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魔饲养法则》作者:暧昧散尽 文案:被邪神奉为真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养成 现代 - 小甜饼 - 爽文 - 魔幻现实 养娃、养狗,和养一只小邪神的区别好像不太大? 终于养大之后发现和小时候区别也不大?? 小妖魔哭唧唧道:“我会很快长大,你跟我在一起。” 魏风林冷漠发卡:“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 哭包·撒娇狂魔·戏精·邪神攻x外冷内热设计师受 关于前世今生的孽缘。 第1章 你来了 临近午夜,黑着眼眶熬着夜的“设计狗”还在加班。 魏风林喝空已经凉掉的咖啡,将烟蒂捻进纸杯,转了转发僵的脖颈,挪动鼠标光标,在他手机游戏失败的当口,电脑上正在跑的酒吧3D效果图已经渲染完成,他将文件拖到PS上修了下光影色调,将存好的图传到平板上,好跟明天约见的客户交差。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他的男朋友宋关问他下班没有。 魏风林回了个笑脸,“刚要回去,你明天不是有早课吗,怎么还不睡觉?” “在等你跟我说晚安。”宋关发了个气鼓鼓的小表情,“哥最近好忙,都不怎么理我。” 两人交往半年了,宋关还在上大学,魏风林不比宋关大几岁,但因为进社会早,心思沉稳,两人思维与生活轨迹不在一条轴线上,磨合全靠魏风林一味的去迁就对方。 魏风林不是个温善的脾气,但与伴侣相处时还算尽心,他的情路以坎坷二字写成,遇到个能稳定相处的已属不易,此时察觉到宋关的不悦,和声细气地发过去条语音,“因为要挣钱养我家宝贝啊——约好了周末带你出去玩,再有两天就能见面了,乖,快睡觉吧,晚安。” 宋关这才满意,又黏糊了几句才和他道了别。 设计这行熬夜是常态,他们公司又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室内装修公司。魏风林出了单人办公室,公共办公区里还有三五同事在加班,个个像被晒干了水分的咸鱼似的,瘫在工位上。 公司过亿的不仅有年产值,还有这些咸鱼掉落的头发。 坐在走道边的一人留意到魏风林,以西南地域的称呼习惯招呼了声“魏师”。 赵旋和魏风林说着话,眼睛却魔障了似的黏在正在布置的彩平图上,“一起吃个宵夜不?” 设计这行看资历,更看能力,魏风林从业五年,是这家公司工装部最年轻的首席设计师,他没拼到掉头发,但也因为职业的高压性染上了烟瘾,心焦地想抽嘴角那根未点燃的烟,摆了摆手,驱车回家。 往常拥堵的道路此时格外畅通,原本有些疲劳驾驶的魏风林被后方车辆的远光灯闪到,魏风林心中烦躁,压着限速与后方车辆拉开距离,左右高楼建筑在他身旁倒退着闪过,月从云中探头,今夜的月色异常明亮。 车内电台主持人报了声时间,午夜十二点整。 电台里忽然传来信号不良的滋滋声,魏风林想关掉这鬼哭般的声音,忽然间他的视野像被泼了白漆般,开始泛白。 后车明明没再跟上来,月色亦没有这样灼眼。 魏风林下意识地闭眼。 眨眼间,世界失序,耳边有风声,有哭声,有哀嚎,有叹息,唯独眼前一片空寂。 再睁眼,他以身处在他所见的白色空间中。 不见天地,不见万物,他是此间唯一的色彩。 因为太过奇异,魏风林环顾着恍如梦境的处境,所见,所听,都因为虚幻而合理,反倒表现得异常淡定。 抑或他本能地不对现下的处境抱有危机感。 梦境不足为惧——是这样吗? 魏风林忽而感知到了什么,向前方走去。 魏风林觉得自己原地踏步般走了很久,实际上只迈出了一步。 前方的白色变得晦暗斑驳,黑色调由浅及深,像是日夜交替时的天际般浓郁地渐染开来,魏风林迈出的那步如慢放的影片,在落脚的瞬间与黑色的尽头光速拉近,他心下一悸,看清了暗部的源头。 以猩红画就的法阵正中,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周身涌动着不详的黑雾,被写满符咒的绑带从头禁锢到脚踝,不知因为年久脱落还是本就没能将其紧束住,脸上的绑带落下一角,显露出一只线条凌锐的眼。 那是只金色的兽瞳,如蛇般冷敛地竖成一线,以捕获猎物般的目光,紧盯着魏风林。 男人扯去脸上的绑带,嘴唇不动,低频调的声音却传到了魏风林的脑中,像是一段诡谲的声波,魏风林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你来了。” 或许不该称为男人,因为这个满身邪祟气息的家伙更像个非人类。 过于妖异的五官,金色的眼瞳,淡开的水墨般野性偏黑的肤色,垂到腰际的银色长发,以及额头上一对峥嵘如刀的犄角。 你来了。 他嘴唇微勾,以那种奇怪的语言说出下句,“我的祭品。” 这是什么中二的台词? 魏风林思维像是凝固的沥青,有种无法思考般的滞涩,饶是如此,依然努力吐槽着眼前的场景。 魏风林在反省,他或许不该那么拼命工作,将自己的脑子累出了毛病。 眼见的似幻非幻更像是一个无法代入情感的梦,所以他感受不到眼前的人剧烈波动的情绪。 遭到无视的中二男主身上的黑雾滚动地更加汹涌,“你敢忘记我?” 大哥,你谁?我该认识你么? 魏风林运转着满是浆糊的脑子,认真回忆对方是否是他看过的某部玄幻电影的主角。 毕竟他眼前这张可以统一人类审美的建模脸,凭魏风林贫薄的想象力还捏造不出来。 魏风林下意识反问:“你是谁?”魏风林在这一刻想要抽支烟冷静冷静,分心地想,这梦境未免太过细节,连烟瘾都纳入了幻象中。 “我是桀。” 杰——杰出? 劫——劫难? “是劫难。” 对方的声音再度直接传声到魏风林的脑海里,“但是是众生的劫难。” 桀,意味凶暴。 “世人不敢称呼我的名号,他们心虚,畏惧,怕招来灾厄,故而以桀这个字代称我。”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果然不是个人。 魏风林在对方的说辞下得到总结。 “而信奉跪拜我的人,将我称为魇祟邪神。” 魏风林:“……” 他明明已经告别龙傲天小说好多年,为什么还能做出这么羞耻度拉满的梦! 对方却忽然笑了,“你果然还是你,始终不曾惧怕过我。” 魏风林说不上什么感受,他有意将眼前的一切当做幻觉,可潜意识里的清醒又在向他传达着真实的不同寻常。 然而很莫名的是,他的确对眼下的离奇事态没有应有的惊慌。 “你理应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邪魔手指缱绻地在绑带上以血绘制的咒符上摩擦,“因为今日的相见是我们在千年前就约定好的。” 捆束着他的绑带上面的咒符泛起灰暗的血光,邪魔松开拉扯着束带的手,绑带犹如富有生命般,再度缓缓缠覆回原位。 千年之约的内容,正是让魏风林亲手解开这个以他的血为媒介,设立下的禁锢。 邪魔露出的那只眼睛,眼角微弯,兽瞳里流转的却是滔天的怨念。 一别千年,重逢后,桀没对魏风林说过半个想字,刨露出的心迹却满是蚀骨的思念。 那声音带着血气一字一顿传进魏风林的耳中。 “不破,我等了你好久。” 第2章 毁灭吧 魏风林耳中一阵剑刃出鞘般倏忽的嗡鸣,他的愣怔不止因为眼前的非人生物对他的称呼,还有仰视着他的邪祟眼中源源不断流出的眼泪。 他在难过,魏风林虽不能感触到对方的感情却能想象到他的哀恸。 魏风林不由怀疑对方眼睛下松开的封禁完全是被他哭开的。 “你跟我说马上就会回来。”那声音明明阴恻恻的,语调却凄苦到难以附加,“我等了你一千年。” 他被困束在此地,在这令人抓狂的茫茫空寂中等待了千年吗? 人生不过百年,千年,太过虚无缥缈的数字了。 魏风林不自觉走到阵法的边缘,蹲身,直视着眼前的困兽。 有什么深埋着的意念随着耳内的嗡鸣声向外挣动,魏风林在直面对方时将自己放在了低位的视角,仿佛他理应这般臣服。 魏风林在此刻亦多出许多疑问。 “你叫我不破?” “那是你前世的名字。”邪魔的目光紧锁在魏风林的身上,“你是信徒们献给我的祭品,从前是,以后都会是。” 现在是法治社会,严禁人口贩卖,公民人身自由了解一下? 魏风林和这名中二的邪神交流有些费力,“前世?” 邪魔在魏风林出现后首度移开视线,从身上禁锢的咒文落眼下方猩红色的血阵,没回这句。 “你犯了什么错被关在这里?” 何为邪神——嗜血滥杀,恶贯满盈。 眼底仍有泪痕的邪魔加深了眼尾的笑意,“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任你离开我的身边。” 魏风林心脏再度一悸。 熬夜果然对身体不好,他决定这单定稿以后,佛系作息一段时间——他怕猝死。 “那群卑贱的术士说你欺骗了我,我不信他们。”邪魔动身,想拉近与魏风林的距离,身上的血符与地面上阵法的光芒暴涨,将他压制回原地。 “我等着你亲自向我解释,可你却全然忘记了。” 脑海深处被触动的意念像锈死的盒子,魏风林记不起与此情景有关的一切,妖物善于蛊惑人心,魏风林近距离看着对方昳丽无俦的容貌,俗气地想到一眼万年这样的字眼,心道他们或许真的未曾见过,若与之对视过,又怎么舍得忘记呢? 漫长的时光并未让妖魔得到开解,他仍执迷一个答案。 “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么?” 难道自己上辈子竟是一个渣男? 轮回一遭,千年已过,上辈子的事,不至于让这辈子的他负责吧。 魏风林在对方希冀的目光下,有些心虚地低声,“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你认错人了。” “不,你与我魂体相融,我们互相吸引,我不会认错。”妖魔的情绪幅度与他的声线一起诡异地波动着,这会儿竟是喜悦的,“你能来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魏风林接不上对方神神叨叨的话,却也从对方的言辞里品出些许不对味。 什么叫魂体相融,您给展开讲讲。 “这个绑着我的东西烫得我好疼,我受了很重的伤,无法挣开这个。受伤也很疼——”妖魔生着尖锐指甲的手掌覆在心口,那上面的绑带更为陈旧,布满被抓挠过的痕迹,“但远没有这里疼。”思念无形,却撕心裂肺。 妖魔眨动着被水汽浸湿的眼睫,示弱似地向魏风林伸出一只手,“不破,帮我解开。” 魏风林被蛊惑般下意识地想去服从对方的话,烟瘾发作时的焦心感反倒给了他些许镇定,他咬了下舌尖,神思清明了些,却仍没从现状逃脱出来。 妖魔看穿他的心声一般,解答他的困惑,“这里的确是由梦境幻化成的空间,但不是你的,而是我们的,你无法独自离开这个梦。” “不过没关系,比起重获自由,我更愿意永世和你待在这里。” 若不是因为太过渴望被魏风林触碰,他甚至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与魏风林同驻梦境,惩罚将变成至高的恩赐。 魏风林眼角跳了一下。 开玩笑,他刚爆肝赶出来的效果图,还赶着跟客户定稿方案呢。 “你说你是邪神?放你出来会怎样,毁灭世界吗?” 邪魔缓缓摇头,以纵容的语气说道,“你跟我说过那样做不对,但如果你改变想法了,我可以依你所愿。” 从魏风林被拉进这个虚幻的空间开始,他的思维就一直慢半拍,对于对方最后的这句话倒是信号接收良好。 魏风林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听我的话?” 妖魔敛下锋锐的眉眼,“我愿与你立下禁制,听从你的差遣。契约的条件是你不可以再弃我而去。” 故事里的妖物都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魏风林觉得自己不该轻信对方。 但他还有别的选项吗? 魏风林环顾四方,叹声。 魏风林忽然动身,进到法阵的区域内。 烦了,毁灭吧。 就在他踏步进去的一瞬间,那些汹涌的黑雾像是受到致命的吸引般,带着极寒的温度尽数扑缠在了魏风林的身上,立场瞬间扭转,他的惊愕冻僵在脸上,伸向受困者的手被妖魔反握住,魏风林仿佛听到了经络与血脉被冻结的碎冰声。 黑雾是罪恶的凝结,是痛苦,是绝望,是众生凄苦的悲鸣,是实体化的咒怨,握住他的那只手带着比黑雾更甚的森寒气息,魏风林终于感应到了对方的情绪,却因过载的负面情绪的侵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法阵解体,绑带失去术法的加持,颓薄如蝉翼般,寸寸剥落。与他相触的万恶之渊站起身,居高俯视着身前被黑暗浸透的人类,金色的兽瞳收成刀刃般的一线。 空间里虚无的白茫被暴涨的黑暗尽数吞没,梦境扭曲塌缩。 戾化的妖魔笑声狂妄嘶哑,愉悦的话语强行传声到魏风林因为濒死而屏蔽外界的脑海里。 “抓到你了。” 第3章 纸老虎 魏风林在后车炸耳的喇叭声中陡然回神。 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灌入,将他满身的冷汗吹得更加冰寒,冷颤过后魏风林的瞳孔逐渐有了聚焦。 他的车子停在人行道前,因为他的耽搁,后车只得与他一起再等一个红灯,再度暴躁地发出一串滴声。魏风林在后车远光灯的闪照下,至此彻底回神。 是梦? 不是梦。 他被梦中妖魔捉住的手臂仍如被冻僵坏死般,失去知觉地麻痛着,而眼下,在那只手腕相同的位置,正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 魏风林惊恐之余下意识地挣动,好在此刻抓着他的手很短小,甚至不能将他的手腕全然握住,魏风林轻易地甩开了那只爪子。 说爪子有点不准确。魏风林打开车的内饰灯,将瘫倒在副驾驶座位下方这货从头打量到脚。 抛去对方的凭空出现,不计较对方过长的头发,这个睡颜恬静的小家伙明显是个人类男孩。 但尽管肤色漂白了,发色变黑了,额头上的角也没了,这张脸,分明是他梦里那个邪魔外道的幼化版。 对方像是被他吵醒,实则是因为被魏风林推开而警觉,颦着眉头睁开了眼, 那双邪性的金色兽瞳亦变得黑白清澈,因为太过勉强身体机能的运作,使得他的表情带着点要哭般的委屈。 变成人类外表的小妖魔看起来要温良无害的多,他仰视着魏风林,有些艰难地再度向魏风林伸手索要拥抱,喉咙里呼噜出一个韵律奇怪的音节。 魏风林在梦里曾与他这般对话过,当时能无障碍沟通,这会儿两人间就跟隔着层梦似的,不在同一频道。 魏风林心脏还在不能接受现状地乱蹦,他平复着惊惧的小心肝,满脑子更加乱码的黑线,颦了下鼻梁,将“说人话”美化成“听不懂。” 小妖魔看到自己伸出的手,眼睛睁得更圆了些,也意识到了不对,翻来覆去地确认着自己短短的手指,确认着自己的发色,最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没摸到自己的角,他有瞬间的崩溃。 也不知是因为心智也随着外表降智了还是怎么, 崩溃的小妖魔藏不住情绪,又急促地咕噜了几声。 魏风林黑人问号脸。 小妖魔静默了一瞬,似乎想用脑内传声这样的黑科技,然而在马哲思想当道的现代社会,杜绝一切牛鬼蛇神,沟通失败的两人对脸懵逼。 “听不懂。”魏风林想到先前在阵法里被这冰箱体质的家伙速冻般的相触,手臂这会儿还没缓回来,对凑向他的小妖魔呵斥道:“别碰我。” 小邪神成了纸老虎,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翻手为云毁灭世界,只会哼哼地哭。 桀抿起嘴角,看着魏风林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他思索着去学魏风林刚刚话里提到的字,努力地表达,“不……不。” “不什么?”对方用得是呼唤般的语气,魏风林结合在梦境里对方称呼他时的用词,福至心灵,轻声道:“不破?” 妖魔口中所谓的魏风林前世的名字。 桀的眼睛亮了些,捣蒜般点头,学着去唤,“……不破。” 魏风林如同条件反射般,心口再度不分梦境还是现实地悸动了下。 他无端想要应声。 路边的信号灯再度转换,后车喇叭拍到底,滴了个惊天动地。 桀被吓了一跳,哭唧唧的小妖魔瞬间炸毛,变脸飞快地换了副充满攻击性的凶戾面孔,瞳纹里浮上了暗金的颜色,奶凶奶凶的。 后车并不能感应到小妖魔想吃人的恶念,还欲再催。 “别害怕,没有危险。”魏风林的情绪自惊惧中平复了些,嘱咐了声“坐稳,别乱动。”启动车子,将车驶向路边可以泊停的位置。 空长年岁不长见识的小妖魔在车子启动时,又惊得晃了一下,两只手紧张兮兮地抓住了魏风林衬衫的下摆。他其实想去抱魏风林的腰,可不破刚刚吼他,不让他碰。 不破之前从不对他说重话,还将他忘记了,桀委屈地抓皱了魏风林的衣服。 何况他现在变得这么弱小,要怎么保护不破? 魏风林将车停稳,低头一看小妖魔又在用眼泪洗脸。 真的不会哭到脱水吗? 魏风林犹疑地顿了顿,试探着在小妖魔脸上的泪痕上擦了擦——不冰,人类的温度。 小妖魔喜形于色,在魏风林的掌心低眉顺目地轻蹭,“不破。” 魏风林腹稿着将这个凭空出现的家伙当做走失儿童,送往司法机关时要用什么说辞,然而他内心却无比清楚,这一符合现代人逻辑的常规行为,并不适用当下的情况,这个有着人类外表的男孩,是来自虚无之地非人的妖物,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亦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对了,魏风林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契约条件,自己不可以弃他于不顾。 这一切都太过奇幻,然而将他掌纹打湿的泪水以及对方温软的脸却都是真实的触感。 接受现实的魏风林将堆在副驾驶上的量房仪和施工图纸扔到了车后排,又回手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扔给光溜溜的小妖魔,“穿上。” 要让违章摄像头拍到这画面,怕是更说不清了。 衣服上有魏风林的味道,小妖魔更加高兴了些,然而他除了是只小妖魔外还是个小废物,笨手笨脚的将衣服颠倒半天也没套进去。 魏风林看不过去,把小妖魔拎到副驾的座位上,用衣服将他裹了起来。 小妖魔乖巧懂事地任他摆布,然而在魏风林抽出安全带时,突然不安了起来。 魏风林将缠上他脖颈的手扒拉下来,皱眉道:“坐好,别乱动。” 小妖魔显然对捆绑这类的行为落下了阴影,连连摇头,语调难过地哼唧。 魏风林想起他对禁锢疼痛的描述,神色微动,先是示意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又将副驾驶的带子递到小妖魔的手边,“不会烫,系上更安全。” 小妖魔用指尖在安全带的纹理上摸了摸,将下巴缩在衣服的领口里,出于对魏风林的信任没再闪躲,缓缓点了下头。 这邪魔外道先前狂得要死,现在跟他在这卖乖。 魏风林顿了顿,在对方的脑袋上很轻地揉了一把。 被顺毛的小妖魔心花怒放,立时笑得周围都在冒粉色的小星星。 不得不说,这家伙顶着一张孩童的脸,乖起来还是挺讨喜的。 魏风林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用车里的点烟器引燃。 小妖魔对魏风林展示出的“元素魔法”很好奇,试图伸手去摸,魏风林啧了声,“又不怕烫了是吧,爪子给你烫掉。” 小妖魔傻憨憨地眨了眨眼,抽着鼻子嗅了嗅,像个空气净化器似地吸着魏风林呼出的二手烟。 魏风林只得按灭烟头。 出于双向考虑,魏风林认真地和他沟通,比划着妖魔消失的头角,“你是那个桀吗?” 小妖魔听得懂魏风林的话,点点头,头角关乎法力,他又摸了摸额头,多愁善感地叹了口气,以魏风林说过的组语,在线学舌造句,“是,我。” “你将你送到可以给你帮助的……”魏风林在小妖魔意识到什么般,逐渐暗淡下来的表情下改了口风,“算了。” 魏风林短促地叹气,又想到他们之间还未解开的前世今生的谜团,在自己反悔前说道,“你要先跟我回家吗?” 小妖魔堆到眼角的泪花又咽了回去,眼有星星。 “我要跟,不破,回家。” 第4章 我不滚 小妖魔是个远古宅,首度进城看什么都新奇,像条甩不脱的尾巴,与魏风林寸步不离。 魏风林在被拦在卫生间门外的小妖魔的呼唤声中,关掉淋浴的花洒,拢了一把滴水的头发,披着浴袍,衣服都顾不上穿,满脸黑线地拉开了门。 哭到快要背过气的小妖魔个头才到魏风林的腰,身上套着魏风林的短袖,像套着件及膝的麻袋,手脚笨拙,腿部挂件一样绊在魏风林的腿边,打着哭嗝要魏风林抱抱他。 魏风林活像被还没断奶的孩子缠上了,不知自己撞得哪门子邪运,将眼眶通红的小妖魔举抱到洗漱台上,“祖宗,我在洗澡啊。” 小妖魔才被魏风林扔在浴缸里泡了个干净,这会儿满脸的脏兮兮,不仅哭出了眼泪,还哭出了清鼻涕,全蹭在了魏风林的脖颈间,“不要,离开。” 魏风林跟这祖宗沟通依然困难,软硬兼施地斥责了声,“别哭了。” 小妖魔为了证明自己很有契约精神,很乖很听话,吭气声明显减弱,攥紧拳头,忍住眼泪。 降生在人类恶念中的邪神,可以感知到人类的负面情绪,小妖魔敏锐地察觉到了魏风林的不耐烦,措辞解释,“你不在,看不到你,我怕。” 魏风林又没了脾气,“老实说,虽然我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接受你的存在,也不知道你之前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但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治安良好的和平年代,不用感到害怕,我会暂时承担起照护你的责任,但我不可能无时无刻陪在你的身边,你要努力适应现状,知道吗?” 小妖魔抿起嘴角,半晌后轻声,“我不怕世界,我怕你不在。” 千年前,他是邪神,是世界为之跪服的主宰,是食物链顶点毫无争议的掠食者。 千年后,弱小的妖魔亦不畏惧这个陌生的世界,他怕的仅仅只是失去魏风林。 魏风林拿毛巾在小妖魔的头发上揉了片刻,挑起对方长度到腰的头发,拿过吹风机,调至暖风档,“那就好,希望你不会怕这个。” 小妖魔被启动的吹风机吓得炸了下毛。 魏风林笑点被戳中,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夜色又深了一格,就寝时,新的问题再度出现。 魏风林觉轻,从不跟人同床共枕,不肯独自睡客房的小妖魔铁了心要当魏风林枕边的第一人,禁制里,邪神的服从与不可弃之不顾的契约条件产生冲突,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地僵持半晌,魏风林心力交瘁,低声爆了句粗口。 小妖魔有样学样,“妈的,日了狗?” “……” 那是脏话,小孩子不可以说! 魏风林赶忙去捂这学舌精的嘴,暴躁道:“忘记刚刚那句。” 魏风林在床的一侧画出分界线,“你睡这边,不要在我睡着时发出声音吵我,否则给你扔出去。” 小妖魔忙点头答应,乖乖躺在他通过撒泼打滚获得的“领土”上,拍了拍床的另外半边示意魏风林快躺过来,“我在,你会好睡。” 魏风林起初没听懂,随便应付了声,放任对方越界扯着他睡衣下摆的那只手,以睡梦逃避这魔幻主义的现实。 魏风林在晨起时分,懂了小妖魔那句好睡的意思。 从事脑力工作的人思维活泛,魏风林多少有些神经衰弱,然而这一闭眼,久违地一夜安睡,直到快醒来时才做了个似真似幻的梦。 梦境里,卧室是他的卧室,床是他的床,他是他,缩在他怀里的小妖魔却没了人样。 孩童的外形,银发,额头上鼓起两只圆润的骨角,黑色的皮肤,短袖不见了踪影, 而在对方的身躯上,先前被绑带束缚着的皮肤上,落下了一层更为深暗的符咒印记。 魏风林对非人形态的小妖魔本能性地抵触,将整个贴在他身上的小家伙一把推了出去。 梦醒,天光已然大亮,闹钟催命般响起,现实中纯良无害的小妖魔睡眼惺忪,哼唧着向魏风林的怀里拱,“不破,抱,我累,睡觉。” 打工人没有懒觉可言。 魏风林带着从被窝的封印里挣出的决心,再度推开小妖魔,按部就班地穿衣起床,“我要上班。” 小妖魔在知晓上班意味着魏风林要和他长时间分别后,简直像听到末日要来了似的,连滚带爬地从床上骨碌了下来,连声说着不行。 他等了不破那么久,好容易才重新抓到他的人,他不会再放手。 魏风林没有想到这一层,拿这货当不懂事的小孩去哄,然而实际年龄上千岁的老妖怪并不好忽悠,虽然乖顺听话,这件事上唯独不肯让步。 魏风林来了脾气,这家伙与他不过是个非亲非故来历不清的陌生人,甚至称不上是人。 魏风林爱心有限,耐心更是有限,将对方带回留下已经是自认头脑不清的错误行为了,何况昨晚就跟对方讲过道理。 魏风林撂下脸色,给出两条选择,“要么老实留在这里等我回来,要么滚。” 小妖魔记得魏风林不许他哭,攥紧掌心,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也就没法再分心去捉魏风林的衣摆。 小妖魔哽咽着低声,“我不滚,我等你。” 魏风林有些于心不忍,态度缓和了些,“我很快就会回来。” 小妖魔以魏风林听不懂的语言自语般轻声,如一声历经沧海的叹息。 “你上次就是这样说得。” 第5章 跟谁的 魏风林觉得这货的话语里莫名有种让他心中酸涩的念力,没再跟他拉锯,嘱咐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随即一脑门官司地奔赴了工作岗位。 室内设计这行因为要谈单,跑工地,时常会外出。魏风林到公司打完卡,与他接洽这单的客户经理出差,去了外省,这单现下全权由他负责。 这单的客户是个过着“外国时间”的富二代,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在下午,但魏风林不太放心那个崽子独自在家,原本打算晨会后就带着助理以会见客户的由头外出,先回去看看那个小东西的情况。结果有赶晚的就有赶早的,有位与魏风林就酒店装修有过合作的女客户,这次想开一家咖啡馆,点名魏风林担任设计。 魏风林自身硬件条件优良,宽肩阔背,窄腰长腿,又有副与身材相配的好外貌,深受富婆客户们的偏爱,社会不是自命不凡,社会是人情世故,遇到这种不看他设计理念,只为图一乐呵看眼缘的客户,心里再不快,面上也不会显现出来。 魏风林收回踏出公司大门的腿,温下眉眼,以夜店头牌男公关般的热切,迎上这名回头客。 女客户姓周,四十好几的年纪,保养得跟才三十出头似的,妆发精致,衣着得体,却是个活络性格,上手在魏风林的胳膊上拍了拍,“小魏瘦了些呀,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有吗?”魏风林微笑,“我倒是觉得周姐看着更清减秀丽了。” 周姐掩唇笑弯了眼,半开玩笑地发出软饭邀请,“你们这行作息不规律,又要在外奔波,瞧瞧都晒黑……哟,你这手腕是在哪碰伤了?” 魏风林将袖口向上挽起一截,昨天在梦境里被抓过的小臂上,泛起了一个手印状的淤痕。 魏风林眼角一挑——那鬼东西下手还真黑。 魏风林避着旁人撂下袖子,随意附和了句,请客户落座,接过前台冲泡的茶,亲手为女人奉上,将话题切回主题。 上午一晃而过,从茶文化聊到咖啡,又谈到对咖啡馆装修的构想,内容东拉西扯,两句正事,八句题外,间或夹杂着社交圈里的八卦,秀款的新包,化妆品的色号,家长里短的抱怨,魏风林陪聊卖笑,午饭时与这名客户在饭桌上敲定了去现场勘测的时间。 魏风林的助理设计师,见女人驱车走远,将笑僵的脸揉回原位,“女人在逛街和聊天方面都是自带持久BUFF的吗?” 魏风林咬着唇边的烟,狠吸了一口,转了转带着淤痕的手腕,从营业模式换回厌世脸,招呼助理跟他前往下一地点。 助理名叫卢新旭,应届毕业后就在跟着魏风林混,一跟就是两年,对魏风林的称呼包含但不局限于“师父”、“魏总”、“林哥”、“林林总总”和“风一样的男人”,其不正经的脾性可以从这些称呼里可见一斑。 但卢新旭对他师父还是打心底里敬重,当做偶像般打着CALL。所以当魏风林带着他来到购物中心,查询过商场指示牌,直奔母婴区,在一家童装店前站定时,卢助理有片刻的迷惑。 卢新旭做出最合理的猜测,“这家服装店要翻修——我们是来谈新客户吗?” 魏风林漫不经心地回,“给小孩买衣服。” 导购正听到这句,笑意盈盈地将他向里引,问到:“您家孩子几岁?” 魏风林回忆了下,在腰边比出一个高度。 卢新旭表情有些震裂,作为“自己人”,卢新旭堪称魏风林的私生粉,设计这行忙起来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有二十个小时都在一起共度,隐私共享,知道魏风林有个“男媳妇”,故意以阴阳怪气的语气怨妇道:“都这么大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孩子!跟谁的!” 边上的女导购竖着耳朵吃瓜,魏风林额角爆出青筋,为凭空蹦出来的小妖魔给了个名分,“亲戚家的小孩。” 卢新旭一副那没事了的样子,并加入了帮助挑衣服的阵容。 导购:“男孩还是女孩?” 魏风林:“男孩。” 卢新旭:“长得像男孩还是女孩?” 魏风林:“?” 小妖魔虽然是个长发,但魏风林毕竟见过对方成年时轮廓锋锐的脸,何况正常孩子那么大已经有性别意识了,果断道:“男孩。” 卢新旭叹了声,有些遗憾地放下了手上粉红色的小纱裙。 导购拿完这件又比划那件,小妖魔有张讨喜的脸,怎么脑补都好看,索性都买了下来。 小拖鞋,小毛巾,小牙刷,魏风林回想了一下脑内的购物清单,又为小妖魔买了套小睡衣。 卢新旭手闲地摸着手感毛茸茸的睡衣面料,好奇道:“来你家做客的这位小朋友是打算常住啊。” 魏风林唔了一声,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是答应暂时照顾他,但并不知道这个暂时会持续多久——至少要等他适应这个世界。 购完生活用品,魏风林忙的脚下生风又与卢新旭从城东奔赴城西,和之前约好的客户会见。 约见时间的半小时后,下午过半,客户方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久等了哈,不习惯起这么早。” 魏风林与他握手客套,“董总客气了,我们也刚到。” 这位董姓客户是个满脑子玩乐主义的富二代,名字挺有意思,叫董势,也不知其父是怕他坑爹寓意让他懂事,还是想让其懂得审时度势成就一番事业。 董总的首度创业就是今天谈的这个酒吧,但他开酒吧与先前为方便和姐妹们喝下午茶而开咖啡馆的周女士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便于自己娱乐。 董势坐姿吊儿郎当地瘫在会馆的沙发上,拿出电子烟抽了两口。 魏风林烟瘾大,也曾拿电子烟当烟草的下位替代品,以此为交谈的切入点,和对方谈起各品牌电子烟的使用体验与烟弹口味的偏好。 聊起这个,董势可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表示魏风林懂行,酒吧还没动工开装呢,又一头热的想再开个电子烟的售卖店。 一个意图将自家酒吧装修成叙利亚战损风的年轻人,好伺候的程度和其随心随意的性格成正比。 董势跟手指是租来的似的,刷刷几下划过平板上的酒吧效果图,象征性询问了工期等问题,谈笑风生间敲定了方案。 按照合约流程结齐后续尾款后,董势伸了个懒腰,觉得跟魏风林聊得投缘,招呼道:“晚点我有个酒局,在北环路那边,魏师一起过去玩玩?那家的装修我一直觉得有点东西,你看看咱们店有没有能套用上的。” 董势的邀约于公于私,合情合理,魏风林现阶段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本想应下,忽然想到家中那个小的,歉意地表示自己家中有事,让董势方便的话将那家酒吧的布局拍下来,或是择日由他做东请酒。 董势表示都成,正巧接到朋友招呼打台球的电话,与魏风林互相客套了两句,双方道辞。 魏风林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算上回程用时到公司也要到下班点了,看着车后座那些童装袋子,忧心起那只小的在家有没有作妖,于是将公文包里的文件材料一并推给了卢新旭,“我就不回公司了,你帮我登记下考勤表。” 设计师吃肉,助理跟着分汤羹,卢新旭吹了魏风林一波劳苦功高的彩虹屁,拍着胸脯表示这业务他熟,“要是问起,就说你跟董总喝酒去了。” 魏风林挑起嘴角笑道:“多谢。” 第6章 我吃你 魏风林打开屋门时,家中如往常一样安静。 既没有料想中小家伙听到动静向他飞奔过来的场面,也没有发生他脑补出满室狼藉的最坏结果,一切都是如常,偌大的屋中透着一股样板房般生冷的气息,好似依旧是他一个人的住所。 魏风林将购物袋放在玄关,因太过寻常而愈发觉得反常,有感应般,快走了两步,推门进到卧室。 然后他就在卧室的床边看到了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站在原地的男孩。 三伏暖夏,窗户开着一道流通空气的缝隙,屋里却莫名有种森寒的凉意。 桀抬起下巴,脸上的血色全涌到了眼眶上,脸颊上干涸着哭过的痕迹,然而在魏风林站在他面前时,却没再掉眼泪,亦没撒着娇向他的怀里扑。 被困束过千年的妖魔仿佛被无形的枷锁锁在了原地,在这一刻站成他的永恒。 他的画地为牢,仅仅因为魏风林一句留在这里等我。 他没在魏风林面前哭了,也听话地留在原地等待了,所以可以别留他一个人了吗? 小妖魔说不出太复杂的恳求,他仰视着魏风林,过溢的情绪在瞳纹深处渡上一层幽暗的金,哑声道:“我等你。” 魏风林说不出什么感受,以愧疚和自责为佐料炝炒他的良心?他心头一时间酸涩苦辣,愈发确认彼此之间有过什么造孽的渊源与故事,否则何至于感性到几欲陪对方红眼眶? “你怎么那么笨,我又没让你一直站在这里。” 小妖魔抽噎了一声,试探着抱住蹲身在他面前的魏风林,整个人因为心绪不佳而微微发抖。 魏风林被小妖魔冰了一下,“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他都怀疑屋里的温度是被家伙物理降的温。 小妖魔埋首他的脖颈,摇了摇头。 魏风林无声地叹气,反手在对方的后背轻抚了两下。 小妖魔从魏风林的怀抱里渡来了热度,情绪平复,眼底暗金消散。小声说了句魏风林听不懂的话音,不过魏风林很快就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小妖魔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 这小家伙自从空降现世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魏风林的脑子里同时确认了一个念头,这家伙原来也要进食。 他将小妖魔当成虚拟宠物在养,可对方是人,会哭、会笑,有情感,再如何化妖千年,来路不善,这会儿只是个因为,更确切地说是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将他当做全部的依附者。 被邪神奉为真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魏风林的三观得到重塑。 开启带娃人生新篇章的魏风林是个主张培养孩子自理能力的家长,指导小妖魔洗脸,教他穿衣服。 外形“缩水”后对自己身高不自知的小妖魔,对新衣服并不买账,抱着魏风林的衣服不撒手。 “你穿这个太大了。” 小妖魔用自己的语言嘟囔,搜索脑海中的词库,据理力争,“我,会高。” 魏风林将这个豆丁从头打量到脚,一把拿过衣服,拿出对待客户的语言迂回,“好好好,你会,等你长高就给你穿。” 小妖魔满意地点头,好像马上就会心愿达成,获得这件衣服的使用权似的。 魏风林听不惯他所谓的前世的名字,纠正道:“我现在叫魏风林。” 小妖魔跟着重复了一遍,但他大抵是个念旧的人,看起来不太开心。 这货真实年龄当他八辈祖宗都绰绰有余,魏风林默认了对方的点名道姓,为了方便沟通和同他人介绍,为这名祖宗冠上了自己的姓。 “我叫你魏桀怎么样?” 因为与魏风林的小关联,小妖魔看起来又开心了些,下楼吃饭时一路都在念自己的新名字。 魏风林想起对方在梦境里说过,“桀”这个字是世人对邪神带有贬义意味的代称,不过小妖魔看起来并不介意,仿佛只要是他起的名字,哪怕是叫狗蛋也没什么异议。 魏风林特意选择出餐快速的快餐店,入座等待的间隙,在四周人员投来的视线洗礼下,魏风林有些后悔没给这崽子买顶帽子。 魏桀眼下约莫六七岁的个头,容貌已经初显棱角,衣着飒立,却有一头直垂到腰际的长发,赶上晚间用餐时间,快餐店里人满为患,年轻顾客居多,一部分食客无奖竞猜着魏桀的性别,引发连锁反应,引得其他食客也跟着纷纷侧目。 比外形更惹眼的是小妖魔“妖颜惑众”的脸,和他不分场合哼唧撒娇非要与魏风林贴贴、抱抱,至少扯着衣角的亲密举止。 魏风林好言制止边上一名偷拍的食客,觉得魏桀一时半会还不适合与外界接轨,将餐品转为外带,领着颠颠跟在他身侧的魏桀回了家。 魏风林端正魏桀的坐姿,以现代人的处事标准和他约法三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使关系再亲密的人,也要为彼此留下私人的空间,至少在外时,要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知道了吗?” 语言方面天赋异禀的魏桀能理解魏风林的新颖用词,但说不出没听过的词语,很想据理力争一番,奈何词汇量过于贫乏,哼哧半晌,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听话的孩子有奖励,魏风林在魏桀的头上揉了揉,拆开一个蜜汁鸡腿,投喂给这家伙。 魏桀以进食习惯先确认味道般嗅了嗅,吐出舌尖在食物上舔了舔,咬了一口,满脸惊喜,被调味丰富的现代食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都亮了起来。 魏风林将鸡腿下方用纸巾包好,让魏桀自己拿着,看着对方狼吞虎咽,挑眉笑道:“好吃吗?” 魏桀两颊鼓得跟囤食的仓鼠似的,连连点头。 “骨头不能咽,吐出来。” 魏风林将热牛奶插上吸管,喊他慢点吃别噎到了,饮食作息并不怎么健康的某家长自己喝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 魏风林杵着下巴,看着谜团一样的小妖魔,脑中也发散出更多的谜团。 这家伙被关押千年,在那个虚无的空间里大概是无法进食的,那么他会饿吗? 在身处那样绝望的境地下,忍受孤独,忍受空寂,忍受枷锁的灼身,还要忍受饥饿吗? 这是个过于残忍的话题,魏风林的内心甚至在抵触自己去了解他的过往种种。 便是在想到这一层之后,魏风林突然清楚了自己将这个“麻烦”领回家最重要的原由。 因为对方受过的那些苦难和他之间存在着未解开的联系——或许因他而起。 魏风林被递到他嘴边的鸡翅唤回了神。 “这个,好吃,给你吃。” 魏风林道谢后接过,心情复杂,换了种问话方式。 “你在来这里之前需要吃东西吗?” “嗯。”魏桀垂下眼,用他的散装普通话回道:“可以吃这个,但少。” 魏风林觉得有必要将教这货说话提上日程。 邪祟可以不用人类的方式进食,他生于灾厄之年,是负面情绪的幻化,可以感知到人心的恶念,亦可以以恶念为食。大灾之年,人如蜉蝣心亦如鬼,无穷无尽的罪恶情绪为他所驱使,与黑暗并存的邪神,强大到无法被直接诛杀。 术士们设计圈套,将他放逐到长眠的梦境里,邪神以痛苦,绝望,悲鸣为果腹之物,在被封禁的千年里,他以自己的情绪为支撑得以存活。 彼时,睥睨众生的邪神极少以食物果腹,魏桀舔了舔唇角的沙拉酱,直视着魏风林的眼睛,“我之前吃你。” 你个小王八犊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魏风林突然想起,这家伙先前的中二台词,对他的用词是“祭品”。 魏风林的良心突然不会痛了——这么个危险的东西还是趁早扔出去吧。 第7章 带带我 次日,休假睡懒觉的魏风林被手机铃声吵醒。 依旧是休息很好的一觉,临醒转为浅眠状态时,魏风林在半梦半醒间又梦到了妖化的小魏桀。 只是这一次,他的头发因为现实中被剪成了短发,梦境里也变成了短碎的银发。 魏风林不过是随便提了一嘴他的发型不主流,魏桀便主动表示想剪和魏风林一样的发型。 魏风林开始还有些不同意,毕竟小妖魔这头发质极佳的长发,是多少IT打工人的梦寐以求。 魏桀对自身的身体情况很明了似的,无所谓地表示很快就会再长出来。 打来电话的是宋关,魏风林对外公开的男友。 “哥,你今天要加班吗?” 与家装部错开节假日不同,魏风林所在的工装部休得是周末,酒吧效果图顺利定稿,两人约好在今天下午见面。 魏风林将拱进他怀里的魏桀从衣服里扯了出来,温声对电话另一端的人回:“我今天不忙,宝贝想去哪里玩?” “去电玩城,再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被无视的小魏桀呆愣过后,呜嗷着找存在感,“我才是,你的,宝贝。” 魏风林脑中升起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卖萌发言? 宋关显然也听到了这家伙宣告主权的声音,尽管听出对面是童声,却依然不太开心道:“哥,谁在你身边啊。” 魏风林轻咳一声,手掌抵着魏桀的额头将人再度推开,眼神凶了些,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亲戚家的小孩。” 被区别对待的小妖魔扁着嘴,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用自己的语言很轻地说了句“不是。” 他不是小孩,更没有乱说话。 千年前人们将他称为灾厄之源并无理由地相信他的话都会应验,反向得出结论——邪神不会妄言。 然而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魏风林始终不在人众的队列中。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那都是他的魏风林,他的不破。 不破有其他陪伴了? 不破的陪伴只能是他。 约定好见面时间后,魏风林挂断通话,莫名感觉周遭气温变低了,他用手背去探垂着脑袋的魏桀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这是什么空调体质,这样忽冷忽热真的不会感冒吗? 魏风林抬起魏桀的下巴,看到对方没红眼眶松了一口气,然而对方的异常不在眼眶,而在眼底,黑色的眼瞳深处正因妖化而转为暗金。 被静关了千年,不应该是心如止水吗?魏风林对幼化后情绪波动剧烈的小妖魔很没办法,问起对方的需求。 “饿了?” 小魏桀不吭声。 “渴了?” 小魏桀摇头。 魏风林耐心不佳地眯眼,倒也没留这家伙一个人蔫头巴脑地冒怨气,将小魏桀抄着腿弯托抱起来,带去一同洗漱。 怀里的小家伙缓缓回温,将额头贴向魏风林的颈边,伸出胳膊搂上了魏风林的脖子。 原来是想要抱抱。 魏风林品出这撒娇精的心思,将脚步放慢了些。 魏风林在网上搜索幼儿早教方法后,教会魏桀平板的使用方法,给他播放起“宝宝巴士”,小妖魔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脑袋的处理器很硬核,看过的知识点秒会秒懂。 包括但不局限于自己穿衣服,穿袜子等生活常识以及这些词汇的表达。 有这脑子,不上学冲击,中考、高考、研考实在可惜了。 得想办法让这家伙经受义务教育的洗礼。 魏风林摸着魏桀的狗头认真地计划着。 平板里以倍速快放着儿歌,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里播放着鲜血飞溅的谍战片。 魏桀与魏风林一同窝在懒人沙发里,魏桀手里端着个盛着餐后水果的小碗,自己吃一口,向魏风林嘴边叉一块。 “宝宝巴士”可没教这些。 魏风林有些好奇对方自然的行为举止,他这“祭品”待遇是不是未免太好了些? 魏桀从他眼中的疑惑读出他的心声,眼睫扇动,陷入回忆,“之前,你这样喂过我。” 奇怪的对话展开了。 他口中的之前,肯定不是几天前。 大抵是魏风林在相处中将自己代入了家长位置,听对方这么说,想得是“父慈子孝”那一套,但如果将对话深入,可能会从这个心理年龄超纲,但外表隔着法律代沟的家伙嘴里听到不宜的言论。 魏风林就此打住,用苹果块堵住了魏桀的嘴——他的三观才建好,还不想这么快再度重塑。 临到约定见面时间时,魏风林和宋关确认过见面地点,换了衣装,与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嘱咐道:“我等下要出门,今晚可能会晚些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要乖,有事情用平板给我打电话——打电话的方法记住了么?” “你带我,一起去。” 魏风林以自己在网页查到的半吊子育儿理念,致力于当一个严厉的家长,本色出演地板起脸,“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看过二十几集“宝宝巴士”的小妖魔词汇量今时不同昨日,“你没上班,是出去玩,我也想跟你出去,带我好不好,我会乖,不乱说话。” 魏风林表情有些松动。 魏桀更加卖力地抱魏风林的大腿,生离死别般悲壮, “求求你,你不在,我会死。” 魏风林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满脑门黑线——刚刚他看的谍战片里狗腿叛徒的台词全被这家伙收入词库,学以致用了。 “你不会死。”魏风林将魏桀从腿上揭下来,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您长命千岁呢。” 是该教他尽快融入这个世界。 魏风林妥协道:“你去换身衣服吧。” 第8章 电灯泡 养娃、养狗,和养一只小邪神的区别好像不太大? 都很黏人,需要被尽心照顾,拿他当唯一。 也都需要不时带出去溜溜。 二人约会多出一盏小电灯泡,魏风林提前和宋关打过招呼,魏风林赶到时,宋关正坐在一家餐厅的室外凳子上,气闷地摆弄着手机,抬眼看到魏风林也不理,将气泡水吸出很大的声音。 魏风林情路的坎坷程度,奇异地和他的外形条件成反比,偏偏这人情感方面守旧古板,追求长情,他为了自己的追求,愿意当递出台阶的那一方。 “这孩子现下由我照顾,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就一起带出来了。”魏风林避开旁人的视线,在桌子的遮掩下握住宋关的手,弯身凑向对方的耳畔,轻声哄,“不生气了,好不好。” 宋关眉眼清秀俊气,邻家弟弟那一挂的长相,却是个傲然的脾气,用鼻音哼了一声,瞥了魏桀一眼。 小魏桀低垂着睫毛,却没看他,抿着嘴角,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视线的余光全落在魏风林的身上,乖巧的样子倒是不招人讨厌。 宋关脸色稍霁,将魏风林推开了些,随即又欲拒还迎地起身与之贴近,耳语,“罚你今天不许亲我。” 情侣小别,情意正浓,魏风林手臂被牵扯,低头一看,魏桀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提醒,“社交距离。” 魏风林:“……” 未成年没法进电玩城,宋关在路边一台“幸运盒子”机器前站住,“玩这个总行吧。” 这类抽奖盲盒,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货不对款的“智商税”,魏风林正要自愿当“韭菜”,扫码“交税”,宋关又志得意满地说:“我有预感,我会抽中新款手机!” 魏风林眼角微挑,充满诚意地劝道:“这里只能抽到用手机盒装的巧克力。”魏风林在宋关腰上揽了一把,示意街对面的手机店,“直接去买台新的好了,我送你。” 宋关脸色这才放晴,欢呼雀跃,“谢谢哥,哥最好了!” 三人出了手机店,宋关见周围无行人侧目,主动在魏风林的脸上亲了一下。 魏风林正欲回吻,瓦数超强的小电灯泡再度闪闪发亮,出声提醒两人注意影响。 宋关觉得这小孩有趣,也想去摸他的头,在魏风林跟前温驯地任由揉捏的魏桀,侧身闪躲,并且扯着魏风林的袖子,将魏风林也拉开了一步。 宋关觉得大概是因为日光晃眼,令他产生了错觉,否则他怎么会在一名孩童的眼中感受到令他颤栗畏惧的威慑力。 宋关再看过去时,一切便仿佛真的是他的错觉一般,魏桀眼神纯良,摇晃着魏风林的袖子,指着玻璃展柜里色彩缤纷的甜点。 “你刚刚才吃了两颗糖。”方才手机店的店员姐姐带着慈母笑送了这家伙一口袋的糖果。 魏风林边在柜台前结账,边将糖霜奶油蛋糕举高,让“饿虎扑食”的小魏桀抓了个空,“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甜食,会蛀牙,这个要晚饭后才可以吃。” 魏桀垫着脚依然够不到,于是用短短的手指比划着,“就吃一小块。” 魏风林态度坚决,“饭后再吃。” 小孩依赖大人可以理解,但这小电灯泡未免有些太黏他男友了。被分关注度的宋关心里不舒服,对小电灯泡的好感度持续降低,不耐烦地斜了魏桀一眼,话锋像是向着魏桀,话意却不是,“他想吃,你就让他吃嘛。” 魏桀不是什么好被挑拨的熊孩子,并不领他的“好意”,反倒没再要求,跟魏风林乖乖点头应好。 这区域是商圈,商场里人流往来,宋关却不避讳旁人,挽着魏风林的胳膊,拖长腔调腻歪道:“我想喝喜茶的满杯金菠萝,哥去给我买。” 往常宋关并未这般高调过,倒像是故意跟边上的“孩子”置气似的。 宋关是不是故意,魏风林没深琢磨,“孩子”是真的被气到了。魏风林心底好笑,在魏桀因为气鼓鼓而变成包子的脸上捏了捏,感觉这家伙对他的领地意识,像守着骨头的小狗似的。 魏风林将装蛋糕的袋子交到魏桀的手上,“自己拿着。” 魏风林有意撮合这俩人和平相处,“你们两个先坐在这等一会儿,关关照顾他一下。” 宋关随口答应,在魏风林去排队点单后,转头专注地玩起了新手机。 魏桀趴在桌面上,悬空的小腿慢慢地晃荡,他将蛋糕放在近前,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只隔着透明的包装盒看了一眼,随即就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魏风林的身上。 宋关与魏风林不是那种关系,他已经能笃定。 至于会不会发生那种关系—— 宋关手指翻飞地与人互发着消息,忽然笑出声响,魏桀面无表情地缓缓抬眼,在坐在这里之后首度正视对面的人。 他仰视的视角低位到有些低微,然而便是这样一个眼神相对,宋关嘴边还未收起的笑容却瞬间僵在当场。 这男孩有张过分好看的脸,视觉上的美感却并未提升心情,传达到意识深处的信号是难以消化的负面情绪。宋关夸张地觉得自己从皮到骨,甚至连意念都被对方看穿了。 男孩已经移开了眼,宋关回过神,心虚地关闭了社交软件的聊天框,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关反应过来自己对这家伙的反感,不仅来自男友被分宠的不悦,厌恶的情绪是双向的——这个男孩对他抱有敌意。 然而这是活在和平社会里的人所能想到最不温和的想法,在彼时人鬼共存的乱世,人们将之称为杀意。 宋关与魏桀“礼尚往来”,对这个电灯泡的好感值跌到负数。 宋关迁怒魏风林,买来的饮品嫌冰,说不喝就不喝了,小电灯泡一脸无辜,晃着脚脚,“咕噜噜”地吸着自己那份低糖果茶。 这会儿客流量上来,排队的人已经变多了,魏风林打开线上点单界面,“要不要喝热饮?” 宋关被两幅面孔的小崽子气得咬牙,迫切想到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找回主场。 在宋关的提议下,三人将观影地点选在了私人影院。 魏风林很轻地皱了下眉,退掉了提前预订的院线电影票。 第9章 别难过 私人影咖因为主题多样,受众为年轻群体,很注重装修,魏风林设计师的职业病发作,跟个暗查消防的走访人员似的,进门从吧台看到棚顶,环顾室内的布局与工艺,得到拍照允许后,对着一处造型考究的陈设拍下照片,还回手在墙面上敲了敲。 影院老板被他这通操作搞得如临大敌。 私人影院多为小情侣的幽会场合,装修偏向暗昧情调,魏风林考虑到边上跟着的小尾巴,选择了一间动漫主题,较为宽敞明快的房间。 影咖的休闲区养着四五只可供客人撸的猫,有只胖乎乎的美短看到宋关拿逗猫棒招它,扭着屁股凑了上来。 “哥,你看这个猫好可爱。”宋关将猫抱到魏风林跟前,然而魏桀也在魏风林的身旁。原本懒洋洋的肥猫突然一个激灵,以动物的直觉感受到不详的气息,被天敌咬了尾巴似的,嚎叫着以猫生最灵敏的动作,腾得一下从宋关的怀里蹿了出去。 宋关惊叫了一声,胳膊上被猫的指甲蹬出数道见血的痕迹。 影咖员工赶紧拿着医药箱迎上来,歉意道歉,领着宋关冲洗抓痕,碘伏消毒。 宋关娇气地和魏风林喊疼,选择性眼瞎,只字不提店内不允许抱猫的标语,怨声地埋怨,“那猫怎么回事啊,没病吧,真倒霉,过两天我还有校内演出呢。” 宋关回头看到魏风林也在冲手又良心发现道:“哥,你没事吧。” 刚刚猫发疯时,魏风林反应迅速地出手护了他一下,也被猫的指甲剜出了几道渗血的创口。 魏桀看着魏风林手上的伤,眼底冷了下来——魏风林又为了保护旁人而受伤了。 那时他就应该把无关人等全部抹杀,这样魏风林就不会再因旁人而受到伤害。 脑回路极端的小邪神,脑海里腥风血雨,现实中垂头丧气,被无力的阴影笼罩。 魏桀将魏风林被抓伤的手背抵在眉心轻蹭,脑袋上飘着下着小雨的阴云。 正与影咖老板协商沟通的魏风林蹲下身,在对方泛红的眼角边摸了摸,“怎么了?” 魏桀示意剜痕,“你受伤。”随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我也会疼。” 这情感丰富的小玻璃心。 魏风林以摸狗的手法揉了揉魏桀的脑袋,安慰道:“没什么事,别担心。” 好好的约会成了结伴去医院就医。 宋关伤在手上,瘸在脚上,非要魏风林搂着他走。 走廊里的护士不明真相,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做作样子,好心地询问是否要为他拿副拐杖。 魏桀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当家长这位见他掉队,操心地喊他快跟上。 走廊里医患往来,脚步凌乱,日头掉落西方,过道上方的白炽光驱散黑暗,亦加深了往来之人身后背光的暗影,男孩的影子轮廓诡异地拉长,像道腐朽污秽的暗河自他脚下逶迤流淌。 他垂着头却并不是出于丧气。 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正如没人注意到他不合时宜轻翘的嘴角。 笼罩着死亡气息,痛苦与绝望的聚集之地,寻求解脱的哀鸣,多美妙的韵律。凡化的邪神无法再以此为食,生于罪恶的劣性灵魂依然为此感到愉悦。 不过还是快走两步握住魏风林的手更愉悦些。 俩病号注射过狂犬疫苗,在医院门口道别。 宋关摆弄着手机,拒绝了魏风林送他回学校的提议,表情淡淡的,“我叔叔在这附近办事,听说我受伤了要来看我,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等。” 宋关再度拒绝,“不用了,他快到了,我们俩的关系不好让我家里人知道。” 宋关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格,直言自己不开心的原因,“下次你要是再带着他,我们就别见面了。” 魏风林顿了顿,在今天第二次对宋关皱眉。 或许是不悦那句双方关系的不可告人,或许是觉得对方太过不明事理,也可能二者都有,总之魏风林没再一味迁就宋关,给出宋关想要的回复。 “好,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回见。”将气得跺脚的宋关独自留在了原地。 魏风林沉默地坐在车里,搭在车窗外的手指间的香烟燃到尽头,他将最后一口味道焦灼的烟气呼到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讨厌的家伙走了,重新坐回副驾驶的魏桀为自己扣好安全带,默声看向边上的魏风林。 半天下来,男人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些散乱,额发落在眉骨处,阴影将他的神情暗化的有些冷郁,衬衫上的香水味道已经散光了,领扣解开了两颗,自身的气息变得分明,是魏桀安心感的来源。 车子启动,驶出停车场,夜晚有些降温,魏风林平声问道:“冷的话我把窗户关上。” “你,心情不好。”魏桀笃定道。 小妖魔的被动技能——可以感受到人的负面情绪。 魏风林眯了下眼,没回话。 “为什么?” “祖宗,您不是全程围观了吗?”这场失败的约会。 魏桀毕竟不是个正统的人类,脑回路有时候很清奇,“是那个人,令你心情不好吗?” “你不要心情不好。”小邪神以自己有限的词汇量劝说,并认真道:“我帮你杀了他,他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魏风林被此“童言无忌”惊得差点交通肇事,再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养的是只“人之初,性本恶”的危险分子,声音高了八度,“你现在就是在惹我生气。” “现在是法治社会,永远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也永远不要去这么做。”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他既是法,现下只能选择遵纪守法的小邪神,不想被丢出车子,向座位里缩了缩,低落的答应。 魏风林按了按额角,意识到自己因为情绪不佳迁怒了这小祸害,调整回情绪,等红灯的间隙在魏桀的脑袋上摸了摸,“抱歉,不该对你那么凶,但是你刚刚的想法确实不对,不可以刻意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知道吗?” 小魏桀“不计前嫌”地蹭了蹭魏风林的掌心,抿起嘴角,“可,那个人,伤害了你。” “伤害”一词的范畴可大可小,魏风林觉得魏桀理解偏差,提着耐心跟他分析解释。 魏桀认真地听完魏风林说的每一句话后,依然固执己见道:“那个人,不好。” 相处才两天的小妖魔的话语权重显然没在一起半年的男友重要。 魏风林恶狠狠地表示,“你再敢乱说话我就把你的蛋糕都吃了。” 然而魏桀接下来的话令魏风林的不悦里加上一层疑惑。 “那个人,是骗子。” 带着恶劣意味的谎言在邪神面前无所遁形。 魏桀生怕魏风林不信,以学舌以来最流畅的话术郑重道,“骗你我是孙子。” 魏风林简直哭笑不得,谍战电影最精髓的那几句台词全被这祖宗偷学去了。 魏风林略有打趣地问道,“那他骗我什么了?” “虚伪”一词该怎么用言语表达? 魏桀卡词,生拉硬拼,“他想跟你有关系,但你们没有。” 小妖魔说这话时因为迫切想要表达想法,用上了心念沟通,魏风林奇异地理解了对方的话意,单纯因为“宋关的想法”耳廓飞红。 小魏桀说话大喘气,又道:“但他跟,其他人有关系,很多人。” 魏风林:“?” 魏风林怀疑自己思想肮脏,所想的关系和这位的话意不一样。正常人的道德观使然,也不好跟这小家伙就“思想肮脏”的内容展开对话。 魏风林打住话题,作为被前面两任男友花样戏耍的爱情游戏资深受害人,魏风林对爱情的期望与交付爱意的谨慎程度成反比。他与宋关在一起半年,感情虽然稳定,但因为日常不在一个频道,并没有推心置腹地谈过心。虽然不至于因为小妖魔“妖言惑众”的言论留下芥蒂,不过这也算给他提了醒,两人是该为了感情的升温,以了解为前提,好好谈谈。 魏桀沉默了会儿,问:“你不信我?” 魏风林打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敷衍,“信。” 魏桀再度沉默,片刻后以悠远韵律的语言轻声,“你也是骗子。” 第10章 小朋友 魏风林久违地迎来双休,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临醒时倒是没再梦见妖化的小魏桀。 魏风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怀里有什么在拱来拱去,掀开被子一看,比奶孩子还黏人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的睡衣里。 魏桀在魏风林动身时,立刻老实下来装睡。 魏风林无情地拆穿了他的小把戏,在小妖魔滚得乱翘的头毛上捋顺了两把。 他原本计划有空闲去健身房,然而注射狂犬疫苗的禁忌事项里提到不易锻炼,宋关还在跟他闹脾气,昨晚发过去的问候信息,到现在都还没回。魏风林无所事事,沦落到在家带孩子。 魏风林与致电过来的客户经理聊着工作交接,让追着扫地机器人满屋子跑的魏桀,安静去沙发上看他的动画片。 魏风林“心有猛虎”,却是个多肉植物爱好者,在卧室飘窗的花架上摆满了鲜丽圆滚的小植物。 多肉好养活,经得起设计师的佛系栽培,然而自那天小妖魔情绪不佳物理降温后,这些植物就跟被辐射了似的,从葡萄状蔫成了脱水的葡萄干。 魏风林紧急施救,将花架挪到了客厅阳台,悉心呵护了两天才将幸存的几盆仙人掌科的多肉养活过来。 魏风林与魏桀约法三章,再增一章——离他养的花远点! 魏风林听到琐碎的响动,回头一看,魏桀整个人扎进了装着待洗衣物的衣篓里。 “我让你把脏衣服换掉。”魏风林额头黑线地放下浇花的喷壶,“你穿我的衣服做什么?” 小魏桀甩着水袖般的袖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在滚筒洗衣机运转起来时,又智商不高地蹲在洗衣机前,趴在洗衣机的观察玻璃上围观洗衣机的运行。 是个干工程监理的好苗子。 魏风林将阳台的窗户缝隙开得更大了些,边抽烟边想。 风起,将飘到窗外的烟气又吹了回来。魏风林微微颦眉,看到不远处的小魏桀,将还剩一截的烟掐灭在指尖。 他从洒进屋中的阳光看向上方天际。 今天的天真蓝啊。 适合“遛狗”。 魏风林上前两步,在小魏桀的屁股上轻踢了一下,推得对方一个趔趄,魏风林不厚道地笑道,“等下出去玩吗?” 出乎魏风林意料之外,魏桀并没对外界表现出兴趣。 小魏桀趿拉着拖鞋,跟魏风林在阳台一同晒过太阳之后又黏回魏风林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不想去,这里,只有你和我,外边还有别人。” 魏风林宛如一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你需要通过和外界接触,结交朋友,来建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联系。”习惯性地将绊在他腿边阻拦到他走路的魏桀抱了起来。 耍心机得到抱抱的魏桀偷偷在魏风林被别人亲过的侧脸上吻了吻,“我不需要他人,我只要你。” 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魏风林是这么想得,但没直言说出来。毕竟他对这个空降到他身边的家伙,最早的决定就是以约定中不弃他于不顾的原则,暂且照顾,带他熟悉这个世界,顺便解开彼此间的羁绊与谜团。 至于前世如何,魏风林尚不清楚,而此间世界教给他最深刻的道理之一,便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魏风林想,这或许也将会成为他教给这张白纸的最后一条道理。 正因为这一想法,魏风林多魏桀多了些“慈爱”的包容。 要抱抱,抱了。 要吃糖,允了。 晚间时,在他和朋友聊天而忽视这家伙时,用脸滚他键盘,打了一串乱码发到了工作群里时,忍了。 “私生粉”卢新旭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艾特魏风林:魏哥养猫了? 刚被猫抓过的魏风林心说这玩意更像犬科动物,撤回群聊消息,当做无事发生。 晚饭照常点得外卖,小魏桀胃口超好,荤荤搭配,一口素青菜都不吃,魏风林按下没有发作。 魏桀在魏风林容忍度的边缘疯狂试探,在临睡前,受“宝宝巴士”启发,缠着魏风林给他讲睡前故事时,某作伪和善的家长终于爆发了。 魏风林扯着小魏桀脸上的软肉,凶巴巴道:“动画片有没有告诉你,睡前故事都是小朋友听的,您老今年几岁了?” 千岁高龄的老妖怪委委屈屈,越过自己床的范围,向魏风林“领地”那边蹭,“可是我还没长大呢。” 亲情缺失的魏风林并不具备这一技能,沉声道:“我不会讲睡前故事。” 小妖魔凭直觉,察觉到了魏风林情绪上的低落,缓慢地眨了下眼,在魏风林被猫抓伤的那只手上蹭了蹭,换了种积极的态度,哄他似地轻声,“我会讲,我给你讲。” 以动画片里的听故事流程,为魏风林整理枕头,掖好被角。 魏风林对上对方在隐晦的黑暗中依然烁亮的眼睛,心中感到了古怪的温暖,“我又不是小朋友。” 小魏桀将他轻拥,不假思索地温声,“你是我的小朋友。” 第11章 先攒着 事实证明,小妖魔昨晚耍酷的言辞并不代表这崽子的心智成熟懂事了。 次日,小魏桀就跟块成了精的牛皮糖似的,对上班的魏风林百般挽留。 “再睡会儿。” “来不及了。”魏风林关掉闹铃,“你要是困得话就接着睡。” “你要再换件衣服吗?” 魏风林整理着袖口:“这套衣服是刚洗过的。” 魏桀垫着脚去拿吹风机,“你头发湿了,要呼呼。” 魏风林将洗脸时弄湿的额发抓到脑后,“没事。” 小魏桀赤着脚跟在魏风林身后,“你不跟,我一起,吃饭吗?” “我早餐都去公司楼下买。”魏风林操心地嘱咐,“你要按时吃饭知道吗,到点我会帮你定外卖,让外卖员把餐放到外边,等人走了再取,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不要玩水玩火玩电。” 魏风林听着身后“哒哒”的脚步声,颦眉,“在地上走要穿鞋。” “下班后我会尽快回来。”魏风林蹲下身,主动将魏桀揽进怀中,安抚地在他的背上轻拍,“不要连续太久看动画,也不要太伤心,好不好?” 魏桀极缓慢地点头,“我等你。” 休假时的相守有多美好,分别就有多崩溃,小魏桀一直跟到门口的玄关处,抿着嘴角,止言又欲,欲言又止,在魏风林转身的一瞬间,哽咽着超大声地抽泣了一声。 魏风林突然想到儿时养的那只有些憨傻的小土狗。 那只小狗每次在他上学前都会竖着耳朵挤在门缝处,以狗生最机敏的反应和他“斗智斗勇”,多数时是魏风林险胜,被关在门后的小狗会呜呜地扒门,若是不慎让它从门缝里蹿出去了,小狗就会得意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到了学校,才驱得走。然后在他放学时,再从校门外某处钻出来,和他一起结伴回家。 仅仅一起多走一段路而已,但对于狗狗来说,那是和埋在土里的骨头一样重要的事情。 后来的某天,在魏风林因值日而晚放学,眼见那只小狗被一群高年级的孩子用石头和棍子打死之后,他就没再有过这样的触动了——被需要和等待。 身后的小家伙呼吸声听起来与哭无异,与当年被他挡在门口直哼唧的小狗无异。 魏风林脚步一顿,没敢回头。 卢新旭坐在魏风林车的副驾驶,将座椅间距向后调整时,从车座的缝隙里捡到一块糖。 卢新旭不是个讲究人,正想随手撕开糖纸向嘴里填。魏风林余光看到了,喊了声“别吃。” 卢新旭惜命地停下动作,“怎么了,过期了?” “那是我家小孩掉的糖。”魏风林正色道:“没你吃的份,给人家放那。” “我为你熬夜赶方案掉过头发,我为你早退打过掩护,我游戏还为你挡过枪。”卢新旭怨妇道,“终究是错付了。” 魏风林呵了一声,“行,我看以您现在的专业水准,也能出师了,您自立门户吧,卢师。” 卢助理还馋他大腿分给他的汤羹呢,忙不迭转为狗腿模式,“我爱您如爱钞票般深沉,错了我也无怨无悔。” 两人跑了半个城区,前往周女士的咖啡馆考察量房。 周女士信得过魏风林做事,派了个员工给他送店门钥匙,有其他事要忙,没亲自到场。 虽说店铺以供主人会客娱乐为主,平方面积倒是不小,还是个跃层。魏风林先前已经看过甲方给的原始结构图,实地对比了一番,用量房仪随手拉了几个数据,对比后发现出入不大。 “这施工团队良心啊。”卢新旭将铅笔夹在耳朵上,探头过来瞅,“要不直接用这些数据得了。” 魏风林拿夹着图纸的塑料文件夹拍他,“第一天做事?” 卢助理“嗻”了一声,上下楼地跑起来,一处处精确尺寸去了。 二层与一层的挑空处有根位置曲折的横梁红外线量房仪扫不到,魏风林抽出卷尺,将尺子竖起来去测粱宽,结果卷尺的制动突然出现故障,铁片“唰”地向回收,魏风林立刻松手,虎口险些被割破了。 卢新旭忙颠两步凑过来,关心道:“没事吧。”这眼大漏神的才注意到魏风林手背上的抓伤,不禁发出了艳羡的声音,“你果然有猫了!” 魏风林对这徒弟的眼力见恨铁不成钢,“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性,是我这个每次见到阿猫阿狗都绕路走的人,因为某种原因不慎被猫挠了呢?” 因为那次养狗经历,魏风林再也没有养过宠物,并非因为讨厌,而是不忍离别。 卢新旭严肃了些,“还有这种事!肇事猫呢?” “是一家影咖里的猫。” 被猫狗弄伤注射疫苗后,还需以“十日观察法”来确认动物是否健康。 魏风林点开影咖老板今天发给他的消息。视频里的肥猫因为伤人,被关了禁闭,恹恹地缩在笼子里,不过在得到投食后,立刻支棱了起来,精神百倍地大口干饭。 卢新旭反复播放视频,云吸了会儿猫,语气宛如一个反派,“影咖地址在哪?待我过后亲自上门,强撸它一波给你报仇。” 因为女朋友怕猫只能靠吸路边野猫度日的卢猫奴,骄傲道:“我狂犬疫苗有效期至少还有俩月。” 魏风林面无表情:“心领。” 下午回到公司,魏风林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跟家中的留守儿童播了通视频通话。 先前魏风林教过他家儿童如何接打电话,那头仿佛一直等他联络似的,视频没响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因为与摄像头挨得太近,满屏幕都是小妖魔那张放大的脸。 魏风林有些好笑,“今天有乖乖吃饭吗?”小魏桀最近学会了说叠词,将魏风林拐的也有些跑偏。 魏桀在视频界面研究了一下,无师自通地将魏风林的脸在他这边切换成主窗口显示,将平板放在支架上,拿魏风林的脸下饭,用带叉子头的小勺挑起一根青菜,“在吃,我吃菜菜了。” 小魏桀卖乖求奖励,“要摸摸头,先攒着。” 魏风林屈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了敲,“好,先攒着。” 办公室的门被人不请自开,卢新旭巴着门缝“哟”了一声,“跟师娘聊天呢?” 魏风林秒变资本主义嘴脸,皱着鼻梁喷了句“滚蛋”,“量房图放完了吗?” 卢新旭发出“在画了”的声音,并正名自己这趟来是有正事的,“来新活了,黄经理给咱推了个客户。” 亲情互动在小魏桀不舍的哼唧声中挂断。 魏风林跟这粘人精也算相处出经验了,承诺尽量早些回家,多摸他一会儿。 卢新旭听着觉得可乐,“你家这娃什么狗脾气。” 与业绩销售相关的行业,公司氛围很容易产生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不良风气,这名黄经理与魏风林不站一派,经他手推来的客户八成要“黄”。 魏风林来到客户所在的那间会客间,茶几上已然堆着几个还未收掉的杯子,他显然不是第一波来接待的设计师。 不满意前面的设计师或是想多作对比一下——眼光挑剔是肯定的。 魏风林了然地想。 客户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因为偏着身坐了太久,将沙发靠垫都压扁成无法回弹的样子,见到魏风林后,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摇头,声音轻蔑地自语,“这后生太年轻了。” 魏风林装作没听见对方的轻视,以寻常的心态和对方交谈。 客户是个暴发户,并不懂设计,魏风林用词从专业到通俗,对方左耳听,右耳冒,抖脚的频率逐渐加速。 魏风林流程走到,在客户再一次抬手看他的大金表时,不再浪费彼此时间,说了总结词。 卢新旭比魏风林还来气,回到魏风林的办公室后,先关门再骂街,愤愤地改了称呼,“我说他怎么转性了,黄狗果然没那么好心给咱们分单。” “没拿下是自身的业务能力不行。”魏风林吸了一口电子烟,呼出一片荔枝味道的雾,又缓缓道:“别说他是狗——狗那么可爱,那孙子不配。” 卢新旭发出了舒心的笑声,为魏风林实名点赞。 到点打卡下班,赵旋和几名同事约在公司门口,见到魏风林,跟他打了声招呼,“魏师,东昌路那家火锅店开业了,叫上小卢咱一起去尝尝味道啊,老板说给打六折。” 东昌路的火锅店是他们公司给装修的,老板极为吝啬,为省人工费,自己上手当工地小工,恨不能每粒沙子都物尽其用,能吃他一次六折,那是太阳从西边升上来的新鲜事。 魏风林没迟疑,摆手和他们道别,发出鸽子的声音,“今天不太方便,下次一定。” 他将沿途买回来的乳酪蛋糕换到左手上,拿出钥匙开门。 随着屋门的开启,他拉开的门缝被另一股外力推开,从里面冲出来的小家伙带着无上的热忱,将魏风林紧紧拥住。 小妖魔仰头看他,眼有星星,“你回来了。” 魏风林在小魏桀的脑袋上摸了摸。 ——他家的“小狗”还在等他回家。 第12章 生气了 宋关晾了魏风林两天,才给魏风林回电话。 “你又不理我,电话也接的那么慢。”电话那边宋关语气幽怨,“哥现在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魏风林与宋关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魏风林单方面发的消息上。 “没不理你,刚刚在洗澡。” 卫生间门外,小魏桀又在刨门,习以为常的魏风林擦了擦滴水的头发,温声回他。 “我不信。”宋关咳了咳嗓子,声音有种憋笑般的故作正经,“除非你给我看看腹肌。” 魏风林眉梢微动,保守地对着充盈着水汽的浴室拍了一张照,然而在发送前,想到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是该更亲近些,没深究宋关是不是在开玩笑,按他所说拍了张照片,一并发了过去。 电话那边传来衣物摩擦般的碎响,魏风林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嬉笑声。 “关关?” “啊,我在,刚刚在看你发的照片呢,哥的身材还是那么好。” 魏风林生疑:“你那边什么声音,你在外边吗?” “我在家呢,明天整天都没课,我就回家了,声音是我电脑开始开着群语音,在和朋友聊天。”宋关那边窸窣了会儿又安静了下来,“我现在在被子里躺着呢,哥要看吗?” 宋关之前和同寝室的人闹矛盾,这位“宋公子”气性大,直接在校外买了套小公寓,年轻人信奉网络为万能,咨询装修时,“单蠢”地在网络上找公司,七拐八转各种小网站乱点一番,同城筛选下发现了魏风林的联系方式。 魏风林刚端起设计饭碗时,不放过一切可以捞金的机会,跟个网络牛皮癣似的,到处张贴广告,被宋关挖到黑历史,或许不算那么巧合。 不过巧合的是两人相同的取向。 设计师接私单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事,魏·工装设计·师,接下这单家装私单,“私会”成功的两人,就此网络姻缘一线牵。 宋关今年大三,平时课不多时就回那套公寓住,用他的话说,他家门风很严,摊牌取向这事至少也要等到他毕业工作稳定再说,平时他在宿舍都戴着耳机,遮遮掩掩地跟魏风林聊天,此时听到宋关那边的碎响,以为宋关习惯性戴着耳机,也就没再多问。 魏风林半清楚,半迷惑地问:“看什么?” “你不是不信我在家嘛,我给你看看我的被窝,哥刚刚给我看过,礼尚往来,我也可以给你看看被窝里的我。”宋关语气暧昧,“我也刚洗过澡——没穿衣服。” 感情方面短板的魏风林不禁撩,耳根有点红了,“我信你。” 宋关刻意拉长了腔调,“那你要不要看嘛。” 犹豫就会被抢戏。 门外的小崽子宛如被家暴般,有感情地“嗷嗷”着魏风林的名字。声音之大,连宋关都听到了余音。 宋关情绪明显不悦道:“你亲戚家的孩子怎么还没走,直接叫大人名字,没教养。” 魏风林心说,“那货才是祖宗。” 魏风林生怕邻居怒而报警,优先理了小魏桀,没教育好责任同样在他,魏风林将门打开,表情严厉的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噤声,获得了一分钟的安宁。 “明天你来接我去医院吧。” 狂犬病疫苗需要隔几天注射一次。 魏风林应了声好。 宋关见之前放狠话没用,又改变策略,以祈求的语气说道:“不带那个小孩嘛,我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魏桀仿佛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了似的,抿着嘴角,目光沉沉地看着魏风林。 “我跟他商量下吧。” 电话挂断,魏风林看着眼前的情形头疼地想:这让他怎么商量? 小魏桀眼泪含眼圈,“你不要我了。” 魏风林跟他讲道理,“没有不要你啊,我平时还是会跟你照常相处,但我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小魏桀瞳纹变成暗金色,“你有别人了。” 魏风林跟他摆事实,“宋关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在遇到你之前就在一起了。” “那我呢?” 洗手间与过道的灯光一起明灭地闪烁了一下,小妖魔以魏风林能感应到的程度散发出寒凉的气场。 “千年前我们就认识。”邪祟的瞳孔悄然变成细长的蛇瞳,声音起伏不定,话语中同步混杂着韵律奇特的语言,如一首不和谐的双重奏,“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魏风林果然对得起邪神对他不曾惧怕过自己的评价,面对此堪比恐怖片里鬼怪即将放大招的高能情景,思想却很具有现代人的自我修养,严肃道:“这位未成年小朋友,能别乱说这种会让我铁窗泪的话吗?” 小妖魔拳头捏得死死的,逐渐委屈得承受不住,“我很快就会长大了,你跟我在一起。” “我已经有宋关了。” 小魏桀哽咽着跟他吵,“那个人不好。” “我的人好不好轮不到你评价。”魏风林索性将话直言挑明,“以前怎样都过去了,你要认清现实,就算我没有现在的男友,我跟你之间依然不可能有越界的关系,以后也不要再说让彼此都困扰的话,懂了吗?” 小妖魔停止发飙,表情从震裂到受伤。 “不破最坏了。”随即哭着跑开了。 这应该是这家伙出现在他身边后,第一次以离去的方式主动走开。 魏风林捡起对方遗落的那只拖鞋。 这叫什么事。 魏风林暗骂了声,觉得自己也是降智,明知道那家伙是什么顺毛摸的脾性,跟他争论什么呢。 小魏桀没跑远,将自己面向卧室的墙壁种在墙角,宛如一朵自闭的蘑菇。 魏风林走上前,用手指戳了戳魏桀的后脑勺,“生气了?” 小魏桀将赤着的那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鞋面上,哭成了震动模式。 魏风林把这朵“蘑菇”从地里拔了出来,抱回到床上。 “不理我可以,擦擦鼻涕好不好,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冒着鼻涕泡泡的小妖魔在线高冷。 魏风林无法,替他擦干净脸。 在魏风林要将手收回时,小妖魔突然出手捉住了魏风林的手腕,倏忽间凑向魏风林,额头相贴,那双泛金的眼赤红妖异,令人一时区分不出是因为悲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邪祟声音沙哑地开口,声线却极为平静。 “你与我有关的记忆,我会全部帮你找回来。” 相贴间,话语在这一刻同步传声到了魏风林的脑海里。 “梦里见。” 第13章 梦里见 魏风林做了一场清明梦。 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忽然失去了对梦境的控制,他以身临其境的第一视角,踏进梦境的世界中。 漫天的乌云像是要从天际滚落下来,化成一场淹没万物的灾洪。 天色黑得不见星月,他收回眺望上空的目光,垂首,黑色的长发从耳畔滑落,视线中是自己身着的繁丽的华服,他能清晰的夜视到衣襟上纹路诡谲的暗纹,和自己苍白如鬼的指尖。 他在动身前回了下头。 在他身后的荒土上,为他送行的人众远远地跪拜在乱枝丛生的坟林间,因为距离遥远而变得渺小,像是一众休憩在枝丫上的乌鸦,浑然有种毛骨悚然的趣意。 偶有心迹不明的人悄悄抬起头来,人类的面孔,眼睛却冒着绿光,又像是狼,眼神贪婪、利己,心思昭然若揭。 他动身,步入面前一望无际的黑池中。 像是污水,又像是浓稠的雾,冰冷刺骨,连灵魂都一并浸透了。 他是邪神的祭品,自甘将自己献给邪神。 在他被黑暗全然吞没之后,天地随之置换,他的脚在失重中再度触碰到实体的路面。 尸山血海,由残肢铺出来的路通往枯骨筑成的山,上空污浊的黑池与下方猩红的血海遥遥相映,虚实生死没有了界限,路没尽头,山没顶峰,环环相扣,无穷无尽。 残肢在哀鸣,头骨在说话,铺天盖地的死气意图分食蜷缩在地的人类。 “闭嘴。” 随着这道沉缓声音的落下,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 空间在逐渐临近的重压下变得滞涩扭曲,声音的尽头是极致的黑,纯粹的恶,是不可与之对视的极渊。 极渊居高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人类,强人之所不能。 “抬起头来——看着我。” 魏风林猛然惊醒,诈尸似的坐起身,“砰”地一声与趴在他近前的小妖魔撞在了一起,鼻血险些流出来。 魏风林满身冷汗,因为这“会心一击”而从梦境里醒神,心脏里跟里面有人蹦迪似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小魏桀揉了揉脑门上被撞出来的包,轻唤魏风林的名字。 魏风林眼皮一跳,冷着脸看着近前的祸害,想到先前对方那句“梦里见”,又想到梦境里那个邪祟的声音,质问道:“那个噩梦是不是你搞的鬼?” “不是噩梦。”小妖魔追忆往昔,回道,“那是你的记忆,我们第一次见面。” 魏风林深呼吸,暗骂这跟噩梦有什么区别。 还有谁说他不害怕?梦里那压抑的情形,光是回想起来心脏都要吓骤停了。 小妖魔还有点愧疚,“我现在,只能帮你想起来这么多。” “我真是谢谢你了,你再努努力,我非安乐死在梦里。” 魏风林看了眼手机,很好,无故旷工半小时,全勤奖没了。 魏桀搅着手指甩锅道:“你睡得太香,我叫不醒你。” 神他喵的太香。 不过说是回忆,那一幕幕画面就真的如记忆般留在了脑海里。 魏风林从有限的梦境里得到了一些疑问的解答。 如果不是那个时期的人类都天赋异禀,那么以他那种夜视能力,他前世大抵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 之前妖魔说他是信徒们送出的祭品,又道,术士说他欺骗反水,那么为他送行的人众中那些并不虔诚的跪拜者,是否就是混入其中的术士,可那些人看他的神情,并不像看同阵营的人,分明是催着他快去送死。 就算他是术士们安插的卧底,自己前世既然已经回头看到这一幕,不至于还傻到为他们卖命吧。 不过前世的自己还真是个过于淡定的性格,快被水淹死时都不带扑腾一下的。 只是这种唤醒记忆的方法太寿命了,轻易不可取。 魏风林发出分床警告,“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许这样了。” 小妖魔乖乖领命。 左右已经迟到,魏风林跟魏桀一同吃了早餐,煮了枚水煮蛋,剥去壳,给这家伙揉了揉淤青的额头。 魏桀跟只被顺了毛的小动物似的,喉咙里发出亲近人的咕噜声。 魏风林想起梦境中至恶的邪祟,两相对比,反差委实有点大,感觉邪神当成他这样的,也算是可以纳入教科书的史诗级反面教材了。 魏风林怕自己手重弄疼他,结果他小瞧了这位的体质,拿开鸡蛋一看,对方的额头上已经只剩个红印了,没准还是被鸡蛋的温度熨出来的。 小魏桀装可怜,“还疼,要呼呼。” 魏风林没再惯着他,扯着魏桀的后脖领将人拉开。 他将人上下一打量,有些奇怪地扯了扯小妖魔短了一小截的衣袖。 小魏桀配合地原地转了一圈。 魏风林翻开衣服标签,心道小孩衣服难道因为含棉量太高,不能机洗么,怎么才洗两次就缩水成这样。 急迫想要长大的小妖魔美滋滋道,“我长高了!” 魏风林从事室内设计行业,小到橱柜案台,大到窗宽墙高,看一眼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他以专业的眼光打量了小魏桀半晌——最后选择从背包里拿出卷尺。 天天在一起也看不出来长没长个,量出数据后,再买衣服也能合身些。 魏师为自己的专业性找补地想着。 魏风林软硬兼施,连忽悠带贿赂,最终以和宋关见面时随时接他视频为条件,说服了魏桀不跟他同去医院。临到下午快下班时,因为想弥补宋关,连接见新客户都给推掉了,宋关却一通电话打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去过医院,约他改日再见。 魏风林压着脾气应好,平声道:“关关,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整理一下,方便的话,下次见面我们好好谈谈。” “怎么了吗?”宋关还是很在意魏风林的,语气立刻紧张了起来,“我没故意爽约的,你也知道我那么宅,上次出去玩还是跟你呢,是我家里人来这边看我,所以要一起吃晚饭,哥要是想我的话,晚点见面也是可以的。” “没怎么,就是想跟你谈谈心,既然你有事要忙就下次再说吧。” 宋关听到魏风林因为他的解释态度又缓和了下来,放下心来,跟魏风林腻歪,“今天给我打针的那个护士手好重啊,疼死了。” “拿毛巾热敷一会儿可能会好一些。” 宋关轻笑了声,忽然暧昧地拉长尾音,“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打针啊?” 魏风林反应过来宋关在跟他开黄腔,愣成了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二傻子。 宋关拿他取笑,“哈哈哈,哥真的好纯情,我跟你开玩笑呢。” 这样的“玩笑”宋关刚和魏风林在一起时试着和他开过几次,被魏风林走心不走肾的正经做派劝退,不过这两次的试探,魏风林的态度显然有些“情到渠成”的改变。 好饭不怕晚,宋关自然是喜欢着魏风林才与他交往的,此时颇有几分攻略成功的成就感,已经开始期待起来通关奖励是什么样了,挂断电话,跟朋友炫耀自己的“战绩”去了。 作为被炫耀的战绩,魏风林确实有可以被炫耀的资本。 自称宅男的宋关,作为这家酒吧入夜后的第一批客人,和几名朋友聚在卡座里纸醉金迷。 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宋关与魏风林打电话时与宋关在一张床上,围观过魏风林身材照片发出窃笑的青年,昵称三三,不过两人只是单纯的“姐妹”关系,听完宋关所说,打消他的洋洋得意,提点道,“你跟他说了晚点可以约见面,他怎么不上你的‘车’啊?” 另一名妆画得妖里妖气的青年呵呵道:“都是男人,谁不知道那点事,小关和他处了也挺久了吧,我不是怀疑你魅力啊,我现在有点怀疑那哥哥不行。” “人家那是谈恋爱。”三三替宋关说话,“那位设计师我陪关关装修房子时见过,真的天菜,性格也不错,有个养眼的外表就很行,谈到就是赚到。” 那青年又呵呵了一声,“也是,我们宋公子众星捧月,身边也不缺追随者。” 宋关却并没被三三的话开解,又被青年嘲讽,脸色愈发难看。 边上一人借着酒杯的反光拨弄着刘海,同样一幅很懂的样子,“是不缺,可得不到的才骚动嘛。” 三三碰了下宋关的胳膊肘,“你那天不是说那位小哥家里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吗?” “嗯,那天约会还跟来了,烦人的很。” 宋关琢磨过来了,认定魏风林是因为顾忌那孩子的感受,才没在两人调情后跟他要求晚上约见。 起初他是打算跟朋友们在酒吧玩一晚,因为这种种插曲,打定主意今晚非要见到魏风林不可。 宋关将鸭舌帽扣到脑袋上,“不玩了,打那个疫苗又不能喝酒,待的没劲,我先走了。” 自从他发现魏风林喜欢心思单纯的人以后,立了好一阵的人设,但这次他准备主动出击,送货上门,他就不信魏风林还会拒绝他,上次去私密影院的目的没达成,正好借机挫挫那个小孩的威风,还能打这些人的脸。 宋关语调甜腻地给魏风林发送消息,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站在魏风林的家门前,摁响门铃。 第14章 为你好 宋关等了半天,正要给魏风林打电话,房门在拉扯间被打开了。 魏风林听到门铃声,让魏桀去开门,从那崽子如临大敌的状况察觉不对,从猫眼向门外一看,来人竟然是宋关。 魏风林心中惊吓和惊喜五五开,态度严肃地命令小妖魔不要做出什么非人举动,这才将宋关请进屋子。 小妖魔活像狗窝被人拆了,埋的骨头被人刨了,身上气场全开,就差冲着来人汪汪叫了。 宋关才从灯红酒绿的夜场出来,头次见到衣着居家的魏风林,对比之下愈发觉得面前的男人亲和稳重,被魏风林全然吸引,没注意到作妖的魏桀,只觉出屋子有些冷,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魏风林为宋关拿出一双拖鞋,半是安抚,半是警告地在魏桀的头上揉了一把。 宋关知道魏风林家地址,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来之前还期待了一下设计师的家是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结果发现装修并不考究,往专业了说是现代简约,往简约了说只剩随意,软装都以实用性为主,客厅角落里还堆了些瓷砖踢脚线等建材,不是很整洁,但整体氛围很舒适,有寻常意义上家的感觉。 宋关宾至如归,“想你了啊,我们本来就约好今晚见面的嘛。” 这句不带恶意半真半假的话通过测谎测试,小魏桀愣了下,支棱起来的气势瞬间萎了,表情既震怒又受伤,如遭背叛似的,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风林。 妻子背叛丈夫的那种背叛。 将奸夫向家里领的程度。 魏风林头甚疼。 魏风林招呼宋关随便坐,给宋关倒水的间隙,将气成河豚的小魏桀拖到拐角。 小妖魔瞳孔如蛇,目光沉沉地看着魏风林,“让他走。” “你不喜欢宋关是一回事,但——”魏风林蹲身,与他平视着,态度更加肃然,“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被这个世界所接纳,异类会引起恐慌,人们厌恶排斥恐慌。”魏风林用手指点了点魏桀的眼角,“伪装和收敛都是为人的必修课,不要在人前露出这副异状。” “世人因为不敌恐慌,才会抵触异类。” 术士诛杀邪神,将他称为万恶之渊,殊不觉,不是他成全了恶,而是恶滋生了他。 不会包容的不是世界,而是世人。 不被接纳的邪祟凝视着魏风林,以双重语言缓声道,“这世间一直如此。” 从众不一定是最正确的的选择,但至少立场是正确的。 魏风林深呼吸,“我是为你好。” “让他走。”魏桀话指宋关,“我是,为他好。” 小妖魔表情一派天真地微微偏头,波澜曲转的语调里竟是有笑意的,“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 与恶有关的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现在就想跟我分开了吗?”魏风林真正站在魏桀的立场上考虑,轻声道,“或许我们以后会分开,可如果你做了错的事,选择权就不在你我了知道吗?你会被人强行带走,鉴于你的特殊情况,你多半还会被关押起来,我们可能再也不能见面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小妖魔的态度软化,眼瞳圆了些,仿佛发呆的猫,握住魏风林的指节,弱声弱气,“不想,不要分开。” “那就乖一点。”魏风林叹息着松了一口气,真切道:“我也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于是宋关成功达成了来魏风林家的第二目的——欺负小孩。 他自觉没多过分,不过就是当着对方的面,亲了自己男朋友的嘴,边上的男孩就演戏般安静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宋关嘟囔,“至不至于啊,弟弟。” 宋关心思不纯,脾气骄纵,但本性并没歹毒到那份上,男孩的悲伤极富感染力,美貌不是原罪,是原谅,这么一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脸委屈起来,令他都想放下偏见,施以同情了。 然而看到自己的男友那么紧张对方,跟对待亲儿子似的照顾那家伙,又让他小气了起来。 向来都是他宋关占着别人,还没别人占着他的人的时候。 夜还长,总会有独处的时候。 吃了顿丰盛的宵夜,一同在家里看了场电影,一大一小温情互动,倒显得他是个外人似的。不过魏风林对他还是在意的,察觉到宋关的不开心,在那个小的去厨房放碗碟时,很亲昵地吻了他一下。 “哥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嘛,谈什么呀。”宋关抓紧时机甩勾,说这话的同时小腿状似无意地蹭向近前男人的腿根处,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魏风林不禁撩,呼吸粗沉了些,倾身将宋关压回到沙发里,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然后厨房里就传来了碗碟打碎的声音。 气息交缠的两人停住了动作。 魏风林多虑地怀疑,是时常展现出超能感应的小妖魔在故意作妖,然而在看到魏桀举着割破的手指说疼时,又没了脾气。 夜已经深了,宋关还没走的意思,魏风林再不解风情也该懂男友的暗示,他也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可——条件实在不允许。 不慎将碗摔破的魏桀,故意划伤了自己的手指,成功夺回了魏风林的注意力。并以受伤需要安慰为由,和魏风林保持着最远半径一厘米的护食距离。 活祖宗一被凶就哭,惹急了还会暴走。 魏风林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造的什么孽。 宋关脸色愈发差,在边上煽风点火吃醋。 一到感情问题上就抓瞎的魏风林莫名身陷修罗场。 宋关不知道魏风林对于魏桀此刻的纵容,有一部分是出于保护他,自认大度地忍让了一晚,结果晚上只能去睡客房,怒火中烧,跟魏风林赌气说了分手。 “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见面,很少见,连手都很少牵,更别说其他的,第一次来你家,还要看这小孩的眼色,你跟他睡不跟我睡,到底谁才是你男朋友!” 魏风林两相权衡,决定保大。 遭受无妄之灾的魏风林被迁怒得也来了闷火,不容拒绝地命令魏桀先去卧室里睡觉,“我有事情要和宋关谈。” 小魏桀抿着嘴角将嘴唇咬到失色,红着眼眶,满脸失望地看了魏风林半晌,走进卧室,回手关上了屋门,像是自甘将自己封入牢笼。 第15章 我也怕 宋关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这会儿也不说走了,装作气鼓鼓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不知给谁发着消息。 魏风林眉间笼着一层阴影,征询宋关同意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抽起了烟,不时偏过视线向卧室方向看一眼。 宋关等了半天,不见魏风林来哄他,看着男人轮廓明晰的侧脸,越发觉得自己挑男人的眼光不错,连抽烟时手指蜷曲弹灰,嘴唇开阖时下颌骨棱角的起伏,都有种说不出的性感。于是主动迎了上去。 宋关低下头,用嘴去衔魏风林指间的烟,吸了一口,笑道:“薄荷爆珠的?” “嗯。”魏风林拨了拨宋关的额发,他这样摸魏桀有些落习惯了,“我都不知道你会抽烟。” 宋关维持笑意眨了眨眼,玩笑着说出心声,“我的秘密还多着呢。” “如果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以后别说这两个字。” 宋关“哦”了一声,内心却有些不以为意。作为被迁就的那方,总是有恃无恐。 魏风林起了谈心的话头,接着说了下去,“我在和你在一起之前,处过两任男友,都是很不愉快的经历,所以向俗了说,可能是落下情伤了吧,在感情相处上时常不在状态,没有给你足够的体贴,我一直觉得挺亏欠你的。” 他虽然不知道其他情侣相处模式是怎样,但他与宋关这种三不五时断联的状态,并不是他心中所向往的交往状态——有时宋关和他赌气,有时是毫无征兆的失去联络。 魏风林许多时候都想主动给宋关发消息,却又怕打搅到对方,在宋关每次跟他“倒打一耙”时,便真的觉得是自己不够尽责。工作繁忙不过借口,他亦清楚自己对感情的交付不够坦诚。 魏风林谈过的两场恋爱。 一场是校园恋,他那时是学校公认的校草,被学校公认的校花公开追求。本该是一段在经年后同学聚会上,依然为之津津乐道的俗套青春剧码,结果因为剧情的三角化,加上一味狗血,彻底成了受人嘲讽的笑话。 或者说只有魏风林成了笑话。 “为什么不接受校花的追求?” 彼时,足够坦诚的魏风林直言自己的不喜欢,对问话的少年坦诚自己喜欢他这样的。 那名少年远没外表那么纯良,他嫉妒魏风林得校花青睐,他找到了方法报复。 少年故作惊喜,几番明示暗示骗来了魏风林的整颗心,他享受着先前胜者的追捧,又将得来的真心踩在脚下,青涩真挚的字句一笔一划写成的情诗被大肆宣扬,他伪装成不知情的受害者,借此风波得以和校花结识,加入排斥异类的阵营,过后面带嫌恶,跟魏风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同性恋真恶心。” 第二任是在他初次接触社会时。 魏风林不认为自己是异类,所以从未隐瞒过取向。 那时魏风林还未毕业,他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室内设计的工作室,当时招聘来的实习生中,有名青年主动向他表白。 这个前任倒还好,目的明确,贪得是物质,没骗到他多少感情,利用魏风林顺利转正后,在一单报价百万的设计单面前露出了难看的吃相。 青年跟着魏风林积累了人脉,撬走了这单设计单,并带着这单投诚,去应聘本市知名的设计公司。 友情因利益亏损而决裂,魏风林退出工作室,“深情”地追到了那家公司与这名青年成为了同事,极尽所能地“照顾”起对方。青年理亏,真正耍起阴招来又狠不过对方,在魏风林的刻意针对下翻不了身,最终灰溜溜地辞了职。 沉重的分手,只为他换回了收心的经验,相处方面他所谓的不在状态,不过是在对方冷落他时不刻意打搅。 “这样啊,早知道哥喜欢‘主动’一点的,我就不跟你装冷漠了,其实平时我也超想你的,还怕你觉得我烦人呢。” 宋关是个善于顺杆爬的人,勾着嘴角,语气愈发轻飘地撩拨,“哥亏欠我的,要怎么补偿给我啊?” 业务繁忙的宋关决定多分出些时间给魏风林,当赏心悦目的“摆件”多了实用性,自然要多使用几次。 在沙发上滚做一团的两人气息纠缠地接吻,验过货的宋关满意男人胯间物件的尺寸与反应,在魏风林耳边呵气,“你硬了。” 魏风林摁住宋关解他裤子拉链的手,轻声道:“去客房。” 宋关知道魏风林的担忧,怀着几分恶劣的心思,“这么晚了,那小孩肯定已经睡了。” 他肆无忌惮地调戏着近前的男人,“哥动情时的样子真的太欲了,我已经腿软得走不动路了。” 私密的行为还是要去“正规”的办事地点,客房离主卧的位置相对远一些,魏风林有意躲着那名祖宗。 魏风林将宋关拥到怀里,“我抱你过去。” 就在两人准备起身去往客房的时候,屋中的灯忽然接触不良般明灭地闪烁了起来,一股令人颤栗的寒气从卧室的方向弥漫而至。 宋关打着冷颤,向魏风林怀里缩,“空调是不是坏了?” 魏风林想真是躲什么来什么。 这种冷像是初冬时夹着雪片的寒风,却冷的并不纯粹,凌冽附骨,比起从外界感知温度,更像是自身被恐吓后而心惊胆寒。 灯光还在闪烁,宋关这次没再矫揉造作,紧紧依附着魏风林,莫名觉得此刻离开这名男人的庇护,凌乱的光线就将化成刃血的刀锋,将他碎尸万断,“哥……我,我害怕。” “电路可能出现故障了。”魏风林从沙发上拿起鸭舌帽,帮宋关戴好,“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好吗?” 再热烈的欲火都冷却了。 宋关全然没了逗留的心思,一刻也不想在这个令他不安的环境下多待。 卧室的门在这时缓缓开启,被黑暗浸透的卧室门口站着一道模糊不清的暗影,客厅熹微的光线被对方一双暗金流动的眼瞳夺去了亮度,余下的残光勾勒出一个额头生角的轮廓。 冰冷的气息更甚,不详的怨念在灯光的晃照下犹如有了实体,雾影重重,前赴后继地向魏风林的身上扑缠,饶是对邪魔自带抵抗力的魏风林都不由得畏忌了起来。 魏风林在宋关察觉到异常前,压低了宋关的帽檐挡住了他探究的视线,拥着他快步走到了门口。 被命令回到卧室的妖魔站在禁令的界限内。 他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迥异拧曲的轮廓有种令魏风林抗拒的违和感,就连嗓音都因为喑哑而变得陌生,只有哭腔还是那般委屈。 “我也害怕。” 害怕一个人,别留他一个人。 “别走。” 魏风林顿了下,理智分析了现状后,出于对双方的双向保护,毅然决定先将宋关带离这里。 “你先在家里待着,我去送送他。” “别走……” “我马上回来。” 他再度被抛弃了,他再度被弃之不顾了。 随着魏风林的离去闪烁的灯光彻底熄灭,整栋楼随之陷入了黑暗。 那么禁制便不必再遵守了。 第16章 妖化啦 电梯宕停,宋关与魏风林用手机打光走应急通道的楼梯下的楼。 宋关缓过神来,想到先前的情景,良心发现道:“哥,刚刚断电时那么恐怖,你怎么不把那个小孩也带下来啊。” 魏风林心道那祸害才是恐怖的源头。 他把宋关送至小区门口,叫车软件上的司机师傅已经抵达接送位置,宋关难得明事理,没计较魏风林为什么不亲自送他,因为得到了魏风林的优待,大度地嘟囔了声让他快些回去看看那小孩怎样了。 魏风林目送车子平安离去后,一颗心这才稍稍回归正位,顾不上什么沉稳风度,疾跑着向家里赶去。 楼里的供电系统已经恢复正常,魏风林站在家门前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带钥匙。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他家的房门是开着的。 走廊里的灯光向微启的屋内撒进一线,仿佛诱捕鸟兽的陷阱。 问题是,魏风林记得自己关过房门。 他推门而入,平复着运动后过激的呼吸,心脏鼓点似的在胸腔里鸣动,这使得他忽视掉了自身对所处环境,由直觉而产生的心悸。 屋中依然冷得瘆人,魏风林分神地担心起自己的盆栽。 他试着开灯,无果。 就在这时,魏风林身后沉重的防盗门突然“砰”地一声被合上,几乎在他察觉到身后有异的瞬间,他的身体猛然被袭来的外力压制,腿弯一软,面向玄关柜跪了下去。 玄关处的柜子是一体式的壁柜,被他倒下时波及到的物品混乱地散落,鞋柜被撞得晃动,抽屉在挣动间被拉翻,摆在台面上的瓷制装饰物摔成了一地锋利的碎屑。 有什么人从身后贴向他,魏风林试着抗拒接近,双手的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剪着死死困束,挣脱不了分毫。 他正欲怒斥魏桀的名字,便是在这一瞬察觉到了不对。 以小妖魔短短的手指,再有力气,也无法全然握住他的两只手腕。 强烈的生疏感表明身后的人绝对不是个孩童。 家中进了坏人? 不。 人类不可能拥有这样无解的力量。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不安,身后的人随即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掌骨覆在他的后颈上,轻缓地摩擦着,将企图转头向后看的魏风林的脑袋摁回到了桌案上。 魏风林的额头又被撞了一下,疼得闷哼了一声。 身后的施暴者却仿佛因为他的痛楚更加兴奋。对方在此时有了声息,更近地向他逼近,移动时声响沉重,赤着的脚不知痛似的踩在那些碎瓷上面,令瓷片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剐蹭声,高大的身形在俯身时将魏风林全然笼罩在了他构筑出的阴影里。 木制的桌面带着凉意,却远没身附身在他身后的家伙身上的温度低,对方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味,仿佛厮杀过的战场上浸透血液的泥土的味道,绝望以及死亡。 似曾相识的气息。 思维像被一同压制,想不起更多。魏风林陷入无法思考的境地,心脏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身体先一步遵从本能,认清现状,在此无可抵挡的重压感下放弃了反抗。 对方贴着他的颈侧呼吸粗沉地深嗅着,魏风林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他在近前被撞开的柜门穿衣镜的反照下,分辨着身后之人模糊的轮廓。 他看到了对方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外形特征,他从镜子里与对方流着金芒的眼瞳对视着。 “桀……” 魏风林发不出声音,下意识用心声呼唤对方。 头顶的光源闪烁着再度亮起。 梦境里的邪神现世了。 他养在身边的邪魔彻底妖化了。 “是我。” 身后的邪魔嗓音嗡然地开口,以魏风林无法听懂的语言,以魏风林能听懂的形式。 魏风林开始怀疑眼下是一场梦境。 邪神的进食习惯,以嗅觉确认食物的气味,以舌舔舐食物的味道。 魏风林在饲养幼年形态的小妖魔时,还曾试图更正过他这一坏习惯,没想到眼下对方却将这一进食流程用在了他的身上。 恢复的灯光驱散了暗影也削弱了邪魔的力量。 魏风林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却被对方以手封住了嘴。 情绪低郁的邪魔身躯如冰,唯有先前被捆束后落下符咒印记的地方是热的。魏风林下颌到耳根的位置被妖魔手臂上的符印烫到,眯着眼咬紧了牙根。 魏风林终于可以思考,却依然无法从对方的压制下挣脱,不能接受现状地避视着镜中妖魔五官凌锐的脸,却又不得不以警惕的心情去眼见事情的发展。 镜子的映照下,妖魔吐出细长分叉的黑色舌尖,在魏风林后颈被别人勾搭过的每一寸皮肤上缓缓舔舐。 在将魏风林身后被他人触碰过的杂乱味道清掉之后,妖魔将魏风林扳回正面,像之前魏风林抱他那般,将魏风林托抱在了柜子的台面上,攥住魏风林推拒他的手,再度以绝对的压制逼近对方。 妖魔周身赤裸,身躯上篆刻着符印,下身隐在黑雾里。他头上的犄角在魏风林的怀间撒娇般蹭着,噬咬魏风林的手指,亲吻魏风林的掌心,最后将唇落在了魏风林的唇齿间。 进犯、勾缠,唾液的交换,土与血的气息将魏风林的感官撕开一个口子,从里面召唤出源源不断的腥甜的欲望,勾引着将他的神思,堕落进不复清明的浪潮里。 妖魔的吻是炙热的。 他要被烧死了。 “你身上现在只有我的味道了。” 妖魔笑容邪肆,近距离与魏风林对视着,在灯光再度熄灭的时刻,以人类的语言沙哑地沉声:“我的味道,别再忘记了。” 第17章 梦醒了 身上的重压感随着灯光的再度熄灭而撤离。 被对方标记了满身气味的魏风林重获自由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掉那该死的味道。 当然最该做的事,是将他养的危险生物扔出去。 然而来不及等他做什么,下一个眨眼间,他就醒了。 他以躺着的姿势从床上醒来,吵醒他的是闹铃,以及枕着他胸口睡成一团,呼吸柔软的小魏桀。 魏风林有那么一瞬,想将昨晚的一切当成是梦,可身上的腥味,唇间的灼痛,都令他无法自欺欺人。 魏风林揉摁着撞击后疼痛的额头,神色阴郁地看向身边依然酣睡着的家伙。 对方恢复成了人类男童的外形,虽然蜷缩着身体,从脸却能看出与先前的区别,被碎发半遮住的五官棱角明晰了些,不再那么幼化了,外在已然是副十一二岁的少年相貌了。 魏风林打量着对方脚底结痂的割伤,将被他抱住的手抽离,魏桀立刻惊醒了过来。 魏风林看了眼手机时间,挥开魏桀神向他的手,冷声道:“解释清楚。” 小妖魔身体受符咒烙印的影响,还未全然恢复,昨晚作妖时太过消耗体能,这会儿困得直晃,努力睁圆眼睛去理解魏风林的问题。 “你昨晚送那个人离开的时候,我也跟在你身后。”小妖魔用童声的嗓音,说着惊悚的话。魏风林当时毫无察觉,那么对方又是以怎样的形式尾随着他呢? 细思极恐。 “我说过让你在家等我。”魏风林顿声道:“我之所以留你在身边,原因之一就在于你说你会听我的话。” “是你先不遵守约定的。” 不遵守禁制会被反噬,这是驱使邪魔的代价。 魏桀执拗地说道,更想让魏风林给他一个说法,“是你一再抛下了我。” 和邪祟讲什么道理呢? “你如果将那种情形叫做抛下,我无话可说。” 邪魔懂得轻重权益,他并非不能理解,可他更清楚在魏风林的选择中,自己是被放弃的那方。 两人实际上在千年前就以立下此制约,只不过当时是单方面条款,当中并没有那条不可弃他于不顾,这是狡猾的邪魔在魏风林失去此前记忆时,诱导对方加上的条件。 然而附加条件的实际意义,不过是卑微的挽留。 魏风林从昨晚的情形中,重新认识了眼前的非人类,他以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近前的家伙,“我清楚你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但如果我在将你领回来时,知道你会变成昨晚那样,我不会多管这个闲事将你留在身边。” 这话令魏桀非常受伤,他抿着嘴角,一副委屈到快哭的表情,却并没辩解昨晚的情形是意外。 他道:“我本来就是那样子的。” 魏风林声音更加冷漠,“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在作伪弱小,来博取我的信任和同情么?” 以昨晚邪祟那副癫狂的样子,魏风林有理由怀疑对方若不是因为无法长久维持那种形态,那么他将以身诠释饲虎为患的道理。 而先前妖魔要谋害人命的话,也并非嘴上逞能,若不是他的及时阻止,恐怕真的已经酿成大祸。 “我没有,我很听话了。” 哪怕被魏风林抛下,情绪失控,他依然有着他的自控,他多想掐断魏风林的颈骨,多想嚼碎魏风林的指节,多想咽下魏风林的舌头,喝空他的血,剔食他的肉,那是他作为恶的本能,他有那么多的想,唯独选择了不想,不想魏风林再受到伤害。 “你身上被别人弄脏了,我只是想帮你弄干净。”魏桀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变小后情绪脆弱又玻璃心,声音哽咽地解释,“我先前说过我很快就会长大,我没骗你。” “你少在这装可怜。” 小妖魔看着更可怜了,眼泪含眼圈地抽噎了一声,摸着心口,“我没装,我这里难受。” 魏风林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与妖魔的对峙中,眼下却以身处寻常醒来般的早晨,他对于场景陡然的切换仍有疑虑,“昨晚的一切是梦吗?” 卡词的小妖魔沉思后糯声道:“都有。” 昨晚的一切存在于现实和梦境之间。 魇祟是迷幻人心的意思,他是存在于意念中的幻象。梦境与现实不过是意识认知下的真实,现下的真实亦有可能是倒乱意识下的“庄周梦蝶”。 魏风林没心情深究什么真假虚实,他只知道他再耽搁一会儿就要迎来真实的迟到与工资的缩水了。 魏风林收拾起床,小魏桀默声不响地跟在他的身后,脚底被瓷片划伤的创口在地板上落下带血的脚印,他却浑然不觉痛似的,察觉到弄脏地板后,穿上了拖鞋。 魏风林余光看到近前小祸害突然违背人类生长定律,长大了几岁的外貌,心中更加烦乱。 因为负面磁场的催化拔高了个头的小妖魔,身高长到了魏风林的胸口处,和魏风林对视时依然需要仰头,他感受到魏风林不佳的情绪,垂下眼睫,低落道:“你别讨厌我。” 昨夜一遭,心里很难不产生芥蒂,魏风林再度产生了送走对方的想法。 小妖魔可能察觉到了,可怜巴巴地呜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身上又有降温的趋势。 饶了他吧,魏风林三观被魔幻现实摧残得有点疯。 玄关处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将鞋子按颜色去排列这样的整理手法不是魏风林会做的事,所以昨晚是这家伙将他带回到床上,并整理了屋子? 然而不论是宛如一个变态般赤裸身躯头上长角的大妖,还是短手短脚人类外观的小妖魔,努力打扫卫生的画面都过于好笑了。 感性说服了理性,魏风林态度肃然地说道,“再以那种形态作乱的话,我不会再留你。” 这个作乱的范畴可太广了,小魏桀垂着头细数自己昨晚的“罪行”,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只因被魏风林反感而难过。 魏桀脚下的毛绒兔子拖鞋之前穿着有些大,现在却有些小了,一小截白净的脚跟露在外边,使得拖鞋边缘的血红更加扎眼。 “今天没抱抱。”魏风林避开魏桀伸向自己的手,“回卧室去,脚上受伤没事就不要下床了。” 魏风林话音还没落下,面前的男童就颓软地栽倒在了他怀里。 魏风林紧张地将他接住,然后发现这小崽子只是因为太过疲惫而睡着了。 真是个祖宗。 魏风林愤愤地在对方的脸上掐了一把都没给人掐醒,最后只得自打脸,将那小崽子抱回到了床上。 结果魏桀却在魏风林将他放下的瞬间醒了过来,那双眼清明不复困意。 魏风林以为自己被这小崽子耍了,又在对方的另一边脸上掐出一块红印。 魏桀很亲昵地蹭魏风林的手,“你不在,所以醒了。” “我刚刚做梦了。”魏桀开心到眼睛都弯了起来,“梦到你了。” 魏风林深表怀疑,“你才睡几分钟。” “因为我每时每刻都会想着你。” 他就是梦与虚无的化身,而先前因为被困束在梦境中,所以他无法做梦,他连在梦里见魏风林一面都做不到。 “你在梦里比现实中对我要好。”魇祟为自己织了场美梦,他梦到了昨晚。 “在梦里你选择了我。” 第18章 特别想 养娃、养狗,和养一只小邪神的区别很大。后者既要兼顾前两点,还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是位邪神。 先前给他买的衣服肯定都穿不了了,本打算托朋友的关系给家里的黑户上个户口,让那名“家里蹲”去上幼儿园正轨生活的计划显然也不成了。 这令原本生活就杂乱无章的魏风林生活更加鸡飞狗跳。 养一步算一步吧。 因为拖延没吃到早饭的魏风林在公司的茶水间里煮咖啡,遇到了来零食区觅食的赵旋。 魏风林横刀夺爱,“那袋青柠味的薯片给我。” 赵旋怨念,“就这一袋了。” 共吃一袋是这位吃货最后的让步。 嗅觉灵敏的吃货挨着魏风林嗅了嗅,闻到对方身上煞气深重的血腥味,带着薯片跳出了三米远,“你这是刚从命案现场出来吗?” 他明明洗过澡才出的门,魏风林有点慌了,怀疑自己被那家伙腌入味了。 就在这时,有位红唇,高跟,穿着OL风的女人,向着茶水间走了过来。 孔悦臂弯里抱着厚厚一打标书,扬首招呼魏风林,“大林,东城新区的月亮湾今天招标,你要不要去?” 月亮湾是家民营度假酒店,公司为拿下这个项目筹备了很久,不过魏风林因为同期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并未着手参与。 东城新区在下辖市,往返就要大半天,魏风林呷了口咖啡,“我下午要跑工地,约了和客户见面。” 孔悦又道:“那把小卢借我们用用。” 孔悦是工装部的设计经理,属于卢新旭的直属上级,这样问魏风林,算是先跟魏风林打个招呼。 魏风林看她招兵买马的架势,奇怪道:“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么,人手不够?” “刚刚听到个信,环湖路那家这次也去。”孔悦比出了三根手指,“听说他们准备了三组人。” 竞标时,同一公司派出多组人协同投标,这在操作上是违规的,但在他们业内属于常见的灰色路数,单就设计公司来说,民营企业竞标有时只是走流程,甚至暗箱内定,就算举报对方串标,中标公司的实力符合招标者期许的话,也很难会左右竞标结果。 环湖路的设计公司跟魏风林所在的公司有些不对付,输谁也不能输对家,听到对方串通投标这事,也难怪孔悦会急。 “我倒不准备跟他们弄虚的,不过打算多带些人过去。” 对家三组人之间肯定互相装不认识,投标并不看人数多少,孔经理纯粹就是想正大光明地高调出场,煞煞对方的不良风气。 周女士那边的咖啡馆进度追得紧,卢新旭这两天在赶方案和平面图,当师父那位表示,“他要还有气的话,你就给他拎过去吧。” 孔悦比魏风林更有人性,将目标转移到赵旋身上,以部门下次团建聚餐时吃烤羊腿为诱饵,抓走了那名壮丁。 卢新旭在魏风林的办公室里画着平面,魏风林站在卢新旭背后凝眉看了会儿,指导着改了下布局,“这里的墙是怎么回事?” 卢新旭完全没了平时皮皮虾的活力,调出他与客户的聊天记录,“周姐让起的墙,想在这开辟个休息间出来。” “二层就靠这位置的窗采光,在这开休息间,整个二层都要重新规划。” “是的,周姐起初只是临时起意,在我劝说她时欣然表示,休息的地方就要放在这样沐浴阳光的风水宝地。” 魏风林:“……” 客户的话就是圣旨,别说在采光最好的位置开休息间,就是将整个二层都改拆成休息室,他们也只能照办。 预算员李景涛敲响魏风林办公室的门,将咖啡馆的预算书递到魏风林的手上。 魏风林道了声辛苦,过目起新鲜出炉的工程报价表。 卢新旭忙里摸鱼,用魏风林手机里影咖老板刚发来的肇事猫的“猫片”续了波命,还手机时招呼道:“有人给你弹视频。” 魏风林心中期待是宋关给他发消息,接过来一看是家里那只小祸害,心道孩子这玩意不能太惯着,感情这东西不能建立太深,回手摁了挂断。 片刻后,微信再次震动,小祸害凭着自身优秀的学习和理解能力,已然掌握了社交软件的使用,发来一张躲在被子里眼泪汪汪的自拍照片,还有一段简短的语音。 魏风林将语音转文字。 “脚脚疼。” 魏风林内心黑线,心想这货昨晚踩碎片时可嚣张得很,今早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时眉头都没皱一下,没见他喊疼。 魏风林捏着烟盒去了三楼的露台。 他们公司是个四层建筑,工装部在三层,三楼的露台是半开放式的长廊构造,修建的很有休闲格调,栏杆处栽花种草,长廊间的水池里养着游鱼,供客人休憩的座位都是相对而坐的秋千椅,平时谈单时会将客户带到更有专业氛围感的二楼会客间,露台除了他们这些烟鬼偶尔结伴抽烟,午休时员工来这吃饭外,平时没太多人过来。 魏风林跟露台上另一名打着电话的同事点头致意,踩着木板桥与那名同事拉开距离,脚旁的水池里养在活水里的小鱼们异常欢脱,以为魏风林投喂什么好东西了似的,去吃被风吹到鱼池里的烟灰。 魏风林将烟换到远离鱼池的另一只手上,回拨了家中粘人精的视频。 视频很快就被接通了,小魏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哼着魏风林的名字。 魏风林对魏桀少年化的脸还有些生疏感,故意板起脸道:“说过不可以打扰我上班,怎么又不听话。” “我今天特别,特别,想你……” 伤口疼是真的,特别特别想他也是真的。 “魏风林,我要死掉了。” 这在小邪神的语录里,死掉是代表他很难受的意思。 “给我看看你脚上的伤。” 魏风林记得这个非人类的愈合能力特别强,昨夜手指被碗割伤的地方很快就凝血结痂了,结果从早上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脚上的伤口还没愈合的迹象。 曾经以负面情绪为伴的邪神,凡化后反倒因为无法将过载的负面能量全然消化,而深受其扰。 “我好困。”魏桀用请求的语气轻声,“我可以睡你的被子吗?” 魏风林叹声,“睡吧。” 小魏桀立刻拱进魏风林的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了一团幸福的寿司卷。 他哼哼,“长大好累。” 时光不可逆转,只能追忆,儿时的欢快无忧是每个被生活重担压着肩膀的成人回不去的往昔。 “是啊。”魏风林坐在秋千椅上慢慢晃荡,落眼手边快要燃尽的烟,对这个总是说着自己会很快长大的小家伙声音柔和道,“所以你可以慢慢长大。” “可是我要变得比你高。”小妖魔做美梦似的说道:“这样才能抱起你。” “不需要你蹲下或低头就可以看到你的眼睛。” 魏风林与对方隔着屏幕对视着,脑中突然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声音。 那道对于魏风林来说不再陌生的声音,伴随着记忆沉缓地说:“你永远不必向我低头。” 在那个强者为尊的时期,低头意味着臣服。 小妖魔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想要长大的理由,“我可以上班挣钱养家,可以将盘子放到冰箱上层,可以追求你,换我照顾你。” 他说:“换我向你低头。” 第19章 坏心眼 魏风林以家长的立场板正对方的思想,一条条掐灭小妖魔的美好憧憬。 “工作需要学历和阅历,你有吗?” “你昨晚将食物放冰箱,打碎了盘子,这活以后不需要你帮忙了。” “在一方有伴侣的情况下,破坏别人感情是可耻的知道吗?” “万一你长大后还没我高呢?” 魏桀被魏风林言语打压,逐渐缩回被子里,呜呜嘤嘤,“你说得不对。” 小妖魔优先处理两人间的情感关系,据理力争道:“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是那个人破坏我们的感情,是你找小三。” 小三这样的词这货是怎么知道的? 魏桀戏精附体,苦情道:“我才是你的正室,你宠妾灭妻,你没有心。” 魏风林被他气得一愣一愣的,怒道:“你再在网上看乱七八糟的节目就没收你的平板。” 小魏桀一脸委屈地闭嘴了。 魏风林下午要去的工地和住所在一个方向,中午午休时,索性回了趟家,照顾脚上有伤不宜走动的孩崽子。 魏桀像朵迎着太阳转得向日葵似的围着魏风林,因为身体过于虚乏,在魏风林帮他包扎脚上伤口时,搂着魏风林的腰,缩在魏风林的怀里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魏桀穿着魏风林的衣服,与先前是同一件短袖,这会儿套在他身上已经没那么宽大了。 魏风林用手指拨开魏桀过长的额发,小妖魔睡颜恬静,眉睫与发色变成符合人类审美的深黑色之后更显清俊,已经能从少年人青稚的五官中见得几分从小祸害变成祸水的颜值了。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魏风林自我更正了下,也可能因为对方不是人。 吾家有崽初长成,老父亲心态的魏风林略感欣慰。 魏风林戳了戳他的脸,“祖宗,起来吃饭。” 魏桀含糊地回,“要吃。”眼睛却不睁开,将魏风林抱得更紧了。 魏风林在怀里撒娇精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觉出他有些低烧,拿对待病号的态度,纵容了小崽对他的依赖,将人抱到了沙发上。 是长大了不少,抱起来都更重了。 魏风林拆着外卖的盒子,小魏桀仿佛与魏风林贴着能获得满足感似的,习惯性地拱魏风林的衣摆,向里面钻。 人是长大了,脾性还跟奶孩子似的。 魏风林拿小勺舀馄饨送到魏桀的嘴边,小魏桀梦游似的闭着眼,吃饭撒娇两不误,魏风林喂了他两口,见他清醒些了,让他自己端着碗吃。 一同吃过午饭后,魏风林看了眼时间,收拾了外卖盒子,打算下楼时一起带下去。 “把我也一起带下去吧。”小魏桀请求道。 魏风林有些好笑,“把你一起扔到垃圾桶里吗?” 这孩崽子可能要放到有害垃圾的分类里。 “我需要被溜溜。” 魏风林仿佛看到了一只会说话的狗狗。 魏风林在魏桀的头上揉了一把,“你需要尽快养好脚上的伤。” 这家伙的头发长得是快,晚点要带他去剪个头发,只不过不能去之前的理发店了。 他其实是想要多一些跟魏风林在一起待着。 魏风林耐心道,“我下午还要上班。” 因为被摸头而摇尾巴的狗狗,立刻变成了一只垂头丧气的狗狗。 “现在已经快到下午了。”小妖魔长大了些,懂事了些,智商也高了些,扳着手指算时间,自己安慰自己,“很快就到晚上了,晚上就能见到你了。” “嗯,晚上见,回来给你带蛋糕。”魏风林听他数错数,更正道,“三点之后是四点,不是五点。” 魏桀看着魏风林的侧脸,嘴角轻轻挑起,让魏风林点着他的手指再教他一遍。然后在魏风林俯身时,在魏风林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妖魔指定有点什么坏心眼。 魏风林下午连跑了两个工地,先去了之前已经快竣工的餐饮店巡视了一圈,项目经理给他发了瓶水,抖了抖抹布般快被翻烂的施工图上的石灰,对接了几个细节。 项目经理是工地上承包施工的负责人,有的是公司工程部的,有些如这位工头一样是外包人员。 这位师傅姓国,长着一张四方脸可谓人如其姓,大嗓门暴脾气,与之相反的是工作上有些强迫症的严谨,说话带着方言腔,语速还快,魏风林每次跟他对接事项,都像在考语言听力。 两人就墙面材质的问题又扯了会儿皮,这名工头才意犹未尽地邀请魏风林得空再来。 工作上总有不顺心,大抵如此。 亏着董总也迟到了,魏风林赶到董势酒吧的工地时,那位时差户也才姗姗来迟。 董势具有常规富二代的悠闲传统,平日里悠哉惯了,首度开店也不上心,开工吉时因为在上午,这位董总压根没到场,魏风林跟他一别多日,对方像是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事业似的,约着魏风林见上一面。 公司要求进施工现场需要佩戴安全帽,董势宝贝自己新做的发型,在门口探头看了眼,里面正在改拆墙体,灰尘弥漫也没啥看头,索性邀了魏风林去近旁的茶楼喝茶闲聊。 董势一个长着喝酒胃的人,来茶楼,实则因为老板是他的熟人。 这位熟人老板岁数约莫三十四五,体态略胖,戴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一副企业干部的形象做派,和董势是两股画风,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结交上的,二人看着还算熟络,老板见董势带人过来,将魏风林上下打量了一番,询问,“这位是?” 魏风林见董势对他全名有点卡壳,合时宜地自我介绍起来,并递出一张名片。 魏风林在和对方握手时,突然感觉到一阵由心的反感。 小妖魔从不掩饰对魏风林的占有欲,和别人接触产生异样心理肯定和家里的非人类脱不了关系。 魏风林反应过来后,为自己的走神向这位姓马的老板道歉。 马老板和善地冲魏风林笑笑,表示无事。 因为不谈什么私事,董势和魏风林直接就坐在大堂的沙发上。 马老板包揽服务员的活,问道:“魏师喝点什么?” “生普吧,谢谢。” “这次来主要是想给你看看,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家装修有点东西的夜店。” 董势边翻手机边挪着屁股坐到了魏风林的近前,指着一张巨型的鸟笼造型的铁艺装饰物的照片,“就这玩意,他家摆在场地中央,是个小舞台,配上打光实际效果特别唬人,要不咱也照这个安一个?或者直接把座位弄成鸟笼的造型?” 好被应对的客户,也很容易动摇已经定下的方案,董势就属于这种。 魏风林思索后说道:“董总,考虑到空间利用率,您的酒吧户型可能不太适合做这样的效果,鸟笼造型的座位这一想法倒是可以试着实现。” 董势看样子真挺中意这笼子,围着笼子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魏风林一张张仔细翻看,手下突然顿住,随即将图片里坐在角落的人放大。 多张照片里,被他放大的人出镜了两次。 一张有些昏暗,一张正被灯光照亮了侧脸。 一张在昏暗中拥抱,一张在光线下接吻。 出镜的人一共有两位,一位他不认识,一位戴着昨晚魏风林亲手帮他戴过的鸭舌帽。 是宋关。 第20章 习惯了 董势是在昨天下午与魏风林提出的约见,并和魏风林预告,他当夜要去那家夜店,还邀请了魏风林同行,只不过魏风林正在接种疫苗所以婉拒了。 魏风林沉下视线,手指触动屏幕,看到照片的拍摄日期。 拍摄时间是在他和宋关分开的后半夜。 所以,那个昨晚还在他怀里羞怯地说着好爱他,愿意与他交付身心的人,在跟他分别后,转头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原来宋关今天上午几次三番挂断他的电话,再拨打时关机,并非因为在跟他赌气,而是在纵乐之后,不愿被他打扰。 比愤怒更甚的是恶心。 董势见魏风林面色沉郁,半晌都没言语,以为方案太难修改,摸了摸下巴,可惜道:“场地不适合就不强求了,座椅可行的话咱就试试,出图费用什么的都好说。” 魏风林勉强将情绪调整回去,面上装作如无其事地和客户对接想法,心中乱成了一团难解的麻,在记事本上记了些自己都看不太懂的东西。聊完工作后,场面话都没说圆滑,和董势匆匆别过。 魏风林坐在车上,将董势转发到他手机上的照片点开,调高了画面的亮度,再三确认过后,拨打了宋关的电话。 四点之后是五点,五点是他正常下班的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手机关机的宋关这会儿电话倒是开机了。 片刻后,电话接通,宋关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魏风林将手中的烟摁灭在放在副驾驶上的安全帽的帽檐上,启动车子的同时,平声问:“你在哪?” 宋关声音有些哑,拖着尾音道:“在学校,干嘛啊。” “我要见你。” “好端端的找我干嘛,我马上要跟同学出去吃晚饭了。” “情侣间见面还需要理由么?”魏风林道:“有事情跟你谈。” “又谈事。”宋关态度愈发不耐地抱怨,“哥也没比我大两岁吧,每次跟你说话都像有代沟似的,我又不是你的客户,每次聊天都搞那么公式化,特没劲知道吗?还有昨晚,我真的越想越来气,我暂时不想见你了。” 以往宋关表现出不开心,魏风林肯定第一时间就哄上了,然而这会儿魏风林只是语气不变地说道:“有正事,需要面谈。” 魏风林很少这么强势的跟他说话,宋关察觉魏风林的情绪不对,顿了顿说道:“好吧,其实我不在学校,在外边玩呢,我朋友都在这呢,走不开。” “我去找你,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 话说到这份上,宋关只得不情不愿地报出所在地址。 地址有些绕路,赶上晚高峰堵车,一个小时后,魏风林才抵达宋关的所在地。 一路上魏风林都在回忆两人相处的点滴。 半年的相识,可值得回忆的甜蜜细节却寥寥无几。 是不是因为自己真的不太称职?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 是因为自己没有满足对方的需求,所以宋关才找了别人么? 自我反思的魏风林甚至这样想着。 两人约在一家地标性的商场门口碰面,宋关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有网瘾似的低头摆弄着手机,侧颜干净清秀,与魏风林手机里照片上的人一样的侧颜。 宋关注意到魏风林,虽然在跟魏风林闹脾气,看到魏风林时眼中还是有着真切的欢喜的,喊了声哥。 ——但他跟其他人有关系,很多人。 小家伙这么跟他说过。 有关系,是他想的那个关系么? 魏风林很轻地笑了一下,看到宋关的脖子上贴了一块遮盖吻痕的创口贴。 “多久了?” 宋关一脸莫名。 “我问什么你回答就是了。”魏风林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跟昨晚那个男人维持不正当的关系多久了?”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他知道了多少? 宋关收不住情绪,第一反应的慌乱尽数落到魏风林的眼中。 那慌乱化像是烧红的芒刺,在魏风林的心口上一边刺出伤口,一边烙出封层的结痂。 感情上魏风林不是第一次被背叛了,习惯了。 宋关还欲以狡辩蒙混过关,“什么不正当关系,那是我朋友,你竟然怀疑我?” “怀疑你坐在你朋友的腿上和你的朋友舌吻?” 宋关的脸色因为被拆穿而阵阵发白,下意识地反驳,“不是的,我跟贺元不是不正当的关系。” 宋关不顾旁人的侧目,在被魏风林推开后依然不依不饶地向魏风林身上扑,求魏风林听他解释,“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你相信我。” 没兴趣当众耍猴的魏风林将谈话地点转到一条少有人走动的巷子里。 宋关说起他所谓的解释,“昨晚跟我在一起那个人是我的同学,他也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先跟他在一起,然后才认识的你,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是我傻逼。”有那么一刻,魏风林竟然笑了,“竟然真的还指望能在你嘴里听到什么人话。” 宋关察觉到魏风林动怒,悻悻地松开了抓着男人衣袖的手。 “所以我才是你们感情中的第三者,是吗?” 起初只是利用者罢了。 宋关最早寻找装修时,在论坛里看到魏风林的个人介绍,留意到对方在多数人都选择无视不填的取向一栏里,写的是同性。 宋关外貌姣好,爱情上但凡他甩勾一向无往不利,宋公子实则是个戏称,他本身的家境并不富裕,原本只想找个冤大头帮他搞定装修流程,结果见到魏风林本人之后,发现魏风林人也很优质,因而动了双重的心思。 “不是第三者啊,我既喜欢贺元也喜欢你,我对你们的感情都是真的。” 站在宋关的角度,别人爱他,追捧他,贪心是人性,享乐是天性,他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包养他的叔叔给予的物质,与不同的人约会时体验到的性事和爱情,不必考虑什么选择,他全部都想要。 “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做得对,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 魏风林声音很冷,尾音却压抑不住地在抖,“因为你知道老子根本不能接受你那狗屁的爱情三观。” 宋关多单纯。 他哪有那么多悲春伤秋的小心思,不过是无法多线程兼顾。 不回他消息时,只是单纯地在回别人消息。 和他玩失踪时,只是单纯地在陪别人享乐。 不公开两人的关系,只是单纯出于避免社交圈的重叠。 就连每次跟魏风林一口一个“哥”地叫着,看似热络,实则是他口中对男友们统一的称呼,防止叫混罢了。 魏风林在和宋关谈话前,想过宋关是不是遇人不淑被人骗到了夜店,想过宋关如果只是跟他赌气,一时犯错,自己要不要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毕竟在一起半年了。 结果现实远比想象更令人不复希望。 原谅两个字与这段感情一样可笑。 魏风林为两人长达半年的关系正式做了断,“分手。” 如宋关所说,他真心喜欢魏风林,魏风林待他又那么好,哪里舍得就这么放手,跟在魏风林的身后苦苦挽留道:“在你不知道之前,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好吗,魏哥,我以后收收心,我好好跟你谈恋爱。” 魏风林一把将拥着他后背的青年推开,手指骨节攥得“咯噔”作响,“别让我更恶心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魏风林将宋关甩在身后,躲回到车上,心口处的钝痛翻涌上来,熏红了眼眶。 他挂断了宋关的电话,曾经笑过其他同事分手拉黑这种事情的魏风林在宋关发来微信消息时做了同样的举动。 半年,养只狗都有感情了,即使被骗半年,又如何能做到无感。 不是第一次被背叛了,会习惯,可还是会心疼。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魏风林咬了咬后槽牙,将眼眶里的灼热又咽了下去。 手机在这时再度震动着响起,将黯淡的车内空间照出一小片光亮。魏风林顿了顿,将视频来电转成了语音。 “我不要蛋糕了。” 致电人的声音因为他的晚归而惶急,“我只想你快点回来。” 第21章 等等我 邪神的心思不单纯,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博得魏风林对他的关注。 邪神很贪心,但他的贪婪仅限魏风林的全部。 先前宋关挽留时对魏风林连搂带抱,原本因为魏风林晚回家不开心的小妖魔,闻到魏风林身上另一人的味道后更不开心了。然而他在感应到魏风林异常的情绪后,眼睫微动,收起了惨兮兮的表情,正色地轻声:“你怎么了?” 魏风林将慕斯蛋糕放在茶几上,魏桀却看也不看。 魏风林和近前的家伙对视了会儿,“我没事。” “你在难过。”小妖魔的眼瞳在眨眼间变成了竖状,“谁欺负你了?” 被在乎被全然关心的熨帖感令魏风林的心情好上了一点。 魏风林对护主的小狗般奶凶的小妖魔说道:“你这是要咬人吗?” 小妖魔表情认真“可以咬”,再张开嘴时,一口齐刷刷的小牙就变成了兽类的犬齿,只等魏风林一声令下疯狗出闸。 “你之前说他骗我。”魏风林笑得有些自嘲,“你说对了。” 魏桀并没因为预言成功而沾沾自喜,仿佛被骗的是他一般,垮着张小脸,嘴上还在劝着魏风林别难过。 凡化的邪神对人情绪的感触仅剩直觉,唯独这点,他可以笃定,“以伴侣为目的接近你的人不会对你抱有好的想法。” “因为你是我的人。”词汇量日渐丰富的小妖魔沉声说道:“你只会跟对你怀有恶念的人互相吸引。” 而邪神是恶的化身。 魏风林反应了好一会儿,上辈子是怎样先揭过去,所以自己这辈子烂桃花全因为近前这个祸害? 魏风林:拳头硬了。 魏风林默声不响地把买回来的慕斯蛋糕全吃了。 小祸害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还为吃呛到的魏风林顺了顺后背。 小祸害生怕魏风林理解的不透彻似的,又补充道:“只有我会真心对你好。” 魏风林咳到眼眶发红,“你也滚蛋。” 小妖魔滚了,片刻后又端着一杯水滚了回来,“喝点水顺顺。” 魏风林在孩崽子的脚下看了眼,绷带没再渗血,索性任由他献殷勤了。 真正的恶对魏风林却全然不抱恶意。 他絮叨地重复,“我会永远对你好,只对你好。” “你再等等我,等我长大。” “不必了。”魏风林将贴过来的魏桀推开,自语道:“一个人也能很好的生活,何苦闲的没事担多余的心思——再不干想不开的事了。” “可是我离不开你。” 小妖魔说这话时,饿扁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魏风林将孩崽子的头发揉成鸡窝,亲自下厨给两人煮了面。 被失恋阴影笼罩的魏风林,拿工作充实闲暇时间,奈何家里的孩崽子太黏人,被受到冷落的孩崽子哭着投诉了几次之后,索性将图拿到家里加班了。 而往往画不到半夜,黏人精就揉着眼睛困兮兮地蹭过来,习惯成自然地跟魏风林面对面抱着,脑袋搭在魏风林的颈侧,拿魏风林的怀抱当第二个被窝。 魏师身上多了这么个挂件,烟也没法抽,敲键盘的声音都很克制,工作效率深受打扰,尤其这崽子日渐拔高,抱他一会儿腿都压麻了。被迫规律作息,施工效果图这些自己画不过来的,多数都分给卢新旭以及其他助理设计师去做了。 宋关被魏风林拉黑全部联系方式后,又上门来过。有魏桀这个宋关警报器在,魏风林以无视应对,宋关自讨没趣两次之后,终于跟魏风林互相放过了。 没了宋关这个导火索,家里的孩崽子也不再跟定时炸弹似的炸毛作妖了。一大一小相处融洽,除了衣服不耐穿,袖口和裤腿总是会缩水一样短一截外,日常不怎么需要魏风林挂心了。 毕竟这崽子每天定时定点跟魏风林视频聊闲嗑,恨不得把自己今天吃了几粒米都告诉魏风林,完全已经实现了真·人工智能化饲养。 注重素质教育的魏家长,给家里的小文盲报了各种语、数、外、地、理、化的网课。 魏桀小同学文盲得很骄傲,起初是拒绝的,然而成绩满分的话,每天多一个抱抱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诱人,远古邪神不得不向现代文化知识低头。 魏风林养崽取得阶段性成功。 第22章 抱抱他 为期近一个月的疫苗接种过后,部门聚餐,晚间散场时,几个和魏风林关系要好的同事约着续场。 魏风林许久没有过夜间娱乐了,被一众蹿腾着,就应了下来。 家里的活祖宗满脸都写着不乐意,“那你几点回来。” 魏风林宛如当代妻管严,清咳了一声,避着边上的同事,压低了声音,“可能要十二点之后回去,不用等我,你先睡。” 少年人的声音立刻感情充沛地波动了起来,如被抛弃般嘤嘤道:“你是不要这个家了吗?” 魏风林:“……” “我就是出去和同事聚聚,你戏能不能别这么多?” 魏桀哭唧唧道:“我自己在家会怕怕。” “平时不是都自己在家吗?”魏风林一阵无语,“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给我好好说话。” 因为本质上不是人,所以他有理由不好好说人话。 将跟魏风林撒娇刻进基因里的魏桀又道,“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呜呜,我怕黑。” 鬼会怕黑吗?鬼不会,鬼只会忽悠人类。 “这又不是你一脸中二跟我说你就是黑暗的时候了?” 魏风林好笑道:“你可以开着灯睡,家里不缺你那点电费。” 魏桀像个憋气的河豚似的鼓起脸颊,想着自己是怎么数着分秒等待对方回家,结果魏风林却要和别人一起出去玩,他生气了,难过了,第一次主动挂断了视频。 魏风林没意识到孩崽子的小情绪,酒局上没被夺命连环call还甚是欣慰地和卢新旭感叹,“我家小孩懂事了,知道体谅人了。” 魏风林这人说到做到,说后半夜回来,就不会提前一分钟到家,等他一身酒气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了。 他推开门,迎面有什么向他扑过来,魏风林下意识知道是他家的小祸害,出手拥住了对方,下巴被磕碰了一下,他半醉半醒半回神,打量着近前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个头只到他腰的小崽,额头已经可以碰到他的下巴了。 魏桀仿佛一只安检犬似的,贴着魏风林嗅了一圈,排查可疑气味。 魏风林有些微醺,被近前的脑袋拱得脖颈发痒,想将魏桀推开,结果他低估了他家崽子今时的体格,因为没用太重的力气,根本没推动。 魏桀觉出魏风林推拒他,原本就飘着小雨的心情更加阴霾,怨声道:“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这都哪学来的台词? “我只试过从天黑画图到天亮。”魏风林以摸狗的手法揉了揉魏桀的头发,“少看点电视剧。” “我最近有好好学习,成绩进步的也很快。”魏桀跟背后灵似的贴在魏风林的身后,“你都不夸夸我。” “夸。”魏风林一句好乖都到嘴边了,对上近前身上一点稚幼奶味都没有的孩崽子之后又咽了回去,酒后脚步本来就不稳,被魏桀绊了下险些平地摔,颦眉道,“别挡我路。” 曾经这样是可以得到举高高和抱抱的,长大的烦恼,妖魔体验到了。 不再享有宝宝特权的戏精少年再度生气了,再度委屈了,闷声不响地回了卧室等着魏风林来哄他。 没一个抱抱这事没完。 然而他在魏风林那边的被子里打了半天滚,也没见有人进屋。 他沉下心思以直觉感应外界,随即悄声来到了客厅。 魏风林手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正在晾温度的热水,斜楞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下次要在他喝酒后为他准备温水。 魏桀默默记下。 他落脚无声地走到魏风林的近前,直到头顶灯光将他的影子全然覆盖在魏风林的身上。 邪魔眨眼,如蛇般的眼瞳在所有物的身上对焦,从魏风林潮湿的发梢看向对方敞开领扣随呼吸起伏的胸膛。 他俯身,与魏风林凑得极近,以一个几乎吻上对方的距离和角度,将潮热的呼吸撒在身下人脆弱的脖颈。他想咬下去,想亲吻,也想舔舐。 魏风林睡得很沉,酿着酒气的气息与妖魔灼热的呼吸暧昧交融,周遭空气却在轻度地降温。 黑雾涌动中,邪魔戾化成了长角的大妖,全然妖化的高大身形投下的影子异常狰狞,黑色的皮肤吸光似的,在灯光下亦有种目视不清的晦暗感,一双鎏金的兽瞳却烁亮分明,隔着千年的时光将近前的人映入眼底。 俊美的邪神冲着身前的人弯身低头,头角抵在魏风林的怀间撒娇般拱蹭。 邪魔即使维持着人类的体温,环聚在他周身的恶念气场依然会令人类感到由心的颤栗,魏风林皱着眉动了动,但却并非出于对邪祟的畏惧,纯粹因为睡眠被扰。 他无意识地推拒着怀里的家伙,握住了妖魔锐气横生的角。 妖魔眯起眼,温驯地停下动作,在魏风林再度熟睡时,放轻动作将睡在沙发上的人抱回卧室。 既然魏风林不抱抱他,那他就自己抱抱魏风林。 第23章 叛逆期 幼崽才会被妥当照顾,有独立行为能力的青少年只能自力更生。 “多大的人了,自己拧瓶盖。” 单手拧开人类头盖骨不在话下的非人类扯着魏风林的袖子扭捏,“你打开的更好喝。” 魏风林想到自己当初收养对方时的初心,到底没再惯着这孩崽子,并将“多大的人了”变成了他口头上的万能句式。 “多大的人了,还要我帮你吹头发。” “多大的人了,还挑食。” “多大的人了,还要抱抱。” 并一概没有满足对方的需求。 魏桀呜呜了,“我不再是你的宝宝了。” 那个可以窝在魏风林怀里被魏风林喂饭的日子,随着不可逆转的成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就连在街上走路,都不跟他牵手了。 这世间冷漠如斯,都没有人跟他说过长大后的日子这么不好过。 魏桀猛男落泪:我恨。 “多大的人了,动辄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连委屈都不让,他要闹了。 如果学习不能获得亲近互动,那么对于邪神来说毫无意义。 魏风林板着张脸,拿手指弹魏桀脑门,“你们网课老师说你连着两天都没签到上课,电话都打我那了,你怎么回事?” 他家外表处于十六七岁中二叛逆期的孩崽子,行为也跟叛逆期似的,转身背对着魏风林,手指在游戏界面滑动,哼哼道,“我不学了。” 魏风林拿出师长的经典话术,“你学习是给我学的吗?” 魏桀偷偷从平板屏幕的反光观察魏风林的反应,接着叛逆,接着顶嘴,“就是为你学的。” 魏风林在岗位上心力交瘁地忙了一天,回来还要受这熊孩子的气,鼻梁有些暴躁地颦起,失望地说道:“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 魏桀肩膀抖了抖,连日来积攒的委屈让他哽咽了声音,“明明是你对我越来越不好了。”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 魏风林想到自己已故的养父母,他们会将“供你吃穿”这句话时刻挂在嘴边,时刻提醒着魏风林,他应如何感恩戴德,珍视他们赐予他的一切,并在经年后尽数奉还,因为缺失了天生的血缘纽带,将养育他的流程当成了一笔礼尚往来的交易。 供你吃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似乎也适用于眼下的场景,可魏风林内心清楚,与当年渴望亲情的他一样,魏桀想要的仅仅是他的关爱。 早年间,他父母总叱责他“养不熟”,不过他家这个孩崽子跟他太自来熟了。 太熟了不是好事。 何况这孩崽子拔高的未免太快了。没幼年形态看着乖巧惹人疼是一方面,相处模式必然是要改变的。 不能揉小崽软乎乎的包子脸了,魏风林也倍感可惜。 “我没给你丢出去就很好了。” “学着适应吧。”魏风林说给彼此听。 魏桀理直气壮,“你丢不动我了。”随即眼泪汪汪道,“我不管,我太难过了,我要亲亲抱抱。” 这家伙人长大了,心智一时还跟不上个头,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一个飞扑上来,魏风林活像被大型猛兽袭击了似的,天旋地转地摔在了沙发上,他被压得眼前阵阵发黑,气得飙了句脏话,“你特么是背着我偷吃化肥了吗?” 这身量一眼没看住窜得比地里的韭菜还快。 魏桀和魏风林额头相贴,眼睫上挂着的水汽全眨巴到了魏风林的脸上,手上拥抱得死紧,喉咙里还一直多委屈似的呜咽。 好家伙,不给抱改强抢了,真真是出息了。 魏风林被身前人伴随着潮热呼吸印在他眼睑唇边温热的吻激起一阵颤栗,怒扯狗崽子的头发,“别闹我,赶紧给我起开——我要凶人了。” 魏桀觉出魏风林真的生气了,极不情愿地退开,吃菜没吃完打包似的趁乱在魏风林的唇缝间舔了一口。 狗崽子犯上作乱,魏风林气得半晌才喘匀了气。平板上,魏桀刚刚那盘游戏因为他的可耻挂机,发出了失败的声音。 魏风林将硌着他后腰的平板拿出来,在设备上指指点点,“还学会玩游戏了是吧,还……” “这不是我的游戏账号吗?” 因为要给客户看效果图,魏风林买了台新平板,先前这台就扔给他家小崽子娱乐了,上面的游戏账号授权过免密一键登录。 他这两天忙到没时间打游戏,魏风林查询了下战绩,很好,段位直接掉回解放前了。 这菜狗! 被盗号的魏风林气急败坏,“你未来一周都没蛋糕零食吃了,你给我好好反思反思。” 魏桀咂了咂嘴巴,视线在魏风林的嘴唇上撩了一眼,“我吃饱了。” 魏风林怒了:“你说什么?” 魏桀怂了,背着手听训,小小声,“我说我知道错了。” 下次还敢。 第24章 不见啦 魏风林自上次被这个崽子推倒在沙发上,使出全力也没将对方推开时,就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家的奶狗已经长出可以吃人的獠牙了。 魏风林在魏桀脱离幼年形态之后,第N+1次提出分床。 这次的态度因为危机意识的产生分外坚决。 魏桀抱着魏风林的枕头,眼泪含眼圈,“之前都是在一起睡的,我不要跟你分开。” “之前是之前。”魏风林让出了主卧,自己睡客房,再度搬出长大独立的万能句式。 “凭什么长大了就不能在一起睡,长大了才更应该睡在一起。” 这话不对劲,是魏风林想的那种不对劲。 魏风林颦眉,首度正视他先前一直回避的问题。 他与魏桀之间的关系。 魏风林最早收养这只非人类时,对方不过是只软糯无依靠的小崽,一切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可他低估了非人类逆天的生长速度。 魏风林打量着近前的家伙。 对方的身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未完全抽开的骨架松竹般高挑,却不纤弱,即便是人类样貌时的存在感与力量感都是不可忽视的,以至于在走神的魏风林的旁边晃荡时,总会令魏风林产生家中进了危险份子的警惕感。 危险份子惯会用示弱来讨得魏风林降低警惕。 他将下巴埋在怀抱中的枕头里,刀锋般凌厉的眼睑线条垂出低落的弯弧,对他的注意力便不由被那双充溢着忧郁情绪的眼睛所吸引。 魏风林曾采访过这货长大后为什么还那么多眼泪。 对于自己是个哭包这件事,妖魔的答得自然:“恶是负面情绪的集合,悲伤是负面情绪的一环,流泪是负面情绪的宣泄。” 然而邪神虽然生于罪恶,悲伤环伺,却并非生来如此。 “我原来不会哭,是在你离开后才学会的。” “是你教会的我。” 魏风林第N+1次懊恼,自己上辈子可真是造了大孽,外加缺了大德了。 上辈子的德行透支了,所以这辈子被找上门了。 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家里的这位祖宗,但原则上的问题却有着他的坚持。 魏风林刚刚情伤一遭,一直以来以养孩子的心态照顾着对方,何况这位祖宗又是个非人类,他必须要在一切不可控之前拉起警戒线,板正二人之间的关系。 分床势在必行,魏桀万般不愿意,哭得鼻尖通红,眼泪直串珠子,“我不要。” 魏风林内心叹气,捧着魏桀的脸用纸巾帮他擦去眼泪,将人牵手领回主卧。 魏风林摸了摸他变成异瞳的眼尾,语气尽量温和道:“ 怕黑的话就开着阅读灯睡。”随即在妖魔满怀希翼的目光下,狠下心用命令的形式,让他独自留在这个屋子。 当妈的给孩子戒奶时也不过如此了。 魏风林将门预留出一道缝隙,在他离开前,隐约听到屋内的邪魔以非人的语言出声呼唤。 虚无缥缈的声音,遥远的像传声自另一个世界。 是魏风林已经熟悉的韵调,是他前世的名字“不破。” 门缝内,主卧的灯转瞬熄灭了。 魏风林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 他睡眠质量算不上好,入睡困难,心事重的时候更甚,在收养小崽之前一向是在辗转思虑中过夜的。 明天要去家具供应商那里拿张舒适点的床垫。 魏风林乱想着。 不知道他家祖宗睡了没。 今晚哭得那么伤心。 魏风林将掌心覆在枕头上被他家孩崽子泪水打湿的地方,叹了声气。 没想到分床后,反倒是他极不适应。 小妖魔从小在床上就很乖顺不吵闹,就连与他依偎都像搬家的蜗牛一样,悄无声息地向他贴近,身上自带梦境助眠BUFF,如果不是时光不长情,魏风林是愿意与那家伙相伴共眠的。 时针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格,魏风林却还未能如愿入睡,他沉静了会儿,担心魏桀有没有乖乖睡觉,担心魏桀是否盖好被子,于是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主卧门口。 他放轻动作将预留的门缝推开,室内的冷意随之大幅度向外渗透,屋内窗帘遮蔽,有种深邃空洞的黑。 死一般的寂静。 直觉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应,魏风林在不安感的催促下打开了卧室的灯。 被褥有些凌乱地平铺在床上,而一眼能看遍的卧室里却并没有人。 “小桀?” 魏风林几步走进卧室里环顾四下,在衣柜等可以躲藏的地方寻找,“人呢,快出来。” 屋中依旧安静,魏风林只听到了自己过速的心跳声。 客房离门口较近,屋门依然是反锁的状态,魏风林没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没有出过屋子。 “魏桀!”魏风林用上了命令的语气,“赶紧出来。” 他脚步仓促地从卧室寻找到客厅,翻遍了家中每一个能躲人的地方。甚至将长大的妖魔已经躲不进去的装着脏衣服的衣篓倒翻在了地上。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家居摆设,却没有熟悉的声音回应他。 他兜转一圈又饶回主卧,地板上属于另一人的拖鞋维持着先前被甩掉的样子翻在地上,晚风顺着窗台缝隙将窗帘微微掀起。 魏风林呼吸窒住,神经紧绷地打开窗户,向楼下看了一眼。 夜色依旧宁和,万幸。 只是被他寻找的人不会热切地给他回应了。 凭空消失。 是啊,那个家伙就是凭空出现的。 魏风林伫立在最后和对方分别时的床边,怀着渺茫的希望掀开了被子。 床上只有一个毛巾叠成的小熊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这是先前魏风林在魏桀还小的时候折给他玩的,被那小崽子当成宝贝似的,每天睡觉时都要放在枕边。 魏风林隐约想起分别时,妖魔唤的那声“不破。” 所以。 魏风林牵着小熊的两只手,“你不要这个了吗?” 第25章 躲起来 既于梦中相识。 魏风林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家离家出走的孩崽子了。 他直到天光快要破晓时才念着魏桀入睡,然后重回到了当时相遇的梦境里。 入目是一片残破的白。 这梦境原本已经坍塌了,现下被重新修补了起来,因为修补的力量过于薄弱,梦境的边缘不断被虚空腐蚀,又被执拗地构建起来,斑驳脱落的白色像是凛冬时鹅羽般的雪,魏风林伸手接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触碰到。 他踩着倾斜的落脚点,向不远处的人影走去。 那人抱着手臂蹲坐在残破的阵法中心,似是感应到了魏风林的接近,微微抬了下头,又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皮肤是白的,头发是黑的,没颠倒过来,身上穿的也是先前那件居家的短袖,是他家的孩崽子没错了。 小祖宗如今遵纪守法,五讲四美好青年,不至于再被关押起来,而且看他一副自甘将自己种进地里的样子,显然是故意藏到这里来的。 或者说是躲,独身一人躲进了这个曾经将他困束千年的放逐之地。 地面上的阵法不知以什么画就,有种令魏风林不适的邪性,魏风林顿了顿,还是在妖魔的近前席地坐了下来。 魏风林用小熊碰了碰魏桀的胳膊,妖魔伸出一只手将小熊接过来,揣进怀里,却依然深埋着脑袋,只给魏风林看发旋。 因为他家孩崽子玩失踪而动的火气在见到对方之后,又消了怒意。分明是在梦里,魏风林却有种真实的疲惫感。 “发现你不见了之后,我很担心你。” 妖魔将话语直接传到魏风林的脑海里,这样就不会被魏风林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你不再需要我了。” 不再需要他的庇护,甚至不再需要他的爱。 他道:“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负担。” “我没将你当成过负担。”魏风林叹声,“虽然有时你很缠人,但是多数时都很乖,现在还会帮我晾洗衣服,整理房间,有帮到我的忙,我跟你相处多数时都是很愉快的。” 魏风林提起笑意,在妖魔的脑袋上揉了揉,“学会用成语了,值得表扬。” 魏桀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眼中却并未因为魏风林的话重新燃起希望,“可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将魏风林细细打量,收敛了情绪,忽而笑道:“不过没关系。” “忘记无所谓,不想记起我们先前的记忆也无所谓,我会让你重新接受我,重新喜欢我,重新爱上我。” 千年的苦怨离别都没开解的执着,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如魏风林对他所说,他需要学着适应。但适应这种落差也是需要时间的。 尤其魏风林对他日渐疏远。他可以理解,但难以承受。 悲伤到一定程度时的感觉是痛。 人类的承受能力太脆弱了,凡化的邪神总是难以对情绪进行自控,魏风林越是与他划清界限,他自控力的壁垒就越薄弱。 他想彻底占有对方,想吞吃对方,想将他所感触到的痛施加给他痛楚的源头。 但他不想做出丧失人性的事情,不想让现在的魏风林看到他血腥残酷的一面。 邪神选择了不想。 妖魔的眼瞳在兽与人之间切换着,自控着暴戾的破坏欲,低声,“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冷静下。” 与妖魔相处久了,这次入梦倒是能轻度地共情到对方的负面情绪了。魏风林没有留他家崽子独自散发怨气,沉静了会儿,用上了哄孩子时的语气,“你不跟我回家吗?” 妖魔听到回家这个词,眼一眨,又掉起了金珠子,用声音回道:“天亮后我就出不去了。” 先前他家祖宗大肆作祟时,确实都是在晚上。 没有黑夜作为媒介之后,这会儿真的被关禁闭了。 真是既会卖可怜,又是真可怜。魏风林无奈地想。 还好考虑到分床睡可能会被闹,特意选了白天时放假的周末。 “只有你自己记着是不太公平。”魏风林陪同对方席地坐在这个白茫茫的空间,回望着妖魔的眼,轻声,“给我讲一讲我们之前的故事吧。” 第26章 留下了 妖魔死气沉沉的眼中因为他的话又坠入了星辰。 魏风林被对方满怀热忱地抱了满怀,唇上被猝不及防贴了个吻。 “之前我们特别恩爱!就像这样!” 魏风林被闹了个红脸,擦着嘴怒斥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上手!” 人类觉得狗狗可爱,在狗狗看来人类也很可爱。 得到一点甜头就重新充满电量的魏桀向魏风林发送星星,“以前你很喜欢和我亲近。” 他又一脸在说大实话般的正经,补充道:“当然我也很喜欢亲近你。” 魏风林眉头一跳,脑补出了两只狗在互相舔毛。 “不过最早,我不懂何为感情——你是我感情上的指引。” 眼前的家伙到底不是几岁时的样貌了,先前的小妖魔也喜欢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而现在同样的凝望从对方深邃的眼中投注过来,有种直抵内心的情深,魏风林有点接架不住。 自来到这个梦境后,魏风林就觉得头特别昏沉,起先以为是休息不好太过疲惫导致的,然而在跟魏桀开启对话后,他察觉到向他袭来的是泛起涟漪的旧日回忆。 “我说过,这不止是我的梦境。” 是他们共同的梦。 邪魔原身时身上符咒烙印的痕迹在转淡,魏风林自身的记忆也在逐渐加载。 妖魔低声带笑地哄他,“睡吧。” 满目的白色迅速抽离,他随耳畔话音的落下而阖眼,倒向了令他安心的黑暗。 魏风林做了场梦中梦。 …… “祭品。” 从极渊中现身的邪祟以非人的语言重复着他自报的身份,将他单手拎起,尖锐的指甲划开他衣服的前襟,嗅了嗅他的味道,兽齿在他胸口深嵌,咬碎了他的肋骨,向他跳动的心脏探出了獠牙。 他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没有发出邪神喜欢的悲惨回应。 或许因为祭品对痛早已麻木,本身的气息已经足够不详。 邪神允吸着他心口的破损,停止暴行,金瞳目视着他的眼,涂血的舌尖自他疤痕交错的身躯上绵密而轻缓地徐徐游弋。 不惧伤痛的祭品在他的舔舐下颤栗着,喉间溢出了第一个轻吟的音节。 邪神很无聊,祭品很有趣。 留下了。 …… 利益相争,战争不止,瘟疫从死亡中得到发酵,无休止地腐蚀着残喘的民众。 国都大殿的长阶之外,阴云压顶,一国之主声声泣血,向鸠占王座的邪祟叩首祈求恩泽。 世人一厢情愿地认为降世的疾厄是邪神一手促成,却又异想天开想让世间的至恶大发善心拯救苍生。 隐在黑雾中的邪神笑声狂肆,待他走近时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妖魔现出身形,向他伸出一只手,拥他入怀。 妖魔名为凶暴,立于众生以畏惧筑起的高阶之上,经过他手的花会枯萎,生命会成烟,夜不及他暗,冰不及其寒凉,与他交握的手却是热的,给他的怀抱却是暖的。 “你说我救不救他们。”邪祟视线矮他半分,收起利齿轻咬他的耳尖,“我听你的。” …… 术士们将他围住,又忌惮什么般不敢近他的身前,语气咄咄, “别忘了,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 是什么? 还没记起来,魏风林就醒了。 拉开的窗帘露出一线昏暗的天色,他醒了好一会儿神,才从手机确认了当前的时间已然到了傍晚。 魏风林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声音喑哑,“魏桀?” “禁闭”还没关完的活祖宗没法给他回应。 魏风林缩在床上,呼吸粗沉。这梦的后劲太大了,虽然在梦里无法带入感官,醒来后桩桩件件以回忆存储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沉重到连心跳都拖缓慢了。 魏风林按了按心口。 狗崽子还真是个吃人心的妖怪,关他丫的也不屈。 魏风林亦感受到了,他的心脏确实曾以爱恋的形式为对方跳过。 但—— 梦里的他不正常。 确切的说是前世的他不正常。 从术士和他交谈的情景可以推断出,前世的自己与术士是有隐秘交集的,术士与邪神敌对,他被提醒不能忘的立场,不言而喻。 妖魔不论前世今生,都对他抱有最大的信任,等他找回记忆之后交代一个解释。 如果他真的背叛过他信奉的邪神。 那他如何解释。 第27章 不进去 深夜时,他家“离家出走”的活祖宗方才伴随着凝聚的黑雾回到了现实。 魏风林听到响动,来到卧室,妖魔力量不济,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魏风林因为心念的人平安归家,心中生出些许欣喜,顿了顿,反手在魏桀的后背上轻抚,“饿不饿,我点的烧烤还在桌子上,我去用微波炉叮一下。” “好累。”妖魔困倦地依偎在他胸口,语调亲昵,“我不想吃那些,只想抱抱你。” 被扑倒在床的魏风林挣动了一下,妖魔眼眶一湿委屈的要哭,将他搂得愈发紧。 “我不走。”魏风林调整了下姿势,半倚在床头,“你太重了,压得我要断气了。” 魏桀立刻乖乖地将搂抱改为贴贴。 上次小妖魔作妖长高几岁精力亏空后也格外黏他,而且很嗜睡。 魏风林觉出魏桀有些低烧,拉过被子为彼此盖好。 魏桀却不睡,体温反而更加升温,屋内静谧,魏风林能听出对方呼吸的不平稳。 魏风林由着对方拱蹭,有些忧心地摸了摸妖魔的后颈,“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领你去医院看看?” 修筑梦境对于现在的妖魔来说过于勉强,他的躁动来源于对亏空精力的汲取欲。 再相视,映入魏风林眼底的赫然是魔物蛊惑人心的金色兽眼。 “魏风林,我好饿。” 妖魔依然维持着人类的肤发外观,额上却悄然现出了一双峥嵘邪肆的角。 半妖握住抚摸他后颈的手,在握住的手掌间嗅着,微启的唇带着酥麻的痒意于掌纹间若即若离地吻着。 邪祟示意着自己的额角,语调里混入异类的语言韵律,“魏风林——摸摸我。” 他家非人类幼时总会这般跟他撒娇,此时话中的意味却明显有着微妙的转变。 而且摸角…… 在他犹豫的当口,妖魔已然将头角顶蹭进魏风林半握的掌心中。 犹记当时魏桀刚来他身边时,对方因为凡化后脑袋上象征力量的角消失,还小小地崩溃了一下,之后在魏风林梦里现身的妖化的幼年期小妖魔,头上的角也很稚幼,而随着妖魔的成长,头角也跟着一并长成了。 如同杀伐兵器般的骨角在他的触碰下变得驯顺,有着动物犄角般冷硬的手感,却能感应到其中涌动的强大的生命力。 魏风林有些新奇,指腹在骨角的纹路上徐徐摩挲。 魏桀惬意地眯起眼,喉咙里呼噜出一个愉悦的音节。 “手,握紧一些,再动一动。” 妖魔在语言里加入了令人信服的念力,魏风林回过神时已经在照做了。 邪祟眸光暗昧,随着魏风林对他头角的抚弄,沉声粗喘。 空调仿佛失灵了,屋中有种过热的燥意,手中的角明明是冷的,魏风林却莫名觉得手心被炙烤到了。 连他的脸都在发烫。 魏风林在怪异感中松开了手。 妖魔的角不仅象征着力量,也连接着最隐晦的欲望。 灯光在明灭着变暗,在触碰中完全被调动起欲求的妖魔向饲养者欺身,直白地引诱,“不够,还想要。”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未曾尝过人事的滋味,自制力不占理智的上风,魏风林喉结吞咽,声音艰涩地拒绝,“别靠过来。” 妖魔因为他的抗拒,身上的气场有一瞬间的暴走,他遵从对方的意愿停止了靠近,沉声轻笑,随即扣着魏风林的后脑将他拉向自己。在魏风林再度出声制止他动作前,与他唇齿相贴,用舌将他的拒绝搅成了含混着水声的字符音节。 暴食的欲望在与魏风林的亲近中得到纾解,贪婪的占有欲却一发不可收拾。 想让魏风林发出更多令他感到愉悦的声音。 灯光恢复如初,将魏风林失神的眼瞳照得重新聚焦。魏桀舔断两人唇间的水丝,收回额角,恢复成人类的样貌,却并不打算停止这场过火的闹剧。 “你也想要。”夏季衣物单薄,下身叠在一起的两人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生理反应。 “你教过我的,不可以说谎。” 魏风林气息不稳,没法逃避自己的反应只得拒绝道:“不行。” 魏桀总是喜欢向他寻求问题的解答,“为什么?” 说你是我养大的崽,这样做不对劲? 说你是非人类,我们两个物种不相配? 说这是相爱的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举动? 前世的记忆突然间蹦出来找存在感——他们曾经是相爱的。 理智回笼的魏桀软硬兼施,又卖乖地哼唧,“我就蹭蹭,不进去。” 魏风林捏他狗脸,“你是不是又在网上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魏桀垂下眼睫,“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很无聊。” 魏桀趁着魏风林态度软化时,提起唇角,再度拥着魏风林,深吻了下去,彼此衣衫半褪,性物在小腹间隔着衣料互相研蹭,唇间难耐的喘息与律动时床板发出的羞耻的碰撞声混合成曲。 魏桀咬着魏风林的耳朵,低笑着补全后半句,“所以多做点有趣的事吧。” 第28章 不讨厌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解气。 半夜洗内裤的魏风林在罪魁祸首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蹲在地上搓洗自己衣物的魏桀踉跄了一下,险些摔进满是泡沫的水盆里。 妖魔稳住身形,仰视着魏风林,眨了眨眼,随即露出一个由心的笑容。 被踹了超级开心。 魏风林:关于自己养了只乖顺的蠢狗这件事。 就是这蠢狗叛逆起来很让人糟心。 拿魏风林当“充电宝”,在互动后精神百倍的魏桀向魏风林伸爪子, “我帮你洗。”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很有担当地说道,“毕竟是我给你弄脏的。” 魏风林心口更塞了,“善后”完毕以后,连夜跟狗崽子修订了最新版的家规。 “严禁亲密的越界行为。” “抱抱怎么就不行了。”魏桀委屈道,“先前明明可以抱抱。” 先前抱抱时可不会被这个崽子伸进衣服里的手乱摸。 “亲亲呢——先前我们都可以亲亲的。” 亲吻和湿吻可是两个概念。 “那蹭蹭总不算越界吧。”魏桀试图钻家规的空子,“隔着衣服呢,我都没挨到你。” 魏风林脸色有些绷不住,“你别在这明知故问。” 能察觉出人负面情绪的妖魔笑得人畜无害,“可是你不讨厌跟我亲近对么?” 魏风林自觉理智,然而从捡到小妖魔初始,明知这只非人类来路不善,可还是将这祸害留在了身边。 魏桀从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与独占欲,在一直以来的“预告”中,魏风林对于可以跟上他的步伐,与他比肩而立的追随者的示好和求欢,已经有了预见,并刻意规避。 然而,独身一人太渴望陪伴也罢,前世姻缘牵绊也罢,他对魏桀的冒犯并没有厌恶的反感,只是感情层面难以接受。 不可以说谎,自己教过他的。 “是不讨厌。”魏风林声音温和,“因为我并不讨厌你。” 魏桀跟幼时听魏风林训话时一样,盘腿坐在放置在地板上的靠垫上,认真倾听魏风林所说的每句话。 不过到底不是小时候了。 魏风林没再拿家长的派头,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落眼飘升的烟雾,组织了下语言,闲谈般说道:“最早我的想法是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你能适应这个世界,送你去读书,给你正轨的人生。” 小学到读研再到工作,离家,住校,他乡工作,常人的一生大抵如此。因为性向不会娶妻的魏风林会像寻常的资助者般,见证孩子的成长轨迹,然后从轨迹中淡出。 魏桀自是不愿的。 ——我很快就会长大了,你再等等我。 过速的生长带来的是抽筋断骨的痛,不论是在魏风林选择了另一人那夜,第一次以妖形现世,利用过载的负面情绪将自己拔高,还是长时间以来疯狂而执拗的自我拉扯,他拼力的成长只为缩短与魏风林之间的距离。 “你已经扔不动我了。”先前被威胁要是不听话就会被丢出去的魏桀,个子已经比魏风林还要高出些许了,他蹭到魏风林的近前,将脸贴在魏风林的腿上,闷声道,“你就是我的人生,你别想甩开我。” 魏风林自然而然地给他顺了顺毛,结果突然想起不久前两人的亲密行为,有些僵硬地又收了手。 “所以我在跟你的相处过程中,对你的感情都是亲情层面上的,突然改变相处的模式,我很不适应。”魏风林坦然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丢不动你了,刚刚跟你说的那些禁止的条框,就是因为我顾忌你现在的力量。” 人类会和小猫咪玩耍,但不会去招惹没拴链子的狮子。 犯过浑的“狮子”这会儿趴在他的腿上宛如一只奶猫。 思维已经跟现代接轨的邪神反思过后,轻声道:“你最近一直疏远我,我很没安全感,所以才会冲动地确认你对我的感情。” “我会给你适应的时间,你不愿意跟我亲近,我就等你愿意再亲你,你不必对我有顾忌,我会尊重你的意愿。”魏桀直起身,看向魏风林,目光赤诚,“所以既然不讨厌,可以试着接受我吗?” 魏风林的心尖好像被猫爪上热乎乎的肉垫给扑了一下。 在魔幻现实中逐渐迷失本心的魏风林犹豫了很久,模棱两可道:“我尽量……” 魏桀将魏风林的话向自己爱听的方面过度解读,大写的开心,“你同意跟我交往了!” 魏风林被他情绪感染,好笑地提了提嘴角,轻声“嗯”了一下。 “在先前的梦里,我想起了一点和过去有关的事情。” 魏风林将烟掐灭在指尖,接下来要说的话比回应告白更加难以开口。 “如果,前世的我真的联合了术士背叛了你……” 话音出口之后,魏风林有些后悔,这些话应该放在谈心开始时说的。毕竟这个问题才是所有因缘的矛盾点。 妖魔少见地在魏风林面前收敛了情感,目光探究地看向魏风林。 那目光像把深入心底的利刃,闯进他的脏腑里,剖析他的心迹。 魏风林被邪神身上的威压所震慑,不适,却也任由对方的探究,没有回避对视。 邪神能看穿情绪,却看不透人心。 魏桀回过神来,牵强地对着魏风林笑了笑,“要听实话吗?” “我对你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但我被关押的太久了,总有些念头会在我陷入昏沉时冒出来,因为法力不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昏昏沉沉的。” “我想过。”妖魔低声,“开始我觉得我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你。后来觉得你如果真的背叛我了,一定是被逼无奈,只要你跟我说清楚,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 “再后来我就不在乎真相了。”他道:“我帮你找到了理由。” “我怨过你的离开,也恨过你那么久都不回来,可还是爱你多一些。一想到你受伤难过,我的心也会一样的疼,伤害你的同时连自己也跟着伤害太不划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就原谅你吧。” 动了情的邪神连恶念都动不起来了。 魏桀轻描淡写地将千年的苦怨纠葛揭过,眼中漫上真切的笑意,“而且你有按照约定接我回家,对我依然很好,我有理由依然爱你。” 魏风林眼眶发热,将近前的家伙长久地拥在了怀里。 上辈子的感情是否是建立在欺骗上的未可知,但—— “我想起了一点和过去有关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魏风林道:“前世的我很爱你。” 第29章 守着你 俗话说,有失必有得。 长大后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他承诺安分守己,暂且不分床睡了,睡觉时可以仗着海拔优势最大限度的和魏风林贴贴。 而且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穿魏风林的衣服了! 魏风林也不知道这祖宗为什么对穿他的衣服迷之执着,拿了件更适合外出时穿的开衫扔给了他,“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会降温,套上这个。” 跟魏风林同一个部门关系要好的同事结婚,地点在乡里,魏风林捧了这个人场,先前说好拿他的车当婚车,因为位置偏远,会逗留两三天,孩崽子总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这趟带着魏桀一同前往。 魏风林在背包里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和必备的生活用品,领着他家资深宅出门了。 “我拎着行礼吧。”听信网络毒鸡汤的魏桀说道,“恋爱攻略里说,身为男朋友有为另一半拎包的义务。” “几步路就到了,谁拿都一样——何况我也是男的。”魏风林示意魏桀摁电梯,翻出电话跟同行的同事们确认了汇合地址。 婚礼已经在市里办过一次,因为去乡里停留较久,又赶上工作日,会去的同事只有五人。 车子一共三辆,新郎那辆车里还坐着女方家的亲眷,人要匀着坐,卢新旭就跟魏风林是他的专车司机似的,在魏风林将车停靠之后,从街边三步并做两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然后发现副驾驶满员了。 魏风林会带人一同去这事,新郎知道,他没跟卢新旭说。 卢新旭被妖魔身上外发的气场煞了一下,出于自我保护意识,扬手就要把车门摔上,将危险与世隔绝。 这一下要是摔瓷实了,他非歹修车不可。 “你特么给我悠着点。” 卢新旭听到了魏风林慈爱的声音,及时悬崖勒马,面带三分尴尬,三分好奇,以及九十分的八卦溜上了后排。 魏风林主动跟卢新旭介绍道:“这是魏桀,我家的崽。” 魏风林将小妖魔藏护得很好,就连卢新旭平时在他身边跟得那么紧,都没见过他那个传说中的亲戚家小孩长什么样,而且只听过对方幼年时的声音,压根没往一起联想。 卢新旭听到两人同姓,八卦的因子消退了零点一分,以私生粉对正主的关切,拿眼神跟魏风林打听情况。 魏风林倒是不遮掩,坦然两人的关系进展:“还在磨合。” 卢新旭以跟魏风林工作上的默契,发出了秒懂的声音,举了两根拇指实名点赞,“这单不错,魏总一定要努力谈下来。” “让让,让让。” 凡吃席的场合赵旋必不可能缺席,他人还没上来一大袋子零食先挤上了车。 卢新旭走在吐槽的最先列,“去西天取经都没你带的口粮多。” “问过了,要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呢,坐车就是要吃东西——哟,好帅气的小哥,你好。” 后上车的两人跟魏风林都很熟络,态度也很友善,魏桀没再表示出敌意,以现代人的交际礼仪点头应声。 魏风林收取蹭车的报酬,从赵旋那要了包米饼,投喂给边上的魏桀。跟前车比了个手势,精准地将熄灭的烟头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行了少爷们,出发吧。” 卢新旭上了车就开始睡,赵旋只顾着吃,魏桀贴在车窗上看路边的风景。魏风林调低了车载音乐的音量,心情因为岁月静好的氛围而舒畅。 以后应该经常带魏桀出来散散心。 妖魔虽然是个被小动物们畏惧排斥的体质,却很喜欢自然的景物,视线追逐着天上的鸟,花丛里煽动翅膀的蝴蝶,比看电子设备时还投入。 魏风林向他的方向侧了下视线,提起嘴角笑了笑,轻声和他说道:“这附近有个动物园,下次放假时带你过去玩好不好?” 魏桀伸出手指跟魏风林拉了拉勾。 两小时行程过后,一行人在服务区加油休整。 卢新旭和赵旋下车放风去了,细密的雨丝从天而落,魏风林关上车门,车内变成了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私密空间。魏风林含着一块薄荷糖醒神,翻动着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搭在一旁的手被魏桀握住了指尖。 “试试你冷不冷。” 下雨时会降温,要注意保暖,魏风林先前说的。 魏风林单手回复着工作信息,“他那个米饼好吃吗?服务区的超市也有卖零食的,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买。” 魏桀向魏风林凑得近了些,近到他能闻到魏风林吐息间清甜的糖果味,“我想吃糖。” 雨丝在玻璃上泛起涟漪,飞溅的水雾将车内隔绝成只属于他二人的世界。 魏风林想去拿糖盒,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被魏桀握着,也觉出彼此的距离有点近了,近到他能闻到魏桀身上洗涤剂的味道。 明明穿得是他的衣服,甚至衣服上的皂角香都是一样的,却因为对方身上特有的气息,有些微妙的熏心,魏风林突然给自己解答了迷惑——妖魔穿他的衣服,是想被沾染过他身上气息的衣物环拥。 手指被攥得更紧了,魏风林道:“你自己拿吧。” “可我只想吃你嘴里这块。” 车外温度飘低,两人交握的手却在升温。 “我可以自己拿吗?” 相贴的鼻梁轻轻地撞在一起,唇齿相依,浅尝辄止。魏桀笑弯了眼角,如愿分到了半颗糖。 “笨蛋。” 魏风林在笨蛋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下了高速进山道以后,因为下雨,路面变得湿滑难行。 车道较窄,越是深入山地愈发崎岖陡峭,礼让行车时,车轮几乎碾着路面边缘在行驶,路面之外是近乎垂直的山底,路况很凶险。魏风林这辆SUV爬坡倒还可以,领路的前车是辆低地盘的轿跑,这段路开得非常吃力。 魏桀默声牵住了魏风林的衣摆。 魏风林以为魏桀担心发生事故,温声道:“我慢点开。” “没关系。”魏桀以口型对他说道:“遇到危险的话我会保护你。” 卢新旭被颠得也不困了,咂舌道:“真偏啊,还有挺长一段山路吧,你说在交通没那么便利之前,生活在偏远地区的人出趟门要多费劲啊。”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赵旋文艺道,“从前车马慢,书信远,一生只够爱一人。” “以前的人可能也没有外出奔波的念头。” 魏风林落眼雨后漫开霞光的天际,远山衔接着苍蓝,入目是一片秀美的绿意山河,飞鸟结伴,递进的田地间山村群聚,炊烟升空化成云雾,画卷中才有的悠然惬意。 魏风林接着前言说道:“守着这么一幅绝美的景色,种自己的地,顾自己的家,平淡安稳也是一辈子。” 山路过后的路况好了很多,不再那么遗世独立,隔一断路能见到些乡镇,换了卢新旭开车。 魏风林去哪,魏桀跟到哪,赵旋被撵到副驾驶,换这俩人占后排,天色微微擦黑时,一行人顺利抵达目的地。 卢新旭伸着懒腰,走在后面撞了撞魏风林的胳膊,挤眉弄眼道:“你家这位可以啊,你刚刚在车上睡着了,靠他肩上了,他就那么扶着你全程都没挪动一下。” 魏风林神情柔软了些,叫住魏桀,领情的同时又道:“下回不用这样,你手举着也会累。” 这还是他资本主义嘴脸的师父吗? 卢新旭:吃双重狗粮的竟是我自己。 新郎名叫郑传博,先领几人去家里认了门,丰盛地款待了一番,接着将几人带去宾馆安置休息。魏桀这名黑户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好在乡镇的宾馆没那么严格,有其他几人的身份证和新郎这个本地人作为担保,倒也顺利入住了。 魏桀和魏风林住在一间。标间只有两张单人床,俩成年男性同睡一张床有点挤。 讲道理是不可能讲道理的,只能挤在一起睡这样子。 魏风林在埋在他心口的魏桀的后颈上摸了摸,“今天跟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你适应吗?” 魏桀脑袋动了动,也不知是在蹭他还是在点头。 “你和你的同事们关系都好好,平时白天你们都会在一起。”魏桀委屈地说道:“我有点吃醋了,你哄哄我。”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眼瞅着怀里外貌已然成长为男人的家伙声音哽咽了起来,分分钟要哭出声音,魏风林立刻从善如流地哄上了,“你也说了啊,我跟他们只是同事关系,乖,不难过了。” 魏桀抬起脸,眼眶红红地望着魏风林,“要亲亲。” 自己养大的崽只能宠着。 魏风林捧着魏桀的脸,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魏桀抬起下巴蹭上了魏风林的嘴唇,跟魏风林怎么都贴不够似的。 “我想和你过你今天说的生活。” 妖魔像在许愿,又像在立下必然会达成的誓约。 “种自己的地,顾自己的家,平淡安稳,但不止一辈子——前世、今生、来世我都会只守着你一人,你就是我的绝美景色。” 魏风林很有防骗意识地堵住了他妖言惑众的嘴。 用自己的嘴。 第30章 小学鸡 西南地域多山岳,这座小镇有一半建在半山坡上。 新郎家与女方的家隔山相望,都在镇子边缘的山寨里。 今天是个诸事皆宜的艳阳天,迎亲的车队停在了山脚下,当地民风很淳朴,欢闹着将新郎一行人向山上迎。 魏风林怕自家孩崽子不适应人众的热闹,拉着他走在了最边上充当背景板。 魏桀轻轻碰了碰魏风林的手背,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朵艳红的玫瑰花。 先前装扮婚车时某做坏事不留名的邪神顺手牵来的。 “我听到她们说这个花的花语代表爱情。” 魏桀将玫瑰呈到魏风林的面前,“我挑了一朵最好看的,送给你。” 魏风林笑着接下,闻了闻花香,“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新人身上才会戴花,魏风林拿着这朵红玫瑰太招摇了,两人就跟背着人早恋的“小学鸡”似的,偷偷摸摸地迂回到山下将花放回车上,方才循着爆竹与唢呐的声响,踩着石板阶梯重回到婚礼现场。 对歌,把酒,遵循着古老的仪式结缔姻缘,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在宾客的祝福声中执手相望,天地见证。 流水的长席,菜肴丰盛。远道而来是贵客,少不了被敬酒几番。 因为说了句他们这米酒好喝而被重点关照的赵旋脚步有点飘,北方家乡话都蹦出来了,跟新郎的妹妹比划着要吃点醒酒的蔬菜,“就你家这后园子里种的玩意,跟大块土豆子似的……哦对,你们这管土豆子叫洋芋,能扒皮,甜的,扒完皮有点像水萝卜,水萝卜你知道是啥不?” 新郎的妹妹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好在他很善于形容,小姑娘挎着竹篮挖回来一小筐的凉薯,就着院中的山泉水冲洗干净,热情地分给客人品尝,“我们这管这个叫土瓜。” 小妹在递给魏风林和魏桀时脸蛋飘红,特意挑了两个大个的。 卢新旭在小姑娘羞涩地跑远之后,边吃瓜边感叹,“这个看脸的世界。” 魏桀当着别人的面接了,转头就扯着魏风林的袖子摇晃,要跟他吃同一个。 山寨的房屋建造的高低错落,小巷纵横,几个干室内设计的聚在一起就跟来实地考察的似的,对人家房子里实木的柱子和桌椅板凳又摸又敲,猜测木料的材质,琢磨房梁的榫卯结构。 魏桀“小学鸡”实锤,上厕所也要魏风林陪着。 魏风林担没必要的心,怕他家孩崽子不认路再走丢了,结果倒是这祖宗打着方便的幌子,将他从人堆里忽悠了出来,七拐八拐到魏风林都有些转向,两人登上山顶,在空气清新的山野里散了会儿心。 魏桀单方面将之称为约会。 孩崽子现在比他还高半个头,魏风林不禁感叹时光荏苒。 魏桀猜到他想法了似的,跟魏风林摇尾巴,“我现在能单手把你抱起来。” “那你很棒棒。” “你要试试吗?” “不需要。” “好吧。”魏桀不再耍小心机,哼唧道,“其实是我想抱抱你。” 魏风林有些好笑,以早先抱小崽子时的手法,面对面将魏桀托抱了起来。 爱的抱抱变成了亲情互动。 魏桀表示:我都行。 这货瞬间又对自己现在的体型没心数了,跟只抱着树的考拉似的,美滋滋地搂着魏风林的脖子,拿腿勾魏风林的腰,巴在魏风林的身上不撒手。 这“讨债鬼”看着没多魁梧,抱起来死沉死沉的,赖了半晌还嫌不够,因为不想被放下,在他身上蹿了两下,魏风林差点闪了老腰。 负重后腿软的魏风林,该识时务时,就识时务,在无人的路段是被魏桀背下的山。 一个地域一个习俗,同行的几人都是头次参加乡里的婚礼,全程都有很新奇的参与感。乡间的夜幕好像落下的格外早,宴席直摆到了暮色四合,杯不停,欢声亦不断。当地的年轻人在院落的空地上点起照明的篝火,围聚着火堆载歌载舞。 新人在众人善意的哄笑中喝着交杯酒。 魏风林捧着一杯温热的麦茶,一阵清风拂面吹来,将空中飞扬的火星升腾着吹高,晃花了他有着三分醉意的眼。魏风林身处人世的闹热之中,近前的人唤他,于是周遭的一切都因为身边之人的声音静默了下来。 妖魔以悠远韵律的语言和他说,“曾经你也是我的新娘。” 魏风林突然很想吻他。 第31章 我教你 极致的纵乐是否是一种罪恶? 魏风林以残存的理智在思考,他每次与“罪恶”的化身亲密接触时,都会感到情难自抑的沉沦。 邪魔与他深吻,邀他共赴万劫不复的情渊。 “蹭蹭……” 不该在饮酒后同睡一床的,吻是魏风林挑起来的,事态的发展却有些不受他的控制。 魏桀勾缠着他的唇舌,将他的舌尖允吸出酥麻的痛感,俯身挺腰,与他下体贴合,将床榻顶出有节奏的碰撞声。 酒店隔音不佳,床头对面就是其他同事入住的房间。魏风林眼尾被情欲熏得泛红,哑声喘息,摁停了身上的人。 “不行……会被听到。” 妖魔瞳纹深处泛起暗金,眉间因为被无关人士的存在打扰到而显出戾色,他没做出过激行为,呼吸不平稳地埋首魏风林的颈窝,在魏风林被他舔得通红的耳边低呢着,“接吻是可以蹭蹭的意思,你跟我接吻了——你不能欺负我。” 魏桀牵着魏风林的手去触碰自己衣物下狂躁勃发的欲望。 “我想跟你做爱。”妖魔以爱意唤着他的名字,“我想进入你。” 细微的痒电流般从魏风林的耳畔直抵指尖,魏风林连呼吸的尾音都在颤抖。 “明天还要回程。” 太过激烈的不行,那就做点别的。 魏桀将手指探入魏风林微启的唇缝,搅弄他的唇舌,“那你给我舔舔。” 魏风林垂了下眼,默许了。 勃发的器物蹭向他的嘴边,魏风林背后是退无可退的床头,他被迫微仰起头,目视对方堪称凶器的性物。非人还真是各方面都是非人,就连性器的尺寸都远超常人,魏风林刚刚握住对方时已经有了估量,然而还是被当前视觉上的冲击惊到愣神。 魏桀握着茎物,捏着魏风林的下颌,将性器前端溢出的水液蹭在了魏风林的脸颊边,他有些妖化了,幽深泛金的蛇瞳死死地绞着近前的人,声音却是温和的,诱哄着魏风林将他吞纳,“张嘴。” 咸湿的体液有着死亡的血腥气,独属于邪神的气息,亦是引他堕落的气息。 魏风林将茎头含入口中,口腔被侵入物撑满,受到限制而无法移动的舌头没法给性物更多的抚慰,于是被插入的更深,妖魔的性液丝丝滴入他的喉腔,像催情的春药,魏风林身上烫得像在发高烧。 他的口腔不适应被当做宣泄的容器,牙齿不可避免地磕碰到了口中的物件,物件的持有者却像受到了撩拨,性物胀得更粗硕,在他的嘴里不住地抽插着。魏风林有了溺水的感觉,溺毙在妖魔膻腥味的血海里,眼泪和口水都在溢出,在又一次被深顶之后,止不住地呛咳起来。 还真他妈的是凶器。 妖化的邪神煞气深重多少有点不当人,凶器还在他的嘴边不满足地蹭着。 “我不会用嘴。”魏风林拿过边上的毛巾小熊擦了擦脸,“我帮你用手打出来。” 魏桀低头,吻掉魏风林眼角下的泪痕。 “我会。”他道:“我教你。” 吻的路线落在魏风林的鼻尖、唇角、喉结,描摹着他的锁骨,温热的酥痒一路向下,在他被剥光的胸腹间逶迤着舔过,将他下体最后一层屏障脱下,跪身在他腿间,吻上了他挺立的欲望。 邪魔看着他的眼,舌面在他的茎身上细致地爱抚着,随即将他湿淋淋的性器一点点纳入口中,缓缓含至底端。 魏风林整个人都绷成了一张满弦的弓,低喘出声,在过度的刺激下,第一反应是想撤身逃开。 魏风林教他穿衣服,教他生活,教他学习,现在孩崽子却教他做这种事。 妖魔自是不许他躲避分毫的,攥着魏风林的腰身,将人困在身下,享受美味般,色情地吸吮着他的茎物。 魏风林感觉自己要被舔化了,性物被湿热的口腔裹含着吞吐,妖魔的舌头变得如蛇信般细长,灵活地圈弄着他的肉柱,他甚至能感受到戳刺着他精眼的舌尖分叉的触感。 舒服,刺激,兴奋,远比致幻的春药更令人沉迷的情愫疯狂地滋长着,妖魔曾说他们魂体相融,互相吸引,他们的欢爱亦是灵魂在燥动着嵌合。 魏风林逐渐瘫软地躺了下来,不自觉并拢腿根,又被妖魔抓住脚踝,将他双腿蜷缩着向两边掰分,性交时才会用到的淫糜的姿势。 魏桀现出了角,于是魏风林先前推拒着身前脑袋的手,在对方的引导中握住了邪魔连接着性欲的骨角,在邪魔贪食地吐纳着他性器的同时,头角也随之在他的掌心间反复顶蹭着。 两人粗沉的呼吸压抑地混在一起,快感从下腹涌向四肢百骸又汇聚回被极尽爱抚的性物上,魏风林仰着脖颈,低叫着让魏桀放开他,“我,嗯……要射了……” 足量的精液尽数喷射进了妖魔的口中,又被妖魔尽数吞咽。 魏桀意犹未尽地将残余的精液舔食干净,嘴唇覆在性物的囊袋上蹭了蹭,垂涎着里面的存货,在魏风林以高潮后湿软的声音求他停下时,才吻了吻魏风林的腿根,作出让步。 “学会了吗?”学不会包教。 高潮太过汹涌,身体仍在快感的余韵中酥麻,魏风林脸色潮红地点了下头。 魏桀瞳孔圆化,却没收起其他妖化的特征,事后,黏糊地趴在魏风林的身上,分叉的蛇信在魏风林的嘴里扫荡了一圈,声音嗡然,“再摸摸我的角。” 第32章 键盘侠 参加婚礼过后,“设计狗”又开始了沉浸式的工作。 魏风林每天赶项目图,跑工地,新工地开工,忙得早出晚归,连视频通话有时都顾不上接。 “我的小熊死了,你帮我抢救一下。” 闲得没事沦落到在家做家务的邪神,将毛巾上缠成小熊轮廓的线洗开了,可怜兮兮地对着视频界面展示着手中沾着泡沫的毛巾块。 魏风林语速微快,“好,晚点回家再说。”随即挂断了视频。 接通了也不会跟他多聊几句。 魏桀身边散发出忧伤的怨气,身上气压很低,洗毛巾的手法很小心。 他很想出去上班,挣钱养家让魏风林不那么辛苦,能成为魏风林的同事就最好了,为此他还积极地自学了室内设计相关的知识,不过在他试学软件时,将魏风林画到一半的施工图误删了之后,他就不被允许碰电脑了。 只是他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现代社会法纪严明,为他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申请合法的身份显然是手续很繁琐的事情。 当代黑户在阳台上用小喷壶浇着多肉小植物,还要留意自身气场不要太阴郁,以免“吓”到魏风林养的花花草草,心里更塞了。 魏风林不在家好无聊。 邪神无聊到一定程度,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他边滚着床边兴致怏怏地刷着短视频软件。 先前他以这个软件领略现今世界的多彩性,涨了很多见识。 会跳舞的猫。 看完划掉。 会滑滑梯的狗。 看完划掉。 儿童向动画片。 看完两遍,面无表情地评论:好看,然后划掉。 洗棉花糖的小浣熊。 看完点赞,划掉。 软件的用户兴趣推荐很抽风,下一个视频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女生在粉嫩的滤镜下COS动漫小浣熊。 一秒划掉。 软件再接再厉,推送分别变成了清纯的小姐姐穿着jk制服跳宅舞。 性感的御姐穿着旗袍,摇着羽扇卖弄风情。 魏桀眉峰聚起不耐,纷纷秒滑。 于是在粉嫩滤镜下穿着小浣熊COS服的变成了一个男生。 邪神不高兴,不讲理地举报了视频,为了不被再度推送此类视频,摁了不喜欢。 “不喜欢”还是有用的,下一个视频果然不是芭比梦工厂的画风了,伴随着一阵阴森而激情的BGM,画面里出现了一名衣着繁复,浓妆艳抹的男人,踩着铃铛与鼓点的节奏,几番耍酷后对着镜头邪魅一笑。 魏桀下滑的动作在看到该视频打着“鬼王”,“妖神临世”等标签时停住了。 评论里一色“awsl”,“我可以”,“我行了”,“我好了”,等令人似懂非懂的话。 妖魔神色冷郁,他依然不开心,所以带着三分迁怒,三分轻视,以及九十分的无聊,化身网络键盘侠,在一众舔狗评论中,冷艳高贵地留下几个大字:什么东西也配称为鬼王? 发表这条视频的是该平台一名有些流量的颜值主播,平日被粉丝捧惯了,视频刚发出来就看到这么一条不和谐的回复,亲自下场,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引战地回了个:你配。 “小黑子”黑完人就去冰箱里挖冰淇淋吃了。 平板一直嗡嗡作响,魏桀以为是魏风林给他发消息了,乐颠颠地拿起来一看,结果发现他被人给群嘲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 “看你这样就是现实不如意,在网上找存在感的屌丝。” “你们看他的点赞列表,全是动画片,一看就是个小学生。” “作业写完了吗,就在这嘚瑟。” 他怎么就不如意了,他好着呢,魏风林很爱他! 点赞的动画片是他之前看的,什么小学生, 他的文化素养已经达到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了。 愚蠢的人类! 魇祟邪神:我就没受过这委屈。 我要给他们托梦,在梦里把他们都鲨了。 邪神很生气,偏偏这些骂街的粉丝还在这不依不饶地刷着。 狗随主人,他的评论下方最后演变成加着各种表示贬低表情的:你配? 邪神真正以风轻云淡的心态,纡尊降贵地回复了那个主播两个字:我配。 这边网络上“腥风血雨”,那边魏风林还在跟客户谈笑迂回。 这次来的客户姓马,是上次魏风林跟董势会见时的茶楼老板。 “上次就想跟你咨询装修来着,可惜魏师没久留,还好我一直存着你的名片。” 茶楼那次,魏风林从董势那发现了宋关的劈腿,匆忙离场。当时跟这位姓马的老板握手时,莫名有种由心的反感,还以为是受到小祖宗占有欲的影响,然而过后和其他人握手时并未有过这种感觉,直至今日,再遇到这个马姓的老板,魏风林才能确认当时并非是错觉。 马老板一副跟他很熟络的样子,攥着他的手半天才放开。 魏风林心中有了计较,留意他的言行举止,果然从对方藏在镜片后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轻浮的意味。 职场性骚扰,魏风林不是第一次遇到,但第一次遇到对方是男性的情况。 但对方又是客户,举止也在能忍受的范围内,魏风林刻意与之拉开了些距离,维持着应有的客套,有的没的废了半天话,总算将客户送走了。 临别时又被握了手。 好烦,要回去捏捏自家孩崽子的狗脸才能好。 魏风林在卫生间洗了半天的手,正想着等下抽空给魏桀弹个视频。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家的孩崽子。 在别人的手机上。 先前与他们同行参加婚礼的一个小姑娘,来茶水间拦截魏风林,激动地把手机怼到了魏风林的脸上。 视频正在自动重播,画面中阴郁绝艳的青年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显出半张脸,他的周遭黑雾暴涨,随着镜头的摆正,化身成一只银发长角的大妖,黑色的皮肤上符文的印记因为妖物的强行现世发出血色的幽光,邪祟金瞳凝聚,杀意尽显。不必听那鼓点诡谲的BGM,就以令人遍体生寒。 文案只有两个字:闭嘴。 魏风林惊得一口咖啡险些喷出来。 视频因为用了大热的音频,又有掐架的引流操作,这会儿已然登上了热搜榜。 评论里,那些先前跟他对掐的粉丝,点他空间摸到了这条视频而两极反转。 “你配。” “你绝配。” “你顶配。” “请问用什么样的睡姿能做到这种噩梦?” “兄弟萌把害怕打在公屏上。” “来人,杀了我给鬼王助助兴。” “我靠,但是这个眼神真的好吓人,我一瞬间汗毛都起来了,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颜狗最善变,就连原视频评论下面都一溜地跟着改了口风:他真的配。 气得替人做嫁衣的主播将他那条评论删掉了。 后来的路人粉不明所以,喜庆地表示:哈哈哈哈哈,别人拍冥神身上都一套套地穿,小鸽鸽请得起特效师买不起服装吗,而且背景是卧室吗,虽然出戏,却有诡异的萌点是怎么回事? 感谢现代人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思想,一切牛鬼蛇神都成了特效师的神迹。 魏风林跑到无人的露台上兴师问罪, “你可真是祖宗,你又在作什么妖?!” 他家祖宗多委屈似的,跟他恶人先告状,“ 呜呜呜,有人骂我。” 第33章 卖才艺 他们骂人,却不能杀了他们,这个世界还有王法吗? 当代邪神愤世嫉俗。 魏风林听完魏桀说得前因后果,简直被气笑了,弹了弹邪神的脑门,“你就是欠教育,没事别对外惹事,知道了吗?” “不惹事。”魏桀低声答应,脸颊贴着魏风林的掌心,嘴唇的热度蹭得魏风林有些心痒。 魏风林轻摸着近前人的脑袋,在魏桀的耳廓上捏了捏,“都谁骂你了?”他道,“平板拿来,我帮你骂回去。” 小学生的家长帮小学生出头了。 魏桀立刻支棱了起来。 “好多人。”原评论已经被删掉了,记性超好且超记仇的邪神又道:“但是我已经记住他们了!” 魏风林划开魏桀的账号,看到了爆炸的消息量,点开私信界面,入眼的是各种花式赞誉,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 “有很多人说喜欢你。” 魏桀靠在魏风林的肩头,摩挲着魏风林手腕上长期使用电脑磨出的薄茧,语气随意,态度认真,“我只要被你喜欢。” 魏风林在现下已经习以为常的氛围中突然想到,这就是他早年间梦寐以求的陪伴和爱情。 魏桀的账号名叫“喂凤梨”,是小妖魔最早还不识字,用塑料普通话以语音输入他名字时起出来的昵称,已经涨了不少粉丝了。 魏风林没用魏桀的账号下场,滑开自己的手机,点开短视频软件,于是这夜有一百七十七名用户的私信里收到了昵称为“威风凛凛”的账号发来的猪头表情。 流量在当代不止是数据,更意味着机遇和金钱。 邪神以自己原身作弊,力压一众特效下的牛鬼蛇神,在热门榜单里飘了三天,在第三天被培养网络主播的公司给盯上了。 魏桀早就关掉了短视频来信声音,这条私信蹦出来时赶巧被他看到了。 但邪神非常高冷,无视了这个人类。 经纪人为表诚意,打招呼的同时,将本公司的福利待遇以及高额的签约费用一并罗列了出来。 邪神:多少钱?展开讲讲。 公司是正经公司,流程完善,规矩森严,所以没什么悬念地谈崩了。 第一条要让他背着行囊去远方就被魏桀否定了。 他的身份证还没落下来,无法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何况让他跟魏风林两地分别和破坏他和魏风林之间的感情有什么区别? 太可恶了。 魏桀向这名经纪人发了猪头表情,并愤愤地拉黑了对方。 不过这倒是给魏桀提醒了。 他利用在网上冲浪掌握的软件熟练度,开通账号的直播权限,蹭自己的热度,成为了一名新晋网络主播。 主播新店开张,走过路过的游客一窝蜂涌了进来。 魏桀显然没有在开播前临时搜索的资料里学会如何正确直播。以一个很大佬的坐姿与放在茶几上正在滚动的弹幕大眼瞪小眼。 有人进来就退了。 有人退了又再进来。 发花痴表情的,吹彩虹屁的,飞孩子的,打广告的,质问他开了几级美颜特效的,还有问他是不是卖凤梨的。 乌烟瘴气了一会儿之后,宛如一名批阅奏折的皇帝般的魏桀,总算想起自己直播的最终目的,于是发出了网骗的经典发言: 我,邪神,打钱。 伴随着满屏哈哈哈哈与问号的复读,下一刻,他的直播间就因为不良性的引导消费发言,触发违规条款,被下播了。 魏桀:挣钱好难。 半小时的处罚期过后,魏桀卷土重来。 他吸取了上次失败的“要饭”经验,这次走得是才艺路线。 不过不知道这次是否受到刚刚禁播的影响,他被限流了,这次进来直播间的多是关注了他的粉丝,人数只有刚刚的零头。 互联网拥有记忆,粉丝们进来后还在接着刚刚的事故哈哈哈个不停。 非人类的一面以及脱离常人能力的超能技能都不能展示,魏桀拿了一叠魏风林不用的废旧图纸,以禁播时段学习的手工技能,表演起折纸。 小船,青蛙,猫头鹰,邪神幼儿手工班开课了。 “我在他的视频和直播界面反复横跳,这可太阳间了。” “好单纯,好不做作。” “先前我被他那一眼瞪怀孕了,但是我万没想到,小鸽鸽还管胎教。” 下方纷纷附议,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邪神什么恶没见过,拉高自己的心态,没再跟其一般见识。 就在这时,直播间里传来了一串礼物打赏的声音,魏桀正认真地折着一颗爱心,计划着晚上时送给魏风林,余光看到屏幕上打赏者的昵称,仿佛闻到肉汤的狗狗一样,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打赏的人是唯一与他互关的人,因为氪金上了金主榜,发言不会被其他弹幕刷下去。 威风凛凛:“主播好厉害。” 方才还非常高冷,离摄像头八百米远的主播,在这位金主爸爸到场后,恨不得将脸贴到屏幕上,声音轻快地回,“嗯!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已经佛系下来的弹幕瞬间又欢脱了起来。 “这就是氪金的力量吗,我也学废了。” “哇,这放大的美貌。” “嗷嗷嗷,走开,你的睫毛戳到我了。” “你还有几副面孔是朕不知道的。” 在场富婆以为打赏了才会被这货奉为上宾,纷纷砸下重金,结果他压根不理,纷纷直呼受骗。 扰乱了现场生态平衡的魏风林笑了笑,打下了“我接着上班去了,回见。”而后退出直播间,深藏功与名。 魏风林在露台的秋千椅上晃荡着,看着软件上依然在闪动的主播开播提示,想:他家的孩崽子果然很招人喜欢。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他小心藏起的珍宝正在世人面前闪闪发光。 魏风林在退出直播间前,截屏画面中的人的脸上轻吻了一下。 他的珍宝。 第34章 摊牌了 魏桀通过直播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他把这桶金通通倒给了魏风林。 “我可以养活你了!”魏桀骄傲地向魏风林宣布。 魏风林不吝啬表扬的夸夸道,“好厉害,好棒棒”,然后转头就投入进了工作中。 魏风林要出差,作为公司的工装部的代表,应邀去外省交流进修,又是会议又要参观学习,最快也要一周之后才能回家。 魏风林在接到通知后就提前跟家里那位预告,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安抚魏桀,亲亲抱抱还做了更亲密的事情,结果真到临行前,恶不起来的邪神扯着他的衣摆跟在他身后,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直到他将车开出很远,还在后面追着,搞得魏风林差点误机。 设计这行外出是常态,前两年公司有个重要项目,魏风林作为项目的参与者,两地往来折腾了很久,那段时间经常睡一觉醒来发现人在飞机上,若是工地在下辖市,跑不过来时吃住都在工地上也是常有的事。 对魏风林来说工作同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家孩崽子就算再出息,魏风林也不可能真的扔了事业让魏桀养着。何况,被妖魔霸占久了,他多少也有了些不讲道理的独占欲,私心不想让魏桀“抛头露面”,宁可自己受累养着他家的小祖宗,将他的珍宝藏在他们共同的家里。 收养小妖魔之后,有出差需求的项目魏风林都尽量推脱了,但这种短期的分别仍是不可避免的。 上次分开三天两夜,回来他家哭包搂着他哭唧了半宿,不过比起最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算磨合出正常的相处模式了—— 才怪。 魏风林离家的第一天,想他。 魏风林离家的第一个晚上,忍住眼泪。 魏风林视频拨通过来的一瞬间,忍不住了。 魏桀整个人缩在魏风林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你快回来,我一个人睡太冷了,呜呜。” 魏风林原本被安排和软装部的同事同住,考虑到孩崽子会闹,自费自己住一间屋子,这会儿不耽误腻歪,不过独自睡一张床确实有点孤单。 魏风林侧躺在床上,将手机放在近前,声音轻缓:“乖乖的,再有几天我就回去了。” 魏桀慢吞吞地将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哼唧,“那你不要挂视频,我要听着你的呼吸声睡觉。” 如此安然度过两夜之后,第三晚,妖魔又哄不好了。 “你这次离开太久了。” 被子上魏风林的气息已经变淡了,魏桀将魏风林所有的衣服都从衣柜里刨了出来,长袖、短衫、毛衣、睡裤,连同衬衫西装这种面料挺括的衣服,一并混合在一起,在床上絮了个窝,将自己埋了进去。 男人蜷缩着高大的身体,像只弄丢了宝藏的恶龙一样,自闭地躲在魏风林衣服铸成的巢里。 魏风林又无奈又心疼,唤了几声,妖魔才抬起一双泛红的竖状眼睛。 “这次的确离家有点久了。”魏风林对着视频界面满床的狼藉强夸,“但是小桀表现的很乖,一个人看家辛苦了。” 妖魔眨掉眼睛里的泪珠子,抽噎了一声。 魏风林找话题跟他聊天,“我这下了一天的雨,晚上吃的当地的地方菜,口味有点淡,不过餐后甜品很好吃,你应该会喜欢——你晚上吃了什么?” “面条,跟你煮得味道一样。” 魏风林饮食作息不规律多年,很少自己开火,倒是魏桀网上冲浪时,看到新闻提到某些不良商贩外卖材料不健康,学着掌起了勺,邪神洗手做厨娘。魏风林下厨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煮的面却被魏桀记在心里了。 魏风林隔空揉了揉他家的大可怜。 “三天没见,有点想你。” 得到安抚的魏桀将脸向屏幕上面贴,“真的吗?” “好吧,不止一点。”魏风林实话实说,“很想你。” 妖魔微微睁大了眼,原本已经圆化下来的眼瞳赫然变成了金色,连头角都冒了出来。 魏风林挑了下眉,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只凶恶的大妖,而是摇着尾巴的狗狗。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妖魔将指甲锋利的手覆在心口上,“人类的心脏太脆弱了,难以承载我对你的爱,每次对你心动时,我都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魏风林红着耳根在自己乱跳的胸口上也摁了摁。 “你再说说嘛。”妖魔跟他撒娇,“我还想听,听你说想我。” 魏风林温笑着重复,“我想你,喜欢你,很爱你。” 邪神愉悦地眯起眼,以诡谲的双重语言,一遍遍地呢喃着魏风林的名字。 “魏风林,我好热。” “你身上捂得太多了。” 妖魔将魏风林的衣服拢到近前,将脸埋在里面深嗅着,而后从被子里直起身,呼吸粗重,声音沉缓,“我发情了。” 他皮肤并未“黑化”,脸上确实有种发热般的潮红,没了被子的遮掩后,赤裸的精壮身躯一览无遗,下腹那处勃发的器物正欲求地怒胀着,邪神眼泪水多,下边这物件发起情来时爱液溢出的也跟淋漓的水龙头似的,水线黏连地挂在妖魔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魏桀将平板拿近,用性物去怼画面中魏风林的脸,邪祟炙热的气息仿佛穿透屏幕扑向了他,魏风林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 妖魔眼瞳急躁地骤缩,屋子里的灯随之闪烁了一下。 “你别躲我……” 在魏风林一直以来的教导下,他已经可以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控制情绪了,但依然对已经抓住的感情患得患失。 “没躲你。”魏风林很轻地叹了声气,屈起指节敲了敲屏幕,“我现在又不能立刻长翅膀飞回去啊,没法触碰你,给你回应——等我回家再抱抱你,好不好?” 邪神炸起的毛又被顺了回去,抱着魏风林的衣服趴回到床上,红着眼眶哼唧,“那你给我看看你的那里,我都给你看了。” “你这还带强买强卖的?” 妖魔将不讲理刻在了脑门上,撒娇,撒泼,卖乖,卖惨。 也不是没做过亲密的事,魏风林搓了搓发热的耳朵,遂了他的心意。 魏桀舔着嘴角,冲着魏风林半勃的性器流口水,“我想吃你。” 画面因为局限性没拍到魏风林的脸,他是不是绷着表情未可知,跨间的物件倒是不受撩,直挺挺地绷直了起来。 于是妖魔更肆意了,眼睫下的目光黑沉灼热,直直地看向屏幕另一端的人,牙齿咬着魏风林的衣服,以平时性器相贴那般,抵着被子以律动的频率蹭了起来。 床榻的轻响与男人野性的喘息通过电子设备,在魏风林下榻的房间内外放出声音,画面因为妖魔的下流行径而摇晃,内容并不出格,能看到的只有邪祟一双捕食猎物般带着饿欲的眼睛,却能想象到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和衣物正在随着研蹭,被性液渗透打湿。 魏桀以悠远的语言呼唤魏风林的名字:“看着我。” 不止衣服和被子—— 他妖化的更厉害了些,理智也跟着消退了,因为用分叉的舌尖说人类语言,语调种缠绵蛊惑的转音,“我要跟你结合,搅动你最柔软的地方,进到你的最深处,让你发出舒服的声音,射满你的肚子也不会停下来,将你从里到外都浸满我的味道。” 他没口嗨,他只是在帮魏风林找回一些他们前世“做”过的记忆。 邪神:不装了,摊牌了,他就是色情狂他承认了。 两人网了一发,这位色情狂满足了,狂完了之后也熄火了。 未来两天魏桀有事做了,他要将这些被他弄脏的衣服分批洗出来。 第35章 不哭了 魏风林出差回来,一开门,就被一道气息冰冷的黑影扑到了墙上,深吻到几乎窒息。 “你又抽了好多的烟。” 全然妖化的妖魔将魏风林托抱着抵在墙角,嚼着他的唇舌,舔吻他仰起的喉结,舌尖一路下滑至衬衫领口,兽般尖锐的牙齿将扣子暴戾地撕扯开,埋首吸食着他温热的皮肤,头角在魏风林的脸侧不住研蹭着。 妖魔声音嗡然,有种令人生畏的危险,“抽烟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祖宗,我以后少抽。”魏风林并不畏惧近前的“危险”,扯着大妖的角将人向后推,腾出一只手去开灯,“你身上黑的我都看不到你。”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邪神顿了顿,将肤色换回了阳间颜色。 魏风林顺势在妖魔的头毛上摸了两把,“厨房里好香,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在炖排骨。” 魏风林想象了一下他家祖宗以这幅尊荣,一边怨念,一边做饭的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魏桀莫名跟上了魏风林的脑回路,搂着魏风林揉了又揉,以影视作品中女仆的经典话术戏精道,“那你是要先吃饭,还是要先吃我?” 魏风林笑着在近前人的额头上回了个吻,选择了另一条隐藏选项,耿直道:“我要先洗个澡。” 于是魏桀关上了灶台的火,尾随进了浴室里。 两人一同洗了个热腾腾的澡,吃了顿香喷喷的饭,在深夜的晚上相拥躺在床上,明天是假日,不必忧心早起,没有比这更放松惬意的时刻了。 “我想趴在你的怀里撒娇。” 魏风林将魏桀前额过长的头发顺到脑后,“你已经趴在我的怀里撒娇了。” 他家作精在他回家后情绪稳定了下来,身躯回温,抵在他腿根处的器物更有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燥热。 妖魔没有收起角,贪婪的邪神从不遮掩欲望。 气息交缠间,粗硕的性物顶向魏风林臀缝间的密处。 魏风林胸膛随深呼吸起伏,随后将腿向外分开,将自己交付出去,默许了他的近一步占有。 进入的过程虽然艰涩,却因双方的情投意合,以耐心和克制疏导不适,尽管被撑满,被进到直抵灵魂的深度,被放肆的攻占,魏风林对近前的人却毫无抗拒的感觉。 妖魔催情的性液,随着高频的律动湿淋淋地淅出,灼红了魏风林的腿根,也烧红了他紧闭的眼,他被压制性的力量全然掌控,被提着腿弯悬空抱起,身上所有的着力点,都落在了与邪魔性欲相接的地方。 一直以来妖魔对他疯癫与极致的爱意像在这一刻和他互换了,又像是双方的感官共通了,魏风林咬破了魏桀的肩膀,将邪神的血液合着自己的眼泪吞咽。 操得太凶了,他将要被快感杀死,他连灵魂都在尖叫,可他不想停下来。 魏风林指尖颤栗地攥握着邪魔的头角,在高潮的余韵中失神,无理智地将这头高大的凶兽向自己身上牵引,“我还要……” 凶兽任他牵着,明明倍受撩拨,却放缓了动作,俯身在魏风林的眼角眉梢温存地亲吻着。 “乖。”魏桀摸着魏风林的头发,说出互换的台词,“不哭了。” 第36章 男朋友 次日醒来,魏风林简直想将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不过妖魔表现得倒是非常习以为常,仿佛昨夜种种是他们之间最正常不过的相处方式。将魏风林环圈着,虽然睡着,手却覆在魏风林被顶得酸疼的小腹上很轻地揉着,醒来后将脑袋扎进魏风林的怀里,含混地说早安。 魏风林垂了下眼,在魏桀肩膀上结痂的齿痕上摸了摸,暗骂自己犯得哪门子疯狗病。 魏桀看出他的心疼,握住魏风林的指尖,展眉笑道:“没关系,我喜欢你对我冲动热烈的情绪表达。” 他与魏风林对视着,表情一本正经道:“你身体里敏感点的位置变浅了,不过还是像原来那样敏感,从气息,到触感,到声音,都是我最爱的样子。” 魏风林用被子盖住了脸,羞耻的直冒热气,“别说了……” 魏桀接着嘚嘚,为表明自己所言不虚,又欢腾地性奋了起来,发出了再来一发的声音。 魏风林觉得自己的肾更值得同情。 两人在床上不轻不重地闹了一会儿,魏风林从带孩子的家长,转为“驯兽师”,将钻自己衣服的“大型犬”,扯着耳朵拎了出来,“你能不能有点人样。” 笑死,根本不是人。 因为本质上是非人,所以他有理由不当人。 魏风林小妖魔饲养取得圆满成功,“驯兽”之路任重道远。 所谓互宠就是都想养着对方。 以魏桀目前的人生阅历,以及邪神与生俱来迫人的气场,当个线上主播是最优解。 诈尸型主播最近上线捞金的频率趋于稳定,直播内容五花八门,全凭心情,今天剪个窗花,明天复原个高阶魔方,要么举着个喷壶侍弄花草,或是蜷着一双长腿坐在儿童矮凳上摘菜叶,明明可以靠颜值,却总会搞出些努力营业的才艺,尽管一贯的高冷不和弹幕互动,直播间一众因为他不时突变的画风倒也聊得热闹。 “新来的不用心疼他,主播不是哑巴,他互关来查房时,人家发一句,他能捧十句。”是弹幕里最常见到的科普。 然而今天大抵是弹幕里一直滚动的询问太统一了,魏桀破天荒地回应了闲杂人等的问话。 “脖子是被我男朋友给亲的。” 弹幕安静了一瞬,而后—— “???” “?!?” “我怎么听出了炫耀的味道?” “原来主播不是单身,有男朋友了啊……等等!有男朋友了???” “我的脑容量运行不过来这么大的信息量,你能不能详细讲解一下?” “什么意思,卖腐炒作?” “卖什么腐,我们小鸽鸽可是全能型才艺主播,真要卖腐的话……还有这好事,快卖,别逼我求你。” “男朋友长什么样?给我看看,否则你就是在无中生友!” “本考古专家坐不住了,先前就觉得‘喂凤梨’和‘威风凛凛’昵称微妙,我先入股互关!” 魏桀沉下眉眼,这次回的是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我的男朋友优秀又完美,对我特别好,这世上无人及他——” 邪祟代表黑暗,对他的爱意却正大光明。 边上被夸出花的男朋友怕他再乱蹦什么金句出来,咳了一声,在镜头外对魏桀比了个嘴边拉拉链的动作。 妖魔迎向魏风林,神情随即又温和了下来,用口型回魏风林,“你是我的,不给他们看。” 魏风林带着魏桀去机关单位拿到了历经重重“太极”才办下来的身份证。 “收好了,弄丢了就自己补办。” 获得人类公民身份的妖魔扬了扬手里的小卡片,深邃黑沉的眼睛看着他时总是亮晶晶的,美得跟领到的是结婚证似的,“有了这个我就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了对吗?” “有了它意味着你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街边的落叶在秋风里振翅飞舞,天气微凉。 魏风林很自然地拉住魏桀的手,“就算没有这个你也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 “这次不可以骗我了。” 魏风林就着牵手的动作和魏桀拉了拉勾。 前世的自己怎么舍得骗他的呢? 先前姓马的茶楼老板的单子没签下来,魏风林品出那货是个什么味的垃圾之后,就没打算再接待,本欲找借口推掉这名客户,然而马老板并未给他这个冷落的机会,在魏风林公司的人员跟进客户为其致电时,很是不耐地表示,跟他们公司的风水犯冲,不会再有任何合作。 确切地说是和魏风林犯冲。 因为腌臜心思而被反噬的马老板腆着脸控诉,“我去过你们公司以后,成宿成宿地做噩梦!” 先前因为与“恶”的羁绊,而被烂桃花缠绕的魏风林在“正缘”强势归位后,也算时来运转了。 若非情到浓处时,魏风林和魏桀在色欲互动时通常处于被动。 不过今晚他喝醉了。 同学聚会,先前与他因为那名实习生撬单而决裂的朋友,在前两年转行其他,昔日矛盾随着推移的时日,在杯中酒里得到开解。不同于先前出游时的三分酒意,因为知道魏桀会来接他回家,他这次醉了七分。 被酒精麻痹的肢体虚软无力,魏风林借着魏桀的手喝了半杯温水,自己手上却不闲着,摸索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魏桀将他衔在嘴边的烟没收,在魏风林有着干涩烟草味道的嘴上咬了一口。 魏风林先是颦眉,而后忽然笑了起来。空下来的手就近摸向了近前的人。 “你的耳朵捏起来比小时候硬了些。”出口的字词被酒意酝酿的湿热,“让我摸一下你妖怪形态的尖耳朵。” 魏风林平日一心教导魏桀当人,这会儿却在逐步诱导他家的妖魔现出原形,得偿所愿后,又将手握向另一处非人的特征,“我摸你的角时,你是什么感觉?” “很舒服,会很兴奋,有做爱的冲动。” “那你现在想跟我做吗?” “嗯,但是你现在不太清醒。”妖魔摁住了在他弱点上乱撩的手,“别摸了。” 醉鬼倒也听话,听话地放下了手,而后在妖魔的头角上缓慢地舔了一口。 魏风林笑的有些发痴,“好硬,但是没味道。” 醉到这种酒后乱性的程度,身躯意识对外界的刺激在麻木迷醉和亢奋间摇摆,此刻魏风林的感官并不全由掌控者牵动,所以魏桀并未第一时间给魏风林回应。 他用湿毛巾为魏风林擦了脸,为他换掉了满是烟酒味的衣服,抱回到床上。 但回应还是要回应的。 妖魔将魏风林拖进了两人共同的梦境里。 梦里的魏风林酒醒了,他清醒地记得先前的一切,以及第一次在这个梦里见到邪祟被握住手腕时冰冻的感触——梦里被触碰是有感觉的。 他来不及尴尬,来不及道歉,然后就被妖魔握住手腕,在虚幻的空间与真实的触感中,交换意识上最直白的爱欲。 然而春梦止息,魏风林的梦境却没有结束。 第37章 回家吧 “这就是那个灾星?” 他缓缓将眼抬起半分,又在看到面前人众脸上鄙夷的神情前平静地垂下了视线。拴在他脖颈上的锁链随动身的动作发出沉重的碎响,仿佛关押在此的是什么噬人的猛兽。不过大可不必用重重枷锁将他圈禁。 “没规矩的东西,大人问你话呢!” 伴随这声气急败坏的声音,急于表现的男人使出全力踹在了他内伤未愈的胸前。 链条的磕碰声替他发出惨叫,他面无表情地抿掉溢到嘴边的血迹,将头埋得更深,没有回应,更不会反抗。 提线傀儡怎么会反抗。 他伴随着厄运降生。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大了肚子,却不肯说出孩子父亲是何人,或许是遮羞女儿与人私通的丑事或是事情真相如此,女孩怀着鬼胎的传言不胫而走。 任旁人议论纷纷,怀有生命的少女断然不肯割舍掉腹中骨肉。 村人们虽保守,但一辈子农耕桑织,心性淳朴,并无害人之心,只是疏远了女孩一家,一时相安无事。 直到产妇即将临盆之时,突生变故。 因大祭祀寓言此方位将有灾星降世而搜查至此的术士们听闻这一传言,提剑而至。 “为防邪祟霍乱,此鬼胎,吾等必诛之。” 炼化的火把在空地架起,被捆在刑场中央的产妇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不远处往日的乡邻,被堵住的口中破碎不清地求救着——“救救她的孩子。” 火把即将点燃之际,村落里突然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势在纵火者的蓄意引导下,迅猛蔓延,村民们纷纷向着家中跑去,担水救火。 木草做成的房屋顷刻间成了火团,老天不赏脸,山风呼啸,火势失控燃爆,仿佛金乌坠落一般,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惨叫不断,进到火场的人有去无回。 场面一度混乱,术士们口中念着慈悲,袖手旁观。 她怀的本不是鬼胎,她的情郎是朝廷追杀的要犯,可没人会在意死在失控火势下的无名男尸是谁了。 “都是这个妖妇和她的孽子带来的不详,杀了她!” 被仇恨带起节奏的村民纷纷举起石块泄愤一样砸向被架起的靶子。她企图阻拦的父母也成了众矢之的,在头破血流中逐渐没了声息。 女人等不来情郎的最后一面,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双亲,保护不了腹中的骨肉,她嘴被封住,直至在悔恨中惨死,也无法说出半句解释。 鬼这种东西,怨气越深,力量越强。 她所有的怨念皆因腹中骨肉所起,于是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本该夭折的孩子,以半人半鬼的形式在这炼狱般的情形中诞生,婴孩没有为任何人啼哭,冲着前来查看的术士们眯起了笑眼。 已经降世的“灾星”被术士们带回复命。 既为邪祟,或许可以从“它”身上找到妖魔的弱点,或是将“它”培养成对付邪神的兵器。 他被留下了一条性命,但对他来说并非恩赐。 术士以驯化牲口的方式将他豢养,在他身上试验各种术法,肉体上的折磨,精神上的痛处,他在往复的重伤中苟延残喘,协助术士战胜邪魔是他存在的意义,他听着这样的言论长大,被驯成了术士们想要的言听计从的走狗。 “不要打他了——祭祀大人恕罪,不破他……这名低贱的妖物不通人性。” 为他说情的人,是一直以来真正用心照顾他的人。 “那些对你打骂的人,并非是冲你来的,他们的家人,亲人,许多都死在了妖物的手上,才会连带着与你对立,你一定不要做恶,时间久了,他们总会对你有改观的。”这名术士以为他好的立场嘱咐过他。 他通人性的,只是不曾被当做人一样对待过,所以他记住了这名术士的话。 不知是否还能等到世人对他有所改观。 大祭司将他带走,傀儡按照操纵混入邪教徒中,将自己献祭。 寻找邪神的弱点,找到机会消灭邪神。 这是他接收到的指令,不过为他施加指令的人擅自将他与“恶”相提并论,却不知,他贫薄的思维中并无反抗和施恶的概念,他凭生作的最大的“恶”,大抵就是在降生时,对着悲惨的境况做出了笑容。 他下不去杀手,更不对邪神抱有恶意与惧意。 他听说,邪神与他一样,是被厌弃的存在。 那么也会活得像他一样痛苦吗? 他神情平静地听着自己胸骨被咬穿的碎响,在过往不见天日的折磨中,早已接受了自己随时会死的事实。 如果心脏里被大祭司种下的毒盅能将邪神一并毒杀,自己也算完成任务了。 不过最终他并未被吃掉。 邪神恶劣地表示喜欢他身上悲惨的气场。 他被邪神留在了身边。 邪神多数时都会以怨灵化的本体形态,存在于黑渊当中。 黑渊的前身是万人坑,亦是孕育出邪神的地方,宽广的仿佛另一个世界,没有天地,没有边界,有的只是环环相扣,遥相呼应的尸山血海。 他被放养了,他在习惯没有铁链牵扯的日子之后,曾试着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直到脚底被磨破,最终却转回到了原点,可他依然对扩大范围的自由乐此不疲。 黑渊里很无聊,邪神对祭品很感兴趣,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感,可能寄居在一株白骨生成的花上面,也可能附身在一只满地乱爬的断手上。又或者存在于此间的万物之中,时刻都在他的近旁观察着他。 他只是个半鬼,依然有着人类的进食需求。 尸海与怨气无法为他所食,在他被饿晕后,他被投喂了。 不知什么动物的心脏,尸体还冒着热气的整只的鹿,河里抓的鱼,树上结的果子,馒头。 随着食谱一天天的人性化,他理所当然的对照顾他需求为他带来食物的邪神产生了好感。 人类是要住在房子里的,半鬼也一样。至少邪神是这么想的。 断肢残臂们搬运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材料,加以施工搭建,于是黑渊里多出了一座仿造人类王城的宫殿。 他泡在宫殿内的浴池里,透过氤氲的水雾看向将屋子照亮的鬼火。 明明身处最幽闭的黑暗,他却感觉见到了光。 有什么人从他背后悄无声息地出现,挑起他滴水长发,盘绕在指间。 邪神喜欢他的味道,会翻来覆去的在他皮肤上一寸寸的舔舐,在他身上多到数不清的疤痕上描摹,然后咬出撕破皮肉的牙印,以新伤覆盖住原有的伤疤。 他宁可被咬得满身疮痍,舌尖滑过皮肤的感觉太轻柔了,这种过于温和的触感所带来的欢愉令他害怕到颤栗。 尝过甜味以后就咽不下苦了。 邪神将声音传进他的脑海里,“你身上悲惨的气场变淡了。” 他近来被豢养的太好了,所以不再那样麻木绝望了。 祭品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不过邪神喜欢上了他悲怆之外的另一种情绪。 祭品欢愉时的低吟声也很美味。 他没受过这种刑罚,身体被强行撑开,内腔被灼热的性器贯穿搅动着,当他适应了交合的疼痛之后,感受到的是更加难以承受的灭顶快感。 他不知道这种行径意味着什么,但是自身最原始的欲望需求和内心无处宣泄的情绪,都在告诉他这样的交付越界了。 比起刑罚,更像甜蜜的奖励。 痛苦的,快乐的,正向的,负面的,分离那一刻,他竟是不舍的。 “为什么哭?”邪神品尝着他眼泪,“我感受到了你的恐惧,你在怕什么?” 邪神询问起他的需求,“饥饿?” 他无言。 邪神耐心告罄,享用过自己的祭品过后,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恐惧什么。 直到过后邪神再度现形,将他拥抱,他才想明白。 他原来在害怕没有利用价值后被抛弃。 他的需求是想向邪神讨要一个拥抱。 邪神大抵并不讨厌事后他情不自禁缠上去的拥抱和接吻的。至少在他主动贴上去之后,邪神会推迟消失的时间,甚至会在激情过后与他继续温存。 邪神现身的次数变多了,因为他对痛楚无感,不会再刻意弄伤他,转为愈发令彼此沉迷的性事。 “你又在流泪。”邪神凝望着他,试图看穿他的心迹,“你在难过什么?” 意念是不会说谎的,他以精神交流回复道:“我不想你离开。” 邪神满意他的回答,并给了他拥抱。 他听说过外界的多彩,但他对外界丝毫不向往。 可他毕竟是术士的傀儡。因为立场关系,心有毒蛊,他对邪神说了谎。 “我想去外边看看。” 不带恶意的谎言骗过了并不防备他的妖魔。 “对我无需用请求的语气。”邪神对他亦是纵容。 傍夜时的天色对常年不见光的他来说依然是刺眼的,作恶的邪神盗来不知谁家待嫁新娘的红盖头,遮在了他的头上。 新娘子的脚不能落地。邪神不知从哪听来这一习俗,将他打横抱起。 他们从荒野瞬移到山林里,头帕翻飞起一角,他闻到了馥郁的香气。 “那是花。” 邪神感受到他的动心,牵着他的手去触碰地上的花草。 好漂亮,他轻抚着柔软的花瓣,透过盖头的间隙看向的却是近前的人,“花很好。” 他形容不上来心中的幸福感,于是将邪神的手也挨向了那株植物。 舒展着花枝的植物被戾气侵蚀瞬间褪去颜色,枯萎成了焦黑的一团。 漂亮的花不见了,可他依然感觉幸福,他轻抚着邪神的手指,呢喃,“你更好。” 邪神带着他的祭品大摇大摆进到了都城里。 邪神从不以妖形示人,守城的术士们将他们当成普通的邪祟,对进犯的妖邪拔剑相向。 因为动了杀念而被加倍反噬的术士,眨眼间殒命在了举剑那刻。 待到血雾散尽,闲庭信步的邪神掀开了他头上的盖头,在他嘴唇上落吻。 “你不该杀人,那是不对的。” 兔子撞上刀尖,要怪刀太锋利吗? “是那些人自找的。” 对错不是绝对的,立场才是。却也因为他一句话,之后的一路,邪神除了施压外再没开过杀戒。 邪神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是想带着自己的祭品蹭吃蹭喝。 他们鸠占了国都的王城,外界当真风景繁华,最好的美食、美酒、美景,他都一一领略过了。 可是他想回黑渊了。 术士为了控制傀儡,催动了心蛊。 这世间有令他留恋的事物了,他变得贪生怕死,再度以谎言取得了邪神的放任,回应了术士的召唤。 棋子比预想中更有用。操盘者让棋子寻找邪神的弱点,结果棋子变成了邪神的弱点。 但棋子失控了。 他不善言辞,艰难的和对方沟通,“我会劝说他从善,可不可以放过我们。” “从善?荒谬!” 术士们咄咄逼人,一再否定妖邪的存在,企图再度板正他的立场与思想。 “他不是灾厄。”他捧着心口,顶着术士们催动心蛊的剧痛笑了,“他是我的神明。” 身死,魂魄未消。 他坐在以自身血液画就的阵法上,术士们拿他的残魂当饵,布了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可邪神还是愿者上钩了。 他恨自己不能魂飞魄散,“你不该来的。” 为保他一缕残魂而自投罗网的邪神一步步走进阵法当中,将他拥抱,“我来接你回家。” 阵法发动,他的身影消散,以他骨血绘成符篆的束带将对方缠绕,他们以另一种形式相拥。 残魂转世需要千年,那我就等你千年。 他确实不会死,邪神长命千岁,只会生不如死。 那种守着一缕渺茫希望等待的绝望与无尽的痛苦,魏风林共情到了。 魏风林哭着醒来,眼泪滚烫得要烧伤脸。 将他从梦境里唤醒的妖魔,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温声哄着,“乖乖,不难过了。” “我好想你。” 随着魏风林记忆的恢复,妖魔身上最后的烙印痕迹也消失了。 知道他恢复记忆的魏桀顺着魏风林的后背,“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你早该告诉我一切。” 最初妖魔是想帮他记起来,然而即便没有记忆他们也会再次相爱,也就无谓因果了。 “都是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过不去。”魏风林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在妖魔的胸口,像是要直接将话说进对方的心里,“与你有关的都是重要的记忆,你不是可以向我的意识里传达信息吗,在我身上标记记号吧。我要将你记在血肉里,记在灵魂深处,一直记到下辈子。” 妖魔像是听进了他这一建议,将魏风林打量许久,交缠的气息化成缠绵的湿吻。 妖魔笑意狡黠,在魏风林的脖颈上又亲了个吻痕,“当然早就标记上了。” 魏风林笑着回应:“那就再加深一下。” 完结啦。 感谢看文的小可爱们的评论和支持,ღ( ´・ᴗ・`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