠然。 “不如何……”蜜梅瞧着他,闷闷地道,“也许云荷说的对。” “她说了什么?” 蜜梅突然用鼻孔瞧他,“我为何要告诉你。”说罢一溜烟进了树屋。过了没一会儿她探头瞪霄焰,“你到我树屋里来翻?” 霄焰淡漠地道,“没有。本殿下不用做这么没格调的事。” 蜜梅怔了怔,随即说道:“说的也是,你又不差钱。”说罢又缩回树屋了。 霄焰腾云离开,心里还在思想着,云荷对蜜梅说了什么?是有关于他的么? 真真莫名奇妙,明明说服自己已经放弃了,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并非就对她倾心到非卿不可的地步,可他还是想知道蜜梅欲言又止的那句话里,包含着哪层含义。 他腾云驾雾地飞往饶霞废墟。打从一个月前引水淹没之后,它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废墟。除了比别的地方稍热之外,它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他仍有些不甘心,当时还未一探究竟,就面对它的灭顶,多少有些遗憾。 准备落到废墟地上时,他借着站在高处,看到底下有个人影在动。 浓眉皱起。那个家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四皇子叶风。他转个身踏云而走。饶霞废墟想来随时都可以,不必趁此时去与叶风见面。叶风性子暴劣,见了面少说都要拌几句嘴,几个来回,指不定又要打起来。 往前飞没多久,霄焰觉得身有疾风在追他。回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是叶风踩着龙卷风飙至他面前,一张俊朗的面容上是冰若冰霜,“你跟踪我?!” 霄焰黑曜眸微微合了合,“我在前,你在后,如果说要跟踪,是你跟踪本殿下才是。” 叶风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别做梦了!” 霄焰唇角扬起一抹讥笑:“我还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你不妨说一说?” “你当我是傻子吗,”叶风冷笑,“管好自己的事吧!小心哪天大祸临头都不知道。” 他调头又往废墟去。霄焰的眉皱得很紧。叶风的话里似乎透露着什么讯息,可是是什么讯息,却又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霄焰想,自己要做什么?还真不知道。可惜叶风皇子身份高调地很,竟然不屑于他这个太子哥哥。 第13章 迷失(3) 本来关系就不怎么样,由于前次打架的关系四皇子又受了责罚,兄弟俩的关系就更差了。 兄弟不合,手足残杀的事情他见的太多,所以并不觉得当兄弟就是要有亲厚感情。在所有兄弟姐妹中,他只与最小的皇子有所往来。只因为他还是几千岁的小孩童,尚在牙牙学语阶段。孩子没有野心,不懂尔虞我诈,这是霄焰喜爱与他亲近的原因。 “哪天大祸临头都不知道。”这句话听起来真像挑衅和威胁。霄焰莞尔,驾云回霄云殿。 经过储云阁的时候他想,他的两个兄弟还真透露着古怪。一个翻蜜梅的屋子,一个在废墟捣腾。 也许叶风也曾经被那股奇异的吸力吸到墙里面过? 满腹疑问,却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天黑了。 坐在黑暗的书房里,霄焰显得有些孤独。十指无意识地点着下巴,神情落寞。不知道云荷和沧海到哪里了?他们又要往哪里去? 听说此去时间不短。他不去见她,不过是因为明了自己未来的走向。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给不了她什么。 胸口微微紧窒。 黑暗中有种特别微妙的安静,天地万物仿佛都静止着。他这样呆呆坐着不动,直到外面传来古怪的叫声。 他皱了皱眉。声音如同打雷,可绝对不是雷公在打响。他看过这个月击雷时刻,没有今日。而且那声音比雷声要浑厚,却不如雷大声。 没有犹豫地立刻离坐,门才开,一股湿湿的空气和一团庞然大物迎面扑来。霄焰下意识闪避,那怪物扑了个空,随即转身继续追踪霄焰。 他轻巧地跃出房外,引它到空旷处。超乎他意料的事,此兽跑得非常快,几次都差点将他扑倒在地。他踏云跃上半空,它也跟着上来。回头看它一眼,才看清楚它长什么模样。 然而只消一眼,他就想起云荷曾经描述过的那只从寒天镜里蹦出来的兽:“夔”。 霄焰的眉皱得更紧。夔已经消失在天界很久,它怎么又会出现?秕一次出现在寒天镜不知意欲何为,这次则干脆冲着他来。目的明确,动作利索。 可,神兽向来有灵性,也不会漫无目的就攻击独特。 来不及多想,身后的风已扑闪而至。霄焰陡然窜高,将捆仙索的一端甩出。 夔看似牛,硕大身躯却灵巧至极,避过捆仙索,吼了一声朝他扑来。霄焰一边躲避一边继续扔捆仙索。 可夔速度太快,往往他才投出去,它已经扑上来。霄焰忍不住召唤焚烈焰,一道长火猛得从手掌射出,直烧向夔。 夔似乎没料到他有这一招,迅速躲闪,然而身上的皮毛还是被烧着了一些。霄焰迅速扔出捆仙索,然而抓了狂的夔却转身就溜。 霄焰紧随其后,倒要看看它究竟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然而追到中途,他便放弃了想法。这里通往饶霞废墟!废墟本来已经有够多神秘事,此时又出现一个突然攻击他的夔,夔想引着他往废墟去么? 那他,就不能上这个当。 只要它还在天界,他就不信遇不上它! 转身驾云回了霄云殿,绿芽正巧捧着颗盆水果到他书房,见他自她身后走出来,惊讶道:“太子殿下,您不是一直在书房中吗?” 霄焰看了看她,“刚才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绿芽瞪大了眼睛:“动静?太子指什么?” 夔那么大声的吼叫,霄云殿里难道没有别人听到?霄焰皱了皱眉,有些想不通。他说:“没什么,下去吧。” 回到书房,他拍掌点了灯。 漫不经心地吃着绿芽送来的水果,剑眉皱得紧紧。夔到底从何处来,又到废墟做什么? 是谁控制了它么? 这一夜,再没有别的动静。甚至在未来一个月,也与往日无异,夔似乎从来没出现过,那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霄焰的日子一如以往,除了定时查阅文书,其余时间皆在寒天镜的水帘泷里的潜心苦练。 除了青凤偶尔涉足,没人会来打扰他。 连古怪的声称他‘哪天指不定会出事’的叶风也没有。 从水帘泷出来,望着冰冷漆黑的玄冰水,波澜不起的湖面,怔怔出神。一个月。倘若在人间,已经揭过半个世纪。不知道云荷是不是正在走过那半个世纪? 又或者沧海带着她往别处去了,并不会在花花人间逗留。 思念像淡淡的愁绪,似有若无,然而在夜深人静,或是格外寂寥的时候,它像蜘蛛网一样缠住心脏,越挣扎越紧缚。 水中的波纹突然急转,变成一涡涡旋涡。接着,水麒从里面一跃而起,蹭到霄焰面前。它安静地伏在霄焰脚边,对他温和许多;但霄焰却没有了最初的欣喜—— 伸手摸摸它的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想你一定也很喜欢吧。” 水麒似乎不明白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只是趴着。霄焰拍拍它道:“你天劫已过,又在水里蛰伏了这么久,该活动活动了。” 水麒站了起来,他一跃而上:“我们去莲花池。” 风驰电掣地掠过半空,朝那一片冰天雪地,山灵水秀的地方而去。令他意外的是,他再一次遇见了繁星。 只不过繁星从树屋出来后,二人撞在一起,面面相觑。霄焰刀锐利的眸望过她,眼睛里透着质疑,却没有付诸于口。 繁星也不解释,只说:“太子怎么会来?云荷姑娘早已不在这里了吧。” 想来他对他的事,知之甚多。霄焰淡淡的,“你出现在这里倒叫我觉得意外。” 繁星微微笑,“这也没什么可以意外的。殿下喜欢云荷姑娘,难道我就不能喜欢这里的主人?” 难道他也喜欢云荷?霄焰的心头更多了几分疑惑。繁星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笑道:“云荷姑娘虽好,却不见得每个人都要喜爱她。我喜欢又傻又天真的蜜梅。” 霄焰分明看到了在繁星身后,仿佛刚刚沐浴之后的蜜梅。她头发散乱,还滴着水,手中还抱着一塌衣裳。听到繁星这句话,吃惊地睁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霄焰的眉不自觉地皱了。他和繁星道,“最好不要连累她才好。” 繁星轻笑:“太子太理性了,真正喜欢上一个人,还能像你一样想得那么清晰透彻吗?我若爱了,就义无反顾。” 他身后的蜜梅,一颗心扑通扑通,脸颊迅速红遍。天啊,她耳朵没有聋吧?她是否神经错乱?她怎么会听到繁星说喜欢她呢! 他们见过的几次面,都是水火不溶,她恨不得咬碎他,怎么,怎么他会喜欢她?这一定是个天大的玩笑,或是他的神经错乱? 她听到霄焰说:“好自为知。” 霄焰似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骑着水麒离开。繁星在前她在后,两个人石化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直到他先转身,乌黑的眸子映着她错愕又紧张的脸:“你还要傻站多久?” “呃……”蜜梅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圆眼睛盯着他:“你刚才说的话,是故意逗霄焰吧?” 繁得眉一挑。“我没那么无聊。” “……”这样说来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可是,怎么会呢!感情不应该是这样发生的啊!他怎么会喜欢她,怎么能喜欢她啊。她对他又没有这种感觉! 怯怯望了他一眼,心想,他喜欢他的,与自己不相干吧?不见得他喜欢她,她也得喜欢他是不是? 繁星没有多说话,皱皱眉驾云跑了。 额,就这样?蜜梅呆呆地望着他离去,觉得刚刚一定是她的幻觉,是一场梦。不然……他如果真喜欢她,应该不会这样一走了之吧?他难道不要再对她告白一次吗? 蜜梅活了几千年,第一回遇到“表白”,心里其实激动地要命。尤其他那一句“云荷姑娘虽好,却不见得每个人都要喜爱她”,简直像钻进了她的心坎里。她不是嫉妒云荷,只是偶尔多少感到郁闷,为何云荷的男人缘就比她好那么多?至少还没有人喜欢过她,可是云荷才露尖尖角,就嗖嗖嗖跟来了三四个男子,随她挑选。 她活了一把年纪了,连个她看得上,也看得上她的人选都没有,这实在太失败了。 可是繁星这一句话,忽然让她觉得全身上下都美好轻快起来。她哼着歌爬回树屋,耳朵里一遍又一遍放着繁星说过的话。他声音温软有磁性,不像霄焰那样冷冷的,但是,很好听啊。 她捂着脸吃吃一笑,又捏捏自己的脸,笑得摔倒在地铺上。 树底下有人叫唤:“杨梅,下来。” 蜜梅一骨碌爬到树屋边。是霄焰! 咦,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蜜梅睁着圆眼睛,脑袋已经飞过千山万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难道,难道霄焰也喜欢她,也是来表白的吗? 她心怀小鹿乱撞,呆呆望着霄焰。 霄焰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打算一直在树上,让本殿下这么‘仰望’你?” “哦。”她一溜烟爬了下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 第13章 迷失(4) “来给你几句忠告。” “啊,”蜜梅吃惊。心里暗想,原来不是告白,而是忠告。想想也是,他分明是喜欢云荷的,怎么她又傻了?“云荷还没回来,你不用给我忠告。” “……与云荷无关。”他说,“繁星很有心机,你最好知道清楚他为什么今天会说那番话,免得将来万劫不复。” 嘁,原来是来拆场子的!见不得她被人喜欢啊?“哦,我知道了。”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霄焰补了一句。 “我是真的知道。”蜜梅点着头,心想霄焰有点儿烦。他是不是看不得繁星殿下喜欢我呢?他是不是有点儿小人? 忽然间,霄焰俊美的形象在她心底分崩离析了。 霄焰看了看云荷的莲花池,问蜜梅道:“她有信回来吗?” “没有,和那么俊美的海神大人一起游历,她哪还记得我?”蜜梅似乎是抱怨,哼了哼看他,“太子殿下还有事吗?没事我回树屋了。” “记住我说的话。” 他刚才说了这么多,他要记住哪一句?蜜梅嘴里却应:“哦!” 霄焰再瞥她一眼,才离去。 云荷是时傻时聪明,这个蜜梅,大约是从头到脚都傻得很彻底。带水麒回寒天境,不期然撞上了一个男子。 他正在采绿宝儿果的树叶。霄焰停下来看着他,神情淡漠,“秦逸?” 秦逸回头看看他,倒也不慌不忙,摘了叶子跃到地上,站在他对面,也不行礼也不问好。 霄焰说,“生病了?” 绿宝儿果的叶子治伤风疗效极佳。秦逸点了点头,是生病没错,只不过病的不是他。他看了看水麒,霄焰道:“它好了。” “哦。”秦逸说,“几天前我曾见到这里有夔出没,以为夔是来挑衅水麒的。” “你也见到了?”霄焰算了算时间,“几天前?” “确切而言,是将近一个月了吧。” 霄焰眼前一亮。一个月前,是不是就是夔袭击他的那天?“什么时辰见到的它?” 在一番核对后,在那一天,确实秦逸也是见过它的。只不过,它不是在饶霞废墟,而是寒天镜! 那么,是去过废墟之后又回的寒天镜? 仿佛看出霄焰的疑惑,秦逸道:“那天我确实是在这附近看到的夔,至于它从哪里跑过来的,我不知道。” 霄焰微一颔首,“它出现的古怪。今日天气不错,我去废墟看看。” “我手上没什么事,倘若不介意,我与你一起去。” 霄焰点了点头。将水麒送回水中,他们并肩驾云去饶霞废墟。霄焰侧目看着秦逸。虽然他身份低微,但功力竟然不弱,速度比起他来甚至更要快上一分。 废墟在日光下,显得沧桑萧条。它狼藉一片,有着退水之后的的焦黑与湿泞。和当时高温通红时不同,它现在更加死气沉沉。 站在松软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废墟之中除了断壁残垣,什么也没有。以期在这里遇到夔,更加不可能。 “夔似乎喜欢在晚上出没。”霄焰低声道。 “嗯。但,应该有它的藏身之处才是。”秦逸看看四周,“这里不应该是藏身之所,也许那天晚上夔只是想引你来这里。” “大约是谁布好陷井在这里等我。”霄焰不以为意地道,“你有什么看法?” “一般神兽不随意攻击,除非侵掠了它的地盘,或是威胁到它的安全。” “嗯。”所以他才怀疑,是不是谁在操控夔?上一次有凌波澜背后的人使水麒下凡伤人,害他被禁,这一次,当然也会有“用心良苦”的阴谋家想再将他一军。他看身边的秦逸,“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管花园里修剪花草的,对么?” “是。”秦逸在他面前一点儿不显得自卑,高洁且风雅。 “你怎么认识凌波澜的?” 秦逸怔了怔,没料到他为什么会问到凌波澜。“有一回他受伤,我救过他。尔后你来我往,就成了朋友。他……与夔肯定没关系,而且他因为上次的事正在受罚。” “嗯,我不怀疑他与夔有关系,只是想,也许他知道夔从哪里来。” 秦逸听得出来他的弦外之音。看起来他是在怀疑四皇子。可不是么,至少四皇子与他交恶最深,最可疑。 “等下回见到他,我可以问问。只是他现在被禁,见不到。” 霄焰不言语。如果等到他可以去探视凌波澜,都是多久之后的事了。他走到那面曾经和水纹一样的火墙那里,摸着只透着一点点温度的墙面,问秦逸道:“你以前常来废墟?” “来过几次。” “有遇到过异常吗?” “没有。只觉得这里很热。” 霄焰若有所思。片刻后说:“我要回霄云殿了。你若伤风不好,到霄云殿找绿芽,她会给你丹药。” “多谢。” 秦逸倒是有些意外。他与霄焰没有过多接触,也不是很了解霄焰的为人。但是他们并不熟,霄焰并没理由要给他什么丹药的。就算是他病了,与太子也没有干系不是吗? 难道霄焰是个如此善良的人? 霄焰与秦逸分开后,他到了居幽山。 居幽山是关禁闭的地方,凌波澜因为意图伤害太子,受得很重责罚,不但取走两万年修为,还要在这里禁闭万年。 居幽山人迹荒芜,煞气很重,在这里待久了身体机能会跟着受影响,不管凌波澜之前是怎样骁勇善战,在经过处罚之后,他就算是毁了。 居幽山虽说是煞气很重的地方,偏偏风景优美至极,山峦高耸,五彩云朵置在山间,奇花烂漫,可惜这样的美景,关禁闭的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能在狭小而且潮湿的山洞,像生命的最初一样,蛰伏着。可惜生命最初是希望,而关在这里的,能心怀希望的又有多少? 到居幽山顶峰,望着那个阴暗狭小的洞,他停驻在外面,先看了看环境,然后才在里面道,“凌波澜,在否?” 里面没有动静。 倘若熬不过去,轻生或是在这里消逝生命的也大有人在。不知道凌波澜是不是其中一个? 他又喊了一遍,仍然无人应答。 也许,他真的已经不在了,或者已经死了? 云荷不喜欢游历。 至少不喜欢这样一个地方。黑漆漆,暗无天日,一丝从天际漂下来的光线似乎都寻觅不着。 为何竟然有地方没太阳? 走过之处,不管是人物还是东西,都怪怪的,拿异样的眼神看他们。眼神小心翼翼,甚至带少许敌视。 她原以为游历就是游山玩水,去美好的仙境之地,呼吸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可绝对不是来这么个地方。 沧海带她出来,她又不好抱怨,一路只得闷闷不乐。 她想莲花池了。 沧海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声音轻淡地说:“我们并不是来享受的,游历,本身就是对意志的一种考验。”沧海正色,“等以后你体会过来,会觉得这是一种财富。” 云荷低低地道,“我现在很觉得它是煎熬。” “你只是因为这儿黑暗,所以不喜欢呢还是因为想念莲花池的舒适?” 云荷偏头想了想,“都有。不喜欢这里不可以吗?” 沧海笑道,“当然可以,你毕竟是从一个美好的地方一下子坠入修罗道,不习惯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并不后悔做带你出来的决定,等你回到天界,你会发现自己豁然开朗,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也忘了必须要忘的人。” 云荷的眉轻轻蹙起,“必须要忘的人?”她喃喃自语,眼神迷茫。沧海悠然喝茶,仿佛并不准备解答她的疑惑。 黑暗中闪过古怪的光芒,两道浅绿从远而近。云荷有些紧张,“那是什么?” 沧海不以为意,站起来在桌上放一角贝壳,和云荷说,“走吧。” 云荷看到那绿光停了,远远缩在草丛中。经过它身边时,她分明看到那是一只动物。她看了看沧海,“这只猫怎么这么大?” 沧海的眼里笑意乍现,“不是猫,是豹子。” 他们从它身边走过时,它似乎受了惊吓,转身就跑,瞬间消失无。 云荷问道,“它做什么?怎么怪怪的?” 沧海的唇角上扬,“看见你吓跑了而已。” 云荷皱眉,“吓跑?我不曾吓它啊。”她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再说,它长得那么丑,尖牙森森,应该是她被它吓跑才对吧。 沧海不言语,脸上却带笑。云荷纳闷:他笑什么?她将豹子吓跑难道很好笑吗。 沧海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 “我克豹子?”云荷的声音越发轻了。 沧海笑了,“只是说你如今了得,它们不敢轻易动你。动物比人更敏锐,嗯……更或者,你以前曾经伤过它,所以看见你才逃之夭夭。” “这怎么可能,”云荷嚷道,“我可从来不曾出过莲花池。” 沧海眸子里有着温暖笑意。 云荷闷闷的跟在他后面。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走了一个多月,她想自己并非一点收获也没有。至少她在黑暗中可以目光如炬了。 他们席地而坐,困时睡在天地之间,云荷觉得不像游历,倒像苦行僧。 她不知道沧海怎么做得到在这样的环境里甘之如怡。这就是神和妖的区别吗? 第13章 迷失(5)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呢?”。 “两个月后离开这里,去地府。”沧海说。 “啊?”云荷的声音颤抖。“地府?” “嗯,就是幽冥界。”沧海看她,“不必害怕,我在,你不会受到受伤。” 云荷怨念。这样说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莲花池?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居然还要待两个月,然后前往牛头马面纵横的幽冥界……天啊,谁告诉她游历居然是这样的?书里分明不是这样写的啊。想来要回莲花池,也是半年之后了! 关键是,她没有感觉出来游历对修炼有什么帮助啊。她开始觉得,沧海是不是路上无人相伴,所以拉她相陪? 偷偷看沧海,他神情平淡,只是似乎在想什么,目光望向某个点,她跟着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云荷偷偷好奇,他是否会想“她”?虽然他说她早已不在了。 他喜欢的,一定也是仙人吧?可是之前南天门的天将为何说“她”是妖呢。之前在她脑海里的疑问又一骨脑儿地浮现了出来。 不知是否在修罗道无聊至极,她感到无聊了,竟这么想知道他过去的事情? “哎。”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蜜梅了。想莲花池了。 甚至……想秦逸了。 一个人影窜进脑海,她发了会儿怔。这一段时间来,她似乎都没有想到霄焰。她怎么……不想他了? 这个人影,仿佛在脑海中逐渐淡去。 这个念头令她觉得古怪。她谁都想到了,唯独他,被摒弃在了记忆之外。为什么会忘了想他呢? 云荷不明白。当然她并非好问的徒弟,这等事情也不会去问沧海。 “也许我和他不过比萍水相逢好一点。”她点了点头,“甚至交情都比不起秦逸。不想起他也没什么……”之前他对她无视时感到的难过,现在再想起来,奇异的是胸口不疼了,再没了当时的感觉。难道像沧海说的那样,游历可以让她忘了必须忘的人…… 他说的会是霄焰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带她出来游历,难道为的就是叫她忘了霄焰? 有些怪异的感觉,仿佛有哪个环节没有联到一起,出了缺口。 “在想什么?” 沧海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云荷回神,“没。” “专心一些。再往前一点,时常有罗煞出现,万一不分清红皂白就给我们几箭,可不是好玩的。” “……”哎,好好的天界不待着,偏要到这样稀奇古往,还充满野蛮罗煞的地方,真不明白沧海怎么想? 这大概只能又一次说明,她与他的巨大差异吧?云荷不禁想,这辈子就当妖也并非坏事。倘若当了神要像沧海这样上天入地的跑,她还不如就屈于莲花池,当一个永远闲适自得的莲花小妖呢。 第二次再到居幽山时,霄焰有了一丝发现。 凌波澜所在的洞穴里有隐约的,微不可闻的呻吟。霄焰朝洞口堵着的石块隙缝喊,“凌波澜你还活着吗?” 身后仿佛有树枝折断的声音。霄焰回头,看见秦逸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只碗。 他疑惑地看着秦逸,“你到此地……” “看他。”秦逸如实说,“倘若太子殿下觉得我不适合在这里出现,等他服了药,我会走。” 霄焰联想到几天前他去摘绿宝儿果叶的情景。想来,他抓药就是为了凌波澜了? 这么多天还不好,绿宝儿果的叶子只怕对他没效果。霄焰说道,“病的厉害吗?” “嗯。”秦逸道,“我进不去,他出不来。” 霄焰不语。 秦逸端着药到石头那边,将长长的巨蒿根递进去,不久便看到碗里的药被喝光了。 霄焰说,“一会儿到霄云殿拿颗药丸来给他。” 秦逸多少有些诧异。霄焰自嘲地撇撇嘴,“本太子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逸望着他,“只是不知你来找波澜有什么事?惩罚过后,他已经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的他了。” “有些事想问他而已。”霄焰道,“等他好了再说吧。”他撂下话,“一会儿到霄云殿取药。” 说罢便走了。 秦逸目送他离开,一声虚弱无力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他来想做什么?” “说是有什么想问你。” 弱弱的声音冷哼道,“趁早叫他不必再费心。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别说那么多,躺着休息吧。有没有觉得好点?” “死不了。”他顿了顿道,“不要去霄云殿取药。他们不会无事献殷勤,总是有求于人,才会待你客气。等到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是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秦逸轻声地叹了口气,“你跟错了四皇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虽然已经没用,但仍然想说,如果当时你听我的,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是要永远像你这样吗?”他的声音多少带着些许嘲讽。但到尾音,蓦然而止,显然发现这句话太伤人。 秦逸不以为意地道:“像我这样又有何不好,不就是住的简陋些,穿的质朴些,不够体面些。生在仙家,这还有什么看不开?” “我做不到你这样无欲无求。” “欲望太深,所以反被其累。”秦逸叹气,“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 凌波澜没有说话。 秦逸离开居幽山先去霄云殿。 他们拦着他问了半天,直到绿芽出来:“你就是殿下说的那位秦逸公子吧?请进。药我已经备好了。” 他倒是挺细心。秦逸在心里自言自语。 绿芽领着他到花园里让他等着,她去取药。秦逸并非第一次来霄云殿,曾有几次在这儿修剪花草的经历,但以私事进太子府,还是头一遭。 这儿的景致一如以往的美妙,天蓝云白碧绿草,有汩汩的声音自小溪中传来。 他正要过去看看溪景,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举目望去,一群女子簇拥着天后而来。 这儿视野太好,急易引人耳目。走远不好,走近更觉得不妥,犹豫之间,他们已到了跟前的长廊。 秦逸只好原地低着头送他们走过。 偏偏,天后不经意地看到了他。 “是谁站在那儿?” 她停下了脚步,看向秦逸。 秦逸只得抬头,恭敬回道:“在下只是花园修理花草的花匠。” 天后盯着他看,眉头皱得很紧,过了会儿才道,“修理花草,怎不见你拿剪子?” “已经修好了,正准备走。” “没事莫在这儿逗留。”她说罢,带着壮大的队伍翩然离去。 秦逸待她走了,也转身就走。不到殿门口,便听到绿芽在后面急促地喊:“哎哎,你怎么走啦?” 秦逸收住脚步,绿芽迎面奔来,在快要碰到他时急忙收住脚步,喘着气问,“你怎么不在花园里等我啊?叫我好找。” “对不住。”秦逸接过她手中的红色盒子。 “这里是三颗药,三日一次。可别弄丢了。”绿芽说。 “多谢。”秦逸朝她笑笑,转身离开。 绿芽往前追了两步,“哎?你就这样走啦?” “姑娘还有事吗?” “那倒也没有,”绿芽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才摇头道:“你走吧。” 她分明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模样。她不说,他也不能勉强,转身离开霄云殿。 回到住处,见蜜梅蹲在院子里的石椅上,不免诧异:“蜜梅姑娘?” “哇,你可回来了!”蜜梅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 秦逸尴尬地看看她的手,蜜梅仍然抓着他的手臂说:“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联系到云荷?” 秦逸愣了愣,“她怎么了?” “没有,”蜜梅说,“只是她一去一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我想她了。” 秦逸莞尔,“怎么来找我?我有何德何能啊,她一去无消息,我怎么会联系得到呢?” “你也没办法啊。”蜜梅垮下了肩膀,“哎……也不知要猴年马月才回来,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好悲惨。” “……”秦逸道,“若十分无聊,去花园里与他们常玩耍不就好了吗?” “我有啊,可一回到莲花池我就会想云荷。” “你也许可以去问下霄焰。” “他啊?”蜜梅耸耸肩,“还是算了。” 秦逸倒有些惊讶,她怎么就信任起他来了?难道就是为了那几坛蜜?几坛清露吗? “他是太子,门路广,上天入地的能者结识不少,想找云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知道,可是……”蜜梅顿了顿,“总之不适合找他。算了算了,反正时间也会过得很快的。也许再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她从秦逸这儿磨蹭了一坛花酱走,才甘心。回到冷香沁鼻,空荡荡的莲花池,难得的落寞袭上心头。 云荷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怎么她一走,她就想的这么厉害,觉得这么孤单这么寂寥呢。 正准备爬上树屋,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向来人,眼睛瞬间瞪大。 繁星? 她抱紧坛子,“你来做什么?” 第13章 迷失(6) “看来你不怎么欢迎我。”繁星哼了声,目光停在她怀里的坛子。看到他突然将它抱这么紧,难道他看起来像会打劫坛子的土匪? “难道要敲锣打鼓地迎接你吗?”蜜梅嘟嚷。她倒没有十分厌恶他来,但也不必欢迎吧? 繁星似乎笑了笑,那张细致堪比女怀的五官轻轻的舒展了下,又迅速变成一惯的面无表情。 “你来这儿干嘛?”蜜梅问道。 打从上次他和霄焰说喜欢她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自然而然把他忘是干净。要不是今天突然出现,她大概都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她向来是善于忘事的,好的坏的,不怎么留在心头。之前因为他的挑衅令她热血了一阵子,如今又恢复了正常。他爱嘲笑她是妖,嘲笑去呗,她又不会少一块皮肉。 只是,此时再见,她不知怎么着有一种冲动,想要问问他之前是不是和霄焰开玩笑?他们仅见过的几次面都不愉快,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不能来么。”繁星道,“莫说这儿小小莲花池,就算是瑶池仙境,我也常去啊。” 蜜梅恨恨:“真爱显摆,那你去瑶池仙境啊,来我小小的莲花池做什么?”喜欢她? 他这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吗,多半只是和霄焰在开玩笑!可是这玩笑好笑么?难道做神仙的,笑点与她们不一样?她们觉得不好笑的,他们却可以乐呵半年? “别这么激动,反正你也不是这儿的主人。” “我不是,难道你是啊?” “准确来讲,是吧。”繁星摸摸下巴,“这一块刚好是我的管辖地。” 她管他什么管不管辖?反正此处是她住,她就是主人。“懒得理你,你要待就待着吧。” 她一骨碌爬上了树屋。 虽然缩到屋里看不到繁星了,但她仍然觉得有灼灼目光盯着她,令她浑身都不舒服不自在。“我应该去弄个帘子挂在这儿。”她自言自语。 “有必要吗?” 树屋入口处突然出现一个脑袋,将蜜梅吓了一大跳。繁星紧接着跳了进来,张望树屋:“真简陋。” “你出去!”蜜梅喊道,“不请自入,你是强盗吗?” 繁星不以为意地张望着树屋,“你虽是个妖精,但好歹是个女妖,勉强可以算得上姑娘家,屋子弄得这么清简?” 听听他那鄙视的语气!蜜梅一不小心,又开始飙气了。“你是否管得太多?这是我的屋子,它要变成金屋银屋亦或狗窝,与你有什么相干呢?这么空闲,不如去你家小溪里喂喂鱼。” “嗯?”繁星愣了愣,不明所以。 喂鱼? “嗯什么嗯?快走吧!我虽是妖精,但好歹是个姑娘家,你一个男子在我屋中成什么体统!” 繁星目光停在她的脸庞,“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什么?”她皱眉。发现与他说话又累又困难。 “那天,你分明偷听到了我和霄焰的话吧。”他悠悠地道,“无心于我,也不必这么言辞激烈。不知道这会伤人的么?” 蜜梅的眼睛,瞬间瞪大。 他,他他……他说什么来着? 第二卷 物换星移 第十四章 失踪(1) 繁星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弯身走了出去,离开了莲花池。蜜梅趴在树屋口看着他离开,有些愕然。 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怎么竟像是真的很伤心的模样。 “不知道这会伤人的么?”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放,蓦地叫她胸口一疼。 “你好像也不是人吧。”她望着繁星远走的方向,喃喃自语。 秦逸再到居幽山时,凌波澜的病已经好了。 “这几日霄焰可曾来找?”他问。 “没有。”凌波澜道,“我是什么人,能值得他三顾茅芦?” “也不要这样妄自菲薄。”秦逸道,“若有机会能从这儿出来,不是挺好么?” “哼,”凌波澜冷笑,“他再厉害,不过是个太子而已,天帝将我困于此,难道凭他几句话就能将我放出来?” “或者你可以戴罪立功……” “什么功可立。”凌波澜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我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不过是废人一个。” “你倘若一直这样消沉下去,等到你从石穴出来,确实就是个废人了。”秦逸毫不客气地道,“不管霄焰是带着怎样的目的来工你,你何妨将他也当成一个踏阶石?若能让你从这石穴中出来,亦或是提早三年五载出来,又有何不妥呢?” 凌波澜一阵沉默。 秦逸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细想个清楚吧。下次霄焰来,你不要不吭声,好歹给他一点回应。” 秦逸走了。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石头后面的的霄焰才走出来。他来得比秦逸略早,并不是有意躲在这里偷听。望着秦逸远去的方向,目光复杂。 秦逸看似简单,倒也是个有谋算的家伙。 看了看洞中石穴,里面阴气沉沉。有多少身体能够扛得住这样的煞气?凌波澜算是个好命的,至少还有秦逸如此为他。他看了看石穴,没有和凌波澜说话,迅速地走了。现在并不是时机……也许现在和凌波澜说话,他仍然只当他是一方空气。 这阵子夔没有再出现,他不知它是昙花一现,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饶霞废墟没有动静,繁星没动静,叶风也没有。 仿佛周遭一切,顿时变得详和起来。可这详和背后是不是会藏着暴风骤雨? 霄焰觉得有些疲倦。 他要回霄云殿,可是意识已经不自觉地带着他去莲花池。 他找许多事情做,令脑袋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但是只要合上眼睛,很多思绪就会奔来困扰他。 云荷到哪里了,他不知道。她与沧海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沧海对云荷一直有些不同的,他知道。虽然沧海总是口口声声说“不爱”,甚至给云荷吃忘情散,可,感情就一定会被压抑住吗?再淡定的神,都会有被爱击垮的时候。何况沧海年青时,不也曾某个人恋恋不舍吗?更何况云荷长得,那么像“她”。 不知不觉落在池边,结界中的莲花长得甚好,粉白玉立,绽放的花朵收了回来,小荷才露尖尖角,十分可爱。 他呆呆望着,胸口的酸楚渐渐在扩大。他原以为正在淡去的感觉,却在这一瞬间都回拢了。拥塞在胸,挥之不去。 “自找苦吃。”他自言自语。 “喂。” 霄焰回过头,见蜜梅仰着脖子盯着他看。“什么自找苦吃?”她看了看荷花,“你是不是看得到云荷?她在自找苦吃吗?” “没有。” 蜜梅蹭到他身边,“你们不是会那个吗?就是……嗯……手这样一划,就可以看到想看到的人在做什么。”她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霄焰道:“她不在天界,我们看不到她。” “这样啊,”蜜梅沮丧地垂下头,“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也不知道她好不好,都去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真不讲义气。” “不必担心,沧海会照顾她。” 蜜梅眨着清澈的眼睛,“你会担心她吗?” 霄焰没回答。 “你是担心的吧?”蜜梅自言自语,“可惜身份差太远了……你会有太子妃,云荷也还不知爱为何物,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霄焰忽然笑了。一向傻乎乎的蜜梅说这样的话,简直让人出乎意料。“她不知爱为何物,那你呢?” 蜜梅叫嚷:“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我看过多少爱情书吗?” “看得多不见得你就懂吧。”霄焰说,“繁星有来找你吗?” “没……”自从他说‘很受伤’后,就没有再来。蜜梅自认自己太过善良,因为“伤害了他”而耿耿于怀,所以最近脑海里老是时不时出现他的身影。 “那就好。” “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吧,”蜜梅哼道,“虽然我总是很喜欢看到书里的情圣,但若是一段感情没有指望,还是不要让它继续的好。” 霄焰眼前一亮。“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的脑袋,也并非永远那么木。” 蜜梅激动起来:“我几时脑袋很木了?我一直很聪明!” 霄焰笑了,笑意传达到了眼底。仿佛似乎,她不曾见过霄焰笑的……他给外人的一直是冷面冷脸,倒是对云荷,总是与众不同。 他的笑令她发怔。原来他笑起来比不笑更好看啊……霄焰真英俊,可惜是太子,可惜啊可惜。 要他不是太子,只是个普通的神什么的,也不喜欢云荷,那她就可以勾引他一下,与他来场双修…… 一阵冷风吹来,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霄焰瞥了她一眼,又停在荷花面前凝望了会儿。 “你真的那么喜欢云荷?” 霄焰没回答。 “哎……看你这样了肯定是了。”蜜梅又开始自言自语,“可惜可惜。你要是个平民不好些,又或者干脆身份高贵。咦,霄焰,你是太子,应该要当天帝的吧?当了天帝,就是你最大了,到时候想娶云荷就可以娶了呀。” “你什么也不懂,别乱说。” 不说就不说。蜜梅挠挠头,呆呆站在他身后。 霄焰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倒影,想起与云荷之间的许多片段。 她笑的,苦着脸的,流眼泪的…… 一丝叹息滑入心底。 第十四章 失踪(2) “当了天帝,就是你最大了。到时候想娶云荷就可以娶了呀……” 蜜梅的声音在他耳边,清脆的,一遍遍回响。若事情可以像她想的那么单纯就好了。想当天帝,有那么容易吗,他的父亲还健硕着,也没有想要让位的意思。更何况,若是为了一个云荷而萌生即位的念头,多少神兵官将会嘲笑他。他也不会为了一个“爱”字便昏头。 “按沧海的惯例,他们去游历得要多长时间啊?”蜜梅问道。 霄焰想了会儿道,“至少半年吧。” “啊……”蜜梅一声惨叫,“这么久……” 霄焰嗯了一声。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若去人间,都可以掀过去一个世纪了。若去修罗道,嗯……也许他们根本会忘记时间是怎样流逝过去的。那样回来的归期,不是更遥遥无期了么? 但其实。她几时归来,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她回来了,他不过一睹容颜,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叫她早点回来?她要是去一年两载的,我这日子可要闷死了。” “你们终究是两个独立个体,就算没有现在的分离,以后肯定也要分开。” “为什么?”蜜梅道,“我们一辈子都在这里为何不行。” “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你们总有要过另一种日子的一天。”霄焰淡淡地说完,转身准备走人。 “那你呢?”蜜梅道,“你会娶别的太子妃,往后和云荷一点关系也没有么?” 霄焰没有回答。 他驾云走了。他自己都没有答案,如何去回答蜜梅?只是有个念头在心底挣扎,怂勇着他的不甘心。 回到霄云殿没多久,绿芽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连门也不曾敲。霄焰皱眉看她,“什么事如此慌忙?” “太子殿下,天后的贴身侍女红泪来了。” “如何?”一个女侍而已,绿芽何必惊慌成这样。 绿芽快快地道:“我听说天帝刚刚在屋中栽了一跤,现在昏迷不醒。似乎病情险恶啊……红泪此来大约是为此事。” 霄焰“腾”地站了起来,“天帝么?” 绿芽急切地点了点头,“您快去看看吧。” 霄焰不等她说,已经到了正殿。红泪正坐着饮茶,倒显得十分悠哉,见到霄焰,起身福了福,道:“太子殿下,请。” “天后呢?” “已经到天音宫了。” 霄焰不再言语,迅速赶往天音宫。那儿竟然已经聚集不少人,绵延的队伍一直排到天音宫外。 霄焰顿时变色。这么多人来,难道…… 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加快了脚步,无视窃窃私语的人群进了天音宫。床榻上,天帝静静躺着,几个神官在诊脉,相顾无言。 繁星,叶风都在,霄焰一进来,他们便看向他。繁星的眼神淡若清风,叶风却有些兴灾乐祸。 天后看到他来,多少有些不愉快,“怎么才来?”繁星叶风都来得比他快,如此岂不是要落人诟病! 霄焰只问:“情况如何?” “御医官诊脉了,说是肩颈脉络压迫到大脑,致使短暂昏迷。等醒来就不碍事了。” “怎会这样?” “你父皇向来肩颈亦酸疼,往年又受过重伤,所以时常嚷肩疼。”天后看向床榻上的天帝,眼中仍然流露出倾慕与心疼。她走到繁星、叶风面前,对下面的神官道:“天帝暂时不不碍事了,除几个御医留着,你们都退下吧。” 繁星与叶风行了礼,抬脚便走。排在后面的神官也鱼贯离开了。 御医官也到隔壁的斗室小坐,顿时屋内只有天后,霄焰和躺在床上昏迷未醒的天帝了。 天后坐在床边,声音轻柔,“终究我们老了……” 霄焰的胸口一动。 人有生老病死,神亦然。 天后说:“不管从前有过什么以矛盾,现如今我们都只能并肩依存。”她抚摸着天帝的手,“霄焰,想想当日你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嗯?”霄焰不太明白天后提的是什么。 天后笑了笑:“逼你娶青凤一事。你说的也对,面对一个不爱的人要经历十几万年,如果换了我,大约也做不到。” 怎么现在说这个?霄焰的眉轻轻蹙起。他和青凤已经退婚,根本不用再说这些吧。 天后怎么一时有这样的感慨了? “但是,”天后忽然回头道,“天界该遵守的,你还是得守。你是太子殿下,不可能与妖为伍。” 霄焰一颤,黑眸掠过讶色。 天后……她知道了?她知道了云荷的事? 第十四章 失踪(3) 云荷只觉得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 她终于出了修罗道了,啊哈哈哈哈……有天空的感觉真好啊,有亮光的感觉真好! 虽然从黑暗里走来,她就贪婪地望着天空,以至被灼伤了眼睛,但她仍然很开心。 沧海在身后叹气,“已经交待过你了,何必这样迫不及待?你至少得有十来日得蒙着眼睛。” 云荷笑呵呵地说:“总之不会瞎就行。” 沧海止不住笑:“在修罗道两个半月,你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黑暗么?” “当然不能啊,”云荷说,“有光明的地方,我们为何要去适应黑暗。已经两个半月了,再去幽冥界一段时间,应当就能回了吧?” “是。” “太好了。”云荷仰头。虽然隔着一道纱布,她看不清楚,但是隐约透出来的白光,还是令她心情大好。 他们坐在草地上。云荷摸着柔软的草地,还带着湿湿的露珠,她侧头向身边的沧海,“这儿是哪里啊?” “华山之巅。” “啊?”云荷低吟了声,忽然拔高声音,“华山?这是凡间啊!” “嗯。” “他们会不会看见我们?” “既然是在巅峰,自然没有人。”沧海笑道,“而且里人迹罕至,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沧海的眉微微拢起。“其实与天界并无大区别。” “可是从凡间带回来的那些书中写着的,却比天界要温暖许多。他们有情,有爱;有血有肉。可是你们神仙,太过淡情寡欲,觉得和草木也没有多少区别。” “……”沧海低低地说,“你是这样看的啊。” “是。” “但你可知道,有情有欲,也许就意味着抢劫,掠夺,肆意伤害。” “毕竟拥有这样坏心的人,只是占少部分。都说神仙博大,也总也有狭隘的呀,不也有作奸犯科,被推下诛仙台的神仙么?” 沧海怔住。顿了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云荷嘻嘻一笑,露出洁白贝齿。“虽如此,我还是想念我的莲花池啊……还得再过两个半月么?不如这样,我们现在就去幽冥界吧?早些儿游历完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你还当真迫不及待。”沧海笑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幽冥界也像修罗道一样黑吗?” “嗯。” 云荷笑笑:“那让我现在多看几眼光明。”云荷忽然觉得额头被什么弹了下,下意识地捂住东张西望,“怎么了?” “是我弹的你。”沧海笑了。 “呃?” “既然这么想回莲花池,我们走吧。” “呃,啊?”云荷结巴,“不是要去幽冥界吗?” “下回吧。”沧海道,“我们是时候要回去了,天界有点事。” “嗯?”云荷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字眼,“有点儿事?” “是。具体什么事,还是回去再说。” 云荷的手被温暖的大手握住,轻轻拉起。脚下腾空,风已迎面扑来。 温暖湿润而清新的空气,久违了! 云荷觉得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天界了,很快就可以躺到莲蓬……不对,莲蓬已经不见,可以到蜜梅的树屋里好好地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了。 她不自觉地笑出声,沧海的声音近在耳边:“你就这么开心吗?” 云荷点头:“像流浪的人回到家中一般。” 沧海莞尔:“原来跟着我,像是在流浪。”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沧海说:“你的眼睛灼伤,回到莲花池用池水一日泡三次,三五天可便好了。或者取点玄冰水,一次便可望全愈。” “哦。”下意识地,寒天镜在她的心中与霄焰划上等号。她近来很少很少想起他,只偶尔在睡不着时,脑海晃过他使坏时的神情,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寞的神情…… 不知道离开这么久,他好不好? 他那时都不来送她,大约现在也不会想起她吧。 云荷听到不久前曾经听到过的声音:“海神大人,您回来啦……” 沧海不冷不热地应着,出了南天门,将她带到莲花池。沧海道:“我先取点水给你滴眼睛,这几日切记用纱布蒙眼。几日后取下纱布也不能一下子看天空,需得在暗色的环境中慢慢适应光线。明白了?” “是。” 云荷感觉有冰凉的水滴到她的眼睛里,随即沧海又将纱布给她绑上。“蜜梅似乎不在,你要不要先到无极阁?眼睛暂时不便,一人在此怕有不便。” “不怕。”云荷笑道,“这是我待了几千年的地方,没有眼睛都能走。” “好罢。”沧海道,“我先回无极阁。稍晚些会来看你。” 云荷点点头。 第十四章 失踪(4) 回到久违的莲花池,感觉真美妙。她坐到池边,双足放入水中,冰凉的水令她精神震奋。 在修罗道走了两个半月,对于从未远足的她来说,简直是个磨难。细嫩的双足磨出水泡,旧水泡未去,新水泡又来,这双脚早已不如当时白皙无瑕。 “蜜梅去哪里了啊。”她自言自语。 手足在水里打着水花,她轻快哼着歌曲。由于遮着纱布,使得听觉格外敏锐。有人踏足莲花池,她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谁?” “云荷?” 语调带着一点不确定性。 云荷却听出是谁的声音了,莞尔一笑:“秦逸?你怎么来了呀。” “眼睛怎么了?”他大步朝她走来。白皙的脸上遮着一道白色纱布,触目惊心。 云荷笑着摸摸眼睛,“没听沧海的话,迫不及待地看了天空,眼睛灼伤了。过几天就能好。” “哦。”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段时日不见,她仿佛比先时更白皙了,皮肤近乎透明;很少绾束的头发绾了两个小髻,看起来小丫头般空灵可爱。 她看不见,他便放肆地望着她。 “怎么了?”一下子安静下来,云荷有些儿不适应,问道。 “没有。”秦逸坐到她身边,“随沧海大人去了哪里?” “修罗道。”云荷道,“真不明白这样的游历有什么意思,漫无天日的黑暗,永远走不完的路。你说,神仙这样游历真的能起作用么?” “见识多了,修练心灵吧。”秦逸道,“看来你对这次的游历相当不满呢。” “那可不是么,从未出过天界的我,还以为要去多美妙,多仙境的地方,却原来跑到了一个莫名奇妙之处,你说我这一路走来,能不心碎神伤?” 秦逸笑道,“但你去游历一番,回来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谈吐,精神。”秦逸笑道,“你自己也许感觉不出来,但确实不同了。” 云荷以手绕着头发,“沧海要带我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一直是为我好的……” 感觉秦逸又安静了。他的气息就在耳边,她几乎能猜到他望着远处时的神情。 “你可还好?”她问。 “一成不变。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秦逸说,“倒是你不在,蜜梅想你想得紧。成天念叨念叨着说你没义气。” 云荷扑嗤一声笑出来,“哪能怪我呀,我连自己也处于水深火热呢。” “沧海大人一去没有一载半年不回来,此次倒是破例了,”秦逸道,“是因为你么?” 云荷道:“他说是因为天界有些事。” “哦。” 他们正聊着天,忽然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 云荷回过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有股冲劲朝她扑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起身,那股力量直直地扑到了水里,接着发出“扑通”一声。 云荷一脸愕然,“秦逸,怎么了?” “是蜜梅。”秦逸哭笑不得。 “臭云荷,你闪什么闪啊,害我掉水里!”蜜梅大叫。 云荷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道是你呀。谁叫你扑得那么猛?” “我只是担心啊,你眼睛怎么了?还有,你怎么回来了?” 秦逸说:“你要不要先上来?” 蜜梅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水中,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整到了莲花池中。 秦逸迅速掠过水面将她提起,一身湿漉漉的蜜梅被抛在地上,揩了揩一头一脸的水,扑到云荷面前,“你眼睛究竟怎么了?瞎了?” “不是啦,”云荷只得又解释一遍。 “活该,谁叫你那么急躁。”蜜梅止不住兴奋,抱了抱云荷,“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我自己住可就要寂寞死了。到晚上,一点风吹草动我都害怕。”她捉着云荷,“有给我带礼物吗?” “……”云荷叹息,“修罗道那样的地方,你能指望有什么好东西?” “哎?”蜜梅叫道,“居然不是去凡间啊?人家游历不都去凡间嘛!去修罗道算是怎么回事啊?” “所以你知道我水深火热了两个月了,现在回到莲花池,真是令人兴奋,哈哈。”云荷伸了个懒腰,“我得去好好歇歇,以慰藉严重疲倦的身躯。” 她径直往前走。 蜜梅看看秦逸:“她要去哪儿?” “不知道——呃,云荷,停!” 可惜他叫迟了,云荷已经怦得一声,撞到了树干。 “啊……”她摸着额头,疼得嘶嘶叫。 “谁叫你这么莽撞,眼睛受伤了还不小心点。”蜜梅嘻嘻笑道。她回头和秦逸道,“云荷在外漂流了两个多月,大约已经又困又累,我们先上树屋歇息。明天去找你玩哦。” 秦逸明了的点点头,朝着云荷道:“你额头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我会帮她料理的啦。”蜜梅扶着云荷上树屋,确定秦逸走了,才一骨脑儿将衣服全换了,舒服地摊到云荷身边。 “你去了这两个月,发生了好多事情哪。” “什么事?”云荷合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 “繁星说,他喜欢上我。” 云荷没反应。 “喂!” “啊。”云荷撑开艰难的,困顿的眼皮,“什么?” “我刚才说繁星喜欢我啦。”她捏了下云荷的手臂,“不认真听我说话,太过份了。” 云荷一骨碌爬了起来,“喜欢你?他?” “是啊。”蜜梅也坐了起来,“我好纠结啊,你说我要不要与他双修呢?” “……”云荷又摔倒在床,“你在纠结这些么……” “不然我该纠结什么。”蜜梅无辜地眨着眼睛,“反正他喜欢我啊,长得又不赖。又是皇子,可是很高级的神呢。” “他说要与你双修?” “没有啦,没有。”蜜梅呵呵笑道,“是我自己这么想的。他喜欢我,那我与他双修,又有何不可?这可是双赢啊。” “你当真傻了。”云荷重新合上眼睛,“一定是刚刚泡在水里泡坏了脑袋。” “我才没有傻呢,”蜜梅盯着树屋顶部,“不过他这个人有点儿不讨人喜欢。嗯……不想这些了,等哪天我也喜欢他时再说。” 云荷扑嗤一笑,很想与她多说点什么,可是困倦却扑天盖地的袭来,她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她醒来已是四天之后。张开慵懒的眼睛,伸个懒腰,看看四周,发现一切都是黑的。她才想起来自己戴着纱布,将纱布取下,看周围还是很模糊,眼睛涩涩的疼。 但可以看得清,树屋里没有蜜梅的踪影。 直到洗澡之后,蜜梅才回来,笑嘻嘻地说:“你可真能睡,天塌下来了你也不知道。” 云荷微笑。“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的眼睛还没好啊?”见她看东西没有聚焦,蜜梅问道。 “还没。”她摸摸眼睛,“不过应该快好了。” “那就好。沧海来找过你,秦逸也来过。怎么叫你都不醒。”蜜梅坐到她身边看她擦头发,“你去游历这段时间就真的那么累?” “你说呢?”云荷嘟嚷道,“下回沧海再让我去游历,打死也不去。” 蜜梅笑:“看来你真是怕了呢。沧海来看你,也是笑笑就走了。说让你睡个够。” 云荷莞尔,拿布在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 “真奇怪,”蜜梅嘟嘛了句。 “哪儿奇怪?” “霄焰咯。你回来的事他应该也知道吧,怎么不来看你。” 云荷怔了怔,“他有自己的事吧,为何要来看我。”连她去游历,他不也没来么?这已经足够说明,他们连友情的情份都没有了。 “你不在的时候他可来过这儿好几次。”蜜梅撑着脸说,“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都是矛盾体。拿我来说吧,在知道霄焰的身份后,怂勇你和他好;然而他真正对你示好了,我又觉得不合适,当他的妾室将来肯定会被正妃欺负;可是你拒绝了他,我又觉得有点儿可惜。你说矛盾不矛盾?” 云荷笑着点头,“你一向都是这么矛盾的。” “先别笑我,你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 “咦?”云荷瞠大乌黑大眼,“有吗?” “当然有。你其实对霄焰并非不动心吧,你也矛盾,所以拒绝了他。拒绝了他之后,你又觉得有点儿难过,甚至期待。对不对?” 云荷茫然,“没有吧?” “看看,真是个傻子,连自己想什么都没有理清楚。”蜜梅把脚放入莲花池轻轻划着,看向远处,“大约有想法的人,都或多或少是矛盾着的。” 云荷上上下下把她打量。蜜梅笑着推她一把:“怎么了,这样看我。你看得清么你?” “怎么两个多月不见而已,你竟然像脱胎换骨换了似的?” “那是,”蜜梅得意道,“我可是时刻都在进步的哪。” “不知道是谁昨天还在那儿念叨着要不要和繁星双修呢!” 蜜梅脸不红耳不赤,“什么昨天?你睡昏头啦。是四天前好不好。” “管它是哪一天,反正你是这么说过没错吧?”云荷道,“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矛盾体。又或者你是?” 第十四章 失踪(5) “是什么?” “那什么来着,”她仔细思索了会儿,说道:“精神病!” 蜜梅嘁了一声,“我正常的很呢。你睡了这几天,肚子饿了吧?我弄一碗木樨清露给你喝?” “好。” 等享受过蜜梅的服务,云荷便道:“我想去寒天镜走走。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那个见鬼的地方,贴我银两我也不去呢。你现在和霄焰没关系了,还去那儿做什么?” “好久没见水麒,想去看看它而已。” “它又不是你的神兽。” “和它也相处了一场嘛。”云荷说,“你不去,我去。” 蜜梅忽然叫起来,“不对哦,你眼睛还没有好,我不带你去,你待会儿飞以天涯海角了。” 云荷莞尔。“终究还是逃不过要陪我去的命运吧。” “哼,不知感恩的家伙。”蜜梅说着摸了摸胳膊,“一想到那里就觉得冷。哎,我命好苦啊……本来可以待在这温暖如春的地方嘛。” “在别人看来,咱们的莲花池也是冰天雪地的。而且,梅花香自苦香来,你懂不懂啊?” “我只是杨梅,不是梅花。” 寒天镜一如既往。 奇异的是云荷一点也不俱寒冷,仿佛这儿与莲花池无异。她穿得和往日一样,是因为游历了一番,内力变深厚的缘故吗? 走到湖边,她望着死气沉沉的湖面,不由轻叹。 蜜梅在打颤:“好冷啊,云荷,你叙旧要注意时间啊!” 云荷嗯了声,“你先缩着身子,越缩越冷的。” “废话不要太多,赶紧和水麒说完话闪人!” 云荷能感觉水面的波动。一丝丝,荡着涟漪。她唤水麒的名字,可是好半晌它都没出来。 蜜梅说:“是不是已经不在这儿了?” “怎么会呢。它一直都是住这里的。”云荷喃喃自语,“难道天劫还没过?” “既然没过,咱们快走吧。不然我的天劫就要来了。” 云荷扑嗤一笑,“你才该在这儿多吸取一些寒冰之气,对身体有益。不如你也跳到水里游一游?” “你去了两个月,真是疯魔了。”蜜梅笑道,“让我跳到这个湖里,还不如摘了我的脑袋。” “不会比摘脑袋更让你痛苦的。”云荷呵呵一笑,蹲下身伸手去捞水。 “做什么做什么?你眼睛看不清,可别失足掉下去。” “不会的。”云荷安慰地笑笑,伸手掬了一捧水,仰起脸,将水滴入眼睛。顿时一股清凉直冲眼底。 蜜梅在旁边拿绢子拭了拭流到脸上的水,“哇,这个拿去滴眼睛?会不会被冻坏掉。” “沧海交待要这么做的。”云荷眨了眨眼又闭上,从怀里掏出个瓶子递给蜜梅,“帮我装一瓶子带回去。” 过了半晌,云荷听到蜜梅“呀”地一声叫。连忙问:“怎么了?” “我好像见到一个影子从湖面上咻得飞过去了。” “哦?”云荷往前面看了看,虽然她根本看不清楚。 蜜梅道:“可能我眼花了。回去吧。” 云荷眉尖若蹙。回到莲花池,蜜梅说要去温泉暖暖身,便跑了。云荷坐在树屋底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 这个秋千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蜜梅央求秦逸来做的。绳索发出轻微的嘎嘎声,她攸然收住了脚,侧耳倾听微弱的脚步声。 “是谁?”她看到一团模糊的光影。 紧接着,一股气息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就将它挥到了一旁。 一声低笑接着响起:“你眼睛怎么了?” 这声音……是繁星? 云荷的眉拢起,“你来有什么事吗?” “找蜜梅。她不在?” “你找她有什么事。”云荷想起蜜梅说繁星喜欢她的话。不知怎么着,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不相信。他们都没有什么交集,他怎么会喜欢上她? “看来你不怎么欢迎我。” “我从来就没欢迎过你。”云荷想起之前他古古怪怪的,有话和她说却非要将她弄到储云阁的情形。 霄焰在她眼里算是性情古怪了,繁星比起他简直有过无不及。繁星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有件事我想你还不知道。” “什么事?” “关于霄焰的。” 云荷十分不喜欢他说话只说一半,像话很多的人突然被捏住了鼻子不能说话了似的讨厌。 “你怎么不追问?”繁星的语气里有一丝笑意。 “我看你十分想说,何必我追问?” 繁星笑了:“他不见了。” “嗯?”云荷一时没体会过来。 “他不见了。”繁星说,“在七天前的一个夜晚,他忽然失去了影踪,谁也没有再见到过他。” 云荷的眼睛蓦然瞪大。繁星的面孔在她面前模糊地交叠。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你果然是刚回来,所以不知道啊,”繁星说,“天界都要闹翻了。偏偏七天来,他的一丝消息也没有。大家都猜测,他要么私自下凡,要么就是……” 云荷的心,仿佛被什么猛得撞击了一下。生生的疼。“他是太子,若当真发生这种事,必定倾定全力在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天地之间,可并非只有天界。倘若他真的执意要去别的地方,找不着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为何要去别的地方?在这里,他是太子,去了别处,他能像现在这样身份尊贵么?他没有要离开的理由。” “你又怎么知道呢?”繁星唇角勾起一抹薄笑,“若像你说的他不是去了别的地方,那……哎。可就希望渺茫了。” 云荷的心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忽然看到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揩了揩,“真倒霉!喂,有镜子没有?” 云荷不解地看着他。他一个大男子拿镜子做甚?下意识地撒了谎,“没有。” “明明这里是鸟不生蛋的地儿,怎么会有鸟从天上飞过?”繁星懊恼地自言自语。 云荷的脑海联想到他被鸟屎砸到的情景……然而这一幕很快就被心头的担忧驱赶走了。霄焰不见了吗?如果像繁星说的那样,他消失了七天,发动了很多神兵天将都没有将他找到,那他究竟去了哪儿?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没镜子?” “没有就是没有,”云荷道,“你不会自己去水里照照么?” 繁星果然走了。云荷只看见他蹲到莲花池边,过了会儿走回来,凉嗖嗖地甚至有些兴灾乐祸地道:“其实你担心他了,是吧?” 云荷仰了仰头,“这与你有相干么?” “眼下除了我,也没有谁能多提供有用的消息给你。” “如果你的消息‘有用’,你已经救霄焰去了,还会在这儿与我说么?” “我的意思是说,至少我告诉你霄焰发生了这事儿。你回来也有几天了,可曾听别人和你说过这事?霄焰虽是太子,你身边知道他的事儿的却不多。你如果想知道他失踪前后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不是最好的解答人选?” 云荷怔怔望着他。 她看不懂繁星。 上次水麒的事情令她觉得他有着善良的一面。但是这个时间,她又觉得他邪魅,高深莫测。 “真的不想知道吗,那我走了。”繁星转身。 “等下!”云荷连忙叫住他,“霄焰真的不见了?”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繁星嗤笑一声,抬脚迈步。 云荷风一样及至他的身边,拉住他的袖子。“等等。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你告诉我。” “现在不怀疑我了么?” “我没有怀疑过你什么。” “你有。”繁星笑道,“你在想我与你说这些,究竟有什么企图。” “没有。”云荷坚定地说。 “好吧。”繁星在她身边的草地坐了下来,“我没有企图。我与霄焰虽然感情不好,但终究是兄弟。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别人无可替代的。” “快说重点!” “重点就是,在不久前,天帝突然在宫中昏迷,之后昏迷不醒长达二十一天。七天前,也就是天帝醒来的那天,霄焰神奇的失踪了。” 云荷焦灼地道:“他怎么会失踪呢?总要有些原因,他才会失踪吧……” “先听我说,”繁星道,“在天帝昏迷这段时间,有一些对霄焰不太好的流言。” “什么?” “他们说霄焰为了早些登上天帝的宝座,所以对天帝下了毒药。致使天帝昏迷不醒。” 云荷没有接话,心境反而渐渐淡定。她不能着急。 在事情还没有理清楚之前,她着急有什么用? “然后呢。”她问。 “这些流言不知道是从何处流出,想查也无处可查。霄焰对这种流言倒不置可否,可有些有心之徒就有大做文章了。七天前天帝醒来霄焰失踪,他们便说,霄焰是畏罪潜逃。” “这期间没有别的特殊的事情发生了吗?” “霄焰是否有特殊事情,我不知道。” 云荷想起他之前说霄焰可能离开了天界,那不是他也以为霄焰畏罪潜逃了吗?她深吸了口气,“霄焰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对自己亲生父亲下毒这种流言也能想得出来,你们这些神仙们,是否比凡人还狭隘?” 第十四章 失踪(6) “但谁能拍胸脯保证他不会做这种事?” “我能!”云荷喝道。 繁星怔了一怔,随即笑道:“看来他艳福不浅,至少有你这样相信他。” “你也不信的,是吧?你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 “多一个人找他不是也挺好吗?”繁星漫不经心地道。 云荷又不懂他了。他和她说这些,是希望她去找他吗?可大伙儿都找不到,她又该如何去找?繁星关心霄焰? 也许有那么点儿意思……但她为何觉得他并不是很真心呢。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脑海里四窜,令她惶惑不安。此时才有真切的感受,霄焰确实失去了踪影的害怕。 “现在信了?”繁星邪魅一笑。 云荷有些茫然,恐惧从心底开始蔓延。霄焰不可能会做伤害天帝的那种事,她敢保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那么信任……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他会是去了哪里? 等她从思索中乍然清醒,眼前已经没有繁星的身影了。左右看了看,虽然眼前的一切仍然模糊,但足够她分辨有没有人在莲花池。 她猛然起身就要飞走。袖子突然被扯住。 “云荷!你做什么?”蜜梅急急的喊。她一从后山出来就看到她一副急促模样,真是被吓了。 “我得去饶霞废墟。”云荷说。 “你眼睛都还没好啊!”蜜梅说,“什么事儿啊这么急。” 云荷将繁星刚刚的话简单说了一遍。 蜜梅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刚才来过?” 云荷豪无察觉她的略微异常。“我要去饶霞废墟。” “你眼睛还没有好呀。”蜜梅说,“而且,你就算去饶霞又怎么样呢?难道霄焰会是在那里?” 云荷的唇动了动。“上次他不见了就是在饶霞废墟啊。” “霄焰很聪明,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吧。” 云荷急了,“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你眼睛还没有好怎么去?” “我还没瞎!”云荷着恼的蹬足跃上空。 蜜梅哎的一声叹息,连忙跟上。 云荷感觉到她的气息,回头呵呵一笑,“你不是不去吗?” “我如果不去,你指不定就飞到天音宫了。”蜜梅无奈的说。 云荷笑嘻嘻地勾住她的手,“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 “我敢吗?”蜜梅道,“倘若你有一点差池,我可是会被他们群殴的。” “他们?” “还能是谁,就是沧海、秦逸一流咯。”蜜梅哼了哼,斜着眼睛看云荷,“一听说霄焰出了事就成这样,还说不担心呢。只怕在你心里,我都不及他重要。” “怎么会。”云荷道,“他不是不见了我才着急么。都已经七天了……” “是挺奇怪的,怎么无缘无故就消失了呢?”蜜梅摸了摸脑袋,“该不是随便找个姑娘私奔去了吧?” 云荷瞪大眼睛,“你在胡说什么?” “我只是在假设。如果他真的是和别人私奔,你感觉怎么样?” 云荷的胸口一阵刺痛。“什么叫感觉怎么样……” “我看你这样儿也不必再问了,”蜜梅上下将她打量,目光停在她的脸庞,“大概你是喜欢上他了,自己却不知道。” 云荷没说话。不管喜欢不喜欢,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她只想知道霄焰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太子不见,想必引起很大轰动的,轰动的结果肯定是大肆搜寻。可是,为什么找不到呢?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他会不会死?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相互挤压,令她心烦意乱,思绪涣散。 好不容易到了饶霞废墟,她便一踏步从空中掉了下去。蜜梅叹气道:“你急什么啊,都已经到了。痛不痛?” 云荷爬起来拍了拍膝盖,“我没事,别担心。” 她朝着模糊的前方前进,直到摸到那面带着少许温热的墙。它没有任何吸力,没有任何异常了!与一面普通的墙毫无二致。 霄焰不可能会被吸进去的,是不是? 蜜梅看着她道:“你摸着这面墙做什么?总不至于觉得霄焰会是在墙里吧?” 云荷知道蜜梅不信。连她自己也不相信霄焰会再次跑进这堵墙里。倘若不是与上次一样进了面墙,他会是去了哪里?他总不可能像蜜梅说的那样,与谁私奔去了吧! 蜜梅东张西望:“他不在这里啊,咱们走吧。总觉得这儿煞气好重。” 云荷呆呆地看着那面墙。若他真不在这儿,她就不知道他坐往何处去了…… 蜜梅拉了拉她:“走吧?” 云荷不动,望了望四周。灼伤还未好,她的视力仍旧模糊。触目能及的地方,仍旧荒凉。她咬咬唇,“不在这儿,还是走吧。” 回去的路上,蜜梅问她:“你是不是很担心?” “还好……” “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儿,一点儿也不像‘还好’。”蜜梅撇撇嘴,“明明担心的要命吧?云荷,你肯定是喜欢上他了。” “说这些做什么呀。”云荷皱起了眉,“不管喜欢不喜欢,这又能改变什么?难道一句喜欢,我们便能在一起了么?难道我一句喜欢,他就能回来了么?” 蜜梅的眼睛瞪得滚圆:“哇,云荷,你去了两个月修罗道连脾气都变了。” 云荷的气焰瞬间收敛,“哪有……大约是担心霄焰,有些急躁。” “终于承认担心了吧。哎,有手有脚地,又是太子殿下,他会去哪里呢?真真叫人好奇。应该不至于真的……”她看了看云荷。 “不可能和谁私奔的!”云荷叫道。 “不是说和他说私奔了啦,”蜜梅道,“我只是担心他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天界并不大,而且又派出那么多天兵天降去找他了,这样都找不着,那是不是真的出了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事……” 云荷的心咯噔一声。 如果他真的…… 真的不在了呢? 恐惧像潮水往她胸口淹来。如果真的不在了呢?死了呢? 虽然只是两个多月不见,不知为何,他的模样已经在她脑海中慢慢模糊。如果他死了,而她连他的脸都还记不得了……那怎么办? 回到莲花池后,她就坐在莲花池边发呆,蜜梅叫她好几次她都一动不动,理也不理。蜜梅担忧,“云荷,你不要紧吧?他都还没有找到,事情是怎样还不知道,你也不要太担忧了。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找到霄焰了呢?” 云荷仍然不说话。 第十五章 (1) 蜜梅叹口气,只得让她发发呆,正准备爬回树屋,见到远处一团水雾而至,即而沧海现身在桥上。蜜梅走过去道,“海神大人你来啦,你看云荷。” 沧海顺着她的手看向坐在池边发呆的云荷,“她怎么了?” 蜜梅努努嘴,“听说霄焰失踪了,去一趟饶霞废墟回来就成这样了。” 沧海径直朝云荷走去,停在她身边。“云荷?” 云荷轻轻地应了声“嗯”。 “眼睛还没好?”沧海道,“前几天送药来给你,你却在呼呼大睡。” “哦。”云荷偏了偏头,看向他的手,仿佛有什么东西置于他的手中。沧海道,“把脸仰起。我帮你滴药。” 云荷听话地仰起脸,等那冰凉湿润的药滴入眼中。沧海的动作缓慢轻柔,“这种药很有效,滴过之后不要再睁开眼,去睡一觉,明日就可望好了。” 云荷点了点头。擦掉落到脸上的药水,“霄焰不见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是。” “真的找不到么?” “暂时是的。” “可是已经好多天了……”云荷咬着嘴唇,“你们神仙不是时常可以预知某些事情么?那能不能知道霄焰去了哪里?” “傻丫头,这如何能知?”沧海道,“他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并且,也不关我们的事。” “呃?”云荷茫然地望着他,“可他是太子殿下不是么?你做为他海神大人,难道他消失了你也不用感到紧张么?” 沧海淡若清风地一笑,“为什么要紧张?我是他的谁,你又是他的谁?” 云荷一噎。好半晌,才小声地说:“难道非要谁是谁的谁,才能担忧和关心吗?” “凡间有句话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直知道沧海是淡然自若的,但没有想到淡的不是他的举止,还包括他的感情。是呀,他与霄焰非亲非故,交情也谈不上,为何要为了霄焰担心?可是,她与霄焰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有的,不过是一小段在一起的相处时光,他待她甚至谈不上好。他时常捉弄她,欺负她…… 想着想着,伤感忽然抓住了她的所有情绪,她拧着眉,一语不发。 沧海道,“还以为带你去修罗道两个月,你会忘了些该忘的事呢。” “什么是该忘,什么是不该忘……”云荷喃喃自语,不像是在问沧海,倒像是说给自己听。 沧海道,“无论如何,霄焰的事都与你没有太大关系,对吧?别人尚不能找到,何况是你?” “难道只能坐着等吗?” “不然呢?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将他找到么?” 云荷沉默了。她是没有法子。可是……就这样等下去?若是霄焰真的困在某个地方正等着营救呢?如果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而他就那样永久地困下去了呢?那要怎么办…… 她心烦意乱。 沧海说,“别太烦恼。记住不要睁开眼睛,哪里也不要去。如果你还要你的眼睛的话。” 第十五章 (2) 身边没了动静。云荷不敢睁开眼睛,朝着刚刚沧海所在的方向。她可以感觉到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气息。她喃喃自问:“到底去了哪里?” “云荷。”蜜梅坐到了她身边,“你就别想了,等眼睛好了再说吧。都说吉人自有天相,何况霄焰是太子呢?没那么容易就丢了小命的。” “嗯。” 蜜梅扶起她,“回树屋歇一歇,什么也不要想,先睡一觉。等明日醒来眼睛大好了再说。” “蜜梅,谢谢。” 蜜梅呵呵一笑,“咱俩谁跟谁呀,还用得着道谢吗?” 云荷非常听话,倒到树屋中,很快就睡着了。她曾经希翼能像上次一样,水麒给她托梦。可是没有。 也许她与水麒太久没有接触,它已经将她忘了。正如它曾经忘了霄焰。云荷没有线索,她只能期待水麒能告诉她一些关于霄焰的事……可是一直到次日醒来,她都没有梦,一夜沉酣,连醒都未醒过一次。 睁开眼睛,一切都变得清晰了。她一骨碌坐了起来,使劲地东张西望。能再次将清晰无比地看到东西真是太幸福了。她眨了眨眼睛,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在爬上树屋时,她还用手遮着眼睛,等适应了少许阳光后才敢肆意地打量莲花池。 能看清了,真好。 她开心地伸个懒腰,然而才走到真身的结界旁边,好心情便消散地一干二净。 真身亭亭玉女,神采奕奕,幽幽其芳。 如果不是霄焰设一个结界,也许青凤郡主早已烧了她的真身。 怔怔地望着它,一直到秦逸走到身边,她才蓦然清醒,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秦逸微笑道:“怎么了?好似我吓到了你。” “没。”云荷幽幽地应一声,抬头望他,“秦逸,霄焰不见了的事情你知道么?” “哦,若有耳闻,还以为是讹传。”秦逸看她道,“看来不是?” “嗯,他不见了。不知道会是去了哪里……想找都无门可入。” “你很担心他?” “终究认识一场啊。” 秦逸唇角扬起抹儿笑,“若不见的是我,你可也会着急?” “自然是会的啊,”云荷认真地说,“可是你怎么会不见?你一直都会好好的在那间屋子里。” 秦逸莞尔。“嗯。” 云荷蹲在结界面前,秦逸也跟着蹲下:“眼睛好了?” “是。”云荷伸手掬了一捧水,漫无目的地浇下,“秦逸,你最后一次见霄焰是什么时候哪?” “为什么这么问?”秦逸的眸光高深,“我与他素来没有交集。” “不知道他与谁交集,所以问问而已。”云荷蹙眉,“已经八天了都找不到他,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 “应该可以的吧。” 云荷猛然站了起来,“我再去一次饶霞废墟。” “去做什么?” “只是去看看……” “那儿早已是一片废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我要再去看看。”云荷说,“你要一起去么?” 秦逸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 云荷一眼便看穿了,“我自己去罢。” 才离开莲花池没多久,秦逸便跟上她了。秦逸说,“你眼睛才好没多久,只怕还不宜总睁着。我和你一起去。” 云荷想起昨天的蜜梅追上她时说的那番话。这二人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她不由感动。能得蜜梅与秦逸这样的好友,她何其幸福。 饶霞废墟死气沉沉,早已不复当日的火焰气息。她还来做什么呢?昨日也来过了,根本一无所获,她还来这儿做什么呢? 仍旧愿意相信,那面墙存在某种特殊的力量么?、 可是她的手摸在那面墙上,除了有一丝温热之外,根本没有异常。昨日和今日,她都亲手证明了啊。 云荷叹了口气,“真的不可能在这儿……可是不是在这里,又会在什么地方?霄焰……” 秦逸神色严峻。“这儿没什么特别的。” “我知道。”云荷恋恋不舍地把手从墙上拿开,“来了两次,我该死心了。” 她的目光放向远处。漆黑一片,死气沉沉的饶霞废墟,仿佛抓住了她的心一样令她疼。 她的神情,尽收秦逸的眼底。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眉一直蹙着,她的脸上充满担忧。云荷是个简单透明的姑娘,心事一目了然。这般在意霄焰是为了什么,也许她都还没有看清楚看明白。 “我们走吧,这里不宜久留,若是叫别人看到了,不好。”秦逸说。 云荷道,“你觉不觉得这儿有很不同的气场?虽然已经被水淹没,这面墙也没有了温度和吸力,但感觉似乎还是不一样……” “没有什么感觉。”秦逸道,“大约你是太想找到霄焰了吧。” 云荷低垂下头,“也许……” 遥望眼前一片废墟,她呼出一口气,眉尖若蹙。她能想到的地方只有这里而已。蜜梅说的也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霄焰又不是傻子。虽然他曾经说想带着她一起到这面墙里去一探究竟,可是,他就想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也不可能是在被水淹没了之后。更不可能选在天帝即将醒来之时。 云荷的脑海,忽然“轰”得一声,有什么信息在脑海炸开。如果不是他不是自己愿意消失,就是被谁算计了吧? “云荷?”秦逸轻声呼唤。 “嗯。”云荷点点头,“好,我们回吧。” 秦逸像松了口气,送她回莲花池的路上,她什么话都不说,令他多少感到担忧。 “你回去吧,我想歇歇。”到莲花池,云荷说道。 “不要紧吗?” “不要紧。”云荷莞尔一笑,“能有什么要紧的呢?你看我眼睛都好了。”她眨了眨水润润的大眼睛。 “霄焰的事你不要太操心,他是太子,急于寻找他的人很多。” “我知道。”云荷点点头,“谢谢你,秦逸。” 他深深凝望她的脸。几度欲说还休。 她从来都是事不关己,淡如清风的模样,几乎不曾见过她为谁,为了什么物事着急,现在看她为了霄焰的失踪焦急失措,心里闷闷的感到难受。 心中沉沉压抑,他只是略微颔首,便默默离去。 云荷目送他离开,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神速动身去了霄云殿。 不过两个多月没来而已,再来这儿竟恍如隔世。她站在霄焰的寝宫外,隔着远远的距离,怕被巡逻的天兵看到。她在霄云殿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也不多,如果那些人看她脸生把她捉起来就糟了! 在石廊的柱子后面等了等了好会儿,才看到绿芽。 “绿芽。”她低声叫唤了几声,偏偏绿芽听不见,她着急的四处看了看,见地上有一粒石子,便捡起来朝她丢过去。 “哎哟!”绿芽的手臂被打到,吃痛的叫了声。东张西望寻找着始作俑者。 “绿芽。这儿!”云荷朝她招手。 “云荷?”绿芽总算看见她了,吃惊地喊了声,连忙又捂住嘴巴东张西望,飞快跑到她身边,“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荷拉着她便要躲起来,绿芽道:“跟我走。” 她迅速拉着云荷回到她的房间,反手关了门。“好啊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来。难不成成天就躲在寒天镜的树上?” “啊?”云荷愣了愣。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曾经骗绿芽她是颗绿宝果子精一事。支吾了两声说:“嗯,是。好久不来,你可好?” 绿芽一脸闷闷的表情,“不好。”她抬眸望着云荷,“事情闹这么大,你肯定也听说了吧?” “你是说霄焰的事么?” 绿芽点点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是不知道呢,人也不见,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所有人都在干着急。这都这么多天了,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她猛得将话题转向云荷。 “哦,没。”云荷道,“听说霄焰的事情过来关心一下,还有看看你。” “难为你有心。不过你这两个月怎么都不来啊,凭空消失了似的。” 云荷干笑一声。过了会儿才说:“那个……我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去了四皇子那儿,可总不见她回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走……” “啊?”绿芽一脸讶色,“怎么会去四皇子那儿?”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这么听她说过,所以我想过去找找她。” “还是别去了吧。”绿芽担忧地道,“不是我说,到了四皇子那里……” 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云荷捉住她的手:“到了四皇子那里会怎么样?” 绿芽压低了声音:“论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若叫谁听见,倒以为我是在诽谤。可,四皇子的名声确实不佳,旦凡有些姿色的姑娘到了他手中,那可就清白难保了。我听别的女侍说,一年就旋风轩里,就有女侍失踪好几名呢。” 云荷讶异,“有这种事。” “可不是么。所以你还是别去了。”绿芽道,“你那朋友,也差个男子去问寻看看。倘若是你叫四皇子给看到了,那还能回得来么?太冒险了。” 第十五章 (3) “说的也是。不过……旋风轩在哪儿?” “就在天音宫背后,隔着七八里。”绿芽担忧地看她,“你还是想去么?” “没有。”云荷微微一笑,“叫你这样一说,我哪还敢去?” 绿芽拉着她的手坐下,“你肯定也是担心太子殿下的,是吧?” 云荷点点头,垂下眼睑。他像是不曾来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无处可寻觅的感觉,真是令人烦躁抓狂。 “天后派了很多天兵天将,上天入地地寻找,可还是一无所获,真的很叫人担忧,”绿芽叹一口气,“现在他们都已经放慢了寻找的脚步,倘若再找不到,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就不找了?” 云荷的心直往下沉去。 绿芽又念叨了几句什么,她没听清。心里有事记挂着,也不想久留,便说:“我先走了。改日霄焰回来,我再来。” 绿芽挤出抹儿笑,“嗯!” 离开霄云殿,云荷直驱旋风轩。 旋风轩在天音宫的背后,可事实上天音宫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只能茫无目的在天上乱飞。在她的想像中,霄焰是太子,他的寝宫应该不会离天音宫太远? 可是她在附近绕了几圈也不曾看见天音宫,眼见天色将暗,只得先打道回府。等研究下地形再来。忽然间,一股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头发和衣衫都吹得翩飞,她睁不开眼,下意识以手挡面。 “你是谁?” 一道冷咧带着浓浓不悦的声音窜进她的耳中。 她拿着挡着眼睛的手,只见眼前一个风临玉秀的少年,冷冷地打量她。 云荷莫名一惊。 往后退了几步,夺路就要跑。 冷咧的风随后而至,她打了个颤,头也不敢回,加速往前疾奔。 忽然间有一股力量直奔她的后背,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一枝箭沿着她的脸颊擦了过去。 几根头发,轻飘飘地沿着肩膀降落下来。云荷倒抽了口冷气。 若是她刚才不曾避开,这枝箭岂不是要正中她后脑! 停下飞奔,眼神凌厉地瞪向他。他是谁,竟然敢这样无理? 她还未出声,他已经冷然道:“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我何曾鬼鬼祟祟?难不成打这儿经过也不成么?” “哦?”他讥笑,“在上空中盘旋数次,也叫‘经过’?难道这不是鬼祟?” 云荷气结:“别说我不是。就算是,与你什么相干!” “原来不与我相干。”他冷笑,“不过本皇子忘了告诉你,这儿,是我的地盘。” 云荷的眼睛隧然亮了。皇子?他穿着淡黄色袍子,料质不凡,再加上气宇轩昂,一脸俊脸,倒是很有皇子风范。 她见过霄焰,繁星,眼前这个,难道是四皇子? 他冷眼打量她,“你究竟是谁?” “谁也不是。”云荷的态度不自觉软、下来。 她态度的软化尽被叶风收于眼底。 他讥笑道:“知道怕了么,快说,在这里晃来晃去所为何事!” 云荷说道:“没有。只不过不曾来过,迷路了而已。” “你是哪儿的?” 云荷吸了口气,“寒天镜的。” “寒天镜?”他死死盯住她,“那儿什么植物也没有,你怎么可能是那儿的?” “有植物。”云荷咬咬唇,往后退几步,“迷路误撞四皇子的地盘,抱歉。我这就走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你想怎么样?”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走。” “这是什么道理。凭你是皇子,也不能这般待人!” 叶风邪肆地笑:“本皇子就要。你能拿我如何?” 云荷咬着唇,如何?难道我跑还不行么? 绿芽说四皇子是个见色起意的家伙。可他看起来不像呢……不似好色之徒,却绝非良善之辈。她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他的笑意更深:“想逃?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他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一张笑笑着的俊脸,一双孤鹜阴冷的眼睛,令云荷不禁感到害怕。许久以前,她还根本就不知道“怕”为何物。她倒抽了两口气,还是决定先一搏再说。 慢慢蕴了口气,悄悄后退,再悄悄退一步,猛得转身,只身飞走。她听到后面一声大喝,自然逃得更加卖力。若是被四皇子捉走,会有怎样下场? 骤然想起,在第一次遇见霄焰的时候,他们也曾经这么猫捉老鼠来着。可惜,物是人非,霄焰是面恶心善,四皇子只怕内外皆恶,她若是叫他逮着,虽然预料不清下场,却离悲惨是八九不离十。 几次觉得后面近了,却让她给甩开。只是慌忙之下,难免不择路,一通乱窜。忽然间仿佛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底下跌去。 “啊……”她惊呼。 眼见着自己快要着地的瞬间,眼前白影乍现,一双结实有力的双手接住了她。云荷惊慌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繁星? 繁星莞尔一笑,将她放到地面,还没站稳,几乎又被风给刮倒。 叶风一落地就朝她奔来。繁星往前跨了步,挡在云荷前面。 “你做什么?”叶风寒着脸怒问。 “我倒要问你做什么,”繁星淡淡地道,“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么?” “我自然知道。”叶风冷笑,“只不过我的猎物跑到了这儿,凭什么你要充当保护她的角色?” 繁星眉一挑,“她是我的朋友。” “是么?她鬼鬼祟祟在天音宫附近徘徊,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叶风道,“我要带她回去盘问。” “有什么事在这里问就成,何必大费周章要到你的旋风轩去?”繁星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却字字坚定。 云荷不禁暗想,繁星有些地方,倒有些像霄焰…… 霄焰……这个名字出现在心头,隐隐作痛。他究竟去哪儿了呢?如果他在,如果刚刚是他接住她…… 眼前的状况仿佛不关她的事,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回忆里。直到一声怒喝将她从怀旧中拉了回来。 “繁星,别以为你比我年长,我就要让着你。” “我没有这么想。只不过我也想告诉你,别以为想从我储云阁抢人有那么容易。” 剑拔驽张,一触即发。 气场犀利阴鹜,云荷甚至觉得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可是,叶风忽然转身,踩着风走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荷紧绷的神经立即松卸下来,舒了口气。 “你去天音宫做什么?”繁星的声音近在耳畔。 云荷这才正色看她,“没有。我只是四处逛逛,不小心到了天音宫上方而已。其实天音宫在哪儿,我还不知道。” 繁星笑了笑:“这个我信。你与蜜梅一般,都是白痴。” “……”云荷抿了抿唇,胸口剧烈痛楚。为何忽然觉得,他与霄焰有那么多共同之处呢?他也曾叫她白痴。 霄焰,霄焰。 “喂?”繁星拿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下。 她瞬间回神,不悦地看他:“为何打我。” “谁叫你魂游四方。”繁星道,“你不回莲花池?” 云荷说:“我还有别处要去。” “以后没事别跑到旋风轩一带。叶风可不像我和霄焰那么好说话!” “知道了。” 他这样算是关心么? 云荷一向没有看人的眼力,见过的人也屈指可数,可是繁星实在叫她看不透。他倒底是在扮演怎样的角色?时而觉得他是好的,时而觉得他高深莫测,也许腹黑至极。 他喜欢蜜梅的事,又是不是真的呢? 一堆堆问题拥塞在她的脑海,纠结成团。她准备上空,却发现总是摔下来,未免恼怒地瞪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里有结界而已。”繁星笑了笑,“我送你走吧。” 他将她拉上云,一直到出了储云阁范围,他才说:“你可以自己回了。” “嗯。”云荷头也不回地她回到莲花池,蜜梅正坐在池边发着呆。 “你回来啦。”她有气没力地问。 “在想什么?”云荷在她身边坐下。 “在想繁星。”蜜梅说,“他怎么对霄焰说了喜欢我之后,就没动静了呢?是说着玩儿的吧?” 、“你又不喜欢他,管他是不是说着玩?” 蜜梅双手交叉,无意识地捅着下巴:“说全然不喜欢也不对。毕竟他还是很英俊的。” “难道他英俊你就得喜欢他呀。”云荷全身松卸下来,也开始感到有气没力。 原来四皇子叶风是这副模样的,张扬跋扈,比她想象中要更可怕些。他会与霄焰的失踪有关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蜜梅扯了扯她的一缕头发。 云荷吃痛地摸摸鬓角,“没有啦。” “你没听我说话还这么理直气壮,”蜜梅鼓起脸,“不理你了。” “我在想霄焰的事。”云荷说,“我很担心。” 蜜梅变脸似的将刚才的生气换上了同情,“是哦,这么找都没消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真死了呀?” 云荷恍忽。 死了吗? 倘若,是呢? “哎……云荷,我随便说的啊,你别当真。呸呸,我是乌鸦嘴。”蜜梅捂着嘴叽叽呱呱地说。 第十五章 (4) “就算是神,也有一死,又有什么可说呢。”云荷耸耸肩,“我只是希望,能有更好的结局,而不该是他死。” “天上人间,不都有着生死有命一说么。”蜜梅道,“倘若他大限已到,谁又能强求呢?” 云荷咬咬唇。 其实,她不过是不自量力。那么多天兵天将都找不到霄焰,她又如何找得到? 去找四皇子又怎么样?难道到了旋风轩就能知道霄焰在哪儿么?只怕还没有找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她便成了陪葬品。 “云荷,”蜜梅担忧地望着她,“忽然觉得,就咱们俩在莲花池的日子好开心哪。没有人知道这里,也没人来打扰我们。” “对不起。” “嗯?”蜜梅眨眨眼睛,“怎么忽然和我道歉。” “若不是我将霄焰引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呵呵,我相信一切都有因果注定。你们注定相遇,所以他才会来。”蜜梅耸耸肩,“疏不知,我们一切都在按着命运给我们画的轨迹前进而已。” 云荷怅然。是啊,她也怀念从前无忧的日子。在没有认识霄焰以前,她的日子过得云淡风清,偶尔到花园与小妖们谈天玩耍,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没认识霄焰,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忧愁。更不懂担忧为何物。 可现在,许多不属于她的情绪,都一一钻进了她的脑袋和眼睛。 “哎呀,”蜜梅伸个懒腰,“我们为何要说这样沉重的话题。不说了不说了,调一碗木樨清露给你喝可好?” “好。” 二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海碗清露,方爬回树屋。 云荷素来能睡的,这一夜却辗转难眠。霄焰不曾入梦,也像不曾来过,时间好像把他来过的记忆都抹平了。 会是在哪儿? 霄焰,你会在哪儿?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1) 云荷慑手慑脚地离开树屋,怕吵醒蜜梅。 夜色正浓。圆月挂在天边,厚重的云彩挡住了月的光华。周围寂静且清冷。 云荷驾着云到白天去过的天音宫,只是将近时,化成一片叶子,随着风飘摆。 天音宫的背后是旋风轩,她心里默念着。虽然晚上已经想清楚只身找霄焰,可能前途渺渺,就算在四皇子这儿也未必能找到霄焰,若她落在叶风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可她还是想要来试试。 若是霄焰真的被困于此呢?她不试,也许一辈子都不安心。 她要怎么做,还一点底也没有。不去想若是找不到霄焰而把自己搭进去是不是太愚蠢。她想要来,便立刻就来了。 夜静的可怕,一丝风从耳边刮过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她随风飘到空地,张望四处。幸而月从云层探出了头,她可以看得清周遭的环境。 云荷小心地呼吸着,生怕这样也会让人发现她的存在。 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一座高大耸立的屋宇在眼前林立。乌黑的屋顶,屋黑的门,阴冷森然感立现。 虽然没有任何匾额能说明这是旋风轩,但她想,一定就是了。 站在离大门远远的地方,她思绪一片混乱。正如同她没有丝毫计划性就来到了这里一样, 接下来要怎么做? 潜到旋风轩? 她可没那胆量。可只在这外围,她还不如就在树屋中睡觉。 正在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时,紧闭着的旋风轩大门忽然开了。 三四个身材高壮的男子走了出来,似是天将模样,大步流星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云荷吓得连忙变成树叶缩在角落里。幸而,脚步声在要接近她时,转个弯往别处去了。她只听到他们的声音:“别开玩笑了,还有正经事要做。倘若四皇子一个不高兴,我们可讨不了好处。” “每日这个时辰便叫我们送这些东西去居幽山到底做什么?” “谁知道。不是我说,四皇子实在是阴阳怪气,叫人捉摸不透。” “小声点儿!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你还有命么?” 另一个更小的声音说:“四皇子确实太暴躁了,亏得他只是四皇子,若是太子,将来要掌管天界,那怎是悲剧二字了得。” 声音渐渐远了。 云荷听得热血沸腾。他们要去居幽山!而且四皇子吩咐他们每天晚上这个时辰去。叶风让他们带什么东西到山上? 会不会与霄焰有关? 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盘旋,她变成叶子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百米之距。其间前面的天将有两次停下脚步,“怎么觉得有什么跟着我?” 另外一个道:“何曾有,你想多了。” “就是,后面分明是空荡荡的。” 云荷暗下心惊,更加不敢靠近了。飞行了很长一段地方,才到雾气缭绕,阴森森的那个地方。她一直跟着的天将隐入了浓雾中,她看不见了,她着急地化成人身,急急地追了过去。 这个地方,阴冷至极,煞气极重。那些天将已经不见影踪,仿佛她刚才根本不曾跟着他们一般。 云荷东张西望。 冷风迎面扑来,带着古怪的气味,她生生打了个寒颤,没有退缩,毅然地往浓雾冲去。 追寻了好久,才终于听到了声音:“行了吧?东西已经放下了。” “走吧,在这地方多待片刻都觉得难受。” 这儿森林茂密,云荷躲起来目送他们离开,确定他们走远了,才跑向他们刚才的目的地。 头顶上林荫遮天,月光透不进来,伸手几乎难见五指。她搜寻着他们放东西的地方。 踩在松软的叶子上,偶尔踩过树枝,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云荷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前行,忽然间,一个如同木桶般的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就是他们天将提着的东西! 云荷一喜,伸手去摸,却只摸到粘糊糊一团,顿时恶心感袭上心头。这是什么呀!他们大半夜地弄这粘糊糊的东西来这儿做什么?还每天必备! “嚓。” 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十分细微的声音。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远而近。云荷下意识地警觉,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间那种悉索声变大了,从远处窜出来两个光束,圆圆的大大的,钢珠子一般。 云荷瞪大了眼睛!这是兽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的光芒! 在这种地方有兽不奇怪,她连忙跃让空开始奔跑。后面的怪兽也紧跟着追过来,速度之快出乎她的意料。几次她都觉得它马上就要追上她了。 她欲哭无泪,为何总被追啊,这命运何其跌宕! 还没伤感完,她就转为恐惧了。身后的怪兽速度极其快,再这样奔跑下去,她可能很快就会成为它的腹中餐。 她朝着光明的地方跑,直到觉得身后渐渐没了动静。她喘着气,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望。 一片漆黑。 真的没有怪兽跟过来! 天,她松了口气,身体软了下去。真真把她吓死了。 直到身体蓦然下坠,她才想起来,她这是在半空中!惶恐地瞪大眼睛,望着脚底下黑暗深渊。 提气想要飞起来,却完全没有力气,仿佛底下有巨大的吸力将她往下吸引。 “啊——”她的尖叫,结束在一声巨大的“扑通”声里。 然后她,什么记忆也没有了。 像做了一个黑暗的漫长的梦。 睁开眼睛,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有山有树有河流。 她蓦然坐起,东张西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竟然还披着件豹皮。 这是……哪里? 小片刻之后,她才忽然想起昨晚自己遭遇了什么。她不是掉到哪儿来了么?怎么会在这里?这儿是哪? 景致虽说不上很漂亮,但也绝对不差。与昨天夜里的居幽山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竟而昨晚坠落不曾伤筋动骨。她在这个奇怪的山谷慢慢走着,心里不知怎么着,有一种绮念。 她希望霄焰在这个地方。 也许是霄焰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的,也许那块豹皮是他替她盖的。蜜梅从柚子葡萄那儿带回来的书中不都这么写么?总能在特殊的地方,遇回想要相遇的人。 柔软的草地尽头,是个山洞。里面仿佛有火光。她走过去,对着里面轻声叫:“有人吗?” 一阵风吹来,里面的火光熄灭了。云荷眨了眨眼,不知畏惧地走了进去。然而,还未迈出几步,里面便传出人声:“我在这。” 这声音…… 这声音! 繁星?! 云荷瞪大了眼睛。 怎么又是他? 果不其然,繁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手上握着已经灭了火的火把。他似笑非笑,“你还好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打小就爱来玩的地方。”繁星将火把扔到一边,“那你呢?怎么会从天而降?” 云荷没有回答。昨晚那个地方叫居幽山吧?为何这里的景像与居幽山完全不一样? 繁星说:“你还真是命大。那条湖里有食人蛟,幸而捞你捞得快,否则现在你大概变成一堆白骨了。” 云荷身上疙瘩全体起立。食人蛟?那是什么! 繁星笑道:“不用那么吃惊。” 她咬咬唇:“谢谢你相救。可是……你半夜为何在这里?” “不觉得这样问很无礼么?”繁星淡然地道,“身为二皇子,难道没有权利支配自己的时间与想去的地方?”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2) 她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他怎么就扯上别的东西了。云荷道:“这里倒挺新奇的。” “嗯,小时候不小心掉到这儿,往后便常来这里玩了。” 云荷点点头。穿过另一边草地,便看到碧绿的湖。昨晚她就是掉到这面湖里吧?里面有那种食人蛟啊……真不知它会长得什么模样! 四面是高山围绕成的山谷,却自有一股灵秀之气。这个山谷里面山洞竟然不少,黑漆漆的像眼睛窟窿。 繁星蹙眉望着她:“你在看什么?” 她盯着一个洞看了很久。 “看什么?”他的手在她面前笔划了下。 云荷指着那个山洞说:“我好像看到有火光。” “偶尔有鬼火,不足为奇。” 鬼火?云荷没有见识过。“去瞧瞧。” “别去,若是有猛兽,只怕你跑得不如它快。” 昨晚那只兽跑得够快了,她不也逃掉了么?虽然掉到了这个地方。她大步朝那山洞走去。 洞不大,但里面窄小幽深,云荷失望地说:“看来看错了。” 繁星似笑非笑:“你为何一副失望的样子?” 云荷喃喃自语:“因为我期待,也许霄焰会突然从这样的山洞里出来。” “开什么玩笑,”繁星道,“他若躲在山洞里,早就被找到了。” “也是。” 失落。 她才走出山洞,便听到无奈而且有气无力的声音:“你这个笨蛋,原来也有不笨的时候。” 呃? 云荷的眼睛猛然瞪大,身子已经转过来,只看见黑暗中有白影晃动,似乎在匍匐前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影,倒是身边的繁星快了一步,弯腰进山洞,“霄焰?” “嗯。” 云荷这才有意识,是霄焰的声音,是霄焰在这里面! 天,他难道就在这山洞中“失踪”了八日之久? 看着繁星将他拉出来,一向风度翩翩的他,衣服成了黑色,头发乱七八糟,脸上手上,凡是裸露着肌肤的地方,无不脏污难堪。 可她竟然觉得眼眶热热的,鼻子也有些酸。 他出来先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繁星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说来话长。” 霄焰看向云荷。 已有接近三个月不曾看见她,似乎比先时更清瘦了,此时瞪着一双圆眼睛,仿佛不认识他了似的盯着看。 霄焰低头看看自己,“是不雅观,不必这样惊讶。” 云荷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为何这么久都躲在山洞里,叫大伙好找!” “说来话长。”霄焰仍然是这句,接着看了看繁星与云荷,“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你管这些,不如先回霄云殿!为找你,他们都闹得人仰马翻了!”云荷咬了咬唇道,明明很生气,声音却仍然软绵绵的。 霄焰颔首,“嗯。打点水替我洗脸梳发。” 云荷瞪圆了眼睛。 这么久未见,他还是那副欠揍的德性!就只会使唤她! 可是,她一点都不生气。绋他还是活着回来了。 到据说有食人鲛的湖里飞快地拧了手绢,替霄焰擦干净沾污的脸庞,又替他梳了梳头发。 繁星在旁边道:“没有镜子给他照着么?” 云荷道:“照着做什么?” 霄焰忽然转头看云荷,“还是照一照为好。你若将我梳的乱七八糟,传将出去,岂不毁我一世英明。” 云荷恨恨地从腰间取出秦逸送她的那面镜子,不情不愿地塞到他手里,“拿去拿去!” 繁星在一边微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面镜子。 霄焰看着镜中的自己,哑然失笑。一向整洁的他,何曾这么狼狈过。云荷自己都不怎么会梳头发,帮他梳理更是外汉,然而一颗心,却充斥着五味杂陈。 她昨晚到旋风轩的决定还是正确的,对不对。若不是她去了旋风轩,跟着那几名天将到了居幽山,她也不会掉到这里来,更不会遇到霄焰。 霄焰忽然转过身,将她手中的梳子夺过,自己梳理了一番。“走。回霄云殿。” 拉住云荷的手,完全不理会繁星便驾着云回去。云荷频频回头看繁星,“不和二殿下打声招呼?” “二殿下?叫得真亲热乎。”霄焰哼了哼,“我素来不打招呼的,如何?” “好歹他方才拉了你一把。” “该感谢他拉了我一把呢,还是憎恶他陷我于不义好?” 云荷闷闷地半晌没吭声。 好半晌才问,“陷你于不义?” “你果然是植物脑袋,转不过弯来。”霄焰看了看她,“跟着沧海去游历,很无聊无趣吧?” “你怎知道?” “沧海本就是个无聊的人,和他在一起能有什么趣味。幸而只去了两三个月便回来,若要去一年,只怕回来后你觉得和一棵树在一起也是愉快的。” “沧海哪有你说的这般无趣。”云荷下意识地维护沧海,“你为何在那山洞里待了八天?” “说——” “别说来话长了,长话短说!”云荷喝道。 霄焰愣了愣,忽然哈哈一笑,“两个多月不见,怎么觉得反而比从前默契了?” “你究竟说是不说?” 霄焰只好道:“等下再讲吧。” 到了霄云殿,霄焰拖住她便奔进寝宫,没让任何人看见。关上门,霄焰才说:“你去吩咐绿芽替我准备沐浴之物,你留在这里伺候。” “我不是你的女侍……” “你不也有很多话想和我说,想听我说么?”霄焰的目光与她对上。 “嗯。你先歇会吧,我去叫绿芽。” 她转身去开门时,听到霄焰在身后说,“从山洞出来就能看见你,我觉得幸运。” 云荷一怔。 若是觉得幸运,两个多月前她要离开,他为何没有来送别?没有来看她一眼? 可想而知,绿芽是多振奋。 霄焰回来的事,瞬间在霄云殿传遍了。霄焰在屋中沐浴,只有云荷在服侍。 霄焰的头发时而被她扯痛,不由恼怒:“真笨。我自己来。” “嗯。”为了他的头发着想,还是他自己动手吧。 云荷道,“你八天都在那山洞里出不来么?” “先别急。我十分饿。” 云荷的眼睛又瞪圆了。“八天都不曾吃东西么?” “可不是,在四处一片漆黑的地方,哪有什么东西可吃。”霄焰睨她,“游历两个月,可有收获?” “你看我长进了没?” “脾气见长。” 云荷嗫嚅道,“哪有里。你到底怎么会出现在山洞里?既然能说话,难道不能长话短说,道出个原委?” “你担心?”霄焰回头望着她。 “嗯。”云荷只应了声,才要继续问,听到外头有人喊“天后驾到”。霄焰闻言顿时跳起,对云荷说,“躲床底去。” 云荷有点纳闷。她为什么要躲床底,难道她很见不得人吗? 霄焰也不多解释,按着她就将她塞进床底,什么话也不许说,听见没有。 云荷抿抿唇没说话。霄焰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什么不说就退出去了。 门打开,天后箭似的射进屋子。神情关切:“霄焰,你可有受伤!” “没有,”霄焰微笑,“掉到一个山崖下了。” “原来如此,可叫我们担心坏了。”天后舒了口气说,“能平安回来便好。你不知,你突然消失,那些有心的人拿此大作文章。” 霄焰问道:“天帝身子可大好了?” “好了,”天后抚着他的肩膀,“你自己哪里可有不舒服?在山洞里待了这些时候,想必身体体很受损,一会儿我让侍女送几颗凝露丸过来。” “嗯。”霄焰心里也怕云荷在床底下委屈了她,便道,“母后,我才刚回来,想歇息歇息。等体力稍恢复些,便过去向你与父帝请安。” 天后道:“也好。你好好歇着,我没稍后我便叫人将丸露送过来。” 忽然一声细微的如似喷嚏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霄焰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连忙自己打了个喷嚏,天后先是疑惑地扫视房间一圈,才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受风寒了么?” 霄焰揉揉鼻子,“有一些。不碍事。” 天后点点头,又关心了几句,带着等在门口的一群众队伍走了。 躲在床底的云荷早已待得不耐烦,正要出来,一只手按在她的脑门上,将她又压了回去。霄焰蹲下身子嘘了一声,“过一会儿再出来。” 云荷不明就里,颇有些生气,“还得多久,我快要在这里长成蘑菇了!” 霄焰莞尔一笑,“就委屈一会儿。”直到绿芽来送了食物又离开,他才对着床底道,“出来吧。” 云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直直坐到她面前,“如今吃也吃了,该说了么?” 霄焰慢条斯理地喝琼浆玉露,“你信我是掉下山涯,继而在那山洞里摸索了八天么?” “不信。” 霄焰点点头,“果然不愧为我的……”声音陡然噎住。云荷纳闷地看着他,‘我的’什么?说话说一半,再没见过比他还没意思的人了。霄焰别开目光,“饶霞废墟的异样,你还记不记得?” 云荷瞪圆了眼睛,“你又是被那面墙吸进去的?”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3) “也算吧。” 云荷道:“可是我去过那儿好几次,它根本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没有火焰,也没有吸力了。” “它只不过在我伸手触碰的时候,开了个洞而已。所以我就钻进去了。” “开了个洞?”云荷幻想着那副模样,摇摇头:“你说得越来越玄乎。” “你不相信?” “并非不信,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云荷道,“既然是进了那片废墟,又怎么会从山洞爬出来呢?难道那个山洞竟然能通到废墟里面?” “正解。”霄焰道,“否则我又是如何出来的呢?走进那个洞后,与上次被墙吸入一样,眼前是一片漆黑。感觉走了很久很远,才终于到达那个山洞。可疑的是,那里面没有一丝灯光,召火焰都召不出来。而且,我听见有呻、吟声。” 云荷的眉头轻轻蹙起,“那里面还有别人?” “大概吧。”霄焰道,“环境太黑了,我无法看清。” “那你为何不顺着声音去寻找?” “我自然已经找了的,但是那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无法确切地分辨它的方位。听那声音,倒像是人的叹气与呻吟。” “那么漆黑的地方,会住着谁么?” “不知道,本想带你去探险,谁知自己再去一次,也没有任何收获。” “不但没有收获,还使得天界大乱,为了寻找你,似乎动用了许多物力。而且,”云荷咬了咬唇,“也叫不少人替你担心了。” 霄焰怔怔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别开目光,“我相信,里面一定有古怪。说不定是圣地神兽住在其中。若能驾驭,则如添双翼与四肢。” 神兽?为了神兽,他这样无视对他的担忧,也未免太可恨了些!云荷霍然起身,“我走了。” “何处去?”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云荷说着就要开门。在门拴既然拉上那一瞬间,霄焰猛得将门合了起来,云荷瞪他,“做什么?” “我还未说完,你这么急着走又是为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紧紧地贴近着。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温温的,湿湿的。云荷的呼吸急促,紧张地胸口上下波动。霄焰的目光像胶着在她脸上似的,云荷几乎能感觉他的身上的热度传到了她身上。漆黑的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愫。 时光仿佛停驻。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云荷盯着他越凑越近的脸,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夜里,也在这个角度,他吻了她。 他现在也要吻她么? 可是……他们并不能在一起,他为何要吻她?在她思绪百转千回时,他仿佛看到了她眼中的犹豫,也看到了眼前的现实,狠狠握了握拳,回身走回桌子。 “想走,就回去吧。” 云荷回头看他,那一刻,有古怪的心酸感袭上心头。她迎着风回到莲花池,一直到回到熟悉的土地,都还没有从那种心酸感里面解脱出来。 “一个人坐这儿干吗?”蜜梅从树屋里溜了下来。 “没什么。” “你上哪儿去了?一早儿起来就不见人影。”蜜梅上下打量她,“衣服也脏了,头发也有些乱。怎么整的?” “没什么。”云荷淡淡地说,“霄焰回来了。” “咦?啊?”蜜梅愣了一下,才忽然笑颜逐开,“回来了呀,那是好事啊!你怎么绷着张脸。” “没有。” “少否认了,你纯白如纸,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么?” 云荷道:“我在想什么,自己还真不知道。” “……说出来听听看。我可是拥有智慧的脑袋美丽外貌的杨梅一颗。” “你几时有了这样的外号。” “刚刚自封的。”蜜梅嘻嘻笑,“究竟是个什么事叫你这般苦恼,说来听听。” 云荷无意识地玩着指头,“也没有什么。知道霄焰不过是贪玩,却闹得满城风雨,有些儿恼怒而已。” “你怒什么?他们正经在寻找他的人都还没火呢。”蜜梅道,“总之他能平安归来,这便是好的了。” 云荷默默地没有说话。 “你分明是介意他的。”蜜梅拍拍她的背,“等他当了天帝再说吧。” “嗯?”云荷不解,“这与他当不当天帝有何关系?” “他若当天帝,想娶谁不是都可以啦。就是想入蛤蟆回去也不会有谁敢反对。”蜜梅把自己逗乐了,笑的歪在云荷身上。 “有什么好笑的,”云荷绷着脸,“他娶谁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你何必绷着脸。再说,霄焰这样也不是单纯地贪玩嘛。你只是气愤自己为他担心而闷闷不乐吧。” “不知道。”云荷蹙眉,“我现在想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了。” 蜜梅拍小狗似的拍拍她的头,忽然站起来,“我回树屋了,你们慢慢聊。” “你们?”云荷愣了愣,回头看到霄焰刚刚着地,轻快的朝她走来。 蜜荷朝她一笑,瞬间溜回树屋。云荷莫名生气,霄焰来便来,蜜梅躲什么?倒像是她与霄焰非要单独处在一起似的。 她冲着霄焰,面无表情:“来做什么?” 霄焰自顾自在她身边坐下,“看看而已。不成?” “不如去山洞再多待几天。” 霄焰望着她半晌,忽然扑嗤一笑。 云荷瞪他,“笑什么!” “果然游历之后,别的未见长进,脾气变大许多。”霄焰道,“你生什么气?” 云荷不理他。 “难道你不想知道后面的事?” “你从山洞已经出来了,哪还有后面的事?” 霄焰笑笑:“当然有。” 云荷淡淡地:“我听与不听,倒都不重要。你回来便好了。” 轻轻的,不带感情的一句话,听在霄焰耳朵里,却没来由心酸。甚至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望着她的眼神都不自觉沸腾起来。霄焰说,“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和繁星在天星谷。” 云荷将昨晚的事告诉他。霄焰若有所思,“你去旋风轩?不怕他发现你?” “怕。” 霄焰眼眸一亮,“可你还是去了。”唇角勾起一个快乐的弧度,“原来你这样关心我。” 她的脸慢慢地热了,垂下眸子,“换了是秦逸,我亦会这么做。” “……”霄焰的一腔热情顿时被淋得消失无踪。真是个不知情趣的傻女人!“大半夜地居然敢去居幽山,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纵是有能耐的天兵天将,晚上都不敢去那儿巡逻。” “我怎么知道。我若知道,也不敢去了。”但至少去了有收获不是么?“居幽山有很多野兽?” “嗯。” “昨夜追我的那只,不知是什么。四皇子叫天将送东西到那里,难道是给野兽吃的?” 霄焰的眼睛停在她的胸部。云荷连忙也低头看,胸口那里几条血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擦上去的。云荷下意识用手摸了摸,“怎么了?” “叶风命天将送血去?” 云荷想到昨晚摸到的粘糊糊的东西,又看了看胸前的血。她没有受伤,这血不是她的。“是吧。什么怪兽,竟然嗜血?” 他的眉头紧皱,目望远方。忽然他说:“不知道,也不必理会。以后切忌不要再去旋风轩。” “你已经回来了,我再去那儿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顺耳多了。霄焰不禁心情大好,“过几日,我会假借下凡游历的名义,再去一趟饶霞废墟。你要不要和我去?” “我不想从山洞里爬出来。” “那我们从哪里进去,就从哪里出来。” 云荷摇摇头:“从哪里进去你根本都还不知道。那面墙壁什么时候会出现一个洞,你也不知道。难道要在那里守株待兔?” “可以从爬出来的山洞爬进去一试么。”霄焰道,“而且,焉知不是一去就有收获?” 云荷道,“去了又如何?里面难道有什么等着你去撷取?” “你不好奇为何墙会突然在某个时间变成一个洞,在进去之后,它又变得与普通的墙毫无二样。里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又有呻吟声,你在这个地方走进去,却从一个山洞莫名奇妙地爬出来?” “可是好奇又怎么样?你平安归来很好,倘若进了那里之后,根本没有出口呢?你在走进墙上的洞时,难道不曾想过它也许可能让你命都丢了吗?” “想过。”霄焰道,“但,或长或短,我们也总会死。与其一直对这件事挂心,不如进去一探究竟。” 他的想法,云荷并不十分理解。她喜欢独自在莲花池,偶尔出去探索一番,便已足够。到一个为知的地方,不知前方何方,她也许并不敢迈出步伐。 “这次幸运,若是那个山洞里有什么你不可匹敌的怪物,难道你真的不怕么?” 霄焰道:“死何足惧?” “嗯。”云荷点点头。那种沮丧再次漫过心头。她不知道他的不惧死有什么好让她沮丧的?命是他的,她替他紧张个什么劲? 顿了顿,她问:“你想当天帝吗?” “为何这么问。”他望着她的脸,眸光变得复杂。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不想。”霄焰道,“但是我别无选择。” 看吧,看吧。他根本就是不想。之前说要娶她为妾之类的话,肯定也只是玩笑!还有她要去游历的时候,他不也没来相送么? 也许只是觉得好玩,所以耍着她玩吧。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4)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起去。” “我为何要去,还想长长久久地活着呢。” 霄焰道,“不行,非去不可。” “你纵然不想,未来也是要当天帝的,难道不觉得这样太过任性了?” “纵然任性,又如何?”霄焰道,“我们与凡人又有何不同?照样生老病死,只除却比他们能多活几年。一样要受束缚,受煎熬。已经那么多东西不能如己所愿,若不趁着能冲动时任性几回,难道要等着将来只能叹气?” “可它值得你去做吗?” “值。所以你非去不可。” 云荷疑惑道,“是你觉得值,为何非拖着我去不可。” “我自有道理。” “如果我不去呢?” “将你打昏了带去。” “……” 霄焰道:“我在这里不宜久留。要走时我来带你。” “我不去。” 可是霄焰已经跑了。云荷颇觉得莫名奇妙。他想去便罢,为何非拉上她不可? 蜜梅一骨碌从树上爬下来,“怎么就走了?” “莫名奇妙。” “还在生气?”蜜梅道,“他都来了。别生气了吧。” 云荷道:“并非生气。我只是觉得他莫名奇妙。他不想当天帝。” “啊?”蜜梅一时回不过神。她的思维跳转得如此之快,简直叫她招架不住。 云荷转个身走了。 蜜梅摸摸脑袋,果然像云荷说的那样,她越来越难懂。云荷自顾自爬上树屋,蜜梅挠挠头,准备去找蝴蝶兰。才转身就看到秦逸。“今儿可真热闹,你方离开我上场。” 秦逸不解,“什么?” “没有。”蜜梅嘻嘻笑,“你找云荷吧?她在树屋,我去叫。” 把云荷叫下来后,蜜梅便去了蝴蝶兰那里。可是到了花园,谁都不在,四处一片清冷。她纳闷,人都去哪儿了? 没见着旧友,倒是看到了繁星。 趁着他还没看见自己,蜜梅拐个弯就溜。 “上哪儿去?” 蜜梅听而不闻。 繁星飞速跃到她跟前。 “叫你没听见么?” “啊,是二皇子啊。”蜜梅假装如同初见,一脸惊讶。“我现在有急事赶着走,先走了。” “什么急事?” “这个……”蜜梅的眼睛转了两圈,“嗯,我,我内急。” “……”繁星的脸抖了抖,将笑未笑。 蜜梅捂着肚子,一副很急的样子逃之夭夭。跑了两步,听到繁星道:“你想在草丛里……?” 蜜梅尴尬地简直想脱下鞋子砸他。她在不在草丛里什么什么,与他有何干系啊! 她头也不回地飞奔,繁星在后面道:“我在这儿等你,有话说。” 有话说?蜜梅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有什么好说的啊,和霄焰一样,总是把她们耍着玩的家伙。 她奔到柚子那儿,磨蹭了半个时辰,忽然有些良心不安。如果……若繁星一直站在原地等她呢? 她一边劝慰自己:怎么可能呢,他有什么理由要等着你?一边却忍不住担忧。 终于还是维维诺诺地和柚子说:“我忽然记起来云荷叫我给她接点儿露水回去哦,我,我去了。” “去就去,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柚子古怪地打量她。 “哪有紧张。呵,呵呵。”蜜梅连忙跑了。 回到花园,远远的蜜梅就看见繁星了。 他真的没走?蜜梅非常吃惊。听到脚步声,繁星抬起了头,“你去的还真久。” 蜜梅听出他话外玄音,脸刹时红透了。她骚骚头,看他道:“有什么事找我?” 繁星从怀中拿出一幅画,蜜梅疑惑地看着他展开画卷,上面只画着色彩鲜丽的镜子。这面镜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见过这样一面镜子么?可惜遗失了。昨天看云荷帮霄焰梳头时,曾经拿出来一模一样的。我想问一下,她的镜子是不是从饶霞废墟捡回来的?” “嗯?”蜜梅愣了愣,“我不知道啊。只听说是秦逸送的。” “哦。”繁星道,“这面镜子对我很重要,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她去要回来。似乎太失礼了。” 蜜梅点点头:“是呀,你丢了秦逸捡了,又送给了她,你去向她要当然不像话呀。” “……”繁星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果然她不是一般的妖精,而是极蠢极蠢的妖。 蜜梅道:“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吗?” “嗯。” 蜜梅有一点小小失望。还以为他要说些别的呢……他的东西在云荷身上,与她说有什么意义嘛,真那么想要回去,不如直接去和云荷说。她闷闷地道,“那没别的事,我走了。” 繁星点了点头。 蜜梅更失望了。调头就走。 繁星也没有喊住她。回到莲花池,她比云荷还有气没力。躺在云荷身边一动不动。 云荷侧过身,“怎么了?” “没有。” “你脸上都写着了。”云荷摇了摇她,“出去一趟就不开心回来,谁得罪了你?” “没有啦。”蜜梅嘟着嘴,忽然说,“你的镜子呢?” “镜子?你想要的那面?” “对。”蜜梅说,“你送我好不好。反正你都拿着没有用。” “我以后寻了好的再送你。” “小气。”蜜梅哼道。“从前我们都是有福同享的,自从秦逸送了你这面镜子,你什么也不与我分享了。距离感便由此产生了!” “没有……这么严重吧?” “有有有当然有。”蜜梅气呼呼地道,“你不觉得打从你去过霄云殿回来过,就再也和从前不一样的了吗?” 云荷迷惘地摇摇头。哪有不一样?她未曾感觉到过啊。但是看蜜梅那么伤心难过的样子,有点儿不忍心。虽说是秦逸送她的东西,但说到底,这面镜子在她身边也没有大用处,便从腰带里将镜子拿出,递到她面前:“拿去吧。” 蜜梅嘟着嘴:“这会儿给了我,回头别后悔。” “不就是一面镜子,有甚可后悔的?难道我俩的感情,还不如一面镜子?” 蜜梅隧然笑颜逐开,一面拿过镜子一面揽住云荷,“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过了会儿她问,“秦逸刚刚找你做什么呢?” “聊天。” “我看他对你还真是有心。”蜜梅眨着眼睛,“为何你就这般得男人缘呢?” “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云荷道,“似你所说,我倒希望从未见过他们呢。像最开始一样在这片莲花池里,谁也不知道有我们存在。” 蜜梅耸耸肩,“霄焰特意赶来和你道歉?” “有那分心就好了。”更莫名奇妙的是非要她也一起去饶霞废墟。他果然是不在意她的,否则不会将她也拉入那样的怪圈,前途光明与否还堪忧,也许还有性命之虞,他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想把她给捎上。 “你俩都是古怪难懂的家伙。”蜜梅起身,“我去睡觉。” 云荷仍然坐在池边出神。 静静望着平静的池面,忽然一滴雨滴降落,在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小圈涟漪。这圈涟漪忽然触动了她脑海某个记忆。 打从掉下那个山崖之后的记忆,全然没有!她分明记得自己是沉入了湖了,醒来后,衣服未有潮湿的痕迹,繁星也不曾替她脱去衣服烘干。 没有阳光,一夜时间,衣服怎么会干呢?而且繁星从小就喜欢的那个地方,怎么就恰好在居幽山附近? 甚至连霄焰从那个山洞里爬出来也令她感到迷惑。 伸手抱了抱头,感到有些儿头痛!为何要让这些事烦到她,真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惜它已如同被劈坏的莲蓬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迎来送往一众来探视的天官,霄焰已感到不耐烦。直接与绿芽道,“凡是有谁来找,都说我身子不爽歇着了。” 绿芽爽利地答应了,退身下去让他歇息。 霄焰却从柜中拒出一幅地形图,摊开在书桌上细细地看。这幅地形图不知出自谁手,打从有记忆以来便在柜子之中隐匿着。绘制地倒是十分精密,连天音宫的小地方都列举出来了。 在饶霞废墟和居幽山一带细细地看,寻找着其相连的途径。可是似乎,并无所获。从山洞原路走回去,能不能到达那个一片漆黑的地方呢? 正在看得出神,门叩叩响起,霄焰不耐烦。明明和绿芽说了不要再来打扰,她怎么还来敲门? 原想不吭声,绿芽应当就走了,没想到还敲得越发起劲了。霄焰索性过去开了门,正想问绿芽为何还要来,映入眼中的却是青凤的身影。 她看起来十分激动,“霄焰,你回来了!” “嗯。”他冷淡地说,“我有点儿累,你不妨明日再来。” 青凤满脸关切:“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放心了就走罢。”霄焰就要关门。、 青凤用手按住了门,“几天不见,仍然这么无情。又不是赖在这里不走了,只是想知道你这几天究竟去了哪里而已。” “本太子很疲惫,不想说话,不知可以否?”霄焰面无表情,“你若真正想听,过几天我恢复了元气再来吧。”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5) 他关上了门,青凤在外面踢了门一脚,极不甘心模样。霄焰忽然舒了口气,幸而他反抗到底拒绝了这门婚事,否则焉知将来挨这一脚的不是他? 也许退婚的过程是伤害到了她。但为了漫长的岁月中不要互伤,他做的还是很对的。霄焰回到地形图再看了看,心中有了几分主意,便将地图收回柜子,爬床上歇息去了。 几夜不曾安睡的他挨着枕头便睡着了,只是很不安稳。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在“静莲”这个名字。 他没有告诉云荷,这个名字,他在饶霞废墟那片漆黑里,一直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第十七章 沧海再来看云荷时,已是几天之后。这几天仿佛莲花池又回到了最初,无人光临,冷冷清清。 连一向爱往外蹦的蜜梅都哪儿也不去。 云荷撑着脸看她,“你要了我的镜子去,怎么不见你照它?” “我偷偷地照,免得你看见了,又要回去。” “……”云荷纳闷道,“我看起来像是那样出尔反尔的人么?” 蜜梅把她的手一勾,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啦。”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饿了,我去调一碗木樨清露喝。”她赤溜溜下了树,云荷只听到一阵尖叫,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连忙问:“发生什么事?” 蜜梅没有回音。 云荷连忙起身,才到树洞门口,便看到一张极度不悦的,阴霾的脸。 叶风?! 他怎么会知道她住这儿,又是来做什么的? 云荷的脑袋飞速地转着。叶风不是好惹的角色,心胸狭窄也不是不可能。但倘若只为了她步入他的管辖地就追踪到她的窝儿来,也未免狭隘的太离谱了! 叶风冷睨着她,“不出来,还待在里面想等着你同伴死?” 云荷瞪大眼睛:“你把蜜梅怎么样了?” 叶风没有回答,离开了她的视线。云荷连忙跟上,爬下树,只见蜜梅倒在莲花池边,云荷大惊,冲上前扶起蜜梅,只见她面色苍白,已经昏迷。她瞪怒叶风:“你究竟把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取走一样东西而已。”叶风无情地笑了笑,将一面镜子在天空抛了抛,隧又接住,“还有一面在你那里吧?交出来。” 镜子? 云荷的眼睛瞪得更大。叶风拿这面镜子做什么?他为了拿镜子而把蜜梅打晕了?真是混帐! 她放下蜜梅,恼怒地望着他,“别说我没有,就是有我也不给你!你还是男人么?为拿镜子将她打倒在地,知不知道恬不知耻四个字怎么写?!” 叶风道,“那四个字与本皇子无关,会不会写却与你无关!把镜子交出来,否则让你元神俱灭!” 云荷气得发抖。原来四皇子真是如同传说中一样可恶无耻!她双手紧紧握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股寒天自脚底往囟门上冲。 叶风轻蔑冷笑,“凭你也想和我一较高下?真是找死!” 他话音才落,云荷五指张开,莲花池中的一部分水忽然立了起来像面墙似的,直直朝叶风扑来。 叶风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还会唤水墙。紧接着漠然一笑,闪避开来,看着水墙在他身边轰然倒塌。“想和本皇子斗,实在自不量力!既然你想死,那本皇子就成全你!” 云荷从未像此时这般恨自己,为何不好好修行,不练就非凡高超的法术。此时要用时,方觉得自己贫瘠。 叶风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朝她袭来。 倒地的冰墙忽然凝聚成一簇簇的箭朝叶风倾射而去。叶风未料到有这一招,在慌避之中,手臂被擦破了,袖子破了洞,透出少许血迹。他的眸光顿时暴戾瞪着云荷,“敢伤我,你好大的胆子!” “你伤别人就行,别人为何不能伤你!”云荷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侥幸胜了他而已,若再战下去,肯定没好处。矮下身扶起蜜梅,准备逃之夭夭。叶风冷笑:“你就是孤身一人都未必逃得掉,何况还带了个她?” 他的剑已及至她后肩。云荷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未料后面就是莲花池,地面又湿滑,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掉入池中。好不容易站稳,剑刃已经到她喉间了。 叶风邪肆地笑,剑在她喉间来回滚动。云荷屏住呼吸,虽说生死于她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但此时命在危悬,只要他使点儿劲,血便要喷薄而出。 “害怕么?”叶风忽然加重了力道,云荷觉得一阵刺痛,锋利的刀口肯定割破了她的皮肤。 她倒吸了口气,“你想干么?要杀要剐快点!” “哦?”叶风一笑,“还真是不怕死啊。我倒很想看你能傲骨到什么时候。不如这样,先把这只妖精给宰了。” 云荷咬牙切齿:“你太卑鄙无耻了!” 叶风抽开剑,云荷抬脚要踢他,他早已闪至蜜梅旁边,刀子就要划上她的脸。 云荷一惊,慌叫一声“不要”,手却不自觉地拢起,仿佛捏着什么东西往他身上掷。 叶风哼了声:“雕虫小技!” 然而她丢掷过来,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挨着他的袖子,竟然烧了起来。他大惊,在她对面的云荷则是一脸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火?她明明只是扔一个石子而已,怎么会有火焰扔到他身上? 叶风暴怒地跳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杀本皇子。我叫你必定后悔刚刚的意气用事!” 云荷壮了壮胆。怕他做什么?是他不对在先,难道天界还能偏袒他,置她的命于不顾吗? 叶风执刀朝她射来,云荷往旁边闪开,它仍然挑断了她的一缕头发。一尺长的乌发悠悠然然掉落在地。 云荷的心狂跳。她与叶风是不是命中注定每次见面都要如此大动干戈?幸而她命大,否则不知道早死了几次了。 那把短刃一直往前飞,直到一只手,将它捏住。 云荷朝他看去。 第十七章呼之欲出 霄焰,是霄焰!胸口涌起一股热意!他来了至少能救她吧? 她还未出身,身后的叶风忽然冷嘲冷讽地道:“这不是刚刚回天界的太子殿下吗?怎么会来这种偏乡僻壤。” 霄焰道,“本殿下闲着无聊,见这里有人打斗,所以过来看看。”他的目光扫过云荷的脸,“这个小妖也忒不懂事,难道不知道他是四皇子么?凭你和他打,真不自量力。” 云荷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仿佛他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霄焰。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霄焰无视她瞪得大大的眼睛,对叶风道:“这个地方又冷又无趣味,还在这儿做什么?” 叶风冷笑:“这个妖精坏我好事,我只想给她点儿教训,让她尝尝厉害。难道你有功夫,要管这蒜皮小事?” “自然不是。”霄焰睨着云荷,“不如这样,把她扔到寒天镜陪我的水麒玩。普通躯体可受不住寒天镜的冰寒,你想,杀了她还脏了你的刀,不如就此惩罚。” 叶风望着霄焰,眼中似有疑惑。 霄焰的话听在云荷耳朵里,却如同火焰烧灼了她的胸口。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不知道这样的话很伤人么?!她盯着他,仿佛想确定他是不是霄焰。时间过得如千万年般漫长,她听到叶风说:“那就依了你。最好水麒把她吃了!” 霄焰笑道:“只怕她这等货色,水麒不感兴趣。” 叶风哼了哼,背着手扬长而去。霄焰看一眼云荷,忙跟上。 “听说你掉落在一个山谷七日之久。”叶风踩在云上,神情傲慢地和霄焰道,“你既没摔断手也没摔断腿,为何困在山谷七日都回不来?” 霄焰笑笑:“不知晓,或者有某些有心的人在刻意让我回不来也未可知。” 叶风的神情立刻尖锐起来:“你似乎话中有话!” 霄焰道:“你这么紧张激动却是为何?莫非这刻意中伤我的人,与你也有点相干?” 叶风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别开目光,他的语气收敛了一些:“你别血口喷人!” “那不就结了。”霄焰道,“我谁也不喷,所以你不必觉得我在影射你。” 叶风捏紧拳头,要发作却又生生压抑住了。霄焰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不知道云荷听他那番话,会不会不愉快?最近他们的关系已经够复杂够糟糕的了…… 云荷将蜜梅扶回树屋,渡了口气给她,才使她渐渐清醒。 刚刚醒来的她还搞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盯着云荷,云荷摸摸她的额头:“要不要紧?” 她眨了眨眼。 脑海中闪过后颈被砍了一纪手刀,她整个人蹦了起来,“谁?谁陷害我?” “叶风。你被他砍昏了。” 蜜梅瞪着眼睛:“他为何砍我,我与他连面也不曾见过!这家伙也太跋扈了吧!” 云荷无奈一笑。蜜梅又忙打量她:“你没有受伤?” 云荷摇摇头。 没受伤么? 其实……也算有吧。只不过伤她的不是叶风。 “他来干什么呀,”蜜梅道,“难道他知道你去过旋风轩?” “可我事实上也没进去过。实在不明白,同样是皇子,怎么每个皇子的个性相差这么大?叶风长得也俊美无俦,可怎会这样心胸狭窄,阴狠毒辣。”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6) “就是。”蜜梅摸摸后颈,还觉得隐约疼痛。“后来他怎么走的?他总不会来砍我一纪就走了吧?” 云荷静静出神。 蜜梅推她道:“你倒是说呀。” 云荷只得将刚才的事情说给她听。唯独把霄焰地一段给忽略了。蜜梅张大了嘴巴:“真的么?你把他打跑了?真厉害。看来你跟着沧海,并非什么东西都没学到。” “是。”云荷附和地说。 “居然还会召唤火焰了。”蜜梅艳羡地说,“你教我可好?” “可是……我怎么会召唤火焰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生在水面,素来只会一些水属性的小法术,不知怎么着会用火系?” “呃,沧海不曾教过?” “不曾啊。” “……”蜜梅的眼睛忽然放光,“难道你天赋异凛?” “不知道。”云荷看看自己的手,仍然有些疑惑。莫非刚刚那火根本不是她召唤出来的,而是霄焰? 霄焰才会那种火吧? 心忽然又热了。然而他说的话在耳边回响,将心头这一星火丝顿时浇灭。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分明说了那样的话。 “在出什么神呢。”蜜梅推推她。 云荷尴尬笑笑,“没有。我在想,莲花池真不太平,我们是不是真该找个清幽的地儿搬走了?” 蜜梅叹息:“不走只怕这里会有越来越多的意外和不太平。可是毕竟是我们住了八千年的地方呀……如果能让我住到沧海那里去,我还是愿意的。” “你不是说他那屋子住的不舒服么?” “可他是海神大人呀,又是天界第一美男子,灵力又非凡。我非得纠缠着他收我为徒。”蜜梅的眼睛灼灼发亮,“他不是说要讲缘分么。那我成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应该是很有缘了吧?” “……” 蜜梅兴高采烈地陷入自己的想象,和她相比,云荷显得黯然神伤。 “咦?”蜜梅叫了一声,云荷回过神,只见她在身上摸来摸去,翻了胸口内袋,又翻腰带。 “怎么了?”云荷问。 “东西呢?你又拿回去了?”蜜梅大幅度地在身上摸来摸去,摸完了自己又来云荷身上搜寻。 云荷被她挠得好笑:“在找什么啊?” “镜子呀,”蜜梅郁闷,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肯定是掉在池边了。我去找找。” 云荷拦住她。说镜子不早就完了吗,非得说掉了‘东西’。“被叶风拿走了。” “啊?”蜜梅诧异,“他拿这个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为了这面镜子还把你打倒在地,至于要这样么。”云荷道,“难道他们天家的贵族,竟连一面镜子也没有,还非要这个不可?” 蜜梅挠挠头,“我好不容易从你这里要到的,怎么反倒被他拿去了,真真无耻。” 云荷找到知己般点头!“他不是无耻,而是无耻到极致了!”想到他刚刚那番言行举止,她真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记忆中能将她惹得如此暴怒的,也只有他而已! 蜜梅有气没力地趴到她身上:“怎么办?你送给我的东西叫那个坏蛋给抢走了,他那样有权有势,想要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云荷不禁纳闷。叶风就算是性情古怪,也要有天界贵族那般气势才是,一面镜子能值几个钱,值得他一个皇子对蜜梅出手?难道当真是他天生比较贱? 亦或是…… 她的眼睛忽然锃亮。“会不会是这面镜子比较有特殊作用?” “不就是拿来端祥自己的么人,镜子还能有什么特殊作用啊。” 有一些久远以前的记忆,忽然跃入了脑海。云荷想起很久以前,繁星曾经问她有没有见过他的一面镜子。 心头突突一跳。 怎么他不问别人,非要来问她有没有见到那样一面镜子?难道他是早就知道这面镜子在她身上? 他和叶风一样也要找这面镜子? 这面镜子究竟拿来做什么的啊?一连串的疑问一字在脑海排开,却没有答案。 镜子,镜子…… 这两个字眼在脑海中不断地晃荡。 她蓦然想起与镜子质地相同的簪子与短剑。都是出身饶霞废墟,他们既然那么想要镜子,那是不是也在找簪子与短剑? 簪在她手中,但剑被沧海要去了。也许沧海知道其中玄机? 她站起来往外走。蜜梅忙问:“去哪里?” “找沧海。” 蜜梅乐颠颠地跟着她一同前往。 优美风景在眼前一掠而过,他们很快就到达了无极阁。没有守卫,她们直奔沧海的书房。 这么大一个庭宇,一路走来冷冷清清谁也没遇到。 沧海不在书房。 “不在书房会在哪儿啊。”蜜梅东张西望,“不会带着你没游历够,又自己跑去游历去了吧?” “不至于吧。”云荷也不确定。 他们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平素沧海去的地方,无非是望海,书房与卧室。冒然去闯卧室似乎不妥当,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他们只得在书房里干等。 蜜梅后知后觉地问:“你来找沧海做什么?” “也没什么……” “是不是几日没见,想他了?”蜜梅嘻嘻笑道,忽然压低声音,“你要好好在海神大人面前夸夸我,让他知道我也是颇为优秀的。若是一直无人指点我,只怕哪天你成神了,我还在小妖的低级水平瞎晃荡。” “哦。”云荷点头,“一定一定。” 正说着话,只见沧海带着一身湿气从外而来。似乎没料到会有谁在他的书房,愣了愣才和云荷道,“怎么来了?眼睛大好了?” 云荷点点头。 沧海正欲解、衣裳,忽然想到她们是女子之身,便道:“你们二位回避下,我换身衣裳。” 云荷与蜜梅只好走出书房。蜜梅吐吐舌:“你说海神大人这样英俊,为何不成婚?又不是神仙都不能成婚的。” “人各有志吧。” “不成亲这算什么‘志’啊,不是太没乐趣了么?也正是因为缺乏女性,海神大人才这样神情寡淡,你说是不是?” 云荷以手压着唇,“嘘,别说这么大声。海神大人一定不喜欢听到我们说他这些。” “哦,”蜜梅连忙捂住嘴,“我太多嘴了。往后要沉默些,否则更没机会令他收我为徒。” 书房的门打开,沧海说道:“进来吧。” 云荷到他跟前便道:“师父,那把短刀还在你那儿么?” “什么短刀?”沧海兀自翻着案上的卷宗,并不看她。 “就是刀身上镶满宝石,曾经在莲蓬里会发光那把。” “在。”沧海抬头看了她一眼,“为何想拿走?” “也不是想拿走……”云荷顿了顿道,“其实只是想问问它的由来。它还有许多‘同伴’,你知道么?” “嗯?”沧海的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蜜梅在一旁解释道:“就是说,她还有很多长得和那把剑很像的玩意儿。” 沧海看看她,又看云荷,“哦?” “我有一把簪子,质地与短刀相同。还有一面镜子也是。” “那又如何呢?”沧海道,“花开还有同枝,更何况是锻造出来的物件。” “哦。”云荷闷闷地说,“没有特殊来历么?” “这倒不曾听说。”沧海温和地朝她笑笑,“为何这么问?” 云荷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蜜梅却说:“怎么不特殊啊,不然……呜呜——”云荷捂住了她的嘴,朝沧海道,“她老想着我那面镜子呢,觉得它必是仙界至宝。” 沧海笑笑:“不过多比别的物件吸收了几年日月精华,也算不上什么至宝。但那短剑我倒喜欢的很,若不介意,就留在我这儿吧。” 一点也不是商量的语气。 “嗯。我并没有想要取回去的意思,只是想要知道它的来由。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沧海道:“这几日在莲花池可曾用功?” “没有……” “但是云荷好厉害啊,她无师自通,会使火系法术!”蜜梅在旁边乐滋滋地说。 沧海的浓眉不自觉地拢了拢,接着道:“是么,好事。切不可任意妄为,更不能伤及无辜。” 云荷扁扁嘴说:“就我两三下子,不叫人欺负已经不错了,岂能伤及无辜?” 说得沧海也笑了。 他桌上有好几摞卷宗,云荷想必是他们游历时堆积下来的,也不好打扰,只好先告辞。 回去的路上蜜梅小心翼翼地道:“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要以为我小人之心,可是……我怎么觉得海神大人就是要定你那把刀,不想还给你?” “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云荷道,“书上不是都说,拜师总要些彩礼或是意头的,他却从未要过那些东西。那把刀送与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说不知道这把剑,连并着这些簪子与镜子的来由,叫我有些失望。还以为无所不知的他,多少能告知我一些呢。” 蜜梅道:“他就算是无所不知,哪家工匠造了几只钗子打了几把剑,他哪能尽知呀。” 云荷觉得有理:“说的也是。” 在即将到莲花池时,云荷道:“我去找秦逸。” “又找他做什么?他昨儿不是才刚来找过你么?” “只是去看看他而已。”云荷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你去不去?”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7) “不去了。”蜜梅闷闷地道,“但是回莲花池会不会又被人突击啊?” “呃,应当不至于吧?” “不保险。”蜜梅道,“我还是去柚子那儿玩。你待会儿也来找我。” 云荷答应了,飞身前往秦逸的屋子。他正在自家院子种花,回头见是她,也不意外,笑了笑道:“看来眼睛果然完全好了。” “嗯。”云荷在石椅坐下看他种花草。 他的园子被修整得特别干净整洁。每株花朵都显得神采奕奕,绽露芬芳。一株月桂从墙的那一头伸进来,馥郁喷香。 云荷道:“你真喜欢弄花花草草。” “天性。再者,这也是我的微职。”秦逸整好一培土,到一边引水洗了手,说道,“有什么事么,愁眉不展地。” 云荷望着他:“秦逸,你知道送我的那面簪子与镜子的由来么。” “你说在饶霞废墟捡到的那个么?”秦逸道,“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有什么古怪的?” “古怪倒是没有,只是忽然走俏了,不单二皇子想要,四皇子也想要,而且还明目张胆地抢走了!” 秦逸微愕。“抢?” 云荷点点头:“是。” “这倒奇了,也不是什么宝贝儿的东西啊。” “所以我觉得这面镜子一定有什么古怪。” 秦逸道:“既然被他抢了,便抢了罢。但愿他永远都不要再来找你们才好。霄焰回来后可有找你?” “有。” “哦。”秦逸若有所思,半晌他才和云荷道,“你还记得凌波澜么?” 云荷思索片刻方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曾经让水麒下凡受重伤,又陷害霄焰的那个家伙么?“为何提起他?” “自从霄焰一事后,他一直被困在居幽山。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 “长此以往,真害怕他就此毁了。” 云荷义愤填膺:“不是我坏心肠,是他做得太过份了。水麒因为他的缘故,直到现在还未完全复元。”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有人陷害?” “会么?”云荷不置可否。 “我与他认识数载,他是怎样的为人我很清楚。只不过他跟错了主子。” “是说叶风吗?”云荷蹙起眉。 “你也知道他。看来几位皇子,你倒是认全了。” 云荷望着他道:“能跟着叶风这样的家伙,想必凌波澜亦好不到哪儿去。” “叶风曾对他有恩。他跟着叶风不过报恩而已,并非认可与赞同他的行事品格。” “那又如何呢?”云荷望着他,“怎么提起他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霄焰经常光顾居幽山。我想他有想将波澜收为己用的想法。后来因为他‘失踪’,这事儿就暂时搁浅了。你无法想象,要困在居幽山万年是怎样的感觉。” 云荷虽只去过一次居幽山,已能感觉它邪气逼人,更何况要长年困于此境。侧隐之心也并非没有,只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令她仍然觉得凌波澜不是好人。 “我来找你问镜子的事,你倒扯到他身上去了。” 秦逸笑笑:“或者他知道呢?” “他怎么会知道?他连见也不曾见过。” “但他比许多圣者都见多识广。” “哦?”云荷心下暗暗比较。难道他还能比沧海还更厉害吗? “你若方便,能不能在霄焰面前提一提波澜。若有机会能让他从居幽山解困,他会为霄焰赴汤蹈火的。” “哦。若有见到,我和他提提看。” “多谢。” 云荷摆摆手:“为何谢我?我事情还没办成呢。” 秦逸温和笑笑,望着她的目光柔软深情。“办不成也不要紧,事不在你啊。纵然是霄焰,也未必能将波澜解救出来。咦,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事。”云荷摸了摸颈部,刚刚一系列的事情令她都忘了脖子受伤的事。 “被刀子割的吧。”秦逸蹙眉,“怎这般不小心?” 云荷尴尬笑笑。是她不小心,还是麻烦找上她?她已经说不清了。 秦逸在院子里望了望,接着摘了几片看似不起眼的草,拿到泉水下面洗了洗,拧成汁给她涂上。 “这草儿也能治伤口么?”云荷好奇的问。 “嗯,效用还十分好。”秦逸的手抚过她细腻的颈脖,身体一阵不自在的僵硬。她却毫无知觉似的,任他处理伤口。 “是谁弄的?”不经意间,云荷听到秦逸这么问。 云荷思索片刻才道:“叶风。” “你怎么与他又扛上了。” 云荷委屈地扁扁嘴:“我也不想,我不找麻烦,麻烦却来就我!” 秦逸看她的模样不由好笑,云荷鼓起脸:“非但不同情,你还好意思笑!” 秦逸笑着将她的伤口处理完毕,说道:“人家都说美人倾城,必惹事端。在你身上就足以见证这等真理。” “听着不像在赞美。” 秦逸止了笑,说道:“你住莲花池都有许多麻烦找上门,还是搬了为好。” “嗯。”想起沧海上回给她们安置好的地方,不晓得现在还愿不愿意给她住?思来想去,她的话题又绕到了那面镜子上,“凌波澜真的知道那面镜子的来由么?” “或许知道。”秦逸说,“那面镜子的出处如何就真的那么重要?” “心里有些隐约不安而已。” “不安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云荷挠挠头,“或者是我多心了也未可知。” “别想太多了。不过就是一面镜子而已,应当没有多大效用的。”秦逸望望天色,“我得到山月涧静息至明日天明。再迟些就晚了。” “山月涧?”这个地方云荷未曾听说过。 “呵呵,你长居莲花池,年岁也还小,许多地方还不知道。等往后有机会,我带你同去,是个适合修行的好地方。” “那你为何不住着?” “我还有职责在身,住远了不便。” 云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秦逸要出门,她自然不好再久留。心头有些烦,着实不想见柚子等,便独自回了莲花池。 池子上空飘着蒙蒙细雨,呼吸入肺,带着沁凉气息。云荷赤足踩上几片荷叶,到得真身附近蹲下,静静出神。 不过数月而已,她便觉得这几千年来的淡泊正在飘逝。是那些闯入莲花池的人改变了她,还是她自然而然地在改变? 伸手掬起一捧水,再倒入池中,看着清澈的池水回归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发什么呆?” 熟悉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云荷猛得抬头,霄焰站在池边注视着她。她收回目光,神情冷淡:“你来所为何事!” “怕叶风再来找你麻烦。”霄焰轻轻一跃,跃到她身边。 云荷仍然恨恨,“我看像是要把我捉去寒天镜喂水麒吧!” “……”霄焰怔了怔,想起之前他和叶风说过的那些话,摸摸鼻子,在她身边坐下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要把你扔进寒天镜吧?”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被你扔进寒天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记得真清楚。”霄焰望着她白析无瑕的面容,“刚才与叶风那样说,还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么?若我在他面前维护你,只怕你又有源源不断的麻烦了。” 云荷一怔。 是……这样么? 仔细想想,霄焰虽爱挖苦她,却没有像和叶风那样当着她的面说过贬低她自尊与伤她的话。 是她太笨了吧? 哎,果然是草木之身,连脑袋也不怎么灵光。她看了他一眼,有些儿不好意思,闷闷的一言不发。 霄焰在她头上弹了一下,“笨!” 云荷也不回击。二人静悄悄地坐着,谁也没有先说话。时光仿佛静止,云荷却希望,就这样一直静止下去。 “我要走了。”霄焰道,“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更好,这样你就没有空去饶霞废墟了吧!” “我仍然要去,而且非去不可。”霄焰一笑,站起身。“走了,这几日我不会来,记得随时做好一起去饶霞废墟。还有,记得带上镜子和簪子。” 镜子和簪子?云荷正要问他什么镜子簪子,他已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神神秘秘!废墟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干么要去冒这样的险。他不怕自己还有她都会受伤么。还有,镜子簪子? 她唯一一面镜子送给蜜梅,叶风又从蜜梅身上抢走了!至于簪子…… 她在身上东摸西摸,没见着,隧又回树屋,一番东翻西找,终于在角落找到那根簪子。她向来很少绾头发,戴簪子的机会而是少之又少。虽然这只簪子在废墟里待久了,已失了鲜丽颜色,便可以看得出来当时打造的仍然相当用心,每一粒宝石都镶嵌地到位,界限严密,做工精致。 她一直没有太注意这枚簪子,与闺中女眷不同,她太少打扮,对它自然也无心。仔细观察下,发现它还颇为耐看,虽然没有流苏,却有一个小小的坠子,像一弯新月。 云荷拿着它甩了甩,将它塞到腰带。 霄焰刚刚说,若是要去饶霞废墟,要带上簪子与镜子,这是为什么?饶霞废墟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啊。 有时她觉得自己就像在一团迷雾里,偶尔看清了前方,却又突然降下魔障,令她什么也看不明白。 霄焰是不是知道什么却没和她说? 第十六章 镜子,镜子(8) 霄焰没有回霄云殿,而是直上居幽山。 来到那个幽闭隔绝的石洞,霄焰朝里面喊:“凌波澜。还活没活着?” 里面一阵寂静。霄焰似是自言自语,声音却挺大:“哦,还真想一辈子在里面待着了。” 忽然传来不太真切的,似是走动的声音。接着,是男人的沙哑嗓子:“难道与你说了话,我就能出来了?” “我能助你出来,但看你是否有诚心要帮我。”霄焰的唇角扬起一抹笑。 “……嗯。” 霄焰的脸上有少许兴味,“‘嗯’是个什么意思。” “好。你要问我关于神兽的事,是吧?” “有些是神兽,有些是莫名奇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兽!”霄焰说,“是叶风养的?” “是。” “他有什么企图?” “您认为他想干什么,他也许就是想做什么。我只不过一个随从,他的心意,我不敢妄猜。” 这倒是个聪明人。霄焰想。“好,那我们来说饶霞废墟。你知道的,是吧?” 凌波澜没说话。 霄焰不耐烦地喊:“喂!你睡着了?” “……没有。”凌波澜道,“饶霞废墟,我知道的不多。” “你肯定知道,一个比沧海活得都长的家伙,怎么可能不知道?” “……” 又是一阵长长的寂静。霄焰也不着急,凡是上了点年纪的都爱拖拉,凌波澜反应慢,他也不怪罪,静静等候。 “我知道的不多。”凌波澜道,“我不过是海里微秒的一小珠水滴,许多历史上的宏伟,我没有资格也来不及参与。” “明白。” “其实在饶霞神殿未被烧掉之前,那个地方就一直存在着的。它是透明的结界,天帝们都知道,但从未有人能进去,也没有谁对它有浓厚兴趣。所以里面有什么,其实谁也不知道。除了下结界的天帝之外。” “那不废话么,它早已挫骨扬灰,说不定已经六道轮回。但是这么大一个结界,就算没有人知道它里面真正有什么,也总有传言。是不是?” “嗯。传说,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一位驭兽者,因为图谋造反,圈养了大量神力惊人的兽将,后被天帝发现,困于结界之中。” “哦?”霄焰道,“这般危险角色,只是下个结界便罢了?这先天帝对自己十分有自信嘛,就不怕他的结界失了效用,它再出来进行未完成的‘霸业’?”如此问题问凌波澜也是白搭,霄焰明白,却忍不住问出心中困惑。 “传闻被困在其中者与那位天帝有不能说的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霄焰咀嚼着这番话,忽然一笑。会是什么秘密,难不成分桃断袖?“既然你知道,那一定也有别人知道结界中的事,对吧?” “是。” “叶风?” “是。” “他难道是想进入结界,以期唤醒那些指不定已经和骨尘泥的野兽不成?” 静默片刻,凌波澜才说:“我不知。” 霄焰道:“明白。你且在这里委屈几日,等叶风有动静我便来找你。” “……嗯。” 霄焰回寝宫的途中,脑海里闪烁着水麒被伤,夔兽袭他的影像。夔消失那那般久,难道是从结界里出来的?难道过了几生几世,那个人还未死,那些兽还能活生生的? 他无法想象。他分明进过结界,里面除了呻吟,呼唤着谁的名,再没有别的一丝动静。 哪有兽,哪有? 思绪十分混乱。 叶风,你果然要为权利不顾恩情?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恩情可言,但终究是亲兄弟。当天帝有什么好?除却能够呼风唤雨,享受足够的权利支配。霄焰从前也是野心勃勃的,但是这一段时间,他忽然觉得,那也许并不是他想要追求的。 可是叶风,就这么想要当天帝,想要统领天界? 再者,他只有这么一个途径了么?他想要谋反,或者组织些兵马更靠谱,何妨为了一个空穴来风的传说? 结界里若是什么也没有呢?他拿什么造反?又落了实名,又什么也没得到,这才叫输得一塌糊涂! 但,如果,霄焰他去到的黑暗的,只有呻吟声的地方,根本不是结界里面,而是外围,那么有很多事情,还处于未知因素。 莫名感到兴奋,血液都汩汩沸腾了。 霄焰喃喃自语,“时间。我等着你来。” 第十七章(1) 蜜梅有气无力地坐在花丛中,无意识地摘了新鲜的草果往嘴里塞。 不过略吸其中水分便又吐出来,反复无味地做。云荷一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来花园,竟然谁也没瞧见,便只好坐这里出神。 好烦,好烦。谁来告诉她,她怎么觉得这么烦躁呢? 她从前很能自得其乐的呀!随便得了一两样吃的,就能乐呵几天。连睡下去也能睡个天昏地暗不知朝夕,怎么现在变化这般大。 是她上了年纪了? 是她到了天劫了? 摸摸自己的脸,幸而还是光滑白嫩的。如果她的天劫是要变成一粒杨梅干,那该是多惨无妖道的事啊。 “独自坐在这里顾影自怜?” 淡淡温暖中带着嘲弄的嗓音,令她整个背脊都挺立了。瞪着翩翩白衣的来人,蜜梅咬唇:“你干嘛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来!” “不是我神神,而是你不是神也不是鬼。” 蜜梅的眼睛陡然瞪大。这好笑么?充其只是个冷笑话!“不知道二殿下再次光临有什么贵干!” “有见到那面镜子吗?” 蜜梅一阵羞郝。真是的,她非得帮他找镜子不可么,她又没答应过他!如今拿了镜子又丢了,怎么说起好,倒叫他觉得她特别虚伪,满口空话似的。 “没有。” “哦。”繁星叹口气,“真遗憾,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蜜梅来了股儿怒气:“对你很重要关我什么事呀,我又不是非要帮你找不可!而且,那面镜子也不在云荷身上,不知道被哪个良心被狗叨走的家伙给抢去了!” 繁星微愕。她这么愤怒做什么…… “被谁抢走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关我的事。”蜜梅看见他就有揍他的冲动,为了不酿血案,还是早点离开他身边的好。 繁星拉住她的手臂,“等等,跑哪儿去?” “这个你也要管吗?” “镜子真的不在云荷身上?” “是。我不骗你,骗你就变成乌龟王八蛋。” “那是谁抢去了?” “说了不知道了。” “很重要。”繁星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蜜梅抬头望他。 他星星般的眸子,亮得动人,深深凝望着她。轮廓深刻的脸英挺俊雅,蜜梅不禁心头一跳。 他的声音轻轻的,哄孩子般:“告诉我。” 如果说是四皇子抢走了,他们兄弟二人会不会打架?会不会大闹天宫?那到时候如果出了命案,发生惨祸,会不会查啊查啊查到她身上,酿成大祸? 蜜梅的脑袋七拐十八弯地联想了许久,才说:“真的不知道啦。云荷自己弄丢的,大约在天上飞的时候,哪时掉了吧,想找都找不到了。” “……” 静默。 松了手。 手臂上的,属于他的温度骤然消失。 蜜梅看他神情迷茫,有一种空落袭上她的心头。那面镜子对于他来讲干嘛就那么重要?他不是已经有了一个了嘛!难道镜子还有情侣,也非要在一起才成的么? “不……不要紧吧?”她怯怯地问。 “没事。”他垂下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发一声地往前走。 蜜梅被他的模样惊到。失魂落魄仿佛丢了什么至爱的东西似的。 她的罪恶感上来了。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镜子在叶风那儿,让他去要回来? 要还是不要? 她纠结极了。 等她纠结好了,做了决定抬头一看,他早已经走远了。 “哎!”跺了跺脚,她自言自语地道,“不是我不说,而是你自己跑得太早了。” “什么跑得太早了?” 身后响起云荷的声音来。 蜜梅吓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蜜梅,便道:“怎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我可没有。光明正大走过来的,是你在那儿自言自语没听见声音罢了。”云荷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有。”蜜梅的脸红了红,随即挽起云荷的手,决定不把繁星的事告诉云荷。反正她也没把镜子给繁星。 哎,刚刚繁星看她的样子真俊…… 她幽幽叹了口气,胸口莫名的酸痛起来。她揉揉胸,云荷看着她古怪的动作,问道:“胸口痛?” “有点儿酸。” “敢情是得了风湿!” “……”蜜梅道,“岂有人这个地方得风湿的!” “没有么?”云荷闷闷地道,想起霄焰不来送她时,她胸口的痛,也是酸酸的,疼疼的。 这是不是喜欢的一种象征? 可是蜜梅喜欢谁啊? 她慢腾腾地问:“你喜欢繁星吗?” 蜜梅却浑然未觉般一直往前走。云荷不好再问,只得和她一起走。云荷见她也不看路直往木灌丛里走,叹气道:“你想变成刺球花吗?” “啊?”蜜梅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第十七章(2) 云荷努了努嘴。蜜梅见她带路走的方向,不好意思地做个鬼脸:“幸好你在这里提醒,不然我就成的要变成一颗刺球了。” “心不在焉。”云荷拔拔她的头发,“回回神吧。我们回莲花池?” “好吧。” “听你这声音还不想回去似的。” “没有啦。”蜜梅仍然烦恼着。刚刚繁星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很难过,或者再难过一点,想不开什么的? 会为了一面镜子了断自己么? 越想越觉得恐怖,眼睛也瞪得老大。云荷在旁边看着她,一阵阵觉得起发毛。“蜜梅,你做什么哪?吓到我了。” “啊,啊?”蜜梅回神,“我……我哦,没事。” 真是古里古怪。 云荷偶尔也会有小小的不愿意告诉蜜梅的小秘密,所以蜜梅不说她也不在意,可是直到回到莲花池,蜜梅还是恍恍忽忽的。 天将黑了,她却坐着的地方蹭了起来,“我有事,要出去走走。” 云荷正要问,她已经一溜烟奔走了,没多久又听见她“啊啊”两声叫,想必是栽到哪儿去了。 云荷失笑。蜜梅真是比她还莽撞。 蜜梅一路溜往储云阁。 都是繁星啦,无端露出那等受伤神情做什么,令她惴惴不安,还是先豁出去了。那叶风也不是好东西,身为皇子还抢一小妖的镜子,什么意思么!就算繁星与他动刀子将东西取回不来,也不算有违伦常! 她可完全不知道,自己那番思虑,根本就是凭空想象完全不可能发生,只除了浪费了她的和大伙儿的时间而已。 终于到了储云阁,却不得其门而入。 在门口跳了几次,守门的天将便出来道:“哪儿来的野鲁女子,闪远些!” 野鲁? 难道是野蛮与粗鲁么? 蜜梅不知道原来称呼可以简化成这般。她陪笑,“天神大哥,我来找二殿下,劳您通报。” “日夜里来拜访二殿下的多了去了,岂能每个都见?何况你一介女流。走走走,走远些吧。” 被无情地赶走了,蜜梅只能从后门翻过去。从高高的墙跳下去,几乎没把她两条细腿给震断。 “没事造这么高的墙,想摔死人么。”蜜梅揉着腿嘟嚷。 她一边揉一边往前走。 咦,这个地方,不就是上回她来过的么……还看到繁星躺在桥上。她大喜,迈开步伐跑了过去。 “从那么高的墙跳进来,就为了在这里跑?” 声音近在耳边,却仿佛又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蜜梅纳闷地回头,繁星已经靠在桥梁上,好以整瑕。 刚刚他不是不在这儿么? 蜜梅眼睛堂亮,羡慕不已。果然不愧是当神仙的,好神奇的速度。 “来找我?”繁星问。 “是。”蜜梅的热情劲儿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说吧。” 蜜梅扭捏了半天:“其实,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镜子被谁拿走的啦。我怕你们兄弟会打架。” “兄弟?”繁星的眉一皱,“霄焰拿走的?” “不是啦。霄焰才不会抢东西呢,何况是抢云荷的东西!” 繁星脸色剧变,腾地坐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 蜜梅被盯得全身毛骨都竖了起来。“是叶风……”怕他听不懂似的,又补充道:“四皇子。是他拿走的!我求了云荷半天她总算肯把镜子送给我了,我就想找个机会给你么,谁知道叫他给抢了去!他还是打晕了我才抢的。” 他的脸色好可怕。 完了,是不是真的会酿血案? 佛祖,菩萨,她不是故意要拨离间的啊! 繁星只说了句:“好。”便跃上了半空。 蜜梅惊呆了。他这就去要回来了吗? 好急迫!她跟着他去,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她或许可以劝劝架……费了半天劲跃上天空,繁星已经飞得不见神踪了。她只得呼喊:“喂,你等等我啊——” 蜜梅还不回来。 云荷放下书,揉揉酸酸的眼睛,往外看了看。 都去了好些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啊?这迷糊的家伙,该不会也掉到什么山崖下面去了吧? 不由有些担忧,下了树屋,站在亭桥上观望。 夜空绝美。 墨蓝的底色,繁星闪烁,灼灼其华。几颗星子连成一团,姿态各异。真好的夜空,若像从前一样,与蜜梅小酌二杯,也跟着骚人墨客文雅一番,多好? 蜜梅怎么还不回来。 云荷都想去找她了。 远处一团白影飘近。 云荷望着,警觉地往后靠。 白影越近越清晰,那玉树临风的姿态,不是霄焰是谁? 云荷微惑。他不是说过近期不会来的么,怎么又来了!她还没发问,霄焰已经箭步冲上来捉住她的手:“走!” 云荷吓一跳,“哪儿去?” “饶霞废墟。” “呃?”这么快?“非去不可么?” “非去不可。簪子与镜子呢?” “簪子在。镜子……” “在哪里,快找。”霄焰看了看星相,似乎在观时辰,满脸焦灼。 “找不着,被叶风抢去了。” “……”霄焰叹息一声,“坏了。走!” 云荷被拽着上他的云。云荷按住飞舞的长发:“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没空解释。”霄焰一脸凝重。 忽然,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云荷身体僵住。 有那么一段时间,霄焰总喜欢这样那样地接近她。可是打从她距离做他的妾之后,他们就有意地保持距离。今天……他怎么这样? 她轻轻地挣扎一下。 霄焰轻声道:“别扭。云荷。” “嗯?” “从废墟出来,我和天帝天后请示娶你做太子妃,你说好不好?” 轰天雷般,炸在云荷头顶上。 不是都过去了么,怎么又说起这个来?她瞪着眼睛看他。 “别这么看我。” “为什么?”云荷皱眉问道,“你不是不能娶我么?我只是一个小小妖精而已。而且你说过,我们还是什么也不要有的好!除了身份差别万重,你应当……也是不喜欢我的吧?” 霄焰几乎吐血。原来这叫不喜欢。 原来!如果这是不喜欢,何谓喜欢?“我能确定你是草包脑袋。” 这什么和什么。 霄焰直勾勾瞪着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不知道。而且,天帝天后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会有办法让他们答应的。” “哦。” “行不行?”霄焰目光灼灼。 云荷迷惘。和第一次他说要娶她为妾的无感觉不同,至少这次她有一丝迷茫。他为什么又要娶她了?他之前不能给出承诺,现在又为什么能?他说要娶,就一定能娶得成么?不是说太子娶亲,自己做不得主么! 笑容还未绽放已经先抿去了。她告诫自己,还是不要开心地太早,他与她之间总是太多变数,前路漫漫茫茫兮,不到那一步,她最好还是别笑。他们之前不是就天翻地覆了,差点以为老死都不相往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霄焰莞尔一笑。 云荷绷着脸:“我没答应。”她抬眸看他,“凭什么你说娶我就必须嫁?谁知道你是否像上次一样是耍着我玩儿呢。” “……”霄焰的胸口如被重重一击。 他是在耍着她玩?她不知道他心里的挣扎,不知道因为喜欢她给她带来那么多困扰的担忧和愧轨,她那颗木头脑袋里想的只是他不喜欢她! 霄焰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说:“如果我要娶,你就非得嫁。我不开玩笑。而且,郑重说一次,本太子没有耍着你玩,当初是,今日也是!” 他前所未有的严肃。 云荷怔怔望着他,没有甜蜜,一丝淡淡忧愁掠上心头。 眼前见着饶霞神殿已经在眼前了。 霄焰忽然将她的腰一搂,“有关于未来的事,我们再探讨。现在,我们有一场秘密之旅。” 云荷并不兴奋。那个黑漆漆的地方,算什么神秘旅程?她宁可在树屋中睡觉! 脚一着落在饶霞神殿的土地,他们便感觉不一样的气息。 四周宁静的有些诡异。 云荷还未观望清楚,霄焰拉住她的手迅速地往前连走带飞。那面黑色的无墙如同水波纹在晃动,正似云荷从前见过的一样!她吃惊,这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啊? 结界吗? 霄焰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带着她冲进了那面墙里。 仿佛一种吸力将他们吸入进去,云荷脚沾地时还站不稳,霄焰扶住她的腰,在黑暗中问道:“没事吧?” 云荷摇摇头。霄焰从怀中摸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他们身边的空间。 看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感觉它很狭窄,却又没有什么东西将它隔成甬道。霄焰不让她多看,拉着往前走。 云荷道:“根本没有什么神奇的,为何要来?” “他们都来了,我们不得不来。” “他们?”云荷诧异,“还有与你一般疯狂的么?” 霄焰似自嘲,“比我疯狂的多的很。” 云荷不知道他指谁。但应当与她也没关系,她不关心。她只关心会不会像霄焰那样,要在这儿困七天之久,然从一个山洞爬出去。 第十七章(3) 再往前走一点,云荷听到了些微声音。像蒙在盖碗中发出的声音,嗡嗡嗡的,听不真切,但完全能肯定是说话声。 “是谁?”云荷这才问。 霄焰不说话,加快了脚步。云荷竖起耳朵倾听,那声音似乎是尖叫,她皱皱眉:“是谁在喊?” “不知道。”霄焰面色凝重,迅速穿过漆黑一片,忽然间,夜明珠失去了光线。云荷吃惊:“怎么了?” “结界。” 黑暗。 伸手难见五指。 云荷正在迷茫,手被霄焰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拉着她往前,忽然将她抱起,一个跳跃。 云荷闷叫一声,摔倒在地。她连忙爬起,才发现自己坐在霄焰身上。她生怕他叫她给压死了,慌忙拍他,也不管拍到的是头是脸:“霄焰,你要不要紧?” 霄焰闷哼,“幸而你是荷花,要是石头精,我只怕要去阎王那里喝酒了。” “……”还能调侃,看来没问题。她爬起身,发现这里一样黑,刚刚霄焰跳什么跳? 远处又传来声音,这次却清晰了些。云荷纳闷地想,怎么回事?难道刚刚那是一条路,现在这里又是一条路? 霄焰及时解惑:“虽然还不太清楚这里的地形结构,但是我想它由很多个圆组成。每个圆,都是一条路,永远绕个不停;若是没有诀窍,就永远走不出去。也进不来这二条路。” “啊……”云荷惊呼。原来她也不笨,想得八九不离十。“谁造的一个这么奇怪的地方呀!这一条路一条路套在一起,走到尽头是何方?”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你说过这里有人呻吟的……我怎未曾听到?” “路还远着呢。”霄焰道,“我们继续走。” 夜明珠发不了光,只能完全依靠着霄焰的方向感行走。 云荷脚都走得发疼了,才终于听见一丝古怪的呻吟声。似人似鬼,悲哀叹息。 她的毛孔顿时竖了起来,“好清晰!是否就在这附近?” “不会。”霄焰淡定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水滴,呻吟,还有忽远忽近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说话的声音,属于男子。云荷紧紧皱眉,脚步嘎然而止。 “怎么了?” 云荷胸口发闷。她为何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霄焰来拉她,云荷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 “都到这里了,由不得你。”霄焰道,“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若是不跟着我进去,他日你必定要后悔。” “为什么?”云荷眨了眨眼睛,“但倘若进去之后,我才后悔了呢?” “……” 二人静静地对望,虽然只能看见彼此非常模糊的轮廓。 “那,”霄焰说,“我拿一辈子补偿你。” 云荷胸口那团棉花越来越重,压抑得她都快喘不过气。霄焰说:“时间到了,快走!” “什么时间?” “你还没有掌握规律么,跨过每一条路,都有时间的限制。在特定时间,路与路之间的衔接会开。” “为何弄得这般复杂!”云荷道,“这设结界的也未免太折弄人。” “若不这样,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进来?” “既然不想要人进来,它就不要有存在的必要。” “古人如何想,我们如何得知?”霄焰踏入另一条路,有隐约的光线从里面透了出来。 云荷有少许兴奋:“有光!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要从山洞爬出去了?” “不是,”霄焰浇了她一头冷水,“我们只是快要到尽头了。” “啊?”这么快! 呃,其实也不快。 她感觉不到时间逝去,但是腿已经走得很酸疼,由此推断已经走了不少的路。 终点是何方? 里面有什么?她惶恐,不安越来越大。对未来有恐惧大多数生物都会有,但云荷颇少,许是因为从前思想太过单纯的关系,让她害怕的不多。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害怕。 “怎么不说话了?”霄焰关心地在她耳边问。 云荷扔摇头。 霄焰握一握她的手,“我们已经到这一步了。走吧。” 云荷霍然抬头:“里面有什么,其实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大部分是猜测。” “你的猜测结果是什么?” “我们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解释?直接进去一看究竟不是更好么?” 她害怕。这种恐惧越发强烈了。霄焰忽然道:“不能再磨蹭了。走!” 云荷一个踉跄。越往前走,光亮就越明显。四周也显得宽敞了几分。仿佛有什么飘在半空中,如云发雾,云荷忍不住伸手掬一片。 “那是摸不到的,”霄焰正视她,“你觉得我们可有办法到里面?” “你带我来自是你有办法,我从未来过怎么知道怎样进入呢?” 霄焰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能。” “这是什么玩笑,”云荷吃惊极了,“你拉着我到这么个古怪的地方,就因为你以为我能?可我是真的不能啊!” 霄焰眼中有着凝重,“不试如何知道不能?” “对啊,都未试过你怎么知道我能进?”云荷摇头,“我要回莲花池。” “云荷,听话。”霄焰握住她的手,蓦地往旁边结界上按。 云荷完全迷惑。他到底做什么哪! 墙上的温度灼烫,云荷才触上去就立刻收了回来,咝咝抽气。 “你以为我的手能穿墙么?!又不是死猪没有知觉!烫死了!”云荷甩甩被烫到的手皱眉抱怨。 霄焰只顾东张西望,也不关心她是不是受伤,不由叫云荷更为恼怒。她扭头便想往外面走。 霄焰道,“你不能走。这个地方你来过,而且常来。你若进不去里层,我想没有谁能进了。” 云荷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我常来?霄焰,你是否昏头了,我从未来过啊!我不喜欢这里,要回莲花池!”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霄焰严肃的喝道,“一个大魔头,一群吸收天地精华的魔兽!他们伺机而出,他们出来,你觉得会天界会变成何种样子?” 云荷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豁然开朗,反而迷糊的更厉害。什么魔头什么灵兽!这是天界,他当是哪儿啊! 莫非到了这儿,他神智不清了? 霄焰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我很正常。具体的等过后再与你解释,现在先找进去的方法!” 云荷不由地恼怒甚至反感。 他为何不顾她的感受,拉她来这儿就算了,现在还说此番莫名奇妙的话。 她凭什么就得进去?她有什么理由非听他的话不可么! 她绷着张脸,“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云荷!”霄焰拉住她,“进去不会有危险,现在走了,很多事情都会因此改变!” 云荷的胸口蓦然一痛,“你刚刚说要娶我,要成亲,都是因为想让我到那里面去么?你只是想让我到那个莫名奇妙的里面去,是不是?” “……” 霄焰的瞳孔顿时收紧。“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云荷抿抿唇,不言语。她知道刚刚的话有些冲动,可是她真的很生气啊! 二人无言相对。 霄焰眼中一片冰凉,他点头道:“是我不曾考虑清楚,对不住了!要走,你便走吧。” 云荷咬了咬唇。 走么?可是她哪里能走得出去?霄焰如此有方向感,在这里困一周而从山洞爬出去,只怕她撑不住,一辈子就只能困在这里了。或者很快她就魂消飞逝。 那里面关着的什么魔头什么兽,与她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与她的生活没有交集,更不该有交集! 深吸了口气,她立刻往回走。可才迈出一步,手臂便被霄焰捉住了,她蓦然回头,冷然道:“捉着我做什么?不是说我可以走了么?” 霄焰的手箍地她的手臂生疼。他眸中怒火比她更盛,却隐忍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他才松了手。 云荷的心却仿佛因为他松手而揪紧了。 霄焰为何非得进去不可?这里这般严实,既然被封在结界里,那什么魔头魔兽,怎么会出得来啊,他是不是担忧地太过?! 四周静悄悄地。 云荷仿佛连他们彼此的呼吸都听不见了。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场景——一只独角的,像牛皮哄哄的怪物朝她冲来。霄焰说,它已经消失在天界好久好久。难道它是从结界跑出去的? 各种各样的画面一股脑儿全在她脑海中绽放,她有些昏头了,按按额头,皱起了眉。 霄焰见她也不走,只站着发呆,时而皱眉时而苦恼模样,正要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忽然听见一声锐利的叫声。 声音非常耳熟……听得云荷心一惊!“是蜜梅!”四处张望,分明这里只有他们俩,蜜梅的声音从哪里来?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云荷的心悬了起来,求助地望着霄焰:“她在哪儿?” 霄焰的眉头皱得很紧:“听声音像是在里面。” 在里面?!心漏跳半拍,云荷着急道:“怎么进去?快点啊!”蜜梅的声音不断地从隐约的地方传来,哭喊踢打,甚至还叫着“云荷快来救我。” 第十七章(4) 云荷更着急了。在蜜梅的哭喊声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低叫与喝斥,云荷生怕蜜梅会有危险,摇着霄焰的手:“怎么办怎么办?” 霄焰凝眉:“我说过我不知道。但你知道!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荒谬!你怎生这般奇怪,我从未到过那里,你让我如何静下心想啊!便是想破了脑袋,也进不去!又或者等我想出来,蜜梅都已经……” “所以你抓紧时间。” 抓紧时间也不顶用呀!云荷急得跺脚。臭霄焰,她根本未曾经历过的事,叫她如何去做! 合上眼睛,脑海里一团乱糟糟,什么思绪也没有,更别说找到法子进到里层。 霄焰明知道她游走的地方只在花园莲花池等寥寥几地,根本不可能来过这儿,他怎么说她常来,而且她还会进去的法子? 是他脑子坏了吗? 额头上忽然一凉。 云荷蓦然睁开眼睛,发现霄焰正用一只手按着她的印堂,手指极冰凉。她一动也不动,“你做什么?” “你太混乱。冷静下来。”他说,“我们必须进去,否则蜜梅也会有危险!” 云荷望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今天的霄焰,既感觉像是平时的他,又不太像,总有些异样的地方。 “怎么?”他挑了挑眉,问。 她摇摇头。 他挑眉的这个动作,和往日如出一辙啊。能怀疑什么?难道他不是霄焰么? 虽然他可以易容,但她不会连他也分不出来。 合上眼睛,冰凉的感觉似乎真的让她凝神不少,混乱散开,脑海里却变得一片空白。 她的睫毛在颤抖,越是想要知道怎么进结界,却越不知道如何做。是呀,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叫她怎么去? 霄焰为何这般为难她勉强她啊! “顺着感觉。”他在耳边说,声音带着蛊惑,“凭着感觉找到地方,把你的手按上去。总有一个地方能开启结界。” 云荷感觉到一丝丝难受。他是在想着救蜜梅,还是想她能够帮他达成愿望?若是她真的能进了结界里面,他是不是就能阻止他说的那个魔头与魔兽?如此,他是不是就会立功了呢? 她闭着眼睛,像他说的那般往前走,慢腾腾的,瞎子似的往前摸索。 结界的门怎样打开,她没有经验。霄焰明明也不知道,却只能这样指导她。她的手遇到热热的墙面,不由缩了回来。 霄焰在身边说:“我知道会疼。但是……” 一声尖叫从里面传出来:“浑帐,我要……我要杀了你!” 云荷浑沌的思绪突然清醒,她忽然往旁边挪了挪,咬咬牙往烫烫的结界按去。 “咝……”仿佛皮肉烤焦的声音响了起来,云荷痛得咬紧了嘴唇。 只在墙上停留一小会儿,她便收了回来,既而睁开眼睛望望四周,见一点儿变化也没有,便和霄焰道:“你看,我根本就不会啊!你是太子,又是神仙,见多识广,肯定有办法进去的对不对?” 蜜梅叫喊得那么凄惨,一定是谁将她惹急了!她说的‘浑帐’要对她怎么样? “不一定。”霄焰忽然说,“你看看,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云荷凝神望着四周。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只是……只是雾气好像大了一点。似乎冷了一点。 她回头望着霄焰,却发现他脸上有喜色,忽然抓住她的手。云荷“啊”得一声惊叫,举起手来,发现掌心一片通红,是刚刚按在结界上被烫到的。 霄焰眸中掠过心疼,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倒上她的手,然后以绢子迅速地包起来,半刻也不停留地拉着她往前面雾气缭绕的地方去。 云荷穿过浓雾,便觉得极冷极冷,仿佛寒天镜一般。原来缭绕的不是雾气,是冰散发出来的气息么? 冷洌的空气,和不太明亮的空间,却让云荷有了已经回到天界的感觉。 不似刚刚进来时看不清路也看不清空间,这儿是个大大的屋子,将有饶霞神殿那么大,中间三层楼梯,围着一个巨大的圆台。 四周林立着冰柱。缭绕的气雾,就是它散发出来的。云荷呆呆地望着这儿,有似曾相识之感扑面而来。 她真的来过么? 她刚刚只是瞎按的,结界却开了么? 许多疑问在浮动。 “这是你说的地方么?”云荷喃喃地,“没有魔头啊……” “谨慎些为好。”霄焰拉着她未曾受伤的那只手,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 忽然,冰柱里有光亮闪了闪。 云荷因为他猛得握紧她的手而全神戒备,“是……是什么?” “不知道。”霄焰的声音很小。 云荷忽然间如梦初醒:“蜜梅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不知道。”霄焰的眉皱得更紧。他们刚刚分明是听到蜜梅的声音。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那会是在哪儿? 云荷着急道:“会不会根本不是在这儿,我们走错了方向哪!蜜梅还在危险之中呢,我得去找她!” “先别急。看清楚这儿的环境再说。” “等看清楚,也许蜜梅就……”云荷跺跺脚,怒道,“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不用去啦。” 忽然,不属于她与霄焰的声音蓦然在这个空间响起来。云荷杨雨中望向声音的方向。 她瞪大了眼。 他……是他?! 他怎么会进来? 望了望身边的霄焰,他的神色却释然许多,启唇道:“果然是你!叶风,你好大的胆子!” 叶风邪肆一笑,“别拿你太子的身份压我,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倒是不笨么,这么快就找到打开结界的方法。”后一句话,显然是对云荷说的。 云荷青着脸:“蜜梅呢?” “她呀,”叶风低头一笑,又看她道,“根本不曾在这儿,你穷紧张什么?”他轻蔑地看了看霄焰,“你也笨得很,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霄焰道:“不进这儿,你怎么会出来?” 叶风的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霄焰冷冷望着她,“你来这里有什么贵干?” “你又有什么贵干?”叶风笑道,“该不会是来这儿消遣时光的吧?” “我只问你来这儿做什么!”霄焰蓦然喝斥,“你打的那点主意,别以为我不明白。但是,也容我劝你一句,你在自取灭亡!” “谁灭谁还不一定,”叶风冷笑,“没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有结果。” 他忽然间纵身一跃,跳上了圆台。云荷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霄焰也跟着飞跃上去,在半空便赶上叶风。 云荷看得紧张至极。她一面担忧霄焰受伤,一面又怕叶风说谎,刚刚蜜梅的声音那般真实,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拳脚相加,云荷只听到呼来飞去,乒乒乓乓。 叶风忽然站落到圆台,以疾迅的速度奔向圆台中间。 霄焰怒道:“叶风,你若真这样做,你会至死后悔!” 叶风讥笑:“你不是我,怎知我会后悔!我告诉你,哪怕要粉身碎骨,我都不会后悔!” 云荷艰难地飞上圆台,正巧看到叶风迅速地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云荷一惊,那不是秦逸送给她的那面镜子吗?上次他从蜜梅身上抢去的那面! 圆台中间有一个突起,上面隐约放着光。云荷不明白那是拿来做什么的,霄焰却在一边,迅速取出一只飞镖,准确无误地射向叶风的手! 叶风正准备将镜子放到圆形台的中央,似乎感觉到有飞镖朝他射来,却不动声色,在飞镖即将击上镜子时,猛得出手一弹,它便牢牢地扎进了对面的墙上! 然而,忽然间,那面镜子却叮得一声,落到了旁边。 声音清脆而且响亮。 云荷捂住了嘴!目光转向叶风的手,上面扎着一根针,还在用力地晃悠着。 云荷看向霄焰。他刚刚不是只投了枚飞镖么?怎么会有针扎到叶风?好神奇…… 叶风蓦然抬头,冷冷地望着霄焰,那只手却完全不能动弹了。霄焰神色冷漠,“只是打中了你的穴位而已!残不了!” “卑鄙!” “难道你够君子么!”霄焰迅速过去欲抢夺镜子。中风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却猛得将镜子取回来,冷笑:“我要是让你抢了先,也就枉了这我这几年的埋伏!” “你还在执迷不悟!”霄焰冷冷地道,“难道你以为你放了他出来,他会听你号令?我想,他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少废话!”叶风迅速又要将镜子放到圆台。 霄焰复又过去。 他们背对着云荷,云荷看不甚清晰,更不明白为何他们要抢夺那面镜子!叶风把镜子放到那个圆台上想要做什么? 她真是不能理解,想不明白。 忽然听到“轰”得一声,云荷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只差没将她吹倒在地。 “还我!” 蓦然听到一声爆喝,将云荷吓了一跳。 定睛看着周身黑暗笼罩的叶风,心想大约镜子已叫霄焰拿回来了? 叶风忽然化身黑色的风暴疾速滚动着往霄焰的方向。云荷捂着嘴,头发与衣服齐飞扬! 天,如此劲风,霄焰会不会被吹飞? 第十七章(5) 霄焰却不慌不忙地将东西塞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将手收恩入怀中的一刹那,一枚银子猛得砸中了那面镜子的镜柄。 明明有着呼啸风声,云荷却分明听到一声极清晰,极清脆的“叮”! 时间仿佛静止。 那面镜子从霄焰怀中滚落。 云荷看到他迅速伸手去捞,可是,始终慢了一步。 一切如同放慢了节拍一般,却又那么巧合地,它掉落了。 落在圆台上。 云荷还不知道镜子落在圆台上会有什么后果,但是霄焰的神情却刹痛苦至极。 飓风不再飘荡,叶风归了真身,忽然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笑声还未止住,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穿过了他的胸膛。 他低头看了看,蓦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针…… 针在他胸口?如同扎在他手腕上的那只针一样,定定扎在他的胸口。 不痛,但是非常,非常冰凉。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霄焰,他有出手么?他刚刚明明没有出手吧! 霄焰望着他,神情有些苦楚:“是天助你也么?只怕,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扮演什么角色!” 叶风显然不明白他的话。 霄焰的目光缓缓地落向云荷。再缓缓地穿过云荷,看向她的身后。 叶风的目光也跟着过来,顺便震惊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云荷只觉得周身发凉。 他们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嗯……又似乎不是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那个人,叫她惊讶地叫喊出声。 第十八章(1) “繁星!”她不可置信地喊。 轰然一声,叶风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一丝红色的液体从他捂着胸口的指缝中渗了出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繁星,“你这头狼!” 云荷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知道的事,似乎她还蒙在鼓里。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呆呆地任他们牵着走来走去! 她想发问,可是放着圆镜的地方,猛然射起一股强光,接着所有冰柱都亮了,在冰柱里,一闪一闪着古怪的光芒。 这诡异令人云荷害怕! 叶风忽然哈哈大笑,笑了几句这后蓦然不动了,僵硬地以跪着的姿势。 他……他死了么? 云荷害怕地更厉害了。她回头看了一眼。 繁星面无表情,霄焰也面无表情,兄弟俩仿佛蜡像一般着着一动不动,谁也不说话。 仿佛这里只有她是会动的!云荷往霄焰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繁星,好怕他忽然对着她的胸口也来一针…… 以前一直淡定地以为看透生死,生与死于她而言并无差别,却原来她也会感到如此害怕。 四周的环境变得烟雾环绕。 云荷紧张的心跳扑通扑通。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么? 她小挪着步伐,好似她走得慢一些,繁星就不会注意到她似的。 耳后传来轻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云荷毛骨悚然。迈开了步伐朝霄焰奔去。霄焰将她拉到身后,目光清冷,“没想到啊,没想到。” 繁星恢复冷然的神情,“现在才知道‘没想到’,已经迟了!”繁星忽然往后纵身一跃,云荷不明白他要往何处去,霄焰却迅速回头对云荷道:“你去找秦逸,让他务必立刻马上,把凌波澜带来!” 云荷点点头,调头便跑。 她其实并不记得来时的路,但她想她应该能出去……她连结界的门都开了不是么? 飞快地出了烟雾缭绕的那一扇门,光线随之昏暗。脑海中混乱极了,忽然间周围安静下来,她便有种如置梦中之感。 刚刚的事仿佛不曾发生。 然而,进入下一层,黑暗袭之而来,她便感到恐惧了。也许在黑暗中,她的想法才会被充分地激发。繁星平时原来都是伪装着的么?假装关心霄焰,难道只是在烟雾弹?他已经是二皇子,身份绛贵高不可攀,为何与叶风一样竟然如此野心勃勃?难道真的把霄焰说的魔头与魔兽从结界整出来,他便能称皇称帝,号令天界了么? 竟然像真的来过许多次一般,她走得丝毫没有障碍。心急的缘故,走得也比之前要快许多。 在往前穿梭时,她终于想起一件事! 脚步顿停! 那里只有霄焰与繁星对决!倘若霄焰出事怎么办?她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若是霄焰不敌繁星可怎么是好? 往回看了看,虽然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云荷虽急,却知道就算她回去,也帮不上霄焰什么忙,还是抓紧时间去找秦逸和凌霄焰吧! 心中越急,脚下的步伐迈得越快。不知穿过几条路,她听到了清晰无比的声音。 “你知道怎么走么?” 云荷仿佛觉得有灯光在眼前照亮!是秦逸的声音! 他怎么来得这般是时候呢!心中一阵激动,张开声音唤道:“秦逸你在外面吗?我在这里!” 几番等待,终于站到了一起,云荷语无伦次:“快点带我去找凌波澜,霄焰和繁星在一起,肯定会有危险的……你去找他,我回去看是否能帮上霄焰。呃——对了,你知道怎么走么?” 秦逸一笑:“你急糊涂了,不曾发现我身边有别人?” 云荷愣了一下。她还真是没有发现呢……此时仔细感觉,方察觉有浅淡的呼吸。她朝着秦逸的方向:“是谁?” “就是霄焰要找的凌波澜。” “……”云荷低呼,“你们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秦逸道:“不是我们来的是时候,而是霄焰早就通知好了。只是波澜在居幽山中困了一阵,元气损耗太大,来这里花了少许时间。” 原来他早就通知秦逸和凌波澜了么? 一路上云荷走得又急又快。秦逸知道她心急,也不说什么,一行默默无声,只顾赶路。 哑哑的声音忽然开声,“你开了结界?” 云荷正埋头走路,忽闻此声,吓了一跳。“呃,嗯。” “其实就算你不开,繁星也能开得掉。”他低低地说,“只不过你们比他来得更早了些。” 云荷瞪圆着眼睛。“你怎么都知道?” “现在没时间说,还是抓紧走吧。”他问,“镜子呢?” “被繁星放上圆盘子了……” “……” 一阵久久沉默。 云荷正想问,繁星先她一步问了:“有什么后果?” “这是天道,不可违。”凌波澜忽然叹了口气。 什么天道,什么不可违,云荷不明白,她想秦逸大约也不明白,可是谁也没心情问。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霄焰的安全。 终于穿过重重阻碍回到冰气纵横的大厅,肃杀的景像却叫他们都面面相觑。云荷奔走着寻找霄焰的身影。 可哪里有影子在?凌波澜忽然往前前面黑暗的那条路走,一跛一跛,十分艰难模样。云荷与秦逸交换了个眼神。 “霄焰只叫了你们俩么?有没有援兵?” “这我不知道。” 云荷咬咬唇皱眉道:“若是霄焰说的魔头与兽被放出来,那该怎么办呀……我们就这么几个,轻而易举便被撕成了碎片。” 秦逸敛着眉不说话。 四周只剩走路时发出的踢踏声,规律而轻,像踩在云荷心上。她慌闷难受。霄焰去哪儿了?他与繁星正打着么? 繁星心眼儿多,常耍阴技,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伤啊。 “凌波澜,”她喊,“你知道他们会在哪儿么?” “知道。只管跟来。” 秦逸朝她点点头:“他懂得许多。” “那你呢?”云荷皱眉道,“你也知道这儿的事么?” “知道一些。” “可你从未告诉我,”云荷有一丝激动,“在送我镜子簪子时,你知道这儿的事么?” “不知道。”秦逸苦笑,“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啊。” “怎会有这般巧的事……”云荷喃喃自语。 走在前面的凌波澜忽然回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走吧!” 冷气袭来,空气一股怪怪的腥味。云荷皱了皱眉,问秦逸,“你可有闻到?” “嗯。”秦逸望向前方,只见凌波澜忽然一跃而起,云荷与秦逸方才看到一只庞然大兽迎面朝凌波澜扑去。 云荷吃了一惊!心里更多了几分恐慌。繁星将这些魔兽放出来了么,那霄焰会不会遭受它们的攻击? 既然兽从这门来,那么霄焰应当也在其中吧?云荷迈开步伐,飞快地跑了过去。 “云荷!”秦逸叫唤,“别乱跑,如此危险!” 云荷没有理会。心中充满焦虑,害怕地不敢往下想。霄焰如若发生一星半点的事,她…… 呼吸窒塞了一般。 那只兽狂吼一声,喷出股腥稠的液体,凌波澜对付着它,趁它不注意,云荷从旁边的一扇门穿了出去。 幽幽暗的灯光,压抑潮湿。她继续往前跑,手臂猛得被扯住。秦逸一脸严肃:“不许乱跑!这样很危险你知道么?前面有什么我们都还不知道,三个在一起至少有伴!” “我担心霄焰!他独身难善,万一此刻正需要支援呢?!” “你此去就能帮到他么?也许他根本就不在这里,或者这里是错的方向!我们一起将那只灵耳解决了,再叫波澜带着咱们走不好么?他至少认得路!” 云荷的胸口起伏着。 秦逸的话一点儿也没错,是她急糊涂了。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涌入胸口的却是浓腥的味道,令她欲呕不止。 凌波澜陡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身上沾着淡绿的液体,恶臭难耐。秦逸不自觉扇了扇鼻子,“那是什么东西,何以这么臭。” 凌波澜并没说话,似乎也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使劲拂了拂,才迈步往前走。 第十八章(2)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还有莫名的躁动。 云何担忧地加快步伐,前方的路一片迷蒙,一眼也望不到头,霄焰和繁星究竟怎么样了? 袖子被扯,她回头望了望。 秦逸的眼神有着担忧,“云荷,别太担心,没什么事的。” 云荷下意识地点点头,没多余的心思对秦逸的关心表示感动。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霄焰。 可是为何这里静悄悄,除却刚刚那只神兽之外,竟然好似完全入了无人之境。 空气中漂浮着腐臭,气息怪异,再加上异常安静,令云荷惴惴不安。 “你知道他们会在哪儿吗?”她忍不住问凌波澜。 凌波澜没有回答,只是顿了顿足,四处张望。 秦逸望望她,又看凌波澜道:“怎么了?有何不对劲?” 凌波澜仍然不说话,重新迈开步伐往前走。云荷颇觉得莫名,他与秦逸不是好朋友么,怎生秦逸问话,他也不答?疑惑地求助于秦逸,他微微一笑又摇摇头。 他们越往前走,又像是回到了之前走的路,黑漆漆一片。云荷拢起眉,和秦逸道:“是不是走错了?好容易到了光明的地方,怎么又要回到这片黑暗里来。” “我们都未曾来过,凌波澜带着我们走,应当不会有错。” 云荷纳闷。凌波澜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啊,他怎么有来过这儿呢?这奇怪的结界,旁人要进来都得费半天的劲儿啊!难道他竟有什么特权不成? 虽然黑暗中并不太看得清她的神情,但秦逸仍然能感受到她的疑惑:“虽然和他认识有一段时间,但他的来历我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只知道他比我们活得年岁都要久远地多。” 云荷点了点头。 不管凌波澜几万几千岁,与她都没有相关。只要他能带她找到霄焰就好了…… 空气中忽然多了几分焦灼的气味。云荷下意识地使劲嗅了嗅,那个味道从来未曾闻过,带着股儿说不上来的,但她却挺喜欢的味道。“你闻到了么?”她问身边的秦逸。 “嗯。似是硫磺的味道。” “硫磺?”她未曾听说过。 “是。”秦逸蹙眉,“但天界硫磺甚少,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硫磺味儿?”他自言自语,话音才落,从远处传来一阵悚然巨响,接着火光冲天,团团火光突然窜出来,往天空缭绕。 云荷震惊,火? 怎会有火! 不经思索地拔足往前狂奔,手臂猛得被扯住,秦逸喊道:“前面还不知是怎样情况,云荷,不要轻易妄动!” “正是因为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况,我才要去看!”火这般大,霄焰会有危险的!云荷挣开秦逸,他不肯放手,她便用力挣扎,一脱开手她就往前狂跑。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云荷有一瞬间失神。这样的景像,仿佛在哪儿见过? 火海中,似乎站着个黑发白衣的女子,紧握着拳,仰头望天,神情悲凉。 云荷吓一跳,怎么会有谁站在火海里?疯了么?再定睛看看,哪来的白衣女子? 又揉揉眼睛,眼前只有火红地刺眼的火光,没有任何人。 也许是她着急乃至看花眼了……她奔到火海面前,再也无法穿过灼热的火区,才着急地叫喊:“霄焰,霄焰!” 秦逸随后赶到,往她往后面拖了一点,神情凝肃:“往后退一点,倘若还有硫磺,会炸到我们站的地方来的。” 云荷焦灼地望着火海,“霄焰在里面……他还在里面……” “不一定在里面。”秦逸道,“这儿为何着了火,咱们也不知道呀。说不定他根本不在这个方向。” 云荷霍然转身,“凌波澜呢?” 没有他的身影。 秦逸道:“他腿脚不利索,在后面慢慢走。” 云荷跺了跺脚:“怎走得这么慢啊,我都要急坏了!” “我去将他背过来——”秦逸话音才少落,云荷便听见有悉索声响,还有厚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如潮水一般猛得涌来,云荷与秦逸皆一脸纳闷。 “谁会来?” 回答她的,是黑压压的一群穿着厚重铠甲的天兵天将!云荷吃惊不已:怎么会这样? 怎么……来了这般多的天将? 惊愕地望着秦逸,他说:“想是霄焰安排的。” “是么。”她喃喃低语。 他安排了这些人来,那他会不会有事? 失神地望着火海,心却奇迹似的平稳了下来。霄焰安排了这么多,想必也算到后面的风险。 那么,应该会没事的吧…… “不好。” 耳边飘过这么一句不轻不淡的话,云荷心头一跳,望向说话的人,正是珊珊来迟的凌波澜。 “什么不好?”她问。 凌波澜的脸着火光,眼神忽暗忽明,却就是不说话。 云荷着急:“究竟什么不好?” “自己看。” 这是什么回答!云荷有些懊恼。目光望向火海,才发现那些天将仿佛不惧水火般冲了进去,迅速消失视野。 云荷见状,也往火海里冲。秦逸连忙捞住她:“火这般大,你还往前冲,你傻了么?”愣是一向温和的秦逸也发了火。 “他们也都进去了……” “他们有法术护身,你这样赤身进去,岂不是引火自焚!” 云荷噤了声。他呵责她也是为她好,她知道。可是……眸光望向火海深处,烦乱却无措。 “不会有事的,”秦逸温声道,“他们不是都进去救他了么?既然有这么多后备,他必有料到前面的危险。” 云荷摇摇头:“可,凌波澜不是说不好么?”她看向凌波澜,他也一脸高深莫测地望着火海,火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更显瘦骨嶙峋。 他喃喃说:“不好,不好。” 秦逸走到他身边:“究竟如何不好,你倒是告诉我们啊。” “他出来了。”凌波澜的目光转到秦逸脸上,“没发现这火与往常的火不同么?” 云荷与秦逸的齐齐又看向火光,一向的通红,热力冲天,有什么不同?她看不出来。 秦逸却皱了皱眉,“不是霄焰使的三焰火么?” “不是。”凌波澜静静地说,“是饶霞。” 嗯?饶霞? 云荷怔了怔。饶霞不是废墟的名字么?怎么会是火焰的名字?在她看来,会着火的都是火,怎生得火还有分品种? “天界之中会使唤这种火术的,曾有两个。”凌波澜的目光转向云荷,“一个是你。一个是无韬。” “我?”云荷的瞳孔瞬间瞪大。她几时会使这种火术而不自知?“你弄错了吧……” 秦逸却问:“无韬是谁。” 凌波澜的神情有了一点波动:“就是被封印在这个结界里的那个人。” 云荷诧异至极。 那个人……不,他应当不是人吧?霄焰说过,这里封印着个大魔头。他放了火,那也就意味着他出来了? 也许他与霄焰与繁星都撞上了?于是他们大打出手,于是,就有了这些火焰…… 云荷越想,心底越冰凉。 怎么办?怎么办…… 秦逸说:“他出来了,会……有什么影响么?” “除非能镇住他,否则,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三人寂静无声。奔进火海的天兵天将仿佛不曾来过,完全失去了声息。云荷咬咬唇,“教我个法子,让我穿过火海可以么?我要去看霄焰。他说不定很需要我的帮助!” “就这样穿过去呗,反正你不怕这火。” 秦逸皱着眉:“她肉体凡身,怎可能不怕火?想是你弄错了。” “怎么会弄错,这火是她先祖一直使用的,它们一族本身就不怕火。不信,穿过去不就好了?” 云荷信以为真,往前迈了几步,灼热的气息却将她逼得退回来。回头想想,凌波澜必是糊涂了。何谓他们一族?莲花池中只有她一株花而已,哪来的“族”? 她根本就是孑然一身! 秦逸拉住她往后退,“你根本就过不去,别听他瞎说,他认错人了。” 凌波澜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却在她面前挥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手猛得垂下来,快速地道:“快跑过去,它撑不了很久。” 接着将云荷一推。 云荷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没有耽搁,挣开秦逸的手便冲进火海。她只听到秦逸在后面的一声叫唤却头也不回。 这也像霄焰的银光罩一类的法术吧?将火隔开,令火焰接近不了她分毫。 风一样刮进火海,刺烈的光令她睁不开眼,她只能微眯着眼睛往前狂奔,直到,又陷入黑暗之中。 她可以听得到乒乒乓乓的,短兵相接的声音。 心一悬,她跑得更快了。 四处是漆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云荷心急焦躁,难道她跑错地方了么? 忽然,黑暗中有蓝色的光,闪烁了一下。 云荷呆呆地望着那光。怎么……回事? 然而正想朝光走过去,它却灭了。 想起来,在之前的大殿中,也曾见过这种光。从冰柱之中透出来。 “没想到,没想到!” 冰冷的声音,忽然从耳后响了起来,像贴在她身边说话似的,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往前奔了几步才回头。 可是,并不曾有谁站在她身后。 “繁星,你真是疯了!” 闷闷的声音,像被装在杯子之中捂住了,可云荷听得真切,那是霄焰的声音! 第十八章(3) 他没事!云荷心中一喜,慌忙喊道:“霄焰,你在哪里?” 没有回音。 只有一声冷笑,“我没疯。你等死吧!” 云荷心跳如雷。他们听不到她说的话么?他们不是在这里? 虽然看不到他们,但她能想象到是怎样的场景!慌乱地四处摸索,绕了一圈却不曾见到出口,忽然想起来,这儿也许和进来的路一样,是存在结界的。 于是用相同的方法找到出口,果然到了另一个与黑暗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它明亮如居幽谷,风景甚至是秀丽明媚的。 眼前,尸首遍野,有刚刚进来的天兵天将,还有一些坐骑圣兽。 霄焰举着一把剑,在他对面,繁星一样保持着警戒的姿势。风呼呼地吹,将他们的黑发吹乱。 只有他们么?云荷本能地以为,那一句“没想到”,陌生的语调声音,是在这里的第三个人的。 可这里,活着的除了她,霄焰与繁星,没有别人了。 繁星忽然邪邪一笑,“她都进来了,真是痴情。你从出生起,便享尽宠爱,可以呼风唤雨,甚至连情路都一帆风顺,是否听说过,太好运是要遭嫉妒的,所以你有今天,是一种必然!” 霄焰看了云荷一眼,没有言语,眼神却凝重几分。这丫头……她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她来这里,只会让他分心么。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繁星已经风一样扑过来,一把金光闪闪的粉朝他的脸洒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以手一挡,忽然间,一股劲风将他猛得往后推了几步。 他睁开眼睛,只见云荷白中带粉的衣裳,瞬时心提到胸口,握着她的肩膀急忙问:“你有没有受伤?” 云荷摇摇头:“没有。” 刚刚见繁星使阴招,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量,竟然能奔得如此之快,以衣袖挡住了那些亮晶晶的粉末。 繁星轻轻一笑:“真是鹣鲽情深啊。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云荷怒瞪他,“你太过份了!枉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善良的,是为霄焰好的!你竟然这样恶毒禽兽!” 繁星目光停落在她气鼓鼓的面颊,“你当真信过我么?你问问你自己,是否真的信我再说吧。” 不信他又不如何?她根本就不该信!也幸好没有信他,否则也许会给霄焰惹更多麻烦。 霄焰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运气在周身,紧握双拳。猛得往前一送,一道火焰朝繁星喷、射而去,繁星往后退了几步,未料到那火焰竟然跟着他跑,云荷不禁看得怔住。 还有这样的法术么…… “还发什么呆?快走!”霄焰的声音将她从犯傻里拎了回来,“你出去,我得将繁星带走才行!” “我在这里,能帮你的忙。”云荷道。“你之前坚持着让我来这儿,不就是想要我帮忙么?” 霄焰的声音忽然柔软了下来,“我想让你帮忙,是想关闭已经开掉的结界。不是想来陪我送死!” 云荷的心猛得一颤。陪他送死?这是什么意思? 她瞪圆了眼睛。 “不将繁星带出去,我不会走,哪怕是死,也不能让无韬出来。” 无韬,又是无韬。 “可是,他已经出来了。”云荷说。 “什么?”霄焰脸色骤变,“你怎知道?” “凌波澜说的。” 霄焰还要细问,繁星甩开了那道火焰,也不朝他追来,而是往另一处奔去。霄焰连忙紧跟而上。他们瞬间飞走得无影无踪。云荷非常纳闷,仿佛进了饶霞废墟,就一直在追逐与奔跑。 繁星要疯到哪里去,她不知道。 等她追上的时候,发现繁星爬上了一个满是冰尖的山坡。霄焰跟着一跃而上,神情冷肃:“繁星,你还有最后的时间想清楚!他能听你使唤么?你不要想得太美好。” 繁星一笑,仿佛很不屑于霄焰所想。 他只是转身,往一个幽深的洞走去。霄焰怎肯让他进去,又是一阵风声水起的打斗。 忽然之间,云荷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 那是……什么声音? 她东张西望,忽然间,又是一声“嚓”,像是什么……裂掉的声音。 裂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向那座冰尖山坡,只见上面出现了一个小裂口,然而却以极速的速度往下裂缝,云荷急忙喊道:“霄焰,冰山要塌了,快下来!” 她话音还未落,冰山像摔倒的孩子一样,重重地砸了下来。 云荷捂住嘴巴,惊恐地摇着头。不要,不要!霄焰还没有出来啊! 然而在冰碎砸到地面之时,一道人影却像箭一般射向了她。 “霄焰?” 看清楚霄焰的颜面,云荷如释重负般轻松跃起,将扑入他怀中的冲动生生的抑止了。 霄焰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可是他的表情没有惊喜。猛然回头,望着倒塌掉的冰山,神情凝肃。 繁星他…… 他的速度不如霄焰快,看来没能在冰山压倒之前逃出来? 云荷说:“繁星他被压住了?” “也许。”霄焰的声音幽远,有少许落寞。云荷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回过头,蓦然捏住她的手,“傻子,谁叫你跟进来?” 云荷动了动唇,没说话。和他说她担心他,紧张地不顾一切? 她可说不出来。 霄焰浮起抹儿笑,握着她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霄焰说:“凌波澜呢?他可有来?” 云荷点点头:“来了。只是我先穿过了火。也不知怎么着他和秦逸还没来?” “秦逸也来了?” “嗯。” 霄焰陷入沉思。目光掠向崩塌的冰山,半晌都不见繁星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已经被困在里面了? 不管怎么说,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平时感情再怎么淡漠,这样生死关头,仍然感到一丝难受。 还有,“他”在哪里? 必须找到“他”,再将他封印,否则他们进来还是白搭。他迅速转身,“云荷,带我去找凌波澜。只有他知道‘他’在哪儿。” 他们原路返回,然而才走没有几步,便听到身后嚓嚓声响。 颤动的废墟里,摇摇晃晃地站起一个人影。头上鲜血横流,一直延着脸上流到面颊。 云荷吃惊:“是繁星!他没死。” 霄焰说:“你在这里等着。”自己径直朝繁星走去。云荷不由担忧,“霄焰……”你要小心! 繁星就算受了伤,也仍然有很强的攻击力。他不再是温文的表象,而是只受伤的困兽! 霄焰了然地朝她比个手势,让她安心。 繁星往前迈了几步,站得极度不稳。霄焰眸光一紧:“你要不要紧?” 繁星仿佛刚刚发现他的存在,盯着他看。那眼神,无比森冷漠然。霄焰瞬时有了一种感应—— 他不是繁星。 一定不是! 那双眼睛,不是属于繁星的。霄焰迅速退到云荷身边,“我们快走。等凌波澜到了之后再说。” “怎么了?”云荷也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没猜错,应当是繁星的身体被‘他’抢占了。” “无韬么?可他……不是有自己的身体么,为何抢繁星的?” “不知道。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快走!” 二人手拉着手往回飞奔。回到刚刚与繁星死战之地,乍见凌波澜与秦逸姗姗来迟。 霄焰直冲凌波澜前面:“无韬只是个灵体么?” 凌波澜的眼神高深莫测,“嗯?也许吧……” “你这是什么话!”霄焰道,“难道不能更肯定一点?”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怎能知道?”凌波澜道,“无论如何,他已经出来了,趁着魔兽还没有被放出来,快将他灭掉。被封印了这么久,能力都还未恢复的。” 秦逸不由担忧:“可我们只有四人……” “只能一试。”霄焰的目光转向云荷,“你认得来时的路,回去吧。” “不要!让你们在这儿面对未知的无韬,我却逃之夭夭?虽然我胆小怕事,却也不能这般不讲意气。” 霄焰的黑眸里,窜出一丝笑意。 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确实胆小怕事。他一威喝,她就乖乖低头,每次都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令他心情大爽。可是现在,他的胸口好疼痛。 她几时也变得这么勇敢了呢? 他宁可,她还是像从前一般,做只鸵鸟还更好。 凌波澜什么话也不说,率先往前走。秦逸随即跟了上去,霄焰执住云荷的手,声音低低的,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道:“你不走可以,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顾好自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云荷重重点头。 “还有,”霄焰捏了捏她的手背,“还有……” “还有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突然松了。眼神如阳光明亮,笑了笑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寒气逼人。 冰山似乎要融化了,透着刺骨阴寒。 繁星还站着,东张西望,用陌生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地方。 “呵,呵呵。”他的声音好古怪,沙哑着的,云荷却指着他道:“真的是这个声音啊……他占用了繁星的身体!” 第十八章(4) 凌波澜看了她一眼,“那还等什么?趁着他还未完全适应,联手干掉他!” 霄焰从腰间抽出他的软剑,和凌波澜闪电般刺向繁星。云荷多少有些犹豫,那是繁星的肉体啊,如果真的这么刺下去,繁星就死定了吧? “也许他已经死了。” 耳边乍然响起秦逸的声音。 云荷瞪大眼睛,望着秦逸的眼神不可思议:“你怎么这般了解我呢?我想什么,你通通都知道。” 秦逸一笑:“不知道,最近我越来越能读懂你的心思了。” 云荷的脸一热,望向霄焰与凌波澜。他们举剑向前,繁星看似懵懂,却在剑尖指向他的那一刹,周身炸开一股气,将霄焰与凌波澜生生地弹了开。 看着他们向自己的方向抛落,云荷忍不住尖叫一声:“霄焰!” 一股血,从牙根喷、射出来。霄焰只觉得口腔里一片咸热的血腥味,抬手擦了擦唇边,却湿湿的一条线。 没想到,无韬竟然有这样强的能力!繁星啊繁星,你根本就是自作孽!倘若无韬反动于天界,你就是千古罪人! 凌波澜显然没有霄焰的思想挣扎,他几乎是着地的那一瞬间,又起身朝无韬扑去。 空气中电光闪烁,云荷只看到凌波澜围绕着无韬,使出千变万化的剑法。 秦逸忽然迈出一步。 云荷的心悬紧:“你?” “我不能观战吧。”秦逸一笑,“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霄焰。” “……”云荷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一句话?他不该保护好自己么,怎么会是要保护好霄焰…… 她没有犹豫地跟上:“谁也不要保护别人,只要顾好自己。” 云荷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她一个小小妖,何来力量与这种大魔尊相抗?但他们都在尽力,她不能旁观。 秦逸的眸中有几分赞许。 他们四个,各倨一方,将无韬围在中间。 繁星,和之前的他已经完全是不同的模样。他的眼睛狭长泛红,额间隐隐一滴水滴模样,透着深红得发黑。头发批散,脸上带着几丝血迹,看起来犹为诡魅。 他是无韬! 云荷瞬间回神。 仿佛很有默契般,他们不约而同地蜂拥而上,使出各自擅长的术法,瞬间天地变色,雷电交加,火光冲天。 无韬的目光,突然朝云荷扫来。 好像他是刚刚发现她的存在似的,愣了一愣,随即朝她走来。 云荷瞪大眼睛。 他,他想干什么? 霄焰蓦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挡于身后,朝无韬掷过去一只火焰。无韬一时不妨,火沿着他的衣角烧了起来。 秦逸乘此追击,一剑穿过他的肩膀。然而,明明已经穿透他的身体,他却好似浑然不觉般,往后瞧了一眼,再漠然回神。 霄焰大喝一声:“秦逸,退!” 然而声音还未到达秦逸耳朵里,那只已经穿透无韬的剑却从他的身体疾速退了出去,然后。 整支剑柄,没入秦逸的胸膛。 空间仿佛静止。 云荷的眼睛,乍然瞪大。 怎……怎么会这样? “秦逸!”她大喊,心急地就要过去。 霄焰拦住她道:“现在不能去。太危险!” “可是秦逸他……”云荷眼眶泛了红。无韬究竟怎样做到的,竟然……那把剑柄,竟然能穿过秦逸的胸膛? 他为何要这般待秦逸! 她的眼泪凝聚了起来。秦逸会死么? 不管是神还是仙,都是会死的,都有各自的缘法。他这样受重伤,会不会死? 她蓦然推开霄焰,从腰间拿出发簪,狠狠地朝无韬扎了好几下。他似乎埃完全无知觉般,随她扎。 霄焰怕秦逸的事重蹈覆辙,连忙将她拖回来,却不料无韬说,“真是你。真的是你。” 什么真是你?云荷怒得瞪圆了眼:“大魔鬼,我要杀了你!” 无韬却猛得冲了过来,霄焰瞬间将她拉向身后,与无韬面对面出手还击。 无韬似乎意不在霄焰,他只想接近云荷。凌波澜与霄焰左右夹击着无韬,云荷望见躺在地上的秦逸,心一酸,顾不得许多便跑了过去。 剑柄没入胸,剑峰却在外面刺眼的晃荡着。 血流了好多。 云荷好害怕,她鼻子发酸,想要扶起他,却不知道要怎么下手。秦逸的脸好苍白,眼睛微合着。 “秦逸?秦逸?”她喊着他,生怕他已经死了。 她四处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希望有沧海给她的一些丹药。嗯,对了,荷包里有一颗治创伤的药丸。她急急地翻系在腰带的荷包,听到秦逸低弱的声音:“别……别……找了……” 那么气弱游丝! 云荷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儿模糊。她说:“秦逸,你不要死!” 他苍白的唇,微微往上一扬。可是这个弧度,显然还是很吃力。他说:“云荷……” “我在这儿!”她使劲地握住他的手。 旁边的刀光剑影,她仿佛都听不见了。 秦逸会死么?会死么? 平时只觉得他是个普通的朋友而已,可现在他躺在地上,也许就快要死去,她却忽然觉得他很重要。 像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心尖,令她难过,非常非常难过。仿佛要失去至珍至贵的东西一般。 “云荷……”秦逸又呼唤了一次。 “我在这里。”云荷尝试着将他抱起来,可是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更轻了:“我又错过你一次。” “什么?”云荷听不懂。 “来……来生……我希望……不……见到……见到你……了……” 零零碎碎的拼凑在一起的话,云荷却听不懂。来生,希望不见到她么?她这样讨人厌? “秦逸……”她说,“不要说什么来生,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 他合着眼睛:“你……没有……发现,是么?……哎,你……是……傻……丫头……” 脑海里一团乱糟糟,有什么记忆在复苏一般,钻的她的头好痛好痛!她喘着气摇着头,再望向秦逸,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合着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可是…… 可是……已经没有了生气。 她呆呆地探一下他的鼻息。 是冰凉的。 死……死了么? 云荷往地上一坐。神情空洞,心疼的莫名奇妙。他死了。 死了。 众声擂动。 云荷看到除了霄焰和凌波澜之外,似乎又多了几个身影。 她摇晃着站起来,手中握着染血的簪子,眸中火红似血。她握着双拳,有一股怒气在体内奔腾。她一定要发泄。她要——杀了无韬! 他杀死了秦逸! 怒气凝结于掌心,她看到自己的手心通红,像烙铁一般,像活着的火一般!双手不自觉地扬往头顶,蓦然,手腕被拉住。 “云荷,别再犯错!” 是沧海的声音! 云荷望向他,却似是不认识一般。过了会儿,她才幽然地说:“把短剑给我!” 沧海没有发怔,从怀中掏出那把她在饶霞废墟捡到的,也是属于从前的‘她的’那把短剑。 “你……想起来了?”她难道记起来,她是静莲了么? 她没有言语,起身。 风云忽然变,四处都是火红的光彩。霄焰与凌波澜不由顿了顿,只看见一团红色的火影,飓风一般杀向了无韬面前! 第三卷 烟雨前尘 第十九章 (1) 莲花池是天界最有灵性的圣地之一。 许多小妖慕名而来,让这繁华之地更显得热闹沸腾。一池子长得极为茂盛的莲花,妖娆的有些过份。 荷叶连池田,几枝小荷立上头。 中间那一枝,长得最漂亮的,才露尖尖角,粉红色的花骨朵儿,半垂着头,憨态可掬。 忽然,一个白衣女子御剑而来,轻松地站到荷叶上,对着那只漂亮的荷花敲了敲:“出来。” 花骨朵儿缩了缩。 “出来啦,躲什么躲。事是你求来的,难道还想躲完就能了事么?” 水镜波动,那花骨朵儿却长成了个少女,身高腿高,乌发白肤,美的妖娆销魂。 白衣女子望着她啧啧道:“你这厮怎长得这么好看,不该当什么莲花精,去当狐狸精才是正经。” 静莲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美不美与你有什么相干。” “哎哟,倒牛起来了。”白衣女子笑道,“走啦,到碧月圣人那里去。” “我不去行不行啊?”静莲耍起赖来,“我怎知道修行原来那么无聊啊?我不去了。” “少来!你千求万求地,好不容易让碧月圣人点头收你为徒,你现在倒好,想当缩头乌龟了?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事。”白衣女子说,“别叫碧月圣人发恼,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静莲苦着脸,“可我现在去不也吃不到好果了么?” “至少能让你修练成仙。” “我现在不想成仙了……当个小妖精也挺好的。” 白衣女子怒瞪她,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个不长进的家伙!我怎的与你是生死之交?” “是啊,早知道当日就让你淹水里泡死掉算了!”静莲点着头说。 “……” 静莲拥着她:“好小樱,好小樱。你就饶了我吧!你也知道碧月圣人有多苛刻,我在她那儿才一天,就差点被折腾死了。俺就这小妖的命了,还是认了吧。” “不长进不长进!”白樱怒瞪她道,“我比你晚几步,已经成了仙,你还想当小妖么?你怎么就这么不思进取啊。前儿见你那么起劲地求碧月圣人,我还当你脱胎换骨了,原来你还是这德性,真是让我失望。” 静莲翘翘唇,“那有什么办法啦,碧月圣人太坏了,一天到晚叫我背天书。你知道我看见字就要烦的么,还叫我连着一整天都背书,简直惨绝妖寰!” “吃是苦中苦,方成妖中妖。呃不,方能修练成仙……若是都那么容易,这世上还有妖么?都是仙都是神了!” “反正我不似你那般有远大志向,不如就在这里……” “别想了。”白樱打断她,“碧月圣人已经四处和别的神仙说她破例收了一只小妖为徒,目的就是为引导你向上,成仙成佛。你要不去,难道让她自己打自己嘴巴?她一个愤怒,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静莲一个激灵。 她为何一时脑热去求碧月圣人?虽说她拥有无上能力,可是,可是,她可是天界中的“绝灭”啊…… 瞥了白樱一眼。 都怪她,要不是她鼓吹碧月圣人有多好多好,她怎么会去拜师呢?哎……说来说去,是她自作孽。 见她神情有松动,白樱打铁趁热:“这就乖了,快去报到吧。我随你一起去!” 半扶半搀着,将静莲折腾到了碧海潮生阁。 白樱笑眯眯地去敲门,里面有小童问何人来访,“白樱和静莲。”白樱回头招手,让静莲快过来。 静莲不情不愿地。白樱低声说:“别给师父脸色看!你知道谁最惹不得。” 静莲做了个鬼脸。 白樱笑了。 第十九章 (2) 碧月圣人是天界中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不但形貌俱佳,还是自修成神之中最年青的一位。 能力勿庸置疑,只是性情淡漠,不苟言笑,静莲时常害怕她下一刻便会举刀爆了她的头。 “你怎生得这么笨?”碧月圣人开口,语言如利箭,令静莲红了脸颊。 “我不笨,”静莲说,“背不会书难道就是笨么?那这天界之中,笨蛋遍地都是。” “……”碧月冷瞥她,“你是来拿我当玩笑的吧?既然不想学,何必要求着拜我为师?” 那是因为我年青不懂事啊!时光若能重回,看我还拜不拜你为师!静莲虽如此想,脸上却讪笑:“当然是因为师父很厉害啊。既然我不会背书,那不如教我心法嘛,还有法术。学会这些不就好了么?” “……不行。不将这本书背全了,心法别想学。” 静莲好想哭泣。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么? 但是她既然作了孽,还不可以随意逃跑,就只有逆来顺受了。 一年下来,竟也有了几分进步。半年不见的白樱,一见面就亮剑,剑剑直指她的要害。 静莲惶恐,避之不及:“你疯了不成?怎么招招都指向我啊!你要我的小命啊?” 白樱冷笑一声,“废话少说,看招!” 静莲哪敢真正接招?只能一边接招一边闪。十数招拆下来,白樱忽然着地,拍着手笑道:“不错不错,半年不见,有长进了。” 静莲瞪圆眼睛。“你原来耍我呢!做人不厚道!” 白樱笑道:“我只是试一试你嘛。可见我对你有多深期待。见你如今这么长进,甚好,甚好,我很是欣慰。” “哼!”静莲背过身,“半年不见,见面就拿我开涮,果然好朋友很讲义气啊!” 知道她恼了,白樱连忙赔笑,“好了好了,你看我好不容易才回来。还给你带了礼物。” 静莲不理她。 “呀,真生气啦?实在不要礼物,我可给别人了。” “给吧,反正我也不稀罕。”静莲赌气地回到莲花池,盘腿坐到荷叶上,无聊地掏水弹珠。 白樱跟着过来,“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 “你这半年跟着去游历都见了啥世面?”静莲一转头又变得笑眯眯了,仿佛刚刚生气的不是她一般。 白樱知道她向来是喜怒皆无常,情绪又消散的快的性格,笑笑道:“下凡间走了半年。那真是和我们不同的世界呢。” “怎生不同?”静莲托着下巴。 “民风民俗,自是与我们不同的。天界之中,嗯……少了几分人间的热闹与勃勃生机,更少了许多亲密友爱。大约神仙都淡情寡欲,以至四处都清清冷冷的。凡间可热闹着呢,不管生和死,都大摆筵席。” “啊?死了为何要摆筵席?” “大约庆祝他们终于摆脱世间疾苦,到得极乐世界了。却不知道到了极乐世界,一样要轮回,一样要受苦。” 静莲点点头,“所以,还是不如天界好。” 白樱微笑:“那倒也不尽然,倘若叫我选啊,我宁可生在凡间。” “为什么呢?” “你想,人生总要将喜怒哀乐都尝遍了,那才能称得上是人生?像你我这般,一辈子待在这华丽苑宇……” 静莲打断她:“莲花池这般清简,何曾华丽了?” 白樱唇角擒角:“我只是那么一比喻嘛!成天待在这地方,人与物事,千万年不变,实在无趣的很。” 静莲忽然指着她说:“喔,喔,你动了凡心了。不得了啦!” 白樱将她的手指收拢,“什么动了凡心,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听向葵说的。”静莲道,“那你既然喜欢凡间,可以下凡去过活么?”‘ “你又傻了。我们是天界的,哪怕是只小妖精,也不能私自下凡,否则就是违了天例了。”白樱笑道,“但是若是下了凡,看着别人皆生老病死,独我们长生不死,也没什么意趣。” 静莲点了点头:“也是。” “你这半年倒是很用心很刻苦么,长进不少。” “跟在灭绝身旁,我能不用心不刻苦?那岂不是在给自己找堵么?”静莲不无郁闷地道,“你也知道我师父为人有多苛刻,旦凡一点小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哎,我算是挑错了师父了……” “别抱怨了,至少你能从她那儿学到本领。你瞧你现在的身手,都快要与我持平了。我也说过,你灵性高悟性好,一定能够学好的。” “咦,白樱,我师父有没有出去游历过啊?” “不知道。怎么?”白樱戳了下她的额头,“你也想去了吧?叫我说动心了?” “当然不是,”静莲吃吃笑着说,“我是希望师父去游历的话,那我便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一段闲散的日子了。” “……” 白樱叹了口气说,“真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死了心吧,她若是要去游历,绝对会把你也给带上。” “啊?”静莲诧异,“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素来要游历,都是得带着徒弟的啊。除非你出师了,否则这几百年内,你还是得和她形影不离。” 真是天要亡她。 静莲生性好动,碧月圣人却是个十天半个月能够一言不发,只干坐着便能打发时间的神仙,可是一刻钟不讲话对她来讲都是很艰难的事,这样南辕北辙的个性竟能够做成师徒,静莲觉得自己果然是造孽太深了。 “好好享受这时光吧。”白樱使坏地从荷叶上跃起,“我回去了。” “哼,才来就要走。如今你也只想着你的修行大计了。” “我的大小姐,我可不像你现在这么闲呢。一会儿花神又得召唤我,半天早不着可就发火了。比起你的灭绝,我师父才叫可怕。” 静莲挥挥手,“那快走吧。” 白樱笑笑去了。 静莲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落寞渐渐袭上心头。 打从白樱去百花谷,她们的关系再不如从前了。她也知道,时光不可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他们会成长,经历与想法也会变得不同。白樱深得花神器重,也许有朝一日,她能荣登花神宝座也未可知。 她知道白樱素来是有野心的,不似她,云淡风清,最好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无忧自在地才好。撑着脸发了会儿呆,她御剑在天空漫无目的地乱飞。 隐隐约约的浪潮声,吸引了她。她东张西望,终于在东南边,找到了那片海。 她欣喜,坐在剑上,晃荡着双腿欣赏碧波荡漾。 “好漂亮……”一望无垠的海,无边无际,泡沫如同银边镶裹着湛蓝海岸,在阳光底下闪烁生辉。 她晃动着双腿,惬意欣赏。岂料,脚下忽然一松—— 鞋子掉了! 她瞠大了眼睛。低头望着自己雪白的布袜。 呃,怎么会把鞋子给晃丢了……这下可好,都掉到海水里去了。幽怨地叹息一声,却见一袭白衣,迅速地蹿到她面前,“你的?” 静莲眨了好几下眼睛。眸中印着一张清冷俊逸的面容,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漆黑的头发映着雪白容颜,黑与白原是女子身上最美的体现,呈现在他身上却一点也没显得不妥当。好俊俏的男子啊! 她接过来,莞尔一笑:“你是谁?” 他只略颔了颔首,不说话,调头往前驾云。静莲追在他身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不语,也不理她。 静莲隧停下脚步望着他离开。不说就不想么,她也不是非要认识他不可的。 继续坐在半空中看海,唇角凝笑,只觉得脱离碧月圣人的时光无比甜美惬意。 她坐着发呆,一直到太阳从海平线下去了,上见着周围就要暗下来了,才肯走。 回莲花池的路上,忽然狂风乍起,雨滴夹着冰雹毫不客气地就砸了下来。静莲一边躲闪一边低嚷:“什么世道呀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下起雨来?” 她钻到一颗芭蕉树下,挥扫着衣服上的雨珠。 “什么时候才会停啊!”她望着天色自言自语。 “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吧。” “……”静莲怔了怔,目光转向说话的那一位。 一个男子。衣着不凡,气宇轩昂,想是哪位神仙了。静莲偷偷打量着他,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她摇摇头,目光拉向远处。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雨也停不了雹,难道要在这里干等着? “你从何处来?”男子问她。 “我么。”静莲道,“从莲花池啊。” 她毫无心机,更不须害怕谁会到她的莲花池捣乱。男子的眼神多了几分兴味,“莲花池?是个好地方。” 静莲听他夸莲花池,连忙点头:“有眼光。你也去过么?我怎么不曾见过你?” 他一笑,不言语。几个仆从模样的人自天而降,神情关切地迎向那男子,连忙替他披上雨蓑,戴上斗蓬。 他们正欲走,他忽然回头看她道,“你怎生回去?” “雨停了就走呗。” “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顿了顿,朝身边的仆从道,“你将蓑衣给她吧。这儿回天音宫也不远。” 那仆从顺从地应了。脱了蓑衣递给静莲。 静莲从未见过这东西,看着它发怔。 “给你,穿着吧。” 静莲摇摇头:“不必了。”穿这么个丑玩意儿能起什么用处?她才不要呢。 第十九章 (3) “拿着吧。”硬塞入她手中,接着他们一行,便浩浩荡荡地走了。云荷望着他们离去的地方自言自语道,“好大的排场……不知是什么身份?” 低头看看手中的蓑衣,反正他都给了,不穿白不穿。套上蓑衣,她迎着凉嗖嗖的风便回了莲花池。 “嘿!哪儿弄来的这套行头?” 白樱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静莲一跳。她随即笑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 “反正无事可做,来找你玩。”她替静莲脱蓑衣,“哟,还是极好的一件蓑衣呢,何人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半路上遇到的。” 白樱笑道,“竟还有此际遇?不简单哪。想是什么大神仙也说不定。” 静莲道:“不知道呢。也不知要怎么还?” “既然得了,还还什么呀?人家给你,也没指望要你还。” 纵然如此,无端受禄,还是觉得有些儿怪怪的。 静莲不知道他是谁,更没想到往后的日子会与他纠缠不清。 闷热无声的午后,静莲捧着竹简,脸都快要贴上去了。 咚咚两声响,是谁在叩桌子。 她猛得清醒,连忙揩了一下嘴唇。唔,睡得太入神,都流口水了。抬头见碧月圣人面无表情的望着她,顿时一阵惊慌,连忙起身,这一带动,却让竹简落到桌面,打到了竹杯子,竹杯子倾身而倒,杯中水倾杯而出。 碧月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凉嗖嗖看她一眼:“毛毛躁躁!” 静莲心虚,玩着衣角不敢说话。 “真不明白你这几千年是怎么活过来。”碧月语重心长,“往后再这样,我可不乐意再与你为伴。” “噢……”那她是不是要发奋一些捣乱与毛躁?她实在腻烦了成天背书简,背口诀的日子。 “等一会儿与我一起去饶霞神殿。” “去做什么?”她随口问道。 “天后寿辰,宴请我们众等。” 静莲的眼睛流露出喜悦的光芒:“她也请我呀?” 碧月古怪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说道:“你藉藉无名,她怎么会请你?我只是想你随我一起去,见见世面也好罢了。” “哦。”原来只是想找个跟班。静莲认命。 傍晚,她跟着静莲出发。旦凡赴宴者,都要浓妆艳抹好几层,她看碧月却从来不擅此道,幸而素净的一张脸也十分漂亮,出尘脱俗的气质无人能与之相比。 静莲不禁悄悄想,天界并未限制不许婚配,何以她一大把年纪了仍然小姑……嗯……老姑独处? “发什么呆?走了。”碧月淡淡的说完,兀自走了。 静莲跟在她身后。饶霞神殿她有听说过,却从未去过。那里素来不是她这等小妖可以到达之处。 往来忽然变得热闹。身边不乏有朝碧月打招呼的,碧月却只淡淡颔首,不说话也不笑。静莲心里深诧碧月的性情怪异。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在这群仙友之中,会不会受排挤? 她看到一众女子蜂拥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而来。碧月神情放柔了些,带着静莲一直走到那女子面前,“天后。” “是碧月啊,真是许久未见了。” 静莲在一旁悄悄打量那位天后。原来……天后就是长这样的啊? 真正的神一样的存在。她是第一回见到位份这般高贵的女子,只觉得她气度非凡,举止投足,皆有一股勿需言明的威严。 碧月平静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微笑,“是。天后寿诞大吉,因为匆忙,也没来得及备礼。只有一份小小薄物,请笑纳。” 她从袖间拿出了一个长形的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不得而知。静莲心里又想,原来她也并非完全遗世孤立么,对于天后这等人物,也会适时逢迎啊。 正在发呆,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顿时抬起头来,对上的是天后喜盈盈的脸庞。但她一双幽深的眸子,却正打量着静莲,不动声色的,不着痕迹的。 “不见过天后?”碧月小声提醒。 静莲如梦初醒,慌忙行礼。 “不必不必。长得可真真俊俏,师徒二人,都可以堪称天界二美了。”天后呵呵直笑。 碧月恢复了面无表情:“莫要这样说,折煞我们了。静莲什么也不懂,今日着实也不该带她来的,但想她活了几千年,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不如带她来见识见识。” 天后点点头笑道:“你无须放在心上。你的徒弟自然能带来的,怎说她不该来呢?宾客逐渐多了,你们且随意,本后去去就来。” 她如同来时一般,被簇拥着走了。 静莲望着她融入到更多的人群中,耳朵传进碧月悠悠叹息:“你整天魂不守舍的,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可是第一回到这种神仙纵横的场合,你看,连空气里都是仙味。”她使劲吸了口气,一副很满足模样。 碧月如同罩了张面具,神情毫不起伏。“跟紧着点,别惹麻烦。” 她像是那样会惹麻烦的家伙么?静莲多少有点儿不服气。她从跟着碧月开始,可是比从前收敛乖巧多了呀! 步入饶霞神殿正厅,静莲不禁感叹,好漂亮一个地方。倒不是它有多华丽堂皇,而是一种令人感到无比舒适的,窜动着舒坦的气息。就算来者有些多,空间已不算宽敞,她却仍有置身于广阔天地间的感觉。他 碧月挑了个地方坐下,指指旁边的小椅子让她坐。她也不客气,坐下来抓着桌上的果子就开吃。 碧月瞥了她一眼,倒没有阻止。 静莲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长得风流俊俏的也有,奇形怪状的也有。 “天帝驾到——” 一声清脆的喝喊,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饶霞神殿的入口。当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天帝慢慢步入视线,静莲连吃果子的动作都停住了。 他? 原来是他? 她呆呆地发怔。原来他就是天帝啊…… 真是没想到。 他朝大伙儿笑,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到了天后的身边入座。 “看够了么?眼睛快长到他身上去了。”碧月的声音冷不防钻进耳朵里。 静莲连忙回神,“他是天帝啊。我见过他的。” 碧月挑了挑眉,静莲以为她多少会好奇在何处见过,或是怎么遇见的,那她就可以把之前受天帝馈赠蓑衣一事说出来了。可碧月居然就没了下文,与她的个性一样沉闷。 天后起身,无非说一些感谢诸家赏脸云云的话语。命底下传了筵席,静莲因为有山珍海味吃而兴奋异常,连隔着几个座位的白樱偷偷朝她使眼色都没看见。 直到她吃喝得有点撑了,才中途溜出饶霞神殿走一走,希望回来后继续“战斗”。 才一出神殿,背猛得叫人一拍,把她吓得一跳三尺高。 “哎哟,你干嘛吓人一跳。”白樱抚着胸口瞪她。 静莲虚软,“有没有天理,分明是你从后面拍我,我还没叫呢,你怎么就先叫起来了。” 白樱说:“谁叫你的反应这么大——碧月圣人竟然带你来赴宴哦,可见她虽然喜欢绷着张脸,私底下对你还颇是疼爱。” 静莲点点头:“这倒是。你出来做什么?和我一样吃撑了?” “不是啦。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爱吃么?”白樱笑了,“只是瞧你一直盯着天帝看,想来羞羞你。” “有什么好羞的。”静莲哼了哼,真是交友不慎。 “天帝很年青很英俊哦?”、 “嗯。”那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呢?不过蓑衣……她与白樱的视线撞上,“你说他给我的蓑衣,我要不要还啊?” 白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蓑衣是天帝给你的?” “是呀。” “……”白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你还真是好运气。怪不得光是那件蓑衣就质地非凡,原来它的主人就很不平凡。既然他给你,你收下便罢了,不必再还了。省得一来二往,反而惹出是非。” 静莲不知道能惹出什么是非? 倒是觉得,天帝这般的人物,偶遇一次便罢了,哪来一次二次?但倘若为了一件蓑衣,便主动前往,她又觉得太郑重其事。反正他是天帝,一件蓑衣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她便收着罢。 静莲忽然看到地上,白樱的身影弯了弯,接着说:“大人。” 静莲攸然回头。 清俊出尘的一个年青男子,淡定从容的气质—— 真是精彩的一日,不断的在重复遇见。她朝他莞尔一笑,“是你。” 白樱更纳闷了。怎么连海神大人,静莲也见过? 他点了个头,与她们擦身而过。他一走,静莲立刻问:“他是谁?” “你不是知道么?” “只是见过而已,不知道他的身份啊。” “哦,海神大人啦。”白樱神秘一笑,“他长得很英俊是不是?我第一回邮到他就被他迷住了呢……” 静莲夸张地用手指着她,瞪着眼睛,你你你了半天。白樱捉住她的食指:“干嘛这样子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嘛。” 静莲吐了吐舌。原来他是海神大人啊…… 第十九章 (4) 夜风轻轻吹拂,空气中有着月桂香气。白樱与静莲慢慢走着,感受着这突然而来的宁静。 “要不要回去了?”白樱说,“怕花神找。” “啊,你先回。我要去——”她眨了眨眼。 白樱笑笑,“那我先回去。你可别迷路了。” 静莲点点头。她素来是不认得路的,所以她到密丛里去准备解手的时候,特意观察过地形。 然而等她出来,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黑漆漆,扑天盖地的黑,感觉不到一丝光亮。静莲不由发怵,怎么回事啊?她……她好像没掉到洞里来吧? 也没有走错路啊。 往前走了一段,还是这么黑,而且四处静的渗人,她尝试着叫唤:“有谁在么?” 回应她的是她的回音。 静莲可以清晰的听见心跳的声音。她抚着胸口,把自己冒出来的想法给压了回去。刚刚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自己是不是突然死了,来到了阴间路?否则四处怎黑成这样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有一丝丝声响传进她的耳朵了。 “哎……” 轻微的,如同风声一样,又似鬼泣,直钻进她的毛孔。静莲寒毛直竖。这,这这这……是谁在叹息? “哎……” 又是一声叹息。 静莲更害怕了。她简直要垂泪,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她在黑暗中惊恐地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硬着头皮壮着胆:“谁,是谁?” 回应她的仍然是一声叹息。 她吓坏了,拔足便跑。 好可怕的地方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但她知道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四处漆黑,她慌不择路,或者,也根本没有什么路可以让她“择”。直到跑累了,气喘吁吁,她仍然是在黑暗之中,一点光亮也看不到。 她好累。坐在冰冷的,如同冰窖般的地面,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无间地狱了。 “早知道不多吃东西了。总不能因为我多吃了点儿果子,就将我打入这儿来吧。”静莲懊恼地自言自语。 黑暗在继续,然而那叹气声却已经不见了。静莲适应了黑暗之后倒没那么害怕了,只是不由郁闷,她要怎么样才能走出这黑暗啊? 夜在继续。 而她困倦了。 因为冷,她将自己绻缩成了一团,紧紧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臂弯。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说:“打开这扇门,打开。” 静莲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当自己做了梦。 “用那面镜子啊……” 什么跟什么? 睡意正浓,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想什么镜子,什么门。她睡得越发沉了,等她睡一觉,舒舒服服地醒来的时候,什么黑暗的,逃不出去的地方,仿佛都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这是一个梨花木大床。没有什么装饰,却自有它的古色古香。她一骨碌爬了起来——这是哪儿啊? 碧月圣人那儿,是不曾有有这样装饰的。碧月喜欢白色,房间总是一片死白,令人寒碜碜的。 下了床,觉得自己的脚步有少许虚浮。 昨晚不是在黑漆漆的地方么?嗯……难道是梦? 推门走了出去,一道道长廊,交错复杂,入目所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静莲不知道这是哪儿,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没来过这个地方。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淳厚的嗓音响起:“你醒了。” 静莲定睛望着声音的主人。 瞳孔渐渐放大。 “是你——”海神大人?“请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也想知道,你为何晕倒在无极阁附近?” 无极阁是哪里,她怎么知道?静莲迷茫地摇摇头。海神大人眼神淡淡扫过她的脸,随后道:“罢了。你昏倒了一天,也该回去自己所在的地方了。” 静莲连忙点头:“是啊是啊——你说我昏倒一天么?惨了惨了!”师父不知道会怎么修理她呢?也许当她是因为不思进取,逃跑了吧? 他说,“门在那边,你请自便。” “哦。”好歹他把她给拉扯了回来,她对他甜甜一笑,“谢谢你相救。” “举手之劳。” 静莲在一堆走廊中绕了两刻钟,还走不出去,直到海神的身影蓦然出现。“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看路?” 静莲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记不住路,对不起。” “与我不必说对不起。”他语气没有不耐烦,却多了分冷淡 他带着她走出无极阁,见她东张西望,心想估计还是不认得路,若不送她一程,谁知道她会不会闯到居幽山里去? 将她带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海边,他才道:“从这里回去应当不会迷路了吧?” “不会不会。”静莲笑得和花儿一样,“多谢海神大人。” 他转身,如同雾一样消失不见。 静莲连忙加速回到碧海潮生阁。硬着头皮去花园里找碧月,没有想象中的一顿臭骂,碧月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些关切:“你不要紧么?” 静莲摇摇头:“不要紧。只是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四处都黑漆漆的,又黑又冷,着实把我吓得不轻。” 碧月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她挥挥手,“想必你也累了,去歇一歇,明日再继续学习罢。” 静莲如获大赦。 回到莲花池,她到后山好好地梳洗一番。在水面看自己时,蓦然发现她的头发上好像多了一道什么东西。 难道是树枝叉到头发了? 静莲皱眉想了想,自己应当没有那么后知后觉吧?若是树枝叉到她,她不可能毫无知觉啊!可是她没有戴钗环,簪子习惯…… 伸手莫到那个硬硬的物件,伸手拔了下来。 深蓝的底,上面有着缕花雕,缀着许多颗颜色不一的石头,以及小小的一个弦月坠子。 她翻来覆去的研究这玩意。怎么……回事?这簪子哪儿来的啊,还莫名奇妙的到了她头上? 带着一肚子疑惑,她泡入了温泉池中。 第二十章(1) 换下衣裳时才发现,除了簪子,她的荷包里还多了一面镜子,一把短剑。 她着实糊涂了。 哪儿……来的东西啊? 难道是她偷的?她昏迷的时候,偷了别人东西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 镜子与短剑与簪子是同一质地,做工精致漂亮。可,这不属于她。 想是她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偷拿了别人东西了。在莲蓬里,静莲望着它犯愁。会是谁的啊? 她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偷来的东西再还回去呢? 一连几天,她都为此事纳闷。甚至在学心法时也魂游四方。 “静莲?” 头猛得被书简砸了下。 静莲受痛,委屈无辜地看着碧月圣人。不就是走了会儿神么,要不要下这么大的劲儿哦,她的头好晕。 “再如此发呆下去,不如直接回莲花池。”碧月冷冷地说。 她虽然时常想摆脱碧月。但从师父这儿真的学了不少东西。如今学技也大有长进,与初时懵懂的她相别甚远。 “我不敢了。”静莲可怜兮兮地说。 “半天把玄火召出来,否则晚上别吃饭了。”碧月抛下此话便走。 静莲连忙说:“我召我召。”随手便抛出一团火,在空中华美的转身,又落入她手掌。 碧月望了她半晌,尔后才幽幽说:“其实你倒是个适合学术法的好体质。再努力认真些,何妨不能成仙成神?” “哦。” 碧月见她实在很恍忽,心思不知何处,也不勉强她,随她回了莲花池。静莲左思右想,右思左想,觉得那天晚上自己昏迷在无极阁,那想必这一套的簪子,剑等物是海神大人的…… 她向莲花池里的小妖精们请教无极阁该往何处走。 “哎呀,那可是海神大人住的地方呀,你想干什么?” “海神大人好英俊哦……我见过他一次呢!” 静莲颇有些心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她们一脸无辜:“不知道。” 那她们那么急着起哄?静莲想想也是,这些小妖精们除了她之外,大多连莲花池都甚少迈出一步,何况到别处去? 她决定自己摸索。凭着来时的印象,想要再摸索过去不难的吧? 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她来到了无极阁。 耸立在海边的无极阁在她眼中,着实显得很奇怪。屋宇盖在这儿,难道不怕刮风下雨时,屋子叫水给冲走了? 但她随即想起,是了,这是海神的屋子,谁的屋子冲走了,也不能冲了他的吧?他可是海神呢! 无极阁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走进去,里面清清爽爽,一如她几日前走时一般,没有人烟,无声也无息。 她走了几条廊子,便开始试探叫唤:“海神大人?海神大人?” 无人应答。 想必不在? 静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在正好,正好……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还回去了。 这回倒很顺畅,到她之前住过的屋子旁边——好看到海神大人是从这个屋子出来的,想必他就住这一间了? 到了这个屋子,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屋子很朴素,如海神一般干净整洁,但又不像碧月的的屋子那么冷的惊人。它们井然有序,在清简中自有一股自己的态势。 静莲欣赏了会儿,如梦初醒! 她可是来还东西,不是来欣赏他屋子的! 连忙从怀里拿出东西,堆到他的桌上,贼似的转身便走。因为慌慌张张,更因为心虚,她走路不看路,一头就撞到了根柱子。 “哎哟。”她摸着肿起来的额头,边揉边往外走。 她的莽撞,都被不远处的沧海看得一干二净。 真是个迷糊的小妖精。他慢慢走进,声响似乎吓了她一大跳,她转身见到他,神情惶恐:“你,你,啊啊……我……” 第二十章(2) 沧海的眉皱了起来。你你你啊啊我我我的,她到底想说什么? 静莲红着脸夺路而逃。若是叫海神大人知道她偷了他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将她捆起来呢? 哪里有他看起来是宽容大度之辈,可是她没脸在这儿待下去的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有睡着、昏倒后偷人东西的恶僻…… 她跌跌撞撞中,似乎又撞了一次头,终于扬长而去。 沧海望着空荡荡的门,一丝笑意爬上了他的嘴唇。真是个慌张的家伙。 他慢悠悠走回屋子,几乎在第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东西。 好漂亮好精致一把剑。上面镶嵌着许多珠宝,看来价值不菲啊。簪子与镜子同样精美漂亮——它不属于他,怎么会在他桌子上? 迅速想起了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那个小妖精。 是她拿来的? 她好端端地拿这个给他做什么? 心思转了百千回。 难道——因为想感激他的“留宿之恩”,特意送礼达谢? 沧海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将东西收到盒子中,他坐到书桌后面,抬起笔,不自觉地勾勒出一张清新的轮廓。 那是……女子的脸庞。 沧海皱了皱眉,有些心虚地把纸张撕了,扔进纸蒌。 一颗颗石头,整齐地往一棵梅树上招呼。莲花池边热闹非凡,一如小妖精们想吃果子吃不到,只得用石头砸。 忽然间,一个石子又快又狠地往空中一扔,几十颗梅子咚咚咚滚落了下来。 “厉害!” “静莲越发神奇了呢!” “是不是快要成仙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赞美声,静莲不禁飘飘然。“过奖过奖——咦,你们干嘛?” 咻得一声,所有小妖精都恢复了原形,花草树木,各俱形态。静莲莫名奇妙,他们干嘛好端端的变回真身了? 感觉到身后有股不同气息,她回头一望,眼眸猛然瞪大。 是海神……海神大人! 他是不是发现她之前偷了他东西,所以来算帐的? 惨了…… 她望着他讪笑,什么话也不说。 沧海东张西望了会儿。 莲花池,还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连气息都比别处不同。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诸多精灵修成人体吧? 他的目光回到她身上。她笑得——这么诡异做什么? “你那日到无极阁是找我?”他问。 “呃?啊?”静莲支支吾吾,“是,是……” “找我有什么事?”找他就找他,她为何回答地这么不爽快? “没……没有啊,呵呵。”她挠挠头,尴尬地脸蛋飞红。他知不知道她偷了他东西呢? 但愿就算知道也不要点破啊,她好歹也已经还回去了嘛! 沧海觉得她古古怪怪的。不过这小妖精长得倒是分外妖娆。“这个,是你的么?”他拿出那把短剑。 哎?这不是她还回去的那把剑么?“不是你的?” “不是。”沧海道,“莫名出现在我桌上。我想你那日神态怪异,想也许是你的?” 原来不是他的啊?那她究竟偷了谁的东西? 这下可好,还主无门了…… “喂。” 他的声音拉回她飘散的思绪,她哦了声,见他把三件东西一并奉还,只得接了过来。这到底是谁的啊…… 沧海将东西奉还,便准备走。静莲追了两步,“哎?海神大人,那个……” “如何?” “我昏倒时,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怪异?” 沧海眼神一动,“如何怪异?” “就是昏迷中四处乱走?” “不曾。”昏迷还能四处乱走,她当她是谁? “哦。”那这就不是她偷来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总不会是这三件东西自己长了腿跑到她身上来的吧? 见她发怔,沧海觉得这小妖精真是有点儿看不透。她要发呆大可往一边发呆去,怎么傻愣愣的在他眼前就走神? 他见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回过神,便也不打扰她,回身离开。 静莲虽然迷糊,但理清了脉络之后,她觉得事情有些儿不简单。她既然没有拿别人的东西,那想必它真的是自动到她身上的。至于怎么到她身上? 她不知道。 这三件东西看起来质地都很好,也像是有了一些年月的物件,也许有别人知道它是何物呢? 次日她拿着东西去见碧月圣人。在每日的心法术法练习结束后,她才从怀里掏出这几件东西递到碧月面前,“师父,我昨儿捡了几样东西。你看。” 碧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捡了东西自个儿留着便罢了,给她看什么? 终究没有看也不看就离去,而是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支簪子。 “很漂亮。”她说。 “你有没有见过?”静莲道,“也不知是谁丢的,想必丢了很着急。” 碧月道:“没见过。”顿了顿又道,“既然你捡了,便是它与你有缘,收着吧。” 这样也可以么?倘若人家主人正在四处寻找却寻物无门…… 可是不知道是谁丢的,她也只好代为保管了。若有一日它的主人寻来,她再还给别人就是。 然而接下来几个夜里,她总是做梦一个漆黑无边的地方,正如同她那夜迷失那里。 有人和她说:“开掉那扇门。” 醒来后静莲无比郁闷。她乍然想起那晚在漆黑之中,也曾经听到有人和她说打开那扇门……莫非那一夜,她就在做梦? 静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日一早,她打座完毕,周身体脉通畅,踩着轻快的步伐在莲花池散步。 莲花池的景致,是她见过最美的地方。草木葱茏,各色花草皆有,比天宫御花园还要绚烂几分。而且天然无雕饰,不曾精心照料,也有勃勃生机。 最漂亮的当属池子里的荷花和与荷叶连田。翠绿与粉嫩的荷花相互映衬,色彩鲜明华丽,池子里氲氤着浅淡雾气。 静莲绕着池子,一点儿也没察觉有谁进入了她们的专属区域。 直到静莲发现今日的莲花池静得出奇,那些小妖精们也不出来磕牙聊天,才觉得有些许异常。她东张西望寻找着原因,不迹然看到他—— 天帝? 怪不得大伙儿都躲起来了,原来有生人靠近!她走到他面前,“天帝阁下?” 天帝似乎也没料到这儿有住着谁似的,定睛看是她,不觉诧异。“你怎会在此处?” “我住这儿。”静莲指了指莲花池子。 天帝的神色有些怪异,而后打量她道:“原来是朵莲花精。倒看不出来,这妖气淡薄得几乎闻不见。” 难道妖是有妖气的?静莲连忙抬起袖子闻了闻。 天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笑了笑。“这儿倒是好景致。只是地方偏僻了,来这儿的,不多。” “那样才好。省得打扰了我们的清静。” 天帝瞥她一眼,“言下之意是本帝扰了你的清静?”、 静莲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偶尔来嘛。” “若是天天来就是吵了你们了,是么?” 这不是废话?静莲脸上却笑眯眯:“不会不会。你要来,只管来好了。” 天帝脸上笑意淡淡。静莲忽然想起,“那日你给的蓑衣还没还你呢!你等着,我去取来。” “不必,”天帝拦住她,“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且留着吧。” 既然这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留着。 天帝话不多,或者是因为身份差异,与她无话可说?总之静莲觉得有些许尴尬。既然不说话,早些儿走也好啊,偏偏他又不走。 “你在这儿多久了?”天帝突然开启金口。 “快一万年了吧?确切的我不记得了。”静莲说。 “才一万年就不记得了?那将来要活十几万年,岂不是真正记不住?” 静莲瞪圆了眼睛:“十几万年?那我岂不是万年老妖?”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么?你潜心修练,很快便成可仙的。” 静莲的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仙不仙的,倒也无所谓,倒是要过得快活自在才行。” 天帝望着远处。微微眯起眼睛,耸立的鼻梁的,优美的则脸。他低喃:“快活自在……”什么是快活自在? 也许他这一生都体会不到。 目光转向她洁白的面庞,继而看到她头发上的古怪簪子。“这枝簪……” 静莲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呃,难道这簪子是天帝的?她慌忙摆手道:“不是偷的,是我捡来的!” “我不曾说你是偷的,”天帝的声音带着笑意,“只是看它长得很奇怪又很漂亮而已。何处得来?” “不知道。”静莲实话道,“它是怎么跑我身上的,至今是个谜团。” 天帝问仔细原由,她便讲了一遍,“喏,只是昏迷了一夜,它就自动到我身上来了。或者……”脑海中晃过一个念头,“或者是谁偷的东西,放我身上,栽脏嫁祸?” 她的脸上有一丝迷茫神色,大大的眼睛灵动诱人,天帝的胸口莫名的一动。他微笑,“没有这个可能罢?谁要害你一个无名小妖?” 静莲乍然垂下头:“也是哦。哎,它究竟何处来,实在不知道啊。” “那你就带着呗。不过,那夜你在饶霞神殿外围昏倒,就不曾想过再去一试么?” 第二十章(3) 静莲惶恐地瞪大眼睛:“还去?我才不干呢。里面有鬼……” 天帝扑嗤一声:“你一只妖,还怕鬼?” 静莲的脸红了起来,不甘示弱地道:“妖会怕鬼很好笑么,没人规定我一定要不怕它吧?” “是。”天帝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兴味。 终究还是个小妖精,不通庶务,所以也才能如此坦荡,不加修饰地与他谈天。 “那不就结了。”见他也赞同她的话,静莲不禁得意。 “倘若我是你,肯定要去一探究竟。与其一再想起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还不如自己亲自去挖掘寻找呢。” 不去不去。她才不去。 那晚已经够吓人了,倘若她再去丢了小命怎么办?虽然是不值钱的妖命一条,但她尚有许多日子未享受,哪能就这样去送死? 天帝也只是随口一建议,她去与不去,并不与他相干。在莲花池逛了大半个时辰,才道:“我该走了。” “哦,走吧。” 天帝一怔。她表现得这么兴高采烈? 抬头望了望天空,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在这儿流连了这么久,想必她觉得沉闷烦躁,所以巴不得他走呢? 他不觉失笑。 他一走,静莲就蹭地一声往后山跑。真是急死她了……她要小解,偏他还总是赖着不走,她也不好赶着他走。他可是天帝呢,她若赶他走,他会不会一道圣旨下来,将这块地怔他为用,然后将她们这些花花草草,通通拔走或是烧光啊? 蹲在花丛里,静莲想起天帝淳厚的嗓音:“倘若我是你,肯定要去一探究竟。” 她用力地甩甩头。 可千万别叫他给盅惑了。她去探什么究竟?叫她再去那黑漆漆见鬼的地儿再待一夜,打死她也不干。再说了,找到簪子的主人对她而言也没有好处嘛,找不到,她还可以暂时充当它们的主人,将它们归为己用呢。 然而这一夜。 她仍旧做梦。 “打开这扇门……” 开开开,开你个鬼!静莲咆哮着从梦中醒来,却是半夜三更,四处漆黑,安静地只有雨滴落在荷叶上的清脆噼啪声。 静莲眨了眨眼睛,又合上。奇异的是,合上眼睛,不是觉得一片漆黑,而是有淡淡的红光。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莲蓬里有着红色的异光,她腾地一声跳了起来,寻找红色的光源。 终于在角落里找到她不怎么理睬的短剑。 那把捡来的奇怪的短剑,竟然会发光!她爬过去将它拿起,端详着。红光似乎是短剑上的红宝石在放光。 “怎么以前没见你发光……”她喃喃自语。 一直到天将亮,它的光线才慢慢黯了下去。静莲献宝一样拿着剑去给碧月看,“师父师父,这把剑晚上会发光。” 碧月不为所动,“金属发光实乃常见,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它放红光啊。” “大惊小怪。莫要贪玩,开始用功!” 真是的,静莲还指望她能为她答疑解惑呢!竟然说她贪玩…… 胡乱修练了一日,得到碧月守肯后,她离开了碧海潮生阁,到饶霞神殿去。可是才靠近,便有天将挡住:“天宫禁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静莲讪讪地离开。不靠近就不靠近,难道她稀罕么? 然而这天夜里,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盯着短剑看。她现在开始感兴趣这把剑为何会发光了。白樱有花神送她的一把剑,但从未听说晚上会发光嘛。 静夜静悄悄。 好像已经三更天了。 静莲走出莲蓬。夜晚的莲花池,自有一股美态。万物都沉睡了,皎洁月光照洒在粼粼池水中。 她将短剑插在腰带间,前往饶霞神殿。 夜晚的守卫比白日要更严谨,但静莲记得那晚她是走出了饶霞神殿一小段距离,才“迷失”的。 她凭着印象走,一路留心着四周的景像变幻。 可是……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啊?前面一堵墙挡住了去路,她已经走到尽头了。 “看来,那晚确实是在做梦。”静莲自言自语地往回走。然而就在转身的那瞬间,后面仿佛有什么紧紧地拖着她往里面拉。她瞪大了眼睛,呃,难道是谁在拉她么? 怯怯地回头望去,可哪有人? 她松了口气,然而身体一放松,那股吸力猛得将她吸了回去,她整个身体腾空,往后疾速地被吸入了一片黑暗。 静莲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 发……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吸”入了这个黑漆漆的地方!是了,那一夜,也是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来着。难道是同一个地方? 她慢慢地爬了起来。 心中仍有胆怯,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前面等自己的是个巨大陷阱。 那一夜的叹息声,她没有再听到。虽然在黑暗中,但静莲觉得自己走起来一点儿不费劲,往前摸索着出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总算见到了光亮。那是淡蓝色的,透着刺骨冰凉的颜色。 “冰?”她忽然发现,身边立着许多冰柱。 怪不得这么冷!原来有冰啊。真是怪了,这个地方好好的弄着这么多冰做什么? 再往前,她赫然发现一座冰山。 在盛夏之中竟然还有一座冰山能不化?还真是奇异呀。呃,难道是为了饶霞神殿凉快些,特意造的? 她往回走。 一座冰山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赶紧找回去的路要紧。 “唉……” 一声叹息,仿佛就在耳边,钻进她的耳孔里,她惊得只差没一蹦三尺高,东张西望寻找着发声源。 “谁?”她壮着胆喝道,“不要装神弄鬼!” “本就是鬼,何须再装神弄鬼?” 静莲吓得一声尖叫。真的是鬼? 她拔腿便跑。 一道红色火焰,蓦然降在她的前面,挡住了去路。她望着那瞬间熄灭的火焰,仍然往前跑。然而,又有火焰从天而降。 她惊异地望望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怎么会下起火焰?是那个“鬼”在搞鬼,是不是! 她试着离开,然而火焰每次都会出现。她怒了,朝着空气怒吼:“有本事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我本就不是好汉。再说,我也不想躲躲藏藏,而是被封在这里,出不去而已。” 静莲总算听清了,这是男子的声音。 也许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声调显得有些古怪。她紧张张望:“你在哪里?”该不会在她背后吧? 她越想越觉得发凉。 “冰山里。你过来。” “不去。”静莲直觉有诈,“你少骗我,被封着,怎么可能下火?” “那是我近年精心潜练的一种功法。你要学么?我可以教你。”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已经有师父了,不必你教。”说着又要走。说话的那只鬼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她还是早走为妙!万一惹祸上身可就糟了,她就一条小命,经不起折腾。 “你拿了我三件东西,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吧?” 静莲跳了起来,对着空气叫道:“原来是你!你为何往我身上塞东西?那是你硬塞过来的,怎么叫‘受’?我又没叫你给。” “不论如何,东西在你身上是事实吧。” “正好还给你,我不稀罕。” 静莲本想扔在地上就算了的。但想想,说了这么半天话也不见他出来,难道真的是被封着吗? 一只被封印的鬼?他倒想看看他有多可怕。 脚步,慢慢地靠近了冰山,往坡上走了走。里面有个洞,漆黑漆黑的。 她感觉到一阵冰凉从四肢一路蔓延下去。吞了吞口水,几乎要打退堂鼓。 “喂!”她往里面喊了一声,“你出来,我把东西还给你。” “呵呵,”他一声苦笑,“我若能出来,还用你过来找我么?” “你不能过来,是怎么把剑,还有簪子之类的放到我身上的?” “不是我,是梦魔。” 那是什么?静莲不懂。 他的声音挺柔和,倒不像是个大恶鬼。静莲静了静心,往前踏几步,终于到了洞口。 “好黑……”静莲低呼。 话音才落,四周腾地升起一片火光,然而转瞬即灭了。那只鬼无奈地说:“火焰在这儿生存不了。” 四处,忽然有蓝色的幽光在闪烁。虽然不清晰,但足够让静莲看清洞内的情形。 仍然立着许多冰柱。冰柱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盯着冰柱:“你在这里面?” “非也。”他说,“我在你正东方。” 静莲转头,只见一面巨大的冰墙,里面空荡无一物。却在墙的右下角,有一个古怪的瓶子。 青花瓷瓶,瓶身却有一丝带着红色,古怪而鲜艳。这么大个冰墙里封闭着个青花瓷,更令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别怀疑你的眼睛,我就在这里。” 声音在耳边乍响。 静莲的眼睛蓦然瞪大。他真的在瓷瓶里? 这使得她紧张的心顿时归位。至少她不会看到恐怖的鬼,这只鬼更不会突然跳出来! 她恶声恶气的道,“你躲在这里面还能把剑什么的放我身上?你是有妄想症么,还是关在瓶中关傻了?” “先别怒,且听我细细道来。” “何人有空听你废话,还‘细细’地说?”静莲转身就走。 第二十章(4) 可是才转身,一道火焰从天而降,虽然只是刹那间就熄灭了,但已经足够吓到她。 她回身看了看青花瓷瓶,不信邪地往东方迈出一大步。 又是一道火焰从天而降。 静莲狠狠地转身瞪着它,“少装神弄鬼,你躲在瓶子里,能有多少能耐!”她好歹也修练了一段时间,才不怕它区区一只鬼呢! “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不知多少年,实在寂寞孤冷。你帮我一把,于你修行不也有益处么?再说了,你误入这里,便是我们的缘分。” 静莲倒觉得有趣:“缘分?你还真能扯。你且说说,你为何被关在这里?”想必是只恶鬼,作恶多端所以才被封印在这里吧? 不然的话,早该转世轮回去了。 “唉,”他幽幽叹息,“是我自己要求封印的。” “你当我傻了么,这种两点也信?”要求封印自己的,要么脑袋坏了,要么…… 要么是什么?静莲还真想不出来。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事实的确如此。你出去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我为何要去打听。有那闲时间,不如拿来睡觉。”静莲转身就走。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火焰从天而降,然而她防了前面,后院失火—— “咚”得一声,一块小冰粒砸到了她头顶,她“哎哟”叫着捂住后脑勺,怒了:“你暗算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既非英雄也并非好汉。”那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不过是被困在瓶子里的孤魂野鬼罢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是否弄错了?你早已死了,哪儿来的‘命’?” “……”一阵沉默。 静莲听不见了动静,便悄悄转身。她就不信一只装在瓶子里的鬼,竟能跟长了眼睛似的将一切都看个清楚。 “哎……” 一声幽幽叹息,直凉到静莲的心底下,凉的她的疙瘩,一个接一个冒满全身。 她回头瞪了青花瓶一眼,“我要走了,你安歇吧。” “等了这般久,好不容易等到你,你真的非走不可么?” 废话,她当然要走了!她时常听到别的小妖说,有的鬼是要找替死鬼的,这只妖铁定是想找她当替死鬼吧?不然这样死缠着她做什么。 “恕本人爱莫能助,你找别人吧。” “我可以教你我毕生绝学,你放我出来。可好?”他急切地道。 “我说过我有师父。” “谁能比得上我?你若当了我徒弟,包管你天界无敌。” “我要那么无敌干什么?”静莲朝天翻个白眼,“我也不想当什么天界无敌,只要麻烦莫要惹上我就好。就此别过吧,后会无期。” 这一次,没有火焰,也没有冰块袭击她。 她倒是很顺利地走出了冰山洞,走来走去却不出漆黑的那条路。气息败坏地返回来,冲着瓶子叫嚣:“是你干的好事是不是?” “我躲在瓶子里,何德何能?” “你少来。”静莲气呼呼地,双眼只差没能把瓶子凿出两个洞。他 “不如这样,你将我放出来,我送你回去,何如?” “你有那么大的能耐,自己就出来了,还需要受困在瓶子里么?”静莲嘴里虽这样暗讽,却不得不承认,这只鬼有些许能耐。陷身于瓶中竟然能隔空下火,甚至朝她扔冰块,很不简单呀! 难道是神级的存在? “要不是瓶口有封印,你当我不能出来么?” “有那么大的本事自己破开封印呗。” “……” 他不言语了。但周围的气息,陡然下降,不知是否是错觉,静莲觉得寒冷,乃至于打了个喷嚏。 “最后一次。”他忽然说,“我们交易,你将我弄出来,我许你似锦前程。” 静莲眉头皱了皱。她一小妖,哪来什么似锦前程?顶多只是修练成仙而已,且她又是最没野心的,这对她而言构不成诱惑。 “如果不呢?” “那就一辈子在这里陪我吧。”他的声音闷闷的。“反正在这儿,你会死得很快。” “……”静莲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在这里自然是死得快的,又冷又饿,无水可饮,不用三日她就可以去见如来了。 “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 静莲闷闷的不说话。 难道没有他,她一定出不去么?她就不信他那么大的能耐! 偷偷溜出去,转到她累喘如苟,仍然没有找到出路。是巧合,还是真是他的能耐? 他使了什么法子,能让她像迷了路一样,转来转去却找不到出口? 她不知此地何处,只管坐在地上喘气。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靠在旁边,迷迷糊糊地便合上了眼。 这一觉,漫长无梦。 将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有一种期待,她已经回到了莲蓬,满眼翠绿,入鼻是幽幽芬香。 可是,一睁开眼,心情顿时就降到了谷底。 好黑! 所有事情都回归脑海,她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只古怪的鬼,还有这个见鬼的地方! 老天和她开了什么玩笑啊!叫她困在这里,难道真要与那只鬼同流合污? 再次来到冰山洞,她很有冲动将那面冰墙砸了,取水灌进青花瓷瓶里,把这只鬼煮熟! 铁青着脸站在冰墙面前,还未开口,那声音幽幽笑道:“你来了啊。” 声音轻快极了。 “承蒙你厚待,我果然出不去了!”静莲冷哼,“你上辈子一定做了恶事,才会被封印在瓶子里!” “我说过是我主动要求封进来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最要命提,我再也睡不着了。所以我想要出来。” “你把我送出去吧,我只是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小妖精啊。”静莲可怜兮兮地说。 “就算你什么也不会,也能轻易把我放出来。砸开冰墙,摔碎瓷瓶,什么都解决了。” 是啊,什么都解决了,到时候你也一并把我解决了吧?静莲在心底暗嘲。 “你放心,我不会待你怎样,相反,我承诺会教你我的毕生绝学,绝不食言。你若是不信任我,我且教你小部分,等我出来了之后,再慢慢教你,如何?” 静莲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脑海却在转动。如果此时不虚与蛇委,她真的出不去了可怎么办? 不如一面假装答应他,一边再想办法?他要教她,也是不学白不学嘛。 “可好?”他迫切地又问。 “……”静莲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句,“好吧。” “极好!”他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那便如此说定了!嗯……你如今都学了些什么?” “玄火术。” “哦,看来你资质太差,还在学这等级的术法。” “……”他一只装在瓶子里的鬼竟然敢嘲笑她?“好歹我四肢健全,可以走来走去。” “……”轮到他静默了。 静莲心里暗爽了一把。“先别忙着教我术法,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被关在瓶子里?” “呵呵。” 他淡然一笑后,就没了声息。 静莲静静等着。 “很久很久以前……嗯,我也不知道多久了。我与景山是好朋友。” 景山?静莲心里一咯噔。他说的景山,该不会是十几万前的,一位先帝吧?静莲屋子里供着的,便是景山的灵位,所以她方才知道这号早已仙去的神。 “后来,菱菱出现了。为了夺她,我与景山闹得天翻地覆,好友成仇敌,天魔两界,彻底不两立。” 静莲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魔界…… 他是魔界的? 她的神啊……她岂敢将他放出来?若他发威,她可成了天界罪人了。压住心底的震颤,假装忽略他是个魔的事实。“后来呢?” 他很久没说话。 静莲不由有些恼火。想是他关在瓶子里太久了,唤起这些记忆需要时间?他陷在他的回忆里,静莲却在寻思着怎么逃跑。 她想她是完蛋了。一个被困在瓶子里的魔不然她出这个结界,她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想是必死无疑了! “后来,菱菱跟了我。我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在她怀胎二月有余的时候,还以为她与景山有奸情,一掌错杀了她。” 静莲听得出神。 脑海里已经不自觉地浮现争情夺爱,又不小心错杀心爱的姑娘的景像。他会不会痛苦地痛哭流涕? “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到我的痛苦吗?” 静莲眨着眼睛:“不能。” 没有经历过死亡,她不能体会其中滋味。 “也是,你资历还尚浅啊。”声音中有浓浓苦味。“菱菱已死,我活着也无益。菱菱香消玉殒,连轮回也不能,我也不想轮回,所以让景山把封印了起来。之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沉寂了太久,很孤独,才想要出去。” “反正你的菱菱也不在了,你出来也无益,不如一直待在瓶子里。”静莲连忙归劝。 “我既然想出来,自然是因为在这儿已经待了太久了。”他道,“我的事情,你如今也都知道了,不帮我出来也不行。不要打歪脑筋,我的耐心有限。” 第二十章(5) 最好你的元气也有限,也跟着魂飞魄散,省得她提心吊胆……静莲咬咬唇,想到他如果要是魂飞魄散,她这辈子大概也就跟这里永远结下了缘分,还是心存慈悲吧…… “嗯。” “我教你饶霞吧。”他说,“你学火系术法,应当能学得很快。能学完火系,我教你冰系。学第三招式的时候,你就可以用破冰术将我从冰墙里取出来。可好?” 能不好么? 有商量的余地吗? 静莲一张粉白的小脸早已成了苦瓜。 往后数日……不,她也不知道几日,她便一直困在这黑暗与幽蓝并存的地方。幸而适应了黑暗之后,也不觉得在黑暗中看东西有多困难,反倒如同白昼,可以行动自如。 她被迫学“饶霞”,奇异的是学起来飞快。虽然山洞中火焰瞬息即灭,但她仍然能使唤出漂亮的饶霞火焰,如云如雾,杀伤力却很强。 她觉得饥饿的时候,无韬就叫她吃冰水。 “这冰山之水有养生补气之功效。多喝有益修仙。” 补他个鬼!静莲忍不住在心里开骂。这儿已经够寒冷的,她一捧冰水下去,喝得她直想打冷颤。这还能养生补气? 蹲着休息时,她没好气地问他:“这法术为何叫饶霞?” “知道这个做什么?” “因为天界有个饶霞神殿啊。” “哦。” 哦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为何招术叫饶霞,她全然不知。但她想,曾经他与天界有着难以说清的瓜葛纠纷,如若出去,肯定要引起轩然大、波的。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逃出去呢? 她一定得逃。否则等他出来,第一个死的大概是她。 “起来,接着练吧。” 他的声音又蓦然响起。静莲十分无奈,他简直比碧月还严格。有时她甚至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就长在瓷瓶上?不然他怎么能洞悉一切一般呢? 中途想过逃跑,可是她仍然跑不出黑暗的结界。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在学好饶霞所有招术之后,她觉得自己在这黑暗之中,已经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了。 “明日开始学冰系。我出来就指日可待了。”无韬的声音充满期待。 静莲灰暗地想,他出来做什么呢,心爱的女子叫他劈死了,他如今也只是一缕魂魄,出来是想干什么? 最最关键的是,她不能让他出来啊。她得想办法逃跑!可是怎么跑出去?她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呀。 她拿头撞了撞墙。 清脆的两声叮叮,令她如梦初醒。她的手爬上头发,抓住了那根发簪。 无韬说是他用意念将它放到她身上来的。她虽然对他的说辞表示不相信,但想必这三件东西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她仔细地端详着簪子,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剑,及荷包里的镜子。 这三件东西…… “你在做什么?”无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没有。”她忙将簪子插回头上,慢慢地退出了山洞。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三样东西,或许能带她离开这里。 可是,它真的可以带她离开吗,或者说,要怎样做,才能让她离开! 她摸索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一堆漆黑里,看到了一丝月光的光线。她的眼睛顿时亮了。她拔下发簪,发簪悬着个细小的弦月簪子,兴许它不是簪子而是钥匙呢? 带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她将弦月按进了那个月牙的透明光线。可惜,没有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静莲不觉有些失望。看来还是出不去啊…… 然而慢慢的,她觉得有一股淡淡的烟雾飘散了开来。她惊愕地望着那薄薄的雾,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踏过之后,仿佛四周有了漫长而清晰的路。她害怕无韬追来似的,拔足狂奔。 她不看路,闭着眼睛,追随感觉,直到一股吸力,猛得将她吸了过去,简直,整个身体腾空了,似被抛出去了一般。 她仿佛听到无韬气急败坏的声音:“混帐……敢耍弄于我,我若出来,定叫你永不超生……” 第二十一章 如获重生(1) 入眼是一片光明。 静莲猛得又合上了眼睛。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光,这光线太强烈,令她觉得眼睛刺疼。 接着她听到脚步声,虽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光线变弱了。 那脚步声又回到了她的跟前。“醒了,就睁眼吧。” 陌生的声音。 是谁? 静莲睁开眼睛,一张清俊的脸印入眼睛。是他啊。叫……沧海对吗?海神大人!她冲他一笑,“又是你。”她一骨碌想爬起来,腹间传来一阵剧痛,她得抽了口气,一双结实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肋骨断了三根,好好静躺着吧。” 好端端的怎么会断肋骨……脑海里想不起来,她是如何受伤的。沧海扶着她躺下,二人的距离,空前靠近。她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她这样毫不忌讳的眼神似乎令沧海感到有丝尴尬,白皙的脸有一丝可疑的红晕。 “你去了哪儿?碧月寻你几年了。” “啊?”静莲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几年?” “嗯。五年有余吧。” “……”她怎么可能在那漆黑的见鬼的地方,待了五年之久?简直不敢相信。 “在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又捡到了你,只是这次受伤颇重。”沧海淡淡地道。 “哦。”她羞涩地笑笑,“两次救命之恩。我要怎么相报呢?” 沧海没有说话。 静莲眨着眼睛说:“以身相许好了!” 沧海抬起了眸,黑眸冰冷冷的,看得静莲一阵不自在,自顾自红了脸颊。。他做什么这样看着她啊…… 令她感到少许害怕。她说这句话……太轻薄了么? 沧海只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叫碧月来领你。” 咦,真生气了? 静莲连忙喊:“我不是有意轻薄你,你别在意。”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次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仿佛似乎,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离开,让静莲的思想有暂时的凝滞。直勾勾躺在床上,心神激荡。她终于从那里逃出来了,漫长的黑暗,像做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梦。 可是梦终于醒了! 簪子短剑与镜子,提醒着她根本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躺到了这里,她才忽然有点同情无韬,自言自语地说:“小妖我小命要紧,实在不敢救你老阁下,你好好等着下一个有缘人吧……” 她合上眼睛,困倦很快袭来。睡了一个绵长舒适的觉,醒来有一双含怒的眼睛瞪着她。 她吓得一个激灵,“师父……” “你还记得我是师父?”碧月冷冷勾唇,“不言不语消失个无踪,你当我碧海潮生阁是个什么地方?说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是啦师父,你听我说。”静莲急切地道,“我跑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感觉只过了几天,可是没想到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呀!” “不妨再寻找个更好的,更值得让人相信的借口。” “我没有说谎。”静莲说,“我若是说谎,这辈子都成不了仙。” 碧月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 对于一个小妖精而言,修练成仙几乎是普遍梦想,起这个誓,碧月相信它的慎重性。 “什么黑漆漆的地方?” “就在饶霞神殿后面……” “你在里面做什么?” 静莲将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全告诉碧月。碧月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什么也不能让她动分毫神色似的。 “真的呀,”静莲怕她不信,“我还说了饶霞这个火术。我做给你看……” “好了再说吧。”沧海突然开口。 他刚刚有在身边么?静莲怔了怔,仿佛没看见他在呢。 碧月也道:“好了再说吧。好好躺着。” “那你信不信啊?”静莲不确定地问。 “嗯。” 听她信自己,静莲安心了。碧月起身对沧海道:“她还有伤在身,暂时不便挪动,能否先借助这儿几日,等好了,我再领她走?” 沧海道:“无妨,反正这儿有很多空屋。” “如此就有劳了。” 碧月几乎没再来。 静莲不知道她是不是不相信自己,颇感到纳闷。沧海倒是每日必来看她的伤势,并且送药来给她。 这让静莲感动不已。打从修成人身开始,也不曾有谁待她这么好过。一点点温暖,就让她觉得如沐春风。 等她能起身,更是时不时钻进沧海的书房,沉醉在他堆满了书的大书房。时常他在书桌上看,她便窝在他脚边的矮桌子里,仿佛她是只猫般。 这日午后,像往常一样二人静默不语的看书,沧海放下书来问:“你好了吧?”、 “差不多了。” “那,回碧海潮生阁吧。” 静莲下意识地就说:“不要,这里比碧海潮生阁和莲花池都有意思。” “但是我这儿,你不便久留。” 他在下逐客令?后知后觉的静莲这才突然想起。她莫名的有些难过,绕了一圈发丝,无意识地玩弄。 “你可以明日再走。”沧海说。 “……哦。” 心里酸溜溜的。前几天还在暗乐,难得有谁待她这般好,可是他转眼就要赶她走了。 是呵,她是谁呢,凭什么一直赖在人家这儿都不走? 她抬头笑盈盈地朝他说,“那,我现在就走了,多谢你这一阵子的照顾。” 沧海平静无波的心海,猛得一阵波动,当他与那双灵动的眼睛对望的时候。 “嗯。”喉咙滚动两下,发出简单的一声回应。 第二十一章 如获重生(2) 静莲轻快地蹦了起来。朝他摆摆手,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心里一阵古怪的空落感。哎……难得的温暖,不见了。还是生病了好啊,有人嘘寒问暖…… 她回到莲花池,众小妖叽叽喳喳地都跑来问她究竟去了哪里。她笑笑不答,趴回莲蓬睡大觉。 睡得正畅快,只觉得臀部被什么猛得一扎,她惊醒了过来,只见白樱手中拿着一根树棘,又笑又怒地瞪着她。 见是她,静莲的心松了。“我的好姐姐,你吓我一跳。” “你究竟去了哪儿了?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真有能耐。” “且听我慢慢道来……” “长话短说。”白樱打断她。 静莲只好将她迷路于某地一事说了,关于无韬,她却半字不曾提起。她心里也觉察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最好永远烂于心间才行。 “骗人,我不信。” “骗你我永远都不成仙了。” 又是老招术,她果然又信了。“好吧。你回来的事,你师父知道了么?” “知道了。她也信我。”静莲露齿一笑,搂着白樱的腰说,“你不知道能再见到光有多幸福啊……” 白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将她推开。“若果然如你所说的那样,你能出来倒是大幸了。值得庆贺。走,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说的好地方,竟然是冷得如同鬼域,静莲夹着肩膀直发抖:“姐姐,你带我来的好地方就这儿啊?小的无福消受,还是回去的好。” 白樱拉住她:“好不容易来了,跑什么?尽情享受一下。” “冷死我了,哪有什么可享受的?” “这儿可是天界圣地啊,平时想来还要怕被人逮呢。”白樱呵呵笑道,“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只管到水里去游一趟,有什么不适的地方,皆可全愈。” 静莲看着黑漆漆如深潭般的水就打抖。这儿已经冷得要命,这水肯定更加刺骨冰寒,要跳下去,她的小命就没了。 “寒天镜的水可是极好的啊,你不去,我去。”白樱说着脱了衣裳,只穿一件雪白的肚兜与贴身亵裤就下了水。 只见水没过她的头顶,静莲只觉得那水仿佛淹了她一般,直直打了个寒颤。她断然没有那勇气下去戏水,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东张西望。 这是个颇为奇怪的地方,冷得出奇,渐渐适应了之后,又觉得气息冰凉地舒适。一个大湖占据了所有视线,湖水黑漆漆的,底下仿佛蛰伏着什么庞然巨兽,充满恐怖的能量。 “啊——”一声惊呼将她的视线吸引。只见白樱冒了头,又沉下去,她大惊:“怎么了?游不动了?” “底下……”趁着冒上头的空档,白樱连忙换了口气,“好像有什么……” 有什么?静莲连忙脱了鞋子,一头扎入水中。白樱与她可是共患难的好友,她有危险,自己岂能坐视不理? 然而才下水她就有点儿后悔。冰凉的湖水像针般扎着她的每寸皮肤,她发抖,冷颤,牙关紧咬,朝着白樱的方向游去。 在漆黑的水底下睁着眼睛,蓦然看见一只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正顶着白樱,白樱白嫩的双腿使劲蹬踹,所以身体浮浮沉沉。 静莲当下拔出簪子,从后面靠近,朝着那黑漆漆的怪物的屁股就扎。 “轰”得一声,白樱蓦然被甩出水面。静莲只看到仿佛金属般的光芒一闪,那怪物已经朝她跃来。 在水里她肯定打不赢这玩意儿,先逃离了水里再讲! 她迅速起身,脚踩着水,迅速回到岸边。刚刚上了岸的白樱目瞪口呆:“静莲,你进益很大啊……” 有么?不就是从水里跳出来么。静莲全身贯注地盯着波动的水面,等着那只怪兽跳上来。 白樱急切地道:“还站着?快走啊!那水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正是想看它是什么东西呢……” “别顽皮了,快些走,倘若是咱们不能敌的怪物怎么办?你不是一向标榜小命至上么。” 也对。还是赶些走吧,能住在这儿冻死人的湖里的,想必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她与静莲才要御剑而走,后面“嗷”得一声响,腥腥的气味带着冰渣子朝她迎面扑来。 这……是什么东西? 静莲见逃不走,只得先躲闪,跳到高处端详它。 好样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全身漆黑的鳞片,头大如斗,眼大如铃,看起来有几分凶恶,又有几分憨厚。 它见没扑着她,嗷得一声又往上扑。 一妖一兽,追逐得气喘吁吁。白樱在旁边道:“速战速决!你不是会使火术么,烧死它!” 静莲瞪着那玩意儿,“你要我烧死你呢,还是自个儿回湖里去?” 它嗷得一声叫,一股怪味的液体朝她喷、射过来。静莲及时逃开,却仍溅了她一身。她嫌恶地低骂:“不知好歹的蠢货,看我收拾你!” 静莲想要近它的身,却又不太敢。一妖一兽就这么对峙着。白樱的语气焦灼:“哎,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说着就要使雷术劈它。 忽然间,怪物自己倒下了。 静莲回头瞪白樱:“你真的劈它啊?” 白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啊……我还没使唤出来呢!它自己倒下的。” 静莲怔愕:“难道我的功力竟这般厉害?隔空不挠不痒地也把它给折腾伤了?” “……”白樱朝天翻个白眼,“趁着它不动了,赶紧走吧。” 静莲看着地上那一瘫巨兽,蓦然发现它的腹下似乎有伤。小心翼翼地靠近,推了推它发现不动了,方才仔细看了看伤口。 似乎是被剑割到了,还往外渗血。 “走啦!若它醒来,又免不了一番折腾。”白樱催促。 “它受伤了,你看!”她指着伤口说。 “它受伤与你什么相干,你可别告诉我你想要替它疗伤。” “那倒没有。”静莲被白樱半拖半扯地带走了。 白樱郁闷道:“倒霉,难得来一次寒天镜,竟然遇上这么个大怪兽。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蛰伏在水里……” “哈起!”她一说起那湖水,静莲猛然想起她的衣服还湿漉漉地直透水呢,冷死她了。 回到莲花池洗干净,换了身暖和的衣裳,她坐在池子边望着荷叶连田发呆。 寒天镜里的那只兽到底是什么怪兽啊?虽然壮硕鲁莽,倒是挺可爱的。不知道怎么受的伤,那样倒在岸边,会不会冻死? 转念一眼,它都住在玄冰湖水里,在岸边哪会冻死啊。 “但是它受伤了。应当没有同伴罢,就独自一兽,挺可怜的。”她自言自语。她自己也是个小妖精,可周围有许多同伴相陪,倒也不觉得孤单。但她想,独自一物,肯定会感觉到难过的。 “好吧,谁叫我这般善良呢?”她起身拍拍裙子,往寒天镜的方向去。 平时十分没有方向感的她这次倒是出奇的准确。当她的脚踩在寒天镜的土地,看到那只兽仍然躺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时,她的心震动了下。 看来它伤的挺重的吧? 都已经一两个时辰了,它还没有挪动过。 她蹲到它身边,仍然带着警惕的心碰了碰它。 可它不动。 伤口的血似乎越来越多,静莲推了推它:“喂,起来啊,再这么流血下去,你的小命也快没了。” 可它仍然不动。 静莲皱眉思索了半晌,从荷包里摸出一包金创药。因她迷糊贼莽撞,时常把自己给弄伤,这药是很久以前碧月给她的。虽不知药性过了没有,但应当能用的吧? 有胜于无。她心里这样想着,将那只兽用力地推向一边,没想到它竟沉甸甸的一动不动,她几乎是花了身体的九分真气,才将它推平。 伤口足有一尺那么宽大! 静莲震惊,它是怎么弄的这么大的伤口啊!怎么办?这样光是金创药定是不能好的。再说,药也不够用啊。 怎么办才好? 心念一动,她想到了个法子。 于是屁颠颠地飞到碧海潮生阁,从碧月那里要来了针和线。碧月很纳闷:“你要这些做什么?” “师父你以前不是抓到过一只被箭伤到的兔子,后来用针线给它缝伤口么?” “嗯。你……?” “我也遇到了这样一只兔子。”静莲拿着针线迅速地跑了。 回到寒天镜,它仍然没有醒。 静莲却害怕了。这针扎到皮肉里,该有多痛啊!且她从来没做过针线活,万一等下缝坏了怎么办? 天人交战了许多,还是决定救它,缝的不好,总比这伤口继续流血的好吧。 她才下针,庞然的身体突然动了动,静莲见它眨着眼睛,马上就要醒来,连忙道:“你别醒啊,我可是在帮你!”说着一拳敲上它的后颈,将它打晕了。 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伤口逢好了。她撕了下裙角给它包扎起来,看着肚子裹得和粽子一样,她坐到旁边呼呼地喘气。 “我这样很算得是以德报怨了吧?”她像是对它说话,又像自言自语,稍坐了会儿,才离开寒天镜。对一只素平生的兽而言,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吧。 第二天她再来时,它已经不在原地了。静莲想它或者能移动了已经回水里去了? 也不知伤口进水要不要紧呢? 第二十一章 如获重生(3) “它要不紧,关你什么事?”她自言自语地嘲笑。是呀,她对一只怪物什么好心?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为什么。 “保重吧,我走了。”她拍拍屁股回莲花池,练过一阵子功之后,忽然想起来无韬教她的“饶霞”。 尝试着对着天空,召唤了一道漂亮火焰。火焰稍纵即逝,但召示着她那一段不是历史,不是梦。 有点儿隐约的担忧和害怕。没有她,一定也有别人能进那个结界吧?万一到时候把他给弄出来,他会不会找她报仇啊?他说过的,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你可别怪我。”她低喃着,爬回莲蓬,盖起被子睡大觉。 半夜时分,有什么湿、濡濡的东西在脸上孺动。 静莲先时没在意,挥了挥继续睡觉。谁知脸上又有湿湿的东西蹭过,她蓦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睁开眼睛,只见两个铜铃一样大的东西,一闪一闪在眼前,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身形的轮廓…… “喝!”她吓了一跳,闪电般弹起,朝旁边缩去。 下意识抹了把湿湿的脸。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铜铃眼的主人,不是寒天镜的那只怪兽么?它怎么会来这里! “嗷。”它低吼一声,摇了摇头,趴到了地上。 静莲惊魂未定:“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出去,出去。” 它不理。赖着不走。 静莲见它没有想要攻击自己的意思,紧绷的神经才得到少许放松。见它一动也不动,她叫道:“喂,这是我的地儿!你这么重,将我的莲蓬都压弯了。出去。” 它仍然动也不动。 四处晃了两晃,静莲十分担心会不会莲蓬会不会断掉。 “喂!” 它仍然不动。 它在,静莲自然不敢睡,赶又不赶不走,又不敢太嚣张地将它哄出去。于是一妖一兽各倨一方,静莲盯着它睁眼到天亮。 天亮,她方才看得清它的缠着伤口的布条仍在,只是湿漉漉泡了水。想是它也觉得不舒服了? 静莲很讶异它是怎么找到她的莲花池,还爬进她莲蓬里来的? 它似乎在睡觉,又或者伤势未好正在歇息。静莲动了动,它也跟着动。静莲青止了,它也跟着一动不动。 “居然还懂得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她喃喃自语,这只怪物颇有点头脑。长得奇形怪状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见它安静地如同死了般,她才起身,偷偷地爬出了莲蓬。这次它没有动。静莲松了口气。等到了外头,发现小妖精们朝着她的方向窃窃私语,她一靠近,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噤了声。 “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一个小妖探着头道:“昨儿半夜有一只大怪物进了你的莲蓬,可把我们吓死了。半天没听到动静,还以为你被吃掉了呢。” “……” “那是什么东西啊?还在里面么?” “对啊长得好惊悚,一只眼睛就有我的拳头那么大,黑夜里闪着光,像会吃人。” 静莲深觉得把莲蓬里的怪兽赶走,省得吓坏这些小妖们。莲花池的清静可不能叫这怪物给搅和了。 洗了把脸,她走回莲蓬,见它在睡觉,用手推了推。 它不动。 “死了?”她又推它,它顺从地被推翻,露出被泡得湿湿的布条。上面仍有血迹。 静莲皱了皱眉。啧,谁叫你跳水里,伤口好不了也活该! 想虽这样想,真正坐视不理却又不是她的性格。她是妖,它是兽,也算是有点儿根由。 既然已经帮过它一回,不如再帮一次。它会来找她,想必也是想她这儿能有创伤药吧? 她想了想,极好的金创药是没有了,普通的药草,莲花池附近倒是不缺。迅速出去拔了几株草药,用内力轻松将草辗成渣渍,敷到它的伤口上。其实伤口较之上一次已经好了许多。 拿布条缠好。它显得干净又清爽了。 它不醒,仿佛赖定了这儿似的。静莲说道:“看你还在睡觉且不赶你。等醒了,非把你弄走不可。” 外面喧哗声一阵,即而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了任何声息。小妖精们胆子小,外人突然闯入的时候,会瞬间消失缩进原体里。 是谁会来? 静莲好奇地走出来,未曾料到会是他—— 没有随从,孑然一身。在她走出莲蓬便看到了她,脸上带一点惊讶,随即朝她走来。 “许久未曾见你。”他的嗓音低低的,醇厚着。 “啊,嗯。”她点了点头,“天帝大人怎么大驾光临?” 天帝一怔。天帝大人……这个称呼组合还真是怪异。“路过。想起许久未曾来过,下来一游。” “哦。”静莲若有所思,心里想着要不要招待他?他虽是偶尔一游,可怎么说也是天帝大人呀…… “这儿有奇怪的气息,你可曾闻到?”天帝的眉微拢,目光在四处扫了一圈。 奇怪的气息?他指的是什么? 静莲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难道是她臭掉了? 天帝将她的举止看在眼里:“并非说你。”他顿了顿,“想是有什么神兽误入了这里吧。” 神兽?静莲想到莲蓬里的大怪兽。它会是神兽么? 神兽怎么会受伤啊。 她还未理清楚思路,天帝已经迈开步伐朝莲蓬走去。她紧跟在后面,低呼:“那是我的住所……” 他已飘然落在荷叶上,弯身进了莲蓬。静莲连忙跟进去:“那个……” “水麒麟?”她听到他的带着震诧的嗓音。 水麒麟?是指这只怪兽么? 天帝回头看她,“水麒麟怎在你此处?” “它自己来的……” “没想到。”天帝道,“已经失踪许久的神兽,未曾想到会在你这儿出现。” 果然是神兽啊!静莲很吃惊。天帝问道:“你与它有什么渊缘?” “呃,之前看它受伤,我替它上过药。昨儿夜里,它突然就跑到莲花池来了。”静莲故意避开他们去寒天镜那一段。若是叫天帝知道她们私闯禁地,不知道会不会被处以刑罚呢? “缘分吧。”天帝伸手摸了下它,它陡然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它目露凶光,呲牙咧嘴。 这副模样将静莲给吓了一跳。死怪物,可得眼准了眼前是谁再发威啊!天帝要是一怒,你有九条命也玩儿完了! 未料天帝缓缓看她,“看来它和你当真的有缘。” 静莲不解他为何要强调‘当真有缘’?她与它哪里有缘,她为何都看不出来。 “它受了伤?”天帝道,“随我到天音宫取些药来。否则不易好。” 他都没看到它的伤处,怎知它不易好呢?静莲很是纳闷。不过他要给她药,她自然是兴奋的。天帝出手,给的必然都是极好的创伤药吧。 水麒麟虎视眈眈地盯着天帝。 天帝弯身出了莲蓬,静莲对水麒麟道:“你等着,我去拿药——”跑了两步又回头交待,“你若敢出去吓了小妖们,或是踩坏了我的莲蓬,荷叶,我就直接把你泡水里淹死!” 天帝站在不远处,已然全部听见。他微笑说:“它水属性,水淹不死它。” “……” 静莲跟在天帝身后。他驾云而去,静莲只得御剑跟上他。过了会儿,天帝似乎发现她跟不上他的速度,才缓慢了步伐。 “第一回见水麒麟是在哪里?”天帝慢悠悠问道。 “呃。”静莲的小脑袋瓜飞快地转动,“在居幽山。” “原来如此。”天帝似乎并不怀疑,“没想到已经消失在天界神兽册里的水麒麟竟然重又出现了。难得。难得。” 是已经消失的神兽品种?静莲乍舌。那水麒麟在她那处,会不会惹来麻烦啊? 她思想纠结,万分纳闷。天帝连唤了她几遍她都没听见。 “静莲!” 天帝忍不住提高音量,将她给吓得小脸变色。“在……小的在。” “……”天帝无奈,“你打算如何安置水麒麟?” 静莲眨了眨眼。“安置?它只是受了伤所以暂时投奔于我,至于安置,定是轮不到我。它应当要去它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吧。”比如寒天镜之类。 “哦,那真真可惜了。”天帝的眸中带着笑,“不若这般,你将它赠于我可好?” “可是它并不是为我所有,谈不上赠与啊……” “只要你点头,那又何妨。”天帝笑笑,“你若同意,我必不会亏待你。” 为何听起来觉得这般古怪?我必不会亏待你……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让人知道的秘密。 稀里糊涂到了天音宫。这是个怎样地方,静莲并不知道,只觉它幽雅清静,四处缭绕淡淡烟雾,不必言述,也是极好的仙境福地。 天帝所到之处,仙婢等连忙迎接,见他身后的静莲,不由多了几分好奇,细细打量。 静莲亦觉得大开眼界,唯恐两只眼睛不够用,只管东张西望。 天帝命一仙婢带她到一处厅堂,那仙婢长得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微笑对她道:“请在此相候,天帝宽衣之后再出来。” 静莲点点头。 空气中有一丝丝令人舒爽沁脾的香气。她形容不出那香气是怎样的味道,只觉得能让疲倦者,瞬间精神百倍,能让灰心丧气的心境,瞬间走向明亮。 屋中陈摆,皆是精致至极。静莲只敢远观,不敢玩亵田焉。倘若碰坏一个半个,将她的莲蓬拆了也不顶用。 第二十一章 如获重生(4) 她不说话,仙婢也不说,极有礼貌,替她斟了茶之后在旁边一言不发。静莲只得坐着发呆,心中思忖,天帝几时才能来。 不料还未等来天帝,便传天后驾到。 静莲连忙站起,看着一群美人簇拥着年青华贵的女子缓缓走来。上次在饶霞,她已经见过天后,所以也不觉得很新鲜。 她笑态可掬,朝静莲旁边的仙婢问:“这是何人?” “天帝带回来的客者,奴婢亦不知她是何身份。” 她的目光转向静莲。静莲连忙道:“我是碧月圣人的弟子。” “哦。”她缓慢地落坐,悠悠目光落在静莲白皙惊艳的小脸。“不知有什么贵干?” “天帝大人叫我在此处等着。”静莲简短地道。 “不曾说为何叫你在这里等么?” 静莲心里有些不耐烦,却岂敢在天后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将前头后尾,皆述一遍。天后哦了声:“原来是为神兽。天帝果然还如同当年一般。” 当年怎样,静莲可一点儿不感兴趣,只想天帝快快把药给她好让她回莲花池。 天后虽然不曾对她有什么异样举止,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仿佛天后的眼睛长了钉子,钉得她浑身不自在。 漫长的一阵沉默后,天帝终于出现了。他似乎没料到天后会这么大阵仗地出现于此处,怔愕了下,方说:“天后也在。”他走向静莲,递给她一大包药,“人且拿着,隔日换药。切记留住它,过几日我去将它领来。” “哦。”静莲望着这么多药,眼睛放金光。呀呵,果然出手大方!水麒麟应当用不完这些药吧,她可以私藏些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拿着药出来,脱离了天后的视线,她全身上下仿佛都重生了一般。静莲虽不十分聪明,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触感:天帝与天后定然不恩爱。 要她说理由她说不出来,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转个弯儿又想,他们好还是不好,与她有什么相干? 欢欢喜喜地回到莲花池,发现水麒麟竟然在岸上,岸边花草被折弄了几棵。静莲风驰电掣地飞到它面前,愤怒吼叫:“不是叫你在莲蓬里不要乱走?你竟然弄坏了花草,你你你……” 水麒麟如同大爷般走来走去,一点儿听不懂控诉。 静莲挫败地想,对它吼有什么用?根本就是对兽弹琴!但愿天帝快些将它领走,以完她此劫! 第二十二章 天劫(1) 十日后,水麒麟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奇异的是静莲竟然渐渐觉得它也颇有意思。她虽然屡次想赶它走,但它死活不走,赖在她身边,橡皮糖一般。她十分苦恼,倘若它以后要一直跟着她怎么办? 莲花池的小妖们都快要吓死了吧。 天帝也当真出尔反尔,不是说要把水麒麟要走的么,怎么还不来? 静莲虽然觉得它形貌凶恶,本性倒不坏,但也不想与它生活。好歹是只兽,竟然死赖在她的莲蓬里,她真害怕哪日睡到半路,会睡到莲花池底去。 她托着腮,望着趴在地上装狗的水麒麟。“你如今伤势也大好了,还是回你的寒天镜去吧?跟着我有何前途哪。” 它恍若未闻。 “你耽误地我连功也练不成了,做兽不待这般的。” 它还是一动不动。 静莲怒气蒸腾。怎么说它都一动不动,可恨!难道装死就可以一直赖在她身边么?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救它。初时它不是还与她对战么?就因为她给它敷了药,它便追随她至此? 不用这般情深意切吧? 一妖一兽耷拉着脑袋,似乎都有各自的无奈。 “静莲?” 外头响起清脆声音。静莲听得出来是白樱。正欲出去,白樱已然跃进莲蓬了。 与此同时,水麒麟也腾地站了起来,白樱才进莲蓬就被这个庞然大物吓得一退三丈。 静莲没好气地在水麒麟斗大的脑袋上拍了一掌:“仗着长得可怖就四处吓人,你怎这般没教养?” 独自出来,见到白樱惊魂未定,指着莲蓬道:“那个……不是上次我们在寒天镜的时候遇到的怪物么?它怎么会在这里?” 静莲叹口气:“一言难尽。” 白樱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尽是惹祸的家伙。这样一个怪物,你藏在莲蓬里,也不怕它半夜把你吃了?” “那倒不会。其实它也就看起来可怕,着实是只纸老虎。”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它绝对不会是纸老虎。白樱忍不住担忧她的安危。“依我看,还是将它骗到山上,你再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嗯。”静莲道,“你今儿来找我可有事?” “我要跟着花神去云游四海,暂时我不会再来了。你若有事,可去找樊梨。” “哦。”真羡慕,白樱这儿去那儿去,碧月圣人却偏偏是个连家门都不爱出的师父,她便也无从享有这等随从待遇。 白樱嘤嘤叮嘱:“你一定要把那怪物给弄走,听见没有?” “嗯!” 在二十日后,确定水麒麟已经大好,静莲便打算把它弄走,让它迷失在山野之间,再也找不到来莲花池的路。 虽然听起来有些恶劣,但……它是神兽嘛,在山间混一口饭吃何等悠哉,指不定还能混个山间大王当当。 如此思来想去,她打算将水麒麟骗到居幽山。谁知她刚一与它说完,它便趴下身子,示意她爬上它的背。 “我很重哦,你刚伤好,不好吧?” 它低哼一声,表示很不屑。仍趴着不肯起来。 它既然如此盛情,静莲不好意思违拒,只好爬上它的背。正欲指路,谁知道它风驰电掣地就将它送到居幽山。 静莲的心在低泣:计划失败! 它认得来居幽山的路,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回莲花池,看来除非它自愿,否则她是赶不走它的了。 但是令她好奇的是,它的速度竟然这般快。在它未曾决定离开前,她拿它当坐骑使唤使唤,倒也不坏。 天帝再到莲花池来,已是两年之后了。 静莲正在召火玩儿,忽见天帝现身,很是纳闷。莫非他又是偶然经过? 他笑盈盈朝她走来,“一直未有时间来领走水麒麟,不知它可还在否?” “……”两年未有空,果然是繁忙的神。 “怎么?”他问道。 “这个,”她支支吾吾,“水麒麟是还在,但是……” 天帝疑惑地看着她,耸耸眉。 “但是这两年我与它朝夕相处,觉得它挺忠肝义胆。再者你说来领走它又没来,我就将它据为己用了……天帝大人你别生气!要不然我把你的金创药还给你吧。” 天帝无语了一阵子。 静莲忐忑不安。万一他大怒,要将她拉去灭了怎么办? 良久,天帝才道:“这两年它都只在莲花池?” “嗯。”她才不告诉他,其实水麒麟隔三岔五一定要去寒天镜。 “哦。”天帝半晌才点点头,“也罢。看好它。莫叫它做邪做恶。” “是。”这样说来,他应允了?静莲欣喜不已,“多谢天帝大人。” “不必。”天帝温和地笑了笑。望着她说,“两年不见,你与往日不同了。” “什么不同?”她笑得睫毛弯弯。 “多了一股不同的气息。”天帝道,“想必飞仙指日可待。” 静莲瞪着圆圆的眼睛:“真的么,真的么?” “勤快修练,自然很快便能成正果。”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若是成了仙要怎么办。反正成了仙,她也还是在莲花池的。她不可能去花界混个一官半职,一来没那般野心,二来不喜受人掌控。不若在莲花池自由自在来得舒服。 “倘若我成了仙,一定要感谢你。”她随口说道。 天帝微微笑,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她。“这个给你吧。” “是何物?”她接了过来。 天帝给的,想必都是好东西。不收岂不是辜负他的美意? 他没有回答,只望了望莲花池道:“这儿倒是始终如一的好地方。” 静莲不知道他为何发此等感慨。“若觉得这儿好,时常来玩呀。” 他回头望她,眸中含笑,“你不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她脱口而出。然而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劲,连忙捂住嘴,摇了摇头说,“怕的。” 他眸里的笑意更深,继而将目光转向别处。随后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静莲望着他驾云离去,觉得很有些莫名。 他问她怕不怕他是什么意思? “啊!”她突然一拍额头,“他一定是想知道在泛众中天威如何!我竟然还说不怕他,简直就是发疯了。”但愿他不要因此而找她麻烦呀。 静莲纠结了会儿,打开他给的荷包,里面是十来粒丹丸。她随手塞回了腰间,对着空旷的后山吹了声清亮的口哨。 不消一会儿,水麒麟便飞也似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一跨飞上它的背,“我们去无极阁。” 对水麒麟而言,无极阁已经轻车熟路了。只是它别扭地很,每次到海滩便再也不肯往前,静莲甚至一度怀疑它是不是与沧海有什么瓜葛? “别走太远。”静莲拍拍它的大脑瓜,御剑前往无极阁。 两年来与水麒麟朝夕相处,她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个外形古怪的家伙。她不知道它是不是因为她救了它而从此没上她,但天帝说过,这是缘分,她便当他们是有缘才相遇。 奔至无极阁,她如入自己家门,直扑沧海书房。 沧海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看书简。于他而言,她的莽撞到来已经成了习惯。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习惯? 这可真是不好。 第二十二章 天劫(2) 她风一样卷到他面前,扑在桌子上:“海神大人,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从荷包里掏出天帝给的那个稍小些的荷包,把里面的丸子都咕咚咚倒到桌上。 怕滚得到处都是,沧海连忙以手收拢,珠子晶莹剔透,气味芬芳。 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正和丸。” 瞥了她一眼,“何处得来?捡的?” 她撇撇嘴:“自然不是。别人送的。” “出手这般阔绰,一次便是十颗正和丸,”他语气淡淡,“何人相赠?” “天帝啊。”静莲说,“这可是好东西?” “自然是。”沧海替她收回荷包,望着她,“天帝为何送你神丸?” “不知道。他随手便递给我了。” 沧海叹气:“不知你是什么机缘,竟这般好福气。” 静莲也咧嘴笑了。“想是我前世积福。” 他不置可否,“可曾听说无功不受禄?又或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静莲指着他的鼻子,眼睛滚圆:“你,你说天帝非奸即……”沧海蓦然收住她的手,制止了她重复他的话。 距离因此拉近,气氛因而变得有几分暧昧。 静莲的手在他掌心,虽然他很快就放开了手,但她仍觉得脸红心跳,白皙的脸像染了红霞,慢慢地飞红到耳根。 沧海恢复淡然自若模样,“我与你说的话,切不可与别人说。” “噢。” “天后善妒。也因天帝一颗心并不在她身上,故而她对于天帝之行踪掌控最为严密。倘若知道天帝无端送你一个荷包并这么多颗正和丸,指不定要挑你弊端的。” “啊。”静莲低呼一声,连忙将荷包推远一些,“我不过是接受而已,还能顺便带来一个大麻烦么?” “女子之心,深如大海。你是女子,想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嘿嘿一笑,“你是海神,既然女人心深如大海,那你知不知道?” “……”沧海被问得哑口无言。 目光掠过静莲皎洁如月光的皮肤,细腻中带着一丝朦胧感,只令人觉得她的肌肤如水般柔润光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黑的如同子夜,白色又清澈至极。这一双眼睛,极易令他想到妩媚又干净的白狐的眼睛。 “哎,”她嘟唇叹了口气,“天后倘若为此事来找我,岂不是降下了她的身份?” “她未必一定要亲自找你。又或许,我的担忧是多余的未可知。” 静莲知道他不是会口出诓语的人物。低头看着那针织精致的荷包,“我拿去还给他好不好?” “不必了。既然得了,就接受吧。”沧海低头继续看书。 静莲见他不欲理自己了,便也抽了本书,慢慢地看。翻到某一页,忽然发现有一副水墨画,画的是竹子飞瀑,意境甚美。 “哎呀,你会作画呀?”她语气里满是钦羡,“你会画肖像么?” “不会。” “你画风景分明画得这样传神!”静莲向他靠去,“替我画一张可好?我长了如今两万岁,还不曾有过一张画像呢!” 沧海瞥了她一眼。 “好么,好么?”她的语气软软的,带着撒娇意味。 在她坚持不懈的纠缠下,沧海总算同意了。静莲兴奋地红光满面,拿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这样可以么?” 时光,便这样在涂抹与勾勒中流走。 沧海看着她发如墨,肤如雪,红唇齿白的笑颜,胸口有一刹那的震动。 她的容颜,是一种浑然天成,天然无雕饰的美。再加上个性淳朴,带着还未解世事的天真,与她相处,虽偶尔觉她鸹噪,但仍然是愉悦的。 对于沧海这种从来不与人相近的寡淡性格而言,她能靠他这么近,已是实属不易。 “好了么,脖子酸了。”静莲揉揉肩膀。 他不语,只看看她,又接着涂涂画画。 两个时辰过去,静莲早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沧海望着她绻缩着身体,只将披在椅背上的外衣取下,轻轻走过去盖到她身上。 长发,有一丝滑落在他手上。柔软的,像蝴蝶翅膀飞过指尖。 他怔怔地望着她许久,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但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定格在半空。好半晌,才慢慢收回手,转身走回书桌。将那副画,收了起来。 静莲清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他作画时睡着,顿时抱歉万分,连忙对他笑:“太过困顿,以至睡着。真是失礼失礼。” 文绉绉的模样颇叫他觉得有趣。“不要紧。” 她将衣服递给他,完全忽略了被关怀的感动。“肖像可画好了?” “没有。”沧海淡然道,“你睡着了,我也画得不好,所以扔了。” “啊?”她瞪大眼睛,“这怎么行?我可坐了一下午呢……” “可你睡着了。” 就睡了那么一会儿,真是功亏一篑啊。她哭丧着脸,“你未曾画好,好歹也叫我看一眼是画成什么模样呀,怎么就扔了呢?扔哪儿了,我去捡来……” “……”沧海道,“着实是画得不好。下回我再替你作一幅吧。” “当真?可不能反悔。” 沧海轻轻嗯一声。 静莲笑嘻嘻地道:“虽不曾画好,但终究劳累了你一下午。辛苦了。我请你吃一颗正和丸。” “不必了。”沧海道,“你留着吧,对你修练大有益处。” 静莲的眼睛闪精光:“会不会吞了十颗药丸,我就成仙了?” “你不妨一试。” 静莲咧嘴笑,“嗯!”见屋中光线渐暗,她望向窗外,不曾想天色已然晚了。“我先回莲花池了,过几日再来找你玩。” 沧海没抬头。 出了无极阁,回到沙滩上,水麒麟竟然已经等着。趴在旁边,有气没力,无精打采,似乎在嫌弃她去了这许久。 静莲忙安抚它:“你在这儿受累了。咱们回去吧。” 爬到它背上正欲走,一男子从天而降,围着水麒麟看热闹。水麒麟弓起身子,警觉地盯着它。 静莲也好奇地打量他。 一个身材颀长,面色俊朗的男子。 不知是否天神总是长得英俊美好?迄今为止,她还不曾见过哪个男子长得不能入目。 “水麒麟?”他惊讶地盯着水麒麟,继而看静莲,“它是你的?” “嗯。”他为何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真是不简单……水麒麟竟然能做坐驾。”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静莲懒得理他,对水麒麟道:“咱们走。” 他忽然一喝:“留步!” 静莲斜了下眉毛,“有何贵干?” “这个水麒麟,你可否转与我?”他笑嘻嘻地,一张脸像朵桃花儿般。“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办到。” 水麒麟忽然躁动起来,仿佛被人易价,颇觉恼怒。静莲拍下它的头,对那男子道:“多谢抬爱。不过它恶劣难驯,还是在我身边为好。告辞。” “喂。”他道,“我是水神,你可否给几分薄面?” “夺人所好才没面子呢。”静莲咕哝一声,假装没听见,和水麒麟飞也似的跑了。 回到莲花池,静莲担心了几天,怕沧海说的事成真,怕天后揪她小辫儿。她只是小小妖一只,天后这向神物,她可是惹不得的。 在犹豫了几天,又见天帝不曾来向她要回正和丸,她终于没忍住,一骨恼儿就把正和丸给吞了。 谁知吞了之后,全身躁热,暴躁不已,坐立难安,更加睡难安寝。她怀疑天帝是不是给了她毒药? 她想是要死了。 三更半夜地让水麒麟送她去无极阁,跃门而入,直扑沧海卧房。有人进入,沧海便已经醒来了,才打开门,便见她捂着胸口半死不活地踉跄到跟前。 他一惊,“怎么了?” “天帝给我的不是那什么正和丸,是毒药。”静莲捂着胸口,脸也红红,身体热的发烫。 “不可能。”他道,“那药丸我认得的。” “那为何我吃了之后这般难受?” 她好似身体内有一把火,快将她烧死了。打从修成人身开始,还从未有过这样难挨的时刻呢。 她抓着沧海的衣襟:“我是否要死了?” “不是。”他低声安抚,扶着她进屋,她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趴在桌上喘气。 “有没有什么灭火的神水快给我喝一喝?我定是快要着火了。” 她之前觉得躁热时,水麒麟甚至跎她去寒天镜喝了点儿玄冰水,可仍然觉得躁热不已。 沧海不急不徐从柜子拿出一个瓶子,递到她唇边,“喝吧。” 静莲抓过来一仰而尽。沧海想制止都来不及……这可是万年之俸,他都舍不得喝,结果她仰个头就喝了个精光。 “可曾觉得好点?” 静莲仔细感觉。 可是,喉咙依旧焦灼,心跳依然超快,她口干舌躁,心慌乱跳。她抓着衣衫:“一点儿也没好,我要死了。” 沧海抓过她白玉般的手腕,手搭在她的脉搏。 脉洪有力,只是过速,体内熊熊一股气焰,怪不得她喊受之不住。“你吞了几颗药丸?” “十颗啊。” “谁叫你这般贪心?放着又不会有人与你抢,你急什么?”沧海难得的数落。 第二十二章 天劫(3) 她咬唇:“是你自个儿说且吃下去无妨的。” 他几时这么说过?他只是……他忽然皱眉。他不过用着玩笑的态势叫她一试,怎知道这个傻小妖竟然真的去做了? “躺着吧。”沧海道,“十颗药丸下去,你虚不受补。” 静莲泪眼涟涟:“那我就是要死了,是么?” “不会。”沧海将她扶上、床,盖了被子。 在她躺定后,他轻点她的眉宇,一股清凉的气息灌进了她的周身。她睁开眼睛,看到他按在她眉间的手:“你在做什么?” “终归不会害你。闭眼吧。” 静莲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沧海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出来的话总是这样苍白不贴心。什么叫做终归不会害你……一样的意思,换成“我在替你换气”,难道不是好听的多? 清凉感仿佛沁入了血液,慢慢平复她躁动的心。一夜没睡,此时清凉下来顿时便合眼,进入了梦境。 梦里,漆黑,漫长,无边。 她害怕这里。 不自觉地想到饶霞废墟,可是脚步却迫不得已地只能往前走。忽然间,火光漫天,她看到自己沐浴在火中,全身都被火焰吞噬了,好痛好痛。 “啊!”梦里的痛感太真实,以至她惊喊了出来。 睁开眼睛,四周仍然是黑暗的。她的皮肤疼痛,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急得伸手挥舞,忽然,一只冰冷的手压住了她的手背:“别动。” “我痛……”她一定是要死了。一定是。 “我知道。”那道声音缓和而有力,“你的天劫到了。” “啥?”天劫? 那是什么…… 她隐约有听说过,可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干了什么事儿要遭遇天劫? 沧海将她额上湿漉漉的发抹开:“七七四十九天,你若过得了天劫,便能焕然新生。若过不去,你将形神俱灭。” “啊?”静莲一抖,身子火烧火缭的感觉更强烈了。 形神俱灭会是怎样的景像啊!是连三魂六魄也要烟消云散么?她惊恐,虽说不贪恋,但面对死亡,她终究也还是会害怕。 “不必担忧。”沧海说道,“每一个妖都会遭遇这一个槛。别人能过,你也能。” 七七四十九天,她都要受这样的煎熬?全身如被火热,五脏六腑都快要沸腾? 天啊。 她一定过不去这个槛儿,她要死了。 沧海按着她的眉心,让她拥有短暂的清凉。 天亮时,静莲已经浑身没力,瘫软在床了。昨儿还能活蹦乱跳,现今她觉得自己是条滨死的鱼。无水则死。 昏昏沉沉,她觉得身体一沉,被挪了个地方。 睁开眼睛,她离沧海空前地近,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他的手有力地脖着她的脖子。 他在抱她? 静莲觉得不大妥当,可她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去从他怀里跳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耳边有呼呼风声,他带她去哪儿,她也不知道。但潜意识中,她是信赖他的,不怕他会将她带往哪个危险困境。 昏沉了许久,她再睁开眼睛时,周身是凉沁沁的气息。水麒麟安静地在身边,沧海不知去向。 这是哪儿? 她睁着眼睛张望。这儿似乎是个山洞,阴凉渗人。她动了动身子,发现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这样还要四十九天?想必她过不去这所谓天劫了人,必要被活活焚烧至死。 呜呜,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吃那正和丸!这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沧海去哪儿了?”她出身问水麒麟。 声音干哑的可怕,音量极弱,连水麒麟都听不到。过了会儿,脚步声才响起,一个冰凉的东西覆盖在了她的额头上。她睁开眼睛,触到沧海乌黑的眸子。 “这是哪儿?”她问。 “寒天镜的山洞。”沧海说,“这儿气寒,在这儿你能暂解天劫之痛苦。” 她合了合眼,又无力地睁开。 她将目光移到他脸上。望着他半晌,才笑道:“劳驾你了。” “不必客气。”他语气平淡,完全看不出来情绪起伏。 “你看我这样儿,能渡过天劫么?” “你若自己都没信心,怎能渡过?”他幽深的眸子里有着坚定,声音柔软了几分,“我会陪你。” 静莲胸口一热。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1) 静莲大汗淋漓地从居幽山出来,眼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回想那次天劫,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遥远。 箭般迅速地飞到寒天镜,到了湖边,她几乎毫不犹豫地便扎进水里,游向黑暗的深处。 嘴中吐出泡泡,她在黑暗的水底却如入光明之地,一直潜到底下寻找水麒麟。 五千年一次的天劫,它正在池底默默忍受。静莲爱默能助,只能给它捉来更多的食物。 这是水麒麟跟着她的第四个天劫了。 她第一次天劫后,沧海微笑告诉她,你不再是一个小妖了。别人需要漫长的数万年才能达到的仙境,她已经抢先一步。 静莲总是有些小小运气的。她想,定是天帝的那十个正和丸助了她一臂之力。 但她至今不知道,成仙与还是小妖之身有什么区别?除了能力较以前要强些,所有习性皆未发生改变。 将食物送到水麒麟身边,她蓦然又游回水面,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现在偶尔还去碧海潮生阁,碧月这阵子游历去了,她便逍遥自在地一日睡到三竿,无人打扰,甚是快意哉。闲时就在无极阁中看书,也不管沧海觉不觉得烦。 打从天劫后,她对他更添了几分依赖。她觉得若没有他,她定自己被火焚烧至死。 沧海每次都救她。她在心里将他想成了个贵人,一个只要她有难,必定会出现的贵人。 前往无极阁,沧海竟然不在。她自顾自地抽了书来看,并没有发现沧海其实就站在房外不远处,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静莲的侧脸。 她比刚成仙那会儿,要多了几分风韵。 长发只挽成一个发髻,插着只素雅的簪子,下面垂着长长一段黑亮的乌发。衣服是永远的白色的,没有多余饰物,此时握着竹简,眼睛却不知望着哪里,怔怔出神。 忽然,像是察觉到目光似的,她抬起了眸子朝沧海的方向看来。 笑意在唇边绽放,她放下书简,瞬间便跑到他面前。“你回来了。” “嗯。”他拨开她挽住他的手,“怎么又来?” “在莲花池没事干嘛。” “你大可在花界谋一官半职。” “我才不要。”静莲嘟了嘟红唇,“又无趣又要受束缚,还不如在莲花池自由自在呢。” 沧海不说话。 静莲说道:“海神大人,我师父都去游历了,你怎么不去?” “近来事务繁忙。” “可是打我认识你,你便不曾去游历过啊。”静莲不甘心地道,“等你去游历时,带上我可好?” “碧月为何不带你?” “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闲我在身边碍手碍脚。” 沧海淡淡地说:“我也素来独来独往。” 静莲呵呵笑出声:“怎么会?我不是成天与你作伴么?” “我喜欢独来独往。”沧海道,“你应当少来这儿,多研习功法。” “都已经成仙了,还研习什么!”静莲很不以为意,满心里只想着玩儿。“到时带我去,可好?我活了这么长久,还不曾出过天界呢!” 沧海不理她,自顾自坐到书桌后看书。 静莲见他都不说话,颇有些受挫。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她话居多,他有时只敷衍地应一声“嗯”,或者干脆不理她,可是她也觉得幸福。 在她看来,他是少数几个关心她存在着的人物之一。也因为他的关心,更因为他有过数次救她的机缘,她对他便有很大的依赖,不管他是不是不喜欢她的相伴,她都装作不知道,总是赖在他身边。 气氛静默。待了许久,静莲忽然蹦起来笑嘻嘻地说:“我先回莲花池了。过几日再来找你。” 目送她蹦蹦跳跳离去,沧海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他皱皱眉,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一个白影坐到她身边,静莲回头看了看白樱,“你怎么有空来?” “这几日没什么节气,我便可清闲些。”白樱托着腮,“有气没力,哀声叹气的,是怎么了?” “不知道,心里烦的很。” “哦?”白樱吃惊,静莲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妖,在她身上甚少能找到“愁烦”之类情绪,如今听她说烦,自然吓一跳。“遇到什么事了?说出来姐姐与你分解分解。” “正是不知道在烦呢。”她嘟着嘴,白嫩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池水。 “我看你是无事可干,庸人自扰。”白樱笑道。 静莲耸耸肩。 “你不是很爱往沧海那儿跑么,怎么今儿不见你去?我来找你几次,你不在这儿,都在无极阁待着吧?” “嗯。” “你们的交情还真是不一般。” “可他并不喜欢我去无极阁。” “也是,”白樱点头笑道,“我要是他啊,我就不让你去。你叽叽呱呱的吵死人了。” 静莲瞪大眼睛:“我哪有吵?” “你的个性我还能不知道么?” “唉,看来是你说的这样了……”静莲闷闷地道,“原来时常不说话,或是只回答嗯哦啊呃,是因为觉得我烦啊……” “你真是后知后觉,现在才知道么?” 有一丝闷闷的情绪迅速压来。“我没那么讨人厌吧?”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2) “不讨厌,但你时常自言自语,也许会打扰到别人做事。” “想是你也觉得我烦了,才有这等肺腑之言。”静莲沮丧地低下头。 “那是那是。”白樱笑着道,“但你不常来找我,故我也不会觉得你烦。” 这算是安慰么?“依你这么说,沧海不喜欢我了。我以后也不能去找他玩儿了,这可怎么办?” “不去便不去呗,没了他难道活不下去?” “……”这么长久以来,去烦他已经烦成了习惯,如果有一天不能去烦了,怎么办呢? 她陷入了沉思。 白樱望着她的容颜,忽然微微瞠大眼睛,一丝惊讶从她脸上滑过。“静莲?” “嗯?” “你这么在乎沧海做什么?” “不知道。”她如实回答,“想到以后不能去烦他,我就烦得更厉害了。” “……”她望着她的眼神古怪至极。 静莲眨着眼睛:“怎么了?” “你……”她支吾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有话就说嘛,支支吾吾地,不是存心叫我难受么?”静莲性急,受不得寻寻善诱,恨不得一瞬间便能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你与沧海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嗯。都快三万年了。”静莲忽然有一种觉悟,三万年……好漫长好漫长,而这么漫长的时光,在她隔山岔五地去骚扰沧海的过程中,竟然已经过去了。 “真长。你老去他那儿,也不腻乎?” “不腻啊,他的书房可多书看了。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完。” “他也不曾赶你,显然对你也有些儿意思的。” “有些什么意思?” 白樱呵呵一笑,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亏你长了这把年纪,都长进了些什么?” 静莲不笨,而且还是“有了年纪”的花仙了,品味一番白樱刚刚的话之后,忽然明白了其中玄机。“意思?没有吧。他怎么看得上我一个小小花仙呢。” “忍受你三万年的骚扰,这等意志,很不一般哪。”白樱道,“也许他对你也有些儿意思呢?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不成全了一对?” 静莲傻眼。一对儿? 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在她脑海中冒出来过。但是白樱一提,它便像火星子在干草堆中慢慢燃起了浓烟,既而大火燎原。 有几次,盯着他的胸膛看,她很想挨过去,就像天劫那一次他抱着她那般…… “在出什么神哪?”白樱碰了碰她,“你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陷入到自己的思想中去。” “我去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做一对儿。”静莲突然蹦出这一句。 白樱哭笑不得:“你这样冒然去问,不好吧?” “那该怎样问?” “这我可不知道。”白樱摆摆手,“你自个儿的事,还是自个儿想。” 半晌,见静莲果然默默不语,在认真思考,便拍拍她的腿:“你好好想吧,我得回花界去了。得了空来找我玩儿。” 静莲也不送她,一心只想着沧海。 仔细想起来,她应当对他……是有男女之情的吧?否则怎么会想着要钻到他怀里去呢? 可是一想到这么长久以来,他对她都淡淡的,别说拥抱她,便是多看她几眼的热情都不曾有。 肯定是不喜欢她了。 她垂头丧气地过了一夜,终于做了个决定。与其想得头疼,不如去问一问沧海。 大清早地就奔到无极阁,沧海刚刚做过晨功,见她来很是惊讶,“这么一早,你以素来的习惯,不还在睡觉么?” “有一件事情惹得我一夜也没睡。”静莲有些孩子气地哼了哼,“所以就来找答案了。” 沧海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事这般困扰你?” “嗯。”她咬了咬唇,又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你可讨厌我?” 沧海的眉不自觉一扬。“这话从何说起。” “你回答是还是不是啊。” “不是。” 静莲的心一松。她方才还真担忧他说讨厌她呢。她灿然一笑,“那可喜欢我?” 沧海的心,猛得一跳。 时光仿佛静止,静莲的心跳急促,热切地望着他。沧海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到别处。 “怎么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她简单干净,哪能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静莲不放弃:“你回答我呀,你可喜欢我?” “喜欢有分几种。”他别开目光,神情却有丝儿冷淡。 静莲低头想了想。怎一个喜欢还分多种?实在麻烦得很。“如我喜欢你般。” “……”沧海转过身,“你连喜欢是什么都分不太清楚,何必来问。回去吧,我要到海上了。” 静莲不追他,只幽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呢?” 沧海的脚步顿住。“为何这般觉得。” “我一直叽叽呱呱,你一定觉得我话很多,觉得耳根很不清净吧。”静莲挠挠头,“我以前都不曾发现原来话太多会遭人讨厌呢。” “没人说你讨厌。” “可你也不喜欢我啊。”她觉得有一丝儿难过。 “……”沧海默默不语,半晌只道,“你回去吧。” 静莲蓦然回头,怔怔地盯着他看。他不回答喜欢与不喜欢,倒是赶着她走,那肯定就是不喜欢她了。 哎,为什么觉得胸口这么闷,鼻子这么酸? 其实她也能猜到啊。他一路看着她走来,她什么窘态他没见过? 见她没走,沧海也只是定定地站着。 静莲忽然抬头,傻笑地咧了咧嘴:“不要紧。那我回去了。” 不要紧?沧海有一丝儿跟不上她的思维。见她走,他也没有留。留了做什么呢,她乍然问他喜欢不喜欢她,倒把他吓了一跳。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闪电,一直照到他心底幽深的秘密。喜欢么? 他……不知道。 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回避这个问题。从小师父便教他要淡情寡欲,情字伤人,他的生活中女子缺缺,唯独静莲能接近得了她。 可是,他心中仍然有着坚定的信念,想要过这样清静平淡的日子,一直下去。不必有人陪伴,不必有女子相随。 可是静莲突然来问……将他的平静的心湖,整个掀翻了。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她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花仙,怎么突然间就知道了情为何物? 想必,她仍然是不懂的。只是忽然来了兴致,才会问他这些问题的吧?他想,以他对她的了解,应当是这样。 走出无极阁的静莲感到难言的慌乱。 沧海素来是不在意她的,肯定也不喜欢她了。哎……她甚至有着一丝妄想,希望能和海神大人双宿双栖呢。 “哎。”她御剑坐在半空中望着海叹气。 忽然间光影闪过,她下意识地挪了方向,迅速往另一旁去坐着继续发呆。 “咦,小静莲,你躲什么?”戏谑的语气,带着欠扁的桃花眼神。静莲瞥了他一眼,继续发呆。 “谁欺负你了?告诉水神哥哥,哥哥替你出气。” “……”静莲喃喃自语,“谁和你称兄道妹的呀。”他是她见过的最不像神仙的神仙。 神仙就该像沧海那样淡定自若的啊,不苟言笑的啊,怎么会像水神这样嬉皮笑脸有时候甚至是死皮赖脸呢? 初初认识他的时候,觊觎水麒麟,讨好她奉承她,就指望哪天她能将水麒麟转让于他。 此梦不成,便退而求其次,时常与水麒麟亲近几次也是好的。偏偏水麒麟不卖他的帐,除了静莲之外,任何人想要近它的身都难,别说骑上它的背了。 一来二往,虽想占有水麒麟不成,他与静莲倒是熟稔起来了。 对于这个小家伙能驾御上古神兽,倒是觉得十分新鲜与好奇。 “你怎么独自坐在这儿?水麒麟呢?” “玩去了。”天劫之时,所有的妖兽都处于极需弱的状态,任何打击都可能要它们的命,所以行迹不能透露。静莲转头看他,“你怎么成日不曾有公务的模样?” “风调雨顺,事情自然不多。”洛仲在她旁边坐下,“你打沧海那儿来?” “嗯。” “他那里有什么可玩的,不如去我的聚水轩。奇山异石,风景雅致,不像沧海的屋宇,阴森森的,毫无人气。” “那是他喜好安静,与你的声色犬马可完全不同。” 洛仲笑了:“你倒是很为他说话。难得啊。” 静莲心里烦,懒得理他,正想走,却听到洛仲轻笑道:“你那点儿小心事,哥哥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为沧海烦吧?” 她都写在脸上了么,怎么他能知道? 她退了几步,盯着他:“我才没有烦呢,只是坐着发会儿呆,难道不能让我发呆么?” “你不想听我支支招?” “支什么招。” “你难道不是为沧海而愁烦?你中意他,对吧?本神仙一眼就看出来了。” “……”自己是不是喜欢沧海是一回事,听着她的心意从洛仲嘴里说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仿佛,她喜欢他已经是板上钉钉,铁定的事实。 她的态度不由柔软\下来,“那又怎么样?” “沧海那样闷的性情,你只有以干柴烈火法才能将他制伏。” “啊?”干柴烈火法,那是什么玩意?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3) 洛仲凑到她耳边,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地说了一遍。静莲的脸刹那飞红,一把将他推开,“龌龊。” 洛仲老神在在:“虽不怎么光明磊落,但不失为好办法呀,一举试出他的心意,可不很好?” 静莲哼了一声,隧盯着他看:“水神大人英俊倜傥,怎不见有佳人相伴?” “唉,别提了。”洛仲道,“简直天妒俊颜啊,这般美貌,却无人欣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状似无限惋惜。 静莲朝天翻个白眼。洛仲简直愧为水神,若不是早知道他的身份,还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呢。 “方才良兄所言皆是为你好,你不妨一试。” 静莲不置可否。 他见她不理,便道:“这水麒麟也实在贪玩,你都在这儿这般久了,它怎还没回来?好意思叫主人等候多时?” 静莲回头一笑:“你不必费心思想见它,今儿它可不来这。” 洛仲轻哼了声,神情讪讪的。她不走,他也坐着,谁都不言语。只有底下海浪涌上沙滩的翻滚声,像淳厚的嗓音。 洛仲大约觉得没有趣味了,起身道:“你还要待多久?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必。要回时我自己会走。”静莲婉拒了他的好意,顺便送他一记微笑,“多谢你的‘指点’,虽然它没啥价值。” “……”洛仲狠狠瞪她一眼,静莲想他大约在心里骂她不知好歹。胡乱朝他挥挥手,洛仲叹气道:“哎,我这等美男,竟然丝毫不留恋,还恨不得将我赶走,你何其残忍。”简直将他的自信打击地只剩一成。 静莲撇撇嘴,“……” 洛仲拍了拍身上灰尘,灰溜溜道:“也罢,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我方才传与你的招术。” “嗯。”静莲道,“你提醒过不下三次了。可以安心地走了。” 他摸摸鼻子,终于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御剑离去。 静莲眯着眼,望落在海平面上的金黄余晖。 硕大的太阳跃在水面上,马上便要沉下去一般。潮水带着炫丽色泽不断地翻涌,滚到岸边,又退将回去。 “哎,”她悠然叹息,眨着水灵灵的大眼,“洛仲的主意行不行得通呢?” 静莲接连几天,在莲花池哪儿也不去,潜心睡大觉,一概不闻莲蓬外头之事。 直到外面一阵惊恐叫声,接着又悄然无声。 静莲不禁想,又有谁闯进来了? 当她懒洋洋地出来,见到四五个天仙似的美人时,不禁有些愕然。幸而她机灵,迅速低头行礼。“天后娘娘。” “嗯。”她不看静莲,只是打量着莲花池。 静莲心下暗诧,她来做什么?莫非也像天帝一样,是‘路过’? “这儿环境倒是十分好。”她听到天后说。“怪不得你只须数千年,便修成了仙身。” 静莲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一个藉藉无名的小丫头,几时成仙天后怎么会挂记在心上?她不禁有些本能地担忧。 抬头偷看天后一眼。她打扮得仍然庸容华贵,一张精致的脸上画着恰当妆容,神情显得冷淡,眼睛落在别处,看起来也不像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在脑海里闪过,她猛然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难道……难道是因为天帝曾经给过她十颗正气丸,所以天后如今来讨要了? 天后淡淡地道:“不必如此紧张拘礼,本后不过路过于此。” 果然是‘路过’么?静莲不禁怀疑。她冲天后一笑:“哦。” 天后站了会儿,也不言语,带着她的仙婢离去了。望着她们消失在天边,静莲这才松了口气,喃喃自语:“果然是夫妻,行事一个风格。” 都喜欢‘路过’,顺便再无声无息地走掉。莫非位高权重的神仙,都是这德性? 她想起沧海。 哎……他的性情与天帝天后虽有不同,却一样的令人看不清,摸不透。 钻回莲蓬,她盖起软绵绵的丝绒被睡大觉。可这一躺下去,她便做了个梦。 雾气朦胧的梦境,雪白如云层的大床。两具不着寸缕的人儿滚在一起,声音古怪,似愉悦又似隐忍。 她在那迷蒙中,看到一双熟悉无比的眼睛,黑夜般的眸子。 他就那样望着她。 然后,嘴唇覆了上来,温热而柔软地贴住她的嘴唇。她的体温节节攀升,莫名的激流在体内乱窜。 忽然间,天边一声惊雷,把静莲给吓了一跳。她腾地坐起身子,抓住被子大口喘气。 “轰隆”声响,外面又打了道雷,紧接着雨噼哩叭啦地砸了下来。 静夜之中雨敲荷叶的声音,显得特别清脆,又带着令人窒息的悲凉。静莲的脸蛋却是火热的。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刚刚的梦境像刻在她脑海里一般。她捧着脸,噢,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真是……太羞耻了。 闭上眼睛,便是他的唇落到她唇瓣上的模样。她心跳如雷,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心难安定。 她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呢,万一叫人知道,岂不羞死她了? 都是臭洛仲,都是他害的!要不是白天他出的那个馊主意,一向纯洁无瑕的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下回见到他,一定要狠狠敲他一顿。 雨仍然不停歇,每一声啪嗒,都如同敲在她心上。 她睡不着了。睁着眼睛,静悄悄望着莲蓬的顶部,在刚刚的羞涩过去,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寒凉。 这么多天未曾去找沧海,他也不来主动就她。可见,他心里是没有她的。 虽然之前就已经想过,他与她定然不可能,但心里多少存有一丝侥幸。也许,他是喜欢她的呢? 如今看来,果然是她自作多情啊。 “哎……”多情应笑我。她轻轻叹息,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将头埋入被子之中。 睡得正沉,感觉有人敲她的头,静莲翻了个身,不为所动。 头又被敲了敲。 她咕浓道:“别吵我。” “哎呀?你还有理了。”女声带着些许笑意,“都睡几日了,还不起来?” “我困。”到清晨复又睡去的静莲此时困顿无比,连来人是认也分辨不清。她一边拉高被子盖住脸,一边往外挥手,让来者识相些走远点,免得打扰了她的千秋美梦。 “起来。”白樱不客气地将被子拉开,顺势使了个冰咒,令整个莲蓬如置冰窖。 果然静莲躺不住了,她抱着手臂跳起,一边看她一边道:“干吗呀你?冷死我了。” 白樱小手在空中一抹,笑着道:“谁叫你叫不醒,我只得出此下策。” 静莲抖了抖,气呼呼道:“你不知道我昨夜失眠么,好不容易才睡着,怎舍得这样待我?” “哦?”白樱挑挑眉,“失眠?莫非……”她的眼睛一亮,,“莫非你向沧海吐露了爱意,他同意了?” 静莲的脸黑了一半,边钻进被子边说:“没有。” “那你为何失眠。”白樱急着将她拉出来,“你反正也醒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不如我们来聊天?” “你没看见我眼圈漆黑,如同涂了墨汁么?” “你又不曾照镜子,怎知道自己眼圈漆黑?”白樱翻白眼,“再说,不就几时辰没睡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快点说,你可曾告白?” “告了。” 白樱兴奋至极:“如何?” “不如何。” “不如何究竟是如何啊!”白樱有些急了。“说话不能痛快点?” 静莲只得闷闷地说:“他说‘喜欢有分很多种’,然后就叫我回来了。” “……”白樱摸着下巴,“沧海果然是沧海,连拒绝都这般有气势。” “……”静莲翻个白眼,“你可别在我的苦中作乐。” “我像是那样的人么。”白樱碰碰她的手肘,“不过他至少说了‘喜欢有分很多种’,也许他对你并非全然无感觉的。” 静莲默默出神。 “罢了,没有他,也能有别人嘛。水神也不错。” 静莲神经过敏地看了她一眼,“他?他哪里不错?” “外形俊朗,性格又开朗风趣,不比沧海强么?” “不觉得。”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潘安。”白樱哼了一声。 静莲敏感地削她一眼:“你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难道……” “难道什么?”她瞪眼,“可别胡说。” “我还什么也没说呢,你就激动了。”静莲贼兮兮地一笑,接着道,“我都明了,都明了。” “你明了个鬼!”白樱哼道,“分明完全歪曲了我的意思。人家只是纯欣赏。” “哦……”静莲拉长了尾音。 白樱似乎陷入了沉默,半晌不言语。过会儿她抬眼看静莲,“你就这样放弃了?” “不知道。” 会不会像沧海说的,她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哎,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而心里有点难受,这样是不是就是喜欢了呢?这问题实在让她纠结和懊恼。 “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问一次。他再避而不答,你便该断了念头了。” “我对他没有念头。” “那你喜欢他做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还要‘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4) 白樱笑嘻嘻地道:“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 静莲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昨夜朦朦胧拢的梦。脸蛋瞬时热了,幸而躺在被子中,白樱也不曾注意到她的变化。 白樱安静了会儿,忽然又推她:“去踏青,躲在这被窝之中做什么。” “我很困。” “回来再睡。走。” 白樱硬是拉着她去了居幽山。静莲缩了缩头:“这儿煞气这般重,你为何要来这儿?” 白樱不说话,只是往深山里面走。静莲疑惑,追着她问。白樱敲了敲她的头:“闭嘴好不好,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她捂着额头:“有话不好好说,为何这样敲你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当年我我救你,你早被流水无情带走,化作春泥入地狱去了。” “……”白樱眼角一抽,“是,救命恩人。但你我之间还计较这个嘛?太伤感情了。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吧。我来是看一头狼。” “狼?” “嗯。”白樱便接着沉默了。 静莲有些不明白。看一头狼? 一头狼有什么可看。静莲摸了摸头,前方有树枝折裂的声音,静莲的耳朵竖了起来,“停住,有什么东西正在跑过来。” 白樱也停住了脚步,在还没有看清眼前是什么时,一团火焰“扑”得一声飞了过去,紧接着一声低低地嚎叫,伴随着呜鸣声。 白樱忽然回头瞪了静莲一眼,“你乱用火焰。若着火怎么办?” “我会水术啊。”静莲一脸无辜,“有怪兽跑来么,它若要咬我怎么办。” “你若是打到那头狼呢?”白樱跺了跺脚。有些儿生气地往前走去。 “不就是一头狼,你为它和我生什么气啊。”这么多年的相伴,她竟还不如一条狼,静莲不免也有些纳闷了。 “你与它如何能比?” 静莲的心猛得一缩,瞪圆眼睛看白樱。白樱却仿佛什么也不曾说过似的,往前疾速地迈着步伐。 原来……她不但比不上一头狼,还差它十万八千里远呢。 她觉得委屈。 这就是同好了几万年的好友么?她独自往前迈进,直到静莲看不清她的身影。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跟了过去。 就算她不当自己是朋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白樱去面对危险啊。居幽山最不缺毒蛇猛兽,万一白樱有点儿什么事,她可会良心难安的。 然而往前走了一大段,她便发现自己跟错了方向。眼前根本不像有谁走过的样子,连路也没有,枝叉横生,草又长得相当茂密,四处寂静地只有偶然响起的树枝断裂声,令她心惊。 几乎可以看到那些茂密的草底下,爬着怎样的毒虫蛇。 她一阵头皮发麻,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看到一头狼,半人高的狼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 她瞪大了眼睛。好大的狼啊,一脸凶恶,甚至朝她张了张嘴,呲出锋利的牙。 静莲深吸了口气。 她握拳挥了挥,朝它喊道:“让开!” 那条狼不但不让,还朝她“嗷”了一声。静莲的眉紧蹙,这狼是不是饿坏了,想要把她吃掉? 不过,她也许会让它失望的。 “让开。”她降低了语气,盯着它的眼神却逐渐锐利。 那条狼仿佛听不懂话,在驻足了会儿之后,忽然拔足朝她奔来。静莲也不慌不忙,直到它扑到面前,才陡然跃起,踩着它的背跃到三四丈外的地方。 那狼见扑个空,身子灵活地转个身朝她飞扑过来。静莲拍拍手:“我们又无怨无仇,你何必惹我?这可是自讨苦吃哦!” 狼哪里理会,又扑将过来,爪子几欲抓上静莲的衣摆。幸而她转地快,嘴里念着:“你来真的啊,那我可不跟你客气啦!” 她蓦然抛出一个冰咒,狼瞬时被冻住,一只手还保持着扑抓的动作。眼睛瞪得滚圆,牙齿微露,似乎正在挣扎。 静莲嘿嘿笑两声:“都和你说了不要自讨苦吃嘛。半个时辰后冰自己会破,你好生‘冷静冷静’。” 说罢悠然离开,到另一条路去找白樱去了。可是绕来绕去,并不曾看见白樱的踪影。 她不禁担忧。白樱会不会迷路了? 在这儿迷路可不是玩的呀! 她四处寻找,终于绕到连她自己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她不由懊恼,这究竟是个什么烂地方,怎么像到处都有迷障似的? 这儿就算是白日,也阴森森的,青荫蔽日,没有几缕阳光能透过浓密的树叶到达地面。 她顺着印象往回走,可是,越走越陌生,越走,倒越像已经出了居幽山,到一个不知道地名的地方。 这儿仙气缭绕,与居幽山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静莲自言自语:“还真是别有洞天。难道这叫物极必反?有一个阴森森的居幽山,就必有一个仙气纵横的宝地?” 远处传来一阵嬉闹。 接着有稚气地声音说:“我要捏它。你们都别吵。” “好殿下,玩泥巴小心脏了手!” “洗了不就好了么。”那稚嫩的声音不以为意。 静莲寻声而去。远远的看到一个粉妆玉琢,七八岁模样的小童正在捏着什么,神情专注。旁边围着几个仙婢,警觉地查到她的到来,顿时飘至她面前,喝道:“是谁?” “我迷路了。”静莲实话道。 “迷路从那儿可以走。你速速离开。”那仙婢长得一张漂亮面孔,却着实不讨人喜欢。静莲撇撇嘴,转身就走。 当她喜欢为这儿么?要不是迷路,她才不来咧。 临走还听到身后那小童稚言稚语地说:“我给它吹一口气,它会不会活过来?” 静莲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想必这小童是什么王公贵族了?不然仙婢何必紧张成这样。 静莲看了看通回居幽山的路,停顿了片刻,还是往仙婢指引的方向走去。她没有信心再回居幽山绕一遍,因为不但不能救白樱,还会把自己又陷入谜局之中。 等回到荷花池,她异常意外地发现,有一个白衫男子,正站在桥上,默默地注视着莲花池。 侧影,孤单寂寥。 静莲兴奋飞奔上前:“沧海!” 他缓缓地回过头。 黑眸子有一丝光芒一闪而过。“去了何处?” “居幽山。”她皱皱鼻子,“与白莲一起,结果迷路了。也不知她是否已经走出来了?” “她?”沧海怔了怔,“两个时辰前我遇到过她。” “……”两个时辰前,那岂不是在与自己分开之后,就已经走了? 心,陡地摔落。 很古怪的感觉,像被欺骗与背叛。 “哦,”她忽然灿烂一笑,“大约也是找不到我,所以才先走的吧。你怎么会来找我?”她比较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真英俊的一张脸啊……她在心中感慨。然而很快的,她的脸慢慢热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昨晚做的,很是难以启齿的梦。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沧海道,“这儿是个适合修真之地,你们运气不错。” 静莲不以为然,“那是我勤快。” “呵呵。”他轻笑一声,“我该走了。” “啊?你才来就要走啊。”这不浪费路上来的时间么。静莲急切地道,“你坐一会儿呀,我去盛露水给你喝。” “不必……”他正要阻止,她已经一溜烟飞身上了荷叶。 她跳跃的姿势轻灵,娇小的身体轻盈如燕,白衣映着绿色,显得极致婀娜。 唇角不自觉地攀起笑意。然而下一瞬,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微笑,忙扯平了嘴角。 静莲端着露水来给他,他饮一口,便道:“多谢。我走了。” “就走啊?”她止不住地失望。 看来他果然不是特意来找她,只是和许多人一样,是‘恰巧路过’。神情黯然地点点头,“好吧。你走吧。” 沧海果然就走了。 静莲望着空荡荡的桥头,心也空荡荡的。 怎么会有这么失落的感觉呢……不就是他走了么,不就是,他不喜欢她么…… 默默地回到莲蓬,她又钻进了被子。 很多天,白樱也没有来找静莲。她早已习惯了长时间不联络的,只是这次静莲有点儿挂记。 不知道白樱是不是有点生她的气。 她坐在寒天镜的池边,托着腮望黑漆漆的湖水。 “它在里面?”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淳厚温柔的嗓音。 印入静莲眼眸的是高大的身影与一张俊秀温和的容颜。她忙了起来。“天帝。” 他摆摆手,“不必拘礼。水麒麟在里面?” “嗯。”她偷偷瞥他,有些儿担心他会不会又向她把水麒麟要走? 早已习惯与水麒麟相伴,若是要给别人,她当真会不舍得。 他修长的手在湖水轻轻一划,湖水仿佛变得透明一般,可以看见水麒麟蜷缩在湖底的模样。“天劫,应当要过去了吧。” “不知道。” 他的目光转向她,“它只认你,倒叫本帝很意外。神兽认主,总是有些渊缘在里头的。” “哦。”她与水麒麟有缘,这不必他说,她也知道。 天帝注视她片刻,静莲局促地对上他的视线:“有什么不对么?”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5) “只是在想,你倒是有仙缘。短短时日就已经修成仙身了。” 静莲露出细白牙齿:“还得多亏了您的几颗药丸。” “药丸?”他一脸茫然,似乎完全想不起来什么药丸与他有何干系。 静莲笑道:“真是贵人事忙,对我而言那可是大事件呢,此生都不敢忘。” 他微笑。“若当真助了你一臂之力,也是你我之间的缘法。” 静莲不知该接什么话,一时的冷场,多少叫她感到尴尬。心里想着,你还是快点儿走吧,省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静莲。”他的目光缓慢坚定,“你可否帮本帝一个忙?” 静莲的心蓦然一跳。他要自己帮什么忙? 而且……他竟然叫她名字啊?这让她感到一丝古怪,甚至不自在。他们分明身份差距太远,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可是她的名字从尊贵的天帝口中吐露,在她而言不是荣幸,反而有点点恐慌。 “什么忙?” “帮我走一趟蓬莱。” “嗯?”静莲眨了眨眼。“蓬莲……那是在何处?” “凡间。”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真诚,还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那是……哀伤么? 她迅速将这个词给抛诸脑后。堂堂天帝,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无所不能,还有什么好值得他哀伤的? “可以么?”他又问。 “啊?哦。”她迅速回神,“去凡间?” “对。” 静莲挠了挠头,“不能私自下凡吧。” 他微笑了:“有我的手谕,你怎能算私自下凡。” “哦。”她有些迷茫。下凡间啊,她可从来没有去过…… “我会再给你提升灵力的药丸十颗。并最好的武器一把,如何?” 十颗?她的眼睛一亮! 好多,好有诱惑力。脑海还未想彻底,嘴巴已经说:“好啊好啊。” 天帝眸中笑意更深。“幸好!” 幸好什么?静莲不免有些纳闷。其实,天帝若要差神官下凡办事,何需叫她? 这个念头在脑海生了根。 是呀,何需叫她? 他不是随便叫个谁下去都可以么。为何偏偏找她? “可是……”她小心翼翼地道,“天帝遣我去是做什么事呢?” “送一封信罢了。”他道。 “哦。”幸而不是让她去跋山涉水。“信呢?” “稍晚些时候送到莲花池与你,连并着手谕。你明日就可以启程。” 这么匆忙,这么赶啊? 心里多少感觉有些怪异。可是怪在哪里? 她说不上来。 那夜直到将近子时,莲花池来了位不速之客。他钻进静莲的莲蓬,却叫一把火给喷了出来。 静莲随后跳出来怒瞪他道:“哪里来的不识规矩的家伙!姑娘的闺房是你可以乱闯的么?” 那男子面无表情。静莲喝道:“你是谁?” 他低低地道:“我送信来。” 信?静莲迅速地联想到了天帝。她点了点头:“拿来。”就算他是天帝的手下,她也不能原谅他私闯她的莲蓬! 要知道她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男子半夜闯她闺房,成什么体统? 那男子将信交到她手上,“这封信有封印,你若开启,天帝会知道,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另外又拿封信封给她。“这里面装着银票,另有莲蓬的图形。你明日一早启程,对此事,谁也不准说。否则天帝责罚。” “……”岂有这样的?那不是不让人告别了么?难道要离天出走? “可曾听明白了?”他的语气严肃。“倘若办不好事,有任何差池,天帝会怪罪。此事乃机密事件。” 听他说得这般恐怖,静莲咽了咽口水,“知道了。” “知道甚好。”他再盯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劲瘦的身体瞬间便消失在视野。 静莲有些儿惊魂未定,心里不由忐忑不安。是不是……她着了天帝的道啊? 回到莲蓬,借着仅有的一点光,掏出第一封信。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字,可静莲不敢多看,连忙又塞回怀里。拿着第二个信封,将其打开。 里面是一个荷包,并着几叠纸张。 她在黑暗中看成了对眼,才终于看清楚那上面写着什么:通元票庄。一千两纹银。 票庄? 静莲从未听说过此乃何物。纹银倒是听过,只是是白花花的银子,怎的成一张张纸了? 她数了数,共有十张。从一百两至一千两不等。她将它也塞入怀中,最后打开荷包。 里面装着两粒气味芳香的药丸,也不知是什么作用。扭上荷包的纽扣,她怔怔出神了会儿,才躺下来。 不能与人说,那会否有人以为她神秘失踪? 白樱会来找她的吧。沧海……也会来找她的吧? “见鬼。”她嘟嚷一声,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答应天帝。他分明是个老狐狸,骗着她上当! 哎。 她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其实……这样也好吧?若是一声不响地消失,回来看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他在不在乎她了。 “嗯。”她自言自语,“走就走一趟吧。反正也不必花许多时间。” 她没有行礼,自也不必收拾什么。天还未大亮,她便清醒了,洗漱一番,往从未去过的南天门。 心里除了有少许失落,茫然,还有点儿隐隐窃喜。 长了这么大,她可还没出过这门儿呢!白樱与她年岁差不多,都跟着花神去游历过几回了。 还未靠近南天门,便有天将出现在她面前,大力挡住去路:“何处去?” 她窃生生地拿出盖着印章的文书。那天将看了看天书,又将她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才慢腾腾地吐出两字:“去吧。” 静莲如获大赦,对他莞尔一笑:“多谢天将大哥。” 他面无表情,略点了下头。 静莲这才敢将目光移向南天门外,于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崭新的世界。一直到踏出南天门,踩着仙气缭绕的软如白云的地上,她才敢回头看一看,硕大的南天门,弯弯曲曲地盘可桓在石碑上。 再迈出几步,总算觉得有了一点要下凡的兴奋感。笑意爬上嘴角,她笑眯眯地想,长了几万岁还不曾踏出过天界一步,实在太不中用。这一趟出远门,可得平平安安地才好,不然回来非得被白樱笑不可。 一想到白樱,心情就有些儿惆怅。那日她像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这么多日她都不来找…… “唉,算了,等回来再说吧。”她自言自语,有些许兴奋地道,“凡间,我来了。” 原来凡间是这样的。 静莲特意选了个极偏僻的山落定,免得从天而降在闹区中会引人围观。结果太过偏远,又不敢施展法术,只得生生地走了半个天。 和天界不一样,这儿的土地又冷又硬,有的地方杂草丛生,几乎不可言之为“路”。所以当她走到有着许多人的小村子,高兴的眉飞色舞,只差没跳起来。 除了衣服的料质差一些,他们看起来沧桑一些,静莲觉得这些凡人与天界的神仙们,也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黑眼乌发,一般双腿行走。 她站在一家馆子门口,闻见里头有香气,忙钻了进去。 这家馆子有些破旧,地方不大,桌子椅子也少,只有一个桌子上坐了人。她找最靠近外头的坐下,一男子挥着一条布便走了过来,笑嘻嘻地道:“女客官,您要吃些什么?” “两碗蜂蜜杨枝露。” “啥?”小二哥愣了一愣,“蜜蜂杨枝?” “蜂蜜杨枝露。”静莲以为他没听清,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小二还是一脸迷惘:“我们小店没这个菜。咱们店的招牌是喷香猪肉面,客官可要尝尝?” 静莲本想换一道菜,忽然想起来,这是凡间之地,哪来她要喝的琼浆玉露?只得笑着点点头:“就来一碗猪肉面吧。” “好。”小二高报着菜名,掀起一起帘子,往后头跑了。 静莲很是好奇地打量着这家店。这般破旧简陋,想是生活不济呢,或者凡间本就如此? 东张西望,发了会儿呆,蓦然想起来,她此番可不是来玩儿的,得先去一趟蓬莱。 可,蓬莱在何处? 天帝虽派那个冷面男子给她取了地形图来,可她不懂得看,有也是白搭。还需得问个明白人才好。 “客倌您久等了,”小二将一盆巨大无比的面放在桌子上,笑嘻嘻道,“请慢用。” 一面说,一面站在旁边看着她。 静莲看着这一大盆面,心里怀疑,这般多的食物怎吃的完? 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小尝一口。 没想到其貌不扬的猪肉面,滋味倒不赖。她点点头:“好吃。” 那小二笑得更欢快了:“客倌喜欢就多吃些。” 静莲点点头,专心吃面。过了会儿,她抬起头,发现小二还在身边。她眨眨眼,“有什么事么?” “呃,没……”小二忽然结巴,脸可疑地红了,支支吾吾道:“姑娘慢慢吃,我忙去。” 静莲看他飞似的钻到帘子后面,很纳闷地东张西望了一眼。没什么东西在追着他呢,他跑得何以这般飞快? 静莲吃了几口面,便觉十分饱,此时小二出来,她便说:“我吃饱了。多谢。” “不谢。” 静莲笑一笑就走。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6) “呃这个……”小二有些为难地叫住她。 静莲冲他一笑:“怎么了?” “这……”小二有些为难。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想吃霸王餐呀?吃完了面不给银两,这可怎么成。 可,她的笑这般纯洁善良,一丁点儿也不似会耍赖吃霸王餐的模样。想了想,反正一碗面也值不了多少钱,就当他请她吃了吧。能请这样美丽的姑娘吃面,也算是他的福气。 他挠挠头:“没啥。请慢走。” “哦。”她走出面馆不久,看到有一个人扛着个棒子模样的东西,上面插满了红色绿色的串串。 她觉得新鲜,便跟在那个妇女背后。妇女发现她跟着自己,先是吓了一跳,虎着脸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静莲指了指红红绿绿的串子,“这是什么?” 妇女瞥了她一眼,大约在纳闷竟有人不知糖葫芦为何物。“冰糖葫芦。要么,三串五钱。” “是吃的?” “那还用说。” “哦。”静莲觉得新鲜,便说,“来三串。” 妇人见有买卖做,便放下插葫芦的棒子,摘了三串给她。然后道:“一共五钱。” 静莲只顾盯着葫芦瞧,红艳艳的看起来很可口。 “五钱!”妇人见她还不拿钱,不由有些不耐烦。 静莲眨了眨眼睛:“什么?” “装什么蒜哪。五文钱,你穿得这般漂亮,可别告诉我你身上没钱。” 静莲虽不聪明,但也不笨,很快便明白了,要这些东西,可是需要钱的!噢,怪不得天帝要派那冷面男给她银票。 她点了点头:“这里可有票庄?” 妇人瞪圆了眼:“这么个小地方,哪来票庄。五文钱而已,需得上票庄么?” “可我除了银票,没有现银啊。”静莲小心翼翼地说。 妇人把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见她耳朵上有一个莲花模样的耳钉,便道:“拿这个抵吧。” 静莲想想反正她有的是,便说:“好吧。”正要摘耳钉,一道不太友善的声音窜进了耳孔,“啧啧孙大娘,你是这般做生意的么?这姑娘这耳钉看似价格不菲啊,可以买一个月的糖葫芦了。” 静莲看向说话的人。 是个男子。 不太高的个子,一张面孔倒是很英俊。 孙大娘脸上变了变颜色,低声道:“她身上没钱,拿东西抵又有什么不对?” “就几分文也值得你这样。”那男子从腰上解下钱袋,取出几枚铜钱递给孙大娘,“拿着吧。” 他看了看静莲,“葫芦请你吃。” “哦。”静莲碰上他的眼神,浑身忽然一冷。 这人的眼神令她觉得讨厌,好似冰冷的蛇爬到她的背上,冰冷而且恶心她听说过亲兄弟明算帐,何况这男子是陌生人,她还是想办法弄五文钱还给好他才好。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他挥挥手道:“不要紧。只五文钱而已,下回再给——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嗯。”下回是哪回?她可要赶着去蓬莱呢。只是附近没有票庄,这可怎么是好? 天帝也真是的,既然想到了银票,何不直接给她少许银锭和碎银呢。 “姑娘这么年青,就独自行走江湖?人心险恶,你可得多提防啊。”他苦口婆心地说,“恰好我也是路过,不知你去哪里,我们不如一同前行?” 不必了吧? 不过……她抬起头,“你知道蓬莱往哪里走么?” “知道知道,我也正要去那里。”那男子笑道,“我们可真有缘。我姓上官,单名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阿莲。”她随口道。 这上官昀虽刚刚替她解了围,可始终让她觉得不舒服。要与他同行,还是得了吧。 她想了一想说:“你请稍等,我过一会儿还你银子。” 她回到刚刚吃面的地方,小二正在擦桌,见她一边解荷包一边向他走来,很是诧异。 正想问她是否落下了什么东西,她却递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这个给你,你给我五文钱。” 小二傻眼了。 静莲蹙着眉说:“这是真的,票庄可以取银两的!” “可是姑娘,一碗面不用这么多银子。” “剩下的给你买糖葫芦。你给我五文钱。” “……”小二彻底震惊了,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拿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换。难道她不知道,一百两可以买一栋宅院了么? “快点啊。”静莲将银票塞入他手中,道,“给我五钱。” 小二仔细看了看银票,确实是真的。一百两,他娶娘子也有望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般阔绰,但她既然执意要给,他只好心虚地收了。 从腰里摸出几颗碎银子给她,“这里够你吃几天了。” 静莲拿着转身就走。 没想到到门口,上官昀却不见了。 静莲绕了一圈也不见他人,不由纳闷。她马上就要离开了,难道要这样欠着他银子? 她在原地等了片刻,不见他来,只好自己先上路了。她问了路上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在赶牛,也不知几岁的年纪,脸上皱纹深深,一看便知日子过得很不如意,拿着一袋水烟在抽。 “去蓬莱?”他放下烟上下打量她,“不是我说,那路途遥远着,别说你一个小姑娘,就是大老爷们儿走去那里也够呛。再说你长得这样好看,路上只怕有坏人……” 静莲笑笑:“多谢您关怀。坏人我不怕。”有谁敢惹她,一把火烧掉他眉毛。“您还须得给我指指路。” 那老头只好指给她一个方向。静莲临走把一半的碎银子都给他,他大赅:“姑娘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活了一把年纪了,贪这点儿钱财?” 静莲本来好心,没想到把他给惹怒了,心里想着,凡人可真古怪…… 她笑道:“如此就多谢老爷爷了。后会有期。” 离开这个小村庄,她上了黄土路。要顺着官道一直往前,然后再走个三天三夜…… 一想到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四处看看无人,她正准备御剑到山坡上,趁着没人看见时,好继续往前飞行。要是从这儿走到蓬莱,不但费时间不说,只怕她柔嫩的双足也要废了。 可是才要御剑,后头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飞扬的尘土中,一个男子坐在马上,冲着她的方向飞驰而来。 静莲往旁边退,想等他走了,她再出发不迟。 “阿莲姑娘。”还未靠近,那声音就喊道。 静莲的头皮麻了麻。阿莲姑娘? 这名字怎听起来这般风尘?她望着渐渐停下来的上官昀,他笑呵呵道:“我去取马,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先走了?来,一起上路吧。” “不必了。”二人共乘一匹马?要与他前后坐在一块儿,她浑身不自在。“对了,钱给你。” 她把碎银子递给他。 他怔了怔,推回道:“不必了,几文钱而已,何必这么客气。江湖儿女,不应当如此拘于小节才是。” 静莲心想,我可是堂堂仙女,才不是什么江湖儿女。她坚持地说:“收下吧,我不喜欢欠着人。” 上官昀见此,才收下碎银,又找了一点银子给她。“如此交易,你才不吃亏。走吧,一同上马,走得快些。” “不必了,你先走吧。” “你一个姑娘家,要走路去蓬莱,可得走到猴年马月啊?又辛苦又耗时间。上马的脚程要快得多,岂不很好?” 静莲觉得他很烦。 怎么叽叽呱呱地那么多话呢?她这才知道,原来话多的确是会讨人嫌的啊。沧海是不是面对她叽叽呱呱的时候,也有这种不耐烦的心情? “不必了。”她再次拒绝,脑瓜子一转,“我要走慢些等我师兄。” “师兄?”他的眉耸了耸。 “嗯。”管他信不信,关键是她不想与他同行。这才是重点。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这才道:“哦。那算了,我先走罢。以后有缘再见。” 上官昀看起来有些失望,深深地看着她道:“既然如此,那好吧。你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还请注意安全。” 静莲点点头。虽然上官昀长得流里流气不讨她喜欢,但人家好歹关心她,若是不领情就太冷漠了。 上官昀拉着绳,欲走还留:“你欲如何过去?长途跋涉,没有一匹马代步,你会很累的。” “多谢你关心,我自有法子。”怎这般罗嗦啊。他走还是不走? 上官昀很有些纳闷。这姑娘长得美,自己一人揣着不少银子去蓬莱?莫非是大家小姐离家出走,出来游历江湖的? 看看她的衣着打扮,倒确实有此种可能。 他缓缓地驱着马离去,直到前往几十米,方才开始驾着马小跑起来。 静莲见他总算走了,不由松一口气。安分地一直走到山间,才敢御剑飞行。清冷的风刮过面庞,她怡然自若地盘着腿,从一株株不算太高的树丛掠过。 直到疾驰一段路,她才发现走得越来越偏僻。地形图她又看不懂,这如何是好? 无可奈何,只得回到官道,没想到一个城镇已经在眼前。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7) 旧旧的城镇,充满沧桑之感。静莲不禁疑惑,白樱说的美景凡间,不会就是这样的吧? 怎这般萧条古旧啊。 带着几分疑惑进了那小镇的城门,四处人头攒动,人来人往,路两旁不少做生意的吆喝着。 这地儿比比前面的村子要大,也要热闹许多。 静莲何曾见过这些新鲜的物事,不由被它吸引了。一堆堆琳琅满目的饰品,首饰,造型很漂亮,虽知道也不甚值钱,但她仍然选了好几个。 用银子和店家老板失了这些东西,静莲喜滋滋地,心想要是带回莲花池送给那些爱美的小妖精们,她们肯定很高兴。 这座城虽然古旧,但却有许多可逛之处,静莲来回走了几趟,时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淌到了黄昏。 静莲不禁郁闷了,她不就逛了一会儿么,怎么就到黄昏了?这可糟了,人家天帝等她给送信,她竟然连蓬莱在哪里没弄清楚…… 她想了想,她未清楚蓬莱具体方向贸然出发,很可能走错路,或是用更多的时间到达蓬莱。不如今晚好好地仔细地究竟一下地形图…… 她就不信她真的就这么笨! 眼见天色渐黑,她只得去找了一家客栈住宿。才吃过丰盛晚饭,就看到一个小二呦喝着带个客人走了进来,静莲一看来人,立马低头,然后慢速地挪到楼梯处,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楼去。 “阿莲姑娘!”那声惊喜的呼唤,让静莲头皮为之一麻。 这人好死不死,眼力这般尖利做什么?不管,她只当没听见就完了。继续若无其事地往楼上走,直到一只手,几乎拍上她的后肩。 她警觉地往旁边一闪,回过头来,眼神犀利地瞪向上官昀。 他脸上的笑顿时枯萎。呃,她的眼神…… 好锐利。 “阿莲姑娘,真有缘,又遇上了。”他讪讪地说。 静莲只道:“路就这么一条,客栈也就这一家。遇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什么有缘没缘的?” 上官昀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大火气,只得讪笑。静莲懒得人与他多说,继续上楼。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上官昀的脸才拉了下来,眼神里多了几分诡戾。分明一条官道上前行,他未曾见到她,怎她会比他更早到达? 古怪! 静莲趴在桌上,借着煤灯昏暗的光线看地形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颇觉得有些苦恼。蓬莱是在地形图没错儿,可是这个镇子不在啊。 幸而之前那老者给她指过路,现在再对照着这张地形图,大致的方向应当是不会摸索错。只得到时边走边问人了。 没什么事情可干,四处又静悄悄的,不消一会儿她便困了。她伸了个懒腰,收起地形图,吹了煤灯爬上、床,可是怎么睡也睡不着。 别说这有着某现鼻气味的床,就是沧海那儿的床,叫她睡着她也睡不着呀……她翻来覆去,抱着枕头想,沧海他如果发现她消失不见了,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想着找她? 如果答案是不会…… 胸口一阵烦闷。 怪不得人家要说情字伤人,这不明摆着就是折腾人么?好好的心情,都叫它给搅和了。 她躺了许久,直到上下眼皮直打架,才勉勉强强入了梦。才没多久,她便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嗒嗒直响。 静莲的耳朵竖了起来。这声音离她太近,几乎像就发生在她的房门。在最后一声“嗒”响之后,吱呀一声,她看到窗子开了一条缝。 有人想从窗子里爬进来? 这个念头令她来了点儿精神。不知道来人是谁,想干什么呢?她飞速跃起,窜上房梁时,正好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子翻进房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因为室内漆黑,静莲并看不清楚那个黑影长得什么模样。她蛰伏在房梁上觉得有点儿憋屈,这房梁怎么这么脏啊?只怕落了要有一丈的灰了。 眼睛盯着那黑影,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蹑手蹑脚地移到床边,他先往床上摸了摸。静莲大怒,老兔崽子,他是想来劫色的么? 敢惹她,他是不是活不耐烦了! 正要发作,见他自言自语地道:“半夜三更地竟然不在屋里?可见她有古怪!不在正好。”接着悉悉索索地去翻她的床尾。 静莲纳闷。这声音很熟啊,哪儿听过?还有,他在找什么? “什么玩意儿?走就走罢,怎么连银子也不留下一点?X!” 他飙出粗话,声音也大声许多,静莲顿时想了起来——他是上官昀。 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不出她所料。原来他想与她一路,是想偷她身上的银票么? 这等小人,亏他还是个男人!静莲心里不耻,连下去踹他两脚的兴致也没有,只希望他赶紧地滚蛋,否则扮鬼吓死他。 他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就该早点来,钱不到手,免费玩玩也是好的……” 一番话听得静莲柳眉倒竖。上官昀这登徒子,把她当什么了?谁说她不是正经姑娘? 正要发火,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顿时诡异一笑,在上官昀走出卧室时也跟着溜了出去。看准了他住哪一间,便事先进去藏着,准备吓他一吓。 那上官昀才回屋子,便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大叫:“鬼啊——” 那吊在房梁上,晃来晃去的白衣女子,可不就是个鬼? 他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滚下楼,期间听到咚咚咚几声,想是踩楼梯没踩好,滚下楼去了。 静莲拍拍手,自顾自回房间去了。不理会外面纷纷闹声,盖上被子睡觉。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谁要上官昀自己心术不正?她不过吓吓他罢了。 次日一早起来,有几个年长的商人在一旁说昨晚之事。 “听说是闹鬼了。那个客倌从楼上滚了下来,大约摔了腿,却也不管了,连夜就跑。” 静莲不禁好笑。 谁叫他自己干坏事?正应了那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小小一段插曲过去,静莲用过早餐,便出发了。她仔细想过:总用御剑飞行,难保有不被人发现的时候,那时反倒百口莫辩,不如弄辆马儿来骑,到夜里人家看不见时,再御剑。 走出客栈,问过附近捏糖人的老婆子,知道附近有卖马的,便去挑了一匹,策马出发。 静莲骑在高大雄伟的马背上,忽然想起了水麒麟。倘若它要是在此该多好?她也不必带地形图,只消指示一声,它便能飞也似的到了蓬莱。 可惜它在避天劫。更可惜的是这是凡间,倘若它下来,只怕有人要将它当成怪物来诛杀。 白日策马,晚上御剑,不消几日,就临近渤海了。静莲看到海不禁咧开了嘴,仿佛看到了沧海一般。 离开没几日,她就开始想念天界了,现在只想快快的办好天帝交待的任务,早些回去。 落脚在一座叫威海的城市,这儿比先前她到过的城市都要繁华热闹,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票庄拿二百两的银票换了一袋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准备小歇一会儿继续出发。 因着是十五,街上许多卖香具的,静莲见一堆人拥着往某一处挤,也跟着过去凑热闹。 堆挤的人越来越多,难道今儿是什么菩萨的生日? 随手拉住一妇人问道:“请问这位姑娘,那儿有什么有趣的事么,怎么人人都往那儿挤?” 那妇人已将四十了,突被称为姑娘,心花那个怒放,一张脸笑得可以夹死多苍蝇。“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的灵音寺只在十五这日开放,这家寺庙求婚姻求子可灵着呢,故而一大早他们就都赶来了。这会儿寺门正开,所以全都往那儿挤哪!” “哦。”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脑中忽然一想,不知道她去求一求她与沧海的姻缘,有没有结果? 望了望天色,思忖着反正蓬莱已近在眼前,不消一两日便到了,何不也去凑凑这份热闹。不管有无结果,总不会对她有损失的。 一群妙龄女子,间或也有年纪大了还嫁不出去的姑娘虔诚地等待,静莲混杂在其中,前面站一个体形硕大的姑娘,时不时飘过来一股难闻的臭气。 静莲扇了扇鼻子。 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叫前面的姑娘给发现了,她蓦然回头,瞪向静莲。静莲吃惊极了——原来竟有长得这般难看的姑娘!一张堆满肥肉,长满疙瘩的脸。两片嘴唇像是炸过的香肠,此时上下合动着道:“扇什么扇?给我站后面点!” 静莲只得往后退了一步。讪讪地看着她,心想,这么难看,想找个夫婿应该也难吧,还是不要去为难人家菩萨了。 “姻缘自有天定,你不属凡间,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轻飘飘的声音,像柳絮一样飘进静莲的耳朵,叫她全身震了一震,立即张望着寻找声音来源。 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咯?不然怎么知道她不属凡间? 一群黑鸦鸦的人潮中,她看不出来哪个是说话的人。想想不管她是人是妖,亦或是神是仙,她说的也没错…… 自己不属于凡间,求了来也不中用,还不如回天界后去月老那儿求求呢。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8) 如此想着,她退出了漫长的队伍。转过身,察觉到一股目光,她顺应着感觉回望过去,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在不远处瞅着她笑。 她就是刚刚与她“说话”的女子吧? 静莲朝她走去。“你是谁?” “何必知道我是谁?”她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可你知道我不属凡间。” 她莞尔,“属哪里又何妨。相逢即是有缘。你要去蓬莱吧?” “你要去蓬莱?”静莲有一丝警戒。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她从何而来,竟然能猜出她要去蓬莱? “是你要去吧。”她微笑,“反正我无事可做,可以与你同行。” 静莲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她慢慢摇头:“我不去蓬莱。不过四处走走罢了,而且你我素不相识。” “看来你十分警觉呢。”她笑笑,“这也好。果然上面派来的人,还需得逃过重重障碍才成。” 静莲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上面派来的人? 她真的知道静莲是天帝派来的? 她望着静莲,淡淡地道:“我叫宁素,玉姬的好友。” 玉姬? 这名字,好生耳熟! 忽然间,她想起了那封信。天帝要她到蓬莱交与那封信的主人,不就是玉姬么? 眼前这人当真是玉姬的朋友? 她并不太相信。 宁素笑道:“看来倒是没有托付错,你很警觉。”她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环,“这是玉姬的玉环,想必天帝派你来应当有交待过吧?你人生地不熟,由我带你去见玉姬,正好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静莲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天帝才不曾交待过让玉姬的朋友前来接应。 她虽然不知道这叫宁素的家伙如何知道她要去蓬莱,又如何知道她有信要送,但此时对她已经起了戒心,只道:“多谢你心意,只怕你是认错人了。我区区一个小妖,何曾有机会见到天帝?” “小妖?”她脸上神情微愕,将静莲上下打量了几遍,“莫不是我看错了?你身上分明一股仙气……” “人有错眼,马有失蹄,偶然看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静莲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她淡然自若地退身离开,实在很想回头看看宁素是否还在后头?可硬生生还是忍住了。 一直到混入拥挤的人潮,才回头看了看,哪还有宁素的身影? 很好,应当甩掉了吧? 倘若她真的不是玉姬的朋友,那便是有人盯住我了。静莲喃喃自语,决定还是不要逗留,现在便出发吧,省得夜长梦多。 她取马出了城,一直驶往山间深处,才御剑飞行。一路飞向蓬莱。 御剑不到一时辰,前方不知何处冒出几个彪形大汗,衣着模样,都似天兵天将。静莲一惊:他们来做什么? 有了之前宁素的出现,她现在对天将可谓草木皆兵,生怕他们是来捉拿她的。虽然……她其实什么坏事也没干。 她御剑绕到一旁,没想到他们迅速又拦住她的去路。静莲这才肯定,不是错觉,他们果然有意来堵她的。 她停了下来,正色望着他们:“各位天将大哥,有什么事么?” 为首一天将道:“大胆小妖,竟敢私自下凡,特奉天帝之命,将你捉拿。” 天帝之命?别开玩笑了,分明是天帝让她去送信的!静莲平静地道:“各位是否弄错了?我是拿着天帝手谕从南天门下凡而来,而并非私自下凡。” “手谕可造假,天帝捉拿圣旨又岂会有假?”天兵天将冷声道,“乖乖与我们回天界,免得动了干戈,彼此伤和气。” 静莲陪笑:“我小小一个散仙,手谕这般神圣的东西岂敢造假?就是给我九条命也不敢这样乱来啊。我着着实实是天帝派下来的,你们说天帝命将我捉回,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么跟我们回去,不就知道是不是误会了?”天将已经失了耐性,语气极不爽快。 开什么玩笑?她花了这么多时日才将到莲蓬,让她回去之后再重新下来?指不定天帝还要怪她办事不力,顺便给她扣一顶帽子,届时别说几颗药丸,只怕她小命也难保。 而且,她始终觉得有诈。 如果当真是天帝命他们来捉她回去,又何必派她下来?她事情尚未办妥又将她召唤回去,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何必废话这般多,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个天将道。 静莲好生和缓着:“各位大哥,不如你们再上去请示一下是否弄错了……” “少说废话,天后……天帝之命岂有错?快快跟我们回去!” 静莲耳尖,他的一时语误她已经全数听到耳朵里。几个天将瞪了方才说话的那名天兵一眼,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火焰嚣张地朝静莲吼道:“快跟我们回去!”说着亮出大刀,不由分说就朝她劈来。 静莲本来还想好好说说,但见他这态势,也知道要么跟他们回去,要么赶紧逃跑。 跟他们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天后既然捉住她私自下凡这点大做文章,待她回了天界,更多罪名等着她去受;然而此番逃开,到蓬莱完成天帝交待的任务,至少她不曾得罪天帝。 就算得罪了天后,应当天帝也会念在这一点绵薄的情意,给她撑撑腰。 横竖都是死,她还是选择痛快一点吧。静莲见大刀朝她身上招呼来,瞬间跳上剑,飞也似的朝前疾速前进。 行驶了会儿,她幻化了一股轻风,虽然速度慢不少,但她想这些普通的天兵天将不可能轻易破得了她的障眼法。 虽然跟着碧月没学多少实用的东西,这些幻化形物的招数倒学了一点,逃生时刻派上了用场。 一直到确定那些天兵天将没跟上来,她才又御剑,朝蓬莱前行。 经过几个时辰,天已经黑透时,她终于到了蓬莱。 这个传说中的仙家之地。 踩在湿\软的土地上,静莲寻思着要往何处去? 她掏出天帝给她的信,上面写着蓬莱山下石松岩,玉姬亲启。 这名唤玉姬的,不知天帝与她有什么干系? 静莲之前拿着信却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违了天例。然而此时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她着了天帝的道儿。 倘若这玉姬是天帝的相好,她帮天帝送信与相好,分明就是与天后对着干啊! 结合着之前天兵天将的事情来想,她果然是着了天帝的道儿了,被他哄着来送信,倘若到时天后要对付她,他装作若无其事,她如何是好? “笨蛋!”她敲了敲脑袋,懊恼极了。“白樱说我不长脑子,原来是真的。” “扑嗤。” 暗处,有人嗤笑出声。 在这黑漆漆之处,突然有人笑得这般清然诡异,将静莲着实吓了一跳。她瞪向声音传来之处:“谁?” “是我。”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走出来。天色太暗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的一双眼睛,却是灼灼明亮的。“我是玉姬。” “呃?”她就是玉姬? 静莲没见过她,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就是玉姬,只呆呆望着。 玉姬道:“天帝早先便说要送信与我,谁知叫我等了三个月余。”她轻轻叹了口气,看静莲道,“方才听你自言自语,又像是来自天家之人,便冒然出来了。你跟我回石松岩吧。” 静莲听她说石松岩,不由心宽了一些。幸而她不是天后派来的人! 石松岩外头是一颗大松树,里头却别有洞天,玉姬在此处盖了间屋子,有院子有厢房,全然是世外桃源。 屋内点了油灯,静莲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一身淡紫色道袍,头发束冠,肤如凝脂白如玉,不施脂粉的脸,美得飘逸出尘。 玉姬斟茶给她,“难为你下来。一路上没遇到麻烦么?” 静莲不知她这话里的意思,正要斟酌要怎样说,她道:“以往天帝派人送信来,总要遭遇一番波折。天后看管得太严。” 这话简直像在安慰她受伤的心。静莲道:“何曾没遇到麻烦?我没经验,差点就叫他们骗回天上去了。” 玉姬的神情有些灰暗,“是么。果然还是这样啊……” 原来天帝送信给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天后管的这般严,想必她与天帝的交情不浅啊! 虽然很想知道他们这间的事,但她也不敢贸然问出口,一是失礼,二是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问了有所不妥。 玉姬道:“信呢?” 静莲这才将信从怀中取出递给她。 玉姬微微一笑:“多谢你长拔跋涉送信来。” “天帝所托,未敢不从。”静莲无奈地道。 “是啊。”玉姬道,“倘若你回去,只怕叫天后知道了,多少会受波及。” 静莲听得一阵心惊胆颤。忽然很想问她,以前帮天帝送信的人是不是都已经轮回转世去了? 玉姬当着她的面,拆了信封,对着油灯细细地看。 静莲望着烛火跳跃在她光滑细致的脸庞上,不由想,倘若她是天帝的红颜知己,倒真是艳福不浅。 玉姬长得真好看。 不过……她好像不是仙呢。但静莲也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妖气。她应当不是妖吧? 第二十三章 爱是何物(9) 好一会儿,玉姬才放下了信,神情怔忡,有些发呆。 静莲望着她的神情,心情也跟着坠落。她看起来有些儿难过呢? 她正想出声说点什么,一阵细微的响声从远处响来,接着一阵清脆的啼哭骤响。 娃娃? 静莲见玉姬收起信,来不及与她说什么便跑到了房子内间,接着她温柔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好言哄着:“乖,星儿乖,不哭。” 静莲觉得自己头要炸了。更加知道,只怕她要玩完儿了。 天帝待她果然厚道,让她淌进这见鬼的混水里!玉姬在哄的那娃娃,是她的孩子吧?指不定还是天帝的孩子,那,不就是皇子了? 天后知道么? 也许天后还不知道。也许天帝也不知道,她却成了第一个知道的人! 她脑海里堆积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信息,简直让她狂躁地坐立难安起来。就说么,无功不受禄,她为何要贪心受天帝的仙丹啊? 这下好了。与天后为敌了,小命快要不保了。 要死了。要死了。她不安地踱来踱去。 好一会儿后,玉姬才轻声走出来,对她道:“抱歉。叫你久等。” “没有的事。”静莲干笑。 “你也听见了。”玉姬白着脸看她,“星儿长这么大,我从未让他出过结界,因为怕被知道。如今我大限已经快到,你又恰巧送了天帝的信来。不如,你速速替我传一封信与他,让他来接星儿吧。” 果然是吗,果然是天帝的孩子! 看不出来天帝竟然这般四处留情!呃,不但留情还留种!太可恨了,叫一个女子独自抚养孩子,在这深山幽林里! “那个……”静莲小心翼翼地道,“你身子不好么?” 玉姬朝她凄凉一笑:“我生星儿,本就属于逆天而行。我是一个妖,借了天帝的精气生下星儿,形体早已受损。能撑到如今,已是幸运了。你让……他来,把星儿接走吧。” 静莲见她走到窗边的桌前,抽出一支倒吊在笔架上的毛笔,迅速地写了几行字,装进信封递给静莲。 “劳驾你。还请快些交给他,”她忽然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才出口,“怕迟来几日,我倘若去了,无人照顾星儿。” “……”这样苦情,叫静莲都跟着难受了。 这又是何苦?与不能给她承诺与幸福之男子,还生了他的孩子,这样值得么? 天帝在她心中温文的形象,刹那间分崩离隙,荡然无存。 她接过信,担忧地望着玉姬:“你要不要紧?我这儿有几颗仙丹,不如你吃了,应当能续命的。” 玉姬笑了笑:“你是个好姑娘。” 静莲拿出葆包,玉姬压住她的手,摇头道:“不必了,我已经是这副模样,吃什么也不管用。倒是将我把信带给天帝,我纵然形神俱灭了,也仍然记得你,感激你。” 这么严重么?会形神俱灭啊? 静莲是从一株荷修成人身,她知道修练有多不易。好不容易修成人身,如今为了一男子功德尽毁,把命也给赔上。 这便是爱情么? 她怔忡了。 玉姬道:“你去吧。多谢你。” 静莲将信揣回怀里,仿佛揣着一千斤重的心事。玉姬送她出来,才道:“你去吧。从这儿直接驾云往北一路上天,就能到北天门。” 静莲点了点头,和她说了声保重,便御剑直朝天际飞去。 幸而一路都无异常。 到得北天门,才发现这儿未有天兵驻守,非常的萧条。静莲不禁纳闷,怎么无人驻守呢?倘若有妖物或是魔界之人进来,岂不是乱了天界? 才走几步,她便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因为巡逻的天兵天将正在前方走着。见她一身仙气,也不拦她,只是她自己心里忐忑不安,心中背负着天大的秘密,压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回来后不知道天后要怎么对她? 她十分害怕。 更害怕天帝若是不买她的人情,由着天后,那她真是死定了。 第二十四章 (1) 小心翼翼地回了莲花池。 一切如昔,没有什么变化。她悄悄的松了口气,爬进莲蓬,先安抚一下自己的小心肝。再寻思着要如何把玉姬的信给天帝? 因在凡间都不曾歇息好,几乎躺回莲蓬,她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直到她突然醒来,见到满室白光,她顿时跳了起来。 玉姬还等着她给天帝传话呢!万一她坚持不了几天,死了怎么办?那小皇子可无人照料了呀。 迅速爬出莲蓬,她御了剑在前往天音宫的路途中,觉得不妥,又折了回来,往无极阁去。 静莲一到无极阁就飞奔进沧海的书房。 可是他不在! 静莲急地团团转,火烧屁股似的准备去海上找她,才找沙滩,便见沧海驾着云回来了。 沧海见到她,脸上有丝讶异,甚至有惊喜一闪而过。 静莲扑过去抓着他的手臂:“好沧海,你快帮帮忙!” “怎么了?”沧海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臂,白皙的脸上有一丝莫名红晕。 静莲一直拉着他进书房,才将这几日之事都告诉他。随口问了句:“你没发现这几日我没有来找你么?” “嗯。”沧海不以为意地应道,“你闯祸了。” “啊,”静莲垂下头,“我也知道我被天帝算计了。” “他倒也不是算计你,只是想要有个没有心计的人帮他的忙罢了。”沧海道,“把信给我。” “你要替我交给他么?”静莲眼睛一亮。 “扔掉它。毁掉它,烧掉它。皆可。” 她不可置信:“为什么啊?那个皇子还等着天帝去救他呢!” 沧海道:“你别傻。天帝会认他么?不说天帝,天后会眼睁睁看着不属于她的子室入主天宫?不该属于你的麻烦,你别去沾惹,否则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看吧,他们是多么心有灵犀啊。可是她没有九条命…… 她承认沧海说的都对,可是那一声清脆的哭声……倘若玉姬死了,无人照料的婴孩应当也会夭折吧。 心中一痛。 哎,她终究妇人之仁。可在她而言,那是条生命。不管是妖是仙,亦或只是草芥,那是命不是么? “信拿来。”沧海向她伸手。 静莲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信递给了他。 沧海的顾虑都是对的。更何况,她也没有那般伟大的情操。她担忧地望着沧海:“可是就算这封信不给天帝,天后也肯定不饶我呀,怎么办?” “先在无极阁中,哪儿也不去吧。”沧海道,“你在这儿待一阵子,天后只怕也忘了这事了。” “哦。” 虽然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静莲只能接受了。但是想起玉姬,她便觉得有些不忍。 几番想对沧海说让他把信还给她,她去交给天帝,可又生生忍住了。也许她还没有把信交给天帝,就落入天后手中了。届时不单她死,那个婴儿也必死无疑。 她在无极阁中待了数月。 每日都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过日子。她觉得自己亏待了玉姬,未完成她的遗愿。 “你不必这样郁郁寡欢。”沧海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我都安排妥当了的。” “啊?”她不解。 “玉姬的事。” “……”静莲望着他,说不出心中滋味。沧海他没有无情地把信撕掉么?他去帮了玉姬,也把繁星带回来了? “没有,”看出她在想什么,沧海道,“只是将他寄养在凡间寺庙。等往后有机会再向天帝说明,让他去将繁星带回来。如此便可免了你的责任,天后也应当不会再追究。” “是哦是哦。”静莲点着头,笑呵呵,“对了,我在你这儿住了这般久,应当也要回莲花池了吧?再住下去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无妨。”沧海的神情变得有些许不自在。 “老实说,还真有些想念莲花池了。干脆我今日就搬回去好了。”静莲站了起来。 沧海连忙拉住她的手。 静莲低头望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笑意在眼底,渐渐绽放。沧海却如被烫着了似的连忙收回,不自在地道:“改日再回吧。” “你可是不舍得我?”静莲不知害羞地问道。 “不是。”沧海想也不想便回。 “哦,回得这般干脆啊。”静莲的心情却出奇的好,他的表现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在害羞。 “嗯。”他的脸又莫名的红了。 静莲心花怒放,觉得他虽说不喜欢自己,但其实是喜欢的吧?他只是口是心非,亦或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我只回去看看就来。”静莲道,“窝在无极阁中这般久,还真想莲花池了。” 沧海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好一会儿,他才皱眉道:“好吧。我与你一起。” 静莲乐开花,拍着手道:“好啊好啊!” 还说不喜欢她么?连她回莲花池他都要陪着,可见也是很重视她的啊!静莲想得美滋滋,搭着沧海的云,一路驰向莲花池。 以往到莲花池,便能感觉到一股清新之气,然而今日,她远远地便觉得刺骨寒冷。 静莲纳闷地望着沧海:“怎么回事?怎么像是下雪了?” 还未到莲花池,她已经踱云而下,自己飞奔入池。 天空飘着雪,池水结冰,百花枯萎,哪里还有莲花池的繁荣景像? 她惊赅地走来走去,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沧海落定在她身后,“天帝似乎知道玉姬有子息遗落在凡间,天后也有耳闻,便将此事怪诸你头上,三个月前用冰箭毁了这里。” 静莲的唇抖了抖。 三个月前? 第二十四章 (2) 她眼里、心底,一处冰凉。原来已经这般久了,可她不知道!她的莲花池,她赖以生存的地方,一夜之间成了此般模样,那些正在修练的花精灵们,能受得住此劫么? 这儿已成了冰天雪海,他们想必再也不会在这儿待下去了。 从未有过的萧索与哀伤爬上了她的心间。她往后退了几步,沧海眼疾手快扶住她,又迅速收手,不与她有太多碰触。 静莲喃喃自语:“我错了么?是不是我太笨,所以由着他们欺负?” 沧海只道:“也不能这么说。天后此举是有欠考虑,但她素来如此,已经成了习惯。你若是想着去讨个说法,劝你还是灭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她怒视,“我就活该要叫他们欺负么?这样待我公平么?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不过是帮天帝跑了趟腿而已!” “你何处说公平?天下大同,从来只是梦想。” 静莲心灰意冷。 沧海道:“走吧。再找住处,也未尝不可。” 静莲还能说什么?如今她是得罪了天后,没拿她的命去,应当算她侥幸了。她失魂落魄地跟着沧海回到无极阁,呆坐在书桌底下,像一只要冬眠的猫。 沧海弯腰试图将她拉出来,她一动不动。他叹气道:“惹在这下面做什么?起来,我还要看书。” “你看你的,我不吵你。”她把头埋在膝盖上,用手环着膝,神情落寞。 沧海只得作罢,搬来椅子,让她于桌底下待着。只是看卷宗时,时不时走神,会下意识地看看桌子,仿佛眼神可以穿过厚实的桌面到达她的身上。 他能体会她的心情。原先她不是故意讨好和奉诚天帝,可如今却落得这样结果,莲花池也成了一片冰天雪海,她怎能不难过? 天后的为人,他素来不欣赏。可惜她位高权重,他不过一介海神,也不好说什么,吃了她的亏的,也只能默默忍受罢了。 他听到细微的声响,均匀而绵长。终于忍不住拉开椅子看了看,一抹笑不自觉地爬上唇角。 她睡着了。 脑袋歪在手臂上,小脸被压得圆鼓鼓,一缕头发落在脸颊上,无辜之中又有几分可怜兮兮。 她这样也能睡着,沧海不禁有些佩服,又或者怀疑她仍然进化未完全,至少心思不如一般姑娘家那么细腻。有的人失去重要的东西,会哭,可她似乎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悲伤。 重新回到座椅,这次他的心安定了许多。不会时不时想低头看看,关注她的情绪了。 静莲在桌底一直到月上银空才醒来。 不良姿势睡得她全身酸疼,爬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才发现四处黑漆漆,沧海也不在这儿了。 推门走出书房,望着眼前弯弯绕绕的长廊,忽然有种遥远陌生的感觉。 这儿,不是莲花池,不是她的归所。 她终究要离开这儿。 可是离开这里,她又能往哪里去? 她迈开步伐,一步步走出无极阁,漫无目的地,走到沙滩,望着月光洒落在黑暗的海面,波光粼粼。 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在这寂静的夜里,悄悄爬上她的心。她略站了会儿,便出发去寒天镜。 她已经很久没去看水麒麟,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到寒天镜时,水麒麟尚未出来,她倒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白樱。 她正从寒天镜里爬出来,裸、着肩膀,哧呵哧呵吐着白气。她看到静莲,瞪圆了双眼:“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静莲望着她,心里悲喜交加。“白樱……好久不见!” “嗯。”白樱的眸光恢复平静,“我前阵子去莲花池找你,但它已经面目全非了。天后她……你知道这件事吗?” 静莲平静地点了点头,“今日才知道。” “你究竟怎么得罪了她?” 怎么得罪的她,说来话可就长了。静莲无奈地扯扯唇,望着她,忽然很希望白樱能像以前那样弹弹她的额头,或者说几句安慰的温暖的话。、 “去我那儿坐坐吧。”白樱穿好衣裳,头发尚还淌着水。 静莲看了看湖水,“你看到水麒麟了吗?” “它?”白樱吓一跳,回头望着黑漆漆的湖水,“它在里面?” “对啊。”静莲说,“没看到?” 白樱脸色煞白,她素来对水麒麟有很深的恐惧,瞬时抖了抖身子:“我竟然和它待在一面湖里,我的天啊……” 静莲笑呵呵地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也时常和它在一起哪。” “也就你不嫌恶心。”白樱皱了皱眉,“可以走了么?” 静莲看了看湖面,才道:“好吧。我回头再来看水麒麟。” 白樱与她一同回她的住所,路上道:“真不明白水麒麟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什么神兽,看它长得比怪兽还丑。” “你与它看来真的无缘,横竖都看不顺眼。”静莲道,“我就看它十分可爱啊。” 白樱住的地方与刚刚的寒天镜有着天壤之别。温暖如春天,空气中有着馥郁芳香。 莲花池就算未曾被天后冰封之前,也仍然是比别处寒凉的,所以她到温暖的地儿来,倒觉得有些不习惯,再加上花朵太过浓郁的香气,令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白樱笑道:“你这人当真无福消受,这样好的地方,你却只处不惯。” “有何办法,”她揉了揉鼻子,“每回来你这里,回去之后嗓子总是要干哑。”打喷嚏到嗓子沙哑,实在很有功力。 “所以我如今都不敢轻易邀请你来这儿了。”白樱的屋子是个圆圆绿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桌上五瓶一组白瓷器,白樱从里面倒出满满一杯琼浆芳露,静莲接过来细细地品尝着,幽幽清香,爽口而不甜腻。 “你如今有什么打算?”白樱一面给自己倒,一面问道。 “不知道。”静莲眼里的神采瞬时熄灭。 “哎,要不你在这儿暂时住着?” “哈起——”她猛得又打一个喷嚏。 无辜地望着白樱,无奈道:“看我这样儿,恐怕不能长住在这里。。”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白樱幽幽说道,“这阵子你都住何处?” “无极阁。” 白樱脸上有讶异,随即微微一笑点着头说:“这样也好,海神果然是中意于你的,是吧?” “中意?”她尴尬地笑笑,“何曾有这样的事。不过他善良,暂时接收我而已。” “哦。”白樱道,“你不曾对他有什么表示?” “他不赶我走我便要举杯庆贺了,岂敢表示什么?”上回他已经暗示他并不喜欢她,她何必还去碰这个话题呢。倘若要他明言拒绝,岂不是伤了颜面,更叫她难受。 “你还真是坎坷……当时说要引荐你于花神,你又全然不屑。否则现在谋个一司半职,既有稳固的住所,不犯太大的错误时,总有上头护着……” “算啦,都已经这样了,说‘当时’做什么呢?时光既不能倒流,也不能来。”就算重来,以她的性格,一定还是不愿意虚与委蛇,宁可自由地,云淡清风地过日子。 “那你打算在无极阁待多久?”白樱道,“不如……你让沧海收你为他无极阁下的弟子,既可以帮他打理事务,又可名正言顺住在无极阁,这样好不好?” 静莲思索下,点点头:“倒是可行。”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不然她要往哪里去? 想到莲花池,心里就隐隐的疼。 想到天后,她心里的愤怒与委屈就如同野火燎原。不,不单是她,还有天帝。 若不是他,她怎么会落到如今地步? 她总算明白,天帝才是小人中的小人! “在想什么?杯子快被捏碎了。”白樱的声音拉回了她脱缰的思绪。静莲失神地望着白樱,听她说:“不管心里有什么怨气,都让它散了吧。我们是何等渺小,面对此番命运,除了欣然接受还能怎样?不管怎样反抗,结果只能一样,或者更糟。” 静莲知道白樱说的都对,可是心里要接受这一点,着实觉得不甘和难受。 白樱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毕竟我们不是大人物,天后也不能盯你许久。待过一段时间,悄悄将莲花池恢复了,也并不是全然不可能的……” 正说着,外头响起爽朗的喊声:“喂,白樱,出来。” 这声音,真耳熟……轻佻而欢快,好像是洛仲。 静莲发现白樱眸光一闪,唇角扬起笑意,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不妥当时才大步走出去。 不一会儿,白樱就拉着洛仲进来了。他们手拉着手,看起来有些儿亲密。一到屋子来,白樱便松手,对洛仲道:“她是……” “小莲花,你怎么会在这里?”洛仲已经看到静莲了,眼里大放异彩,无比熟稔似的。 静莲打了个寒颤:“我说水神大人,你就不能正经些叫我名字么?什么小莲花,你不嫌酸,我已经起了一身疙瘩了。” 洛仲哈哈大笑。 静莲没发现白樱的神情有些微变。她笑笑道:“你们二人看起来交情真不浅。” 第二十四章 (3) “那还用说,”洛仲道,“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巴结讨好她,就等着她哪日首肯,能将水麒麟借我玩一玩。” “……”静莲嘴角抽搐两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无情无义。”洛仲哼道,“天后要找你的时候,要不是我拦着,她早找到你了。” 静莲微讶:“她怎么知道?” “你当天后是傻瓜么?天界不大,想要找你这么个小妖精,轻而易举。” “如今我已位列仙班,谢谢。” 洛仲笑道:“总之啊,我是为你好——水麒麟哪儿去了?怎不曾跟你来?” 果然三句也不忘提一下水麒麟。静莲无奈地扶扶额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水麒麟,我可不会让给任何人。你死心吧。” 洛仲不说话了,撇撇嘴,看起来有些无奈与生气。 白樱看看他又看看静莲,竟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她却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好不容易冷场,她才抓紧问道:“水神大人,不知道此来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只是仙姝顺便让我转话与你罢了。” “哈起,哈起!”静莲无由地又连打几个喷嚏,眼红红地起来道,“咳,我还是走罢。白樱,有空我再来看你。” 洛仲箭步捉住她的手:“哪儿去?” 静莲低头看看他的手,他却浑然没知觉般不放开。“去哪儿?”他又问。 静莲抽回手,“我回去了啦。你和白樱不是有话要说么?继续说呀,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洛仲急忙回头和白樱道,“我且和她走一趟,一会儿再找你。” 白樱嗯了一声,表情却明显地冷了下来。 静莲没有发现,更没有这份细腻。她只是赶着洛仲:“你干么和我走,我可不愿意把水麒麟给你,你再缠我也不中用。” “难道本神只要一出现在你面前,就必然是因为水麒麟?难道我就不能有别的理由么?” 静莲眨眨眼,正要问什么理由,却陡然又打了个喷嚏。 洛仲推着她:“走走走,看你打喷嚏,如今我也快要得风寒了。” 推推攘攘地终于走了。走在洛仲身边,静莲觉得身边好似浑然无一物。她一心只沉浸在莲花池里。 住了这样漫长久远的莲花池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许再也住不了了,怎么办?她要何去何从? 真的像白樱说的那样,在无极阁谋份差事? 可是,沧海会愿意么?他一向是独来独往,不与人结伴的。愿意收留她半年,会不会已经是极限? 洛仲说了好几句话,见她都没有回应,不禁哼道:“我难道就这般没存在感?你这小妖精也未免太无视于我了。” 静莲茫然回头,“说什么?” “你果然没听见。”洛仲受挫,“我在说,如今事情闹得这般大,你若叫天后撞见,就算不想找麻烦,麻烦也能找到你。我那儿缺个做打扫的,而且地方离天音宫又远得很,包管你十辈子也没机会见到她一次。你要去么?” 静莲不由望着他。 其实说实在的,认识洛仲以来,一直觉得他这人轻浮,甚至有些俗气,但现在看他真诚关心自己,不由有些对她改观。 “我想想看。” “嗯。好好想吧。沧海那儿也不好久留的。” “为什么?” “为什么吗?”洛仲道,“你在他那儿这般久,都不曾天雷勾动地火,更没有擦出半点火花,你与他之间十有二十是成不了缘分的,成日待在一起,想得又得不到,难道你觉得难过?既然没有在一起的希望,不如趁早离开。” 静莲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 她的思想简单,想不到很遥远之处,更想不到洛仲说的这些。然而这番话却句句都撞在心坎上,像从她心底冒出来的那样亲切。 是呀,她与沧海是不可能的了吧……也许潜意识中她也知道这一点,但并不肯去承认。 这样一想,竟然也没有觉得很难过。这种感觉好奇异,静莲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前一回,她因为他的“拒绝”不是还感到很难受么?怎么现在竟然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洛仲再一次吼叫。 静莲连忙回神:“你又说了什么?” “……”洛仲一脸黑线,“算了,本神不与你计较。想清楚了就到我那儿去吧。” 静莲点点头。 “那就这样,我还有话回去和白樱说。” 静莲独自回到无极阁。 沧海不在,静莲缩到书桌下,端捧着一本书。不知道哪儿来的书,其言语与书写,都不与天界相同。 那是一部关于男女之情的书。静莲发怔,没料到沧海也会看这样的书…… 书里的姑娘道:“你对我根本就不是喜欢!你不过是因为素来缺少关爱,而我是第一个给你关爱的人!” 静莲觉得莫名奇妙,随手扔到一边去。 夜色暗的更厉害了,她觉得有些孤单,圈抱着自己,她把下巴顶在膝盖上,想起不久前在凡间经历的一些片段。 有父母抱着孩儿,逗他玩,逗他笑,在他摔倒的时候,温柔地哄着。 静莲想起自己一直是一个人。 虽然天界中亲情淡薄,独身一人的遍地都是,可是与那些亲情一比对,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单薄地好似风中柳絮,随时都可能会被吹得无影无踪。 如果她有母亲该多好啊…… 她呵呵一笑,觉得自己傻气。她是一只吸取日月精华长成的身体,植物之身,哪来的父母,哪来的亲人? 甚至与她最亲密的,只有白樱而已。嗯……或者,再加上一个沧海。 是的,他是从白樱之后,唯一一个与她走得这样相近的人。虽然他时常雾隐村淡,但给她相对多的关怀。 至少,她从未在别人那儿获得过这么多温暖…… 她的眼皮慢慢沉重,迷迷糊糊间睡着了。直到觉得身体突然悬空,才蓦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与一双眼睛对碰上。静莲心中一定,是沧海啊!她朝他笑笑,沧海无面表情地道:“以后不要再在书桌底下缩着睡。你不是猫也不是狗。” “哦。” 他将她放了下来,“既然醒了,自己走吧。” 静莲点点头。在过门槛的时候,因为恍惚,差点摔倒,沧海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姿势,恰恰是她贴在他的胸口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她还没有听满两声,就迅速被他推开了。 静莲的口中忽然涌起一股苦涩。 他是这样避她如蛇蝎啊,仿佛她是毒虫怪兽…… 洛仲说的对,既然这般久都燃不出激情,沧海又拒绝过她…… 她站稳了之后,定定望着他。 沧海的胸口一窒,“怎么了?” “再在这儿待下去,很有不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有力。 “你要往何处去?”沧海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静莲将洛仲一事与他说。 沧海沉默着。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默,静莲感到格外寒凉,觉得此次一走,她与沧海之间的距离将空前隔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这种凉凄凄的感受。 “哦。”他应。 静莲悬着的心,陡然放下了。 她抱着一丝幻想,也许他会留她。随便用什么借口,如果留她,也许她是有些希望的。 但是他说:“哦。”还接着说,“这样也好。” 嗯,这样也好。那就……这样吧。 静莲真的去了洛仲之处,换上下人装束,早晚给花儿浇水,打扫他卧室卫生。 洛仲不似沧海,他是成天都不在居所的。所以静莲偶尔可以偷溜去寒天镜看看水麒麟。 它的天劫马上就要过了。 她坐在湖边,用脚轻轻地踢打着水面。分明感觉到有人来,也不回头。 管他是谁,总不会是天帝,对吧? “静莲……” 不陌生的声音。 静莲蓦然转头,看到一张她不想看见的脸。她的嘴唇用力抿了抿,才忍住破口而出的冲动。 “原来是天帝大人!”她的声音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愤怒。 “对不住。”天帝望着她,神情没有波动。 他为何与她说对不起?静莲冷笑:“何必对不住。我不过一介草莽,哪般处置还不是凭你们高兴?” “天后……”天帝的和垂了下来,“我也不解释太多,终归是我们对你不起。我赠你御园后山,另建良居,如何?” “不必!”静莲哼道,“我怕无福消受,反招其累!” “……”天帝的黑眸凛了凛。 除了天后之外,还未曾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他,未免叫得有些不痛快。 他克制地放柔了声音,“玉姬将孩子藏到了何处,你可知道?” “不知道。”原来是为了玉姬和那个皇子之事啊。静莲心里像燃起了一簇火。倘若不是为了那皇子的藏身之所,天帝这辈子定然不会再见她,更别说‘对不住’这样的话。 虽然对不住于她而言,根本没有半分用处! “你莫要赌气。”天帝道,“先前的事,是天后所为,并不与本帝相关。你有愤怒,本帝理解。但皇子流落在外,这事更加严重,你不想背负此罪,最好还是快快说出来。” 静莲冷笑。这回拿出天帝的威严出来了? 真是虚伪! 第二十四章 (4) 静莲先前本存着善念,一定得让繁星回到天界来,可现在,她只想着,这事与她无关,她凭什么要淌这浑水? 她慢慢放松了表情,天帝也收起了严肃神色:“本帝心急,还望晾解。骨血亲情,希望你能够明白体会……” 静莲打断道:“我体会,否则也不会替玉姬传信。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将皇子藏于何处,我更加不知道。天帝人脉宽广,还是再多派些人仔细找找吧。” 天帝浓眉皱眉,一双眼眸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说的话的真实性。 静莲迎着他的视线,不慌也不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事是不与她相关!她相信沧海在必要的时候会把事情处理妥当的,又何必由她说出来? 凭地又惹了天后! “嗯。”天帝道,“既然如此,你走吧。另派人寻找便是。” 静莲点点头。她不慌不忙地离开莲花池,回水神住所,迎面与白樱撞个正着。 她神色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静莲将现在在洛仲此处司职一事说了。白樱怔愕地说不出话。 “你怎么就甘愿于屈就在这儿,打扫卫生……”白樱喃喃地说。 “反正我只是图个住所,在哪儿不是一样?况且洛神极好说话,我也不必提心什么时候惹着他,恼着他。” 白樱的脸色变幻莫测,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哦。” “你呢?”静莲这才想起,“你来找洛仲?” “是。” “他时常不在。” “那我回头再来吧。”白樱道,“你为何不住无极阁?” 静莲垂下了眼眸,忽然扬起睫毛笑道:“水神这儿挺好的呀,自由自在。” 白樱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静莲回到屋子,倚窗望外面的花花世界。 蝴蝶偶然飞过,清风徐徐阵阵,这儿比无极阁的景致要美妙许多,况且水神生活精致,许多东西,都是沧海那儿不曾有的。沧海从不会费心去做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只求逍遥自在。 离开了沧海那儿,静莲觉得自己果然自在多了。也许想通了,要忘记并不难的吧。 虽然莲花池没了,但好歹洛仲给了她一席栖身之地。往后的日子怎样过,她不曾想,也不去想。她只觉得,到跟前的事再去解放还能来得及,想得太多,根本就是思想负荷。 过了几日,静莲正给洛仲擦桌子时,他风风火火从外头进来,挽着袖子道:“大事,大事啊。” “什么大事。”外头的鸟下了颗蛋,这位水神大人也视为大事,静莲已经对他的大事完全视而不见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淡漠?”洛仲道,“这可是大事!” “外面的花掉了几朵?还是鱼死了两条?” “……”洛仲撇嘴,“你这眼界怎能这般低?这能算大事吗?我今儿说的大事,才是真的大。今儿天帝从外头抱回来一孩子,听说是与外头小妖精私生的……” 静莲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大事! 繁星被找到了么?怎么找到的?谁找到的? 静莲一连串地问,洛仲诧异地望着她:“这我怎么知道?光是私生皇子一事已叫我够惊讶的了,谁会去问这些,这些与我们也不相干吧?若是我啊,”他摸摸下巴,“倒是很想知道这皇子的生母是谁呢?美不美?与天帝有怎样一段绝恋……” 静莲没听他废话完,已经消失在眼前。 “喂,你去哪儿啊……?” 静莲不理会他的叫喊,风一般去了无极阁。 她前脚才进无极阁,后脚沧海就回来了。静莲一骨脑儿道:“繁星被找到了?是你告诉他的吗?” “嗯,我遣人送了封信与他。” “哦。”果然他是有安排的。静莲慢慢点了点头,“如此就好。那我走了。” 沧海叫住她:“在洛仲那里过得还好?” “还好。” 这阵子他也没有去看过她。静莲总算再一次说服自己相信,沧海于自己,果然是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 “哦。” 一时冷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莲故作轻松:“我先回去了。你有空来坐坐。” 静莲回到居所后,一颗心七上八下,心烦气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两天后的夜里,静莲被一声吱呀声吵醒,她蓦然清醒过来,发现一黑衣人在屋内,吓得差点尖叫。 大掌捂住她的嘴巴:“是我。” 熟悉淳厚的嗓音。是沧海! 静莲又惊又喜,拉下他的手:“怎么会是你?” 沧海没空说那么多:“跟我走。” “何处去?” “不要管。走。” 静莲有些迷惘。他是沧海啊……他叫她走,那就走吧,反正他从不曾害过她。 她跟着穿妥当,沧海拉着她的手,轻松跃过墙面,御着剑带她去居幽山。 静莲来过儿一次,她不喜欢这里,便回头问他:“去这里做什么?” “带你从私道离开。” “离开?”静莲的心咯噔一声。 “是。繁星回天界一事闹起轩然大、波,不知是谁说你向天帝传递的消息,终始天帝找到繁得。如今天后气得咬牙切齿,你若到她手里,断没有半点活路。所以还是下凡去吧。” 静莲瞪大了眼睛。 她望着他。没有真实感,觉得空洞极了。 沧海道:“在凡间,你更可以过得如鱼得水。我替你备了银两,你且在下面委屈些时候,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罢。” 静莲摇摇头:“我不曾做错事啊……” “你是不曾。”沧海认真地说,“但有时候不做错事,未免就不用受罚。” 静莲慌乱,她摇着头。 她不要去凡间啊。她虽然喜欢,但是不要以这样的方式去……离开她熟悉的地方,离开她熟悉和喜欢的人,到凡间去做什么? “嘘。”沧海道,“好像有人来了。你去吧。往前走,左角处有一个包袱,是我为你准备的。等风头过去,我去接你。你不必太担忧。” 静莲不欲走,可是沧海推了她一把。沧海的眼里有忧虑,甚至是难过。静莲忽然明白,其实他也并非全然不关心她的…… 与其留在这里死,不如下凡去吧。静莲说服自己,迈开了步伐。 这次她没有停歇,一路向前,按着沧海嘱咐的地方,在破晓的时候,经由秘道,偷下了凡间。 第二十五章(1) 当十几名天兵天将来到洛水居时,洛仲大方地让他们搜索,并说:“都与你们说了不曾有这号仙婢,你们不信。” 天将神色难看:“水神大人,希望你莫要使我们难做。惹恼了天后,我们谁也没有好处。” “我知道啊。”洛仲道,“所以我不是很配合么?我看多半是谁看我不顺眼,想蒙我呢。” 天兵天将见如此,搜索一遍无果,只得离去。 他们才走,洛仲就变了脸色,对旁边的随从道:“哪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去天后面前嚼了舌根?找出来打死了去!” 一群随从噤言不敢出声。 洛仲并不知道静莲去了哪里,但心中不免感慨,静莲还真是个倒霉的孩子。她其实没有做错,错的是宿命。 很多日后,一切仿佛都已经平歇。 没有谁会记得静莲这一个人,只是天界里多了一名叫繁星的皇子,却弄得人心惶惶。 天帝极是开心,天后却与如同仇敌,夫妻只差未曾动手。 洛仲在无极阁逮到正要出去的沧海,“她是你安排走的,是吧?” 这么多日了,他才敢来找沧海,就是怕泄透了些风声。 沧海不回答。 “是与不是,好让我安个心!” “你与她几时有这般深的交情了?她在与不在,需要你安什么心?” 洛仲语噎。半晌才道:“那不是认识久了,多少有些情分么?你倘若哪日失踪,我总也要关心关心吧?” “……”沧海过了会儿才道,“她应该很安全。不必担心。” 洛仲笑了笑,立马不担忧了,也不在这事情上纠结,“上我那儿走走?我种养的紫牡丹开花了,美得很!” “你难道要成花神了?” “啧,这是爱好么,谁像你这样无欲无求,一丝情趣也不懂得。”洛仲道,“既然你不懂得欣赏,我另觅知己去了。” 洛仲往前走了两步,沧海忙叫住他,洛仲回头挑挑眉:“何事?” 沧海压低了嗓音:“别找她,也别和任何人提起。” “她?”洛仲使坏地道,“她是哪个,哪个她?” 沧海皱了皱眉,不发一声,调头便回无极阁。洛仲在他身后啧啧叫了两声:“真不曾见过比你还闷的。分明是关心她的,为何不让她知道?莫不是我看错了,你当真对她没有半点儿意思?” 沧海的脚步连顿也没顿,身影迅速消失在无极阁门后。 金陵一家客栈内,店小二趁着人少时分,靠近正在打算盘的掌柜:“掌柜的,天字二号房的那个姑娘已经有三日未曾出来了,也不叫食物,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哪?” 掌柜蓦然抬头,“三日不曾出现,你现在才来说?”眼神凌利地剜了小二一眼,立刻往二楼去。 小二跟在身后,唯唯诺诺道:“这姑娘来时就失魂落魄的,但是店里客人多,我也没在意,这会儿闲了忽然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 “最好她什么事儿也没有,倘若是想不开特来咱们店里寻死的,岂不晦气……”掌柜愤愤地奔上天字二号房,怦怦怦拍门。 好半晌见没人来开,小二急促道:“她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 第二十五章(2) 掌柜加大了力度,只差没一脚把门踹开。忽然,门开了,一颗乱糟糟的头颅露了出来,惨白一张小脸,眼圈乌青,倘若黑夜里看到,必然要吓人一跳。 小二壮着胆子:“姑娘,你几日不曾用餐了吧?” “哦。”静莲看了看天色,“你们好端端地吵我睡觉做什么?” 掌柜陪笑:“听小二说姑娘几日未下楼用饭,也怕你是否生病了,特意上来瞧瞧。姑娘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我们可代请大夫来替你诊一诊脉。” 静莲道:“不必了。多谢好意。” 说罢要关门。 小二急忙道:“姑娘身体要紧,不论有什么事儿,总能过去的。这般三四日不食烟火,身子哪能受得住啊?” 掌柜的也在一旁道:“是啊。是啊。不若备些清淡小菜与你饱腹?” 见他们这么殷勤,静莲也不拒绝,点了点头关上门。 原来到凡间已经三日了么? 果然天上人间,时日不同。她下了凡间不知道要往哪儿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走得累了,便找到这家客栈,倒头就睡,原来一睡三日就已经过去了。 醒来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还是在天界中,而是在这俗烂之地。 先前说喜欢凡间,如今想想这儿就她一个人,孤伶伶的,更加可怜了。她趴在桌子边,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一声呦喝:“姑娘,饭来了。” 静莲开了门,看小二布菜,约莫有五六样极小巧精致的菜,一碗白粥。小二笑道:“这些清淡,看合不合姑娘胃口。就先不打扰了。请慢用。” 静莲目送他出去,慢腾腾地喝着粥,一边吃一边委屈。 沧海将她送下来,却没有说几时能够回去。会不会她往后的一辈子都只能在这儿? 她不是人类,不会像他们一样生老病死。至少,她老的速度要比他们慢,倘若长时在人间,他们会当她是怪物的。 只吃了几勺清粥,她便失去了胃口。 外头阳光很好,她放下碗筷,走到窗边,看街上往来行人。 因是午后,人并不多,阳光照洒在每一寸街角,看起来有种暖融融的感觉。静莲忽然觉得她应该晒晒太阳,再在屋中待下去,她要霉变了。 走出客栈时,小二特意追出来,静莲想他也许怕她溜之大吉,便给了她一锭银子。 小二笑得咧开嘴:“姑娘晚上要吃些什么?我们好叫厨房备着。” 静莲没说什么,迈步走到人群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太阳照在她身上,很温暖,很和煦。 她忽然觉得没有地么灰暗。 为何那般悲观?她没有做错什么。她行事没有对不起天地良心,甚至许多时候她都在行善积德。 每一日都是崭新的,她怎知道明日醒来后,会不会看到沧海,会不会是沧海来接她回去了? 所以,要保持信心才成。要像在天界里过的一样开心快乐才成。否则,岂不浪费了她来凡间的这些时日? 如此一想,心境就阔朗多了。 沿街开了许多小店铺,静莲漫不经心地看着,寥寥没有兴致。 走到阳光晒不到的地方,这条街零落摆着几个小摊儿,其中有一书画摊子,竹架子上平铺着一副出水荷花的图,画得极致传神,非常漂亮。 静莲不由走向那摊子。 一个穿灰色布褂的男子正低头看书,在桌上以镇石压着几张画,皆是水墨画,或是飞瀑奇鸟,或是幽幽竹林。 静莲很是喜欢。她指着那副荷花图:“这个卖不卖?” 那男子把头抬起,二人四目相对的那刹那,都呆怔了片刻。 好熟悉的眼神啊……静莲在心中感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张清俊的面孔,单薄的身体,分明不曾见过,怎么却觉得这么眼熟呢? 那男子被她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姑娘要哪幅画?” “哦。”她回过神,指了指竹架子,“那幅荷花图。” “卖二十个铜板。”男子道。 静莲掏出一个五两的元宝给她。他有些为难:“这……我找不开。” “那就不必找了。”静莲道,“这幅画这样好,它应不止这个银两的价钱。” “……”那男子有些怔愣。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倒不是为着这银两,而是她赏识他的这份情意。 “我怎敢一幅画卖这样贵。”他微笑,“难得姑娘赏识,这幅画就送与你好了。” “这样做买卖,岂不很亏?”静莲眨眨眼。 他从竹架上取下画,卷了好,连并着那锭银子给她:“反正是自己胡乱画的,也谈不上亏不亏。” 静莲拿了画,并不收银子。“我喜欢这幅画,就这样买下来罢。” 她转身就走。 “哎,姑娘……”他拿着银子赶出来,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这姑娘的速度,好快。 第二十五章(3) 静莲抱着那幅画,又在街上逛了几圈,方才回客栈。 向小二要了些茶叶,泡一壶上好龙井,闻着渺渺茶香,她认真思索未来的路。她可以不思远虑,但眼下的生活总要解决。她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之中——天上一日,人家已经翻过去数日,等到沧海来找她的时候,也许周围的所有人已经须发发白,只有她还是童颜如昔。届时他们不当她是妖怪才怪。 有了阳光,心里那点阴沉的尘霾似乎很容易就被吹散了。 沧海给她的包袱中有不少银票银两,也许她可以走遍五湖大川,就当游历游历,长长见识? 如此一想,她就觉得明日有盼头,再也不必成天在客栈中睡大觉了。 晚上仔细地规划了一番要去的方向,次日一早向掌柜结过帐,她就启程了。 买了一匹马,她慢腾腾地在小路上走着。她不用赶着去给谁送信,也不必赶着去哪里,她只要好好地消磨时间,谋杀时光即可。 骑着马,到得一处停留几天,又接着走,直到来到长安。 越往长安,她越看到人间的繁华,忽然有了一丝感慨,天界太冷清,凡间倒是适合她这个喜好热闹的人。 倘若沧海不来找她,她永远回不去天界,在凡间好好的过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凡间有很多美味,也有很多笑容和善的人,就算并不相识,也对她投以关怀的目光和暖和的微笑。 到了长安城,她先到平安客栈将马寄了,开始肆意地逛起繁华的都城。 这个城市的历史静莲不了解,然而天子脚下的土地,果然是热闹非凡的。一路走来,她见过贫穷到靠吃糠的百姓,也见过挥金如土的阔商。见过穷乡僻壤,也见过如此金碧辉煌。 凡间的贫穷与富贵,某些程度而言,与天界并无区别。她的目光掠过雕梁画栋,穿梭于往来人群。 虽然这么热闹,却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真觉得有些儿孤单。 静莲漫无目的地逛着,眼睛长在街边店门上,却是半点儿也不看路,直到一脑袋撞上柱子被弹了回来。 “哎哟!” 静莲觉得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连忙回头看,只见一男子皱了皱眉,灰色的鞋面上一个脚印。 静莲十分尴尬,正要出声问他怎么样,他却问道:“姑娘不要紧吧?” 静莲的目光与他对上。 嗯……好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么?” 他微笑:“记得。一幅简陋的画,却出了高价的姑娘,秦某毕生难忘。” 经他提点,静莲才忽然想起。 是了,那个小城市卖画的书生!他乡遇故知……嗯,应该也算故知吧?至少是人间里唯一的“熟人”,静莲显得特别兴奋,“你怎么会在这儿?” “承蒙姑娘相助,我才有盘缠可以进京赶考啊。” “你要赶考呀?”静莲问道,“考什么?” 他莞尔一笑:“所为功名利禄,还能考什么?” 静莲不是很明白。他道:“在下秦清,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静莲。” “静莲姑娘……” 她小手一挥:“别姑娘姑娘的,多麻烦呢。我们也算有缘,往后直呼我名字便是。” 秦清道:“嗯。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从那么远来到京城?投奔亲戚么?” “我啊?”静莲眼珠子一转,“差不多吧。” “那找到了么?” “呃,还没有。” 秦清的眼里现出少许落寞:“原来与我一样。” “你也是进京赶考顺便投亲的?” 秦清孤寂地勾起唇角:“天下之大,我已无亲可投。” 原来无父无母,和她一样啊……她道:“反正我们都没有亲人,往后一起作个伴。” 秦清的眼眸一闪而过惊讶,似乎没料到一个姑娘家会这样说…… 但看她眼神清澈,完全没有别他意思,不由热了脸颊,暗恼自己想得太多。 “好不好?”静莲问他道。 “若姑娘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有个人说话,她不知多开心。想起这一路走来,她似乎只在问路的时候,用餐投店时,才与人有交流呢。 秦清带静莲去他的住处。静莲走得腿都快要断了还未到,不由感慨:“这位少爷,你住在天边么?” 第二十五章(4) “是有些儿远。但好在地方清静,租价也便宜。”秦清羞郝一笑。 静莲点点头。走到双腿麻木,天将黑了才到他住的地方,依着山,黑漆漆的,有些儿阴森。 秦清进屋点了灯。 静莲站在门口看他,忽然有些同情之情油然而升。他的日子想必过得很清苦吧?她发现他的衣服虽然很洁静,但打了补丁;他的鞋子也很旧了…… 一个没有亲人的凡人,活在这个世间,其艰辛可想而知。换位想想,静莲觉得自己要幸福地多。 至少碧月对她总有恩情,总带过她一把;至少有白樱可以吐露心事;至少有沧海对她的眷顾…… “地方太简陋了,对不住。”秦清道,“不过我想你一个姑娘家,来投亲没找着,想是也没有地方住。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先住着,我到外间打个地铺就成了。” “这里很好啊,很清静。”静莲点点头,迈进屋子里。“你在这儿多久了?” “不久,才五日。” 屋子里堆着些字画,想是他入了京还在卖这个,亦或是沿途卖着它走来? 他真辛苦。 他望着她,他说:“你饿了吧?我做饭给你吃。” 静莲看他淘一杯米,又弄了些地瓜丝,待煮好了饭,把热腾腾的白米给她吃,自己地瓜丝,静莲端着碗:“你为什么吃这个?” “我爱吃。”秦清的笑容清澈极了。 “好吃吗?”静莲从他碗里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点了点头,“挺好吃的。怪不得你爱吃。” 秦清的笑便多了几分尴尬。“不好意思,今儿天色迟了也来不及多备菜,明日煮些好吃的东西给你。” “谢谢。” 有人要煮东西给她吃呢。真幸福。 可从来没有人待她这样好过啊……她闪着星星眼,“你人真好。” 他笑了。 吃过饭,他涮碗,她绕在他旁边,“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么?” “嗯,养我的奶奶两年前去逝了。” “父母……” “我没见过。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被奶奶捡回来养的。” 静莲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么? 似乎她也没理由去安慰。他一脸淡定,从未拥有过父母,也许对于父母并不向往。 “你那亲戚,是搬走了,或是不见你?” “……”静莲干咳两声,连忙说,“搬走了,不知去向。” “也罢。先在这儿住着吧,等积够了盘缠,我送你回乡。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总比在这陌生都城好些。尤其一个姑娘家,在路上行走多有不便。” “哦。”静莲随口应着。 回头仔细想想,才发觉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子,竟在为她做盘算在着想呢。 积够了盘缠…… 是了,他贫穷,靠她给的五两银子,勉勉强强地来了京城啊。这样贫穷却还能替她想,她不由感动。 是他本性良善么? 还是他只待她好? “你在笑什么?”秦清的声音忽然响起。 静莲这才发现自己在笑。是呀,在笑她犯傻,他为什么只待她好?是他品性忠厚,乐于助人吧。 “没。”她甜笑回应,“你还卖字画么?明日我与你一起啊。”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静莲道,“就这样说定了。” 秦清在涮过碗后,打扫了扫床铺,“地方简陋,没有崭新的,但被子昨日刚洗过,你不嫌弃的话……”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嫌弃’这样的话啦。我现在也无家可归呢。” 秦清的眼里多了几分怜惜。“先住在这里,不必太担忧。也许哪日就遇到你那位亲戚了呢。” “是啊是啊。” 静莲走了大半天,着实累了,躺到秦清铺好的床铺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替她盖被子,又觉得昏暗的灯光下,有个大大的剪影正在寒窗苦读。 她醒不来,但却觉得温暖又安心。 连着几日,秦清的字画摊儿都无人问津。 秦清笔力深刻,画物传神,字体飘逸,然而在人才济济的京城,画斋书坊多不枚举,大凡有头有脸的,必去京城里的“聚墨轩”,而那些无权无势又自视眼界高的人,根本看不起他的画。 在第三日,静莲看不下去了,借口和秦清说要到附近转转,躲在巷子里,见一个中年男子经过,忙喊:“大叔,请稍等。” 那男子被她吓一跳,警觉地望着她,上下打量。“有什么事?” 静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你去那个字画摊把画都买下来,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你说好不好?” “你说什么?”那男子有些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静莲重复了一遍。 那男子眼睛顿时发亮:“你说真的?” “真的。”静莲道,“去把那字画全都买回去。” “给钱。”那男子伸手向她。 静莲只给了他六十两,“剩十两一会儿再来拿。” 那男子抓了钱转身就走。静莲低声警告:“若你想拿了钱跑人——” 他回头呵呵笑:“岂敢岂敢?”这可是一笔天降横财啊!二十两,他两年工钱! 过了好一会儿,他抱着一堆字画回来,向静莲讨要了另外的十两。“这些字画怎么办?” “回去挂起来呗!多美观!” “嘁,我们家没这么高品味。”那男子说,“罢了,送人倒也体面。” 静莲从巷子里出来没多久,秦清笑盈盈地迎面走来。“今儿生意好,一个商人将字画全都买走了。真是天不绝我。” 静莲点着头:“对啊对啊。”心里不由有些辛酸。 如果他知道字画是她叫人拿钱买走的,他会是什么心情? “我请你吃一顿好的。”秦清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见她没有挣开,便放心地拉着,走到一家馆子里去。 静莲望着他,感慨生道艰难。还是她从前在天界好,从未体验过心酸,她无欲无求,也不贪心。可是凡人却要为一口饭去辛苦打拼。 “有了银两,我送你回乡吧。”秦清将一片肉夹入她碗中,柔声道。 “回乡?”她眨眨眼,“你不是要科考么?” “是如此,但你一个姑娘家,回乡重要些。” “呃……”对于他而言,应该是三年一次的科考比较重要吧?“你不必担心,我喜欢京城,反正回乡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还不如就在这里呢。或者等这里待腻了,又去别的地方。”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姑娘家如此漂泊不好……终归要找个归宿,让往后的日子不要风吹日晒,不要吃苦才好。” 归宿? 静莲从未想过什么是归。 她的世界从前无比单纯,之后得罪了天后,她的人生才开始风雨跌宕起来。归宿在哪儿呢? 能回天界吗?回去之后是不是哪一天又会被天后翻旧帐呢? “小莲?”秦清的声音勾回了她的思绪。 “啊。”静莲说,“你说的那些太遥远了。还是过好眼下。” “姑娘的青春,只有这么几年。你虽无亲人,却还要为自己的将来做好打算才行。我今儿得了五十两银,分你三十两,你回乡去,应当房产还是在的吧?找个良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总强过在江湖上漂荡。” 静莲没话话。 听得秦清说:“对不住,是我管太宽了。” “没,”她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说的这些,我觉得离自己好遥远哪……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可不是娇弱的大家闺秀。我们不说这些了,吃菜吃菜。” 静莲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有一天她与秦清也要分道扬镳的,他们什么也不是,不过是比路人强一些的关系而已。 然而这几天与他相处下来,她觉得很快乐。无忧无虑,仿佛又回到在莲花池的日子。不同的是有个人打点她的生活,她理所当然地被他伺候着,有些忘乎所以了。 没人像他待她这么好。没人。 秦清便不再说话。 那天夜里,静莲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要分开了,她又要一个人往前方去流浪。 “咳咳咳……”外间传来咳嗽,从傍晚开始,似乎一直没停过。 静莲穿了衣服走出来,见秦清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看书,便夺了书道:“夜很深了,你又不舒服,还是早些歇下吧。” 秦清只是咳,咳得满面通红。 她绕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又给他递水。可一点儿也不见效果。静莲着急,“你得去看看大夫吧?” “不必,明日去抓一剂药喝下就好了。”他喝水润了润喉。 可他不但没好,半夜还发起烧来了。静莲忙到窗户取露珠给他喝,又懊恼不在寒天镜,否则摘几片宝儿果叶子煎服,很快便好了。 秦清发烧倒是很安静,苍白的脸烧得两颊通红,看起来有些心惊。 静莲知道生命的脆弱,尤其凡人。 他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心中有些慌乱。倘若他死了,她不是无人作伴了么? “呸呸!”她啐道,“才不会有事。” 秦清迷迷糊糊睁开眼,“在说什么?” “没有。”她替他掖了掖被子。 第二十五章(5) 他微微一笑:“可惜我太穷了……” 怎么蹦出这样一句话?静莲不明白。他生病与他穷,有直接干系么? “不然我们可以真的做个伴……”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静莲怔怔地看着他。他又睡着了,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静觉觉得有些怜悯他。一个孤儿,一个可怜的独处于世的男子,单薄又脆弱。 两天后秦清的病才好,剩余几声咳嗽。他喝着静莲做的,焦掉的粥,有些恍忽:“多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不谢。我还要谢谢你这一阵子的照顾呢!” 秦清看了看她,眼神有些怪异,又连忙低垂下来。静莲托着腮,“秦清,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有鬼怪?” “我信。” 静莲忽然呵呵一笑:“如果我是妖怪你怕不怕?” 他愣了愣:“妖怪?”接着唇角的笑意在扩大,“你若是妖精,我倒成了《聊斋》里艳福不浅的书生了。” “聊斋?” “一部奇异志。”秦清仔细地看着她道,“嗯,你倒是有些像妖精的,凡人不能生得这么好看。” 静莲听得乐了,“长得漂亮的都是妖怪?” “那倒不是。”秦清放下筷子,“你怎么会问我这般奇怪的问题?” “嗯……只是突然想到就问。” “你这小脑瓜儿里,都藏了些我不懂的东西。”秦清望着她,说:“过几日,我们就回乡吧。” “为什么?你不科考了?” “来年再考。” “要等好多年。为了这个放弃,不值得。马上就要到了不是么?或者,你觉得我在这儿妨碍你读书?” “不不不,”秦清忙说,“只是你一个姑娘家长时与我住在一起,怕毁了你的清誉。” “清誉不值钱吧?” “……” “那不就结了?”静莲又问他,“你科考是为了功名利禄,有个安稳的环境,是么?” “嗯。” “并不是向往仕途?” “若不是为了生活,我不会走科考这条路。对仕途经济,其实我并不热衷……”然而这却是摆脱困顿生活的一个良好的台阶。如果有才华,中了状元亦或进士,他能有一份安定的差事,和不错的奉录。 “既然只为经济,为何不经商?生财之道,又不是只有一个科考。”静莲说。 秦清微笑:“傻姑娘,经商岂有那么容易的?首先须得承担风险。我拥有的太少,经不起输。” “可你们不是有句话叫破釜沉舟吗?” “也有句俗话道凡事得留点后路。” 静莲急得从荷包里拿出一卷银票塞到他面前,“这些总够呀!” “……”秦清难解地望着她。 脸色慢慢地阴沉下去。 静莲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见他不语,倒有些儿害怕。害怕…… 害怕他不理她。 “秦清……” 秦清声音沉稳:“怎会有这么多银票?” “离乡前我把房产变卖了……”她只得又说谎。哎,开始一个谎言之后,就要不断地圆谎,真是把她累得慌。 “真不懂事!”秦清严肃道,“你不曾想过倘若寻不着亲人,你要怎么办?有个房产你还能回去住着!变卖之后,就真正无家可归了。” “现在我不是在这儿住的也很好么。”静莲道,“而且我们还有很多,这些我们拿去经商,等生了利,你再还我不也是一样的吗?” 气氛僵硬着。 静莲分明看到秦清眼里的受伤,可她却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秦清默默地收下其中一张银票,其余的全塞回她手中。“借五十两,半年后,我连本带利归还与你。” 静莲点点头。她没有金钱概念,钱多与少,仿佛都不与她相干般。他还不还她都不介意,这一阵子来过得快活时光,恐怕多少银两都无法买到。 像是要让她安心似的,他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莞尔:“我知道我知道。” “有时我觉得,你真傻。” 她瞪圆眼睛:“哪儿傻了?人家可冰雪聪明呢!” “如果不傻,怎么愿意帮助我?” “因为你是好人啊。” 秦清动容了:“遇见你是我之幸。但愿遇见我不是你之不幸。” “什么幸不幸的,将我绕晕了。”静莲挥挥手,“来京城这么多日,我还没仔细逛过呢,我得去逛逛。” “我与你一起。” “别吧,你身子还未大好呢。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你认得路么?” “你小瞧我。来去这么多趟了,要还认不得回家的路,我岂不是真是个傻子?” 秦清呵呵笑。听她说‘回家的路’,他的心里感到分外暖和。对于他这个从未有过真正的家的孤儿来说,家比任何东西都更容易令他感动。 “别太迟回来。” 静莲走在繁华的大街,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烤肉,左边一口右边一下,无比惬意。 来到人间也有些许时候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忽然吃食物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她还能不能回得去? 沧海会来找她么?她到了京城,他能不能找得到?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找过她? 心中充塞十数种多姿多彩的滋味。她逛累了,回去的途中忽然撞见一个人,顿时叫她大惊失色。 碧月? 她不敢上前,害怕碧月是天上派下来捉她回去的。 迅速地躲避到巷子里,看着飘逸若仙的碧月慢慢从侧方走过。碧月素来待她没有太深厚感情,她更加害怕这样的感情薄弱地不堪一击。倘若她真的是天后派来捉她的呢? 如果被捉回去,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下场。 她失魂落魄,神态灰暗。她做错了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的际遇……难道一切都是注定的?那让她下凡来,又是为了什么啊…… 回到家中,秦清已经做好了几道小菜,“来吃吧,逛了一天可曾累了?” “嗯。”她情绪沮丧,提不起说话的劲儿。 秦清倒也不多说,只将菜往她碗里夹。 往后很多天,静莲都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倒是秦清不见人影。她也不介意他去了哪儿。反正他早上外出都会给她准备些食物与水,不叫她饿着。 傍晚她走出屋子,发现附近几户村民远远地对她指指点点。静莲不由纳闷…… 她怎么了么? 低头看看自己,衣衫整洁,没有不妥当之处啊。他们这般盯着她做什么? 大约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些邻里稍微收敛了些,各自回家去了,剩静莲摸不着头脑。她们干么对她指指点点啊? 天黑时秦清才回来,带着一脸神清气爽,他乐呵呵地什么话也不说,如同凭白捡着了银子般。 静莲托腮望着他:“你乐什么?” “过几日你就知道。”秦清嘴角噙着笑意,“对了,昨儿隔壁家大婶借了咱们的锅还没还,我去要一要。” 他去了好一阵,锅没要回来,脸色也陡变。她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能明显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问的话他也不答,默默地直至转身望她。“小莲,你到城中租个屋子住,可好?” 静莲一时回不了神。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赶她走么?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低。 “……”秦清认真地说,“毕竟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与我住一起难免有所不便,也能惹人口舌……” “可是我们已经住好一阵子了呀,不什么事也没有吗?”静莲有些着急。如果他把她赶走,她要往哪里去?又要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吗? 不不不,她不要! “总有不便。明日我到城中寻个住处,你且住着。我时常来看望你,可好?”他望着她的眼睛。 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第一种,是他拿了她的银子,想将她赶走了。这个想法让静莲心里无比难过。 可是随即一想,不可能的,秦清不是这样的人……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由,还会是什么? 见她不言语,眼中闪耀着落寞,秦清的胸口一窒。他柔声说:“我是想要为你好,没有别的意思。倘若可以,我……” 静莲抬眸,“你什么?”、 他的脸微微红了。他尴尬地别开头:“没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从认识秦清以来,他都在照顾她,她不相信他会特意赶她走。 邻里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的画面顿时映入脑海,她矛塞顿开:“是因为那些三姑六婆的话吗?”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静莲爆粗,“我住哪儿,和谁住,与他们有什么相干?那么有时间,不去养猪喂兔,为何来管我们闲事?” 秦清见她情绪不稳,忙安慰道:“三姑六婆向来有毒舌的本领,若真要与他们计较,岂不是气不完?” “你也会这样说,那何必还介意他们说了什么?” “不是介意,”秦清望着她的眼睛,“他们的话虽然说得不中听,却句句在理。此邦是守礼之般,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如此住在一起,在别人看来,是为姘居……” “姘居?”她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第二十五章(6) 秦清尴尬地咳了咳:“总之对于姑娘家的清誉而言,有极大诽谤。先前是我不曾考虑清楚,没有好好维护好你的声誉。将来你总要嫁人的,倘若知道你与我曾经住在一起,也许会毁了你的幸福。” 哪有这么严重?静莲笑道:“你多虑了,我不会嫁人的。” “又说胡话了。再坚强的女子,总要有个家、有个男子可以依托。” 家,男人? 静莲轻轻一笑。不,她不需要这些。她也不可能会拥有这样啊……就算她回不去天界,她仍然是散仙;她拥有比凡人要长得多的生命,会有不老容颜。届时怎么和他们交待? 他们会以为她是妖精追着打的。 想到那样一个画面,她就想发笑。 “笑什么?”秦清正色,“别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秦清,你考虑得太多了。”她莞尔,“别说那不是眼下我会面对的事,就算会,也不用你担忧啊。我选的人,一定不会在意我曾经与哪个男子共寝一室!我可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哦!” “……”秦清怔了怔,本还想继续游说,但终于还是停止了交谈。只在几日后,他替好打包好为数不多的行囊,“我给你租了一处地方。” 静莲瞪圆眼睛。“你还真让我搬啊?” “我是为你好。”秦清道,“我不想他们中伤你。” “管他们说什么呢!” “人活于世,又岂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听说过众口铄金么?” “没有!” 秦清拉着她,“走吧。往后你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静莲一点儿也不知道究竟好在哪里。又要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了么?吃不到他煮的食物,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她知道自己为何那么依赖秦清。因为,他是打她修成人身后,待她最最好的人。 她眷恋他对她的好,想一直拥有这样的温暖。 这样,也不可以么? 跟在他身后,一步步去了他给她租的地方。秦清将这独立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稍显老旧,但比他住的地方仍然好多了。 秦清道:“你且住着,不用怕,这附近住的多是老实人,他们知道一个姑娘家单独住着,会帮助你的。” “那你还来么?”‘ “当然来,”秦清笑了,“别沮丧着一张脸,我没有说过不来啊。我会经常来,不是还要照顾你的三餐么?” 静莲点点头。 秦清深深望着她:“待我事业有所成时,我……” 她清亮的眸子里有迷惘:“你什么?” “咳,到时再说吧。” “哦。”静莲相信他会有那一天的。秦清不缺机智,他缺的是机遇。 像他这样好的人,倘若都没有一个好的宿命,她会去揪闺王老儿胡子的! 第二十八章 春来冬去,已经过了一个年头。 她像是与天上完全隔绝了,没有任何讯息,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她。静莲时常望着天空出神,幻想着也许沧海会来。或者,白樱会来。 可是都没有。 也许,他们已经忘了她了? 交情总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时间一久,各自寻需各自门,谁还记得她?可是,她很怀念她的莲花池!碧绿的顶,白色的莲子,想念虎头虎脑的水麒麟,想念……冷淡又温和的沧海。 “你又在盯着天空出神了?”一件衣服披在她肩头。 静莲回眸,秦清的脸映入眸中。他说:“天空太亮,小心看花了眼睛。” “哦。” 她拉了拉衣领,“今儿怎么有空来?如今你可是炙手可热的老板呢!” “这样寒碜我么?”秦清爽朗一笑。 半年多而已,他已有了很大的改变。身上衣服崭新而干净,身上也多了几分生意人的气息。唯一不变的,是他待她还是那样好。虽然她的房子离他也有些距离,但他总是一日两餐替她备好,只除了实在走不开时,才命底下的人送她食物与她吃。 半年前他拿到静莲借予的五十两银子,恰巧皇帝驾崩,举国素缟,秦清从四处收集许多白布,开起了布庄,短短几天便有了获利。 再往后,他瞄准商机,也助他累积了许多财富。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摆脱了从前的清贫日子,而且他的“胜远斋”势头大好,不少达官贵族渐渐开始赏识他的字画;另外一处食坊客源如流,成日都是高朋满座;如今他无需为生计烦扰,写字作画虽做为营生工具,却也其乐融融。 他始终觉得,这一切如同梦一般。然而它已经真实地来到身边,令他一改清贫,不再拮据。他曾经以为自己要花更多时间来达以现在的状态,然而只有半年多而已,所有一切都变了。 他将这归功于静莲。 她是他的福将! 对于没有家的他而言,她像亲人一般可亲,更是他深藏在心底的柔情。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对他的帮助,也许他还在温饱的途中徘徊。 “你成天看着天上,有什么可看的?”秦清跟着探探头。 “想回去呀。” 他眸光一深,“回家乡?” “嗯,”她笑笑,“可惜回不去了。” “你若想回,我可以送你。” 静莲不语。她想去的地方,不是他能够带她到达的。“大老板,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还要理由?而且,别叫我老板。我从来不将自己定位成一个生意人。” “是是是,你写字作画,只是为有人赏识。”静莲明白文人骨子里那种倔强,在这个重农轻商的环境,作为一个商人是卑微没有地位的,哪怕就算拥有很多金钱,很多时候在别人面前,还是低人一等。 静莲初来时并不明白为何凡人有这等观念。她曾经是一个小小妖精时,也未有人瞧不起她啊。她甚至在想,那些瞧不起商人的,一定是嫉妒心使然。不然好端端的,干么瞧不起商人? “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出去走走?” 静莲颔首,“也好。” “你瞧你瘦了许多,天气晴好的时候,应当多走动走动才是,弱不禁风的,往后可怎么是好?” 静莲吐舌:“是,秦大人!不过你老还是担心自个儿吧,没发现我的身体倍儿壮,吃嘛嘛都香吗?” 秦清笑了起来,“你的胃口倒是不错。食坊有新菜,晚膳一起品尝吧。” “好。”有的吃于她而言是最欢快的事了。 春天气候多变,他们出去时明明还天气晴朗,转眼却已经乌云盖顶,轰隆重一声,豆大的雨点便滚落了下来。 秦清连忙拉着她到附近的屋檐下躲避,还是避犹不及,二人身上头发上都沾了点雨珠。秦清帮她把头发上的雨水拍开,手触及她的脸颊,如被电亟,掌心贪恋那柔软的温热,半晌都舍不得离开。 静莲再迟钝,也感觉到他的异样,抬眸触上他的眼神,深如大海的眸子里,有浓浓情意。她臊热地垂下头,假装不经意地拿下他的手,给他拍衣上的雨珠,“好大的雨啊!怪不得人家说四月天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呢!” “是啊。”秦清移开目光,心跳如雷。他刚刚……太逾矩了吧? 气氛有少计僵硬。静莲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对秦清……似乎没有很特别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在他身边很温暖。她眷恋他对他的好。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秦清的心在挣扎。 说,还是不说? 倘若她不答应……往后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么? 雨在眼前扫射,又大又急,四处都有抱头鼠窜避雨的百姓,唯独他们这个屋檐下,只站了他们俩。 静莲不由好奇,“为什么他们不站在这里?” 秦清闻言才打量他们站着的这个地方,乍看之下,不禁失笑。他摇摇头:“咳,我们也走吧。” “为什么?” “这是一个宗祠,不知是谁家的,我们挡在面前不好。” “可是雨好大。” 秦清解下外衣,披在二人头上,廖胜于无地往前狂奔。水溅湿了鞋子与衣摆,冰凉的雪渗进肌肤,冷得他们发抖。 好不容易奔到静莲住处,他们已经全身湿透了。秦清拧着身上的水珠,“本想出去走走,没想到淋了一身雨回来。你快去换了衣裳吧,别着凉。” 雨沾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勾勒出她的玲珑曲线。秦清不敢多看,连忙转过身,一直待她换好了衣裳出来。她说:“你怎么办?要我借你衣衫穿么?” “……你那是女子服饰,我能穿吗?” “你若不介意,应当能穿吧,”静莲偏着头说,“顶多我不笑话你。” 秦清摇摇头:“罢了,我脱下来把衣服烤一烤,干了再穿。” 静莲就坐到窗台边擦头发。她的头发乌黑亮泽,长及腰、臀,如一把海藻披于肩背,妖娆多姿。 他心动。 喉头滚动二下,他专心烧炉子烤衣服。听到她喃喃自语:“肯定是水神那家伙乱打喷嚏,好端端的下什么雨?” 前面一句话模糊不清,他没有听清,后半句倒是听得真实。他笑:“都说春雨贵如油,种地的百姓就期待着这雨能多下呢。” 第二十五章(7) 她回头看看他,“可是却把我们淋了一身。” “下回出去注意带着雨伞便是了。”他温和地笑,目光停在她白皙的脸庞。 静莲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静莲,你可有什么打算?” “现在这样很好啊。”她说,“我不用打算,也不想改变。”如果一定要有改变,那一定是她回天界去了。 可如今看来,她回去的可能性已经寥寥无几。 “你今年几岁?”他忽然问。 “几岁啊?”她开始掰着指头。她的动作让秦清笑出声:“几岁还要用得上手指头来数?” “是呀。”她仔细一番思量,“应该是两万八千七百一十七岁吧。” 秦清的眉抖了抖。“你这是什么历法,两万八千岁,我们都已经不存在于世了。” 静莲蓦然清醒。 是了,他们是凡人,说出这样大的数字,不是会吓死他?她璀然笑开:“逗你玩儿的啦。我应当十八岁吧,许久不记,已经忘了。” 秦清叹气摇头:“这也能忘,秦某实在佩服。”说罢还做了个揖。 静莲也煞有介事地还礼:“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过后,秦清才道:“你十八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家乡,当真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嗯,不然我何必在此呢?”亲人,如果她有就好了。 如果她有,她就不是现在这样四处飘荡的模样了。会父母在家里温暖地等着她,嘘寒问暖,像隔壁家的小娃娃一样,就算家里不富有,也备受呵护宠爱。 “嗯。”秦清的声音低沉淳厚。 漫不经心的静莲听到他说:“那,我……我们……” “嗯?”她眨眨眼。 “我今年二十,”秦清忽然说,“也到了该婚嫁的年岁了。” “哦!”她说,“你要娶媳妇了呀!甚好,甚好。” 秦清不自觉皱皱眉。这个姑娘果然有点儿傻,难道平日里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他的情意,甚至此时,也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么? “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中意的人选,却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我的穷酸。” 静莲朝天翻个白眼:“如今谁敢嫌你穷酸?你且拿银子扔到她脸上,看她心动不心动。” “……”她似乎无动于衷。如果他要娶别人,她是不是也会这样淡定? 这个念头令他呼吸窒涩,喉头发紧。 “如果……那个人是你呢?”犹豫了半晌,他终于还是问出口。 “我什么?”静莲慢二拍地问道。 “我是说,如果我中意的姑娘是你。”秦清一股作气脱口而出,还未等到她的回答,看她慢慢瞪大眼睛,他的脸已经开始发热。 静莲连眨了许多下眼睛,然后指着鼻子:“我?” “是你。” “呃。” 事情很严重。 秦清喜欢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他们不是一直是朋友么,怎么他要喜欢她? 她有点儿慌。 “你无家可归,我亦然。你没有亲人了,我亦然。很久以前我想说,让我给你一个家,可惜彼时我穷酸无用,让你跟着我,是毁了你。可是现在我至少不会让你饿着,能让你衣食无虞。所以我才敢大胆吐露心事。”秦清真挚地道,“但倘若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勉强……” “哦。”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草草应一句。然而她不知道,这一声‘哦’,却让秦清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 仿佛连空气也凝结成冰,二人默默不言语,各倨一方。 静莲在想着他说的话,想着认识以来,他待她的好。 他是很好。可,她不是人类呀!也许有一天她是要回天界的。就算不回天界,她也不可能陪着他到老!他要是知道她是从天上而来,能拥有数万年的生命,他还敢与她在一起么? 换个角度想,她待秦清之情,自觉并非爱情,只是一种依赖而已。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嫁于任何人,那对她而言,遥不可及,触手难摸。 秦清艰难地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静莲很想摇头,可是对上他的眼神,她又沉默了。其实秦清比谁都可怜,她明白的。他想有个家,她也明白。可是自己并不适合…… “嗯。”她说,“我考虑下。” 就算不能嫁他,她也不想当面拒绝。秦清是个敏感的人,她需要更委婉地告诉他。 她不想他们之间往后失去联络。 秦清这才露出笑容,“好。”顿了顿说,“我等你。” 秦清走后,静莲在床上翻来滚去难以成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个个梦接锺而来。 她梦到白樱问她:“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她摇头。白樱怒斥:“真是个笨蛋!” 她梦到水神。水神说:“其实你这个小妖精,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叫爱吧?也许你连喜欢是什么都分不清楚。”、 静莲醒来之后,忽然觉得,梦里的水神说得的一字不差。她真的不知道爱是何物,她以为自己喜欢沧海,可那就是喜欢了吗?也许她也只是因为他照顾过她,使她眷恋上了那种被人照顾的温暖味道。 对秦清也是这样。 原来,她不懂得爱是何物啊。她不觉有些烦躁。 难道因为她是植物修成的小仙,就失去了感情线? 亦或是一直都是她太过迟钝而已? 一连好多天,秦清都不来。静莲有点儿慌,难道那天她表现出来的就是拒绝他的样子,所以他伤心了,往后不再来了吗? 想到以后要变得孤单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的心就如同猫在抓挠。 终于还是按奈不住,自个儿跑去找了秦清。 胜远斋里清幽安静,一个脸生的姑娘正在扫地,虽不十分漂亮,却很清秀。静莲才迈进门里,那姑娘便迎上前:“姑娘需要什么吗?” 静莲好奇地上下打量她,“你是哪位?” 那姑娘愣了愣,“我是新来的胜远斋。” “哦。”静莲若有所思,“秦清在吗?” “你说秦大哥啊,他在楼上。” 秦大哥? 叫得好亲热…… 静莲蹬蹬蹬跑到二楼,秦清正在看书,眼眸中一闪而过惊喜,“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吗?”她出声才发现语气有些恶劣。 “当然不是。”他放下书本走向她,“要喝茶吗?” “不喝。楼下叫你秦大哥那女的是谁?” “哦,”秦清笑笑,“翠婶家里的大闺女。他们家不是困难么?让桔燕来这儿帮帮忙,赚些银两也好。” “哦。”秦大好人又开始布施行善了。 “怎么了吗?”秦清试探地问。她的模样,倒很像是在吃醋。 “没有啦。”静莲说,“你好多天不来找我,是在生我气了?” “不是。”秦清望着她,目光温柔,“我在等你的答案。” “……”非要什么答案不可吗? 她撇撇嘴。 秦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朝楼下喊了声:“桔燕。” 那姑娘风似的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盈盈地:“秦大哥,有什么吩咐?” “你不是喜欢吃隔壁店家的桔红糕吗?去买一些吃吧。还有,今日可以回去了。外头有雨,记得打伞。” 桔燕呆呆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大哥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关心她? 脸蛋,慢慢飞红。她羞涩地点点头:“好,谢谢秦大哥!” 静莲在一边,很想揪住秦清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还说要娶她,待别人这么好做什么? 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不是东西,没想到秦清也是这样的。 她蹭地站起来就走。秦清蓦然拉住她的手臂,可惜还没碰到她,她就已经跃出遥远的距离。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她,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的速度怎么这般快? 好似连功夫最高深的武林高手也快不过她。秦清见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连忙追上前,“小莲!” 她不理他。只顾往前走,他拉信她,她也不睬。 “怎么了?”秦清拦住她问,“我哪儿惹恼了你?” 哪儿惹恼了她么,静莲怔愣了下,也同样问自己。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她就愤怒起来? “你在吃醋,是不是?”秦清绕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你不喜欢看到我和桔燕一起,是不是?” 静莲一脸不可置信。吃醋? 这个字眼着实对她来讲有些新鲜。可是,他说的好像也没错。她因为看到他和桔燕在一起,看到他关怀体贴她,所以才感到恼怒的,不是吗? 这样,就是吃醋吗? 这样的感觉,就是喜欢吗? 她有些儿糊涂。 秦清看她一脸迷惘,反倒释然地笑了。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傻丫头。” 她的脸猛然飞红。他的动作太亲昵了,她不习惯。“你想太多了,我才没有吃醋。我只是赶着去上茅厕。” “……”秦清眼里藏不住笑意,“那好吧,你去吧。” 他的笑把静莲惹恼了,重重地哼了一声,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去。秦清蓦然又拉住她的手,柔声地道:“小莲,嫁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可好?” 第二十五章(8) “不好。”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为什么?”秦清的眸光暗下来。她的样子不似害羞,像是真的想要拒绝他。 她的情绪骗不了人,她是喜欢他的,对吧?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我不想嫁人。”她很认真,“而且,也不能嫁人。以后也许你会知道。” “我现在就想要答案。”他的神情严肃了许多,“是因为嫌我穷酸,配不上你吗?”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看到他脸上的受伤,静莲的心也跟着天灰。“我真的不能嫁人……不单是你,任何一个人,我都不能嫁。” “究竟是为什么?”秦清有些急了。 “我……”静莲差点脱口而出她不是个人类。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那股冲动压了下来,深吸口气说,“我们这样,不也很好么?” “不好。”秦清别开脸,“不过,你若还不想嫁,我就等你吧。五年十年,你总会有想嫁人的一天。不是么?” 她语噎。 他怎么这般倔强啊?五年十年?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他身边待这么久,又有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等她这么久? 他年岁也不小了。家境稍好些的人家,都已经成亲当了父亲,而他还连个家室都没有。 若五年十年,他还在等她,她岂不是算是负了他一生? “你别等我。”她撂下话,“就是等了也是白等。我不可能嫁给任何人的。” 秦清不明白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不能嫁给任何人。寻常姑娘,怎么可能不出嫁?又或者,她真的觉得他是配不上她? 出身贫寒的他,在成长的路上多次遭遇坎坷,其实相当缺乏信心,觉得静莲有可能因为他出身不好而不愿嫁,不免让他多了几分自卑。 他自嘲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那笑,像针扎进静莲的心菲,猛得揪疼。 “我去写字了。”秦清转身朝书桌而去。静莲看他落寞身影,胸口那份疼痛更加深了几分。 她这样是不是太过份了? 静莲不禁扪心自问。秦清素来待她不薄……她每每看见他孤单落第,也有些心疼。 可,这是爱么? 这只是普通的情谊吧,她不能因为这种情谊就嫁给他啊。也许有一天她要回天界呢,那样岂不是要抛下他,让他孤独钟老? 与其那时绝决,不如现在就走吧。 她迈出胜远斋,外头的阳光明晃晃地,甚是刺眼。 她又像刚下凡时一样感到茫然了。倘若她要走,她能走到哪儿去?没了秦清这个说话的伴儿,她又要开始孤独了。 可只是为了不孤独而留在他身边,她也太自私了。 秦清里里外外将屋子寻找了几遍,却一直没找着静莲,不禁有不好预感。 会不会是因为白天那些话将她吓着了? 他不由懊恼。从来都沉得住气的他,为何不懂迂回些呢?他的倔强兴许让她感到困扰,觉得他是在逼迫她非嫁不可。 他苦笑。 她是因为害怕,所以离家出走了么? 比起她拒绝嫁给他,他更害怕的是找不到她!一个独身女子,孤身在外,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 秦清焦急地离开她的住所,飞奔到街上,试图寻找她的身影。 一条条大街小巷全部掠过,可京城之大,想找个人又谈何容易? 一直找到天将近亮了,他回到她的住处时,才发现幽幽灯光。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定。 原来没走。 原来,只是他在胡思乱想而已。 凄凉一笑,秦清忽然有些灰心。他对着她的屋子深深看了一眼,转身,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朝家走去。 站在窗口的静莲远远地已经看到他了,见他在自家门前站着呆看了几眼就走,不免有些莫名奇妙。 他也生气了,是吧? 一定是生气了,所以才过其门不入。 哎……难道真的只有嫁与他,他才能高兴么?继续这样像朋友一样知心,友好,不行么? 又是接连几日,秦清不曾来。 静莲坐立难安,有些慌张。如果他以后真的就不理她了呢?他们就要当陌生人了? 或者,她真的该离开这里? 一个个问题像纠结的麻花,叫她心乱如麻。正在心烦意乱,门板陡得被拍响。 静莲开了门,外头站着胜远斋的小姑娘桔燕。 她看起来脸色不善,“原来你在家啊!那你怎么不去看秦大哥?” “我看不看他,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桔燕一听此话就跳起来了:“真是不知好歹,秦大哥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忘恩负义,没有良心!” 静莲被骂得摸不着北。忘恩负义?她没有啊!良心她有啊!她眨着眼睛:“桔燕姑娘这是哪儿点着的火,来我这里发泄?” “什么来你这里发泄!”桔燕冷笑两声,“要不是秦大哥病中老喊着你,我才不来!” 病中?静莲敏感地捕捉到这二字。“他怎么了?” “生病了!”桔燕没好气,“因为彻夜找你,劳累了一夜,又着了风寒!” 静莲胸口一窒。那天晚上,原来他……他找了她一夜? “他要紧吗?” “怎么不要紧。大夫都说这病很悬,再加上他原先体质就薄弱,旦凡再严重些,随时都可能……” 静莲喝断她:“胡说八道!哪个庸医这样乱下定论,拉他出去打死!” “……”桔燕古怪地瞥她一眼,“先别想着大夫,倒是去看看秦大哥吧!” 静莲咻得一声从她身边跑了出去,也不管桔燕在后面喊“等等我”,运了气,用极快的速度往胜远斋奔去。 有时秦清因嫌住处路途遥远,就在胜远斋的阁楼搭了张床,偶尔过夜用。静莲奔进阁楼时,他在安静地沉睡。 墨绿色的被子将他的脸色映得苍白。 静莲的心抽、动。 那是种古怪的感觉,她从来不曾有过。 她看着他安静的容颜,只有一个念头:凡人很孱弱。 他们的生命不堪一击,也许轻而易举就会一命呜呼。更何况秦清这样出身贫寒的,从小病着了无钱医治,年纪小小就落下不少病根。 胸口像灌了铅,边呼吸都沉重。 他干么要一整夜寻找她?她不是半夜就已经回到家里了吗? 是,之前她是想过干脆离开京城算了,可是走到半路忽然觉得,她实在无处可去,而且她和秦清,也没有到非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于是走着走着,又走回来了。 他找她一夜,是害怕她就此走掉的吧? 傻瓜…… 他这是何必,何苦呢? 秦清动了动。静莲忙将他的被子拉上去,盯着他抖动的睫毛,以为他要醒来了。 可是,没有。他侧了个身,面对她继续沉睡。 她可以更好地看清楚他的面容。英俊风华的男子,怪不得胜远斋周遭的女子,都对他青睐有加。 他怎么偏偏只看上她呢? 是不是月老系错了红绳? 等以后有机会回天界,她一定要去好好地质问质问他。 毫无预警地,秦清睁开了眼睛。 静莲对上他的视线,他登时坐了起来,激动地抓住静莲的手:“你没走吗?没走?” “没走啦,走到哪儿去?”静莲心虚地笑笑,按着他躺下,“才几天不见而已,你怎么就病得这样了?” 秦清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静莲被看得不自在,“干么这样看着我?” “没有。”秦清扯扯唇角,“算了,你回来就好——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躲到别处去。当真的恼我,以后我不去烦你就是了。” “想得真多。我什么时候恼你?” “真的?” “嗯。”静莲拍小狗似的拍拍他的头,“你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们再一起玩。” 秦清唇角的笑,很有些苦涩。她仍然是将他定位在玩的伙伴上……也许她对他,真的没有半点男女情义。是他想得太多了。 室内寂静无声。 他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欢声笑语的,像这样清冷僵硬很少有。静莲不免感到不安,正要说些什么,秦清却道:“好,等我好了再一起玩。” 他的笑藏着无奈,静莲一眼就能看穿。心里有丝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她暗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或者她不该贪恋这点温暖。这原本不属于她的啊……也许是她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越陷越深。 走出胜远斋后,她茫然走在街头,有些不知所措。离开,她不知该往何处去;留下,和秦清要怎么走下去,她不知道。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到繁华都市,她应该找个乡野之地,好好地汲取日月精华,潜心修练,不问世事,等着能回天界的一天。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与她没有一丝干系。陌生而冷漠的脸庞,没有谁对她露出一丝表情,看着一张张面具似的脸,她想起秦清。 秦清待她的好,是别人从未给予过她的。 绕过一条条街,眼前掠过的风景渐渐稀疏。静莲才发现她的脚走得有些酸了,抬头一间茶馆在眼前,她想找个地方坐坐,抬脚就要进去。 第二十五章(9) 一声细微声响传入耳中,静莲连忙避开,一粒铜板掉在她脚边。 还有人撒钱不成? 四处张望时,一张熟悉的脸不期然映入眸中。她惊愕,看着他笑笑走过来。她探向他的身后,没有别人,只有她而已。 “看什么呢,小妖精。”他发声。 见她还在张望,笑道:“放心吧,除了我没别人来。” 静莲松一口气,“你怎么会来?” “来办事,没想到会遇到你。” 静莲压低了声音:“你来凡间能办什么事?”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洛仲!同样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她更怕的是他是受命来领她回去的。 “嘿,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好吗?”洛仲指了指茶馆,“坐坐?” 静莲率先走了进去。 她是不太信任洛仲,但仔细想想,洛仲并不是小人,至少他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 他们在二楼靠近栏杆处找了张桌子,袅袅茶香充斥在空气中,在他们中间隔成一道淡绿色的雾。 “你还好吧?”洛仲问道。 “不好。”她抿口茶,望着他,“沧海呢?” “啧啧,也不问我好,就想着沧海,真没良心。”洛仲笑,“他很好。” 自然,他能有什么不好的呢?有没有她的存在,于沧海而言,哪有一分影响?她抬眸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你走累了进来坐坐呗。” “不是啦!”她皱眉,“我是说我下凡一事……”她的声音很小,唯恐被别人听到,四处张望,见没人看她,才将目光大胆放回洛仲脸上。 “嗯,”洛仲笑如春风,“我知道。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儿,且风声也没有那么紧了。” 静莲一喜:“真的?那我可以回去了么?” “怎么回?”洛仲的眉毛斜了斜,“要是回去,我可不敢再收留你了。因为你的事,我顺便把天后也给得罪了。” “……”失落占据整个心菲。虽然早已经想到她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但始终抱着一丝希望。 这会儿,连希望也不会再有。 她往后真的只能在这儿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一股凄凉感弥漫在脸上,洛仲敲敲桌面:“你也不必悲观,谁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指不定过个三年五载,不再有人记得你,你就可以回去了呢?” 静莲抬眸看他,心里已经平静多了。“谢谢。” 他一愣:“谢什么?” “难得能从你这儿知道一些讯息。”静莲语气淡淡,“沧海还好吗?” “他能有什么不好?世事也不与他相干。” 果然。不管她在不在身边,她存不存在于天界,对他而言都没有影响。这种认知,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令她觉得苦涩。“你待多久?” “稍晚就要回去。”洛仲道,“可需要我带话?” “不必。也别说见过我。” “嗯。”洛仲眯了眯眼,“那,留个住处给我,倘若往后还有来,可去看看你。” “我居无定所。”静莲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静莲,你若有需要帮忙的,不妨开口。” “没有,”她淡定地说,“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平淡又幸福。” 洛仲似乎在思索她的话的可信程度,她冲他一笑:“真的不骗你。我走啦。” 走出茶馆,把那香气和关怀的目光抛在身后,静莲如履薄冰,寒冷地想颤抖。 终于还是回不去了…… 那抹无家可归的哀伤,渐渐化成水雾迷蒙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两颗豆大的水珠滚落下来。 回不去了,往后她只能在人间游荡。她会被当成一个长生不死,拥有不老容颜的妖怪! 越想越伤心,越想想凄凉,眼泪像失控的泉水,汩汩外往冒不停歇。 “哎哟,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啊。”油腔滑调的声线蓦然在前方出现。静莲下意识低着头用手指抹了抹脸才抬起头。 陌生的男人。 不高的个子,油头粉面,衣着倒是得体,看得出来是富家子弟。对上静莲视线的他,眸子瞬间灿亮。 他低喃:“好美,简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静莲冷着脸,按照以往的脾性,她很想送他一对黑眼圈。但是现在,她正在忙着哀伤,不想理会,准备绕另一条路。 “哎?别走呀。”他连忙追上前,“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是谁欺负了你?哥哥替你作主。” 静莲冷笑,“你当我重重重重重重重孙都还嫌小,也好自称哥哥?” 那男子脸色变了变,“说什么呢你,我一番好意,你不领情罢了,还骂人?” 好意?拉倒吧!她抽身就走。 “别走呀,你把话说清楚。” 烦不烦?! 一股火气从脚底直窜额头。要不是努力控制住她的手,她的拳头已经要往他脸上招呼了。 他窜到她面前,张手拦住她,坏坏一笑:“我说这姑娘,你也太不上道了,骂了人就想走?” “哦,不然你想怎么样?”她忍着努气懒洋洋地问。 “本少爷大人大量,不想计较。不过……”他的目光忽然油滑起来,猥琐地滑过她的脸颊,落在小巧玲珑的胸脯。之后又蹭地一下回到她的脸颊,“你得让我摸一下。” 什——么? 银牙轻咬,拳头已经紧握。好样的,他这是明显地是在找抽!知道她心情不爽,所以送上来挨揍的吗? 甚好。甚好! 正欲一拳挥过去,手臂猛得被拉住。“小莲,回去。” 低低的嗓音,是秦清!她吃惊,“你不是还没好么?怎么会在这。” 他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抬脚就走。 “你什么意思?”流里流气的富家子弟不爽地叫,连忙拦住他们去路,“这妞是我先看上的,凭什么你带走?” 秦清冷冷地瞥他一眼,“请注意你的措词!她是好好的大家闺秀,是能容许你轻薄的吗?!” “我就是轻薄,又怎么样?”他伸手就来拉静莲,一副非把她抢走不可的模样。 静莲的怒气早已忍不住,聚集气力猛挥一拳,将他打飞出三丈远。继而摔倒在地哀哀直叫。 秦清惊呆了。 静莲拉着他的手就跑:“不跑站着等他来算帐吗?” 二人飞一样地逃回胜远斋,把大门砰得关上,背抵着门呼呼喘气。 秦清在看她,她知道。 刚刚……是不是太不收敛了?那一拳将人打飞出三丈,要怎么解释才好?天生神勇,力大如牛? “那个人……飞出去那么远,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虞。”秦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眼神。 “不会,死不了。” “你会武功?” “算是吧。” “‘算是’吗?”秦清勾勾唇角,“我看就是大内侍卫也比不上你。怪不得你敢一个女子独自走江湖,原来有傍身之术。是我小瞧你了……” “……”静莲语噎。 既然他这样想,那就这样吧,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她的“天生神勇,力大如牛”。 想到之前他护着她时的冷肃神情,沮丧的心情照进了一丝光线。“你病还没好,还是去躺着吧。” 他说,“我怕你走掉。” 静莲对上他的眸光,呼吸一窒。 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掉眼泪了。 怕她走掉么?原来还有人在乎她? 在这天地间,她以为没有谁是在乎着她的了……白樱不会,沧海更不会! “你怎么了?”看到她写在脸上的起伏情绪,他放柔了声音。 她摇摇头,“我变成一个人了。回不去了。” 秦清皱皱眉,“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用很明白。”静莲吸了口气,“我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秦清的眼神还是高深莫测。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把店门开了吧,不是还要做生意吗?” 街头被调戏的事情过去好多天,秦清病好了,静莲的心情也不再那么阴霾。既然她回不去,只能在这里调整好她的步伐。 秦清绝口不再提成亲一事,一是怕她再拒绝,二更怕她会因此从此消失。他喜欢得太软弱,只因为太在乎。 “我买了虾饺,快来吃!”清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秦清放下笔下楼,果然静莲手中提着个油布包裹,朝他晃了晃,“食锦堂新鲜出炉,还是热腾腾的。” 秦清笑笑,“京城的美食铺,都要叫你逛遍了!” 静莲吐吐舌头,将包裹打开正要与他分享,忽然五六个大汉涌进了铺面不大的胜远斋,一个个横眉竖目,一动手就砸了张桌子。 秦清下意识将她护到身后,神情凝肃。“几位壮汉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为首的大胖子声如洪钟,“你们得罪了我家少爷,将他打伤在床几乎没掉了命,我们正要拿你见官!” 秦清与静莲交了个眼神。是那登徒子派人来的? 好家伙,居然还敢来老虎这拔胡须!是活得太滋润了找刺激呢? “你们少爷调戏良家女子在先,怪不得别人。”秦清朗声道,“就算见了官,我们也有理。” “有理?好得很,一起到衙门去!” 第二十五章(10) 秦清正要走,静莲连忙拖住对他猛摇头。秦清低声道:“我跟他们走一趟,你不用管。” “那个流氓想必已经买通了官府,才敢这么嚣张。你跟他去岂不是狼入虎口?”静莲道,“不许你去,我做的事,我来应。” “不可能。”秦清撇下她就要走。 “够了!”壮汉一声怒吼,“拉拉扯扯,奶奶的熊!在上演十八相送吗?把他们全都绑走!” “你们是官差吗,凭什么绑人?”秦清怒了。 “就凭我们是邵府的护卫!”那人皮笑肉不笑,陡然一声喝,“带走!” 静莲哪里肯从,秦清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已经伤了一个人惹来麻烦,倘若和这些人也打起来,那更说不清楚了。 秦清说:“我就跟你们走一趟也无妨。但她是一个姑娘家,不能跟着去抛头露面,各位还请海涵。” “她打我们少爷的时候,怎么没见她海涵?哼,少他妈废话,全都走!” 他们被带到邵府,而不是官府!静莲觉得郁闷,凭什么将她带到邵府来?真有本事,就该去见官呀! 秦清也见不好,站定门口不肯进,那壮汉推他:“腿断了?还不快走!” “既要见官,就该去官府,到你们府上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私扣我们不成?”秦清神色凛然。 “邵大人就在邵府之中,去不去官衙有什么不一样?”那人冷哼,推着他进去。 秦清看了看静莲:“我跟你们进去,这个姑娘却万万不能进!” “不行,是她打了人,凭什么她不来道歉服罪?” 静莲悠然打断他们的争吵,对秦清轻笑:“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 秦清不悦地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样的堵气话。倘若把人惹恼,她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好处?他们在这世上没有背景没有依靠,一切都要自己多加小心注意,如果妄自逞强,那不叫勇气,而是自取灭亡! 这就是微弱的百姓的生存之道! 在秦清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二人都被推进了邵府,秦清极怕他们要用刑,他大男人还尚能忍受,静莲娇滴滴的,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趁人不注意,秦清在静莲身边低声说:“一会儿寻着机会,你就立刻逃走。你有功夫底子,要走不难。” “那你呢?”难道他都不顾自己的安危? “顶多挨一顿打扔出去,能怎样?”他的唇角弯起一抹笑。 静莲胸口一窒。他素来是对凡事避而远之,万万不肯招惹麻烦的,可是因为她,却得罪了少人,她着实觉得非常愧疚。 “哈哈,”一纪闷笑,从不远处传来,接着挨过静莲一拳的邵能武远远走了过来,眼睛在秦清与静莲之间流转,显然非常满意,他停在静莲旁边,阴狠地道,“臭娘们儿,敢打大爷,今天爷就让你尝尝厉害!”语罢扬起手就要打。 秦清忙抓住他的手腕,“邵少爷,对一个女子下手,着实不能是男人所为。” 邵且武冷笑,挥开他的手,“男人?哼哼,老子当男人的时候,你还在街边卖画!”目光转回静莲脸上,他嗤笑道,“你要是乖乖地到床上好好侍候我一番,我就饶了你,否则,今儿你们两个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秦清气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静莲朝他摇摇头:“这些没带脑袋的猪,哪知道什么是王法?” 静莲的话惹恼了他们,秦清也跟着一阵紧张,这丫头沉不住气,现下的局势已经够紧张了,她还挑怒他们,下面的局面不知道会往哪方向发展,不由着急! 此时方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他饱读诗书有什么用?不消别人几拳,就能要了他的命!就是……心爱的女子在身边,他也丝毫保护不了她! “你这娘们儿,果然不想活了吧?”邵且武眼神一冷,往后面勾勾手,“你们,把她绑我房间里去!” “不行!”秦清怒喝,挡到她面前,母鸡般护着她,“你们这般人,还讲不讲理?!” “不讲理又怎么样?给我让开!” “我虽然不识武术,但也绝不能让你碰她一根头发!” 静莲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但此时被他藏在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和宽阔的肩背,忽然觉得好感动。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邵且武喝道,“你们还等什么?上!” 几个壮汉一起拥了过来,秦清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在一个壮汉的拳头碰上秦清的肩膀上,硬被她勒住,生生地扭了回去。 “啊啊啊啊……”壮汉嚎叫。他的手,要断了! 静莲轻轻一松,他整个人往外弹出几米远。站在一旁的人都有几分怔住了,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静莲一脸不屑:“就凭你们也敢和我打!我说邵少爷,你还想断两根肋骨吗?” 邵且武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没王法!” “我我我,我比你有王法!”她学他,“你要有王法,能私藏我们吗?” 秦清点头道:“按照大唐律例第三十条,私禁百姓,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上牢罚!” 邵且武呸了一声,抡起袖子:“我就不信老子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你这个小娘们儿!兄弟们,都给我上!” 乱七八糟一阵混战,秦清其实并没有抽清楚发生什么事,那些汉子已经躺在地上唉唉直叫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这么好的身手……以前,除了她打伤邵且武这次,还真没有发现。 邵且武捂着暴痛的腰站起来瞪她:“你奶奶个熊,一次又一次打伤我,我叫我爹把你关起来!” “去叫啊!不过你调戏良家女子在先,按照大唐律例应当怎样?”她看向秦清。 “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牢罚。” “是了,走,咱们这就去报官。”静莲拉起秦清就走。 秦清回头看看想追又碍着疼痛的邵且武,还有那些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壮汉,眉头不由皱得更深。 这个烂摊子,要怎么解决? 回到胜远斋,秦清就在收拾东西。把所有的现银包好,将银票也带上,还卷了两套衣服。 静莲在旁边不解地问,“你要去哪里?” “你这个傻丫头,祸到临头了也不知道,”秦清无奈地摇头,望着她的眼里充满费解。 她既与他一样,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不都比别的家庭幸福的人要早熟懂事的多么?怎么她好似关在象牙塔里从未出来过一般…… 如今得罪官府家的少爷,还两度将他打伤,此时再不逃难,更待何时? “邵且武不敢再来惹我们了啦!” “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不来么?只会越闹越大。”秦清下指令,“现在去买两匹马,我们立刻离开京城。” 要这么夸张吗? 轮到静莲费解了。 秦清的神情严肃,一点也不似在开玩笑。他沉着声音,“走。” 一直到跟着他策马出城,走到下一个村庄投宿了,静莲才问:“我们这样走了,胜远斋怎么办?” 秦清缓缓地说,“没了,便罢了。” “可是是你好不容易才建起来……”胸口微微的疼,“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用离开京城。” 他微恼地看她,“和我需要说这样生分的话吗?” “可我说的也是事实。”她咬咬唇,“我在你身边,只给你带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他的眉毛一斜,“几时有?论理,你也没有错,难道能由着别人欺负不还手?我们不是圣人。”他轻轻一叹,“怪只怪我们运气不好,遇到这个土匪恶霸,还偏偏是个官府子弟。” 静莲有点儿难过。 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果不是她,他一定能过得好好的……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清开口问道。 “我?”她惊讶他会问她。 “嗯。” “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打算’这种概念。到哪里,还不是随遇而安? 而且秦清会盘算啊。 秦清却认真地道,“嗯。我想找座山,种花打鱼,采菊东篱。” “住山上?”她瞪大眼,“你不嫌寂寞?” “嗯。往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等送你回老家,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静莲怔愕不已。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敲在她心上,扼着她的跳动。“不能陪我走……是什么意思?你在怪我对不对?” 秦清目光幽深,“不是。我只是看清了,你对我着实是没有那分心的……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要耽误你的青春。” 他不要她了? 静莲顿时慌乱,有一种要被抛弃的孤寂感。 她给他惹了麻烦,他心里多少也是怨怪的吧?所以不想要她留在身边了。一定是这样的。 难过紧紧攫住了心脏。可她不求他,他既然要她走,她为什么不走呢?她确实也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秦清的心高悬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神情。 他等着她说:不要,我要跟着你。 可是……为什么不说? 他的确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要么她和他走,两人安安定定地过小日子,要么,不如不相见。 静莲咬了咬唇说:“好吧。” 秦清的面色陡变。 她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嗯。”他的声音有一丝不平稳,思绪有一丝苦涩。不过,没关系。 会过去的。 她如此轻快地做出答案,只能说明她,没有留恋。 那么,如此甚好。 第四卷 已成追忆 第二十六章(1) 夜,格外漫长。 不知道是不是与心境有关?这一夜静莲难以成眠。她与秦清好歹作了将近一年的伴儿,要分开,还是有些不舍得。 嗯,或者比“有些”要更多一点。 他呢? 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难过? 翻过来,又翻过去,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以安睡。 胸口好像压着沉甸甸的大石,终于叫她喘不过敢,她霍然坐起,掀被下床。 早春的空气还有一丝清凉。她披上外衣,推开房门。静静的夜里,一声吱呀,显得那么清晰。她走到走廊,清华月光洒落在栏杆,她静静倚着,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屋宇,淹没在朦胧的黑暗中。 遥望月空,那儿离她那么那么遥远,仿佛她从来不曾在上面待过。 一切,都像是梦境。 回不去天界,在凡间也没有所属,往后的日子要如何去过?她不知道。前程一片漆黑,连一丝曙光都不曾有。 “睡不着?”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一件带着和煦温暖气息的衣服,盖到了她的肩头。她回过头,秦清神情淡淡地凝视远方,唇紧闭,一身月白长衫下的身子,高大而削瘦。 “你往后只打算住在山间吗?”静莲启口。 “嗯,与世无争,过清淡如风的日子。” “可是一个人不会太孤单了吗?” 他的目光向她凝聚。“你不是不愿意去吗?” “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孑然一身吧?你还这么年青……” 秦清笑一笑:“你知道么,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我觉得我是不祥的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连根在何方也不知道。那时我身体很差,就时常抱着一种也罢也罢,早死早解脱的感慨。” 静莲喉咙像被谁捏住了一般。她别开目光,“太悲观了。” “嗯,你出现后我有了很大不同,觉得日子还有盼头。至少有你在依赖着我,令我觉得自己至少还有几分存在的价值。”秦清静静地道,“不过,就算你不在身边了,我也还是能有坚定的信念过下去,指不定哪天,你若漂泊累了,也能和我作作伴。” 他说地诚挚而深情,触动了静莲心底的某一根弦。她哦了一声,挤出抹儿笑:“好。” “那么,不必再难以安睡。去歇着吧,离天亮还早。” 静莲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朝他点点头,回到客房。 没有烦乱的心事,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仿佛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睁开眼睛,一片雾气朦胧。静莲,静莲……有人叫她的名字。 声音好像罩在杯中,隐隐约约的,克制着的,甚至有些儿变形,使得她听不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终于靠近了,她摸索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是谁?” “我。”、 她听不出来那个声音属于谁。疑惑地望着它,“你到底是谁?想要干嘛?” 轻轻一声笑,然后,那个声音说:“我只是来告诉你,好好地过吧。无论在哪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何须一定要回来?” 一席话,听得她似懂非懂。 她正要上前追问,白光一闪,那个模糊轮廓已经消失了。她在雾气中奔跑寻找,可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是谁,他是谁? 脚上拌到了什么,她摔了一摔,将她给摔清醒了。 静莲睁大眼睛,看到头顶上的木床架。原来,天已经亮了。 她缓缓爬起来,头有些疼,不知是否睡得不够好的缘故?、 一直在奔跑,一直在寻找。可她在寻找什么? “好了地过吧。无论在哪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何需一定要回来?” 梦境里的声音,清晰无比地映在她心田里。 心跳得有些快,薄汗渗出额头。她爬下床,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一直到灌了一大口水,心境才渐渐明朗起来。 “叩叩”,两声敲门声推散她的思绪,她迅速开了门,秦清站在外面,一派爽朗。 “吵到你睡着了?” “我刚醒。” “哦,我到楼下大厅等你。” 一起用过早餐,走出客栈时,秦清说道:“天下无之散之筵席,既然都要散,那就今日吧。我们,就此别过。” 静莲定定看着他:“你想去哪里?” “就在这附近找个山头。” “不准备让我知道一下再走么?难道你不怕我走了之后就找不到你了?” 秦清一愣,随即笑笑:“有缘还能再相见。” 如果靠‘有缘’再相见,也许等他老死,他们有可能永不能再见。她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地说:“如果我说,往后的日子我们在一起,你还愿不愿意收留我?” 秦清的眼睛瞬间璨亮,“你……答应了?” “我没有答应什么。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生活。别的……再说,好不好?” 秦清喜不自禁。“好!” 她愿意与他在一起,已经迈出了极好的一步。就算他日他们做不成夫妻,又如何呢? 两个孤单的人不孤单了,有了依靠,互相依附着扶持着往前走,能凑成简单的一个“家”,秦清足矣。 静莲露齿一笑,接着不好意思地笑道:“真害怕你把我赶走了,那我便无家可归了。” “只要我有一口粥,就绝不会让你饿死。” 静莲点点头。 没有华丽的语言,但他有一颗真心。她说:“既然要在附近找住处,咱们赶紧找呀。” 他们问了附近村民,得知附近的山,都是荒山,不曾有人管辖的;当然,里面也少不了豺狼虎豹,大部人凡人是没有那个勇气在山间种竹养林的,更何况生活在里面。 静莲遥望绵绵山峦,点点头:“这个地方甚好。” “如果有毒蛇猛兽,恐怕好不到哪儿去。”秦清笑笑,“我们还是另寻别处吧。” “别,就在这里。”静莲说,“是个好地方呢,我能感觉它与别处的不同,毒蛇猛兽怕什么?有我在,定将他们都捉来给你熬汤喝。” “……”秦清哑然,随即摇头,“你武功再高强,哪敌得过一群豺虎?” “怕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动物应当也有他们的生存法则。” 秦清看不懂静莲。静莲呵呵一笑:“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嘛,他们不会随随便便就来攻击你的。相信我。” “倘若哪一日家中闯进来一条毒蛇,你不怕吗?” “放心好了,我在屋子外面洒雄黄,蛇虫鼠蚁都不敢进来的。”静莲眯眼看看,“而且,山中估计也有人住的吧。想要隐于市的人,可不止我们二个呢!” 秦清听她这么说,只好随她了。 她拉着他上山,明明他走得气喘吁吁,却问她:“累不累?” 静莲无奈,抓住他的背心,将他一把拉上剑鞘,二人在半空中前行。这把秦清惊得变了颜色,他知道武功高强的人会轻功,但在半空中御剑飞行的,他不敢想象…… 惊疑不定地看向静莲,她白皙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感受到他的目光才回头朝她一笑,“怎么了?” “你……” “我是妖怪哦,怕不怕?”静莲说完,自己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秦清皱了皱眉。妖怪? 她身上一股干净清洌的气息,怎么会是妖? 他笑,“你又顽皮了。” 静莲不反驳。他们在山顶停了下来,天然一片好风光,离蓝天如此之近,四周有清泉,有仿佛裁剪过一般的草地。 “好地方,好地方。”静莲拍着手转圈,“在这里盖一间茅屋,如果有人闯上来,一定以为误入天界了。” “穷僻之地,怎么会以为是天界。”秦清放目远望,“不过确实是个好地方。旁边的树木也多,我们砍一些来盖屋子。”随即他皱了皱眉,“不过,盖屋子不是一朝两日就能完成的,这来来去去着实需要点时间。” “怕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 如今他们手中有些许银两,既没有生计的烦扰,自然人也就不那么吝惜时间的飞跃。 在经历好一段时间后,一间的木屋终于盖好了。静莲只帮忙做一些力气活,其余一切,都是秦清设计操刀。 “哇,好漂亮喔!”里里外外地穿梭几遍,静莲兴奋地喊,“秦清,你很棒!” “咳,一间简陋屋子而已,不值得夸。”嘴上虽然如是说,秦清也难掩兴奋。他长了这么大,这是他亲手建起的唯一一间屋子。“但愿它能经得住得风雨的洗礼。” “放心好了。”她在这附近下一个结界,什么风雨,都飘不进来。 他们欢欢喜喜添置家当,白天弯弓射箭,时常逮几只飞鸟走兽给餐桌添色,夜晚他看书,她或发呆或缠着他玩游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可是这一天晚上,尝试着做刺绣的静莲指尖不小心被扎了一下,血珠瞬间从伤口溢出。 秦清忙拿了一个干净的布条压住指尖,轻声呵斥:“不会针线的人,何必玩这个?又不指靠着你做女红。” “觉得有意思嘛!”她呵呵笑,眼皮陡然一跳。 她怔住了。 秦清感觉到她的僵硬,“怎么了?很疼?” “不是。”眼皮又轻轻一跳。 第二十六章(2) 心慌意乱的感觉,慢慢靠拢。静莲眉尖紧蹙。 她不能预知未来,但能感应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看你的脸,都变色了。”秦清叹气,“玩不来这些,以后就不玩了吧。” 她心一动,“嗯!秦清……这几天,我们都要小心点。” “怎么了?” “我有点儿不安。” 秦清弹一下她的额头:“我们在山上,与世无争,难道还能天降一道闪电,将我们给劈死了不成?” “……”静莲拉下脸,“不许说这么触霉头的话!” 秦清眼里透出笑意,很满意她对他近乎强制的执拗。那是因为她关心他。他伸掌揉她的头发,见她呆呆凝神,便道:“好了,别做无谓之想。真有什么事要找上我们,逃也逃不过。” 他的话让静莲更加不安,只没有在脸上体现出来。会发生什么? 她焦灼又烦乱。 直到两天后,秦清砍竹子割伤了手,静莲的担忧才一扫而空。见静莲几乎是喜上眉梢地替他包扎,秦清板起了脸:“真没良心,我受伤值得你那么高兴吗?” 静莲吐吐舌,“没有啦。这说明这两天的担忧,只是因为你受了点儿伤,而没有更多其他麻烦啊。” 秦清唇角含笑,“你担心我?” “那是自然。”静莲认真地替他一圈又一圈地缠布条。 秦清望着她姣好的脸颊,粉红色温润的樱唇,猛不防凑了过去。 静莲瞪大了眼睛。 刚刚嘴唇上湿湿的,软软的,是什么? 她反射性地飞跃出很远,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忽然体会过来什么,脸瞬间红了。 她的反应令秦清眼里的笑意更深。幸好,她不是一拳打过来……否则他的情不自禁,换来的将是惨痛代价。 静莲一跺脚:“我……出去看看陷阱里有没有逮到兔子哦!” “好。”笑意在唇边晕染地更深。 静莲窜出门外,脸颊的热度还是没有消散。他吻了她啊……嗯,她好像也不是很排拒,至少没有觉得他亲薄她。 她脸颊红红地想,他亲了她,那往后要怎么面对她?难道要嫁给他? 其实……也不算太糟吧? 秦清一辈子只有几十年的时间而已,在能陪他的时候,陪陪他又何妨呢?忽然有点儿想通了似的,吃吃笑了起来。 她去陷阱那里,见一只小兔子已经在里面,提着它的耳朵回来,准备回去炖兔子汤。 可是她往前走了一段,就觉得不对劲。 分明刚才来时走的是一样的路,可……怎么好像变得不同了?她不信邪,继续往前走,可是一刻钟后,她发现她根本没有走远,她在绕圈! 眼皮,又是一跳。 静莲开始觉得有些恐慌。这条路,她们天天走,从未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是鬼打墙? 亦或是谁布下的结界? 会是谁,是谁拦住了她回家的路么? 她焦急乱窜,可却急,却走不出这个结界。那种不安与恐慌越来越明显,她开始害怕了。 “秦清,秦清……”她喊着秦清的名字,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空旷树林里不断的回响。 一定要找到方法走出这个结界! 她的心里升起坚定的信念,她迫切地想要回到屋子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秦清会不会有危险。 秦清甚少得罪谁,邵且武也不会追到这山上来,可她就是非常担忧他的安危起来。 她拼命地寻找出口,可她一直在绕弯,直到她都累了,歪坐在路边。天色暗了一些,她霍然又站起来。 她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否则秦清会以为她发生什么事而出来寻找的!他一个凡夫俗子,遇见了条毒蛇只怕都没办法躲避,她必须要避开让他冒这种风险的可能! 这一次,她在绕了三圈之后,终于走到了平常回家的路。她回头看看,一切都平静如昔,好似从未有过鬼打墙或是结界。 她无瑕发顾及太多,连奔带跑地往屋子里奔。 虽然不能透视其中,但她能感觉得到一切有不同。竹篱笆歪倒了。 她的心一个咯噔,一阵疾风一样刮进了屋子里。 陋室,遍地狼藉凌乱。 静莲入目只有一片血红。她怔住了。 这是她熟悉的屋子吗?是吗?s 谁来过?谁干的好事?! 秦清呢?她茫然失措地寻找秦清的身影,在拐过桌子,终于看到她熟悉的容颜,仰躺在地上,清俊的脸庞,眼睛紧闭,脸色惨白,她先是怔了怔,再是无以言喻的悲痛,一直从心底蔓延到眼睛。她扑到男子身边:“秦清,你醒醒!” 秦清的唇边一抹红痕,肌肤冰凉,已再不能张口说话。 “秦清……”眼泪如雨跌落。静莲摇着他,“你醒醒,你醒醒啦!” 她只是出去一下而已,他怎么就……死了?秦清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是因为她么? 静莲忽然想起那个结界。寻常人,根本无法做到,那么,是天界的人下来寻她,误杀,或是故意杀了秦清?! 心头,一片冰凉。 她俯身,在秦清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两颗泪滴在他的眼睛上。他曾说过他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但其实她现在觉得,她才不祥,她简直就是个混帐…… 如果没有她,秦清会在京城好好地过下去,也许有朝一日会成状元郎;如果没有她,秦清不会死!!! 她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 是她害死了他! 静莲轻轻将他放到地上,神情空洞,像被挖空了灵魂。秦清还在的时候,她怎么没有觉得她这样在意着他呢? 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静莲仰起头,忽然震山动地的一声哀嚎:“啊——” 屋顶,应声而掀。白雾乍起,一道白光箭一般射向天空。 从南天门一路扫过,凡是挡她者,手起刀落,下手绝不留情。一时之间铿锵声震天,哀号遍野。 “住手!静莲,你反了?!”一声怒喝,天帝驾云而至,白袍一挥,围着静莲的兵将皆数后退几步。 静莲眸光如箭,举剑直朝他刺来:“你毁我家园,杀我挚友,此仇,不共戴天!” 天帝挡开她的攻击:“你私自下凡,与凡人结合,犯了天条,本帝不过按例执行。” “不与你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手指轻拢,半空中剑阵成雨,布满了整个上空。 静莲已经怒得眼里只有鲜血才能解恨! 她从未这般恨过他们,被天后追杀,她不怨,但他们为什么害死了秦清?秦清究竟有什么错啊! 私自下凡,与凡人结合? 笑话! 她若不下凡,今日还有命吗?她与秦清清清白白,哪算结合?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今日,她就是拼得一死,也要泄心头之恨! “保护天帝!” 话音刚落,剑雨便密密落下。静莲双手举过头,上方云霞密布,红得妖娆。天帝大惊:“静莲,你疯了!为一个凡人人,把你全部修为都赔上,值得么?” 静莲什么话也没说,天空中的云霞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底下有人嚷嚷:“不好,快叫水神来!” 在静莲把手收回来之前,有道熟悉的声音窜进了耳朵:“小莲!” 秦清的声音!静莲一怔,回过头,果见秦清站在不远处,就在这一瞬间,一记冰冷箭穿膛而过。 秦清乍然消失,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是天后!静莲眼里喷射出仇恨的火焰,使劲全身力气,猛得收回手。顿时火光扑天灭地,四处只余惊慌号叫和哀鸣。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胸口染血,仿若破了个大洞。她紧盯着天后,“恶毒如蛇蝎的女人,你也配当天后?你根本就是……” 又一记箭,猛得射穿她的胸口。鲜血从唇角滑下来,“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孽障!来啊,把她拉到诛仙台!扔下去!”天后厉喝。 顿时一群人将静莲围住,已无气力的她被人迅速抬着前往诛仙台。浓厚的雾气缭绕,静莲一双眼里只剩死灰。从这里下去,她永远不可能再轮回,她会魂飞魄散。 不过,没关系。看透了冷暖,死与不死,又有何区别? 至少也许在另一处地方,还有秦清能等着她。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给她温暖。 一股滚烫\热气,朝无韬直扑而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避,冰冷的眼眸燃起一簇光亮。 用他教的饶霞来对付他,甚好甚好。云荷周身都笼罩在火红之中,当年他没有教她最高境界。那么,她从何处学来? 她如疾风,速度之快令他难以招架,尤其他刚刚适应新的身躯没有多久。他险险避开,一缕黑发缓缓飘落。 他的眸中多了几分暴戾。 鸣鼓声动,他回头看了看,不知几时来了千万人马,密密将他们团住。他顿了顿,再一次险避云荷刺过来的剑,“嗤啦”一声,袖子被割,皮肤生生划出一道血痕。 眼眸一转,脑海里已有想法,他借着内力往前急蹬几步,步上冰山,往高处奔去。 云荷哪里肯罢休?飞身就去追。 第二十六章(3) “穷寇莫追。”沧海猛然拉住她的手腕。 云荷缓缓回头,看着他的眼里,一片灰暗沉寂。她慢慢挣回手,看着无韬远去的方向。沧海说:“他逃不掉,不必急于一时。你先冷静冷静,别让内力反篾。” 云荷平静地望着他,“是你救的我,是不是?” 他深海一样的眼睛有了一丝黯然,“是。你想起来了。” “为什么要救我?留一丝魂魄让我再修成人体,有什么用?”她陡然拔高语调。 霄焰出现在她身后,“如果没有他的一丝善念,不会有现在的你。” 云荷冷然,“又如何?活着不见得比魂飞魄散更快乐!” 她迈开步伐,朝躺在地上的秦逸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秦逸那么像秦清…… 他就是他吗?是他的轮回转世吗? 可是,秦清只是凡夫俗子,轮回后也会再世为人,他为什么会在天界?她更不知道,为什么秦逸的死,会勾起封存在一缕魂魄里的,久远以前的记忆。 云荷没有眼泪,她的心寂静地像埋在冰地三千尺深。她走近秦逸,跪在他身旁,好久好久,才弯身将他扶起。 霄焰远远望着她,眼里神色复杂。有痛苦,有苦涩,还有一丝丝嫉妒。她对秦逸,好过对他! 若今日走的是他,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掉眼泪? 云荷抬头扫过眼前的人。有几组人马追无韬去了,在她身边的,除了霄焰、沧海,还有几个霄焰手下的侍卫。 “把他带回去吧。”她轻声地求助。 几个侍卫围了过来。 三个月,她躲在莲蓬里一步都没有迈出来。霄焰每天都来,沧海偶尔降临,却谁也无法让她开口说一句话。 云荷不是变哑了,她只是忽然不想说,什么也不想。 为什么要让她想起静莲的往事呢?真挚的感情,鲜血淋漓的背叛,都让她感同身受!她不想要复杂的感情,想要像以前一样单纯而干净,然而像最初的静莲一样,无论如何都回不去简单的天空了。 原来曾经静莲曾经迷恋沧海,怪不得仅存了一些记忆的她,对沧海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亦师亦友,还有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哎……”她叹息。 前一世的记忆重现,充塞在她原本空荡荡的脑海里,她乍然觉得失去了想要前进的动力。 小妖又如何? 她不想当神仙。当神仙有什么好的! 她也不想再在这儿了……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云荷?”软软的呼喊唤醒了她的沉思。云荷回过神,蜜梅弯腰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你饿了吗?” 云荷摇摇头。 蜜梅懊恼地皱眉:“都不吃饭,你想变成莲花干吗?小心我把你摘了泡茶喝!” 云荷唇角微微向上扬。 “你喝了吧,我把我的修为都给你。” 蜜梅连忙摆手:“我说说而已,你当我真的那么可怕?就算你肯舍身成仁,我还没那个消受的勇气!”她拉起云荷的手,轻声说,“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都三个月了。” “我很好啊。” “何必要装?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蜜梅咬咬唇,“秦逸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毕竟他已经奔了极乐,下一世应该会有很好的运道,我们却还要继续活下去,你总是消沉不是办法啊。” 她耸耸眉,“我不是在消沉。只是觉得没力气。” “还说不是呢,待在这里,一丝阳光也晒不到!”蜜梅说,“还有啊,你为何不理霄焰了?他天天都来。” 云荷的心一动。 澄静的眼眸转向蜜梅,“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看你啊。” “他没有进来。” “大约怕打扰了你?” “这不像他的性子。” “也是哎,”蜜梅滚圆的眼睛生出迷惘,“那他成天在外头待着做什么?只要有空,他就待着,也不理我,也不说话。我看你们俩啊都得了病,成了痴呆了!” “……” “沧海来了你也不见,你到底和他在呕什么气?” “我不感激他让我有这一世。”也许,她有点儿怨念。分明,沧海对静莲并没非无意,他只是教那些该死的框框条条给圈住了,不愿接受!倘若当时他与静莲结成连理,哪来后面那么多事? 可是,往往一切轨迹,都要顺应着命运去滚动。 静莲与他,注定无缘吧。 云荷怔怔地想着,沧海之所以那么眷顾她,帮助她,是不是因为他对静莲还余情未了? “想什么?”蜜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叫你几声了都听不见。” “没,”云荷摸摸她柔软的脸颊,“你没有告诉过我,繁星死了,你有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蜜梅的眼神不禁一黯,脸上却笑如繁花绽放。“一个心存不轨的坏蛋,死就死了吧。” “你不是对他……” 蜜梅连忙摆手,惶恐地瞪大眼睛:“才没有这种事!像他这样的坏人,我怎么会对他有想法!不可能的。” “哦。” “不过……他那样待我,还是有点儿受伤。”她把头靠在云荷的肩膀。 她安慰地拍了拍,幽幽启唇:“我们不要再在这里了好不好?我们下凡去吧。” “……”蜜梅蹭地一声离开,“下凡?私自下凡可要受很重责罚的!” “总比在这儿好。” “可是……”蜜梅想了想,仍然摇头,“不好不好。我可不想几千年修来的小命就这样丢掉了。你也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头顶响起簌簌声,打断了蜜梅的苦恼的语气,她轻快地说:“好像又下雪了。” 云荷想起静莲从沧海那儿归来,看到她曾经繁花似锦,温暖如春的莲花池变成这副冰天雪地时的心情。 她恨天后,此时云荷亦然。 她承袭了静莲的所有记忆,连并着爱与恨。她有时候觉得,秦逸应该是秦清的转世。但有时又觉得,也许不是。 她不明白静莲的情感。她喜欢着秦清的吗? 像是,又像不是。 也许她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真正搞懂爱情是什么。 蜜梅说:“你等我一下。”嗤溜一声跑了。云荷曲着腿,目光茫然。从前她觉得睡觉便是极大的幸福,可现在时常半夜翻滚睡不着觉,胸口压着沉重的石块,让她难以抒泄。 她是不是真的该下凡去? 又或者,到黑漆漆的修罗道也行,只要不是留在这里。 蜜梅缩着身子溜了回来:“他还在外面。” “谁?”云荷懒得动脑。 “霄焰。” “他做什么?” “发呆。”蜜梅说,“你在里面发呆,他在外面。真是一对儿!” 云荷皱了皱眉,摇摇头:“不是。别把我和他凑在一起。” 蜜梅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想着说什么,动了动唇终究没说。 云荷张开细白的手掌,撑一撑身体站了起来。蜜梅喜上眉梢:“你终于决定走出去了?” 云荷没有回答她,弯着腰走出莲蓬,一股清冷之气迎面扑来,带着冷梅幽香。 她丝毫不觉得冷,目光搜转一圈,终停落在池边的桥上。一袭白衣,身长玉立。 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即消失不见。或者是脚步声惊动了霄焰,他转过身,黑如深潭的眼眸有了一丝光彩。 她走到他面前。 “你来做什么?” 想过很多次,她再与他说话,第一句话是什么? 霄焰没想到是这一句。 喉咙仿佛被捏住,胸腔有一股炽烈的火。他目不转睛,“我也不知道。” 她现在是静莲,还是云荷?他已经不知道了。她曾经的逃避抗拒,变成现在的冷漠疏离,令他窒息,一点点隐约的疼。 云荷淡淡地说,“你应该很忙,不要总来这里。你的母亲拥有天生的监控欲望,也许她会发现我的存在,即而又把莲花池来一个雪上加霜。” 霄焰的眸子,眯了眯。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纵然你是天界太子,也未必能掌控一切。”云荷冷洌地迎上他的目光,“所以,以后不要再来了。” 那么冷的眼神,那么淡的语气! 从前的云荷,哪里去了? 秦逸的死,真的能让她改变这么多吗,秦逸对她来讲,真就那么重要吗? “你在怨我不顾你的危险,将你带入废墟吗?” “没有。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更何况,他没有陷她于不义。霄焰的性情,她明白,甚至他的情意她也明白。可是,他们不可能有以后。 他眸光一凛。 果然还是在怨她,是吗? 可在紧要关头,只有她知道那个结界要怎么开,他无法不冒险。 云荷弯起粉红的唇,“不用在意,我也一点儿都不介意的。只是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真的很怕有一天这儿再遭劫难,或是我自己会遭难。” 她是如此信不过他。 这个感知令他堕入黑暗,浑身冰凉。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下。“下个月,我即将即位。” 云荷偏着头,哦了一声。要当天帝了?“恭喜。” “没有别的要说?” “要说什么?” 她想起在废墟外面,他说过,要娶她来着。如果没有静莲这一段记的复苏,如果秦逸没有死,如果…… 很多“如果”没有发生,也许她能接受的。 可是终究,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不能发生的,也发生了! 第二十六章(4) 霄焰眸光黯淡,喉结滚动了几下,他盯着她说:“静莲的历史,不是你的。你只是她的一缕魂魄。” “我知道,”她轻声问,“那又怎样呢?” “就是说,你不必承袭她的一切。她的性格,她犯过的错,她曾经有过的感情,你不必一一都对号入座。她是她,你是你!” 她也知道,她与静莲不该是一体。可是回忆太清晰,完整地仿佛就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想要不将自己代入,有点儿难度。“这是我的事,何劳你来费心?” 霄焰语噎,“你……非得这样说话么?” 云荷咬了咬水润的红唇,“倘若让你不自在了,抱歉。” 她的神情可一点没有‘抱歉’的意味。霄焰的胸口仿佛被揪住,静莲的记忆一回来,她曾经地靠近他,几乎与他定下誓约的事是不是被遗忘了?她是不是只记得那个叫秦清的男子,只记得他们曾经怎样厮守? “不用抱歉,”他艰难地开口,“等我即位,你要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 他们之前那个,算是约定?云荷面无表情,“是你自作多情,我们没有约定。” “你仍然在怪我。”他眸光略沉,“是不是?” 她的眉毛抖了抖,“为什么要怪?就算没有进入饶霞废墟,总有一天记忆也会回来的。” 只是,或者秦逸不会死? 霄焰望着她的目光很深沉,半晌才说:“好。” 他缓慢转身,剩一袭落寞背影给云荷。她看着他离去,一丝灰色思绪笼罩心头。 蜜梅不知几时来到身边,啧啧两声:“你啊,何必呢?他对你已是很有心了。” “那又如何?”云荷语气淡淡,“从前与他在一起还诸多顾忌,何况现在?还是好好过自家日子的好。” 蜜梅说,“不可惜吗?他能助你成仙的啊……” “仙与妖之间,有什么区别呢?是能多活两日,还是能到人间作威作福?我胸无大志,只希望今朝圆满快乐,就别无所求了。” “你变了。”蜜梅点着头说,“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胸无大志,不过淡定地多。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住处?或者偷偷下凡……” 云荷叩叩她的头,“你为何动这个念头?” 她吐吐舌:“向往嘛。说不定我也可以遇到一个可以厮守终身的凡人呢?” “你又犯傻了。人与小妖,能有什么结局?难道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吗?”云荷叹气,“你要是抱着这种想法,我劝你还是快点放弃了吧。” “好啦,我只是开个玩笑。” 云荷迈动步伐,走向不属于莲蓬的方向。蜜梅追在她身后,“去哪去哪?” “寒天镜。我想去看看水麒麟。” “合不合适啊,”蜜梅不无担忧,“无韬还没有被捉到,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万一他藏在寒天镜怎么办?” 云荷一怔,随即摇头:“他不会。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还在废墟里面,藏在某一处伺机而动吧。” “真是的,当时怎么就叫他逃掉了呢?”蜜梅咬唇,“他用着繁星的身体……” “你不舍?” “才不是。”蜜梅跺一跺脚,“只是在想,如果他用繁星的面目去骗人,是否会得逞?” “你放心吧,繁星之事已经昭告天界,他们都知道的。”云荷想起那一日的惨烈,眸光不禁黯然。“没事的,我去寒天镜,很快就回来。” 她再来到寒天镜,所有一切都与往日毫无二致,可是她怎么看着却都觉得陌生。 她坐到池边,轻唤水麒麟的名字。 水面陡然波动,水麒麟跃出水面,慢腾腾踱到她身边,温顺地趴下。云荷摸摸它的头,笑道:“怪不得你初次见我就异样热情,原来我们是旧识呀。” 水麒麟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哝。云荷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么多年一晃眼就过去了。水麒麟,你为什么不修成人形?以你的灵力资质,这应当不难吧。” “它们是神兽,注定是兽,很难成人身的。” 她瞬时回头,一张英俊略带狡黠的面孔,径自走到她身边坐下。“看这样子,你是都想起来了。” 云荷对洛仲莞尔,“以前谢谢你。” “何必谢?我可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洛仲笑笑,“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水麒麟你什么时候可以转给我?” “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云荷拍一下水麒麟的头,“你跟他回去可好?” 水麒麟蓦然站起,朝着洛仲呲牙咧嘴。洛仲一怔,随即连连摆手:“算了算了,知道你就喜欢美人。你是看不上我的。罢罢罢!” 云荷一笑。“水麒麟坐下吧。” 它便安静地坐下了。云荷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头,与洛仲默默无语。洛仲说:“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再去我那儿,供吃供喝,还供俸禄。”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是什么话,去我那里有这般受煎熬?” “总不如我在莲花池逍遥自在啊。” 洛仲笑了。“也对。你在莲花池可是占山为王啊。” “哪有。” 洛仲起来:“我走了。得了空到旧居逛逛。” 云荷轻声说“嗯”。她目送洛仲离开,平静的寒天镜又恢复清冷萧肃。她也不和水麒麟说话,闷闷坐着发呆。 漆黑的水面倒出她的身影,海藻一样的头发垂散在肩背,有几缕几乎要落在水面上。她看着眼神空洞的自己,觉得自己和寒天镜一样清冷。 往后真的要在莲花池待下去吗? 她还能不能待得下去? “谁?” 一声惊讶的叫喊,云荷下意识地回了头,刹那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震。 抱歉两天没更。补一句假期愉快(虽然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上课了。呵呵!) 五月飞樱比较忙,可能更新会比较不稳定,希望见谅哦。谢谢大家~~~ 第二十六章(5) 云荷的血色从胸庞褪却,而他——高高在上的天帝,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疑惑,在看清她的面孔后,疑惑慢慢变回震惊。“静莲?” 云荷撇嘴轻笑,“她早在九千年前就被你们扔下诛仙台了,怎么还会苟活?” 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大步走向她,“你是静莲,不会错!” “错的很厉害,我不是她。”云荷站了起来,警戒地和他保持着距离。“若这是你的地盘,恕我莽撞,误闯进来。告辞。” 水麒麟跟在她身后就要走。 天帝的眼神追随着她。是她,没错!他不可能认错。他大喝:“不管你是怎样挣脱天兵天将,没下诛仙台,你做错了事是事实!” 云荷冷冷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是静莲?我不认识。” 她立刻走人。在走出很长一段时间,发现天帝没有跟来之后,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唇角浮起苦笑,看来,莲花池她不能再住了。 天帝就算拥有岸然样貌,贵为天界之首,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利用了她,一个负不起责任,俱内的不中用的男人而已。 她怎能指望他在发现她的存在后,不再来莲花池?或者再来一次,把她扔下诛仙台——哦,可是她还是小妖精耶,诛仙台对她有没有用呢?或者会比静莲伤得更厉害? 大约连一丝魂魄都残存不下来。 她不贪生,但她也不想草草就死了。回到莲花池,蜜梅见水麒麟也跟着回来,很诧异,“怎么带它回来?” 云荷说:“它想跟,不就跟来了么。蜜梅,我们另外寻一个住处吧。” “为什么?” 她将刚刚在莲花池遇见天帝一事告知。蜜梅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两个,思绪回笼,她立刻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收拾细软走人啊!嗯,看来注定要我们去凡间。你说对不对?” 云荷摇摇头,“不能随便下去。除非实在待不下去了。” “难道你觉得这里你还能待吗?” “所以要换一个住处啊。天界说小也不小,只要我们躲到一个不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想要清修一辈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哎呀,始终危险!” 云荷伸手戳戳她的额头:“你就这么想要下凡哪?” “嗯,在这里觉得腻烦了。”蜜梅的眼睛晶晶亮,“你也决定要下凡了,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还是另寻住处吧。” 静莲的教训,她还记得。私自下凡是怎样的结果?倘若她再遇到一个秦清那样的男子,就是不愿意离开她,终有一天她可能还会再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他们先搬到了秦逸住的地方。 不过短短三月,这儿已经灰尘遍布,连蛛网都结好了。云荷素手一扬,屋子里便洁然一新,就像从前秦逸还活着一样。 她的手摸过桌面,蜜梅旁边轻声说:“你是不是特别想他?” “还好。” “云荷……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的啊?” 到底是不是喜欢的呢? 应该是吧。但这喜欢,就像她喜欢蜜梅一样。她只说:“我们先在这里住一阵子,有合适的地方再搬,你说怎么样?” “你都做了主了,我当然不能说‘不怎么样’啦。” “那就好。”云荷伸过手,抱住了蜜梅,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他们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云荷鲜少会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一刹那有些感动,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她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云荷眨眨眼。 “没有啦,继续抱继续抱。”她像哄婴儿一样将她拉回来,拍着她的头。 云荷被她弄得忍俊不禁,笑道:“蜜梅,要不是我,你还可以住在莲花池哪。” “咳,住哪里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叫我孤孤单单地在莲花池里待着,我也不愿意啊。还是你去哪,我就去哪吧。” “谢谢。” “谢什么啦,”蜜梅的眼圈突然红了,“只要我们都好好的,这就可以了。” 云荷点点头。她们会好的,只要她们躲得够隐蔽。 第二十六章(6) 屋子里堆着好多大礼要用的服饰,几大箱衣饰,几大箱珠宝。 书房里几乎没有可以迈步的空间了。 霄焰一走进这儿,眉头便打了结,回头冷喝:“绿芽!” 绿芽以神奇速度顿时出现在他身后,“殿下,有何吩咐?” “把这些都挪到一旁,堵着路了,怎么走?” 绿芽尴尬笑笑:“可实在无处可放了呀。且都是明日一早殿下要用的行头,今晚就暂且委屈你拥挤一些,明儿放回库房就好了。行么?” 霄焰默默回书桌后面,端起一本书,却集中不了精神看书。 前所未有的焦灼与烦乱。当天帝了,即位了,这本是他一直以来的期盼。因为繁星与叶风之变,父亲或许心灰意冷,迅速就决定传位给他。 可他怎么高兴不起来? 至少,他没有自己曾经预期过的欣喜。 绿芽在旁边走来走去,让他更加心烦,“绿芽你出去吧。” 绿芽怔了怔,停下手中动作,看他道:“殿下,明日好日子,你要早些歇息哦。” “知道。” 绿芽屈了屈膝:“那绿芽告退了。” 屋子里恢复安静,静得耳朵里一丝丝嗡响都听得到。书反正是看不下去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可做,干脆起身往外走。 他想去莲花池,又颇惧云荷避不见人的态度。她需要一点时间来走出思想的阴霾,他知道她能走出来,却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他去了居幽山。 冷咧的气息,阴雾缭绕。他不明白为什么凌波澜会宁可选择回到山崖面壁?宁可在这里忍受岁月的侵蚀,也不到他左右。 是因为秦逸么? 就算是为了秦逸,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可以获得自由,还要再选择回到这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嗯,我明白的。” 一丝细碎的轻语从远处飘过来,霄焰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听到了召唤,探索着这熟悉的声音。 云荷? 她在说话吗? “呵呵。你放心好了。以后我也不来了,先找个不易找到的地方修行一阵,再到别处去历练吧。” 是云荷的声音! 霄焰迅速地前往凌波澜所在的那个洞穴。果然,还未靠近已经看到云荷,一袭素白衣裳,头发不绾不系,长长地垂在身后,飘逸柔美。 胳膊上挽着个竹篮,超尘脱凡的气质,宛如上山采莲的仙子。或者是因为静莲的关系,他打从第一眼看见她,就从未觉得她身上的妖气。 他的动静再轻巧,还是惊动了她。 云荷回头望着他,眼眸微瞠。随即,她对他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出声。 凌波澜低沉的声音从洞穴里传出:“好自为之吧。无韬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嗯。”云荷轻轻说,“谢谢你的忠告。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凌波澜没有再应声。 云荷走向霄焰,示意他跟自己走,一直到离开凌波澜很远的地方,才问:“你怎么会来这?” “我也要问你相同的问题。” 云荷垂了垂眸,“凌波澜应该很凄苦,我过来与他说说话。” “嗯。”霄焰与她并着肩,慢慢往前走。 从一条小径穿过去,到了与居幽山完全不同的仙境,连空气都是清甜令人感到舒适的。 云荷忽然想起,说:“我以前在这里见过小时候的你。” 霄焰的眉耸了耸,“那不是你。” “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静莲的记忆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云荷认真地说。 “可你毕竟不是她!” “不是她,只怕她的倒霉也快要算到我身上了。”她自嘲一笑。 “此话怎讲?” 云荷慢悠悠地说:“我在寒天镜遇到天帝。他以为我是静莲。” 霄焰的心顿时被捏住。“你怎样说?” “我自然装傻不承认。可他怎会信?”云荷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说他能不能再把我扔一次诛仙台?哦,小妖精被扔下诛仙台会怎么样?会不会有诛妖台啊?哈哈哈哈……” 看她近乎夸张的笑,霄焰的眼睛被痛苦浸染。他蓦然拥住她,将她的头紧紧压在胸膛。“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荷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眼睛涩涩的,有一种不明液体想要钻进眼睛,她使劲眨眼,不让它出现。 蓦然,她推开他,“谁都无法预言,你也不能。” 第二十六章(7) “我敢有这样的预言。明日之后,我是天帝。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即使是你的父亲和母亲吗?”她扬起下巴,近乎挑衅地望着他。 “是。” 云荷莞尔,“谢谢。就算做不到,我也很感谢你这番话。” “让你去饶霞废墟的事,令你对我失望,是不是?” “也不是……” “那是因为静莲的回忆,令你对天界很失望?” 她抬眸对上他执拗深黑的目光,“有一部分这个因素。” 是与不是,又怎么样呢?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啊。他们的身份有差距,他们中间有很多恩怨纠葛,他想要在一起,那是近乎于梦的事啊。“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明日要即位了吗?真快。这个时间,你就当在床上享受美梦,准备迎接明天的好日子,而不是出现在这儿吧?” “不如此,我遇不到你。” 他们的缘分,仍然是这样似有若无着的吧。 静静地往前走一段,云荷指着一个井说:“当年你在这儿捏什么?” 霄焰望着她指的地方,“不记得了。” “那时的你很是粉妆玉啄啊。”云荷轻笑,“一群侍女围在身边,佛法天天称讼众生平等,可是哪来真正平等呢?我们滚在泥地里的时候,你高高地被供在天上咧。” “我又不是菩萨,不用他们供。”霄焰有一丝没好气。 经他这么一说,他仿佛有些想起儿时的印象。陌生而遥远的画面从脑海一闪而过,随即就再也摸不到踪迹了。 “我得走了。”云荷说,“你也回去吧,他日再见,就要称你一声天帝了。” “你可以永远都喊我的名字。” “我岂敢?” 他眸光一闪,“非要气我吗,云荷。” 她轻轻一笑,俏皮地吐吐舌:“好罢,看我还有能力气到你的分上,我该觉得荣耀。我走了。” “你不住莲花池了,是吧?”遇到他父亲之后,她应该会选择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是。” “哪儿?” “你不必知道。”云荷认真地说,“明日你当了天帝,我们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连走在一起的必要也不会再有,更别说我住哪儿。” “不行!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他耍赖的模样,有些孩子气,云荷莞尔:“我才不吃这一套。” 他定定看着她,语气里盈透着绝望:“你变了。” “总要变的,不是吗?” 长长久久的一阵沉默。 云荷笑笑:“好了。明天是你的好日子,你不要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就此别过吧。” 知道暂时留不住他,霄焰说道:“嗯。你多保重——刚才凌波澜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在哪里都要小心一点。无韬无处不在。” 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他,也意味着他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霄焰不无担忧。 “知道。”她潇然转身,步入黑暗之中,慢慢消失在霄焰的视野。 黑暗如同在他心底挖一个洞,愈渐深远。他呆望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才回霄云殿。 令他意外的是,分明已经夜了,怎么还有天后的女侍在长廊外等候? 有侍女发现他,喜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行侍女齐齐行礼,霄焰扬手示意他们起身,径直进了书房。 拥挤的书房里多了天后与她近身的一名侍女,显得更加无立足之地。霄焰站在门口,神情淡淡:“夜深了,你怎么不歇着,还特意过来?” 天后看到他很是欣喜,仍不忘呵斥:“你上哪儿去了,怎身边不带个随从?去哪儿也不知会他们一声,一问摇头三不知,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倘若有急事要找你,可要何处找去?” 霄焰道:“我不过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的。” “还说一会儿,本后都等多久了。”天后嗔怪,将他拉过来,抚了抚他的头,“明日就要上位了,可不许出什么差错。” “嗯。” 帝王家亲情淡薄,亘古不变。霄焰从小有身体强健的乳母带大,与天后并不亲厚,何况他大了,并不习惯被肢体接触。 真是非常不好意思,这么多天没有更新。飞樱没有存稿了,而且最近工作又很忙,累得很哪……再加上最近在准备几个考试,天天都困得睁不开眼睛。 真是很抱歉,灰常抱歉。 第二十六章(8) 天后见他避让,眼里多了几分萧瑟,垂下手,随即坐到椅子上:“明日之后,你的身份就会完全不同,可别再和从前一样耍孩子气。” 霄焰漫不经心地说:“我从来就没有耍孩子气。天色不早了,您不先回去歇息?明日你也还要忙着。” 天后脸上有了一分动容。虽然与霄焰不亲厚,但总是有血缘之牵连,他也总算还是关心她的……她露出微笑,“好。你也歇息吧。”她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似乎想说什么。 霄焰说:“不论要说什么,且等明日之后再说。现在你我都累了。” 尴尬在眼里一闪而过。天后尴尬笑笑,“好。” 她率领侍女出去,感觉着她们逐渐行远,霄焰才落坐。 明日? 他现在已然全无期待。 ———————————————— 字数计算严重失误,导致这章才这么点儿字。我忏悔…… 第二十七章(1) 夜色褪去,迎来朝曦。 静莲坐在瀑布前面,以手梳理头发,轻风吹来,拂动她柔软的发。 清风,瀑布,清脆的轰鸣,更让她感觉到这儿的清幽与舒适。难得有一个外人寻觅不到的净土,她简直觉得这儿就是世外桃源。 她是觉得宁静是享受,蜜梅却是素来喜欢热闹的,乍一到陌生的环境,又与过去的朋友几乎没有联络,成天坐在一旁,跟被霜打了似的无精打采。 “哎……”她托腮叹息,“云荷,你不出去走走么?我好想去逛逛哪。” “去逛呀,又没人锁住了你。” 蜜梅厥嘴:“还不是因为你吗?都知道我与你素来要好,要是因为我而使你行踪泄露,继而被捉去,我岂不是饶不了自己?” “你想得真慎蜜,”云荷捂嘴而笑,拉过她的手轻轻摇晃,“谢谢你,蜜梅。” 蜜梅脸蛋热了,“噫,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这有什么可谢?” 云荷笑笑不说话,继续拨弄她还未干的头发。蜜梅在一旁说:“今儿是不是什么大日子啊?你瞧天上,一直有各种各样的颜色。” “应该是。”静莲漫不经心地。当了天帝,他应该很开心吧?不论如何,总算是圆了他一个梦。往后呼风唤雨,想要什么,还怕不会有吗? 他找不到她,很快就会淡忘的。有很多事情可以令他忘记她的存在,他也会服从于父母,最终娶一个处事大方的天后。 衣袖被扯,她抬头,碰上蜜梅探究的眼神。“你在想什么?——你说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天帝寿辰?” “管它什么日子,与我们都没有相干啊。” “这倒也是,”蜜梅凝眉叹气,“反正我算是与他们无缘!真希望吃一桌补气又美味的食物哪……天帝寿辰,应该会有很多吃的吧?” “越想越饿,你不如去背一遍佛法。” “我又不要成佛,念它做什么?” 云荷轻笑,目光拂过蜜梅的脸,眼角余光,忽然撇到一抹异色。心里顿时一惊,站起身来看向远处。 “怎么了?”云荷的反应让蜜梅顿时紧张起来,跟着东张西望。 明明看到一角青色的衣裳,在林子里一闪而过。难道是看错了吗?云荷暗自问自己。 “怎么了?”蜜梅又问,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了。 “没有。”云荷安抚她道,“估计眼花了吧。” “你看到什么?” “似乎是有谁在林子里。” “啊。”蜜梅惶恐,一双大眼在林子里搜寻,“我们这儿人迹罕至,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吧?” “想是我昨夜没睡好,看花了眼。”云荷安抚她,身上的疙瘩却不受控制地一颗颗冒出来。 是不是眼花,她无法确定。但她有一种担忧——如果他是无韬呢?这段时日,谁知道他躲哪儿去了?他心中定是将静莲恨个半死,再见到还不把她生吞活剥? “要不我们回屋子里去。” 见蜜梅颇为害怕,云荷笑笑:“别怕啦,哪有什么神魔鬼怪敢动我们?那不是不要活了吗?” “咳,也对,”蜜梅的眼睛瞬间晶亮,“不过还是躲屋里去安全。” 云荷戳她的额头一下:“胆小鬼。” 蜜梅将门窗关紧,仿佛这样才令她安心似的。云荷知道在饶霞废墟中她受了不少惊吓才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刚刚肯定是我看花眼了,”她揉揉眼睛,“大约最近晚间看书太勤,眼睛都不好使唤了。” “谁叫你白天不看呢?大好黑夜,拿来睡觉是多舒爽的事啊。” “我可不像你闭上眼就能睡着。”云荷说。“大白天地关屋子里,你又准备睡觉了吧?” “睡觉能凝神补气,怎么不睡?” 云荷无奈摇头,“那你睡着吧。我画画。” “哎呀,你还会画画。”蜜梅的眼睛骨碌碌转,“等你画好了我瞧一瞧。现在啊,”她打了个哈欠,“先睡觉去。” 啧啧,她只怕快要睡成精了。见蜜梅果然合目而睡,静谥的空间令她感到少许发慌。 太过安静了…… 胸口隐隐的疼痛,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攫取了她的心脏。 她在四周扫视一眼,没有别人……明明已经关紧了门窗,她在担心什么? 是蜜梅的紧张传染了她吗? 坐在窗子边,有明亮的光透进来。盯着窗棂,仿佛视线能穿过透明的纸看出去。 现在已经是晨时了,想必霄焰正在经历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刻吧? 不知道行进到了哪一步? 风吹来,书页翻到她的手背,拉回了她的思绪。 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与她有什么有关系呢?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以后,早已心知肚明的…… 她何必还去想? 窗户上的白纸,隐约透出一股黑色。似乎有什么正在走近。 第二十七章(2) 她住的地方很偏僻,平时一个鬼影也不会在附近出现。所以,来者…… 黑影近了,几乎贴到窗户上。云荷屏住呼吸,心跳在加速,瞳孔放大,紧张地手心出汗。 如果是无韬怎么办? 她看了看似乎已经睡着的蜜梅,又迅速将目光转向窗户。 黑影似乎定格在窗户上了,一动不动。模糊的轮廓,也看不出来那团黑影是什么…… 隔着窗户的薄纸,她与窗外的“不明生物”对峙着。 她手一垂,袖中的匕着便落到手心。如果外面的是无韬,他翻进来的瞬间她便要一刀刺进他的要害,否则她一定打不过他…… 黑影慢慢地动了,云荷的紧张达到极限,简直背贴着后面的床沿……她其实还很怕死。 她也不想死得这么早—— 握紧手中的匕首,打算适时给出一击。正在她手心冒汗的时候,黑影慢慢地走远了。 她纳闷。不是无韬? 那……是什么? 她飞快跑到门边,打开拴子冲了出去。在前方慢慢走远的,不是无韬,不是某种觅食的动物…… 云荷吃惊地眺望。他这个时间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正要经历最重要的时刻吗? 没有叫他,自觉也没有叫他的必要,然而前面不远的霄焰,陡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目光与他对上,平淡中带着一抹炽热。 云荷不自觉地退后。其实,被他奴役过一段时间后,她还是习惯性地有些怕他的。尤其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神狠厉一点,完全一副要杀她后快的模样。 云荷的脑海里充斥各种各样的念头。他不即位了?他想去放弃权位,云游天下? 他想……和她私奔? 这个念头一钻进脑海,就让自己唾弃了。她怎么会有这样傻气的想法,怎么敢想?说出去,只怕叫人笑掉大牙。她是什么东西,能让霄焰放弃帝位? 痴人说梦也不能这么个做法啊。 他们遥遥相望。云荷不明白,他既然来了,应该是找她的,为什么不敲门?更不明白,他转身离去又是什么意思。 霄焰似乎是想了想,迈开步伐向她走来。速度很快,仿佛瞬间便移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的影子。 “你这时候应该在神殿才是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趁着大礼之前过来看看。”他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就算你不留地址,我也照样能找到你。” 他来,就是为了证明这个吗?“嗯。你很厉害。不过,眼下你应该有比找我住在哪里更重要的事情。回去吧。” “我会走。”霄焰说,“下一次我来的时候,希望你还在这里。” “当然。”云荷肯定地说,“隐蔽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倘若我要搬,还能搬到哪个比这个更好的地方?” 关键是霄焰对她的没危险性。 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情愫,以及过往种种,让她很明白他们之间,有一种不需要言明的默契,至少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昂首挺胸,随即流星大步地走远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将要回头时,后颈掠过一丝冰凉的气息,仿佛是谁在后颈朝她吹气似的。她大吃一惊,连忙往前跃了一步才回转过身。 可是,空无一物。 后面就是他们的屋子,除了蜜梅在里面呼呼大睡外,没有别人……如果有的话,刚刚她与霄焰都会发现的。 心中存疑,伸手摸了摸后脖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刚才那一口凉气,却真实无比,不可能是她的错觉。 秀气的眉心攒得越来越紧。难道是因为心存疑虑,所以越发觉得四处什么都可疑? 确定外面无人,她才进了屋子,正要准备关上门的时候,一股寒气自身后袭来,这一次,准确无误,她万分肯定绝不是自己妄想。 匕首在手,她猛得转过身,剑峰削落一串黑丝。 “咻”得一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用着繁星身躯的无韬陡然出现在厅堂深处,眼睛火红,甚是可怖。 云荷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紧张地差点忘记呼吸的频率。他怎么会在这里?!几时进的屋子而她不知道? 担忧地迅速看一眼床上的蜜梅,被子蒙头呼呼大睡的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倘若不知道。更好。 云荷转身便往外面奔跑,后面动静飞响,她知道是无韬跟了来。到外面空旷处,她很快就被追上,无韬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肩膀,她只觉得整个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 咬牙用另一只手,猛得召出一团火焰按在他的手上。 “嗤!”无韬受痛,往后疾退,甩着手,火红的眼睛像要滴出血来,“很好,用我教你的功夫来对付我,当真好极啦!” 云荷眼神冷冷,“冤有头债有主,你恨的是我的前世,与我有何相干?” “啧啧,严格来说,她不算你的前世。你是她的一缕魂再演变而来。”无韬看来用繁星的皮囊用的甚是顺手,甩着被灼痛的手,薄薄的唇勾起邪酷的曲线。“所以,她的债,你必须来还。” 感觉他只是一抬脚,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云荷无法逃开,柔软的腰身往后一仰,迅速归位,离他三尺距离,匕首紧握在身前。 她不是无韬的对手,她有这种自知之明。如此恶魔,她怎与他交战? 不是每次那么幸运,在危急时刻都有人救的! 无韬观望她一小会儿,陡然再次出手,大掌间火焰汹涌,“看看我这个师父厉害,还是你厉害。” 炎热灼上云荷肌肤,她蹬上旁边的树干,回旋给他一脚,脚腕猛得被执住,云荷的匕首如飞刀射向他掐住她脚腕的手,在他闪避的刹那瞬间挣脱,左脚扫过了他的肩膀。 他闷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想制服得了我?”他乍然一声吼,脸色乍变,仿佛皮肉与骨要剥离开一般。云荷哪见过这般阵仗,小脸早已刷白,连连后退躲避。 他想干什么? 第二十七章(3) 一股黑色的雾气笼罩在他身后,云荷仿佛看到他变成了骷髅,下意识地往后退着。 猛然,那股黑色雾气朝她喷来,她立刻就手来挡。刹那间,白光一闪,她被一双手拉到了身后,云荷怔怔望着突然间多出了一堵背影—— 雪白色龙纹长袍,腰间金色锦带,不是刚刚离去的霄焰是谁? 云荷震惊不已,然而没有时间询问,霄焰已然以扇子挡下雾气,朝旁边的树甩去。 参天大树轰然倒地,惊起树上栖息的飞鸟,顿时吖吖几声,飞得无影无踪。霄焰长剑出窍,朝无韬直击:“正愁无处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如此甚好!” 无韬冷笑:“凭你?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无用小儿!当日我挥兵大战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当年之勇,现在自然不复存在。不然忆什么当年?”霄焰嘲讽,剑已迅速达至他的喉间。 无韬连连后退,双脚划出深深的两道痕迹。 刀光剑影,上天入地,云荷在旁边心惊胆战。霄焰的速度与内力虽然不错,但是与大魔头比起来,赢的概率微无其微。 她倘若死就算了,可是霄焰,他是天界何其重要的人物,她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她飞速达至他背后,在剑几乎要插进他背心时,他陡然转身,朝一边闪去。他用繁星的面孔笑得极其可怖:“有意思有意思,让你们这两个小辈陪我活动活动筋骨倒是极好。” “让我们削削你的筋骨更好!”霄焰步步狠厉,宝剑嗡嗡作响,从未像今日这般与他如此契合。 这把剑是他成年礼时天帝所赠,生处太平,他从未用它真正杀过哪个敌人,今日就要用它来收拾这个魔界头子! 虽然前后夹击,但无韬却显然游刃有余。激战大半个时辰,仍然未曾败下阵。 忽然,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扔下一句:“他日再来收拾你们。”飞身便跑。 霄焰急追,云荷连忙拉住:“别追了!你赶紧走!” “走哪儿去?”两个人都气息未平,霄焰宝剑回窍, “你快回去吧。”云荷焦急催促。 霄焰迟疑片刻,方道:“他不会走远,而且绝对会再来。你和蜜梅搬。” 云荷说:“我知道了。你快走!” “这么急着让我走?”霄焰眸光一黯,“是担心,还是不想看见我?” 他非得在这时候纠结这个问题吗?云荷推他一把:“好多的废话,快走!再待着都要天下大乱了!” 是在关心他吧?这个认知让霄焰通体舒畅,唇角扬起一个漂亮弧度,他点点头:“注意安全。” 然后御剑,瞬间消失在她视野。 云荷回身进屋,难得的是蜜梅还在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刚刚发生过什么。云荷两手扯用力她的腮帮,“起来!” 蜜梅一动不动。云荷挫败,天就算塌下来,是不是也不能悍动她的睡眠? 但是这时候却非得把她喊醒不可。不知道无韬什么时候会去而复返,留在这里只怕有危险。 就在云荷想要不要干脆将她踢醒时,蜜梅“腾”地坐了起来,眼神迷茫,见云荷怒目瞪她,“怎么了?我睡很久了?” “没有,但你睡得‘很沉。”云荷转身收拾物什,虽然也没多少东西可收。 蜜梅一骨碌滚下床,“收拾东西做什么?” “离开这儿。” “不是才搬来吗,怎么又要换地方啊。” “无韬来过了,我们在这里不能再住。” 蜜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无韬……来、来过了?就在我睡觉的时候?” “对。” 蜜梅惊讶地嘴里能塞进一颗蛋。“没怎么样吧……他只是来看看你就跑掉了?”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不可能。可我们毫发无伤地在这里啊。” 云荷蓦然转身:“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好吗。” “哦。” 二人物件本就不多,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利落出门。蜜梅有一丝惶惑:“我们要往哪里去?” 云荷思索片刻说:“不如,你还是回莲花池。我已不在那儿,无人会为难你。” “不要。叫我孤孤单在莲花池独处,我会孤独至死。” “前途未卜,倘若无韬再来,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命看明天。” “那就是我的命。”蜜梅调皮地笑笑。 要往何处去,云荷还没有一个底。蜜梅忽然扯扯她的衣角,努努嘴。 云荷跟着她的目光望去,白衣颀长而立,翩翩风度,仍是一尘不染出尘脱俗的沧海。 她一怔。 自以为所选的地方隐蔽难寻,没想到先是霄焰,再有无韬,现在沧海也来了。可见自己的视野之狭窄,分明是易寻之地,她还以为世外桃源。 沧海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包袱,“无韬来过,是不是?” “是。你怎知道?” “我一直在追逐他。倒是将它追逐到你这儿来了。”沧海的目光穿越过她们,到达之前住着的小屋。 “刚刚他与霄焰战了一场,受了伤慌忙逃跑了。”那点小伤,云荷相信不足以伤到无韬。 他为何跑得匆匆忙忙? 第二十七章(4) “嗯,”沧海似乎不太关注,“你们要去哪?” “还不知道。”语气有一丝怨念,云荷几乎想笑,怎么自己竟要四处漂泊了……真怀念从前在莲花池与世无争,宁静无声的日子。 “走吧。”沧海抛下话,白袍转一个弧度,优雅转身。 蜜梅虎着脑袋,低声问云荷:“他叫我们跟他走么?” 云荷也不确定。 沧海站定,半回过身说:“跟我来。” 云荷与蜜梅面面相觑一眼。蜜梅满是欢喜,云荷却充满犹豫。她大步追上沧海:“沧海大人。嗯……我想,还是不去你那儿为好。” “为何?” 云荷只得将那日在寒天镜遇到天帝一事告知。“他已经知道我的存在,倘若知道我住你府中,只怕连累你。” “我不怕,你又怕什么?”沧海道,“走吧。” 云荷用目光询问蜜梅意见,她自然是迫不及待点头。 沧海那儿又安静又安全,虽说有视死如归的气势,却不见得真正想死。 见蜜梅点头,云荷只好跟着沧海走。她心里当真不愿意的——怕连累,也怕和沧海之间牵扯出太复杂的关系。 蜜梅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疑虑,高高兴兴地到无极阁,虽然不是第一次住这儿,但云荷却比从前多了一分拘谨。 沧海仍旧安排以前住过的房间给他们,自己则先退出屋子。 蜜梅坐在床畔使劲地跳:“还是沧海好。至少能帮着咱们。” 云荷默默不语。蜜梅东张西望:“我能四处走走看看吗?” “别随意乱走就行。蜜梅,我去和沧海说说话,一会儿就回来。” “你和他要聊什么?” 云荷笑笑不说话。卧房外面便是曲折回廊,来过几次,再不识得路也知道书房在哪里。 但沧海不在书房。会是去哪儿了?她延着回廊往无极阁大门走,遇到沧海的徒弟之一。虽然见过几次,但徒弟看到云荷仍然诧异非常,连忙拱手让礼,咻得一声就跑得没影儿了。 云荷感到莫名,出了无极阁的门,便能看到沧海在眺望。她走近,“看什么呢?” 踮着脚尖,眼前只有无边海洋。 “有云团在那一方,稍后会下雨。”沧海侧过头。 目光相触只是一瞬间,二人便各自看向别处,气氛有短暂的尴尬,随即陷入沉默。 静莲的记忆在脑海活跃起来。沧海现在还喜欢静莲么?他从前不说喜欢她,却为她做了很多事。 甚至就算她是云荷,他也一并关怀了。 “嗯,”沧海清了清嗓音,“那阵子总见你躲在莲蓬来,如今想清晰了?” “也不是很清晰……只是忽然明白很多事。”云荷侧目看他,“为什么秦逸死了,我会想起来很多静莲的记忆?” “你心中知道的。” 果然秦逸就是秦清么?“可,人死有轮回,投胎再世为人或畜,为什么他来了这儿……” “他从来不是凡人。”沧海一语道破,“他是霄焰小时玩的一个泥人,采集了霄焰的气息,跌落房间,不知怎的成了人身。” “……”怎还有这样的事。世间万物,总有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却又仿佛似乎丝丝入扣,从一直以来便存在着,为未来牵扯出千丝万缕的关连。 沧海定定望着她:“今儿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吧?” “嗯。”她轻声应着,“这样大日子,按说你也要去的,为何没去?” “去了。全场找不着霄焰,都急得团团转。” 云荷可以想象众人沸腾的画面。此时他已经赶回去,应当正在加冕吧? 有众神喝采,为他繁华似锦的前程。她的思想已经不知不觉飘远,等回过神来,发现沧海如同她一般,正在沉默。 沉默总是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云荷没话找话:“真是很抱歉,又要在这里叨扰你一阵。” “不客气。在这里暂且安全些,就住下吧。往后有合适的地方,再说。” 他是怕无韬会对她不利,她明了。可要一直住在无极阁,她会感到不好意思。他们之间说明白了,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凭什么要收留她与蜜梅呢?况且收留她指不定哪天就激怒了霄焰的父母。 “还有,”沧海指了指天空,“看见那儿有一片黯色吗?” 云荷的目光追随他的手指,果然看见一片黑压压如同乌云一样的黑色。“那儿有什么异常?” “近三个月来,云层时有黑暗镶裹。无韬应当就藏身在那一带,我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着。”沧海说,“无韬刚出结界,力量还未复元,现在应该正在修复期,所以今儿你与霄焰才能伤他。倘若他得到恢复,只怕十万天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云荷惊愕:“他这么厉害?” “不要低估他,史料之中,他是令天界闻其变色的大魔头。” 第二十七章(5) 云荷的脸也跟着煞白。没想到无韬有如此‘丰功伟绩’!静莲得罪她,如今这帐,却要算到整个天界头上来。她是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也不必太担忧,总有办法的。”沧海出言安慰,“只是一定要快,必须赶在他的力量恢复之前。” 云荷镇重地点了点头。 沧海望一望天色,回头和她说:“你且回屋,马上就要下雨了。” 咸湿的海风吹来,带着潮潮的气息。云荷觉得海浪扑打过来,都带着一丝丝凉凉的水珠。“你不回么?” “霄焰登位,必要宴众神。我很快回来。无极阁有结界,一般邪恶之徒闯不进去,你不必太担心。” 其实……她并不担心。她冲他笑笑:“谢谢。” 沧海的嘴角动了动,也许就算是笑了。见她纤瘦的身体消失在视野,他才驾云到神殿。 此时,霄焰的加冕才刚刚开始。 霄焰年青英俊,一身金袍更衬威武,头戴金玉冠,鼻如悬胆,眸若星光,说不出的俊秀,然而眉宇间又英气十足,端坐龙椅,接受众神朝贺。 他的目光掠过场内每一拉接受了邀请的神与散仙。从此他便天界的领导,所有的重担,将会都压在他的双肩。 底下不少女神仙婢,亦或众神家中女眷,打扮得妖娆多姿,其目的昭然若晓。 等繁复的仪式一完成,不无意外地,母后郡宜便指给霄焰看:“这些都是适婚神女,你中意哪一位,也好挑来做天后。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无妻,成家立业,方能定心做大事。” 霄焰冷然,“她们太俗气。” 郡宜一怔,随即掩口而笑:“还未细看,就下此妄断对他们未免有失公平。且都是仙家之女,练就的都是馥郁芳华,怎么会俗气呢?” 霄焰淡漠地道:“我自然会挑喜欢的女子做天后。你说呢?” 郡宜很有些尴尬。有了青凤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再贸然给他订婚事。“只要容颜模样过得去,又与你门当户对,自然是再好不过——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么?” 霄焰不言语。 郡宜见他时常对自己冷漠以待,心中的酸苦不禁增加几分。天伦之乐,于他们天家,只能是一个梦想罢了。 接下来宴请众神,霄焰笑面如风,唯有心底一处阴暗潮湿。多年宿愿终于得偿,他并非不开心的;只是觉得失去了一些东西——如果云荷也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他想这一刻就已经圆满。 “霄焰。” 柔软的一声呼唤自身后响起。霄焰回转过身,青凤的娇影亭亭玉立。她穿着柔白的霓裳,眉目间饱含温情:“恭贺你。” 霄焰淡淡地嗯了一声。青凤做的很多事情他依然耿耿于怀,想要温和待她,只怕他还没到达那境界。 青凤笑了笑:“看样子还在怨恨我呢。” 霄焰打断她:“有什么事?” “只是过来恭喜你而已,”他眼里的防备与敌意,仍旧能轻而易举地刺伤她竖起的厚厚盾甲。“那个小妖女没来吗?” 霄焰不喜欢“小妖女”这个称呼。倘若一定要这么叫云荷,也该是他来叫他。“你越矩了,青凤。” “哦。”青凤自嘲一笑,笑涡若隐若现,“果然当了天帝,说话就不一样了——请恕罪。哎……既然讨你的嫌,我还是不打扰,先走了。” 如此甚好,至少他能图个耳根清净。 青凤端着杯琼浆玉液,往前走几步又回过头。霄焰背对着她,她自然无从看到他的神情。 一边吸着琼浆,一边缓缓走向母亲与天母郡宜身边。见青凤来,她们的话题嘎然而止,郡宜爱抚地摸着她的脸说:“可去找霄焰了?” “碰了一鼻子灰。” 郡宜与季神交换了个眼神,季神忙说:“看来我们是没这当亲家的缘分,罢了。罢了。” 青凤低声咕哝:“我们家他看不上眼也就罢了,最怕将来取个小妖,才叫殆笑大方。” 郡宜偏偏听见了。“什么?” “没,我什么也没说。”青凤露出心虚神情。 她欲说还休的模样,让郡宜越发疑惑。以前听说霄焰与身边一小侍女眉目传情,但后来似乎也不了了之,怎么又冒出个小妖? “我去那儿转转。”青凤脱身要走。 郡宜忙跟上前,趁着人不太多时,叫住青凤:“凤儿,你随我来。” 青凤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只装无辜:“有什么事么?” “刚刚你小声说着,我却听得真切。说霄焰莫要娶了个小妖,是什么意思?” “呃……没有,只是我瞎说的。” “好孩子,你别怕,纵然从别处听了来,告诉我也只当听个玩笑。” 青凤这才说:“霄焰执意与我退婚,其实便和她有脱不了的干系。”于是便将她如何藏匿在霄云殿,潜伏在霄焰身边,勾引他,色诱他等等,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霄焰大约是后来才知道她是小妖,却仍然被她所迷惑,还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势,如今我知道与他没有缘分,但他若是娶一个小妖精回来,岂不是叫众神笑话吗?” 郡宜没有言语,她在审度着青凤话语的可信度。 “不过兴许霄焰现在已与她断了也未可知,”青凤言辞闪烁,“青凤有点儿不舒服,且去那儿坐坐,先请告退。” 郡宜也不留她,闷闷的若有所思。 恋上小妖? 她冷冷地哼一声,这点倒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幸而繁星已死,简直像除去了她心里最尖锐的刺。 第二十七章(6) 当时知道繁星死讯时,前天帝哀痛不止,她却兴奋已极,只差没热烈欢呼。繁星一直是她心里的刺,如鲠在喉的疼痛!是平日里看似对她友好温情的丈夫在外偷欢遗留下来的产物! 将繁星带回天界,对她而言是多么讽刺的事,她几乎觉得,全天下都背叛了她。 所以她永远也望不了那个叫静莲的妖女!一个得到她丈夫垂青,最后又将繁星的消息泄露出来,让前天帝将他带回天界的妖女! 她慢慢走近霄焰。 他遗世孤立一般,执一杯子,俯瞰天下事。他身上有着超乎他年纪的冷咧沉静,又似乎笼罩在某种阴郁的情绪中,没有笑颜,眸光深如井。 这一瞬间,她发现其实并不了解她诞下的儿子……他的喜怒哀乐,从来不是她所以思考的范围。他们看起来疏离已极,还不如她身边一个丫鬟亲近。 思索了片刻,她没有靠近霄焰,而是到叫来贴身仙婢,让她去找绿芽。 好半晌,绿芽才被带进天音宫,她看起来非常拘谨,很显然不明白郡宜叫她来有何目的,心中正自恐慌。 郡宜微笑:“不要怕,本宫叫你来,不过话话家常。” 绿芽没松气,反而觉得她温和地令她头皮发麻乃至惊悚。郡宜命侍女:“赐座。” 绿芽连忙道:“婢女不敢。” “坐吧。”郡宜看起来温和可亲,“你跟在霄焰身边,有多少年头了?” 绿芽闻言,身子都发抖了。她为何这样问?是不是她得罪了天后,如今想把她赶出霄云殿? “绿芽打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的。”绿芽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郡宜沉吟,“这么久了。霄焰那个古怪的用的脾气,倒也只有你能服侍。” 绿芽吓得更厉害。“娘娘切莫这么说,这是奴婢的本分。” 郡宜笑道:“你别怕,我叫你来,并非要数落你的不是。只是想,你在霄焰身边比我要久得多,也比我更了解他。他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你应当都知道吧?” “是。”听她这么说,绿芽的心才稍稍归位。“殿下日常用度,皆是奴婢在打理。” “霄云殿中的女侍,可有由霄焰自己选定差使的?” 绿芽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心细如尘,郡宜此话一出,她已经知道必是和云荷有关。 说,还是不说? 她必瞒不过郡宜。而且,郡家也可以从任何一个侍女那儿知道云荷的存在。她说道:“唯有一个叫云荷的侍女,是殿下亲自带回来。但到了霄云殿,殿下也不怎么理睬她,她也很随和,成天安安静静的。后来有一天她和来时一样,忽然就走了。” “后来就没再来过?” “嗯,鲜少再来。” 郡宜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随即道:“如今霄焰当了天帝,将来诸事缠身,还要你多照顾一些。” “是。”绿芽恭恭敬敬地答。 又拉扯些有的没的家常,才让绿芽离开。她一走,郡宜便对身后的银环道:“这云荷,是个什么来历,去查一查。” “是。” 大家儿童节快乐哟~~~ 第二十七章(7) 云荷坐在沙滩上仰头看星空。 夜好安静,她的老毛病又犯了,挪了个窝,便再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没来由地心焦,只好出来吹吹海风,望一天空的星斗。今儿布星之官差可见十分殷勤,满天闪烁的繁星…… 繁星,想到这个名字,她不自觉地一阵惆怅,随即而来是一阵惊恐。因为如此套用着他的皮囊的,是无韬! 繁星不知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累? 身后有细微的声响,紧接着有人挨着她身边坐下。云荷看了看,是沧海。“你怎不睡?” “客人不睡,主人自然也睡得不安稳。” 云荷笑了。他难得能说这么讨喜的话。她继续看星子,“今晚的夜空真美。” “我素来不喜欢黑夜。” “为何?” “令人焦烦,更有许多不速之客在夜间飞舞。” 云荷连忙张望,“什么东西在飞舞?” “很多,”沧海并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云荷,这三个月,你不曾好好修练吧?” “嗯。成不成仙,于我而言没什么大意义。”风拂过她的头发,她将散落的发塞至耳后,虽然它很快又会再滑下来。 “那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不想打算那么多。预想总是赶不上现实中的变化,”云荷托腮笑了笑,“正如同我不曾想过,原来我是一缕魂魄再修练而来,更不曾想过那一世与你就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她是她,你是你。” “我明白啊,所以我从未将我当成静莲。那你呢?”她的眼眸亮晶晶,带着一丝顽皮笑意。 “不管是你还是静莲,我都希望她们向上,能有一番所为。” “可惜静莲令你失望了。” “至少,她觉得在凡间的那段时日过得幸福。” 她侧目望他柔和的轮廓。“你……后悔吗?” “什么?” “如果当初你把静莲留在身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沧海很久都不说话,但云荷能看出他散发出来的一股忧郁味道。 一颗璀璨的星子蓦然划过夜空,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云荷是头一回见,诧异不已:“星星怎会掉下来?” 沧海没有说话。他默默注视夜空,似乎在思索什么而无瑕理她。云荷感到一丝尴尬和无趣。 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屋子去继续发呆,沧海突然出声:“都这个时间了,霄焰没来找你?” 心怦得一跳,笑意有些僵滞在唇角。“他来找我做什么?” 沧海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柔美的脸庞。她像静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仔细看,又能发现他们之间的区别。静莲倔强要强,眉锋尖锐;云荷却要柔和一些,所以时常显出她驼鸟般心态,最好与世无争,谁也不要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云荷被看得莫名和不自在,“怎么了?” “如今他为天帝,以他的性子,执着于一件事都如磐石无转移,何况于人?” 云荷无言以对。 坚持有什么用?再坚如磐石的信念,云荷相信时间久了一定也可以淡化,甚至遗忘的。 也许有一天霄焰会再也想不起她是谁。 正在云荷陷入沉思时,沧海磁性的嗓音低低地在耳边响了起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话。“你问我后不后悔?其实。后悔。但是,有时命运也并不抓在自己手上。也许静莲的命运便是如此,她修成人身,便注定了此番命运。” “哎,连神尚且改变不了什么,何况于我一个小妖乎。”云荷淡然一笑。 沧海唇角有似有若无的一个笑,他慢慢移开目光,看向远处。漆黑的海面,连飞鸟都不曾有一只。“夜很深了,”他说,“回去歇着吧,好养精蓄锐。没有谁知道无韬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哪怕是我的无极阁,也未必能绝对挡住他的脚步。” 云荷听从地与他一起回屋。心里想,看得出来沧海对无韬颇有几分忌惮,可见无韬不是那么好惹的主儿。他现在能力尚未完全恢复,如果让他恢复了力量,情况会是如何?她真的无法想象。 也无怪乎霄焰当时会不顾危险带着她进饶霞废墟…… 无力地眨了眨眼,秦逸逝去的那一幕陡然跳入脑海。从他离去那一刻开始,她很少去回忆,因为害怕疼痛的滋味,她选择微笑面对。可是时隔三个多月再想起,这种痛却没有减少分毫。 秦逸不是她爱的人,和她也没有承诺……但或许是因为静莲的关系,她感到特别惋惜。也许正如继承了静莲的感情一样,她有一部分感情也在云荷心里扎了根。 回到屋子,奇异的是蜜梅的眼睛睁得老大,脸上却毫无表情。云荷乍一看吓了一跳,伸手过去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没睡。”蜜梅出声,顺便一骨碌爬了起来,“你大半夜地跑哪儿去?” 云荷一边解衣裳,一边说:“睡不着,出去走走。” 第二十七章(8) “和沧海一起?” “嗯。” “啧啧,”蜜梅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你与他也算是渊缘颇深了,我看他未必对你无情,何不成就了一对?” “不要胡说啦。”云荷掀被子躺下。沧海也许对于静莲是不同的,但云荷对他只有一种亦师亦友的感情。 “怎么说是胡说嘛,我分明看他待你就不同,”蜜梅道,“从一开始,就只待你好,连和我说话都不屑呢。” “你怎么喝起这干醋来?” “唉……”蜜梅长长地一声叹气,“同妖不同命哪。我旦凡有你那运气,我早就和霄焰搭上,随便混个妃子当当,也总好过在外头吃西北风呀。你说是不是?” 云荷失笑,“妃子是那么好当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出了点儿差错怎么办?” “哎哟,要他们盯吗?只要霄焰看着顺眼不就行了?” “傻子,”云荷轻轻地说,“哪有那么简单?” “要这事情生在我身上呀,那就简单。因为霄焰不喜欢我嘛,自然也不会为我竖敌。你就不一样了……他心里有你,舍不得你出一点儿问题,过度的保护,指不定还让你成了公敌。” “你平时不是最爱睡么?怎么今晚话这么多?” “嫌我话多呀,”蜜梅不依地道,“人家不是怕你闷着,给你排解排解么。” “是是是。多谢你了,”云荷挽住她的手,亲密地说,“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别担心。” “我哪时候担心你了?”蜜梅嘻嘻一笑,“我只是忽然很想嫁人。” “啊?”什么时候竟生出这样的想法了,“你要嫁谁?” “不知道,无人娶啊。”蜜梅垂下睫毛,声音很低,“刚刚你不在,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很害怕直至我死,还是这么孤单一个人。所以想嫁人。” 她的这一番话,像叩击在她心口上。他们虽然修成人身,但草木也并非没有感情的,尤其像他们习惯了漫长等待,有时是难免会出现情绪的波动。 云荷曾几何时,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蜜梅絮絮叨叨地说:“不过呀,这只是想想而已……哪有那么刚好又合适的呢?要是有,哪怕是只蛤蟆精我也不介意。” 云荷扑嗤一笑,“又傻了,蛤蟆精要到你面前,你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蜜梅翘翘唇,不说话了。 气氛安安静静,身边的蜜梅气息均匀平稳,云荷看一看她,已然合上眼睛,大约又与周公相会去了。 云荷有时实在羡慕她无论在哪儿都能睡得着的气势。 夜毕竟深了,合上眼睛,耳边响起一阵嗡嗡鸣响。放松的四肢与床铺贴合在一起,觉得无比的放松,所以没有太多艰难地,她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红通通的梦境,如被火烧过一样的炙热,宽阔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在晃荡。 她往前奔跑,耳边有银铃笑声。 “来追我呀,来呀~~~”娇俏的声音,藏不住的欢乐。 云荷仿佛一个旁观者,又像身临其境。那女孩儿穿一袭白衣,满月般的脸庞,肤如白雪,很是好看。 “看我追不追得上你!” 云荷一怔。那声音,怎生熟悉! 欢笑声此起彼伏,终于那熟悉的声音主人出现了,一把将白衣女孩儿抱住,二人缠缠绵绵地滚落在草地上,仍大嬉闹。 云荷在看清那张脸后,险些喘不过气。 是霄焰…… 霄焰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啊。 从未见过他笑得这么欢快,这么轻松。她微笑着,觉得自己不该偷看,不该打扰,便慢慢地退开了步伐。 她往回走,又是那一片腥红了。她要走进去吗?这儿,是不是饶霞废哪?真像人她饶霞啊…… “云荷!醒醒!” 身子陡然被一推,云荷猛得睁开眼睛。 哪有红色的雾?哪有霄焰,哪有那个白衣服的女孩儿?她怔怔望着天花板,直到手臂再被推:“云荷,你怎么了?” 蜜梅的声音非常的柔软,望着云荷的眼神里有着浓浓关心。 云荷眨了眨眼睛,“我没怎么啊。你为何这样看我?” 见她眼神里饱含担忧,云荷连忙掬起青丝瞧了瞧,陡然放心下来,笑道:“你这样看着,害我以为一夜白头了。” “是没有一夜白头,但你的眼睛肿如鱼泡。”蜜梅见她没事,顿时语气都调皮了起来,“我看你大概从睡着就一直哭到现在吧?” “哭?哪有的事。”她伸手摸了摸脸,冷冰冰的,再摸头,湿漉漉,大约真的在睡梦中掉眼泪了。 “梦见什么了?” “没。”想到梦境,心里甚是酸楚。 霄焰成了天帝,他总会有要立后的一天,她伤心酸楚个什么劲儿? 云荷挤出笑容,“我好饿。咱们去向沧海要东西吃。” “好啊好啊,最好弄点灵丹妙药来。”蜜梅直点头。 然而才出房门,云荷与蜜梅皆呆住了。霄焰与沧海正站在前面不远处聊着什么。 云荷与蜜梅对视了一眼。 蜜梅小声地道:“他是不是来找你的啊?” “不是吧……” “他今儿穿得真好看,好像与往日都不相同。” 当了天帝,装备行头不同,气场自也比平时更犀利强大。云荷说:“我们还是先回屋吧。” 蜜梅看看远处,又看好,只得回了房间,顺手关门。“你这人也别扭地很,我看霄焰十有八九是来找你的。你一味避着他又是为什么?” “一味迎合着他又为什么?” “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虽说身份存在差距,但他如果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地待你,有很多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对不对?再不然双修一下也好啊……” 云荷瞬间头痛。蜜梅的百变功能,真是令她汗颜。 他们话匣还没拉开,门轻轻被叩响。蜜梅以唇形说:肯定是霄焰。 接着乐呵呵地跑去开门。 果然霄焰站在外头,蜜梅笑嘻嘻地说:“我去觅点儿食,云荷你要不要?” 没等云荷回答,她一阵风似的溜了,把霄焰和她丢在屋子里面。 她觉得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要往何处放,只觉得他目光扫过的地方,就让她发烫。 她没做什么心虚的事情不是吗? “你怎么来了?”她移开目光,假装泰然自若地问。 “到旧屋去看你,见不在,大约能想到你在这儿。”霄焰目光灼灼地盯住她,“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可好?” “不必了。我先借住沧海这儿一段时日,等无韬被擒拿到了,我自然还回昨天的住处去。” “孤男寡女,总有不便。”霄焰眸色一黯。 “也不算孤男寡女啊,还有一个蜜梅呢。”云荷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 霄焰微微蹙眉,“我有更好的地方可以保护你。无韬不会善罢某休,除了天音宫,任何地方他都可能进来。何况于无人防守的无极阁。” “……”真的这样吗?如果果然如同霄焰所说,那她不是应该搬离这儿,随便再找个住处,免得连累沧海? 第二十七章(9) 到天音宫,她是万万不能作此打算的。霄焰的父亲,前天帝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也许正遍寻她不着呢,她还奔进天音宫特意让人抓? 那不是没脑子么? “跟我回天音宫。” “跟你回去做什么?”云荷的语气淡淡的,目光直射他的眼底,“你想没榻过我到天音宫后会引起什么矛盾什么误会?难道你不知道我酷似静莲,早已是你父母心腹大患?我正愁无处躲他们呢,反而还送到他们面前去任他们宰割吗?” “既然能叫你去,自然已经安排好妥当的法子。”霄焰一脸自信,“难道你真当我是如此蠢钝之人,只会惩私己之欲,就将你的安危置之不顾?” 云荷无言以对。刚开始,她是有这种想法的……至少她认为他的想法不够慎密妥当。 半晌她悠悠地说:“多谢你的好意,我想你我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地好,省得叫人误会。如今你是天帝了,身份今非昔比,盯着你的目光想必不在少数。你若一直出入于这里,我的行迹很容易就会被知晓,也会连累沧海,希望你不要造成困扰。” 霄焰的心口如被利刃割裂。她是这么信不过他啊…… 他的沉默和他受伤的神色,云荷都看在眼里,不安像蚁虫在心底肆虐,但她还是坚定地说:“你走吧,霄焰。等我找一个相对安全的住处,我就会搬的。” 霄焰的声音像是忍住了极大的火气:“不用!如果你要搬,那宁可住在这里。至少沧海还能保护你分毫。离开这里,你随时随地都有危险。” “我知道了。”他毕竟是关心她的……只可惜他们有各自的命运,永远都不能交集在一块儿。 霄焰默默看了她很久,转身,离开房间。 云荷的心有一丝空落。 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面前空荡荡的,他的踪迹已经远去。慢慢走出房间,探向长廊,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寂寥的走廊,唯有剩她孤单影子。 心里凉渗渗的。 不断的拒绝,总有一天他会想开,原来你云荷也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值得我迷恋留恋的地方。 她微笑着想这个念头,却发现好疼痛。她是占着他还对她有几分留恋,才敢如此张狂吗?如果有一天真的再也见不着面,她会不会后悔她一再地将他赶离身边? 她没有勇气,正如同沧海没有勇气一般。 蜜梅无声无息蹦出来,“霄焰走了?” “嗯。” “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蜜梅叹息,“你们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们从未开始过,需要断什么?”云荷转身又回了屋子。 霄焰带着闷闷不乐回到天音宫。 从霄云殿搬来这儿,身分在昨日经历转变,但他有些不习惯。身边的仙婢比霄云殿多出至少一倍,更何提侍卫,天兵天将。 他不喜欢如此多的人,叫他压抑。 走进书房,绿芽很快泡了壶他爱喝的茶,安安静静地放他桌角。 霄焰问道,“你想说什么?” 绿芽愣了愣,随即摇头:“奴婢没有。” “分明一副欲言又止模样。”霄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绿芽咬咬唇,犹豫半晌才说:“那个……云荷,近来可好?” 霄焰抬头,目光锐利地瞥向她,“为何突然问起她?” “只是问问……”眼神太尖锐,绿芽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没事不会突然问起她,有事便说。” “嗯……”绿芽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道,“昨日太后突然向奴婢问起云荷,我一时察觉不着她的意思,便简略地说了一些。回来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意思,所以……” 霄焰打断了她的话,“你都说了什么?” 绿芽便将昨日郡宜所问之话都回答一遍。霄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他也料到会有一天,母后知道云荷的存在以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迟早的事。 他没有打算对母后妥协,也没有可能娶任何一个他看得不顺眼的女子。天帝之重任之一是诞下太子以几万年后继承天帝之位,几乎这是每任天帝都是刻不容缓的任务。若他坚决不从,母后想不答应他也不行。 他很明白母亲的性格,她吃硬不吃软,只要比她强硬,她就无话可说。也许他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是对于母亲的所作所为,他也并不是很赞同,更何况自己的天后,自当由他来选。 绿芽惴惴不安,生怕他不高兴,她的小命就堪忧了。小心翼翼待在她身边,直到他说:“下次母后再问,你就只说不知道。” 绿芽应:“是。”心中苦笑:我确实不知道啊…… 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太子殿下与云荷是什么关系。更何况,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见过云荷了。 霄焰命绿芽走出去,独身留于书房。案上叠满卷宗,谁言天帝是好当的?一面看卷宗,一面思索着两全的办法。 母后必不能容云荷,云荷同样有她的思想包袱,他能做的,是找一个最好的权衡点。按他一惯的性子,根本不必理会母亲想些什么,用抢的也要把娶得美人归——可是莽撞的背后,云荷也许要面对很多未知的因素,他先要将这些因素都排查清楚,才能和云荷有未来。 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无韬。 连日调遣许多天兵天将在各地寻找无韬踪迹,竟然一无所获,不由让他有些担忧和恼火。恼的是动用将近数万精锐,竟然找不到一个小小的藏身之所,实在叫他失望;担忧的是无韬一日没被捉到,隐患与风险就多加一日。 天界与魔界已经太平了这些年头,若是因为无韬的重现而再掀血腥,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局面。 门叩叩两声响。 霄焰抬头,发现绿芽已然推门进来,温声说道:“殿下,赫连侍卫觐见。” “让他进来。” 第二十七章(10) 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走进来,行了礼,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 “寻访之事可有进展?”霄焰问。 “有了一丝眉目。昨夜在怡山区域,天云乍现黑云。那儿素来有异兽袭人,早已荒僻成无人敢行的地步,故未曾排查。今天一早已经组织一支队伍,现下就前往怡山。” “嗯。”霄焰说道,“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以灭他为首要。不能活捉,也要见尸!” “是!”侍卫中气十足地一个抱拳,随即英姿飒飒地离开了书房。 霄焰稍坐片刻,随后走了出去,迎面见几个仙婢陪着郡宜而来。就算从天后的宝座上退下来,郡宜仍然显得那么雍容华贵,每一天,每个发型每个妆容,都无比精致,一丝残缺都无法找着。 郡宜笑面迎来:“你正要出去么?” “嗯。”霄焰淡淡的,“母后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么。”郡宜牵过他的胳膊,“昨日刚刚即位,今儿就有许多事情交付与你做了吧?可还习惯?” 霄焰道:“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没什么不习惯的。我赶时间,母后有什么事情,不妨他日再说。” 郡宜点头:“嗯,当以大事为重。去吧。” 霄焰见她没有去意,自然也不能将她劝回寝宫,只得了带着随身的几名侍卫仆从,先去看一看前往怡山域的天兵天将。 他前脚才走,后脚郡宜便进了他的书房。见他的桌子干净整齐,上面有一些已经看过的卷宗,都按分类整理地好好的,不由微笑。 霄焰素来容不得自己的屋子有丝毫凌乱,别人做的不如意时,他宁可自己动手。 他的倔强性子,有一大部分传承了她的。郡宜心里明白。但他并不觉得倔强是坏事,相反,对于天帝而言,霸道倔强一些的性子,总比软弱无主的强。她一生享极荣耀,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便是她的夫君。 没有忠诚于她,一心一意地心里只念想她一个,还有那不够刚强果决的性格,都是她最大的遗憾。她希望霄焰按着她所想的方向成长,可是霄焰稍年长一些她才知道,永远也别指望能掌控谁的思想,正如别人不能决定她的思想一般。 她不是没有失望的,霄焰待她的冷淡,夫君待她的不忠;偶尔也有失落,但想一想自己风光一世,谁能有她这样的荣耀?能有她此般命运?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她的美事已占了七八成,还想要怎么样呢?如今她渐渐失去了力量,大限期如若到来,也不过是要魂归天地的,现在还这般较真做什么?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不大管束着霄焰,不像他年少时他严苛。 翻开一宗卷轴,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是绿芽走进来了。手中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描绘雪中梅花的白瓷杯。郡宜静静看她姿态优雅地将杯子放于桌上,细声细气地说:“太后请用茶。” 郡宜很是满意的模样。这样细致用心的人儿,她挑来放在霄焰身边服侍,果然没有错。“昨夜霄焰睡的可好?” 绿芽道:“殿下昨晚在书房看卷宗至很迟方睡。” “哦。”郡宜赞许地点头,“纵然努力,也要顾着身体。往后他不爱惜身体,你要多劝蔚着点。” “是。”绿芽心想,她何德何能,敢干预霄焰的事?他只要一个凌利眼神,已能叫她魂不附体。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面对这些主子的时候,岂敢不尽心尽力?就怕出着差错,把她扔下诛仙台,那她还谈什么来世谈什么轮回…… 郡宜慢慢品着雨后龙井,细细地观赏白瓷杯上的红梅。见桌上还有一个杯子,想必是刚刚霄焰喝的,还不及收走的瓷杯,便随手拿来看了看。 只消一眼,她的面色乍变。 白瓷杯上,一片云雾缭绕,绿色荷叶栩栩如生,荷叶中间亭亭玉立一支白之中透出淡淡粉红的荷花,正兀自热情绽放。 这画的意境无可挑剔,然而正是这意境,让郡宜心惊胆战。 她面色自若地看向绿芽,“这套杯子十分雅致,何处得来?” 绿芽恭恭敬敬地说:“这是殿下自外头带回,奴婢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 “嗯。”郡宜轻声的说,“你素来和殿下走得最近,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好似……没有。”绿芽蹙眉思考了半晌,又摇摇头,“没有,殿下倒是一如往常的不爱搭理我们。” 郡宜露出笑意,“这孩子打小儿便是这个个性。” 绿芽却盯着她手中的杯子,有些担忧自己的将来。太后这般爱问她殿下的行踪,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根本就是让她处在了两人境界。 太后让她监视霄焰的一举一动,她能不照做吗?她若听从了太后,无疑是背叛霄焰……夹在中间,叫她怎么处。 郡宜慢慢地起身,将杯子放在手中把玩,说道:“我瞧这杯子精致可爱,先拿走了。霄焰若问起,你就说我拿了便是。” “是。” 郡宜点点头,带着仙婢扬长而去。直至她离开天音宫,绿芽才放松下来。哎……真悲惨。倘若她只是底下的小丫鬟就好了,不必成天与霄焰打交道,更不用时不时应付不知打着怎样算盘的太后。 霄焰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天黑透了才回来,直到夜间绿芽给他端来紫玉参水时,他才发现用了紫藤花的套杯。 “荷花杯哪儿去了?”霄焰问道。 绿芽忙紧张地道:“太后拿去了。”于是将早上一事告之。她低头感觉着霄焰的变化—— 他会不会火冒三丈,会不会即刻去太后那儿要回杯子? 第二十七章(11) 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说:“哦。知道了。” 绿芽有一丝诧异。他没有反应么?这……他素来喜欢那一个杯子,闲来总是望着它呆呆的出神。她时常想,大约是因为云荷的缘故? 当时殿下对云荷的态度就格外不同,她也能猜想出霄焰对她有几分特别的情愫。一向喜爱的东西让太后拿了去,他没有反应么?这……可真不像平时的他呀。 记得当年有一个糖瓷玩偶不小心叫仆从打碎了,他整整用了两天时间将瓷片重新搪好,这固执与专情之程度,都让人乍舌。如今怎么? 莫非当了天帝,这性情就瞬间豪变了? “发什么呆?” 霄焰一语惊醒绿芽,连忙低头道:“奴婢不敢。” “下去歇着吧,没事不用再来书房了。” “是。”绿芽本想劝他几句,转头一想,霄焰素来不喜欢鸹噪,她还是不说为好。 霄焰见她出去,只在书房坐了一小会儿,便推门往外走。 整日都有一堆仆从侍卫跟着,唯有这个时候,能让他安静些许。他自顾自往无极阁去。 墨般漆黑大海翻滚着浪花,一阵接一阵拍岸的响声由远而近。无极阁矗立在不远的前方,漆黑的外壳,压抑而且深沉,正如同沧海的性格。 霄焰哼一声。无极阁的前主人倒有先见之明,知道未来无极阁要住这么一个人,就先将它涂成了黑色。 大门紧闭,霄焰翻墙入了他的结界。沧海无极阁的结界只为妖魔鬼怪而设,旦凡小神仙想要到他府上当当肖小之徒,还是完全够资格的。 他才一进入无极阁,便看到沧海站在墙下,直直挺立,雕像一般,将霄焰着实吓了一跳。 “你好端端站在这儿做什么?”霄焰语气不悦。 沧海面无表情,“我倒要问你,夜半翻墙到我府上又是为什么?” “你该不会整夜都站在这里防贼吧?”霄焰眯了眯眼。 “猜到你会来。”沧海转个身,往漆黑一片的长廊走。 要不是知道这儿是无极阁,只怕要以为误入了哪个鬼屋。看这儿一丝灯火没有,前方一个头发没有系起的男子,白衣长发,怎么看怎么诡异。 霄焰大步迈前,跟在沧海身后进了书房。 沧海食指一弹,桌上两盏烛光便应声而燃,虽然不够明亮,但也足够看清周围事物。 沧海说,“半夜三更而来,总有要紧的事要说吧?” “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动用太多人力物力,便能将无韬擒获或者杀死?” “他不好对付。” “我知道。”霄焰道,“所以我来问你。” “我也并非无所不能。” 霄焰撇嘴:“我不曾夸你无所不能,你先别得瑟。” “……”沧海平静的表情有了一丝起伏,“那你来做什么?还非得如此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来。” “自然是因为白天要来这儿不方便。”霄焰拉一张椅子坐下,“基本可以确定,无韬在怡山区域。也许太多人到达那儿,已经惊动了他。但我在怡山区域施了莹光界,他不管到哪儿,莹光都会跟着他。太多人必会让他逃之夭夭,然而仅凭几个之力,只怕无法将他捉拿。” “集合众神之力,总是可以的,”沧海道。 “嗯,所以,”霄焰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张金色烫字贴,拍在他的书桌上,“明日午时,过来小叙。” 沧海看了一眼贴子,只说:“你果然要请我去,大可以明日叫仆从送来,亲自送来,我这面子他实在太大。” “不是为你,”霄焰道,“我只是想看看云荷。” “半夜三更地,不必了。”沧海冷淡地说。 霄焰冷冷一笑,“我素来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看一眼又怎么样?你别忘了静莲是为什么下凡,为什么而死。她心里有这个结,你们迈不去这个槛儿的。再说,她应该过清心寡淡的生活,如今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你何必再去挑她心里这一根弦?” 霄焰冷眼睨他,“说得冠冕堂皇,你将她留在这里,不也是为了睹物思人么?” 沧海不言语。 “她是云荷,不是你想的老情人静莲。”霄焰有些孩子气地指出。 “我没有你那么恶俗。” “哼,看你能清高到什么时候。”霄焰哼了哼,走向云荷他们住的房间。沧海想止,思来想去,仍然由着他去。 霄焰虽然有时霸道冲动,却没见过他做荒唐事。见他停在房间门口,手掌对着房内轻轻一拱,奇异的是蜜梅连床带人被挪了出来扔进另一个房间,自己则大步进了屋子。 沧海摇头叹气,眼神却有一线黯沉。 第二十七章(12)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云荷睡得很沉。 长发乖巧地伏在枕头上,衬着她白皙精致的面容。卷翘的睫毛安静地一动不动,樱唇微微张开,睡得正自酣沉。 霄焰坐在床边看着她。 目光流连在她的脸颊。这阵子她消瘦了很多……原来就纤细修长的身体,愈发像一杆竹子了。 掖了掖被子,帮她将脸颊上的几丝头发拨开。霄焰知道她浅眠,若是没有沧海的静、香,她大约早就醒来,根本不可能让他坐在旁边细细品审,一次看个够。 姆指划过她细腻的脸颊,停在腮帮处,他忍不住轻轻地掐了掐。 她无意识地皱起了眉,霄焰便扬起唇角。一直很想将这脸颊掐着拉往两边,看她皱眉跳脚气急败坏的模样,那份顽皮的甜蜜,肯定能让他幸福到心坎间去。可是,这一切都只能是他的幻想而已,等她一醒来,她待自己就好像隔了万水千山,冷漠而抗拒。 屋子里的灯光骤灭了一盏,沧海分明不在身边,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该走了。” 霄焰替云荷又掖了掖了被子,才大步离去。沧海不在外面,大概在自己的卧房之中吧。 霄焰也不告别,瞬时回到天音宫。 云荷是被一阵尖叫声吓醒的。 她从床铺蹦了起来,又听见一声惊喊,分明是蜜梅的境。她连忙看屋子,咦,蜜梅呢? 正要去开门,门霍然被打开,蜜梅抱着一床被子奔了进来,眼神惶恐:“昨夜我分明在这儿睡的,醒来怎么在另一间?” “啊。”云荷也诧异,“不是你梦游,自己走到那儿去了吧?” “不是吧?”蜜梅哭丧个脸,“我没这毛病呀。” 云荷尴尬一笑,“不要紧不要紧,只要没磕到碰到就好,端着被子去外头睡倒不是坏事。” “你没发现连床都搬走了吗?”蜜梅沮丧地更厉害了,“我总不能梦游还背着床呀?” “这……” 蜜梅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是沧海看我不顺眼,想赶我走了,所以使出这样的法子?” “不会的。沧海素来不是这样的人。”云荷安抚着她,“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睡觉且注意些就是了。” 她们哪儿知道,有时候就是“注意”也难防止“肖小之徒”。 他们到沧海书房前面时,沧海正打算出门。他穿得华美,头发束冠,一张不带表情的脸英俊地连蜜梅都看得发怔。 “原来神仙也是要靠衣服装点的……你看沧海平时虽然也好看,但总不及今天这样惊艳。”蜜梅对云荷咬着耳朵。 云荷淡然一笑。沧海是很俊,但与霄焰总有些不同的地方。或者……是因为她心里待霄焰就不同,所以看他也比别人要俊美? “你们醒了。”沧海淡然道,“在无极阁中哪儿也别去,我稍去片刻就回来。” “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云荷眨着的眼睛,目光落在他华丽的衣饰布料上。 沧海道:“赴宴。” “哦。”云荷点着头,“知道了。我们不会四处乱走的。” 沧海颔首,头也不回地离去。蜜梅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里都是粉红色的泡泡。“沧海真好看……哎,就是太寡言淡语地,不然捉来做夫婿,实在是个好主意。” “捉来……”云荷的嘴角动了动,“你当他是什么呢?你不被他捉,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蜜梅吐了吐舌笑了:“也对哦。” 接着又叹气:“我果然就是没有你这种命。” 云荷低低地道,“何必这么羡慕的语气?我又有哪里值得你羡慕呢。”她和蜜梅一样,都是一无所有的,所以何必羡慕她? “至少有人爱你啊。”蜜梅虽然笑着,但云荷觉得她的眼里透出一股让她感到陌生的寂寥。蜜梅吐吐舌,“你看都没有人喜欢我。”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那不一样啦。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爱。” 云荷抿嘴一笑:“你倒想起男女之爱来了。”也许,蜜梅心里仍有些挂记繁星? 毕竟对她而言,繁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哎,也只能想想而已。”蜜梅咂咂舌,“你说沧海穿得如此正式赴宴,是不是有谁要给他保媒啊?” “应当不会吧,以他的性格,谁给他作媒,都像是自己在找钉子碰。” “也对哦。”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书房里去了。 第二十七章(13) 午宴丰盛而不隆重。邀约的都是有一定权势的各路大神。霄焰登基之日皆已见过的,今日设宴,他们也都赏脸而来。 霄焰坐在他们中间,酒过三旬,方切入正题。 “无韬一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霄焰的目光掠过众神的脸,“此次邀众位来,也是为了无韬一事。他一日不除,天界一日难安,所以还请诸位联手,将他铲除,免留后患。” 大神甲沉吟:“无韬?他不是死了么?” 大神乙望着大神甲摇头:“三个月前沸腾的饶霞废墟一事,你竟然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彼时我正游历四方。” 于是诸神叽叽喳喳,各抒己见。霄焰细细听着他们的观点,静等他们安静下来商量对策。 “老实说,就算无韬再出来,他独善其身,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神丙说。 “他不是独身,”霄焰道,“曾经陪他一起的魔兽,已经逃离了小部分。全都为他所控制。上古魔兽的数量庞大,要对付起来也并不容易。” “可不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啊。” “那倒也没有,天帝之忧虑也对,轻敌终归不是好事。” 瞬时又沸腾开来,直到霄焰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众神皆看着他。霄焰缓缓地将想法告知,希望诸神能配合诛无韬。 “这个是没问题,”大神丁沉吟道,“但我曾听师祖说过,灭魔界之人,须有能削他弱处的武器才成。” 霄焰心中闪过讶异。武器? 他看了沧海一眼。 沧海淡淡的,不点头不摇头,甚至面无表情。 “怎样的武器?”霄焰于是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神丁说,“只是这么听说过,事实如何,我也未可知。” 霄焰点了点头,“如此,我们就先探一探。集诸神之力,也许很轻易就能将他拿下。” 诸神信心膨胀地高声畅语。霄焰看向沧海,他淡淡地瞅了他一眼,目光高深莫测。 霄焰问他,“可有话说?” “别让她去。”沧海的声音很小声。 “果然就是她身上那把匕首吗?” “嗯。” “我知道。”霄焰的声音很低,“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让她涉险。” 是不是都对他没有信心?包括云荷在内,也许都对他那次带着她到饶霞废墟而心存嫉恨。也许她在想,若不是他拖着她去,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如果她不去,大约秦逸也不会去。如果秦逸不去,那就不会死…… 他是自私了那一回。 可他的自私,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众神散了之后,霄焰到郡宜处请安。郡宜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霄焰可素来没有‘请安’这个概念,偶尔来时,也不过停留片刻就走了。 她欢欢喜喜地迎出来,“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嗯,过来看看你。”霄焰道。 郡宜笑道,“好。”心里却在活动着,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那个杯子而来?倘若真是,那就说明他果然还和那个叫云荷的妖精有联络。 “搬来这儿可还过得惯?” “嗯,照着原先的殿宇修饰的,倒没不适应。”郡宜对霄焰表现出来的关心显得格外兴奋,心里感叹着,她不曾付出太多爱在霄焰身上,以致他也没有爱可以回报她。 “如此甚好。”霄焰淡淡地说,“恰好午后时间,你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咦,不提杯子一事? 郡宜道:“嗯,”她命令他身后的侍卫,“可得保护好天帝。” 霄焰走了,他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拉近一些与郡宜的距离。虽然母亲有诸多缺点,但终究是生他之母;只要发和她的关系走近一些,将来想要娶云荷,做母亲的工作也更容易些。 虽然他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母亲的想法将云荷迎娶过来,但,他不想云荷在他身边受委屈。 他相信时间一到,母亲会妥协的。 身为天帝,若没有子嗣,这是最大的危机。只要他不娶,急的人绝对会是把继承与帝位看得无比之重的母亲。 沧海回来的时候,蜜梅已经趴在一边睡着了。她除了吃和睡,似乎再没有别的人生追求。 云荷认认真真地看着乡间野史,乃至于直到沧海咳喇,才骤然将她惊醒。她吃惊地望着他,“你回来了?” 竟然走路没半点声响,他是用飘的吗? “匕首呢?” “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沧海还要再问,她突然想起,“哦,你说这个!”她从腰间拿出那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递给他,“你要吗?” “暂且给我保管。” “这把匕首曾经会发光,是不是因为它感应到无韬要出来?” “也许。”沧海望着她,“总之,它不属于你,你也不必再去操纵它。” 云荷似懂非懂。垂下头,她接着看书,可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集中精神。思绪飘到那把匕首上,仔细一衡量,她就能猜出来沧海为何要她交出匕首了。 匕首,簪子和镜子都是无韬所造之物,大约也要拿来克制无韬的。 “找到无韬的藏身之所了吗?”云荷问。 “没有,但很快就能找到的。” “哦。”从沧海身上,永远无法获得更多的讯息。他习惯于隐藏,更习惯沉默。 不知道今儿他去赴了什么宴呢? 这身打扮很适合他,不论闲散还是正式着装,都能将他衬得如一轮明月才出云霄,饱满而光华无限。 第二十七章(14) “怎么?”感觉到她的目光,沧海问道。 “我们刚刚猜想,你是不是去相亲?” 相亲?沧海的眉头蹙了起来,“怎么说?” “感觉……”她的脸微微发烫,“你穿得很好看。” 沧海的眼里透出一线笑意。终究没说话,转身出了书房,再回来时已换了一身装扮,又回到原来的他了。和刚刚的英挺不同,换了长袍的他如仙飘逸。 云荷心想,这样的大好神仙,不成亲真是暴殄天物。 “我把蜜梅带回屋去吧。”云荷看了看蜜梅说。 云荷正要叫醒蜜梅,沧海摆摆手,施一招术法,便将她送回房间。整个过程滴水不漏,甚至连蜜梅都还保持着趴着的动作。 云荷震惊地嘴巴都要合不上了。一直到确定蜜梅被放到了床上,才奔回沧海身边,“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难。” “那,”云荷眨着大眼睛,“上次蜜梅睡到另一个屋子去,也是你做的?” 沧海没有说话。反倒是蜜梅觉得,沧海素来庄重,不会无端把蜜梅“请”出她的房间才是。 眉毛轻轻一跳,她看着沧海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既然不是他,那…… 她的生活中,不曾出现很多人物。与她“来往过密”的,也就只有沧海,霄焰和秦逸。 霄焰……那一晚,来做什么?把蜜梅挪出屋而她不知道,甚至连他是否来过痕迹都没有发现。 这……似乎有些异常。 沧海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不必在小事情上伤神。看书么?” 云荷缓缓摇头。她有点儿混乱,心中只是猜想着,霄焰来做什么?就算不想让她知道他来过,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也让她感到不妥当。 “云荷,过一阵时日,我要去游历。你可还要去?” 第一次不愉快的游历蓦然在云荷的脑海中冒出来。细想想,其实也不算不愉快……只不过她难适应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日子而已。 去的话,正好解决了她现在的尴尬。也许在路途中遇到一个可以停脚的地方,那她是不是可以久居在那一处,再也不回来了呢? 思索了半晌,她说:“好。” 沧海唇角浮起笑意,“嗯。这一天应当也不远,我会提前通知你。” “蜜梅也去可以么?”‘ “她吃不了那苦。”沧海婉言拒绝了。 云荷便不再说什么。沧海对蜜梅素来冷淡,虽然他待别人也是如此形容举止,但她能感觉他对她的不同……他不喜欢蜜梅。 回到房间,见蜜梅躺床上睡觉,不由又想起那一夜。 明明是登帝位之日,应该良辰美景与美人共渡春霄才是,怎么会跑她这儿来? 不过,等过一段时日他立了后,就不会再来她这儿了。再者,沧海似乎也是有意让她与霄焰拉开距离,才会在此时提出游历。这一去,应当不会再像上次一般,只几个月便回来。 倘若游历三五年再回,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也许那时,霄焰都已经妻妾成群,早忘了她的存在了。 那一天有些特别古怪。云荷说不上来为何觉得怪,总之从清晨醒过来后便一直翻来覆去,再难成眠,睁着眼睛看着窗边露出一点银白。 天要亮了吧? 眼睛疲乏,眼皮不自觉地轻跳。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吗? 她如今害怕自己的这种预感,仿佛每回都有事情会发生。蜜梅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将她吓一跳。 “怎么醒了?” 蜜梅摸摸头,“睡得好舒服啊。” 云荷微笑,蜜梅瞠着大眼说:“你怎么不睡?” “醒了。”云荷掀被子下床,眼皮继续跳了一下。 蜜梅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感觉有点儿怪呢?” 云荷心下一动。“怪?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不知道。”蜜梅皱起眉头,“胸口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 “难得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咳,你还笑人家。” 云荷轻声说:“不是笑你啊……你以前有这么闷过吗?” “没有。”蜜梅道,“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啊,会不会是我大限之期到了?” “乌鸦嘴,”云荷斥道,“你才大多,就到大限了?” “生死都有定数,未必我一定要寿终正寝啊。”蜜梅无辜地眨了眨大眼,“我要起来了,指不定是睡太多的缘故呢?” 他们在无极阁的亭院里玩键子。其实“键子”是用一束花制成的,蜜梅在做花束键子的时候,云荷在旁边说:“还是不要了吧,我们自个儿也是花儿幻化而来,如此采摘糟蹋,不是让他们难受么?” “他们又不是精灵之身,我只采摘这些快蔫掉的就完了。” 他们一下下踢着键子,蜜梅比不过云荷,又气又笑。云荷正替他数着一百一,一百一十一,忽然发现天边有一抹黑色云层,顿时连数数都忘了。 蜜梅边踢边说:“你怎么不数啦?可别漏了数啊。” 目光掠过云荷的脸庞,见她面色凝重,脚下的动作不由停下,跟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天空。“咦,怎么黑压压的?” 仿佛厚重的黑布裹住了大半片天空,并且迅速地朝着他们头顶上的天空而来。云荷的脸色刷白,连忙拉住蜜梅往屋子里跑。二人奔跑过长廊,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奇异的冰冷扑鼻而来。 第二十七章(15) 紧接着更多更嘈杂的声音冲进云荷的耳朵里:“就在前面,到无极阁去了!” 云荷心里一惊,明白追在身后的是谁了。她紧张地捏紧蜜梅的手,手心里冒出了汗。 怎么办?如果他把她与蜜梅都抓去的话,那要怎么办? 才如此想着,身后的大风仿佛激进了百米,巨大的风力将他们吹得不用迈腿都整个身体往前冲。 蜜梅尖叫:“怎么回事啊?刮龙卷风了吗?” “不是。”云荷的声音有些儿打颤,“蜜梅,不要回头,往前跑到尽头钻到房间里。” 蜜梅重重点头,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拉得更紧了,更大的风卷来,他们不约而同惊叫出声,因为他们几乎无力转弯,要被拍到墙壁上了。 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金色人影闪了出来,穿进云荷与蜜梅的中间,揽住他们的腰,在他们快要碰到墙上时迅速地提起他们拐了个方向。 云荷悬在半空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霄焰面色紧张地将他们二人直直送往房间,接着怦得一声将门关上,将他们关在了里面。 云荷心跳不已。 霄焰哪儿去?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想出去,可又怕帮不上忙反而成了累赘。外头,正在追捕无韬么?听声音似乎人人数不少,难道集众人之力,仍然拿他没有办法么? 蜜梅的脸惨白:“天啊,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我们差点就被拍到墙上去了……如果这样死去,一定好丑好难看!” 她的思维,果然云荷是难以理解的。怎么她首先想到的是死的好看还是难看?死了不论是好看和难看,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云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蜜梅喊着,“外面那是什么?” “无韬。”云荷说。 “啊,”蜜梅怔怔地,“他不是套用繁星的躯体么,怎么变成了大风?他能七十二变?!” “我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云荷声音悠悠的,心思恍忽。好担心,这阵仗,为何霄焰要出来……他如今身份不同,完全不必自己上场啊,随手一个指挥,万马千军,不都要服从命令么? 无韬似乎比几天前更要强势了些,霄焰会不会有事? “你的脸色好白,”蜜梅握住她的手,“是在担心霄焰吗?” “……嗯。” “哎。”蜜梅悠悠地叹了口气,忽然说,“我才想着今天为何一起床心里就堵得慌呢,原来有这一档事发生。” “没事了。”云荷安慰她,“没事的。” “我知道啊,霄焰把我们救过来了嘛,”她吁了口气,“不晓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在窗户上开个小缝儿看?” 她虽然是询问,却没有等云荷回答自己便往窗子走了。云荷跟在她身后,两人趴着看窗外的情况。 黑云大风早已散去,外面恢复了清朗的天空。 云荷的心没有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他们不在这儿了,不知道捣腾去了哪个地方…… 霄焰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黑云翻滚。 众神各个方位朝被困在中间的无韬发动攻击,无韬根本不见其人,包裹在黑色风云里,变成了一大团雾气。只在那雾气中隐隐透出骷髅的头像,令人心惊。 似乎他们的攻击对它而言都没有效果,他只是一味在躲闪着。霄焰看向不远处的沧海,以目光询问:“匕首呢?” 沧海朝他摇了摇头。 霄焰不明白沧海的摇头是什么意思。是匕首不在沧海身上,还是不想他去冒险? 各式各样的招数,全都往黑色聚风圈里的无韬身上招呼。黑色聚风圈四处闪躲,似乎在寻找出处。 众神在此,他出来未必有胜算,所以宁可躲在里面不应战么?但,其实霄焰等人明白,若是无韬出来正面应战,他们也未必一定能赢。无韬在史策中是相当传奇的一号人物,呼风唤雨的魔道王者,性情冷僻,不知何故消失于世,再出现时,没想到会是在天界,引起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战争。 包围无韬的众神越来越多。约莫有三四十位,都是闻风而来,准备助一臂之力。几位年长的神仙倒是信心十足,很不将无韬看在眼里。心想集聚多人之力,若还不能将无韬拿下,他们也太颜面无光了。 然而无韬就是躲在聚风圈里不出来。像一只陀螺一下旋转着,仿佛似乎在寻找漏洞可以一逃了之。 如今他们要做的,只是不让他跑掉,如此便有了胜算。 在攻击之下,黑风圈越转越快,滚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广阔。霄焰看到沧海自怀中摸出那把彩壳的匕首,目光专注,神情凝肃。 霄焰见他有冲进聚风圈的意图,连忙空降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不可。” 沧海的目光平静中多了一丝疑惑。 “我来。”霄焰伸手向他。 “不可能。”沧海淡淡地道,“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那你又能?”霄焰的声音冷冷的,“你想让她恨我一辈子?” 沧海怔了怔,才慢慢体会过他话中的意思。他冷声道:“如果你去,你想让她恨我一辈子?” 这句话,让霄焰血液沸腾。喉咙翻滚几次,将那莫名的欣喜强压而下,他说:“把匕首给我。” “不可能。”沧海将他推开一些,“别让我错过最好的时机。” 霄焰陡然从背后一拔,看似无形的手,突然多了一张银色的弓。多少有些大神注意到了霄焰的举止,颇感到有些意外,似乎不大明白霄焰此时拔箭想要做什么。 沧海却明白了他的意图,“若失准,我们便没有了利刃。” “我知道。”霄焰的眼中有着冷静自信。 沧海没有再犹疑,将匕首交入他手中。霄焰将匕首当成箭,搭于弓弦之上,沧海说:“朝外转时,有一处浅色的灰,箭从此入,一定能刺中他。” 霄焰略一颔首。 他拉满了弓,神情凝肃,两只眼睛寻找着方向,随时准备发射。聚风圈又一圈转动,他终于看到了那一抹灰,弦弓搭弦,蓄势待发。 突然间,天地变色,乌云翻滚,狂风如同疯驰的野马朝他们扑来。众神瞬间竖起保护盾,目望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间杂着动物的吼叫声。 众神都变了脸色。 “奔腾烈焰马!” “饕餮!” “夔?” 此起彼伏的惊叹与抽气之声。群兽扑来,他们自然而然地往上飞起一些避免这些莽兽伤了他们。心中不由疑惑这些兽从何处来。 那一群扑天盖地而来的魔兽扑入聚风圈,混杂在一起,很快就融入到了一起,即而以奇异的速度往前飞腾。 “他要跑了!”有神怒斥一声,立刻驾了云去追。 一窝蜂慌忙跟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居幽山。陡然进入到空寂的山林,方才的嘈杂喧闹仿佛全都被隔屏在外。 好诡异。 他们仿佛步入了某个异样的空间,完全不属于他们熟悉的地方。 无韬,还有那些魔兽去了哪儿? 周遭安静极了。 脚步停落在枯枝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都一一传入众神之耳。 “大家都注意些,谨防魔头有诈。” 霄焰陡然想起什么,目光射向沧海,“也许魔兽还在,但他走了!” 众神骸之。紧接着,留一半人手在这儿,另一半跟着霄焰沧海一同前往无极阁。 第二十七章(16) 刚刚经历过一场惊险,云荷与蜜梅都还心有余悸,所以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然而四处静的可怖,更让他们不安。蜜梅走来走去:“怎么都还没有回来呢?沧海还不回来,若是无韬再折回来,谁来救我们?” 霄焰能救一次,不见得能救第二次啊。 “不会有事的。”云荷安抚她,“无韬既然去了,应当不会再回来。” 蜜梅抚着胸口:“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你看我都坐立难安了。” “你紧张什么呢?无韬的目标是我,我都还没怕呢。”云荷眨了眨眼,“不如这样,你到别室去,如果无韬再来,只会冲着我,不会伤害你的。” 蜜梅鼓起了脸,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嘛,把我当成了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别生气,我不是怕连累你什么的……而是,倘若无韬真的来,能活一个总是好的啊。” 蜜梅哼了哼:“反正你就是认为我不能同甘共苦,是不是喽?” “没有这个意思,”云荷认真地说,“当然,无韬会不会再来还是一回事,也许他不来呢?那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用想这些。” “可我总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蜜梅苦恼,“我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呢……而且,我觉得这事情和我有关系。完了,完了,我定是要死了。” “又胡说!” 他们隐约听到一阵风声,接着屋子里的灯盏晃了晃。蜜梅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云荷走向门想看看怎么回事,门却蓦然被大风吹来,强劲的风迎面扑来,几乎让她站不住脚。 蜜梅惊叫:“怎么回事?” 云荷想去关门,偏偏怎样都合不上,大风吹得她睁不开上,拢了左边的门,右边却被风吹开,蜜梅连忙过来帮忙,好不容易将门合上,两人已经头发凌乱,衣裳不整。 二人背靠着门,气喘吁吁。 “刮大风?”蜜梅歪过头来看云荷。 “不知道。” 突然间背部一阵力道狠狠煽来,她们轻盈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重量,被煽得直往前飞去。 云荷及时蹬上桌子,借道回身,轻盈落地。门已经完全被吹散开,风呼呼地往里面灌着。 很显然它并非天气因素刮起如此大风。 蜜梅神色惊惶地偎到她身边,“是不是无韬又来了?” 云荷的心如被石子一击。他若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霄焰受伤,或是……只是他们让无韬一时脱身了而已? 太多想法在脑海里,缠成了一团。 “云荷?”蜜梅沮丧着张脸,“我们会不会要死了啊?” “不会的。”云荷安抚她,“先别多想。霄焰沧海肯定就在附近,倘若无韬来,他们会来救的。” 蜜梅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真的会吗?” “一定会的。” 又一阵猛风突至,吹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只听得两声重重的脚步声,云荷再睁开眼时,房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繁星—— 或者说,无韬。 披着繁星外壳的无韬!蜜梅的嘴巴因为惊讶,或者还有别的因素而张得很大,眼睛也瞪得快要脱眶,云荷则显得要冷静一些,将蜜梅藏到身后,挺身而出:“魔头,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们的帐还没有算清呢。”无韬冷冷一笑,“都是败你所赐,害我落得如此下场,我这就带你去偿命!” 瞬间移至云荷的面前,伸手欲揪住她时,她一个机灵,从他臂弯钻了下去,蜜梅反应不够迅速,便直直地面对着曾经熟悉,甚至有些心动的一张脸,怔忡又惶恐。 无韬的瞳孔瞬间瞪大。“菱菱?” 云荷正自懊恼自己的反射性举动令蜜梅暴露于无韬面前,趁他发呆时连忙去牵蜜梅。偏偏,发愣的无韬仍然敏锐无比,一手抓住云荷的手腕,眼睛却紧紧盯着蜜梅,通红的眼眶有几分赅人。 蜜梅如此近距离地与他面对面,又被一个死去的“人”这样瞪视着,害怕地只差没哭出来。 云荷甩手要挣开他的手,他却越握越紧,几乎将她的手骨捏碎。 “啊!”她轻呼,“放开我,你这混蛋!你跑不掉的!” 无韬陡然瞪向她,“闭嘴!”他通红的眼睛又瞧向蜜梅,“菱菱,我们好久不见了!” 蜜梅全身都在发抖,“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菱菱,我不认识你啊……你放开云荷!” “哈哈,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变。”无韬像是陷入了幻想,望着蜜梅如痴如醉,“菱菱,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想你的心一丝一毫也不曾减少?” 蜜梅曾经怨叹没有男人缘,如今有人对他表白,怎会是这样一副景象?实在……实在太令她害怕了!呜呜,不要啊,她不要被这个大魔头喜欢。 云荷冷然喝:“你认错人了!清醒一点吧你!”突然想起戴头上的白玉短簪,她迅速从乌发拔下来,狠狠地刺向抓着云荷手腕的那只手臂。 鲜血飞溅而出,无韬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只盯着蜜梅瞧,眼神里有苦楚也有说不出的欢愉。 “菱菱,这次你再也不能离开我身边了!”他低身温柔地说。 蜜梅终于哇得一声哭出来,对云荷喊道:“我好怕,我好怕,快点把他弄远一点啊!” 云荷发狠地将簪子又扎进他的手臂里,这次无韬似乎有了一点知觉,猛得一挥手,云荷便整个人飞往墙上。重重地摔在墙壁,又震回床榻,一阵锐痛蔓延全身,像是整副骨头散架了。 蜜梅惊呼:“云荷!你要不要紧?” 她话音才落,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在里面!” “别叫他跑了!” 无韬也听真切了,他迅速地夹蜜梅托起,走了两步瞪向云荷,也将她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朝外面飞速狂奔。 云荷与蜜梅挣扎踢喊,蜜梅更是拿着发簪在他身上乱插乱扎,却丝毫不能刺中他的痛点。 蜜梅紧张地大哭了起来,“放开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无韬说:“我不会让你死的,菱菱,你相信我。” 蜜梅只觉得恶心,她红着眼眶望向云荷,眼神诉说着她此时的无奈。云荷大声地喊叫:“霄焰,沧海!你们在哪?” 无韬猛得朝她吼:“闭嘴!” 然而他的吼声刚过,霄焰等神已至,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无韬倒也不是全然有恃无恐,至少他知道霄焰的软肋在何处,一只手捏住了云荷的喉咙,云荷绷直了身体,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霄焰眸光一冷,寒意却直直地钻进了心底。 他害怕。 无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要他的力道再重一点,也许鲜活的云荷就会永远消失在他眼前。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事情发生。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即将爆破:“真够卑劣,一个堂堂魔尊,如此要挟女子,你觉得好意思么?” “对我用激将?你太天真。”无韬冷笑一声,属于繁星的面壳抖了抖,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云荷的身体绷了绷。 她今日果然要死在他手里? 看了看蜜梅俏生生的脸写满了恐惧。这丫头分明还想活呢,而自己在此危急时刻,反而淡定了许多,也许经历这些日子来的生离死别,她多少已经有些看透了。 “你就不怕在菱菱面前丢脸么?”霄焰念头一转,嗤笑道。 无韬似是愣了一愣,低头看蜜梅。蜜梅恐惧地一缩,听到他问:“你也觉得这样不好?” 云荷低声喝:“你放开她!看她吓成什么样儿了!放了她,我跟你走!” 无韬突然随手把云荷丢了出去,力道之大,简直像在扔一粒小小石块,云荷被抛飞在半空中,正自心惊是不是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已经稳稳当当地被霄焰抱在了怀里。 无韬趁此时机,拎了蜜梅就往另一方窜去。云荷惊叫:“蜜梅!”拔腿便要去追。 霄焰捉拉住她:“别去,有我们。” 他将云荷随手塞到身后一个侍卫的身边,“保护好她。”自己则随着一众大神往无韬的方向追去。 云荷望着他们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心里乱成一团。蜜梅会不会有事?杀人不眨眼的无韬若是伤害了蜜梅,她要怎么办?在这世上,她只得蜜梅一个朋友而已! 身后只剩下一个侍卫。 天地仿佛安静了,刚刚的一幕仿佛梦境,在眼前消失地一干二净。不知道前方是怎样的状况? 蜜梅会不会安全,无韬会不会被击毙? 她想要追随过去看看,但身后的侍卫道:“姑娘还是别去了,帮不上忙,也别叫他们分心。” 语调冰冷,仿佛极大地嫌弃她。云荷回头看了他一眼,冰冷坚硬的面孔,有些儿眼熟,应当是见过面的。她没有驳言,在原地踱来踱去。 也许他说的对,她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使他们分心的。可是,真的很担忧前方的战况到底如何啊! 那侍卫道:“姑娘回屋去吧,总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们若逮到了无韬,会回来报告的。” 云荷摇摇头。不准她跟去也就罢了,难道站在这儿的权利也没有? 时间一点一滴滑逝,安静无声。等得越久,她越心焦。时间怎过得这么漫长啊? 她按捺不住,对侍卫道:“我必须去前方看一看。”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侍卫冷冷地说,“应当是还没有结果,有结果早回来了。姑娘稍安勿躁吧。” “被挟制的是我的好友,与你没有丝毫关联,你自然能够泰然自若!”云荷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跃上半空便要走。 才走两步,她便退了回来。 因为没等到霄焰,先迎来了一个她此生都不想遇见的人。 第二十八章(1) 五彩祥云从远远的地方飘过来。 云荷在乍见那团云时,还没有看清云上来者何人。她一心想去看看蜜梅究竟如何了,匆匆赶着自己的路,乍听到一声清脆娇斥:“何地小妖,竟敢私闯无极阁?” 云荷愣了一愣,望向声音的主人。 声音极清脆,一张精致脸容印入云荷的眼中。那女子眉间一抹朱红,容光焕发的脸蛋,眼睛狭长,在看清云荷时,脸上多了几分鄙夷。 云荷暗叫不好。 虽然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青凤,但她在心中留下的影子却还十分深刻。 香气和大风迎面吹来,与青凤一起的几位女性同时降落到云荷面前,为首的女子眉毛斜飞入鬓,纵然生得好样貌,却让人忽略不了她凌厉的气势。 云荷心中大叫不好。 早知如此,她是不是被无韬捉了去更好? 一时间,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愣愣地看着他们像在看怪物似的上下将她打量。 她心里直打鼓。 天后——嗯,前天后的气场仍然那么强大,让人不敢正眼相见。云荷分明没做错什么,但在她面前仍觉得气短。 郡宜看了她几眼,缓缓开口。“你就是云荷?” 想来,是已经听说过她了?云荷小心翼翼地道:“是。” 郡宜笑了笑:“果然生得好样貌。” 听得出来她的话里有着嘲讽,云荷直视向她,屈了屈膝道:“我还有事赶着走,倘若这边没我什么事,告辞。” “放肆!”郡宜未放话,青凤已经拔高语调,“有你这么和主母说话的吗?” 郡宜伸手拦住了青凤的继续呵斥,观望着云荷说:“你要往何处去?” “无韬挟制了我的朋友,我得去看看情况。” “哦?”郡宜挑挑眉,“前方诸神已至,无韬想必插翅也难飞,你何必担心?本宫正欲到倩沙湾走走,不如你也一起吧。” 云荷定定站在原地,一时回不过神。共游倩沙湾?她与她们根本就不熟悉啊……况且她是什么身份,郡宜为何要邀她同游呢? 脑海里百转千回,无论是哪个想法都让她觉得心惊胆颤。她虽与郡宜没见过几回面,但静莲与郡宜却是水火不容的!杀秦清之仇,云荷尚还替静莲打抱不平,但旦凡恶人总有一个特质,便是做了错事,还要再将你一军,仿佛这样她就没错了。 她想,郡宜此刻佯装温和的眼神背后,必定藏着尖锐的刀子,只等将她一片片切成丝儿。 “不用了吧,”云荷清了清嗓音,“我人笨脚拙,若是因为我影响了大家游玩的兴致倒是罪过了。” “嗯……挺能说会道的,”郡宜笑了笑,“如此刚好有个说话的伴儿。你看我在这里,她们一个个都成了没嘴葫芦,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倒是你能陪我说说话的好——走吧!” 云荷语噎! 郡宜这分明就是在为难她啊。 她去与不去,都是两难!下意识地看了看霄焰他们远去的方向,很想有谁能出来替她解解围。 可惜,她没等到霄焰,倒是听到青凤冷嘲热讽:“邀你同游,是看得起你呢,你怎么还不应邀答谢?” 答什么谢!云荷心里愤愤,她分明不愿意去的,还要装出一副很乐意的模样,然后再‘答谢’? 丝毫不加修饰地瞪了青凤一眼,仍然对郡宜道:“对不住,但我真的有事……请恕我失陪。” 她扔下此话,匆匆忙忙地就跑了。然而没走几步,那个黑脸的侍卫便拦住她去路,云荷瞪圆眼睛:“你想做什么?” “姑娘权衡时势,也不应该在此时走。”侍卫冰冷冷地说。 “什么时势?”云荷斥道,“我走不走,哪时走,与你什么相干!” “姑娘难道看不清?太后让你陪同,你不陪,便是与她作对。你的处境已经十分尴尬,何必再给自己犯难?” 云荷凌厉地望向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地说:“姑娘听也好不听也罢,总之铁某已经把话说完了。现在,回去吧。” 云荷苦笑。他听看到她不与郡宜同游的难处,难道不知道在一起,反而更加尴尬? 正在思索之际,手臂被一牵,自称铁某的侍卫已经将她带到了郡宜附近,青凤冷哼:“不是已经走了么?又回来做什么?” 铁侍卫的声音冷冰冰:“云姑娘是想与你们同游的,只是胆子小,害怕。” “哦?”青凤挑挑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铁某面无表情:“有眼睛可以看。” 青凤还欲再说什么,郡宜忽然温和如春风地道:“行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去走走吧。” 他们率先一步走了。青凤回头瞪了云荷一眼,也跟着一起走了。云荷瞪向铁侍卫,“都是你害的!” 他冷清地说:“我也是为姑娘好。”或者说,是为了天帝好。 云荷鄙夷地再一次瞪他,不敢怠慢,连忙跟上了郡宜他们的速度。保持着二三人的距离,缓缓地跟着。 从前她对郡宜是一无所知的,但因为静莲的记忆,令她知道了害怕。权掌天下的神女,想要一条小妖的命轻而易举,易如反掌,她根本无力逃跑。她没有静莲的勇气,也没有静莲的功力。 再者,霄焰诸神正在擒拿无韬之时,她做为一个母亲,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有如此好的兴致游玩呢? 实在叫她想不透。 倩沙弯是海边最悠静的一处,沙子细腻洁白,柔软如绵,景致又比别处优美,故得了“倩沙弯”的美名。 郡宜长长的裙摆拖在沙子上,裙上的金线上阳光的反射下闪耀刺眼的光芒。云荷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行走着,心思却远在蜜梅身上。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郡宜又要游玩到什么时候?! 郡宜停下步伐,侧头对云荷微微一笑,“你怎么走得那么后面?别低着头,一副很委屈模样。陪本宫逛逛,竟然很委屈么?” “没有。”云荷连忙说,生怕她怪罪。 听着自己急切的声音,她觉得鄙视自己。倘若完整的静莲在她的体内,会不会恨恨地把她撕成五半呢? “你们这些花儿草儿的精灵,能修成人身也真不容易,”郡宜说道,“难得的是你身上竟然一点儿妖气也没有,想来已经修练了有一段时日了,或者,有高人相助?” 云荷的心怦得一跳,“没有……只是误打误撞,竟就修成了人身。” “哦,那倒是很好的运气呢。”郡宜看了看青凤和贴身仙婢,“我渴了,去九曲泉盛一盏水给我喝吧。” 青凤一脸不可置信,仿佛不相信郡宜指使她去做粗活一般。看出她的心思,郡宜柔声说:“去吧。双手浸润过九曲泉,来年将有好姻缘。” “……”青凤明明不相信,但郡宜要指派她到别处去,自己能当装傻不知道吗? 她还有许多要倚仗郡宜的地方,不想违逆。转个身,带着一众仙婢往九曲泉去了。 云荷的耳边只剩下浅浪拍岸的声响,和咚咚心跳。 将大伙儿都支开,郡宜想对她怎么样? 她望着自己的鞋面,紧绞着双手,极度戒备。 郡宜再度响起:“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云荷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 郡宜望着她的眼神,不再修饰,凌厉且阴狠。 她不知道为何性情能变得如同天色,之前还如沐春风,现在根本是狂风骤雨。 “别和我装傻,你的底细我知道地一干二净。”她绕着云荷走,“接近霄焰,是有目的的,嗯?你想报复,是不是?” 第二十八章(2)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荷仰起头,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诬蔑,“特意支开别人,为的是说什么报复不报复的话么?也许您是认错人了。” 郡宜勾起冷笑,“你能骗得了别人,骗得了霄焰。但骗不了我!你若不是带着仇恨而来,为什么接近霄焰?迷得他七荦八素,和青凤连婚都退了?”‘ “那不关我的事。”云荷掷地有声,“我与霄焰素来也不熟,您来问我这样的话,定是搞错了。” “行了,”郡宜道,“我来,也不是为了质问你。我只想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云荷一时愣住了。见她迷茫的眼神,郡宜的声音更加冰冷:“你别妄想让霄焰娶你,在痴心妄想前,最好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 云荷语噎!是了,都以为她要高攀霄焰么?她冷笑!在她的世界里,从不知道何谓攀权附势,她想她所想做她所做,为的只是自己的一颗心!再者,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霄焰在一起,郡宜也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又或者,她是因为静莲的事情,在害怕她想对霄焰不利? 是呀……如果她拥有静莲的思想,继承了她的仇恨,她会不会真的对霄焰不利呢? “怎么,不说话了?”郡宜眸光凌厉,“让我猜中了心事,无话可说了?” “我是无话可说,”云荷轻轻笑了,“不是谁都贪图你那高贵的身分,谁都妄想往上爬。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过去多少年的恩怨,还仍然铭刻在心挂在嘴边!”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她这是明目张胆地顶郡宜呢! 果然郡宜面色大变,“大胆!” 反正已经说了,也不在意多说一些,云荷昂起头:“我从未有过你想的那心思,但你若这一提,我不妨从现在起就生了这个念头。” “你挑衅我?” 郡宜一生威武,虽是女儿身,却比男子更加果断阴狠,她的权威甚少有人敢挑战,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妖,是活腻了,还是占着霄焰对她存着几分好感,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敢。我只是想告诉您,我渺小且微不足道,不足以对你构成威胁。你不关注我,我自己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野。” 郡宜仔细思索着她的话。 莫非,她真的对霄焰没有半分意思?莫非,真的只是自己私心作祟,害怕静莲归来,怕她对霄焰不利? 目光再一次落在云荷身上。 说她像静莲,是极像的,二者拥有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静莲傲气些,她看似胆小怯弱;或许……她真的不是静莲,就算只是静莲的转世,前一世的记忆,能记得又有多少? 其实当年…… 也许,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后悔自己的激进,只是从未往这一层去想而已。 “口齿伶俐的一个丫头,怪不得要叫人着迷,”郡宜点着头,“离开天界吧,随便你爱往哪一处去,我不追究。” 云荷吃惊地瞠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 云荷说:“我为何要离开?你可以掌管许多生命,但决定不了我的去留。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那也是因为我想离开,而不是你的指使。” 她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地便驾剑离开了。一直到风呼呼地吹着自己的头发,她才有一种真实感。 她顶撞了郡宜! 是谁借给她的胆子? 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是不是静莲的性格正在一点点吞灭她原来的怯弱,斗气与坚硬便水涨船高? 她不想去想象接下来会怎么样。郡宜会不会随便安给她一个罪名,又将她扔向诛仙台或是诛妖台去? 闷闷地回到无极阁。这儿安静地像一座死城,静地让她窒息和慌乱。 铁侍卫果然如同门神一般站在门口,见到她回来,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杵着。 “前方可有讯息?”她问。。 “暂且没有。” 云荷复又着急起来。她跃上剑就要走,一股力量将她拉扯下来,她站稳后对准铁侍卫一阵怒吼:“做什么呢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太失礼了么?” “天帝交待要保护好你,所以姑娘最好哪里也不要去。” “现在又叫我哪儿也不要去了?才刚郡宜叫我走时,你怎么不说?” “与太后在一起您不会有危险。然而去到前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铁某一板一眼地说。 云荷冷哼:“你倒是很看得起她,难道你不知道她素来都是心狠手辣的?” 铁侍卫说:“奉劝姑娘,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不管它是实话还是假话,都少说为妙。” 云荷狠狠地瞪他。 前方不能去,她难道与他面对面,互相瞪彼此么?哦不,他一派淡定自若,情绪也不会有任何起伏,干着急干郁闷的只有她而已! 狠跺了几下脚,她回到无极阁的屋子里去。过了会儿又出来扔给他一句话:“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她一边自我安慰着。 有那么多大神在,蜜梅她,应该不会受伤的吧?倘若因为她而受伤,那真的就太对不起蜜梅了…… 心中很焦灼,乃至于坐立难安,怎样都觉得度日如年。 正在焦灼之际,鼻端好似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香气。那香味说浓郁来很淡,说很淡,又稍些浓了些,很香,但闻着无比舒服。 哪来的香气? 云荷在屋子里翻来找去,根本没有香,自己身上也从未戴香囊一类的东西。 她走出屋门,能闻到那香气更浓郁了,似乎是从沧海的屋子里传来。 难道是他回来了? 云荷加快步伐,奔向书房。 果然,沧海已经回来了,手中燃着一把干草,那香气便是干草散发出来。云荷欣喜地喊:“你回来了?” 沧海回头看了她一眼,“嗯。” “结果如何?无韬已经逮到了?蜜梅呢?”她一骨脑儿把问题全问出来。 沧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说:“无韬被逼到神魔井了。” “什么意思?”她不懂。她只关心蜜梅怎么样?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就是,他躲在神魔井里,不肯出来。我们进不去,他大约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勇气再出来。” 云荷倒抽了口气,“那蜜梅呢?还被他挟持着?” “是。”沧海道,“你放心,他不会伤害蜜梅。” 云荷的声音有了几分颤抖,“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为什么不会伤害蜜梅?凭什么这么相信他啊!” “他喊蜜梅菱菱。也许蜜梅与这位菱菱长得颇像。”沧沧道,“若没猜错,应当是他的恋人吧,蜜梅不会受到伤害的,你大可放心。” “怎么能放心地下?”云荷摇着头,喃喃自语,往后退了几步便要狂奔而出。 书房门口一袭黄色影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霄焰。 他说:“你往何处去?” 第二十八章(3) “我要去救蜜梅!”他们救不了,她自己去总可以吧! “别傻,”霄焰道,“我们已经将他逼到神魔井,不消几日便能捉到他的。蜜梅暂时不会有事的。” “也只是暂时!留在无韬身边,她随时都会有危险!” “但你去又有何用?难道诸神的力量,竟会输给你么?”霄焰指出来,“你担心蜜梅我理解,但如此莽撞,不可取。” 云荷抬头触上他深深的眸子,只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他变了。 说不出来和从前有哪里不一样,但变了就是变了。 “我还是要去。”云荷固执地说,“也许我去了,正巧就能救到蜜梅呢?” “我陪你去。”霄焰道,“到了那里,你就知道我所说非虚。” 云荷紧紧咬着嘴唇。 沧海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出门,霄焰拉着云荷驾云,过很久,云荷才轻声问:“之前是怎样状况?” “无韬的力量似乎正在恢复,这么多人与他对抗,也只是打了个平手,将他逼进了神魔井。” “那蜜梅呢?她一定吓得哭叫了吧?” 霄焰没有说话。 云荷咬了咬唇。蜜梅没什么胆子的,如今被抓进那个该死的神魔井,一定十分无助。可是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感觉真是懊恼透了。 “你别担心,一两天之内,我们会想办法将他拿下。已经派使者从另一入口去魔界了。” 云荷幽幽问,“那会怎么样?” “无韬当年作恶多端,在魔界中也是带罪之身,如今知道她在何处,魔君也会来拿他,有他相助,在神魔井里抓住他并不难。” 联手诸神居然还没有捉住无韬,其实众位神仙都觉得多少有些受挫没面子,故而早就说定了,几日内必定要拿下无韬,否则此事传出去,多少有违天界声名。 若天界如此之弱,将来魔界伺机而动,岂不是对他们有碍? 所以对于霄焰去与魔君一事,颇有微词。但霄焰与魔君有不解之缘,且魔君还欠他一分人情,他相信诸神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云荷只是稍稍地觉得安心了一点。但其实她也知道,只要没有抓到无韬,变数还是有很多。 霄焰关注她的神色。 “云荷?”他叫唤她。 “嗯。”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才抬起头,有些儿无助,“无韬当真不会伤害她么?” “我不能绝对保证,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舍得伤害她。”霄焰低低地道。 云荷便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 但愿无韬真的不会伤害她吧……倘若蜜梅有什么事,她怎么原谅自己? 霄焰说,“方才,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你娘找我散步。” 霄焰愣了一愣。你娘……还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称呼过郡宜。想到她的快人快语,他不禁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曾为难你?” “你觉得呢?”她直视他的目光,神色冷淡。 她的神情已经透露了她的隐怒。霄焰的神色为之一变,“果然为难你?” “很为难也没有。但,我不喜欢她!她以为我似乎正在仰慕你,且非要巴着你期待攀上高枝儿。麻烦你与她说一说,我从未存这个心思,让她好好地安心!” 这番话比直接拒绝他,更让他难受。霄焰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你真是个妖精!” “我本来就是,你认识我也并非一日两日了!” 霄焰恨得牙痒痒。果然从她想起了静莲的那部分记忆之后,变得比从前牙尖嘴利了,说出令他伤心的话是一句比一句更狠。 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拥有地到,为何偏偏近在眼前的她,仿佛与他之间隔了万重山? 是他们真的无缘吗? 云荷见他默默不作声,二者僵持着,忽然觉得胸口有一丝抽痛。她刚才的话伤到他了吧? 但,伤到何妨,他早点放弃她不是更好么,郡宜不会再来找她麻烦,她也不必看到讨厌的青凤嘴脸。不好生去找个婆家,跟着郡宜指使唤她来挤兑她,算什么呢? “我走了。”云荷抛下这句话,匆匆地回到里屋。 霄焰也没有跟着。他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身影,一直到那抹纤细消失在眼前。 铁侍卫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霄焰抛下一句,“回天音宫。”便走了。 一路上迎接他的多不枚举,他只扬一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大步流星地回到书房。 意外的是郡宜竟然在。悠闲地看着一本卷宗,一手抚着下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霄焰的眉不由皱了起来,边由绿芽脱下外衫,边问:“你为何在这儿?” 郡宜放下书本,不答反而缓缓问道:“无韬之事如何?” “暂时没抓到。”霄焰懒得再复述一遍。或者,他对母亲并没有足够的耐心,正如同她不曾对他耐心一般。 郡宜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抓到?你们几十位大神出马,竟然还让他跑了?” “不算跑了。”他懒得解释。 妇道人家,多少都有些主观意识,认为自己强大至极,战无不胜。但事实上怎样? 无韬在史载上都有赫赫威名,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这些,他并不需要对郡宜说。 如果她觉得他是碌碌无为之辈,庸才,他也无所谓。反正他从来没有从她身上获得嘉许的期望。 “那是怎么一回事?”郡宜皱着眉头问。 霄焰道:“我还有卷宗未看,你若没事,就先回去吧。” 郡宜怔了怔,“无韬还未抓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抓着就是没抓着,需要是‘怎么回事’?”霄焰语调冰冷。 霄焰虽然从未和自己亲厚,但素来也不曾这么冰冷过的。此时见他冷着张脸,不由难受,她没有表现在脸上,却是僵硬了神色:“既然你们诸多神臣在场都能让他走了,想来还真是不能小觑了他的能耐。” 霄焰自顾自坐下来开了卷宗,知道她还没走,也不想抬起头。 郡宜缓慢走过来, “我不过略问一问,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郡宜轻声说,“还是因为别的事,迁怒于我?” “你还做了什么事?”霄焰冷冷地问。 郡宜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有见过云荷?那妖精,应该没有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将之前的事与他说过?“没有。”她笑笑,“本宫何曾做什么事?” 霄焰瞥她一眼,低下头自己看卷。郡宜道:“桌上有几副画卷,皆是适婚年龄的少女,美貌与文才兼备的,你忙完了看一看。” 霄焰假装听不到。 郡宜提高了嗓音:“有没有听到?” 霄焰陡然放下手中的卷本,直视她道:“婚姻大事,不必你操之过多。我自己会找到想要过一生一世的姑娘!” 第二十八章(4) “你?”郡宜冷嗤一声,刚才他的怠慢与冷淡瞬间成了火苗,迅速在她心里升起熊熊大火。“你被小妖精迷住了眼睛,还能看得上别人?你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娶怎样的女子!” 霄焰的眼里也燃起火苗,“我正要与你说,往后,不要再去打扰云荷!他好不容易能安静几天!她从未想过高攀,也不曾对我有半分情意,你可以不用费尽心事去找她了!” 郡宜的脸热了起来。她憋着一口气,想说他几句,硬生生地给忍了下来。“你自己做事要有分寸!” “我素来都比你们要有分寸。” 霄焰的语气里隐射她从前做的一些不妥当的事,不由脸涨成猪肝色,气呼呼地起伏了几下胸口,什么也没说,迅速地离去。 屋子里的侍婢尴尬地朝霄焰行了礼,飞奔出去找郡宜。 霄焰唤了一声:“绿芽!” 绿芽瞬间来到他身边。“殿下,有何吩咐?” “往后别让她随意到我书房来。就说是我的命令,将门锁了便是。” 绿芽屈膝道:“是。” 刚才他与郡宜的争论,绿芽自然也听到了。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莫非殿下真的很想娶云荷? 云荷的长相也并非艳冠天下,殿下怎么会那么迷恋她呢?要说妖精里面,最媚最惑人的,不该是狐狸精么?她只是颗果子啊,竟然也有如此“功力”…… 她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位姑娘上过心呢。 霄焰暂时将烦恼都抛诸于脑后,不论与云荷的结局如何,他都不去猜想。现在,还未是猜想的时候。 这一夜,他在睡觉时,感到难安。梦境里有一直有古怪的音乐在困扰他。 猛得,他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目光探向窗子。 屋子太大,窗子是在左右两边,封得很紧实。他下床穿了鞋子走到外面,几个侍卫青松般挺立,见到他后更是正了正身子。 一位侍女连忙点灯而来:“殿下,您可是要用宵夜?” “不是。”霄焰不理会他们,往天音宫外面走去。古怪的音乐一直在耳边回荡,仿佛在召唤着他去寻找音乐的由来。 不晓得他们,听不听得到这古怪的乐曲声? 但毕竟不会去问他们,大迈步往前走去。几名侍卫要跟着他,他挥手道“不必,我走走便进来。” 他们不敢不从,却也不敢太放任。倘若天帝出一点差错,他们拿什么担当? 所以远远地跟着他,以期保护他的安全。 霄焰明明知道他们跟着,也没有阻拦。反正,他并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怕跟? 那声音不曾中断,引着他往居幽山的方向。有好几次霄焰感觉到身后的侍卫想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终究没敢造次。也是,这么大黑夜里的,他往居幽山走,自然会叫他们担忧。 只是,他若不去,怎么证实他心中所想的,是不是真的? 一直到居幽山顶,他听到那音乐越发响亮。寻声而去,一直到月光都洒不进来的森谷。背后传来脚步声,霄焰回头看侍卫追过来,扬了扬手,让他们停住脚步。 “我去去就出来。” “天帝,不可,危险啊!” 霄焰置若罔闻,迈开步伐往前走。侍卫也不敢怠慢,隔着三尺的距离紧紧跟着。 霄焰的脚步嘎然而止。 前方,一袭黑影站立。虽然环境漆黑,但他能看到那袭黑影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手中一杆奇怪的乐器。见到他来,音乐也停了。 二人隔着一丈距离,互相打量。 “黑域?” 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 戴面具的人忽然一笑,颀长身影迈开步伐朝他走来,“许多年未见,你倒还认得我。” “这音乐,独一无二。”霄焰一笑,“别来无恙?” “无恙如何,有恙又如何?” “这么多年未见,知道一下何妨?” 黑域呵呵地笑了:“性情和当年倒是没怎么变啊。” “变的都是你看不到的那一面。” “嗯。”黑域道,“密信我收到了。也趁此来天界一游,你不介意吧?” “是我有事拜托在先,怎好‘介意’?”霄焰道,“这里漆黑,不若往亮处说话。” 黑域指了指他的那些侍卫,“我不喜见生人,你可介意把他们支开?” 霄焰道:“这有何难。” 他离开准备让侍卫回天音宫,黑域却道:“罢了,我们到前面罢。外面有个屋子,不知道谁盖的,前面还盖了石桌石椅。” 想来他已经在附近逛过一遍了? 霄焰与他默默走到他说的那一处,还真不知是谁所建,地方不陈旧,但却无人居住。 霄焰道:“原该好好招呼你的。” “得了吧,你们两界,虽不互相为敌,却也没有友好到需要款待。”黑域道,“让我惊奇的是过了这几万年,无韬居然还存在着。他之前藏身何处?” 霄焰简略地说了一遍。黑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怎么都找不着他的消息呢。” “他毕竟是你们魔界一分子,神魔井又是你的地盘,所以才邀你相助。你能来,十分感谢。” “客气。”黑域语气很淡,“再说,他早已经不能算是魔界一分子。顶多是个不该存在的家伙而已。” 听到他的话,霄焰打从心里感到欢乐。黑域看不顺眼,自会与他们联手。黑域大约心里也有忌惮吧?关于无韬的传说,他们早有耳闻,更何况此次诸神联手居然拿他不下,霄焰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吉心。如此高强之辈,倘若再多一些蛮力与野心,将来是怎样一番恶景,他们也能猜想得到了。 “现在就去?”黑域挑了挑眉。 “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霄焰道,“你若不介意,给你安排个住处,如何?” 黑域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嘲笑:“难道不怕他们以为魔界之徒闯入,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我平素来也没有这样待客的理。” 黑域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霄焰起身,带他到接待外宾的摘凤楼。这个宫殿用到的不多,所以能够差遣的也少,相当地,发生意外的几率也少一些。霄焰道:“地方简陋,还希望不要客气。” “是你客气了。” 毕竟和黑域不太熟悉,且他说话语调怪异,不出几句,又冷了场,颇有话不投机的之感。 霄焰自知久留在此也不好,便道:“夜深,你先歇着吧,明日我们再共商计议。” 第二十八章(5) 黑域略微颔首。霄焰起身走出屋子,没有再停留,径直回到天音宫。侍卫们此时方靠过来,“殿下,那个人……” “看起来怪怪的,似乎是魔界中人。让他独自留着,是否有不妥之处?” “他是魔君。” 霄焰只落下这句话,侍卫面面相觑,但都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黑域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他们还是少说话为妙。 云荷一整夜也睡不着觉。 她已经不怎么担心蜜梅的安危,也许是因为霄焰的那番话,又或者已经抱着某种决心,如果蜜梅一直在无韬手里,她也要去搏一搏。 死,她不怕。 怕的是生不如死啊。 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坐了起来,为自己倒杯水,润了润喉。开了窗子,月亮安静地挂在天边,一派云清气朗,看不出来白天时经历过怎样的乌云密布,也看不出来明天会不会有暴风骤雨。 把杯子放在窗棂,忽然生出一种想法。等蜜梅回来了,她们就到别的地方去。 去哪儿都行,只要远离是非,远离这些让他们烦恼的一切。 沧海的白影穿过长廊,他似乎要出去。云荷想了想,跟了过去。还未到门那儿,沧海已经发现她了,回头望她:“又睡不着?” 云荷只问:“往何处去?” “出去走走。” “在这半夜时分?”云荷微讶。 “嗯。”沧海说,“会个旧友。” 在半夜会旧友?果然很有性格。云荷微颔首:“好,去吧。” 沧海顿了顿:“和我一起去吧。” “合适么?”他会友,她去做什么呢? “比把你单独留在屋子里游荡合适。”沧海淡淡地道,“走吧。” 云荷默默地跟着他。靠着海的无极阁,夜里温度很低,出了门更能感觉得到。跟着沧海飞行在半空中,然后降落,夜里看不清方向,云荷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向何方。 直到一缕古怪的音乐钻入耳中。云荷拉住他袖子:“什么声音?” “你听得到?”沧海吃惊。 “很大声,难道你听不到吗?” “那倒不是。大部分人,听不到此等乐律。” “为什么?”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得到? 沧海公没有回答,带着她走到一间黑漆漆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紧接着,屋子里火光一闪,烛火便照亮了。 有人开了门,黑衣黑裤黑头发,除了脸上的面具,整个人仿佛都沐浴进了黑色。 云荷吃惊地看着他。他是谁? 脸上的面具好奇怪,右边是羽翼的图腾,左边一张恶魔的脸,暴眼獠牙,非常阴森。 沧海还未开口,他先说了话:“带个女人来孝敬我?” 沧海与云荷都一阵尴尬。沧海道:“不是。只不过睡不着,我便一起带了她来。” “哦?” 云荷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从面具背后盯在了她身上。她没有恐惧,迎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猜忖。他是谁? 看这模样,应该不是天界中人哪? “进来吧。”他让开身子。 沧海进了屋子与云荷说:“他是魔君。” 云荷震惊了。魔君?再一次打量他的模样,这才觉得果然他这副模样与魔界何其相称。 黑域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嘲讽笑道:“害怕了?” “不是。”云荷低低地说。她只不过没见过活的魔界中人罢了。之前的无韬用的是繁星的躯体,所以不算数。 “难得不害怕。” 黑域的语调里中不出来是自嘲还是别的波动,他望向沧海:“很多年不见,若不是此次霄焰邀请我来,只怕咱们此生也难见吧?” “那难说,游历去魔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总不会特意来找我。”黑域道,“在天界,与我能称得上有交情的,也就只有你和霄焰而已了。” “我倒不知,原来你与霄焰是认识的。” “嗯哼。”黑域没打算说他与霄焰的历史。 “看来霄焰都与你说过了?” “嗯。这事儿留着天亮再说吧,信息里叫你来,是为叙旧,不谈别事。” 云荷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地对弈起来。真是个怪人,大半夜地把人叫来,竟然只为下棋么? 又或者,他与沧海果然有很深的交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去收拾无韬的时候,救蜜梅能有几分胜算? 她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仿佛都看到了明日一番恶战的情形。 “云荷?” 淡淡的语调,飘进她耳朵里,将她的神游拉了回来。对上沧海关注的眼眸,“怎么?” “没有。” 黑域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手中执着白棋,干脆利落地落子。云荷忽然问:“明天,就会去神魔井抓无韬吗?” 黑域望向她,“无韬抓不抓得着,与你有什么相干?” “怎么没相干?蜜梅还在他手里!”云荷有些儿激动。他的语气太鄙薄,仿佛她一个女人家,根本不该掺和此事般。 黑域波澜不惊,又落了一个棋子。 沧海朝云荷看了一眼,用目光告诉她,不要和黑域争论,甚至最好不要和他说话。 云荷默默安静下来。她应该沉住气,现在他是能否把蜜梅从他手中救出来的关键。 一直到天亮,他们的一局棋都还没有下完。 黑域伸一伸懒腰:“果然还是未能赢你。” “承让了。” 黑域把棋子往前面一推,看了看外面:“太阳都已经上空了,走吧。”他话音才落,便有人敲了敲门。 黑域看沧海和云荷一眼,“又有人来了。” 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正是霄焰。他一眼看到黑域身后的沧海和云荷,不免惊诧。沧海能认识黑域他倒不吃惊,但是云荷怎么会在这儿?沧海把她带来做什么? 随即一想,就明白了。也许沧海怕她独自在无极阁中有危险吧? “你也一夜没睡吧?”黑域语调古怪,“难道那个叫蜜梅的,也是你的相好?” 霄焰差点被呛到。“不是。” 黑域面具背后不知道是什么神情?云荷忽然很想看一看。听得黑域说:“我在天界不能久留,既然还有人质在无韬手中,那就快去吧。” 他们与黑域虽有一点小交情,但对他的性格摸索不透,见他如此爽快地就准备去神魔井,很有些诧异。 当然,这事能够速速解决自然是好的。霄焰底下侍卫迅速通知了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的诸神,一同前往神魔井。 没有人拦云荷,也许他们都各有心思,忘了她的存在了。至少霄焰离她很遥远的距离,触目所及,也看不到沧海。 她默默地跟着,不断的有人从她身边掠过,从她前方超过。云荷拽着拳头里濡、湿了汗,她紧张和害怕。 剑法无眼,他们只顾攻击无韬,若是不顾蜜梅的安危怎么办? 他们都没有多高尚,况且蜜梅是小妖,在他们眼里,死一个妖换一个大魔头,这事很是划算的。 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和若隐若现的说话声。心突突的跳,好紧张,完全不晓得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她唯一经历过的惊心动魄,似乎都和无韬有关。哎,如果不认识他该多好?应该说,若是静莲就不曾认识她,那该有多好啊,也许她与静莲,都会过着小妖平凡无奇的生活,永远也不会遇到现在这样的混乱。 几声衣袂飘动,从她身边高速掠过的白色突然又退了回来,云荷看清楚是去而复返的霄焰,脸上有尚未褪去的焦灼,“你怎么在这儿?回无极阁。” 云荷摇了摇头,眼神倔强:“我得和你们一起去!” “你帮不上忙。” “也不会捣乱。” “不好说。现在对无韬而言刺激最大的也许就是你,你若在那儿,可能会让他情绪失控,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谁也难料,何况蜜梅还在他手里。” 他分析的有道理,云荷自知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她咬着嘴唇,“我远远站着看不行吗?蜜梅在他手里,我得第一时间知道她安不安全啊!” “你第一时间和最末时间知道,并没有差别,”霄焰冷静道,“只要她是安全的,迟早都会到你身边,你不用急。先回无极阁去,可好?” 云荷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霄焰说的都在理……霄焰柔声哄道:“你先回去吧,蜜梅出来后,我自会立刻带她去见你。” 还能说不吗? 再“不”下去,就显得太任性了。云荷百般不情愿,还是默默地转了身。霄焰见她颇为委屈模样,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云荷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听到霄焰说:“这样吧,前面有个小亭子,你到那里去等着。” 去亭子里等着,总比回无极阁强,云荷便答应了。霄焰将她带到那个亭子,位于山野之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它的存在显得相当突兀。霄焰交待:“别乱走。等着我来。” 云荷点了点头,霄焰便转身离去。云荷不自觉地追了一步:“霄焰……” 他迅速回过头,“怎么了?” “小心点。”她的声音很低,低地几乎让人听不见。可霄焰还是听到了,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放心。” 抛下此话,便很快消失在她视野。云荷见桌椅十分干净,便坐下来,不一会儿又站起,反反复复,坐立难安。真恨不能到他们身边,一起监视无韬,更重要的是,看看蜜梅是不是安全! 第二十八章(6) 好黑,好冷。 还有,好饿。 蜜梅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好害怕……被带到这儿来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总觉得是漫长的时光,虽然无韬有着繁星的外壳,曾几何时,她曾经对这个外壳有过一丝幻想…… 可是现在看着,她只觉得害怕!无韬不断地叫她菱菱,菱菱是谁?不是她啊! 她只知道无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她好怕!呜呜,谁来救她?云荷会不会来啊? 肚子咕噜一声响,她饿了。又冷又饿,这滋味真难受,真想变成颗梅子算了,至少能保持一些体力。但是,如果变成梅子,不就不容易被云荷发现了吗?万一她找了来没发现怎么办啊…… “哈起!”冷风袭来,她打了个抖。 这个地方为何这么冷?与寒天镜有一拼。她在寒天镜就待不惯,更别提这里。她冷得直发抖,黑暗中,没有一丝火光可以温暖她。 “菱菱,你觉得冷?” 无韬的声音响起,蜜梅觉得更冷了。“我不叫菱菱,你和说过八百次,你认错人了!”这叫做菱菱的姑娘大约都已经死了八万年了,被当个个无敌老女鬼,真揪心。 “我知道你学是在怨我。”无韬投入地说,“等我带你回魔界,给你最好的一切,再也不问世事了,好不好?” 还要带她回魔界?那还要她活吗? 蜜梅默默地流下两行泪,决定闭口不说话。与他说话迟早也要急死自己。 无韬叹了口气:“老子一段时日不在,这些个人都反了天了,以为将我困在神魔井就能难得倒我?哼哼。” 蜜梅的心脏一阵抽搐。你老人家要真那么中用,怎么不干脆出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拼死了最好,省得拖累姑娘我呀。 她也就敢在心里这么念叨几句,以慰藉她现在非常害怕的心境。若是云荷一直不来,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掉? 之前的诸神大战,她受了几处剑气的伤,那些大神为了擒拿无韬,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活口,每一招都往死里打。倒是无韬,每次都拎着她东躲西闪,似乎是唯恐她受伤。 嗯……唯恐菱菱受伤,并不是她。 细想起来,其实无韬应当是很爱这个叫菱菱的女子咯?只是不知道她当年会喜欢他么?瞧无韬这么迷恋宠爱的模样,想必当年极是迷恋的,大约也还未获得芳心,才会一直记着她的美好。但凡到了手,也许感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又一阵冷风袭来,抓回了她的思绪。她抖了抖,无韬在旁边说:“你冷了?”接着一件冰凉凉的衣服披到了她身上。 虽然很怪异,但蜜梅没有推开,她甚至有一种错觉的感动。在她还很短暂的小妖生涯中,唯有云荷最疼爱她,没有谁对她付出多余的关爱,从无韬这里享受到关怀,让她震诧不已。虽然知道他只是想表露对“菱菱”的好,但仅仅如此,也让她感动了。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你不冷吗?” “不冷。”无韬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却是冰冷地吓人。蜜梅连忙收回手来,冰冷的触感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现在用着的是繁星的躯体呵,那么,也算是行尸走肉了? 一种伤心难过伴随着恶心感扑天盖地而来,让她渐渐湿了眼眶。如果繁星不是拥有太大野心,是不是结局会好一点? 他已经拥有了许多普通神仙都难以匹及的东西,为什么还一味地要去追求更高的东西呢,她想不通,想不明白!当然,现在再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都已经不在了…… 湿热的一滴液体掉落在手背,她连忙抚了抚脸,满脸都是湿漉漉的。原来哭了啊……是该哭的,她这么胆小的性格,被无韬捉来这里,还是第一次流下眼泪呢。 无韬听到了她细小的抽泣,顿时紧张问道:“菱菱,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蜜梅什么也不说,只管抹着眼泪,虽然擦去泪痕,又有新的泪会溢出来。 无韬柔声说:“你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出去又怎么样?你照样要死的。”蜜梅说道,“外面大把天兵天将等着你,你斗得过一回,斗得过一辈子么?” “在天界中,能斗得过我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未出生。” 好狂妄的语气!不过蜜梅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也就意味着从他身边离开,也许还会有好长一段时间…… “你还在害怕吗?”无韬的声音异常柔情。 “没有。”害怕也不能让他知道。她虽然时常犯点迷糊,关键的时候可不想要给自己争一口气。 “我们很快就能走了,等我想起来这里有一条通往魔界的路。”无韬信心满满地说。 如果霄焰他们拿不下无韬,她真的就要被挟持到魔界去吗?蜜梅瞬间想起云荷和她说起来的修罗界,无边无际的黑暗,乃至于看到一点光明会被灼伤了双眼。 一想到黑漆漆的世界,还有那些青面獠牙,飘来飘去的鬼,她就打了个冷颤。 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蜜梅的背顿时挺直了起来,耳朵也竖得老高,仔细聆听那声音是否是她的错觉? 然而很快,她就又听到了声音!好像来自颇远的地方,嗡嗡嗡嗡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也分不清是什么人。 很明显,无韬也听到声音了,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哼,终于来了。老子都等得不耐烦了!” 蜜梅紧张地汗湿了手。又一场恶战要开始了吗?之前她可以被无韬拎来拎去终于避过危险,这次是否能平安逃过? “等下你别出去,就在这里。”无韬发话,“外面那些人,招招都是毙命之术,我若护你不周全,就要失去你了……还是在这儿安全些。” 蜜梅咬了咬唇。好啊,他只管去打吧,等他出去了,她也偷偷溜出去不就得了么? 大家集中精力打他,应当不会注意到她的,是不是? 突然,无韬说道:“我走了,你找个地方藏着吧。” 蜜梅的心咚咚咚跳了起来。他就要出去了么,甚好,甚好,终于要逃脱他的束缚了。 在黑暗中感觉他转身,蜜梅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着,心里生出了一丝同情。也许今日他会死也不一定? 她甩了甩头,暗笑自己果然想得太多,有什么可怜的呢?可怜的,应该是繁星才对…… 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无韬站在神魔井的入口,上面有一点灯光透下来,有人在上面吼:“有种就出来,躲在下面算什么?” 无韬一声也不吭。 蜜梅只感觉得到有脚步声在附近环绕,但因为漆黑看不清楚,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难道不是要上去和他们决一死战吗? 她的心怦怦直跳,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摸索走向声音的来源。“喂!”她试探地喊了声。 无人回应。 蜜梅的心跳得更厉害了。难道刚刚一声不响地,他已经跑上去了么?怎么没听见声音呢?如果他上去了,应当会有激烈的打斗声才是啊。可如果还在这儿,他怎么不应她? 难道没听见她在喊? “喂!”她提高了音量。 仍然无人。 果然走了?把她扔在这里? 这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如果他们一直都不发现她在这儿,而她又走不出去的话,那,是不是会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猛然间,一声怦响将她吓了一跳。心猛烈地咚咚直跳,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是怒吼的声音:“你是谁?” 蜜梅紧张地差点忘记怎么呼吸。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是来收拾你的。”另一道陌生的嗓音,淡淡的带一点沙哑,听起来很磁性。 他是谁? “就凭你?”无韬冷冷哼了声。有风声从蜜梅耳边呼啸而过,接着怦怦声响,显然他们已经交上手了。 乍然间,一缕光从前上方的落下来,圆形的一束光,正好打在无韬与那个陌生男子身上。那男子翩若惊鸿,身形矫健,陡然间往光束上方跃去。无韬的斗欲完全被激起,也跟着飞跃了上去。 刹时间,那束光消失了,一切又陷入了黑暗。 蜜梅着急地叫喊:“喂,我还在这里,放我出去!”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回声而已。 第二十八章(7) 无韬在跃出神魔井的那一刻,所有准备好的招术,都往他身上招呼过来,刹那间五颜六色在无韬周围,仿佛将他包围。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已经着了一点伤。但是,那些对他而言不过是小意思而已,区区几个小招,还耐不了他何。 冷冷地望着眼前那些喷发着怒火与烈焰的诸神,嘴角勾起冷笑,眼里是一片冰冷。 目光缓缓移向戴面具的男子。 他衣角的图腾,瞬间让无韬的神情变得凌厉。“魔君?” 黑域隐在面具下的面孔,不知是何种表情,“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没有忘记么,记性不错啊。” 凉凉的语调,带着极大的挑衅。他停了停,又补了一句:“不过,魔界已经与你无关了。” 愤怒如同火烧一样迅速到达无韬的拳头,骨头咔咔两声响,他飞速地朝黑域扑了过去。 黑域也不应战,咻得一声飞到诸神之后,坐观他们乱战。看着无韬应接不瑕,却基本能应付,不由感叹果然史册记载无误,他是个难得的勇将。 可惜,早已经消失的人物,就不该再出现。 诸神与众天兵天将将无韬围在中央。神魔井的去路与退路都关了起来,他想再退回井里,是已经不可能的了,将他拿下,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霄焰站在诸神的后面,观望着眼前。无韬虽说能力强大,却还未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水平,若诸神今日再无法将他拿下,往后必要留下笑柄,故而那些个神仙格外拼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悉数投奔向无韬。 黑域转过向,便看到了霄焰,“神魔井已关,我该回去魔界了。” 霄焰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神魔井关了?蜜梅呢?” “谁?”黑域话才出口,脑海里便浮起一声小小的试探的‘喂’和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喂’。是了,还有人在下面,他怎么忘记了? “蜜梅,她之前被无韬挟持,现在应该还在下面。” “哦。”黑域态度不咸不淡,“此时也无法进井,待收拾了无韬再说吧。” “那还请你多留片刻。” “嗯。” 酣战中的人群,似乎起了一些骚动。一个身影跃出重围,身上已经带了血,头发散乱,看起来无比狼狈。眼睛充血发红的他,朝霄焰与黑域这儿看了一眼,飞身往朝另一个方向跃去。 呼声撼动,众神都朝他直追而去。霄焰的眉皱了皱,迅速地也往那个方向跑。 黑域叫住他,“他们对付无韬已经够了,你何必再追?” 霄焰道:“云荷在那边,我要去确定她是否安全。” 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黑域没有跟上去,霄焰混入到诸神中,“无韬呢?” “往那个方向去了。” 霄焰见他所指的正是云荷待着的那个亭子,心咚咚地跳了几下,越发加快速度朝亭子狂奔。 在最初等待的几刻钟里,云荷觉得焦灼。慢慢地没了消息,反而有点儿镇静下来,因为一夜没睡,有些儿疲倦,这儿又凉风徐徐,伴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气,很容易就使她身心都放松下来,继而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觉。 一阵骚动将她惊醒。 她猛然坐直身体,听着由远而近的声音,还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半空中出现一个黑灰色身影,仿佛强雷电般,朝她的方向疾闪而来。云荷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她也趁此时看清了来者。 无韬! 他是独身一人,那蜜梅呢?心怦怦乱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一个劲儿往后退着,她知道危险在逼近,一时却不知道要往哪里退避。 亭子空间狭小,她已经抵到山体了。无韬闪电一样朝她而来,就在云荷觉得他要捉到她的时候,另一个身影迅速地霹到他身前,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银光闪耀,晃了好几晃,云荷认得出来那是霄焰的软剑。剑影纠缠着无韬的身躯,他怒吼一声:“你们可真干得出来,成千个人围我一人,还被我逃了出来。哈哈哈!可见你们不过尔尔!” “少废话,你早已死了,该回你的黑暗世界里去!” 霄焰的剑划过他的喉头,留下一丝血痕。 他带着无韬往远处走,云荷知道,他是为了将无韬引开。可无韬偏不上当,屡屡想钻进亭子之中。 云荷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是办法,趁着他们激战时,爬到亭子外面,准备御剑先避一避。 后面呼声喝来,诸神赶至,让云荷高悬的心稍微松懈一点。至少霄焰有人帮助,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回头看了看,她已经看不到霄焰的身影了,放目望去皆是人影晃动,神情各不相同,但对围攻的目标却是一致地快狠准。 见无韬没有再过来,眼下她也没有什么危险性,便又回到了亭子里,紧张地观望着。 目光在穿梭寻找着蜜梅的身影,但,没有。她其实也能想得到,就算蜜梅脱离了无韬,应当也跟不上诸神的速度,也许还留在之前的地方?她现在过去找她好了…… 才刚要走,便听到一声长啸,浑厚有力,威力十足,震得她的耳朵仿佛都要穿了,脑袋也轰轰得疼。她连忙捂住耳朵,巡视着发生了什么事? 无韬忽然一声暴啸,多少将大家都震了震。这一招“魔音穿耳”,大约见多识广的诸神都未必有体会过,显见的也伤到了他们的耳朵,无韬抓紧他们动作稍微停滞的一个时期,飞身跃过人潮,这次不是朝云荷狂奔而来,而是另一个方向。 他要去哪儿? 云荷的视线追随着他,心咚咚一跳。几乎不假思索,她也朝无韬的方向奔去,挤进一群追着无韬打的仙群中,眼睛搜寻着霄焰的身影。 霄焰呢,霄焰呢?她的心越跳越快,仿佛心脏到了耳边,她除了呼呼风声,听到的只有咚咚咚。她不管怎么使尽了力气,总是不能超越那些速度比她快的神仙,前面堆集的越来越多,她也就越来越看不清前方是何人,霄焰在哪里! 又是一阵魔音穿耳,有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好!他朝着天帝去了!” 果然是这样! 云荷咬着嘴唇,用尽气力往前飞行。有几个年长的神仙十分不爽,“你一个姑娘家,来此凑什么热闹?莫要耽误我们!” 云荷哪里理会,只管一路奔上前,就怕霄焰有一点点闪失。 呵,一种辛酸的滋味在心底弥漫。明明关心他,却要将他一直往外推,是她太傻,还是聪明得过了头呢? 她忽然有一种想法,像上次在进饶霞废墟之前,霄焰说若是能平安无事地出来,就娶她一样…… 前面的轰然唏嘘拉回了她的心绪,她心猛得一扎,听到喊声:“不好,天帝被剑刺中了!” 第二十八章(8) 霄焰?!云荷的冷汗冒了出来。他被无韬刺伤了?不知道伤得厉害不厉害? 霄焰受伤,自然那些神仙也怒了,打斗之声更显猛烈。云荷不断地在他们中间挤来挤去,终于有人出手捉住她:“你到底要做什么?魔道当前,你影响着我们捉敌算怎么回事?!” 云荷挥开他:“我要去救霄焰!” “你?”鄙夷地轻嗤,“倒是别在这儿捣乱地好。” 云荷一心记挂着霄焰,哪管他说了什么,挣开手就跑。旁边几人围了上来挡住她去路:“你这姑娘怎说得就是不听?快点莫要在这里碍事!” 云荷回过头,狠狠剜他一眼,凌厉地道:“你若真有那救人的心思,此时早该把我抛在此处往前面奔去了,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他们一时找不到语言反驳,云荷趁着此时往前飞奔溜走,他们倒也没有再追来。 越过前方拥挤的人潮,终于靠近了霄焰所在的方向。她只能看到他捂着手臂,有鲜血从他指尖渗出来。 云荷的心猛然一紧。 果然受伤了……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厉不厉害? “不好!”旁边的声音开始沸腾,“他在干什么?” 云荷不解发生什么事,只听见源源不断的惊呼之声,心里一阵惊吓,又看不清前面是怎样状况,急得只差没有踩着他们的头顶前去一探究竟。 天边,渐渐染了红霞。 云荷瞪圆了眼睛,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这个场面于她而言,实在不陌生。 她思来想去,使了一团火焰扔向前方,顿时起了骚乱,人群也下意识地往旁边退避。云荷便踩着这条路往前疾奔,在那些人将要抓到她之前,她终于看到了无韬。 他身上已经负伤多处,浑身上下都有血迹,与他黑灰色的衣服相衬,看起来非常狼狈。他周身笼罩着焰火,云荷大叫一声:“不要!” 无韬仿佛听到了她的叫喊声,一张属于繁星的脸现出诡异一笑,紧接着双手朝天一笼。 “云荷!” 闪电般的身影朝无韬射去,伴着一声锥心的叫唤。 那个她一直未戴的发簪,直直地插进了无韬的胸口上。云荷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手还握在簪子上。 无韬低头看了看发簪,又看她。 似乎没有知觉,也没有疼痛感,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漫天的红霞,仿佛要将天地燃烧,云荷猛得拔出发簪,一股血迎面喷来,弄得她一头一脸都是。云荷又在他胸口补了一簪子,奇异的是无韬不动,或者说,他已经无力抗拒? 无韬怒红的双眼盯向她,疾速捏住了她的喉咙。云荷避之不及,被他提了起来。就在云荷觉得喘不过气来,血色上涌,眼睛突出将要死的时候,霄焰与沧海陡然而至。 更多的血朝云荷身上喷来。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恶心地想吐,再加上还被捏着喉咙,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而且,是死定了。 目光转向霄焰,定格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焦急,拔剑砍向无韬的手。 无韬闪了一下,将云荷直直地扔了出去,忽然哈哈一笑:“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就得还!” 冰蓝色的色彩从半空中划过,云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沧海用匕首在无韬胸口补了一刀,这次他没有任何动作,配合得倒下了。天空还是异常地红,洛仲连忙施法降水,一时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霄焰站在远处,定定地看着冰蓝色的如同石块一般的东西,有一丝酸涩涌上了他的眼睛。 沧海先迈开了步伐,然而才走出几步,霄焰地已经疾风一般到达了那一个块冰石旁边。 透着凉凉冷气的冰石,将云荷牢牢困在了里面。她闭着眼睛,身体是站着的,长发凌乱,衣衫沾着血,看起来凄楚可怜。霄焰拿出佩剑,在冰石上砍了几下,根本就斩不动。 “云荷,”他喃喃自语,“你别怕,把这个砍了,你就能出来的。” 刀在冰石上发出铿锵声响,却不能动它分毫。霄焰害怕了,连着挥砍数十刀,直到沧海执住他的手腕。 “别砍了,没用。”沧海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淡淡的,好似没有一点点情绪起伏。 “怎么可能没用?拿火来烧!”霄焰的眼眶红红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 霄焰知道,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想去相信而已。 魔界的冰系雪影冰封。 是了,黑域!他是魔界中人,也许会知道解法! 他眼前一亮:“黑域呢?快将他找来!” 蜜梅抱着膝盖,无力地把头埋在双膝。完了,声音已经远去,这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再记得她,她会死在这里的。 想到自己死了都不能重见天日,不免又伤心起来。 肚子好饿,又很冷。 如果真的要死了,还是饿着肚子死的,那她真是太冤枉了!她的妖生怎能这般凄惨?要是去了阎王殿,她一定要问一问,她前世造了啥孽,今生要有这样的命运? 有一束光,陡然降下。蜜梅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饿得虚浮的身子也变得有力气了,从地上一蹦而起: “是来救我的吗?我在这里!” 光束下面仿佛凭空冒出来个黑衣男子,就是之前和无韬打架的那一位!他和无韬对立的,那一定是天界这边的人咯?她欣喜不已:“总算来救我了,还好没有把我遗忘在这里,谢谢,谢谢!” 黑域只说:“走吧。”便将她擒小鸡一样擒起,一跃而上。蜜梅着了地,对着黑域鞠了个躬:“谢谢大爷救命之恩!” 黑域怔了怔,大爷? 第一回听到这样的称呼,倒觉得颇有意趣。目光掠过蜜梅的脸庞,脏兮兮的脸蛋和衣服,头发也乱糟糟,但一双眼睛却纯净无比,大大的圆圆的,很空灵憨直的模样。 蜜梅见他戴着面具,又不怎么说话,未免觉得有些怪。东张西望一眼说:“这位大爷,可以告诉我往无极阁要从哪里走么?” 黑域还未回答,一个天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对黑域抱一抱拳:“殿下,天帝有要事请你过去。” 霄焰么?蜜梅眨了眨眼,跟着他去,一定能找到云荷!黑域转身便走,她就跟在后面。。 直到黑域陡然转身:“为何跟着我?” “我要去找霄焰。” 直呼天帝的名字?黑域的眉头不自觉一皱,难道她和霄焰很熟,或是关系非同寻常? 不管是与不是,似乎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他转个身,继续往前走。 天空的异像已经渐渐退去,蜜梅却喃喃自语:“哇,哪里走水了吗?四处这样热。” 到达那块冰石前面的时候,蜜梅先是呆住了。 呃,这是琥珀?传说中的只有在书里才见过的琥珀?可是里面怎么封着个人啊……而且这个身影,好眼熟…… “黑域,快想想办法将她从里面救出来,拜托。”霄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黑域沿着冰石绕了一圈,半晌才说:“这个法术早已失传,解决办法我并不知道。” 刚刚还抱着一丝希望的霄焰,心里防线顿时崩塌。剑砍不断,火烧不溶,这样下去,云荷会死,她会永远离开的。 他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可是,也许除了无韬,没有人会有解决方法了! 他的额上渗出了汗,双手摸着冰石,额头在上面轻轻地敲了下。 蜜梅在一旁看着,忽然明白了个中道理!是云荷被封在了里面?她不敢置信地走上前,“怎么……会这样?”声音,已经颤不成声。 没有人回答她。 而已经被封在冰石里的,悄声无息的云荷,则更加不能!蜜梅突然意识到,以后也许云荷都会是这个样子的了,顿时,泪流满面。 第五卷 似锦流年 第二十九章(1) 这样已经一天了。 被封在冰石里的云荷,已经被运送到了天音宫,霄焰的书房里。他集众神之力寻找破冰的方法,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未有成效。 心早已比冰石还要冰凉。没有空气,没有进食,也许云荷已经…… 这一整天,他的心思也不知飘在何方。除了指挥他们将冰石搬回书房,召众神寻找破冰的办法之外,就是不停地翻阅书藉,以期能找得到办法。藏书阁与沧海的大书柜全都翻遍了,都未有法子。 雷声,忽然轰隆一响。 霄焰走到窗口,听到雨已经沂沂沥沥地下了下来。他惆怅地看看外面,又回到冰石旁边,低低地说:“云荷,你可能听得见?” 回应他的是她无边的沉默。 哀痛瞬时便在心底燎原。他未曾在人前表现出来的痛苦,此时全然爆发了出来。酸涩盈、满了他的眼眶,视线逐渐地模糊了。 硬忍着,不让咸涩的液体落下来。 又是一声轰隆声响,雨声渐大。他想起很多和她在一起时的画面,他欺负她,看她忍着气又不敢吭声的模样;到她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对他冷言相对,冷眼相看。 鲜活的记忆还在脑海里跳跃,她却已经静止了,停留在他面前。 他不敢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合了合眼,湿热的液体终于滑落下来。 身后一阵骚动,紧接着叩叩两声响,绿芽推门走进来:“殿下……”她才启口,便被顶到一边,郡宜疾风一样出现,先是看看他,接着目光转向冰石。 她身子有些儿发抖,显然怒火正燃烧,却又极力忍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说,此刻我也不想见任何人,你先回去吧。” “你把它放在这里,是何意思?”郡宜直勾勾地盯住他,“既已往生,也该让她安歇,好寻一个好的轮回!你难道将她放在这里,就是待她好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妖精到底哪里好,把霄焰迷成这样!将一具尸体摆在书房,是何等晦气的事! 霄焰眼前一亮,“轮回?” “六道皆有轮回,这是自然!” 霄焰的目光转向冰石里的云荷。她低垂着头,紧闭着眼睛,身体以一种软软的方式站着,早已没有任何生命迹向。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她不在了,寻找下一个轮回去了么? “霄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郡宜扬高了嗓音。 霄焰蓦然转身,连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几步后又疾速回来,对郡宜道:“我回来之前,谁也别动冰石,否则,别怪我!” 郡宜倒抽了口冷气。他这竟是在威胁她? 竟然被亲生儿子威胁……心底升起了怒火的同时,还有难以言明的绝望。 霄焰疾风般出了天音宫,发现蜜梅撑着伞呆呆的站在外面,眼神迷茫,衣服也湿了。 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忽然清醒了似的叫道,“云荷醒了没有?” “没有。” “我要看她。”蜜梅的声音在颤抖。 “我现在没时间。”霄焰说,“她也许早就走了……” 走了,是说死掉的意思吗?云荷会是死掉了吗? 蜜猛然摇头,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她不是只被封在了冰块里吗?为什么会死?怎么会死呢!! 霄焰没有回答,撇身就走。经过南天门,赫连和铁侍卫匆匆赶到,“殿下,你要往何处去?” “地府。”霄焰简洁利落的道。 赫连看了铁侍卫一眼,才和霄焰道,“殿下此去是否有些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霄焰冷然,大步跨过南天门,天将自然不敢拦他,赫连与铁侍卫见拦不住,也只得随着他一起走。 通往冥界的入口,漆黑且阴风阵阵。 鬼门关守着几个大将,一群小鬼在旁边磕牙,对新来的魂魄狐假虎威,陡然见到霄焰一行,随没什么见识,却还是止不住后退了两部。 守门的大将停到窃窃私语,探头出来看了看,恰此时霄焰已经到达他们面前。 “天帝来访,请求通报。”铁侍卫抱了抱拳说。 “天帝?”守门的大将懵了,显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有劳。” 守门大将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与同伴说了声。让他代步。一双眼睛则盯着霄焰,探究他的身份。 不消片刻,阎罗亲自到来,满面含笑:“怎天帝亲自来?实在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哪里,是我突然造访,多有打扰。” “客气了。”阎罗让出一条路给他,“请往这边走。” 那两个天将此时方才完全相信霄焰是天帝的身份,修几千年也未能有此见到天帝的机会啊,不免又多看了几眼,虽然霄焰早已跟着阎罗走远了。 阎王笑道:“人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您是有什么事才来这一遭?” “是。也不瞒您,我所来,是为一株莲花精。” “哦?”阎罗挑了挑粗眉,一双突瞪的眼睛显得格外碜人。一个妖精也值得天帝特意到地府来么? 进了阎罗的内殿,霄焰方才大致的经过讲给阎罗听。他抚着大胡子,“无韬?真是没想到……当年知道他寿命已尽,派了诸多鬼差去拘他的魂,居然没找着,原来是躲到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去了。这个,大约也算是天意弄人吧……” 霄焰这才直入主题,“我之前说的莲花精,便是受无韬所害,如今也不知道生死。不知可否劳驾你予我一查?” “这有何难。”阎王挥手叫来司事,拿生死簿来。 霄焰紧张的期待着。他自然更想听到她还有很多年的生命要走,可是他心里也知道,这个结果悬乎。 司事查了会儿道,“奇了,她不曾在簿里。想是花界也不曾收入她,故而是自由之身。” 霄焰的心紧了紧。 阎王说道,“又或者她没有死去呢,又或者魂魄也困在冰石中出不来,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说来说去,仍然无法找回她。也许她真的一辈子就困在冰石里,既不能生,也不能轮回。 第二十九章(2) 他失神的坐着,阎王叫了他几遍没反应,不由大声咳嗽。“先莫要悲观,世事总有能解决的方法。”他笑了笑道,“倒是这个小妖精与天帝交情菲浅?” “是的。”霄焰诚挚道,“阎罗王见多识广,倘若有好法子将冰石砍破,也还请指教一二。” 阎王连忙拍胸:“我若能知道,必定帮你办好了这事儿。难就难在无韬这法术早已消失了有几万年光景,能解的人只怕没有几个。但,这事上总有一些既定的缘分,许是时机未到,时机到了,能有高人将这小妖从冰石里救出来也不一定呢?” 这番漂亮话,听起来前途光景,但听在霄焰耳朵里只有几个字:无人能破冰石。 无人能破……这句话在脑海里绕梁回音,他一时便迷蒙了,眼前的所有一切他似乎都听不见也看不见,直到额头一凉,清凉感仿佛渗透到了肌肤,一直到血液当中。 逐渐地清醒过来,触目是赫连侍卫关切担忧的神情。 “殿下,您可要紧?”赫连问道。 “无碍。”霄焰坐正了身体,见阎王递过一杯清泉水,便接了过来,看着琉璃盏晃动的水,觉得人生正如同杯盏中的水,起伏不定,一旦安静下来,却又要面临别的命运了。 抿了一口水,听到阎罗王道:“殿下也不用太过担心,六道之中,各者都有各者的缘法。倘若有缘,或是命不该如此,那位姑娘也自能从冰石中出来。或者必须历此劫,那逃也是逃不过的。” 霄焰缓缓起身,对他点了点头:“阎王所言极是。今日叨扰了。你人脉广阔,若有破冰石之法,还请派人告知。” “一定一定。” 又寒喧几句,阎王一直将他送出鬼门关。霄焰也知晓云荷此番只怕凶多吉少,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再出来、再睁开眼睛,心中却没有了刚开始的锥刺之痛。 但他相信,他和她的缘分,一定还没有结束。 蜜梅一直在天音宫面前徘徊。 天音宫前的侍卫盯着她许久了,仿佛她再敢迈前一步,便要拔剑相待。蜜梅虽然糊涂,倒有这点认知,所以只敢远远地站着。 她好想看看蜜梅! 蜜梅真的已经不在了吗,她一直会被困在那个冰石里吗? 真不敢相信,不久前他们还紧紧贴在一起,为什么她被无韬捉了去,还能平安归来,云荷明明都在大家的保护下,却反而遭此劫难? 眼泪迷蒙了双眼。 有道声音突兀地闯进她的耳朵:“哭什么?” 蜜梅回过头,对上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原来是他!她吸着鼻子,“云荷被困在冰石里出不来,我伤心。” “你与她关系很好么?” “那是自然!我们相依为命!”呃,虽然没有到相依为命那么夸张的地步,但他们在还未修成人形时已经相互依存,蜜梅没有亲人的概念,但她觉得,亲人应当就像是蜜梅与她一般的! “哦。”黑域漫不经心地说,“这也没有什么可哭。旦凡是个活物,总有死的一天。” 蜜梅说:“是有死的一天。但是枉死与寿终正寝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黑域面具下的脸动了动:“但她既然死了,你哭又有何用?能将她唤醒么?” 蜜梅一听此话,眼泪扑簌簌掉落地更欢快了。“我倒是希望能将她哭醒啊!”她凑近他,拉起他的衣袖,一边哭一边说:“你不是魔界的头头么,法子定然很多的,你能不能救救她?” 素来不喜生人靠近的黑域没有将她一把推开,连自己都有几分诧异。“刀救不了。我没那本事。” “你不是魔君吗?!” “天帝都救不了,魔君何足道哉?” 蜜梅语噎。是了。霄焰无法,黑域也无法,莫非云荷真的就只能是这样的命运了么? 好可怜,好凄惨。云荷从来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怎么要受此磨难呢,前一世已经这般坎坷,这一生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云荷何其无辜! “你哭够了?”黑域忽然问道。 蜜梅擦擦脸:“还没有。” “嗯。”他说,“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 “魔界。” 蜜梅的眼睛眨了好几下,才慢吞吞地问:“魔界?” “嗯。” 她的眼睛又迅速眨了几下:“去做什么?” “自然是跟着我。” “跟着你干嘛?” 黑域有些儿不耐烦了:“叫你走便是,怎么这么多‘为什么’,难道世事都有‘因为’和‘所以’?” “这是自然的。”蜜梅睁着圆滚滚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说清楚,我怎么跟你走?我也没有理由要跟你走,除非你有法子可以救云荷。” “看来那个叫云荷的,对你来讲倒是颇为重要。” “当然!” “好吧,如果你答应跟我回魔界,我替你想办法。” “你想办法,与我跟你回魔界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既要好处,自然要有东西回报于我,不是吗?” 蜜梅难得机灵了一回:“你的好处还未兑现,若我就回报你,到时你不能兑现,我岂不是吃亏了?” 气氛稍稍一僵。 黑域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几下,才说:“你看起来笨笨的,此时倒不上当?嗯,你说的有理。那我便帮你找破冰石的办法便是。” 虽然不见得他一定能找得到,但有了他一个承诺,蜜梅还是十分高兴。再三地谢过之后,看见霄焰匆匆地回来了。他身后除了侍卫之外没有别人,蜜梅忙喊住他。 霄焰朝她摇了摇头,往前走几步,才发现黑域的存在,便走过来道:“黑兄,这次多亏了你,多谢你的出手相助。” “客气。”黑域的语气又变得很淡很淡。“我来是辞行的。”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往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一定。”他们抱了抱拳,黑域的目光转向蜜梅,“跟我走?” 蜜梅瞪圆了眼睛:“等你找到救云荷的方法再说吧!” 黑域便不停留,黑影一个疾闪,立即不见了。蜜梅四处搜寻着他的身影,果然不见了他,才暗暗惊诧,果然是魔道中人,速度都这么神奇。 回头看看霄焰,他还未走,便连忙问:“让我进去看看云荷行吗?” 霄焰嗯了一声,走在前头,蜜梅连忙跟上,唯恐他要是走得太快,她便进不去天音宫了。 在书房看到冰石里的云荷,蜜梅的眼泪又开始狂飙。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用力地划着,却丝毫不见划痕,它坚硬地比铁还更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会把云荷关在里面出不来了!”蜜梅抽抽噎噎地问霄焰。 “如果我知道,她还会在里面吗?”声音里有浓郁的忧伤。他抚摸着冰石,像在轻抚云荷柔软浓密如海藻的头发。 “真的没有办法吗?” “不知道。”霄焰说,“也许现在,只有‘等’一个办法。” 等,等到什么时候?云荷能等么? 蜜梅觉得好难过。生动的云荷此时无声无息地被封在里面,仿佛一个失去支撑的破布娃娃,看起来那么可怜。 再看霄焰,好像一点儿找不到难过的样子,不禁为云荷感到不平。是否男子皆薄情,云荷在的时候他何等恋着她,此时,也不过难过几个时辰,往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也许在不久之后,他就会把云荷给忘了。 到时候,可怜的云荷只有她在想念着而已了! 越想越觉得悲怆,越觉得她的妖生如此灰暗。 她咬咬唇,幽幽地说:“如果云荷永远都不能再醒来了,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3) “她会醒。”不论是用哪一种方式,他都相信她总有一天还能再出现在他身边,一如在寒天镜那一天,她留下她的狐裘般。他不信他们的缘分这般短暂——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蜜梅不知道霄焰哪里来的自信?但,他这样,是不是对云荷不舍的一种方式呢? 她轻轻地说:“云荷一定不喜欢被放在这儿,进出的人都可以看到她。她喜欢清静地……我带她回莲花池,好不好?”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以云荷的性格,确实不喜被放在热闹的角落里。 让她回莲花池么? 她安安静静地低垂着头,毫无生气地,悄声无息地。刚刚平复一点的心境,又渐渐地笼起了乌云。暴风雨来临前般沉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别开目光,“好。” 她从莲花池而来,就该让她回莲花池。蜜梅点点头:“这样也好。黑域已经答应我帮忙寻找破冰石的方法,也许会有消息的!” 霄焰嗯了一声,移开了目光。蜜梅看到他的侧脸笼罩在伤感里面,忽然就动容了。 刚才怎么会以为霄焰可以轻易就把云荷忘记呢?他的冷淡与若无其事,都是装给自己,装给别人看的么?可是只是一个眼神,就已经泄漏了他的内心。 她不由柔声说:“我们都要有信心,也许可以找到办法把云荷救活过来的。” 霄焰又嗯了一声,说道:“我们带云荷回去吧。” 蜜梅有些儿吃惊他的果断。随即又想,将云荷放在这儿,他不是更加地触目伤心么?早点回莲花池,云荷一定也会开心的。 莲花池洋洋洒洒地下起了中雪。 冰石就放在梅树下,用一层白色的裘罩着。霄焰怔怔地凝视好久,才对蜜梅说:“照顾好她。” “嗯!”蜜梅重重点头,“但是,你的娘亲还会来找我们麻烦么?” “不会。”云荷都已经这样了,如若郡宜还能对她做些什么,那,别怪他不念母子情谊。 “那就好了。”蜜梅像是在喃喃自语,“希望快点找到办法把云荷弄出来呀!不然她被封在里面,好可怜。” 她细细的声音扯动了霄焰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他转身便离开,抛下寂静的莲花池,和正陷入沉思的蜜梅。 他回到天音宫时,沧海正在等他。二人相视,默默无言。 “她呢?”沧海还是按不住问。 “送回莲花池。” “……” “你可找到办法?” 沧海摇了摇头。“几乎翻遍了书藉,找不到可以破解之法。” 意料中的答案。他们又陷入了沉默,静得仿佛天地万物,包括他们都不存在了。 “明日起,我要告假三月。”沧海道,“我去寻访可解之法。” 终究,他对云荷不是没有那个心思的。他只是在强压着自己的情感,却又逃不脱“情字伤人,何必问情”的古旧想法。霄焰不由想,倘若沧海一早明确自己的感情,云荷会选择他么? “你要往何处去?” “各界都去一去。等我回来时,希望能带来好消息。” 霄焰点了点头。沧海递上告假书,隧走了。霄焰坐在椅子里,望一眼之前冰石放着的地方,空荡荡的,如同他的心缺了个口子。 他有一种预知,她会回来的。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知道,不知道…… 这两日不曾合眼,此时困倦扑天盖地而来,沉重地让他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恍恍忽忽地,他睡着了。 漆黑无边的地方,闪烁着几点蓝光。他带着疑惑走过去,霍然一只庞然大物朝他扑过来,他怒喝:“何方妖物?!” 那庞然大物仿佛被吓一跳,顿时停止了猛扑的动作,瞪着两个铜铃大眼盯着他。 霄焰这才看清,它是水麒麟! 忽然有什么洒到了他身上,他全身一震,睁开眼睛发现是在书房中,何来水麒麟? 只听见绿芽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该死!” 霄焰此时方觉得手臂有一点疼,衣服也湿、濡了,想是绿芽要给他端养生茶不小心洒了。 他拍拍衣袖,“没事。你下去吧。” “奴婢帮您换一件衣裳。”绿芽连忙屈了屈膝,心里有一丝安慰。幸而殿下宽宏,幸而她跟了个好主子。 霄焰扬扬手,示意她不必,脑海里还回放着刚刚的梦境。他已有一阵子不见水麒麟,曾经想要得到它的心也早已淡了。怎么会梦到它呢? 拿过书桌一角叠着的案卷查阅,一直到深夜,才又想起寒天镜。 那短暂的梦境也再次跃入脑海。他想,或许之前是水麒麟入了他的梦境? 支开侍卫,他独自去了寒天镜。这儿,是他与云荷第一次发生交集的地方。再次来到这里,只有他孤单单一人,这种心境比起寒天镜的清冷还甚。 漆黑的水面,波澜不惊。他甚至不知道水麒麟有没有脱开封印独自离开了这儿? 正在思索间,湖面大动,紧接着一面水柱冲天而起,随后水麒麟跃上了水面,抖了抖身上的水花朝他走来。 霄焰阴霾的心境,因为它而有少许明亮。伸手摸摸它的头,它没反抗,反而摇了摇头,似在撒娇一般。 “几个时辰前,我梦到了你。” 水麒麟嗷得一声叫,接着扯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跃到它背上。他不大确定:“你打算去哪里?” 它自然不能回答他。 霄焰动作不迟疑地跨上它的背,他便风驰电掣地往前跑去,方向明显是向着莲花池的。 霄焰低声道:“你想云荷了,是么?” 它素来都喜欢云荷的。也不知云荷是得了什么缘法,神兽都喜与她相处。 还未到莲花池,已经闻到一阵幽幽清香。从前莲花池也有梅树散发出来的浅淡味道,但不若今日这般浓郁。 夜晚的莲花池,因为白日下过雪,四处白雪皑皑,视线并不模糊。霄焰走下水麒麟的背之后,它径直走向了云荷所在的冰石。 霄焰不禁纳闷,它怎么知道要朝这冰石走?它不是一直在寒天镜里么,难道云荷被冰石冰封一事,它竟然也知道了? 它用前掌把白裘扯了下来。 冰石在白雪之中,泛着一丝浅淡的蓝色光晕。忽然远处咚得一声,伴随一阵“哎哟”,接着霄焰看到蜜梅揉着臀部奔跑过来:“是你呀,我还以谁大半夜地跑来呢?” 看到水麒麟,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虽然与水麒麟也见过几次,她仍然不敢像云荷那般摸它的头,骑它的背。 霄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望着水麒麟轻轻用手拍着冰石,仿佛想要将云荷从里面拖出来一般。 这份情意,感动了霄焰。他按了按它的脑袋:“没用的,除非有破解的法术将她从里面救出来……” 水麒麟不再动了,直勾勾地看着云荷,慢慢地伏了下来,耷拉着一颗脑袋。 它不会说话,但从眼神中不难看出来它此时的情绪。蜜梅见它如此通人性,对它的恐惧少了几分,慢慢踱过来:“你带它来的么?” 霄焰说:“它带我来的。” 蜜梅和霄焰一样讶异。水麒麟如何知道云荷发生了这些事?它不是在寒天镜之中都未出来么? 而且云荷也有些时日不曾去找它了,难道他们之间也有心灵感应? 霄焰望着水麒麟,忽然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他转身对蜜梅道:“我到书房查几卷资料再来。” 蜜梅指了指水麒麟:“那它呢?” “它既然来了,自然是想看着云荷,就让它待着吧。” 虽然它通人性,但那也许只针对云荷,万一它兽性大发,把她啃了怎么办?蜜梅很是担忧。 霄焰并没有空理会她的担忧,刹时回到书房,从大书厨里抽了几本关于神兽的书藉。 翻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水麒麟这一章节。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一遍,又回头仔细地翻阅一回,眼里慢慢生出了喜悦光芒。 也许和水麒麟有感应的不是云荷,而是雪影冰封! 第二十九章(4) 霄焰再回到莲花池的时候,水麒麟还维持着原状趴在冰石前方,乖巧安静,耷拉着脑袋,阖着眼睛。 蜜梅也不知去向,整个莲花池安静地只有风掠过上空的轻微声响。 霄焰一靠近,水麒麟猛然站起身,回头见是他,又懒洋洋地趴下了。霄焰在它头上轻轻拍了拍:“雪影冰封,你还记得这个法术么?” 水麒麟无动于衷,恍若不闻。霄焰说:“神兽册记载,此法术你能解。你还记得怎么解吗?” 时间过去久远,也许水麒麟自己也忘了自身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了。他等着它的答案,半晌它却都还不动,呆呆的,仿佛睡着了一般。霄焰心中自是着急的,但兽毕竟不同于他们,纵然再有人性,大约也不能体会焦急的心情。 目今能做的,唯有等而已。 霄焰有感觉,之前的梦,是水麒麟进了他的梦中,提醒他还有它的存在,它还有可以解救云荷的方法。 但为何现在,它好似什么也不知晓的模样? 他一面安慰自己不要急,一面还是担忧水麒麟最后能否有法子可将云荷从冰石之中救出。 一直到日落,水麒麟都没再动过。霄焰推它,它亦无反应。眼见天色黯了,自己也对它莫可奈何,恰铁侍卫来找:“殿下,该回宫了。” 想想明日再来也罢,便先回了天音宫。到他睡下时,已经接近子时了。霄焰睡得迷糊间,觉得有谁走到了他的床畔,并且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清醒了过来,见一个少年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与他对望。 心中有一丝震撼:“你是何人?”天音宫守卫森严,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我。麒麟。” 霄焰回不过神。麒麟?眼前这个蓝头发的少年? “我不能维持人形太长时间。我来是想和你说,我能破雪影冰封,但曾经听说过,此术法一生只能使一次,也许救了云荷我会死——但世事偶尔也有难料的时候,倘若我救了云荷还未死成,你要将我送到寒天镜中静养,也许几千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霄焰震惊。少年又说:“明日辰时,到莲花池。” 他说完就往外面走。 霄焰想叫唤住他,猛然醒了过来,发现屋子是黑的,但水麒麟离开的方向,帘纱飘动。 看来不是梦? 看看时间,不过才丑时而已。然而他却再也没有了睡意,想着水麒麟刚刚说的话,明日辰时,也许云荷就能破冰而出了? 她会醒过来么? 还有水麒麟,究竟是谁教了它们那一招破冰之法,竟然要以生命为代价?难为的是他知道,竟还舍身为云荷。 他起身穿了衣裳,想好了明日破冰之后云荷会遭遇的境际。她在冰中待了几日,也许……早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是她的魂魄若还被封在冰内,他就有办法可让她还魂续命。 他忐忑不安,害怕任何一个疏漏。 天还未亮,他已经安排好几个侍卫随行,和他一起到莲花池。水麒麟仍然趴着一动未动,仿佛昨夜到现在,就一直未曾离开过。 蜜梅听到动静,从梅树爬了下来,见霄焰带了这些人来,吃惊地问:“怎么了?” 霄焰说:“水麒麟应该有法子救云荷。” 蜜梅看着水麒麟,眼里有着不信。它看起来不过是一条大狗而已,大仙众神都束手无策的事,它能做得到么? 辰时刚到,水麒麟就爬了起来,抖抖身子,自顾自踱到莲花池里舔了几口水,再径直朝霄焰走来。 它的大眼睛里传递着某种讯息,霄焰不由动容,轻声说:“谢谢你。稍后我一定会将你送到寒天镜的。” 水麒麟点了点头,绕到冰石前面,驻足望了望。忽然间,周身笼起了一股冰蓝色,它张大嘴巴,一颗蓝色的丹石悬浮到冰石之间,慢慢地上升,直至落到冰石壁上,如同被粘住了一般,静止不动。 蜜梅不知道它在干什么,过了好半晌,一声清脆的“咔拉”,她惊奇地发现,冰石裂开了一条缝!她惊叫:“看,快看!” 霄焰说:“别说话。” 蜜梅忙捂住嘴,看着冰石的裂缝越来越多。她还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霄焰已经一个纵横跃过冰石,手在半空中仿佛揽住了什么东西,又落回到地面。 冰石逐渐开始融化,蜜梅窃喜不已!云荷要出来了,水麒麟真的能救云荷!也不枉了云荷往日疼爱它。 就在冰石完全要融化时,水麒麟忽然砰然摔倒在地,霄焰忙对一旁几个侍卫使了眼色,之前已经交待过的他们轻车熟路将水麒麟架起,往寒天镜而去。 没有了坚硬的冰石支撑,云荷整个身体软软地往旁边靠去。霄焰忙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极了,连拥着她,他都感觉到寒冷。他单手将她抱起到莲花池边,再平放于地。 脸色好苍白,黑发沾在脸上,看起来凌乱地可怜。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自然是没有的。 蜜梅呆若木鸡地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云荷在冰石里面时,她还有幻想也许云荷可以醒来。可是现在冰石破了,云荷这样软绵绵冷冰冰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却觉得好灰心。 这样的云荷,还能醒来么? 霄焰看起来倒不悲伤,俯下头吻上她的唇瓣,渡了两口气给她。 等了半晌,并没有起色,霄焰便起身,不知往云荷的额头按了什么。一股白色的烟,转瞬即逝。 她慢慢靠近:“你……刚才做了什么?” 霄焰望着云荷,眼里的冷静,逐渐变成茫然。就算捉住了她的魂魄,为何仍然无法让她续命? 她为何还不醒来? 蜜梅小心翼翼地问:“云荷能醒来吧?能醒来吧?” 谁知道?霄焰俯下头,又渡了几口气于她,见她还不醒,捏下她的下颌,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他们跪坐在她的旁边等待着。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她都没有一丝气息。蜜梅觉得云荷想必是死定了,在一旁小声地啜泣。 霄焰将云荷抱起,朝莲花池走去。她的真身他之前用法术隐藏了,如今再打开,还是鲜活如初,只是根茎处多了几分黯黑。她遇到真身,似乎不自觉地便蜷成一团,霄焰将她捧起,放入莲花蕊中,再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层柔软的裘袄,又以法术将其隐之,才退到桥边。 蜜梅抹着眼泪:“云荷是不是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肯定不会的,”霄焰说,“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哪来的这种自信,他自己亦不知道。云荷的气息没有了,但她的魂魄已经归位,也许是因为冰石对原体损耗太大,以至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我会继续想办法的。”霄焰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她道:“看好云荷。虽然加了结界,却未必能保万无一失。” 要不是这是她修行的地方,他真想将她带回天音宫,专门设一处幽静适合养元的地方给她。 也许醒来遥遥无期,也许……也许永远不会醒来,但他不想放弃,也不会放弃。 这一夜,他又去了一次地府。阎王细细听他说完,只道:“既是魂魄不曾被我们拘来,自然还有生的希望。”见霄焰着实关心这小妖,心想与他关系定是不凡,也乐得做个人情,送了几枝还阳草与他。 霄焰回到莲花池,还阳草以口喂云荷服下,坐等了数小时,却仍然不见她有丝毫生息。 她未死,却也不是生着的。 望着她如同梦着的脸庞,有一种冰凉的失落在他眼底滋长。他能做的,是不是只有等待而已? 第三十章(1) 时光冉茬。 蜜梅呆呆坐在池边,望着她看不到的一个地点,静静地出神。在她心底认为,云荷想必已经走了……霄焰不愿意相信,是因为他不舍得,他还在做努力。 他每日都来,有时不说话,只是坐着,相顾无言。蜜梅忽然觉得很可悲,是他们捉弄了命运,还是命运摆了他们一道? 身后悉索几声脚步声,蜜梅心想,大约又是霄焰来了吧,他每日必来的时间,便是这个点儿。 久未见霄焰往莲花池走,她回过头,来者赫然入目,吓了她一跳。 凄黑的装束,银色的可怖面惧。她腾地站了起来,连后退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你。”黑域云淡风清地瞥了这儿一眼,“岌岌之地,何足留恋?” 蜜梅觉得他真是莫名奇妙。莲花池何如,与他有什么相干?这儿再不好,也不容许他来置评。 “你想好了吗?”蜜梅还未找到合适的话来抨击他,又听他发问。 她不由一怔:“想什么?” “跟我回魔界。” 蜜梅眨了几下眼:“我并不曾答应你跟你去魔界啊……你不是也没有找到能帮云荷的办法么!” “反正她已死了,你独自在这儿,不如去魔界。” 认清云荷也许不会再醒来是一回事,从他口中这么无情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愤怒地喊:“云荷才没有死!” “是么?就算她活着,也不影响你去魔界吧。” “……”蜜梅懊恼地咬了咬唇。这个魔头是怎么回事呢?吃饱了找她玩儿?“你为何非要我去?那地儿我不熟,我也不想离开天界。” “我很愿意你去魔界与我作伴。”黑域认真地道,“对于大部分魔界子民而言,这是厚待。” 蜜梅有气无力地坐回莲花池畔。她想,魔君的理解能力怕是有问题,或是着实太闲了,所以来耍她玩?可她不过是一颗梅子,这么不起眼,他干嘛要来骚扰她呀。 但是他的出现,也令蜜梅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思考。云荷如果永远不醒来,怎么办?她从未想过没有云荷的人生,也从没有想过未来。 但现在这个想法忽然就窜进了脑海里。她难道一直就在莲花池么?枯躁无味,没有人陪伴地一直在莲花池,缓慢地修行,以期将来能修成散仙? 如此一想,似乎日月都无光了。 她陷入沉思,觉得漫漫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待她回头时见黑域还在,顿时吓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我有说过要走么?”黑域反问。 “……” 蜜梅实在懒得和他纠缠,正欲回梅树上,霄焰已翩翩而至。这段时日,他明显消瘦许多,脸庞越发显得如刀削般轮廓深刻。眸光落在黑域身上,再缓缓移到蜜梅脸庞,显见的惊讶。 黑域是魔界中人,私自到来自然有些不妥的。但因为先前有欠他一份人情,霄焰自然也不好表现出来。 他只客套地问:“黑域兄,别来无恙?” “很好。”黑域的语调缓慢,“你为她而来?”他看了看云荷真身结界的方向。 “嗯。” 黑域看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在下一个眼神变得沉默。他对蜜梅道:“我带你去玩。走。” 蜜梅大闷,“我和你又不熟,为何要跟你去玩儿呀!” “霄焰在此,你再待着,方便么?” 蜜梅正想回他一句:有什么不方便的?忽然一想,虽然云荷尚未苏醒,但他也想有与她独处的空间罢? 虽然她并不会去打扰他们,但存在应该也是个多余的? 如此一想,腾地站了起来,拽了黑域就走。霄焰目送他们离开,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径直走向结界。 荷花依然亭亭绽放,没有一丝枯萎迹向。这是好现象,至少昭示着云荷的气息都还在。 她微小的身体缩在花朵中央,细小的就像刚成形的花精灵。霄焰时常就这么望着她,静静的待上半天。什么也不说,只要能感觉到她还是存在着的,就很好。 随着时间越过越久,云荷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模样,说不失落,不绝望,那都是假的。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这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又能等她到什么时候呢? 天长地久有穷时,他对她的情感,又能持续多久?在没有到这份感情消失之前,他都没有办法保证能对她天长与地久。 “云荷,”他低喃,“如果你是有意识的,何妨给我一点小小的希望?” 回应他的自然是无边沉默。 他一直待到夕阳落山,才离开莲花池。回天音营前,他想起了水麒麟,于是到寒天镜探望一眼。 深深的湖水底下,水麒麟伏在湖底,一动也不动,正如它天劫时那般。但这次的创伤,明显要比天劫时更厉害。若能撑得过去,它也算历了一次奇遇,可以拥有不同的新生。 他用极大的代价将云荷从冰石中救出,主与兽却一起陷入了昏迷。这样的结果,水麒麟应当也没有想过吧? 这就是曲折的命运么? 霄焰在水底默默观望它一会儿,才回到天音宫。郡宜在书房等着他,又想老调重弹说服他立后生子。 但她显然不像从前一样单刀直入主题,也许她也知道,感情一旦发生,想要再接受别人,是很困难的。尤其是霄焰倔拗的性格,与他硬碰硬,没有任何胜算。 “你今儿怎回来得这么迟?”郡宜微笑着迎上前。 “去莲花池了。”霄焰也不避讳。他要郡宜知道,短期内想让他娶别的女子,这是不可能的事。 郡宜早也猜到,却不能说什么。她知道霄焰在打什么算盘。越是昭示他的去向,就越让她明白:你少打莲花池的主意。 哪怕那个妖精已经等同于死,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丝毫不能被动摇! 真可笑,一位母亲,竟然在她儿子的眼里不如一个妖精,一个女人!“算了,”郡宜忽然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想,我就不逼你了。但沉缅于过去,是懦弱的表现,你既为天帝,有时就要有所牺牲。这点觉悟,你早就应该有。” 霄焰道:“我会在适合的时间做适合的事。” “最好如此。”郡宜点了点头。 和霄焰有了这种共识,她也不多停留,识趣地走了。望着她离去,霄焰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淡了? 虽然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完全不认同,但终究他们有着割不断的亲情。 日子在继续,时光如飞瀑。沧海在三年之后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让霄焰觉得亢奋。 三年,云荷不曾醒来也不曾逝去。他知道,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沧海说:“抱歉。” “不必道歉。错不在你。”为了云荷,他也已经尽力了。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见面。在最初的几十个年头,霄焰立威信,掌大权,在历练中逐渐成熟。屡屡有臣劝谏他立后生子,但他都未曾动摇。 直到一百年后。 时光没有在他与云荷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如郡宜所说,身为天帝,就要有牺牲,既然云荷不能再醒,他便要屡行义务。 他坐在荷叶上,轻抚着那株半闭合的莲花:“睡了这么久,你一点儿都不想醒来么?” 云荷依然沉睡。 霄焰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如此粉嫩,如此细腻,正如同第一次抚摸她的皮肤一般。 “如果你再不能醒,我便要娶别人了。”霄焰低声说,“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 无人应答。 他呵呵一笑,辛酸在眼中回荡。缓缓地站起身,他说:“那,以后我就不来看你了。” 第三十章(2) 雾气缭绕,空白。 漫长的时光里,眼前都是充斥着这样一个景像。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色彩也不曾有。 只有这仿佛被纱巾罩住了的,不能透视的朦胧。 用力地想睁开双眼,眼皮却是胶着的。她一直努力,一直无功而返。然后,她又陷入雾气缭绕的轮回。 “那,以后我就不来看你了。” 仿佛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如同一只瓮里发出的声响,模糊难辩人声。 “再见。” 他说。 她瞬时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腾地坐了起来。 身边是雾白色的,身子底下是嫩黄的花蕊。她张望了几眼,明白过来是在莲花、芯中,忙站了起来。 可她站直了身体,也没有花瓣高,这不禁让她郁闷。谁将她变成了这样小? “喂,喂!”她一边跳脚一边喊。 声音像闷在被子里似的,嗡嗡直响。 好一会儿,她感觉到花瓣被拨开,一张超大的脸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熟悉的面孔,陌生的眼神。 她眨了眨眼:“霄焰?没错么?” 她看到这双眼睛里,慢慢地充斥了喜悦,甚至有一点泪光。在他合眼的瞬间,一颗大雨珠落在了她的头顶。 她连忙抱头闪开:“我怎变得这般小?变不回人形了?” “也许你需要重新修练。” 霄焰的声音有一丝粗呷。 云荷惶然瞪大眼睛。重新修练? 她的八千年呢?!难道不见了?心中大赅,感觉一只巨大的手伸了进来,将她拎到掌心,捧到他的鼻子跟前。 她看到霄焰的笑意了,眼里还有一丝水润。“偷睡一百年,变得这么小也是活该。” 云荷怔愕:“一百年?” 有睡了这么久吗? 还真是不知不觉……她还没有空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便连忙问:“我真的不能变大了?只能这么小?” “你大约是睡糊涂了,钻回真身去,自然是要变小的。这有什么稀奇?” 她醒来了。真好。 霄焰不太敢相信这个真实性。是他的威胁逼迫起到作用了吗? 云荷试着像从前一样,念几句真言,在他手心转一个圈,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轻盈地要飞了起来。等到站住脚,才发现自己就站在荷叶边上,半边脚已经进了水。 “啊,哎呀!”身子一个不稳,就要往水里扑。 她没有来得及和水亲密无间,便被提着往靠边飞去。一双有力的臂膀拥着她的身体,一直到岸边,都没有将她放开。 她听到他心脏怦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想挣开,他又重新将她按回胸膛。 她索性就让他抱着。 闭着眼睛,一些画面毫无预警地跳进了脑海。她陡然推开他,“无韬呢?” “死了。” “我呢?” “你不是在这儿么?”他的声音里满满是珍惜。他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的脸,生怕她再消失似的。 “我是指后来……后来我怎么了?” 霄焰于是轻描淡写地告知她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云荷安静地听完,喃喃自语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现在你知道你有多贪睡了?” “我也没睡。”云荷抿抿唇,“可是也没有任何记忆,既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做不了梦。”顿了顿忙问,“蜜梅呢?” “她么,去魔界。” “啊?”云荷相当诧异,“去做什么?” “具体并不知道。黑域拉她去,她就去了。” “是被魔君逼迫着去的么?!” “似乎不是。心甘情愿的吧。” 云荷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糊涂,实在不明白为何蜜梅会心甘情愿地跟着黑域到魔界去? 霄焰忽然勾住她的下巴,温润的嘴唇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你醒来的正是时候。” 脸颊飞红,她用力擦了擦被亲吻过的唇,不悦道:“什么正是时候!” “如今我正受大臣压力,让我速速成亲立后。你醒来,不是正是时候么?”霄焰眼含笑意,“走吧。” 云荷还是很糊涂。“等等……” “不必等,往后再慢慢想吧。”他拉住她的手回天音宫,手抓得很紧,唯恐她从他的指尖消失。一路上他都在望着她,盯着她,瞧着她,看得云荷头皮发紧,“你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么?” “不能。” “你令我觉得坐立难安!” 霄焰呵呵一笑。 云荷的眉蹙了起来。他笑什么?一段时日不见,他好似变得很奇怪……与从前不一样了。 但说不一样么,感觉又还是和以前一样英俊英挺,连眼神与动作,还有那霸道的性格,都毫无二致。 他带她去天音宫,一路上仙婢屈着膝,既想看看天帝带回的姑娘是何人,又不敢太造次。云荷被他拖着一路进了繁华院宇,正在煮青梅茶的绿芽一个回头,眼神与云荷撞个正着。 绿芽吃惊至极,手下不妨,被开水烫了一下,连忙关了火,先朝霄焰行了礼,才问:“云荷……?你怎么……” “我怎么了?”云荷看看自己,又看霄焰。 霄焰淡淡道:“没什么。你且下去吧。” 绿芽领命走出寝宫,心中还惊疑不定。云荷目送她离开,和霄焰道:“我很久不曾见过她了。她还一直在你身边吗?” “这是她的宿命。” “要一直在你身边待到老么?” “将来也许有新的命运,现在,又有谁知道呢?”霄焰握住她的手,“就像几个小时前,我已经心灰意冷,决意再也不去看你了。可你倒是很会挑时机,在这个时间醒了过来。” “如果我能挑醒来的时间,一定不会是现在……”云荷自言自语。 一百年啊……多少时光,就让她浪费在了睡眠之中?她观望着他的寝宫,不失华丽的低调,很合他的风格。 她慢步在他的寝宫,东摸摸,西探探。一双手自身后绕来,搂住了她的腰。 云荷心怦怦一跳,感觉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胛,低声说:“你可知道这一百年,我有多难受。” 淡哑的嗓音,没有多余的起伏,云荷却听出了悲伤。她缓缓转身,怔了怔,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胸膛。 这主动的动作令霄焰惊喜,旋即搂住她,“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允诺过我什么?” 云荷仔细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很好,承诺过的事情,竟然转头就忘?”他的眼里多了一分冰冷,连语气也冷了。 云荷忙说:“都过了一百年了,忘了也情有可原!” “那就容我再告诉你一次。当年你说,如果我们都能平安归来,那就在一起吧。” 心猛得怦然一动。 他这么说,是让她想起了那会儿的场景。 “假装记不起来?”霄焰冷哼,“我可是绝对不允许的,你可曾听见?” “哦。”云荷无可奈何地应了声。 “只是‘哦’?”他扬高了音调,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 “那不然要‘嗯’吗?”云荷满脸无辜。 “你如今越来越会和我斗嘴了。”霄焰忽然又笑。她如此真实地站在面前,如此生动活泼,这样,真好。 他的话跳跃地太快,一时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笑,她也跟着微微一笑。 霄焰道:“十日后是佳期,我们选那一天成亲吧。” 云荷缓慢地看向他,有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霄焰说:“没意见对吧?那就这么决定了。” “喂——” “已经给你时间考虑了,你不曾拒绝,就是愿意的。” 呃,怎么会有如此土匪的天帝?他去当山寨大王倒是比当天帝还合适。 第三十章(3) 天帝带了个姑娘回来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 人云那姑娘美若天仙,气质非凡,更重要的是,向来冷冷淡淡的天帝对她就如同煮开的开水,热力难挡。 郡宜闻言高兴至极,心想着总算他开窍了,忙不迟迭地到天音宫。 “天帝在花园之中。”仙婢回报。 郡宜说:“知道了。” 她带着几个侍女到花园,远远地就听见窃窃私语和几声娇笑。她看到霄焰推着秋千,一个白衣服的女子裙角飞扬,柔白玉手抓着秋千的两边,高高低低地回荡着。 郡宜的脸色变了变。 好熟悉的身影…… 她缓缓走上前:“霄焰。” 霄焰闻声回过头,云荷也听到了声音,停下秋千,在回头的瞬间,目光与郡宜对上,她明显地震惊到了,往后退了两步。 郡宜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荷。是她,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已经死掉了么? 霄焰拉着她的手,和郡宜道:“母后,九天后我欲与云荷成亲。你多年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了。” 郡宜的身子有些发抖,她说不出话来。 多年的夙愿? 是夙恨差不多! 一百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对云荷念念不忘!更可恨的是这妖精,分明已经死了,还活过来做什么? 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 云荷自然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她也不喜欢郡宜,从前有所顾忌,不愿意与霄焰站在一路。可是她不是已经承诺过他了么? 既然如此,就要兑现。而且,她对他的感情,她自己是知道的,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气氛很僵硬。 郡宜半晌都没有说话,目光像是盯在了云荷身上。 霄焰缓缓地说:“母后一直以来不都希望我成亲吗?一百年,也足够让你看到我的真心了。云荷不在的一百年,我不曾对别人动心,往后,也没有别人可以让我生出想娶的愿望。母后若是真心希望我过得快乐,便不要为难我们。” 郡宜的眼睛暴突。她直直瞪着霄焰——这番话对她而言,不是他的请求,而是对她锐利如刀的惩罚。以为云荷从此长眠,他与她可谓过去了,可现在,怎生得又醒了过来,霄焰竟还下了如此大的决心,非她不娶!这叫一个作母亲的,情何以堪! 霄焰努力放柔表情:“作为母亲,你是希望我按你的要求去娶一个根本不爱的女子,与她过着形同路人的生活,还是希望我能过得幸福一些?” 换一种表达方式,不一样的语调与神情,顿时让郡宜的心纠结和疼痛起来。 作为母亲……他的声音里还有着殷切的希望,是因为她是他的母亲。如今他身为天帝,认真要娶谁,是不需要听从谁的意见的。他能与她这么说,可见还是在意她这个母亲的么? 她有一丝动容,但要她立刻接受云荷要成为新的天后人选,还是十分困难。 霄焰见她神情松动,趁热打铁地说:“你不是也一直期望我有继承人么?只要成了亲,那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云荷闻言大闷,他怎说这样的话……天后不是怒她么,让她生他的孩子?会不会顿起暴风骤雨? 仔细观察郡宜的神情,却未有想象中暴怒,不由纳闷。 霄焰见郡宜的神色比方才又缓和不少,逐渐露出笑意。他最明白郡宜如此的心态,她也知自己老了,又素来是爱操心政事,不及早诞下继承人,她怎放得下心? 再者,她已经到了暮年,比从前多了几分柔情。也有了人间祖母抱孙心切的态度,以此来做诱饵,他相信会有胜算。 “你即已决定,又何需来问我?”郡宜声音冷淡,“只愿你以后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她甩袖即走。 霄焰说:“谢谢您。” 郡宜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她一离开,云荷立刻揪他的袖子:“她这算是同意了么?” “嗯。能让她说出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云荷点了点头,“确实难为她。我们……当真的要成亲?” “你又想反悔不成?”他眼色一冷。 “想到未来,未免觉得没底么。”她淡淡说,“倘若你是个平凡人就好了。” 霄焰微笑:“偏不平凡,难道不平凡就不能成亲了?你只管放心吧,有我为你,不必怕有谁欺负你。” 云荷噘嘴,不再说话了,继续坐到秋千上慢慢地晃荡。不消片刻,绿芽并几个仙婢过来道:“裁缝来了,请云荷姑娘到后殿量体裁衣。” 霄焰喜上眉梢,拉起她推向绿芽:“跟着她们去吧。” 云荷只得闷闷地和绿芽走一起,回过头来,见他正望着自己露齿一笑。云荷也报之一笑,胸口有一丝暖融融意味。 绿芽在一旁说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殿下对你感觉不凡。果然有今日……” 云荷不知如何答,只管笑。 “能得殿下如此深情,你真是好福气。”绿芽真心地道,“这些年,不说外人,就是我们做奴婢的,瞧着也替他心疼啊。幸亏你醒了来,不然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呢?” 云荷还是笑。 能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会遇到另外一个她,能继续让他心动,然后慢慢忘了她。但是现在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了,她醒了过来,而且即将嫁与他…… 在后殿,裁衣师早已准备好量尺,细细量了尺寸,又问她喜欢的式样,云荷对这些素来不讲究不在意,随着她们去折腾。 这一下午,便都在各色衣服首饰中渡过,好不容易盼来霄焰,他先问绿芽:“都裁好了?” “裁好了。” “几时能取?” “五日后。”绿芽抿着嘴儿笑,“赶得及您大婚,敬请放心。” 霄焰也笑了。果然人逢喜事,笑容也比往日多许多。绿芽带着一并仙婢先退出屋子,让他们独处。 霄焰自然而然地搂住云荷,“可曾累了?” “比练功累,举着手让他们在身边绕来绕去,看得头也昏了。”云荷玩弄着一个银红色荷包,递到他面前比划了下,“为何成亲要穿红色?” “喜庆。”他趁机在她脸颊上香了个吻。云荷连忙在脸上擦了几下,霄焰眉头一皱:“这是什么动作,嫌弃我亲你?” “嗯。” “你说什么?”他故意咬牙切齿,听她又嗯了一声,干脆耍赖地扳过她的脸左亲亲右亲亲,直到她跺脚尖叫:“哎呀,你做什么呀……” 他不理会,只管亲着她的脸颊,脖子,云荷素来怕痒,被他这么一闹,又是气又是笑,使劲捶了他两下,他才停下来。 两个人额头顶着额头,说不出甜蜜亲昵。 云荷脸发烧,轻轻在他胸前戳了下,“喂,成亲是不是就要双修?” 他的眼神骤然一亮,声明却低哑了许多:“是。” “那我会成仙么?” “你想成仙?” “那倒也不是。”云荷仰着脸,忽然璨然一笑,“但若是能在双修后顺便成神仙,也不妨啊!” 霄焰扑嗤一声笑了,将云荷揽入怀中。她趴在他的肩膀,忽然想起来以前蜜梅总是口口声声念念不忘地让她与霄焰双修好提升修为。现如今不知道她在别处怎么样呢? 缓缓推开霄焰,她迎着他的目光说:“我能去看蜜梅么?” “大婚之后。” 她嘟了嘟唇:“这样紧要的事,她是我的好朋友却不能来参加,这可如何是好?” “……”霄焰沉默片刻,才说,“下贴子请她来,可好?” 云荷忙点头:“好好好。” 霄焰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宠溺。伸手摸摸她的长发,觉得她的一个眼神,一朵微笑,就连这飘动的发丝都是好的。 她不曾体会过失去,所以也许不能明白他失而复得的心。只有自己知道,在看到她醒来那一刻,他对她的感情,又坚定了一些。那些沉积在心底的思念早已经成了一座堡磊,没有别人再能入住了。 云荷被他看得怪怪的,“怎么了?” 他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又将她拥入怀中。打从回到他身边,他便是一直这样又亲又搂又抱,云荷多少有些不适应,有时甚至有想把他踢到边上去的冲动。 但是,看他满面幸福模样,又不忍心付诸行动。只得随他赖着去。 “对了,”云荷将他推开,抬头看他道,“我醒过来,还不曾见过沧海呢。得去看看他才成。” “嗯。” 云荷眨了眨眼:“他知道我醒了么?” “还不知道。” “哦。”云荷说,“我们这就去吧。” 霄焰一顿,“现在?” “嗯,可好?” “好。” 云荷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往无极阁去。她的兴奋劲儿多少让霄焰有一丝不是滋味,“这么期盼着见到沧海?” “毕竟很久没见了。” 他哼一声:“没见你有这么想我。” 云荷愣了愣,忽然领会过他的意思来,呵呵傻笑一声,踮脚尖摸了摸他的头顶。 霄焰凝眉:“做什么?” “你不是也都是这样安慰我的么?” 霄焰乐了,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的,手心贴着手心。 来到无极阁,云荷轻车熟路地就往沧海的书房跑。云荷想,他的屋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关门,也不怕有霄小之辈光临。 仿佛是感觉到有外人到来,才跑到长廊那儿,一袭白衣飘飘的沧海便从书房里出来了。 见到云荷先是愣了一愣,再看霄焰,眼神变得迷茫。即而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眼里便有了惊喜。 云荷笑吟吟走向他,“沧海。” “你醒了。”他唇角含笑,“终于醒了。” 第三十章(4) 云荷点了点头,霄焰补充道:“昨日才刚醒来。” “哦,甚好。” 霄焰说:“她醒来是一大喜事,还有另一大喜事还要告知你。” “哦?”沧海的目光从云荷身上缓缓移开,对上霄焰的眼神。 “本月十一,是我与云荷大婚的日子。” 沧海着实吃了一惊,看向云荷,又看向他,尔后才平静缓慢地说:“祝贺你们。” 云荷说:“许久不见,你还好么?” “和往常无异。”沧海道,“到院子里坐吧。” 此时天色已有些晚,天边挂了几颗星子。云荷与霄焰跟在沧海身后往前走。他的背影清瘦,比多年前的他瘦了许多。他是如此淡定的人,这一百年之于他,只和厚厚的书本掀了一页差不多吧? 坐定在石椅上,沧海问云荷:“如何醒来?” “不知道。”云荷偏着头,状态娇憨,“大约睡够了,就醒了。” “还真是贪睡。” 云荷怔了怔,这话儿,她刚醒时霄焰也说过。不一样的语调不一样的嗓音,表达出来的内容却是一样的。 他的眼神淡若止水,拂过她与他的面庞。云荷追着他问这些年来都去了哪儿游历拜访,都有何好玩的事迹,沧海一一解答,倒是霄焰有些不是滋味。怎她就不问这些年他都去了哪儿,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往后有机会,我再与你去!”云荷向往地说。 霄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凉嗖嗖地说:“你没机会了。” 成了亲,她要去哪儿,也只能与他相随,岂能随意和别的男子出去?纵使沧海也不行。 或者说……正因为是沧海,他才感到紧张? 云荷与沧海,始终有千丝万缕的渊缘。或者这样,胸襟是有些不够开阔,但那也是因为害怕失去。 在云荷滔滔不绝好半天后,沧海打断了她:“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回去用膳了吧。” “哦。”经他这么一提醒,似乎是有些饿了。云荷隧起身与他道别,“改日我再过来玩。” 沧海不摇头也不点头。 将他们送出无极阁,目送他们离开,才缓缓回身。眸子底下,一闪而过的,是无边的寂寞。 未来好几天,云荷都在云里雾里过来的。不知是否因为刚清醒不久,体力显然大不如前,徒步到花园里逛逛,便能在床上歪半天起不来身。 午歇后,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不曾见过的水麒麟。整装完毕,正要出门,霄焰迎面走进屋里,“何处去?” “寒天镜。”云荷说。 霄焰拥住她:“你身子还未大好,改天再去吧。” “我现在身体好的很。”云荷起了兴,不去自然是不高兴的,见他挡着,弯身从他臂弯钻过去。 她速度再快,哪快得过霄焰,一把被霄焰提了起来。她双腿乱踢:“让我出去!” “啧啧,单听此话,倒像你被我软禁在此似的。”霄焰将她按坐在床上,“去寒天镜不是不能,只是现在不能。” 云荷眼睛瞪得滚圆:“我又不曾哪里感到不适,为何不能去?” “没有不适?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想与你一起散步,却一步也肯走的,是我么?” 云荷辩无可辩。细想他也是关心自己,才道,“罢了——哎,往后我的日子只怕要比现在无趣一万倍。” “只要身体允许,你爱玩什么就玩儿去。我几时反对?” 云荷厥着嘴,心里多少有点不爽快,闷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霄焰见她不开心,说道:“等过几日大婚完毕了,我带你去魔界。” 总算心里平衡一些。魔界,于她而言何等遥远的地方,也不知蜜梅为何当日选择去了那里? 难道在天界不好么? 一只大掌将她的脸扳了过来,她对上霄焰的眼神,无辜眨眼:“怎么了?”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神游到何处去?”霄焰咬咬牙,“大婚前一天,我将你安置到霄云殿。” “为何?” “迎娶礼仪。你既无家,霄云殿便权当你的家。” 云荷沉默了好一会儿,“对于你要娶一个小妖为后一事,是否引起轩然大波?” “没有。”霄焰有一丝小得意,“只怕我要娶亲,他们已是感恩戴德,终于不再是他们的心病一块,哪里还会理会我娶了谁?” “是么?” 她多少质疑他这话的可信程度。她不过一介小妖而已,能嫁入神家应当已属不易,何况还是坐上“天后”这个巨大的宝座? 但是,既然那些人的反对霄焰会压平,她又何必再想那么多。随即笑颜逐开,“成亲后第二日可以去魔界么?” “三日后吧,我们好好地去玩耍一趟,可好?” “好!” 接下来几日,因要办喜事,天音宫张灯结彩,因要备着大婚的行装,云荷半步也不能离开,成日都困着,着实烦闷。好不容易等到大婚前三天,霄焰将她移到了霄云殿。 “这三日我会很少过来,你乖乖等着我来接你,知道么?”霄焰的眸子里绽放着热情的火焰。一想到三日后她将要成他的妻,想起来还如同梦一场,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又有迫切的期待,恨不能今日便是大婚之日。 “嗯。”云荷温顺地点了点头。 “不会乱跑?”她太乖巧,反倒叫他不安。 “我一向很安静,不会乱跑的。” “逃跑也是你的拿手好戏。” “何曾有这样的事,真是造谣。” 霄焰呵呵笑,“我还有许多事未办齐备,你这几日恐怕也不得闲,别累着。我走了。” 因怕她在这里孤单无人陪伴,霄焰特意将绿芽留在了这里。云荷送他到霄云殿外,才折返回屋。 绿芽正在给她叠床铺被,云荷看着她忙忙碌碌有些过意不去,“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 “岂敢岂敢,”绿芽笑道,“这是我份内之事。你且坐着吧,看书也成,写字也成,总之呀,让我先把这些弄完。还得给你绣绢子呢。” “哦。” 她只好坐到桌子边,随手拿起从前霄焰放置于此的书藉,翻了几页,顿觉顶枯躁无味,通篇写的都是她不敢兴趣的,不看书又不知如何是好。 正灰心丧气,眼前忽然一亮:是了,找沧海去。 她脚还未迈出门槛,身后已传来绿芽的问话声:“姑娘,你往何处去?” “我去一趟无极阁。” 绿芽勉强笑笑:“都这时辰了,姑娘还要去么?殿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让让姑娘哪儿也别去,生怕你再出一分半点的意外呢……” 去无极阁怎么会有意外?不过是霄焰爱操心罢了。云荷随即一想,他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怎么说都是关心自己。如此一想,便朝绿芽点头笑道:“好吧,那我就不去了。” 绿芽默默转在,背着她在书柜里一阵翻找,随即笑吟吟朝她走来,“殿下就知道你定会待烦了,早备了一些书给你看呢。” 云荷接过来,随即欣喜地往怀里抱:“谢谢。”说完便坐到窗边的美人榻,歪着看书。 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天界是万万没有这些书藉的,也不知他从哪儿整了来? 不知是否因为时光流转,他已成长了的关系,此番再见他,觉得不论是处事亦或性情,都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想到他为自己着想的细节小事,胸口不禁暖意融融,连带手中的故事,也格外觉得温馨。 书中情感正入佳境,云荷也读得津津有味时,绿芽忽然喊了她几声,她回过神。 “怎么了?” “青凤郡主求见。” 云荷愣了愣,青凤? 对此于女,她的印象是她甩过来的那一鞭子。她歪过身去,“就说我睡着了吧。” 绿芽道:“是。” 云荷见绿芽出去了,再翻书,却有些接不下去,多少被影响了心情。不知道青凤来找,有何贵干? 其实想也知道,她来能有什么好事?必是要夹枪带棒地损自己一番,以平自己不能当天后之愤? 门吱呀一声,绿芽又走进来,“青凤郡主称,非见到你不可。” 云荷皱了皱眉。这人真固执。她已经避着她了,还想怎么样呢?见绿芽脸色微黯,想必在青凤面前也被为难了,自己何苦让她难做?便坐正身体,“那就让她到正殿等着好了。” 绿芽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微笑点头:“是。” 她心里想,云荷虽然不是大家闺秀,甚至出身极其低微平凡,但逐渐已经有了母仪之风呢。 云荷慢悠悠地到正殿,青凤坐在边座喝茶。身上依然是火红簇新的大红衣裳,火辣辣地热情。 见她出来,青凤放下茶杯,也不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许多年未见,你倒一点也没变。” 云荷缓慢走向她,笑吟吟地:“你也不曾变,至少我一眼还能认出你。” 她的脸轻微地抖了抖。 云荷说:“喝荷呀。”一面在她主位坐下,绿芽奉具茶盏,她摆摆手,并不喝。 青凤喝了口茶,笑道:“没想到再相见,你倒是从前长进许多。要当天后的人,果然连气势都不同了。” 云荷淡定自若:“哪里哪里。只不过经历过生死,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对了,你素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知道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青凤显然没料到云荷如此犀利,顿了顿才说,“没什么事,只是看看你。怎么说,我们都是‘故人’不是么?” “是。”云荷温雅一笑,心里只想,你我是故人,还是敌人呢?从前与她的经历,绝对是不愉快的,她也犯不着因为他们是‘故人’而来探望吧? 也许是想来看看死而复生的人,会不会长出一张妖精的脸? 气氛僵冷。青凤自己坐着也没意思,如今她是什么身份,云荷又是什么身份?和云荷叫板,只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人也见过了,而且无话可说,不如趁早走。青凤心里活动着,边站了起来告辞。 云荷说:“大老远跑过来,不多坐一会儿么?” “听闻你大病才愈,也不敢多打扰。告辞。” 云荷便叫人送她出霄云殿。她当然不会把青凤的客套话放在心上,甚至她都觉得她完全没有来探望自己的必要,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神么? 回屋子后,绿芽也跟了上来,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青凤郡主其实相较以前,气焰还是要收敛了许多。” “是吗?”云荷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是呀。”绿芽笑笑,“她已为人妇,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张扬了。” “哦,她已经成了亲了呀。” “是的。姑娘不在……姑娘沉睡了一百年,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她早已到适婚年纪,自然是嫁了的。只是因为她脾性不好,似乎与夫君也不大和睦。” 云荷哦了一声。青凤嫁的好与坏,与她能有什么相干?她最好都不要与青凤有什么交集呢。 第三十章(5) 过了两日,一早,云荷醒来的时候,绿芽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揉揉眼,轻微的动作也让绿芽注意到她醒了过来,抱歉笑笑:“我吵到你了。” “没呢。”云荷抱着被子爬起来,含糊不清地问:“你在做什么呢?” 绿芽举着手中的壶子说:“屋子要熏一熏,明日就是大喜日子,我们也要讨个好彩头呢。” “嗯?” “在大婚前一日,打点与布置新房的姑娘家,都能沾到一点喜庆。你没发现我一个人就抢了所有的活儿?” 云荷扑嗤笑出声:“你想独占了这喜气呀。” 绿芽也笑,举着壶四处喷,空气中一凤清淡甜美的气息。云荷起床之后,见到处都结着红丝,飘扬着喜庆,这方有了一点果然好事要近的感觉。 没想到就要成亲了……和霄焰一起渡过了许多风风雨雨,终究还是要在一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忐忑中,一整天就过去了。到了这天夜里,她感觉到了紧张。虽然不知道要紧张什么? 三日不见霄焰,竟有些想念呢。不晓得明日会是怎样光景,她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地幻想明日,导致夜半三更竟然还睡不着。 即使下半夜睡着了,也是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 好容易深睡了,一阵爆竹声响将她吓得弹坐了起来,屋子里已有乳白光亮,绿芽并着几个仙婢喜盈盈地进来,先给她洗脸擦手,接着说:“请更新衣吧!一个时辰后,殿下便会来此接亲。” 云荷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由着她们给她梳头,穿衣,其间差点儿睡过去。绿芽不由笑道:“姑娘也算是个奇人了,大婚当日竟然还这么没精神呢。想是昨晚太紧张了,没睡好吧?” 云荷点了点头,“才睡没一会儿呢,你们就进来了。” “今日辛苦过去,可就好了。” 他们在她脸上头上一番折腾,等妆扮完成,云荷都几乎认不出镜子中的是自己了。 挽了发,插着整套金簪,只差没把她脖子压折。薄施脂粉的她,果然比往日清秀模样有很大不同,眼神含情,唇瓣色泽红艳,有少女的娇羞,又有了一丝将为人妇的妩媚。 仙婢围着她赞不绝口。 云荷端坐于床榻上让她们围观,木头人一般。只是随着外面越发锣鼓振天,心情多少紧张了起来。 屋子突然沸腾,云荷知道定是霄焰来了,紧张的心情忽然缓和了,取而代之是涓涓如水的甜蜜。 在喧闹中,一只温暖的手一直始终带领着她往前,偶尔凑到她耳朵说几句旁边都听不到的悄悄话。 一系列的繁重大礼后,耳边终于安静了。云荷坐在同样铺着大红被褥的大床,觉得天地万物都力她远了。 有种朦胧的,不真实的感触。很想将一直盖在头上的盖头扯开,又怕霄焰要是回来见了得训她。 “哧,”一声细微声响,让云荷竖起了耳朵。屋子里有人吗?方才不是都离开了么? 盖头忽然被掀开,霄焰喜盈盈的脸映入眼中。云荷瞪圆双眼,“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我我看看你多久才会发现我的存在。” 云荷扑哧一声笑了,霄焰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 为这一天,他们都熬了太多年华。 大红恋帐陡然放下,霄焰粗鲁一推,云荷便跌入柔软床塌,她惊声低喊,“头上这么多发簪,不解开要被刺死的。” 霄焰迅速将发簪撤下扔与地上,发出清脆撞响。遂将云荷推入床边。 云荷脸红心跳,正眼也不敢看他。“好似天还没黑……” “又有谁定了规律,白天不能让人温存?” 呃…… 她无言以对。 娇羞不敢再看他,一切任随他罢了。 新婚第二日,云荷尚在昏睡,脸上忽然一痒,舜即打了个喷嚏。睁开眼只见霄焰拿头发正在她脸上扫来划去。 云荷翻身嘟嚷,“别吵,我还要睡。”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你去么?” 她没有回应。 “去魔界。” 又没有回应。霄焰正打算再找个东西诱惑她,她陡然坐了起来,双目无神,如同梦游,“去哪里?” “看来你还是挺清醒的嘛。”霄焰笑,“先前答应了带你去魔界,还去不去?” “去去去。” 岂有不去之理?她乐不可支地下床,脚一着地发现自己光露着双腿,忙又跳回床上。 霄焰下床给她拿来一套粉红色衣裳,云荷说:“你出去,我换衣裳。” 霄焰笑笑,十分配合地只穿里衣便走出去。云荷穿好衣裳出来时,他正张着手让绿芽帮忙穿衣,张着手,浅金色衣裳罩在伟岸身躯,越发显得修长挺拔。 霄焰拉她用过早膳,二人便走向南天门。云荷四处张望:“侍卫不曾跟来么?”平时他们可是都不开霄焰百米的呀。 “跟着,只是让他们跟远些,莫妨碍我们。” 云荷明了。他们站在云朵上,迎着微风拂过脸颊与衣裳。云荷云层底下望望,“这是去魔界的路么?” “不是,”霄焰微笑,“反正已然出来,不如四处走走。下凡见识见识,再入魔界好不好?” “好。”静莲当日是下过凡的,还在凡间有一段情,云荷却是第一次出天界。 及至半路,霄焰忽然想起什么,隧道:“我们要是穿成这样下去,恐怕引来骚动。”他伸手在云荷面前一抹,雾光一闪,云荷低下头来,见自己长儒衫不见了,身上穿着件款式怪异的衣裳,露出半截手臂,底下同样是样式古怪的长裤,脚底下蹬的鞋子也与绣花鞋有大不同。 再看霄焰,与她打扮地一模一样,云荷不禁笑了起来:“我们成双生子了么?” 霄焰挑挑眉:“好看么?” “嗯,很俊!” 霄焰满意地点点头,二人手拉手,在街区一处最隐秘的地方出现,云荷四处张望。 好高大的建筑,好不同的景像。琳琅满目的街店,满街衣着露骨凉快的男男女女。 “原来这是人间,”云荷低喃,“与静莲从前下凡来时,怎这般不同?” “不想想都过了多少年?”霄焰与她手拉手,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一切虽然都新鲜,但倒也没什么可吸引到他的。 二人但凡新鲜的,好玩的,都去凑一凑热闹,及至七日后,云荷想去魔界了,霄焰才带她前往。 云荷攀着他的手臂,渐往人群稀散的地方去。“这几日很愉快,谢谢。” “我也很快乐,所以你也不用谢我,我也不用谢你。”霄焰伸手抚一抚她的头发,二人往神魔山进发。 还未及神魔山,已经能感觉周边乌云黑拢,乌漆漆地甚是可怖。其间伴有阴风阵阵,某些来历不名的鸟儿叫声,甚是碜人。 云荷不由往霄焰身上靠了靠。他拢紧她手臂:“别怕,不过外面声势吓人,真正里面风景是很美的。” “你来过么?” “来过。”霄焰搂着她一直往前,直到一股黑色魔障挡住了去路。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印章,往黑色魔障上面一按,陡然间魔障顿消,几个脸面黑漆的山鬼站在门边,将云荷吓得躲到霄焰身后。 霄焰拍拍她的手安抚,目光看着山鬼道:“受魔君之邀前来。” “可有文书?” 霄焰将怀中一张黑色折子递给他。那山鬼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才说:“走吧!” 云荷几乎整个身体挂在霄焰身上。一直到离他们远了,才放松一些。霄焰笑道:“你平时不是最勇猛的么,怎看到他们吓得这样?” 云荷不理会他的嘲弄,只说:“等会儿便可看到蜜梅了吗?” “应当是吧。” 她心里窃喜。许久不曾见蜜梅,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越是靠近,就越想要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在魔界都做些什么。 往前走过黑色的山区,景色便逐渐开朗起来。如霄焰所说,果然景致优美,比起天界过犹不及。半空中飘浮着蘑菇形状的悬浮石,也不知拿来做什么用。 “魔界怎是这样一个地方……”她喃喃自语,“一路也没有魔物野兽,也不像修罗道一样黑漆漆的。” “黑域能折腾。”霄焰话音才落,陡然将她提起,站于一片浮于半空中的浮石上。 云荷吃惊地发现,他们一踩上这浮石,原本静止不动的它们,便迅速地往前滑去,十分有趣。放目望去,云霞辉闪,远远又有悬浮石如同蘑菇一样挂在半空中,时而抖动一下,如同顽皮的小兽,很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云荷说:“怪不得蜜梅要来这儿。是个好玩的地方。” “再好,也不及你的莲花池吧?”霄焰怕她从此赖上这里,颇有意味地说道。 “是是。” 霄焰浮起一丝微笑。哪儿是她的软肋,他知道的最清楚。 第三十章(6) 悬浮石滑到尽头,他将她抱着一跃而下,是弯弯回回下山的石子路。路两旁绿草青青,山花烂漫,一直连绵到很远的地方去。云荷赞叹:“真是比天界更要好风景。” “天界也有风景比这更好之处,只是你没去过。” “说的也是。天界总是这儿止步,那儿禁入的,我如何能一一都看过去呢?” “往后还有谁敢拦你,天后娘娘?”霄焰促狭笑道。 云荷粉颊微红,娇嗔地捏了捏他的手,一晃一晃地与他并肩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听到一阵尖叫,那是惊喜的呼喊。 “慢点!你给我慢点!” 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地跟在那尖叫后面,云荷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追逐的两道身影已经进入了她的视野。 那是时间过得再久远,都不会忘记的人。云荷笑看着蜜梅奔过来,突然间,她身后的男子将她整个儿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怒吼:“你还敢再跑?” 蜜梅回头瞪他一眼:“放我下来!”看向云荷时,又换了一副笑脸,“云荷,你来了,你来了!可想死我了!” 一脱离魔爪,她立刻拥住了云荷,激动地说:“前几日听他说你醒了过来,还要来看我,当真把我给快乐死了,恨不能立刻就到你身边。云荷,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云荷拍拍她的背,拉开一些距离,看到蜜梅的脸庞未变半分,身体却丰腴许多,尤其腰腹,滚圆滚圆。 云荷伸手摸了摸:“你倒是胖许多!” “……” 在场三者,无不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蜜梅脸颊羞红,拉着她说着别后种种。云荷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只当你醒不来了,在莲花池也无趣地很,他又一直拉着要我来这儿,我便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了魔界。”蜜梅轻描淡写地说,“你呢你呢?” 云荷便将醒来种种,以及和霄焰成亲一事告知。蜜梅惊叹:“成亲了啊!真好,总算命运待你不薄,让你吃尽苦头后,尝到了幸福。” 云荷微笑点头。 许久未见,两个姑娘家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二人拉着就说个不完,黑域与霄焰只是淡淡打一声招呼,便和蜜梅道:“有客来,自然是请到住所好好聊着,站在这里小心吹了风着凉。” 蜜梅置若罔闻。只管和云荷说话。云荷看着黑域的神色,再看蜜梅,心里已然明了。怨不得抛了天界来到这里,原来内里有因由。 见黑域这神色,待蜜梅似乎是极好的,心里也不由为她高兴。黑域再三催促下,蜜梅才说:“好吧好吧。云荷我们到屋子里去聊。” 云荷抿着嘴儿点头。到了屋子,衣着古怪的侍女沏了茶,送上些果子,黑域与霄焰则到外处逛逛聊天,腾些空间给许久未见的好友。 蜜梅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能再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啦。” 蜜梅吐吐舌:“千万次也不足以表达我的激动嘛。曾有一度,我真的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都过去了。”云荷打量她的房间,装饰得极是温婉梦幻,四处摆满了少女喜爱的偶人,饰品等玩物。她幽幽说,“黑域待你很好吧?” “嗯,还好。”蜜梅认真地想了想,“但有时候也挺坏的,总管着我做这个那个,我就是有爹娘也没他那么烦。” 云荷扑嗤一笑:“他是在关心你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和他计较嘛。”蜜梅脸上展现出极温柔的光芒,她随即拉云荷,像从前一样撒娇道,“你既然来了,就多住一阵子,好不好?” “这里很美,多住些时候也使得的。” “那就好了!”蜜梅说,“你不知道啊,这里虽好,我却没有人一起玩耍,说话解闷。他们个个都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主母,一个个见了我只会发抖,好似我和那会吃人的老虎似的。” 云荷想到,将来她面对的只怕和蜜梅是一样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处不胜寒?发蜜梅说:“你们成亲,他那可恶的娘可有阻挠?” “没有。大约再不让他娶,只怕要等到老。” “没想到他如此长情。”还以为如他这般身份,情与爱不过是过眼云烟的事情,当时云荷长睡不醒时,她就在思索着,霄焰会在第几年再也不来看云荷,即而又认识别的女子,最后与别人成亲。 不曾想到,他与云荷还能终成眷属。 云荷胸口暖暖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儿,但霄焰与黑域早已出去了,蜜梅忽然拍拍肚子,皱着眉轻唤了声。 “怎么了?”云荷紧张地探向她捂着的肚子。 “他在动。” “谁啊?”云荷瞪圆了眼睛。 蜜梅娇羞地低下头:“宝宝。” 那圆圆的鼓起来的肚子里,原来装着宝宝?云荷一时懵了。她怔怔地说:“柚子不是说,人类的娃儿是从胳肢窝里出来的吗?” “都是骗你的。”蜜梅脸蛋儿红红,“你和霄焰双修了,很快也会有孩子的。” 云荷吃了一惊,连忙摸摸肚子,生怕肚子立刻就和蜜梅一样滚圆了。原来她是有了孩子,可见自己愚钝,竟还以为她是胖了…… “你与他几时成亲的?”云荷问道。 “十多年前。”蜜梅脸上挂着幸福的笑,“他只要没事,便带着我四处去玩,比闷在天界与这个鬼地方好地多了。可惜有了这个小东西,只怕以后想要自由也不能够了。” 她的脸上尽是慈母的光辉。云荷心想,果然多年不见,蜜梅已经成熟长大,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地张口闭口便是让她去与神仙双修以增功力的小妖精了。 蜜梅想起什么,推推她道:“你知道她蝴蝶,柚子他们都怎么样吗?好久好久不曾见过他们了。” “我醒来后就一直在天音宫与霄云殿,哪儿都不曾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云荷说,“等我回去后,去看看他们。” 蜜梅使劲点头:“那可得捎信来告知我。” 云荷微笑应允。相聚的时光总是流逝地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晚。黑域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霄焰与云荷一直到酒尽三分,才回他们安排的屋子歇息。回去的路上,霄焰搂着她的肩膀,“今儿开心了吧?” “嗯,多谢相公。” 霄焰笑了,很是得意:“很好听。多叫几声来听。” 云荷羞恼地推他一把,“没个正经——蜜梅肚子里有宝宝了呢!” “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 “我们也会有?” “那是自然。”霄焰忽然将她搂紧,低声极暧昧地说:“这就回房做生孩子的事。” “……”云荷的脸颊飞红,用力拍开他大步往前走去。霄焰笑笑很快追上,复又搂住她的肩膀。云荷低声问:“我们在这儿留多久?” “随你喜欢。” “要一辈子呢?” “那我岂不是要把天界也搬下来?” 云荷扑嗤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二人相依偎着回房间。她幽幽地说:“此生若能一直如此,也足矣。”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还能给你更多。” 终章 游玩数月回到天界,云荷连着睡了五天六夜,中间也不吃不喝。霄焰知道她累了,倒也不担忧,随她去。 果然睡足够了,她神清气爽地起床,天音宫里一个人也没有,她便独自出了门,想起很久未去的寒天镜,便御剑前往。 还未及地,已经寒气袭来。云荷望着眼前漆黑无边的水面,想起许多许多往事。第一次与霄焰的见面,第一次与水麒麟的邂逅……许多故事,都是在这里发生的呢。 她用霄焰教她的银光罩潜入水底探望水麒麟。在很深很深的底下,它蜷缩着,身上放出淡淡蓝光;云荷伸手摸了摸它,它浑然未觉,救她已经耗用它大半生的体能,要再醒来,只怕没有千年也要大几百年。 云荷有时想,她毕竟还是幸运的。有沧海的指引,有水麒麟此神兽信赖相助,有蜜梅这个知心闺蜜,再有疼宠她如宝的霄焰。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回到水面上,她顿了顿,又去从前爱去的花园。花园已经大变模样,花儿精灵,都是她所不认得的了。 原来都在坐着聊天,突然见有人来,全都缩回了花朵里,吵吵嚷嚷顿时成了无边的安静。 云荷环视一圈,也没见着熟悉的身影。弯腰穿过紫藤萝花架,蓦然想起秦清。 他曾经穿过这里,对她微笑。她望着他曾经站过的地方,怔怔地出了会子神。 也许时间过得太久远,她想起他来已经不觉得痛。只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惋惜。 突然传来一阵树枝被踩断的断裂声。云荷随声看去,一袭白衣而立,正弯腰在草地里捡什么东西。 云荷兴奋迈开脚步:“沧海。” 前方的人抬起头,黑眸里闪过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久没来,过来走走。”云荷的目光转向他手中的草药,“是什么?” “捉到一只鸟,它只吃朱碧果。我过来捡一些。” “抓到鸟啊!”云荷兴奋起来,“我也瞧瞧行么?” “嗯,只是还要再采一些果子。” “我来帮忙。”二人速度极快,半晌便装了半兜青绿参半的朱碧果。沧海说:“走吧。”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如今你是天后,与我当要保持距离才是。” 云荷怔了怔,一股难受油然而升。“我先是云荷,次才是什么天后……” 沧海的唇角浮起丝儿笑意,说道:“希望霄焰别误会才好。走吧。” 云荷虽然跟着他去无极阁,也见到了那只长相奇怪的鸟,但心中多少有些怪异的感受。 她与沧海的关系,本就是隐隐晦晦的,如今似乎完全不能与他融入到一起,也许是她沉睡了太久,也许是因为她嫁与了霄焰,与他在一起时,那种感觉怎么也不对。 沧海对她也比从前淡了。 她自然明白,她嫁了霄焰,沧海为何还要待她从前那样好呢?自己也不能霸道不是吗,但是心里仍然有一丝失落,仿佛一个最疼爱她的兄长,最后忽然成了陌生人。 她知道,她与沧海,以后会渐渐渐渐地,越来越疏远。 沧海拿着朱碧果,嗓子淡淡的:“和霄焰此去玩耍,可开心快乐?” “挺好的。” “总比我从前带你去修罗界好吧?”沧海微笑,“说不定心中抱怨着我呢?” “在修罗界时多少有些抱怨的。但如今想来,那也是种历练。你总是为我好的。” 沧海点了点头,不言语。 不消太阳落山,霄焰已经寻来,还未走近便和她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云荷奇异:“你怎么知道呢?” “你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 “不能回莲花池吗?” 他看向沧海,二人点了点头打招呼。云荷回头和沧海告别:“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 沧海将他们二人送出无极阁。一直到走远了,霄焰才笑问:“怎么不用我催,自己就要回来了?平时在无极阁,赖着也不走。” 云荷心里有一丝小失落,只是冲他笑笑,把头倚在他的肩膀。有许多事是不能长久的,男女之间的友情亦然……或者说,她与沧海之间的情谊根本也不算是友情。 不管怎么说,她知道从前那种似师似友,或有些暧昧的关系,总要走到终点的。 沧海也许会有新的人生,也许他仍然继续寡淡地没有情、欲地生活下去。但这一切,终究会与她无关的。 他们才回天音宫,便有几位神官等着霄焰,霄焰只好与云荷道:“你先回屋,或是到花园走走,等我用膳。” 云荷乖顺地点了点头。 回到屋子里也无处可做,她就在花园里随意走动。天音宫不大,花园自然也是娇小的,但每一株植物都是精心修剪过的,有两排修成蘑菇形状的矮树十分可爱,红红绿绿的花朵嵌长于其间,很是漂亮。 伸手才要摸,后面忽然有声音传来:“别摸。” 云荷别过头,见洛仲笑吟吟走过来,“那花儿极易使人生红疹,你还是别摸为妙。” “哦。”她迅速收回手藏于身后,看他道,“你也是来找霄焰的?” “是。他在书房吧?那几个神官烦人,话最多,我最不喜欢见他们,等他们走了我再去找霄焰吧。”他仔细看看云荷,点了点头,“比大婚那时要圆润一些,脸色也好看许多。” 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圆润么? 洛仲又说:“你现在……是静莲还是云荷?” “这是怎么说?”她疑惑地问。 “你把自己当静莲呢,还是当云荷?” “自然是云荷嘛。”她笑笑,“静莲的记忆我虽有,但并不将它完全当成我的经历。” “如此甚好。你比她要幸福地多。” 云荷颔首轻笑。过了会儿,她说:“你曾经是不是与花神相好过?” 洛仲脸上有尴尬神色,随即自恋地抚摩脸:“似我如此英俊高雅,纵使有一干爱慕之众,也属正常。” “……”虽然属实,但也不带这么自夸的呀。 “你不信了吧?甚至从前你那个好朋友,都对我纠缠不放,害我几度不敢再与花神靠近。” “好朋友?”云荷蹙起了眉,“你说的不会是蜜梅吧?” “当然不是,是静莲的好朋友,白樱。” “哦。”若他不提,这个人她还真是轻易想不起来。“她怎样纠缠过你?” “自然是要与我相好,我不愿意。”洛仲道,“这小妖儿挺有心机,初次见面我就知道。后来你为何与她交恶了?” “交恶?没有吧……”她摇摇头,“我不记得呢。” “怎么没有?原来你自己都不晓得怎样被人算计过呢。”洛仲微笑叹气,“罢了罢了,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可说。” 云荷见他不打算说下去,未名有些急了,“既然说了,何苦只说一半吊着人家胃口?她怎么算计了我?” “天后如何知道静莲下凡去做了什么?如何知道她藏了繁星?还不都是因为有人泄了你的行踪么,莲花池为什么成了如今的冰天雪地,大部分原因,也还是因为她。” 云荷怔怔地听着。 原来,还有这一出。 那些的后来,因为静莲只剩一缕魂,重头活过,所以并不知晓。如今听说,像是听人家的故事般,没有触动,也没有怨愤,只是感觉静莲命苦。自己虽源自于她,但总是比她要幸福多了。 “后来呢?”她幽幽问。 “花神知道白樱心细狡猾且狭窄,最后寻了个错处把她处置了。如今不知道在哪一道里自在,反正天界是回不来的——反正她的生活,再与我们无关了。” 云荷点了点头。 二人逛了会儿,看到绿芽从远处走过来,手中执着披风,见了她就将披风罩她肩上:“起风了,殿下让我来看看您呢。咱们可回去?” “霄焰忙好了?” “是。” 云荷笑望洛仲:“你快去找他罢。有话说快些。” “不会占用你夫君太长时间,放心放心。”洛仲一笑离去。 果然洛仲只和霄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霄焰和云荷用过晚膳,便说:“我们到莲花池转转?一段时间不去,倒有些儿想念。” 云荷笑道:“我没想,你倒想起来了?奇事。” 霄焰揽着她的肩前往。 月色裹着的莲花池,依旧清冷如昔。或者说,比云荷离开这里之前,更为萧条和没有生机了,但它仍然是一片傲土,繁华散去的寂寥。 云荷搂住霄焰的腰,把头靠进他的胸膛,“我有些感激你。” “不是该怨我么?” 她缓缓摇头,“有感情的生活,比从前无欲无求要精彩地多。至少体会过了幸福和快乐。” 霄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不敢说永远让你快乐,但我会尽我所能。” 云荷微笑,心中,涌满了感动。相拥的影子,在月光照洒下也仍然难舍难分,亲密无间。 漫长的夜,还在继续着。 (完结)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