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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小姐在上 作者:彼岸萧声莫 楔子【壹】 【壹】 今年的这场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北国雾霭沉沉的天空下,鹅毛似的大雪静默的降落,一阵冷冽的寒风席卷地面,那原本垂直坠落的雪花被吹出了一个弧度。 皇城外的那片荒漠已经被这三天三夜不曾停歇过片刻的雪淹没了。 厚厚的白色把万物所有的颜色都给盖住,霸道的让天地都染上她自己的颜色。 天似乎更低了,低的要挨到地上来,而那大地更是广阔了,连绵不绝的白色一路往前延伸。 皇城外的这片荒郊在春日里是一片草原,而冬天却是平整的白色。 天,是阴的,地,是白的,呼吸的空气都是夹杂着冰碎屑沫子的。 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日子里出来,烧起了炭火,备好了瓜子,小孩子乖乖膝下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老人将双手伸进袖子里,缩着脖子等着挨过这个最难熬的冬天。 “叮叮……”挂在马车外头的那串铃铛的红穗子在风中肆意的飞舞,漫天飞雪里的一抹鲜红格外耀眼。 一片苍白中有了这样一点红色,这天地也开始活了起来。 强壮的两匹白马的马蹄践踏着洁白的白雪,并肩前进的脚步溅起白雪的碎末子, 这是两匹上好的马,肌腱分明,目光炯炯有神,在这样冰冷刺骨的冬日里前进而不畏惧飞雪。 马的眼睛乌黑,看着前头的路,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化为白雾,右边的一匹白马打了一个响鼻,它摇着头晃了下脑袋,脖子上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叮叮……” 听见这个声音,缩在厚重的棉衣里的车夫张开了爱困的眼睛,扫了下前面的路。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白雪片片迎面而来,前头的路就是一片苍白。 车夫那长满了老茧的手拉紧缰绳,叫那奋力迎风前进的马放缓了速度。 训练有素的马儿慢慢放缓了脚步,踩着稳健的步伐,仰头迎向扑面而来的夹雪的风。 这条管道已经有三天没有走过了,路被皑皑白雪淹没,唯有路边的标志说明这是一条通往皇朝中心的官道。这里,白银如滚石,而行人马车如流水。 现如今唯有这两匹高头大马带着马车走过它的身体。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沙沙的声音。 马车是上好的马车,能用这样好的两匹白马拉的马车绝对不会差。 即使不是金雕的玉嵌的,至少也该金碧辉煌的。 不过,这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唯一的装饰那就是挂在前头的铃铛。 刻着凤字的铃铛拖着长长的红穗子在风中摇晃着,像不熄的火焰。 “叮叮叮……” 铃铛的声音把不离从回忆里拉回来。 魂从一片无尽的黑暗中迅速脱离,她才发现自己保持着同样的一个姿势很久了。 这条路,漫长无止尽。 她将已经麻木的双腿伸展开来,盖在腿上的小锦被慢悠悠的滑了下去。 马车里温暖的像春天。 坐在里头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也无太大的颠簸,所以更觉得这是一件煎熬的事情,时间好像是停止的,人没有在前进,而是静止不动。 不离的手上放着一块锦帕,这是今年秋天才从凤家的纺织厂里出来的锦做成的帕子。 上面随意几点红色,像是稚子玩闹用手指点上去的污点。 而不离知道,那人是在说什么。 “不离,后院的梅花开了,回来陪我赏梅。” 五日前,天空就已经开始隐晦起来,一场雪怕是要在刮风后赶来。 凤家的信使匆匆忙忙赶到家里,只是为了递上这份手帕。 “大姑娘,这是小姐让我带过来的,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在年前赶过来,送到你手上,否则就让我这辈子都别回凤天成了。” 不离接过精美的盒子,里头就这样一张看似被随手弄脏的帕子。 这人,也太任性了。不离将帕子收进衣袖中,锦帕上绣着的字摩擦过她的手腕,她觉得心口微热。 那日后就收拾了行李回凤天成了。 路上遇见了这场雪,路没赶完,这场雪,也没有尽头。 “大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在前头的店家里歇个三天吧,这老天爷是不让我们赶路了。马车是过不去了,大姑娘,你看怎么办?”外头是车夫齐叔的声音,不离起身掀开重重的帘子,风立刻从那小小的缝隙里吹进来,马车里的春天被驱散,寒风刺骨。 不离眯起眼睛,看了下前头的路,前头那两头高头大马依旧笔直前进,而除此之外三米远的地方就看不到路了,雪幕挡住了视线。 不离放下帘子,把雪挡在外头,一片雪花停在铺在腿上的帕子上,慢慢消融,化成一滴水,渗进了帕子的纹路里。那朵红梅沾了水,变得鲜艳起来,似乎在她眼前徐徐绽放的梅花。 凤家后院有数亩梅花,年年开,年年败,今年怕是开的最好的一年吧。 她说,不离,回来陪我赏梅。 于是,她就不得不归去。 不离的唇动了几下,吐出清凉的一句话:“弃了马车,我们骑马回去。” 这样的冰天雪地中连做马车都坐的不舒服,更别说是骑马回去。他齐老三是男人一个,皮糙肉厚,经得起外头的风吹雨打,这些风雪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大姑娘却是个细嫩的女子,万万不能如此,齐叔忙劝说:“大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晚一天到也是到,小姐又不会怪罪你。大不了齐叔跟你做担保,我去跟小姐说,小姐总不会不给我这个老头子情面吧。” 不离将披风的扣子扣住,底子是貂皮的披风密不透风,而且轻巧,将不离罩在黑暗里。 她将那块帕子折叠好收好,然后穿上绣鞋,掀开了帘子。 齐叔拉住缰绳,让那两匹马停下来。 在雪地里前进的马被驾车人这样突然拉住缰绳,忙收住蹄子,长叫一声,在原地站定。 “大姑娘!”齐叔眼睁睁看着不离从另外一边上跳下去,他忙跳下,绕过马,走向不离。 不离将披风拉紧,无孔不入的冷风从缝隙进入她的身体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脚落在雪地上,立刻陷进去,开蓝色绸面绣着梅花图案的鞋面被白雪淹没。 她走向马车,那马喷着结成白雾的鼻息,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主人的命令。 “我意已决。”不离说。 齐叔能有什么法子,拉着马,将马车赶到路边,解下马车,给马套上缰绳。 不离站在风中,遥望来时的路。 雪很快就淹没了马车走过的路,痕迹不再。 “为什么非要急着赶回去呢?”齐叔对不离说。 不离没有回头,视线放在前方。 “你也要顾着身体不是么?”齐叔看不离是听不进他的苦口婆心了,他看着不离看了十年了,早就明白她的性子固执,既然说了要走,谁也不能拦着她,所以尽管叹气,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才在雪里站了不到片刻时间,肩膀上已经积了一层白白的雪,不离顾不得扫去那些积雪,牵过齐叔交过来的缰绳,转身走向白马。 齐叔忙说:“大姑娘,让我帮你上去。” 话音还未落,不离已经利落的翻身上马,稳当当的坐在马上,她双腿夹住马腹,拉着缰绳,掉转马的方向,她□的白马似乎感觉到她意欲前进的念头,开始动蹄子,把地下的雪踩雪沫飞溅。 不离对齐叔说:“你到附近的店家去打尖,我先行赶到凤天城去,告辞了。” 说完,那白马一甩马蹄,大步的飞奔而去,不一会儿时间,嗒嗒的马蹄就已经远去。 而那黑色披风包裹着的人也消融在雪幕里。 “这人……”齐叔气的吹鼻子瞪眼,可那人已经走了,他有气也找不到对象出。憋了许久,只有一声叹息。 【贰】 第二章 雪打在脸上是火辣的生疼。 那雪花,本是水受寒凝结而成的东西,微薄重量,不若一根发丝。 但是若有寒风助纣为虐,便是嚣张横行与天地之间。 不离正是逆风而行。 一朵朵雪花割着肌肤,不离微低下身,靠近了马背。 那白马撒开了马蹄在雪地里奔跑,带着坐在它身上的不离身子颠簸不定。 和坐在马车上完全不一样。 她的手指捏着缰绳已经捏出了白痕,却全然不察,这时候的不离是咬着牙关忍着的。 这一忍,却不知道何时是尽头。 只是,她素来就是擅长忍耐的。 皇城到西疆的凤天城的路只有这一条道路,修路只是为了运黄橙橙的真金去充实国库,而那真金大半出自凤天城凤家之手。 冬日里那滚滚金江结成了冰,凤天城里也就没有黄金能贡皇帝去享用了,这里也就没有了人。 一路行来,是孤身赶路。 那匹马,行了一天一夜,体力不支,不离拿出随身带着的刀子在马身上割出了一道口子,那匹马受疼飞奔,它跑的越是快,那血就流的越是多。 而它不会知道自己是在慢慢消耗生命走向死亡。 不离知道,这放血换来的路也是有限的,她只能盼着这路短些,马跑的快些。 不离回望身后经过的路。 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道痕迹,白雪地上有点点鲜红,如同早开的腊梅。 她望着前方,凤天城已经在远方若隐若现。 凤天城的城墙是普天之下最高最厚的。 数十米的青砖高墙挡住了外面的世界,他安静的站在西疆,沉默的像石头雕成的狮子。 他没有野心也不见得消沉。 凤天城的人安居乐业,安土重迁,高高的城墙挡住了外人对他的无理窥探的眼神。 而现在它在不离的眼睛里是一个终点。 马在进入凤府大门的那一刻颓然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即使不离早就准备,还是被甩了出去。 她翻身从马上跃起,在空中飞出三四丈远,再落于地上。 凤天城的雪下的比皇城更大,凤府里有人在打扫,不过在扫过后又开始积雪,也没过了不离的脚踝。 她抬头,眼前的屋檐是她熟悉的屋檐,她已从异乡归来。 “大姑娘,你回来了。这马……”在门前缩着的看门人已经看到不离回来了,忙拿着黑色油纸伞上前替不离挡雪。 数月未回来的大姑娘一身风霜,而脚下倒着家中带过去的上好宝马,小厮伸手去按向马颈,那马已无呼吸,身体逐渐冰冷。 马的后半身已经被血染透,一路过来都有血迹。 不离回头看了一眼倒地不再起来的马,对小厮说:“将这匹马厚葬了。叫几个人过来把这些雪都铲掉,过年时候见血是不吉利的事情。” “是,这就去吩咐。大姑娘,那要不要去通报小姐一声您归来的消息?” “不用了,我这就去看她。你去忙你的。” “大姑娘您慢走。” 不离往前走,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她掸尽了披风上的雪,那披风已经被雪水浸湿,摸在手心,尽是冷意。 走进大厅,走过轿厅和正厅。 现在的辰光,恰好是晚膳未开前,屋子里都不见下人在忙。 接近过年,除尘扫旧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屋子内的装饰还是几年前的模样,下人不敢动这个屋子里的一样东西,怕被凤老爷骂。 老爷信风水,这里的摆设都按照阴阳五行之说来放的,保佑财源广进。 正厅里的窗户没有关上,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下人给忘记关上的,风带着雪花吹进来,呜呜作响。 不离上前将窗户关上,看见窗外的方向正是后院,低矮的墙头有开满了红色粉色白色的梅花枝条越过,美景乍现,窥见那几朵梅花就能知道今年后院的花开的有多好。 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小姐才会把她叫过来。 每年冬天,不离都会呆在小姐身边,一刻不离开,小姐要去赏梅花,不离就陪她去。 今年也不例外。 不离走进后院,西厢正是小姐住的地方。 那条路她铭记在心,一走就是十年。 小池塘结了一层薄冰,水在冰下暗自流淌,隐约能听见哗哗的声音。 走过小木桥,对面走来一人,鲜亮的大红色的袄子,头发梳成丫子头,低着头捧着一叠衣服,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到脚踝的罗裙沾了雪沫,变得沉沉。 她没有看到桥上有人,径直往前。 险些撞到了不离,手中的衣裳散落在白雪地上,桃红翠绿颜色铺在白地上,却是开了一朵朵鲜嫩的花。 她没想到这里站着一个人,抬眼一看,惊讶不已。 绝美的脸上被疲倦的神色占据,但是即使是看了好几年了,这时候乍眼对上那张美丽的容颜,喜鹊还是感觉到那颗小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那人正是从远处赶来的不离,喜鹊不急着弯腰去捡衣服,而是翻动双手,做了几个手势。 大姑娘,你怎么赶来了? 喜鹊是会唱歌的鸟,而喜鹊这个姑娘却是个不会说话的女孩。 不离与她对视,嘴唇掀动,慢慢的说:“小姐呢?” “小姐还睡着,一听说大姑娘会来,就高兴的睡不着,昨晚就开始等着大姑娘。” 不离看着喜鹊素手翻动,读懂了她比划出来的意思,嘴角含着微微笑,因为疲倦而黯淡的眼神底下流淌着光芒。 “大姑娘,小姐她一直在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都被她说烦了。” 喜鹊斜着头,笑的机灵,圆圆的脸蛋因为受冻而通红。 不离弯腰,伸手替她捡起那些衣料,细看却不是完整的衣裳,只是一块块的大碎布。 不离她往西厢走去,喜鹊手忙脚乱的收好料子,踩着小碎步跟在不离身后。 到了走廊上,不离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喜鹊说:“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喜鹊先把布料塞到不离手里,让双手空出来,‘说’ 小姐做女红。 不离的纤眉拧起,问道:“她做女红?” 嗯。喜鹊的脑袋猛点,发鬓上的小金铃铛因此哗啦啦响。 喜鹊接过不离怀里的衣料,又收好不离脱下的披风,急急忙忙跑回去了。 她的手上脚上还有发鬓上都有小金铃铛,跑动的时候铃铛的声音随之传开。 小姐喜欢听这样的声音,说是这样的话,即使喜鹊不说话,她也知道喜鹊要来了。 铃铛声飘远了。 她推开西厢的门,一团暖气迎面而来。 她进门后把门关严实了,怕把冷气放进来。 屋子里的桌椅上都是大块小块的布料,五颜六色,上好的锦缎丝绸随意丢地上,不当一回事。 不离叹了一口气。 屋内的暖气融化了她脖颈上的雪,几率冷意渗进她的脖子里,她的手指解开扣子,一边走一边解。 床帐低垂,如同蒙着一层白色的雾,看透见一抹红色。 红色隆起,小姐现在还睡着。 不离已经脱下了外衫,素手掀开床帐,却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朝着她龇牙咧嘴。 那团东西原来是一只雪貂,全身毛皮皆是纯白,无杂色,乌黑的眼珠子现在冒着凶光,恶狠狠的盯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不离伸出手,将手放在雪貂面前,雪貂在她的手腕上嗅了几下,立刻褪去了戒备的神色,温顺的像一只家养的小狗。 小姐养出来的东西就只认她这个人的味道。 不离也不知道这只护主的貂是从哪里弄过来的,防备心那么强。 面前的大红被子成小山形状,一个完整的包子,不见人头也不见人脚,想必小姐是缩在里头睡的。 不离坐在床沿边想事情,窗户上糊着的窗纸上点着数点红色,看久了视线模糊了,那些红点就变成了一朵朵的腊梅。 “不离,现在几时辰光了?”稚嫩而模糊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还未到晚膳时候。”不离轻声说。 “哦,还早着,雪停了么?”包子山蠕动了几下,长出了腿和脑袋。 几缕长发从被子的边缘出来,微卷的发丝上缠着红线。 不离将缠在发丝上已经松散的红线解开,一边解一边说:“雪还在下,小姐可以再睡会儿。” 一只白嫩的手先行爬出被窝,往旁边抓着东西,左边,右边…… 小手洁白如玉,肌肤细嫩,白玉似的充满了光泽的指甲下透着粉红,尾指指甲上今年春天的凤仙花颜色还没褪去,手指圆润如葱根,手腕缠着几个镯子,动的时候镯子相互撞击,哐当响。 左右探寻都找不到,不离想她是在找貂。 她伸手将那团纯白的东西拎过来,放她手边。 那只小手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却放在一边,找到了不离的手,紧紧握住。 不离的手指是冰冷的,冷的像在外面冻过的金属,另外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手合住。 白嫩的小手手心也是肉肉的,手掌也是肉肉的,连手腕也是,温暖细腻,当不离纤长的手被她握住的时候,一股温暖从手心传来。 被冷落的雪貂自己钻进被窝里,往小姐怀里钻去。 “不离,你回来陪我看梅花了,真好!”一个小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一张圆润的脸蛋猛的出现在不离面前。 “小姐,我回来了。”不离说。 圆圆的眼睛里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在她的瞳中,不离看见了明明白白的自己的脸。 清晰的瞳子是一弯安静的湖水,印出了夜空中的明月,也能召见路人疲倦的脸庞。 不离不喜欢照镜子,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只有在小姐的眼睛里,她才愿意正视自己的脸。 “不离,你可把我等死了。”凤宝宝坐起身,身上的大红色锦被往下滑,露出赤裸的肩膀,不离忙伸手将锦被掩住,合在她胸前,不透一缕风。 “别说死字,不吉利。”不离淡淡的说。 凤宝宝撇嘴,圆胖胖的脸蛋鼓起,粉嫩的脸颊细致的像无暇的暖玉,找不到一丝杂质。 粉红樱唇微嘟,低声说:“你晚了你知不知道。” 不离说:“不离知错。” 她不说路上遇到了多少坎坷,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她只知道认错。 “知错就好,来,陪我再睡会儿。”凤宝宝先钻进了被窝里,给她留出一处身边的空地来。 不离受命,脱掉绣花鞋,躺进被窝中。 凤宝宝立刻伸手抱住她,说着:“不离,这里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 不离没有说话,伸手将小姐围住。 她的身体不比小姐温暖,反倒是小姐在温暖她。 暖和的被子,絮絮叨叨说话的人,一路的奔波和寒冷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小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 低头看靠在自己脖子边的脸已经安睡,不离将被子往上挪了一点,盖住她的脖子。 外头的雪还在下,恍惚能在梦里听见雪落的时候轻微的声响。 听见屋外走廊上的下人说大约是要放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圆鼓鼓,白嫩嫩,糯米团似的小姐……看官接受么? 【叁】 【叁】 雪停的时间正是喜鹊跑来叫小姐和大姑娘起床去用晚膳的时间,刚刚还是洋洋洒洒从阴晦天空飘落的大雪渐渐稀疏,最后没了声息,院子里的树上挤压着一层白雪,这时候蹦的一声,枝条断了,而雪坠落在地上。 喜鹊踩着小碎步一路跑过来,身上的小金铃铛清脆声响先传开来了。 那声音进了不离的梦里,不离猛的还以为自己是在路上,一路奔波,却还在半路上,归途遥遥,望不见那高大的凤天城。 张开眼睛,头顶的床帐进入眼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凤府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去,雪反射着天光,却是一种冷冷的白。 窗外的红色灯笼被风吹的摇晃起来,那光也跟着晃动。 喜鹊的声音已经在门口,铃声很轻快,说明她的心情确实不错。 不离动了下身子,半边身子被人压着,低头看去,凤宝宝一手抱着那雪貂,一手揽着她的身体。 她转身,将滑倒肩膀上的被子往上挪了挪。 门口传来三声轻叩,不离说:“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外头的光跑进屋子里,一个丫头的影子映在地上。 喜鹊快步进门,把门关上,再跑到床前站定。 小姐和大姑娘还没起床,所以喜鹊等着她们起来。 主屋那边已经开饭,就等着她们两个人过去。 低垂的纱帐被一只纤长冷白的手掀起,喜鹊忙走上去,将床帐掀开,用凤头金钩钩住,不离靠在床头,青丝流泻,仅仅穿着白色内衫。 屋子里的光有限,喜鹊看不清不离的神色,把脸往她那里靠了靠。 不离的左手手指轻点右手张开的手掌,喜鹊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是去准备梳洗的热水。 等喜鹊离开后,不离起身,开始找自己的衣裳。 她虽然已经嫁到了金家,但是这里还备着她的衣服,一年四季的都全。 她起身的时候小姐就被她惊醒,揉着眼睛,慢悠悠的说:“不离,怎么起了?” “那边已经开饭了。”不离找了一件素白的衣服,外头配上黑底金色花边的袄子。 袄子的扣子扣到一半,还留着一半未扣上,喜鹊已经端着热水进来了。 小姐还不肯起来,她非要在床上赖上片刻再睡。 喜鹊对不离说,之前小姐是按照行程来推测不离归来的日期的,大约是昨日,所以她就一直等着不离回来,等到半夜,都不见人来,心血来潮说要开始做女红,做一件衣裳玩玩,要府里准备了一些布匹,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做成功,反倒是糟蹋了那些上好的布料。 要是不离再晚来一日,说不定她还会去糟蹋什么东西。 看着喜鹊两只手在眼前忙碌的笔画上,喜鹊的表情配着她的话,变化多端,不离只是淡笑。 “喜鹊在说我坏话是不是?”凤宝宝虽然没起来,但是也睁着眼睛看这边,喜鹊的手比划的太快,她没看到全部,但是也读懂了一些。 不离叫喜鹊先去,她等下就伺候小姐起床。 喜鹊走后,凤宝宝又把眼睛闭上,躲被窝里睡。 不离知道,如果她身边没有人陪她,她就会这样睡。 不离数着时间,看她何时决定起床。 等过了一些时候,被窝被掀起,凤宝宝说:“不离,伺候我起床,我好像闻到干娘做的梅菜扣肉的味道了。” 不离帮她穿衣服,而小姐伸手让她伺候,当小姐的连衣服都不用自己穿,闲来无事开始盯着她耳垂上的翡翠耳钉。 “不离,这个耳环你好像戴了好几年了,怎么也不见你换一个?” 不离扣上她的第一颗扣子,说:“是十年了。” “想起来了,是我送你的。” “是小姐赏的。”不离说,她跪下身,给她穿鞋,小姐的腿却到处晃着,没一刻安分过。 不离等她闹够了,就这样跪着等着。 凤宝宝说:“我赏的所以你就不敢扔是不是?” “是。” “那现在我说扔,你就扔,对不对?” “对。” “那我现在叫你扔。”凤宝宝命令道。 不离将她的脚放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不让她的脚着地沾到地气,而后伸手解开耳垂上的耳环,耳环戴了十年,沾了人气,银子的光泽也变得润起来,小小的一颗翡翠,不过泪珠大小。 凤家的下人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唯有她穿的那么清寒。 凤宝宝就是见不得不离不把自己当凤家人,凤家什么东西都缺,就是不缺金子和玉。 她借过那对耳钉,仔细研究起来,眼泪形状的翡翠坠子的空中晃悠悠的,脆嫩的颜色。 凤宝宝早就记不得当年她是怎么买下这对耳环又是怎么赏赐给不离的,不明白的是不就是一对简单的东西,她怎么会用了十年之久。 在小姐看着耳环发呆的时候,不离已经替她穿好了鞋子,鞋子在炉边烤过,热乎乎的。 凤宝宝站起身,在地上跳了几下,精力十足。 她跑到桌边,将桌子上的一堆布料都扫到地上,顿时是彩霞落地,虹彩涟漪,地上散着漂亮的布匹。 她在桌子上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普通的木质盒子,里头是一对耳环,做的极其简单,洁白的碎玉未经雕琢,穿了一个孔,用极细的金丝穿在圆形耳环上。 这和那对耳环没有区别,只是它却是凤宝宝自己动手做的。 前几日山上送来一块完整的原石,如同三岁稚子那般大小,外头看起来和一般石头没有区别,连经验老到的师傅都没有办法确定那块原石是不是真的暖玉。 如若是,那将是价值连城的宝玉。 一般的暖玉手掌大小就已经是罕见,更别说如此巨大完整的。 凤宝宝摸了一下那石头,就叫人捧起来往地上摔,石头落地碎成两半,里头也是和外面一样的石头,却在最中间有那么一点点的白色。 白的近乎是雪一样。 一片灰白的石头中有那么一点白,就好似那些只是未了保护她而生的。 凤宝宝叫人把那点白色弄下来,玉碎成两块,合起来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她闲的无事就用金丝做了一对耳钉,随手丢进盒子里,现在却派上用场了。 小姐将不离的手心摊开,把那耳环放在手心当中。 那玉果真白的像雪一样,即使托着它的是不离洁白如玉的手,还是没有它来的白。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外头的雪留在手心上,却不会融化。 不离带上耳环,坠子在耳下摇晃。 小姐喜欢赏人东西,手头有什么好宝贝都扔给下人,而给不离的,却总是自己做成的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那么丑,你戴上倒是好看起来了。”凤宝宝轻笑着,手指拨着她的耳环坠子。 “小姐,该去用膳了。”不离不动,只是轻轻提醒一句。 想到吃饭,凤宝宝就来了精神,说:“对哦,我怎么给忘了今天干娘要做梅菜扣肉,晚了就被他们抢光了,没我的份了。” 不离打开门,外面的风停了,雪也歇了,一轮明月孤独的挂在天空中,冷白的月光洒在雪地上,雪地做了上好的宣纸,而树影做了上面泼洒的墨。 这是一幅冷冷清清的画,黑的,白的,如此纯粹的颜色。 凤宝宝把脑袋从不离身后探出,外头的冷空气钻了进来,她缩起脖子,说道:“好冷,要在外头走一圈,肯定是要冻成了一碗芙蓉冻。” 她即使说话也不离吃的。 不离作势要把门关上,说:“那等下叫喜鹊把饭送过来。” “这个可不成,干娘最不喜欢人家不坐在她面前把饭吃完,我要是那么做,明儿就肯定是吃不到那些好吃的,就算是冻着了,也要过去。”凤宝宝忙阻止,说完抱起雪貂白乎乎的身体,拉着不离的衣裳往外走。 外头的确是冷的,风不再吹了,但是那冷意是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在温暖的屋子里呆了一天,猛地出来,还不适应过来。 等走了半路走出一点热意来,凤宝宝就不再声声喊冷,反倒是说着等过几日去哪里逛。 她的声音清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不闻鸟声,她的声音就足够点缀这个院子。 她说:“不离,等会我们绕到后院那边去,我要看看我种的那棵牡丹是不是被雪压死了。” 不离轻声说:“可以等明天。” “我不要,见不到就不舒心,一个晚上都不能安心,简直是要催我老。” 不离争不过她,她也没有争的意思,在前面的走廊拐弯处,脚尖一转,换了原来的方向,往后院走。 后院的那条路是从后面忘正屋走去,和那边是一样的距离,只是因为路是露天的,雪积了一地,怕路滑,把小姐娇贵的身体摔到。 “今年的梅开早了。”凤宝宝抬头仰望着墙边那些横出墙头的腊梅,对不离说,她不需要看地下的路,因为不离会牵着她的手。 不离的视线放在空地上洒落的那片月光上,这里的月光是细致的,从花窗透进,在雪地上印出花样。 一脚踩碎了影子,从花窗看去,后院那里的梅花什么颜色,看不清楚,倒是看见一片白。 凤宝宝把怀里的雪貂搂紧,小东西的身体热乎乎的,恰好暖手。 作者有话要说:等下把剩下的放上来,今天更这章为止,我要去更AC直到完结。所以先说一声抱歉了,明日开始,我将只剩下这一篇小说,独子,所以要全新全意的爱护着! 【肆】 【肆】 还没走近主屋,小姐就吵嚷着闻到了梅菜扣肉的味道。她雀跃的说:“今天干娘怕是做了好几道拿手好菜,我闻着就闻到了不少。” 不离说:“小心路滑。” 说着,小姐就真的被着雪地滑了一下,险些飞出去,不离拉着她,稳住她的身体。 小姐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幸好有不离在。” 凤家的大小姐可摔不得,要是摔了一下,明儿这老天都不敢下雪。 不离不放心,手放在她腰后头揽着她的身体。 凤家小姐从十四岁起就没长过个子,据那老神医说是先天底气不足,能活下来就已经耗光了她的全部力气,哪里还有多余力够她长个子。 小姐依旧是孩童摸样,明明在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已经当上了母亲,而她却比别人小了许多。 当初比小姐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的不离却用几年时间出落的绝美动人。 小姐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凤天城的人都只知道凤家有此女,天之骄女,却甚少有人识得她的真容。 在外头的都是府里的大姑娘不离。外人碎嘴,说不离这个丫头都能长的那么美,那凤家大小姐不就是是仙女下凡。 所以,不曾出过家门的凤宝宝被冠上了天下第一的称号。 “不离,你又好看了。”小姐突然说道。没有妒忌的成分,简简单单就像指着窗外的一朵花说,今天那朵花比昨儿看到的好看多了。 “那只是外相。”不离不觉得自己漂亮了,她甚至不敢看那张脸。 “但是赏了我的心悦了我的目。”小姐笑着说。 两人走进门,几位夫人都已经坐在主位上,桌子上的碗筷都未动过一下,几位年轻貌美身材妖娆的夫人或是斜靠或是端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屋子里满是香味。 胭脂水粉发油熏香混成的女人香始终充斥着这个屋子。 不离掸掉凤宝宝肩膀上以及发间的雪,凤宝宝手轻抚着怀里温顺的雪貂,红润的脸蛋被白色裘皮披风包裹着,显得更是可爱。她先对屋子里的各位夫人露出甜甜的笑,说:“三娘四娘五娘,宝宝来晚了,向你们赔罪。” 在场的女人都收起不耐烦的表情,一个变脸,马上转为热乎的神情,迎上去,五娘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起身扭腰转身,在别的夫人还没做完前面的动作前,就已经握住了凤宝宝的手,说:“我们怎么舍得怪你呢,看把你的手冻的。都冷了。”她用双手合十要去暖凤宝宝的手,凤宝宝转向不离那里,说:“不离,我们还是快点入席,别让几位姨娘等久了。” 不离点头,两人双双入席。 而站在那里被冷落的五娘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转身时候,又是笑盈盈对人的。 “不离丫头啊,你那边的生意做的怎么样了?”二娘在已经皈依佛门,除了每天念经,已经不再走出她的房门,没了她做主,三娘就是这几个女人里面最大的,她端起主母的架子,问不离。 在凤家,能叫不离丫头的人,大约是没有了。 三娘这一个架势摆出来,四娘五娘都在心底冷笑。不就是个称霸的猴子,还端着金碗把自己当太后了。 不离放下筷子,端正神色,说:“回三夫人的话,一切顺利。” “哦,那就好。”不离的话是把她当主母看待了,彻底的满足了她的心,她放缓了神色,说:“那金少爷还是每天留恋青楼夜夜不归么?” 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压了下来。 空气沉沉,谁都没有说话。 唯一的声音来自坐在最中间的凤宝宝,她低头吃着碗里的菜,吃相喜人,好似吃的是人间美味。 不离的神色未动分毫,似乎不把那话放在心头,听见她说:“相公只是年少风流,但是还是懂分寸的。” 三娘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点头应了一声,随便糊弄过去了。 一顿饭吃的无比压抑,唯一不受影响的大约也就是小姐了。 吃完了这顿饭,凤宝宝先行带着不离告辞。 走出那个香的窒息的屋子,外头的冷风从走廊那段吹过来,吹进鼻子里,凤宝宝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不离忙问:“小姐,你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紧?”说着,温暖的手就盖在她的额头,不离的脸近在咫尺,眼睫毛眨动,就能碰到她。 凤宝宝眨了好几下眼睛,说:“不离,不过是个喷嚏罢了。” 不离量了她的体温,和一般无异,又把了她的脉搏,没有冷气进身体,才放下心。 “小姐的身体不若常人。” 凤宝宝嘴角微动,她把脸转向一边,走廊外面的空地上的雪都被扫到了一起,青石板鹅卵石相间的路露了初来,还怕人滑倒,那里撒了盐粒。 几个下人的小孩子在那里抹黑堆雪人,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围着两个雪球左右拍打,将它压实。 等雪球出来以后,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把小的雪球堆在大的雪球上,而后他们欢呼雀跃着说成功了。 这时候下人开饭的时间到了,他们的娘亲高声叫他们回去吃饭。 虽然没有把雪人完全堆完,他们还是依旧依依不舍,但是娘亲的催促声是一声比一声来的急促,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 人走了,这里的笑声还在回荡。 雪地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浮着一层冷白,没了人的声音以后更是冷清。 雪地上留着几行脚印,那些贪玩的孩子来了又走了。 留下一个不完整的雪人。 凤宝宝走下阶梯,往那里走去。 不离忙跟上去。 凤宝宝在雪球前蹲下,不管裙摆落地,沾了不干净的雪。 她把手里的雪貂放在一边,雪貂自己蹭蹭的跳下去,在不远处蹲着,没有走远。 凤宝宝伸出手,轻轻的拍了那个雪球,一股冷意从温暖的手心泛起。 她把手缩回来,不离忙伸手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我也想玩雪。”凤宝宝转头对不离说。 不离的指尖按在她的手腕内侧,许久后,问:“最近有在吃我给你开的药么?” 说起那个苦到不行的药,凤宝宝的脸皱成一团,好像现在嘴里就是苦味,说:“有吃。” “小姐,真的么?”不离神态认真,让凤宝宝没法撒谎下去。 她低低的道:“吃了大半了。” 不离叹了一口气。想也知道,她定是怕苦,倒在窗外了。 她也许不会知道,这些药来的多么来之不易。 “只能玩一会儿。”不离说。 凤宝宝把手从不离的袖子里伸出来,开始去做未完成的雪人。 “还是不离好,不离来了就肯听我的,他们是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我又不是瓷娃娃,走一步路都要人捧着。”凤宝宝抱怨着,手却没有停下来,转眼,雪人的脸蛋出来了。 等把雪球拍结实了,也弄出基本摸样来了,小姐的手已经冻得发红。 不离将她的手塞回自己的袖子里,从袖口塞进去,就像是塞了一块冰进去一样。 凤宝宝吸了一口冷气,说:“冷。不离,你看看我的手还在不在。” 不离在这个时候抽出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手掌从她的领口进去,贴在她的脖子上。 那里热乎乎的,除了冰冷再无知觉的手一下子感觉到了温暖,凤宝宝笑了。 她贴近不离,说:“不离,香香的。” 不离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盖住清澈如春水的眼,眼神透过睫毛而变得模糊。 等手暖了,凤宝宝又跑向雪人,蹲在面前,从自己挂在腰上的锦囊里掏出两颗硕大的珠子,塞在雪人的眼睛里,就当是雪人的眼珠子,再跑回来,用指端在不离的嘴唇上抹了一下,指端上是鲜艳的胭脂,再跑回去将不离的胭脂抹在雪人的嘴巴上。 于是,一个雪人就出来了。 两人走后,那尊有着胭脂做的嘴唇,有着价值连城的明珠做的眼睛的雪人静静的站在庭院里,不言不语。 小姐在下午睡过午觉,一睡就到晚膳时候,到了要睡的时间,却是睁着眼睛不肯睡。 不离要去吹灯,却被她拦住,“不离,你给我讲故事,成么?” “故事白日也能讲,而小姐身体浸了风寒,还是早早就寝的好。”不离看凤宝宝的嘴唇已经略带紫气,怕是她身体里的寒气被引出来,如同今晚歇息的不够充分,明日肯定要有一场病。 别人病的起,不过就是歇息两天几幅药的事情。 而小姐却没有这个底子去病。 凤宝宝看不离虽然是没去吹灯,但是她的表情却是一副绝对不会妥协的样子,放弃了,躲进被窝里,背对着不离。 不离进了被子,躺下不过片刻时间,凤宝宝的脑袋钻了过来,靠在不离耳边,说:“不离,你上回讲那个故事讲到哪里了?” “上回?是指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么?”不离问。 “不是,这是上上回的,是那白娘子和青娘子来到人间那段。” “故事说道那日,西湖边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季,柳条垂落,和风习习……” 不离的声音像远远传来的风声,她的声音传进凤宝宝的耳朵里,在她的梦里造了一个绿色的世界。 说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已经没有出声了,没有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也不再翻来覆去的纠结。 等她睡了。不离还没有睡,她的眼睛张着,望着头顶的纱帐。 雾白色的纱帐上是疏密有致的花纹,简单的纹路组合在一起就是有规律的图案。 一团团的花铺在头顶,细看久了,看出了无数个花样来。 不知不觉就看着那花纹出神,眼睛猛的闭上,眼前一阵白光。 小姐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她就去收集,书里写的都是些大道理,小姐不爱听,她就去听那些下人怎么讲的。 下人的故事最多,从古到今,男的女的,神仙妖怪,能讲上三天三夜。 而不离将这些故事讲了十年。 【伍】 【伍】 第二日天白的比平时来的早。 刚睡醒,人还在混混沌沌中,就已经感觉到屋子里亮堂起来了。 停歇了好几日没有听见的鸟声又回来了。窗外种的大树枝头上停了一对鸟,叽叽喳喳叫的人不安宁。 雪停了的第二天,天气更是冷。 这种冷和下雪那段时间的冷不同,这是结结实实的冰冷。 不离在半夜里醒来,碰到身边的脚,小姐的脚底是冷的。 她将她的脚曲起,用手捧住她的脚,捂热以后再放开。 早上醒来,不离先是摸了小姐的额头,体温还好,接着是手脚,都还暖和的,才放下心来。 她先起来,着装完毕打开屋门,门口已经有丫鬟候着。分别捧着热水等物等待小姐梳洗。 喜鹊见大姑娘出来,用手比划着,“说”:起了么? 不离摇头,喜鹊会意,叫她们先下去,等过会儿再过来免得那水冷了。 看门外的人的唇色发白,在外头等了有些时候了,那些水冷了就换过一轮,在她们没有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折腾过几个轮回了。 喜鹊进屋子以后开始收拾桌子以及地上的碎布,叠在一起,厚厚一叠布,不离将它们放进屋子的箱子里。 待桌子清理出来以后,原本埋在桌子底下的东西也露出来了。 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小瓷碗,碗中一些已经干掉的朱红色染料。 旁边放着一些碎布,和不离手里头的那块手绢同样质地,上面都有点点朱红。 一只狼毫笔沾了朱砂点了几点就被扔在一边,剩下的那些梅花都是小姐手指印上去的。 不离轻笑,将这些手绢都收起来。 一砚,一墨,一本三字经,描红纸几张,散落在桌上,描红纸上划了几笔横,几笔竖,如同一只只毛毛虫卧在上面。 在凤宝宝还是年幼的时候,家中请过私塾,为她教授四书五经。 她一句不想学这东西就把笔扔掉,先生去跟老爷说,先生只是沉思片刻,就辞退了先生。 从此以后,也没有逼她习字学文,任由她自由自在。 后来,有了不离,老爷就叫不离去习字。 他对刚刚从地狱里走出来一身伤痕的不离说:“我把你买过来,就是要你做她的眼睛,做她的耳朵,做她的手,做她的脚。” 活下来,这是不离唯一的愿望,所以凡是小姐不愿意去学的东西,她去学。 所以,自小学习四书五经,识字画画的人,就是不离。 她不需识字,不离识字就好。 她不需要学女红,不离会就好。 …… 不离将那些写过的描红纸收起来,放在一个描金的乌木小抽屉里。里面还放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多到也许凤宝宝这个人都不知道,她有多少事情是半途而废了。 等凤宝宝起来,看见桌子上摆放着的碎布都给撤走了,问:“是谁自作主张把我的东西搬走的?” 不离的手浸在热水中,仔细清洗着每一寸肌肤,等确定洗干净了,再拿来绢,浸湿绞干,凤宝宝还在生气,嘟着嘴巴,让不离替她擦脸,对不离说:“我还没玩够喜鹊那丫头就把东西撤下去了,你说她该不该打。” 不离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说:“这是我的主意。” “为什么?” “下次我教你女红,省的好好的东西都被你糟蹋了。” “我只是想做个香囊,前几日看画卷上的美人儿手里拿着一个香囊,就想做一个。”凤宝宝说道。 不离为她撑开外衣,轻声说了一句:“手。” 小姐伸手,探进暖和的外衣内。 不离说:“这个冬天我不离开了,就陪小姐做香囊,成么?” 闻言,凤宝宝高兴的说:“那可好,我就盼着不离陪我。说来都怪爹,非要让你去那边,我去求爹让你也到凤家来住来陪着我,谁知道爹不依我,他凡事都是依我,就这事不肯。我想要不等明年春,我和你一道去金家。” “别去。”不离这句话说的太快太大声,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那么急促,就好像压根就不希望她去金家一样。 凤宝宝没想到不离会这样对她说话,一时半刻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离低声说:“小姐身体娇弱,皇城气候干燥,我怕小姐不适应,何况金家毕竟是外人家里不比凤家,小姐何必去那里吃苦。” 原因真的是这样么?不离心底有小小的疑问,她一概抹杀了。 金家,再是外人家,也是小姐的婆家啊,她嫁到金家去了就是金家的人,一个嫁进门的媳妇要进家门,也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小姐留在凤家,是因为她身体弱,金家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未败将败之家,凤家绝不肯放自己家的小姐到她家里去受苦。 所以,十二岁那年就出阁的凤家小姐在娘家一呆就呆了四年。 凤家人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他们素来特立独行。 可是总有一天,小姐会长大的。 总有一天,小姐会走进那扇门,对着相公喊一声夫君。 她将锦囊环佩等依次系上小姐的腰上,小巧的锦囊里放着一些急救的药丸,自小到大是不离身的,还有玉佩护身。她跪在地上,手指僵硬的就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一般,就几根金色流苏缠住,却绕不开,反而越解越纠缠,越来越紧。 “不离,你是怎么了?”凤宝宝小声问,她替她解开被流苏缠住的手指。 不离的手自由后,慢慢的放下,说:“你信我就是了,不离为你好,永远都是。” “我信你。”凤宝宝朝不离笑,她的眼神充满了信赖。 小姐的眼神如阳光般透彻,直直照进不离的心最深处。 我是为你好的,如果可以,永远都别长大。不离在心底反复的念。 路过院子,看见光秃秃的桃花树下昨晚小姐做的雪人还在,只是明珠镶嵌上去的眼珠子被人挖掉,剩下两个凹洞在那里。 胭脂画下的嘴唇嘴角依旧往上扬,这个雪人笑的有些恐怖。 “不离,我们再去堆个雪人吧,这回要做的好看些。”凤宝宝说完,加快脚步往主屋走去。 主屋那里说是有几个西域那边过来的珠宝商来选玉石,顺便送了不少东西孝敬凤府的几位夫人。 金银玉石凤家素来不缺,金子不比泥土好,泥土还能养花养草。 可那些奇奇怪怪的饰物倒是稀缺。 皇朝闭关锁国,外面的人要进来还要看皇帝脸色,与外界交流甚少,所以在皇朝内一向鲜少看见这些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次过来的几个西域人先是拿了一大笔珠宝取悦了到朝皇后各位嫔妃,才换的入关交易的机会。 他们直接跑到凤天城来,问凤家的人买暖玉。 暖玉一向是皇朝独有,而只有皇家才能使用,流传民间的稀少,更别说是流传到外地去的,一旦有几颗到了西域,能被炒成天价。 他们过来,是冒着被杀头和客死异乡的危险的,被暴利驱使,在见到凤天城的大门的时候,抱着那城墙嚎啕大哭,被人当成疯子。 又有谁能明白他们心中的那份激动,就如同见到了他们信仰的神所住的天堂。 被引进门以后却发现当家的凤老爷不在,就只有几个漂亮年轻的夫人,讨好女人的宝贝永远就只有那么几样。他们早在面见当朝皇帝的时候学会了怎么取悦这个国家的女人。 他们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匹布,布匹缓缓摊开,竟是薄如蝉翼,桌子上的花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仿佛那不是布匹而只是一层薄雾。 几位夫人没有见过这样的布料,都好奇的用手去抚摸,轻盈如发丝,放在手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接着那几个人又拿出了几样饰物,这些都是西域那边的能工巧匠锻造出来的饰物,不过是平常之物。这边的人从未见过,当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几个夫人挑拣着桌子上的饰物,声音一句比一句高。 凤宝宝进了门,她们还在为分配的事情而吵闹,一个个如同泼妇,脸上写满了欲望。 女人的容颜再美,在这时候都会变得狰狞。 她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缠在一起,一个个形同魔鬼,菱角分明,对着对方露出獠牙。 凤宝宝看这样的场面看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学会了无视。她进门后走了几步路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离跟在她身后。 那几位西域的首饰商人看到自从那两人进来以后,几位夫人就收敛了神色,意识到这两人的地位非同一般。 他们起初不把不离身边年幼的小女孩放在眼里,眼里只看着不离一人。 不离太耀眼了。她的容貌出众,即使陪着小女孩站在屋子的最角落,却像黑暗里放置着的夜明珠,无法不去正视她的光芒。 她的光芒遮盖了凤宝宝,外人也只看到她,甚少会去注意这样容貌平凡的小女孩。 但是,凤宝宝却是这里最大的,凤府最重要的小姐。 “他们的东西,这里人从未见过,肯定会视为稀罕货。”凤宝宝抬头对不离说。 不离点头说:“如果能把西域的商人拉拢过来,在皇朝内卖些西域饰物,是一笔包赚不赔的买卖,他们是冲着暖玉来的,暖玉是皇家专用,凤家能给出的也就是有限的。再多,我们也给不了。这不是凤家能做主。所以这笔买卖,还是做不大。” “还是不离想的周到,叫他们过来,我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是。”不离听后,朝他们走去。 “见过夫人”西域人来这里之前已经将这边的礼仪学的娴熟,见到不离,做揖行礼。 不离走到凤宝宝身后,说:“这位是我家小姐。” 他们才将目光移到凤宝宝身上,一个圆润的女子,面容可爱,总是盈盈而笑,唇角是喜笑的。 他们面面相觑,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错误的判断,照他们的一般推断,只要讨好了主人的各位妾室,让女人们欢心了,生意也就能谈成,于是他们将所有带过来的饰物都放在几位夫人面前,任其挑选,只是现在的形式看来这位小姐才是关键人物。 他们转而向她做揖,凤宝宝却孩子气十足的说:“你们带来哪些好东西,能给我看看么?” 憧憬的神情恍然她在讨要好东西。这是一般孩子的权利,她也不例外。 其中一位做主的人面带难色,说:“我们带来的东西都让几位夫人挑去了。这下是真没有了。” 说完,听见一阵声响,几个夫人忙把握在手里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扔在桌子上。 三夫人说:“既然小姐你喜欢,那都归你了。我们几个年纪大了,这些小玩意也只是随便看看。” 凤宝宝却笑道:“都送给我,我还要不得呢,宝宝记得爹说如果能讨几位娘欢心就价值一千两黄金,几样小东西能换来几千两,那不是赚到了?如果让爹知道了还能夸我一句我会做生意。” 三娘听这话,不由的笑起来。把自己掏出来的饰物再塞回袖子里,不经意的好像是夺了别人扔出来的东西,而后快速的离开。 她走后,四娘和五娘也纷纷夺了桌上的东西,贴着她的脚后跟离开。 等几位夫人走了,屋子里就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是应该的,却因为之前的喧闹与之有了反差,而显得冷清。 凤宝宝觉得手里头没了那雪貂,就空荡荡的浑身不自在,她拿起系在腰上的小哨子吹了一下,一道白色从门口窜进来,进了她的怀里,安定了下来。 雪貂乖巧的缩在她的怀中,像一只家养的毛,任由她抚摸着它的柔软的毛。 凤宝宝逗着雪貂玩的时候,不离已经和首饰商人将以后长期的买卖定了下来。 首饰商人要的就是暖玉,只要能用换来暖玉,他们愿意将一车车西域的商品往凤天城里运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篇的开头,我似乎就有种感觉,这篇文,我会写的很吃力。 之前写文,都像写言情小说,感觉就是流水而来,主要就只要写两人的情感,多余的都是背景。 现在开始去学着写那种传统的小说模式,就有些抓不住。不过会好的,写着写着就顺手了。 【陆】 【陆】 不离送人回来了,凤宝宝已经把那只雪貂的毛梳理的根根分明。 那只雪貂卧在凤宝宝的膝头,眯着眼睛,神态越发的像一只猫。 不离进门,走到小姐面前。雪貂也就张开黑亮的眼睛瞧了她一眼,继续睡。 “不离,谈成了么?”凤宝宝仰起头问。 不离说:“生意是成了。小姐,这里头也没有事,不如回房去吧。” “回房也没事做。”凤宝宝的眼神已经望向那边,从西边开着的那扇窗看去,能看见后院的白墙,墙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雪上一支腊梅,梅花的红被雪衬的更是艳丽。 不离起身,说:“那我们去逛后院。” “还是你知我。”凤宝宝笑道。 凤府后院本是一个园林,以江南景色来布置,有山有水,构造奇特。 春天这里百花盛开,夏季这里荷叶田田,秋有一片苍茫之色,而到了冬日,这是白雪皑皑,红妆素裹。 但是这里的院子甚少开启,到了冬天更是关上大门,为的就是放着小姐进来。 凤宝宝喜欢这片地方,往往一玩就是半天。 有年冬天在这里和小丫头打雪仗玩到忘记了时间,到了半夜就开始发高烧,险些把性命送了。 所以凤府里有规定,后院的门在冬日里不能敞开,不防贼,不放偷,就防着好动的大小姐,要开,也要看大姑娘的意思。 小金炉子内的凤炭烧的通红,暖流从炉子不断流出,上面暖着花酒,花香酒气弥漫在这个亭子里。 亭子周围垂下厚重的帘,挡着外面的风袭来。 有一处地方的帘幕是半垂的,远远看去,那边的梅花开的正是时候。 喜鹊提着个饭盒小心翼翼的走上石阶。 听见清脆的铃铛声,凤宝宝从半寐半醒中醒来,看向身边陪着她的不离,说:“喜鹊来了。” 不离起身,掀开帘幕,一身大红衣裳的喜鹊已经走了一半的石阶,现在正停下脚步休息。 这个亭子在假山的最高处,往下能看到清泉徐徐流过假山底,远处是一片梅花林,后面是小池子,移步换景,只要掉转一个方向就能看到不同的画面,可谓设计精巧。 而从底下往上走是需要些时间,一条小道盘旋而上。 喜鹊踩着雪上来,手头的饭盒里又装满了东西,到了半路就爬不上去了。 不离走下去帮她拿。走到她面前,要去接过她手里的饭盒的时候,喜鹊猛的摇头,忙拿起篮子,一溜烟的跑上去,跑进屋子里,把重重的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剩下的力气只够喘气的。 红漆饭盒打开,里头是一碟甜点。红色绿色蓝色黄色,各种颜色层层叠叠摆放,粗略看去,就像是一朵怒然开放的花朵。 喜鹊将甜点拿出来,凤宝宝眼睛发亮,坐起身,伸手拿了一块就往嘴巴里塞。 “别那么急着吃。”不离倒了一杯温酒,果然,凤宝宝吃的太急,被这个甜糕给咽到了。 不离把酒杯端到她嘴边,她张口饮下,顿时,酒的香和糕点的甜混合在一起,口齿留香。 凤宝宝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脸蛋显得红润起来。 “你也吃一口喜鹊做的甜点。”凤宝宝对不离说。 不离尝了一口,思量片刻,说:“这不是皇城八宝斎的味道么?” 凤宝宝笑道:“正是,前几个月你叫人给我带过来一份甜糕,我让喜鹊尝了一口,她就能做的一分不差。” “的确不差。”不离再尝了一块红色糕点,做成薄片形状,仿佛一片花瓣,放进嘴巴里尝到的是花朵的味道。 凤宝宝跟喜鹊说:“不离想必也喜欢上了你做的糕点。喜鹊,你可是有出息了。” 喜鹊露出单纯的笑容,一张脸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高兴的。 多么单纯的孩子。不离在心底想。 “皇城那边的景致是怎么样的?”凤宝宝问不离。 不离答道:“那里比这里来的开阔,放眼望去是一马平川。” “那边的人也有赏梅花么?” “那边的人也赏的。”不离答。 凤宝宝说:“那边也有梅花,那边也有人,只是总觉得天底下的景致独独是这边的最好。”她看向不离,说:“所以,你就过来陪我赏天底下最好看的风景。” 不离应道:“是。” 等把甜点用完,凤宝宝也有了倦意,喝了点酒,就披着披风倒头睡去。 不离将唯一一边卷上的帘幕放下。重重的帘幕挡住了外头的风,亭子里头成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凤炭在鎏金铜炉子里烧着,时有轻微的爆裂声发出,除此之外,很难再听见别的时候。 凤宝宝突然出声,叫着身边的人:“不离。” “恩?”不离回头。 凤宝宝的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嘴巴掀动,说:“不离,突然想起来,你离家的日子是越来越久了。” 这句埋怨的话进了不离的耳朵里,一时间无言以为。 回想起来,她在凤府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少。 没嫁入金家前,无时不刻不在小姐身后,而后半年是在金家,半年是在凤家,今年,如果不是小姐催着她回来,她没准…… 不离走到凤宝宝的贵妃椅边,坐在小椅子上,拿起核桃,剥开外头黑乎乎的外壳,将剥好的肉放在瓷盆里。 她剥到第三个,凤宝宝见她一直都没有回话,张开眼睛,埋怨的眼神看着她,说:“你干脆不要叫不离了,你叫离开算了。” 说完,赌气的转身,不再理睬不离。 不离,不离这个名字是小姐给的,小姐说,你就留着别离开,永远的,知道么? 所以小姐叫她不离,每喊一次这个名字,就好像在提醒她,不离,你不能离开,你的命是小姐的,你要用一生去报答她。 这个名字就是一道枷锁,是一条绳子,捆着不离的脖子,无形的绳子在她身上缠了十年,也许会是一辈子。 “不离,满出来了。”凤宝宝小声的提醒道。 她看那瓷碗上核桃肉都已经堆成了小山,可是不离好像是在发呆,手中的动作不停,一直往那里堆。 不离转头看向手边的瓷碗,果然,已经堆积成小山了。 她把瓷碗放到贵妃椅边的小茶几上,说:“趁着新鲜赶紧吃。” “喂我。”凤宝宝懒得动手,手脚缩在披风里头,拿着个手炉暖手,她出声使唤着不离。 不离拿起一块,凤宝宝说:“前一段日子爹为我找了一个大夫,据说是隐世的神医,爹请他过来为我看病,还费了一番周折。” “哦,他怎么说?”不离将核桃切成小碎块,放到凤宝宝嘴边,宝宝还嫌那碎块太大,最好细到不需要咀嚼就吞下去。 “大夫说,我活不过这个冬天。”凤宝宝平平淡淡的说,好似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不离却冷了脸色,她的手一抖,瓷碗掉落在地上,生生碎成无数片,听见那声音就在自己脑袋里响着,脑子里也有那么一个瓷碗掉下去了,哐的一声,眼前炸开了一片白,而后是无尽的黑。 黑色来的汹涌,不离在黑色的迷雾中失去了方向。 感觉是一点点回到身体的,游走的魂魄一缕缕飞回来,她感觉到了刺骨寒冷的左脚,感觉到了颤抖的手…… 耳边的嗡嗡声一直不停。她强忍着情绪,慢慢弯下腰,捡着地上的碎片,那些刚剥出来的富含水分的新鲜菱角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尘埃,变得肮脏不堪。 白玉沾了尘,比原本就在地上的石头还不如。 不离的手指握住了碎片,那碎片刺进手心,滚烫的血沿着手指往下流淌,而她却不觉得疼。 她的魂都没回来,身体都是僵硬的。 “怎么会呢?那大夫大约是瞎说的。小姐你信我,我能把你养好的。”不离对小姐说。 凤宝宝露出满意的笑,声音甜甜的唤了一声:“当然,我最信你了。” “不离会把小姐养的长命百岁。”不离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淡色的雾。 凤宝宝从里头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握着,说:“长命百岁,那不离也跟着长命百岁,成么?” “成。都听你的。”不离点头,点头,反复的点头。 凤宝宝突然发出轻笑,笑的急促了些,继而喘气起来,细喘着,却仍然笑着,一张脸因为喘气而涨红,嘴唇却越发的红艳,鲜红到近似胭脂沉沉的红色,不离忙从她的锦囊里拿出一颗药丸,让她服下去,凤宝宝还是喘了片刻,才慢慢平稳下来。 不离为她把脉,刚才的一番情绪激动让她的脉象混乱,而此刻去看,虽然脉象细数,但是较几年前依旧改善了许多,这样的身体最多是弱不禁风,但是还不至于成为一副将死的身躯。 等呼吸平顺了,凤宝宝才笑着说:“果然不离还是在乎我的。我说的话不离都会当真,这下我就放心了。” 不离的手猛的握紧,那被瓷片隔开的口子刚止住血,又破开了。手心有温热的血流淌。 早该想到,自己是对她的身体最了解的人,怎么会忘记了这几年来自己对她的细心调养的成果,明明就知道她的身体能拖上十年的,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慌了神。 怎么就慌了?慌得跟没了魂的人一样。 凤宝宝笑的得意,她的手握成小拳头,细细捶着胸,刚才一阵喘气让她胸闷胸疼。可是却依旧觉得快乐。 她的嘴唇因为发病而显得殷红,而现在嘴角不住上扬,始终没有落下过。 不离,你还是在乎我的。 “不离,我想吃菱角。”凤宝宝对不离说。 不离开始剥菱角,面色依旧,时间似乎回到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变化。 凤宝宝喜欢这样的不离,沉稳,安静,而且是属于自己的。 她的视线越过不离的肩头,看到外头的一片苍茫雪地。 远处雪地上,一只白兔从雪堆中跳出来,蹦蹦跳跳的,还没走几步路,在一棵低矮的树木前停下,一只苍鹰从天而降,尖锐的爪子抓住那只兔子,展开翅膀,掠过大地,直接盘旋而上九天之外。那苍鹰最后化为了高阔苍天里一点黑色,消失不见。 那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一个刹那,弹指一瞬间。 凤宝宝把这一切都看的分明。 如果能,这辈子就早点死掉,投胎到下辈子,去做那只苍鹰。 自由自在,至少能看到遥远的地方,看到那些只能从不离那里听到的景色。 她这残破的身体不知道何时有个尽头。 而到那个尽头,她要走上多少年? 她轻声咳嗽了几声,不离将在炉上煲的蜂蜜雪梨羹端上来,吹凉了,送到她唇边。 她张口就能吃到。 不离的指端还有未干涸的血渗透着,鲜血渗进指尖的纹路里,粉红色透明的指尖上有了一丝红色的纹路,像一块白玉上的红痕,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凤宝宝看在眼里,觉得赏心悦目,只是因闻到那血腥味而不断涌起的不适感让她皱眉。 她对不离说:“等下陪我去摘梅花好不好?” 不离说:“不行。” “我听干娘说,她能把梅花酿成酒,我要喝她酿的酒。不离,你不从我了是不是?”凤宝宝娇声说。 “我叫下人去帮你摘。” “不成,那些人的手都是脏的,他们摘下来的花没准是黑的,摘来了我也不要。”凤宝宝说。 不离沉默,定定的看着凤宝宝,凤宝宝以祈求的眼神回她。 最后,屈服的人,总是她。 “好。”不离屈服了。 不离将披风裹上她的身,包裹的一丝不漏,帮她把胸前的系带打上结。 凤宝宝垂眼,看着她纤细的手为她的系带打结。 “小姐……”不离说了一半,就没有了下文。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离放下手,轻轻说:“外头雪地湿滑,小心着点。” 不离翻动着凤宝宝的披风边缘,将每一处地方都压平,好贴着凤宝宝的身体,不让一丝风进来。 凤宝宝的身体几乎是在药里头浸泡大的,所以,她的身上永远有一股药味,药味是苦的,无论用什么样的熏香去压,都压不住,浓郁的药味已经渗透了凤宝宝的每一处肌理,每一根头发,久而久之也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习惯了,就会觉得这种药味其实是香的。 再度闻到熟悉的药味,不离的心一震。 一阵悲哀怜惜的情绪泛上心头。 【柒】 【柒】 这十年来喂下去的药能把一个人养成武林高手,可是,对凤宝宝来说,都像是倒进了大海里,不见有任何起色,最多是身体稳固了些。 不离站在凤宝宝身前,凤宝宝就只是到她的肩膀。 不离要低下头才能和她的视线相对。 “今年冬日,不放你回去了。”凤宝宝将不离打好的结松了一点,不离打的太紧,她不能呼吸。 不离说:“皇城那里需要一个主事人,我不得不走。” 凤宝宝笑道:“如果我不让你走你会走么?” 不离回答:“不会。” 凤宝宝满意了,不离说不会走就是不会离开,这是不需要质疑的。 这是一颗定心丸。 今年冬日虽然冷,有不离在,不会冷到刺骨。 不离掀开低垂的帘幕,凤宝宝走出亭子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降下了白雪。 这次,雪来的稀薄了一点,一片片,从高远而苍白的天空落下,落在地上,落在两人的肩头。 不离撑着伞,拉着凤宝宝小心的走下去。 到了梅花林中,凤宝宝摘了一朵梅花,却是递给不离。 凤宝宝说:“送你。” 花刚从枝头摘下,还有雪沫点缀,粉白的花朵含苞待放。 不离接过花,握在手心。 凤宝宝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将树枝上盛开的梅花摘下,放在手里头兜起的小手绢里,树枝上的雪因为她的动作而掉落,落在她的发上。她嘻嘻笑着,缩起脖子大叫。 她许久没有那么开怀过,可以忘却这残破的身体,放声大笑。 凤宝宝回头,不离站在树下,注意着这里的每一个动静。 不离身上的白色衣裳和这片雪融合在一起,似乎她就是从雪中而来。 回想起来,这里的梅花花开花谢十几个春秋,而不离陪在身边整整十年。 十年前,那场雪下的要比今天来的大。 那是一个罕见的冰雪天气。秋季的旱灾后就是冬季的雪灾,这个刚刚经历了皇朝交替兵荒马乱的国家在大雪中无力的喘息。 雪纷纷扬扬的下,偶有停歇,过了片刻,又是铺天盖地而来。 大地成了雪的属地。 洁白的雪像一块遮羞布,遮住了沙场上渗透着鲜血的土地,遮住了抛弃在路边的尸体,把屈辱淹没,留下繁华似锦的假象。 这个皇朝刚刚新起,百废待兴。 百姓还是依旧埋头过日子。 战争,苦,雪灾,苦,总之,再苦,日子也是这样的过。 凤天城里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没过了脚踝,到了小腿肚上。 城里的马路上,雪被路过的马车碾脏,一道道痕迹交错,像一个美女脸上划下的无数道伤痕。 马车由一个蒙着脸的车夫驾着,在风雪天气里稳稳前进。 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道小小的口,有一双眼睛从里头往外面瞧。 外面的街道几乎无人行走。 穿着单薄的乞丐被雪淹没,缩在角落里的一动不动,或生或死无人知晓。 门帘又放下,那双清澈的眼睛被挡住。 “爹爹,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说话的人不过是个六岁的女孩,被厚厚的衣裳包裹着,包的圆润,粉白的脸蛋晶莹剔透,有着一双乌黑的瞳子,晶莹剔透而显得生气勃勃。她的头发用金色红绳缠起,盘在两边,耳边多余的头发绑成小辫子,缀着一些玉石。随着她转头去看后头的动作,胸前的那个长命锁晃动了一下,一排银色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着实是个粉雕玉砌的孩童。 听到她的话,坐在最后头沉默不语的人开口说:“宝宝,你需要一个人照顾你。” 这人的声音是阴柔的,就像一个女子,却又比一个女子还的粗糙,如同戏台上反串的花旦,本是个男儿的身,却捏着嗓子像女子一样唱。 那声音让人有一种违和感,而凤宝宝习惯了,却没有觉得多少奇怪。 。她爬过褥垫,爬进爹爹的怀里,爹爹的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像院子里的玉兰花的香。 凤宝宝仰头看他,问:“爹爹,你不想照顾宝宝了么?” 凤之笑,说:“爹爹也有事情要做,不能随时照顾宝宝。” “那他会像爹爹一样照顾我么?” “他的命都是你的。” “那就听爹爹的。”凤宝宝乖巧的说。 马车平缓的停下来,车夫对车里的人说:“老爷,后巷到了。” 后巷是凤天城的最贫瘠的一条街,也是最黑暗的地方,那里聚集了一批亡命之徒,要钱要女人就是不要命。 在那里,能吃能喝能嫖能赌,还能买人命。 最近几年,这里的奴隶开始多起来了。 连续好几年的战争让这些奴隶贩子富了起来。 战场上的俘虏,被占领的城里那些百姓,最受欢迎的就是漂亮的女人。 最好是二八年华尚未破瓜的处子,不过这样的货色难得。 经过寒冷和病痛折磨的奴隶各个面容憔悴,眼睛空洞无物,见不到一点生气,他们被绑成一串,缩在角落里相互取暖。 或者说现在他们早就感觉不到寒冷,只是出于本能而颤抖,他们早是死人,身体没有死,心却死了。 没有奢华装饰却坚固的马车停在后巷口,入口狭窄,进入后巷的门破破烂烂,远看过去就像是每个繁华的地方都会有的破烂贫民窟。 车上下来一个人,一双天蓝色靴子踩在已经污秽的雪地上,靴子面上沾了些雪,脸面上出现不悦的神色。 这里有一股酸臭的味道,混合着贫穷,欲望,死人,绝望各种各样的情绪,让他为此反胃。 那人发髻高束,面如冠玉,肌肤细腻,唇红齿白,虽然是个男子,却隐约有女儿神态。 凤之往那里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绢,养着长长的指甲的尾指翘起,掩着鼻端,问那车夫:“就是这里?” 车夫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说:“回老爷的话,这里就是后巷。” “后巷……”凤之发出悠长的叹息。 “凤天城只有这里敢做这样的买卖,这里的商人能弄到最好的奴隶。”车夫对风之说。 凤之再度看了一眼那地方,纤细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回身朝马车走去。 随着他的转身,一股香味飘向车夫脸面,香味幽长,连自己家的婆娘都用不去这上好的熏香。 车夫不敢出声,小心的等候着下一个命令。 “宝宝,这里便是我们要来的地方。”凤之对马车里的人说。 “是么,爹爹,咳咳……”里头传出一阵轻咳,凤之立刻变了脸色,跳进马车里,抱起凤宝宝,手贴着她的胸口,将真气输进去。 许久以后,凤宝宝的气缓和了,搂着凤之香香的身体,说:“爹爹,我没事。只是刚才不小心吃了一口冷气,现在顺了。” 门帘掀开,里头粉嫩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凤之将她抱起,不让她的那双绣花鞋沾染到地上乌黑的雪。 “爹,这里有人住么?”凤宝宝疑惑不解。 凤之说:“有。这里不只是住着人,而且还是非常多的人。” 凤之走进了那道门,一个黑衣男子闪身而上紧跟在他的身后,而留在原地的车夫却吓出了一身汗,刚才,车子上明明就没有这个人,他是何时出现的,像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到了巷子里头,里面的雪都被扫干净,路出底下黑色的石板路,狭窄的一条道路弯弯曲曲通向远处。 进了里面,那股味道更是浓郁,死人的酸臭和活人的贪婪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凤之将白色手绢掩在鼻子前。 狭窄的路两边是别家的屋子下的屋檐,每一个屋檐下都蹲着一排人,他们也许是不同颜色的发色,不同年龄不同身高,但是都是衣着破旧单薄,有些衣服上甚至还有结成暗黑色的血迹。 这些人披头散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在凤之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他们不时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要去抓他们的衣服。 凤宝宝由着凤之抱着走过这些人,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没有怜悯也没有悲哀的情绪。 她就像看着一幕平常景色般看着眼前的人。 “老爷,求求你买下我吧,我年轻力壮很能干的,给我一口饭吃。”原本蹲在地上的一个男子冲向凤之,还没到他跟前,就被身后沉默不语的男子一脚踢开,这个过程在眨眼之间发生,眼前一闪,那个高大的奴隶已经倒在不远处,而黑衣男子再度退回凤之身后。 那个负责看管奴隶的商人看形势不对,忙上来道歉。 这位客人衣着光鲜,但看那身衣裳就已经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穿得起的,这回怕是惹了大人物了。他上去一顿点头哈腰的道歉,手下人会意,将已经断气的奴隶抬下去。 “老爷息怒,您可是大人有大量,别跟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计较,我这就叫人把他扔下去喂狗。”肚子圆滚滚的商人光是弯腰就花了他不少力气,以至于在这个大冷天里冒出了一头冷汗。 脑门上的汗水黄豆大小,一张肥胖的脸更显得油光满面。 他用眼角偷看了眼前这位穿白衣的老爷一眼,偷看到那张脸,白的竟然跟娘们一样,一根胡须都不长。 在心中诧异不已,这时候凤之细长的眼睛扫过,眼神冷冽如刀割。 他忙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 “老爷,您中意什么样的奴隶,小的帮你选一个。”商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凤之。 凤之沿着巷子一路看过去,这批奴隶都是从西北处的荣城里抓来的,那座城在一个月前被皇朝的军队占领,凡是身强体壮的男子都被活埋,当年占据了西北路口而成为天下第一城的荣城在一夜之间成为死城一座。剩下的老弱病残都变成了奴隶。 这里的奴隶无神的眼睛里都写着这样的疑问,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不是城主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他们在几个月前还是平常百姓,商人书生小贩或者是乞丐,不懂天下兴亡,也不管皇朝更替,他们只是和这些人一样过平凡日子。 既然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他们要在这里? 如果那是他们的错,又错在哪里? 而这批奴隶都是身体单薄的青年,不能干苦力活,有钱人家买回去嫌他们浪费粮食,所以宁可挑选一些身强体壮能干的年轻人。 这些奴隶迟迟卖不出去,而现在天寒地冻,已经死了半成,这算是一笔亏本买卖。 商人当然希望尽快把手头的商品都卖出去,他急着向凤之推销,说着一句句好话。 被他指到的奴隶只是茫然的抬起头,又沉默的低下去。 明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凤之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 这里的人都是一群死人,毫无生气,感觉不到一点人气。 眼神,凤之寻找着他要的眼神。 “爹爹。”凤宝宝出声说。 凤之听到她甜甜的声音,舒展了眉头,说:“宝宝,你有想要的么?” 宝宝摇头,说:“爹爹,我能要个丫头么?” “为什么?” “丫头身上香香的,和爹爹一样。这样爹爹不能抱我的时候丫头就能抱我。”凤宝宝笑着,眼睛闪闪发亮。她环住凤之的脖子,闻着他身上沁人的脂粉香。 凤之笑着说:“那就听宝宝的。” 转头,冷着脸,对商人说:“这里有十岁出头的丫头卖么?” 商人猛的抬头,把脖子扭了一下,疼的龇牙咧嘴,说:“老爷,请跟小的过来。” 凤之跟着商人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面的味道更是难闻,陈旧的屋子散发着腐烂的臭味,里面的血腥气味刺鼻,久不见阳光而显得阴森森的屋子里似乎总有哭声飘荡。 凤宝宝不喜欢这里的感觉,双手搂紧凤之。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话都不说了,更新,今日最高目标是更新三章,望多多留言鼓励。 【捌】 【捌】 屋子幽深,一间连着一间。 这些破旧的屋子里没有摆设,只是纯粹的黑房子。 窗户上的窗户纸已经破碎,风从窗口吹进,在屋子里低低的响,呜咽之声像夜里的鬼哭狼嚎。 凤宝宝抱紧了凤之的脖子。 凤之轻拍着她的背。 凤之的鞋子踩过乌黑的地面,鞋底和地面摩擦时候发出的轻声划开了这里的沉寂。 凤宝宝问:“爹爹,为什么要在这里挑奴才?” “宝宝,你要记得一句话,只有知道饿是什么滋味的狗才知道好好看家。” 凤宝宝不明白,她歪着头要凤之解惑。 “你还小,不懂就是不懂,但是只要记得爹说过的话。”凤之微笑着对凤宝宝说。 “宝宝明白爹爹的意思。” “哦?” “就和干娘说的一样,如果一个人饿到要死了,他就会好好抓着一个馒头,一口都不浪费。这时候如果给他一个馒头,他就会为你卖命。”凤宝宝轻轻嫩嫩的嗓子重复着大人的话。 凤之朗笑,声音尖细,听的人耳朵发疼。 他将凤宝宝托高了一些,以骄傲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儿,说:“宝宝,你要快点长大。” “不要,宝宝长大了就不能让爹爹抱了。”凤宝宝撒娇着。 “你终要长大的。”凤之说。 商人带着凤之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这间小屋子是这里唯一一间完好的屋子。有屋顶,有门,却没有窗户。 门是铜门,一把巨大的锁挂在门上,沉沉的铁链有婴孩手臂那么粗细。 凤之说:“宝宝,你还记得爹养的那只狗么?” 那只全身黑色凶狠的野狗,凤宝宝当然记得,那只狗对谁都是狂吠的,露出森白的牙齿,恨不得冲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但是它见到了爹爹就会温顺下来,俯下身子,嗅着凤之脚下的泥土。 在凤之面前,那只凶狠的恶狗不过是一只驯化后听话的小狗。 后来那只狗死了,是老死的。它已经动不了了,全身的毛脱落,连牙齿都没有了。 最后,它离开,找了一个地方等死。 凤宝宝对凤之说:“记得。” “爹爹从它刚出生就开始养它,每天喂食必是躬身去做,让它记得喂它食物让它活下来的人是谁,所以它对爹爹忠诚。” “恩。”凤宝宝点头。 凤之说:“长大了的狗很难叫它听你的话,它有了自己的心,难以控制,所以,如果要养好一只狗,就要从小开始喂它。” “宝宝知道。” “现在,为你去挑一只狗,一只能陪你到死的狗。” “谢谢爹爹。”凤宝宝让凤之把她放下来。 凤之让她站到地面上,宝宝看着眼前的门,第一次有了期待的心情。 站在门口,凤宝宝问凤之:“这里的人都很饿么?” 她眨着眼睛,天真无暇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记得干娘当初说到饿这种感觉的时候是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的,就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却还是怕到不行。 干娘说,她饿过,所以知道现在的日子更可贵。她为了不再饿下去,所以要好好待宝宝。 宝宝不知道这和饿有什么联系,但是听到干娘那么说,还是觉得高兴。 因为干娘会一直为她做菜。 凤之握紧凤宝宝的小手,弯下身,指腹抚摸着她细嫩的脸蛋,语气温和的说:“很饿,饿到如果他们的身体能吃,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啃下去。” 凤宝宝说:“可是宝宝没有准备馒头。” “宝宝,你只要睁大了眼睛选一只你想要的狗就好了。” 屋子像一只铁笼子,四处都封住,不透一丝风,风无法进来,却隐约能听见外头寒风呼啸。 风声低低的,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洞穴里对着自己流血不已的伤口咆哮。 这个皇朝身上满是见骨的伤口。 白骨累累。 她的父亲亲眼看着一座城拔地而起,花了一生的时间。 她看见了一座城市的毁灭,不过一个瞬间。 她看着一个个的人倒下,眼前仿佛是她坐在父亲的马车里望过的秋日田地里的画面。 金黄结实的麦子结着沉沉的果实,他们都是低着头站着,农夫有力的双手一把抓住麦子的身子,然后,镰刀挥去,麦子倒下。 她问过父亲,这是为什么? 父亲说,这样我们才能吃饱啊。 父亲的脸已经模糊,他被吊在城头整整三天三夜。 他原本是荣城城主,一心为民,事必亲力亲为。 父亲没有儿子,就要她奋发图强,必是要她长大以后做一个无愧于祖先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来得及成为父亲口中那个人,父亲还没来得及看她长大以后的容颜就不得不死在这个年纪。 皇朝叛变,年纪最小的皇子弑兄杀父,踩着累累白骨走上了皇位,荣城久久不肯归顺于他。 他便挥军之下,直到城门前。 那穿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杀气的军队排开架势站在城下,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着。 等待着这座城自己倒下。 百姓先行混乱起来,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谣言像了翅膀的鸟,在城的最高处盘旋。 乌云久久不散。 三天,军队在城下站了三天。 第三天,城门开了,城主被不安暴动的民众挂上了城头,以示投降的诚意。 那是她的父亲,年迈不再强壮的男人被吊起来以后身体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摇晃起来。 城墙高耸,她一直知道。她曾经被父亲抱着走上城头,居高而俯视眼前一片苍茫大地。 父亲说,这里是皇朝最富饶的城,这里是你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国度,这里的百姓都会在你父亲的庇护下安居乐业。为你的父亲而骄傲,我的女儿。 结果是他们还是把他吊上了城头。 她没死,却和死差不多了。 城门开了,军队依次进入,百姓伏在地上大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直冲云霄。 片刻后,那整齐的呼声变成了哀嚎。 结了金黄的果实而沉甸甸的麦子低头站着,农夫粗壮的手抓住他们的脖子,镰刀割过,麦子断了,一颗颗的脑袋滚到地上,麦穗被扔在一边,血疯狂的喷出来,流了一地的都是鲜红的热血。 血像山间小小的溪流,无数的溪流汇合在一起,一条血红的河开始流淌。 她躲在一个死人的身体下,小小的个子,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样子,她只有一双眼睛是活着的。 眼睛看着这一切,记录着这一切,那时候她才十岁。十岁的孩子不得不学着忍住哭泣,小心呼吸,而后是假设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农夫在收割。 无数的脑袋落下了,军队在一场屠杀以后迅速集合,刀子上沾着肉末和不知名的东西,红的黄的白的混成一片,马无论是什么颜色,最后全身毛发都是鲜红,畜生的眼睛都被眼罩蒙着,所以看到杀戮的场面。 战士的铁甲因为鲜血的洗染而变得明亮,他们那些野兽般鲜红的眼睛在盔甲后面发着幽光。 她已经麻木了,当自己是一个死人,当自己是父亲,被吊在高高的城头,低头看着这座城。 今年的第一场雪,慢慢的降下。 无声无息的落雪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第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尸体上,尸体还有热量,在片刻之前他还是个活人,雪很快融化。 落在血里,消失不见。 渐渐的,雪多了,降的多,尸体冷了,血凝结了。 这场雪,把一切都给淹没了。 她从死人堆里被人抓出来,她不过一个小孩子,小小的身体,营养不良,多日没有进食,却穿着华丽的衣裳,头上的簪子和身上的玉都散失了,只有一身华服。 她应该是个官家大小姐。做人口买卖的商人这样想。 她的手脚细长,一张脸污秽不堪。 商人从地上抓了一把雪,白雪的下面一层被血染的鲜红。 红色和白色的雪往她脸上抹,抹了一把,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来。 现在这个女孩还年轻,看不出来她有多大的潜力,但是做买卖的人就像是看玉的师傅,能从一块平凡无奇的石头里看到隐藏着的世间好玉的光芒。 他看见了一块璞玉。这块玉,经过雕琢,以后定能做成一颗明珠。 她那时候已经没了魂,饿的不知道自己还有身体这玩意。 她觉得自己在天空上飘着,在云端,看见了洁白的大地。 好美丽的白色。 她被扔上了马车,里面已经堆了好多个小孩子,都是女孩,或是漂亮的男孩子。 他们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哭不停的叫喊。 哭的声嘶力竭,震耳欲聋。 她倒在马车上,耳朵贴着马车,听见车轮咕噜噜的往前转动。 车轮碾过了大地,碾过了一具具尸体,她甚至能分出来,这尸体是多大,这人死了多久,还是不是热的。 小孩还在哭,哭到晕过去了,一个凶狠的男人往里面扔了好几个馒头,大家停止了哭泣,抢着那几个馒头。 她没有去抢,她像把自己弄死,也许就剩下饿死的可能了她连寻死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看她一动不动,踢了她一脚,回头对外面的商人说:“喂,这个丫头好像是死了。” “死了?”商人钻进马车,在她面前,抓起她的下巴,细细看了几眼,说:“还活着,就欠一口气。” 商人扬手给了她几个耳光,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接着嘴巴里被灌进了米汤,米汤顺着食管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都不说,更新,今晚再写一些,十一点熄灯。 ps凤之是个太监,之所以那么写,后面会交代。 【玖】 【玖】 她昏昏沉沉的睡着过来了,唯一的知觉就是有人往她嘴边里灌米汤。 她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饿死了几个人,冻死了几个,有几个货色差点的被折磨死以后,这里剩下的人都学乖了,温顺了。 有人来扔食物就抢着吃,没人来,就缩成一团用那双小兽一样的眼睛警觉的望着四周。 她在梦里反复的看见那场白雪。 皑皑白雪积了一人多高,她在雪里走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在雪里穿行。 遇见了许许多多的尸体。那些尸体都保持着死那一刻的动作,脸色痛苦和惊讶的表情永远凝固着。 她走着走着,看到了高高的城墙,她的父亲被吊在城头。 一根粗长的绳子把她父亲枯瘦的身体吊起,就像晾干的衣裳。 青色的衣裳上积满了雪都没有人来把它收起来,她的父亲就这样孤零零的陪着这座城死去。 这是多么华丽的陪葬。 死得其所。 她在没日没夜连续不断的梦里都做着这样的场景,一遍遍的走那条路,总是抬头仰望着那穿着青色衣裳的父亲。 天空,因为冬日而显得高远。 即使是最强壮的飞鹰张开翅膀费劲力气往上飞有不能接触到它。 现在,暗灰色的天空笼罩着这座死城。 尽头,燃烧了一片火光。 冬日里一把火驱赶了寒冷。 荣城的雪都溶成了水。 白色的雪溶化后是红色,鲜艳的红,充满了血腥味,粘稠而肮脏。 雪水血水在火光中流淌,哗啦啦的欢快的唱着。 繁华的城就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站在火焰面前,火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脸颊,热辣辣的疼。 她想投入这场大火中,梦就在这一刻停止了。 她张开眼睛,身体上盖着一块布,看清楚了以后不过是装东西的麻袋,麻袋粗糙,上面还有留下的麦穗,刺着她的肌肤。 她把手脚缩起来,争取到一点热量。 马车外面负责管事的人抽着水烟,水烟里头咕噜噜的响着声,他吐了一口浓痰,对驾车的老头子说:“刚才听小三说荣城被那帮乌龟王八蛋给烧了。” 老头子说:“可不是么,说是皇帝老子的命令,放了一把火,什么都没有剩下,老头子还想着去死人身上摸一把,没准能摸到值钱的东西。” 烧了?好好的城就这样一把火烧尽了?她想哭,却没有眼泪能供她流淌。 “这群龟孙子。”那人骂了一句,又吐了一口浓黄的痰。 驾车的人高高的扬起鞭子,朝马身上打去,马吃疼加快了脚步。他骂了一句:“这群乌龟老母生的兔崽子,就知道吃白米饭,还不给爷跑快点。” 马车上的小孩子只剩下了不到三四个。 有些是死了,死前被扒掉衣服,扔在路边,这场雪很快就会把他们赤裸的身体盖住的。 有些是被卖掉了。长途的运送对这些体质极差的孩子来说是一场折磨,不是死了,也会留下病根,索性就低价卖了。收回一点成本。 剩下的几个都是贩子看上的能卖高价的宝贝。 她是贩子压的头筹。 她能卖个好价钱。卖到妓院里,再过个三年四年,到了破瓜的年纪,水灵灵娇俏的一个美娘子,到时候收钱就能收到手软。 贩子打着这个主意,所以小心的照顾着她。不让她死,怎么说也要让她活下来,要死,等没油水榨的时候再死。到时候席子一裹,扔在荒山野外任由她被野兽吞噬,腐烂,成为枯骨。 她的身体很差,明明是接近枯萎了,却还是坚强的撑到了凤天城。 凤天城是这场买卖的终点。 凤天城的城墙比荣城还高,还坚固。 这里遍地都是金子,都是价值连城的暖玉。 这里有一条河,河里流淌的不是水,是金子,水底沉下的不是沙,是金子。 这里有座山,那不是用石头堆积起来的,是暖玉,山上栖息的不是鸟,而是凤凰。 外头都是这样的传说着。 这座沉默到几乎就没有一丝声音的城就在眼前。 高高的城墙要碰到了灰暗的天空。 人贩子拿了通行证才能进去,他们是做这等丧尽天良的生意的,但是每个地方都需要他们。 凤天城也不例外。 在这里能捞到更多的金子,他们迫不及待的带着奴隶到这里来。 商人前面一车奴隶已经卖了大半,因为都是青壮年,一个个身强体壮,在这大冬天里打着赤膊,浑身颤抖站在雪中任由有钱的老爷挑选。 屋子空了出来,结果下一趟进来的却只有几个丫头。 商人很不高兴,他夺过马车手里的鞭子,径直往那两人身上抽,说:“你们这两只狗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就两只快死的奄鸡还来糊弄老子,当老子没眼睛是不是?草你老母,白养你们了,养一条狗还能舔老子鞋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老爷,老爷,你听我说……”贩子忙求饶,说:“这里有好货色。” “好个屁货色,老子摸过的女人屁股比你个小兔崽子见过的女人还多,这里哪里有好货色,骗老子是不是?”臃肿的男人挥了许久的鞭子,把自己累出一身汗。 他把鞭子甩到一边,粗喘着气。 热气在眼前化成一团白雾,他抹了一把汗,对两个手下说:“把这些货卸下来,丢后院去。” 贩子不死心,凑上来,小声说:“老爷,相信小的,这个里头真的有好货色。” “呦喂,骗老子一次不够,不爽是不是?” “是真的,老爷,小的以性命保证。”狗腿献媚的笑,一张被鞭子抽的肿胀的脸笑得畸形扭曲。 商人狐疑的看着手下掀开帘子,把其中一个人落下里,抓了一把雪,抹上她的脸,然后抓着她的脖子好让老爷看清楚她的脸。 她的脸,不过如此。 但是,商人的眼睛为之发光。 五年,只要再五年,这个小丫头能变成倾城倾国的美人儿。 只要懂得的人看过,就绝对会有这样的信念。 五年的雕琢,能赚到大大的一笔。 商人豆大的眼睛散发着绿光,和那群人一样。 那不是人的眼睛。 她从梦里醒来,意识回到身体。 张开眼睛,四周都是无尽的黑,黑的像掉进了墨水里。 水滴从屋顶往下滴,滴答,滴答,溅落在地上,水滴渺小,和坚硬的石头相撞,最后下场定是粉身碎骨。 她试着去感知自己的身体,脚,早就感觉不到脚的存在了。 她想起来,自己的双脚都已经被打断。 因为自己想要跑,之前感觉到双腿的存在是因为自己拼命的跑向出口,跑过这层层叠叠的屋子,快要靠近门的时候,被一只大手抓住,嘴巴被堵住,自己喊不出一点声音来,闷闷的叫着,而后,一棍子打下来,两条腿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甚至能听见这个声音,咔嚓一声,像小时候被自己砸碎的那块玉,像后院的玉兰树倒下时候发出的声音。 她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腿。 她用伤痕累累的手抓着地面,往出口爬去。 出口就在前方,几缕微弱的光从门与墙的缝隙间透进来。她看见了光,就像是看见了希望。 她块要爬到门口了。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光,无数的光芒争先恐后进来,向她铺天盖地倒来。 她的眼睛习惯了黑暗,一时间不能适应这些光芒。 眼前是一片光明,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肯眨眼。 她伸出手,费劲力气艰难的举起一只手。 她的眼里唯一能看到的只是白色的裙摆,白色的绸布上有一团团的漂亮的凤凰,裙摆上绣着些福字,这是给小孩子穿的衣裳。 金色的流苏在她眼前晃,她伸手,猛的抓住那流苏,而后,全身的力气散去,颓然倒地。 凤宝宝看了一眼前倒下的人,而后回头,望向还站在门口的凤之。 凤之站在门口,拿着手绢捂着鼻子,这个屋子的味道接近棺材的味道。 他是绝对不肯踏进去一步。 接着外头照进去的光芒,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刑拘,上面都是光亮的,想必是时常在用,积着一层黑色的污垢,大约是人血。 凤宝宝的脚下倒着一个瘦弱的人,铺头散发,一身的衣裳撕成碎片,从布料的质地看,是属于西北的荣城的,那里盛产这样的团锦。 她那只血痕累累的手抓着凤宝宝的环佩。 凤之皱起眉头,语气更是低沉,像寒风袭来,说:“砍了那人的手。” 商人带凤之他们过来,就是想把这个丫头卖出去。 之前他还相信这个丫头是个宝贝,现在,他却恨不得这是一块石头。 这个女孩几乎不像是个人,简直是一只野兽。 饿她,她不叫饿,反而是缩着等死,两天不吃东西,人都奄奄一息了,还是不肯开口说一句求饶的话。 打她,她只是闷哼,不喊疼,也不哭,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全身上下好像只有那双眼睛是活的。 这个丫头是他见过的那么多奴隶里最坚强的,而往往,坚强就是意味着麻烦。 他要的是给听话的奴隶这样就能卖个好价钱,这个奴隶想逃,逃不了就等死。 除了这两件事情,没有别的期望。 前天她趁着人不备,竟然逃了好几米远,几乎到了门口,他一气之下打断了她的两条腿,扔在这里扔了一天,现在却还有力气去逃。 她冒犯了过来的贵客,这倒霉的还是他,商人这下忙赔笑,说:“我现在就去砍了她的手为您呈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句话都不说了,留言收藏。 这篇文,好聚好散。 明天的目标是……三章! 晚安。 【拾】 【拾】 那男人真要去砍,他说出口了就要做到,否则这笔生意也不知道怎么做下去。 他心底还是犹豫的,虽然说这个女孩在他这里关了好几天都还是一个硬脾气,但是骨头再再硬,都抵不过棍子,打断了骨头看他还怎么硬下去。 这人只要不死,还能卖出去一点钱。 这下说了大话,要砍就砍,没有商量的余地。 来的这位大爷站在门口,嫌恶的环视着这个黑暗的密室,他似乎天生就是在干净的地里长大的,所以就连脚底沾上了灰都不能忍受。 男人走向倒在地方的人。 凤之对凤宝宝说:“宝宝,回爹爹这里来,那里脏。” 宝宝对凤之说:“爹爹,我等下就回去。” 说着,她蹲下身,长长的裙摆碰到了地面,碰到了地上黑如墨汁的积水,留下污迹。 她没在意,反而是对倒在地上的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这个人好像很饿。凤宝宝想。 就跟爹爹说的那样,如果站在她眼前的凤宝宝是可以吃下去的,她就会扑上来把凤宝宝吃的骨头都不剩。 倒在地上的人的手还抓着她的环佩的流苏不放,手细的像一根木头,没有多余的肉,凤宝宝将自己的袖子撩起,左右打量着自己洁白圆润的手臂,和那个人的手对比着。 凤宝宝撩起她的头发,一点点,露出那张脸。 她感觉到自己眼前的光被人挡住,又坠入了黑暗里。 黑暗深渊的尽头,是白骨铺成的地。 她的身体终究会成为它们中间的一部分。 她用仅剩的力气来撑开她的眼睛。 眼睛慢慢的张开,模糊的视线缓慢的集中,视线相对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好像小时候玩的玻璃珠子…… 她露出了笑容,像极淡的花。 她又晕了过去,只是嘴角还凝固着笑容。 凤宝宝看见了那人张开眼睛,也看见了她的笑容。 脏脏的,丑丑的脸笑起来却那么好看。凤宝宝想再看一眼这笑容,于是做了决定。 “爹爹,买了她好不好?”凤宝宝转头,求着凤之。 她以为凤之会在第一时间应了她,毕竟爹爹是最宠她的。 凤之却说出了拒绝的话。 “不行。”凤之薄唇掀起,吐出冰冷的话。 “为什么?爹爹不是说听宝宝的么?” 凤之以挑剔的眼神扫了那个瘦弱不堪的丫头一眼,说:“她快死了。而且,不干净。” “爹爹,宝宝就喜欢她。”凤宝宝说,她白嫩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碰到她的睫毛,长长的睫毛柔软,在碰到的时候微微颤抖。 她想起小时候在路边捡到的猫,也是那么小,那么可怜,被人扔在路边,奄奄一息。 她死了就不能像刚才那样笑了。凤宝宝再去求凤之。 凤之在沉默片刻后,转头问商人:“开价多少?” 听此言,商人脸上发出亮光,点头哈腰,凑到凤之面前,说:“老爷真有眼光。” “离我远点。”凤之喝道。 “是是,小的这就走开,您看,这个丫头能讨小姐的欢心,也是她们之间的缘分不是么?” 凤之冷笑,缘分,这东西何时也能被这样贱卖了? 凤之不动声色,让他没了主意,放弃了之前欲擒故纵的手段,直接给个价格:“这个丫头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儿,如果不是老爷您,小的还不肯卖呢,老爷,您看,一百两……” 风之给了站在身后的男人一个眼色。那个男人收到命令,朝她走去。 那个黑衣男人像屠夫抓着待宰的猎物一样拎起她,手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摸了一把,随后走到凤之身边,在他耳边小声报告。 听后,凤之扬起纤长的眉,冷笑道:“身上的骨头碎了三块,双脚被打断,十指受刑……我买回去也不过是个废人,你还敢跟我开这个价钱?” 一滴冷汗沿着脸颊缓缓滑下,划过颤抖的嘴角,滑进衣领里,这天气明明冷的过分的,怎么觉得热到窒息?商人不敢去抹汗,只能赔笑,说:“那老爷开个价钱,小的就当是孝敬的,这个丫头能被老爷看上,是她的福气。” 凤之掏了一块碎金,豌豆大小,扔向商人,商人忙伸手接住那道金光,一看,是那么小的一块碎金子,正要发怒,看到金块底下的印,脸色转了三遍。 “宝宝,到爹爹这里来。”凤之对宝宝说。 凤宝宝朝凤之走去,那人还抓着她的流苏,那人像是要抓着她不肯让她离开一样。 她把环佩解下来,塞在那人手里,对凤之身后的黑衣男子命令道:“她是我的。” 黑衣男人低下头,领了这个命令。 凤宝宝走到凤之脚下,凤之蹲下身,抱起凤宝宝,转身离开。 地上的女子被黑衣男子扛上肩膀,她的瘦弱的身体不及一袋米袋来的重,在强壮的男人背上不带重量,男人扛着她跟在凤宝宝和凤之身后。 凤宝宝在凤之的怀里,不时回头看她。 “宝宝,为什么要她?爹爹能为你买到更好的。”凤之问。 凤宝宝摇头,说:“她笑的最好看。宝宝想看她笑。” 凤之算是许可了,把她带回家里。 “爹爹,她会死么?”凤宝宝站在门口,拉着凤之的手,仰面问道。 屋子里乱成一团,凤之叫龙九把人扛进来以后扔在床上,叫来丫鬟大夫照顾她。 床前围了一群人。 丫鬟都还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从记事开始就被卖到凤家这个富贵人家里做事,没见过多少贫困的事情。 怎么知道眼前就有这样一个人,似乎全世界的苦难都集中在她身上。 衣服剥不下来就用剪刀剪。 可是那衣裳和绽开的伤口黏在一起,撕开的时候开带起了肉末,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衣服一点点的撕下来,人转眼成了一个血人。 她在昏沉中感觉不到疼,但是旁观者却看的想吐。 凤宝宝站的远远的就闻到了血腥味,她搂住凤之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宝宝,我们先离开好不好?”凤之问着凤宝宝。 宝宝却不肯走,想留着,她觉得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东西了,她就要站在一边,不能离开。 丫鬟小心翼翼的撕了她身上的衣裳,那些血已经渗进了她身下的被褥中,肌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接着是拿布沾着清水擦干净她身上的污秽。 当污垢被擦干净,露出底下几处完好的肌肤,还能看出来这人是素来被好好养着的。 肌肤是细嫩白净,带着白瓷一样的光。 只是那完好的肌肤不多。 白布换了好几块,那脸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水。 等擦干净她的身体,大夫开始上药,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即使昏迷中,她还是抽紧身体,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是不是快死了?”凤宝宝不知道死是去做什么,她见过很多东西死去,死就是碎了,不好了,不能再让她玩了,所以她不舍。 凤之将她轻轻抱起,走到屋子外面,外头的空气冷清,新鲜。 雪有冷冷的香味,凤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爹爹不会让她死的,因为这是宝宝喜欢的。” “爹爹,我能叫她抱我么?”凤宝宝问。 凤之答:“能。” “我能叫她陪我放风筝么?” “能。”凤之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凤宝宝的提问. 她身上的伤口被清理干净,只是腿上被打断的骨头还没连在一起。 因为骨头碎的太厉害,从外头就能看见断裂移位的伤口。 大夫不敢动手,一直僵持着。 凤之坐在堂中央喝茶,听大夫报告以后,说了一句:“一群没用的东西。” 大夫瑟缩了一下,退到床前,拿起她的腿,打算冒险扳回去。 凤之说:“慢着。”他转头对身后的龙九说:“你去帮她接骨。” 龙九一闪身,转眼已经站在床前,拿起她的腿,手一扭,咔的一声,清脆无比。 正要去接另外一只脚,凤之出声阻止了他,说:“留着。” 凤之低头,温和的对凤宝宝说:“宝宝,你要留着她的腿么?” “为什么要留?”凤宝宝不解。 凤之笑着说:“打断了她的一条腿,她就不能跑远。” 凤宝宝的眼睛眨了几下,回道:“那听爹爹的。” 骨头被接了回去,却还是留了一道缝隙在,大夫在他们走后摸了她的那条腿,发现那断裂处断的巧妙,力道控制的完美无缺,只是苦了这个姑娘了,以后都将是个瘸子。 瘸子总比死人好。大夫在心底安慰自己。 他将棉被盖上姑娘的身,和大家一起退下。 她还在昏沉的梦里,身体不断往下掉落,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脸,她伸出手,碰了碰她的眼睛一下,把她从梦的深渊里拉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了点事情,承诺可能不能完全实现。 1.教师节,全天的课。 2.回来发现自己的文被锁的章节之多,让我眼前都是金黄,忙着修改,花了不少时间还有不少章节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的。我会尽快修改,救赎也就是以前的婊子与母兽一直是多灾多难的文,我索性锁了不再开放了。大家去看别处的吧。 3.班级里面已经有人得了流感,突然慌乱起来了,大家注意身体,有好身体才有好的明天。 废话不说了,潜下去写小说。 【拾壹】 【拾壹】 “小姐呢?”凤之没有见到凤宝宝,这个时间应该是她休息的辰光,她却不在屋里,凤之问手下的人。 下人回报:“小姐去了西苑。” “又去瞧那人了?”凤之问。 “是。” 下人的回答让凤之的脸色沉郁下来,他望着外头已经沉下的天,觉得心底有股气不顺畅。 没有光亮的屋里就他一个人,他坐在黑暗中,手中把玩着一块暖玉做的玉佩。 玉佩上盘着一只凤凰,与火中涅槃,仰头鸣叫。 玉在能工巧匠的手下雕的活灵活现,那只凤凰仿佛随时能从玉里飞出来,冲到九霄云外。 凤凰终要上天的,而他一直在等,等了好几年了,而他知道,自己还将继续等下去,这是苦难,也是折磨,但是,这是他的命。 凤之将凤凰玉佩收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白雾散去,他慢慢起身,朝屋外走去。 西苑在凤府的最外侧,原本是不住人的,凤宝宝也从未来这里过,这次新的奴隶买过来放在这里养伤,凤宝宝也跟着过来。 在应该是休息的时间,她心血来潮央求着奶娘将她带过来。 她想今天没有看到她的人一眼,就不放心。 她被奶娘牵着跨进了西苑的门,整个西苑一个人都没有。 奶娘推开了门,将蜡烛点起,举着蜡烛走到床边。 凤宝宝跑到床边,床上的人还睡着,宁静安详。 “小姐,她还没醒来,没什么好看的。”奶娘拉起凤宝宝的手,要拉她走。 凤宝宝挣脱了她的手,爬上床,将脚上的小绣鞋踢开,爬到她的枕边。 接着蜡烛微弱的光,睡着的人的脸浮现着隐隐的白光。 她的睫毛低低的垂着,盖着眼睛。 嘴唇是病态的苍白,凤宝宝伸出手指,指尖碰到她的嘴唇。 还是热的,暖的。凤宝宝放心了。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奶娘提醒道。 凤宝宝摇头,耳边的垂发被她摇的左右晃动。她好奇的用手指去感觉这个人,因为爹爹说,这以后就是她的人了。 凤宝宝拥有很多东西,多到自己的房间都放不完,还会有东西源源不断的来。 但是那些东西都是死的,不会动,没有温度。 她养过兔子,养过狗,但是都会死,不能再陪她玩。 她一直想要一个活的温暖的能陪她玩的东西。 现在爹爹把她送给了她。 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宝宝心底是欢喜的。 她把玩不已,不肯停手。 一会儿戳着她的脸,一会儿抓着她的头发。 凤之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凤宝宝不知道。 凤之身后的下人举着手中的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光闪烁不定。 “宝宝,跟爹爹回去。”凤之出声说道。凤宝宝听见爹爹的声音,忙回头,小小的身子爬下床,慌忙中她忘记了自己早把鞋子踢开,穿着绸袜的脚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奶娘忙跪到在地上为她穿上绣鞋,一时间手忙脚乱。 “爹爹,宝宝只是看一眼。”凤宝宝甜甜的笑,她的笑容对凤之来说是无敌的武器。 凤之点头,没有露出怪罪的神色,反倒是怜惜的看着她,说:“爹爹知道。” 一等奶娘把鞋子穿好,凤宝宝就跑到凤之身边,张开双手,等着凤之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她在凤之怀里对凤之说:“爹爹,她是香香的,软软的。和宝宝一样。” 凤之的视线投到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人身上,始终不满意这个为凤宝宝买的奴隶,她太瘦弱不堪,而且倔强,也许充满了生命力,但是不是个好奴隶。 一个好的奴隶的精神应该是被摧毁的,无所依赖,更容易学会忠诚。 只是宝宝喜欢,他即使心底不愿意也没有法子,只是以后要麻烦些。 “爹爹,今儿听奶娘说如果一辈子都不分开就叫不离不弃,那宝宝叫她不离好不好?” “宝宝是越发的聪慧了。”凤之露出欣慰的笑。 “那爹爹是允了?” “就算是宝宝要让这皇朝改名,爹爹都顺你的意思。”凤之意味深长的笑。 “爹爹是世界上最宠宝宝的爹爹。”凤宝宝捧着凤之的脸用力的啄了一下。 凤之轻笑,对凤宝宝说:“宝宝,你只要记得爹爹说过的话就够了。” 离开前,凤宝宝几度回首,望着那躺着不动的人,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她张开眼睛,看着陌生的世界。 红色的头顶,白色的帐子,一排流苏轻轻垂下。 枕的是玉枕,盖的大红绸缎的棉被,上面是大团的花,团团围绕着一只凤凰。 凤凰图案,只有凤天城才敢用,她想必还留在凤天城没有离开。 她没死,还活着。 她忍不住流泪,哭泣。 你要她怎么坚强的起来,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经历了家破人亡,见识了血色屠杀,她的精神早就在那场噩梦中到达了极限。 一旦支撑着她高扬着头颅不低头的力气散去,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她咬着棉被,无声的流泪。 外面的世界,早不是她熟悉的世界了。 她的父亲也许已经随着那座繁华的城化为灰烬。臣民皆是枯骨,皆是俘虏,皆是奴隶。 而她的明天,也漂泊不定。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溢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划下,到了发际,渗进枕里。 忘了吧,把一切都忘记了吧。 她在十天后才能走下床,身体经过许久时间的折磨,像野草一样,即使已经破烂不堪,却还能坚强的抓着最后一丝希望活下去。 她好的很快,大夫来过几次以后就不需要再来了,伤口以极其快速的速度愈合,粉红色的新肉长出来,伤口结痂,脱落,而后慢慢恢复。 她试着走路,走出几步却倒在地上。 倒下去再爬起来,摸着墙壁,一点点往前走。 照顾她的人只是偶尔出现,给她端来饭菜,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这里的人都低着头走路,单薄的就像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也跟着沉默。 没有人来告诉她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她就只是单纯的活着。 学习走路,吃饭养身体,而后所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她等着有人走过来,告诉她她叫什么,她是谁,她为什么要活下去。 她慢慢的走到门外,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外头的雪又开始下了,凤天城的冬天要持续好几个月。 这里不比荣城,荣城是暖和的,到了冬日,即使下雪,也不会让人觉得刻骨的冷。 她伸出手指,接住从天空落下的片片雪花。 雪花很快在她手心融化,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子。 原来,天底下的雪都是一样的。 “你醒了?”有人出声说。 她转头,看见一人站在她的身后,穿着花青色的袄子,袄子上钉着小金纽扣。 她的头仰到顶点也只能看到她最上面的一个纽扣,用力仰头的后果是眼前发白,她低下头,安静不语。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么?”那个女子不肯蹲下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子。 女孩子穿着新的厚衣裳,原本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渐渐有了红润,只是需要时间调养,瘦的皮包骨一样。 女孩摇头,轻声说:“醒来就在这里了,许是被买来的。” 她对自己的命运知晓不多,但是有些事情猜也能猜出来。她疑惑的是那天看见的那个女孩子,仿佛是环着光芒而生的,怎么会出现在黑暗了,也许她是她的幻觉,因为在黑暗里呆的太久,于是产生了一个洁白无暇的幻觉。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屋檐遮不到的那些地方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这里的雪应该是干净的,不像荣城,雪底下都是红的。 她用脚尖轻轻踢着雪。 “想过要逃么?”不知名的女子依旧不肯蹲下身与她对话,她的声音自头顶发出,有一种莫名的威严。 她转头,这里是尽力去看站在她身后的女人,眼角的余光憋到她的脸,一半是仙女,一半是罗刹。 那人的脸大半被毁了,却不遮掩,如有人因她诡异的脸儿投以惊讶的目光也泰然处之。 这不过是皮相罢了。她总给人这样的感觉。 “你太瘦了。”女子挑剔的语气说。 她眼前的女孩像在她的砧板上的猪肉,她有责任有义务选择最好的食材把小姐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是凤宝宝的干娘,她叫涟漪。 女孩在这里学会了低头和沉默这两个本事,面对这个女子的挑剔,女孩一言不发。 这不是她的错,饱受折磨的人没有肥胖的资本。 “再养三个月就能养胖了,这手要圆润点才好看,这张脸,多长些肉就能见人了,而身子骨最起码要多十几斤的肉……”涟漪在她身上上下抚摸,将她身体的骨架都摸透。 女孩任由她抚摸着,虽然心底疑惑不解,却不敢出声。 那女子来了,又很快走了,不打一声招呼,走前说了一句:“日后要给你多添一碗饭。” 等那个女子走了,她依旧坐在石阶前。 这个院落里甚少有人过来,除了一日三餐时候会有人来送饭菜,其余时间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石阶前看着天边的光芒暗下去,一天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那一章本来是在存稿箱里的,本来打算是下午那个时候发,谁知道睡了一觉,一觉过去已经是傍晚了,等下我会补上的。 【拾贰】 【拾贰】 凤宝宝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脸颊是不自然的殷红,棉被把她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张脸。 干娘端了热呼呼的汤药进来,问道熟悉的药味,凤宝宝忙缩进被子里。 “宝宝,这次干娘做的是甜的。”涟漪站在端着汤药,劝着被窝里的人。 “干娘骗人。”凤宝宝不肯出来,说完又是一声轻咳。 近日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前几天不知道什么缘故受了寒气,凤宝宝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听干娘的话。喝了药,干娘给你做好吃的。”涟漪放柔了声音,劝着这个小女孩把药喝下去。 她又何尝不是想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远离病痛,但是她一出生就带着病,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好生养着她。 凤宝宝还是不肯出来,涟漪将汤药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对凤宝宝说:“喝了药干娘就去和你爹爹说好话,让你下床,好不好?” “干娘,宝宝怕苦。”凤宝宝小声的说。脸蛋已经从被窝里露了出来。 “我做了甜点甜你的嘴,听干娘的话,喝了药,就能好,好起来就去外头放风筝。干娘记得小时候在皇城里头放风筝的景致。皇城的天高高的,我们还小,一群孩子跑到郊外去放风筝,那个风筝啊,做的五颜六色的……” 凤宝宝认真的听干娘讲话,迷失在她的话里。 她也想看高高的天空,去广阔无边的郊外放风筝。 药进了嘴巴里是苦的,凤宝宝喝了一半就不想喝了,把药推开,药汁溅出,溅在涟漪的手上,身上。 涟漪无法责怪她,收拾了东西,拿来一小包东西,闻着就是香香的。 “宝宝,你的奴婢已经好起来了,你也快点好起来,知道么?” 凤宝宝眨着乌黑的眼睛,嘴巴里含了一颗酸乌梅,嘴角是甜甜的笑。 她还是坐在石阶前,抱着膝盖,寂静无人的傍晚,偶尔看见有熟悉的鸟停在光秃秃的枝头。 那些是忘记飞到荣城去的候鸟。 有一日,终会冻死在这个寒冷的地方。 她记得每年的秋天,无数的鸟儿从这里飞过去,天空上总有黑色的影子掠过。 现在,那些鸟儿都走了,熟悉的故国毁灭,它们是否会觉得陌生。 那只鸟回不到温暖的荣城了,而她也不能再回去。 仰望着树上的那只鸟,她看的渐渐入了神。 “跪下。”照顾她的那个下人先行走过来,按着还是在懵懂中的她的肩膀,施了些力,把她的身子压下来。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跪在地上。 膝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眼前出现两双鞋子。 一双大的,白色的锻质鞋面,千层底,阵脚细细密密,是双男子的脚。 另外一双鞋子是双小小的绣花鞋,鞋面上用五彩的针线绣着蝙蝠,如意,吉祥的花朵,鞋子小巧,却做的精致。 她心底是明白了,这两人就是她的主子。 她不敢抬头,寄人篱下,唯有低头。 “你叫不离。”一个小小的女孩对她说。 小女孩被白色松软的狐裘包裹着圆圆的身体,一张细致而圆润的脸被雪白的狐裘衬的越发洁白可爱。额头裹着红色的绸,中间一颗硕大的明珠。 她的眼睛能折射世间五彩的光芒,就像…… 她想到了琉璃珠。 我叫不离么? 如果不是,那我应该叫什么名字? 她接受了她的名字,接受了她的命运。 “不离。”小姐糯糯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就像是一条狗,如果它知道主人叫的这个名字是在叫它的时候,它就学会了顺从。 她低下身,倾耳靠近小姐。 小姐说:“你是我的。” “是的,小姐,我是你的。”不离,她的名字,日后这个名字就是她,她应道。 前尘往事都已经烟消云散,她早没了过去,没了名字。 现在,她以这个身份而活下来。 那时候她十二岁。 她六岁。 凤之牵着凤宝宝的手,在一旁观察着。 不离知道里是凤府,凤天城里最富贵的人家。 凤府有一位老爷,年仅三十,不知道从何而来,一夜之间就建立起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屋子。 这屋子就像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 从无到有,就只是一瞬间。 仿佛一夜之间醒来,这里如雨后春笋般长了一座大宅子。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细碎的脚步,脚尖走到哪里,眼神就跟到哪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不堪一击,影子走路的时候也是弯着腰,左右摇晃着。 连影子都是残缺的。 这条长长的走廊没有尽头,前头拿灯笼的下人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外头的雪地白的亮堂,隐约有影子闪过,却不知道是不是看走了眼。 一条路走了许久才到终点。 带她来的人在门口低声说了句:“老爷,人带来了。” 里头传来阴柔的声音,说:“进来。” 那人退下,留不离一人。 不离推开重重的门,屋子里头明晃晃的。光照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崭新的家具上头镶的珠贝闪过白光。 屋子中央,身着白衣的人端坐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以冷冽的眼神看她。 她欠身跪下。 “不离?”那人轻轻的唤了一声,声音细柔,像一根刺,直接扎进耳膜里。 不离说:“奴婢在。” 不离答的稳当,让凤之很满意,年纪轻轻就懂得进退,比那些不知轻重的丫头来的稳重多了。 “你原先是哪家的小姐?” “不离不记得了。” “你怕我把你送回去么?”凤之走到不离面前,不离看着他的白色鞋面在眼前,腰又压低了一点。 总觉得有一只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跪着不能起来。 回去?不离被这句话掐住了脖子,她跪在地上,以屈服的姿态求饶。 折磨,在当时不觉得如何可怕,因为身在其中,一口气撑着她的身体,但是现在,回首去想那些个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就害怕。 “宝宝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但是她要了你,所以我才买下你。否则……”言语不说尽,也足够震慑人。 不离记得那个小女孩,胖胖的身子,洁白的脸蛋,有双美丽的眼睛,在昏迷前,她出现在她面前。 “记得好好伺候你的小姐,她就是你的命,日后,你要做她的手,做她的脚,做她的眼睛,做她的耳朵。”凤之俯下身,在不离的耳边轻轻的说。 随着他的吐气,带着一股异香,那些话进了不离的耳朵里。 她是你的命。不离对自己说。 不离被带到凤宝宝面前,宝宝刚刚起床,拖了半日,和干娘撒娇,不肯起来。 那个有着半张美丽容颜的女人收起尖酸刻薄,语气温柔的劝着她。 “宝宝,你让爹爹等久了你爹爹就会生气。” 这是不离从来没有听过的柔软的声音,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后就死了,没有人这样温柔的待她过。她在心底妒忌这个人,不是因为她拥有财富多少宠爱,而是她有一个待她那么好的人。 凤宝宝一眼就看见了穿着靛青色衣裳站在外头候着的不离,忙爬起来,抓着干娘的手说:“干娘,将她叫进来好不好?” 涟漪看向不离,这个小女孩比之前见到的强壮许多,身材瘦弱,是后天不足养成的,假以时日能是块好料子。 她站在门口,与一干丫头站在一起,细瘦的身体没有存在感。 涟漪使了个眼色,叫手底下的丫头把外头站着的不离唤进来。 不离进了门,站在帐子外面,隔着一道纱帐,听里头的对话。 “不离,进来。”凤宝宝叫着不离,她的语气都是欢快的,跃跃欲试,那种欢快让不离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过年时节。自己好似也用这样的语气盼望着新衣裳的到来。 孩子的声音和铃铛一样清脆。 不离素白的手掀开纱帐,走进帐内。 里头点着炉子,比外头还暖和,屋子里头弥漫着一股香味,甜甜的味道,水果,糕点和小孩子身上独有的奶香混合在一起。 不离看见了凤宝宝,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小女孩被干娘和下人包围着,一张脸蛋嫩的讨喜,这个孩子让人心会跟着暖下来,连说话都不自觉的温柔起来。 凤宝宝带着一个金项圈,上头镶嵌着好几块硕大的玉石,手上带着小小的银质手镯,缠着红绳,她的身子小而圆润,就像一尊瓷娃娃。 “不离,过来。”这尊白玉似的瓷娃娃伸出上手,要不离抱她。 不离不敢,她双手握成拳,却不敢走出一步。 瓷娃娃太脆弱,而她忌讳着她的身份。 “不离,爹爹说你会抱我的。”凤宝宝见不离站在床外好几步远的地方不肯过来,就想起很早前养的那只小狗,小狗刚刚起来,也是这样警戒的看着她,她问爹爹为什么小狗不朝她扑过来,爹爹说,等。 她蹲在地上等了很久,才看见小狗一点点朝她靠近。 现在不离也是,她要她等。 凤宝宝的双手始终长着,她看着不离,讨要着她的拥抱。 这样的眼神,谁忍心拒绝? 不离慢慢靠近,小心的伸出双手,抱住凤宝宝。 凤宝宝的身子带着香味,软绵绵的,刚刚从被子里出来,所以全身都是温暖的。 不离在抱上她的一刻,心就化成了水。 她想要一个妹妹,自小就看着别人家的姐妹手拉手玩闹,她也想,想要个妹妹让自己疼。 不离试着将她抱起来,可是,她没有想过两人之间的差异。 不离的身子瘦弱不堪,而凤宝宝却被好生的养着。 不离抱起了她,却撑不住她的重量,抱着凤宝宝的身体往后倾斜,在一瞬间,倒在了地上。 她把小姐给摔到了。不离回过神来,却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脸颊火辣,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凤宝宝被人从她身上抱起,被人抱在怀里好好的哄着,她的脑门撞到了地面上,撞出了一块红。 打她的人是小姐的干娘,现在正摸着她的脸轻声安抚着她。 “宝宝不哭,不哭哦。”涟漪揉着凤宝宝额头上的红肿,越想越是气。 “都是那人出的馊主意。”涟漪骂着凤之,哄着凤宝宝。 凤宝宝捂着自己的脑袋哭,眼泪哗啦啦的流淌,干娘的手不能给她消除疼痛,反而是越发的疼,她打着涟漪的手,哭的更是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不离遇见凤宝宝时候十二岁,凤宝宝六岁,那时候凤宝宝有病,但是还没严重到要死的程度,不离因为战争饥饿,所以十二岁的年纪,才六七岁的身高,而后渐渐发育起来。 【拾叁】 【拾叁】 凤宝宝一直哭着,涟漪哄了半天都没有把她的眼泪哄回去。 “宝宝,乖哦。”涟漪将凤宝宝抱在怀里头,心头肉小心肝,什么样的话都出来了,家里头唯一的宝贝被弄哭了这就跟老天爷下大雨一样,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让她玩耍好平息她的眼泪。 转眼去看不离的时候眼神变得凶狠,叫了下人把她带下去,等候处置。 不离不求饶也不哭闹,当下人架起她的身体,她对自己的命运麻木了。 原本就已经懂得,一切都不由己的。 心里有怨,不由己的苦对谁去诉说? “不离,不离……”凤宝宝哭着叫着的名字却是不离,她打开干娘的手,伸出胖胖的小手,朝着不离张开。 她还要不离抱她,她不要干娘,她不要爹爹,她要这个属于她的不离。 凤宝宝哭的满脸都是泪水,脸上已经白花花一片,她用手一把抹去眼泪,叫着不离的名字。 小姐的干娘这边叫着把人架下去,而小姐却嚷着要人过去,为难的反倒是那些下人。 抓着不离干瘦的手臂,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们都是没法下决定的主,只要等着涟漪的意思。 涟漪恨不得把这个丫头扔到后院去,这世界的人都宠着小姐,小姐咳嗽一声都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谁不是细心捧着她。 但是今儿这个新来的奴婢却让小姐哭了,涟漪早就动了把这人弄走的意思。 小姐还小,对什么东西都充满好奇,一时的欢喜不是永远的欢喜,她没准就会忘记这个她选择的奴婢,就跟她抛在脑后的许许多多东西一样。 小孩子心性,是善忘的。 心底打了这样的主意,涟漪放松了脸色,另外一边完整美丽的脸看的出来不再紧绷,她轻声说:“放下她。” “是。”下人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下。 不离的脚落到地面上,着地的那一刻腿一震,泛起无数刺疼。 “不离……”小姐哭的嗓子都哑了,喃喃的喊着不离的名字,非要她抱她。 “不学乖的祖宗。”涟漪无奈的叹气,推了不离一把,说:“小姐叫你你还不过去,耍小姐脾气是不是?” 涟漪的脸色虽是平常,在这段时间的折磨下变得敏感的不离敏锐的感觉到她眼底的杀气。不离一步步走向床边。 凤宝宝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粉嫩的小脸袋滑下无数水痕,她用小手抹着泪水,在肌肤上刮出一道道红痕。 不离在床前跪下身,轻轻的,伸出双手,知道眼前的东西是易碎的宝贝,而她的双手长满了刺,她唯有用尽所有的温柔去抚摸。 她的手靠近宝宝,宝宝就朝她扑来。 暖暖的身子进了她的坏里,她就收紧手抱住她。 凤宝宝还信任着她,不离能感觉到。 “小姐乖,不哭。”不离小声的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忐忑不安,忐忑后,听到哭声渐渐减弱,凤宝宝的身体在她的怀里减少了颤动,只是微弱的凝噎。 “宝宝不疼。”凤宝宝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显得支离破碎,不离听明白了。 她撩开凤宝宝的前额,那里有一块淤青,她轻轻的揉着那处,帮她散去淤青。 “吹吹。”不离想起看到的别家的奶娘带小孩的样子,如果小孩撞到了额头,就轻轻的吹开,然后一遍遍说不疼。 不离吹着气,说:“小姐不疼,不疼。” 不离抱着她,以这样的姿势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怀里的凤宝宝睡去。 哭累了就睡着了,凤宝宝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所有她有享受一切美好的权利。 凤宝宝睡去后,涟漪为她盖上棉被,怕她着凉,将被子的角压住,凤宝宝的手紧紧的抓着不离的衣裳,即使睡着了也不肯放开,涟漪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指扳开,放进被子里。 不离站起身,涟漪低着声音,说:“跟我去见老爷。” 听到这句话,不离握紧双手,指尖刺进手心。 她做错了事,便是要惩罚了。 以前在家里见过父亲责骂犯错的下人,下人便是买来的奴隶,生命都是主人家的,多少人会因他们的疼痛而生出一点怜惜。 不离问过父亲,为什么他们要受这个苦。 父亲说,这就是他们的命。 年纪尚小的不离见过那些受苦的下人的眼神,眼神麻木,他们都低着头咬牙忍受着命运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苦。 不离而今在这个命里头,认了就是了。 涟漪在放下锦帐前再三确认凤宝宝安详的睡去,而后转身,走出房门,不离跟在她身后。 不离跟在涟漪后面走出小姐的屋子。 从温暖的屋子猛的走到外头,身体一时间适应不了这强烈的反差,不住的冷颤。 小孩子独有的奶香还留在身上没有退去,还能感觉到凤宝宝的身子在怀里的温暖。 不离不得不去面对等会儿发生的事情。 涟漪走的很快,她的襦裙由各种颜色染成,行走间,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而摆动,如同一池湖水在彩虹下荡开无数涟漪。 人如其名。 这样的颜色不是寻常人家的女人会用的,艳的太过精彩,以至于被循规蹈矩的世俗之人指责为伤风败俗,不安于室。 涟漪步履轻快,走到极快,不离小心的跟着。 涟漪没有考虑到她的速度,自顾自走路。 还是长长的走廊,走在其中,盼不到尽头。 走过一次就知道,尽头是凤老爷的那屋子,在凤府的最深处,仿佛隐居,隔绝人烟。 涟漪敲着门,大胆直呼老爷的名字:“凤之,是我。” 门在许久后被人从里面打开,往门里看,却无人在门内,仿佛是无人自开。 涟漪跨进去,不离跟上。 凤之坐在文椅上,冷冷的看着进来的两人。 他穿着白色的绸缎衣裳,乌黑的发丝束起,鬓上无须青,一张脸是病态的苍白。 眉毛纤细而笔直,尾端上翘,眉毛下的眼睛也是这般细长,淡色的瞳子不染情感,眼神冷冽。 “你似乎对这个丫头不满?”凤之对涟漪说。 涟漪神色一僵,转而立马变换了表情,她只是撩起裙摆,不由主人发话,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定定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不离。 许久后,她对凤之说:“我看这个丫头挺讨小姐喜欢的,小姐……”她轻笑,说:“许久日子来都没有见小姐那么在乎过一样东西。” 涟漪的笑让不离越发觉得自己是卑微的。 在他人谈笑间,自己的存在那么低,只是一件物品,他们说,小姐只是对这个东西感了兴趣。 她觉得舌尖泛苦,努力吞咽下去,喉咙里有一颗话梅壳堵着,苦水吞咽不下去,舌尖满满的都是这样的味道。 “不离。”凤之轻声叫道。 不离看向他,对上他那双冰冻了所有情绪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低下头。 “奴婢在。”不离回答。 “涟漪也说你的好,我便定了主意让你留在小姐身边。你该知道,如果不是涟漪点头说话,你的下场该是何处。”凤之手中摩挲着那块玉佩,指腹轻柔拂过玉佩上每一处凹凸,从刀匠的刻刀中感觉凤凰的生命力。这是他的习惯。 “是。”不离谢恩,谢凤老爷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谢自己终于是活着做奴婢了。 她舌尖的苦不再是苦,她已经尝不到任何味道。 “日后,小姐就是你的主子,你听她的便是了,她要你死……”凤之留了一段话。 不离聪慧,明了凤之的意思,却在刹那答不出来。 “凤之,你吓到她了。”涟漪轻声说。 凤之眼神横去,说:“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人,我在那间屋子里见到她,仿佛见到了一只受伤的狼。” 涟漪以探究的眼神观察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哦?” “你终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凤之说。 不离迟迟不肯回答,凤之也不逼着她表态。 他挥手叫不离下去。 不离出了门,撑着全身的力气走了好几步远,走到终于是看不见那闭合的暗红色大门的时候,才停下脚步,沿着廊柱,身体慢慢的滑下。 她没了力气,化成了一滩水。 不离抱着膝盖,咬着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不要哭,除了流泪,她硬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不离,不离,谁许你这样的名字的。你原本有姓,有家,有归属,而今,一无所有。 无家可归的苦,寄人篱下的苦,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变成眼泪。 她的牙齿陷进手臂的肉里,却倔强的不哭。 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孩。 走廊上的灯照亮了有限的路,描着凤字的灯笼在风中摇晃不定。 一只幼兽的低呜始终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再更了,今天非常非常忙!接到新生,论文选题还有和朋友之间的这顿饭,把精力都耗光了。我明儿再起来写。睡了。 【拾肆】 【拾肆】 晨光刚散在大地上,雪渐渐消融,屋顶有水点滴落下,石阶前积了一滩水,水滴溅落,滴答滴答,像夏日里的雨后这般情景。 一只绣鞋踩在积水上,溅起水花,绣鞋的主人跳了一步,拎着裙子往前跑。 这似乎是个忙碌的早晨。 前几日不离领了东西,搬进了小姐的屋子里头,她睡帐外的小床上,时刻准备着伺候小姐。 凤家这个大家族里头突然多出了个丫头来,一干下人还没收到上面人的话,只是看不离穿的皆是主子才能穿的布匹,便是相信这个人是得宠的。 能照顾小姐的人都是主子放心的人,所以不离也定是得主子欢心。 下人待她的神色也好了几分。 不离还小,而且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点点学起来。 最开始是去杂房里洗衣裳,打扫卫生,一点点学着怎么做一个丫头。 冬日里打井水洗衣裳是件折磨人的事情。井水清冽,刚上来的时候还带着地的热气,散发着白雾,等过了片刻手伸进去,却是刺骨的冷。 这边奶娘叫不离快点把事情做完好去伺候小姐起床,那边的管事的又说这里的衣裳都洗不完,这些人养着是白长肉的是不是。 坐在不离身边的小丫头机灵的很,低头吐了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对上不离的眼睛,说:“赵老头那个死东西,就会仗着老爷的意思摆威风。别见他一副使唤人的摸样,在老爷面前还不是点头哈腰的哈巴狗。” 几个洗衣妇都七嘴八舌的应和起来,这个丫头似乎是这里最有威信的人,其余的人都听她的。 一群人围成一团洗衣服,即使说着闲话,却是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不让那边的人听去。 小丫头见不离不答话,才想起这个好像是个新面孔,这番话让她听去了,没准就拿去邀功,直想扇自己嘴巴一巴掌。 见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不离轻声说:“姐姐说的极是。” 不离的话把自己的位置也定在了她的战友这身份上,桃红宽了心,说:“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姐姐,我是新来的。”不离说。 “你有名字么?爹娘给你取的还是按着奴籍排下来的?”桃红问。 “我叫不离。”不离顿了一下,说:“算是按奴籍排下的。” 主子赏的名字,也算是是奴籍吧。 “你多大?”桃红问。 “十二。”不离答。 十二,该是承欢膝下的年纪,该是带着小银镯子穿着花裙子在厅堂里撒欢奔跑笑声比铃铛的声音更美的年纪,该是摘下墙角的凤仙花将指甲染成通红的年纪。 桃红说:“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才十二。” “哦。”不离的回答不带探究的意味。她不愿意深入他人心中。 桃红将衣裳摊开,上好的料子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浮动,如同池子里悠闲摇晃的鱼。 手指摸过那扣子,那衣襟,以及上头绣的繁复的图案。桃红说:“不离,你觉得这衣裳漂亮么?” 不离点头,说:“漂亮。” 曾经穿过更漂亮的衣裳,一层一层叠加起来,翠绿玫红,白的花的,绣娘亲手用丝线绣成的花鱼鸟兽,而今却只是梦里的回忆。 不离将手中的衣裳轻轻绞干,放在一边。 “日后,我定要穿上这样的衣裳。”桃红自言自语,那声音极低,只是嘴边的呢喃,却飘进了不离的耳朵里。 不离抱起木桶,走路迟缓,一顿一顿。 到了屋檐下,却看见一身彩缎的涟漪等她。 涟漪一言不发,转身迈步离开,不离将手中的木桶放下,忙跟上去。 “总管说你学的很好,是个机灵的人。”涟漪走在前头,说的话到不离耳朵里,人已经往前走了三四步。 不离没有多话,她知道涟漪不喜欢虚伪的敷衍,她的沉默显然取悦了涟漪,她停下脚步,第一次回头对不离说:“不离,你知道为什么还要你受这些苦么?你有想过么?” “这是不离该受的。”不离说。 涟漪摇头,说:“今日你受的苦,就是为了锻造你。你日后会明白,并且感激这些给你苦难的人。” 不离不解,抬头望向涟漪,涟漪却转身过去,荡漾着五彩色泽的裙摆扫过不离的腿。 “小姐怕是等急了再晚些过去,小祖宗不定闹成什么样子。”涟漪说。 不离压下心中的疑惑,跟上去。 小姐醒来,是凤府热闹开始的源头。 她身体娇贵,先天不足,又染了不知名的病,据说是无药可治,大罗神仙也只能叹气。却是被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活到现在的年纪。 前头的病根留下来了,到了后头,人就变得脆弱,像一块玉被雕成了几乎能透见光的玉佩,拿在手里都怕捏坏她。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就开始嚷着要不离过来。在被窝里没找到不离暖暖的回报,小祖宗果真是闹起来了。 不离夜里是睡她帐外的,哄她睡觉的事情也就交到不离身上,好不容易让她乖乖闭了眼睛,到了半夜里,凤宝宝就开始吵起来,不离浅眠,立刻醒过来,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她手脚发凉,睡不着了,不离伸手替她暖手,凤宝宝却掀开被子叫她进被窝来。 这小姐是小姐,奴婢是奴婢,哪有奴婢躺小姐身边的规矩,不离不肯,凤宝宝就开始踢被子,说不离不听话,要爹爹过来,爹爹说不离什么事情都会从她的。 不离钻进了被窝,凤宝宝缩成一团小肉球,往她坏里钻。 凤宝宝胖胖的,养的胳膊和腿都是圆墩墩的,但是体质畏寒,到了夜里手脚还是发冷。 不离一晚都没有睡,第一次躺在小姐身边,拘谨的身体僵硬,不敢动弹,怕压坏了凤宝宝。 凤宝宝很快就睡着,脸偎在不离胸前,口水流到了她的衣服上。 她的小胳膊和小腿很快就热乎起来,软绵绵的,抱着就有安全感。 不离心底不知道在想什么,睡着了,很快就会醒过来,把被角都摸一遍,怕有漏风的口子出来,冷风灌进去,把小姐冻到了。 一夜无眠,早上不离起床时候正是晨曦未开时分,凤宝宝睡的香沉。不离有一天的任务要完成,小心翼翼的摸索到自己的衣服,出门去见总管。 凤宝宝睡到了早上,醒来发现不离热乎乎的身子不在,就睡不下去,自小没有被人抱着睡过,奶娘是不敢,涟漪是不愿,爹爹是不肯,她一贯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小时候的记忆里没有被人抱着的片段,等到了这时候发现那是多么舒服的事情,她就开始要着更多。 她见不离不在,就叫奶娘把不离找回来。 奶娘跪在地上求小姐别哭,不离她马上就到。 凤宝宝还小,却打心底厌恶跪在地上的这群人,惶恐不安的脸色和奉承的表情,在她年少的记忆里皆是这样的一张脸,无数的人都顶着同样的脸对她笑。 她要她的不离。 不离跟在涟漪后头进来,在门口就听见凤宝宝孩子气的声音。 涟漪加快脚步进门,隔着帐子喊道:“我的小祖宗你是没见着人就不甘心是不是?害怕我把你的人吞了?” 凤宝宝听见干娘的声音,没有停止反而是叫的更大声,对涟漪说:“干娘,我的不离呢?” “你的不离不是还好端端的在么?”涟漪进入帐内,身后的不离出现在凤宝宝面前,宝宝的脸上出现大大的喜悦,伸出手,说:“不离。” 这声叫的欢喜,不离的心跟着扬起来。 她走到床边,搂着凤宝宝。 小姐这般的依赖她,她却觉得不可思议,涟漪说,小孩子心性,对新鲜的东西总是有片刻的执着的。 不离怕这几日是她被小姐偎着,而后几日,是不是又是别人? 如有另外一人也陪在小姐身边,日里碎语,夜里暖被,冷暖皆会关怀,那她是否又将回到黑暗里? 做她的玩偶,这生也只有那么几天,要做,就做个有用的人。 欢喜会随着时间淡去,不离敏感的心为那还未到来的日子而先行忐忑不安起来。也默默下了决心。 这道光,是要抓住的,底下是白骨垒成的地狱,不离决不愿回去,所以靠着那微弱的光,凤宝宝就是她的光。 而她必须伸开双手用力抓住。 作者有话要说:一早起来补了点,今天全天都是课,十一节,所以前途未知。 【拾伍】 【拾伍】 婴孩似的头发是蜷曲的,纤细而柔软,檀木的梳子梳理后,在手中收拢成束,再分成三束,编成小辫,小辫盘起,绕在两边,用一根绸带绑成一团。 不离端详着镜子里梳妆打扮得体的小姐,四年过去了,小姐也从六岁黄口女孩,长到了十岁年纪。脸依旧是细致白嫩,圆润的脸蛋,似乎时光在她身上是凝固的,略长了个子,而今能每年的衣服都要新做。 而她的发还是婴孩似的柔软的触感和略淡的发色。 不离将小姐耳边的几丝头发夹在脑后。 不离是越发好看了。 这份好看,是缓慢的在变化的。 像一朵好花,开了四年,从一点点的花苞到绽开,凤宝宝觉得自己眼前看到的人就是那朵花。 不离的手艺熟练,能在凤宝宝的发端生出各种花色来。 想第一次替小姐梳头,不懂怎么去盘发梳辩,十指笨拙,扯疼了小姐。 最后梳的歪歪扭扭,手一松开,头发都松散下来。 不离在那一刻窘迫不已,窥见铜镜里映到的身后那些人的眼睛,一道道针扎进背后的肉里。 那时候不知所措的自己已经不见了,年少的小女孩在那条长长的走廊里渐行渐远,而今不离已经能熟练的做一切事情,只要是和小姐有关的,她都能做。 这不是技巧,而是生存的本能。 这四年,想来比不离前十二年过的还要漫长。 而今已是碧玉年华,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化。 不离的视线落在铜镜上,镜子里两人的脸在眼前模糊。 哐……不离回过神来,却看见地上散了一地的饰物,银色的镯子金色的项圈白色玉佩金色的流苏,盛放玉珠的盘子砸到地上,各色的珠子撒了一地,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各种颜色哗啦啦的跳开,金银珠宝弃掷逦迤,满眼皆是花花绿绿的颜色。 小姐坐在镜子前,原本灿烂阳光洒满大地的脸色蒙上了一层乌云。 不离也不去捡,任由这些宝贝落在地上和泥尘同流合污。她安静的站在小姐身后,知了她的性格,知道她闹别扭的时候最好是顺着她的。 不离视线角落刚好瞥见一抹红色,红的鲜艳如火。 新鲜的红布才有这般亮丽的红色。 不离见到主屋的那几个下人抱着一叠红布匆匆忙忙穿过走廊,凤之喜欢干净的颜色,所以他手底下的人都穿着单色,一抹白并不耀眼,却是那抹红色,进了眼睛里,像小小的火焰烧了眼睛。 凤宝宝也看到了那抹红,又想扔东西,桌子上的东西都让她给扫下去了,她对着空荡荡的梳妆台,气的跺脚。 小脚跺地,塔塔的响。 她在心头上。 “不离,不离……”凤宝宝抓着不离的手腕,把脸埋在她的腹部。 “小姐不笑的时候,不离不知道该怎么讨小姐开心。”不离说。凤宝宝甚少有开心的日子,她的笑容像暖日里的太阳总是高高挂着,因她的笑原本就是大家的天,每个人都无不尽力去讨好她。 在蜜糖里养着的人突然不开心起来了,不离也不知道怎么做。 她只是抚着她的头,小小的脑袋带着悲伤。 原来,小姐也是会悲伤的。 不离心底想。 “爹爹是不要我了。”凤宝宝的手还死死的抓着不离的手腕,对不离说。 她没哭,只是气。 “老爷那么疼你,怎会不要你。”不离和缓的声音轻慢的说。 老爷突然说要娶夫人,一娶就是三个,没有人能理解他这样做是什么缘故。 不离在前几年刚被买来的时候还见过凤老爷,记忆里不离曾瞥见过他病态苍白的脸色和红过胭脂的薄唇,每每想起,就是一阵冷颤。 凤之一向深居,甚少出门,而府里大小事务皆是在他的操控下。 外人知道这里头有个手段厉害的凤老爷,高墙外的人能窥见的也就是那么些片段。 总有人在说,这里头住着妖精,也许不是妖精,是鬼,凭空会吐出金银财宝来,这里头养着漂亮的女人,都是老爷的玩物。 不离甚少出门,却能从下人传说的言语里听出大概。 外头对这里的百般猜测持续了许久,凤之一向冷笑相待。 凤府的大门总是紧闭,大事小事都关在朱红色的大门里,谁都窥见不了。 而今,却破天荒的说要娶亲,还是一连娶了三个,敲锣打鼓的让大伙都知道了,凤之心底在想什么,想必是无人知晓。 不离和小姐都住在西厢,女眷待的地方下人也不得进入。 等知道了这个消息,婚也定了下来。 凤之要娶亲,而凤宝宝却是最后才知晓。 如果一样东西曾经都属于你的,而今被人分割了一点点去,你会怎么想? 凤宝宝自此生了气,从夜里开始闷着,晚上没歇息好,在不离怀里一遍遍问不离,这爹爹是不是不要她了,所以才会这样做? 凤宝宝不懂爹爹是怎么了,自从不离来了以后,就极少过来看她,偶尔过来,也只是沉默的抱起她,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散步。 似乎宠她的人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她觉得委屈。 她放开不离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不离跟在她后头,想拉住她,伸出的手僵在半路。 她毕竟是小姐。 凤宝宝小小的身子穿过了走廊,那走廊幽长,凤宝宝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那么长过,她跑累了,蹲下来喘气,不离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轻轻往前走。 前堂在办酒宴,空地上摆满了桌子,屋前堂上皆是红布高挂。 一对大红的蜡烛上金粉画的龙凤盘旋而下,红色的光芒跳跃不已,红泪滴落,落在桌子的红布上。 堂中央是三个整整齐齐排列的新娘,一身红衣,金丝绣的凤凰,银丝合的边,各色珠翠镶嵌,大红的霞披遮住了她们的脸,看过去站在那里的不过是三个一模一样的人。 凤之慢慢的才出来,难得的红衣,衬得那张脸是越发的苍白,那嘴唇是越发的猩红。 他们在喜娘的搀扶下拜了堂。 不离拉着凤宝宝的手站在远处的走廊上,绕过人群看着前堂里的婚宴。 不离最后还是拉住了小姐。 小姐仰起头看不离,不离已经很高了,凤宝宝的身子娇弱,才到她的胸前,而女子已经亭亭玉立。 “这便是成亲?”从未见过成亲这等事情的凤宝宝问不离。 不离点头。 在世俗里,成亲便是交付终生的仪式,在天地见证下发誓,日后成为结发夫妻终生白头到老。 而凤之即使穿着大红衣裳却不带喜色,眼神冷冽,人在这喜气中,身上却不沾这气氛。 这便是成亲? 姑娘蒙着脸,爹爹却不见高兴的意思,拜了几下,终身就定下来了? 不离说,拜了天地就是夫妻,这辈子都要执手偕老,不得分离。 那那些新娘,是不是也是爹爹的不离? 凤宝宝望向不离,却见到洁白的脖子,耳后几丝头发垂在胸前,是一种内敛的秀。 凤宝宝拉起不离的手,往后院走去。 三个喜娘分别牵着三位新娘的手,抚着这些娇弱的小女子往新房走。 凤府家大业大,新房就布置了三个,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比女人还漂亮的新郎官怎么去选择了。 三个新房带着独立的小院,整齐的排列着。 前头提着灯笼的队伍分开,成了三队,而后新娘也各自往各自的地方去。 庞大的队伍进了各自的院子里,院子里的灯笼亮起,火红的光照的这些地方比白日还明亮。 凤之却在石阶前,站在阴影中,遥望着这一切。 他还没有选择其中任何一个新娘,反倒是独自站在石阶前。 他垂下摆在身侧的手被温暖的手牵起,凤之在一瞬间警觉性的起了杀气,刹那间感觉到是谁,软化了下来。 他蹲下身,语气温和的说:“宝宝,你怎么出来了,走那么多路,累不累?” 从西厢到此处,漫步也不过些许时间,而凤之却宠她到了这程度。 凤宝宝闪着水光的乌亮瞳子在昏暗处覆盖着一层光,她勾起凤之的手,说:“爹爹,你还疼宝宝么?” “宝宝说的是什么胡话?爹爹唯有宝宝一人,怎会不疼宝宝?”他笑着说完,抬头,却以冰冷眼神看不离,他说:“是你碎嘴对宝宝说了什么是非?” 不离冷静相对,低头说:“不离绝没有多说一句话。” “哼。”凤之起身,拉起凤宝宝的手,往院子里进了几步。 这时候,一轮明月皎洁,月光如细碎的金粉洒下,院子里的花草都被照料的极好,无一例外长的茂盛。 浓绿的叶子混合了月光,是墨绿颜色。 花下的影子摇曳,能从中窥见风的轨迹。 客人散去,下人离开,热闹都散了,冷清的院子才恢复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凤之牵着凤宝宝的手在月光中行走,走的极慢,一步步,似乎为了赏月,他们却从未抬头看过月亮一眼。 “宝宝,你不喜欢爹爹娶亲么?”凤之轻声问。 凤宝宝扭头去看身后,身后不离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才放了心,仰起头,说:“宝宝说不喜欢,爹爹就不会娶么?” “宝宝说的,爹爹都听。”凤之虽是以玩笑语气说,而背后,却是说到做到。 素来,凤之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养着凤宝宝,不离在他们身后看着,虽然心底不懂,却压着,不说出口。 凤宝宝歪着头,笑道:“爹爹高兴么?” 凤之的脚步一顿。 风轻扬,花影婆娑。 “高兴。”凤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懂,别着急,我会努力把故事大概弄出来,明日是九节课,除早上一二节没有课外都有课,所以明天更新放在早上,如果我能早起的话就为大家更新一章。 这时间,宝宝十岁,不离十六岁。四年过去。 【拾陆】 【拾陆】 凤之将凤宝宝的手交还给不离,两手背在身后,踱回他的屋子。 他的屋子在长长走廊的尽头,一排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艳艳的光笼罩着这条路,凤之穿着大红色衣裳的身影融进了红光中。 那仿佛是一片火海。 凤之束起的整齐的黑发是唯一的黑色。 不离觉得这个人是个寂寞的人,这种寂寞并非独处无人依靠,而是在盛世繁华的背景映衬下的一抹影子。 凤宝宝和不离反方向而走,看向那三个夫人住的屋子,门口的红灯还亮着,里头却没有了光亮,红布团成的大花还挂在屋顶,红纸金字的对联贴在门柱上,这里是喜庆的,却只是徒有其表。 走过前堂,下人以及他们的小孩子在抢糖吃,一颗颗的糖球或是腌制的果脯包在红色的纸头里,大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走到一群伸着手欢呼雀跃的小孩中间,“抢啊,小兔崽子们。”说完,糖果就像天女散花一般往小孩堆里撒。 小孩子的开心是纯粹的,简单的。 老爷成亲,他们就有新衣服穿,有好的饭菜吃,还能看见穿金戴银漂亮的新娘子,平时见不照面的老爷。 他们强着糖果,抓到一把就往自己口袋里塞,很快,衣服都被塞的鼓鼓的。 他们还不满足,手里抓一把,嘴巴里塞一颗。 凤宝宝说:“不离,我也能要一颗么?” 不离走向熙熙融融吵闹着的小孩中。 他们的快乐似乎是不真实的,不离走近他们,才觉得这里有了人间的温度。 散发糖果的那个下人见到身边来了一个女子,不解的望着她,认出她身上的衣裳,原本就不善言辞的粗人红了脸,抓着脑袋,呵呵赔笑。 这糖果原本是摆放在堂前的摆设,宴散后,下人就拿来分给小孩,反正上头的人也看不到。 只是没料到被当场抓到,下人心底有了几分忐忑。 偏偏几个小孩子还在闹,抓着大人的裤子说还要糖果。 下人手摆动着,小声说:“去去。” “不离姑娘,你这是……”下人问。 不离纤长素白的手在一堆红色中挑拣了几颗,说:“我记得总管说过,摆在前堂桌上的东西反正都是要丢掉的,拿我就做个人情,顺水推舟的赏给大家便是了。” “谢谢不离姑娘。”下人忙道谢。 不离转身,这时候一个小孩伸着胖嘟嘟的手,将一块东西塞到她手心,仔细看却是一块雪片糕,这是婚礼前上的甜点,小孩握在手心拿到现在,给了不离的时候,已经捏的不见原来的样子。 凤宝宝还在等不离,她明亮的眼睛落在那群孩子身上,说不出的滋味。 不离将糖果给她,她捏在手里。 手心发热,糖果外的红纸颜色褪色,染了手心一片红。 不离牵着凤宝宝的走,慢慢的走向她们的西厢。 第二日不离在伺候小姐梳洗,却听见下人来报,说三夫人在门外候着。 新婚第二日,该是在新房中画眉私语的时刻,三夫人却早早的过来,候在门外。 这年头素来都是女儿给爹爹新娶进来的姨娘端茶的道理,在凤府却是颠倒了辈分。 不离慢条斯理的将小姐的发梳理整齐,即使外头有猛虎候着,不离也不能急,在这里的那么多日子里,学到的就是怎么去放柔了脚步做一件事情。 有钱人家里,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不缺吃,不缺暖,更不缺那大把大把的时间。 如果不慢慢的耗,这日子就变得漫长难熬。 她将头发束上,凤宝宝看着镜子里的不离,说:“不离,我该怎么称呼她?” 不离说:“按规矩,该叫她三娘。” 凤宝宝却笑着说::“爹爹昨儿跟我说,我爱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 凤之给了凤宝宝这样的权利,也便是说明了,这些夫人在凤府的地位永远不会高过凤宝宝。 等梳洗完毕,三夫人也就进了门。 进门的是个穿着艳丽桃红色儒裙的女子,桃红本是轻佻的颜色,穿在二八年华的女孩身上显得活泼激烈,而偏偏却用了金丝绣了一朵一朵的花,盘了一只一只的鸟。桃红的活泼被这些世俗的庸压下去了,好似一个年轻的女孩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黛。 三夫人走路时候,头上插着的数支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晃,金片打成的凤凰嘴巴里咬着一颗大明珠,垂在空中明晃晃的。 那发上诸多饰物,重重的压着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却能撑住这颗戴满了金银珠宝的脑袋,挺的笔直。 而后,才看见了这张脸。 年轻的脸庞却配着一双不年轻的眼睛。 不离认得她。那人便是桃红,原先本是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年纪轻轻,与她一样,十二岁便被卖到府里,在府里待了几年,翻身做了夫人。 原先欺负她的人要向她低头,而原本出入同时的小姊妹却做了她的奴婢。 她算是得道成仙了。 不离微屈身,说:“三夫人安。” “妹妹何必这样多礼,我们相识多年,虽然今儿我做了夫人,但是我们姐妹情谊还在,你说是么?”三夫人知道府里最重要的人是小姐,而小姐身边最信任的人便是不离。 看不出来当年沉默不语的瘦弱女孩而今成了独挡一面的丫鬟,桃红说不出的妒忌。 而丫鬟毕竟还是丫鬟,即使再能做事,也就是奴籍上的一个名字,永远被人压在身上,多少人都能欺负着她。 而桃红却是主子,地位不同,诸多变化也跟着出来。 若是几年前,桃红说这句话未免显得太矫情,而现在,以主子的身份说,显得真情实意。 不离只道是平常,不动声色,说:“谢三夫人。” 三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凤宝宝身上,凤府里的小姐体弱多病,深居闺房,极少外出,平日里下人都见不到她,这次站在人前细看,才发现谣言里头美若天仙弱不禁风的小姐不过是简单的女子, 粉白的脸颊和圆圆的下巴显得女孩福气十足,脸上却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红,不似平常小孩被阳光晒得健康的粉红。她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遥遥看着这边,对她喊了一声:“三娘。” “小姐安。”三夫人还是以奴婢的姿态应对,她端的就是奴婢的架势,料想这等定能讨好了小姐。 凤宝宝机灵的问:“不离,帮三娘端椅让三娘坐下。” 桃红落坐,小心的打量了闺房的环境,她见识过凤府的奢华,却是第一次进到西厢,金银玉石颜色大俗大艳,放多了就轮为俗气,凤宝宝这里摆设的皆是细巧的东西,一块绿色的玉雕成绿草,而绿草叶上停着一只翠绿的蚂蚱,轻轻巧巧落在上头。细看却也是玉石雕成。 俗气的东西在这里变得雅致起来,只是其中耗费的财力更是无数。 “二位姐姐长的漂亮,虽然与我是同时进门,我却没有见过她们的面目,不知道小姐是否已经先行见过了?”桃红探着敌情,生怕自己是最后过来的一个。 凤宝宝说:“没呢。” “那也不急,中午时候就能见到了。”听到对方还在自己身后,桃红叶便是放了心。 不离的手被凤宝宝握着,手指被她的几根手指绞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宝宝的手短,绞了一半就滑了出来,再反复缠上去。 不离的手借给宝宝把玩去了,借着这个动作,不离知晓她是烦躁了。 只是说不出来,她替她说。 桃红借着机会和凤宝宝聊家常,无非是多保重身体这类的俗话,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娘上来了也要关照几声,奈何小姐最烦别人说她体弱,似乎是反复的在提醒她你是个废人一样,她的手跟不离的手指都绞成了麻花,不离说:“小姐怕是要休息了。早上服了药,大夫说小姐应多加休息。” 桃红知会不离的意思,看辰光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不离送她出门。 在门口,走了几步,桃红突然笑着对不离说:“小姐是不喜欢我的,对么?” 不离说:“姐姐为何这样说?” “做了人家小半辈子丫鬟,看人脸色做人,怎么会不知道小女孩的心事。”不在凤宝宝面前,桃红便称凤宝宝小女孩。 她的不敬,不离没有去劝阻,她陪着当年的桃红而今的三夫人走完这条长长的走廊。 “记得四年前我刚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现在猛的一看,长成了漂亮的姑娘了。”桃红看不离,拿眼前的容颜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对比,记忆里的脸庞模糊,因为穷困的女孩基本都是这般模样,不离也无多大惊艳处,四个春秋,日积月累,如果不是乍眼一看,还真没发现这之间的落差是如此悬殊。 “姐姐也变了。” “那倒也是。谁能不变呢。倒是你,不知道是不是厌了姐姐了?” “不会。”不离应道。 “那日后也有人可以陪着说话了。”桃红笑道,她从发上拔了一根点翠发簪下来,递给不离。 不离以疑惑的眼神看她,她说:“我自小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给人东西,只因为我穷,自己能给的东西是一样都没有。不过现在能给了,你是我妹妹,自当给你。” 不离的发上仅仅一支木簪,在富丽堂皇的屋子显出贫寒之气,唯一的点缀怕只是耳边的一对翠玉耳环,衬着天青色的衣裳。 不离摇头。桃红打开她的手,塞到她手中,说:“有句话说的好,富贵今日在,明日消,我今日能有的东西明儿就不知道到谁手里了,趁着我现在还能给,你就拿着。看那个小姑娘有那么多东西,却没一样赏给你的,就想你过的不容易,有东西给你你就拿着。” 不离只得收了,放进袖中,桃红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以后,帮姐姐在小姐面前说几句好话,成么?” 桃红胭脂暖气吐在不离的耳畔,不离却是轻声答道:“不离不是个碎嘴的人。” 不离的意思表述的明白,她不会说一句坏话,也不会说一句好话。 三夫人是个明白人,听完便懂了她的意思,不是敌人,也变罢了。 她与不离在拐弯口分别,不离目送她离开,心底却有一丝疑惑,三日前见到桃红,她还是后院杂房里的丫头,手里端着午膳,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有过交谈,而后道别,不见多少变化,一如往常。 而仿佛是一夜之间的变化,她就坐上了夫人的位置,她走的迅速,仿佛一夜之间一步登天。 任谁都会有疑惑。 不离回来的路上都在思量这件事情。 想到昨晚婚宴散去后老爷那个孤独的背影,一层迷惑如雾,弥漫在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上课中,躲旁边的人躲老师,智能ABC打字速度很慢,写的不习惯,有错别字或是思路断开的话,请原谅。 【拾柒】 【拾柒】 那是中秋光景,秋高气爽,府里的桂花树一夜之间开了个满枝头,鼻息之间都是这桂花的香。 小姐住的院子在数年前有几棵硕大的桂花树据说是种了数百年,枝干都有一人那么粗,再养几年都能养出树精来。 只是凤宝宝受不住这浓烈的花香,花香虽然怡人,只是也会害人。 院子里的桂花树也不知道是被砍掉了还是移走了,以后这里就种不了香味太浓烈的花草。 倒是别的地方的香气飘过墙头,进了院子里才能闻到一些。 院子外面的空地上有几棵高大的桂花树,今年又是盛年,花开的茂盛,香味浓的像化不开的雾。 油绿色的叶子间是金黄的碎花,那么些小碎花多了就能把树枝压的弯曲,就连那风小心翼翼的从树叶缝隙间过去,都会带下一片桂花雨。 地上洒了一地的金黄,府里的几个丫鬟奉命来这里摘桂花,等着做中秋夜宴上的甜点。 一个个年轻的丫鬟身上是活泼的颜色,三个人兜着一块大白布,在树下做一个网,一个小巧的丫鬟拿着一根竹竿仰头打着桂花树枝。 金黄的桂花洋洋洒洒的落下,像下了一场雨,丫鬟身上都被着雨淋到,熏染了这种香味。 丫鬟的笑声也跟着花香进了院子里。 屋檐下摆了一张凉席,竹制的凉席上躺着个小小的人,秋日的下午不冷也不热,好好的睡了一个午觉,继而就被这阵笑声吵醒了。 “不离?”醒来凤宝宝就想找人,人不在身边,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凤宝宝张开眼睛,眼里是垂在石阶上的裙摆,裙摆是一层层的颜色叠加在一起,五颜六色,喧闹非凡,正是好久没有来的涟漪,涟漪坐在石阶前正背对着凤宝宝,听见她翻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过来。 凤宝宝坐起身,问干娘:“干娘,不离呢?” 涟漪起身,拍了下裙摆,慢悠悠的走到凤宝宝的躺椅边,坐下来,对她说:“想干娘了么?” “想。”凤宝宝斜着头,天真的说。 涟漪前段日子出去,一走就是数十日。 “多想?”涟漪问。 凤宝宝拉着干娘的手,说:“没干娘做的菜,宝宝都不想吃饭了。” “小祖宗就知道吃。”涟漪笑,一半脸庞灿烂如花,而另外一半被过长的头发遮住。 听干娘这样说,凤宝宝嘴巴一抿,脸颊鼓起。 “几日不见不离这个丫头,她倒是长了个了,倒是你却还是这样,要你永远长不大那可怎么办?”涟漪摸着她的脸颊,笑着说。 凤宝宝不以为意,青嫩的嗓子喊道:“还继续让干娘宠着呗。” 涟漪吃吃笑,将凤宝宝抱至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说:“宝宝,干娘想你永远不长大。” 凤宝宝在涟漪的腿上坐着,如若不是那双明亮的眼睛眨着,仿佛一尊精致的瓷器娃娃。 “可是呢,干娘总有一天会老去,而你也会长大。”涟漪的声音像沾了水的长袖,即使用力挥动,却不能翩然飘动。 她的心底有着沉甸甸的情绪,她望向远处,眼神复杂。 凤宝宝年少不懂她的情绪从何而来,不过这样也有她的幸福。 “知道干娘这几日去做什么了么?”涟漪低头问凤宝宝,凤宝宝把玩着她衣服上的玉珠子,闻言问:“干娘做什么去了?” “干娘是回家了一趟。” “回家?” “嗯,干娘的家。去见了故人。” “哦。”凤宝宝似乎对此不感兴趣,回话也是意兴阑珊。 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眼泪,对涟漪说:“干娘,不离呢?” 涟漪说:“她是个活人,干娘能吃了她不成?没了还问干娘来讨。”语气颇酸,有几分醋意。 “干娘不说那我自己去找。”凤宝宝跳下涟漪的膝头,弯腰捡着地上的小绣花鞋,想把脚穿进去。 可惜她从来没有给自己穿过鞋子,忙活了半天,就是穿不进去。 是不离上来,将她的穿着绸袜的脚放进去,穿好了。 不离身上有一股桂花香,香味很淡,带着湿气,她的头发湿润,随意散落在肩膀上,发丝因为吸饱了水而显得明亮。 长发散在胸前,胸前的衣裳湿了几处,少女的特征能看出几分。 涟漪坐在躺椅边上,对不离说:“这就是你的规矩?” “是奴婢的错。”不离答道。 不离跪在面前,涟漪眯起眼睛审视着她,人说女大十八变,而今这不离长的速度超乎她想象。回来那时候在门口瞥见过她一眼,数十日不见,仿佛是见到了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 孩子气的稚气在慢慢褪去,寄人篱下的生疏感也随着时间而消磨。若要去拿一样东西比喻不离,那就是莲子。拿刀子隔开了莲子外头坚硬的壳,里头的嫩芽便迫不及待的萌发,投在水里养上几天,就能长出叶子了,说不定过几日,池子里就已经长满了莲花。 她养的好,而凤宝宝却不见多大变化,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和心性。 说不上是福气还是厄运,只希望是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去。涟漪心头百转千回的心思不知道盘桓了多久。 凤宝宝见不离才赶来,有些不高兴,问她是去哪里里。 不离解释道:“去帮后院的姐妹打桂花,沾了一身花粉,怕小姐不习惯,先去净身,耽误了一些时间。” “桂花?”凤宝宝俯身靠近不离,鼻子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香香的桂花香味好像沁入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理,好像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是为了中秋节做准备。”不离说。 说到中秋节,就离不开吃。 通常府里不会办宴席,连过年都是一家子人做成一圈简单的吃一下,以前说是一家人,也就凤宝宝和凤之两人,冷冷清清。 但是每年的中秋节却肯定会在府内摆上露天宴席,一连好几十桌,家中下人都能入座,搭起戏台,叫来唱戏的,好几个戏班来自天南地北,有捏着嗓子唱那公子小姐花前月下的,也有摆着架子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戏会演上好几日,每日都不重复。 这是府里的惯例。自凤宝宝懂事起就记得。 “对哦,中秋节又要到了。”凤宝宝恍然大悟,她回头去看找干娘却只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涟漪悄无声息的就走了。 连说都不肯说声。 涟漪走后,凤宝宝坐上躺椅,不离剥了一瓣金黄的橘子,将里头的橘瓣拿出,放在小盘子上,灵巧的手指将橘瓣上头的白絮摘的干干净净,才塞进凤宝宝嘴巴里。 凤宝宝将递上来的橘瓣吃进嘴巴里,眉毛立刻拧成一团,脸跟着皱起。 不离急忙说:“是酸的么?” 凤宝宝不说话,只是皱着脸蛋,不离吃了另外一瓣,却是甜的。 凤宝宝突然大笑起来,伸出舌头,嘴巴里的橘瓣还没咬开,怎么能品尝出酸甜,她说:“今年的橘子有桂花香。不离,你吃出来了么?” 不离摇头。 凤宝宝将脑袋挪到不离的腿上,说:“我说有就有。” 不离身上有着适宜的香味,进了鼻子里,也不会刺激得难受。闻着她的味道就知道外头的花开成什么样子了。 屋子前的池子里已经没了荷花,荷叶在惨败前就被拔除干净,引了外头的活水过来,把小池子里的浊水洗净。池子底下铺了白色鹅卵石,养的肥硕的锦鲤潜在池底,一动不动。 偶尔虫子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层涟漪,鱼也不动声色。 池边一女子手里拿着一个盘子,抓了一把鱼食,往水里头扔。 锦鲤这才慢悠悠的移动身体,吞了几口,又潜回水下。 凤府里头的鱼都显得那么懒洋洋的。 水面上飘来金色的小碎花,香味也跟着传来,鱼觉得好奇,浮到水面上,张开嘴巴吃了一朵,发现不对它的胃口,又吐了出来。 花是从上游过来的,上面那处在晒刚刚自枝头采下来的新鲜桂花,新的桂花味道也格外浓烈。 池边的女子慢条斯理的把鱼食往水里扔,鱼都吃饱了,没有人会去抢,只是她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 她不是为了喂饱这些鱼,只是想给与。 三四个丫头捧着东西从假山那边的小桥走过,假山把池子和桥隔开,谁也看不到谁。 但是这边能听到那端的声音。 有个丫头像黄莺一样清脆,她道:“听说了么?老爷都没进过几位夫人的门。” 另外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忙说:“是真的,我听照顾二夫人的姐姐说起,都不见老爷过去,” “没准是到三夫人房里去了。”有人不屑的说。 忙有人笑道:“桃红那里?压根没去过,连门都没有进过。” “说来也奇怪哦,老爷娶了三个夫人,却连房门都没有进过。” “怕是……” “轻点,你小小年纪倒是口无遮拦是不是?”其中年纪较大的丫头掩着她的嘴巴,低声警告她。 几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池边的人将手中的鱼食都倒进水里,清澈的水顷刻浑浊起来。 她也不在意,拍拍手,敛了裙裾,往自己屋里走。 走过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院门口,见到那两扇紧闭的门,恍惚着就有种错觉,这门里头住的不是女人,倒是一具具枯骨。 “三夫人。”门口,已经有丫头等着她。 她把手中的盘子放在小丫头的手上,丫头摊着细嫩的手心,那手掌上纹路潜,不是好的命相。 桃红走进大院,身后丫头把门关上。 吱呀一声,轻轻的。 【拾捌】 【拾捌】 西厢素来无事。日子清闲,照顾小姐的下人虽然多,但是没有事情,不会出现,平常的日子也就是坐在屋前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或是带着小姐到院子里走一圈,走完了回屋子睡一觉,睡醒了就靠着说点外头的事情。 凤宝宝对外头的琐碎生活感兴趣,总是缠着不离,要她将她见到的情景告诉她。 不离就是她的眼睛。 不离把记忆中的世界找回来告诉凤宝宝。 她小的时候,常常跟着父亲出去走,她看见了很多东西。 外头的人成亲,新娘要哭,新郎要骑着马敲锣打鼓去接新娘,大家都一路围着看过来,小孩子最是热闹,从头到脚都不安分。 这才是真的成亲,热热闹闹的。 外人的人死了的时候,要放进一个大大的棺材里,大棺材被人抬着出城,一路上穿着白衣的亲人带着哭声和眼泪跟随着。 外面早上有菜市场,夜里会有灯市…… 不离每天说一点,一点一滴,就把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展现在凤宝宝面前。 “不离,我们何时到外面去玩?”凤宝宝抱着个虎头小枕头趴在床上问不离,不离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只是为了说外面的乞丐是怎么讨钱的。 不离听凤宝宝说这句话说了那么多年了,也知道怎么回应她了,她轻轻的道:“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就出去走一圈。” “哦。”凤宝宝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句话是敷衍她的,不离越来越像爹爹,说那些动听却不现实的话,凤宝宝转了一个身,起身,爬到床边,手伸出帐子,在外头的小茶几上摸了半天,终于是摸到了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 糕点是下人买回来的,府里的师傅做的再好吃,久了就会腻。 嘴边留了些碎屑,不离帮她擦去。 凤宝宝板着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在不离面前晃着:“你瞧,你陪我那么多年头了。” “嗯。”不离看着眼前似乎从未长大的小姐,点头轻声应道。 年岁是不知不觉的过去的。 剩下的日子,从现在到死,也不是那么漫长,一眨眼就过去了。 不离的脑子里还生动的记得那些片段,在荣城的日子里的每一日都格外清晰,因为小姐要听她说那些画面,所以她不得不反复提起,温习。 她被迫去记住,闭上眼睛认真去想,就能轻易想起来。 其实很想忘记,如果忘记了,就没有那么多思绪了。 凤之不知道起了什么念头,突然就说给小姐请了一位先生过来教导小姐读书写字。 先生进了门,凤宝宝就得规规矩矩的坐在书房里写字。 凤家的小姐不见外人,所以在书房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先生进门,不能看到人,只能对着屏风说话。 屏风里面,凤宝宝坐在高高的桌子后头,对着满桌崭新的文房四宝好奇不已。 人生头一回,凤宝宝才认得那长长的东西是毛笔,那白色的纸头不是拿来撕的还能拿来写字,这黑色的是墨,能在纸上写出东西来。 开头兴趣正盛,她把毛笔握在手心,沾了饱满的墨水,往白纸上一点,一个黑色的圆圈出来了,她乐呵呵的笑,在黑点两边连着画了好几个黑点,再一横一竖一横一竖的画下去。 先生手拿书卷,低头读着上面的字。 凤宝宝已经将一张白纸全部抹成黑色,桌子上也沾满了墨水,一点点黑色将书桌弄的湿漉漉的。 纸张黑了,扔掉,随手拿了一本书,跟着涂抹起来。 一日日,一页页过去,开头凤宝宝还有兴趣画点什么东西出来,到最后,倦了,意兴阑珊,把书本丢在一边,径直跳下椅子,走向不离。 不离手里端着茶点,正听先生说话,袖子却被人拉起,低头看见凤宝宝的脸猛的出现在瞳孔中,凤宝宝把脸凑上来,上头还有点点黑墨,白的肌肤上多了这些未干的墨水,显得脏乱。 不离拿出手绢轻轻擦去,凤宝宝却嘟着嘴巴,说:“不离,这人真无趣。说些听不懂的话,听着连睡都睡不着。” 在凤宝宝的意识里,不离那美好的声音和美妙的故事能让她睡着,做一个好梦,可是那个老先生的嗓音像后院树上听着的乌鸦叫声一样,刺耳难听,听着就扰了她的好梦,她打心底不喜欢。 不离低头,压着声音细声说:“先生教的都是道理。” “我最讨厌听道理。”凤宝宝说,她黏着不离,死都不肯回自己的位置上。 隔着屏风,先生好似听见什么声音,从书中抬起头,眯起老花眼仔细看屏风里头的人,说:“小姐,你可有认真听讲?” 凤宝宝不乐意回他话,一言不发。 听见里头连个声音都没有,先生也就知道小姐是没把心思放在这里。 富家小姐说要读书习字,却没有真正认真的,都是拿来玩闹消遣而已,会写几个字,博得好名声够了,要真是做了才女,却是高人一等,落了一个清高的名气,显得世间的男子高攀不得,谁也不愿意这样。 先生心底清楚,没有在意,一个劲的念下去。 他的声音含糊,念出来,是和斯不分,听的人也要努力去分辨。 凤宝宝本就对这读书习字没兴趣,也不愿意听下去,她拉拉不离的袖子,说:“不离,我们出去摘桂花好不好?” “不行,小姐,这是老爷规定的读书时间。”不离难得板起脸来说不行,凤宝宝咬着下唇,白色的牙齿咬进了红唇里,不离忙把手伸进她齿间,说:“不知道这是会疼的么?” 凤宝宝咬着她的手指,含糊的说:“我又没真咬下去。” 意思是,就做做样子而已。谁叫不离这次变了一个人,不再听她话了。 不离的态度软了下来,凤宝宝露出得意的笑,她笑的时候嘴唇弯起。 不离不知道种了什么邪,被她拉着,从书房后面的小门走出去。 书房到西厢有段距离,小门出去绕过屋子就是下人走的小路,路贴着外墙,避开了大屋。 不离被凤宝宝拖着走出了书房,回头望了一眼书房,心头忐忑的情绪顿生。 小姐拉她的那只手,其实没花多少力气,轻轻的就跟牵她手一样,但是她的身体就自动的跟着她走,就好像身体已经没了主见,被带过去了一样。 她的情绪始终没有平缓过来。 凤府的规矩甚严,尤其是小姐有关,出了错更是严惩不殆,不离一直小心翼翼,怕是出了事就挽回不过来。 凤宝宝知道她的不安,回头,对不离说:“不离,你怕了是不是?” “怕。”不离老实回答。 凤宝宝却不怕,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什么错事,她加快了步伐,小碎步跑着,带的不离也跟着跑起来。 小路沿着外墙一路过去,墙上的一扇小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开着,也许是下人出门以后忘记锁上,留着一道缝隙。 门外,有熙熙融融的声音传入。 这声音,将凤宝宝吸引了过去。 凤宝宝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扯着嗓子叫道:“豆腐花呦……” 那声拖的长长的,底气十足,一句话出来,尾声拉到了下面一句话的开头。 这是全然陌生的声音,凤宝宝从未听过。 外面的世界原本这是不离嘴巴里说出来的世界,现在,它却露了一个角落给凤宝宝看。 长长的睫毛掩住会说话的眼睛,她站在那里,不前进也不离开。 不离觉得那条缝隙是一个洞,她被吞噬进去。 出去,自由。不离的脚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牵着。 心底的确有这样的冲动,不离的喉咙发干,她吞了一口口水。 手里牵着的凤宝宝的手收紧,把不离的心拉了回来。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离忙把思绪硬拉回来,刚说:“小姐……” “小姐!”身后几个下人加紧步伐跑过来,他们看见了不离和凤宝宝,也看见了那扇开着的门,脸色顿时苍白。 小门开了一条缝,跟一个女人露出了裙摆的一角一样。 看见了外面的青石板路,路边开了黄色的小花朵,一个身穿红色衣裳的小孩快速跑过,像一只蝴蝶的身影,那抹红色一闪而过。 而下人已经开始颤抖。 因为身后凤之也看见了那扇门。 他站在小路那端,远远的离着这里,远望这边的凤宝宝和不离。 望过去,那身白衣像一个人惨白的脸。 凤宝宝回头,隔着距离,对凤之叫道:“爹爹。” 凤之对凤宝宝点头。 而不离却感觉到他投射在她身上的冷光。 老爷是怎么想的?不离猜测。 她的指尖发凉,握起凤宝宝的手, 凤之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不离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影子从眼睛里消失。白色的光点像白日里最烈的阳光被琉璃反射过去投在地上的那点光斑,直接看过去,刺得人的眼睛发疼。 不离闭上眼睛,再张开眼睛,却还是疼着。 他和小姐沿着小路回西厢,后头跟着几个人,在他们走出后不久,门被关上,一把大锁加了上去,凤宝宝回望身后,眼睛里留在遗憾。 其实只是想看一眼外面好玩的世界而已,凤宝宝想,她扭头看向不离,在刚才那一刻,她怕不离迈开步子走出那扇门。 凤宝宝似乎真的听见不离发出鸟儿扇动翅膀一样的声音了。 她在那一刻抓紧了不离的手。 门又重新关上,里头外头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凤宝宝体会到一点,那就是不离不是真的不离的,她还是会走。 就好像那一刻,如果,如果那扇门开的再大一点,不离是不是会毫不犹豫的迈开步伐离开? “不离。”凤宝宝轻声喊了一声,不离低声应道。 还好,她还知道她叫不离。凤宝宝心中想。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错别字,上课中. 第19章 【拾玖】 突然在梦里见到了那扇门,小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外头红色的蝴蝶飞过,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吹着。不离从梦里猛的惊醒过来,身边的小姐手中握着一缕她的发束睡觉,小小的人缩成一团。 她是怎么了?不离问自己。 这个问题似散不去的雾盘旋在她心头,静静的时刻回去想,答案呼之欲出。 那一刻,她的确是想逃走了。 而后,逃走了去哪里?心头有一个声音在严肃的问她。 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始终不肯眨一下,怕眨了,眼泪就会掉下来。 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夜晚突然想起来,还是还忍不住流泪。 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外面的世界,又不是你的世界。不离想。 凤宝宝沉睡也不安分,翻了一个身,手拉紧了不离的发束。 一点点疼叫不离清醒了过来,自无端的揣测和悲伤中苏醒,不离只道自己是着了魔了中了邪了。 松了一口气,转身侧卧,闻到凤宝宝身上稚子一般的奶香,将她软软的身体抱紧。 凤宝宝的身体温暖,很快就把不离的身体暖了过来。 不离有着说不上的滋味,此刻觉得怀里的凤宝宝格外的温暖。 除了这里,天下已经没有容我的地方了,就只剩这里了。不离想。 一夜都是思绪百转千回,折腾到早上,向来勤快的不离也迟了起来。 她没有起来,凤宝宝也借机偷懒,把先生的课逃了。 倒是中午时候涟漪过来把她们叫了起来,顺便端了桂花莲子羹,桂花是刚晒好的新鲜桂花,先拿来做了点甜点。 今年凤府的桂花开的尤其茂盛,从院子里走过来,肩膀上落了点点桂花。 涟漪进了内屋,叫起了不离。 不离醒来,觉得身体沉沉,格外疲倦,见涟漪脸上露出不悦神色,才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近中午。 忙起身,收拾了一下,帮小姐梳洗。 小姐睡的正熟,不肯起来,身体软趴趴的躺着,一点力气都不肯使。 像个有温度的木偶,要不离的身体撑着才能坐起来。 “小姐,你的手。”不离说,握起凤宝宝藕节似圆润的手臂,将衣服套进去。 凤宝宝眼睛眯着,一个劲的往不离身上粘,说:“不离昨晚都没有睡。” 不离的手一顿,生出被戳破的惊慌情绪,说:“小姐瞎猜。” “谁说我瞎猜,我可数着呢。” “数着什么?” “数着你的呼吸。”凤宝宝眼睛闭着,嘴角露出了笑,不离的手伸进袖子里把她的手拉出来,却被她握住。 凤宝宝调皮的抓着不离的手就是不放,袖子套不进去,不离的手也拿不出来,不离知道小姐没有得到一个结果不肯罢休,说:“我只是想家了。” 凤宝宝这次是张开了眼,明亮的水眸里写着不解,问:“为什么想家?” 不离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低头整理着凤宝宝的衣襟,凤宝宝追问道:“不离你说嘛,为什么想家?” “中秋了想家了,不成么?”不离不愿意说下去。家,她早没了。 凤宝宝坐在床上嘟着嘴巴不说话,一早起来,脸上还留着昨晚头发留下的红痕,脸颊边几处红色的痕迹,不离将那些痕迹揉开,指端揉到的脸软的如同糯米团,力道稍微大些就会留下印记,不离放柔了手腕的力,那手轻的就跟清风一样。 “干娘,什么东西香香的?”趁着不离给她梳头的空隙,凤宝宝看向涟漪,朝她说道。 涟漪站在门边已经很长时间,凤宝宝现在才看到她。 她说:“小祖宗除了鼻子灵,就没有一样灵的。” 东西端到了凤宝宝眼前,原来是两碗莲子羹,涟漪对不离说:“也给你做了一碗,快点把你自己收拾好,过来一起吃。” “是。”不离先下去收拾。 “别碰这碗,这碗是给不离的。”凤宝宝伸手要去拿左边那碗,涟漪忙出声阻止。 凤宝宝收回手,仰着头对涟漪说:“干娘,你这是偏心。” “干娘要偏心也轮不到偏她身上,那碗放了酒酿,小姐你可喝不来。”涟漪说完,凤宝宝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几下,果然有酒的味道。 酒不呛人,微甜的,里头混合着桂花的香,反倒是越发的好闻了。 不离收拾妥当回来,凤宝宝已经把她自己的那碗吃光了,如果不是涟漪挡着,她就要把不离的也喝完。 不离喝了一口甜羹,桂花的香味与莲子的清甜混合着酒味进入口中,她咽下甜羹,耳朵微热。 第一次见到不离耳朵发红,凤宝宝颇为好奇,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耳朵,笑着说:“不离,你看你耳朵红了。” 不离忙伸手捂住脸,凤宝宝却跟得了不离的秘密一样,拍着手说:“这下我可知道不离的弱点。原来不离喝了酒就会耳朵红。” “小姐。”不离无奈的喊道,不就是耳朵红,何必开心成这样。 凤宝宝说:“因为从未见过。” 不离见小姐偷笑也就随她了。 将剩下的羹喝完,把碗收拾好,凤宝宝已经走下了床,兴冲冲的跑到门外。 上午先生在书房里呆着都不见小姐过来,也无可奈何,最多是感叹这富家小姐娇贵不堪,到了总管面前,说了几句就辞了这份工作。 老先生骨头酥了,脾气却更强硬,一见这地方压根没把他当个传道授业的先生看待,袖子一甩,走了。 总管向凤之报道。凤之听后放下笔,沉吟片刻,开口说:“罢了。小姐不愿随她便是了。” “只是……”总管弯着腰,但似有话要说。 凤之挑眉,道:“有话只管说。” “小的觉得,老爷是太宠小姐了。”总管说。 凤之不怒,反倒是轻笑,左手轻抚着右手的指甲,等着总管说下去。 总管见凤之不生气,也就放下说下去了:“老爷,算我冒昧问一句,老爷您觉得您能活多久?” 凤之端详着尾指上白玉般的指甲,说:“国师断言,我活不过四十岁。” “那就是了。小姐心思单纯,又体弱多病,试想如若有一日,老爷先小姐而去,没了老爷这棵大树的支撑,怕是……” “我知道。”凤之轻轻说。他的视线从眼前垂首的人身上移至窗外。 凤之说:“我自有主意。” “那是我多话了。”总管说。 听到凤之再不逼她读书习字,凤宝宝高兴的跳到凤之身上,凤之伸开双臂,将宝宝抱起。 凤之瘦长的身体藏在一袭白衣下,却毫不费力的抱起凤宝宝,凤宝宝在他怀里,仰着喜悦的脸。 凤之说:“宝宝长大了,再过几年,爹爹都抱不动你了。” “那宝宝不要长大,让爹爹继续抱我。”凤宝宝亲了凤之好几口。凤之因为她的亲近而笑出声。 “爹爹,我当真不要再读书了?”凤宝宝问。 “不愿意么?”凤之反问。 凤宝宝把头摇的向拨浪鼓,说:“不要。” “那前几日宝宝为什么乖乖去上课?”凤之问。 凤宝宝转头往后看,凤之也转头,看到站在远处走廊上的不离,心里明白了。 “宝宝?”凤之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熟悉和蔼的爹爹消失不见,凤宝宝第一次见到这样冰冷的眼神。 “爹爹?”凤宝宝显然被吓到了,她有些退缩。 凤之见到她的退缩,轻微的拍了她的背,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他对凤宝宝说:“宝宝,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爹爹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 凤宝宝偏着头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那就等爹爹回来啊。” “爹爹是说,如果爹爹死了……” 凤宝宝瞪大了眼睛看向凤之,凤之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快,忙放柔了神色,说:“如若真有那么一天,爹爹不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 “爹爹……”凤宝宝搂紧凤之的脖子,说:“爹爹说过会一直陪着宝宝的。” “傻孩子。”凤之叹气,他轻轻的说了一个名字:“龙九。” 一个黑衣男子凭空出现在他眼前,男子一身黑衣,近似深沉的夜的颜色,脸上用黑布蒙起,只留下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除了眼白是白的,其余都和那身黑衣化为一体。那眼白白得森冷,任谁看到,都会不由的冷颤。 “九叔。”凤宝宝朝龙九甜甜的喊了声。那黑衣人仿佛是一块石头,没有丝毫反应。 凤宝宝等着凤之接下来的话,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把九叔叫出来,平时九叔都像是影子一样藏起来的。 凤之对宝宝说:“你要一个像九叔一样忠诚的影子么?” 凤宝宝却摇头,说:“不要。” “为什么?”凤之反问。 “因为九叔是冷的,他不会陪我玩,不会和我说话。”凤宝宝生怕凤之把不离也变成像九叔一样的药人,她不要这样的不离,只是一个听话的木偶,没有温度,也没有灵魂,只要一想到明明还会陪她笑的不离变成了她的影子,她就害怕。 她的手抱进凤之,害怕她所想的东西会变成真的。 凤之察觉到她的紧张,也知道了她的打算。 龙九像一道树立的影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凤之看了他许久,挥挥手,他又消失不见。 这样的影子有什么不好,永远的忠诚和服从,连背弃都不知道。 凤之的手以若有若无的力道轻抚着凤宝宝的背。 远远的,不离垂手站在走廊下,凤宝宝的下巴抵着凤之的肩膀,看着她。 她要不离,一个活生生的不离。 所以她不会让爹爹把不离变成药人。 “爹爹,不离她是我的。”凤宝宝在凤之耳边说。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凤之轻声叹气,他伸手,摘了一片路边的茉莉花,他的指甲如刀,割的平整,花朵在他手心,把玩片刻,他说:“爹爹何时不听你的。” 第20章 【贰拾】 凤宝宝走进书房,书房里已经没了说话含糊不清的先生,只有不离一人。 她坐在书桌后端正着身体写字,墨水味道还混着湿气。 桌前一张宣纸摊开,上面已经写了一排永字。不离右手执笔,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同样的字。 凤宝宝离桌子还有几步,不离就抬起头来,她放下笔,说:“小姐。” 凤宝宝本想吓不离一跳,谁知道她那么机灵,见自己没处下手,说:“还没完么?” “没。”不离答道。 “烦。”凤宝宝皱起眉头,不悦的道。 这等烦事她不愿意走,看不离做也觉得烦,道是要不离时时刻刻跟着她。 她和不离挤一把椅子,坐她身边。 不离的身上沾染了墨的味道,闻着有些熏人。 凤宝宝百无聊赖,看着宣纸上的字,也看不进去,打了一个哈欠,白皙的肌肤上染上一层红。 不离依旧一个字一个字认认真真的写,情绪不因身边的人而出现波动,干娘说不离是个沉稳的人,在这里头就能看出来。 时间就是那一张白纸,缓缓铺开在大书桌上,都是一片白色,所以不知道时间究竟是怎么过去的,过去多久了。 凤宝宝看着她重复那一笔一划,渐渐失去了兴致,斜身靠在不离身上,不知不觉就睡去。 不离的身体有一股重量压过来,一撇生生滑过去,一个好好的字毁在了这一笔上。 她扭头过去,看见小姐的头倚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睛闭起,睫毛弯弯,轻轻垂下。 小姐倒是因为无趣而睡着了。 不离无奈,挺直了腰,费了更多的力稳住手腕。 每一笔,都应写的方方正正,如同做人,肩膀要平,腰杆要直。这是父亲当年教她的。 父亲不是个迂腐的人,他素来认为女子不该终生围绕着琐碎小事而变得目光短浅,他教自己的女儿习字读书,教她为人之道。 只是时间不够,才教了些基本的道理便先她而去,如若再过十年八载,他会亲眼看着他的女儿继承他的风骨。 只可惜,世事无常。 原本以为断了这件事,只是凤宝宝不愿习字,凤之就随她,却在第二日告诉她,日后就由你来习字读书。 由她来替她习字,是因为凤之觉得她便是小姐的手,小姐会不会不重要,只要不离会就够了。 这种信任让不离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是荣幸,至少小姐这辈子都是需要她的了。 却也是负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分量足够负担小姐这一生。 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勃然大怒,骂她将自己物化,活生生的做了人家的奴才,还做的那么心甘情愿。 手中的笔一顿,宣纸拼命的吸收多余的墨水,一点墨迹快速划开,一个字又毁了。 不离提起笔,放在一边,这张纸上十六个永字,两个是坏的。 她将这张失败的纸收起,提笔重写一张。 至少,她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凤宝宝一觉醒来,见纸上的墨迹已经干涸,阳光西斜,投在纸上,不知不觉,她就靠着不离睡了一个下午。 不离没有叫醒她,反倒是不动声色让她这样靠着。 凤宝宝舒展了身体,眼角瞥见不离在揉自己的肩膀。 “小姐,我找你可找的好苦呦。”奶娘进来后抱怨道。 “奶娘,找小姐有事情么?”不离问。 奶娘白了她一眼,说:“不只是小姐,还有你,你们都把时间给忘记了是不是?” 不离恍然想到,晚上的宴会将要开始,而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傍晚,不知不觉就把一个下午给耗光了。 “我给忘记了。”凤宝宝吐出粉红小舌尖,调皮的说。 她跳下椅子,宽大的椅子里容了她和不离两人,有些拥挤,下来以后就显得太宽大,凤宝宝跟着不离一起回屋子里,先梳洗一番,再去赴宴。 凤府里头一年就热闹那么一会,其余时间都沉沉压抑着,说不上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 夜里小姐由奶娘带着过去,不离是下人,要过后才能入席。 花园里的戏台已经搭起,好几处的戏班子在昨日赶来,现在忙着在后台打扮,等会儿就要开唱。 远远就听见那边的喧闹声,总管扯着嗓子在叫下人按着顺序上菜,丫头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不离走了几步,揉着手臂上的酸麻的肉,和一个人撞上了。 “三夫人。”不离定睛一看,是三夫人,忙行礼。 桃红依旧是一身盛装,头上的饰物多了些稀罕的宝石,一样满眼红黄蓝绿,耀眼的很。 她笑吟吟说:“妹妹不去花园去做什么?” “去后院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离答道。 “秋风起了,也不多穿一件衣服。”桃红伸手,将不离胸前的衣襟收拢,那衣襟刚才被小姐抓乱,起了褶皱。 桃红的手长的就是富贵的手,手掌肉圆,指节圆润,一副富态像,做丫鬟的时候每天梳洗,不得休憩,也没有把手指养粗,做了好几个月的贵妇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短短几日就把手指养白,看起来更是水嫩,指若葱根。 她将不离胸前的衣襟抚平,手却没有离开,不离低头看着她的手指。 “谢谢姐姐关心。”不离有礼的答道。 说着,忽然一道暖风袭来,风里头混着暖香,一股温暖也跟着过来。 总之,一切都是暖的,和香的。 桃红依近不离的身,侧脸贴着她的耳际,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妹妹,你猜我昨儿在后院瞧见了什么?” “什么?”不离的语气依旧平稳,她的视线平直越过桃红的肩头,投放在远处。 远处,月光如瀑,自九天而下。屋顶青瓦上月光浮动。 “昨儿花园里,我见着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做这样的事……”话音到了此处便没了下落,余音含在桃红的唇齿间,埋进不离的耳朵里。 桃红的唇碰了不离的耳垂一下,只是一下,不离却全身发麻。 这…… 不离不敢置信的看向桃红,桃红眼角带着笑意,眼眸里一片绯红。 这便是了。桃红的眼神在说。 不离双手在袖中交握,以此平息了心中的波澜,话说出口的时候平静如常:“怕是姐姐看错了。” “你觉得姐姐我是个傻子么?你再猜,我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单单告诉你一个?”桃红眉端挑起,轻声说。 不离撇过头,说:“主子的事情,下人不该乱说。” “妹妹,你真傻。不过……我就喜欢。”桃红的话如同一颗糖球,含在嘴里头,舌尖转了一圈再说出来,粘粘糊糊,听的大约是三分明白。 不离迈步离开,长长的走廊,就听见她的脚步声。 桃红转身离开,与她的方向相反,听她身上珠翠摇晃声音清脆渐行渐远。 不离叹了一口气,额上是一层薄汗。 你再猜,为什么我不告诉别人就单单跟你说?桃红的声音依旧在耳畔。 这府里头都是秘密,放眼过去,不该看的东西那么多,不离一直守着她的视线,落在该落的地方。 在宴会上见到了一直无缘见到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许久日子来,二位夫人进了门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据说大夫人是凤天城城主的女儿,本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而嫁入了商人家中,未免是低就。进门以后带了好几箱嫁妆都放自己屋子里头,陪嫁的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说话含糊不清,两眼昏花,除了还会端菜送饭其余的都记不得。 大夫人进了她的院子就没有出门过,外人不得入内,由这个老妇人负责送饭菜。 旁人问老嬷嬷,夫人到底是什么模样,老嬷嬷却侧着脸说我们家小姐还小,出阁的日子远着呢。总之就是一问三不知。 时间久了也没有问出所以然来,大家也都放弃了。 大夫人的院子大门紧闭,阻挠了所有人的窥探视线。 二夫人的门终日是关着的,伺候她的也是府里的丫头,说是日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像个出家人,除了那满头青丝。 三夫人就是桃红。这个世间有无数个女子叫桃红,那本是最俗气的名字。十二岁被她爹爹卖进府里,从十二岁长到十六岁,出落的越发水灵,原本就是一个丫头命,到了年纪就随便许配给一个长工,没想到爬上了老爷的床,被收进去做了第三位夫人。 她自低贱处爬到人上头,自有无数人看不起她。 不过是一个贱人。旁人不屑的说。 而今她坐在主子的那桌里头,由几个下人伺候着,风光不与旧时同。 不离随后跟着下人们进了后花园,下人有下人的位置,也是满桌子好酒好菜。 “不离。”回头看见总管过来,在不离耳边说了几句,不离起身,往主子那桌走去。 凤之坐在主位上,他依旧一身白衣,热闹氛围里多一份清冷。凤宝宝坐在他的膝盖上,见到不离过来,仰着小脸,喜悦的说:“不离。” 身边依次是三位夫人,不离扫过一眼,心里有了大致印象。 坐在凤之身边最近的那位是个端庄的女子,头上一整套白玉点翠凤凰簪,面容沉静,只是一眼就落下个印象,是个有大家风范的女子。 坐在她身边的人低头不语,手执一串佛珠,青丝如墨,不带一丝修饰。 桃红一身艳红,一人饮酒,自顾自笑。 凤宝宝从凤之膝上跳下,拉起不离的手,往旁边单独放的那桌走去。 凤之见她离开,忙说:“宝宝,不陪爹爹么?” “不了,爹爹有够多的人陪了。”凤宝宝笑着说。 这一桌就只坐了两人,端上来的菜皆是涟漪特别为凤宝宝准备的,菜色清爽,纯白翠绿,爽口清淡。 不离夹了一块素食,放到凤宝宝嘴边,凤宝宝张嘴含住。 “慢些吃。”不离道。 凤宝宝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那边的人已经轮着好几圈,回头落在不离脸上。 “小姐,你看我做什么?”凤宝宝的视线太过诡异,不离起了疑惑。 凤宝宝道:“不离,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不离问。 “是啊,你见爹爹从不看几位娘亲一眼几位娘亲也不看爹爹一眼,反倒是大娘多看了二娘几眼,而三娘……”凤宝宝没说下去,她咬下不离筷子里的肉。 “咿呀……”这时候,戏台上的老生一声长叹,打破了宁静,打起了锣拉了二胡,热闹开始了,戏台上瞬间就闹开了。 一轮明月在头顶,照着大地。 夜里的云也是白色,轻轻飘过,秋风起了,风里头是桂花的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夜里有课,国庆假期冲掉的课这几天补上。明天有十一节课,看今晚能不能补上。 第21章 【贰拾壹】 戏文里唱的前几代的传奇,小而狭窄的戏台把一个朝代的兴衰演绎着。 每年必有的戏便是一代女皇,穿着黄色龙袍却头戴五彩珠冠的花旦坐于皇位上,朗声说着她的生平事迹。受天命,杀子,弃女,举殿试,创武举、自举、试官,薄赋敛、息干戈、省力役等诸多功过。(我想不出来所以直接中学历史书里抄武则天的描写。) 皇朝本有天命之说,当日女皇出世,便有相士观天象称其为帝王之象,而后以女子身份登上皇位,其所作所为不输给男人。 这一段年年都会演,凤之似乎最爱看这段。 忘记了是哪一年,凤之低头问坐在他膝盖上的凤宝宝:“宝宝,她是不是一个伟大的人?” 戏台被烛光包围,明亮的如同在云端之上,一片珠光与霞彩,恍若,看得分明不似人间。 凤宝宝说:“她一定很孤独。” 那便是了。身边无人陪着她,宠着她,她怎能不孤独? 记得那日,凤之难得失控朗笑,笑的那么用力。凤宝宝不得不捂着自己的耳朵,只因为那笑声让她的耳朵发疼。 小姐在酒席上吃了点糕点,喝了一口桂花酿就生了倦意,脸颊薄红,圆月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她轻轻拉了桌下不离的袖子,说:“不离,我们回屋去好不好,我困了。” 她说话时候咬着舌头,声音更是甜腻,比那桂花酿更是甜。 不离起身,拉起她的手,往凤之那桌走去。 凤之望着戏台入神,不离和凤宝宝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表情恍惚,眼神里似乎带着水光。 凤宝宝见过爹爹这样许多次,知道他是在回忆。而这不是她的回忆,所以她无从理解。 她在走到凤之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爹爹,我想回去了。” 凤之回过神来,应了几声。 不离和凤宝宝携手离开时候,这出戏演到了结局。 女皇身边原有一女相,此女聪慧,本是罪臣之女,被女皇钦点,辅佐她左右。 她生前衷心辅佐,定好要与女皇誓死相随,却在女皇死后背信弃义,苟且偷生,结果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当无数只箭刺穿那女人的身体时候,不离转身,回头忘了一眼,戏台上白衣女子缓缓倒下,那一刹那,仿佛有一枚针扎进她心脏中。 她心口刺疼,眉间皱起,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怎么了?”不离没有迈开步子,凤宝宝觉得奇怪,回头见她一动不动的望着戏台。不离的侧脸一半隐在黑暗中,出现一道轮廓,嘴唇紧抿,似心中有痛。 “刚刚为戏里的人心疼了一下。”不离回答道,戏已经结了,刚才还是衣冠如云的故事这下落下了幕,唱戏的人散了,那四四方方的戏台又安静了下来。 不离迈开步子,跟着小姐出了花园。 院子里的花匠刚将花木换过一轮,新鲜的花朵绽放,傍晚刚浇过水,花上还带着露珠,折射着冷冷的月光。 不离心里头还在反复回想那一幕,那身白衣,那散落在地的青丝,万箭穿心,万劫不复的结局。 那本是别人的故事,她却放在心头。 不知不觉凤宝宝松开了她的手,不离也没有发现,往前走了些时候,才发现凤宝宝不在身边。 回头去找寻她,她在她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不离与她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相望,说:“怎么又不走了?” 凤宝宝笑着说:“突然又不想那么早回去了。” “那去做哪里?”小姐要去哪里,不离也就跟着去。 “我们从后院出去。”凤宝宝说完,不离顿时被一股力压着胸口,呼吸不过来。 她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胸口的大石头让她无法言语。 凤宝宝的手勾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后院那条小道走去。 前几日,她在这里见到了一道缝隙。 前几天,她想过要逃走。 门开着一道缝隙,也许又是哪个糊涂的下人忘记关了。 门外的月光如这里一样,照着地面,光明与黑暗相伴而行。 门外的世界离不离就一步之远,她迈开一步就能走出门。 凤宝宝把她带到这里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她放开不离的手,抬头说:“我知道你那日想的是什么。你夜里做梦都在想着离开。” 不离心惊,胸口那块石头快压垮了她的肋骨。 凤宝宝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她依旧微笑,笑的甜甜的,红唇弯弯,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是笑进了眼睛里,但是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不离抓不住她真实的想法。 明明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明明毫无防备那么甜甜的对她微笑着,可是不离却觉得脊背发凉。 冷意是不断往上攀岩的藤蔓,从她脚下的地生出一直往上攀爬,爬进她的衣襟中,她打了一个冷颤。 “那天晚上我被不离的梦话吵醒,不离一直说要走,所以我想不离是想离开的,对不对?”凤宝宝说。 “我……”不离语塞。 那一夜梦里是真的说出口了?她不敢去想。 望向那扇门,门上没有重重的锁,推开来就是外面的世界。这个时候没有人在,下人都在听戏,凤之也不会过来,小姐…… 不离以眼神问小姐,为什么? 凤宝宝却一直是笑,不见悲伤,不见阴谋,那般天真无邪。 她们一直都僵持着。 不离终于是迈出了第一步,这一步,走的无比艰难。 她的脚上像是套上了沉沉枷锁,每一次迈步都负担着重量。 她走到了门口。 凤宝宝咬住了下唇,她早就没有力气笑了,回头望向走廊黑暗处隐没的人,眼泪都要开始流淌出来。 她急得想跺脚。 不离伸手推开了门。 木门粗糙,触碰上去时候一根木刺扎进了不离的手心,一阵吃疼。 为什么要出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可是不离的身子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自觉的往外走。 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她被吸了进去。 门轻巧的就打开了,外面是一条宽敞的路,路通往闹市,中秋节有夜市,人们都从家里出来,汇聚成人流。 熙熙融融的声音从路的尽头传到这里。 沿街而去,大红的灯笼挂满了两边,小贩将他们的东西都摆放出来。 车如流水马如龙。 不离鲜明的记得,她在荣城时候见过的中秋夜。 那时候荣城繁华,商贸往来连绵不断。 她还是小女孩,穿着夏衫,露出白白的胳膊和一截白白的腿。 有很多的小孩子和她一起,手里拿着一个小红灯笼在人群里跑来跑去。 负责照顾她的嬷嬷在她身后追她,一边追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嬷嬷已经跑不动了,她停下脚步喘着气,喊着她的名字:“子衿,别跑丢了,嬷嬷找不到你……” 耳边依稀还有声音,脚步声在这条弄堂里回荡。 子衿,子衿,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不离一步跨出了街口,瞬间被光包围住,被人群淹没着,她却觉得自己反倒像一道影子。 大红灯笼高挂,照亮了半边天。她张着眼睛把四周都看遍。 偶尔有人见到路边伫立的这个奇怪的女孩,看了她两眼,偶尔又转头,自顾自走路。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热闹,不离站在热闹里,却感觉不到喜悦。 不离想,够了。 够了。 妄想断了。在门里面的时候,她想要在外面看到的是什么,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只是记忆里的片段,她明明知道,一切都回不来了。因为那些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个小孩子嫌手里的红灯笼太小,丢到一边,跑去缠着娘,要她给他买一个新的,在火要把灯笼吞噬前,不离捡起灯笼,默默回转身。 她手执着红灯笼,有光照着她回家的路,她走的格外顺畅。 进了门,却看见一张已经哭的泪流满面的脸。 凤宝宝站在原地,两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不离她不要我了,爹爹你骗我。”凤宝宝哭得已经撕心裂肺,自不离到她身边为止,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这是第一次。小姐把不离的心都哭碎了。 她说过她不会离开的。不离记得。 她走到凤宝宝面前,慢慢跪下身,把红灯笼交到凤宝宝手里,抱起她温暖的身子,说:“我只是给你找红灯笼去。” 不离的下巴抵着凤宝宝的肩膀,凤宝宝感觉到她回来,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手里头被塞进一根小竹竿,竹竿削的圆滑,那端挂着一个小红灯笼。 红灯笼做的粗糙,灯笼的轮廓不圆,有些扁,外头用一层红纸糊上,红纸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兔子。兔子肥嘟嘟的,有着长长的耳朵和小小的屁股。 不离跪在地上抱着凤宝宝,在她耳边一声声的诉说:“不离再也不走了。外面没有我要的。小姐,不离就陪着你到老好不好?好不好?” “好。”凤宝宝往后在走廊上寻找那身白衣的人。那人在此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日在后花园,凤之低头嗅着手中的茉莉花。 茉莉花开到这个季节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依旧纯白浓香却显得衰弱。 凤之的脸色比茉莉花更白,凤宝宝伸手摸着他尖尖的下巴。 凤之亲吻她细嫩的手心,逗得凤宝宝轻笑不已。 凤之说道:“宝宝,爹爹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最难把握的东西就是人心,你如果不能完全把它握在掌中,它就会害你。” 凤宝宝乖巧的点头,说:“宝宝记得。” “不离的那颗心,你握住了么?”凤之低声问。 握住了么?这不是手里头的一颗糖果,比手掌来的小,张开手收拢五指,那糖就能在手掌中不被他人拿走。 那是一颗活生生的心。 “爹爹,宝宝不懂。”凤宝宝说。 凤之轻笑,他道:“爹爹再教你,你好好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课,是Photoshop的上机练习课,大约是不能写了~orz。 最近日期分散,我能努力的就尽量努力。 嗯。点头。 其实啊……本来啊……这个故事是要写成喜剧的……所以啊……所以我也在问自己,我怎么就写成了这样??? 第22章 22. 凤宝宝难得出门,独自一人走出了西厢。 她走过了花园,站在院子的门口。 几位夫人的院门都是并排而立,终日经闭的门就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 新婚时候贴上的红色对联和大红灯笼都已经被雨水洗刷去了颜色,灯笼上的流苏剩下几根,零零散散的拖着,在风里散漫的晃动身子。 凤宝宝站在门口,说不出的好奇,她听里头有欢笑声,说话声,不过都是一个人的声音,却把她的好奇心引了出来。 里头的人突然喊道:“是凤家小姐么?还不快进来。” 凤宝宝伸手推开门,门本就是虚掩,指尖刚沾到,门就自己开了。 门里头是一处静谧的院子。 绣球花到长到人腰上,开着黄色不知名花朵的小树也有半人高,野草重生,密密麻麻的杂草覆盖了地面,藤蔓胡乱攀爬,看起来却不显得杂乱。 院子中间放了一个石头桌子和几把石凳子,上面放着一壶酒,酒壶边伴着一个小酒杯。 那里坐着两人,凤宝宝认出是大娘和二娘。 大娘笑的颇为爽快,不似女子扭扭捏捏,她手一挥,大气的说:“过来。” 凤宝宝走过去。走到她面前,大娘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她也把大娘打量一番。 在中秋夜里见到的这位大夫人头戴珠簪脸上精心修饰,看起来精致美丽,这时候只点了胭脂,嘴唇红艳,其余毫不掩饰,比之前多了几分亲近。 而二娘不染尘埃,仿佛庵堂里的观音拈花而笑,她双手合十,口中轻念佛号。 “我刚刚在和她讲笑话呢,她却觉得悲哀,该笑的时候不笑,你说这人可怜不可怜。”大娘指着二娘,低头问宝宝。 二娘数着佛珠,说:“这本是世间悲苦之事。” “也是可笑之事。”她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只是一瞬,转眼又是端庄神色,对凤宝宝说话时候,笑语嫣然,谈吐之间尽是大家风范。 “外人的人定是在猜,我这个后妈是来抢小姐的福的。小姐,你也这样想的么?”大娘拿了垫子,放在石凳上,秋凉时分,怕小姐坐上面冻到了。 凤宝宝小小的身子与她们平座,低她们些许,她们需要低头与她对话。 凤宝宝笑道:“二位娘是可亲的,宝宝看着就喜欢。” “小丫头如果那么容易就喜欢人了,当心被人骗去。”大娘饮了一杯酒,摇头说。二娘皱眉,低声说:“你有伤在身,少喝些。” 伤?凤宝宝听到了这个字眼,看向大娘。 大娘毫不在意,对她道:“你爹爹你家里头的东西也都还是你的,我俩绝不跟你抢。” 凤宝宝说:“如果是我的那是抢不走的。” “这话说的真是……怎么来形容呢?文儿啊,你也说一句听听看,讨我欢心。”大娘转而对二娘说。 二娘白了她一眼,道:“你喝多了。” “啧啧……”大娘摇头。 对话间,大娘透露了些给凤宝宝,她不是什么城主女儿,而二娘也不是凤城尼姑庵里出来的人,她俩自皇城逃难而来,这会儿只是借住凤府。 凤之这个娘娘腔算是义气,以这种方式救她们,虽然心里头不爽快,但是大娘还是慷慨的原谅了他。 这其中多少缘由,凤宝宝没在问下去,她和大娘说了些话,大娘会说笑话,笑话里头都是贪心世人的可笑结局,大娘打心底觉得那是可笑的,说完都会发笑,而二娘却在一边默念佛号。 直到外面传来不离焦急的声音,她叫着凤宝宝,怕是寻她寻的急了。 凤宝宝忙起身,和两位后娘道了一声就匆匆忙忙跑出去。 “小姐,记得下次再来找我们,你二娘沉着脸,我连说话的人都找不着。”大娘向凤宝宝挥手,说。 “宝宝知道。”凤宝宝走出门,就看见不离脚步匆忙在四处寻找她。 “小姐……”不离走遍了西厢,找遍了花园都不见小姐的痕迹,跑了一圈回到了这里。 “不离,我在这儿,没走丢呢。”凤宝宝站在大娘院子的门口,笑嘻嘻的说。 “你可把我急坏了。”见着了小姐,心里头的石头也落下了,她急急忙忙过来,叹了一口气。 其实还有怨的,不说一声就消失不见,就怕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咳嗽了遇冷了摔倒了,都惦记着,找遍了半个府都找不到人,更怕出什么意外,现在出现在面前却是脸色通红,笑得灿烂,这个小祖宗可曾知道她心底的苦,不离堵着一口气。 凤宝宝伸出手,钩住她的尾指,轻轻说了声:“不离,我饿了。” 一句话出来,不离的气唰的都放过了。 不离说:“涟漪姑娘备了些甜点,还放在桌上,这会儿过去还能吃到热的。” “那快点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那日凤府的门口停了一辆大马车,四匹西域来的健壮白马站成一排,漂亮的鬓毛编成辫子,夹杂着金色的穗子。 马车上刷着金漆,周身金碧辉煌,那天太阳也大,照的马车金光闪闪,竟然把不小心路过的人的眼睛给弄瞎了。 马车上下来两人。 一人圆乎乎的,脑袋圆,手臂圆,身子圆,腿脚圆,就跟无数个圆球组成的木偶装在金色的布袋子里,生怕一个不小心散架了里头的球都滚开来。 他见到人就笑,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也是圆圆的,嘴巴张开,呼呼的笑着。 而后下来的是个瘦小的男孩子,穿着一身金色衣裳,脖子上的纯金项圈还挂着一颗巨大无比的红宝石,瘦弱的手臂上戴着好几个金手镯,脚上也是。 一移动,就跟一对金子在走路一样。 两人被总管迎进了府,偶尔路过见着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凤府是什么地方,凤天城的土皇帝,哪个人不是眼睛长在脑袋上,见谁都是趾高气扬,这回却对两堆金子点头哈腰了,任谁见了都会掉下巴。 两堆金子……不,是父子两人进了府里,凤府的大门徐徐关上。 总管弯腰,毕恭毕敬的说:“金老爷,老爷已经在堂上等候多时了。” 金元宝笑容更盛,说:“真是客气客气,金某惭愧惭愧。” “爹爹,我想去玩了。”他牵着的小孩仰头不耐的说,别看他爹爹长的圆,他却是一副面黄肌瘦样子,细细的胳膊和细细的脚,脸上没多余的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副闲不住的样子。 “满堂啊,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做客人要有做客人的样子。” “切。”小孩子不屑一顾。 总管好脾气的说:“金老爷放心,我会派奶娘来照顾少爷的。” “真是客气客气。”金元宝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把金少爷交给在一边的奶娘,他和总管一起去见凤之。 等一团金色消失在走廊那边,这里头,金少爷也不见了人影,长的瘦小的好处就是溜的快,泥鳅一样一摆尾巴就逃走不见人影。 奶娘急得叫下人都去帮忙找他,要是被总管知道了还不定是一顿责骂。 这时候凤宝宝和不离坐在院子的树下吃甜点,一张白纸摊开在石桌上,不离手执毛笔,在上头写着字,平日里要照顾小姐和忙下人的工作,只有闲暇时候才有空练字。 凤宝宝也闲的无聊,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了一支笔,沾满墨水,重重的点在白纸上,画出一条粗重的黑线来,再加一笔,抹出两条线来。 她也不知道具体要画什么东西,这是闲暇时候着实无趣了。 桌子上摆着一个黑漆鎏金六瓣莲花状的碟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六种颜色的糕点,各种颜色占据一朵花瓣,六色的花朵绽放,看起来着实鲜艳好看。 一只细瘦的手偷偷伸过去,抓了红色的玫瑰糕点,忙收回来。 桌子底下躲着一个小人,把糕点往嘴巴里塞。 “好吃,真好吃。”那人一边吃还一边说着。 抬头看见两张脸近在咫尺。 一张脸圆圆的,白白的,粉粉的,跟一只红豆馅糯米圆子一样,白里头微微透出一层红。 另外一张脸长的甚是好看,跟仙女儿一样,他看着居然就这样出神,咬了一半的玫瑰糕从嘴巴里掉出来,掉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东西?”凤宝宝不屑的看着他。 他回过神来,见糕点掉在了地上忙捡起来,拍去上面的沙子,往嘴巴里塞。“不能浪费,被爹爹知道了要骂的。” 凤宝宝看不过去,要叫人把他赶出去,不离看这人身上的穿着打扮,全是金子,就好像把金子往身上挂一样,绝对不是平常人家,大约是府里来的客人,安抚着凤宝宝。 “对不住,是我一时没看住金少爷。”奶娘进来看到金少爷也看到了小姐和不离,吓得不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说。 凤宝宝指着那人,说:“带他下去。” 金满堂见那两人无暇管他,索性把六色的碟子都拿过来,抱在坏里,往自己嘴巴里塞。 凤宝宝指向他时候,大家都去看他,他嘴里塞了一块绿色的绿豆糕,黄色的桂花糕,白色的雪花膏,把嘴巴都塞涨起来。 “窝吥耀粥……”他拼命摇头,把碟子往桌子上一扔,不管好吃的甜点,直接抱住不离的腿。 凤宝宝走下椅子,抬腿往他踹去。 他的个子瘦小,一脚就被踹倒在地上,倒下以后开始打滚,嚎啕大哭:“爹爹啊!好疼啊!” 这一脚耗了凤宝宝的力气,她站稳身子却咳嗽起来,越来越急促,不离跪在地上轻拍着她的背,急切的说:“小姐,别生气,轻轻的呼吸,对。” 总之就是一阵乱。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这东西啊…… 为了十一,把之前的课都给补回来,忙了好一阵子。十一不回家,在学校写文。 大家十一快乐,如果不上课更快乐。 今晚是来不及了,大家歇息吧!鞠躬退下 ????????????????撒花?????????????? 第23章 23. 金家少爷在小姐屋子前的躺椅上缩着睡着了,手里抱着那个小碟子,里头的甜点都被他一个人吃光,末了还把碟子舔了一遍,才肯睡去。 梦里头不知道牵挂着什么,呢喃地说着迷糊的梦话。 大约是什么好吃,别拿他糕点这样的胡话。 凤宝宝的情绪起伏后旧疾复发,被不离抱上床,找来下人立刻煎药,先是服了一点药丸,把气理顺了,再等着汤药上来。 “小姐你在气什么?”虽然凤宝宝不再咳嗽喘气,呼吸平顺了下来,不过现在嘟着嘴巴闹脾气,心情还是没有好开来。 “奶娘,把他带下去,我不要见着他。爹爹说什么我不管,他就不能在这里。”凤宝宝交代门外站着的奶娘。 奶娘不敢擅自做主,这贵客还睡的好好的,她没胆子动他,这不是为难她么。 等凤宝宝终于是喝了药睡去了,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不离走出门,刚要跟奶娘说先听小姐的,却在这时候见一群人往这里过来,已经到了门口。 凤之身边伴着的是个圆鼓鼓的人,手圆身子圆,脸也是圆的,笑的慈眉善目,一脸和蔼,他见到自己的儿子躺在门外睡的香甜,笑嘻嘻的道谢,说:“劳烦奶娘照顾了。” “奴婢不敢。”奶娘惶恐,忙行礼退下。 凤之今日的心情却不好,脸色沉着,虽然平日里也是这副样子,但是不离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怒气,似乎他始终在不悦的情绪中。 “听说小姐发病了?”凤之低声问不离,不离说:“刚刚咳嗽了些时候,现在服了药好多了,已经睡下。” 凤之拧眉,说:“好好照顾着小姐。如果小姐再有事情,我定要你好看。” “奴婢知道。”不离答道。 倒是金元宝多看了不离几眼,而后惊讶的叹道:“咦!” “金爷怎么了?”凤之问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 金元宝忙低下头,瑟缩的道:“这不是见着美丽的女子看花了眼么,这姑娘长的好生美貌。” “哼。”凤之冷笑,金老爷与他应该相识许久,否则一向冷漠的凤之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表情。 金元宝搓着后脑勺,呵呵的傻笑,眼神还是偷偷的往不离身上去。 “姑娘真的长的就跟仙女一样。”金元宝说出跟金满堂一样的话来。 而后凤之带着金元宝进了小姐的屋子,屋门关上,其余的人被挡在门外。 屋子里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沁入鼻端,熏的人鼻子发酸。 没了外人,凤之换了脸色,凝重的表情表露出来。 他斜眼看了一眼金元宝,道:“她睡着,别打扰到她。” 金元宝说:“我只想磕几个头罢了。”他往前走了几步,隔着纱帐,见到帐内躺着的小人,突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说:“陛下,不能再辅佐您身边,望陛下原谅。”说完,他又磕头,脑袋撞着地面,一声比一声重。 “二十年前,您从死人堆里救下微臣,给微臣活命的机会,微臣发誓这辈子都效忠陛下,陛下仙去,微臣忍辱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接陛下回皇城,看着陛下再度君临天下。可惜微臣命薄,不久于人世,不能再见陛下一面,如若泉下有知,能亲眼看着陛下重登九五之尊,臣死而无憾。陛下,万望保重。”金元宝跪起身,却已经是满脸泪水,他望向身边的凤之,说:“我心中唯一遗憾便是我的儿子。如若他能辅佐陛下我也高兴了,可惜……”金元宝无不感叹。 凤之道:“你是不信我?” “绝不是这样。”金元宝忙道歉,说:“犬子不成器,怕是一个累赘,如果将来有个万一,请下手轻点给他一个痛快。” 凤之薄唇间溢出一声冷笑,说:“金元宝,你比我想的还狠心。” “到时候真要动手了,我定是下不来手,不过我相信你下手的时候绝对不会犹豫。”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的命运,金元宝方才说的残忍,现在却是万分不忍,他咬牙切齿,悲苦万分,说:“我为我的儿子求个好下场有什么不对,你凤之杀人何时心疼过。叫你下手轻点,也是为我的儿子好。” 凤之冷笑,扭头不再看他。 金元宝起身,再度回首望了床上那小人一眼,擦干眼泪出了门。 门打开的刹那,他就是个满脸笑容的金老爷。 “小姐长的好生可爱,怕是天上的玉女下凡吧。”他笑脸迎人,脸上堆起了一层褶皱。 “我听赶马车的叔叔说他见过天上的仙女下凡,漂亮的跟一朵花一样,今天见着了姐姐,就相信了叔叔说的话了,真是有仙女下凡的,姐姐,你倒是说嘛,你是不是真从天上来的?”金少爷缠着不离,绕着她撒娇。 不离见他小小年纪嘴巴却是甜的很,甜言蜜语说得无比流畅,也奇怪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一样米养百样人,也许这就是世间的奇异之处。 “姐姐,人家要知道嘛!”见不离不睬他,金满堂钻到桌子的另外一边,到不离面前,非要一个结果。 不离虽然不理睬他,却不恼怒,也许是因为小孩子容易让人原谅,不离没有太多的怪罪这个孩子孟浪,纵容了几分。 不离弯下身,对他说:“少爷,你是客人,奴婢不好打扰你,现在奴婢要去收拾屋子,请少爷让一让好么?” 听到不离拒绝他,金满堂嘟起嘴吧,说:“不要。” “不离。”这回小姐在屋子里候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不离回来,这下生气了,在屋子里摔东西。 凤宝宝没有力气,身体又小,抓不到大的东西摔,就叫奶娘手捧着瓷器让她摔,她摔一个,奶娘递过来一个。 等不离到了门口,一块瓷片划过她的脸颊,她还没时间察觉到疼,已经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 是血。不离捂着脸颊,忙倒退几步,没有进门。 “不离。”凤宝宝见不离又出去了,往外走。 不离怕小姐见到血会怕,在外头说:“不离突然想起要给小姐带的甜羹没有带过来,现在就去拿,等下再来见小姐。” 小姐走出门的时候,不离已经走远了。 凤宝宝坐在门槛上,望着不离逃走时候摇摆不定的身影,低声说:“谁说要吃甜羹了。” 不离走到后院,拿出手绢擦去脸颊上的血,血擦去后还会流出,反复几次,等手绢没一处干净时候才停下来。 不离在厨房里打了水照自己的脸颊,看不出伤痕才放心。 走去厨房里,想起刚才随口撒的谎言,想摆脱涟漪姑娘做一碗甜羹,却看到涟漪坐在门槛上,魂不在身体里,两眼失神,望着前方眼里却找不到焦距。 不离走上前,小声说了句:“涟漪姑娘。” 涟漪猛的回神,看向发声的人,眼神凌厉,带着狠劲。 不离被她这样的眼神吓住,如同眼前站着的不是涟漪,而是一条毒蛇,毒蛇的眼睛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恶狠狠的刺向她。 “是你啊,不伺候小姐,到这里来干嘛?”再眨眼,却见涟漪托着下巴懒洋洋的问道,刚才的眼神还残留在自己的眼睛里,而此刻却全然不见刚才的紧张。 “不知道涟漪姑娘是不是有空,能否做一碗甜羹?” “甜羹?你馋嘴?”涟漪问不离。 不离摇头,想到什么,又点头。 她的反复让涟漪嘴角扯出笑容,却是淡淡的,道:“没料到不离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离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说了声谢谢。 涟漪起身,走向炉灶。 不离在旁边看着,发觉涟漪全然不在状态。 她生了好几次火都没有把火生起来,她盯着炉灶里的火失神,回过神来眼睛刺痛,捂着眼睛流泪,而后是差点把盐当成了糖,幸亏不离阻止了她,否则好好的一碗甜羹就要变成了咸羹。 “涟漪姑娘怕是累了吧。”不离善解人意的说。 涟漪却以冷笑相对,道:“你又知道了?” 涟漪的不友好是直接表露出来的,不离见她那么明显的表示了情绪,收住了话,接过涟漪手里的东西,自己掌厨。 “不离……”涟漪看她许久,不离感觉得出来,也感觉到这眼神的异样。 “涟漪姑娘,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离给她一个笑容,道。 “只是想和你聊聊家常。”涟漪轻笑,说:“不离,你记得皇城么?” 皇城?不离皱眉,她自小在荣城长大,那里距离皇城十万八千里,而父亲心中只有前朝女皇这个九五之尊,对而后继承皇位的人不屑一顾,从未带她去过皇城,只是不知道涟漪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你想回去么?”涟漪定定的看着她,不离与她对视片刻,觉得她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情绪,定在自己脸上,似要刺进肉里,被她的眼神盯到的地方微有疼痛,不离低下头。 涟漪再问:“你想回家么?” “不想了。”不离轻松答道。 “为何?”涟漪握住她的手,追问。 “我早就没了家。”不离收回手,说得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她早些的家,早是一片废墟,在那场战争中化为尘埃,现在,小姐的身边就是她的家。 “你可曾心有不甘?”涟漪咆哮。 “我甘愿。”不离冷静应答。 “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涟漪怒极反笑,愤世嫉俗。她离开时候裙摆因为她的转身而扬起。 那么漂亮的一朵花,取自天上彩虹的颜色,层层叠叠,繁华妖娆。 不离突然想起书中读过的一段,有一种花,皇城那里独有,它的颜色取自天上彩虹的颜色,它开花时候花瓣层叠繁复,一时间姹紫嫣红,眼花缭乱。 每年的春天,只有一日,皇城郊外的那片大地上都开满了这种花。 花香四溢,宽阔的大地上放眼过去,花开到了天边,仿佛彩虹落到了地上。 涟漪……那花的名字,谁都不知道,也许它就叫涟漪。 不离尝了一口甜羹的味道,甜淡适中,应该是小姐喜欢的口味。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全天都是课,昨日通宵仓惶赶出这一章。 嫁人这种事情,也是迫于无奈,剧情就不透露了,之后细细说来。 第24章 三日后金元宝带着他家的小少爷离开凤天城,走前还特地到凤宝宝面前辞行。 他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箱子,黑檀木质地,外头用金箔珠蚌琉璃片镶嵌出一幅蝶恋花的图案。 花是五色琉璃片做成,颜色鲜艳,而那只蚌片做身的蝴蝶停在花上,栩栩如生。 箱子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小锁,珠光迎面而来。 里头是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每一棵都做得一模一样,圆润光滑。 这些宝石珠子都打磨成小圆珠子,凤宝宝伸手拿了一颗过来,在手心里头把玩着。 凤宝宝拿的那颗晶莹剔透,是水晶质地,放在手心滚来滚去,一个光斑也跟着来回移动。 金元宝见到凤宝宝喜欢,才松了一口气,不知觉的摸了一把脸,脸上都是汗水。 金满堂这几日寄住在凤家,却总是缠着不离。走时候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不离和凤府好吃的甜品。 他被他的爹爹拉着手,困在身边,一步都不得离开。 “小姐喜欢就收下,我们那里人喜欢拿这个当弹珠,就是在地上弹,一个击打一个,啪的一声散开来,非常好玩的。”金元宝两手比划着弹珠散开时候的样子,表情夸张,把凤宝宝逗的呵呵笑。 “谢谢金叔叔。”凤宝宝道谢。 金元宝瞬间闪过拘谨神色,有那么几分不自在,抓着袖子,说:“小姐喜欢就好。” “我们也该回皇城,就不打扰小姐歇息了。”金元宝拉起金满堂的手离开,金满堂另外一只手抱着一大堆凤府特别准备的糕点,一手被他爹爹胖胖的手牵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带。 他的头往后看,乌黑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不离不放。 直到人消失不见,头还是往后扭。 凤宝宝手里头拿了两颗宝石珠子,一颗红色一颗绿色,捏着相互撞击。 不离估算了一下,这一盒东西少说也值万两黄金,却被金老爷说成是小孩把玩的弹珠。 这种挥霍和奢侈,即使是在凤家那么多年,也从未见过。 凤之送金元宝到凤府门口,高头大马镀金马车已经停在门口,金元宝先把金满堂抱进车子里。 “这一箱东西怕是耗尽了你一半家产吧。”凤之说,他望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马车,露出嫌恶的表情,这人的品味永远是那么低下。 “值得的。”金元宝道,“犬子无能,即使日后掌权,也是个败家子,守不住家产。” “如今,你们金家还能撑多久?”凤之问。 金家曾经是皇朝首富,独掌盐路,以官家买办身份起家,而后涉及各行各业,如若金家倒了这个皇朝的经济也算是倒了一半了。 这座大山历时数十年才堆起来,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都倾倒。 金元宝以袖子抹汗,汗水湿透了布料,他弯下腰,面露惭愧之色:“怕是只有两三年了。” “昨儿你为何不说?” “着实是……我说不出口,你这个死娘娘腔还想我怎么样!男人好面子你懂不懂!”金元宝好脾气也有恼怒时候,站起身指着凤之的鼻尖怒骂。 凤之嘴角溢出冰冷的讥笑,清清淡淡的道:“金家不是想倒就能倒的。” “反正我都要死了,死后什么事情都由你来负担,我不管。”金元宝转身,潇洒的把一切责任都抛给了凤之,滚圆的身子在爬上马车的时候耗了些力气,由赶马车的车夫帮忙扶上去,上了车又是一阵气喘,汗流浃背,对站在门口的凤之说道:“凤之,如果你是个娘们我真想娶了你。” 你……凤之面露凶色,眼睛里闪过幽光,而这时候赶马车的车夫一甩辫子,啪的一声,打在白马身上,骏马撒开蹄子,高声嘶叫,快速跑开。 凤之目送马车离去,袖子里紧握的手慢慢放开,靠在身后,他溢出一声叹息,说:“我还能等多久?” 当年护送命定女子逃离皇城的那些人,有几个活到了现在。 那年,他们算尽了一切,却忘记人也是会死的。 从一颗微小的种子播下土地到抽枝长叶,开出花朵,再到枯萎,回归泥土,来来回回一个春秋。 春初种下的种子在夏末长的绿绿葱葱,到了夏末花开酴醾,秋末衰败,落叶归根,到了冬日,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地间一片雪白,黑色的种子被埋在雪下。 可以预见,明年的春天,这里依旧会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一个春秋过去,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似乎在早晨醒来,夜里睡去,反复着,日子就过去了。 凤家的小姐转眼到了金钗之年,十二出头,而不离早已是过了碧玉年纪,在寻常百姓家里大约是要嫁人了。 在这两年时间了,发生了许多事情。 大娘在秋末病逝,原本前几日还看她谈笑风生,在月下饮酒,与凤家小姐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东有万里浩瀚的大海,西有无边无际的沙漠,来回就是一生辰光。 中秋夜还看她一身开蓝色长裙,翡翠珠簪明月铛双鱼玉佩。 恍惚到了秋末,早上醒来就见凤府挂了白幔,披麻戴孝,仿佛一夜之间降了一场白雪,把凤府都给淹没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有料到还好端端的人就走了。 伺候大娘的嬷嬷老眼昏花,说话含糊不轻,在人死以后连哭都忘记了,当他人叫她别太难过时候还啐骂道:“我家小姐还好端端的,诅咒她作甚?” 好端端的?谁不知道她家小姐夜里连吐好几口血,末了没了气息,这样断了芳魂,等早上有人发现已经见了阎王爷。 糊涂了道是件快乐的事情,至少,忘记了该悲伤的悲伤,依旧停在那时的记忆里。 凤宝宝披上了麻布服,头上戴白,被不离牵着走进了灵堂。 二娘跪在蒲团上,低头诵念经文。 “二娘。”凤宝宝跪在二娘身边。 二娘闭着眼睛,佛珠自她手中穿过,一颗一颗,她未听见凤宝宝的声音,仿佛世间就她一人,她的心是佛前的莲花。 “二娘。”凤宝宝对二娘说,二娘这才张开眼睛,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她总是个任性的人。我素来知道。”不再言语,随后解下手腕上的佛珠,戴在凤宝宝的手上,说:“人生在世欢喜一场,几多相逢皆是无缘无故。我与你有缘,奈何缘浅,也是结束时候了。” 凤宝宝乖巧的收了她的佛珠,说:“爹爹早些时候就告诉过宝宝,二位娘亲不是久住之人。” “哦?他真告诉你了?” “爹爹让我先知道,到时候就不会难过。” 二娘难得露出了微笑,轻轻划过她的唇角。 “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二娘说。 凤宝宝揪住了她的衣袖,道:“二娘,可是,我还是会难过。” “我见过许多人离开,每一次有人离开,我就对自己说,我还有很多人陪着我,等到有一天,我只剩下她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难过。”二娘抚摸着凤宝宝的头,轻声说。 “我还有爹爹,我还有干娘,我还有不离。”凤宝宝数着相伴她身边的人,他们都还没走,所以她是幸福的。 “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经历这些。”二娘脸上露出了倦意,她起身离开,毫无眷恋,仿佛那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她的亲人,而她与她毫无关联。 她的心波澜不兴,所以才会那么轻巧的转身。 不离在门口候着,二娘出来以后,她轻轻说了一声:“万望节哀。” 素衣女子只是轻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 背影仿佛一朵白莲。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好不好?”不离蹲在凤宝宝面前,小心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怕她难过,难过总是伤身的。 “二娘说人总会死的。” “是的。”不离说。谁都会死,王侯将相,平民走卒,一花一草都会有死的一天。 凤宝宝抓住不离的手指,说:“可是我不想你死。” “小姐又说傻话了。”不离道。除非是石头,或是泥土,千万年不变,那才是不死的。 凤宝宝低下头,五指圈住不离修长的手指,说:“可是,你死了我会难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难过,但是肯定是我不要的。” “小姐……”不离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她见小姐越发沉浸在悲哀中,忙安慰道。 凤之站在门口,放眼过去,四周被白色包围,死气沉沉,陷进悲伤中。 家里有丧事,总不是愉快的事情。 他只是不想记起好几十年前的画面,那日也如今日一样,目所能及处,皆是犒素。 凤宝宝抬头看向他,说:“爹爹。” 凤之点头,没有跨进门槛,见到了凤宝宝手中的佛珠,问:“你二娘呢?” “她回去了,走前送了我这个。”凤宝宝抬起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散发着静谧的光芒。 “你好好收着。”凤之说,说完便离开了。 再度路过二夫人的院门口时候,凤宝宝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不离以为她想进去,说:“小姐,我们要去看望二夫人么?” 凤宝宝摇头,说:“不了。二娘不喜欢我们打扰她。以后也不用去了。” 不离点头称是。 门里头任有人在佛前念经,虔心祈祷,但是凤宝宝知道,那里早就没有二娘了。 记得中秋宴会后,大娘与二娘邀她到院子里说话。 那日,二娘难得的喝了酒,面上浮起一层淡红,在月下低头,仿佛娇羞的莲花。 大娘将凤宝宝抱在她的怀中,素来没有被母亲抱过的凤宝宝在她身上找了温暖。 “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你很好,你爹爹也很好。不过,这里还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大娘说。 “那是哪里?”凤宝宝问。 “我们会去寻一处地方,有山有水,乡邻几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是谁,也不会有人问我们从哪里来,那里没有朝代更迭,没有世俗纠缠。”大娘说着,突然自顾自笑起来,她对凤宝宝说:“小姐,这像不像一个梦?” 凤宝宝眨着眼睛,说:“是真的。” “等我找打了那么一处地方,就把你二娘接回去,你二娘以前住的地方,虽然在云端,却是那么冷的一处囚牢。真可怜……”说完,眼睛转到二娘身上,二娘轻轻拍了她一下,说:“对孩子说什么。” “那不说便是了。”大娘轻笑。 大娘想必是找到了那么一个地方。凤宝宝想。 第25章 25. 大娘走后,二娘再没有出现过,那扇门永远关着,仿佛止了声息。 三夫人桃红就当了凤府的家,不过家里有不离管着,桃红要做主,还要看不离脸色。 凤之不管家里的事情,他要么就是离开,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回来就是呆在他的屋子里,那个走廊尽头与世隔绝的屋子。 凤之而后又娶了三四位夫人,都是貌美如花,青春年少的少女,自哪里来,家住何处,父母居何位?大家都不知道,这些少女嫁进了凤府的门,做了富家少奶奶,享尽了荣华富贵,受尽了世间女子的艳羡。 硕大的凤府里头发生了多少事情,和凤宝宝还有不离又有多大干系。 不过是偶尔的谈话里的内容。 “爹爹又娶了一个娘进门。”凤宝宝坐在不离身边,斜着头说道。 察言观色,小姐没有生气,不离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笔,说:“第七位夫人。” “府里又要热闹一阵了。”凤宝宝说。 府里甚少热闹,而今却全靠着这一次次的婚宴热闹起来。 不知道凤之中了什么邪,把那些女子娶进门放家里头,也许是觉得凤府里头太冷清了,一个小姐一个老爷,大宅子里就装了两个人,显得没有生气,像要把这个冷清空寂的凤府填满一样,把人一个个的装进来。 这已经是第七位夫人了。 大夫人去世,二夫人终日吃斋念佛不曾出门见人,大家也都忘记了这里有一个二夫人,倒是三夫人平日里频繁出现,此后进门的几位夫人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一些女人混在一起不是勾心斗角就是聚成一圈,倒是给府里添了热闹。 不知道这是不是凤之想要的结果。 再热闹也进不了西厢。凤宝宝不愿别人来打扰,新夫人也不需要去讨好这个难伺候的小姐,倒是省了心。 张嘴,一颗金丝蜜枣塞进了凤宝宝的嘴巴里,冬日里的太阳在头顶挂着,洒下金色的光芒,照在小脸蛋上是让人舒服的暖。 凤宝宝白嫩的手抓起一颗,塞进不离嘴巴里,对不离说:“你也吃。” 不离的嘴唇软的就像是滑腻的冻,蜜枣塞进去了,手指还在上面徘徊。 小姐玩上了瘾,不离嘴唇上涂抹的胭脂都到了她的手指上。 唇上被一只手指轻轻拂过,过处如有许多蚂蚁爬行,不离微抿唇,把凤宝宝的手指压住,凤宝宝却觉得有趣,嘻嘻笑着。 舌尖的蜜枣散着甜腻的味道。不离吞咽了一口口水,把甜味都给吞了下去。 “小姐,看把你手弄脏了。”不离拿手绢要把凤宝宝手上的胭脂擦掉。 凤宝宝却不让,她把胭脂往自己嘴巴上抹,原本粉红如花瓣的嘴唇上抹上了鲜红的胭脂,抹出了边界,糊开了一片。 “这边出来了。小姐喜欢,下次教你怎么抹。”不离以指腹擦去凤宝宝唇上多出的胭脂。 凤宝宝的脸庞还是稚嫩的孩子气,而今涂抹了胭脂,看起来像偷偷穿上大人衣裳的小孩,有种可爱的憨态,怎么都像是长不大的娃娃。 “干娘说要嫁人了的女儿才会抹胭脂。不离是要嫁人了么?” “不离不会嫁人,打定了主意要陪小姐到老的。”不离说。 凤宝宝喜欢听见这样的话,看着不离露出满意的笑。 不离前脚踏出院子,就听见有人发出一阵轻笑,笑声虽然轻,她是故意想引起她的注意。 三夫人站在一边,倚着走廊的柱子,对不离说:“瞧我刚才见着了什么?” “姐姐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不离问道。 “来这里当然是找你,难不成是找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过,见着那画面,跟我屋子里屏风上画两朵好看的花一样。”桃红掩唇而笑。 “姐姐是看花了眼。”不离说。 桃红倒在她身上笑的花枝乱颤,满头珠翠,晃得人眼花,见她头上又换了行头,越发奢华。 “姐姐是看花眼了,我说妹妹,你可知道老爷又娶了一房?”桃红问。 “听说了。” 接二连三的娶人进来,凤府的人也习惯了,不慌不忙的把事情做完,等着良辰吉日把新人娶进门。 之前的几位夫人心底是怎么想的,大家都不关心,她们都好似被搬进来的花,放在花园里装点了精致,偶尔浇点水就不需要操心。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也许你不知道。”桃红顺势搂住不离的腰,贴着她,暖玉温香,一股子甜腻味道。 “什么?”不离问。 “呵呵,想知道?”桃红贴着她的耳朵说。 “也许不是我该关心的。” “不。”桃红的手指点住不离的唇,而后摩挲起来,像小姐做的那回事情。她笑道:“我见你家小姐也是这样对你的,你可有动情了?” “姐姐!”不离冷言说道。 桃红恍然大悟状:“忘了,她还是个小女孩。不过这事,你肯定要知道的,这事情啊,跟你家宝贝小姐有关,你想要了解了,就到我院子里来找我。我等着你。” 说完,转身离开。 养在凤府里的这些年,桃红将根深深扎在凤府的土地里,拼命吸收着养分,一株杂草居然就长成了一朵妖娆的花。 她是个贪心的,不离明白,在凤府的这些日子里,她伸手拿了不少钱,凤府家大业大,上面的人允她这样做了,不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心里想着这事情,不离一个下午心绪不宁,她无端猜测这事情到底是什么,似有一种预感在心头,与她小姐有关,也与她有关。 那是桃红脸上带着神秘笑容离去,是有十足的把握不离肯定会去问她,追根究底问一个明白。 夜里,小姐服了一味药,早早的睡下了。 因为那药有安眠的效果,所以中间不会苏醒,不离待确定小姐睡去以后,坐起身,重新穿上衣裳,小心的出了门。 冬日的夜万籁俱静,有寒风吹过,在耳畔呼啸,一缕冷气钻进了不离的衣襟,冷意沿着脊椎蔓延全身。 不离加快了脚步,走过寂静无人的走廊,走过花影森冷的花园,推开了后院的门。 推开屋子的门,里头没有光,女子脂粉的香味混合着熏香,香味腻人,呼吸了冷气而发冷的鼻端有了片刻痒意。 不离在黑暗里凭着记忆走到了床前。 床上有人轻轻说:“就知道你会来,等着你过来。” 不离坐在床边解衣裳,刚解开衣襟上的扣子,一双手从捂热的被子里出来,从她背后把她抱住。 □的双臂环着她的身子,到她胸前,手臂上翡翠镯子哐当响。 “你的身子都是冷的,要热起来才成。”黑暗里听桃红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股带着香味的气息也喷到脸颊上。 不离一言不发,解了衣裳,躺进帐内。 大红锦被还是两年前成亲时候的那床,锦被柔滑如水,轻轻抚摸过,如同贴着水面滑过一般,上头绣着金龙彩凤,绕着一团花朵。 不离刚躺下,桃红的手臂就像水蛇一样缠上了她的身。 桃红紧紧搂住不离的身体,吮着她的嘴唇,摩挲着她的肌肤。 桃红咬着不离的嘴唇,舌尖火热,钻进她的唇齿间,吞噬她的呼吸。 一只手伸进不离的衣内,肌肤相贴的真是感觉让她感到踏实。 “凤府这个鬼地方迟早会把人逼疯的。”桃红说。 不离闭上眼睛,搂住桃红的身体。 桃红的肌肤炙热,每一个毛孔都在流出蜜糖一样粘稠的欲望。 她是个贪心的女人。她要了富贵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凤之就是一个太监,他根本不能碰女人,我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守到死。不离,你懂这种痛苦么?”桃红柔软的身体已经化成了一条巨大的蛇,把不离缠住,不离觉得几近窒息,在窒息中,却又是一种忘却一切的快感。 听闻外头有一种花,结出的果子做成药,吸入以后能让人忘却,恍惚如在仙境。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全然忘我。 “不离,我说我后悔了你会相信么?早知道我应该嫁给给我送花的那个男人,他是喜欢我,一心想娶我,至少他有强壮的身体,是个正常的男人,也许他会对我很好,这样老实巴交的男人是会怕老婆的。呵呵,在当初我是不是该嫁给他?”桃红说着梦呓似的胡话,那些话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说,像是一个发烧到神志不清的人胡乱说的话,等他好了,就会忘记他说过什么。 嫁入凤府的寂寞只是在夜里发作,白天起来,看到这里富丽堂皇的大宅,看见毕恭毕敬的下人,寂寞就会烟消云散。 桃红吐着喘息,对不离说:“不离我想要你了,快点给我。” 不离抱着桃红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人的重量压在身上,温暖的怀抱和和他人的心跳让桃红兴奋起来,她渴望着这种重量,在深沉的夜里,这个大宅悄无声息,这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装过活人,都是一群死人,床被是冷的,张开眼睛环看四周,自己就像被装进了棺材里一样。“不离,我要你。”桃红猛烈的摇着头,咬着下唇,呻吟在喉间婉转。 不离以手指取悦着桃红,深入湿润炙热的花道深处,深入浅出,抚慰着这个女人寂寞的身体。 桃红雪白的大腿紧紧收拢,将她的身体困在自己双腿间。 “嗯……”不离的指腹按在那朵成熟的花蒂上,挤压下去,桃红身体位置颤抖,花道收紧,又是一阵起伏。 桃红忘我的沉浸在快乐中,仰起修长的脖子吐出欢快愉悦的呻吟。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不离在她耳边说。 桃红陷入□而迷蒙的眼睛闭上,轻声道:“再过片刻就告诉你。再过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外遇什么的,最讨厌了 寝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白天睡觉,晚上通宵看电影。 日夜颠倒的日子要调整过来了!今晚应该还能写两章。 第26章 27. 片刻后,不离再度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桃红闭着双眼平顺她的呼吸,夜里诡异的香味更是浓郁,扑鼻而来,不离伏在她的身侧,呼吸着这种香味。 “你呀,就没一点留恋么?”桃红点着不离的额头,轻笑问道。 “留恋什么?”不离说。 桃红一手撑起头,一手顺着自己的长发,说:“留恋片刻的温暖。” 不离沉浸了下来,黑暗里,两人的呼吸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我要走了,天也该亮了。”不离坐起身,伸手找到自己安放在床边的衣服,却被桃红的手压住。 “先别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桃红劝住她。 不离犹豫时候,桃红笑着说:“你还怕姐姐骗你不成?” 不离松了自己的衣服,此时正是夜深时候,雪大约还在下,夜风在窗外低呜,炉子里的炭烧的正旺,啪一声裂开一处。 桃红让不离的头靠在她的胸前,额头相抵,说:“不离,你怕是要被老爷拿出去送人了。” 什么!不离瞪大了眼睛。 桃红压住她的身:“先听我说。” 继而是可怕的沉默。 桃红说:“那日……” 那天本是个平凡的日子,下了雪的冬夜,人也变得懒懒散散,恨不得寻一处温暖的地方窝着把冬天挨过去。 凤府在大雪中显得沉默,静静矗立。 凤府的门前来了几位客人,披着黑色披风,脸包裹在黑色的布中,全身都裹在黑暗中,唯一的颜色就是脚下的黑色靴子边缘用金丝绣着的祥云图案。 他们敲了几下门,低头静静的等待凤府大门敞开。 开门的家丁过了许久才把门打开,这些人也才放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打着哈欠意兴阑珊,懒洋洋的问道:“你们找谁?” 最前方的黑衣人低声说:“告诉你家老爷,就说皇城派人过来问候他。” “你们是谁派来的?”察觉到不妙,家丁起了警戒的神色,挡在他们面前,几分英勇神色却在一只裹在黑布中的手抓伤他脖子时候扭曲。 那只手捏断他的脖子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软绵绵的倒下,瞬间没了气息。 总管赶过来,惶恐着把人请进去。 不动声色就杀了一人的黑衣人弹去肩膀上的雪花,对总管说:“许公公,好些日子不见。” “是,劳大人您惦记了。” “不知道凤公公近来可睡得安好?”裹在黑色皮手的手按在总管的肩膀上,总管的腰更是低了些,低的就要折断一般。 “老爷他心中无愧天地,当然能安心入睡。”刚说完,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略施压力,一口腥甜涌上喉间。 “睡得好,那便好,我也替他高兴。”黑衣人拍拍手,说。 总管吞下喉间的血,忙带着这些人往后院走。 总管年岁有些大了,肚子也开始凸出,平日里见他都是撑着腰,趾高气扬,慢吞吞的走路。这回却是快步急行,好似那凸出的肚子原本就是没有的,而他还年轻力壮。 一行人不用多少时间就走到了凤之屋前,总管在门口说了声:“老爷,皇城里来人了。” “请张大人进来。”里面传来凤之的声音。 “是。”总管应道,转头对黑衣人说:“请张大人入房详谈。” 为首的人进去以后,剩下的手下也跟上,总管挡在他们面前,毕恭毕敬地说:“老爷只请了张大人一人。” 总管虽然姿态放的很低,却有胁迫的意思。 “你们在门外候着。”里头的人吩咐道。 “是。”他们虽然不甘,但是还是服从命令,站在门口。 许总管和张大人带过来的黑衣人站成一排守在门口,屋子里无人开口。 屋内焚着炭,一直保持着舒适的温度。 凤之坐在桌子后,手中执笔,写着字,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过,即使不速之客到来,惊扰了他的私人时间。 写完一个字,凤之打量了一番,满意后,再落下下一笔。 屋子里的黑衣人站在他面前,没有出声打扰他。 沉默持续了许久,凤之写了一张纸,他将毛笔放进清水中,在毛笔入水的刹那,黑色的墨汁在水中晕开,像烟雾,自一处弥漫开来,墨色浓重不同,水中便变换出千般美丽的图案。 凤之摇着毛笔,看着水中出现的画面。 “凤公公好兴致。”黑衣人突兀的开口。 凤之放下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素白手绢来,掩着鼻子,说:“张大人身上好浓的血腥味。” 黑衣人退了一步。 “外头天寒地冻,大人辛苦赶来,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事情。” “是件喜事。” “哦?可否让我知道?”凤之挑眉,放下手绢,来了兴致。 “皇上听闻凤家大小姐贤惠貌美,知书达理,是母仪天下的人选,特地派小人过来向凤公公提亲。” 太监哪里来的女儿!这段话,够损的。 凤之也不恼怒,这是整理着他已经一丝不苟的衣襟,说:“这恐怕不妥吧。” “为何?”黑衣人追问。 “我家小姐不过十二年华……”凤之说。 “平常人家这样的年纪已经出嫁。”话立刻跟上,像在身后追着的猛虎,一口都不放过。 “我家小姐生在凤城,住不惯皇城……” “皇上说了,待小姐嫁过来为她造一座宫殿,仿造凤城的山山水水。” 凤之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说:“小姐已经许配给人家了,这……张大人,你说怎么是好?” “什么?”黑衣人绝不相信,他说:“凤之,凤家小姐明明没有许配人家,你找个借口阻扰皇上的婚事,你这是欺君之罪。” “好个欺君之罪,平白无故安在我头上。张大人,你这罪名也给的太轻巧了吧!”凤之哼了一声,斜眼看他。 当年那场赌约,国师以性命为代价,得到新皇一句承诺,如若他们能活着走出皇城,皇朝就不再派人诛杀他们,但是…… 欺君之罪不在承诺之中。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变着法子在寻找机会陷害他们,贡奉,凤城年年都在上缴,黄金暖玉,源源不断运往京城,就是不愿意留下给他们安罪名的机会。 新皇继位,却还是一样不放心这些人,将他们当做心头大患,可惜这个年轻的皇帝不若他的父亲那么沉得住气,没几年就忍不下去,开始行动。 凤之轻轻的说:“凤家小姐将在元月十五出阁,万望张大人到时候赏光。” “胡说八道!”黑衣人怒斥,问:“所嫁何人?” “金家大少。” “何时定亲?” “两年有余。” 想必张大人已经咬碎了一口白牙,气血涌上心头,平白就要损了一口血。 凤之冷眼相对,说:“我倦了,还请大人早点归去,许总管,送客。” “是老爷。”总管打开门,弯腰伸手,恭敬的说:“张大人,请慢走。” “多谢凤公公招待!”黑衣人双手抱拳,愤然转身离开,一干手下急忙跟上。 “大人……”急行中,手下急切不已。 张大人示意他们闭上嘴巴,说:“这件事情,我自会向皇上禀报。” “大人,为什么我们不动手杀了凤家小姐?”手下心中有疑惑,追问道。 张大人停住脚步,说:“这十几年来,无数人都巴不得把这个女孩抓在手心捏死,但是,没有人敢这样做。皇上,他也不能。” 屋内,凤之气到顶点,将桌上的东西扫罗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他还觉得不够,一种忿恨在他胸口结成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块石头压了他十几年。 他把身边的一切所能见到的东西都砸毁,总管在门口,倾耳听着里头的声音。 “我当年该杀了他,他那时候才十岁,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鸟,脖子那么软,捏下去不费丝毫力气,身子骨那么单薄,轻易就能挖出他的心。早知道今日他咄咄逼人,当初我一定先杀了他!”凤之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突然大笑起来,可怕的尖锐笑声回荡在屋子里。一向梳理的整齐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眼神狂暴,眼睛里遍布血丝,他双手握紧拳头,鲜血从伤口渗出,滴落在地上,一滴,两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就像凭空开了几朵鲜艳的梅花。 总管在门口等候许久,冬日的夜里空气寒冷,风如刀锋,割着脸颊,他的额上却渗出薄薄的一层汗水。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凤之站在门内,看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总管急忙问他:“老爷,真到了正月十五怎么办?” 凤之走出房门,往西厢方向走,总管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小姐不能嫁。”总管脚步凌乱,说话声音都不平稳。他唯恐迟了婚事就定下来了,心情焦急。 “我知道。”凤之冷冷回道。他怎会不明白各种利益关系,嫁人,也要看何人能配上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世间怕是无人能与她相配。 但是,现在却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皇城之中,金殿之上,有人虎视眈眈的看着遥远的凤城的风吹草动。 只要有一个借口,哪怕是有人打了一个喷嚏,就能用欺君之罪压下来。 到时候,就连国师的血咒也护不了小姐。 “金老爷死后,金家已经没了做主的人,那些人都眼巴巴的等着金家四分五裂,好吞下那块肥肉,小姐过去,怕是……” “那就把不离也嫁过去。”凤之扔下一句话给总管,脚尖轻点,行走如风,如果偶尔有人瞥见了一眼,怕是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这黑暗中白影飘行,怕是见着鬼了。 总管停下脚步,独自一人留在黑暗中,他咬紧牙关,最后化作一声悲凉的叹息。 等人都没了,假山后走出一人,罗裙红妆,手中拿着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灯笼,她正是不小心路过此处的桃红,见着有人过来,忙熄灭了手中的灯笼,躲在暗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老爷说要把不离嫁过去,嫁到金家。 这句话猛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大吃一惊。 她暗自思量此事的真假,心中估量了一下,断定假不了。 也许,如她所设想的,不离怕是要被凤家送到金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有些糊涂,我努力把故事撑开来,这次算是倾家荡产,把自己脑子里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一定把故事写完整! 继续更新中 第27章 28. 桃红说完,想知道不离的反应,可是她却背对着她侧卧,一手垫在脑袋下面。 光滑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手臂肌肤有了凉意,顺手摸去,仿佛那锦被上的被面。 桃红的嘴唇贴在她的肌肤上,一寸寸的往下挪移,她问不离:“你的心底在想什么?” 不离不答,她像是没了耳朵没了嘴巴连个声音都没有出来。 桃红张口,咬住她的肩膀,白牙咬破不离的肌肤咬进她的肉中。 血珠子从伤口处渗出,桃红的舌尖舔去那些血珠子,而不离依旧不动。 “你就给我哭啊,想哭现在就哭一下,你难道不该哭么?你被人当成一样东西卖来卖去,凭什么他们也是人和你一样是人就能主宰你的命运,你连你叫什么名字的资格都没有,你算什么东西?你连东西都不是!”桃红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她抓着不离的手臂,尖长的指甲抓进她的肉中。 “十二岁那年,我和我阿姐被我阿爹卖掉,不就是为了养活我家里唯一的弟弟,平日里,阿娘和阿爹就对他最好,他能吃肉,我和阿姐只能喝粥,天寒地冻,家里没米吃,牙婆来我们村里收人,我阿爹就把我和我阿姐拖上了马车,他走的时候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我和阿姐在我阿爹眼里到底算什么?我做了丫鬟,任人使唤,在别人眼里我又算了。” 桃红突然笑起来,她的笑声带着愉悦的情绪,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她梳理着不离散在肩膀上的头发,说:“也许你应该笑,好好庆祝,日后,你就不是一个奴隶,等你嫁入了金家,做了少奶奶,你有钱,你有地位,能穿着漂亮暖和的衣裳吃上那些好吃的东西,你就不是一个奴隶了,所有嘲笑过你欺负过你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你一声大少奶奶,不离,你是不是该笑一下。” “不离,别这样,你笑啊,这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像过年时候发喜糖,别人就几颗,你能拿到一大把,像不像这样的感觉……”桃红捧起不离的脸,说。 不离自开始就紧闭着双眼,这时候才慢慢张开。 她伸手,轻轻推开桃红,起身寻找她的衣裳。 她的衣裳整整齐齐安放在床脚,每次脱下衣裳后,都会将它们摆放整齐。 在黑暗里很容易就找到了她衣裳的位置。 她穿上亵衣,平静的将带子系好,桃红伸手替她系好带子,碰到不离的指尖,是那么的冷。 “不离,听姐姐的话,认命吧。”桃红将头靠在她的肩膀。 不离已经将带子全部系完,拿起外衣,慢慢穿上,衣裳放置许久,已经失去了脱下时候的温暖,穿进去的刹那,身体被这种冷激起冷颤。 站在床前,不离说:“姐姐,下次伸手时候别那么明显,我能帮你一次,不能帮你一辈子。” 说完,她离开,连灯笼都没有带,摸着黑走。 桃红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那门打开,冷风在门开启与关上的空隙拼命往屋子里钻。 门外,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四处摇摆,投射在地上的光和影子四下交错,缠在一起,片刻后,不离轻轻掩上了门,屋子里又被黑暗包围。 “你当你是什么东西!”黑暗里,桃红冷哼一声,她躺下后,被窝还是温暖的,另外一个人的温度把冬日里冰冷的被窝捂热,旁边的位置留着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桃红将身体缩了些,刚闭上眼,却睡的不安稳,手伸到枕下,摸到她的金镯子珠簪金步摇和玉佩,逐个摸了遍,都全了,才安了心睡下。 不离从桃红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散落在肩头,她也随它们散着,散落的发丝被夹在着雪片的寒风带起。 走廊漫长,远处融入黑暗中。 不离,你明天鸡鸣时候就要起来,伺候小姐更衣,小姐最近喜欢穿天蓝的衣裳,衣柜里有今年刚刚做好的几件袄子,大夫吩咐小姐最近需要多加休息,午后记得让小姐睡上一个时辰…… 好似她的时间,每一寸时光都是属于小姐的,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是小姐的。而她呢,不过是无数个凤宝宝拼凑起来的一个人而已。 她的心中翻滚着无数的思绪,而面上却是波澜不兴,像深水之下千年不化的寒冰。 回到小姐屋子里,不离一言不发坐在小姐床头直到天亮。 凤宝宝在夜里踢被子,图一时凉快把脚露在外面,却忘记收回去,如果不离不在她身边为她盖被子,白天起来就会冻到脚,她睡觉时候会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抱着特别为她做的枕头缩成一团,要不离把她抱开,让她躺平。 夜里,屋子里静谧无声,凤宝宝在梦里安睡,服下的汤药让她能得到一夜好眠。 早些日子,大夫说,小姐的身体已经有起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频繁发病,再细心调养几年,就能和平常人家的女儿一样,生儿育女都没有问题。 生儿育女,想小姐还是个孩子,如果哪天突然间就不一样了,不离会不会接受不了? 她那么多年来都一直专心致志地看着小姐。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小姐,小姐小小的身子,白嫩的脸蛋,她坐在床上向她伸出手,甜甜的叫着我要不离抱抱。 那次她把她摔疼了,她却要抓着她的衣服才肯不哭。 每一天,眼前的小姐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脸和熟悉的笑容。 可是转眼,小姐就长大了,十二岁,十三岁,而后呢…… 日后漫长的岁月里,不离这个奴婢是否有幸在她身边,小姐的生活作息都要经她的手,而小姐身边总有一个位置是要留给她的? 不离弯下腰,额头轻碰小姐的额头。 “小姐,你答应了不离,要我永远陪着你的。” “那天我终于是走出了凤府,走到外面,却发现外面陌生的让我觉得可怕,我看着他们从我面前走过,就觉得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道影子,他们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 “你哭的时候我也想哭。” “你说我这辈子都别想离开的时候,我是高兴的。” “如果没人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我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小姐,你说过,我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你的。” “……” 梦里,凤宝宝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呢喃,像在哭泣,那悲哀的声音不停的钻进她的耳朵里,她睡得既不安稳。 凤宝宝醒来,张开眼睛,看见不离坐在她的床沿,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握着她的手。 不离的手暖暖的。 凤宝宝在被窝里笑得像睡饱了的猫咪。 夜里下个不停的雪在今早停了,乌云散去,阳光洒满大地。 白皑皑一片的雪地上留着一层金色的阳光。 早上出门的下人把手缩在袖子里,低头匆忙赶路。 呼吸出来的雾气挡在他们面前,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早晨冰冷的空气,呼出的气结成白雾。 不离做着和从前每一天过的日子都一样的事情,帮小姐穿衣,梳洗,等着一天开始。 凤宝宝斜着头,镜子里的她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一样在镜子里的不离:“不离,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不离跪在地上为她整理衣摆,闻言,头也不抬,道:“小姐又想说哪里不一样了?” 凤宝宝将她的脸板起来,看了许久,说:“不离,你今天的胭脂涂的非常红。” “不好看么?”镜子里,不离冲着凤宝宝露出微笑,说。 不离的胭脂从未涂的那么鲜艳过,仿佛后院所种的百园红霞,那是凤宝宝所见过的最浓烈的红色,能扎伤人眼。 “不离今天笑的也很特别,特别的快乐。”凤宝宝说。 红色胭脂勾出的唇勾出一抹笑,不离说:“因为要过年了。” “是么?”凤宝宝不解,年,不是年年都在过么?哪年见不离那么高兴过。 “这是上个月做的新衣裳,袄子底料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花色也是我照着小姐喜欢的样子叫绣娘绣上去的,你看看喜欢么?”不离从衣橱里抱出一件衣裳来,放在床上,摊开抚平,新衣裳熏过,摊开时候一股淡香迎面而来。 凤宝宝看了一眼,大红颜色,上面是百花图案,凤凰绕着百花飞。 “喜欢。”凤宝宝说。 “那明儿就穿上,过年那时候的新衣服放在衣橱最里面的那个格子里,老爷派人送来一套镯子,小姐也看看,挑拣些喜欢的留下来。”不离一会儿到这边一会儿又到那边,翠绿色的衣裳化成了翠绿色的影子,凤宝宝眼前的不离成了绿色的蝴蝶,胡乱飞着。 “不离。”凤宝宝伸手,拉住忙碌不停的不离的手。 平日里不离不是这样子的,平日里的不离很清闲,她把一切事情都处理的稳稳当当,她会将急的不急的事情排好顺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下进行。她闲适安逸,镇定自若,陪在凤宝宝身边,看着一切如流水,顺畅的流过。 而今儿她却忙碌的不像话,有些事情不是可以缓的么? 比如,那衣裳,凤宝宝看了眼床上放平的新衣裳,也觉得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这几日天寒地冻,小姐最好呆在屋子里,别到处走。”不离交代道。 凤宝宝摇头,说:“你忘记了么?昨儿你答应我带我去外面的。” “是么?”不离的笑容支撑不住,她扭头过去,低低地说。 “你说只要我喝了药你就答应我带我出去走走的,我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不离,你不能反悔哦,否则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凤宝宝得意的神色仿佛是打定了不离会先屈服。 不离应了,牵起小姐的手,往屋外走。 走过西厢外的小花园,凤宝宝在木桥上站定。 木桥上积了一层白雪,几个下来来回走过以后,棉絮似的白雪上留下了几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站在桥头往下望去,结着薄冰的水中有一尾红色的鲤鱼游动,模模糊糊的红色从桥下游过,过了片刻,又潜入水底。 凤宝宝拉起不离的手,绕着那条小溪边缘走了一圈。 寒风凛冽,雪停后,更是冰冷。 凤宝宝在外面呆了些时间就觉得冷,不离脱下披风,将她包裹起来。 “大夫说我的身体能好起来。”凤宝宝在不离跪在她身前替她系带子的时候,对不离说。 “小姐要快点好起来,以后要乖乖把药喝下去,知道么?” “我哪次不乖了?”凤宝宝嘟起嘴,不悦的说。 不离说:“哪次都要哄着你,你才肯喝药。” “那是我喜欢听不离哄我,不离哄人的时候啊,声音比糖还甜。”凤宝宝掩着嘴巴嬉笑。 “下次记得要喝药,都是为你自己的身体好。”不离语重心长的说,她弹去小姐肩膀上的雪花,不过是一片微笑的六角雪花,不知道是从哪里落下来的,停在小姐的肩头。 一片雪花,两片雪花,此刻,从天空降落了无数片雪,洒向她们,洒向大地。 “雪花哦。”凤宝宝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 每年都会下雪,但是每次下雪都只能在屋子里看,不能走到外面来。 小小的雪花在手上融化变成小水珠,折射着不离的眼睛。 不离的眼睛里带着水光,凤宝宝再次仔细去看,不离却已经起身,拍去膝盖上的雪,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不离觉得时间走的太慢,一天,居然那么漫长。 如果时间走的快些,日出日落春夏秋冬一年十载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此时她和小姐都已经是沉沉暮年,那多好。 她的那份焦急,谁能懂得。 中午用膳时候,一个下人不小心将汤水洒落,平日里不过是责骂几句便是了,她却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自去领杖二十。” 小丫头被她的话吓的当场说不出话来,忘记跪拜求饶,只是傻傻的看着不离。 “还不快去。”不离加重了声音。 这些话,确实从她口中出来,不离几乎要不认识这声音和语气。 门外,小丫头哭着求饶,哭声渐远渐小,直到化成一缕清风。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很慢很慢了,这些是我从十点开始写的成果……也许是觉得这篇文太烦了,叹气。下次写小白吧。 第28章 28. 不离你是怎么了?不离看见小姐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过度了。 她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 这个认知让她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凤宝宝察觉到不离今天的不一般表现,疑惑顿生。 下午,不离在书房练字,小姐在书房屏风后的小躺椅上休憩。 手执毛笔却久久下不了一笔,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成黑色一点。 黑点留在白纸上却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不离看着墨点发呆半日,终于是没有写下一个字,将笔放下,空留染了墨点的白纸。 这些年来算是第一次。 不离走到屏风后,小姐躺在小躺椅上,盖着暗红色小披风,睡得正香,梦里不知道见着了什么让她高兴的时候,粉红的嘴唇微翘。 “小姐。”不离站在一边,轻喊了一声,那声微弱的像叹息,自然没有把小姐吵醒。 “不离,小姐起了么?”总管在门外候着,小声地把不离交出去,叫到外面,从门缝里往里张望着,低声问不离。 不离摇头,说:“还歇着。” “那……”总管似有为难之色。 “总管有急事?” “不急不急。”虽然口上是这样说,眼神却是难以掩饰的迫切。 “罢了,等小姐醒来,你赶紧带她到老爷那里,切记,一醒来就要把小姐带过去,老爷在书房里等着小姐。知道么?”总管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回去,脚步仓促,像前方还有紧要事情等着他。 不离的心沉了下去。 或许,是那件事情。不离无端揣测,而今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叫她心中害怕不已。 怕是近了,最后的时刻越来越近,她仿佛回到了刚刚经历一场家破人亡浩劫的十二岁。 噩梦永远不会有被遗忘的一天,只能被深藏,在某一个时刻醒来。 凤宝宝醒来,还没来得及挨着不离撒娇,问她讨要下次游戏的承诺,甚至还来不及跟不离说一句话,就被不离打断。 “老爷在催你过去。”不离替她穿好鞋子,简单的整理头发,就催着她起身。 凤宝宝心不甘情不愿的应道:“哦。”她仰头问不离:“你知道爹爹找我什么事情么?” 不离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爹爹今天也很奇怪你也很奇怪。” 不离不愿面对凤宝宝那双明亮的眼睛,她撇过头去,说:“小姐,你快些过去,让老爷等急了可不好。” “知道了。”凤宝宝感觉到不离的疏离,也跟着不高兴起来。 她能从不离的呼吸每一根头发上辨别出不离的情绪。 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正如干娘说的,这只是长大了的女人才会有的毛病。 因为宝宝还没长大,所以不知道。干娘神秘地笑,笑容像后院养的那只黑猫。 那怎么样才能知道这种心情? 宝宝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就知道了。干娘点着凤宝宝的鼻尖,说。 关于姑娘才有的心情的疑惑绕在凤宝宝的心头,她被总管带往凤之屋子里的路上,她都在想。 不离是个长大了的姑娘了,长大了,是不是就会离她远一点? 门口,得知小姐起来消息的总管候在门外,带着小姐见凤之。 凤宝宝要把不离也带过去,总管却叫不离留下。 不离看着小姐和总管一起走开。 小姐好像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离不能跟着一起去,平日里不离不是都跟着她过去的么?爹爹今天是怎么了,许叔叔,你能告诉我么? 许总管只会回答:“小姐,到时候老爷会告诉你的。” 走远了,人不见了,不离瞬间就没了力气,她靠在门上,发现自己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握紧而开始抽筋。 为人奴婢,身不由己,而最终去处也不由己,如若命好,遇见一个体贴的主子,嫁个老实忠厚的男人,生儿育女,安安分分过一辈子。也有命不好的,在府里那么多年,不离见识的多了。 她以为她不在这些命运里面。 她还天真的以为小姐不会长大,永远需要她。 真傻。不离对自己说。 她走回自己屋子。 自己的屋子在西厢角落处,是个清爽的小间,单独为她留着的。 房间不大,坐北朝南,里头就空空荡荡,摆着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上头没有灰尘却也没有人气,这屋子冷冷清清,看不出住着人的样子。 不离的床上空无一物,平日里都睡在小姐屋子里,难得过来。 她环顾四周,嘴角扯出凄凉的笑。 抽开衣柜内的小抽屉,里头只有一块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红布尚新,抽屉打开的刹那,鲜红的颜色跳入眼中。 摊开红布,里头就一些银子,是几年积攒下来的月钱,几件饰物也都是小姐赏赐的,还有几颗宝石珠子,那时候金老爷送的一盒价值连城的主子,被小姐拿来打赏她。每一颗拿出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 小姐不知道米价,以为这些是一般的玻璃珠子,随手塞给她一颗,说你也拿去玩,这颗像不像樱桃? 最后不离离开了凤府,手里拿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 “呦喂,青山那个绿呦,姑娘那个嫩诶……” 城西的破庙中央点起了火堆,几根粗大的木头上浇了进贡给菩萨的香油,一个火星下去,火焰猛的跳起,火带来的温暖驱走了冬日的寒冷,住在破庙里的乞丐聚在火堆边,把火堆团团围住,伸出手脚烤火。 有人扯着破嗓子唱歌,声音沙哑,像一把刀子在金属表面刮着。 破庙屋顶中央破了一个大洞,雪从上面落下,不离缩在角落里,看着那片片落下的雪,沉默不语。 她从凤府小门出来,那扇门会在某一个时间定时打开,供负责采办的人进出,不离早些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想到派上用场。 她在人员进出的空隙走出了凤府,那时候是傍晚时分,外面的人多了起来,街上熙熙融融,她走进人群中,很快成为人流中细小的尘埃。 她失神地往前走,一步步,走的是她也不知道的方向。 她没有方向,随波逐流。 没了家的人,何处可去,无处可去。 她在城门要关上前走出了凤天城,却再也走不远了。 下雪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她只是穿着绣花鞋,走了些路,附在鞋面上的雪融化,渗透进她的鞋内,踩着湿透冰冷的鞋她能走多远。 幸而城西有间破庙,破庙三年前还是香火鼎盛香客如云,而等老主持死了以后,也没有人来了,很快衰败下去,平日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住在那里。 不离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位置,每人问她她从哪里来,为什么到这里来,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无处可去。 乞丐烤起了馒头,把白天乞讨得到的白馒头往放在火堆里,过了一会儿再拨出来,外面烤了一层厚厚的黑焦,拨开烤焦的外壳,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不离闻到了香味,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饿了。 在凤家那么多年,每天衣食无缺,早就忘记了饿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小姐曾说起,她第一次见到不离的时候,不离很饿很饿,饿得就想要把站在她面前的小姐给吃了。 不离努力回去想那段岁月,可惜心中有一股力量阻拦着她。那是一段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记起的记忆。 不离呆在黑暗里坐了一天,就连他们烤了火,也不过去。和那些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像是在保护自己。 火堆边有个小孩拿着一只烤过的热馒头过来,跑到不离旁边,把馒头往她手里塞。 那个小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过大的棉袄已经看不出之前的颜色,现在全是黑色,有棉絮从棉袄里头钻出头来,也是黑乎乎一片,他像一只小猫,小小的脸上满是污秽,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珠子乌黑,黑暗里也能看见那黑曜石一般的光芒。 他黑脏的小手扳开不离的手,把馒头放在她的手心。 馒头外面烤焦的皮已经剥掉,里头雪白,还冒着烟,放在手心那一刹那,滚烫地就像一团火。 这个小男孩做了一个动作,手握成拳头,把嘴巴张到嘴巴,把拳头往自己嘴巴里塞,不离读懂了她的意思,是叫她把馒头吃下去。 不离把馒头撕成两半,一半还给他,她还不饿,中午吃了些,那也许是她吃的最后一顿好的。 小男孩坐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吃馒头。 不离咬了小小的一口,在嘴巴里咀嚼了许久尝到了甜味才咽下去。 在衣食无忧时候不会觉得这东西有多少珍贵,直到饥饿,寒冷,困顿的时候,才觉得每一口都是价值连城的。 如果那这件事情告诉小姐,小姐一定会很好奇,她会追问道:“真的很好吃么?不离,我也尝一口不离觉得好吃的东西。” 但是,她吃了以后就会厌弃,第一口吃下去便吐了出来,她怎么会懂它的珍贵,她被无数人宠着,不知人间疾苦。 而她曾经也是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找人拼文,写到零点,持久战,能写多少发多少。 第29章 29. 火堆边围着的人中有人朝这边喊,叫小男孩过去。 小男孩正欢快的吃着馒头,丝毫没有听到那边的叫唤。 “小哑巴,过来。”那人往这里扔了一颗石头,石头打在小男孩的手臂上,他猛的抬头,然后起身朝那里跑去。 原来,他是一个哑巴。不离这才知道。 手里的馒头还是热的,温暖了身体。 过了些时候,那个小男孩又跑了过来,再拿了一个馒头,他指指中间的那些人,比划了一下,说是他们给的。 他喜悦不已的剥着馒头外面的皮,两手弄的满是黑灰,却毫不在意。 他递给不离,不离摇头,要他自己吃。 不离说:“我不饿。” 他更是高兴,笑着把剩下的馒头都吃完。 凤天城郊外的夜漫长寒冷,破庙是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却不能给与温暖。 他们蜷缩在火堆边睡去,方才还热闹的破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雪从屋顶上方的破洞落下,轻轻地落在地上,整个画面静谧安详。 小男孩靠着不离的肩膀睡过去了,小小的脑袋挨着不离,那重量让她以为小姐还在她身边。 小姐总喜欢挨着她睡觉,小小的身体大半重量落在她的身上,她和她挨得那么近,往往,那便是一天。 过去习以为常的画面反复去回忆,去咀嚼,尝到了甜味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凤府哪里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离看着眼前的雪花想。 那里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少了她这个人,下人跑了一向冷酷的凤之会作何反应,明日起来没了不离这个下人,凤府还是一贯安静么? 不离想了许多,惟独不去想如果她不在了,小姐会怎么样。 她害怕去想,怕想了,她就有种冲动回去,连夜跑回凤府,这时候小姐一定还睡着,她便会跪在小姐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求饶,求小姐别把她送出去,求这时光不走,永远在此刻,她不嫁,小姐还是此时摸样。 夜里,谁知道这里有人在无声的哭泣? 白天不离便醒来了,一夜未睡,却在早晨自然而然清醒过来。 蜷缩着身体坐了一晚,手脚发冷,靠着墙的脊背也已经冷到麻木,不离扶着墙小心翼翼的起身。 黑夜里谁都没有把这个坐在角落里的人看清楚,到了白天,大家才看到这个莫名其妙过来的女人长什么摸样。 不离身后是眉目间满怀慈悲的观音菩萨,而不离也许是观音殿上的一位仙女。 疲倦神色给她的脸蒙了一层灰色,她眉间微皱,是化不开的忧伤。 不离身上穿着还是离开凤家时候穿的衣裳,青衣朴素,上好的质地却能一眼看出。言行举止也是规矩有礼,怕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富家小姐。 意识到这一点,看向不离的那些眼神跟着变化,不离察觉到其中的异样,自他们面前走过时加快了速度。 不离走出了破庙,绣鞋已经湿透,而今变成了一个冰窖,在里头的脚已经失去了感觉,仿佛从脚趾开始冻成了冰块。 她走了几步远,就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休息。 阳光将她包围,却没有增加多少暖意。她双手合拢,抱住自己的手臂,将涌上心头的哭泣忍住。 雪地里有人朝她跑来,近了才看清楚,是昨晚送她馒头的小男孩,他瘦小的身体因为跑动而喘息着,剧烈地喘息要把她瘦小的身体摇得骨架散落。 他来不及休息,手比划着,不离看了许久还是看不明白,小男孩抓起不离的手往前跑,不离不由得跟着他走,回头看见一行人从庙里出来,他们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她。 她明白了,那些人是见了她身上的衣服起了贪念。 如果不是小男孩相救,没准她就死在那里。 她向小男孩道谢,而他却站在原地回望破庙,眼神中存着不舍。 即便是现在回去,那里也容不下他。 不离带小男孩往前走,前途未知,只是知道如果不走,他们将在这里冻死。 当走到山穷水尽时候,终于是见着了一个破屋子,竹屋大半被雪压塌,留下半边,强硬的撑起。 屋子前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子,里头有石磨,种着一棵树,仔细辨认,能看出那是桂花树,可惜被大雪压弯得直不起身,像一个已到黄昏的老人。 不离站在篱笆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倒是小男孩径直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原本院子里的雪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像一块平整的棉胎,两人进去后踩了一排脚印。 推开竹屋的门,吱呀,接着是屋子上的雪落了一大块,砸在他们面前。 小男孩把脑袋伸进屋子里头张望着,而后回头面对不离,手指着里面,点头,“说”:里头没有人,而且很安全。 不离这才进去。 屋子一边的墙倒了,屋顶坍塌,留出一些空间,这边有一张竹床,已经破损不堪的桌子,之前的主人走了以后还留下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基本上不能使用。 有了挡风遮雨的地方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男孩对这里非常满意,他仰着头打量着四周,用手轻轻的去推墙,墙虽然虽然漏风,但是还很坚固,推一下纹丝不动。 小男孩放下心来。 不离却觉得惭愧,原本这个男孩可以在庙里跟他们一起,做乞丐那又如何至少能解决温饱,不像现在,为了救她而不得不选择逃离。 不离对小男孩说:“对不起。”小男孩能看懂她的嘴唇动作,读出她的话,他黑乎乎的小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比划着说没有关系的。不要替他难过。 不离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点头微笑,将四周看了一遍,这里虽然残破却比破庙来的好。 至少像个家。 夜里寒冷,不离和小男孩靠着睡去。 他非常的瘦,看起来十岁模样,抱上去骨头咯着手臂,落魄时候最懂得同情,不离不由的同情她,如同同情着自己。 男孩在夜里睡去,两人都饿着肚子,唯一的进食怕是前天晚上的馒头,但是小男孩还是睡的很香,也许是他习惯了挨饿。 不离在夜里仿佛听见小姐叫她的名字,叫她快点过去,她要起床,要出去玩,声音那么急切,就好像不马上见着她就会不高兴。 在那一刻不离仿佛是被人需要着的。 而今没有人再会叫唤她的名字了,她成了无根的人。 无枝可依的候鸟停在凤天城的冬天,很快就会冻死。 她来凤天城那年见到的那只候鸟第二天死在雪地里,没有来得及赶去温暖的荣城,死在了这个冬天。 不离在早上在雪地里看见那只鸟的尸体,被雪埋住,露出一点翠绿颜色。 她望着那只鸟发了半天的呆,直到自己的身体也冰冷的就跟冻死的鸟一样。 第二日,不离拿了银两,去买食物。 凤天城里是凤之的天下,他的权势有多大,一直深居凤府的不离不会明白,至少有个概念,凤天城的水都是凤之的,山也是属于凤之的。 她不敢进城,怕进了城就被凤府的人抓到,逃跑的奴婢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离知道。 一向严格的凤府更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对私逃的奴婢往往毫不留情。 不离从侧门进凤天城,这日正是农历初五,是凤天城的闹市,各地商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做生意的小贩也跟着过来,在街上摆的摊位连绵不绝,赶集的人蜂拥而至,将这边填满。 不离拉着小男孩的手在人群里前进,被人群挤来挤去。 小男孩身子小巧,在人海里钻动,像一只泥鳅,很快就把不离带到了人流稍微少些的地方。 不离去买了两件厚衣裳,一件给自己一件给小男孩。 不离掏出碎银子付钱,却见掌柜收到银子,脸色一变,忙收进袖子里,送他们离开。 不离这才发觉自己做了错事。 凤府的银子后头都会有印记,凤天城里的人谁人会不知晓。她在门口暗自咬牙,回头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说不要了。 掌柜没想到人走了又回来,不离将东西退回去,掌柜掏了钱,不离却摇头,说那不是她原先的银两。 掌柜把银两胡乱往她手里塞,说:“这钱还有名字不成?你拿去,算我今天到了霉了,看你长得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却乱说胡话。” 不离抓住掌柜的手腕,反手压住,说:“把我的银两拿出来我便放了你。” 掌柜料想自己是个男子,怎么说也要比弱女子来得有力,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挣脱,只有求饶。 他掏了一块碎银子过来,不离看了下,正是她交出去的那块,银子背后还有凤府的印记。 “真是倒了霉了。”掌柜吐了一口唾沫在不离的脚边,叫店里的人把不离采买的衣裳和食物都拿回去。 不离眼睁睁看着东西拿回去,而小男孩还在门口等着,她承诺了为他买件衣裳,男孩身上穿得单薄,这几日还能撑过去等到正月,天寒地冻,怕死…… 不离拔下头上的翡翠玉簪,一刹那青丝如墨水泼洒,在掌柜看得目瞪口呆时候,眼前伸来一只翡翠玉簪,玉簪用的翡翠为上品翠,色泽柔润艳丽,通体颜色一致,难得的好货色。 掌柜看花了眼,看着那翡翠玉簪,再看看不离。 不离说:“这只玉簪能当多少钱?” “这东西我们店可不敢收,怕是假货,要当也只能当几两,看姑娘……”掌柜摸了半天,伸手欲夺,不离收回手,说:“翠玉难得,为翡翠中的精品,这珠簪价值多少,我比你了解得更多。” 看似行家,掌柜的也收了贪念,小心问道:“那姑娘您报个价。” “十两银子,我要碎银,还有这些东西我都要了。”不离答道。 “似乎是见亏本的买卖,看在今日是开门生意我就放一次血。小三,准备些碎银子包起来,让姑娘带去。” 结过十两碎银子,带着包好的衣裳和米,不离把翡翠玉簪递给掌柜,而后带着小男孩出门。 出城时候她频繁回头看往来的方向。 确定无人跟上,她才放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再写一章。今晚就把虐的写完。 第30章 30. 等人出去以后,掌柜在光下把那根簪子看了个遍,是老坑玻璃种,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不过一般都会精雕细琢,从未见过这样简单样式的。 再回想那人拿过来的银子,细看能看到凤府的印记,而这位姑娘美艳动人,自他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如若真要去猜测,只能猜想她是凤府里和下人私奔的夫人。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闲话还真的从来都不缺。 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这事情蹊跷。” “掌柜的,您说我们要不要到凤府通报一声,没准能领些奖赏。”送他们出门的人看了眼玉簪,露出贪婪的神色。 “报个屁,这年头人要想活下来,知道越少越好。凤府里没放出话来,你傻子一样跑过去跟他们说你家的夫人跟人私奔了,你这不是找死么?”掌柜举起手给敲了他的脑袋一下。 他摸着脑袋,委屈地说:“为什么?我这不是为他们好么?” “你还太嫩了。”掌柜把簪子收进袖中,在他耳边道:“家丑不能外扬,这事情,凤府没说,我们就当不知道,你也别乱说出去,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这个死字说得格外重,那人缩起了脖子,忙点头称是。 “那簪子……” “这东西当然要找个适合的地方卖出去。”掌柜白了那人一眼。 在庙里,小男孩穿上了新衣裳,高兴的在不离面前转了一圈,他高兴激动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抱着新衣裳傻呵呵的笑。 满是污垢的脸上挂着那么灿烂的笑,让不离也跟着快乐起来。 那是个健康的孩子,不像小姐,即使高兴,也不能太用力的笑。 不离暗了脸色,她频繁的往门外张望,怕凤府的人追过来,却也怕凤府无动于衷。 心里是说不出的矛盾,她的手交握在一起,命令自己平息情绪。 夜里,男孩用融化的雪水洗去脸上的尘埃,露出干净的脸庞后,不离才看清楚,原来眼前这个孩子是个女孩,这是十岁女孩活下来的方式。 用破瓦罐煮了饭,夹杂着生米,小女孩却非常高兴地吃完,不离勉强自己吃了一些,许久没有进食后突然吃东西,让身体有片刻的难受。 不离无法安睡,闭上眼睛都想着回去。 她推开房门,走到屋外。 屋外的桂花树已经被大雪压折了枝丫,有雀儿停在上面,不离出门时候发出的动静声惊扰了鸟儿,鸟受惊飞走,哗地一声,已经远去。 不离往凤天城方向看去,高耸的城墙在黑暗中显得可怖。 小姐,我怕是回不去了。不离心想。 一直没有凤府的消息出来,不离换了简单的衣裳进城,不单单是为了采买些东西,主要是为了打听凤府的消息。 凤家老爷是生气了,发怒了派人去捉拿她或是觉得这人丢了也没什么毕竟凤府上下那么多些丫头不缺她一个,只要得到一个消息了了牵挂就好。 不离想着,等真到了那一天,知晓自己的结局,她就会离开凤天城,也不会回荣城,她会去遥远却不知名的地方,结了此生。 就当这一世的不离已经死了。 她的命是小姐给的,名字是小姐起的,注定要陪着小姐。 不能相伴的命运和那注定要丢弃的名字一样,总该在一个时间做个了结。 凤府的大门依旧紧闭,它高高的墙隔绝了两个世界。 里头的声音被闷住,外面的喧闹也别想飘进去。 不离打听凤府的消息,却无人知晓,大家都说那个大宅子神秘,谁知道里头怎么了。 没了消息,不离心却没了底。 到了竹屋,小女孩坐在门前等她,见她过来,忙跑出去迎接她。 不离看她纯粹欢喜的脸,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女孩用竹棒在地上随手画了图案,有屋顶有门的房子就是家,两个人住在屋子里就算是家人,小女孩在这世间无亲无故,也与她一样,是被命运丢弃的人。 或是因为灾难,战争,或是贫困。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冲她微笑,是那么乖巧的女孩子,谁舍得丢弃她。 那小姐呢? 你的名字是不离。奶娘教我,不离不弃的意思是一辈子都不分开永永远远在一起的,因为你要陪我一辈子,所以你就叫不离。 那个带笑的声音还在耳畔回想,不离低头,却见泪水滴落在雪上。 她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一辈子,可惜他人就是不肯给她。 别哭。小女孩擦去她的泪水。 “我不是不要你,只是不想离开,你可知道我心中的恐惧?”不离抱着小女孩哭。 女孩不解她的痛苦,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哭,不哭,为什么要哭? 自凤府离开一月,不离终于是回去了。 她走到凤府门口,那钉满铜制铆钉的大门紧闭,黑暗从门的缝隙钻出来,不离觉得这府里是从未见过的压抑。 她鼓起勇气敲了门,却没有人为她开门。 里面仿佛是一片死寂。 不离发狠的敲着大门,即便是手发红发肿都没有停下来。 直到双手麻木,她已经无力再敲,门还是没有打开。 她被无声的拒绝。 不离不明,心里却有了最坏的打算。 “小姐,我回来了,不离知错,这次真的再也不走了。”不离轻声地说,身体软瘫,跪在门前。 这时候,门打开了。 凤府的大门很厚,钉着上百颗铜制铆钉,要合两人之力才能将门打开。 两扇门慢慢的敞开,凤之的那身白衣自缝隙处慢慢放大出现在她眼前。 凤之身后是一干家丁,他们在那里站了许久的样子。 凤之低头,于高处俯视不离,高高在上,看她如看地上卑微的蚂蚁。 不离仰头,却看不清凤之的表情。 但是她能感觉到,凤之身上的杀气。 凤之平日如一块石头,没有喜怒哀乐,从他的外表看不透他内心的情绪,只有在小姐面前才会偶尔放松,透露出喜悦。 现在站在不离面前的凤之已经接近疯狂,他的瞳子已经泛红,杀气在心中翻滚。 不离在门口敲了多少时间,他就在这里等了多少时间。 他在给不离活下去的机会,可惜不离不要。 所有的仁慈都已经耗尽,旧情抵消,现在,他只有杀意。 怒气之下,凤之反而越发的冷静。 他嘴角扯出一抹猩红的笑,语气温和,似是闲聊一般,对不离道:“一月前,你为何逃?” “你要我嫁入金家?”不离反问。 凤之虽然奇怪她怎么知道,但是还是爽快承认了:“是。原本你将在数日前嫁入金家。” “所以我逃了。” 凤之的声音轻轻地,仿佛只是耳边的呢喃:“而今你为何还回来?” “我忘了一件事情,我的命是小姐的,我的命运也是小姐说了算。”不离与他对视,不因她趋于低处而减低气势。 “这几日我每天在咒你,咒你死在荒郊野外,被恶狼野兽活活吞噬咬成碎片,或是穷困潦倒,卖到妓寮,咒你此生都会后悔你活过。”凤之在一个瞬间变了脸色,他掐住不离的脖子,五指合拢,不离纤细的脖子不过是他手中易碎的玉,只要握紧,狠狠的收拢,瞬间就能破碎。 “你要走,就走的干脆点,带着你的尸体走到天涯海角去,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凤之加重了力,不离已经无法呼吸,她瞪大了眼睛,眼前凤之的脸开始模糊。 这张阴柔的脸为何那么熟悉,再稚气一点,再温柔一点,带着些纯真的笑意,连眼神都是那般无暇,朝她喊了一声:“姐姐。” 视线一再模糊,已经看不见人了,身体沉入深渊中,不断往下掉。 “该死!”凤之怒视伸手阻扰他的人,发出咆哮。 来人恰是涟漪,她挡开凤之的手,将不离救了下来。 “你敢救她我就连你也杀。”凤之杀红了眼,瞪着眼前挡他的涟漪,眼神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 涟漪抬头挺胸,不惧他的恐吓,她望了一眼在她身后的不离,只是一个眼神,不离就知道,想杀她的人,不只是凤之。 涟漪道:“她要见不离。” 凤之冷眼相看,涟漪说:“不是我说的,不知道是哪个丫头碎嘴,把她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她,她醒过来后就吵着要见她。” “我会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离这个人。而她会忘记这个胆敢背叛她的女人。” “凤之,现在她在哭。”涟漪一拳打在凤之的胸口,凤之后退三步,他瞪着不离,眼神冷冽如刀,过处将不离的肌肤割得血肉模糊。 “她怎么死我不管,你想怎么杀她我也不管,现在宝宝在哭,你能任她这样哭下去但是我不能!”涟漪说完,就拉起不离的手往里面走。 一路上,涟漪的手像一把剪刀,把不离的手腕夹住,险些剪断。 她让不离知道,这个女人想杀她的意思不会比凤之来得少,她也不是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她是罗刹。 再度回来熟悉的地方,来到这条她闭着眼睛就能走过的路,眼前场景在梦里反复出现,梦里她像平常一样从这里走过,走到西厢,而今却是被拖着过去。 她被涟漪扔进了屋子,被狠狠地甩到小姐的床前。 她勉强撑起身体,却看见几位大夫围在床前,屋子里弥漫的都是药味,比之前浓上千万倍,苦上千万倍。 那么苦的药,小姐怎么喝得下去,她一定会倒掉,然后说大夫是坏人,故意要把药做成苦的,她非要人哄着才能喝下去的…… 在屋子里的大夫对她的出现都感到一样,却不敢说出口,一个个只顾低头商量,连眼神都不敢给她。 她好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在他们躲避的视线里,不离得到了这样的讯息。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了……orz,写到这里,我终于发现我是有写小说的感觉了,叹一口气。 第31章 31. 几个大夫凑在一起低声讨论,从耳边听得的只字片语组织起来得到讯息,小姐的病怕是加重了。 不离看着那垂下的帐子,它隔着不离和小姐,就跟划分了两个世界,不离起身想看看小姐究竟是怎么了。却见到涟漪看她的眼神,满是恨意。 大夫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涟漪叫他们下去,别打扰了小姐休息。 大夫们收了诊病的器具,一起退下。 屋子里剩下她们三人。 涟漪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簪子,扔在不离面前,簪子落地,在她眼前碎成三段,还有些小的碎片,像一滴水从高高的屋檐上落下,咂落在青石阶上一般。 水滴碎了还能复合,可惜玉碎却补不回来。 不离捡起玉簪的碎片,这是上好的翠玉,为翡翠中的极品,正是她当掉的那根。 不离猜测也许是掌柜送到这里来讨个赏钱的。 涟漪却说:“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找到这根玉簪子的么?” 不离摇头。 “这是我半个月前从城北的那家妓院里找到的。”涟漪说。 不离猛地一惊,这…… “而后我找了那个妓女,她却告诉我,这根簪子是从死人身上得到,簪子的原主人病死,已经下了葬……” 不!不离发出惊呼,她知道涟漪的意思。这中间,多少阴差阳错。 听涟漪说,那日她走以后,小姐一直等她回来用晚膳,桌上的饭菜冷了再拿下去热,一轮轮的换着过来,直到深夜,菜已经不能再吃,却还是不见她的痕迹。 涟漪说,她走以后,小姐在凤府里找她,是被凤之抱回去才肯放弃。 涟漪说,那几日小姐都是由凤之命令着才肯吃饭。 涟漪说,他们听说有个女子出现在破庙匆匆忙忙赶过去却不见人影,有人说逃了有人说死了,而后就没有下文。 而小姐呢,她一直在等你,从来没有人惹她那么伤心的哭过,只有你,不离,你的本事打上天了。 小姐站在门口等你回来,以为终有一天你会出现,别人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如若不是凤之出现,也许她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半个月前,城北妓院里的那个窑姐向别人炫耀她那根新买的簪子,有人见到花重金买了下来,呈现给凤之以求讨好。 凤之一眼辨认出这是你的物件,当场把那人打的半死。 找了那位窑姐,问个究竟,以为你是被卖到妓院去了,那也好,就在那里做个妓女永远都别回来。 却不想那窑姐说这簪子的主人在数日前病故,草草下了葬,她从别人手里转手买来的,也不知道那簪子主人是何许人也,乱葬岗上无主的尸体无数,不缺一个不离。 你死就罢了,死在外面葬身乱葬岗,被野狗吞噬。可是却连累小姐为你伤心难过,她能受得起多大的打击?一听你病死在外头,便哭了好久。 凤之把一个个丫鬟往她面前带,像你的,不像你的,要小姐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不离一人。 那么多人,小姐一个也没有要。 涟漪咬牙道:“我倒是奇怪了,小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就要你一个。可偏偏你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狼心狗肺,说的就是她。她错了么?她不过是不想被当成礼物送离凤家,她只是不愿离开小姐,她只是害怕从此人世面目全非,所以她害怕,逃跑。 背后,若有若无的冷意如丝渗进。 不离回头,凤之的身影印在瞳中。 凤之站在门外,面无表情,他视跪在地上的不离如虚无,径直走向屋内。 他掀开帘子,放轻原本已经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不愿打扰了好不容易安睡的人。 帘子内,凤之坐在床边,看着凤宝宝安睡的容颜,而帘外,不离一直跪着。 从白天,到黑夜,到不离已经不能动弹为止。 许久后,听见小姐醒来的声音,轻微的声音进入不离的耳朵,她看见凤之俯身,在小姐耳边轻声地说话,眼神却是穿透了帘子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是淬着毒药的利刃。 凤之在凤宝宝耳边轻柔地说:“醒了?好些了么?” “嗯。”凤宝宝应了一声,从她声音里听出来,底气全无,身体虚弱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不离也没有想到的。 “爹爹,不离呢?”凤宝宝问。 凤之看向帘子外的不离,却说:“爹爹没有见到她,她不是死了么?” 人明明在外面,凤宝宝却看不见,不离张嘴想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凤之的眼睛如同妖魅,隐隐如有寒光。 “爹爹骗我,不离没死,我知道。”凤宝宝轻咳了一声,凤之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宝宝,告诉爹爹,如果不离真的活着回来了,你想她怎么样?”他低柔的声音似一种蛊惑。 不离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帘子,直到听见小姐的声音轻轻的说:“我会打断她的另外一条腿。这样她就再不能逃了。” “爹爹会尽快找到不离……”然后……隔着帘子,不离看到凤之嗜血的笑,朝她而笑。 在凤之轻柔的声音中,凤宝宝又睡了过去。睡前还叫凤之快些,她想不离。 凤之说:“龙九,你听到小姐说什么了么?”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不离面前,那人出现的突兀,像原本落在地上的影子在一个刹那起身脱离了身体变成了一个人。 不离对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龙九走向不离,眼前的一切就像刻意放慢了的画面。 龙九抬脚,踩在她跪着的腿上,而后……咔的一声,麻木的身体还来不及传达痛觉,声音先进了耳朵里。 不离想起了那年,十二岁,她拼命要逃走,已经跑出了黑屋子就要看到那道门的时候,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被夹起,被打断腿,而后拖回了黑屋子里。 她眼睁睁看着光明离她越来越远。 …… 眼前原本这是一个光点,扎进眼睛中,而后张开眼睛,光瞬间放大。 不离发现头顶是熟悉的帐子,她在无数个白天醒来都能看到。 她恍惚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包括嫁人,包括逃离,包括回来。 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在白日醒来,小姐躺在身边,吵着不肯起来,小姐脸色红润,身体健康…… “嗯~”耳畔有细微的声音发出,不离看去,正是小姐的脸。 却和以往不一样了。 脸色没了血色,而且收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去哪里了,为什么嘴唇鲜红地过分? 原来那些都不是梦,是真的。 她的腿断了,又被接上,那腿像是不是她的了,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凤宝宝的手抓着她的几缕头发不妨,在她醒来以后也跟着醒过来。 不离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不离,我怕你真的死了。”凤宝宝说。 不离回身,轻柔的把小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仿佛那是最脆弱的宝贝。 “我没死,我不能死。”不离说。 凤宝宝说:“腿被打断的时候,痛不痛?” “不痛。” “爹爹说被打断了腿会很痛,不离说谎。” “痛。” “我也很疼,药很苦,我也很难受。” 一报还一报,这是小姐的意思么?不离露出了一抹笑。 不疼,全然不疼,再疼也比不上小姐的疼。不离满是愧疚。 “为什么要逃?”凤宝宝问不离。她问过凤之,不离为什么要逃走?凤之说:“一头狼还没变成狗。” 不离不是狼也不是狗,不离就是不离,她不满凤之的答案,问他:“不离为什么要逃走?” 凤之却说不知道。 现在不离在面前,她要问清楚。 为什么逃走?不是说好了,再也不离开她的么?那天不离可以走却还是回来了,带着一个小红灯笼,那时候凤宝宝就以为不离是打定主意了不会再离开,却没想到还是会走。 不离说话不算话。 不离说:“我听说老爷要让我嫁人。” “嗯。”凤宝宝应了。 不离的指尖微颤,“你允了?” “我答应了,爹爹说嫁人没什么不好,就像大娘和二娘……” 不离猛地抱住凤宝宝,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这个人是她发誓要守一辈子的人,却那么轻易的将她送走。 她惶恐着的就是这一刻,一直逃避,甚至不惜逃离,谁知道却成了真。 “小姐,我不要嫁人,我不要离开你,外头的人我谁也不要,你怎能……你怎能……”眼泪在此刻失去了控制,落在怀里的人的身上。 不离的眼泪是滚烫的,顺着凤宝宝的脖子流进,过处一片炙热。 不离发出虚弱的哀求,似已经没有法子的人,唯有小姐能救她。 “我不愿离开。”不离说。 “我同你一起嫁过去又怎么会是分开呢?”小姐说。 作者有话要说:虐完了……我发现我写的其实是一个m贱受和一个腹黑s攻之间的故事…… 让不离更m一点吧! 第32章 32. 恍惚还在昨日,眼前却已经被大红盖头遮住了视线。 低头见着自己的裙摆,大红底子上龙飞凤舞,头上戴着沉沉珠冠。 她是嫁人了,同小姐一起,或是陪小姐嫁过去。 逃走的那些日子如同梦靥,每次想起都会从梦里惊醒过来,梦见她真的死在外面,而小姐却在凤府里面等她。 她醒来后要确定小姐在身边,确定她的脉搏没有一样才肯放下心。 小姐的身体越发不堪,她原本就不能经历大喜大悲,最好是一生平静安稳,无惊喜,无悲伤。 这次却因她而伤了身。 打断的腿接了回去,留着一条残腿足够。 凤之起先不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只是断了一条腿还不够,在他眼里还是太轻。 小姐拉拉凤之的手,仰着头露出虚弱的笑,笑容将凤之脸上的冰雪融化,小姐说:“爹爹,要是不离真不能动了,她就不能带我出去玩了。我要她健健康康的,爹爹,你就答应我嘛。” 凤之抚摸着她的脸,无奈叹道:“小姐,她有什么好?” “因为她是我的不离。”凤宝宝笑着说。 一张脸,虽已无血色,苍白地让人心疼,却依旧不减笑容。 凤之终于是答应了。 骨头接上才几日,恢复的很慢,这些日子都没有办法走路,她就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也好,能有时间陪着小姐。 涟漪帮凤宝宝穿上特地做好的嫁衣,嫁衣繁复一层叠着一层,凤宝宝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红的衣裳,好奇地穿上,穿上以后像面粉捏出来的娃娃,如若脸庞再红润些,气色再多些,就更好看。 想到这些日子来凤宝宝受的痛苦,涟漪就难受。 她的下巴抵着凤宝宝的头,说:“想着宝宝会长大,结果真的长的大了。” 凤宝宝笑着说:“宝宝还是要干娘疼的。” “不是了,物是人非。” “干娘,抱。” “乖,干娘抱。”涟漪抱起凤宝宝,却发现自己抱不动了,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不再是从前能在她怀里安睡的婴儿。 “你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大,现在一下子就长大了,时间过的好快,我还没有好好看看你,好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烛光下,涟漪的眼角闪着泪光,她的刘海遮住了另外半张毁坏的脸庞,一半容颜被挡住,却也是泪满脸庞。 凤宝宝替她抹去泪水。 “宝宝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涟漪将凤宝宝打量了一番,凤宝宝即使穿上嫁衣,还是小孩摸样,像个玉雕的宝贝,不像要嫁人的新娘。 凤宝宝说:“我想看干娘穿嫁衣。” 涟漪轻笑,掩着自己另外半张脸,说:“干娘这辈子都不嫁人。” “干娘……”凤宝宝刚要说,却被喜娘打断,喜娘站在他们身后,福身道:“小姐,涟漪姑娘,是时候拜堂了。” “不离呢?”凤宝宝问喜娘。 打扮时候不离和小姐不是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小姐在她的厢房,不离在西厢角落的那个屋子里。 喜娘回答道:“不离姑娘早已打扮完毕。” “我要去看不离。”凤宝宝要出去,却被涟漪止住,涟漪朝喜娘交代了一声:“叫不离过来。” “是。”喜娘领命,退出厢房。 过了些时候,穿着大红色嫁衣的不离出现在门口。 眼前的人浓妆艳抹,粉黛珠翠,一身喜人红色的不离是宝宝从未见过的美丽。 “还是不离穿嫁衣最好看。”凤宝宝拍手说。 像有一日爹爹送来的一个玩偶,眉眼画的细致,栩栩如生,说是古代倾城倾国的美人,凤宝宝把玩了许久日子,欢喜不已,现在看来,反倒是不离更漂亮。 不离比那玩偶更精致。 凤宝宝从涟漪膝头跳下,涟漪担心着叫了声小祖宗,就怕把她摔坏。 凤宝宝走到不离面前,说:“不离,低下头来。” 不离弯下身,与凤宝宝平视。 凤宝宝以手指画着她的眉毛,那修长的眉毛如柳叶弯弯,而后是她的眼睛,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笑的时候仿佛能从中抓到点点光芒,还有涂着胭脂而如花瓣娇嫩的嘴唇。 凤宝宝的手在她脸上流连了一遍,说:“好看。” 不离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在小姐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那原本不美的,只因在小姐眼里看见,才是美的。 这张婚礼办的仓促也奇异。 婚礼地点在女方家中,没有乡里过来道贺,没有亲人为他们主持。 新郎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干巴巴的身体套在那身大红衣裳里头,好像一个不小心衣服就要整个从他身上剥落下来。 金家的大少爷连夜从皇城赶来,到了这边昏昏欲睡,身体像秋日里的野草,无法站稳,顺势倒下,下人推了他一把,他从梦里惊醒,揉着眼睛说要睡觉。 下人在他耳边说这是他娶媳妇的日子,不能睡。他一听说不让他睡,就发脾气,要走又被下人拦住,抱着他,说:“少爷,你可不能走,今天是你成亲的日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去啊,你们都欺负我!”他手脚全上,打着那个胆敢拦他的下人。 礼堂之上尽是人好声哄着小孩的声音,一个半大的小孩穿着大红礼服却是眼泪鼻涕俱下,哭闹不停。 凤之坐在堂上的主位上,冷眼旁观这一幕,手里抚摸着那块白玉,沉默不言。 他今日难得换了一身大红衣裳,脸上却无喜气。 对面站着一排黑衣人,黑衣里隐约露出黄色的布料底子。 这些人等在这里就为了这场婚礼。 不过现在看来像足了儿戏。 几位夫人盛装出场,披金戴银,一个个比得就是阔绰,头上金银玉簪插满,无着落之处,坐在一边,衬的风景如画,画中花朵无数。 张大人低头对凤之说:“凤公公娶得娘子个个美若天仙,怕是在宫里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 “张大人过奖了。”凤之冷淡相对。 “只不过,属下替她们可怜。”他无非是笑太监娶妻,娶了也是白娶。反倒害了人家年轻女子,年纪轻轻大好的青春却要守着空房。 “荣华富贵在眼前,没人会觉得可怜。” “凤公公真该学学什么叫怜香惜玉。”张大人语重心长的说。 凤之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谢大人关心。” 新娘不来,一来便是两个。 凤宝宝由丫头抱着过来,一路上都没有落地,而不离走来,伤口作痛,连站都站不稳,是勉强咬牙撑着。 伺候金少爷的下人顺了少爷的脾气,不知道拿什么哄他哄到了他,让他乖乖站着拜堂不再吵闹。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像一场小时候玩的过家家。 一个小男孩拉住小女孩的手,说拜堂,拜天地,我要娶你。 如此儿戏。 跪下时候,听见心沉入水底的声音,耳边已是万籁俱静,什么都进不了她的耳朵。 不离,命是何物? 不知。 情是何物? 不知。 那你知什么? 我只知,我以她为命,我以她为情。 痴儿。 “凤公公,这……”见着这画面,张大人惊讶不已。 凤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家小姐年纪尚小,怕嫁过去不适应,为她找个陪嫁的,张大人,你说这不能么?” “当然能。”他赶忙赔笑。 “听说凤家小姐长得美若天仙,下官是否有幸目睹小姐真容?” “不能。”凤之断然拒绝。 “凤公公不作考虑?”说着,那排黑衣人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握紧。 凤之泰然处之,身后站着许久却不被人发现的龙九授意往前站了一步,让他们看见这个影子一样的男人。 他们在惊讶后松开了刀柄。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不是不怕死的人,是已经死了又复活的人。 皇朝有种秘技,能让人变得刀枪不入,无感情无痛觉的药人,对主人忠心,但这种药人极难炼制,只有皇帝身边才会有,由他们来保护皇帝,能得万无一失。 宫中锦衣卫再强,也不过是活人,怎么能比得上这个死人。 见刚闪现寒光的刀又入了鞘,凤之冷笑道:“张大人,你还想看么?” “不想了。”压抑着怒气的回答声音。 “许总管,送张大人离开,务必送到门口。”凤之下令。 许总管到了他们面前,请他们离开,张大人从新娘身边走过,看了一眼被丫头抱在怀里的小新娘,眼角扫过一脸稚气仰着头好奇看他的新郎,而后落在唯一像样的不离身上。 “不知道我能否看一眼这位新娘?”张大人对凤之说。 凤之问:“张大人今儿是生了什么兴致,对姑娘起了念头。” “我只是想看陪嫁的丫头长的模样,再猜想小姐该是什么模样。” “那随你。”凤之让他看。 他掀起了不离的盖头,大红盖头猛的掀开,不离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一双眼睛与他对上,无惧无畏。 “像那个人。不过,不是那个人。” “张大人没喝酒却先醉了。”凤之道。 “我是醉了,下回再问你讨要一杯酒。”张大人拱手,而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等人散去,凤之沉下脸色,他说:“带小姐去新房。” “是。” 作者有话要说:等下还是更新青楼吧,我这篇没感觉了,orz 第33章 33. 这时便是良辰美景。 人人都道人间四喜,无非是久旱甘露他乡故人洞房花烛金榜题名。 书中诸多描述,将此时此刻粉饰得绮丽异常。 不离身在一边红艳中,却是静静的饮着酒。 外头的喧闹散的很快,凤之不喜欢热闹,在拜完堂后就叫下人散了宴会。雕龙画凤金粉闪烁的大红蜡烛还没烧干净,屋子里头的热闹就散了。 小姐的西厢做了新房,一切都没有变,除了在屋外放了挂了两个贴喜字的红灯笼,其余的都还是原来模样。 这里头也没有洞房花烛夜的热闹。 新郎在拜完堂以后就倦了,他一路奔波过来,早就想睡,奈何方才被人管着,等没了他的事情就缠着下人说要睡觉。 他被安排在隔壁房间里歇息,棉被褥子都还是新拿出来的,那间屋子许久没有住过人,进去就是一股霉味,点了熏香,再加点安神的香料,他一躺下就睡过去了。 凤之抱着睡着的小姐到西厢,不离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跟得艰难。 凤之不是不知道她的伤,却毫不体谅。 远远的一晃身凤之就在前面,不离听见他轻微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忙追上去,裙摆因为缀了珍珠镶了金丝而变得沉重,她的脚步被无形的绳子捆住。盖着大红盖头她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些路,她的世界被遮挡住,她顿时没了安全感。 “小心点,新娘子可不能跑。”喜娘搀扶着她,迈着步子跟她跑。 到了新房,不离对喜娘说:“你不用跟来了。”小姐不喜欢外人进入西厢,所以喜娘也没有必要跟来。不离对喜娘说道。 喜娘一张白粉红胭脂扑满的脸沉了下来,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喜娘还没见过那么不守规矩的一家子人,两手抓住不离的手,说:“老祖宗的规矩传下来的,新娘子要和新郎喝了交杯酒才能算完,呦喂,盖头不能掀开来啊……”喜娘看着新娘子把红盖头拿下来,急得跟什么一样,规矩,规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哪个新娘子不是规规矩矩来的。 “出去。”不离说道。 一时间,她的气势压住了喜娘,把人喝退。 再进屋子里,凤之已经不在。小姐好好的躺在床上。 一盏小灯放在床边,豆大的光芒照亮了周围小范围的地方,其余的都包围在微明的光中,带着温暖的氛围,让人昏昏欲睡。 “告二夫人,少爷已经睡着了。”金家那边的下人站在门口,向不离报告少爷的信息,在两家结为亲家以后,将凤家小姐视为主母,而不离便是二夫人。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不离说道。过了许久人还站在那里,没有退下去。 “还有事?”不离疑惑的问。 那人说:“夫人既然已经是嫁入金家,于情于理也应该去看望下少爷。虽然金家而今已经没落,但是金家的规矩还立在宗庙里。” 不离道:“我知道了。”说完亲身,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弯腰低头的人。 “抬起头来。”不离说。 那人抬头,一张过分刚正的脸,血气方刚的年纪,脸上写着恭敬,不过眼睛里能读出不悦。 金家在皇朝是天之脚下无人能比的大户人家,现如今主子去世,金家没落,连带着少爷在这里也受欺负,少爷年少无知,下人为少爷出头无可厚非。 “你叫什么名字?”不离问。 他的脸色一僵,小心翼翼答道:“小的叫金福。” 不离往隔壁房间走去,那里头躺着她的相公,可笑的是这人才十岁。 她看向走廊外,远远的与桃红的视线对上。 她立在院子里已经许久,与她视线对上,桃红妒忌地望着她身上那件嫁衣,一样是奴才命,一样是做小的,为什么不离却捡了个好的夫家,桃红却如进入了深渊,桃红说了声:“为什么你的命会比我好?” “我也这样觉得。”不离转身,走进了屋子。 香炉上青烟袅袅,一阵方向扑鼻而来,掩饰着屋子内的味道。 少年躺在崭新的大红被子里,小而细瘦的胳膊露在外面。手里头还紧紧握着捏得栩栩如生的面人。十足的孩子心性。 不离觉得这个孩子像她的弟弟,如果她有机会有一个弟弟的话。 她把被子往上挪了些,少年呢喃了几句梦话,把头缩进温暖的被窝里。 这个动作倒是像小姐,也许每个小孩子都喜欢那么做。 不离起身离开,金福还在门口,毕恭毕敬的等候着她。 “夫人。”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命令味道。 不离自顾自离开,也谅他不敢拿她怎么样,金福亦步亦趋跟上,说:“少爷夜里会踢被子怕是会着凉,夫人应该尽到自己的职责。” 不离头也不回:“金福,我和你一样是奴才,我该伺候的人是我的小姐,你应该明白。” “二夫人,你现在嫁入金家就是金家的人。” 不离转身,嘴角挂着冷笑,在昏暗的光中,她的脸是隐隐的凶煞:“那又如何?” “……”金福语塞,那又如何,金福又怎么能知道,等眨眼后,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已经走远,留下一个鲜红如火焰般的背影。 关上门,屋子里唯一的光亮便是小姐床边的那盏小灯。 青鸟衔莲花造型的铜灯小巧,那火焰就在那朵莲花上,光芒微弱,不会扰人安眠。 不离走到床边,卸下头上的珠冠,头上没了重负身体也显得轻巧起来。 靠在窗沿静静的看着在睡梦中的小姐,忍不住想要触碰她,只是指尖一点点的温度,只要能确定她的的确确在眼前。 低下身伸出手,却见自己的手都在颤抖,颤抖的手小心的碰到了小姐的脸,触摸到了能叫她安心的温度。 小姐确实在她身边,她便是安心了。 拿了酒杯过来,琥珀色的酒液从壶中出来,倒在白玉似的酒杯中。 酒液清澈,酒香醉人,人人都道就是好东西,可惜不离不常喝酒,喝酒会让人陷入幻想中,身体变得轻飘飘,而忘记了双脚着地的重量。 她害怕失去控制的感觉。 现在却想尝试。 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尽,而后皱眉,而后舒眉。 终于明白为什么人都道这是好东西,它自然有它的好。 不离独自饮尽杯中酒。 青鸟嘴中叼着的那朵莲花怒放,散发安详的光芒,抚人入眠。 如往常一样,晨曦之时醒来。醒来却见一切都换了样子。 凤府里的人还称她是不离姑娘,金家那边的人都叫她一声二夫人。 她也是在梳头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嫁人。 而她所嫁之人还是在花园里抓蝴蝶缠着府里年纪尚小的丫鬟在走廊里捉迷藏的小孩子。 那个在外面时候遇见的小姑娘在前些日子进了府里,来的时候一身伤痕,下人说这个女孩手脚不干净,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手里抓着印有凤府标志的红布,凤府的人过去抢了红布看里头是硕大的宝石珠子,还有有底下有凤府印记的银子。问她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她只顾着摇头,却不说话。 那些人把她抓进官府拷问了些时间,赃物拿去给不离。 不离见到后才记起这个小姑娘,那时候她离开小屋,把东西留给她,叫她带着东西走,不用再等她了。 谁知道这个小姑娘却在到处找她,被人当成小偷抓进了官府。 不离叫人把她带出来,身上有几处伤痕,没打得她皮开肉绽,反倒是在监狱里吃了几顿白米饭,脸上红润了些。 小姑娘见到不离,流着眼泪微笑。 不离把她带进了西厢,给了她一个名字,叫喜鹊。 喜鹊是个善良的小女孩,同情心泛滥,她自己挨过饿,就见不得人饿,小姐一喊饿,她就去做饭,端上来的东西都是满满的一大碗,把小姐喂得脸上又胖了些。 她看着小姐吃得满足,脸上红彤彤,满足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过。 她养了不少东西,小鸟小狗还有一只黄毛小鸡,偶尔见她捧着小鸡认真的看着,就跟看着自己的宝贝一样。 这些日子她却总是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的看金家少爷。 金家少爷穿的衣服永远不变的是金子的颜色,金灿灿的布料套在他的身上先把人的眼睛刺花,远看过去,他像一块会动的金子。他还是那么瘦弱,骨瘦如柴的样子好似没有一顿饭是吃饱的,两颊深凹进去,而眼睛显得更大。 脖子上挂着一个沉重的金项圈,上头缀着吊坠,大红宝石外镶嵌了一圈金刚石,项圈戴在他的胸前把他的胸压得更低。 他的手臂上带着一连串的手链手镯,抬手时候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金家少爷喜欢笑,一天到头都能听见他的笑声,也不知道他那瘦弱的身体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到处能见到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就开始忙起来了,不过还是会努力把状态调整过来的。现在是十一点熄灯,如果十一点前没有发出新文的话,大家在早上过来看。 第34章 34. 凤府没有那么会吵闹的人,也没有那么有爱笑的小孩,金满堂进了凤府以后,凤府也跟着不安静起来。 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大约也是才十二三四岁的年纪,活泼的天性被压抑住,平日里惶恐着小心翼翼做人,现在被金满堂带过去,玩那些平日里见都没有见过的游戏,十足的看了眼界。最先还会以藐视的眼神看他,过了几天却想着和他一起玩。 金满堂嘴巴非常甜,见着人就喊姐姐。 金元宝到死那天为止,娶了将近二三十位夫人,后院都是脂粉香,金满堂打小就在女人堆里长大,长的不好看,却有一张天生会讨好女人的嘴巴。 甜蜜蜜叫了一声姐姐,往人家怀里钻,撒下娇,小小的委屈下,女人的心就跟着融化了。 他每天和姐妹们玩闹也不厌倦。 “看那金少爷,小小年纪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老姑婆坐在后院聊八卦,面前摆着要剥的毛豆,手里利落的忙着,嘴巴跟手好像是分开的,不见她手上动作迟缓下来。 几个老姑婆围起来就是个菜市场,什么消息都是从这里过来。 “女人裤裆里长大的兔崽子。”有人吐了一口痰,不屑的道。 “你说老爷怎么把小姐许配给了这种人,还把不离姑娘带过去?”有人压低声音,轻轻说。 “金家有钱。”有人低声说。 “也是,看金家少爷那身打扮,不是钱多得慌么?” “不离过去是享福了,做丫头的命走到这步算好的,你说还妄想什么?”这话说的酸呢。 “也就戏文里演的当娘娘。” 多人称是。 旁边那人摇头,道:“这事情别多说,府里可不能乱说话。” 水井边有个身穿翠色衣裳的人起来,头发是妇人的发髻,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脖子,别人这才看到她,忙收住了嘴巴。 “不离姑娘,这天那么冷,又不是没有下人可以使唤,怎么亲自来洗衣服了?”忙有人笑脸相迎。 她穿了一身朴素的衣裳,刚才也是低头洗衣服,竟然没有人认出来,而将她看做了丫头中的一个。 洗干净的衣裳放在木盆里,红的绿的揉成一团,质地上好,不是一般人用的。 不离将眼前散落的头发拨到脑后,也以微笑相待,说:“小姐的衣裳一向都是我在洗,别人洗我不放心。大家也一样我有什么受不住的,我先回去了,大家继续忙。” “慢走啊。小心路滑。”走远了还有人说小心。 等转眼人不见人了,那刚才还笑得像迎春花一样的脸垮了下来。 有人低声说:“这人,怎么就看不透,你说她装吧,装了那么多年,现在不比往昔,都已经是夫人了,也够了,怎么还装。” “谁知道过了,人心隔肚皮。” 走到西厢,不离才舒缓了一口气,两手十指因为浸在冰冷的井水里头许久而泛白。 两手搓了些时间,将手心搓热,才加快了步子往小姐屋子里走。 走过屋子前的那个小花园,听见十几岁年纪的小女孩的笑声,脆生生的,欢快的像春日里树上鸣叫的莺儿。 冬日里的院子没有莺儿,也不该有那么活泼的笑容才是。 不离站在院子门口的圆门外头看,看见穿着花色衣裳的小丫鬟在树中跑动,一身衣裳颜色鲜艳,在冬日黯淡沉默的绿树间穿梭,远看像一朵花。 笑脸红扑扑的讨人喜欢,她两手抓着罗裙裙摆,跑个不停。 金家少爷蒙着眼睛,两手向前张着,嘴巴里喊着姐姐好姐姐别躲着我抓不找你了姐姐你到哪里去了这些话,像个瞎子在院子里到处走。 不离本想在此刻离开,却用眼角瞥见了一个红色的影子,那个小小的影子躲在角落里,露出一点点的衣角和一双充满了渴望的眼睛。 那正是喜鹊。 她躲在假山后头,看着这边的玩闹。 不离这才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总见不到喜鹊,她比之前看起来脸色红润了许多,也显得快乐了许多,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经意间就偷偷往外看,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风景?不过是打闹的人。 喜鹊的眼睛落在中间的小男孩身上,看他笑得高兴,也跟着笑起来。 小小的一个酒窝落在喜鹊的左脸颊上。水汪汪的眼睛替她不会发声的嘴巴说话。 哪个少女不动心,喜鹊怕是动了心。 金满堂眼睛被红布蒙着,没了方向得走了半天,居然往喜鹊方向走,喜鹊呆着忘记了离开,少爷走了几步撞到软绵绵的人,反射性的伸手把人抱住,嘴里欢喜的喊着:“抓到姐姐了。姐姐说着要给奖赏的。” 喜鹊这时候已经成了一根木头,忘记了反应。 金满堂亲了她好几口,也没有发现为什么怀里的人没有发出悦耳的就好像是莺儿般的笑声,也没有发觉这个人比之前的那位姐姐来的瘦小让他不需要踮起脚尖就能亲到她的脸颊。 他只知道亲到的脸颊带着甜甜的味道。 像糖果。 于是他张开嘴巴咬了下去,把喜鹊的脸颊肉咬了一大块。 喜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些肉刚好让他咬住,眼睛里立刻冒出了眼泪,嘴角却还是甜甜的笑。 这个小丫头。不离见了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是少女心事,她却未曾经历过。 在应该是怀春的年纪仓促过去以后,她倒是平静了下来。 不着相思的边际,心里反倒觉得自在。 想着这些,慢慢走远。 这边,金满堂咬得够了,放下蒙着他眼睛的红布,看到眼前是个陌生的小姑娘,白白的脸颊上还留着他的牙齿印和口水痕迹,这才意识到自己咬错了人。 那个小姑娘羞涩着低着头,耳朵红红的。 “你叫什么名字?”金满堂扭头去问她,她这样低着头,让他看不到她的脸。 刚才还和他玩着的丫头走过来,说:“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喜鹊一个劲的把充血的脑袋低下去,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哑巴?” “是啊,是少爷的夫人的丫鬟,以前是个叫花子,还是个小偷。偷了夫人的东西被抓进官府,夫人看她可怜才把她留下来的。” “这样啊。”金满堂恍然大悟。 喜鹊抬起头,从手里拿着的小食盒里拿出一块点心,做成小兔样子的馒头,本来是做着给馋嘴的小姐吃的,她偷偷拿了一个出来,递给金满堂,金满堂这时候被那个丫头拉着走开,喜鹊伸出手,把馒头递给他。 他随手抓了过来,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就被人拉走了。 他忘记说谢谢了,不过这位姐姐是个哑巴,是听不到人家说谢谢的,所以金满堂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喜鹊又低下头,一阵热气往上涌,心就跟那只小白兔子馒头一样,被他抓在手里。 她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很饿,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眯着眼睛把东西往嘴巴里塞,而后露出满足的表情。 她觉得被他吃过的东西都很好吃。 而他尤其喜欢吃甜点。 他在午后跑去见小姐,小姐不喜欢见他,他就坐在椅子上把桌子上的甜点都吃完。 那些东西有些已经凉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那些点心是喜鹊做的,他不知道她躲在帐子后面偷看他吃点心的样子,吃得一片狼藉,吃得手上身上嘴边都是碎屑。 那表情就写着吃的很快乐。 而喜鹊喜欢他这样样子。 肚子很饿的少爷很讨喜鹊喜欢。 金满堂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大老婆屋子里的甜点每天都换着花样来而且摆得满满的等他来把它们都吃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去的时候总能吃到热乎乎的点心。 虽然他也不知道娶个老婆能拿来做什么,但是光是有甜点吃,就足够他高兴了。 凤宝宝在嫁人后的第二天清晨起来,就叫不离把那件小嫁衣收进箱底,说是那件衣裳重重的,不喜欢。 于是进了箱底。 盖上箱子盖,一切都如往常。 听见小姐叫她,不离也急忙赶过去,对上如今笑得也不再健康的笑脸,不离心中满是愧疚。 总想,如果那时就这样认了命了多好,折腾到的是自己,还能顺心些,偏偏是她。 在阳光底下为小姐敲核桃,凤宝宝的脚缩在小被子里,手里捧着个小小的暖手炉子,人被一层厚厚的狐裘裹着。 不离硬要把人裹成了一团粽子才肯放心让她出去。 凤宝宝觉得自己越来越爱睡,往往是晚上早早睡去,白天不肯起来,冬天时候也不是适合出去玩闹的季节。 “听说后院的春梅开了。”凤宝宝扭头跟不离说。 不离说:“没去注意这些,不过听丫头说了,开的是腊梅,腊梅开在春前,怕是春天要到了。” “想去看看……”凤宝宝刚说出口就受到不离禁止,不离说:“不成。” 这拒绝的话说的那么快速,让凤宝宝嘟起了嘴巴。 她也不是很想,就是说一下,不离干嘛拒绝的那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小插曲?喜鹊的情事?想着就饿,我也吃甜点了。 前些日子好几天没有更新,是因为我去了次杭州,主要是去那里忙自己迟到一个月的生日礼物,想在自己还年轻和我和她的关系还没淡化之前拍一套情侣写真,在薇薇新娘,杭州的薇薇新娘接女女的情侣写真。因为化妆等事情,我们要在早上九点到,所以我早一天去了下沙那边住一晚,结果第二天去,发现那边没有给我们安排好,又是推迟了一天,在西湖边走了一圈,到了断桥,买了个莲蓬一边走一边吃,又走了些路,竟然走得两腿抽筋,第二天去拍完,又是两腿抽筋的幸苦的一天。晚上还险些被赶出她的寝室,因为阿姨见我是陌生人,不让我睡她地方,悲摧的一天,回来以后没有力气写字,又推延了一天。 现在回来了,好好的写小说了。 第35章 35. 不离把一个个山核桃敲开,把里头的肉拿出来。凤宝宝不喜欢吃山核桃,她不只是一次跟不离说过,不离却说对身体好。 为小姐端了一杯暖茶,放在手里头,等到温度适合,才给小姐。 凤宝宝捧住暖茶,虽然手一直抱着暖炉,但是手心还是不能捂热。 触摸到凤宝宝手里的冷意,不离的眉头就拧成了麻花。 凤宝宝心底叹息:“又要来了。” “你还是进去吧,外面冷风刮的人难受。”不离果然开口说道。 凤宝宝把下巴从暖和的狐裘里抬出来,整个人都已经被包的密不透风了,不离还是不肯让她在外面坐会儿晒晒太阳。 阳光洒了一层金光在脸上,照的脸蛋开始泛起热意,凤宝宝对着冬日的阳光扬起脸蛋,眯起眼睛享受着阳光的轻抚。 冬日里总喜欢这样和不离坐在门口晒太阳,时间过的很慢,而日头总是暖洋洋的。 凤宝宝低头饮着暖茶,张开小口小心的喝着,暖茶恰好温度,进了嘴巴里,顺着肚子下去,一股热意也跟着下去,红枣红糖茶的味道甜甜的,恰好合她胃口。 她抬起头,笑着对不离说:“我又不是瓷娃娃,就算是瓷娃娃在外头被风吹一下也不会碎了。” 不离苦口婆心:“小姐身体重要。” 凤宝宝暗地里吐舌头,想不离这些日子是越发得唠叨了。 以前还会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出去走下,现在见她身体不行后,每时每刻都管着。 听干娘说她现在在学医,夜里抱着医书苦读到深夜,就是想要治好她的病。 凤府不是没有医生了,不离干嘛花这个心思去学这些东西,以前懂得把脉看脸色的就够了,现在不是麻烦么? 凤宝宝把手中的端茶放到不离手上。 不离以为她不要喝了,放到一边。 凤宝宝却急忙说:“给你暖手啊。”说完,却观察到不离低头,两手捧着那暖茶,捧得那么紧。 “不离……”凤宝宝说。 “嗯?”她抬头,总是那副让凤宝宝喜欢的好看笑容。 “你也别太累。”凤宝宝道。 不离摇头,说:“一点都不累。” 第二日醒来,凤宝宝闻到一股香味,香气沁入鼻端,和屋子里一贯的香味不同。 她张开眼睛,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帐,隐约看见屋内的场景。 她看见了一朵朵的红色腊梅开在她的屋子里。 她掀开帐子露出脑袋往外面看,被外头的景色吓了一跳。 满屋子都是大红以及黄色的腊梅。怒放盛开。 腊梅的枝条插满了她屋内的每一处地方,花朵满枝,缀满枝头,到了外面,香味更是浓郁。 一支红色可爱的腊梅插在她的床柱子上,小巧的花朵正对着她开放。枝条用一根红绳绑在床柱上,末端开打着蝴蝶结。 花蕊中还带着水珠子,是雪融化以后的水滴。 她手指轻点了一下水珠子,圆滚滚的水珠到了她的指尖,她放进嘴巴里尝了一下,是甜的。 这怕是她吃过的最甜的东西。 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了冬日。 这时候看见一个翠绿色的人影进屋子,她忙躲进帐内,躲被子里,手里还拿着梅花枝条,两手手指绕着上面的红绳子缠来缠去。 不离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小姐,醒了么?” “还没醒呢。”凤宝宝回答,偷笑。 “那不离先下去了,等小姐起来再来伺候小姐。”说着,那人真往外走了。 凤宝宝猛的起身,掀开帐子,却见不离站在梅花丛中笑语嫣然,说:“今年春梅开得不错,早上去摘了些来,小姐喜欢么?” “喜欢。”凤宝宝回答。 金满堂在凤家住了半月有余,那边几次催促金满堂回皇城,在未来主子不在的那些日子里,金家里头的几十个女人和他们的亲戚已经摩拳擦掌要把金家的大把金山搬空。 “老爷,这是第十封快信。他们怕是急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叫回去,不把人控制在自己手心上就是放不下心来。”总管将一份以红蜡封口的信放在凤之桌前。 凤之捏起信的一角,扫了一眼,蜡口上只有两个字,速归。 他将信扔在一边,说:“那边什么情况?” “据说已经开始闹得不可开交,原本是在私底下的活动都摆到台面上。” “我不喜欢听见据说这个词,你是知道的。。” “是。已经闹起来了,金家的诸位夫人都要将自己亲族中的女孩嫁给金少爷。金少爷回到皇朝,怕是有好几场婚宴等着他。” 凤之轻笑,说:“小小年纪,艳福倒是不浅。” “还不是钱给闹的。” “金满堂不能娶别人。”凤之抬起眼,看向总管,总管说:“金家远在皇城,我怕老爷管不到。” “我是管不到,总有人管得到的。你去叫不离过来,我有事跟她说。”凤之挥手叫总管下去。 “是。” 不离被带到凤之面前,她刚从凤府的药方出来,身上满是药味,盈盈福身,凤之抬手,说:“免了。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么?” “猜到大概。” “你越发聪明了,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凤之难得在不离面前露出笑容,虽然只是嘴角些微的笑,几乎不能被察觉,仍然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金家少爷会在四日后启程,你随他回去。” 不离当场拒绝:“不。” 她的态度坚决,明明跪在下面趋于弱势,却依旧以倔强的姿态说明她的立场。 凤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阴影罩住不离,不离眼前是他的白色鞋面,这人即使落在地上一样不沾灰尘。 “你知道宝宝和你所嫁的那家人是什么情况么?”凤之弯下腰,对着她的脸说。 “略知一二。”不离答道。 祸起萧墙,或者说,女子多处便是勾心斗角的战场,金老爷生前或是因贪恋美色,或是生意结盟,陆陆续续娶了许多位妻子,这些妻子身后也代表着各种势力。金家家大业大,如同一座金山,无人不会贪这座金山上的金子。 金老爷生前虽然为人和气却是有手段的角色,将那些女人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压制住,等到死后,金家便乱了套,恶狼没了囚禁他们的牢笼而变得肆无忌惮。人的野心能膨胀到多大,他们就能做到哪一步。 据说当年金元宝死后,人还没躺进棺材里,一屋子的女人就已经为了金家的店铺打起来,灵堂上乱成一片,沦为皇城里的笑话。 利益像是黑暗里的光,人跟那蛾子一样,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即使前面是死亡的终点。 “你知道,那你就该明白,如果有一天,宝宝到了那个家里,她会……”凤之始终带着微笑,好像今天的心情不错,窗外的雪在融化,阳光变得温暖起来,看起来好像是因为这些,而变得愉悦了。 “不离听老爷的。”不离答应了。 “不过三四年时间,你要把金家牢牢控制在手里,金家的那些女人都是看起来张牙舞爪的猛兽,事实上,你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你要为她进入金家铺好路子,金家的每一分钱都是属于她的,别让别人拿走,不离,这就是你活下来的目的,你要记得,你的命是谁给的。懂么?”凤之在不离耳边说。 “我懂。”不离答道。 不离说要走,却不是立刻就能走的,小姐听到她要走的消息,当场晕了过去,把不离吓得半死,好似这人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一样,慌忙叫大夫过来,大夫年迈,提着药箱急急忙忙赶来,把脉过后摸着胡子说:“奇怪了,看着脉象虽然虚弱,却是平缓的。明明没事啊。” 低头却见小姐的睫毛煽动,怕是装的。 他了然,叹口气,转头对不离说:“小姐身子骨不如从前,不离姑娘应该顺着小姐的意思,切忌让她大悲。” “是。大夫您辛苦了。”不离送人出去。 凤宝宝这才张开眼睛,胸口那里还疼着,刚开始听到不离说她要离开凤府去皇城时候,真的要晕过去了,后来一口气缓和了过来。缓过来了以后就一直假装着,听不离焦急的跑出去叫大夫过来,自己在被子里偷笑。 不知道为什么,看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不离失落或是悲伤慌张,她都会觉得快乐。 因为只有在乎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所以不离在乎着她,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在乎。 听见不离回来的脚步声,凤宝宝躲被子里,重新装睡。 不离的手伸进被子里,抓到她的手腕,冰冷的指尖和温暖细腻的手心成对比。 手指按在凤宝宝的手腕上,过后,不离趴在凤宝宝耳边,说:“小姐的身体越来越弱了,我想应该建议大夫多开点药方,这样小姐才能快快的好起来。” “不离,我很好。”凤宝宝张开眼睛,发出虚弱的声音,说到底还是怕苦。 现在每日喝的药已经能让她苦到想吐了,要真如不离说的再多给些药方,非要让她想死不可。 不离叹了一口气,凤宝宝伸手,将她眉间的皱纹抹平,说:“干娘说叹气老的快。” “那我听小姐的,不叹气了。”不离说。 “你又想离开我了是不是?”凤宝宝对不离说。语气里几多怨怼,想起那些日子,凤宝宝胸口就闷闷的,怕不离走了就不回来,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就像自己的这双手,长在自己身上,是完全确定的事情,一夜醒来,却不见了。这种惶恐,说不出口。 不离抓起她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胸口,让她的手心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只是离开几天,到了那边,为小姐扫清障碍,到时候好让小姐舒舒服服的过去。” “爹爹告诉我,如果我不愿意,我这辈子都不用离开凤府。”凤宝宝的手心感觉到了一颗强壮的心脏的跳动,剧烈而有规律跳跃的心脏击打着她的手心,她感觉到了和自己的身体迥然不同的力量。 她把脑袋凑过去,耳朵贴在不离的心脏上,听到不离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那么用力。 这便是不离的生命力,凤宝宝眯起了眼睛。 第36章 此时,不离却心绪混乱。 本来,明明白白的,有人在她耳边说到她的未来,在这人世间她该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原先是知道的。 而现在,眼前白纸黑字描绘出来的场景却变得模糊,她走进了一场雾中,她所见的一些都是虚幻,未必是现实。 小姐告诉她,与她一道嫁人,此后姐妹相称,一生便能相伴左右。于是她嫁了。 凤之指着前方告诉她,你去金家为小姐到来铺平道路。于是她去了。 而今心中生起一抹隐忧,似乎事情不如她想的那么明白。 她一径往前走,却是越走越迷茫。 告诉我,我的命是谁在掌握?不离扪心自问。 “你的心跳快了。”胸前,凤宝宝出声。 “刚才想了些事情。”不离回答,她收起情绪,将起伏压制下来。 小姐敏锐得超乎常人,在她眼前,不离总会被看透。 “我也想了些事情,怕你一走出这门,又走了,这次再也不能把你盼回来了。那些日子我坐在门口的石阶前等你回来,那时候想不离会走是不是因为我对她不够好,如果你回来我就对你再好点,不再那么任性了,我等你等到夜里,你都没有出现。所以我想,我不该对你太好,我应该对你坏。”凤宝宝说道,她在讲不离不在那几日的情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不离也只是听别人说,别人口中的话再是凄凉,也不过她亲口所说的一句话来的让人心疼。 不离的心在抽疼。 凤宝宝露出笑容,说:“你的心又快了。” “放心吧,我舍不得对你坏。不离,你看我对你那么好,哪家小姐对她的丫头那么好过了,所以你别走,好不好?” “不离不走。”不离抬起手,环住凤宝宝的身体。 凤宝宝的眼睛瞪得滚圆,说:“可你刚才说要离开的,还说得那么轻易。” “我是去皇城数日,金家的事情,总要有人去解决。你好到那里去,等金家事情平息,到时候那里也如凤府一般,大家都宠着你顺着你。”不离怕小姐到了金家这陌生地方会不舒服。凤府像完全是为小姐造的一样,事事都依着小姐,所有的人都围着小姐转,但是金家不比凤府,他人地方,难免会有身在异乡之苦。 不离会顺着凤之的意思,也是处于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让小姐过的无忧无虑,她定会全力以赴。 她从没想过失败了怎么办,因为她相信她不会失败,总会成功。这份自信从何而来,不离从未追究过,她倒是相信,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麻烦。”凤宝宝轻易丢了这样一句话。 不离低头,轻声说:“当时,是你说嫁的。”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无怨无恨,而谁又能猜到不离的内心是否也如她的外相这般风平浪静。 的确,那日,是凤宝宝允了她们两人嫁人,不离她不过是顺从。 小姐怕她一去不回,想尽了法子拖延时间,装病不喝药任性摔花瓶,各种方法都上了,可是不离却是时刻在身边,她任性的时候,她好好的劝,她不喝药的时候,她在身边哄她,总有办法让她忘记主意。 从来没发觉不离是一个那么有本事的人,而今是真的见到了。 凤之出面替不离说话,说不过离去三四天,怕长了,就叫她快些赶过来。 凤宝宝揪着自己的裙摆,问凤之:“爹爹,为什么是不离?他人不成么?” “她做事最尽心。”凤之看向门外站着的不离,对凤宝宝说。 “她要再度逃了呢?”凤宝宝不确定了。 凤之却笑,说:“现在怕她逃了,早些让你听爹爹的话将她炼成药人就是了。” “我不要。”凤宝宝的答案永远是不容置疑。 “傻孩子,得天下容易,得人心难。信不信,你已经得到了她的心了。”凤之感叹道。当年陛下费了多少心血都没有得到那人的一颗真心,而今凤宝宝能得不离忠心,也许那人羡慕的很。 原来没了前世的渊源,再度开始,便是不一样的结果。 “真的么?”凤宝宝还是不确定。 “爹爹何时骗过你?”凤之以额抵着她的额,语气轻柔地说。 凤宝宝依近他的怀中,凤之抚着她的头发,现在宝宝已经嫁人了,却还梳着丫头的发髻,与之前岁月里的样貌没有变化,而凤之也不愿意她变化,希望她永远这样。 谁都不愿意一个孩子长大,而后离开,成长后便是展翅离开的鸟儿,有了广阔的天空,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依附着自己了。 凤之的心是矛盾的。 他一面担忧时间不够,盼着在死前见到心中的景愿成真。一面,却不想天真的女孩穿上那身沉重的黄袍,踩着万人累累白骨坐上皇位。 小时见陛下坐于日暮之后,陛下已年近黄昏,听这个手握强权一生的女子低头叹息,道:“其实我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先皇将我抱上他的膝头,唤我一声乳名,而我皇兄会亲近我,张开双手抱我。” 而后的一生岁月中,亲人先后离世,众叛亲离,她的父皇被几位皇兄联手毒杀,那个会抱她哄她的皇兄作乱,也被她赶尽杀绝,包括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这便是一路血腥的帝王路。 倒是年少时候最好。他们都对我好的,而我也不必时时刻刻防着他们,连夜里都睡不着。那日,陛下这样说。 凤之很想回到那时候,问陛下,如果能让时间倒流,希望时间停留在什么时候。 是幼年时候,还是坐上皇位君临天下之时,亦或者是满朝文武俯首称臣,天下臣民山呼万岁之时。 如果时间再倒流,回到那个那个傍晚,凤之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而现在,他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天下,要按着命运所定下的轨迹走下去。 随金家的人出发,不离穿了一声喜庆的红色衣裳,离别凤府时候,小姐不在送行的人群中。 不离知道她定是不会来送她的,昨儿夜里搂着她说的梦话都是不要走了成么? 可惜前方的路她必定要走下去,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小姐。 凤之难道有个闲适的心情,走出了他的房门,到门口为不离送行。 “此去怕是十日有余,还望速归。”凤之对不离说。 不离道:“不离会尽快赶来。” “信你是个守信的人。”凤之小小的讽刺了不离,不离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不离不动声色,只是离开时候回望了凤府一眼。 这个高墙矗立的府院是她居住了数年的地方,在此处重生,有了新的命运,也许想过离开,更多的是愿此生安定,如后院的一棵大树,自生到死,都不挪移。 上车时候凤之出手扶她,手指的冷意透过布料传进不离的心中。 她惊讶地望着他,凤之那张美丽到近似鬼魅的脸庞扯出一抹笑,说:“记得你的命是属于谁的。” “我不会忘记。” 马车前进,渐渐远离凤府,掀开窗帘回望身后的凤府,不离心生感慨。 她的丈夫此时尚在睡梦中,一早便启程,此时他还不肯起来,是下人伺候着他更衣再将他抱上马车,不离看了眼这个恍惚无忧无虑的男孩,觉得造化总是弄人。 何曾想过有今时今日,她嫁作人妇,却要远离小姐。 “二夫人,属下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外面,是那个忠心耿耿的金福出声。 “有话直说无妨。”不离道。 “外人都说当下是七夫人在金家呼风唤雨,而事实上掌管金家权势的是少爷的养母。” 不离默记在心。 “金少爷自小就由她抚养长大,少爷也最听她的话……” 到了金家才知道家大业大的真实意味是什么。 门前铺地的地砖只比皇宫里头小一寸,掺了金泥,金光耀眼,也不怕这皇宫里头的人迁怒下来。 大门威严,上头牌匾上端正书写天下第一商。 不离仰头时候,大门打开,奴仆并列站成两排,同时行礼,欢迎金少爷归来。 “这是金家素来的规矩?”不离问身后的金福。 金福看了眼这个排场,道:“回少夫人,怕是一个下马威。” 不离唇角是露骨的冷笑。 带少爷进了门,走进主屋,众夫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主子二十有余,丫鬟奴婢下人依次排下,将这个宽敞的正堂记得满满的。 屋子里大半是女人,各色女人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诡异的味道。 无数张脸对着不离,虽然一个个眉目如画笑语嫣然,在不离眼里却是一张张长着獠牙凶神恶煞的脸。 “这位就是凤家小姐么?果然是花容月貌,叫人心生怜惜。”说话的七夫人,她最先发话,也没有人当面提出异议,只是各怀心思。 不离福身,说:“小姐身体微恙,先在凤府养好身子,待挑选吉日方能进门。” “那你就不是凤家小姐?”七夫人的凤眼上下审视着她。 “凤家只有一位小姐,我只是她的奴婢。”不离回答得不卑不亢。 这似有大家之风,即便是她说自己是丫头,也不显得卑微。 当场有人冷笑道:“原来只是个丫头。今儿让你进了金家的门,是你上辈子的福气。” “也是沾了九夫人的福。”不离答道。 九夫人之前也不过是个丫头。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 金满堂感觉不到屋子里勾心斗角,他一心想着回后院找他屋子里的蝈蝈玩,他拉拉金福的袖子,说:“我能下去了么?” “少爷这下就站不住了么?”一个带笑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环立的下人分开,空出一条路来,一个穿着粉白儒裙的女子从人群里走出来。 她像是刚醒来,头发也是随意梳理上去,几缕发丝散在肩膀上,遮着洁白如玉的那截脖子。 身子是前朝时候盛行的福态,腰肢柔软,而胸部丰满,胸前的布料绷得紧紧的,那团不安分的软肉似要脱缰而出。她走到金满堂面前,素来不乖巧的金少爷这时候乖乖的喊了声:“母亲。” 她点头称是,拎起金满堂的手往一边坐。 “凤家没教你怎么守规矩么?新媳妇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各位婆婆敬茶,难不成要我来教你?”大夫人对着不离说的。 此时不离身后走来三位丫头,手里都端着茶碗。 不离扫了一眼丫头手中的数量可观的茶,再看眼前一屋子的女人,心中却想,幸亏小姐没来。要她来了,怕是见着这个样子,又闹起了脾气,吵着回去。 婚姻不是儿戏,可惜小姐从来不知道。 丫鬟在前头放蒲团,不离在人面前跪下。 蒲团里头放的不是棉花,而是碎石子,这些人想作弄人的心思不少。 不离也许没有别的能耐,却只是何谓忍耐。 见过死亡,便会明白,世间再无可畏惧之事。 她跪下,送上一碗茶,说:“婆婆,请喝茶。” “乖。”不比她大多少的女子接过她的茶,喝了两口,眼前女子美艳无双,不过还不是在自己面前跪下。这茶喝得不是茶的滋味,而是要人屈膝的权势。 一个个下去,一张张胭脂掩盖下狰狞的面目倒是让不离看得明白。 有些人是懦弱的,如那些眼神闪烁的女子。 有些人却是充满野心的,如七夫人和大夫人。 而有些人,却是看不透的。 不离最后跪的是金满堂的养母,金福告诉过她,少爷待她如母,事事听她的。 她不与二十位夫人争奇斗艳,倒是紧紧抓着少爷就足够了。 不离跪下,端茶上去,送到她手中时候茶已经凉了。 她没喝,只是端在手里,一声不响,让不离这样跪着。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很长,前二十万字是练笔的。大家做好准备吧。 晚上回来更新青楼一章,这篇小说一章。上课去了。 第37章 37. 金福曾说过,金满堂的养母厉害之处不在于锐气张扬,仗着身份欺上瞒下,却是终日一副笑脸相待,亲切和蔼,人总以为她是无害的,往往府里出了事情,大半是与她相关。 不过多半是猜测。 今天这个女人却意外的摆起了架子。她端着茶,另外一只手慢慢的拿着茶盖,扫着琥珀色的水面上浮动的零星茶叶。 她明显的就是耗着时间,任由新入门的媳妇跪着。 “母亲,姐姐这样跪着不会痛么?”金满堂拉起那女子的袖子,稚气的声音不解的说。 他人都撇头过去,或是手里头拿着一把瓜子,啃着消磨时间,或是与旁边的人说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眼睛却总往这边来。 不离忍着,笑容不变,仿佛她只是端坐在椅子上,听着曲子,一副悠然自在模样。 这时金满堂的养母却起身,跪在不离面前,说:“金家家大业大,作为金家的媳妇,日后定要受更多的苦,奴才也是受老爷的遗训,想考验下夫人,如果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这时眼前的女子没了高傲姿态,谦卑的伏低了身。 任谁在此刻都不得不赔笑,大方的道一声谢。 仿佛戏文里头一个巨大转变,故事走入了另外一条轨迹中。 不离表现的落落大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早知道有这么一出。 等送了热茶后不离由丫头扶着去少爷的新房,出门时候,金福带着少爷过去。 等走出了大堂,身后无数视线钉在不离的脊背上,如若那些视线有形有力量,定能活生生的把不离刺穿。 “夫人受苦了。”金福低声地说,他以眼角窥探不离的表情,却见她一如平日,不见喜怒,这下没了底。 不离走在最前头,虽然脚上有残缺,却依旧走得笔直,她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用力到抽搐,才慢慢放开。 此处并非凤天城,也不是那熟悉的凤府,皇城首富的院子自有它的气派,春日才开的名花在春初便徐徐绽放,吐露了芬芳,甚是娇艳。 一朵大红的芍药也在此时开放,色泽鲜红,却是极不自然,仿佛女子用剪刀剪出的绢花。 不离试着去抚摸那朵花,摸到的果然是一朵假花。 花是丝绸剪成,一院子争奇斗艳的花朵无一不是。 不离走向命运给她安排的屋子,那时候正是春初时候。 门关上时候,屋子里已有一人静静等待。他靠着墙站在阴影中,似乎要和黑暗融成一体。 龙九跟着不离来到了皇朝,是凤宝宝的意思,她不放心,就叫龙九跟着,要是不离逃了,就把她抓回去。 出发时候,她是这样对龙九下命令的。 龙九的眼睛只是两个无底的黑洞,对着不离时候,让不离起了一声冷意。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不离打开,里头只是一个冷字。 冷这个字写得俊秀,笔锋尖锐,一笔一划都带着寒意,绝不是小姐所写,怕是小姐叫凤之帮忙写成。 用文字表达,一字就足够了,要到了人面前,小姐能有一大段话好说。 十日后不离开始收拾行装。 她安排规程的日子正是这个时候。 她带来的行李不多,来时带了多少衣裳,走的时候就带多少件,金家送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无数东西搬进了不离的屋子,不离原封不动收起来。 金家不愧是占据了皇城商业关键位置,流通的那些商品要先经过金家之手,所以金家总能得到最好的。 油水多的时候金家养了上百食客,金元宝也源源不断的纳妾和享受,人皆说他荒淫无度,不知节制,但是却是给外人看的表象。 即使外戚众多,后院之内勾心斗角,但是金家还是按着自己的顺序走下去。 不离在试着掌握金家的规律。 “夫人,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等待夫人启程。”金福在门口候着。 不离拿起包裹出门,路上听见哭喊声,金府里挂了白帐,几家的丫头都穿着白色孝服,披麻戴孝在门前哭丧。 倒是不离都不看她们一眼,径直走过。 忿恨的视线像绳子拌着不离前进的脚步,不离将她们都抛在脑后,回头看见燃烧成灰而飞扬的纸钱,像一只只枯黄的蝴蝶,飞不了多远便坠落在地上。 死的正是府里的七夫人,她是通奸被人发现,羞愤之下跳井自尽,这在大宅子里时有发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奸夫是个长得漂亮得过分了的伶人,自小被当成女儿身养大,唱戏时候也常着青衣角色,素手捏着一块方帕,身子柔软如柳枝,眉眼如画。 人也当他是女子,与七夫人义结金兰,平日里有往来,关上房门谈天说地,有下人路过听见里头传来唱戏的声音,吴侬软语唱得人心软。 前几日有个丫头端去一碗莲子羹,进门以后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眼。 眼前女子与男子的身体交缠在一起,不知廉耻的苟合。 男子长着艳丽的脸蛋,却是真真男人身,而她端庄的七夫人却在那个男人身下仿佛受伤的幼兽一般发出低鸣声。 见到此情此景,丫头顿时呆愣,在回神后,爆发了尖叫,七夫人起身拿起手边的剪刀刺向丫头。 七夫人跳井前被关在柴房里,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她唱得皆是小生的戏份,唱腔纯正。 听说七夫人未入府前曾是一伶人,在戏台上女扮男装,与她的青梅竹马颠鸾倒凤一番。 戏班子穷困潦倒,没了饭吃,她就抛弃了那男子,嫁进了金家。 多年未再唱戏,再度唱起,嗓子还是好的,而人却不是人了。 奸夫在当天就被乱棍打死,她在三日后趁着押送之时挣脱了下人的束缚,选了最近的井。闭上眼睛跳下去,而后再没上来过。 人死了,倒也干净,把罪名给洗了,这件丑事到底是没传出去,只倒是这人命薄,简简单单的就死了,享了几年福也算是活够了。 哭声渐渐消失,走出金府大门,已经没了声息。 门口挂了白布和白灯笼,下人踩着梯子把它扯去。 过几日就是立春了,怕不干净沾了晦气。 不离站在门前等着那些人把东西摘下,此时金满堂的养母锦艳出现在不离身边。 “少夫人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还没呆上几日,怕是下人都还熟悉主母的脸。”锦艳依旧穿着一身艳丽装束,福态丰满的身体裹在色泽鲜艳绣着百花祥鸟的缎子下,不露一丝肌肤却让人联想翩翩。 下人还穿着素衣,白色灯笼还挂在上头,她却一身艳丽,如同雪地中独开的一朵花。 不离说:“夫人说错了,金家主母可不是儿媳。” 锦艳以手掩唇,这本是大家闺秀羞涩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另外一番风情。发鬓危垂,上斜插一枝金步摇,上面金片摇晃,风情万种。 “难不成是你家小姐?” 也不会是。不离在心底说。 见不离不答,她低声说:“看把我忙的,这几日一直忘记了跟你道个歉。” “我不知道何处要夫人向儿媳道歉?”不离说。 “那日你叫丫头端来的莲子羹,我没胃口,就叫她转手送人了。” “区区小事,要夫人挂心那么久,是儿媳的错。”不离微笑,抬眼看去,下人已经撤了梯子,门上又挂上了大红灯笼。 人死悲伤不过一时,而剩下的人还要日复一日的活下去。 坐上马车,锦艳送上一个小小的包裹,不离没有伸手接,锦艳笑道:“听闻小姐和少爷年纪相似,想她也应该喜欢甜食,你这些日子来忙个不停,都没有时间去采买皇城的特产,我就私做主张替你买了些,这是皇城最有名的八宝斋的五色点心。你可以拿去给你家小姐尝尝。” 点心用深蓝色缎子包裹,锦艳微笑递上,不离不接,她的手就停在半空。 不离伸手接过,道谢:“劳烦夫人费心,我替小姐谢谢你。” “应该的。少夫人一路走好。”锦艳福身,目送马车离去。 驾车的师傅是从凤府里出来的师傅,他为凤之驾车有十个年头,这次送不离到金家的人也是他。 他粗糙的大手稳稳当当的操控着马车,回头对车子里的说:“大姑娘,我看金家的人待你不错。日后你在金家也能享福了。” 隔着帐子,不离的声音听来是没有温度的。她说:“希望如此。” “金家前几日不是死了人么?怎么没看棺材运出去,啊,这嘴巴该打,晦气晦气。”外头师傅打着自己嘴巴,念了几声阿弥托福。 马车平稳往前,偶有起伏,颠簸中,马车垂下的帐子跟着晃动,光自缝隙处照进,忽隐忽现,照在不离的脸上。 她靠在马车壁上,抵着车壁,在离开师傅吆喝一声出了皇城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放弃了抵抗,放下沉重的眼睑,让自己获得片刻休憩。 她梦见丫头端着那碗莲子羹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走廊外是一年四季永远开放的绸花,丝绸剪出来的芍药开得如火如荼,在丫头走后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丫头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走进了屋子里。 而后哐的一声,女子的尖叫,男子慌乱的声音同时传出。 不离站在门口,看见了地上一滩鲜血。 那碗莲子羹泼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 “你还是太嫩了。”仿佛是锦艳在她耳畔说这句话。 呼。不离吐出一口浊气,张开眼睛,伸手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在皇城外。 那里是大片的草地。 春初时候,绿油油的草地直接连到了天边。 这些低矮而柔软的绿草会在某一天某一刻同时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来,然后凋零。 不离的马车穿过草原的时候,恰逢涟漪花盛开的时候,不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仿佛是铺开的锦缎,人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聚集在这块锦缎上。 她觉得自己伸手进那花丛中,手就会染成五颜六色。 无边无际的草原刹那间变成了花的海洋,涟漪花开放时候毫不吝啬它的美丽,生命最后一刻绽放,那是最美丽的。 不离像行走在彩虹中。 等走出草原时候,所有的花都凋谢了。 瞬间开放瞬间凋零,生命短得让人为之叹息。 “大姑娘运气真好,居然看到了涟漪花开,一年也就那么一次啊。”刚才师傅是特地放慢了速度,让不离看到了全过程。 不离望着已经恢复到绿色的草原,久久不能言语。 她仿佛在梦里见过这样的画面。 梦已经远去,她的心为之震撼。 第38章 一万字 我原本真实想写的小姐在上,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正如大家说将要看到的这篇小短篇,是个俗套的小故事。 一个腹黑御姐跟个丰胸脑残loli之间纯洁无暇的爱情。 结果写成了那样,我也很惭愧。 这个故事已经写了大半,小姐原文没什么灵感时候,如果开天窗也不好,索性写出来。短短一万字,明天就把结局写完。 算是小番外。 主角:傻大妞,玉如意--原谅俺不会起名字。 1.抵押品小受出场 城东有家小当铺,叫如意当铺。 开当铺的人心不是黑的就别想做生意,一般人进了当铺不是手头紧就是处理手中的赃物,要的就是钱,把东西捧高了送到高高的柜台那个小窗子里,等着窗后的人挑剔的翻弄着要当的物品,再丢出几个铜板,扔下一张当票,就算是崭新的金镯在掌柜眼里也能看成破旧损坏老手镯一个。 如意当铺的掌柜是个瘦小老头,一张脸黑如煤炭,眼睛如绿豆,看人时候要扶一下鼻梁上挂着的西洋眼镜,再把人上下审视一遍。 来这里当东西的人无非就是些穷人,穷人能当什么,当不了金银珠宝,也就是破瓦罐,夏日当冬天穿的棉袄和棉被,冬日里把夏天的衣裳当了,换点小钱。 这日如意当铺早早的开了门,门前积了不少雪,掌柜叫了人过来扫雪。 雪刚扫完,空出一块地来,就来了第一笔生意。 是个缩头缩脑的中年人拎着一个养的白白胖胖的小丫头,丫头才七八岁年纪,梳着两个羊角辫,头上用新红绳绑好,还打了一个蝴蝶结。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洗得发白,却也是干干净净。 中年人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踏进了当铺。 “您要典当什么?”高高的柜台后,掌柜豆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我……我要……典当这个,您看成么?”男人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掌柜的在窗子后面,把男人的上半身看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什么要典当的东西,皱眉,说:“您到底要典当什么?” “我要典当我女儿,她叫春丫,您就行行好收了她吧!”中年男人开始哭起来。 这年头当铺什么都收就是不敢收人,官府有规定,买卖人口是死罪,除非是有雄心豹子胆,否则小小如意当铺不敢要个人。 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低头看见一个小丫头仰头看他。 丫头不怕生,乌黑的眼珠子与他对视,嘴角还有天真无邪的笑。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掌柜的心底不由的发出感慨。 她爸跪下来,连忙磕头:“俺家里穷到没饭吃了,可是她娘又生了病,现在连药都没钱买,俺不是想卖她啊,俺也不想啊,可是她的弟弟妹妹都快饿死了,俺就想换些银子给她的弟弟妹妹换些大米。等再过几日俺有找了工作,再把她接回家来。俺一定会接她回家的。” 说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好不狼狈。 掌柜面恶,却是心善的。 看见可爱的春丫,早就化成了慈悲的老爷爷,再见男人这样,就叫人塞了几两银子,写了张当票,当春丫一个,期限,过几日。 男人颤抖的双手接了银子和当票,口里说着家里的孩子有救了,飞奔出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给人凶恶印象的掌柜此刻面朝晨曦,眼里头闪着泪光,感慨道:“这人真是个好父亲。” 这时候在当铺里做事的学徒逗着春丫,问道:“你爹爹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怕不怕?” 春丫笑着说:“他不是我爹爹。” 掌柜的脸黑成了灰烬:“那他是谁?” 春丫依旧一脸喜气的笑容,眨着大眼睛,说:“不认识。” 掌柜彻底地倒地,被骗了! 这时候再去看这个丫头的笑,不是可爱的笑,而是彻底的傻笑。 她叫傻大妞,所以才会被人卖来卖去都傻乎乎的不知道。 当掌柜的拉着大妞的手在当铺门口坐了半天都不见那个爹爹回来,就知道没希望了,只得把这个傻妞带回玉府里头。 玉府也是个小院落,住着一些人,靠着玉掌柜开的当铺赚钱养活一家老少。 玉府有个大小姐,是玉掌柜老来得子的宝贝,剩下的就是一个奶妈和几个打理家务的下人。 奶妈叫春妈,是个福态的中年女子,养得肥肥胖胖,脸上堆满了肉,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 她拉过大妞的手,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妞是见谁都笑,一张苹果一样的脸像向日葵一样开着大大的花。 春妈听了她的故事,为她心疼,摸着她的脸蛋,说:“呦,真可怜的女娃子。” 玉掌柜阴测测的说:“可怜个屁,你知道她多会吃,一个人能吃一桶饭,她不是人,是饭桶……” 一个葫芦水瓢打在玉掌柜脑袋上,把他敲晕了。春妈拎着大妞的手,往外走:“当家的太过分了,姑娘家会吃怎么了,会吃是福气。当初我饿的时候还能吃一大碗白米饭呢!” 大妞听到白米饭眼睛就冒光,嘴角流出口水,肚子跟着叫嚣起来。 看见大妞这样,已经见识过了的当铺的人吓的不敢动弹,小声对春妈说:“春妈,她吃起饭来真得跟野兽一样,抱着饭桶,一个人能吃那么多……”那人比划了一个大饭桶的形状。 春妈被肥肉堆起来的眼睛难得地瞪得老大,不敢置信。 低头,看见大妞说:“我饿。” 她饿了就容易产生幻觉,看见春妈那肥肥而白白的手掌就是一只大馒头,于是她张开嘴巴,把那馒头咬下。 “呦喂,我的祖宗诶!”春妈发出惨叫声。 2.小姐女王攻出场 玉府一般般,没过多少富足日子,但是也不显得寒碜,没金银珠宝装点,就只有一位小姐。 小姐名叫玉如意,今年刚满了十二岁,自襁褓出来带了些病,自此身体虚弱,受不了风寒。 养在深闺无人知道,要是有人见着了,那玉府的门槛自此就要被人踩破。 如意小姐年纪轻轻,有眼睛的人见过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娃子长大了定是当皇后的料。 小城里的人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美人,就知道美人一定是属于皇帝的,能被皇帝看上的也就是美人。 如意有多美,想想就知道了。 而今小美人被一件貂皮袄子团团围住,露出精致的小脸蛋,如墨似的瞳子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对眼前的这碗饭抱有敌视的态度。 她粉红色的嘴唇紧闭,这样小小的动作表示出她的不悦。 她不喜欢油腻的菜,何况上面还有两块油光发亮的东坡肉,偏偏春妈不懂,就想着养肥她,每次尽给她上这些菜。 她看着就想吐。 春妈下去前反复叮咛要她把饭吃完,她随口应了几声,乖巧的表象做足了,等人走了,就置之不理。 东坡肉上浇着肉汁,让人十指大动,小姐没兴趣,不理不睬。 如意看见桌子边缘爬上一双手,手像小馒头,十指关节圆润,白嫩如荔枝,再是一对乌黑的大眼睛,此时正饥渴的看着那碗红烧肉,她喉间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大到连如意都能听到。 “你是谁?”如意问那双手的主人。 那人没看她一眼,却是专心盯着红烧肉,要用视线把红烧肉吃进肚子里。 “你到底是谁?”如意再度问道。 “我能吃么?”那人却问不相干的问题,她的声音像是小狗的呜咽声。 如意看了眼碗里快冷却的东坡肉,问她:“你想吃么?” 她拼命点头,也不怕脑袋从脖子上滚下来。 “不给你吃。”如意故意的,她仰起脖子得意洋洋。 那双明亮的眼睛黑了下去,她张口咬着桌子的边缘,把木头桌子咬出了木屑。 “这人是狗么?”如意惊讶不已,她点头,说:“算了,我赏给你吃。” 话音刚落,一阵风扑面而来,再睁开眼睛,那碗东坡肉已经到了她面前,那人把脸埋在碗里,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哦吃……”她吃得起劲。 一会儿功夫,一个海碗里的东坡肉青菜和白米饭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她倒在地上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挂着傻乎乎笑容的脸满是油渍。 “你也饿了?”这时候这个人才想到一直坐在一边的小姐,抱着大碗,问她。 如意发不出声音来,显然被那人吃饭的架势吓到了。 “我还剩那么点,就给你好了。”她还是眷恋不已的把那个碗推到了小姐面前,碗里头就只剩下几粒米。 “春妈!”平时文弱不已的小姐第一次发出比蚊子还要大的声音来,却是被这个人吓出来的。 春妈进来以后看到大妞看到了玉如意也看到了中间那个吃光了的碗,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大妞就留在玉如意身边了,因为春妈告诉大妞,跟着小姐有饭吃。 大妞也这样觉得,因为在小姐身边,第一次就吃到了两块好吃的东坡肉,平日里春妈只肯给一块。于是她觉得跟着小姐才能吃饱吃好。 而玉如意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傻妞是自己爹爹一时心软收下的抵押品,人称傻大妞,只要让她吃饱了啥事都还说。她反正也是闲着,就要了她。 傻大妞整天傻兮兮地笑,媲美迎春花。 迎春花还有凋零的一天,她却是一天到晚一年四季终日不断地傻笑。 大妞,你是谁的人啊? 我是小姐的人啊,小姐给我白米饭吃,小姐还给我肉吃……小姐对我最好了!板着手指数完了小姐能给她吃的东西,末了由衷的感慨道。 3.就这样长大了成熟了,可以吃了…… 明天补上…… 这是小短文 3.就这样长大了成熟了,可以吃了…… 日子也就是那么一日一日过去的,日出日落,转眼四五个春秋过去。 小大妞变成了大大妞,傻笑依旧,原本到春妈腰上的人长得比春妈还高,粗腰大胳膊,身体圆滚滚的。 玉府里每天都要烧两桶饭,一桶是小姐老爷下人们一起吃的,另外一桶就是为她烧的。 她能抱着饭桶就着春妈做的菜把饭都吃完。 时间久了大家也习惯了她的胃口,反倒是会为她留下一点饭来。 也幸亏是玉掌柜的如意当铺作大了,据说是收了几件东西,人家以为是平瓦片,掌柜的在夜里翻看之下,看出了名堂,据说是当年什么皇帝小时候用过的尿壶,还有皇帝的印章在,一下子就发了。 自此以后生意顺顺利利,财源滚滚。 玉府也开始添了颜色,为如意请了几个丫头,也养得起大妞这样能吃的下人。 再穷不能饿着大妞,这是小姐的命令。 在厨房里吃了午饭,大妞慢吞吞散步,走到小姐的西厢。 玉如意此时坐在走廊上的木凳子上,把绣鞋踢到一边,收起脚,放在凳子上,因为等下会去睡午觉,头发懒懒地散着,额前的几缕发丝垂下,绝美的脸庞带着意兴阑珊的神情。 眼前一只蝴蝶慢悠悠飞过,而后看见大妞的影子朝自己扑来。 大妞看见这个小小的小姐就想疼她,多小多脆弱,大妞把小姐整个搂紧怀里,还是和四五年前一样摸着她的脑袋把她当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玉如意吃完了饭也有些倦了,让她抱着一会儿就想睡觉。 “小姐真瘦,都不长肉,好可怜好可怜。”大妞的手在玉如意的身上乱摸一通,从巴掌大的脸蛋到细细长长的脖子,再是单薄的肩膀和那纤细一手可环住的腰。 玉如意没张开眼睛,只觉得耳朵痒,心想她长得在一般人眼里是标准,倒是以大妞的标准来说,最起码要再加一个半的她才能让大妞不说出可怜这个词。 “大妞啊,别把我当后院的小白好不好?”玉如意甜甜的嗓子如同加了好几勺冰糖的莲子羹,进了大妞的耳朵里,嘴巴会开始泛甜。 “大妞哪里有把小姐当小白,小白小小的,抱在怀里轻得没重量一样,还不会走路,而且喜欢吃鱼,小姐又不喜欢吃鱼。”大妞的回答都杀气十足。 玉如意坐在大妞柔软的大腿上,就跟她习惯性的抱着那只小白一样,一会儿抚摸小白的脑袋,一会儿又握握她的爪子,说着可怜的小东西怎么那么瘦肉都没有…… 不把她当小白,难不成这是大妞的习惯? 玉如意在大妞的声音里有了睡意,说:“大妞,抱我去睡觉。” 大妞把小姐抱起,也跟抱小白的姿势一样,还说没把她当小白。 “小姐睡了那我也去屋睡了。”大妞对玉如意说,玉如意闭着眼睛,大妞生出手掌,在她脸上比划着,这脸蛋比她的手大不了多少,怎么就放了那么多东西,你看啊,那弯弯的眉毛,会说话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和好看的嘴唇。 也许是脸小了,所以里头的东西也是小小的,不像大妞,脸宽敞着,上面的眉毛鼻子也肆意的长。 在大妞专心致志盯着小姐的嘴唇看的时候,那红唇掀开,说:“大妞,别以为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大妞这就回去睡觉。”大妞起身往外跑,辫子被人拉住,玉如意的手勾着大妞的辫子,指指外头的那张床,说:“睡那里。” 在小姐帐外的床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一个长方形箱子。 用结实的木板加了几个钉子就成了一张床,铺上席子,夏日里再加帐子就是大妞睡午觉的地方。 秋日时候天气凉爽,小姐睡觉都盖一层薄被,大妞缩在外头睡午觉,还有轻微的打呼声。 午觉后是傍晚时分,是小姐的活动时间,小姐活动不外乎习字弹琴绣花再来一些细巧的活,如意已经绣了大半,上头是一条大大的鲤鱼,张着嘴巴甩着尾巴,每一片鳞片上都栩栩如生。 大妞陪在小姐身边不知道做什么,茶端了好几壶,茉莉玫瑰铁观音各一壶,就看小姐高兴钦点了,糕点也拿来了,红黄绿甜咸都齐全了备在茶几上,这屋子里打扫了好几遍别说是尘埃就算是地上的地砖都磨了一层变得光滑。 大妞没了事做,在如意身边绕来绕去。 如意看她按耐不住的模样,知道她是精力过剩。 放下绣花针,摸了一根木棍出来,随手一丢,丢到花园的某花丛里,对大妞说:“我丢东西了,去捡来。” “是。”大妞兴奋答道。 人冲进了花丛里,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间寻找着那根木棍,趴在地上看着树下神秘的世界,有蚂蚁,有蝈蝈,有虫子还有毛毛虫慢吞吞的在树叶上爬动。 春妈来看看小姐是否需要点心,看见小姐这样对大妞,心生不忍,还是忍不住对小姐说:“小姐啊,你也太……” 如意从鲤鱼上抬起头,微笑着说:“春妈,怎么了?”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大妞呢!老生看不下去了。”春妈摸了一把眼角,都是泪水。 如意不解的问:“这游戏是张叔教的啊。” 这时候大妞从花丛堆里爬出来,高举着那根棍子,脸上是傻气十足的笑容,头发边上还沾着绿叶碎末,另外一只手上小心翼翼捧着一只毛毛虫。 “这个老东西,教什么不好偏偏教这个。”春妈低淬。 “我看张叔和阿黄不是那么玩的么?阿黄挺喜欢的,大妞不也很喜欢么?”如意看大妞高兴的模样,这游戏玩了好几年了,大妞还挺高兴的。 不说还好,一说眼泪汪汪,春妈看着大妞这样子,心酸不已。 阿黄是后院看家的狗,大妞是人,能一样么? 算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春妈收起眼泪走了。 倒是如意奇怪不已。 “小姐,你看,绿色的毛毛虫哦。”大妞献宝似的捧上来,手心一只不在状态的毛毛虫仰头看着小姐。 如意身子骨本来就瘦弱,谁知道一时惊吓,晕过去了。 倒的时候是弱柳扶风,倚在大妞怀里,叫大妞不知道怎么反应,哭喊着小姐要死了要死了……惊动了玉府的人。 小姐要死了我也不活了。据说当人跑去时候看见大妞抱着小姐哭成了泪人此情此景叫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4.还没吃到嘴巴里就被人夹去了 大妞是玉府买过来的丫头,买来的丫头就是玉府的人,这辈子都不能逃离。主子想把下人如何处置都是他们的权利。 一般来说玉府的主子会给下人一个好去处,不是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愿成家去了就是将他们许配给好人家。 转眼大妞也到了改成亲的年纪。 大妞这个大姑娘虽然傻了点,但是人长的却还可以,看久了就会觉得这丫头长得眉目清秀,是旺夫之相,傻更好,傻气的话就会听男人的话,以后一心一意伺候她男人。 在大妞还没到这个年纪前,玉府里的人都笑她傻丫头,等她有朝一日能嫁人了,玉府里下人叫她傻姑娘,却时常拿话来逗她:“傻妞,嫁给我好不好?嫁给我我给你买红烧肉。” 大妞摇头说:“不要。” “为什么啊?你不是喜欢吃红烧肉,嫁了我了我就给你买红烧肉……” 这样的对话让无意出来的如意给听见了。 如意原本就是想在花园里走一圈,而后回去,都怪那无趣的风,把话语飘了过来。 墙角下,如意看见那个离大妞几步远的男人,正是府里负责养鸡养狗的张叔的儿子。 张叔长得还算是可以,浓眉大眼,却生出一个老鼠绿豆眼的儿子,还是一个驼背,这回也学风流才子站在桥上调戏姑娘。 可惜姑娘是如意的人,如意早用一碗东坡肉定下来了。 大妞猛的摇头,反复说:“不要不要不要。” “大妞,那你就等着做老姑婆,老姑婆会吃小孩……”看计谋不成,张叔儿子开始威胁起来。 大妞没回答,是因为她呆了。 夜里头和丫头们一起睡通铺的时候,丫头凑在一起说各自知道的鬼故事。 有个丫头说,在她们老家的村子里,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姑婆没人要,就在夜里头走出来抓小孩子,专门吃小孩的心脏…… 那晚大妞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个妖怪在吃小孩心脏,吓得当场跳起,抱着被子也顾不上穿鞋子冲出了下人的房间跑到小姐那里,躲她床上,瑟瑟发抖着。 那晚还是小姐安抚了她。 原以为早就忘记了这样的鬼故事了,现在又回想起来。 那男人跑了,大妞留了下来。 第二天,张叔做主,为他儿子向玉掌柜讨要大妞,让大妞嫁入张家,以后生的孩子还是玉府的,世世代代为奴。 这是好买卖。 但是玉掌柜还是有点良心,把丫头许配给别人也要看看丫头的意思。 把大妞私下叫过去,问她的意思。 “大妞,你要嫁人么?” 大妞眼睛红肿,轻摇头。 “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玉掌柜看看现在需要来仰视才能看到脸的大妞,感叹岁月不饶人啊。傻乎乎的小女孩长成了傻乎乎的大姑娘了。 说起大姑娘,就想到张叔儿子说的吃小孩心脏的老姑婆,吓住了,忘记了摇头。 “老爷,小姐叫大妞过去。”一个丫头跑进来对玉掌柜说。 玉掌柜正等着大妞点头,听见有人打扰,说:“去去,站一边去,没看见我忙着么?” 丫头跺脚,说:“老爷,是小姐说的啦,要大妞过去,她还说了,大妞不过去,她就不吃饭。” “这丫头,越长大越没出息,不吃饭,谁听她……” 呼地一阵风过去,眼前的大妞已经消失不见,残影还没消退门口就没人了。 大妞庞大的身子是怎么做到快速移动的?痴呆状态的玉掌柜疑惑不解。 如意依旧坐在矮几上低头绣着她的鲤鱼,不动声色,大妞赶来了,满脸是汗,她把她晾在一边,一阵一线仔仔细细毫不含糊。 过了许久,如意说:“大妞,张叔问爹爹讨你了是不是?” “是。”大妞闷声点头。 “你的意思呢?点头了没?”如意又绣完了一片鱼鳞。 “大妞……大妞不知道。”大妞结结巴巴的回答。 如意放下手中针线端起茉莉花茶,喝了一口,舒缓了嗓子,轻柔地问:“什么叫不知道?” 大妞几乎要哭出来了,说:“就是大妞也不知道。” 如意轻声叹气,低低的说:“大妞,过来,跪下。” 大妞跪在如意面前,以一张皱成了小笼包的脸,苦巴巴地看着小姐。 平日里大妞就只会傻笑,何时见她这样难受过。 如意也不好受。 她手拿平日里和大妞玩耍用的棍子,点着大妞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仰头看她。 “大妞,你知道嫁人是什么?” 大妞摇头。 “嫁人了以后就要和那人脱光了衣服抱在一起,嘴对嘴,还要把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用舌头舔遍。” 大妞吞了一口口水,说:“嫁人就是吃饭。” “错。”如意打了大妞的脑袋一下,大妞抱着脑袋喊疼。 “吃饭比嫁人好,至少饭是干净的,你见过张叔儿子的手么?” 大妞点头。 “上面都是污垢,张叔儿子身上有多少污垢,灰尘,泥土,等你嫁过去了,要把他全身都吃遍,上面的泥土灰尘都进了你的嘴巴……” 呼~又是一阵风,原先跪在她面前的人只剩下残影,眼角只能捕捉到匆忙离去的背影。 如意又饮了一口茉莉花茶,坐看外头的云卷云舒,自是一副悠哉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大错特错 原本以为明天起学校放假,今晚可通宵,不断电不断网,我也准备着奋战一晚上,谁知道被朋友一句话点醒,这是学校方面定下的假日不是法定假日不能通宵…… 一切依旧完了。 大家安息。 第40章 40.冷着呢,别松开 回望前事: 到了梅花林中,凤宝宝摘了一朵梅花,却是递给不离。 凤宝宝说:“送你。” 花刚从枝头摘下,还有雪沫点缀,粉白的花朵含苞待放。 不离接过花,握在手心。 凤宝宝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将树枝上盛开的梅花摘下,放在手里头兜起的小手绢里,树枝上的雪因为她的动作而掉落,落在她的发上。她嘻嘻笑着,缩起脖子大叫。 她许久没有那么开怀过,可以忘却这残破的身体,放声大笑。 凤宝宝回头,不离站在树下,注意着这里的每一个动静。 不离身上的白色衣裳和这片雪融合在一起,似乎她就是从雪中而来。 回想起来,这里的梅花花开花谢十几个春秋,而不离陪在身边整整十年。 皇城郊外的涟漪花开了四次,四年后的今日,不离在节前匆匆忙忙赶来,赶在这场雪封了路让人动弹不得之前到了凤家。 自那个冬日被卖进凤府到如今,看着这里的桃花谢了十年。 凤宝宝从桃花丛里出来,两手捧着堆成小山的桃花,放缓了脚步走到不离身边。 不离尚在神游,恍惚中不知道人已在她身边。 她举高手,将桃花洒在不离身上,代不离醒来,回头看去,凤宝宝两手背在身后盈盈而笑。 脸颊因为运动而开始泛红,呼出的热气在眼前成了一团白雾,不离将凤宝宝的手从她背后抓出,两手合十搓揉低头呵气。 低头时候,不离发间洒落着几朵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倒是今年的景致美丽盛以往。 “我们出来那么久,是时间回去了。”不离看了天色,道。 凤宝宝却说:“冷,不离,我怎么觉得冷起来了。” 不离心惊,怕是她身体里的寒意被激出来了,忙张开双手环住她。 这才对。凤宝宝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洋洋。 “既然冷了我们就该早些回去。”不离担忧着,她想这些年来,小姐虽然被小心呵护着,却依旧拖着病躯,反倒是自己,不管不顾却无病无灾,而小姐的病也该怪罪在自己身上,愧疚之情一直藏在心头,想着就有一种悲哀,如果在那时能不那么做,也许今天小姐该是健健康康的。 在不离怀里的凤宝宝察觉了不离身上散发着的犹如雾气一般的黑暗情绪,知道她有陷入了无端的悲伤中,再来上一段好几年前的前尘旧事,肯定是会这样怀着愧疚的情绪没完没了。 凤宝宝任性的说:“冷的走不动了,再暖和些再走。”她闭上眼睛,嘴角扬起,闻到不离身上香香的味道,是梅花香也无法遮盖住的,她想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加上被不离抱着。 不离多少时间没抱她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想不起来了,她总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做,或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到了不需要人再去张开手臂抱住她的年纪了。 “还冷么?”不离面露忧色,想着该怎么办。 凤宝宝越发觉得舒服,热乎乎香喷喷的怀抱,怎么肯离开,呢喃着说:“冷着呢,别松开。” 等回去时候,已经是到了傍晚,凤府为了方便小姐过来,必经之路上沿路挂了大红灯笼,在天还未暗全的时候,已经先有了一片亮堂,身处其中,少了傍晚的寒意。 快快的回到屋子里,将房门紧闭,凤宝宝跑到床边,踢开脚上的绣鞋,鞋子边缘已经有雪水渗透进去,她忙把脚伸进内置小手炉的被子里头。 “这回可是真冻到了。”凤宝宝捧着小暖炉碎碎念。“不离,你说如果梅花开在春天那多好,春天的时候没有冬天那么冷,也不像夏天那么热,要在那时候去赏梅花也不见得冷了。” 不离解着外衣的扣子,回头看她,说:“小姐难道就喜欢梅花不喜欢冬日里的雪么?没了雪,光是一朵梅花有什么看头。” “那倒也是。”凤宝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的说。 不离掀开被子,坐进了被窝中,凤宝宝主动挪了位置,等不离上来,找到熟悉的姿势,靠向不离。 不离说:“世间安能事事如意。” 这样的语气,仿佛是经历了世间许多事情的人才会有的感悟,每一个字都是沉甸甸的。 凤宝宝打心底不喜欢不离这样说,她说:“我要世间事事如意。” 曾经不离在菩萨面前烧香,虔心跪拜,愿日后小姐事事如意,一切顺心。菩萨坐在镀金莲花座上,世间多少人在她面前跪过她又平白得了多少人间香火,只是让不让实现一切看菩萨意愿,凡人无从左右,只能等待。 凤宝宝不想求人,她说要的。 这性子不知道是天生带出来的或是由着凤之给惯出来的。不离不由苦笑。 “希望如此。”不离补充道。 “还要不离你也事事如意。”凤宝宝略抬起身,看着不离说。 这话许是稚子谬论,或是美好希望,不离都为之感动,心底有雪化成涓涓流水,欢快流淌而过。 “不离真好养,我说了一句话就开心成这样,看眉眼都笑开了。”凤宝宝自被窝里伸出手,沿着她的唇画出了微笑的弧度。 “是。”不离应道,将凤宝宝的手放被窝里。 “那我便是天天说了。”凤宝宝顺势搂着不离的腰。 不离没有作答,乐在心中。 “三夫人万福。”不离略低身行礼,三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近了观察,女子姿色更甚以往,似乎记忆总追不上眼前的活生生的人的变化。 不离出落的更是大方,在金家做了主,到了凤府里身份还是奴婢,见着了作为夫人的桃红还是客气了一番。 客气到了一个点上,就是写明了距离。 之前还会淡淡叫一声姐姐的女孩子不知道消失去哪里了,现在越是看不离,桃红心里更是厌恶。 说不上为什么,怕是因为她比她过的好。 “来了有些日子都不见你去我屋里坐坐。”桃红抓起不离的手,将她拉到走廊边的美人靠上,有与她促膝长谈的意思。 不离坐下,收敛裙裾,看桃红艳色裙摆盖在她的膝上,察觉到她们靠的太近了些。 “我们姐妹有好些日子没有这样谈天了。”桃红握住不离的手,放在自己膝上,亲昵如姊妹。 不离不甚习惯这样的姿势,她抽回手,说:“三夫人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说会话而已,妹妹你不愿就算了,我知道你忙。”桃红笑道。 “也不是忙,只是明白一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离的态度非常明显,在有些人面前,她会做做样子,但是她与桃红不需要婉转。 桃红拨开她鬓角的发,明明她的头发都梳理整齐没有散落的,可是她总觉得那里有发丝散下来,桃红对不离说:“姐姐只是想问你,你手头有多少银两?” “上百两有余。”不离没有问她做什么,让桃红松了一口气,她倚着美人靠的栏杆,看向走廊外面的已经被白雪覆盖了的小池子,对不离说:“再过些日子,我怕是要走了。” 不离疑惑,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桃红笑着说,语气平淡,她回身,动作时袖子卷起,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习惯看见的那些金刚钻手镯或是翡翠镯子。 头上饰物仔细去看,也不值多少钱。 若说桃红没钱,不离肯定不信,桃红在凤家拿了多少钱,怕是数也数不清。 桃红猜到了不离的心思,说:“你也在猜,为什么我贪了凤家那么多钱,到现在却要问你要钱了?” “钱去哪里了?”不离问。 “去了该去的地方。”桃红模糊过去。 后来不离是真的取了钱给她,不离藏着的钱都是些没印记的碎银子,重重的一袋,她积蓄了好几年。 桃红收了,说了声谢谢。 不离看着她,说:“我似乎前辈子欠着你的。”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只问你讨。”桃红说。 她环顾了四周,凤府里雕梁画柱,连个细节处都彰显着富贵人家的气派。 桃红说:“我当年拼了命就想穿上漂亮衣裳,住上大宅子,过好日子。等真住上了,又想要更多,是不是很贪心?” “人之常情。”不离说。 桃红听这话,笑了,对不离说:“你说说,你要什么?” 不离思量了些时间,说:“没有。” “是不愿去想还是没有想过?”桃红追问。 “都有。” “呵呵,你这人越是这样越让人捉摸不透。”所以桃红没有自作聪明的去试着弄清不离。桃红说:“在这个府里,你对我是最好的,我也对你是最好的,信不信由你。” “我信。”桃红把所有的自私和温情都展现在不离面前,在别人眼前,她是笑脸迎人的三夫人,唯有不离,像她的心腹,像她的同谋。 桃红拿了钱就转身离开,她这辈子说了太多客套话,现在反倒是诚实起来。 第41章 41.不离,你说你与她到底什么关系? 总管和不离商量府里的琐碎事情的时候说起桃红这个女人,总管说他也不懂主子心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让这个人进门了。 “老爷自有他的道理。”不离不想过多评论桃红这个女人,她查看了账本,发现许多小处的账目有问题,不过数量不多,被简单的修饰过去。 “我想我也是老了。这些府里头的大大小小的杂事也管不住,也懒得去管。”总管为自己倒了一杯炉上的热茶,悠悠地说。 不离抬眼看眼前的老人,自她来凤府时候起就是一副凶狠摸样,现在年长了越发显得温和,养得白嫩如女子的一双手让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违和。 “总管是自谦了。”不离说。 许总管说:“是不是自谦我还不知道么?” 不离笑笑,不答。 “还是你有本事,硕大的一个金家,被你治理的井井有条。”他低头,小饮一口,慢慢说道。 不离垂眼,顾着看账本,说:“我只是尽我所能。” 期间多少酸苦,没必要跟别人去说,不离自己知道就足够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总管连声说。 今年凤府的新年比往年来的热闹,凤之难得来了兴致说要好好过个年,在新年前叫凤府里的下人都换上大红的衣裳,他自己也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色,时不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在不离眼里依旧是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个样子,苍白近似病态的脸颊,高高的颧骨,还有细长冰冷的眼睛,都没有变化。 一双手白到透明,指甲养得纤长,当凤之的手指抬起,抚上凤宝宝的脸颊时候,不离不知道为什么生出胆颤的感觉。 凤宝宝养好了精神才自西厢走出来,她也换上了大红底金丝绣花的袄子,还是梳着未出嫁时候的团发,手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貂,养足了精神笑容也有了力气。 “爹爹。”她叫着凤之。 凤之应了一声,将凤宝宝拉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不离端上热茶和点心,在一旁伺候着如同当年的奴婢。 “今年过年比以往热闹。”凤宝宝嘴巴里含着一颗蜜枣子,说道。 “热闹点没什么不好。”凤之说。这不像是老爷会说的话。 素来喜欢安静的老爷说了这样的话,下人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来让凤府热闹起来。 门上贴着大红的福字,一行行对联到处张贴,到处一片红。 在热闹中,听见有小丫鬟匆忙过来,却在门前停住了脚,屋子里主子们都坐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进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态,顿在门口,伸着脑袋张望。 不离看见后走出了屋子,小丫鬟踮起脚尖,在不离耳边说:“大姑娘,三夫人她逃了。” 不离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她:“你怎么发现的?” “我是伺候三夫人的怜儿,今天照例去收拾屋子,可是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小丫鬟急着满脸冒汗,她拉起不离的袖子,说:“怎么办,大姑娘,上面的人会不会怪罪下来,这事情可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了。你也别对人说起。知道么?” 得了大姑娘的指令,怜儿放了心,又慌忙离开,怕多待一些时间,罪就落在她身上。 应诺了小姐要陪她刺绣,不离就拿起花绷子,穿了绣线,伴在她身边绣花。 凤宝宝用手指沾了朱砂颜料,在白绢上点了些红点,成梅花图案,就叫不离绣。 绣出千朵红花,在白绢上绽开。 “三夫人她逃了。”凤宝宝突然说道,倒是把不离吓了一跳。 不离说:“哦,小姐怎么知道的?” “逛院子的时候听下人在传。”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离回答。 不离这些日子都跟在小姐身边,后面也很少去,下人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在伺候桃红的怜儿来报的时候,她还去过桃红的院落,果然里头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空空荡荡,似桃红的作风。 她拿了钱应该能走得远些。 逃去天涯海角,总比在这个地方做金丝雀的好。 不离低头用牙齿咬断红色绣线,说:“听说人逃了,小姐好像挺高兴的。” “的确。”她大方的承认了。 “哦?”不离疑惑地看着她。 凤宝宝拿着针戳着绣好的那朵半开的梅花,说:“我不喜欢那个人,早想她滚了。” “哦。” “不离你觉得惋惜么?”凤宝宝问不离。 “为什么要?” “不该吗?你与她,关系非同一般……”凤宝宝笑嘻嘻地对着不离说。 不离听得心惊,面上依旧,说:“你听谁说的?” “也是听下人说的。不离,你说你与她到底什么关系?”凤宝宝像个孩子一样撒娇,不离却觉得手心发冷,她的针猛的插入布里头,插进肉中,一点红色晕开在白色的布上,那血渗出的花瓣比绣出的还要鲜艳。 “不答就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凤宝宝没在追问下去。 桃红走了,凤府不当回事,只是吃饭时候少了一个人,几个夫人暗地里相互使了眼色,交换了各自的心思。凤之在席上说了一句,她死了。 老爷说话了,就当她是死了。 后来有男人死地下来找不离,男人老实巴交的,说话结结巴巴,有一副好身板,长的也是浓眉大眼,他说他家娘子要他来向不离姑娘道声谢。 “我家媳妇叫小桃,不离姑娘应该认得她的。”他憨厚地笑容带着些窘迫。 “以前相识的故人。”不离说。 走的时候男人说要去给他家媳妇挑根套木簪子,媳妇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寒酸到会被人说闲话的。 不离觉得奇怪的地方是桃红走前带了那么多的银子,为什么嫁了人以后却是一贫如洗? 下人说这个男子好福气,家里有个带病的老母,到了这个年纪还没钱娶媳妇,后来花了几个铜板买了一个花娘,花娘叫小桃,年纪有些大了,又被歹徒毁了容,还是个哑巴,老鸨也看她不顺眼,将她潦草卖了,换来穷苦男人的几个铜板,让人把她接去,在背后把铜板扔到臭水沟了,这些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男子不嫌弃她的出身,买了她进门,真当媳妇一样关照着。 后来听说男子意外的发了一笔财,搬离了凤天城,去了别处,听说那个媳妇是个有能耐的人,将家里整的条理分明。 有人见过这个女人,一张还算是好看的瓜子脸上被刀子割出了一道道血痕,不算那些伤疤,人应该是挺秀气的美人,不会说话,笑容却是踏实的。 不离猜到了大概。 只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不离现前已经难得听到关于桃红的消息。 凤府忙着过年的准备,喜庆时候不想要这些坏消息触了霉头。 元宵节涟漪难得没有下厨煮汤圆,反而是和大家坐在一起,小小的屋子里头放了烧得正旺的炉子,涟漪与凤之坐在一起,凤宝宝也拉着不离坐下,四人围着一个小小的桌子吃汤圆。 一碗红豆汤圆吃了很长时间。热乎乎的汤圆甜腻过人,凤宝宝难得多吃了一碗回去时候直叫撑到了。 凤之叫下人早早下去吃他们的年夜饭,一个人也没有留下来。 屋子里头没外人,几个家人聚在一起时候大抵上像普通人家吃饭一样。 这样的热闹是之前不敢想的。 第42章 42.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凤之吃了饭便先退了,到了屋子里头,许总管站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今年凤府里的账目,等了他许久的样子。 “你不下去吃顿年夜饭么?”凤之难得好兴致问许总管。 许总管惨笑道:“老爷,小的连个一同吃饭的人都没有,有什么热闹好去凑的。” 凤之这才想起,许总管跟他那么多年,连个亲眷也无,单身一人。 “早知道就叫你过去一同吃了。”凤之微笑道。 “小的不敢。” 凤之看不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心里头有诸多事情堵着,眼前的墨迹就融成了一团黑色。他把厚厚的账目放在一边,听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正要怪罪来人,看到进入眼帘的是涟漪,松了一口气,神色缓和许多,对她说:“何事?” “我找你自然是有事。”涟漪站到凤之面前,看她语气里头带着显然的怒气,一副质问的语气。 “说。” “为什么不杀那个贱人?”涟漪字字句句自牙缝间蹦出来。 凤之明白她说的那人是谁,挥手叫总管下去,下去时候顺便说:“厨房灶头还有汤圆暖着,你去取了些吃了。” “谢老爷。”说话时候不知多少感恩。 “那人是我的眼中钉,得了你的秘密,拿来要挟你,你却好生生把人养着,要钱就给钱,荣华富贵任由她享受,现在人要走,你也不阻拦,毁了容吞了炭就当是恩怨两消?凤之啊凤之,你何时变得如此菩萨心肠?”涟漪讥笑,她见里头端坐的红衣男子一言不发,冷着脸,就觉得心头有火。桃红入门时候,她就说这个女人留不得,不如早些杀了,好来个干干净净,谁知道凤之却一言不发许了她的要挟,谁知道凤之心底藏着什么心思。 “看见她就觉得像我当年负过的女人。”凤之说。 涟漪一抹冷笑,说:“太监也会有女人……” 哐……上好的玉镇纸砸向了涟漪,涟漪错身闪过,镇纸自她肩头越过,撞到墙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此事以后莫再提起。”凤之倦了,他靠向椅背,对涟漪说:“我想放弃。” “不行!”涟漪怒道,“我们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才走到今天,多少日子里头费下的心血,到如今,你拥有金库银库,皇朝里有了你的人脉,就等着你一句话,好把现在的狗皇帝踢下去,迎送陛下进京,在将要水到渠成的时候你却说放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争了那么多年,有什么意义。”凤之看向涟漪,“你看你,好端端的一张脸……” “凤之……”涟漪咬牙:“谁都可以说不要,但是你不能。” “涟漪,你有问过她的意思么?”凤之突然说,涟漪顿时语塞,她扭过脸,说:“这是陛下的期望,我相信即使这一世她忘了,但是她还是一代君王的命。她会愿意的!” 说得信誓旦旦却是强撑出来的底气。 说到底,他们忙碌了半辈子,却忘记问这场戏的主角,她是否愿意。 凤宝宝住在大宅子里,有人宠着她陪着她,她总是欢快的。 而女皇年纪轻轻便走上了皇位,一生都在权势的包围下,硕大的皇宫,总是上演着勾心斗角的把戏,她拥有一切却不见得多少快乐。 “在人死之前,会看到很多以前没有看到的东西。”凤之对涟漪说,他走到窗外,打开窗户,对涟漪说:“我这辈子都为别人活着,没有一日是为自己打算的,我过的也够苦了。” “那我呢?”涟漪顿时哭了起来,她又何尝不是,一声忙忙碌碌,为谁辛苦,她想着当年陛下对她的恩情,家父自小对她说,这一世,涟漪你就是来替慕容家报恩的,她的生命中,哪一天是为她自己过的。 “如果我们走错了……”凤之忽然说,外头夜色深沉,孤星点点,皇朝的人素来相信命运,天说的话,就是对的,上天让谁做皇帝谁就是皇帝,无论是他或是她,也无论那人是暴君还是明君,命中注定,是故天下之人皆俯首称臣。 但是,命运到底是什么?不过是国师口中的一句话,如果国师说错了呢…… “不会的。”涟漪干脆的否认了,她幽幽看向凤之,说:“除了相信,我没别的事情好做。” 凤之也是如此,他叫涟漪下去休息,明日是大年初一,想要带凤宝宝出府走走。宝宝的身体近来好转,趁着有时间,陪她出去。 “你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子了。”涟漪难得露出笑容,小小的笑花绽放在唇角,几不可见。 “她叫我一声爹爹,叫的那么自然,我有时候觉得她就是我的亲身骨头。” “可惜你不配。” “你心里有气,说什么都不顺。”凤之不以为意,没与在气头上的人斗气。 “也罢,省得力气懒得跟你说,有些事情,你不做,我会自己做下去。”涟漪说得严肃,她和来时候一样,走得潇洒,连门也忘记关上,外头的风夹着雪挂进,吹的门扉呼呼作响。 听见隔壁街坊放爆竹,噼里啪啦响着,尽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声音还是清楚的。 到了白天,凤之还是穿着昨日那身大红色的衣裳,发上绑了一根红绸带,除此之外无其他修饰。 他叫来了凤府全部的人,把自己娶的也不知道名字的几房媳妇给叫了出来。 等小姐到来时候,屋子里挤满了人。 女子多的时候屋子就不会清净。 热热闹闹,像一般人家。 此时不离突然想,也许凤之不断的娶妻是要把人拉进这个空旷的凤府里添加热闹。 就像这个时候,人一多,气氛就活跃起来。 虽然各自不怎么说话,但是看着一张张喜庆的笑脸,心也跟着舒服起来。 不离站在一边,想起她刚入金家时候,金家人口不少,各房夫人都忙着把金家这座大山的银子放进自己口袋里,聚在一起时候听见的不是笑声,是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听着就烦躁不安。 后来金家的人越来越少,锦艳在金家那么多年,一直藏着心思,后来放开了手脚,把人一个个赶出去,屋子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她就叫戏班子过来,在后院的戏台上,没完没了的唱戏,夜里都能听见那里传来的锣鼓声,戏子捏着嗓子尾音袅袅。 凤宝宝与各位夫人问了安,此时凤之出来,他的脸色不错,有了淡淡的红润,拉起凤宝宝的手,先是看了她的脉象,问不离小姐今天身体可好? “爹爹,我好的很,我们早些出发好不好?”凤宝宝求道。 凤之在前头走,一家人也跟着出去,这倒是第一次,见凤府的人都出去逛街,这情景,看着就觉得陌生。 门口已经安排了许多马车,女眷在后头,凤之骑马,他单独为凤宝宝安排了一辆马车。里头布置得舒服温暖,喜鹊也跟着去,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篮子。 “好热闹。”凤宝宝自帘子的缝隙间张望外面的街道,人群拥挤,像沸腾的开水,她雀跃不已。 不离见小姐那么开心,也跟着开心起来。 “你以前说的是不是这个?捏面人的?”凤宝宝指着前头,转头对不离说。 “是的。”小贩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头绑着稻草,一个个面人插在上面,有鸟有鱼有蚂蚱,五颜六色。 在马车快要过去时候,凤宝宝忙说:“不离,给我去买一个。” 马车在小贩面前停下,后头一排缓缓行进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后头的人纳闷出了什么事情,只见小小帘子掀开,一双好看的素手自帘后出来,手中拿着几个铜板,小贩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手,想是哪家夫人,连双手都长得如此美丽,那藏在帘后的人…… “要拿红色的像鸟儿的。”里头传来的是女娃子的声音,娇滴滴软绵绵,不像这只手的主人该有的声音。 “要那串凤凰的。”而后接上的声音进了耳朵里,让人浑身酥麻,轻轻柔柔,如微风拂面。 小贩取了钱,把凤凰的塞进了她的手里。 马车又朝前行进,穿过来往的人群,往远处的寺庙去。 大年初一的寺庙里香火正盛,仰头都能看见上头盘旋着的香火。 不离很少来这里拜菩萨,家中后院有一个小小的庵堂,是二夫人皈依佛门后设的,里头摆着一尊观音,她偶尔会去那里跪拜一下。 凤宝宝第一次出门拜佛,好奇的眼睛处处张望。 下了马车,才知道通往山上的路都被封了起来,长长的绸布拦着两边,中间一条路空出来给凤之他们走。 女眷随后下车,凤之已经在前头等着。 骑着马过来,头发有几缕被风吹乱,散在眼前。 他眯起眼睛仰望着在半山腰的寺庙,梵音飘渺,听的人心里头安稳下来。 忽然觉得一世的争夺只是身上附着的尘埃,随手拍下,就自身上脱落,而人又变得轻松。 只是他不愿弹去。 回头看去,不离拉着凤宝宝的手,一步步走上了阶梯。 通往寺庙的阶梯有一百零八节,走上去要花些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可以说是失败了的,回去看,连中心都没有。不过还是会继续写下去。到完结为止 第43章 不离领凤宝宝拾阶而上,一个是年轻女子,一个是稚气少女,两人携伴而行的画面让凤之想起当年见过的画面。 有东西是在命数之中。 寺庙是数百年前的一位皇帝信仰之下所造的数百寺庙中的一间,无高僧主持,但是因为居于偏远地方,经年下来,别的寺庙毁于战火,无一幸免,而它却独存下来,至今保留着前朝的建筑风格。 寺中主持与一干人员已经在前头等候。 此次为凤家的人祈祷,凤之一掷千金,大把的捐助。 之前他不信佛也未曾诚心膜拜过,现在心态在慢慢的转变。 盛装的金佛前摆满了贡品,烟雾缭绕中,菩萨修长的眼半眯,俯瞰所有跪拜在她面前的人。 凤之带凤宝宝跪下,凤宝宝问凤之:“爹爹我该说什么?” “求佛祖保佑你健健康康。”凤之说,他双手合什,跪在蒲团上,深深膜拜。 凤宝宝学他的样子,却做了不到一半。 “宝宝……”凤之叹息。 凤宝宝说:“爹爹相信,我却不信,不过是泥土做的人造的玩偶,怎么能真的去保佑人?” 她的话虽然轻,仍然有人听见,在她身边的主持低头默念阿弥陀佛,点燃了一排香烛。 那边不离跪在菩萨面前,口中念着许多话,闭着双眼,双手合十,虔心膜拜。 凤宝宝离开凤之,跪在她身边的蒲团之上。 “不离在向菩萨求什么?”凤宝宝问她。 不离张开眼,视线移到凤宝宝身上,她说:“替小姐求的。” “那说给我听听。” “小姐说要你日后事事如意,我就求佛祖保佑你事事如意。”不离知道凤宝宝不会去拜佛就替她拜了。 听完,凤宝宝轻笑,她看着上头镀金的泥塑,说:“那你也为自己求一点。” 不离摇头。她的命里根本没有自己。 她看见凤宝宝合起双手,与她一样,深深弯腰,头抵着蒲团,而后起来,口中喃喃自语些话。 “为我而求么?”不离想。 “菩萨,我不信你,不过不离信,所以就当是相信了。”凤宝宝说着,“你要保佑我身边的不离也事事如意,她要长命百岁,要一直陪着我。” 这些话像极了孩子的痴话。 也许在云端之上的菩萨没心思去听,不过说给不离听,足够她高兴。 不离心中有柔软思绪,轻柔的抚慰着她的心。 即便是不能灵验,听此话,心中已有足够感动。 菩萨显灵,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事情。得到,是命中注定的福气,得不到也无人怪罪。 但是能听到小姐为她而求,却比飘渺不可见的菩萨更加让人觉得荣幸。 “小姐……”轻声的说,不离除此之外无话可说。 之后就是念诵经文为信徒祈福,凤宝宝在开始前就拉着不离出去,回头看凤之跪在黄色蒲团之上,凤宝宝想要叫他,却叫不出口,此刻觉得爹爹离她远了许多,仿佛他在云端,而她在人间。 凤之见凤宝宝离去,也不怪罪,这些事情,本是信仰者的事情。 他叫不离照顾小姐,别走丢了。 不离领命离开。 跨出大门时候,主持已经开始带领一干僧徒念诵经文。 清音之中,有凤之的声音。 后院是一片桃花林,这个季节,桃花枝干上还无半点绿色,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以张牙舞爪的姿势生长着。 山顶上比山脚下的凤天城来的寒冷,此刻冰雪未消融,远处的山峰笼罩在白皑皑的雪之下,有云雾缭绕,随风而动,飘渺不似人间。 地上的白雪是不知道何时所下积累而成,厚厚一层,踩上去的有咔咔的声音。 拜佛的人多在大殿之上,这里头就她们过来。 有女眷游园,富家女子穿着华丽的衣裳,身后带着一干丫鬟,在各处游走,轻声说话,声如黄鹂,女子欢声笑语传到了这边,凤宝宝对不离说:“我看观音菩萨的时候,觉得她像二娘,有点想二娘了。” “二夫人还在府中,你过去就能看到她。”不离说。 凤宝宝嘴角含着笑,就如同含着秘密,一句话都不说。 府中一位夫人多年连门都没有跨出一步,却无人怀疑她是否存在。在别处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在凤府却是理所当然。 因为凤府本身就被谜团包围着。 寺庙后面有一棵多达百年的老树,传说凡是在这里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这个时间专属于女眷。 女子成群,难得走出深深宅院,像放上了天的风筝,连笑容都是那么轻松。 她们执香许愿,在木牌上写上要许下的心愿,而后挂在树上。 树枝之上已经挂了累累的木牌,像片片树叶。 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踮起脚尖将手中木牌挂上,木牌上有一根红线,她求的是姻缘。 女子多半是来此处求姻缘的,偷偷写上心上人的名字,或是只是一个他,求姻缘美满,白头到老。 不离本是要走开,凤宝宝却顿住脚步。 “小姐,你在看什么?”不离见凤宝宝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下的那些人,疑惑的问。 “好像很有意思。”凤宝宝说,她对身后跟着的下人说:“你去弄些木牌子来。” 下人问:“小姐要多少?” 凤宝宝思考了片刻,说:“拿个几十块吧。” 真要十几块?下人不敢再问下去,真去问寺院里的沙弥要了十几块木牌,捐了些香火钱就能拿到,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大堆。 几位小姐望向这里,觉得这些人来得真是突兀。 “不离,帮我写。”凤宝宝不会写字,就交由不离来写。 不离执笔,沾饱了浓墨,凤宝宝念到:“这块给爹爹的,这块给干娘的,这块是不离的,这块……” 不离趴在桌上写了足足十几块,而后放置一处等墨迹干掉。 最后一块留给不离,凤宝宝说:“你也写一块。” 不离接过,却拿到别处去写,凤宝宝要看,不离微笑拒绝。 凤宝宝好奇的问:“难不成写的不是给我的?” 她觉得要是不离所写的名字,定是她的,除此之外,应该再无别人。 不离将木牌紧握手中,藏于袖子里。 凤宝宝将十几块牌子交给下人去挂,两个高大的下人在树下仰着脑袋踮着脚尖寻找一个空余的地方。 不离却是走到一边的一棵小树上,将它挂上去。 凤宝宝一心想看那块牌子,缠着不离,问她:“不离,告诉我嘛,到底是谁?” 不离摇头,说:“说了就不灵了。” “谁说的?”凤宝宝瞪大了眼睛。 不离随意指着远处的沙弥说:“那位师傅说的。” 等不离一个闪神,不注意时候凤宝宝又小跑回去,这边的大树上承载了无数人的愿望,枝头上沉甸甸地祈愿压着大树,而这边只有一块属于不离的木牌,凤宝宝努力仰起脸,想看清上面的字。 上面却没有字。 “上头没字?”凤宝宝不相信,不离赶来,在她身后。 凤宝宝回头,说:“为什么?” “我心底清楚,不说菩萨也知道。”不离说。 “上头一个名字都没有,菩萨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凤宝宝道。 “小姐心底也清楚不是么?” 凤宝宝恍然,看她,却见不离低头含笑,脸颊之上浮着红晕,如涂抹了好看的胭脂,凤宝宝抓住不离的手,说:“想起来,你许久没有牵我的手走路了。” “那是因为小姐走路时候不会再跌倒。” 不离说完,凤宝宝就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她也是故意,往前倒了些,把不离吓得忙抓住她的手。 “所以还是牵着的好。”凤宝宝说得理所当然。 有人见此处两人并肩而行,对身边的人说:“那是哪家人那么没规矩,小姐跟丫头并肩走的?” 旁边的大家闺秀轻声说:“也不知道,不曾见过那家人,也没听说是谁家的小姐。那两人怕是姐妹,你看走眼了。” 转眼人也消失不见,没了话题,也不再聊下去,于是说些家常,姊妹之间的私房话:“爹爹说你被许了人家?” “远方的表哥,怕是嫁过去就难回娘家一趟。” “当年我们姐妹还说好了要嫁到一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这篇文,榜单最后时间,我最起码还要写一万字。orz。 第44章 凤之没随大家一起回来,他决意要留在寺中听住持讲佛经,打算在那里吃斋念佛住上一段时间。 当听闻这个消息,凤宝宝不信,是凤之点头说是他的意思,他想在这百年古刹之中静心思考一段时间,想清楚了,自会回家。 “爹爹,你是怎么了?”凤宝宝问他,不问个清楚,她便不罢休。 “宝宝,你随他们回去。”凤之对她说。 凤之早上在大殿之中,染了香火的味道,靠近时候闻得清清楚楚。 “爹爹保重。”凤宝宝依依不舍,但是还是乖巧离开。 凤之目送她们离去。 寺庙之中不比凤府,一切从简,也无下人伺候,凤之也没有留下谁来伺候他,所有的人跟着回来。 凤宝宝下山时候,凤之也没有出来送他们,他叫一个小沙弥带了几句话给大家,大意也是叫大家路上小心。 “爹爹不一样了。以前从未见爹爹拜过菩萨也没听说他要吃斋。他让我觉得不安心。不离,你觉得爹爹是怎么了?”在人前,凤宝宝还是一副快乐的样子,外出走了一趟,眷恋着不肯回去,小孩子一般叫人觉得无奈。而到了只剩不离与她相对时候,她没了对外人时候的朝气,对不离说出心中的忧虑。 “我也觉得老爷变了。”不离说,她从马车的柜子里拿出小披风,盖在凤宝宝肩头,她说:“不过除此之外老爷与平日没多大区别,他素来最疼你,有什么事情也是是一一对小姐说明,老爷不说,就表明他无事,小姐你尽可放心,别想太多。” “你说我信就是了。我想也许是我真的多心了。爹爹明明还是一样的。”凤宝宝冲着不离笑,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她从抽屉里拿出刚买的小面人玩。 低头玩弄她从未见过的新鲜玩具时候的样子是无忧无虑,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这样的小姐才让不离觉得安心。 不离觉得小姐有时候变得很陌生,让她觉得惶恐,她甚至不敢与她对视,怕在小姐那双流转琉璃似光芒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不能明白的情绪。 这种害怕随着小姐的长大越发明显。 似乎熟悉的东西在慢慢流走,伸出双手,想要牢牢抓住却发现握住的只是虚无的东西。 不知道何时,抬头见不离神游去了,叫她她也不应,凤宝宝出声,说:“你在想什么想得失了神?”她挤到不离身边,和她靠在一起,问她。 不离摇头,整理下思绪,镇定如平常样子。 外头的车夫说快到凤府了。 不离掀开小帘子,看向外面。 外面是一处民居,长长的青石板路通往凤府。 旁边的人家都在门上贴了新写的对联,挂上了大红灯笼,穿着暖和棉袄的孩子在路边玩闹。 人家欢欢喜喜的热闹着,灶头有热气腾腾的菜,香味飘过一条街,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屋子里头都是暖和的。 凤府里头的热闹也就是添了喜庆的红色,吃饭时候还是不离和凤宝宝两人。 “我觉得爹爹也是怕寂寞的人,所以他娶了那么多位娘,屋子里人多了,有那么多人陪着他,只是他还是寂寞的。”见外面一家人团聚的场面,凤宝宝说。 不离沉默着,她自见到凤之这人,就想到高处不胜寒,也不知道是他把自己放置在红尘之外,还是红尘不愿意接纳他,他总在黑暗中,一定要让人去畏惧他一样。 “那你寂寞么?”当不离问出口以后,才发觉自己的话是那么的唐突,她觉得这句话是从心中紧紧封闭住的一个角落里逃出来的,怕说出来,就是泄露了秘密,让自己如置于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 凤宝宝听后,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说:“你离开凤府的日子,就觉得少了东西,不自在。” “对不起,是我不能做到周全。”不离满是歉意,她希望一切能两全,能为小姐做事又能陪着小姐,可惜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在金家那么多年,将要完成了凤之当年给她的命令,那时候,她不必再去做她不愿意走的事情。 “那不离你呢?”凤宝宝问。 她摇头,微笑,说道:“不会。” 凤宝宝略有失望,她期望不离能说一句当离开小姐的时候。 不离还是不肯说,藏着关着。 这是她的性子,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嘴里头说出的话永远是关心人的话,手上所做的事情,也一定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事情,眼睛也时时刻刻的看着她不会离开,人也是的的确确为她而活着,但是她却把真心的话藏心里头,不愿意表露出来,凤宝宝的手指抓紧了不离的衣袖。 不离,你倒是说句真心的话啊。说一句就好。凤宝宝心里头想着。 古佛青灯,一人坐于桌前,摊开着佛经。 耳边是众僧齐声念诵经文,慈悲为怀,感念苍生。 凤之在这里住了三日,寺庙中也已经举行了三天三夜的佛法,第一日,他在晨曦未明时候起来,听晨钟响起,僧侣做早课。 被梵音包围着,眼前浮现种种画面。 人死之前,生前事事都会如走马观花在眼前重复一遍。 他以为已经忘记得差不多的过去,此时却鲜明得很,仿佛就是沐浴在昨日的阳光中发生的事情一样。 “施主,你可想清楚了?”住持再度来问凤之。 两人一坐一立,凤之垂眼看着书上佛经,自清晨起就没有离开过片刻。 “我这一生,前前后后杀人无数,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凤之问眼前的住持。 老和尚身上披着袈裟,慈眉善目,已到垂暮之年,一双干枯苍老的手握着佛珠,珠子在他手中依次数过,他口诵佛号,对凤之说:“只要施主虔心赎罪。” “生前不管杀了多少人,只要在死前赎罪就能免了罪恶?”凤之说,他看向远处的塔顶,塔尖顶上每个边角各自垂着青铜铃铛,风吹过时候,清远的声音传开。 雾色之中,见那佛塔巍峨,仿佛一把剑,直指天空。 和尚也不再苦苦劝他,要说的话,这几日说的够多了,而凤之心中有魔障,深陷其中,他不愿出来,他人也不能救他。 老住持又缓缓起身离开,如他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第三日,凤之收起了佛经,面前有茶壶,壶中有茶,茶水正是适宜温度。 老住持又问了凤之同样的问题:“施主,你想明白了没有?” 凤之为他倒茶,茶壶倾泻,琥珀色的茶水倒入杯中,一阵香味随之而来。 老主持说:“施主好兴致。” 凤之回道:“与其无端苦想,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你还是不肯脱身离开。”和尚叹息。 老和尚已经花白的寿眉垂下,有怜悯的意味。凤之嘴角含着微笑,神态比以前轻松了些。 他端起茶,慢慢饮着,此处风景怡人,如若不是生在这个躯壳里长在风雨飘摇的皇室里,他真愿是这里的一个小小的沙弥,白日起来做早课,闭着眼睛背诵经文昏昏欲睡,抬头便能看见我佛慈悲,无欲望无争斗,不为杀戮而活,闲来时候挑水,立足在此,看远处青山重叠,山上梅花落英缤纷。只是每个人的人生只有一次,过去不再回来。 “三日来,多有打扰。”凤之说完起身,适才温润的茶水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桌上放置的佛经被风掀起,几张书页被吹得呼呼作响。 “阿弥陀佛。”老和尚闭目,口中溢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凤之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走出这里,他又将投身红尘之中。 红尘万丈,每个人都在其中,要下地狱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年后又是一段清闲的日子。 平常人家此时是放弃了手头的杂事,走亲访友,闲了时候搬把椅子坐在冬日暖阳之下聊天闲话,等着这样可以大把浪费的时光流去如东水。 此时是斜阳西垂时候,阳光如流动的金子,落在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雪貂伏在凤宝宝腹上睡觉,眯着眼睛,粉红色的爪子被凤宝宝抓在手中把玩。 自寺庙归来,凤宝宝染了风寒,引发小小的咳嗽,被逼着喝了好几天的汤药,以至于她在远远的就能闻到药的苦味。 而现在,被夕阳晒得暖香的空气里多了一味苦味,即使还在远处往这边走来,凤宝宝就立刻皱起了眉头,对不离说:“我能不能不再喝药了!” 刚才两人都还是一句话不说,现在小姐突然说起,不离就知道她是闻到了药味,看她一脸不愿的表情,不离拒绝:“不行,这是为了小姐好。” “每个人都这样说。”凤宝宝吐吐舌头,她身边的哪个人不是以这样的接口说的,为了小姐好,让她没法子去拒绝,人家本身就是一番好意,好似你推却了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而不离的这句话,她更是拒绝不得。 刚才喜鹊领了凤宝宝的命令,到后院为她采几枝梅花过来,前几天摘来的梅花都已经凋谢,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白瓷瓶里头没了梅花点缀,怎么看都少了一点味道。 这时候她过来,手里一大捧梅花,多半是含苞待放,颜色鲜嫩可爱,似少女娇羞的脸颊。 等喜鹊插好了花过来,身上带着梅花香味,身上有梅花花瓣随之落在凤宝宝面前。 喜鹊一脸怨怼,看着凤宝宝,又伸出红红的双手给凤宝宝看,如果她会说话,一定是抱怨这个小姐真没良心,居然让她在大冬天去采那么多的花过来。 她伸手捡起几片,以手指搓揉,揉成了花泥,说:“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年不离为我摘了无数朵花,插满了屋子里头。” 想起那日早晨醒来,触目所及,皆是开得正好的梅花,想是凤宝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离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我可记得清楚。”凤宝宝笑着说:“你可是用心在讨好我。” 不离却不是这样想的。 小姐的身边不缺用心的人,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得要去讨好她,费尽心机恨不得把一颗真心捧上去让她摔地上只要换她开心一笑。可是就是谁都去讨好她了,她何时放在眼里过了。 惟独看着不离的用心,不离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是她能看见的人,还是替那些人惋惜。 不离记得那年,屋子里头的梅花一直到了枯萎时候,小姐都没有让人拿走,一直一直等到春末,枝条没了水分干枯以后,才叫人拿下去。 想起过去,凤宝宝和不离相对而笑。 “当年你还做了不少的事情,每天变着法子让我开心。”凤宝宝手托着下巴,回忆往事。 不离想,当年也是无事可做,日子平白过去,心思都在小姐身上,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现在,你有你的事情,也不再把我当你的小姐了。”凤宝宝虽然是玩笑语气,多少有责备意味。 这些日子来只要凤宝宝抓到机会就会责备不离,而她不是以主子的身份说,而是一个被不离忽略的人。 “不离,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么?我想以前的不离。”凤宝宝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45章 谁都害怕改变,可是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的变化成自己所陌生的人。 不离摇头,说:“小姐,总会有改变的。” “好了,我知道就是了。”凤宝宝叹气,“要是能不去金家就好了。一起就是数月,几乎要忘记不离长什么模样了。” 不离说:“嫁了人哪有不去的道理。” “早知道就不嫁人了。”凤宝宝说,她惋惜的只是不离要离开,随随便便说了一句不嫁就好了。 可惜在不离心中却是悲哀的一句话。 悲哀被压抑克制住,只化作一句话:“小姐,是你当年答应了要嫁人的。” “可是爹爹说嫁人也不会有变化啊,就像大娘跟二娘一样,我和不离以后也能在一起……” “小姐,成亲不是办家家酒。”不离不想再说下去。 她见药端来了,对凤宝宝说:“你该喝药了。” 凤宝宝把脸埋在雪貂洁白如雪的毛中,消极等着酷刑上来。 “我能不喝么?”凤宝宝的这句话,永远没有变过。 中午时候见下人往客房搬东西,不离与一行人擦肩而过,他们匆匆忙忙穿过长廊,脚步急促,见到不离也只是点头,仿佛身后有人催着他们,让他们不得停歇下来。 总管站在一边,观察着这些人。 不离问他:“府里是来了什么客人么?” 总管笑盈盈的对不离说:“大姑娘也不知道么?” 话中有话,不离也不敢往下结论,问:“还请总管说明白,我真是不懂。” “啧啧……”总管背靠着走廊粗壮的柱子,沐浴着阳光,眯起眼睛看那边忙碌如将要过冬的蚂蚁的下人,口中发出遗憾的声音,老神在在的摸样。 不离耐心等他。 见不离没急,总管先败了,他料想当不离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肯定不是这副镇定神态,他说:“金家当家的,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大姑娘的相公,现在就在府上。” “什么?”果然,不离惊讶不已,她出声惊呼,对此是万分不信。 “大姑娘,我许某人可曾骗过你?”总管笑着反问。 不离沉着脸色离开,往后院走去,路上又遇见了一行人,十几个凤府的丫头手中捧着平日里生活所需物品结伴而行。 见着不离,连曲膝都来不及,低头说了声:“大姑娘万福。” 不离却视而不见,如一阵风刮过,不像平时还会与她们道好,虽然没有太过亲近的表现,但是至少礼貌规矩,不像别的主子端着架子。 看她背影就觉得她不高兴了,丫头们连话也不敢说,急忙往前。 不离大步跨进西厢。 她一直没有发觉自己是大步行进而来,以至于停下脚步,呼吸急促,她的脸颊之上有微微薄汗,吐出的气在眼前凝结成了一团雾。 雾气中看见小姐朝她而来的微笑,顿觉心口有一股酸涩味道堵着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了?”小姐见她进来了,却不说话,立在门口许久,斜着头问她。 不离胸口的疼还是郁结不散,她撑起了平日里的端正,袖中里头一手已经握住了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以此提醒自己冷静下来。 凤宝宝只见眼前不离也只是在开头有片刻失态,而后又恢复到原来摸样,平静地对她说:“小姐,府里来了客人。” 凤宝宝低下头,意兴阑珊地说:“那又如何?” “客人已经到了府上,大约会住些日子。”不离继续说。 “不离,你说什么?来客人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凤宝宝不想听,她拿起手中白绢,上头是不离绣了大半的年年有余,她要不离接着绣下去,绣完了就给她,她说:“不离过来,坐下来继续绣。”凤宝宝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不离没有动,她笔直站着,那一刻凤宝宝竟然看不透不离心中在想什么。 许是因为门外阳光,不离背光,而她迎着光。 也许只是一时间的错觉,觉得不离在生气,或是害怕。 不离语速缓慢,声音轻柔却认真的提醒凤宝宝:“那人是小姐所嫁的夫婿。” 原来这人就是她的相公。凤宝宝在随后才想起自己嫁了人成了亲还是与不离一道入门。 只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成亲意味着什么,即使到了这个年纪,凤宝宝还觉得成亲就是和后院里的那些娘亲一样,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住在自己的宅子里,与姐妹一同在一处呆到死去。 凤府后院里头上演的戏,在外人眼里荒诞无稽,但是如若一人自小就在这里生长,所能看见的画面只有这些,又有人时刻在告诉你,这才是这个世间的本相,那她定是深深相信,毫不犹豫的认为,成亲就是如此,嫁人就是如此。 爹爹从未看过那些娘亲一眼,于是凤宝宝也认为,相公与娘子之间应是相敬如宾,各自生活。反倒是各位娘亲之间亲密无间。 谁也没有试着告诉凤宝宝,这些都是违背常理的。 常理是世人定下的常理,而凤宝宝在世人之外。 凤宝宝听了这个名字,想了半天才记起他的模样,嫁人那天她只记得自己穿着鲜红的衣裳,衣裳上有比平时还来得多的纹饰,花到在烛光之下能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她穿着厚重的嫁衣等着不离过来,不离也换上了嫁衣,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那就像是玩过家家一样。 她甚至一直都在睡觉。 所以她对此无多少印象。 倒是记起了那些陈年往事积累下来的旧恨。 记得有个讨人厌的瘦子,抢了她的甜糕,还抢她的不离。 也记得有个不让她喜欢的瘦猴子,总是在不离身后甜甜地叫姐姐,不离却没有推开过他。 她全都回忆起来,因此而闷闷不乐。 要从记忆里寻找关于匆忙而来的路人的印象,大致上能得到模糊的画面。 本是凤宝宝这人所见之人有限,多少会记得,何况此生能让她有明显厌恶情绪的人不多。 凤宝宝撇嘴,说:“别让我见到这个人。” 她闹小姐脾气能这样说,无人反对,都顺着她,不管此人是她的夫君或是爹爹,要她不愿就不见。 不离离开,凤宝宝追出去,问:“你去见他?” 不离脚步未停,笔直到僵硬的背影步步远离,她说:“小姐可不去,我却不能。” 凤宝宝出声,却叫不住这个人。 不离走出院落以后,凤宝宝转头对喜鹊说:“不离是生气了?” 喜鹊忙摇头,主人的事情,她不敢多说,毕竟她也不甚明了。 不离姑娘大约是在生气,因为当小姐叫住她的时候,她没有回头停住脚步。 这等反常让两人生出疑惑。 “她是生气了,而且是对我而来。”凤宝宝的脸垮了下来,她不明白不离何须生气,不过是一个路人到府里做客,待上几天便是了。 只不过那人与她成亲,名义上还是她的夫君。 喜鹊怯生生的拉了下凤宝宝的袖子,凤宝宝回头,看见她低着小脑袋,脸上含羞,一双嫩白的小手也有轻微颤抖,她以这双颤抖的双手比划着一个意思,她急切地想去看。 看什么?凤宝宝不解。 喜鹊咬住下唇,“说”,看人。 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何况来的那几个人是回忆起来就让自己不愉快的人。凤宝宝摇头,残酷的回绝了喜鹊的恳求。 喜鹊要哭了,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看向凤宝宝。 凤宝宝眼神坚决,再度摇头。 喜鹊这次是两手都拉起了她的袖子边缘,苦苦哀求。 在这样无声的交流之下,凤宝宝软了心,她退一步。 她说:“真要去看你去看。” 都走都走,谁都走了算了,剩下她一人,道是清净。 回到位置上,雪貂机灵的往她怀里钻。 还是这个小东西懂人心,认了她这个主子就是时刻跟随不曾远离,凤宝宝要把这个小东西叫不离算了,反正不离那人刚才走得那么坚决,叫她留下来都不肯,凤宝宝赌气着想。 “你走啊。”凤宝宝对喜鹊说。 喜鹊站在门口,眼神望那边飘去,却不敢真的离开,犹豫不决的别扭着,她手指指接待客人的大厅方向,比划道:小姐,也许他们是来要大姑娘回去的也不一定。 要回去?凤宝宝看着她的手势,立刻起身。 小姐?喜鹊见凤宝宝抱起雪貂要离开,忙跟上去。 凤宝宝抱着怀里的雪貂,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往大厅赶去,一路上想着那些人没准是来问凤家要不离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她穿着华丽却沉重的衣裳,裙摆沉沉,阻碍了脚步,她一手抓起裙摆,一手抱着小小的雪貂,而她身后,喜鹊两手抓着裙摆跟着她。 小姐,别跑那么快,小心你的身体。喜鹊记得想要冲口而出喊出来,可是她张口嗓子眼里却只是呼出了气,在此刻如果是不离多好,不离姑娘会追上小姐,拉住小姐的上,小姐尽管一脸不情愿还是会听她的话,放缓了脚步,信步游走,当是来此处观园。 但是不离不在,不能挡着小姐。 大厅多了客人,奴仆小心伺候着,他们压抑着呼吸,不敢粗声喘气,怕惊扰了堂上的贵客,连这几年越发温和的总管也是冷着脸,立于一边小心看着这边。 这几日是水仙盛开的时节,厅堂之上放置的几盆水仙花亭亭玉立,洁白如玉的根须由晶莹剔透的水晶碎石压着,水中生养,所以没泥土的浊气,显得干净。□纤长,朵朵水仙花朵开到正好时候,花香四溢,暗自浮动在空中。 好好的一朵花自顾自长着,偏偏有人不让它顺心如意,自后面丫鬟的发鬓上取了一根金簪,以金簪挑着那花,逗得花朵不得安生。 男子面白如玉,脂粉味十足,一双桃花眼,两瓣胭脂唇,嘴角轻佻翘起,眼神里满是玩闹意味。 凤之的脸庞是俊美,雌雄莫辩,而他却是花花公子一般轻佻不羁,似花中蝴蝶。 手指指甲里头还渗着些脂粉,不知道是逗了哪位姑娘忘记洗干净了。 鲜少有男子这样会打扮自己,头上是镶嵌着红色宝玉的金冠,脖颈之上金色项圈沉重,宝石坠子有鹅蛋那么大,衣服是上好的皓白云凤纹妆花缎,袖口是一段暗金纹饰。 他顾着自己自娱自乐,将花弄得无一处周全花瓣以后,手中金簪却不还给丫鬟,插在自己束发之上,逗得身后的丫鬟掩面轻笑。 他本是这样轻浮的人,丫鬟也都知道他的性子,跟着他一起玩闹,没大没小。 作者有话要说:日后等时间稳定,学业顺利后,加速更新。 小姐这篇,保证一天一更,看客多的时候多更一章到两章。 青楼这篇,保证两天一更,看客多的时候多更一章。 第46章 46. 他对面的锦艳对此不闻不问,视而不见。是习惯了他的胡闹还是说懒得去说教,那不得而知。 端上一杯茶水,下人战战兢兢在一边候着。 听见总管朝那轻抚的男子叫了一声姑爷,倒是把人的好奇心给勾引出来了。 小姐带着不离嫁了人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大伙也都明白,但是没人把这事情往心里去,到最后离开的人只有大姑娘,小姐还是他们的小姐。 姑爷从来没有来过,也许早先留在府里的人还会记得那么一个瘦弱不堪的小男孩,而几年过去了,男孩长大了,人们的记忆也开始消退,忘却了男孩的模样,有人也对大姑娘所嫁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感到好奇,只是姑爷从未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大伙儿也不曾去猜测过。 现在人真真站到了大家面前,大家三两眼就把这个人给看透了。 原来是一个纨绔子弟,胭脂堆里泡大的,连个分寸都不知道把握,到了自己夫人家里头,还不忘带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这些丫鬟都是二八年华,笑靥如花,与主子肆无忌惮的调笑。 总管面无表情,不把这个场面放在眼里,不知道是看惯了,还是压根不想管。 锦艳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喝了些辰光。 不离进了大厅。 大厅中央是绢绣屏风,几乎透明的绢上绣着雀鸟与牡丹等图案,牡丹大朵开放,显得富贵气十足,透过屏风,能看见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却看不到这边进来的人。 金满堂正与身后的女子说的开心时候,不离自屏风后出来。 锦艳放下手中的茶,身体微侧,看向来人。 金满堂看见来的人,像顽童见到了严母,收敛了神色,把身子转过来,只是还是没端正起来,见着不离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那么久才出来?” “我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不离说,她做到锦艳下边,锦艳笑道:“老爷等了夫人好长时间,把他等着急了。” 不离不答。任谁也看得出来,那是一句不怎么高明的谎话。 偏偏金满堂还真傻傻的凑上去,对不离说:“干娘说的正是,我思念夫人思念的紧呢。” 不离对锦艳说:“你怎么过来了?” 锦艳看看金满堂,侧向不离,说:“老爷听说他当年还娶了一位夫人,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就好奇这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就想来看看,没别的意思。” 不离不觉得这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她沉下声,对锦艳说:“谁告诉他的?如果没人提起,他就不会知道。” 最好是一辈子都没有人提起,他就会忘记他曾娶过小姐,日后,金满堂会有无数个女人,但是其中不包括小姐。 不离进了金家那么些年,当然了解金满堂这个人的性子,如同少年心性,玩心大,对任何东西都只有些许时间的热度,过了就忘却了。 “这个,贱妾只是小小的下人,无从知道。” “锦夫人……”不离语带怒气。 锦艳却叫来总管,对他说:“不知道你家老爷在哪里?” 总管低头,说:“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我家老爷不见客。” 锦艳却笑盈盈起身,说:“小凤能不见任何人,却不能不见我。劳烦总管引路。” “这……怕是小的做不了主。” “小凤养了那么多年的下人都那么没出息,看他的样子,肯定是越混越回去了。”锦艳毫不客气,把凤之说了一通。 总管没法,为锦艳带路。 没了锦艳,不离只得暗自咬牙。 眼前锦衣男子一脸讨好的笑,小心翼翼走近不离,低声说:“娘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什么时候回去?” “我要在这里陪小姐……” 金满堂不高兴了,可看不离神色,没胆子发火,小心的说:“你嫁了人。” “我知道。”不离不悦,这番提醒到她耳朵里跟针扎进去一样,她的心里头有多痛,没人知道,她自己咬牙忍下那些不舒服。 金满堂这个愚钝的人除了会看姐姐们的脸色却看不懂不离的表情意思,再加了一句:“你家小姐不也嫁了我了么?怎么不出来见人。” 不离二话没说起身里离开,走的决绝,比这个当家的老爷更有架势。 ******************* 金满堂当堂愣住,看着不离离开,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就不知道自个人说了哪句话让他夫人不高兴了。 金满堂能猜透女人的心,可是不离却不似一个女人,她不像身边的姐姐们一样好讨好,但是他就是想讨好他,他想看不离笑,因为记忆里不离从来没有笑过,她也不是不开心,就是空白的情绪,无悲无喜的过日子。 他想讨好不离,让不离开心起来,可是每次到了不离面前就跟一个总是犯错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这回他好像又犯错了。 旁边的丫头以嘴唇无声的催他追上去。 他这才追上去,慌张的追着不离离去的背影,说:“夫人,你去做什么?” 不离一路往前,脚步不曾停留。 “夫人是心情不好么?那我们出去走走,逛街赏花,我听说这城里虽然破烂,但是金银首饰做的不错……哎呦……”金满堂撞到了柱子,发出惨叫。 不离听他痛呼,没理睬。 金满堂摸着脑袋,虽然头疼,还是追上去。 “那夫人是身体不适了?我知道这是姐姐们都有的毛病,那我带夫人去休息下。” 不离还是没有停留。 金满堂追不上去了,他面对不离,总有这番无力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不离一直都是不在乎他的,他怎么追都是无用。 他总觉得不离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也许不离就是这样打算,为什么现在还留着?他也不知道,不过肯定的是不离不走不是因为他。 **************************** 他喘着气,转眼不离走进了圆门走入了小院中。 院子在凤府的西侧,院门紧闭,外头是林荫小道,种满了竹子与各种花木,小道幽深,此处僻静,无喧闹进入。 看着那门,金满堂隐约想起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他直觉是不喜欢这里。 小心翼翼地走进院门,里头别有洞天。 江南的小桥下是冰雪初融的涓涓细流,自府外引入的流水正缓慢流淌,底下的红色鲤鱼伏在水底,被养得肥头肥脑,丝毫不想动弹。 太湖石垒成的假山营造了娟秀的天地,假山不大,有石桌和石椅子,够看就好。 大部分的地方拿来种花种草,有几颗百年的大树,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秋千。 树上吊着不少红色的绸带,鲜艳的颜色被绿色的树冠衬得耀眼。 地上的雪融了些,渗进泥土中,有些地方露出了黑色的土地和绿色的嫩芽,生命在雪底下悄然生长。 这时候有一个全身雪白的“球”自里头走出来,白色的狐裘包裹着她的圆润的身体,她的脸大半被狐裘挡住,露出般长白净的脸,走到小桥上,两人不可避免的面对面。 “你是谁?”金满堂问那人。 那人却以明亮的眼瞳打量着他,一脸不屑。 金满堂晚发育,到了十几岁的年纪,过了弱冠之年,也是瘦弱少年一个,让年长女人见着心生怜悯。 而那女孩更矮小,小巧玲珑的身高,仰着脸看他,气势压倒了他。 那人是谁,凤宝宝还不知道,只是凭着感觉,她不会对这人露出好脸色来。 ******************************************* 两人对峙时候,女孩身后又跑来一个女孩,这次来的人一身大红色衣裳,手上脚上头发上都是铃铛,走路时候哗啦啦的声音一路跟随过来,她长着一张清秀的脸,白白净净,看起来是个机灵的人。跑了许久的样子,一停下来就大口喘气,白嫩的鹅蛋脸上浮着一层运动过后的红晕。 那丫头见着了金满堂,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少年是当年她偷偷躲在屏风背后看他吃光她做的糕点的少年,脸庞更加红润。 金满堂觉得这个红色衣裳的小女孩很奇怪,不只是衣服是红的,而且脸也是红的,那么容易脸红的人,倒是第一次看到。 金满堂的视线移到了喜鹊身上。 凤宝宝自金满堂身边走过,她急着去前头找不离,就怕迟了一步不离被来的金家的人讨走了。 不离是她的,答应了陪着她至少过了冬天,怎么能说走就走。 金满堂问喜鹊:“你看到我的夫人往哪个方向走了么?” 喜鹊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金满堂,当然不知道金满堂在说什么。 金满堂更加奇怪,这个女孩就只顾着脸红,根本不回答他的话,猜测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喜鹊在羞怯时候,没料到她心中的钦慕之人竟然是这样看她。 ****************************** 这边,红衣女孩子只顾着脸红,问她什么都不答,而那边白衣的“雪球”走在雪地里,没给过他好脸色,明明白白写着不喜欢他。 他向来讨姐妹们欢心,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冷眼。 他跑上去,大步走到凤宝宝面前,拦住了凤宝宝的路。 凤宝宝喝道:“让开。”她已经是大声的说了,巴不得像府里头的强壮粗嗓门的长工一样有着让人害怕的嗓门,但是她本来就是气虚体弱的人,说出的话软绵绵的,威严尽去。 金满堂压根不把她的命令放在眼里,眼高于顶的他问道:“你刚才有看见我的夫人么?” “这院子里不许外人进入,没你要找的人。”凤宝宝不耐烦的说。 “胡说,我明明看她走过来的。”金满堂跟着闹气了少爷脾气。 凤宝宝冷哼一声,叫了一声:“龙叔。” 突地,金满堂感觉到有一道阴冷感觉自背脊处生出,他脊椎上的脑袋往后挪了一点点,眼角看到一双幽绿的目光…… 他吓得差点没了魂,身体僵硬地种在地上,跟冻着了的木头一样。 凤宝宝说:“将擅闯西厢的歹徒扔出去。” 一只裹在黑布中的手抬起,抓起金满堂的衣襟。 ********* “慢着。”不离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两人闻声同时看向声音来源处。 而龙九却只听凤宝宝的命令,此时已经将金满堂抓起,抓着他悬至半空中,如同老鹰俯冲向大地抓到了一只小黄鸡一样轻巧。 “小姐,让他把人放下。”不离还在十几步开外,看人就要被扔出去了,忙说。 凤宝宝慢悠悠的说:“麻烦龙叔把人放下。” 黑衣男子放下人又消失不见。 金满堂的脚底板踩到了地,魂才慢慢飞回身体,刚才那番惊吓,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浸透衣背,在那一刹那他就觉得只要眼前的女孩动下嘴皮子说一句话,他就真的会被杀死,那人会杀了他毫不犹豫,而且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 他的膝盖微颤,耳边还能听见嗡嗡的声响。 不离小跑过来,她脚上有旧伤,如果是平日里像一般人一样走路看不出来,如果是大步跑开就会出现明显的痕迹。 金满堂见着了不离,就跟久旱逢甘霖一样,几乎是热泪盈眶,想要到她软绵绵的怀里寻找温暖,如同那些待他好的姐姐一样,抱着他,抚慰着他的脊背,说写柔进骨子里的话语。 “不离……”金满堂叫着不离。 不离跑到凤宝宝面前,以焦急的语气说:“小姐,你不在屋子里头出来做什么?” 她身后,金满堂正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 不离……他那永远沉静如井水一般的夫人…… 喜鹊暂时抛却了羞怯,脸颊还是滚烫的,她到不离面前,以手指比划了几下,说:小姐出来是找不离姑娘。 不离当时心底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要找她? 看向小姐,小姐赌气似的扭头不看她。 倒是金满堂迫不及待的说话,省的再做了流动背景。 “夫人……”他微弱的声音里头带着小心。 不离这才注意到他,却宁愿他适才被扔了出去。 小姐,这就是你的相公。她似乎应该这样说,这是违背常理的,大夫人却不认识相公的人,还要这个陪嫁的丫头还说话,却是她最应该做的,毕竟小姐应该识得她的相公。 不离心头翻滚着无端的烦躁情绪,凤宝宝看在眼里。 于是凤宝宝更加不喜欢眼前的男人。 不离因他而动了情绪。 厌恶那人看不离的眼神,那总是不自觉忐忑伸向不离的手,还有…… “夫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金满堂又是这副谦卑的语气,他对不离又敬又怕,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唯恐她不高兴。 不离低头,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不妨到西厢去坐坐,不离,你说是不是?”凤宝宝突然说道,不离惊讶的看向她,凤宝宝只是笑,笑得那么自然。 “不行。”不离说,小姐的西厢素来谢绝外人进入,也是因为小姐有洁癖,看不得自己的东西被外人动用,何况金满堂是个男子,小姐更是不肯。 她以为凤宝宝这样说是赌气的话,忙拒绝了。 凤宝宝反倒拉起不离的手,拉着她往西厢屋子里走。 “小姐,这样不妥当。”不离小声的说,凤宝宝拉着她的手走,不离反过来搀扶着她。 凤宝宝笑容不减,白色狐裘遮着她的半张脸,就看见一双明亮如琉璃的眼睛:“有何不妥?难道你们俩说话不能让我听到么?”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离忙解释。 第47章 47. 凤宝宝才没听下去的意思,到了屋前,抬腿踹开大门,门本是虚掩,她不费力就踹开了门,吱呀一声,门打开后,里头被熏得暖香的气迎面而来。 这个动作让不离知道了凤宝宝她在气头上。 进了门,凤宝宝把狐裘解下,不离细听她的呼吸,开始喘上了,忙将她扶到床边,凤宝宝甩手推开她,走向门,把门关上,把抬腿刚好跨进门的金满堂关在门外。 不离在梳妆台上翻找着药,一个个小抽屉,里头摆放的都是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和小小的玩意,那个红色锦囊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小姐,药呢?”不离急着问。 凤宝宝小口喘气,想稳下来,却发现那气偏偏作乱,往喉头涌去,引出了一阵轻咳,咳嗽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她开始剧烈咳嗽,不离跑过来,把她脱了狐裘而变冷的身体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肩膀,帮她顺气。 “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不离心疼她。 凤宝宝听这话,开口想说,出来的却是咳嗽声,她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靠着不离的身体,等着痛苦过去。 ********* 在痛苦时候,不离也毫不掩饰焦急。 凤宝宝虽然止不住咳嗽,但是心底的纠结却被抚平了。 “你不会被讨回去吧?”等没了事情,凤宝宝拉紧不离手臂上的袖子,问她。 不离说:“他们来不是看我。” “不是看你还能是谁?”凤宝宝以为不离是在敷衍,想人过来就是为了不离,连喜鹊也是这样说的,胸口因为刚才发病而疼的要命,此时更是全身不舒服。 不离将凤宝宝扶到床边,跪下身,拖了她的绣鞋。 绸袜上略有湿意,小小的绣鞋里头也湿了一些,想起外头的鹅卵石路上的雪都化成了雪水,小姐肯定是在那里走湿了鞋子。 不离将她的绸袜脱下,羊脂似的莲足如同婴孩一样稚嫩,她将莲足合在掌中,轻柔地搓着。 “他们是来看小姐你的。”不离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凤宝宝不解:“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离不答。 凤宝宝再度问:“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为什么要来看我?” 不离还是沉默着,低头以一双素手包裹着凤宝宝冰冷的莲足,将它们揉热。 凤宝宝觉得一股热意从脚底心传来,她蜷缩了脚趾,说:“够了。” **** 门口,金满堂傻愣着看着那紧闭的漆着朱红颜色的两扇门,刚才门在他眼前关上,险些夹断了他的鼻梁,而现在那门也如主人一般,冷冷的看向他,姿态是高高在上地拒绝了他的进入。 你不配。那门仿佛是这样说的。 金满堂一张白玉似的脸气的扭曲起来,这时候红衣的小女孩手里头端了一小碟东西过来,上头原来是简单的糕点,糯米粉里头夹了百果馅,外头沾了一层白色椰丝,圆滚滚的雪球一样躺在白色花瓣形状的小碟子上。 喜鹊仰着脸双手将手中的碟子捧到金满堂面前,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说:“给你吃。” 金满堂在皇城里什么东西没有吃过,家里头有厨师每天换着花样讨好他的胃,免得他吃腻,小小的一个椰丝团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喜鹊举了许久,他都没有动,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喜鹊被失望包围了,那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看到甜食就会两眼冒光,会伸长了手将它们都揽进自己怀里,张大了口往自己嘴巴里塞,吃的时候露出幸福的表情。 他不是那个瘦小的少年,所以喜鹊不开心起来。 她咬着下唇,想哭,眼泪在圆滚滚的眼睛里头打滚。 那人又转了回来,捏了一个团子,往嘴巴里塞。 团子做的大小适中,恰好一口一个,吃起来甜腻适中,不会黏牙。团子是刚从蒸笼里头出来的,外头已经凉了,里头的馅还是热的,咬开以后滚烫的馅在口腔里流动,瞬间暖了身体。 金满堂吃了一个又伸手,他没对喜鹊说一句谢谢,却把她手里头的碟子上的团子都吃干净。 小丫头又红了一张鹅蛋脸,娇羞地低着头。 ******** 锦艳在许总管的带领下走到了凤府角落,她拖着长而繁复的裙摆跟在许总管身后。 凤府大宅里头曲径幽深,而为了辟邪,走廊弯曲,走过许多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总管带着人到了门前,凤之坐在小亭子里赏梅,一身素白。 总管不确定凤之是不是愿意看到锦艳来,但是又没法子,硬着头皮悄声靠近亭子,在石阶下轻声说:“老爷,有人要见你。” “我说了不见人。”凤之懒得去回头。 锦艳越过总管身边,走入亭子。 凤之才回头,惊讶的说:“原来是你。” 凤之这声惊叹造作意味甚浓,跟做戏一般。 锦艳挑了厚实的蒲团坐下,与凤之对面,她也没怪罪他刚才刻意的不见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去年的春茶,放置了一年,色泽枯黄,香气低沉,滋味平淡。 “你年年往金府里头送碧螺春,收了你那么多年的馈赠,我应当替元宝说一声谢谢。”锦艳开口说。 凤之低头饮茶,沉默不言。 锦艳却笑容满面地凑上去,对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说:“小凤,多年不见,就没表示的意思?” 凤之对总管说:“小许,你到我屋子,找到书柜最里头的暗格,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总管得令退下。 锦艳说:“那么多年,我辛辛苦苦守着金元宝的家产,你就不能说一声辛苦了么?” 凤之面无表情说了一声:“辛苦你了。” “有小凤这句话,我便知足了。”锦艳笑时候珠圆玉润的脸庞显出少女的喜悦,她见到了许总管小心翼翼捧上来的小沉香木盒子,笑容加深。 沉香木做的盒身,上头以八宝镶嵌一幅团花图案。 里头放着一对银手镯,是凤头开口银镯,凤头雕刻精细,张牙舞爪,团云环绕之下,比皇朝象征的龙更有威严。 “这是……”锦艳拿着那小盒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凤之说:“当年陛下赏给我的东西。” “人已死了,还留着这些干嘛。”锦艳将盒子合上,推到凤之面前,对他说:“数十年前,京城一别,你信誓旦旦要回来,那些话我可记得。当年的你可不会做这等悠哉的事情。” 泡茶,赏梅,等着日头落下,时间过去。 当年的凤之是什么样的人,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而当年的锦艳呢? 他将沉香盒子收起,放进袖中,锦艳戏谑眼神徘徊在他的脸上,他淡淡的说:“那你呢?” “无事可干,杀杀人放放火。”锦艳发现自己的大半生归结起来,也就那么些事情。 “真是悠哉。”凤之笑答。 “金元宝到死都没有想到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把我放在他身边就是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亏他到死还念着你的名字想着复仇大业,看他,真是个可怜的人。” 凤之面无愧色,他说:“我也从来没有相信过你,当年我对你说的那番话,我也对他说过。” 锦艳有片刻的呆滞,过后掩饰在她惯有的笑容中,她说:“真不愧是凤之。”声音如同叹息,自她唇边溢出。 “不离多亏你在一边扶持,否则以她的经历,肯定要吃亏。” 说到不离,锦艳收敛了神色,说:“你将不离嫁进金家,这步棋走得可真险。也不怕那个丫头生了野心,反过来夺了你的东西。” 凤之说:“她没理由。” “那丫头看得出来,心机够深。也许她没多大本事,却能忍,被人逼到了绝境也是无动于衷,这样的人,你说可怕不可怕。” “锦艳那么看得起我家不离,我替她说道声谢。” “小凤越发仁慈不像个人像尊菩萨。”锦艳三分说笑语气。 “这话我听着熟悉,想在哪里说过,这才想起,原来涟漪也这样说过我。” “哦。”锦艳跟涟漪有仇,听她名字,笑容褪去,话回得不情愿。 凤之低头轻笑。 “不就是当年一件霓裳羽衣,就把你们俩姐妹闹得此生不闻不问的地步。”凤之觉得锦艳为了陈年旧事而生气的模样太过孩子气,着实看不下去。 时间还是数十年前,陛下还在位,涟漪与锦艳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虽然彼此叫阵,也互道一声姊妹,未必如今天这样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上官婉儿进宫,凭空造了一件霓裳羽衣就让两人反目成仇,可笑的是她们争夺了许久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陛下知道缘由后,笑两人小家子对上了小家子。 小家子的两人闹了大半辈子,不觉得厌烦么? 答案也许是不会。 锦艳陪着凤之,静静坐在亭子下,四周的雪融了大半,雪水渗透进泥土中,晶莹的雪下绿色偷偷冒出了芽,腊梅点点,小小的红色聚集在一起就是喧闹的春光。 “我最看不惯冷清的场面,你这里比我住的地方热闹多了。”锦艳对凤之说。 凤之嘴角有薄凉的微笑,他说:“喜欢就住下。” “你可欢迎?” “不欢迎。”凤之拖了些时间,又说:“不过,我也怕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天凉勿忘加件衣裳。 第48章 48. 金满堂在凤家住下,除却睡着时候,醒了就来西厢找不离。仿佛不离是他的命,一日不见就活不下去一般。 西厢有凤家小姐占着地方,哪里有他的位置,他过来,必是大门紧闭,要人来得进不得,在门前看着锁上的门,无助的叫着夫人,不离……发出的声音像极了被遗弃的狗。 最早几日是日日过来,偶尔会有喜鹊心软,为他开门,金满堂以为是不离软了心,要进去却从缝隙里对上一张通红的脸庞。 又是那个只会脸红连句话都不会说的小丫鬟。金满堂心里头想。 西厢这个地方平时无人进来,不离与小姐两人两两相对,不知不觉一日就过去了,最多时候来个干娘,带些点心蔬果过来,坐一下,陪小姐说说话,或是喜鹊相伴,喜鹊不说话说的,安安静静伴着。 这个世界本来应该是那么小的,以为放不下别人了,结果这时候来了一个,硬是挤了进来。 过了些日子,门口没有了那催魂一样的敲门声,也没有孤魂野鬼似的叫声,安静了下来,到了下午,金福来敲西厢的门。 金福不是金满堂,长得忠厚老实,低头弯腰,先把礼弄全了,就让他进了门。 他找到不离,说是老爷现在卧病在床。 问原因,是前几天过来找夫人,在门口吹了冷风,回去就发热,在被子里捂了一天还在瑟瑟发抖。 金福过来叫去了不离,不离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她毕竟是金家的夫人,下人带来话说老爷身体微恙,要夫人过去关切下,也必定要过去看看。 何况金福做了金家的管事以后一向严谨,没有开半分玩笑。 出门时候,金福还问不离:“夫人,要与大夫人说一声么?” 到了凤府见了凤家小姐,自此金福改口,叫她大夫人。 不离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小姐最近又迷上了捏面人,叫人去外头买了面人师傅的全套东西过来,边玩边捏,到了兴头上连吃饭都顾不上,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她说:“不必告诉她。我随你过去。” “那听夫人的。”金福带她过去。 金满堂被安排在凤府的东边,那里的屋子采光佳,知道金家的客人自温暖的皇城过来,不习惯此处天寒料峭,特地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夫人走得匆忙,商铺里头没人坐镇,几位掌柜带头闹了好几天。是老爷出马把闹事的人摆平的。”走过弯弯曲曲的走廊,金福对不离说,他要为自家老爷说几句好话。 不离看着前方的路,她不信一个整天在青楼胭脂粉堆里玩闹的纨绔子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听听也无妨,问道:“哦?” “夫人也别不信,的确是真的,您回去一问便知。”金福为自己主子骄傲。 不离说:“怕是包下了暖香楼与那些掌柜一同胡闹了几夜,又擅自许下了诺言,才把他们摆平的,对不对?” 不离说出的话,不全是真,但是…… 八九不离十。 看金福窘迫的表情,不离知道自己说对了。 “锦夫人又做了些什么?”不离关心的是她。 金福支吾了些时辰,说:“她说一切听老爷的,让我们别插手,老爷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说得轻巧。不离在心底冷笑。 锦艳怕是端看着金满堂胡闹,如同看戏一般。 刚入金家大门,亲眼看到锦艳的手段,不开杀戒则已,一开,便是赶尽杀绝,前前后后走了好几十个人,剩下的都是如同小白兔一样无害的柔弱女子,没野心也怕有野心,安分过日子。可怕的是锦艳所作所为都把罪名背负在她身上。 不离当初以为锦艳迟早有一天会向她下手,她耐心等着。 到现在,却越发感觉到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锦艳玩的一场游戏。 ***************** 到了东园,门上匾额写着紫气东来,大门半掩,院内草木已然是春色宜人,这边的雪最早消融,春花含苞待放,一派万物复苏春意傲然模样。 此时阳光明媚,照得院内草木郁郁葱葱,林间有不知名的鸟叫唤着,叽叽喳喳中,女子欢笑声与熟悉的声音混成一团。 不离站在门口,听那里头的欢畅的笑声。 金福不敢抬头看夫人的脸色到底是何许模样,他心底暗叹这个不争气的老爷,怎么说也做做样子。 “你告诉我老爷染了风寒,病了。”不离说的是肯定的语气,金福垂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乖乖答道:“小的是说过。但是……” 不离说:“你看老爷得的是什么病?” “是相思病。”金福说,眼角偷偷看向夫人,不离喜怒不显露在脸上,叫他有胆子去猜,也才不是所以然来。 生气或是失望?金福在心底计算着每一种的可能。 都错了。不离转身就走,对金福说:“老爷病了该找大夫。” 金福挎下脸,在心底把不争气的老爷上上下下骂了无数遍。 无药可救的逆子。如果老爷在世,肯定会被活生生气过去。 孺子不可教也。金福叹息。 ************ 知道那人没事,不离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那人在门口等了多少时间,她也知道,看在眼里,就是不想去理会。 在她眼中也唯有小姐能触动她的感情,外人是生是死,她都置若罔闻。 即使是自己的相公那又如何。 嫁入金家时候,他还是个弱冠少年,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在丫头干娘身后玩闹,长大以后,她放纵着他,是刻意也有误导的意味。 青楼里头的姑娘看钱给脸色,金家财大气粗,金满堂在脂粉堆里得心应手,流连忘返,甚少回家。 不离也省得去照顾这个不成器的孩子。 当年与不离拜堂的任性少年终于长大,长成了男人,意识到自己有个美若天仙的娘子,也明白身为夫妻这种关系的巧妙之处,却发现自己已经与不离隔了太遥远的距离。 不离是他的娘子,他却动不得她。 心灰意冷之下,恰有温柔乡为他敞开,他纵情其中,招蜂引蝶,弄得一身胭脂味道。 ************** 回到西厢,小姐不在屋子里头,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的竹刀镊子等物件,还有五颜六色的染色面团,一边放着搓揉失败的东西,被揉捏过多,已经失去了水分,变得僵硬。 一团糟糕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白玉瓷盘,上面放着两只白兔子。 这个就是小姐辛苦了一天的作品。 不离坐下来,拿了一团面团,看着师傅画下的步骤开始捏,不一会儿就捏出了一个人来。 第一次捏出来的人是失败的,脸过大,身子过圆,越看越像是小姐。 再捏了第二个,已经轻车熟路,捏得栩栩如生,完全就是小姐的模样。 不离将捏好的面人放在瓷盘上,左右观赏着。 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傍晚,这才意识到,小姐是出去了。 ***************** 涟漪的屋子在凤府内侧,要绕过多少个弯才能走到那里。 一般人不会去涟漪屋子里坐坐,即使去了,也没有一张温和的笑脸对着你,更不会喝到热茶。夏末时候,通往涟漪屋子的路边的草快没过了人的腰。 凤宝宝去涟漪屋子里找过她几次,所以记得那条路,怀里头抱着雪貂,后头跟着总是形影不离的小跟班喜鹊。 涟漪意外自己能在自己屋门口看到凤宝宝,何况她一脸不悦表情,也不知道是谁向天借了狗胆让小祖宗不高兴了。 涟漪刚从厨房出来,凤宝宝也刚到她家门口,两人对上了,涟漪问了句:“又是谁不长眼得惹你不高兴了?” “没人惹我不高兴。”凤宝宝嘴巴里这样说,语气却明显带着怒意。 进了涟漪的屋子,涟漪把蒲团小锦被都拿出来,扑在靠椅上,让凤宝宝安坐起来。 “让干娘看看你的脸,路上走来有没有不舒服?”涟漪担忧凤宝宝的身体,最困难的冬天是熬过去了,到了春天,天气转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时刻不让人安生,总要劳神费心,是前辈子欠她的。 “我很好。”凤宝宝以微笑要涟漪安心。 “来找干娘有事么?”涟漪问。 凤宝宝看向门口垂下的竹帘,冬天为了防寒风进来,把竹帘垂下,让屋子里头暖和一点。 傍晚的阳光从竹帘的缝隙间透进,被夹成一道道金线。 “干娘,你好像没教过我,嫁人到底是什么?”十六岁的女孩第一次认认真真问这个问题,已经是嫁做人妇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迟了。 以前也许会好奇,什么是成亲,什么是嫁人,但是凤宝宝有她自己的理解。 成亲就是穿着大红的衣裳去拜拜天地,给小孩子分糖果,像过年一样,但是比过年来得热闹。 嫁人就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这些话,凤宝宝以为就是事实,现在却开始对此产生怀疑。 “小姐问这些做什么?”涟漪问她。 凤宝宝一手抚摸着雪貂柔软而长的白毛,说:“想知道,为什么不离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上课中,写多少发多少。 第49章 ************************ 世上有一种是生来让人去疼她的。 也许命运待她太多优待以至于她只需要等待别人对她的好即可。 凤宝宝就是那种人。 何曾听说过她去关心别人的,那人又是什么身份才值得。 涟漪端给凤宝宝一杯参茶暖手,说:“她没有不开心。” “有。”凤宝宝固执的说。 涟漪笑道:“不离那人素来是这样,没见她开心过,也没有见她不开心过。你是想多了。” “干娘,告诉我,到底什么是成亲,为什么我应了以后,不离反而不开心?”凤宝宝加紧追问,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隔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是什么。 “成亲嫁人是世间所有女子都要走的路,谁都不例外。小姐不也嫁过去了,嫁了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涟漪真不想跟凤宝宝说下去,越说,越是多漏洞,人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不知者无畏。 凤宝宝抱起小雪貂,说了声下回再来陪干娘就走了。 喜鹊一步步紧紧跟在她身后。 这时候这人固执得真像是陛下,一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肯罢休。 她会找别的人去问清楚,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后…… 涟漪的笑容淡去,将参茶倒向窗外,窗外的雪已经很薄了,春天将要到来。 春天来的时候,皇城外头的涟漪花都将开放。 那是多么美的画面。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看到。 “让我失望的,又何止是凤之你呢,还有这善变的天,这些忘记了痛苦的人。”涟漪仰头看着苍穹,感叹道。 ************* 小姐。喜鹊看前头小姐一人快走的背影,小心翼翼的跟在凤宝宝的身后,心中也忐忑不安,这几日凤宝宝的情绪起伏过大,加上冬日将去,天气变化剧烈,就怕她因此发病。 回到屋子里,屋子里没有点起蜡烛,外头天空已经昏暗下来,走进门,昏沉着,找不到方向。 喜鹊要点灯,凤宝宝推着她叫她走。 可恨那天黑下来,喜鹊以手语与凤宝宝说话,凤宝宝也看不见,她现在也不想见外头的人,把喜鹊推出门。 那力气虽小,但是喜鹊不得拒绝,出了门,把门关上,屋子里更暗了。 凤宝宝凭着记忆朝床走去,不离离开凤天城去皇城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即时大家都陪着她,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要走,干娘要去顾她的厨房,喜鹊不会说话,爹爹也甚少过来,而她想叫不离来的时候见不到不离。 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叫了好几声都不见人过来才恍然大悟,不离是离开了。 久了就习惯了,即使心里头喊着不离但是没有说出口,因为知道她不会过来。 凤宝宝不知道撞到了桌角还是椅子脚,脚尖发疼,她痛呼一声,就听见自黑暗里有他人的声音出现:“小姐,是你么?怎么了?” 不离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到傍晚,屋子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光线投不进来,里头黑乎乎的。 她睡得不是那么沉,听到痛呼声就醒来。 寻找着那个方向,黑暗中看见一个人大致的轮廓。 那人伸出手,也在寻找她的手。 在黑暗里摸到她温暖的手,凤宝宝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以前的那些日夜里,也想能抓到不离的手。 “怎么了?”不离顺着凤宝宝的手,将她的人拉过来。 凤宝宝顺势进入她的怀里。 不是第一次让不离抱着,也不是第一次让她那么急切的问自己,可是却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么真切的知道不离的关心。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头难过?”不离问着她的情况,想看清她的脸,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大约是她在哭,眼睛有泪光闪烁,也许是水汽,连不离也不能确定。 不离的手指自凤宝宝的袖子进去,找到她的脉搏,发现她的脉搏鼓动的激烈了些。 “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的么?”不离心中焦急,偏偏凤宝宝就是抱着她,一句话不说,想如果自己在她心里头多好,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何须这样的猜测,把自己猜得没了魂魄。 “小姐,别让我着急好不好?”在黑暗里,不离发出轻微的叹息,她的叹息声自凤宝宝的耳畔发出,凤宝宝听得缩了下脖子,耳朵痒痒的。 凤宝宝闭起眼睛,享受她的怀抱,脸埋在不离胸前的衣料中,感觉被温暖柔软让人舒服到不行的触感包围着,她的话被怀抱闷住,轻轻的,说:“不离,我困了。” “那也要等晚膳后再睡。”刚才还以为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听小姐撒娇似的语气一说,不离放下了心,她抚摸着凤宝宝柔软似婴孩的发丝,说。 凤宝宝摇头,说:“懒得吃。” “那就顺着小姐的意思,免了晚膳,我先去和厨房说一声,叫她们别送过来。”不离妥协了,顺了凤宝宝的任性。 她的任性是理所当然,忍耐久了也便觉得顺从是一种习惯。这一辈子要已经顺着她的和将要顺着她的任性那么多次了,还不在乎这样一回。 不离要离开时候,被凤宝宝抓住手腕。 凤宝宝的小手把不离抓得牢牢的,不离按住她那只手,说:“你不放开我怎么去跟厨房说。” 凤宝宝张开嘴巴,话还没说出口,听见门外头有人说:“夫人,老爷真发起了热病。这次连大夫都过来了,只是老爷不肯吃药,求夫人过去一趟。” 金福在门口焦急的说道,刚才明明听见下人说看见夫人就在屋子里头的,要是真找不到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金满堂是真的病了,傍晚时候开始发热,大夫为他诊断,叫丫头去煎了汤药,他却迟迟不肯喝下去,朝着要叫不离过来看他,而锦艳听后只是淡淡一句为人妻者,有这份责任照顾相公,二夫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们尽管去叫。 上头的人恣意妄为,直叫下面的人难为。 金福又在门口重复了一次。 屋子里门紧闭,里头没有光亮出来,附耳倾听也没有听到声音,怕是真的没有人在。 金福叹口气,转身离开。 这次只怕是老爷自作孽,想帮忙,也帮不上忙,可是辛苦了这些做下人的,明明不是他们的错,却要去承担老爷的怒气。 ************************** 在听见那声音的时候,凤宝宝感觉到不离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不离的情绪似灰暗的雾气,自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虽然抓不住但是却能体会到。 黑暗中,听见凤宝宝带笑的声音说:“不离,我想明白了,你要真不愿意,我去跟爹爹了,嫁了人还能休,我就叫爹爹把那人休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不离问她,明明是简单的话,她却听不懂。 “不离……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凤宝宝找不到好的话,她想说得自然些,不知道开口说借口是要为不离好还是说自己不愿意见那个人过来。 “小姐在说什么话之前,思量一番好么?” 凤宝宝听不离的话,不轻不重,如她平日里对人说话一样,却觉得她是在压抑着,像用绳子把她的话捆得结结实实的。 凤宝宝低头,忽然有一种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以前不是没有跟不离靠的那么近过,只是靠近时候没有去触摸不离的情绪。那些藏在细微深处的小细节总被她忽略。 “你倒是生气了?”凤宝宝问不离。 “不离不敢。”不离答得温顺。 凤宝宝偏偏不要她的温顺,她问:“你为什么不敢对我生气?” “……”不离连呼吸都压抑住,不敢大声喘气,凤宝宝听得分明,不离说:“小姐是玩得困了,我现在就去铺床,等会儿好好睡一觉。” “不离,你其实在怪我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怪过小姐,小姐也没有做什么事情能让我去怪罪的。” “你真那么想么?”凤宝宝再度追问。 步步紧逼,不离险些崩溃,她的心里翻滚着多么汹涌的波涛,外人不会明白。 外人眼里,她是那么一个人,不会表现得很高兴,也不会不高兴。 就如涟漪所言,她总是一个样子,也许如锦艳所说的,不离,我到想看看谁有本事把你逼得忍不下去了。 忍,她在心底刻下了这个字。 在那年,眼前是杀戮的血光,有人无法掩饰恐惧而尖叫,自藏身处被人抓出来,锋利的刀子带着寒气刺进那人的身体,抽出来以后,刀子上还留着火红滚烫的血,唯有她,一言不发,没有发出恐惧的声音,仿佛人是死的,就之下一双眼睛,瞪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最深的恐惧都忍了下来,之后一切在她眼里显得微不足道。 而现在,她却发觉自己身体里镇压着她的那座宝塔将要倒塌,里头被关住的自己要挣脱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不更新的日子做什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拿着手机看小说,一天下来,把一个作者的全部小说都给看完了。 寝室里头住了三个人,一个人倒下后另外一个人也跟着倒下,我想自己上个月更生过病,怎么说也有抗体了,笑那人真没用,没料到就轮到自己了。 这几日为了保住这个残废的身体,穿了冬天的大外套,今天意外的暖和,就穿着衬衫坐在寝室阳台的地上涂指甲油,结果下起了雨,指甲油没有干,冻到干了再回来穿衣裳。 恍惚着冬天到了。 真是难熬的季节,希望今年不要长冻疮,否则我的手啊……感叹一下。 本来不想更新了的,累得写了一千字就不想写了,半章更新没意思,想放自己十几天假,也幸亏最近心态不错,看破红尘,没有牵肠挂肚,后来想有更总比没更好,至少出来吱一声说明自己还活着,没有被判为甲流。 第50章 ********************* 不离去端了热水,屋子里还是没有点灯,她要点灯,凤宝宝说不要。 这样看来,不离适应黑暗的能力比小姐来的强,她走出屋子,端来热水,来去自如,不像凤宝宝,走几步就撞到东西,现在脚尖都还在发疼。 不离绞干手中的丝巾,为凤宝宝洗脸,小心翼翼擦着她小小的脸蛋。 好无瓜葛 凤宝宝眯起眼睛,享受着温暖的湿热滑过脸颊的感觉。 丝巾盖在眼睑上,凤宝宝紧闭的眼睛里是一片橙黄。 像春日里仰头对着太阳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样子,无比的温暖,仿佛还有温暖包围着身体。 “下午我醒来叫你的名字,叫了好几遍,你都没有来,还是其他的人进来,告诉我往东园去了。”凤宝宝突然说。 不离将丝巾浸泡入温水中,轻轻搓揉了几下,再走到凤宝宝面前,说:“伸手。” 凤宝宝乖乖伸手:“你去看那人。” “他病了。”不离简短的交代完。 “那又怎么样。”凤宝宝不以为然。 她往床里头挪了些位置,雪貂已经在被窝里头等着了。 “春天的时候就要把貂放回后山,否则它会死的。”不离也跟着解了衣服躺下,她将凤宝宝怀里头的雪貂拿出来,不许它与小姐一起睡,貂的毛发过长,有时候会加重小姐的病。 凤宝宝一把抓过雪貂,塞进自己的被窝里,说:“我就剩它能陪着我了,要过了冬天你又离开了,连它也走了,谁来陪我。” 不离躺下身,头靠在枕头上,凤宝宝背对着她,固执着不肯过来,平时她都会转过身来,挤到不离的身边,自她身上取暖。 她们僵持了许久,凤宝宝掀开被子,将怀里的雪貂放到被子外头,转过去,面对不离。 “我去和爹爹说,你别去金家了。”凤宝宝固执地说,这次她是想明白了,再不让不离离开了,以前不离要走,爹爹说这是她为了自己做准备,这是她该做的,她那时候想反正不离是要回来的,离去几天不成问题,但是几年过去,不离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的,她也开始明白,也许成亲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她开始慌张。 不离却在此时转过身去,翻动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凤宝宝明白过来,不离已经背对着她躺着。 “你不愿意么?不离。”凤宝宝以为不离是不愿意离开金家。 “小姐,你该睡了。”不离的话透过她的背传来,那么梳理。 凤宝宝咳嗽了几下,自轻咳到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不离再不能冷静,转过身来,急忙在床头找药,却听见凤宝宝平静的说:“我骗不离的。” “你……”不离发出一个字再说不出话来。 “不离,今年起就别再离开凤天城了,你就陪着我,像以前那样,如果是不得不离开,就断了与金家的关系,金家与你毫无瓜葛,你就不需要去担着她们的事情。”凤宝宝眨着眼睛,将她心里头的盘算说出来。 “……”不离没有出声,她径直沉默着,凤宝宝见她的脸的轮廓,又是一如既往的压抑。 “不离,你说好了陪我的,就别走,连一天也别走。”凤宝宝说着,搂住不离的腰。 不离好像又瘦了,腰肢纤细如柳枝,听得小丫头曾经低声闲语过,不离姑娘的身子是叫男人放不开手的身体。虽凤宝宝不懂这话的暧昧意味,至少她也懂,那腰抱起来那么舒服。 不似家中嫁人生子的丫鬟有着被劳累和家庭磨粗的腰肢,也不似那些小小年纪未开始圆润起来的少女身材,不离是恰当好处。 “早知道今日那么麻烦,当初就不听爹爹的了。”凤宝宝也颇为苦恼,怎么当初就信了爹爹的话了,亏得不离还气得离开。 不离伸起手,将凤宝宝环住。 这样的姿势是她们习惯了的姿势,冬日里夜晚寒冷,连空气都结了冰,要不离抱着凤宝宝,凤宝宝才能在后半夜睡得安稳。 这样一来,凤宝宝就觉得不离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还是这样好,这样的不离才让她觉得熟悉。 而渐渐的,环抱着她的手的力道在逐渐加强,将她拥在怀中,两手用尽了力气,直到…… “不离,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凤宝宝不得不发出声音,不离像疯了一样,将她搂住,把所有的空气都挤出去,让她无法呼吸,她觉得难受,胸口发闷,想要开始喘气。 “有今时今日,是谁的错?”不离只是放松了双手,可是环抱还是那么紧,凤宝宝有了呼吸的空隙,才慢慢将拧紧的胸口平缓下来。 不离放开了环抱,却将脸埋在凤宝宝的脖子上,像一个害怕的孩子,低声呢喃着:“当日我不愿意,是你说好的,是你说不就是嫁过去嘛,我们一起嫁过去,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应了下来。” 不离是哭了,眼泪自眼眶里流出来,渗进凤宝宝的衣襟里头,那么多的泪水,自脖子里渗进,流淌到锁骨上,一直往下,快要到了凤宝宝的心口。 不离咬着嘴唇,把哭声咬住,不肯放它们出来。 她在此刻还是忍着。 “我何尝不想……何尝不想……”不离的呢喃慢慢低下,若有似无。 凤宝宝发不出声音来,她张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暗,黑暗是无尽头的深渊,她望不见低。 只有不离的呢喃回荡其中,无限回音层层叠加,直到最后,不离说:“小姐,你懂什么是嫁人么?” 不懂,她怎么会懂。不离露出苦涩的惨笑。 “以后你就是那人的人,你要听他的,因为他是你的天,你要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心家务,与他同生共死,连死了以后棺材都要埋在一个坟墓里头,这便是夫与妻。”不离说来,正是一般人家,男子与女子,或是一个男子,无数个女子,成了一个家,责任与义务共同承担,如若两人皆是安分,这样便是凡人心目中向往的日子。 安安分分,平平安安,相互扶持,白头到老…… “不要。”凤宝宝终于是明白了,却觉得早已是来不及的时候。 他们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所以不离要在那人身边,所以那人生病,不离要去悉心照顾,所以日后等他死了,不离也要陪他共赴黄泉。 这些,凤宝宝就是没有想到,她一直在抱怨,怨不离离开便是数月,埋怨她不守诺言总是违背当初说过的话,却忘记了,当初轻易答应下来如同儿戏一般态度看待的人是她自己。 “原来是这样,我不要,我不要。爹爹他骗我。”凤宝宝说。 “最傻的人是我。”不离以一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头上的碧玉簪掉落,坠入棉被中,连个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青丝倾泻,垂在凤宝宝的身上。 冰凉的发丝落在手臂上如同刚拿出来就披在身上的丝绸。 而身体上大部分的热是不离的身体的。 不离压上凤宝宝的身体,凤宝宝已经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的,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不离在此时还是小心翼翼地,怕伤了她。 她那么小小的身体,温暖软绵,肌肤养得如同稚儿,未曾辛苦过,所以留住了时间。 小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不离养出来的,自发丝到脚上,她都用心一点一滴地养着。 不离低下头,两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没将力气放到小姐身上。 她苦笑着,对凤宝宝说:“夫妻之间,要行周公之礼。” 那是什么?凤宝宝不解。 此刻,嘴唇上有东西压下,一样是温暖的,滑腻的,甚至有淡淡的花香。 那是他人的嘴唇,是属于不离的。 凤宝宝压根没有想过挣扎,她在惊讶之后闭上了眼睛,觉得闭上眼,也许会更舒服。 的确比她想的舒服。 不离的嘴唇似花瓣,起初只是轻柔的贴合在,近在咫尺的呼吸中带着不离的味道,香香的,让凤宝宝觉得安心。 而后嘴唇开始碾动,紧贴着,轻柔地摩擦,有微痒的感觉。 凤宝宝抿了一下嘴唇,被那份痒意折磨着,顺着感觉张开嘴唇。 嘴唇开启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热气吹拂进来,凤宝宝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跟着进来,那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先是碰到了她的牙齿,只是轻微的触碰,却让牙齿全部颤抖起来,它一直进来,直到与自己的舌尖相触,她才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不离的舌尖。 自己的躲在口中不知道怎么去反映,而不离的却大肆进入,小心翼翼,又是那么惶恐,就好像只要自己将她推开,她就再也不会来了一样。 不离其实在害怕,但是很小心的藏着,不让她知道。凤宝宝有这样的感觉。 舌尖相触,是非常奇异的感觉,凤宝宝尝过人间各种味道,药的苦味,盐的咸味,糖的甜味,或是酸或是辣,冷或热,都是自舌尖而来,却从未尝过诸如此类的味道,舌尖如同有刺扎入,自触碰的地方开始发麻,发热,蔓延开来,是淡淡的清甜味道。 凤宝宝原本躲在伸出的舌尖往前伸去,追逐着刚才品尝到的奇异的味道。 她嗜甜,所以本能的喜欢。 再度触碰,不再是小心的试探,不离放下了惶恐和不安,开始安心地放纵起来。 她抵住凤宝宝的舌头,与她大肆交缠,舌如活蛇,翻滚扭动,与她的舌尖相碰的地方都会泛起美妙的味道。 凤宝宝自是不肯退下,她越发的积极,被不离轻柔地诱惑着,舌尖越过了牙齿,走出了她的保护圈,被不离掠去。 不离将她的舌尖勾过来,张开双唇含住。 它如同小姐的性子,莽撞,任性,却是自我的。 于是不离如待小姐一般,轻柔地待她,全心全意伺候它,双唇将它含在口中,舌尖围着它,细细服侍它,舌尖对着舌尖,缠绕成了一条绳。 凤宝宝已经出现晕眩的感觉,脑袋里空荡荡一片,如同魂魄离开了这具残破的身躯,在空中飘荡,没了身体的重量,飘然轻松,是全所未有的舒服。 舒服过后是一种难受,窒息得痛苦在她胸口发作,她的手握成拳,最后的力气将不离推离了一点。 收回舌尖,她只剩下大口喘气的力气。 凤宝宝眯起眼睛,吞咽着口中过多的唾液,那也混着不离的,想到这里,凤宝宝红了脸,她吸进更多的空气,好缓过胸口拧紧的疼痛。 不离在此刻清醒了过来,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被害怕抓住了心,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控制不住,似乎能听见骨头摩擦时候细微的声响,她慌到六神无主,她的呼吸也没有比小姐安静到哪里去。 凤宝宝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伸出手,在黑暗中摸到了不离的脸,脸上是湿润的泪水,她说:“不离,你怎么还是在哭?” 不离俯下身,将脸埋进凤宝宝的脖子上,张开嘴唇,贴上她脖子上的肌肤。 第一步进去,下面就像被吸住了魂一样,不由自主,身体不是自己的,受了蛊惑一般,一步步走下去。 她用双唇抚摸过凤宝宝脖子上的肌肤,轻柔的,张开双唇,轻抿合,带给凤宝宝微痒感觉。 等觉得不满足的时候伸出舌头,尝过唇下细腻肌肤的滋味,有一股奶香,细腻到仿佛用力舔下去就会融化一般。 奇怪的感觉自脖子那处传来,被不离舔过的地方传来难过感觉,凤宝宝抓住不离的脖子,想把她推开又想紧紧抱住她,让她更用力些,她觉得还不够,还不尽兴,有深沉的感觉等待着她。 她自鼻端发出哼声,小手捏成拳头,把不离的人抱紧。 不离的舌尖已经走遍了凤宝宝半个脖子,过处都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只是舌头还不够,温暖是温暖,湿热是湿热,但是还是不足够,凤宝宝的脚磨蹭着丝绸面的垫子,摩擦过不离的腿的时候,有舒服的触感传来,她寻到了个中滋味,开始与她的腿磨蹭起来。 那种舒服让她的呼吸加快,像是要发病,却又不是,身体发热,如同烧着了一样。 她自喉头发出呜咽声,低低地。 不离解开了她的衣襟上的带子,那是不离为她穿上的,解下时候也轻巧的很。 衣带解开时候轻微的声音传进了凤宝宝的耳朵中,她不解,心中却有几分明白,又是一些懵懂。 不离低头埋首在胸前细腻的肌肤上,也如同对待她的脖子一般,以唇抚摸,以舌尖行走,呼吸相随,轻柔地尝过凤宝宝的每一寸肌肤。 凤宝宝的味道是药一样的苦味,也许是多年来不间断的用药,浸透着一股药香,混着始终未曾散去的婴孩的奶香,不离从未如此贴近过她的肌肤,一旦触摸到,便知道这不是放得开的。 想对她这样做,在深深夜里的私梦中。 她对她总是小心翼翼,怕伤了她稚嫩的肌肤,只得轻柔的贴上她的肌肤,嘴唇与火舌徘徊,浅尝即止。 凤宝宝还停留在孩子的身体阶段,柔软中带着细腻的感觉,在舌尖的仿佛是半溶的奶糖。 好奇怪的感觉,不至于讨厌,却自心底想要避开,一方面在怀疑,为何不离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这样的亲昵让凤宝宝迷茫,她无法拒绝甚至推开,隐约是期待。 不离的指尖微颤,伸进了衣襟中,碰到凤宝宝被包裹住从未展露出来的肌肤,手指颤抖的更是厉害。 不离想立刻脱身,不愿在沉浸下去,却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她一步跨入了悬崖,身体往下掉落,这是身不由己的,也是无法摆脱。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须再想明天。 稚子一样的身体未曾好好发育过,甚至还没有来过初潮,乳房小巧,不离的双唇裹住甚至还没有凸起的□的时候,凤宝宝自喉间发出嗤嗤的笑。 好痒,她的手抓住不离的头发,手指绕着发丝,如她以前喜欢做的那样。 痒了后,是刺激的感觉,小小的□随之挺立,伶俐地站起,在不离的唇间绽放。 不离将它含住,炽热的唇齿间的温度将它包围,如在温暖的热水中。 凤宝宝不由的挺起胸膛,她觉得这边被不离含住的地方这般的难受。 呼吸加速,右边胸膛除了发疼外还有瘙痒的感觉。 当双唇抿紧开始轻轻吮吸时候,瘙痒泛开成了甜腻的舒服,凤宝宝的脚蜷曲,脚心抵着丝绸被褥,将不离方才铺好的被褥弄得起了褶皱。 凤宝宝看过府里头养的母猫生子以后,小猫就是这样吸着母亲的乳房不肯放开,那不离呢,她又在做什么? 不离丰满的双峰抵在凤宝宝的腹上,柔软得不可思议,凤宝宝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她喜欢将脸埋在其中,其中温暖并且充满了香味,让她觉得安全。她的手抬起,好奇地摸上不离的胸部,弹性十足的双峰软到十指可以深陷进去,像凤宝宝捏的面人。 面人虽然软,能捏成各种形状,却缺乏了弹性,不能还原,乳肉却在凤宝宝手中变换出各种形状,随她的意愿。 软肉顶端硬起的果子顶起了丝滑的绸缎布料,藏在软肉中的果子被凤宝宝抓到,当她出于本身的好奇心而将它捏住并且旋转时候,不离开启双唇,放开了含住的茱萸,自唇齿间发出轻柔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上课中,未完。前戏已经进行那么久了,以后的发展会快起来。 中间过程是复辟,阴谋,圆满结局,其余不说了,看以后发展。 以后好像会有越来越xxoo的趋势,不习惯的说一声。 至于谁是攻,我不透露,我喜欢互攻。 第51章 此声是凤宝宝从未听过的声音,以至于当她听到后不敢相信这便是不离发出来的。 她还想再听,只是不离已经不情愿再来。 不离的手撩起她的裙摆,当触碰到凤宝宝腿间的肌肤的时候,凤宝宝猛的一惊,忙起身,说:“这又是做什么?” “这就是你一直以为的儿戏。”不离在笑,却更是哭泣。她撩起凤宝宝的裙摆,带着绝望的意味。 温暖的被窝里头,裙摆被撩起,质地细柔的衣料摩擦过肌肤,仿佛清水的抚摸。 凤宝宝的手拧紧了不离的衣裳,略有害怕。 她在轻微的恐惧,这份恐惧来自未知。 不离在此刻展示出来的那副模样是凤宝宝从未见过的。 不过也不算糟糕,凤宝宝在心底盘算着。 因为,终于是听到了她心底的话,总比之前来的好一万倍。 不离的手心是温柔的,平日里凤宝宝喜欢牵着她的手,让她暖和自己。 而当温暖的手心抵着大腿内侧的肌肤的时候,凤宝宝惊讶于异样的感觉。 丝绸质地的亵裤已有微微湿意,底下渗出的水汽似春日晨曦时候的露珠,指尖勾勒着包裹住的花朵的形状,力道轻得不忍触动她,怕惊了她。 凤宝宝身体反射性的要推开不离,却被不离抓住手腕,紧紧扣在自己胸前。 “我不要了,不离,你放开我。”凤宝宝挣扎起来,感觉太强烈,以至于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她感觉下腹已经开始发热,有陌生的暖流流淌而过,缓缓流出身体,洗刷着花瓣,她从未经历过,陌生的欲望让她害怕。 她不愿再这样下去了,叫不离离开,不离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听话。 她早已孤注一掷,抛开了一切。 这才是真正的不离么,那么固执那么绝望?凤宝宝已经无力,她觉得呼吸在加速,胸腔中的呼出的空气割着她的身体,她轻喘着,摊成了软泥。 我难受……凤宝宝想说,也许说了,不离就会变成平常的样子,焦急的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病了,眼神中流露中惶恐的神情就好像她随时会走一样。只是那声音混在喘息中,没有人能听见。 在深深黑夜的无尽黑暗中,不离忘却了自己。 她将凤宝宝的亵裤脱下,俯身在她腿间,低头吻住她稚嫩的粉红花朵。 凤宝宝感觉到炙热的呼吸靠近她腿间那个让人羞耻的地方,而后是温暖而细腻的嘴唇,当她明白过来以后,不敢相信不离在做什么。 她咬住自己的嘴唇,闭紧眼睛。 嘴唇开启,吐出湿热的舌头,舌尖轻轻点在还在颤抖的小小的果子上,来回刷动几次后果子变得坚硬起来,该有的感觉也已经到来,似有刺刺的针扎进那里,强烈的感觉自那里传开,激荡着全身,凤宝宝咬紧手指,身体开始颤抖。 舌尖进了缝隙中,紧闭的缝隙已经湿透,花瓣不肯张开,拒绝着陌生事物的进入。 舌尖在缝隙来回,尝遍属于她的味道,源源不断的,花液不断涌出,不离将它们勾进自己唇中,轻轻吮吸。 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未曾尝过□味道的稚子来说太过刺激与陌生,以至于凤宝宝以全身的力量去感知,不离的舌尖在缝隙中转动,每一次勾动都掀起一番热浪。 越来越多的热流自身体各处而来,汇聚在下腹,往下涌去,她的魂被这唇舌的舔舐勾去了。 一方面,她要不离住手,马上离开,这感觉让她觉得羞耻,何况不离对她做的事情,即使自己一无所知也知道是多么不该的事情。 而另外一方面,她以好奇的心等待。 不离的舌尖到达缝隙的地步,那里看似毫无间隙,舌尖用力顶去,会有缝隙出来。 缝隙太小,甚至连她的舌尖也进不去,她不时吐出舌尖轻顶着深藏不露的小缝隙,退出时候总会带来浓郁的液体。 多么羞耻的事情,不离却做的理所当然。自心底不觉得有何异样,她将小姐的身体当成了心中信仰一样膜拜着。 终于,舌尖顶进了些许,里头更热,温暖而潮湿,花液不断涌出,而四周的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安的绞动着。 舌尖进入与退出都是小心翼翼,即使知道舌头这事物柔软到不带任何威胁性,但是还是怕伤到了她的处子甬道。 她还娇嫩,小姐何处不是如此,需要小心呵护,克制着力道和感情,怕一个疏忽就伤了她。 进去片刻,再退出,再度回到缝隙顶端,安抚已经被忽视许久的花核。 又是这般如针扎入的感觉,凤宝宝不由的收缩身体,听见呜咽如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的声音,那声音自她唇间发出,她不知道是快乐还是痛苦,自己也不明白,满脑子都是不离。 浅尝过后,舌尖缓缓沿着缝隙往下,甬道已经足够湿润,无助地流出液体,舌尖刺入,立刻被深深包围。 此时凤宝宝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发抖,呜咽声里带着无助。 旋转与刺探中,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一只小小的手紧紧拧住,她似是无依无靠的孤舟,要紧紧抓住这唯一的木桩。 不离在伤害她,她却依旧信任着不离。 慢慢地,一切如流水,自上而下,自出发到终点,归入大海,顺其自然。 轻轻的呼吸在黑暗中越发明显。 夹杂着不离的哭泣,她的哭声被深深压抑住,只是轻微的,她抬起身,将自己的脸埋在凤宝宝的脖子上,像一个不知道明天该何去何从的孩子。 轻抚着凤宝宝的脸颊,她的呼吸恢复了平静,肌肤之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泄身以后出了一身汗,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昏迷了过去,留下尚在清醒的不离,轻轻的抱着她,抚着她柔软的发,流泪与述说请求原谅的话。 ********************** 一早起来,春色正好,自这几日开始天气会变暖,恼人的冬天终于是要走了。 候鸟陆陆续续自遥远的南方过来,早些来的这些盘旋在凤府后院密密麻麻的树林中,叽叽喳喳吵闹着。 叫声进入了混沌的意识中,凤宝宝在迷蒙中苏醒,身边没有人,张眼看着头顶的帐上繁复的绣花,有片刻的楞住。 在全然苏醒后,脸逐渐涨红,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滚烫,血往耳朵流去,耳边有嗡嗡的鸣声。 不知何时出现的羞怯进驻她的心。 似乎有什么地方在慢慢转变。 有脚步声自门口传来,凤宝宝立刻掀开被子,往那里看去,见到了人却失望了。 进来的人是喜鹊,手里头端着热水,一身红色,进来以后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不离她人呢?”凤宝宝的话含在嘴巴里,喜鹊看不清,往前走了一步,凤宝宝忙摇头,不愿再说那句话了。 她低头,所以没有看到喜鹊焦急的神色和不停在说话的手。 直到涟漪踏进门,端着还热腾腾的早点,将手中端盘放在桌上,对凤宝宝说:“不离她惹你生气了?” 凤宝宝说:“干娘为什么那么说?” 涟漪看了眼门外,阳光扑满石阶,灿烂春光中,一人跪了许久的辰光,低头不语,好似没了魂魄。 她说:“她自早上开始就跪在那里,不是你罚她的,还能是谁?”凤府除了小姐,还有人有权使唤不离么? 凤宝宝的手抓紧了锦被,绣着红艳花朵的锦被怕是要被拧出水来。她有意思要出来叫不离进来,却说不出口,有一股气堵着她。 她也跟赌气一样,说:“让她跪着。” 涟漪也没对外头的人放多大心思,既然凤宝宝说了她也不去理会,放下早点,对凤宝宝说:“趁热吃了。中午想吃什么,干娘帮你做。” “没胃口。”凤宝宝曲起双膝,将下巴抵着膝盖,说。 涟漪摇头,“是嫌弃干娘了?” 凤宝宝忙说:“才不是,干娘想多了。” “希望是我想多了。怎么了,脸上满是倦意,昨儿没睡好?”涟漪走到床边,微低下身,端看了凤宝宝的脸,发现她神情疲倦,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困意,而眼睛发红,跟兔子一样。 应该跟跪在门口的那人有关。涟漪心中猜测。 涟漪的手指将要碰到凤宝宝的脸颊的时候,凤宝宝扭头过去,拨弄着手中的珠子,说:“干娘,我还困着,想躺一会儿,你先回去。” 涟漪收回手,“你先躺会儿,我叫喜鹊把粥拿去热着,你起来后再拿来用。” “谢谢干娘。” “谢什么。谁让你是我的小祖宗呢。”涟漪笑着,要把凤宝宝抱在怀中,如她这十几年来习惯做的一样,孩子还是她怀里嗷嗷待哺的小孩,她总将她抱在怀中,而宝宝也总在她怀里,说着永远不要长大的傻话。 凤宝宝却推开了她,说:“干娘,我不是小孩了。” 涟漪伸开的双手僵硬住了,她收回手,摆在两侧,如是多余。 “宝宝是怎么了,都不给干娘抱,是真嫌弃干娘了么还是说……”涟漪的微笑不减,只是语气里带着婉转的试探。 凤宝宝将脸埋在膝盖的被褥中,说:“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以前小祖宗可是总说不要长大的,怎么那么快就想着要长大了?”涟漪取笑道。 凤宝宝红了脸,低声说:“干娘,别取笑我了。” 她的反常看入涟漪眼中,她似有顿悟,垂下眼睑,轻柔说道:“那你好好睡着,干娘也不取笑你了。” 出门时候,踏出的脚踩着那人的影子,不离低头跪在她身前,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脖子,阳光刺入她的衣领中,露出的肌肤白得刺目。 不离自早上开始就跪在门前,不敢踏入那屋子,她以这样沉默的方式赎罪,是她素来的习惯。 从晨曦自日头到了天空顶上,她已经跪了许久时间。 喜鹊端着热水过来,被她吓了一跳,也不敢拉她,匆忙推开门,进入屋子,听见小姐的声音,不离心被一只手揪住。 涟漪随后而来,不离感觉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意味,涟漪不是好奇的人,也不会表现出她的惊讶,看着艳丽如花的裙摆进入门内,仔细倾听,听见小姐不悦的声音说:“那就让她跪着。” 心慢慢下沉。 第52章 涟漪站在她面前,艳色裙摆下的明黄缎面绣鞋入了她的眼,鞋面上一朵红色团花直直的对着她。 即使不抬头去看涟漪的神色,也知道她的表情,半是人半是鬼的脸扯出了尖锐的嘲笑,过长的刘海遮着她毁去的脸庞,眼神藏在发丝下,投在人身上,一样是刻骨的热辣疼痛。 不知道已经跪了多少辰光,意识没糊开,反倒是越发清晰。 昨晚自己像被夺了心一样完全不是自己了。也许是在夜里,见不到人的脸,只是摸着她的温度,便觉得那只是一场梦,梦里头束缚全无,恍然的就疯掉了。 自己是疯了吧,大约是,百般猜测也是无用的,事已成定局,一切无回头路。 无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醒来带着赎罪或是自我惩罚的心情在门前跪着,怕小姐不愿见她,甚至…… 涟漪转了脚尖,在她眼前离开。 门敞开着,她朝前方看去,阳光斜射进屋内,地砖上尘埃舞蹈。 惶恐不安的情绪始终没有得到平息。 喜鹊过来,担忧地对不离说:小姐已经睡了。 不离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她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小孩,知道后果严重,也知道无可挽回,是故无法遏制她心底的害怕。喜鹊还想说什么,发觉自己被不离排除在外。 端着涟漪送来的早点离开,门依旧开着。 屋里悄无声息,屋外的人兀自沉默。 两心何时相知。 ************* “她还是没来么?”金满堂满怀期望的问金福,得到他的摇头表示,而后换成了失落表情,他捏了一下意见发红的鼻子,自我安慰道:“我想她是忙去了。也不怪她,你说是不是?” 金福敷衍似的点着头,心里却想:谁让老爷坏事做过头了,谎言说了无数遍,让人怎么去相信你的真话。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金满堂打了一个喷嚏,原本已是病容满面,两颊消瘦,一副病弱不堪的衰败模样,两眼垂垂无神,落在脚尖上的金灿灿的日光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他似乎是在真心认错,一心等着不离过来,可惜那边的人早忘记了他生病的情况。 脚尖上的阳光被人挡住,阴影扑向他,金满堂心中乍喜,不禁朝着那人叫道:“夫人,你终于是来看我了。” 光自眼前而来,刺进他的眼中,让他视线有片刻的花白,而金福却把来人看的清清楚楚,站在门前的人浸入黑色中,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白日,却像突如其来降落的黑夜,将光芒吞噬。 金满堂还傻傻的朝他喊着夫人,金福已经被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吓得双腿发软。 那是人么?恐惧蔓延遍金福的身体,他伸手,拉住他家老爷的衣服,在看到那只手抬起的片刻,机灵的他忙把人整个拉过来。 金满堂被猛的拉去,没防备之下,摔倒而来地上,屁股落地时候似乎听见自己的肉绽开的声音。 他连斥责之声都没法出来,只见自己刚才所坐的那把黄花梨木的椅子已经被劈开成了两半,刀锋之快,只是一道白光,冷冽的风刮过脸颊都能割出血来。 金满堂愣愣的看着前方的暗影,脸颊上有热流往下流淌,伸手摸去,却是猩红的血。 啊!!!!!!!!!!!!!!!!!!!!!!!!!!!!!! 惊天的叫声自东园传来,园子里的鸟受惊飞走。 眼瞳中闪过一道白光,刀锋已近自己,此刻,听见门外有人喝道:“龙九,住手。” 刀锋顿在眼前,只见那刀子细长,刀片如纸一般薄,刀刃锋利,闪过冷冽寒光。 “这是怎么回事?”随着凤之一同进来的锦艳看见如此场面,忙拔出发间金步摇,将那长刀打离轨道,救了他一条命,她转而质问凤之,“他做了什么错事,要你连龙九都叫出来杀他?” 金满堂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当金福将他拉出来以后,他牙齿咯咯的打颤。 面对锦艳的质问,凤之不言,看向龙九,他回到凤之伸手,刀子收入腰内,柔软如柳枝,没了杀气,站着等待命令。 凤之自他那里得到结论,对锦艳说:“不是我,是小姐下的命令。” 眼神扫过去,金满堂还是坐在地上,被吓出了一声冷汗,至今还在恍惚中,凤之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后忙往后退去。 凤之蹲下身,与金满堂面对面。 金满堂刚从惊恐的状况中恢复过来,眼前的人有一张艳丽到让人遍体生寒的脸,细长的眼睛里头是锐利的寒光,打量着自己,好似刚才袭来的刀锋。 那人一身白衣,衬的眼睛更是墨黑,嘴唇猩红,他说:“你做了什么?” 声音细柔如女子,仔细看去,肌肤细腻,唇红齿白,更何况脸颊边无须发,金满堂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时间,感觉他露出不悦的神情,忙收回,唯唯诺诺的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要相信我,金福,你跟他说,我没做什么,对不对?” 凤之看向金福这个奴才,他也跟着摇头。 龙九伫立在身后,似一道破开的口子,周围的光都被吸了进去,锦艳抚摸着发凉而生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对凤之说:“叫这个怪物退下去,我都受不住这人,亏你还能让他跟你那么多年。” “他是最忠心的奴仆。”凤之说。 凤之撩起下摆,优雅的起身,从金满堂身边经过时候,金满堂听见轻微的哼声,满是不屑意味。 恍惚在记忆里能找到这个人的痕迹,那是幼小时候的事情了,金满堂见他一身白衣胜雪,努力回想还是会想起一些,好似在几岁时候,爹爹还在世,带他来过凤府,他远远看着爹爹与他对话,白色的衣裳如同死人穿的,很难从记忆里抹杀这个人,何况…… 那人的脸从来没有变过,与记忆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不会老也不会变化,那是人么? 金满堂瞥见站在那边的黑衣人,刚聚集起来的魂又被吓走了三分。那人不动的时候如同一根木柱,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看往唯一熟悉和可以依靠的锦艳,顿时露出委屈的表情。 “娘!”他叫着锦艳。 锦艳走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弯腰拍着他那华丽衣裳上的尘埃,金满堂握紧她的手,说:“娘,这里头都是怪物,没一个正常人。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吧,我也不要看什么娘子了。就这样回去吧。” 金满堂自小好奇多动,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要去听一听见识一遍,而这里发生的事情超离了他所能承受的,他几乎在这里要送了命,再待下去怕是小命不保,他摇着锦艳的手,撒娇地说。 锦艳将他搂进怀里,柔软丰腴的熟悉怀抱带给他安慰。 “怕什么,娘在这里,会为你做主,你有什么好怕的。”锦艳柔声安抚,虽然不是金满堂的生母,却从小将他抚养大,他敬她如母,而她也不知不觉的将他当成自己的亲身儿子一样看待,所以这次看见龙九要杀他,还以为是凤之下的命令,许久没有生气的她顿时压抑不住怒气,直接朝凤之发火。 凤之承受了她的怒气,没有反驳,“此事我自会查问清楚。” “等你问清楚,满堂没准已经做了刀下孤魂。”锦艳怒气未消,金满堂躲在她的怀里头,瘦弱的身体还在发抖,如刚出生的狼崽一般。 凤之的眼神扫过他,说:“你把他惯成了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锦艳露出一抹笑,冲淡了脸上的煞气,她以温柔眼神看怀中的金满堂,说:“我就当他是孩子,能让我宠着不是挺好的么?” “是啊。”凤之想起凤宝宝,也笑了,孩子总是最会腻人的,缠在身边,要你去看着她陪着她,也是这样,才让你觉得你是被她需要着的。孩子长大了就离自己远了,越走越远,越发落得空虚寂寞。 ****************** 不离推开关着的门。屋内没有别人,喜鹊也被小姐叫开,重重的帘子垂下,纱帐隔着里头和外头,不离看不清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吉兽香炉冒出青烟袅娜而上,在到达它的顶端的时候化作了虚无。 屋内有沉沉暗香,门窗紧闭时候,风吹不进来,香味凝结不散,久久盘旋。 不离往前走了几步,绣鞋底摩擦地面,有细弱声响,帐子里头的凤宝宝立刻说道:“出去。我叫你出去。” 在不离听来,凤宝宝的声音带着恐惧和虚张声势的严厉,最后化为呜咽。 她的脚步未停,凤宝宝又说道:“走开。不许进来。” “是你下令让龙九去杀了相公的么?”不离看着那垂下隔断视线的帘子,帘子挡在眼前,拒绝她入内,见不到里面的人的脸,她无法安心离开。 想刚才,锦艳过来,见她依旧跪着,直接问她是金满堂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要大小姐派人将他诛杀毫不留情? 问起那时候情况,锦艳简短的说道龙九受小姐命令要杀金满堂,如果不是她与凤之恰好去看他,此时不离就已经做了寡妇,也包括那个谋杀自己相公的凤家大小姐。 不离对此一无所知,锦艳冷笑道:“你家小姐要杀你相公,你帮谁?” “我听小姐的。”不离的嘴巴有自己的意识,回答锦艳的问话。 “如果她要杀的人是……” 不离打断她的话,说:“无论对错。” 无论是否是对的,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只要是小姐想要的,她就顺着她。 “好……好一个不离,也好一个凤家小姐。”锦艳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甩袖离开。 锦艳走后,不离站起身,膝盖已经酸麻,她摇晃了几下才站立完全,慢慢地,身体僵硬地走进了屋内,再把门关上。 她一直跪在门外,始终看着屋内发生的事情。 小姐好像从何时开始生气,大声叫喜鹊离开,不要再来。 喜鹊忙退下去,对不离说:小姐好生气,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姑娘你倒是起来看看小姐啊。 不离还不肯起来,说是不肯,也许是怕去面对。 她做了自觉无人会原谅的错事,愧于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保证:每日除却生病外保证更新,一月内完结,剩下章节大约是五十章到六十章。青楼那篇文也会继续更新,不会停止。今天晚上存文三章,明天合起来更新是四到五章。 第53章 能有什么事情让小姐害怕成这样? 不离担忧不已,听声音,她带着呜咽的哭腔,而她把人推在门外,只是不愿人进来。 心中急切想知道结果,可是凤宝宝却一直喊着:“走开啊,别进来,不离,你别进来。” 不离伸手,撩起了帘子,里头的床帐垂下,严严实实的帐子依旧是一张拒绝的脸。 “小姐,你要打我骂我等会儿好么?让我看看你,只要你没事不离就走。”不离卑微的求着。 凤宝宝却在此时哭泣起来:“不离,你别走,我好怕。” 不离上前掀开床帐,对上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脸蛋被泪水淹没,无法克制的恐惧蔓延遍不离的身体。 她抬起手,指尖是近似透明的白,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凤宝宝满是泪水的脸,慌了神,说:“先别哭,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凤宝宝先是抱住不离,却在后来把她推开,她流着眼泪,说:“不要看见你,你走啊。” 不离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顿时因为这句话而褪去。 凤宝宝咬着嘴唇,抬头看她,说:“好难受。” 她无助的表情柔化了不离的脸,她跪在凤宝宝面前,小心翼翼抚摸着凤宝宝的脸,凤宝宝的脸上满是泪水,手上沾了湿意,更是不知所措。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小姐。”不离再度说出道歉的话,凤宝宝将脸埋在被子里头,说:“不是不离的错。” 不离依旧跪着,她垂下手,看着背对着她的人,久久注视着她。 “不离,做夫妻就要流血么?”凤宝宝小小的身体在被子里头颤抖不已,她咬着嘴唇,下身还在流淌暖流 ,而她觉得自己在走入死亡中,血自身体的某个部位流出,在双腿间摊开,当她摸到自己两腿间的鲜血的时候,她吓得尖叫起来,她以为自己是要死了,或是说这就是昨儿不离对她昨晚夫妻要做的事情后的症状。 想到不离是否也是这样,被触碰被抚摸……而后不断流血。所以不离有理由生气有理由害怕。 她在当时就勃然大怒,唤来龙九,下的命令就是要那人的命。 他不得好死。 血是不停的流的,从身体里出来,很快,流的两腿间都是。 她躲在被褥中,喜鹊要叫她起床,她把喜鹊撵出去,叫她滚。 喜鹊毕竟是小孩子,以为是她惹怒了小姐,让小姐不高兴,一时间难以接受面露受伤神色跑了下去。 她在被窝中独自害怕,想叫不离进来,要她好好抱着自己,问她这是不是毛病,要她在耳边温柔安抚自己,抓着她的衣服好安下心来。 她却不敢去叫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的脸。 僵持了许久,是不离进来,这事情却是无法启齿的事情。 “我流了好多血。”凤宝宝再度因为恐惧而哭泣起来,她转身对面不离,不离的脸庞近在咫尺,熟悉的脸让她不安的心定了下来,却也是更加害怕,她伸出手,看见手上已经干涸的血,哭得更加大声。 都是血,不离我好怕,你知不知道!凤宝宝心里头有声音在呐喊,彷徨无助,要不离去安抚。 不离被她的话吓得没了主意,开始没往那方面想起,勉强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连她也跟着慌起来了,那 小姐怎么办。 放缓了声音,语气轻柔,怕惊扰了她。 此时凤宝宝止住了哭泣,她的眼泪濡湿了不离的衣襟,一张脸尽数埋在她的肩膀上。 “告诉我,血从哪里来的?”不离问她。 凤宝宝咬住下唇,先是羞涩的不愿说出口,在不离焦急的目光注意下,小声在她耳边说:“就是昨儿夜里 你……吃过的地方。” 不离将人环住,抚着她的背,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她说:“小姐真傻,这不是病,是小姐长大了。” “什么?”凤宝宝眨着眼睛,对此话还是一知半解。 不离忍不住低头将她的泪水吻去,说:“每一个长大的女孩都会来的月事。” “不离也会来么?”凤宝宝仍有后怕,小心问着。 不离点头,脸颊微红:“会的。” “我怎么不知道?”凤宝宝赌气的说。 “有几日我会在小姐睡着时候到门口的塌上睡。”不离答道。小姐不知道是因为她刻意的隐瞒着。 凤宝宝感觉到她要起身,抓紧她的衣服,不肯放她离开,怕她走了,自己又陷入无助中,“不离,你别走,陪着我,我现在好怕。” 不离低头对她说:“我总要为你去端来热水净身。” 这样啊。凤宝宝红了脸,慢慢地放开手,等不离转身,衣袖又被抓住,凤宝宝说:“会没事么?”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确定,每个女孩在遇见这样的事情时候大约都是会害怕的。 不离当年也是一样,她见着自己腿间多余的血,无人告诉她这是什么,也没有人会去教她怎么做,早熟的她平静的擦干沿着大腿流淌下去的血,换上干净的衣服,心中了然,自己不再是一个女孩,而在长大变化,变化是好是坏,只能等待未来才知道结果。 也庆幸自己比小姐年长,经历过了而已知从容面对,不再惶恐。现在的她能平静的替小姐处理腿间的秽物,为她换上干净衣裳,欢欢喜喜庆祝她终于成长成人,能安抚她的慌张,平顺她的心情。 风拂面而来,本是春风,却是凉透人心,她抚过自己的脸颊,上头竟然满是泪水。 心有说不清的感情,是不舍还是欢喜,也许两者都有。 留不住的时间终于是带走了记忆里无忧无虑年少时代的小姐,有人会慢慢长大,与她越走越远,也许在将来,她将不再依靠她。 而她如被丢弃的玩物,不知何去何从。 当年年少,两小无猜,花影中说此生不离不弃,他日你做人妇我为他母,渐行渐远,旧情抛却,娓娓道来,已是黄粱梦醒。 ************* 两个力气巨大的女仆提着木桶过来,木桶中正是刚滚烫的热水,另外一桶是冷水,两人随着不离进屋。 小姐屋子里头的帐子垂下,小姐大约还在休息,她们放下木桶就离开,关上门,顿时没了声息。 “小姐,热水和干净的衣裳都准备好了。”不离收拾了心情,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一切。 凤宝宝在里头说:“你进来,我见着你才安心。” 不离进入帐内,凤宝宝抓住锦被看着她,眼神求着她过去安抚。 “别怕,每个女孩都会走过这一遭,就像花朵必定会开放,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凤宝宝却说:“我日后会长得像不离一样么?” 不离的嘴角有一抹轻松的笑,她低头笑道:“小姐会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美丽,终于有一天长成了倾城倾国的女子。” “不离在说谎骗人。”凤宝宝说。 不离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说:“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未必说小姐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要好看,看着不离的脸就够了。”凤宝宝是将不离当花赏了。她喜欢不离的脸,精致美丽,花有衰败之日,短短数日的绽放却需要多时的等待,也不能时时看着,不离却是随时在自己眼前,每时每刻,都是不同风情。 凤宝宝虽然年纪小,却懂得欣赏美丽的东西。 她的话让不离红了脸颊,不离忙说:“热水备好了,小姐现在可以起来洗漱。” 说到这事情,凤宝宝赌气了嘴巴,说:“不要。” “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 “可是……”凤宝宝咬着嘴唇,说:“脏死了。你不嫌脏么?” 那么急切的语气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不离是否是嫌弃她。 不离的手端着她的脸,认真说:“小姐的身子每一处都是不离眼中最干净的。” 那倒是,否则昨儿怎么会……一阵热潮涌上凤宝宝的脸颊,不离也跟着红了脸。 怕是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羞涩情绪笼罩了不离,她忙转了话题:“我来帮小姐擦身。” “你真不会嫌弃?”凤宝宝再度问道。 不离直接堵住她的嘴唇,又是那么滚烫的嘴唇贴上来,凤宝宝顿时连骨头都软了,她想起昨夜里唇齿交缠的滋味,贪吃的舌尖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不离只是拿唇堵她的话,也没想太多,是一股放纵了的冲动在行事,凤宝宝的唇自动开启,舌尖自她自己 唇齿间出来,抵到了不离的嘴唇,不离猛的一惊,凤宝宝已经微微进入她的嘴唇中,舌尖碰到了她的牙齿 ,因着探索的心理,凤宝宝再往前了一些,不离忙退开,起身说:“等水凉了就不好了。” “哦。”凤宝宝有些失落,她的视线落在不离的嘴唇上,红润的唇不自然的紧抿着,滑腻的滋味还在舌尖 …… “小姐!”不离端起冷静的架子叫她快些,而耳朵上的红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大木桶里头已经放满了水,水面水汽蒸腾。 不离撩起袖子,手伸入水中到手腕高度,试着温暖。感觉凉了一点,又往里头加热水。 旁边放着几块丝巾,凤宝宝脱下亵裤,踏入坐在水中,水里翻开一抹红色,渐渐晕开,凤宝宝红了脸,低头沉默着。 不离将丝巾浸透,擦拭着凤宝宝腿间,凤宝宝撇过头不肯与她对视。 低头看着自己洁白的腿间细软的毛发,为自己身体的特别而倍感惊讶。 洁白丝巾以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擦拭着腿间,这一刻让她羞涩到不忍看下去。 “以后也会这样么?”凤宝宝的情绪比刚才来得稳定了,她很快接受了这样的事情,毕竟不离说的,每个女孩都有,而她也不例外。 “每月都会来一次。”不离擦拭完一次,再将水换成干净的水,让凤宝宝做入水中。 会像这样不停的流么?身体里有多少血,流多了会死么?凤宝宝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无所知,也没有人来得急告诉她,大家都当她是个小女孩,而她却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此时不离陪在她身边,亲密无间。 第54章 换了一床被褥,凤宝宝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总觉得别扭,两腿间多了奇怪的东西,而腹部隐隐在痛着。 她的脸上的红晕自一开始就褪不下来,将脸捂在被褥中。 不离去药房取补血养气的药,在那里遇见了几个自府外请过来的大夫,见到不离,放下手中的事物,说声大姑娘安。 “府中有人患病么?”不离看了一眼上头开的方子,是治疗惊悸与着凉的,而药下得非常重,有几味药甚至是走了偏方。怕是那个人的毛病来的太迅猛,大夫也没有法子,不得不出此下策。 “是金老爷。”其中一个大夫解释道,迅即,有人以疑惑探究的眼神看向她,在场的人心中都有相似的疑惑。 不离明白,想这人正是你家相公,而今受了惊吓正在病中,你却完全不知,反倒要外人来提醒。 她低低应了一声,从药柜里取了自己要用的那几味药。 “夫人不去看望老爷么?”在门口等药的金福在不离迈出门的时候忙追问道。 “老爷屋子里有多少人在伺候着?”不离反问他。 金福如实回报:“能派过去的都派过去了。现在锦夫人也在老爷身边,可是他们都不是夫人,何况……” “老爷受了惊,应当好好休息。” 不离的疏远让金福气上心头,他不顾主仆关系,问道:“夫人,你难道忙的连看老爷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么?” 不离有片刻没了声响,而后她说:“你好好照顾老爷,他需要好生休息,有个清静的环境,你别让他见太多人,让他累到。晚些时候我会去看望他的。” “金福在此谢过夫人。”金福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不离离开,他还是没有起来。 衷心耿耿的奴才何止是她一个人。 不离怀里放着药,也不敢在外头多逗留,赶回西厢去熬药。 端着熬出来的汤药走到屋子里,屋内又多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凤宝宝在被窝里都能闻到,她此时感觉下腹难受的要紧,缩成一团,即使如此,还是抽痛着。 不离走近了床,慢慢坐下,她将被角拉上,小心得不让她着凉冻到。 她的手上有一股药味,随着她的靠近扑面而来,对于她身上的味道,凤宝宝反倒是没有排斥,药味是属于不离身上的味道的,带给她安心的感觉。 不离的手探进被窝中,凤宝宝也伸出手,抓住她,当不离在被窝底下握住一只冰冷的小手的时候,惊讶不已。 掀开被子,看到凤宝宝委屈的表情。 “不离,我难受。” 这神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不离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发现体温过低,而看她的样子,却是百般难受。 “哪里难受?”不离问。 凤宝宝将她的手带到自己的腹部,说:“这里好痛。” 不离想起,凤宝宝自幼带着病,身体虚弱,且是冷寒体质,这样的体质让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众多压力,包括生儿育女。怕是以后每月来月事都将是一番折腾。 不离为她心疼,人的命运难道就不能两全么? 如小姐,生在富贵之家,一生都是衣食无忧,众人待她揭示小心翼翼,她原本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过一生,老天却没有给她健康的身体,让她受尽了苦。 “不离,我就只是肚子难受,你却比我还疼一样。”凤宝宝就爱看不离因她而露出凝重的表情。她要不离的在乎,每每看见,就越想像她撒娇。 “小姐还有心情说笑。”不离发出长长的叹息,她躺进被窝中,让小姐背对着她。 凤宝宝抗拒着:“不要,脏死了。” 不离执意要抱着她,一手放在她腹部前,为她揉着酸疼的小腹,说:“日后可要苦了小姐了。” “为什么那么说?” “小姐以后怕是……”不离轻吻着她的发,在不需要面对小姐的脸时,她才放开了胆子,话说了半句却说不出口,剩下的感觉就是难受。虽然这不是在她自己身上,可她却想,宁可那个饱受冷寒折磨的人是她,而不是小姐。 “不离你到底要说什么?” 凤宝宝喜欢她吻自己与触碰自己,当不离吻着她的头发的时候,凤宝宝心头是欢喜的。 “不能再有孩子。小姐的身体承受不住生育的痛苦。”不离沉重的说。 不离的心为她而疼,凤宝宝却无多大感觉,是从未去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平常百姓家的女儿,尚未出阁,就有家中长辈教导女子三从四德,嫁人以后要为那家人开枝散叶,如若不能,便是七出之罪,夫家可随意休妻,遇见夫家宅心仁厚念同床共枕恩情,留在家中,也要受尽白眼,后半生无依无靠。耳闻目染之下,民间女子皆以生儿育女而责任。 幸亏小姐自小生养在府内,没受到这等糟蹋。不离庆幸着,她的手没有停歇,揉着她的腹部。 凤宝宝的腹部被她揉得发热,痛苦的感觉不再那么明显,她有些困意,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陪在她身边,不离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 屋子里的人来来回回好几轮了,几个大夫站在床前轮流问诊,干枯如树干的老手把手摸了一次又一次,老头子摸着长到胸前的花白山羊胡子,装着深沉不可测的样子,说的头头是道,几句话下来,把人糊弄的云里雾里,这才显得学识渊博。 来的几个大夫商量了一下,最后说金老爷身体受了惊吓,加上着凉虚弱气虚体寒,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这些日子总在夜里想起那个可怕的影子,影子身后站着的人赫然就是他的夫人。金满堂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在梦里梦到了不管他生死冷眼旁观的不离。 锦艳过来探病时候说这只是一个误会,金满堂就在此时觉得无望了,连最疼她的干娘也无法为他作主。 误会,的确是一个要人命的误会。 金满堂在被子里翻来覆去,闭上眼睛都不得安生,眼前总会出现持着长刀的可怕影子,吓出一身冷汗。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才慢慢好些。现在每晚都会有丫头陪着他睡,叫他做了恶梦的时候叫人名字能得到回应。 前半夜,他又一次在梦里惊醒过来,叫了好几遍丫环的名字,可惜那个丫环都睡死了,怎么都叫不醒,他坐起身,擦去额头的泪水,躺在身边的丫环打着轻微的呼,没一点苏醒的迹象。 金满堂自床上爬起,走到屋外,春天的夜晚已经暖和起来,披着外衣出门,外头的一轮月亮高高挂在开始抽出绿芽的树梢上。 金满堂在门前站了一段时间,恰好碰上不离赶来看她。 “不离。”看见不离,平日里意气风发的金满堂变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面对年长于他的严厉先生一样,往往只能低头,再能说会道也不敢在她眼前放肆。 “好些了么?”不离问他。 金满堂点头,又摇头,他说:“还难受着。”如此秀气脸庞露出委屈姿态,能叫人任何有善心的女子心软下来,奈何他看错了人,不离并无动容,连关切的话也说得不像别人这样恳切。 如若是别人,娘亲们,舅舅们,掌柜们,连家里小小的丫环都巴不得把我对老爷忠心耿耿写在脸上,祛寒问暖,小小细节都要问到。如果那时候金满堂说一句你是真心的么?他们肯定会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哭给金满堂看,你怎么能怀疑我的这片赤诚真心呢?我对老爷可是忠心不二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虽然知道他们这出戏唱得比戏台上的戏子还来的精彩,他们问的是这金家的暖而不是他金满堂本身的,要他不是金满堂,会有谁愿意看他一眼,但是他满意与人家的关怀,哪怕是演出来的给他看的。 不离却连演都懒得演,一贯是不冷不热的保持着距离。 金满堂垂下刚才还满是期待的表情,说:“你这才来看我,金福没跟你说么?” “他说过。” “说是你家小姐要我的命。” “我知道。” “……”金满堂瞪着平静说出这话的不离,险些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他说:“你家小姐要的是为夫的命,也不知道我何处惹她不高兴,真是蛇蝎心肠的女人……” “相公。”不离不愿再听到任何伤害小姐的话,此事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当日如同发疯一样的行为,也许小姐也不会对他萌生杀意。 金满堂是无辜的。不离知道。 “夫人说是就是了,此事就当过去,我们谁也莫在提起,好不好?”金满堂讨好着不离,他想,不离毕竟是凤家的人,怎么说也要替她家小姐挽回一点面子,不提就不提了,反正他现在没事,只要不离高兴就好。 金满堂心思单纯,这样就不再说起之前的事情。 不离于他立在屋檐下,相距好几步,金满堂脚步偷偷往前迈了一步,想靠近不离,感觉到的是不离身上的疏离冷意,冻地心底难受,又退回了原位。 金满堂待不离是真的无法比拟的好了,任谁见了都会感慨一句,是他傻。 虽然风流不羁,外头也是花柳巷里徘徊,但是哪个男人不风流,他待你一心一意,不计较你的出身,事事护着你,你却还是冷脸相待,小心日后他心冷了,对你恩宠不再,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初金家有位夫人当着不离的面说过她,要她知足,老爷待你好,是看得起你,是你三生有幸,女人一辈子,不靠男人还能靠谁。 第55章 金满堂站的远远的,意欲靠近又怕她拒绝,委屈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忍。 不离却是淡淡一句:“老爷早些休息。” “嗯。”金满堂乖巧的回答。 “你需要好好静养,我叫金福把客人都挡在外头。” “都听你的。” “那我先退下了。”不离福身,离开。 金满堂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伸出手也抓不住。他心里头想,我何曾为了别人委屈过,却一直为你,不离,你就当真不情愿嫁我,连在我面前做戏都不肯么?毕竟我要当你一辈子的夫,你真要一直拒绝我? 奈何无人回答他,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五指张开又捏起,后无奈自嘲的说:“我再好也不是她要的好。真不知道怎么样的好才是她要的。” “爹爹怎么有空来看我?”看见凤之独自来到西厢,站在石阶下,凤宝宝疑惑的问道。 凤之对凤宝宝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凤宝宝跑过去时候,凤之要拉起她的手,凤宝宝抽回手,在凤之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两手拧着自己的裙摆,借此摆脱尴尬局面,小声说:“宝宝只是觉得不能总依赖着爹爹。” 凤之藏住他的惊讶,说:“宝宝是有了心事?” “没。”凤宝宝答。 “当爹爹的眼睛是瞎的么?” “宝宝才没有。”凤宝宝见此事已经掩饰不住,拉下凤之的身子,与她一般高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凤之恍然大悟,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轻笑道:“原来如此。” 凤宝宝有了少女的扭捏姿态,凤之见她面露红晕,转眼稚子长成少女,心事藏于心底,不再事事与他述说,难免心中生出失落,那个张开双臂以稚嫩童音吵着要他抱的女孩消失在记忆里,知道她有朝一日会长大,这过程却是不知不觉,没发觉时候,已成了定局。 凤之弯下腰,平视着看入凤宝宝的眼中,清澈透明的眼睛是一汪清泉。他说:“以后爹爹要把宝宝当一个女儿家看待,怕是不习惯。” “宝宝还是爹爹的宝宝。”凤宝宝笑着说。 凤之笑她的话太过武断,“后来是谁教你那些事情的?” “是不离,她一直陪着我。” “幸亏有那丫头在,这事情本是娘亲来教导的,可惜我为你去娶了那么多娘亲,却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 凤宝宝仰着脸,看向凤之,说:“我要不离就够了。” “你啊,这点怕是永远不会变化了,口口声声都是你的不离。”凤之抚她的额。 “还有爹爹。” “这事情先别对外人说好么?”凤之交待凤宝宝,说:“这是女儿家的秘密,不可随意对外人说起,我怕你不以为然,随口就说,让丫头们笑话去了。” “听爹爹的。”凤宝宝想这是难为情的事情,如果不是不离和凤之,她也不会说出口,毕竟,正如爹爹说的,这是女儿家的秘密。 “也别对你干娘说。”凤之加了一句。 “为何?”凤宝宝不解。 “怎么,长大了就不听爹爹的话了?”凤之闪避过去,不做解释,涟漪的心日渐急躁起来,况前她得知自己有意放弃他们的计划,对他多次生出杀意。他不怕自己会有如何下场,毕竟劫数难逃,死于谁手还是看命运安排,他只怕涟漪得知这个消息就急着将凤宝宝接去皇城,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虽然不知道能拖延多久,心中依旧抱着期望,让她再多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凤宝宝眨着水瞳,不再追问,她的乖巧让凤之松了一口气。 ********************* 当人家小姐的大部分是无事可做,一个小小的绣楼里搬了凳子,坐于窗前,一坐便是自晨曦到夕阳,一日过去,接着又是重复的一日。 富家的后院总是做的无比精美,春夏秋冬时时刻刻花开不败,移步换景,小桥流水或是高山景致都收纳其中,就是因为小姐要日日与他们相对。 春归大地,让凤宝宝厌恶的冬天终于是彻底的离开,春寒料峭,由带三分恼人寒意,往往是再大的阳光也抵不住一阵带着青草味道的春风。 西厢院子里的花草由花匠过来重新整理了一遍,冬日里的枯枝败叶和死在冬日没有存活过来的植物都被砍去,留下一处空地,泥土被翻起,湿暖的泥土里头有小小的种子在偷偷发芽。 新种下的花草自别处拿来,开着小小花蕊,刚植入时候还不甚习惯,有些弯下了腰,不知道是死是活。 至少因了这些活物的存在,西厢变得充满了生机。 在一片生机勃勃中,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不离收拾衣柜,柜子里头放着淡雅熏香,在一叠五颜六色的衣裳里翻找去年的春装,找到一件嫩绿色的对襟袄子,比冬日的衣服来得薄,颜色脆嫩,是凤宝宝最喜欢的一件,让凤宝宝穿上的时候,发现袖子往上缩了一截,手腕上的细巧银镯子晃荡着,不离见状,笑道:“小姐长大了。” “不离看是长了多少?”凤宝宝听了这句话,喜悦之情难以掩饰。 不离站在她面前,端着她的肩膀,左右看了许久,小姐的个头是高了,虽然不明显,但是与记忆里站在自己眼前微笑的人做对比,发现有了一段落差。白皙的脸依旧圆润,圆圆的眼睛和爱笑的总是翘起的嘴唇没有变化过,眉眼依旧。 凤宝宝笑嘻嘻的与她相对,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的唇,好像这次是抬起脚尖就能勾到了。以前要不离弯下腰才能。没准这就是说明长大了。 不离的食指与拇指比划了一个高度,说:“小姐长了有那么一截。” “还不够。”她说。 “那要长到多高?”不离问。 凤宝宝撇着头,思量片刻说:“一般也要和不离这般高。” 凤宝宝脱下那件她以前最喜爱的嫩绿色春装,怕是从今年开始不能再穿了,柜子里的一套行装都将要换掉,要去采买新的。 喜鹊也换上了新的衣裳,这次红的更是明亮灿烂,仿佛山头变地开满的杜鹃花,头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而响着,叫屋子里人的知道她过来了,即使她还在远远的地方。 喜鹊敲了门,轻叩三声,不离过去开门,门打开后对上喜鹊那叫人看着就倍感舒服的笑容,不离也不自觉的以微笑相待。 喜鹊抱了几个风筝,大大小小算起来四五个,进来后摆放在桌子上。 不离看向凤宝宝:“是你让她去买的么?” 凤宝宝点头,说:“听说城里来了一个师傅,是从别地来的,做的风筝能飞到最高处。你看看,哪个风筝最漂亮。” 凤宝宝坐在桌前将一个个风筝摊开来,挑拣着她最满意的那只,其中有燕子有喜鹊还有全身都是五色羽毛的奇怪鸟儿。 凤宝宝自己留了一个,为不离也挑了一个,剩下的送给喜鹊。 喜鹊拿了一只大红色喜鹊图案的风筝,兴致勃勃跑出去。 凤宝宝听着铃铛声哗啦啦响地急促,问不离:“喜鹊拿着风筝赶去哪里?” 不离整理着衣裳,将一件件旧的衣服叠好,衣服里头塞上香囊,回道:“大约是和大家一起去放风筝。” “那我们何时去放?”凤宝宝迫不及待想出去。 不离说:“听老师傅说明天有微风。” “那就明儿。” “那小姐今晚要早些休息。”不离把衣服一件件都摆放进去,在里头找到了一个红布包起来的小包裹,红布是有些年头的布,红得黯沉,不够鲜亮,而因为很长时间都置于暗处,保持着崭新摸样。 一块崭新的旧布里头包裹着的东西会是什么? 不离打开包裹,掀开一角,再一角,心也跟着这布一起被掀开。 这东西好似在记忆里出现过,短短一瞬间,有画面如电闪雷鸣,在脑中闪过。 红布打开,放在掌心的是一些小东西,指甲盖那么大的金锁,红绳手链,还有一个早已枯黄的草叶编织的小狗。 金锁不再闪耀耀眼的光芒,而那红绳手链小小的一圈,看着就能想起小姐那时候小而圆润的小手,还有草叶编织的小狗,草叶随着时间流逝而枯黄脆弱,轻轻一碰就成了无数碎片。 那是小姐年幼时候的宝贝,她为哄小姐,费心去做的,小姐将她藏在红布中,藏在衣柜里,不知不觉那么多年过去,沉了底,不再被人记起。 “不离,不离……”不离闪神时候,凤宝宝连叫了好几声,等她回过神来,对上凤宝宝暗下去的脸,忙将红布收起,小心放置在衣柜的一角。 “有事么?”不离忙走到凤宝宝面前。 凤宝宝抿了下嘴唇,而后说:“没事。” 而她的神情却是说有话要藏在心中不肯说出来,不离问:“小姐有话,为何不说?” “你留下陪我睡。”凤宝宝终于是抬起头,看向她,原来的怒气退散,换上了些许羞怯,这句话,以前说了千百遍,为何这次再说,却始终开不了口,是鼓起了勇气,才能那么顺利的说出。 前几日月事来的时候,不离在她身边,在她疼痛难忍时为她揉着小腹,这份亲昵与以往没有区别,而当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却觉得一切都已经改变,即使一个小小动作,也与以往不同了。 这番话说出来,凤宝宝小喘了一口气,裙下的脚尖轻点着地面,她低头看着脚尖点住的那地砖缝隙,心中的羞涩冒出了头,她不知该如何去应付。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的时间不够,我十一点熄灯,怕是不能再更两章六千多字了。大约还能更四千多字,凑不齐两章,晚上更,明天早上一早发出剩余一章。。 第56章 56. “是。”不离轻柔的声音吐出圆润的一句话,落在眼前,如同一粒明珠。 凤宝宝缓了一口气。 夜里,没了外人,屋子里就小姐与不离,不离傍晚时分洗过头发,发间仍然带着湿意,有淡淡的香味,是洒落水中的花瓣带来的香味。 青丝垂落在肩膀上,几缕落在胸前,松散的衣襟里头是青绿色的里衣衣领,还有洁白的脖子。 不离为凤宝宝洗脚,低着头,脖子处露出更多的肌肤。 墨黑青丝粘在她的肌肤上,让凤宝宝看得呆了。 不离不知道凤宝宝专心致志看着她露出的那截脖子,她心里乱成了麻,有一根纤细如发丝的线绕着她的那颗心不停地缠着,缠的越多越发紧,到最后,勒进她的心,让她为之发疼。 水中凤宝宝的莲足小巧,终日不见日头,所以保有天生的白皙,小巧的指甲上是一抹粉红,细巧精致的脚趾能让她两手合起握住。 不离没发现那水已凉透,而凤宝宝也没有发现,她们想着各自的心事。 凤宝宝以手指撩起不离耳边的头发,花香味道更是迎面而来,她往前凑近了一些,鼻端微皱,吸了一口气,香味充斥鼻端。 凤宝宝的靠近让不离闪过不自在的神色,她的手指还放在扣子上,解了一颗,里头的衣服已经露出它的颜色。 凤宝宝含笑的唇与明亮的眼近在咫尺,不离微挪视线就对上她的眼。 凤宝宝好不躲避,大大方方看她,看她撩起的那缕发丝所露出的不离白嫩耳垂,耳垂下秀气的下巴。 “你还会对我做夫妻做的事情么?”凤宝宝问道。 不离脸色大变,她意欲解开扣子的手指猛的收紧,抓紧那颗扣子,她不敢看凤宝宝的脸,她的声都是颤抖的,说:“不离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小姐别赶我。” 凤宝宝仔细端详她的脸,方才红润的脸庞褪去血色变成苍白,不离害怕时候是这样样子的么? 那那个夜晚她是不是也是有一张苍白的脸,不断的流泪哭泣? 凤宝宝说:“不离,看我。” 不离没有转头,她闭起眼睛,呼吸变得深沉。 别问好么?别再说下去,就当过去只是一场梦,醒来烟消云散,一切都回到从前的模样,此事今生都别再提起好不好。 她一直都在逃避着,想也许不去看它就能忘记,她打心底希望自己忘却的同时连小姐也能忘却。 凤宝宝没有。她再度说:“不离,转头过来看我。” 这声,不再是童声稚嫩,带着居上位者的气势,要人去顺从。 不离转过脸,见凤宝宝嘴角依旧带笑,表情动容,软化了下来。 凤宝宝觉得这样的不离是万分可爱的,她掩唇轻笑,跟得了便宜的小孩,笑开来了就停不下来,她坐在床上两腿跪坐,呵呵的笑声自她唇间传来。 小姐不是不高兴,这点认知让不离心上绑缚的层层束缚松了一点,但是仍然绑着她,密不透风,让她一刻不得平静。 凤宝宝慢慢止住了笑,笑过后的眼睛明亮地如同山顶的一池碧水,白云飘过,能照出云的痕迹,清晰的反映着她所见到的一切,包括此时的不离。 凤宝宝眼中的不离是多么美丽的女子,怕是不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厌恶在镜中见到自己的这张脸,过分美丽与过分轻浮,唯有在凤宝宝眼里见到,才不至于排斥。 不离跪在床前,仰着脸,望着她唯一在乎的人,凤宝宝说:“我喜欢的。” 什么?这句话进了不离的耳朵,却进不了她的意识,或是这句话有太多含意,她顿时陷入了慌乱中。 凤宝宝再度说:“不离对我做什么,我都是喜欢的。像你那时对我做的,虽然很难受,胸口会发疼,但是却很舒服。” 不离红了眼睛,眼泪已早她的意识一步流淌而下,顺着脸颊滴入凤宝宝的手掌。 凤宝宝问:“不离是不高兴么?” “不是,不是,我是高兴,太高兴了,谁知道就流泪了。”不离摇头,说。 她被喜悦包围,这种正面的情绪来得太过迅猛她甚至做不了充分的准备就被冲垮,或许这辈子她都无法从容面对当前的情况。 只要她说一句,这让她喜欢而不是排斥,不离的罪孽就在瞬间消散。 之前放置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消失不见,不离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自泥潭之下爬出。 “不离哭是因为我说喜欢,还是说……”凤宝宝又开始忍不住笑起来,她的耳朵都已经红透了,热辣辣的感觉蔓延着,自脸颊往后到耳朵,往下涌入脖子里头,没准脖子下面都已经红了。 凤宝宝捧起不离的脸,不离虔诚而小心的吻着她,轻柔的力道像在亲吻开在池中一尘不染的莲花。 小姐就是她的信仰,她自云端下来,到她面前,是故她唯有洗净身躯,以洁白绸缎为她铺地,以真心为她所依。 她吻到凤宝宝的嘴唇,专心致志地只做这样一件事情,认真的态度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她的世界外面,被隔绝被阻断。 她的心全心全意。 凤宝宝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有探索的心理,她想起短短数次与不离唇齿接触时候的甜蜜滋味,大胆的将舌尖探入不离开启的嘴唇中,得到盛大的款待。 不离双唇含住她的舌尖,轻柔吸吮,带来微麻的刺激,碰上不离柔软的舌头跟上缠绵,不得片刻休息,总有滋味自舌尖传来。 唇齿交融的时候,凤宝宝看见不离微眯起眼睛,眼中有柔光闪过,眉毛舒展,而眉间是从未见过的柔美,不离的这一面,从未在凤宝宝面前展示过,她为此而惊讶不已。 短短时间,沉浸其中而忘记了呼吸,胸口熟悉的疼又开始泛开,凤宝宝拧紧了眉,退开,不离还在迷茫中,失神的目光徘徊在凤宝宝的脸上,仿佛眼前是雾蒙蒙的,唯有人儿的脸才是唯一能看见的。 “心口做疼么?”不离察觉到凤宝宝的异样,忙问。 凤宝宝点头,靠在不离身上,“只是一点点。” 不离却没有因此而安心,她揉着小姐的左胸,凤宝宝依进她怀中。 “不离揉的真舒服。”凤宝宝说道。 等过了些时候,凤宝宝再度凑近不离的脸不需要言语,不离迎了上去,是那么自然的动作。 两人面对面躺下,凤宝宝捏着被褥一角,犹豫着,身体僵硬,怕是动一下都觉得多余。 不离的手自凤宝宝腰侧而入,探往她的背后,两手收紧,将她抱入怀中。 不离身上的暖香将凤宝宝包围,她呼吸着不离身上的味道,身体一点点的暖和起来,过了正常温度,有不断往上爬的趋势。 这次怕是不只是脸红,红到了脚趾头上。 不离的吻落在凤宝宝的脸颊上,柔软的双颊细腻滑嫩,不离的嘴唇点在上头,以脸颊与她轻轻厮磨,轻缓的脚步带着她进入她给与的快乐中。 不离的动作很慢,让凤宝宝一点点适应,叫她去感觉,什么是她喜欢的,什么时候她不再喜欢了。 凤宝宝都喜欢,她放开了心交给不离,自己则是耐心等待着。 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知道不离不会让她难受。她会好好待自己,因为不离就是这样的人。 不离温暖的手在她身上抚摸,沿着她的手臂,到她胸前,绸衣下是刚刚隆起的胸部,小巧的胸部上,连那顶端的颜色都是可爱的粉红,不离俯下身靠近的时候,喷出的热气吹拂在上头,小小的果子微微站起了一些,紧张的等待着。 不离起唇将它含住的时候,凤宝宝发出惊讶的声音,她也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声音,羞红了脸将嘴巴蒙住。 不离怕伤了稚嫩的果子,她吸吮的力道都是可以放柔,放开后又用舌尖点着它,感觉它在自己的口中挺立起来,颤抖着,传达着她的好奇与害怕。 “嗯……呼……”凤宝宝挺起了胸膛,她扭过头去,感觉不离的发丝滑落在她身上,凉凉的,将她覆盖着,肌肤相触的温暖叫她眷恋不已。 不离的手在她身上游走遍,温度是不被发觉得升高,像处在适宜的温水包围下,她所感觉到的是温暖和轻柔的抚慰。 不离时刻注意着她的身体的情况,倾耳在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脏,小小的心脏此时加速跳动,击打着胸腔,她怕刺激过大伤了小姐,压抑着自己,提醒自己要小心要顾着小姐。 这是漫长的等待,需要耐心与温柔。 她的吻爬遍了小姐的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尝遍了她的味道,知道在什么地方,小姐会觉得高兴,什么地方,她只是小小的喘气。 不离俯身在凤宝宝的腹部前,手指已经抓住了亵裤的边缘,缓缓往下拉去。 洁白平坦的小腹上柔软,往下,是发色淡而蜷曲的柔软细毛,细毛还没生长完全,服帖的包裹着女孩腿间的部位,拨开细毛,底下的花朵已经动情的吐出花蜜,颜色粉红而被蜜水浸透的花瓣娇艳动人,底下的软发沾了蜜水而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不知不觉又h了……orz,明天一早起来就放剩下章节,不会让大家久等的。 除却明天早上更新,就只有晚上的更新了。 今天辛苦了,晚安。 第57章 57. 眼前却是一只小手将她挡住。 不离惊讶的停下手,观察着凤宝宝的脸,怕从她脸上看到分毫的不情愿,不知道如果真是如此,她将何去何从。 凤宝宝表现出来的怕是十足的羞涩,她不敢对上不离眼睛,此时的状况并非一般时候,她的脸面对着帐子,说:“我也想看不离的,能么?” 有何不能?不离起身,解开她的里衣,里头是素白兜儿,上面仅有些绣花装饰,简单的很。 凤宝宝不顾自己当前羞涩情况,见状站起身,伸手替她去解衣裳。 当她的手碰到不离的衣服的时候,不离的颤抖传到到她身上。不离低头,蔓延着胭脂似的红色的脸像极了当初她嫁人时候的样子,嘴唇的红是花瓣一样的红艳,仿佛涂抹了胭脂,让那张好看的脸变得更添妩媚。 为了方便不离能好好端详凤宝宝,于是房内的灯为熄灭,依旧亮着,光虽然微薄,却能叫人把眼前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包括不离渐渐露出的肌肤。 微弱的光中,不离包裹在衣裳下的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白,恍若一颗上好的珍珠。 上面是一层极薄的亮光,点点的光芒闪烁,让凤宝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是否只是幻想,是眼中出现的短暂幻觉? 这不是幻觉,人的温度与肌肤的触感明明白白的自指尖传来,不离的肌肤细腻温暖,凤宝宝不禁伸开手,以手掌贴上感触更多。 不离解下了里衣,剩下素白的兜儿,还有一条亵裤,手脚修长纤细,胸部丰满,腰肢柔软,此时坦诚相见时候,凤宝宝才发现,一样是女人,不离的身体却处处都是美丽的,而自己的,她都羞于去看。 凤宝宝的手原本只在不离的肩头,抚摸她的肌肤,感觉肌肤带来的滑如剥开的鸡蛋一样的触感,这已经叫不离红了大半的脸。 凤宝宝不满不离胸前的那块布挡住了她要看的东西,叫不离摘下来,不离的手指捏起带子,慢慢拉开,兜儿原本就是一块柔软到没有形状的布,裹在身上时候贴着身体,等除下以后便是软软的瘫在不离的膝头。 底下更是一片被遮掩的禁色。 不离的胸部坚挺饱满,如秋日里挂在枝头上的累累的果实,沉甸甸,包含水分,却有着尖翘的形状,左乳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点在洁白胜雪的肌肤上,格外耀眼,如大雪纷飞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白色的时候,雪白的背景里,怒放着一朵红梅。 乳头的颜色是成熟的红,在夜晚的空气中,也是凤宝宝的目光直视下,渐渐变得坚硬,自深藏的山峰中凸出。 随着不离的节奏,她胸前的花儿也随之舞动。 “为什么能长那么大?”凤宝宝追根究底,她的食指轻轻点了不离已经硬得像果核一样的乳头,听见耳边传来不离加深的呼吸,以及来不及掩饰的惊呼。 不离拿手遮住自己的胸前,说:“小姐现在尚是年幼,自然不能像不离一样,等再长大了些也应该是这样。” 不离的手挡住了凤宝宝的视线,凤宝宝不高兴自己想去观察的东西没了,拉开不离的手,说:“以后我也会像你的一样么?又大,而且软绵绵的。”说着,凤宝宝捏了她的左胸一下。 “别那么用力。”不离的声音软绵如春水,虽是拒绝的话,却让人生出更想用力的念头。 凤宝宝把脸凑上去,学着不离的样子,张开嘴唇将顶端的红蕊含住,她一含住就吸吮起来,也许是她还年幼,所以记得小时候寻找母亲乳汁的本能,她将本能发挥的非常完美,何况不离的乳房如此丰满,仿佛真的只要用力去吸吮就能吸出甜美乳汁来。 而不离低头看着埋首胸前的小女孩,一种情X欲之上的感情自心口生出,她忍着羞涩,双手轻柔小心的将她环住,叫她安心靠着自己,尽情吸吮自己的乳头。 不离的手指在凤宝宝的发丝间游走,柔软的女孩的发丝细软,到动情时候,不离不禁加重了手,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 贪婪的小孩终于得到了一顿饱尝,凤宝宝放开她的乳尖,看到洁白的雪峰已经染成了一层彩霞,乳头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水液,乳尖泛着水光,更显得楚楚动人。 凤宝宝寻到下一个,再度咬上去,左边的雪峰上不只是有红艳坚硬的小果子,还有一朵开在冰雪里的梅花,凤宝宝对那梅花更好奇,她伸出舌尖,点着那朵红梅,柔绵的乳房在她舌下轻颤,她咬住满是乳香的乳尖,不知满足的大力吸吮着,叫不离仰起了头,脖子仰成优美的弧线。 似乎不离更喜欢她咬她这边,因为她发出了甜美的声音。 凤宝宝的舌头逗着那坚硬如石子的小果子,一边吸吮一边玩闹。 不离和凤宝宝一起躺下,怕夜寒浸入,盖上棉被。 不离的手伸开,叫凤宝宝枕着她的手臂,凤宝宝往下挪了一点,凑到她的胸前。 不离搂着她的头,下巴抵着她的发,将她围在坏里,她仿佛是她的孩子,小小的身体叫她小心翼翼的抱住,她的乳房是她的玩具,叫她把玩不已。 不离闭起眼睛,发出喘息,伴随着呻吟,她的手在凤宝宝的背上游走,沿着她的脊椎一直往下,停在她的腰上。被褥底下,她的腿无意识的与凤宝宝的腿相互磨蹭,在轻微摩擦之间产生的快感加重了她的呻吟声。 等暂时玩够了不离的乳房,凤宝宝的兴趣转移到更深的地方。 她的手往下探去,一边对比着她与不离身体的不同。 不离的腹部更软,两手按上去像在云端一样,平坦的腹部随着呼吸在起伏。 不离的腰肢更细,凤宝宝的手搂住她的腰,不离自动挺起腰肢,偎向她。 凤宝宝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不离的臀部,饱满的臀瓣弹性十足,结实圆润,形状如成熟了的大桃。 凤宝宝的手隔着亵裤将她的臀部全部抚摸遍。她将心中的好奇都全部化为了心动,大胆的行为让不离产生甜蜜的苦恼。 当她的手指进入臀瓣的缝隙的时候,不离忙出声阻止她。 “别去那里。” “那摸哪里?” 不离羞红了脸,将她的手自身后抓过,放在自己的两腿间,在她耳边小声说:“这里。” “我记得你也是摸我这个地方的,还亲它,会产生非常奇怪的感觉,像是要尿尿,又像是……”凤宝宝的话被不离打断,不离以唇堵住她的话,叫她把话吞下去。 吞下去的还有彼此交互的唾液,凤宝宝的嘴唇水亮,她眨着眼睛看向不离,不离苦恼的说:“小姐,说这些话羞不羞啊。” 凤宝宝笑着摇头,说:“不羞。” “你……” “我能摸进去么?”凤宝宝的手指已经进入了边缘,不离唯有轻点头,许可了她的进入。 凤宝宝一路往下探去,碰到了柔软的耻毛,那丛茂密的草丛挡住了她的路,凤宝宝进入草丛中,结果手不够长,不能再往下进去。 她又往下挪了一点,手碰到了不离紧闭的双腿的阻碍。 凤宝宝仰起脸,对不离说:“你把腿张开,不然我怎么摸进去?” 不离羞答答的张开她的双腿,凤宝宝的手指进入她腿间的缝隙,当她碰到炙热的湿暖的时候,不禁发出惊讶的叹息。 指尖是软到不可思议的花瓣,靠着摸索,凤宝宝得知她大致的形状,那是一朵开的诡异的花,前头是高高凸起的小果核,果核下开着一道缝隙,缝隙里头有花蜜源源不断的流淌而出,两边是小小的花瓣。 凤宝宝的手指在缝隙中来回游走,不时的往里头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不离被她摸得春水泛滥,已经流满了凤宝宝的手,她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凤宝宝微皱眉头,说:“能伸进去的小小的洞。不离,你帮我找。” 不离忍不住发出呻吟,她觉得自己快要化成了一滩水,腿间的春水沿着凤宝宝的手,滴到她的大腿上,她不仅合起两腿,将凤宝宝的手夹住,轻轻磨蹭着大腿。 她的手往下,按住凤宝宝的手,手指指点着凤宝宝的手指,往缝隙底下伸去。 缝隙底下是依旧柔软的触感,透明的液体充满了沟壑,所以里面湿滑不堪,手指仿佛被温暖包围住。 凤宝宝用心感觉的她的每一个褶皱和不同之处。 不离将她的手指引到了自己的甬道口,甬道口还是紧闭的,拒绝者外人的进入,但是不断流淌着蜜液,说明着她的期待。 不离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腿,将凤宝宝的手指引进了自己的甬道口中。 凤宝宝感觉仿佛是无法再前进的绝路突然豁然开朗,手指陷进肉中,而肉里头还有一条路。 这是一条无比狭窄与温暖的路,两边的肉湿滑无比,泥泞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不下去了,一大早还没吃早饭就那么重的口味,我受不住了,上课去了……大家还是晚上来看吧。orz 第58章 58. 手指被带领着探入时候,听见不离发出状似痛苦的呻吟,见她眉头微皱,凤宝宝问道:“疼么?” 不离摇头,说:“小姐没弄疼我,你尽管放心,没事的。” 这句话是一种鼓励,叫凤宝宝放开了心,她想探到最低端,仿佛一个误入桃花源里的路人,一步步走进神秘的世界。 里头更是湿热,触摸到的肉壁紧紧吸附着她的手指,热情又紧张。 不离的眉头始终没有散开,她小心的放松自己,让小姐的手指与自己的手指一同进去,而不至于伤了自己。 停在最里端,凤宝宝发现自己居然不可思议的探入如此深邃的地方,她在不离的身体里面,这个认知让她高兴起来。 不离与她一道挤入她自己的密道中,不敢妄动,而是这样停顿着,等待适应。 凤宝宝笑了起来,颇为满意,说:“不离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在身体里。”仰起脸来,主动去吻她的嘴唇,嘴唇贴合又是唇齿交融的缠腻。 “每一个女人身上都有。”不离说,小姐进入她的身体,呼吸的动静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存在。不觉得排斥或是肮脏,反而是心中溢满的满足。 “可我就想知道你的。”凤宝宝始终带着笑,不离的嘴唇被她咬得红艳,唇红齿白,双唇微启时候,里头隐约是柔软的嘴唇,想着,凤宝宝就又想吃她的唇了。 一口咬上去,跟吃甜点一样,先是囫囵吞枣,再是细嚼慢咽,细致品味。 凤宝宝的体力不如不离来的好,往往缠绵片刻就要喘息着离开,一张脸泛起了异样的红润。枕在不离的手臂上,被她紧紧抱住,而自己的手却在她腿间的秘密中,这样怪异的姿势或许在外人眼里是惊世骇俗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比自然。 凤宝宝全然不懂,要不离带着,手把手教她如何去控制欲望这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东西。 手指轻插入,退出,或是旋转,寻找最敏感的地方,每次进入都是不同的感觉。 凤宝宝学的很快,但是她急躁,或者说是求知欲过剩,总叫不离又是快乐又是疼痛,拧着眉又止不住发出快乐的呻吟。 几度分开与黏合后,凤宝宝有些倦了,前头的嬉戏耗尽了她的大半体力,平日里到这个时间也已经沉沉睡去,此时眼睛沉下,困意十足。 不离看她频繁眨眼,想她是困了,就要把手抽出来,凤宝宝却说:“不离是不是还不够?” “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不离不是重欲的人,她必须要迁就凤宝宝的体力,已经体会到了缠绵滋味,何必刻意求最后的结果。 凤宝宝不肯罢休,那日的回忆在脑中形成鲜明的感觉,她隐隐知道,最后自她身体内部发出的抽搐才是最甜美的欲望,而不离还没得到,她不想就这样罢休。 “那不离你自己来,我想听你的声音,不离这时候的声音是最动听的。”凤宝宝眨着眼睛,说着天真无邪的话,却叫不离觉得为难。 怕是这才是最叫人羞恼的,不离为难的表情叫凤宝宝看在眼里,心头喜悦。 “快些做嘛,不离,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么?”这时候端出小姐的架子来是否得体,凤宝宝不去想,她就喜欢看不离为难的样子,即是为难又是对她无可奈何,总叫她觉得心里头痒的很。 面对这样刻意为难的要求,不离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她想拒绝,但是意识比她更懂得顺服。 她的身体在停滞片刻后自发软化下来,肌肉舒展,开始不自然的动着自己的手,手指浅浅的进入,不敢深入其中,又立刻退出,凤宝宝的手指也在其中,随着不离的手在进出而一道进入和退出。 凤宝宝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贴近不离的胸前,不离饱满的乳房贴上她的脸,她如饥饿的婴孩一样,凭着本能张口含住她的乳尖。 与不离的心口靠的那么近,凤宝宝清晰的听到耳边不离的心跳声,强壮而有力的心脏因为身体的渴望而不断加速,撞击着胸口的肋骨,也撞击着凤宝宝的耳膜。 不离的身体散发着迷人的味道,与她身上的花香混合,浓郁芬芳。 眼前的雪肌沁出微薄的汗水,肌肤翻开淡粉颜色,仿佛那汗水也是粉色。 不离加重的喘息和自她喉间发出的呻吟一丝不漏的传进凤宝宝的耳朵里,她听见仿佛是歌唱一般美妙的声音,天籁也不过如此。 不离从未向现在一样娇柔过,好像以前的不离就是有着柔软的怀抱与温暖的眼神,但是一样是以层层坚强包裹起来的,只有现在,完全是化成了水。 凤宝宝的手指被不断的带出与带入,流淌而下的花液洗刷着她的手指,温暖的感觉包围着她,让她仿佛身在炙热的夏日。 不离的手指在加快,而且是不断加重力道,凤宝宝已经在半梦半醒间,耳边听见不离的心在不停的呐喊着还要,还要。 歌声在加重,高亢起来,不离细碎的声音叫着的是小姐,她搂紧凤宝宝,身体逐渐紧绷,像身体周围层层束缚着的绳索抽紧,又像是身体里的经脉被一根手握住,她无法自持。 凤宝宝的感觉便是手指被狠狠的咬住,将她与不离的手挤压到一起,甚至有些发疼,甬道中的水早已泛滥,被紧紧咬住的手指能感觉到热流流淌而下。 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在激烈的暴风雨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被破坏成支离破碎的欲望撒落铺满了大地,而不离有片刻的失神。 她闭上眼睛,意识与身体分离,毫无知觉便是最舒服的感觉,她一直在寻找这种轻松,好似吸食了阿芙蓉,飘入了仙境,以为自己不再受人世悲欢的束缚,落得了一身轻松。 飘浮的魂魄又回到了身体,知觉回归,身体各处传来的倦怠意味叫她沉沉的不想动。 凤宝宝的头枕着她的手臂,嘴唇贪吃地含着她的乳尖。 灯盏上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光芒渐微,借着微弱的光芒,不离低头逡巡着凤宝宝的脸,她已入了梦中,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睑盖住一双总是不安分的眼睛。 她意识到自己还维持着无比羞耻的姿态,将手指自不断收缩的甬道中抽出,带出的热流溢到她的腿上,也把凤宝宝的手指带了出来。 这个任性放肆的小姐,也不知道要把她折腾到什么地步,尽是想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不离露出一抹苦笑,她起身时候,被凤宝宝咬住的乳尖拉扯开来,不离倒抽一口气,细看上头除了沾了透明的水色,还被咬出了牙痕。 她赤裸着身体起身,爬下床,将早就准备好的清水端来,清水刚开始是滚烫的,时间过去许久辰光,现在已经微凉,以柔软的丝巾浸透水,绞干以后,将小姐的身体擦拭了一遍,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把凤宝宝惊扰过来,她再用冷水为自己清理了一下两腿间,再度躺到凤宝宝身边,肌肤因为受凉而变得冰冷,凤宝宝碰到了她冰冷的肌肤,无意识地躲开,不离等身体暖和了再去环住凤宝宝。 “是上天怜我,没叫我一厢心事付了流水。”不离心想着。 旖旎的花香弥漫其中,比之前更加贴近的身体紧紧依靠在一起,贴近的肌肤传达的温暖叫人觉得无比安心。 **********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外头的明媚春光尽数流淌进来。 屋子里的昏暗被外面的阳光打散,喜鹊端了热水过来,正要走进来,掀开帐子,看见帐子掀开一角,喜鹊惊讶的看着掀开帐子的赤裸手臂,不离露出一半的脸,对她说道:“你先把热水放下,小姐由我来伺候,你退下去吧。” 喜鹊不疑有他,放下热水就下去了。 不离迎向敞开的门口,外面的阳光刺眼,她微眯起眼睛,呼吸到春风中的青草芳香。 今天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小孩都会按捺不住跑到郊外,将五颜六色的纸鸢放到碧蓝的天空中。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凤宝宝也露出了她的脸,看向外面,不离放下帐子,将她拉起来,“小心着凉。” 凤宝宝躲回被褥中,身上的衣裳都在昨晚解开,此时的身体如放出声的婴儿一般保有纯真。 她躲在被子里看着不离乐呵呵的笑,将不离笑得脸红了起来。 不离红着艳丽脸庞低头的姿态叫凤宝宝的笑容更大,她说:“不离,你不用抹胭脂了,现在就够好看的。” 不离横过来一眼,如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春水。她口里说着:“不同你闹了,再闹下去一天就白白耗掉,到时候你又是来怨我,说没带你出去放风筝。” “不离,你可是答应了我了,要带我去放风筝。”凤宝宝这才想起正事,越过不离的肩头掀开帘子,外面的桌子上还放着两只色彩艳丽的纸鸢,这时候怕是等不及要出去了。 不离知道她是心急,起身将准备好的衣服拿来,先穿上自己的,再帮小姐穿上。 衣服摆放的地方被阳光包围,此时穿上身,有一股暖意,凤宝宝张开手臂,由着不离将衣服一层层往她身上套。 今年皇城那边的女孩子里头都流行穿石榴裙,裙摆层层,颜色鲜艳,行进走动时候,如凌波微步,春日里的衣服也就这些能穿,前几天叫人去皇城请师傅加紧时间做了一套拿来,现在就穿上了她的身。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只能再更一章,时间不够两章了。明天早上也许会更一章,看时间够不够,这两天课程非常多,每天上八节课,我怕是时间不充分。请原谅。 第59章 放在衣服旁边的是一套饰物,样式简单,金银与珠翠,却做得精美大气,不是一般能工巧匠能作出来的,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岁,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显得无比沉稳,色泽不若新的饰物一样耀眼,但是因为被好好保养着,所以看起来与新的饰物无多大区别,反倒是因为陈年累月的时光积累而显得稳重。 只是那套饰物带上小姐的发髻,不离就觉得不配,饰物仿佛有她自己的气质,压在凤宝宝的头上,让她显得不堪重负。 凤宝宝也不喜欢这套东西,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拔下头发上的几根簪子,叫不离把头发在两边各自盘一个发髻,像年幼时候的样子一样,看起来简单轻便。 “好像小姐还没长大一样。”不离对着铜镜中容颜不改的小姐说。 数不清多少的日子,她也是这样站在小姐身后,为她梳理头发。小姐从小小的个子到而今模样,花了多少时间,她又在这里伴随了漫长的时间,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自铜镜里看去,不离又陷入了回忆中,她在沉思时候,凤宝宝觉得自己抓不住她的目光。 不离的视线落在了虚无的前方,怕是穿越了时间,见到了小时候一样是站在这里为小姐梳头的她。 时间这东西,总是叫人害怕的,转眼,女孩长大,自无知到懂人事,回头看去,眨眼之间。 红色的春装与底下的石榴裙搭配出明亮的感觉,凤宝宝的心情显然是不错的,早上叫人端来药的时候,她都喝了下去,虽然中间有抗拒有撒娇又一次说道你肯定是不疼我了所以才会眼睁睁看着我吃苦。最后还是喝完了碗中的药,含着南方特有的粽子糖,大叫苦。 “今天小姐很乖。”不离夸奖了一番,凤宝宝的脸还是苦着,那药的苦味依旧蔓延在舌尖,她落下不离,把嘴巴凑上去,舌尖往她嘴里钻,带进去了甜味也叫不离尝到了她尝到的苦味。 分开后,银丝连着两人的嘴唇,凤宝宝急忙往嘴巴里塞了一颗糖,刚才的缠绵叫她嘴里的糖都化成了糖水,大半是给不离吃去了,她嘟着嘴巴,说:“什么时候才能不受这个苦?” “等小姐的身体健康起来了。”不离笑着说。 凤宝宝把头扭过去,不喜欢听到她的答案。 不离也替小姐心疼,但是无奈,这事情急不得,如果可以,她愿替小姐受这个苦。心里何时没有后悔和怜惜的情绪,不离想到小姐现在有这样的情况大半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始终记得当年涟漪对她说的话,想到小姐孤身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盼着她回来,但是那时候她始终没有出现,要不是那么一遭,小姐如今怕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能生儿育女,能到她想去的地方去。 也不需要像现在一样,要忍着厌恶喝下苦涩的汤药,还要人时刻惦记她突然发病。 无端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不离总不自觉陷入回忆中,将过去的记忆反复捻起,回想一遍,画面栩栩如生,如同刻进了木头中,永不会褪去。 她再度抬头,是平静的笑容,对着小姐而来,说:“小姐可以起身了。” 凤宝宝拿起了她的纸鸢,巨大的纸鸢是一只张开了翅膀的五色鸟儿,长长的尾巴拖到地上,前头还用黑色的墨汁点出它的眼睛,仿佛是活物一般。 凤宝宝拿了纸鸢,兴致勃勃出了门,不离跟在她身后,走过九曲长廊,过了小桥与花池,走到后院,后花园的门在此时打开,几个下人在门口候着。 以前都是小姐一个人放风筝,站在一边看着不离把风筝放上去,就算是飞到了顶端,也只是拍拍手,后花园的天空中就一只纸鸢飞着,孤孤单单不够热闹。 这次不离顺便叫府里的孩子都过来后花园放,人多了就热闹起来。 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墙头飘来的笑声,三月春风拂来,让人心旷神怡。 冬日里覆盖着一层白雪而放眼过去皆是雪白的后花园在此刻变得郁郁葱葱,地面上是若有若无的绿色,树枝梢头绿芽偷偷冒出了尖,春天里最早开出的花都已经开了大半,五颜六色热闹开来,紧接着就是下一轮的盛放。 当得知不离下令叫孩子们也过来的时候,府里的下人紧张到惶恐自家的小孩不知道规矩,惹恼了主子,在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不时冲着他们努嘴,使眼色叫他们小心点。 小孩子怎么知道这些规矩,毫不顾忌的放开来玩。 很快,天上放飞了一只纸鸢,紧接着,好几个纸鸢都跟着飞上去。 这些纸鸢都是家中父亲在烛光下用着废旧宣纸和竹篾做成,上面胡乱点了一些图案,除了骨架方方正正,两边对称外,没有什么讲究的地方。 但是小孩子们依旧放的开心,比着谁放的最高最远,比谁最稳。 这种快乐是显而易见的,叫人一眼看去就能发现,他们小小的脸蛋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脸颊边是健康的红润,一个个在草地上飞奔着,没有一刻安分时候。 不离很快就将凤宝宝的那只纸鸢放到天上,她将绳子叫到她的手中,凤宝宝一手拿着绳子,抬头,在天空中寻找她的那只。 她的那只纸鸢已经在天空中,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长长的尾巴在风中摇曳,不时随着风的吹动而晃动不已。 阳光太满,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不离拉着绳子,根据风力收紧或是放松。 远处小孩放肆的笑声充满了穿透力,响亮的就好像能传到天空中。 草长莺飞的三月,有着这些小孩在奔跑和欢笑,连带着也感觉到被寒冷的冬天压抑住的活力回来了。 纸鸢到了顶端,绳子不能再放,不离紧紧抓着绳子,控制着纸鸢。 凤宝宝却说:“放了吧。” “小姐,你说什么?”不离没听清楚,问道。 凤宝宝笑道:“将绳子放开吧。” “放了绳子,纸鸢就要飞走了。”不离说,她的手指因为紧紧捏着绳子不放而勒出了一道血痕,凤宝宝看见了,忙说:“纸鸢就让它飞走,没了控制它还能飞更远。” 不离松手的刹那,绳子自她手中脱离,纸鸢越飞越高,被风带到了云端,小孩没有见到过那么高的纸鸢,看到是那只已经离线,皆是发出惊呼。 凤宝宝说:“它能飞多高?” “飞不高的,过了一会就会掉下来。”不离自己放过纸鸢,所以她知道,脱线的纸鸢最多还能飞上一会儿,等到了极限,风不再载着它,便会摇摇欲坠,自天空掉落,不知道会落在什么地方,或是直接粉身碎骨。 “我以为这样才是对它好的。” “我却认为她不愿意你放手,宁可你一直抓着她。”不离看着已经失去了小姐的纸鸢痕迹的天空,说。 “就像我一样。”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在心底默念,当时听见小姐说要她放手的时候,她想是不是有一天,小姐也会放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叫她自由的离开,即使小姐是出于好心,要她飞到更高处。 她只想去她心中向往的地方,那便是小姐身边,再高处或是自由,都不是她要的。 她不向往也不期许。 自己手头没了纸鸢,凤宝宝就坐在亭子上看底下的人放,天空碧蓝,远处隐隐浮着绿色,期间小孩一群,手中各自拿着纸鸢。 画面像极了一幅画卷。 凤宝宝倚着不离,晒着暖日,心情也敞开了许多。 这样的时间是珍贵的,能握在手心,是千金不换。希望一直如此。 凤宝宝也想留住当前的时间,突然想起那件事情,平静的心慌了起来,她问不离:“你还会回皇城么?” 不离没有思索,说:“不回了。那里已经不需要我,我会与老爷说,继续留下来伺候小姐。” 这恰恰是凤宝宝要的答案,她不安的心被不离的话抚平了波纹,又依靠到她身上,仰起头看她的如花容颜,说:“要是爹爹不许,我就替你去说,到他面前闹一下哭一下都好,就是要他留下你。” “老爷最疼的人就是小姐,小姐没必要为了我和老爷闹。” “才不是,爹爹疼我就不该把你调开。一去数月,还是大冬天的时候,我都快冻死了,不离,你知不知道那些我都冷到成了冰人了可你偏偏不在。”凤宝宝说起不离不在的那些日子,以撒娇的语气带过,叫不离心中的愧疚重新冒出来。 都是不离的错叫小姐受苦了。这是不离一贯的答案,不过此时不离不再说,收紧双手,把她搂紧。 “这次是真的不离开了。不离是小姐的人,为了伺候小姐,不再为别的事情而离开。” “说好了的。”凤宝宝得意洋洋。 不离郑重点头。 她要应了自己的名字,真是不离不弃,只怕小姐会看厌了也说不定。 好看的景色,看过一次便知足了,好玩的玩物把玩几日便没了兴趣,哪有日日夜夜相对也不会厌倦的风景呢。 “怕以后小姐会赶我离开,嫌我总是管着你,逼你喝药,还不许你倒掉,比喜鹊还要烦着你,喜鹊不会说话,即使要反对也说不出口,你就欺负她这点。”不离心中也有不安,要凤宝宝来为她抚平。 凤宝宝道:“不离不是风景,是影子。” 风景总会有看厌的一日,影子却是贴身相随,注定分不开的。 说到喜鹊这个丫头,凤宝宝环顾四周寻找她,亭子里没人,下面除了小孩子们就是几个高大的仆人,何况喜鹊一身红色,不会看不到。 凤宝宝疑惑的说:“喜鹊最近都不知道在忙什么,都见不到她的人。” “她是少女怀春,一个劲往东园跑去,谁都阻拦不了。”不离轻笑。 凤宝宝也跟着笑起来,说:“那不离也会怀春么?” 不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现在就怀着。” 凤宝宝因她的话而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0章 三月暖阳照着大地,也自开启的窗户照进屋内,有人自屋外走过,一身艳丽的裙装,裙摆摇曳生姿,女人长得体态婀娜,青丝如瀑,流泻而下,看她的侧脸,婉约动人,叫人不得不感慨一声,佳人入眼,繁花也不过如此。 凤之此时正拨弄着琴弦,古琴是自坟墓里挖出来的古物,上头浸透了湿冷的阴气,即使在大白天,任让人毛骨悚然。 这把琴的前任主人怕是爱它爱到到死都要占有它,将它带入坟墓之中,长埋在土地之下,久而久之,再好的琴都弹不出天籁之声。 盗墓人自主人坟墓中盗取这把古琴,却镇不住上面的阴气,接二连三出了事情,转而送人,凤之在街上看到,觉得欢喜,就买了下来。 这琴凶狠的很,像潜伏着的兽,要高僧或是命硬之人以阳气压制,或是有一个比它更不详的东西来压它。 凤之压住了它,轻轻拨弄琴弦,琴声如幼兽低鸣,如冰下细流,不若新出世的琴来的明亮。 琴声中,门被打开,门口站着刚才自窗外走过的艳丽佳人。 佳人的半边脸颊被刘海遮挡,低眉垂眼,透出大家闺秀的温润气度来。 她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来了却不说话,要凤之先开口。 “锦艳不在,你尽管放心进来。”凤之拨弄着琴弦,对涟漪说。 门口的人没有踏进房门,沐浴着三月明媚的阳光,说:“你以为我是在躲她才不肯进来的?” “难不成是在躲我?”凤之不以为然的轻笑。 涟漪抬眼看他,对上凤之美艳却过分苍白的脸,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抹笑叫她一张好看的脸变得扭曲,“你的屋子里都是湿气,我怕进去了受不住。” 凤之放下古琴,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怕是有话对我说。”在门口,凤之与涟漪擦身而过的时候,凤之对她说。 在他背后,涟漪说:“我是有话要对你说,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前头凤之的背影看起来消瘦脆弱,白衣裹住的身体仿佛只是一尊骨架,他墨黑的头发与苍白的肌肤成为明显的对比,一身白衣刺人的眼。 “涟漪何时懂得迂回了?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你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 “在你懂得仁慈的时候,我也开始变了。” “也是,我看开了,你却没有。”风之停下脚步,发出叹息。 他们走到假山后面,那里是一出空旷的地方,一边是莲花池塘,水池之中还没莲花的痕迹,只是一些浮萍飘在上头,墨绿的水池底有金色鲤鱼悠闲游过,仿佛一幅静止的画卷,此地被假山包围着,太湖石垒成的假山看似平凡无奇,却按八卦布置,外人进来绕上几圈发现还在原地。 在走进假山的黑暗中,凤之暗自捏紧了手,手心猛的冒汗,他敏锐的感觉到身后一股杀意传来,这杀意让阴冷昏暗的洞穴之中成了冰窖。 他背对着涟漪,把最大的空隙暴露给她,这铤而走险的一招连凤之自己都没有把握。 幸而前面就是出口,阳光灿烂,自假山洞口刺入,自黑暗中走出来,眼睛需要时间适应,何况阳光迎面而来,凤之微闭上眼睛,胸口受到内力灌注的一掌。 而他却是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是阳光下站立的影子,全身包裹在黑暗中,唯一露出的眼睛是两个无底的深渊,连光探进去都要被吸进去。 凤之的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掌震伤,腥甜血气自喉头涌出,他勉强忍住,却还是有鲜血自她唇间溢出。 身体多疼,他都无空暇去理会,反倒是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暗的人。 “龙九……”一个名字从他嘴里出来,大口的血跟着吐出,唇角鲜红的血衬的他的肌肤白如死灰,而滴在他的白衣上,一点点,如乍开的梅花。 “龙九,谁给你的命令?”凤之问龙九,龙九却成了木头柱子,站着一动也不动。 这是世间最不会背叛他的人,凤之始终这样觉得。 皇朝之中有一道秘术,以活人炼成药人,夺其魂魄,成金刚不坏之身,只听主人的号令。这倒秘技只有皇族之人才有,也只有他们才敢去试验,千百人中也许就炼成那么一个人,其余的走火入魔变得仿佛地狱里头的冤魂一般。 龙九是第九个药人,为女皇而炼制,死后交给凤之,由他命令以保护未出世的女皇的转世。 外人如何能命令他?凤之最不解的就是这一点。 他暗自运功,发现身体内脏成火辣,仿佛刀割火烧,他大口的吞气,把运行的真气逼回穴道中。 “是谁?”凤之尖锐的嗓子失声叫道。 龙九还是不答,他成了死物。 “是我。”跟在凤之身后的涟漪发声说道,她说的那么自然平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自她的唇间传来,叫凤之惊讶,在片刻惊讶后,凤之不怒反笑,说:“果然是你。” 涟漪垂首站立,在假山石洞的昏暗视线中,见她彩衣颜色凝成了死一样的黑,她将遮着她一半脸颊的发丝挑起,露出罗刹似的容颜,一半神色平常,只是凤宝宝习惯了的为她做菜的干娘,而另外一半,却是遍布杀气。 因着杀气,她更像她自己。 “你怎么能命令龙九?我想,陛下应该没有告诉你。” “是我自己发现的,我也在猜想,为何药人能受命于主人,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气味,药人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听,他们就靠着气味来分辨。你身上有着陛下所带的那块凤玉,而小姐身上也有陛下的味道,唯独我,什么都没有留下。” “玉是你拿走的?”凤之想起数日前丢失的那块凤玉,还在想是谁拿去的,没料到却是她。 涟漪直接应了下来:“是我。” 凤之鲜红的唇角扯出惨笑:“你真是迫不及待。等也等不及了。” “我忍了将近二十年,我还有多少日子可以忍?”涟漪的声音变得破碎,她想念皇城,想念皇城外面刹那盛开又瞬间凋零的涟漪花,夜夜都能感觉到爹爹的鞭子打在她背上,爹爹一遍遍说着:“你生来就是替慕容家报恩的,这是你的命。” 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上次见到凤之居然将陛下所有的银镯子给了锦艳,她便恨透了他。 陛下驾崩时候,他们几个仓惶逃离皇城,凤之所携带的都是陛下死前给与的东西,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早就知道凤之不信任她,谁料到竟然会将陛下遗物给锦艳。 此事更坚定了她杀他的信念。 凤之撑起自己的身体,即使已经心力交瘁,还是维持着他的身体巍然不动。 他拿出手帕抹去嘴角的血,轻咳几声,帕上又多了血花,看他样子,这便是他命中的劫数。他朝涟漪投去淡淡的一眼,说:“陛下是不愿意你为这件事耗尽了青春,她什么都不给你,就是想你离开。” “你说的话,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么?”涟漪讥讽道。 “随你。”凤之淡然回答,他问:“为何还不杀我?” “我不会杀你,你的身体自然会像枯木一样腐朽下去,慢慢的,不出数月,你便自然会死。”涟漪轻笑着,描述着他的死状,人死,有各种原因,外因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自内而外的腐朽。 里头的五脏六腑开始衰败腐烂,身体撑不过多少日子就会彻底的失去生命。 而将死却未死的岁月是最难熬过的,他不得不承受着痛苦与死亡的恐惧。 “你也仁慈了。”凤之笑道,看涟漪没有动手杀他,不合她的作风,她平日做事,干净利落,杀人如做菜,要恰当时候恰当火候,当机立断,决不能脱脱拉拉。 现在,算是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了一点情面吧。 “咳咳……”凤之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身体仿佛会因此而四分五裂一样。 涟漪抚他到洞外的石椅子上,与其说是搀扶,更不如说是要挟,一手握着他的命脉,随时就能夺取他的性命。 凤之很配合,虚弱的身体跟着她往前走,走到假山包围起来的空地上,那里石桌与石椅子都俱全,上面还有一个香炉,正冒着袅袅青烟,石桌之上是一本佛经,摊开在大悲咒那里。 涟漪将凤之扶着坐下,她在一边,凤之正是不解时候,涟漪说:“今日阳光不错,你突然有了兴致想晒一下阳光,于是你到了这里,我刚好路过,为你端了一碟点心,你就跟我说你想清静一些日子,好好看看佛经参透佛法,今天小姐去放风筝,等会儿会打这里走过,你和她遥遥相望,叫她早些休息,别累坏了。” 涟漪说的是她定下的剧本,一连串下来,严密的很。 凤之跟着说:“以后的日子,我都将闭门不出,也许会开始皈依佛门,自此不问府内大小事务,你一介女儿家却受我恳求帮忙打点府内上下事物……” “你想的真是周全。”涟漪的笑容看起来那么冷,让人心寒。 凤之说:“你始终是个女人,所以想的点子又狠,却是繁琐麻烦,把细节都要布置周全,不这样做就不心安。”他冷哼:“妇人之见。”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写阴谋了,我练练笔。 等下还有一章,看时间够不够,大家先去睡好了。十二点如果没有更新,明天早上更新。我的时间花在青楼上了,欢迎大家去看。 第61章 作者有话要说:此事说来惭愧,一个月前拍的写真要在明早去拿,今晚就出发去杭州,顺便看望我的她,所以写文之事要耽搁两天,今日与明日不会更新。 希望大家谅解。 2009年11月14日 涟漪不动怒,她站在他的身边,外人看来好似老爷在晒着阳光而她在一旁伺候这般平常,她说:“妇人之见未必就不行,当年陛下不也是一介女儿身,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让百官臣服,你可别把陛下也骂进去了。” 凤之惨白的脸闪过一丝尴尬,叹道:“何必呢,今世的人未必愿意过前世的日子。” 涟漪的视线投向池边走廊的尽头,算时间,那里应该有人要过来了。 她望着碧绿池底无尤无怨只顾张口吃喝的金色鲤鱼,说:“可我还困在这个噩梦中,不亲自结束了她,我将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朝朝暮暮,都被梦靥抓住。” “难怪陛下会说,涟漪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危险的人。” “还是陛下了解我。”涟漪的脸颊边浮现淡淡的红晕,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此时两人自通往后院必经的小道走来,一人身着淡绿色如初春嫩芽颜色的衣裳,一人身着湛蓝罗裙,两人执手并进,相识而笑。 谈笑时候看见不离温柔的为凤宝宝拨开眼前的发丝,投在她身上的眼神是显而易见的眷恋。 隔着不深的池子,两人看到了对面空地上的凤之。 凤之鲜少在白日里出来,阳光虽然不烈,却一样叫人睁不开眼睛,凤之一身白衣,仿佛能反射光芒,他的脸色与那衣裳一样的白,见他端坐于石桌前,香炉青烟,佛经古书,人轻飘飘的就像要飞上天一样。 涟漪陪伴在他身边,白衣与彩裙交互,反差极大。 凤宝宝对凤之说:“爹爹,刚才我们在后花园里放纸鸢,你有没有看到?” 她的脸因为运动和好的心情而显得红润,声音也跟着拔高,她把她的高兴传达给了凤之,让凤之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他以最后的力气撑起自己的声音,不让她发现自己的虚弱,他说:“爹爹有看到宝宝的纸鸢放到了最高处,一直在上面飞着。” 凤宝宝却仰起头,以奇异的眼神看向不离,说:“爹爹怎么了?” 不离还没明白过来,略微腰,贴着她的耳朵,说:“小姐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们的纸鸢不是飞走了么?爹爹怎么会……”凤宝宝说出她的不解之处,不离说:“老爷也许是将别人的误认为是我们的那只了。” 凤宝宝暂时舒展了眉头,她对着站在凤之身边的涟漪说:“干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干娘不能陪你爹爹说话么?”涟漪笑着说道。 凤之示意她们早点回去。 凤宝宝福身退下,和不离走过长长的走廊,尽头处,凤宝宝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眼角好像有看到凤之弯腰咳嗽的样子,定睛一看却对上凤之的微笑,他说:“宝宝还不快些回去休息。省的到时候着凉了,又要让爹爹心疼了。” 凤宝宝听话,拉着不离的手离开。 两人的背影终于是消失在视线中,凤之掏出染血的手帕按在口边,吐出一口口血。 “受了这一掌,我定是撑不过一月。”凤之看着眼前也染上血的佛经,苦笑着说。 涟漪道:“不需一月,再过几天就够了。” “如此执着为的什么?” “我说过,除了这件事情,我别无任何依靠。”有目的的活着,是幸还是不幸? 涟漪沉思时候,凤之自唇间溢出叹息。 他早想过这一天,如果不是在死前想开了,怕是做这件事情的人就是他自己,也许会比涟漪做的更绝,所以他不怪她。 是他先放手的,这盘花了数十年不下来的棋,在布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走下去。 在上面,无数的人耗费了毕生心血甚至是生命,一旦迈出第一步就断了退路,唯有一直走下去。 如果幸运,有朝一日,他们能看着女皇再度登上皇位,应了天命,让天下回归到她的手下。 如果不幸,全盘皆输,死亡是结局,是归宿。 这些人是如何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入这盘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的?凤之身处其中又怎么会不晓得。 只是苦了凤宝宝了,她自己确是身不由己。 天命这东西,到底算什么? 一日后,凤之突然叫人转达了他的命令,他想精心修养,冥思佛经,叫凤宝宝别去打扰他,外人也不得见他。 这个命令来的非常迅速,毫无准备就听到下人在门口传老爷的话过来。 凤宝宝还缩在不离怀里,搂着她的雪貂,做最后的道别,雪貂耐寒却不耐热,它本是从后山抓来的动物,养了一段时间就温顺起来,只是到了春末时候会显得暴躁而危险,是一定要把它放回去的。 凤宝宝舍不得,不离百般劝说,最后是答应了。 还在离别时候,听到凤之叫人传来的话,凤宝宝先是惊讶了一下,她问道:“是爹爹亲口说的么?” 因为凤家小姐深藏闺中,外人不得踏进西厢房门,传话的小厮只是在门口说话,听见里头传来稚气的声音问道,忙回答:“是的,是老爷把我叫过去,叫我一字一句传达的。” “我晓得了,你下去吧。”凤宝宝说道。 等外头的小厮走了,凤宝宝对不离说:“爹爹又想吃斋念佛了,怕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爹爹。最怕爹爹想出家,到时候或许就再也看不到爹爹了。” 不离端起她苦恼的脸,说:“别担心老爷,出家人要六根清净,对世间无牵无挂,他那么疼你,断然不会放下你的,有你这个杂念在,老爷才不会出家。” 不离的话安抚了凤宝宝,凤宝宝想也是,爹爹心中一直有她,其实这个世界上,爹爹的牵挂不是钱财不是权势也不是家中的那些娘亲就是她而已,爹爹疼她如此,肯定不会舍弃了她更不会皈依佛门,何况爹爹那么爱惜他的身体,要他剃发是不可能的。 凤宝宝在心底想了一遍,把心中的担心排除,专心跟雪貂道别。 雪貂到了春天就开始脱落它厚厚的白毛,毛发容易引得凤宝宝呼吸不畅,所以不离总把雪貂抓开,不让凤宝宝时刻捧着它。 到了这个时候雪貂也变得焦躁起来,乌黑的眼珠子与凤宝宝对上,左右转着,一点不体谅凤宝宝的伤心。 毕竟陪了一个冬天,在不离不在的日子里,雪貂跟在她身边,凤宝宝甚至想给它起个名字叫不弃,好来气不离,不离坚决不同意,才作罢。 等到最后,凤宝宝把雪貂交到不离怀中,对她说:“你带它走,我不去送它了,看着它离开要难过。” “我知道小姐受不住,等下我替你去放生,也许今年冬它还会跑回来。” “那时候雪貂还是这只么?怕是已经忘了我了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凤宝宝揪起它的耳朵,它开始摇晃着脑袋。 不离怕小姐面对离别伤身,自己抱着雪貂到后花园去,后花园离后山很近,在那里放生,只要雪貂还记得回去的路,它就能找到自己的家。 走过昨天归来时候经过的走廊,池水墨绿,而地面的空地上依旧摆着香炉,香炉没再往里面加檀香,所以不再冒出青烟,一本佛经被清风吹动,书页翻动,上面隐隐是一滴鲜血。 凤之依旧是坐在桌前,他的脸色比之前更是苍白了几分,背部弯曲,似有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看向不离,露出一抹微笑,语气柔和,说:“你去做什么?” “我代小姐去将此物放生。”不离毕恭毕敬回答,对着凤之,不离还是有恐惧的心理,可怕难以离开平缓,她回答后观察凤之的脸色。 凤之沉默片刻,说:“小姐近来身体还好么?” 不离答道:“小姐有按时服药,加之心情不错,已经有起色了。” “那就好,小姐就麻烦你照顾了。”凤之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流露出平凡人的感情来,不离还不是很适应,她平静答道:“这是不离该做的。” 凤之抬头看了眼天空,说:“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去做你的事情,回去伺候小姐。” “不离知道。”不离走向后花园,此时涟漪自洞里走出,走到凤之身边,说:“你最好少说些话。” 凤之苦笑道:“人生将尽,有些话再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 “那就到下辈子再说。这辈子欠着,又何妨。”涟漪冷笑道。 “下辈子啊……”凤之叹气,“下辈子就别再纠缠了,与陛下,与姐姐,与你,都最好在这辈子断的干干净净。” 欠着的债,过了这世就当是烟消云散了吧,来世再缠着不放就是孽缘,来世最好是干干净净的,他不是生在罪臣之家,自己也不是由着命运将他带进禁宫。 这一世过的身不由己,等来生就求一个平淡的人家,投胎做平平常常的人。 也别有太多恩怨了,结婚生子,生老病死,过去就好。 “命运这东西,不是你说断就能断的。”涟漪说道,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这一世苦够了也累够了,她也盼着解脱。 “咳咳,锦艳没怀疑么?”凤之对涟漪说。 涟漪看向假山深处,那里再度走出一个人,身着前朝时候流行的宫装,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丰腴的身体带着叫人臣服的女性魅力,她笑盈盈的自黑暗中走出,站到了涟漪身后。 “几时辰光不见,小凤居然成了这样。”锦艳笑容灿烂如春花,她的脸就是爱笑的脸,一笑起来,就变得温和十足,像一个平凡的女人。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凤之深感惊讶,他看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没有像以往一样刀刃相对,甚至是斗得你死我活,却是这样的平和。 锦艳说:“我这不是闲么?寂寞了的时候总想找点事情做。” 作者有话要说:此事说来惭愧,一个月前拍的写真要在明早去拿,今晚就出发去杭州,顺便看望我的她,所以写文之事要耽搁两天,今日与明日不会更新。 希望大家谅解。 2009年11月14日 第62章 锦艳出现在这里,凤之惊诧不已,或许连叫她过来的涟漪现在还抱着猜测之心。 当日却是锦艳主动找她,门开后,见门口站着一人,华服锦衣,笑盈盈的道声看天气不错,不如出去走走。 外头的天气再好,心里不安静,良辰美景都入不了眼,何况锦艳这人总叫人摸不透,相互仇视了那么些年,哪天见到了不是怒目相对,每每想起还在皇宫里的发生的事情,就有恨,一口气堵着心头,吞不下去,叫人难受的要死。 谁不是这样,两人的性子都是谦逊的主,仇视了那么多年,一日相见却是这样轻轻淡淡,岁月河山如常,风平浪静,叫她也不信。 等到了后花园,锦艳没说她要做什么,只是带她走着走着走到了东园。 东边院子里住着贵客,涟漪甚少过来。 锦艳问涟漪:“你照料你家小姐那么久,看着她长大,一定将她视为几出了吧?” 涟漪不知道这人卖的什么药,只是谨慎答道:“怕比亲身更亲。” 锦艳笑嘻嘻的说:“想你也是一样,怕她受苦受累,也怕她长大了不认你,你眼见着她一天天一年年的长大,好像她在你眼前是个小娃模样,突然就不像你撒娇了,你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想再为她做些什么。” “的确。”涟漪低头,轻声应道。 “满堂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当年跟着老金的时候,是凤之的命令,一去就是那么多年,老金待我极好,他和世间的男人都不一样,不会说话,但是够老实,明明白白的一个好男人,即便是我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会恼我,在一边乐呵呵的说这便是了,这便是了。”锦艳打开桌子上的梅花食盒,里头有些小甜点,被人吃了大半,还剩下几块,看狼狈样子,好似那人是饿着了,吃的急促,想那摸样也是满足的。 涟漪此时的耐心也走到了尽头,她的不耐体现在脸上,锦艳看她,就知道这人心直口快,心里头的怨恨和欢喜都表现在脸上,叫人看了一目了然。 锦艳却偏偏要去恼她,拿了一口甜点,放到涟漪嘴边,涟漪撇头过去,明白的拒绝。 锦艳不以为怒,反倒是心平气和的笑道:“怕我下毒害你不成?要下毒我还是给那没良心的小凤,还没到你的份上。” 锦艳犹豫了片刻,微启嘴唇,咬下了糕点,锦艳舔着手指上留下的白糖糕的碎末,说:“这才乖。” 涟漪目光如刀,刺过去,受着一刀的人不痛不痒,道:“我说道哪里了?” “说你与那只金猪之间你侬我侬生死相许的爱情。”涟漪冷声。 风自亭子间刮过,春风三月自是多情,撩起涟漪的发,被遮挡住的半边脸颊写着嘲笑。 不嘲笑你锦艳,怕是她心里头不舒服。 那口气卡在喉间不知道多少年了,今生要是咽不下去,就一口气憋死过去,直挺挺去见了阎王爷,合起冤枉。 “那没那么夸张,老金是一个本分人。”锦艳掩唇笑,眼角是满满的笑意,笑的时候有几分天真摸样,像是宫中那个坐在水榭池边吃着果子与她说后宫丑闻当笑话的女孩。 以前两人是朝夕相处,都是差不多的身世,涟漪本不是涟漪,自慕容家来,慕容世家当初随着始祖打天下,在生命垂危时候,是始祖出手相救,慕容家以报皇恩为祖训,一直是战战兢兢,不敢怠慢,以前是大把贡奉,而到了涟漪出生的那年,慕容世家已走入衰败,但是还是不敢忘却祖训。 那时候皇朝鼎盛,普天之下莫非黄土,皇家也不把这些金银放在眼里,无非是享受着他们的虔诚。 涟漪出生时候,找人来看过相,说此女命硬,留在家中是克父克母,嫁了人就是克夫,日后怕是还会克子,但是看她筋骨极佳,是习武的上好材料,如果是男儿身,送去战场,便是杀戮无数。只是女儿身,到底是不成规矩的。 涟漪的爹爹怕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样命格的女子吧,将她送到皇上,自此断绝父女关系,要她一生一世都背负着报恩的责任。 而锦艳却是孤儿出身,被培训成杀手,平日在教坊里头唱曲子,讨好主子,谁也不知道一张圆润可亲的笑脸底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两人本无多少利益冲突,心思单纯,谁也不跟谁去计较那些姑娘家的小得失,如果不是…… 想起了过去的事,拉回心思就是不少辰光,锦艳已经吃了不少白糖糕,舔着自己的手指,耐心等涟漪回头。 “你到底要说什么?”涟漪不耐烦的说道。 锦艳顺着她的说下去:“老金说他会在过了四十大寿的时候翘辫子,我起初还是不信,他却一本正经说那是国师当年跟他说的,我也只有信了,他果真在那时候死了,死前说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满堂是他唯一的儿子,当年生满堂的女人在生下孩子以后就被凤之一刀刺穿了心连孩子都没抱过就死了,老金也不惋惜,却对这个肉疙瘩起了心,他活着的这些年是真心实意来爱满堂,为了给他留一条生路,不叫他读书习字,叫他身边尽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女人包围着,自奶娘到丫头,目不识丁,满堂到了六岁多都还不会说话,老金心疼,却也没法子。” 涟漪耐心听她说下去。 锦艳继续说:“后来知道大限将至,他就带金满堂到这里,要凤之亲眼看看他,叫他知道这人是个没出息的人,他放心闭眼走了,我留下照顾满堂,满堂待我如亲娘,他什么事情都对我说,事事都依赖我,我有一次给他吃惨了毒药的白米饭,他都能吃下去,倒是我不忍心了,老金死前都要我好好照顾这个宝贝疙瘩,我也出于私心,真心疼着他。自己的孩子自己抱着都怕抱疼了,别人伤起来却毫不留情,凤之要老金辛苦赚来的钱,我当会双手捧上送予他,他要我命,我虽然不会真给他,却总不会心生怨恨,他却偏偏放纵着他的女儿来伤我的儿子。” 原来还是那件事情,涟漪叹气。 凤宝宝这回叫动了龙九去杀人,却没有得到一个理由,凤之去问过凤宝宝,凤宝宝也是闭口不答,凤之潦草的以意外过去,有人心中不平。 涟漪也去问过,奈何宝宝死活不肯说,那丫头嘴犟,真不愿意说的时候,总能避讳过去。 她也不明白,到底是动了什么念头,才叫凤宝宝起了杀意。 锦艳表情如常,她左右环顾着园内的春花,顾盼神飞,看似一个看风景的人,在她身前的涟漪却知道,这人现在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杀。 做戏子的就是有本事藏着心事,即便是再恨,都能笑得让人觉得亲切,跟一只狐狸精一样,被迷住的人傻乎乎的走上去,一刀子刚好捅过来,人是自己送上刀子上去的。 “你想向小姐报仇?”涟漪关心的还是这个。 锦艳说:“锦艳不敢冒犯凤体,但是,风之此人,非杀不可。” 涟漪站起身,敛起裙裾,坐到锦艳身边,两人共坐一把凳子,发鬓相抵,似画中的要好的小姊妹。 “你跟我说,不怕我先杀了你?”涟漪在她耳边说。 锦艳笑道:“我知你早想除掉凤之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要帮我?却不问问我,我需要你帮我么?”涟漪冷笑道。 锦艳不过是养在金家大院里的金丝雀,每天看着她飞不起来的小鸟,这样的人,再有本事也帮不到什么,何况两人积怨颇深,涟漪本能的不想接受她。 所以说,涟漪你这人永远做不成大事。锦艳心中想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含笑对杀父仇人,也能将刺客纳在身边,一样谈笑风生,陛下能做到,涟漪却不能。 锦艳说:“你知道金家的金库里有多少银两?” 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她还没顿悟过来,回道:“不过是十万两。” 凤天城盛产黄金,只要凤府愿意,开采出来的金子远远大于这些,甚至说,连皇家金库都比不上。 涟漪说话的语气带了蔑视。 锦艳依旧笑道:“你凤府金子有多少?” “一万两。” 一万两黄金是皇朝一年的税收,如果不是皇城那边对这里戒备的很,开采出来的黄金都要按数上交,那凤家应该不是这些数。 锦艳说:“金家的金子不算多,凤家的金子也不算多,要金子,凤之也断然不会问金家拿,他要的,不是金子,而是水路,盐路。而这一切,都在金家手里。” 涟漪挑眉,说:“那又如何?” “凤之要老金牢牢把握的就是这两条命脉,而他们现在都在我手里头,你要起兵造反,人马未动粮草先动,肯定要求我,以后你要进攻皇城,不必杀人放火,只要我断了盐路和水路,皇城撑不了多少日子自会投降。” “我不信你会给我?” “我当然不会给你。”锦艳像是说了一个大笑话,别人还没被逗笑,她先自己高兴起来。“但是我想跟你一道。” “我不愿意。”涟漪直接拒绝。 锦艳起身,宽大的宫装水袖如蝴蝶的两翼,被风撩起时候飘飘欲仙,颇为好看,那个朝代衣食无忧,女子也开始盛行这样的衣装,行走时候如在云端,赏心悦目。 “你会愿意的,我知道,我会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么?”锦艳的话抛到涟漪面前,叫她顿时无话可说,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口不再是堵着一口气,是塞着一把刀子,刀尖刮着她的喉,她吞咽下去的口水都会让她疼到要死。 最后两人并肩站在凤之面前。 凤之自惊讶中回过神来,即使天地变色,凤之还是有能耐保持镇定。 “你们的打算是什么?”凤之问她们。 锦艳站在一边笑而不答,她的模样像是临水照花人,看着一切明明白白在眼前,却不喜欢涉水其中,脏了她的绣鞋,她习惯了舞水袖,叫别人去折腾。 涟漪说:“你定好的计划,我们替你走下去。” “那条路太窄了。”回想年轻时候定下的路,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耗时近二十年时间,走到现在,路铺的很好,一路下去,是通顺的。 但是心态变了,再度回首去看,发现那路扑满了尸骸,前端的尸骸已经成了白骨,埋骨他乡的人不知道是否已经转世,忘记了这段恩怨。 凤之放弃了主意,他以消极心态面对未来,别人却不肯。 眼前,涟漪面容端正,似秋日杀意十足的秋风,扫过神州,要世间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路再窄,总比你不走来的好。”涟漪说。 凤之累了,他闭上眼,说:“随你。” “除此之外,你也别无选择。”涟漪说完转身走入假山的洞穴中。 锦艳随后跟上。 凤之出声叫住锦艳:“艳儿,你是真要闹开了么?” 锦艳嘴角带笑,眼里头却不含一点笑意,她扶了一下发间的欲坠的步摇,说:“你有你要珍惜的人,我也有。老金一辈子唯唯诺诺退缩着做了乌龟,最后他儿子还是逃不了要被杀的命,凤之,不是我背叛你,是你逼的,你逼的那么紧,让我无路可退,我索性不退了。” 凤之这才明白,是什么让游戏人生,从未认真过的锦艳起了杀心,原来都是凤宝宝一时之怒造的孽,心中顿生感慨,他叹一口气,低头说道:“这次换我求你,日后江山不会安静,定是一片腥风血雨,我只求她好好的活下去。” “当初我也这样想,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可惜……小凤,那年你说,这世道,总叫人不如意,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锦艳说完,也消失在洞穴中。 池子里的一条鲤鱼越出湖面,猛的跳到半空中,甩着尾巴,溅起无数水珠,平静的池面上荡起了涟漪,一圈圈扩张开去,到最后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想更新多些却有心无力,写不出来多少字,刚刚才写顺的,马上恢复速度。今晚到此为止,身体不适,去了一趟杭州,风寒加重,有心无力,望谅解。 第63章 凤府还是老样子,里头的下人总是低头不说话怕说错了话惹怒了主子,而府里头的主子也甚少出现,躲在屋子里,那朱红色的大门也关的紧紧的,叫外人看不见里头发生的事情,也叫里头的人注意不到外面是怎么了。 冬去春来,倒是一年好节气,一场春雨下过,万物被滋润的苍翠。 东园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收拾行李要走了。 金满堂特地到西厢来,他问不离是否能一起远行,毕竟夫妻当一路,来虽然不是一同来的,能一起走就别分开。 不离立在金满堂面前,虽然靠得不远,却觉得疏离,比陌生人还疏离,叫人心寒。 夫妻是前世修的,可惜这两人修出了夫妻的缘,奈何无份。 “有话想说,但怕说出了你会不高兴。”不离说,她换了一身淡青色春装,颜色朦胧,仿佛烟雨里头被化开了的绿色,山清水秀之中有那么一片安静的存在,就显得世间清净了下来。 金满堂与不离交谈,每每觉得不敢抬眼正视,这回是放了胆子正视,看那张如花容颜,艳丽动人,如此美眷,眼波流转处,对他却不存情。 他求的不多,就想她把自己当是夫一样对待,虽然不能如诗中写道举案齐眉,要她爱他敬他,至少不是如此疏离,怕是把人拒之门外还不够。 “我怕是夫人要说的话是我不愿意听到,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愿意听,何必再说下去。”金满堂这时候放下了纨绔公子的调子,认真端庄了起来。 不离说道:“请相公写下休书。” “我不会。”金满堂咬牙拒绝。 不离加紧说:“不离出身低贱,自知配不上相公,何况入了金家那么多年,无所出,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离是犯了七出之罪,连累相公,自知愧对金家祖先,自求离去,望相公成全。” 金满堂甩袖离开:“你说什么我都当没听见,当初你嫁我,我在懵懂中,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成了亲拜了堂,可是现在我不再是稚子,知道自己要什么。” 身后,传来跪地声。 “不离……”背对着,也知道身后的人已经跪下了,她此时的软弱却更显得她的强势。 这样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地方叫自己欢喜了,为何心底还留着她。 “我不会休你。我要你做我一辈子的妻,真正的妻。” “小姐以前养过一只鸟,她很喜欢它,就将它抓来,关在笼中,那只鸟一心求死,不吃不喝,可是小姐却依旧不肯放手,眼睁睁看着它死去……” “你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放你走,你就死给我看?”金满堂转身,怒气冲冲,他不相信不离是这样傻的人。 不离扬起脸,表情坚毅,这是一条无归路的路,只有勇往直前,没有考虑后路所以她变得决绝毫不犹豫。 她说:“相公,你不缺女子,那些人都比我美,能说会道,锦口绣心,懂你知你,她们比我更好。” “但是她们都不是你,当她们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那暖人心的话是不离说的有多好,如果依人的人是不离多好,于是我就越发记得你。” 金满堂的手抓起不离的肩膀,将她扶起,这怕是唯一一次她肯让他碰她。 等不离站起身,人又推开了,她是他抵达不到的彼岸。 “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有着妄想,不离,你要我放开你,就让我得到你一次,好不好?”金满堂似孩子一样的笑着,他薄薄的嘴唇斜斜扬起,眼睛明亮,反射着光芒,唇红齿白,笑起来无邪稚气。 “姐姐,你就从了我的愿吧。”他着实是任性的少年,想起很小很小时候,他也这样求过还是女孩的不离,不离虽然无奈,但是却纵容着他。 孩子容易被人原谅,他倒希望自己还是孩子。 不离垂着脸,叫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发鬓散开的一缕青丝在她脸颊上,叫人看着心痒。金满堂扬起手指,以微颤的食指轻轻的触碰了她的脸颊,脸颊细腻,瞬间的感觉如同身体被雷劈中,惊诧之下,眼前是一片白光。 这是他素未尝过的。 “原来是得不到所以觉得重要。”不离嘴角挂着一抹飘渺的笑,她不是对着金满堂笑的,好似是对着自己。 她比男子更来到果断,在金满堂还犹豫徘徊的时候,她拉起他的手,往屋子里头走。 金满堂在那一刻有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可是已经被人拉去了。 不离的手冰冷,如她的人,温暖不了触碰到肌肤。 她不像是别的女人,把金满堂放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将他丢在荒郊野外,不理不睬。 这便是他的妻,他心中承认唯一的妻子。 奈何却是有缘五无份。 门打开,又关上,金满堂无法拒绝,就被拉进了屋子里,进了屋子,关了门,掀开帘子,走到床边。 金满堂坐在床沿,嘴唇几度张开,又闭合,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不离,女子的脸庞是所有男人幻想的美艳容颜,如若对你温柔,胜过人间三月春色,严厉时候,冷眼相对,要人寒了几分。 她解着自己的扣子,一颗两颗,直到露出白色里衣。 她看着他,没有写明她的态度,却叫他明了,那是一种明明白白的嘲讽。 他闭上了眼,心被一只手拧紧。叫他疼,说不出口。 衣服落地,声音虽轻,入了耳朵,如雷打一般。 女子身体的芬芳铺面而来,呼吸之间,尽是这份芬芳。 心里的欲念蠢蠢欲动,男人的本性自蛰伏中苏醒,他变得急躁起来,呼吸加急,脸上热辣,捏紧的双手已经汗湿。 不离上身还留着肚兜,她没有再脱下去,盯着金满堂。 她伸手抚摸男人的脸颊,第一次摸到,不觉得多少厌恶,因为金满堂的脸弄得干净细腻,肌肤如女子一样。 但是男子总归是男子,与柔软如水的女人是不同的。 金满堂张开眼睛,对上不离的眼…… 不离将两份休书摊开放在凤宝宝面前,凤宝宝不识字,就看到不离同自己的名字,其余的都不懂,问她:“这是什么?” 不离轻声说:“休书。” “休书?”凤宝宝不解。 “日后我再不用去金家了。”不离露出安心的笑容,现在才知道,心头总有一块无形的石头压着,压久了也便模糊了感觉,等到有朝一日石头被搬走,才知道以前的日子都是如何小心翼翼的过的。 终于是轻松了。 她叹了一口气。 “我就放心了,先前怕不离走,还想着怎么留下不离。”凤宝宝顾盼神飞,说得高兴,说要把不离打晕或是关起来,也许是叫人给她喂下失忆的药,这些话说来是孩子气的,不负责任,也许大半是玩笑话,但看小姐认真,怕是能当真的。但是进了不离的耳朵,却觉得欢喜。这话说得比那些平平淡淡的话来的真,叫她看到了真正的小姐。 “要我真走了,你会用这些法子对我么?”不离问小姐。 小姐但笑,不答,那事情,说不准哦。 你要真把我惹急了,我就一定用下去。凤宝宝认真的眼神是这样说的。 就知道。不离纵容的笑了。 世界上,怕是只有凤宝宝与不离这两人能凑在一起了。遇见了她人都是不对的。 金满堂写了休书就后悔了,他抱着脑袋坐在床沿,咬着被子,像个小孩一样只知道哭泣。 眼泪流了一脸,看见有人进来,泪光闪闪,都看不清是谁。 那人站在床前许久,看他嚎啕大哭,看他慢慢平静下来,小声哽咽。 “你倒是长不大似的,都多大的男人了,还知道哭?说给娘听,是遇着了什么难过的事情?”锦艳坐于床边,抚他额头,以袖子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袖子一下子就湿透了。 “娘,娘……”大抵难过到不能言语时候就剩下这样的话能说了,声声叫着娘亲,投入她的怀抱里,小小的人还是没有长大。 “我的心肝。”锦艳当他是孩子气,轻声安抚。 “娘,我不要别人,还是要不离做我的妻,她为什么就是没看我一眼?”金满堂委屈的很,有无数话要说,这些年来的委屈都化作了抱怨,向着锦艳。 锦艳这时候才知道事情不对劲,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见锦艳这般严厉质问,金满堂都慌了,他道:“我……我……是不离叫我休了她们的。” “你当真写了休书将凤家小姐也给休了?” “写了。” “胡闹。”锦艳斥责,大声骂金满堂,这倒是第一次,金满堂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抬眼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傻傻的对着她怒气冲冲的脸。 “可是,可是不离说……” “我的大少爷,你就一点主见都没有么?不离说什么你就从了她?”锦艳又坐下来,靠向金满堂,说。 金满堂眼神游移,心中有心虚情绪。 “你知道凤家小姐是什么身份么?”锦艳回想自己的态度,太过尖锐,舒缓自己的情绪,耐心的说。 “还不是个狠心肠的恶婆娘。”金满堂满脸不屑。 “哼。”锦艳冷笑:“她日后将登上皇位,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而你,我的好儿子,你也会飞黄腾达,成为人中龙凤,那时候还缺女人么?” “她是女皇?”金满堂惊讶出声:“可是她是女人,怎么能……” “我朝天武陛下不就是女人,何况,她就是陛下的转世……”锦艳将一切说给金满堂听,金满堂听得糊里糊涂,等最后,他只是傻傻的问了一句:“那不离呢?” “那人……”锦艳的眼睛里透出危险的光,说:“不过是这场戏中小小的角色。” “……”金满堂被这样的锦艳吓得六神无主,脸上泛白,此时也忘却了自个小小的伤心,他想自己似乎走进了喧闹的街道,那是皇城最繁华的街道,千万人往来,他在其中只是无依靠的小舟。 他怕是受不住了。 锦艳将他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说:“等下你就收拾东西跟着金福离开,娘亲随后跟上,等到了皇城,依旧过你想过的日子,娘亲怕你受累受苦,所有的事情,都由娘亲来帮你做,你呢,就好好做的风流大少。不需要多少日子,娘亲就能看着你走入皇宫,坐上皇位。” “娘亲……”金满堂发出低低的叫唤。 锦艳笑道:“笑一笑,我家满堂笑起来最讨女人欢心了不是么?” 金满堂努力扯出笑容。 锦艳满意地笑道:“这才像金家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被叫去开推优的会议,时间大把的浪费,无法再更太多了,抱歉。 第64章 金满堂的东西收拾了半天。 他阔气惯了,别人家里头的东西再好都是用不惯的,出门都要带上自己准备的东西,来的路上备了好几辆马车,去的时候马车牵出来站了一排。 高头骏马被养得膘肥体壮,目光炯炯,而四肢有力。 下人连贯而出,将一箱箱的东西放上去。 总管在一旁冷眼相看,态度依旧是拘谨有礼,却不知道何处,就是看不惯这些人。 东园里,桌子上摆满了东西,女孩家家绣的荷包上头是并蒂莲,羞答答的莲花垂落了少女沉重心事,流淌的是如诗一样的情怀。连夜赶制的糕点被用心包裹起来,描金的纸显得庄重。一叠绣好的手帕叠在角落里,一种颜色,一个女子的心意。 金满堂要走,这里头的姑娘们都不舍,有人把望着攀龙附凤,但金老爷确实是个让人不厌恶的人,能欢喜能转运,有何不可。有人只是单纯没见过此类男子,诗中不正是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可否换成温润公子,淑女好逑? 姑娘羞答答的带着东西过来,看了金满堂那张益发憔悴的脸庞,怜悯之心顿生,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先流下了泪,或是亲手交上去的,也许只是转交给别人,一点点积累起来,就把桌子堆满了。 金福收了锦夫人的命令,跟在金满堂身边,下人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忙着搬运东西,而金满堂只是坐在桌前,两眼无神,看着桌上一干事物。 “老爷是惹了不少春心。”金福看金满堂无趣,打趣道。 平日里,金满堂也许会摇着一把压根是装饰用的白玉骨子金扇面的扇子,潇洒地说道:“多情的女子总是可爱的,有点良心的人断然不能辜负她们,奈何……” 配上惋惜的叹息,活脱脱一个佳公子。 而今却不见这些话,金满堂只是呆呆的望着,也就是望着。 “老爷,您是怎么了?”金福蹲下身,努力去对上他的眼,不那么做还好,一对上就吓了一跳。 那眼神跟魂魄出窍一样,浑然不知道在看什么,那脸颊白的过分,好似病了。 “老爷您不舒服我去跟他们说声,找个大夫来替你看看。”金福推了推金满堂的身体他才把恍惚的视线移到他身上。 “怎么了?”金满堂有气无力的问。 “我倒要问老爷,您是怎么了?”金福说。 金满堂摸摸自己的脸,平日里细心保养的脸都没涂上鹅蛋粉,这会儿粗糙了,也难怪,今天一天都跟做梦一样,分不清黑夜白日,他现在好似从梦里醒来,有些话有些事情还是记忆深刻,叫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我没事。”金满堂说,无力的表示他还健康的。 “老爷,您不跟夫人一起走么?”金福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 看这些下人搬运的行李,都是老爷一个人的,夫人那边压根没有动,想夫人回娘家那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照例说也该一道归去才是。 说道不离,金满堂才猛然惊醒。他急忙起身,金福拉住他:“老爷,你又要做什么?” “放开我,我要去找不离。”金满堂急于脱开金福的手,往外面走,奈何他体弱,而金福苦力活做惯了,抓小鸡一样抓着他,不动分毫。 金福为难的说:“可是锦夫人有命,要小的跟着老爷,怕老爷出去寻花问柳,耽误了行程。” “寻花问柳,我是这样的人么?”金满堂瞪他,说:“放开。” 金福面露难色,卑躬屈膝道:“老爷,别为难小的成么?” “金福,你是谁的奴才?”金满堂端起脸来训斥他,主子的架子分毫不缺,即使没用过,这东西是在命里生的,拔也拔不掉。 金福见金满堂是认真了,想他自小看着老爷长大,也没见过老爷板起脸来。他不过是金府的管事,最主要的还是听主子的,金府的主子是谁,不会是锦艳,是他。 金福放了手,弯腰道:“奴才是老爷的奴才。” 金满堂脚尖一转,要赶往西厢,等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他回头时候,金福还是弯着腰送他,他说:“如果娘亲问起来,你就照常说。” 金福露出微笑。 照常说,在老爷还是少爷的时候,一旦起了玩心要往外头跑,每次都会叫他撒谎,借口总是那些。 金满堂一出门就撒开了脚往西厢方向跑。 记得和府里的姑娘幽会的时候姑娘羞答答的拉着他的手走过一条狭窄无人的小道,说那平日基本没有人过来,安全的很。 那道路是安全的,金满堂对此比谁都明白,于是就顺着记忆走去。 小道接近围墙,弯弯曲曲,有时候要过花园。 前面的走廊尽是些下人,人多嘴杂,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其中谁又是娘亲的眼线。 他从花丛里爬出来。 早春开出来的花都是小小的,黄色一朵一朵,有些还是花骨朵,但是里头却已经有了勤劳的蜜蜂,他看花丛那边就是西厢的院子,一咬牙,从里头爬出来,一出来,就听见哐的一声,盘子砸成碎片,地上滚了不少颜色鲜艳的小馒头。 那人却没有尖叫。 小馒头做的好的就是个栩栩如生的花朵或是动物样子,做的不好的就是一团怎么都看不出来除了耳朵那里还有些象样的兔子。 一只圆滚滚的小馒头滚到了他的面前,金满堂的眼皮子被一只蜜蜂蛰的发肿,他用另外一只完好的眼看人。 人是一身红色,随着她的手摆动,铃铛清脆。 这个人就是那个记忆里非常会脸红的小哑巴。 哑巴红了大半脸,看着滚了一地的馒头,不知道怎么办。 金满堂低淬一声,爬起身,白衣胜雪,而今却是脏乱不堪,绿叶黄花沾满,还有不知道何处来的尘埃。 他顾不及注意他那完美无缺的形象,抓起小丫头的手,说:“不离在哪里?” 喜鹊的手被猛地抓住,小小的心脏跳得好似在草原上欢快奔跑的兔子,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金满堂,看他胭脂似的红唇翻动,吐出话来:“不离在哪?” 喜鹊不只是会脸红,至少还会思考,她在金满堂手心写上:“为什么找她?” 金满堂急到快要冒汗了,那人还是不欢不满,以白嫩如青葱的手指在他手中上挠痒痒,他大声吼道:“有人要杀不离,你快带我去找她。” 喜鹊被吓的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反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跑。 不是没有姑娘拉过他的手,只是没有一个姑娘给他这样的感觉,眼前的人好似一只鸟儿,说的话是他听不懂的,但是仔细去听,自铃铛声里能读懂。 “不离……我饿。”凤宝宝坐在不离的腿上,仰面向她撒娇,不离不是神,她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耐心安慰道:“等稍微片刻就好。” 此时两人衣裳上都沾了了面粉,不离脸上还有凤宝宝手指沾了面粉刻意画上去的点点痕迹,凤宝宝的脸上也有,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 傍晚时分无事可做,小姐突生想法,不如做些点心,就叫来喜鹊,叫她想,什么点心最合胃口。 喜鹊看主子兴趣盎然,不得不认真起来,她端来书房里厚厚的一叠食谱,上面还有画,凤宝宝叫不离一道道菜谱读出来,脸上开始还是喜悦的,等不离读到第三个,她就没了兴趣,麻烦,复杂,不好吃,她把食谱扔掉,要喜鹊讲一个最简单的。 最简单的怕是馒头了。喜鹊就知道这肯定是最后的下场。 那就馒头,小姐下令。 之前学过做面人,就知道怎么捏馒头,原先圆滚滚的馒头被捏成了各式形状,凤宝宝的永远是兔子,因为那最好做。 不离低头将一团面粉捏的像一朵花,脸上却被一只沾了不少颜料的手指抹了一把,伸手往脸上抹去,手指上有粉红的颜料,再看身边的人,笑嘻嘻的,做了坏事从中取乐。 “喜鹊,你看我要是以后去做馒头,有人要吃么?”凤宝宝去问喜鹊,喜鹊已经捏出了好多馒头,眼前一排都是,各式花样,如同百花盛开。 喜鹊听不见,所以没回应,不离嘴角含笑,没戳穿。 后来叫喜鹊拿去厨房蒸好等着进肚子里,谁知道喜鹊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凤宝宝等的不耐烦了,她坐立不安,自椅子上出来,做到不离腿上,当人坐上以后,不离才发觉凤宝宝是真的长大了,以前小小的个子能让她环住仿佛她是她身躯下守护着的花儿,而现在有了重量也变得丰润起来。 不离双手环住凤宝宝,凤宝宝看着她的脸径直笑,圆润的小脸红扑扑的。 “小姐笑什么?”不离疑惑。 凤宝宝扯开的嘴角合起,这次换成了偷笑,就是不愿告诉她,那脸上多余的颜料叫她的脸不知道有多奇怪。 “饿的要死了。”凤宝宝拖着长长的尾音,使劲在不离身上撒娇。 “别说死字,不吉利。”不离说。 凤宝宝闭上眼睛,把脑袋放在她的肩头,说:“你不走,我就不会死。” “小姐,别说那个字了,成么?” 不离生气了? “成。”就跟一定要逗她生气一样。 凤宝宝抬起脸,把嘴巴嘟起,往不离唇上靠。 不离看着门外,寻找着红色的身影,回头嘴唇碰上柔软的嘴唇,凤宝宝吃着她的嘴唇,暂时缓解饿。 四片唇贴近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睛,再无法去想别的事情。 不离的舌尖探进凤宝宝开启的唇中,在她的口腔里头四处闯荡,遇上凤宝宝的舌头,轻柔抚慰她。 凤宝宝的口腔里有药的味道,尝到了她渡过来的唾液中的苦涩与香甜,想她刚才一直含着麦芽糖,现在还没消失。 等到不离要撤出,探入过深的舌头被凤宝宝咬住,她闭着眼睛,轻咬住不离的舌尖,当成了柔软的蜜糖,吸吮舔舐,把每个角落都尝遍。 不离无法合拢嘴,口中的唾液与她混在一起,分不开是谁的,抑或是两人都在其中。 “……”金满堂瞪大了眼,看着光天化日下这一幕,不离扬起优美的脖子,高抬着头,仿佛池中的天鹅,引吭高歌,胸前的衣扣被解了大半,露出的兜儿也被人推到一边,雪白的肌肤如冬日下发射着阳光无人经过的雪地一样刺目耀眼,小人伏在她的胸前,脸埋在双乳间,贪婪的吸吮着她胸前的乳头。 这算是什么?金满堂浑然不知,他瞬间就没了主意,不知道躲避,傻傻的看着,身后的喜鹊也与他一样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集说道,不离是否以身体为代价换来了休书? 我知道大家很关心,事实上,欲说还休才是最主要的。 我其实想这样写,金满堂还没进去就不行了……但是……蒙脸,太伤人了。 第65章 痴傻的两人不知道以何方式去提醒她们让她们发现自己,怕到时候真要对上了面,情景就尴尬起来。 不离如此痴醉模样,是外人没有见过的,见她平日端庄冷清,应该是性格凉薄的人,如果那才是真正的不离,活色生香画面里的人又会是谁? 是小姐先发现她们的,她转过脸,对上站在门外的人惊讶的视线,反倒是为被打扰而恼怒,扭过头去。 不离安静的扣上扣子,把胸前的狼藉遮挡去,若不是散乱的发丝还留着刚才的暧昧余味,就好似一切都如常,只是眼前花了一下。 里头的人不在意,外面的看客却在意的很。 金满堂脸色忽而转白,继而转红,通红一片,视线不敢碰上不离的一角,径直往墙上的那些装饰去。 喜鹊低着头,手指捏着衣角,窥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她未解人事的少女内心是燥热和羞涩。 “有事么?”不离出声问,她看两人都不出声,只是矗立在门口当柱子,好事被人窥见被打断,小姐怕是在气头上,要没一个好的借口,她怕是又要闹起来了。不离问了一遍,两人还是没有说,她再度问道:“你们匆忙跑来有事情么?” 金满堂才想起要说的话,急忙道:“不离,那个……”视线移到她身上,又是一番燥热,想他也是花丛中走过,不是青涩少年,却总觉得那一幕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美艳,如刀锋割在雪肌上,伤口处涌出的鲜红的血。 金满堂有几分窘迫,克服了窘迫,正色道:“我怕我娘亲对你不利。” “锦夫人为何要对我不利?”不离不懂这猜测从何而来。 金满堂想把话说的有条理些,越是急切越是慌乱,他的话是支离破碎的,而不离努力在那些片段里找到有用的信息。 金满堂说:“娘亲说小姐是什么皇帝的转世,她们便是要推她登上皇位,好继续做女皇。” “她得知我休了你俩,当时就非常生气,说她要将凤家小姐送上皇位就是等着有一天我能做皇帝,小姐体弱多病,总是要死的……” 凤宝宝闻言,散漫的精神忙集中起来,心头的厌恶情绪顿生,对上金满堂那张被蜜蜂蛰的狼狈的脸,却想笑,听金满堂的话,就跟听天书一样,什么叫女皇转世,什么叫登上皇位,金满堂的娘是不是在讲笑话。 金满堂在那边说的着急,凤宝宝却笑个不停。 “我不是在开玩笑。”金满堂看见凤宝宝当成玩笑话,吼出声,他的脸涨红,拉紧不离的袖子,说:“你要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你的心,我还不明白么?”不离冷静的话语安抚了他,叫他平静下来,他抹了一把脸,缓和了急躁情绪,说:“今天本来是我们要回皇城的日子,娘亲却叫我先走,还派了人看着我,不让我离开,我就怕事情会不对,而且我听崔姐姐说这几日府里总有陌生的人进进出出,那些人只是从后门偷偷摸摸进来我就想,是不是真的要出事了。不离,娘亲是要杀你的……” 金满堂虽然是只是玩乐的花花大少,该有的心思却还是细腻的,他把一切事情都连起来想了一遍,得出结论,以后将发生的事情将简单的很,他娘亲会杀了不离,叫年少无知的小姐做了傀儡,登上了皇位做了女皇,小姐不长命,怕是谁都知道事实,过些日子她就死了,而做了皇夫的他,便能登上皇位。 想来,娘亲是为他好,要他出人头地,可是他不要,他怕责任怕苦怕累,也怕是对着那么多要害他的人心里不舒坦,他宁可放纵自己,无忧无虑,又有什么不好。 金满堂为难了,两边都是他在乎的人,他不愿不离受伤,即使她总是叫他失望,也不愿娘亲失望,这个世界上待他最好的人就是她了。他没有细想如何去处理好两边,只想着做急切要做的事情。 “你们俩快些逃,等下我怕娘亲过来带你们走。”金满堂提出他的看法。 凤宝宝说:“这里是凤天城,不是皇城,当家的人可是我爹爹。” 凤宝宝压根不信他的话,想他只是瞎掰一通,看不离的表情凝重起来,想她是当真了,心底气不离这时候怎么糊涂了,漏洞百出的故事,怎么就让聪明的不离信了。 “你信那人说的么?”凤宝宝问不离,不离当真是点头,并且认真的眼神与她相对,说:“我信。” “为什么?”凤宝宝气她,不为她的胡乱轻信,怕是怕,这种信赖只是因为他与她是夫妻。 她不懂不离是怎么了。 不离说:“以前也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情,我当初也是不信,只是日积月累,慢慢发现不只是凤家,金家,只要与这两家有干系的地方都透着古怪。” 那话,是桃红告诉她的,曾在鬓发厮磨时候说起,她能要凤之娶了她是掌握了他的秘密,她谁也不说,就告诉不离。 而她那时候只说是凤之要密谋造反,说他握有黄金宝库,一直在暗地里运转着。 金家从商,是皇朝最低贱的职业,却和朝廷中人有牵扯不断的干系,来往之人包括三教九流认识,也有一帮朝中重臣,锦艳掌控着金家见不得人的买卖,按理说赚来的钱也能积满了金库,事实上,每月都有一大笔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帐目上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原因,只记得那时候有几个过来管事的人不像是一般做事的,即使打扮习惯如常人,敏锐的不离还是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血腥味。 在金家那些年,虽然只是偶尔过去暂住,时间不久,也能察觉到一些。细节之处做的再完美都会有漏洞。 在凤家也是这样,凤府里的一切都不像平常人家。 在皇城时候,不离曾探访过前朝的宦官,问起一人,名为凤之,那人虽然已经年迈,记性还好,能明明白白说出宫里有是有这人,他在女皇身边贴身伺候着他,女皇生前谁都不信就信他。问那人相貌,老太监眯起眼,说:“洒家怎么会忘了长得那么漂亮的人,那时候见到的还是个小孩,就想他要是个女的,保不定就是皇妃,享荣华富贵去了,要是个男的,也好说说,做兔子业也不差,偏偏是太监。” 当初知道的都是片段,如散落的珠子,现在在金满堂的描述下,能把事情串在了一起。首尾相连,能成顺利的脉络。 不离不理解凤宝宝是女皇转世这件事情,她下定论是那只是一个幌子,就如同史书里写的那些反动总举着各类旗帜一样,凤宝宝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想到最疼凤宝宝的凤之也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不离顿时觉得心疼,凤之最疼的人除了小姐没有别人,一旦对他怀疑起来,以前见到的温馨画面就显得可笑荒诞。 既然疼她,为何要这样的利用她?或是说,一切都是虚情假意的做戏?不离愤怒了。 凤之坐镇凤天城,锦艳在皇城,两人将脉络一点点舒展开来,盘根错节,等着有朝一日收网。 此时,怕是最后的时刻。 而自己,又在这场戏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不离很想问问这场戏的操纵者。 凤宝宝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金满堂还拉着不离的手,而不离低头沉思,没有主动放开,她不喜欢眼前看到的画面,不离该拒绝他,对他冷漠,而不是感激。 这怕是眼中钉,肉中刺。 远处林子里歇息的鸟儿受惊,同时展翅飞翔,不离被它们的叫声惊起,看样子有不少人到西厢来,惊扰了在林中歇息的鸟。 “有人到西厢这边来,而且为数不少。”不离问金满堂,“是你叫来的人么?” 金满堂摇头,说:“不是,我离开他们是不知道的。”他相信金福是忠诚的,而自己一路过来没有被人看见,不是跟着他过来的。 不离皱眉,叫喜鹊把金满堂拉到内屋的小暗房里躲下,她与小姐在这里,看来人到底是何意思。 来的人不少,为首的是涟漪,她换上了更是华丽的衣裳,除却层层叠叠的裙摆,发间手上点缀了平日都懒的点缀的饰物,她的样子颇为庄重,好似要去参加盛典祭祀一般精心打扮,不敢怠慢。 她身后跟着几个男人,一身黑衣,目光内敛,是练武的人才有的气息。 不离看到跟在涟漪身后慈眉善目的锦艳,想事情也许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心中惊骇不已,但叫人看不出来,她看向小姐,小姐表现的更是自然,平常日子一样,坐在这里,为见到外人脏了她的地扰了她的安静午后而不悦。 “干娘,你来看我何必带着那么多人来,来了也不用进院子,叫他们在门口等着好了。”凤宝宝对涟漪说。 涟漪跨进门,外头的人还是垂手站着,等待命令,她走到凤宝宝身边,要像以往一样去抱她,却别她甩开,凤宝宝说:“干娘,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见到外人的。” 涟漪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指着锦艳说:“她可不是外人,锦姨在你小时候还照顾过你,也许你忘了,她可惦记着你这个小丫头,现在特地过来看你,你至少也该叫声锦姨,免得失礼。” 锦艳笑容和蔼,仿佛春风,不着痕迹,加上她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与她相对,感觉不到她会给人任何的压迫,只觉得她是温和的人。 只是凤宝宝却厌恶她的笑,谄媚过分,对谁都笑的人不会是好人,爹爹曾告诉过她,人有喜怒哀乐,常人对人,总有厌恶与欢喜的情绪来区分,如果对谁都是微笑,也说明这人克制着自己的厌恶。 凤宝宝不情愿的喊了一声:“锦姨。” 锦艳微笑以对,说:“喊错了。” “哪里错了?”凤宝宝问。 “该喊娘亲不是么?你嫁给了满堂,不该跟着我喊一声娘亲么?”锦艳刻意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相公,可惜早那人早写了休书。 “早不是了。他写了休书,把我与不离都休离。”凤宝宝转头对不离说:“不离,你说是不是?” “哦,是这样?”锦艳露出惊讶的表情。 凤宝宝的视线对上不离的视线,两人交换了心中的想法。 凤宝宝对不离说:这人真会做戏。 不离不无担忧的道:你要小心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天都在弄虚拟主机和chromeos结果把自己的本机给搞砸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都没了,再把文章弄回来,昨晚没更新的份,今天来更新。现在开始努力了。 第66章 66.逼 涟漪板起脸来,说:“这简直是小儿家的胡闹,这是多大的事情,怎么草率了事。” 没料到这话是从涟漪嘴里说出来,凤宝宝着实惊讶,她斜着头看她,发觉盛装的涟漪变得陌生,记忆里的温暖变得模糊,她撒娇道:“干娘,你以前可是说什么都听我的,现在怎么反倒是责备起我来了。” 涟漪蹲下身,与她平视,手抚上她的发,说:“干娘自然是疼你的,只是不希望看见你这样任性把自己的未来给耽误了,金家是你爹爹为你选的,你总不能不听你爹爹的。” 她的手心温暖,却达不到自己的心,凤宝宝任性的说:“我不信爹爹会不听我的。” “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休书作废别再提起。”涟漪硬声说。 凤宝宝却说:“可我不愿嫁。” “他有什么不好?”涟漪问。 凤宝宝反问:“他有什么好?” 涟漪语塞。 锦艳曾经见过凤宝宝,那时候她刚出世,尚在襁褓中,天生命薄,在娘胎里带了寒气,一出娘胎几乎要被认为是死婴儿,是凤之不信,以气渡她,才让她活下来,那时候不足月的小婴儿一下子长大了,长大以后第一次见面,在她身上想要寻找到女皇的模样,毕竟当时国师断言此婴将是转世,看这模样,却是不信。 任性妄为自私自利,是凤之把她宠成了这样。 锦艳打心底冷笑,在凤宝宝身上找不到一点女皇的痕迹,她对她也无法生出敬意。 也许国师是错了,这时候她生出如此猜测。 锦艳知道,要说服凤家任性的小姐,先要说服不离,她对不离说:“你私下与满堂说休离一事,我现在才知道,金家有自己的尊严在,不是说离就离,成了人家的口舌,何况,满堂心软,我也是知道的,你说了什么他就听你,不过,此时非同小可,不离你还是好好想想。” 不离道:“谢谢锦夫人的劝告,但是不离一心求去,也是为了保全金家的名声,自从嫁入金家那么多年,未曾为金家添上后嗣,不如请老爷放了我,他也好去寻一贤妻良母。” 锦艳义正言辞,不离也不差,说得严重了,是对不起祖宗的事情,理由顺理成章。 “那也不该私自替小姐做主,何况我与小姐一见就觉得有缘,你这个奴婢做了主子的主,我先不怪你胆大妄为,倒要怪你让我失了一个好媳妇。”锦艳看凤宝宝的眼神热烈,是否是真心,只有她知道,看她在那里口舌生花,这边凤宝宝却只想翻白眼。 人入了戏了,连说话肉麻过分了也不自知。 凤宝宝鲜少与人相交,所以不善忍耐和掩饰自己内心的好恶,不离自小就练着跟人打交道,习惯了冠冕堂皇的矫情言语,镇定自如。 对此人要多加小心点。不离再度提醒凤宝宝,她没跟她说,锦艳是什么样的人,怕是说了,凤宝宝也不会相信世间有如此深沉的人。 “是我叫不离去办的。早些时候就跟爹爹说过,我不愿嫁人,爹爹也许诺了要一辈子养我,嫁不嫁人都没关系。”凤宝宝替不离出头说话,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她的话叫锦艳和涟漪的目光都放到她身上,凤宝宝微皱眉头,不离会意将薄薄的披风取来,盖在她的肩膀上,她低头轻咳两声,不离对她们两人说:“小姐久病缠身,不能过度劳累,不方便见客……” 话没说完,涟漪才想起凤宝宝的身体不佳,旧情还是在的,这时候朝她涌来,她的关切之意表现在脸上,眼中,蹲下身,为她把散落的发丝拂去,说:“我的小祖宗,总叫人操心。” 这熟悉的语气叫凤宝宝差点暖了眼眶,熟悉的干娘又回来了,而她似乎是从冰天雪地一下子回到了点着火炉的温暖的屋子里。 病惯了就熟悉生病是什么样子,凤宝宝咳嗽着,手指握拳,掩在嘴边,说:“只是老毛病,过会儿就好了。”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脸上涨红。 不离替她抚背。 见她这个样子,涟漪有些话说不出来了,锦艳关切的说:“小姐的病一直是这样么?” 不离道:“小姐多病,不时会发作,平日里都是汤药不断。” “这样可难为了/。”锦艳低头沉吟,抬头时候说:“你爹爹还叫我把你带去皇城叫你到金家住几天。” 凤宝宝心中一惊,听见不离疑惑的问:“老爷何时说的?” 不可能,凤宝宝捏紧了不离的手心,爹爹知道她的身体不宜远行,怎会叫她去遥远的皇城。 不离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心的暖意叫她安心,不离似乎在说:“别怕,这里有我。” “前几日的时候拜托我的,说小姐已经是我家的人了,却一次都没进过家门,有些不合礼数,我想也是,就应了他的话,此时过来,就是带小姐一道去皇城。” 锦艳话是这样说,只是来先不管前头凤之到底许诺了什么,只是身后这些大汉又是做什么? 威胁的意味甚重。 偏偏她说的冠冕堂皇,叫人心底不舒服,又碍着她身后的这些人的脸。 她带来的男人排成一排垂手而立,虽然不言,却散发着危险气息,仿佛一只只猛兽虎视眈眈的看着这里。 凤宝宝说:“我不想去。” 去了那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凤宝宝不是傻子,她回头细想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当时还真当是笑话了,现在看来,假不了。 锦艳脸上的肌肉都没抖一下,笑容还是笑容,跟套了一个面具在脸上一样,叫人反倒不舒服起来,她转向涟漪,说:“她不肯,你说怎么办?” 涟漪低头,她的发丝遮挡着的半边脸透着冷意,嘴角抿起,她对凤宝宝说:“你不听干娘的话了么?” 凤宝宝不去看她,说:“干娘,我就是不要去,凤家好好的,我不想离开。” “不离也跟着你一道去,干娘也是,那边特地为了迎接你过去,照着凤府的模样造了新的院落。你若怕生,我把凤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带去。”涟漪本来是不想带不离过去的,锦艳说过不离这个丫头不能留,她视她为眼中钉,这时候涟漪擅自许诺了让她活下去,锦艳不满。 不离在一边,把门口一排大汉不着痕迹打量了一遍,她在想有几分胜算。她为保护小姐练过拳脚功夫,学的功夫是以柔克刚,适合女子练习,对上一两人还有胜算,对上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怕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她绝不能硬碰硬。 凤宝宝对涟漪的话表现了明显的排斥,她当然的拒绝叫涟漪的心硬了起来,再多温情也抵不过多年心血。 她急,前面一切都已经布置完好了,如大江入海,棋局之上兵将列位,在最后一刻就缺了一个王,她想好好的与凤宝宝说,可是最后却选择了命令。 她对凤宝宝说:“今日就随金家的人一道去皇城。” “干娘,这是你的意思?” “也是你爹爹希望的。”涟漪说。 凤宝宝彻底的心寒,她垂下眼睑,盖住她的视线。 僵局自此打破,也无需在说什么了,涟漪就等着凤宝宝点头。 不离挡在自家小姐面前,说:“此去路途遥远,小姐的身体吃不住,你是想害小姐犯病么?” 与她毫无畏惧的脸相对,涟漪露出一抹讥笑,她说:“凤家何时由你这个奴婢来做主了?” 不离没有回她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眼睛如刀,毫不退缩。 “咳咳……”凤宝宝又咳起来,这次比之前那次装的来得真,真到每咳一声,心就揪起来。 她全身都在颤抖,除了咳嗽还在冷颤,不离见情况不对,转身看她情况,凤宝宝伸手,抓紧她的手,在疼痛袭来时候,不自觉的将手指掐进她手腕上的肉。 不离翻开锦囊,喂她服下药,药刚入喉就吐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口污血,吐在地上。 看这场面,在场的人变了脸色。 锦艳看向涟漪:“你不是说她好了么?” 涟漪担忧着急,要上去看她情况,却被凤宝宝推开。 凤宝宝靠在不离身上,虚弱不堪,她对涟漪等人说:“你们下去,我累了。”说完喘了一口气,任由不离将她抱紧。 在不离的怀里,她才觉得安全,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好似以前认为坚不可摧的墙在她眼前被打破,她看见了墙后冰冷的视线和人心。 叫她觉得害怕,更是难受。 小小的西厢隔绝外人,她厌恶着这个囚禁她脚步的病弱身体和凤府高高的围墙,却不得不借着他们藏身。 “你好生休息,干娘为你做些药膳来。”涟漪赶忙出去,锦艳也说了些客套的话,跟在涟漪背后走了,走前目光意味深长的放在缩成一团的凤宝宝身上,末了扫过不离的脸,好似在打算什么。 她们是走了,只是那些下人没有走,站在门口巍然不动。 不离冷声道:“你们的主子走了,你们还留着做什么?” 其中为首的一人躬身说:“启禀夫人,小的受命保护夫人的安全。” “凤府固若金汤,谁人敢来此作乱,何必多此一举?”不离冷眼相看,说:“都下去,小姐不喜欢看见外人,尤其是男人,别站在这里污了小姐的视线。” 他们几个沉默不答,为首的那人继续道:“恕难从命。” 不离早料到这些人肯定是不会退开的,他们留下收到的命令不是保护,而是监视,那两人是以为她们俩个弱女子肯定会屈服还是说不愿意再等待直接撕破脸来。这不像是锦艳的作风。 锦艳此人作风诡异,常常把计谋耍的就像是戏中的计中计一样,剧本写周到了再去演。 她说:“离这里远些,这样总成么?” 这个要求不过分,他们几个领了命令下去了。 等人退下,不离关上门,之前因为难受而蜷缩成一团的凤宝宝抬起脸,不安的眼神对上不离。 她们知道外面有人监视着,没有说话,不离将凤宝宝揽进怀中,嘴唇掀动,说:“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等下时间更新青楼,青楼今晚剩余时间只能写半章,明天早上更半章。明天更新这篇三章。 对不起,这几天忽略大家了。 第67章 金满堂被喜鹊拉到床后,床后面有一屏风,喜鹊掩住金满堂的口鼻,这本是情急之下的作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金满堂的呼吸自她指缝出来,灼热的好像是火焰一样,她小时候被当成男孩养大,长大以后却是第一次与男人靠那么近,何况那男人还是她心里喜欢的。 等人走了,喜鹊放下手,不敢去看金满堂的脸,金满堂刚才憋着呼吸,脸色涨红,等人走了,大口的喘气。 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闯入了陌生的世界。 他在浑浑噩噩中,由着喜鹊将他拉出被床挡住的空间。 看见凤宝宝和不离两人,他低下头去,两人身影依靠在一起,暧昧意味叫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不离以唇语跟喜鹊说:“外头有人监视着,我们现在出不去。” 喜鹊紧张的往外面看,不离的手按住她的手臂,说:你先别怕,我们再商量下。 此时门外传来为首的男人的声音,他说:“二位夫人,锦夫人传下话来,叫二位夫人在傍晚时分启程,不得耽误了行程。” 不离冷声说:“小姐还在病中,谁说要走?” “请夫人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也只是负责传话。” “那你就去告诉你的主子,这儿还是凤府,还是凤家人的地,没轮到她作主的份。”不离感觉到凤宝宝揪紧了她的袖子,她将凤宝宝的头揽进自己怀中,让她的脸贴着小腹,给她安慰。 门口的人沉默了些时间,最后说:“请二位夫人尽早做好准备,时辰一到,我们便送夫人启程。” “这里由得了你们放肆。” 那人早不把凤府的人当回事情,他虽说的谦和态度却不低,说:“这也是凤老爷的意思。” 凤宝宝抬起头,脸上露出担忧神色,不离,你说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细想也是,有人占据了凤府,凤之不可能不知道,何况那些下人敢在这里胡作非为,怕是知道凤之已经无能为力。 此时不离也担忧不已,但她无奈,胡乱猜测也是白费力气。 她对凤宝宝道:老爷会没事的,相信她。 不离表现出来的冷静使得局面变得不至于慌乱,如果没有她,大家都不知道何去何从,更是只顾着担忧和到处打转,没了心思思考办法。 凤宝宝的视线落在床侧的沉香木柜子上,那柜子摆在那里就是一个摆设,柜子上的抽屉都无法开启,没有人去怀疑它为何会在那里,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都认为它该在那里。 西厢也没有丫头来收拾,所以那柜子一摆下就没有动过。 凤宝宝的眼神落在柜子上,不离也跟着看过去。 柜子在屋子的角落毫不起眼,怕是不会去注意。 凤宝宝带不离过去,叫金满堂推开柜子,露出后面的墙。 沉香木的柜子质地沉重,挪开的时候费了许多力气,何况要防着外面的人听见,凤宝宝故意放大了声音咳嗽,不离焦急的声音问着:小姐,小姐,你别吓我…… 回她的又是声嘶力竭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外面的人专注精神听着里头的声音,门扉紧闭,听见里头隐约的病弱小姐的咳嗽声和丫头焦急的声音,除此之外,别的都没了。 其中一个男人低声说:“看这个小姐病泱泱的样子,到了皇城不是连命都没有了。”他的话刚落,为首的男人如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逼来,叫他闭上了嘴巴,那人说:“闭嘴,要想活命就别想那么多。” “是。”被训斥的那人垂首说道。 柜子移开是墙,没有异样的地方。 凤宝宝摸着墙,突然用力刺入,墙体竟然如纸一样脆薄,一下子就戳出了一个洞。 里头是暗不见天日的洞,幽幽的冷风自里头进来,仔细一看,不远处是若有若无的光明。 这里藏着一处秘道,可是不离却从来都不知道,凤宝宝在凤之身边,听他讲凤府的秘密,凤府底下秘道纵横,贯通了整个凤府,出口在后山某处,当初设定时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逃命用的。 凤之抱着凤宝宝在黑暗的洞穴中走动,每隔几十步路的距离墙上就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照亮的地方是有限的,在光明与黑暗交替中,凤之一身白衣行走如风,鞋底摩擦着地面,竟然只是细微的声音,唯有衣摆的摩擦沙沙的响着。 凤宝宝将一切都记得,她对不离说:我们走这条路出去。 不离点头,她要叫喜鹊也走,往后看时,却看见喜鹊抱来凤宝宝的华丽衣裳,解开自己身上的那身红衣,要把她的衣服穿上。 不离问她这是做什么? 喜鹊以手比划着:这里应该有人留下来,不然等他们发现不对劲,谁都走不了。 外头的人一直看着屋子里的风吹草动,没有人声出现,他们会立刻冲进来,到时候想逃的人也逃不开。 喜鹊一个涉世未深的人也知道这个道理,何况是不离。 凤宝宝看着喜鹊,看她毫不避讳外人的潇洒,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小丫头的另外一面。 她看向不离,不离也有不忍,但是她收起不忍,拉起她的手,弯下腰,先进了秘道中。她进去以后再把小姐拉进去,起初秘道狭小,要两人趴着过去再过去些是阶梯,往下就是秘道的中心。 等两人都进了秘道,最后的画面是金满堂挥手与她们道别,他白皙如女子的脸上带着笑容,把依依不舍和优柔寡断收起,和男人一样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光明被黑暗吞噬,柜子靠上墙的时候,黑暗包围了两人。 黑暗中,凤宝宝更加用力依靠着不离,她此时唯一能信的就是她,她的温暖和呼吸叫她觉得即使身处黑暗也没关系。 别怕,别怕。不离在她耳边无声的说着。 而她听见了。 金满堂关上了门,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个爷们,终于凭着一腔热血做了件顶天立地的事情,一方面却在后悔,尤其是想到后果,笑容扭曲,跟着后悔起来。 回头看见坐在镜子前打扮自己的喜鹊,穿上锦衣,把自己丫鬟发髻散开,盘成小姐的发鬓,再往上面插上珠光点翠,她时常帮小姐梳头,自然熟悉。 只是这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铜镜里的人像画着被润色的画面,自白与墨黑的颜色中绽开了精彩纷呈的色彩。 她的脸小巧,巴掌一样大,而且人也是纤细的,比不上小姐的圆润,即使穿上了她的衣裳也不像她。 对上镜子里金满堂惊讶的眼神,脸上泛起火辣,她又是习惯性的低头,发间的珠翠摇曳。 金满堂明白了她要做的事情,对她有了几分佩服。女子有如此胆色,的确不多见。 床上还有一身衣服是不离的,淡青色的布料朴素无华,似后院里暗自生长无悲喜的轻竹,在晨曦雾气中淡了颜色,存着傲骨。 金满堂的身高和不离没有多大差别,瘦瘦弱弱,平日里喜欢在窑子与梨园里逛,平时喜欢穿着姐姐们的衣裳,与她们一道比划着,叫她们笑得花枝乱颤,他一咬牙,解下自己的外衣,穿起了不离的裙摆。 喜鹊想起小姐装病咳嗽,试着咳嗽起来,她是个哑女,即使是咳嗽也如喘气一般,发不出声来。 她急了,看向金满堂,眼神楚楚可怜。 金满堂两手忙着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嘴巴里发出咳嗽声,和小姐的没有区别,再一低声,是不离的声音:小姐,你好些了吗? 这便是他的一项本事,平日里拿来哗众取宠,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却没有人夸奖他,别人知道了也只是说这是不入流见不得人,算什么能耐。金满堂自嘲的想。 外面的声音被柜子格挡住,秘道里头悄然无声爬行一些时间就到了往下的阶梯,不离抽出火折子,火光出现以后,眼前的光明驱散了两人心中的寒冷。 凤宝宝搂着不离的腰,即使这样会拖延两人的脚步,但是她无法放开。 小心翼翼踩下每一个阶梯,到低了以后就看见了前方微弱的光。 那是主道,宽敞,通往凤府的每一个地方。 走到主道上,不离打量四周,秘道是人工挖出来的,四周贴着砖瓦,上面是整块的青石板,有夜明珠点缀,脚尖前方是夜明珠自上而下投下的微弱的光。 地上铺的地砖隔几块就会出现凤的图案,这里不知道耗了多少时间和人力物力。 即使在封闭空间中,这里的空气不会浑浊,隐约有风自远处吹来,带来清新空气。 凤宝宝来过这里几次,都是凤之带着她过来,凤之带她走遍每一条路,叫她用心记得,这里通往的地方是何处,这里是往出口的…… 小时候的记忆重新活跃起来,并未忘却,她来去凤宝宝的手,带着她走。 秘道寂静无声唯有两人的脚步声响彻,凤宝宝的呼吸短促,脚步更是仓促。 不离跟着她的身后,信她,这是她的内心发出的声音。 凤宝宝带着她拐过不少拐弯,这里路每一条都一样,每一个拐弯都没有区别,仿佛是一个大迷宫,走入了就出不去了。 凤宝宝带着她左拐右拐,看似没有目的,却是在寻找一个目的。 她突然停下脚步,不离也跟着停下来,左手边是一扇门,这扇门和凤家所有的门都没有区别,一样的大小与颜色,因为没有风吹日晒侵蚀,所以红漆还是崭新的,却也是陈旧的。 这种异样让这扇门看起来诡异。 凤宝宝往前走去,不离心中一惊,猛地拉住她的手。68.死 “别去。”不离看着那扇门心有不安。 凤宝宝却说:“不会有事的。” “里面是什么?” 凤宝宝说:“我也不记得了,以前推开过这扇门,还没看仔细就被爹爹抱走,爹爹不喜欢我看见屋子里的东西。” 记忆也不是太清晰,记得紧紧关闭的门挡住了她的视线叫她更是好奇,她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门,屋子昏暗,她还没看清楚,凤之就将她抱起,告诉她再也别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会让爹爹不高兴。 不离对凤宝宝说:“还是别去了。” 凤宝宝摇头,固执说:“我想去。” 不离不再阻挠,而是先她一步推开门,凤宝宝在她身后感觉到她的保护,心里是暖暖的。 里面不是不离想的多少危险的禁地,反倒是一处干净简单的地方。 屋子里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供奉着牌位,桌前放着蒲团,因为有人长期跪在这里,以至于蒲团被磨破了洞。 不算宽敞的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东西,显得冷清,弥漫的端庄肃穆气息笼罩着这间屋子。 凤宝宝看了眼牌位上面的字,就拉着不离出去了。 这就是当年爹爹不喜欢她看到的东西。 第68章 把门重新掩上,门把上的铜环被人的手摸得光亮。 有人时常来这里,毕恭毕敬的跪拜,一日两日不是问题,十年二十年,这是鉴定到叫人惊讶的信念。 掩上的门遮挡了屋内的肃穆,她们两人又往前走。这间密室的上面就是凤之的房间,沿着阶梯一路而上,不离突然扯住凤宝宝叫她停下来。 凤宝宝疑惑的问:“怎么了?” 不离摇头,叫她仔细去听。 有声音穿透薄薄的墙传来,声音太轻,这边听到时候都已经模糊不清。听见是女人的声音,仔细辨认,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分明是涟漪的。 涟漪与锦艳一直在说,凤之没有回话,她们不再忍耐,拔高了声音,斥责凤之,她们叫着凤之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听见凤之的声音。 凤宝宝怕爹爹是出了意外,心里害怕,不离叫她先别想太多,看看情况。 终于听见凤之的声音,虚弱到几乎是含着一口气保命,剩下的才用来说话,气若游丝,还伴着喘气,叫人听了心生害怕。 他说都等了那么多年,何必在乎这些时间。 我不想再等下去。涟漪说,我受够了。 带着恨意的话语直指凤之。 而后,再无争吵声,人走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这份寂静更叫人害怕,不知道生死,唯有焦急的等待。 此时听见凤之清冷的声音传来:“现在安全了,你们出来吧。” 凤宝宝挣脱开不离的手,往阶梯上走去。不离随后跟上。 出口是凤之身后的架子,按着某处推动,书架轻易就被推开,空出一个能让人进出的空隙。 凤之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这里,他对凤宝宝说:“幸好爹爹教你的话你都记得。” 凤宝宝要走上去靠近凤之,凤之摆手,示意她别过来,他声音已经虚弱下去,身体依旧端正的坐着。 “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比我想的要快,宝宝,你吓到了么?”凤之的话里满是关切。 凤宝宝摇头,她说:“不会,我相信爹爹的本事。” “她们有发现你们离开么?”凤之问。 凤宝宝摇头,说:“还没。” “那就好。”凤之对不离说:“不离,以后就由你来保护小姐了。” “是。”不离许下了她的诺言。 “出口处有衣服,你们换上,把身上的东西都丢掉,龙九能闻到你们身上的气息,走的快些,尽快离开凤天成。”凤之的声音越来越低。 龙九只是一样工具,不能指责他背叛了他们,当初相信只有忠心不二的药人才是最可信的,最后发现只是自以为是的相信。 凤宝宝问凤之:“那爹爹你呢?” 凤之笑了一声,化做了喘息,他说道:“我要留着。” “可是……”凤宝宝还想说什么,凤之大声训斥道:“现在就走。” 凤宝宝不肯,凤之对不离说:“带她走,好生照顾她。” 这句话,是生离死别的开始,是结局落下的棋子。 不离知道当凤之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她们将要离开,是义无反顾的。 凤宝宝伸手要去抓凤之的手,竭尽全力只是拉到了他的衣裳一角,她紧紧抓住那衣裳,喊着:“爹爹,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说要一辈子照顾宝宝的么?爹爹,爹爹……” 剩下的话被不离遮挡住,不离的手掩住她的嘴巴,叫她只能发出呜咽声,凤宝宝的脸上满是泪水,溢满了她的脸,不离的手心都是她的泪水。 “宝宝,爹爹问你,你喜欢做皇帝么?”凤之低声问道。 凤宝宝摇头,说:“我不要做皇帝,我要做凤家的大小姐,我不要改变,为什么她们偏偏要为难我们。” “那就听你的。”凤之的回答一如往常,每次凤宝宝要什么,他都这样说,听你的,爹爹何时不从你了。 凤宝宝的视线被泪水遮挡住,不离往前走了一步,看见一把细巧的金簪插进凤之的心脏位置,金簪以让人难以相信的力道刺进,除却顶端,完全没入他的胸膛,金簪的前端,是一朵六瓣花朵,仿佛,凤之端坐着,此时没有了气息,如同冰雪雕成的人像,肌肤白皙胜雪,不带血色,连修长的手指指端都是冷白,嘴唇扬起,面带微笑。白衣染了血,脏了一大片,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连一点尘埃都不能忍受,更何况是这样大片的污秽。 凤宝宝看见不离望着爹爹露出凝重的神色,看爹爹一动不动坐着,自窗户缝隙投进,光如细碎的金沙,在凤之身上覆盖着。 凤宝宝生出绝望来,眼泪更是肆意流淌。 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从未放肆哭泣过,这些年都是被人捧着护着要她笑,小心翼翼保护着她的感情,何时有悲伤的事情出现在她生命中过。 她的悲伤来得让她自己都难以接受,手一抹自己的眼睛,手背上都是温热的液体。 不离转身,拉起她的手,就把她往来处的密洞里拉。 不管是不是拉疼了她的手腕,就是要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把她拉离这个伤心地。 书柜关上,回到秘道中,凤宝宝忘记了哭泣,被不离急忙拉了好长一条路。 等停下脚步,不离才知道不对劲,凤宝宝没有发出哭声,再回头看,她的牙齿咬进下唇中把嘴唇咬出了血,平日里玫瑰色鲜嫩的嘴唇成了紫色,不停的抖着,她的眼睛里泛出血丝,身体剧烈的颤抖,无法平稳站立一停下来就软绵绵的倒地。 不离伸手拦住她,以自己的身体护她。 将她放下躺平,揉着她的胸口,俯身贴上她的唇,为她渡去一口口气。 心里念着千万别出事,现在谁都不能信了,能抛弃的已经都抛弃掉,唯一留下的就是彼此。凤府是想留留不得,爹爹是想带带不走,凤宝宝想到背对着她的洁白背影,心里已经明了,爹爹再是不能跟她走了。 她的心被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只手的五指张开又用力合拢,把她的心捏在手中成了烂泥,她被不离拉着走,一停下来整个人就瘫软了,身体自动封闭了感觉,这是受惊时候的人会有的惊悸反应,只是她来的更强烈,差点让她窒息。 仿佛深入泥潭之中,被吞噬,泥潭之下有无数双手拉扯着她往下沉,她无法动弹,向外求助张开口却发现自己成了哑巴。 在绝望时候渡来清新空气,是这口气把她拉了出来,她的身体的惊悸在一手温柔的抚摸下慢慢缓和。 不离焦急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她盖住了上头的顶,阴影落在凤宝宝的脸上,凤宝宝的视线里都是她的眉眼,仿佛世界也只剩下她了。 她就剩下她了。凤宝宝伸手,像第一次见面时候要不离去抱她的小孩子。 不离心疼她,疼到也想跟着哭,但是她不能,眼泪只能一个人流,她也流泪的话,谁来看清前方的路。 她抱住凤宝宝,一如既往的哄她。 “小姐还有我,所以不是一个人,我会照顾着你。”不离说给她听。 她的话入了耳朵,把揪着她心脏的手打散,凤宝宝抽泣着,却不再哭泣。 “好些了么?”过了许久,不离问她。 凤宝宝点头,说:“好了。” “记得出口在哪里?”不离问她,凤宝宝越过不离的肩膀,看向前方的路,说:“我记得,爹爹说的话我都记得。” “那现在就走。”不离拉起她,带她离开凤府,自此以后两人相依为命。 外面的世界对凤宝宝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她即使想过要越过高墙去看看外面的世俗世界,但是她不敢,身体是阻碍,身份是阻碍,凤府空白而漫长的岁月将一去不复还。她如新生的婴儿,将来到真正污浊而混乱的人世。而她庆幸的是,身边有不离在。 她信不离,信她会护她爱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路漫长。通道修好已经有多年,当年修这条道路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此巨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空气干燥,隐约有新鲜空气自前方吹来,耳边是轻微的风声,风只够撩起些许发丝,说明出口处在前方,但是还没有到。 不离的手指被凤宝宝捏出了淤血,而凤宝宝却没有注意到。她忍着回头的冲动,一步步往前走。 总会有出路的。 走了不知道多少距离的路,前方是石墙,到了尽头,再也不能往前。 不离往前,沿着石墙,附耳倾听,听到墙外的风声自缝隙间传进,呜呜低鸣,外面好像是一处洞穴,风在打转。 “外面是什么?”凤宝宝也学着不离的样子去听,但是她始终是听不出来什么。 不离小声的说:“外面就是出口。” “可是……这怎么出去?”凤宝宝看着石墙,她在记忆里找寻熟悉的画面,却发现是一片空白,爹爹当年没有带她走到这里。 这石墙与旁边石墙的颜色不同,颜色稍微新了一点,石头的质地也不一样,抚摸上去,还能感觉到粗糙的质感。 凤宝宝坐在旁边的地上,她抱着膝盖,觉得又冷又饿,她本该是坐在西厢的屋子里等着喜鹊把点心端上来,好似她眨眼前还在那里的,眼前是被她糟蹋了的东西,不离在她身边,低头不说话,却是认真听她抱怨的,喜鹊手脚上的铃铛声清脆的回响着,屋子里都是她喜欢的沉香的味道。 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抵着膝盖,慢慢想,好好想,到底是哪一步开始走错了。 “不离,我饿了。”当不离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凤宝宝扬起脸,说。 心头有一股酸,往上涌来,自眼睛冒出,不离知道这种感觉,还是年幼的她也走过,她懂所以她心疼,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人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不离露出一抹笑,将她紧紧的搂住,不漏一处地方在外头,她说:“不去想就不会饿的。” “可是还是饿。”凤宝宝有了她的温暖才缓和心中的悲伤。 她抬起双手,把不离的身子紧紧圈住,两手环过来自她背后交握成拳头,把不离锁在自己怀抱中间。 “小姐,你还记得你刚买了我时候我的样子么?”不离说。 她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暖暖的气息吹在耳边,凤宝宝努力去想,说:“记得。” 那年冬天,爹爹第一次出远门,她吵闹着不要爹爹走,爹爹走了就没有人陪她了。那时候她任性到无法无天,爹爹也宠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爹爹带她去买东西,说那是能陪她玩的东西。 她买到了不离。 关在小黑屋子里已经奄奄一息的不离,她只是好奇,撩开她的头发,看见不离的眼,就决定买下了她。 “我差点死在战争中,爹爹死了,全城的人被杀的一干二净,活下来的人又被人贩子抓到各处去卖,我几乎要死在马车上,幸好那时候天可怜我,没死成,到了凤天城,还被小姐买到了。”说起过去,语气是连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风轻云淡。好似这是发生别人生命中的事情,她只是过客看客,述说的人而已。 记忆不若她所想的那么伟大,把悲痛毫无保留的记下人,慢慢遗忘在岁月中的悲伤往事成了现在口中的过去。 这样也好。当她谈起不再流泪时候,她便解脱了。 静静的,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呼吸交织,两人不愿打破这时候的宁静。 仿佛两只互相舔舐伤口慰藉痛苦的野兽,在触摸到彼此最深的伤口的时候,一边难过一边救赎。 倒是明天如何,凤宝宝第一次想明天,不是为了去看那雪,或是放风筝。 “不离,明天我们会在哪里?”她小心翼翼的问。 不离老老实实的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发誓,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咳咳……”凤宝宝咳了几声,她觉得无比的冷,不离收紧了手臂。 这时候应该已经是黄昏时候,夜晚的寒气对体弱的人不利,在前几日,她绝不担心小姐不够暖和,凤家什么都有,取之不尽,能供着小姐,而今一无所有时候,才会着急起来。 “到了夜里会更凉。”不离担忧着。 凤宝宝却笑起来,她说:“那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离忙说:“说什么瞎话呢,小姐是糊涂了是不是?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字,别再说下去了。” 她翻找小姐身上的锦囊,还剩几颗丹药,原本病情稳定了下来,也就没有再找大夫去配药,不离为此事懊悔不已,将一枚丹药塞进小姐口中,凤宝宝嫌苦不肯吞下去,抿着嘴唇死活都不肯让药进入嘴巴,不离塞进自己口中,嚼碎以后凑上她的嘴边,用舌头抵开凤宝宝的双唇,合着津液,将药渡过去。 “现在不是任性时候。”不离的嘴唇没有离开,防着她把药吐出来,她的眼神认真不容忍反驳,她说道:“你不是曾说过,有一天我带你离开凤天城,到外头走走,你看厌了那些唯唯诺诺的下人想去看看人家家里是怎么娶新娘过日子的么?就当是我带你出去玩,回来凤府还是你的凤府,你说这样好么?” “可是,你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苦味翻开,不只是嘴巴里的药,还有心头,凤宝宝又想哭了,不离啄着她的嘴唇,一遍遍说:“这是真的,真的,不离这就带小姐出去玩,外面的世界很大,小姐要好好保重身体,因为我们要走很多很多地方……” “不离,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 凤宝宝昏昏沉沉睡去,她在地砖上缩成一团睡了,不离解下外衣将她裹住,仅穿着单薄的衣服,不离也顾不上身体的寒冷,她摸索着旁边的墙体,一点点一寸寸的寻找机关。 应该在此处的。她按她对凤之的了解来推测此处地方,她想如果这个地方是为凤宝宝逃生做的机关,那应该是…… 她凭着记忆寻找当年凤宝宝的身高,约在自己腰上,她蹲下身,在那个高度的墙体上寻找着。 有一块石砖不像别的石砖一样结实,不离以手指去抠,砖头纹丝不动,指甲破裂磨出了血,她看着石砖上面的血迹,陷入沉思。 如果她想错了,如果她是小姐,当年小姐年幼,体弱多病,以她的力气不能将这石砖弄出。 她以手掌碰石砖,以极其轻微的力道推,石砖反而弹了出来,才看到墙体里头放置着一个黑色木盒。 这个墙就像是积木搭上去的一块石头松开以后,其余的都能轻而易举打开。 当石头全部打开,取出里面的木盒子,盒子上面的锁已经锈掉,轻松就能掰开。这时候凤宝宝听到声响醒来。 自梦中醒来,她还不能回到清醒中,她梦见温暖的被子与耳边的喧哗,混混沌沌中,她如以往一样叫着不离的名字:“不离……” “小姐。”不离过来了,抱住她的却是冰冷的怀抱,肌肤相贴时候感觉到的她的冷。 凤宝宝才完全苏醒过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失落不已,不敢去看不离。 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裳,正是不离的。而她却穿着单薄的里衣。 不离对凤宝宝说:“我想我们找到老爷交代的东西了。” “什么?”凤宝宝疑惑的看向木盒子。 木盒子里头是两套衣服,一套是凤宝宝的,而一套白色锦衣应该是凤之的。 当年的他以为肯定是他或是他带着她逃离危险没料到最后却是不离。计划之外的变化是他所始料未及的,如果那年布置了眼前机关的凤之知道自己将死而是他人带着凤宝宝逃走,又会生出怎么样的感慨。 解下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饰物,衣裳,一件件都不剩,两人关系亲昵,是故当着面解衣赤裸都没有太多的计较,大大方方,再穿上凤之早些准备的衣裳。 凤之准备的衣服大小是他所推测的小孩时候的小姐与他自己的身材,凤宝宝后来长大了一些,穿上时候有些紧凑,不离穿上凤之的衣服却是恰恰正好,身材适中,而当她将自己因为解下的饰物而披散的发丝束起的时候,凤宝宝看得惊呆。 好似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除了忙着上课就是赶论文答辩的事情,本来别人很容易就能通过,可惜我之前潦草造假,把数据胡乱弄了一些,到了关键时候却没有法子了…… 趁着空隙赶一点文,积攒rp,希望不要被抽到死亡之组,据说那一组的女生大半被黑脸的老师给弄哭了。希望是天堂之组,天堂里头,咱有人罩着……阿门…… 晚安了……今晚要忙论文去了,今天说起什么时候才能轻松下来,老师说大三下半学期公选课就一门,而选修课是没有了,大约是能轻松了,希望如此,到时候在别人烦恼出路的时候我好安心写小说。 第69章 69.毁 衣服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是飘渺的香味,时间的沉积让这种香味渗入布料中,变得深沉。 凤宝宝展开手脚时候,袖子往上缩了一些,手腕露在外面,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对不离说:“爹爹是不是以为我总是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才会准备那么小的衣服?” 说起这个话题,气氛又沉下,不离小心翼翼的说:“未来的事情,谁都不能预料到,也许是只一个错误。” 凤宝宝笑不离的小心,知道她是在避开叫人难过的话题。 箱子底下有一把黄金质地的钥匙,将脱下的东西都放进木箱里面,将木盒盖上,好似把凤府的味道都去掉,等出去以后,就像无根的人,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只是回忆和把握不住的过去。 “这把钥匙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凤宝宝拿着钥匙,觉得莫名的熟悉。 “小姐记得这是做什么的么?”不离想也许这就是出口的钥匙,可是……她看了四周,除了之前取出木盒子而挖出来的洞,这里没有缺口,而石砖挖掉以后是一堵更加坚固的墙,这是绝路还是出口? 记忆里她走过漫长而黑暗的道路,凤之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拿着灯笼,灯笼的光忽明忽灭,照得眼前的路也是不确定的。脚步声轻微,在完全沉寂的空间里变得响亮。尽头是一扇大门,铁门之上浮现着一只吉兽,吉兽的眼睛是一个凹洞,仿佛以幽深而恐怖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抬着头看灯笼的光照出的吉兽,看见爹爹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那只眼睛中…… 凤宝宝回过神来,对不离说:“门在墙后。” 不离立刻走到刚才挖出的洞边,将一块块的石砖挖掉,洞越挖越大,当挖出一个半人高的洞的时候,门上的图案已经露出了大半。 是一只凰鸟,在一块巨大的生铁上刻出的吉兽,虽然看不到全部模样,仅仅看到它的羽毛就知道那是多么精美的图案。 也看到了它的眼睛,凤宝宝将钥匙插进去,放开时候,钥匙自己转动起来。 她与不离屏息等待,铁门内部发出咔嚓的声响,巨大的震动让砖头掉落在脚边,尘埃飞扬,不离拉过凤宝宝,将她护在自己身下。 铁门慢慢打开,经过那么多年岁月,这些机关还能运转,确保它的主人能顺利逃走。 “爹爹说当凤凰被点上眼睛的时候就要立刻飞走,飞到最远的地方。”凤宝宝说。 那扇门上正是一只凤凰,当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像是画中的事物被点上了眼珠子。 不离拉起凤宝宝,钻出洞穴,当她们走出门,仅是轻轻一推,沉重的生铁大门就重重关上。此时地面传来轻微震动,但是这只是开始,后面随之而来的将是排山倒海的地震。 地面在起伏不定的颠簸,险些站不稳。 出口处是一处洞穴,空气中是腐烂的臭味,夺了呼吸,叫人险些窒息。出口处有一道狭长的光亮,是落日最后一抹光芒照进堵住出口的石头的缝隙,光芒太过微弱,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颗星星,几乎是看不到。 为了那份光,她们往前冲去。 跑到出口看见出口处被一堆乱石堵住,石头层层叠叠,将洞口与外界隔绝,留有一道狭长的缝隙,容风与光进入。 路上不时会踩到东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音,凤宝宝出声说:“不离,我好想踩到了什么东西。” 不离头也不回的说:“别管,出口快到了。” 出口就在前方。 凤宝宝先出去,她侧身走过,小小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在缝隙中行走。 尖锐的石头划过她的肌肤,火辣痛楚自脸颊上传来,此时没有时间去想,地面的震动着加剧,连石头堆都跟着动起来,有碎石从上面落下,凤宝宝咬牙往前挪了一步,突然变得轻松,她从石缝里出来,脚踩在地面上,看见眼前广阔郊外被夕阳的光芒笼罩住,苍茫大地与暮色中熊熊燃烧的火烧云贴合在一起,她的眼睛里是夕阳的红光,她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 不离在她后面出来,也看到了夕阳看到了广阔的土地。 “这里就是外面的事情?”凤宝宝对不离说。 不离点头。 她们回头去看自己出来的路,夕阳在此刻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阳光照亮了洞穴,洞穴里是累累的白骨…… 不离伸手蒙住凤宝宝的眼睛,她抓紧不离的手掌,贴着自己的眼睛,不离的手心温暖干燥,即便是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消失,可是就是知道是她。 “别看。”不离不敢相信,她们走过的路竟是踩着尸骸过来的。 没有不会被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吓住,白骨堆满了洞穴四周的墙壁。这里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之前残留的气味还留在气息中,不离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些应该是修这条暗道的工人,他们在地底下挖出了这样一条供人逃生的路,也许他们以为暗道修完就能回去,没想到却是死在这里,骨头都没有人为他们埋葬。 这是凤之会做的事情。不离心想。 斯人已逝。再去怪罪也是多余的。 不离忍着恶心叫自己不去想自己看到的画面,历练出来的意志叫她很快接受并且缓和了下来。 凤宝宝也平静了,开始时候的害怕与惊恐平息,她落下不离的手,虽然脸上苍白,脸上的笑容让不离安下心来,凤宝宝说:“我没事了。” “那就好。”不离放心了。 起脚离开,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略高起的地面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夷为平地,洞穴倒塌,巨石陷入地中,飞扬的尘土直冲云霄。而这种震动也在远处发生,往回头处看去,那里凤天城高而坚固的城墙矗立,在摇晃几下以后恢复了平静。 地面平静了下来,大地失去了阳光的照耀而失去了之前丰富的色彩,变得低沉下来。 一望无际的土地在昏暗的视线下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张开的嘴巴,到处潜伏着不安。 凤宝宝这才意识到危险,靠向不离。 不离说:“我们要找个地方歇脚。” 可是这里是荒郊野外,如果是在凤天城的另外一面,那里是进入凤天城必经的道路,路边有客栈还有以前逃离凤家时候住过的破屋子。 而这里是凤天城的另外一面,城墙紧闭,没有人出入,附近更没有村落。 这里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地和远处层层叠的的山脉。 也许能寄希望这里有一两个猎户在山脚下打猎,看到了人就是看到了希望,能讨几口水喝,也许能填饱肚子。 不离对前路没有抱太大希望,她只求小姐能撑过这一段路走到凤天城的另外一面,但是又怕被发现。 “我想爹爹。”凤宝宝突然说。她又冷又饿,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任谁都会难受,她对不离说:“我想喜鹊,想干娘,想那些娘亲……” 不离唯有抱着她,叫她尽情说下去。 明知道那些都已经离她们远去了,也唯有做梦了,凤宝宝细数着她所想念的,那些都是她曾经拥有现在失去的。 她吸了一口气,吸进肺里的都是冷气,她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到不离将她抱得更紧:“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不离说,她眼前的世界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她也无能为力。 她只知道剩下的生命就是拉着小姐的手一直走下去,如果死在半路了,也是理所当然,只要小姐不后悔。 她问凤宝宝:“小姐,你后悔逃么?” 凤宝宝摇头,说:“不后悔。” 不离亲吻她的额头,她捧住不离的脸,凑上唇吻住就不再分开,相贴时候的温暖叫她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全心全力投入其中。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条路是错的。其实你应该生活中舒适中。”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离轻声说:“小姐身体娇贵,又需要众人捧着,哄着,这一走,怕你撑不住。” 凤宝宝抬起手,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连打人的手劲都是虚弱的,不叫人疼,却叫人心疼。 凤宝宝第一次打不离,打在她的脸上的时候,连她自己都震惊,她说:“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别人休想逼我。” “小姐,小姐,是不离错了。”不离抱住凤宝宝,双手用力困住她,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肉里,凤宝宝软下身子,倒在她怀里,说:“我不是凤家小姐了,你还是我的不离,你可不能逃了。”你逃了,要我怎么办?凤宝宝心里头想。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突然凤天城方向仿佛升起了一轮太阳,太阳在燃烧着火焰,火焰直冲云霄,云霄被染上了红色,红色的天空是撕开的一道血口子。 凤宝宝和不离望着凤天城的方向,都傻了眼,光在她们的瞳子里燃烧。 凤天城最高最华丽的人家就是凤家,巍峨的墙与高耸的门矗立在凤天城的天空下若干年,没有人想过它会有倒下的一天,因为它垄断了天下最纯净的黄金出产地与最珍贵的暖玉的矿脉。 这是无法被动摇的一个家族,里面的人总是带着神秘味道,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窥见里面的风景,而他们也伸长了手想要讨到好处。 第70章 70. 锦艳原本以为她们两人都好好的呆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毕竟有人把守着,这些人都是武功高深的死士,别说是人,连鸟也飞不出他们的视线。 傍晚时分,看天边血色的云彩铺陈,微风撩起屋檐下的灯笼,或远或近的声音显得格外分明。 锦艳叫来手下,他道:“两人一直在屋内。凤家小姐好像发了病,后来才安歇下来,夫人照顾着她。” “这期间有外人进出么?” “回夫人,没有。” 她放下了心。 涟漪坐在窗前思索,刘海掩住一半的脸颊,看不出她的想法。 锦艳走到她身边,刚靠近,她猛地回头,警觉的望着她。 锦艳笑着说:“你怕什么,走到这一步了,我们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在两人生出狠心同时背叛凤之同她们的命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这一步,两人同时跨进了地狱。 涟漪还是没有放松警觉,她不放心锦艳这个人,锦艳看似对谁都是温和无害的,却更叫人害怕。 在凤之的屋子里出手杀了凤之,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去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不明白,就努力叫自己忘记,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往前走就是了。 锦艳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说:“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启程了。” “恩。”涟漪起身。 这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震撼着大地,地面摇晃不定,在惊恐中她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东西,等平稳下来,发现自己紧紧的抓着锦艳的手。 锦艳的脸上还留着惊慌,她问涟漪:“这是什么?” “不知道。像是地震。” “不是。”锦艳语气坚决,她在皇城里住了那么久,见识过地震发生时候的样子,这绝对不是地震。 那只能是……涟漪猛地想到这个可能,她跑向凤之的屋子。 凤之的房间里已经被毁了大半,地面下陷,大半的屋子倒塌。 门还能打开,涟漪踢开大门,看见里面的砖瓦和凤之的尸体。 墙体整体倒塌反倒是护住了凤之的尸体,他坐在那里,已经僵硬的嘴角扬起的笑容在此时看起来如此可恶。 “可恶。到死都要算计着。”涟漪低声诅咒。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锦艳随之跟来。 涟漪怒气冲冲的说:“凤之早就在凤府里挖了密道却始终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位置,所以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们能从密道里逃走。” “可是我的人现在还看着她们。”锦艳说。 涟漪冷笑:“这机关的设定便是如此,一旦有人走出密道,密道将会倒塌,凤之为自己选了一条无路可退的退路,除了凤宝宝不会有人知道这条路怎么走。怕你的人看着的两人早就不是她们了。” “出口在哪里?” 涟漪撇头过去:“我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他没有一天信任过我,连我都不清楚出口在何处。” “那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是你的人看着的,那就要问你了。”涟漪说。 锦艳看着凤之,他虽然已经死了却还影响着活人。 此时不得不心生佩服。 “就这样算了么?”锦艳望着这里的死者,说。 涟漪说:“还能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再寻他路。” 走出门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墙整体倒塌,把凤之的尸体埋在废墟之下。 这里成了他的坟墓,也许就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 “把这里都烧了。”涟漪对赶来的下人说,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在凤府呆了近二十年,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她都想着何时离开。 这里不是不好,但是她的命不在这里。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离开的日子,却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她学着凤之的方法不留给自己任何退路。 火开始是从西厢烧起来的,这些人点着火把到处放火,里面的人惊恐万分,到处逃命,这些人也不杀他们看着他们逃走。 有些人走了,知道命比财富来的重要,有些人贪心的想把金银财宝都带走,来不及走出就被大火吞噬。 ----------------------------------------------------------------------- 这边,马车上的金满堂和喜鹊抱在一起,凤府已经变成火海,火焰直冲天空,把半个凤天城照成了白日。 他们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傍晚时分,假扮成凤宝宝与不离的样子留在屋子里,外面的人始终没有怀疑里头已经换了人,等到傍晚时分,地面开始剧烈的摇晃,屋顶摇摇欲坠,躲在屋子的角落边看着屋子一边的墙陷入地面,顿时成了一片废墟,心想是不是遇见了泥牛翻身,等地震平息以后,就看见涟漪带着怒气过来,她走到他们面前,抓起他的身子叫他抬头,看到他的脸,脸色顿时死沉下来。 金满堂知道自己事迹败露,怕这时候凤宝宝和不离还没来得及逃走,担心不已。 锦艳跟在涟漪身后,看到是他,掩饰不住怒气。 “娘。”金满堂小心翼翼的出声喊道。 他此刻穿着女子的衣裳,过短的裙摆下是男人的靴子,喜鹊躲在他的身后,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 “别怕,娘不会杀我的。”此刻他还有心情逗喜鹊,对她说,露出笑容,唇边的一个小酒窝深陷进去。 喜鹊虽然是点了头,但是眼神还是惊惶不定。 马车在渐渐远离,凤府烧起来的火不断蔓延,整个凤天城的人都起来救活,喧闹中,这座府邸化为灰烬。 桃红走出家门,仰起头带着笑欣赏凤府那处天空的火,再没有画面比这个更美更绚烂。 凤宝宝的病在刺激之下发作,不离叫她别去想别去看就好,就当是不知道。 不离不忍心往后去看,她背对着凤天城的方向,抱紧了小姐,荒郊野外露水加重,这时候的空气是刻骨的湿冷。 肌肤几乎要被冷意刺痛。 不离担心凤宝宝的身体,她刚才不住的痉挛,喊着冷,叫着凤之,而她无能为力,药都吃完了,能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都用上了,可是都是无济于事的。 她分明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活的动物走过草丛,往这边来。 她提高了警觉,手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一块石头,紧紧握在手心,屏息等着那声音接近。 那是大型动物走动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枯草被踩的时候断裂发出的青翠的声音与新鲜饱含水分的草所发出的闷声混合在一起,随着声音的接近,她全神贯注看着前方。 一点点的靠近,直到…… 眼前半人高的草被人撩开,光从那里照来,在黑暗里猛地看到光,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不离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在闪动的光的照应下看到一张苍老的脸。 “你们还好么?”老汉不确定的问着,他已经年过半百,视线模糊,隐约看见眼前是穿着白衣的男人和躺在地上的小女孩,他举高了灯笼,想把人看的明白。 不离放下了手中的石头,石头落地,她的身体在紧张后得到放松就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这才发现手心已经被石头的菱角磨出了血,身体沁出冷汗。 这是一间宽敞温暖坚固的屋子。 白色的墙与黑色的砖瓦是这个地方常见的样式,屋檐上有翘首以待的兽蹲着,屋子里的家俱虽然因为岁月的流失而失去了当年鲜亮的光泽变得温润而低调。从外表看不出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但是如果是内行人细心去看,能从中发现,即使样式朴实无华,却都是质地珍贵的木材所制作而成。 屋子外是围墙,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种了些花草和蔬菜。 关上房门,把外面的风挡住,这里就是一个安居乐业人家的院落。 问题是,在荒无人烟的郊外,为什么会坐落着这样一座院子。 被老人带回家以后,不离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姐包上结实的红木大床,这个屋子是没有住过人,却打扫的干干净净。 屋子里的家具一应俱全,进来以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离心怀警戒,她守在小姐身边一步也不肯走。 是老人的结发妻子抱来了棉被,锦被崭新又老旧,给人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新买来放进去的,然后锁上门关了好几十年的样子。 老人拉着他的妻子站在一边,眼睛一直往这边看,小心翼翼又像是害怕又是激动。 不离将被子盖在凤宝宝的身上,凤宝宝还在昏迷中,刚才喂她喝了一点滚烫的稀粥,她闭着嘴巴喂不进去,不离以口渡去,一口口将粥喂进她的嘴巴里。喝完粥,凤宝宝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不离才放下心。 昏迷的人即使失去了意识还在寻找她的手,唯有找到了才能安稳睡去。 “别怕,我在这里不会走的,你好好睡,醒来还能看见我。”不离替她抚平眉间的皱纹,摩挲着脸颊暖和她。 两位老人的视线始终停在这里,不离回转身,看向他们,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恶意,但是她还是不放心。 她原本想向二老道谢,谢谢他们的收留。 却听见老人忐忑不安的问:“你是不是姓凤?” 不离楞了一下,听到熟悉的姓氏,她揣测着老人的意思,审视着他们,两位老人都已经白发苍苍,年过半百,平时多做农活,所以身体硬朗,看人时候视线不偏不倚,笑容诚恳,叫人心里发暖。 她觉得他们是安全的,冒险点头。 老人松了一口气,说:“我们终于是等到了。” 不离立刻联想到凤之。 看自己一身白衣,他们将她错认是凤之这人,而看这里的摆设,才明白为何一开始就会觉得莫名熟悉,原来和凤府中的屋子有三分相似。 凤之不喜欢凤天城里所采用的北方家俱的样子,他喜欢的摆设反而与皇城有几分相似,这里也是一样,家俱摆设,屋子的构架都有凤府的麽样。 不离说:“你等的人应该是凤家的老爷,他不在这里,这是凤家小姐,而我只是她的奴婢。” “那恩公呢?”老人问。 不离说:“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悲剧……掩面,泪流满面委屈到不行,其实答辩不可怕,地狱来的老师也是温和的小绵羊,最可怕的是……到了一半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啊啊啊啊!!!!!!!! 第71章 71.平静 即使是死了处处都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迹,到了此时此刻越发发觉自己走入了他早就布下的局里面,棋局在他生前就已经摆放好。 凤之死的时候面带微笑,如若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白衣与黑发。 此时凤府已经成了火海,如同他的葬礼,轰轰烈烈。 不离把棉被盖牢,起身离开床沿,将帐子放下,让里面的人好好睡一觉。 到了外面,她放低了声音问老人。 老人知道她是他所等的人,也老老实实交代。 这屋子盖于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老人还是个中年人,在凤天城里做小本买卖赚点钱养娘子养儿子,是个老老实实的本分人,日子过的还可以,后来被恶霸欺压,弄的无路可走的时候拿起了刀子把恶霸捅死。 人是没得救了,肚子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没喊几声就断气,可怜他一个庄稼人不知道怎么办,看着死人,想着自己也死了算了一命还一命,不牵连到别人,这时候凤之出现,说如若他死了,他的娘子也会跟着死去,恶霸家大业大,等他走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怕是谁都没有好下场。 他放下了刀子,凤之叫他带着娘子和儿子出了凤天城,来到了郊外。 这地方没有人过来,土地是盐碱地,养不了庄稼,却在这里看到一个平白建好的屋子,屋子崭新,里面的味道都是新的。 凤之要他把命给他,他给他安生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走后就再没有出现,走前留了一个箱子埋在后院,说等他再度过来的时候挖出来。 “留了箱子?”不离听到此处,怀疑凤之走下这一步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照以前所经历的看来,凤之早就做好了退路,自密道出来,出口就在这边,这边恰有人家,他也留下了屋子与所谓的箱子。于是,前面的路好像是迷雾遮住的道路,走一步才能看清一点。 她顺着轨迹走下去,下一步是什么? 不离面色如常,她对两位老人说:“老爷有什么交代么?” 老人点头,说:“有,有,那位恩公说这箱子必须要有凤家人来打开,否则就会死。” 老太也跟着点头,她说:“他是那么交代的。我虽然老糊涂了,可是记性还好。” 不离默记在心。 这事情还是女人细心,老婆婆看时间不早,而不离又是一副疲倦样子,知道该是离去的时间,催着自己的男人快走。 老人这才明白过来,先出去了,老婆婆说去烧热水,好让她们洗漱一下再睡。 这里不是凤家,没有太好的条件,不离看到老婆婆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的时候,心中生出丝丝感动。 她接过热水,老太说:“二位姑娘早些歇着。刚才看你把粥都给了小姐,你都没吃几口,这是剩下的饭菜,我叫老头子热了一下,你别嫌弃,先填填肚子,吃了再睡。” “劳烦老人家了。”此时那还会嫌弃,桌子上留下的饭菜都是一般人家吃的,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在饥饿寒冷的人眼里,比山珍海味都要来的珍贵。 不离以手绢沾了热水为凤宝宝擦身,在她身上看到不少淤青,仿佛白瓷一般被好好爱护着的肌肤出现了伤痕,叫她看在眼里觉得不忍。 她量着凤宝宝额头的温度,比平常高了一些,将棉被盖实,胡乱吃了些饭,解了衣裳洗漱干净钻进被窝中抱着她。 经历了那么多,睡意很快把她拖进了梦想,而她却叫自己保留五分清醒,即便是这两位老人是凤之安排的人,却未必是完全相信。 她们像两只惊弓之鸟,受过严重的伤,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她们每一步都要时刻小心。 夜里凤宝宝做了噩梦,梦里她还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中,她知道自己脚下所踩着的地面上是白骨,身边都是死人,黑暗无边无际,她想跑却被手抓住脚,无法动弹。 她喊着不离,声音在黑暗里回荡。 不离在凤宝宝开始不安的扭动身体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摸到她身上的汗水,附耳倾听,听她发出梦呓。 皆是惊恐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非常轻微,几乎是听不见,她把她抱紧,说自己就在身边。 凤宝宝听到了梦外的声音,是属于不离的,梦境里的黑暗散去,意识归来时候,她感到了不离的温度。 温暖包围着她,她松了一口气,手绕过不离的腰,将她搂住。 “别想了,好么?”不离说。 凤宝宝也不愿去想梦里发生的事情,她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都怪这床不够软,怎么都睡不着。” “是啊。”不离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你说那边怎么样了?”凤宝宝担心不已,这场火会不会把凤府都给烧灭了,人没了凤府没了,连她种下的那些花也都没有了。 怕是都没有了,火烧的很大,能把天空都照亮,仿佛白日,还能抱着什么希望呢。 “不离也不知道。”不离老老实实的说。 “你就不能骗我么?就像以前一样,骗我一次又会怎么样?”凤宝宝张口咬住了她的手臂,这样的疼不算什么,不离只是皱眉,知道她的心更疼。 “小姐不是说不喜欢我再骗人么?不离只是听小姐的。” “不离真不是东西。”凤宝宝气呼呼的骂了一句,心情反倒是好了,她枕上不离为她而伸开的手臂,与她靠的更近。靠着她才能让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 ----------------------------------- 即便是陌生的地方,阳光一样灿烂。 温暖的光照耀大地,昨夜的寒气和黑暗被驱散,此时大地在光明中显得生机勃勃。 春暖时候,早晨来的格外的早。 不离很快醒来,听见外面传来老人与他娘子之间的对话,一人说煮好了饭能吃了,一人说这就去。平凡生活中的对话叫人听着心中生出淡淡的喜悦。 这里和凤府不一样,这里很小,小小的围墙圈住两个人,两个人住在就是一辈子。没有外人,自力更生,生活简简单单。 不离醒来就睡不下去了,她坐在床头,看着眼前的光。 光照着被褥之上鲜艳的图案,一圈圈的花与一只只鸟相互交错,如波浪起伏,仿佛是活的。 凤宝宝到了梦里还抓着她的手,睡得像一个孩子,睡着的时候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就记不起现实里发生的事情,也许是最幸福的,这时候不离不喜欢她醒来,想她一直睡着,在幸福中睡去。 老人年迈,但是身体硬朗依旧有力,在门口朝着老婆婆喊他要走了,老婆婆想必是伸长了脖子自窗口探出去,用力喊道:“早点回来。” 这便是寻常夫妻的相处方式,不离这辈子怕是与之无缘。 她知道她不必去等一个离去的男人,她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低头看身边安睡的孩子,忍不住叹息。 小心翼翼穿上衣服下了床,不时回头看,有无惊扰到她。 走出门,门口空气清新,问到墙角盛开的春花的香味,与风中混着的青草味道混在一起,叫人很快清醒过来。 阳光洒满小小的院子,小户人家安居乐业的场景想必就是这样。 “姑娘不多睡会儿?”老婆婆见她站在门口,出声问。 不离回头,对上老婆婆和蔼的笑容,说:“睡足了。” “那就起来吃饭,小姐还睡着么?” “睡着。” “那我把她的那份放灶上温着,等下来吃。”老婆婆又去忙活了去了。 这时候老人在外面,管田地或是到林子里看看昨晚放下的陷阱里面有没有小的猎物。老人家的儿子已经离开,到了城里做生意,一年到头很少回来。家里就他们两人,他们守在这里就是守着一个承诺,即便是凤之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过来。 吃饭时候都是老婆婆在说话,她老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不离听她说话,沉默,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到了中午,凤宝宝才醒来,醒来看见不离坐在床沿想事情,有了一点动静,不离立刻就反应过来,看向这里,说:“睡得好么?” “不好。”凤宝宝道,她的噩梦一个连着一个,醒来虽然忘了梦里是什么,却依旧记得那种无助的感觉,低头看见不离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给她安慰。 “你抱得还不够紧。下次抱紧些,知道么?”凤宝宝抬头对不离说。 “知道了。”不离点头说。夜里一定会紧紧的抱着她,叫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就记得自己想着自己。 出来以后端上来的饭菜还是热的,老婆婆她看小姐样子娇贵,不知道怎么去伺候,怕这些饭菜都不精致,没准会不喜欢,小心翼翼的说了些,凤宝宝挂着大大的笑容,叫她当成了一个女孩子,年长的人都喜欢女孩,尤其是笑得灿烂嘴巴甜的女孩子,见着了就不由的生出欢喜。 饭菜粗糙,凤宝宝还是吃光了,她一边说着好吃,笑着对不离说:“比以前吃的都要好吃。” 下午时分,老人回来,除了带了一些采买过来的女孩子家用的东西,带来了城里的消息,他小声跟老婆婆说着,不想让不离她们听见,此时她恰好在旁边,听得明明白白。 老人压低着声音说:“听说城里凤家都烧没了,连一砖一瓦都没有剩下,那火到了白天才灭,说里面死了不少人,都烧成了灰,也不知道是哪些人。” “罪孽啊。”老婆婆双手合十默念。 “她们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日后也不知道靠谁去了,可怜的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名字就叫杯具。现在回想,都纠结着,抽到第一个,走上去,放ppt,老师面色黑沉,冷冷的看着我,我心中一抖,咬牙上了,等到发觉不对劲,说话都是支支吾吾跟小老鼠一样,老师还好心问我是不是紧张,我点头点头再点头……泪流满面。 第72章 一日后二老的儿子自凤城里过来,见到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 不离身着凤之的衣裳,白衣不染尘埃,看起来是个翩翩佳公子,凤宝宝穿着华丽衣裳,怎么看都不是会是这家人的亲戚。 老人的儿子一进来就把他们两人盘问了一遍,对上不离,更是恶言相向。 老人说起她们是恩人的家人,男人的脖子立刻涨红起来,他说道:“阿爹,你别听了就当真,他们没准是来骗你的。” 老人推着他,把他推到外面,人高马大的中年人把老人挡开,走到她们面前:“你们是听了谁的话找到这里的,我告诉你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不离对这人没有好印象,连眼都懒得抬起看他,说:“与你有什么干系。” 老人过来,拉起他的手硬把他拉出去:“够了够了你还没闹够么,东西是恩人留下的,你别妄想……” “阿爹,这东西早就是你的了,留下了就是给你的。”他儿子瞪着她们两人,就怕着两人真是来夺那宝藏的。 家中本是贫困,父亲又是做小本买卖,温饱足矣,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活神仙,送了屋子又留下了金银,偶尔一夜里听见阿爹和阿娘说那恩人还留了一个宝藏埋在后院,想那东西肯定更是贵重,可惜阿爹这人迂腐,人都走了好几十年了,还一直守着。 金银财宝谁不要,谁不好,看了二十多年也该是他们家的了。 谁知道这时候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要夺他家的东西,他当然是不甘心。 男人的企图明白写在脸上,两人中间唯一健康的又是一个像女人一样弱不禁风的男人,能有什么力气,这时候贪念一起,就顾不得什么了。 到了去将箱子挖出的时候,老人的儿子自告奋勇带了东西过去,说要帮忙。他的积极与其说是好心不如说是不怀好意。 老人叫他别去他反倒是不从,跟老人争执起来。 凤宝宝对不离说:“你叫他跟去。” “怕是不妥……” “听我的。”凤宝宝眨眼,叫不离听她的话去做。 到了后院,那里本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已有百年历史,长势正好,盘根错节,树冠茂盛。 老人走到树下抚摸着大树,记得当年他看着恩人把东西埋下去的时候,这棵树还没那么大那么结实。 老人指了指脚下的地方,他的儿子立刻动手。 挖地三尺,终于是挖到了一个箱子,那箱子与在密道里找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箱子上有用金丝镶嵌宝石点缀,擦去尘土,光泽立显。 男人眼睛发光,贪婪之心立起。 凤宝宝与不离站在一边,把男人的神情收入眼中。 不离不懂为什么凤宝宝要叫那人跟着,低头看她,被她脸上所带着的笑容吓住,那仿佛换了一个人,隐约是凤之的神情,嘲讽地看着低贱的人物做出愚蠢的行为。 不离心惊,不自觉的抓住了凤宝宝的手。 凤宝宝看她却是笑容如常,说:“爹爹留给我的东西,不会被人轻易夺走的。” 男人把箱子抱在怀里刚要打开,老人上前,要他把东西还回来。 争夺中箱子落地打开,自里面爬出几条黝黑的蛇。 此时正是春暖时候,冬眠的蛇复苏,饥饿之下极具攻击性,何况这几条颜色诡异的毒蛇。 蛇快速爬行,往它能感应到的猎物方向爬去,爬到了不离和凤宝宝面前,却在一步开外停下不再前行。 不离被这蛇吓出了冷汗,凤宝宝出声说:“它们都死了。” 再度低头去看,却见蛇身挺直,不再动弹。 “为什么会这样?”那家人不解。这个答案怕是只有凤宝宝知道。 自此就算是有这个贪心也不敢再出手,老人的儿子得了教训没有收起贪婪,不离抱来箱子,与凤宝宝一同回屋。 那几条蛇的尸体还在路上,有大胆的鸟儿过来,咬起它猛的飞起,却在半空掉落不再起来。 看着那鸟落下,不离顿时停住了脚步。 “小姐早知道里面有蛇?”不离问凤宝宝。 凤宝宝说:“不知道,我猜的。” 回到屋子里再打开箱子,箱子不沉,里面东西不少,一个是一个绢布包裹着的本子,翻开绢布,里面是一本名册,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再往后翻找,是各处的商铺帮派,所写字迹俊秀锋利,是凤之的笔记,旁边是一个袋子,打开袋子,是方方正正的暖玉,每一块暖玉都是一样大小,质地圆润无瑕疵,价值连城,是千百斤暖玉里都难得的珍宝,其中夹杂着一些稀少的宝石,这一袋东西价值难以预计。另外一个是更小的盒子,盒子之上有黑色污点,近闻却像是血腥味道。 不离小心的打开盒子,却见一道耀眼光芒自打开的地方冒出,光芒四射,刺人眼睛。 等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却是玉玺。 玉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种类,光泽锐利,气势夺人,叫人不能直视。玉玺之上是盘龙低头,龙眼瞪圆,恍若活物。 不离觉得自己看过这东西,是莫名的熟悉,当指端碰上,身体中蔓延开一种感觉,有声音在耳边说着话,那话陌生的语言,或低沉或悲伤或仇恨,每一句话都拼命往她脑子里钻,她闭上眼,要在纷乱中找回自己的神智。 有个人在不停的述说,声音悲切,这是谁在说话? ……恨她,杀了她…… “不离?”凤宝宝看到不离痛苦的模样,轻推了她一下,恰是这个动作把她从迷失中找回了自己。 她张开眼睛,深吸一口气,那些话像是一枚枚针拼命往她耳朵里钻,她都无法抵制住。 那些东西好像成了她记忆的一部分,回顾时候,莫名其妙就出现在那里。 凤宝宝想刚才不离奇怪的反应是不是这块玉玺的缘故,当她的眼睛对上玉玺,那种光分明就是朝着她而来,伸手要去触碰玉玺,猛的,光源没了,原来是不离把玉玺的盒子关上。 “怎么了?”凤宝宝疑惑。 不离叹一口气,说:“这东西邪门的很,我一碰到就感觉不对,小姐还是不要去摸的好。”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凤宝宝不懂玉玺的样子,所以不知道这东西是一个国家权利的象征,每一个皇位的继承人唯有拿着这块玉玺才能光明正大坐上皇位,而它本该在皇朝的中心,现在却被凤之带出来,埋在地下数十年。 看凤之所作所为,一切都说明,金满堂说的不假,他是要推凤宝宝上皇位,只是没走到这一步就先死了。 传国玉玺,名册,金家的人脉,凤家的财力,这些都表明他们有野心更有实力。 不离看向凤宝宝,凤宝宝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名册,她不识字,上面的名字对她来说毫无意义。不离不希望凤宝宝走向权利争夺的中心,她出于私心,更是直觉的排拒。 “你说这是玉玺?”凤宝宝把玩着盒子,不离不让她打开,她只是看着上面凝结的黑色的污点,她直觉的知道那就是血迹。说不上理由,凭着一种本能来判断。 “这是我朝玉玺,而这本是所有参与这件事情的人的名字。”不离举起手中的册子说。 “能用来做什么?”凤宝宝好奇的是这个。 “老爷想让你做女皇。”不离说,这不再是怀疑的语气,而是真真切切的肯定。再不需要去猜测他们的意图,所有的人,抱开凤之涟漪锦艳以及早些时候的金元宝,这些人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而活着的。 而这件轰轰烈烈甚至说是可怕的大事的主人公却对此一无所知。 凤宝宝笑开来了,说:“我可不要。戏文里演的,做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下场,要人管着,连自由都没有。” “他们会逼你,你不得不去做。” “还是爹爹对我最好。”凤宝宝想起一切依着她的爹爹,就觉得难过。 小姐又开始怀念凤之,每每这时,连笑容都没有了。 “那我们能怎么办?”凤宝宝问不离也问自己。 “先不管怎么办,先避开。” 第二日天亮,两人就决定出发。 二位老人知道她们将走,出言挽留,他的儿子在夜里就离开,不离不放心这个人,决定早些走,婉言拒绝。 老人叫他的妻子包了些方便携带的干粮,又送上他所存下的积蓄包成包裹,将家中的老马牵出,套上马车,送他们。 “你们一路上要小心。”老人关切道。 不离道谢,与他们道别。 架着马车离开,凤宝宝往后看去,那个房子在身后慢慢变小,老人的身影也快要消失不见了。 她说:“不离,你说以后我们也在没人的地方建这样一个屋子住里头好不好?” “好。”不离架着马车,让车子尽量安稳不起颠簸,听凤宝宝那么一说,也开始生起了安定的念头。 凤府没了,家也亡了,无枝可依的人最渴望的怕是就是一个家。 在老人家里短暂的几天是她们劫难之后度过的安稳的日子,安抚了她们的心情。 “没有别人,就不离跟我,等我变成了老婆婆这个样子,不离也是一个老婆婆……”凤宝宝坐在马车的角落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躺好了睡了。 不离看着前方的路,希望这一路上波澜不兴,平平稳稳走下去。 等他们走后,老人把门关上,收拾了一下她们住的屋子,这时候听见匆忙的敲门声传来,以为是两人又回来了,正要去应门,听见门口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大声喊道:“快开门!” 老人过去开门,门口是数十位官差,凶神恶煞,带头的人开口就说:“听说你这里收留了两个来历不明的人?” 老人不知道他们从何得知,露出讨好的笑容,说:“官爷,草民这里半年不见人,哪里有人来啊。” “是啊是啊。”老婆婆也跟着附和。 “真没人来?”官爷不信,推门而入,把屋子里搜查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她们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痕迹。 “官爷,真的不骗你。” 官差也不愿意到这个破地方来,骑马骑了半天,都不见人烟,到了这里也就是一个破屋子,搜索以后金银财宝都没有见到。 头儿把站在最后带他们过来的男人揪出来,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恶狠狠的问:“你是耍老子是不是?哪里来的行踪不明的陌生人,这里连个鸟都没有。” “官爷,是真的,两人中一个穿着白衣,瘦瘦高高,一个是个小女孩,从哪里来都不知道,没准是杀人放火的人。”男人忙解释,老人一看是这个不孝子,气的浑身打颤。 官爷懒得听他胡说下去,穿着白衣还带着小女孩的犯人可不在他们的抓捕范围内,不再管事,走前把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一地狼藉。 ------------- 73. 春末之时,百花酴醾,看得灿烂到极致,便是开始衰败,春花成了烂泥,落在地上渗进泥土里,明年又是一季大好春色。 此处是一小小的城镇,坐落在皇朝的东边,离海很近,冬日也不嫌暖,夏天微风习习,适合养人。 镇子不大,容纳了三四姓氏,你来我往,都是熟人。 镇子上有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边没有黄金没有宝玉,来这里的人大多是乘船或是做些海鲜买卖的,也没有多少人到这里歇脚,人少官府也懒得管,往往是顺其自然,让百姓好生发展。 一场雨开始下的时候正是傍晚,天气回暖,下了雨以后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一辆马车在雨中缓行。 青石板路狭窄,小道上偶有人路过,侧身让马车先过。 嗒嗒的马蹄声中是水花溅起的声音,添了一些诗意。 老马行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停在一家小小的屋子前,屋前种着些蔬果,藤架上已有冒起芽尖的葡萄和郁郁葱葱的藤蔓。 驾马车的是个白衣男子,身材清瘦修长,有几分弱不禁风的味道,头上戴着蓑笠,看不见她的脸,头发束起露出洁白的脖子,肌肤甚至与那白衣一样白。 马车破旧,还能挡风遮雨,被雨帘洗刷出了本来的颜色,雨幕里头一切都像一幅模糊的画卷。 驾车的白衣男子下车,打开油纸伞,对着里面柔声喊了一声:“小姐,我们到了。” 这声音都是柔软的,跟她的眼神一样。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钻出一人,不大的小女孩摸样,她好奇的张望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转得快。 她看前方的院子,上下打量,院子低矮,这边都是一样,好似一个精巧的摆设,反倒是叫她进入其中,看看是否能容下她。 “这边就是我们买下的地方?”凤宝宝没下车,先问不离。 这屋子在镇子的角落,镇子又是皇朝的角落,硕大的世界就留下一个小小的地方容他们藏身。 换上凤之衣裳出门在外的不离回道:“是的,这里比较安全,相信一时半会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打开门,里面还算是完整,只是许久没有主人尘埃堆积。 有人偶尔过来收拾,所以不至于被灰尘淹没,凤宝宝进门后便掩着鼻子,红了眼睛。 门口有人探头进来,好奇的打量着这里。 这屋子多不见人来住,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外面,见里面出现的人难免起了疑惑。 不离上前去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打量。 关上门,小小的院落更显得狭窄,两人离的更近,凤宝宝突然想起许久年前她看不到不离的影子,到处去找她,凤府那么大,找遍了都不见她,她急的都要哭了起来,那时候就想如果凤府不是那么大多好,现在屋子小了,人就在视线里,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不离收拾屋子的时候,凤宝宝无事可做,站在外面,看不离在屋子里忙碌。 此刻她想说这样也好的,她反倒是不疼了,凤家没了,不离在身边没走就够了。 屋子收拾了一下,里头干净了,把窗户打开,朝南的窗户正对着一棵不知道名字的树,外头是前主人种下的竹子,现在已经成了丛。 里屋外屋走一圈就几步路,凤宝宝把屋子走了一圈,屋子里头的东西少的可怜。 带凤宝宝出去采买东西,她牵着她的手,是她们习惯了的动作,只是到了外面,进入拥挤的人群,凤宝宝显得紧张。 陌生人拥挤如潮,人来人往,各色口音夹杂,身处其间感觉迷茫和害怕。 凤宝宝抓紧了不离的手,这种感觉就像是刚从凤府出来,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没有不离怕是一步都走不出去。 到了外面,与人交谈,当地人的口音都很特别,不离的话里是凤天城这边的口音,一下便能被听出来,好客的小贩问她自何处来。 不离答道:“自北方来,到此处做生意。” “这是你的姊妹?”他往这边看去,凤宝宝没与外人见过,与他对视,大大方方。她是小巧可爱模样,叫人见着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因为带着些许天真,占了这方面的优势。 “正是我家小妹。”不离随口说了些,小贩的热情叫她难以消受。 漂亮的男子甚少出现在人眼里,人总喜欢看美的东西,小贩看得眼前繁花盛开,黝黑的脸红了起来。 “好的好的。来,多买些菜,新鲜着。”一把菜塞到不离手里。 凤宝宝虽然乖乖呆在不离身边,眼神到处转。 -------- 2009-12-4 外面的世界是不离口中说过的但是没曾亲眼见过,人来人往,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走了一圈下来,买了些东西,家中必备,凤宝宝不懂如何操持家务,不离在凤府中掌管家务那么多年,做起来有条不紊,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完成,大大小小东西加起来不少,雇了一个人,给了些碎银子叫他运到家中。 镇子不大,什么地方住了什么人,何时生的何时死的都清清楚楚,所以当不离交代到去处的时候,引来一些议论,而她只是粗略说说了编造的借口。 到此处做生意,家中有小妹,无他。 交代完了一些事情,随后回家。 在路边买了一袋滚烫的炒栗子,打着赤膊满身是汗水的男子在炉灶前拿着大铲子翻动栗子,栗子与沙石一同在锅里滚动,热火朝天,香味随之弥漫出来。 用纸包了一包,付些铜板,不离将其放在凤宝宝的手心,叫她握着。 栗子滚烫,温度还没褪去,透过纸头传到手上。 凤宝宝把栗子握在手心,暖了身体。 挑夫把东西放在门口停下,打赏了他一点钱,他拿钱走了,待不离将东西搬入屋子里出门看见凤宝宝也在搬东西。 她弯腰抱起一个箱子,里面放置的东西不重,可是在不离眼里却跟千金一样沉重。 她忙上去,把东西从她手中拿来,说:“小姐,你还是去歇息的好,这事情让我来做。” 手里的东西被抢了,空空荡荡的,又被塞上那包栗子,凤宝宝说:“出门前你还说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掩人耳目的。” “改不了口了。”凤宝宝是她的小姐,她怕是记在骨髓里,哪怕是烧成了灰烬,每一粒尘埃里也是这样写着。 凤宝宝伸手,说:“让我帮你。” “不成。”不离抱起东西,凤宝宝虽然一言不发,倒是以眼神对她,末了,不离从了,她将东西分她,一路上也不放心,明明就一些路,她却一直提醒,前方有石阶,小心,抬脚,这里地滑,别摔了。 箱子本身没多大重量,而不离又抱了大半,剩下一些,凤宝宝连力都没有使上,就到了屋内。 屋子里原本空荡无物的,现在已经放上了东西,窗户打开通风,外头的竹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屋内霉味被驱赶去了,陌生的味道闻起来是冰冷的,要等住在这里的人把气息都染成了自己的,才会觉得温暖。 东西都搬进来,还没时间整理,天就黑了。 粗略的做了一顿饭,饭菜清淡,连细致都谈不上。 不离看凤宝宝一口口吃下去,她的心跟着放下,却始终到不了地面。 这样的饭菜,一天,也许小姐能吃下去,两天三天,日子长了,腻了就会怀念凤府。 “吃饱了么?”等碗里没了,不离问她,凤宝宝点头,说:“不离做的正对我胃口。” “小姐喜欢就好,以后喜欢吃什么我就做给你吃。”耳朵开始泛热,只为她说的话。对桌而食,小小烛火闪烁不定,画面是像极了一家人。 她与她在一个屋檐下,日后她的事情都由她亲手操办,事事由她来做,再无人能替代她了,这不是她想要的么? 想来,心头是一股柔情。 不离沉着不说话,凤宝宝吃了饭就想睡觉,环看四周,屋子当中胡乱摆放着买来的东西,而别处空旷,凌乱的画面说明这是一个全新的日子。 心里是期待的。 躺在床上,新的被褥软硬气味都不是她所习惯的,娇生惯养久了身体自然而然对事物挑剔起来,她左右辗转,觉得缺了什么,也许不是被褥不是床,只是缺了熟悉的人。 她坐起身,往外屋走去,不离忙碌着,前些日子为了早点离开凤天城,她们不停赶路日夜加急,不离没有多少时间合过眼,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能睡的床,她也不得停歇。 “还在忙?”凤宝宝出声,不离闻声看向来处,看见凤宝宝只是穿着单薄的里衣出来,过去叫她躺回去,把人推到床上被子盖牢,转身要走时候,手被拉住。 “还不睡?是陌生地方睡不着么?”凤宝宝的眼神在说别走,何况她的手紧紧拉住,她即便是再忙也要停下来。 凤宝宝摇头。 不离再问:“是身体不舒服?” 凤宝宝还是摇头。 “那……”不离心中有数,羞涩与说出来,却倒他事,凤宝宝转了身,把她的手拉过来,压在自己的脸颊下,说:“你过来睡否则就睡不着。” “还要事情要忙。”不离无奈的语气道。 “那就搁着。”凤宝宝一副吃定了她的样子。 不离何时不听她的。东西还胡乱摆着,屋子还是空旷的,她们挤在床上,其余的都看不见了。 夜里微凉,凤宝宝往她怀里钻,到了时候肌肤厮磨,手开始作乱起来。 温暖的肌肤是抚慰人心最好的药,渐渐爬起来蔓延的欲如阳光包围着她们,凤宝宝像不知道知足的孩子贪求着,她无教条约束是故顺从自己的想法,该说求的时候绝对不会吞回去,她也知道,不离这人就是她的影子,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影子抱着陌生排拒的情绪。 吻到嘴唇都发肿做疼,酥麻滋味要比任何一样吃过的食物更叫人喜欢,美食填饱了肚子,而彼此的欲却填饱了灵魂。 她了了,所以遇上了便无阻碍,顺理成章,渐渐的,自开始隔着衣裳的轻柔到不知足不安于现状,解开衣裳体会肌肤相亲的亲昵味道。 凤宝宝在不离吻她胸口的时候咬着手指吃吃笑起来,不离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说舒服的很。 能不舒服么,是不离做的就定是让她舒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写的太拖沓了,多余的字数不值这个价钱,我就在原来章节上更新了。 这些后来加上去的字数是不要钱的第一次买下就不用再花费了。以后如果觉得写的不好也一样处理,为大家节约钱。 如果没有问题,在后面开始就要虐了。 第73章 她的笑声渐渐被另外一种声音替代,低低的呻吟自唇中吐出,在夜晚是兀自开放的花朵。 不离以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让她变得更加暖和,甚至超过了她应该有的温度。 她的身体全然的放松,交给了她,要不离明白,在此刻她把自己交付到她手上,她便是她手中的那团面团,任意揉成自己想要的摸样。 不离想把她揉成一团圆,能抱在怀中,贴着胸口的。 凤宝宝抓住不离的发丝,柔软细滑的发丝如微凉的湖水,轻易就从指缝间流走,凤宝宝收紧双手,不离因而吃疼。 “是你觉得不舒服么?”不离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唐突了,抬起自己的上半身,悬在她的面前,关切的问。 此时没有灯,唯有微弱的光,能让她看见模模糊糊的表情。 小姐咬着下唇,脸上尽是春意,绵绵春意中有半分羞怯,但是更多的是贪求着。 被褥下是两人衣衫褪尽后相贴的肌肤,坦诚相对的时候,害羞与胆怯也都抛在脑后,只想着贴近紧紧拥抱住。 “只是想抓着你的头发,以前就喜欢这样做。”凤宝宝举起手,手指已经与不离的头发紧紧缠在一起,张开五指动一下,牵动了不离的头发,头发发紧,疼,但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时候的她没准认为死都是快乐的事情。 不离吻过她的每一寸细腻肌肤,双唇如蝴蝶,张开闭合,纷飞在她的身体之上。 不离说:“小姐是要抓着人的头发才肯安心睡去。” “我只要抓你的头发,因为我总怕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走,怕一醒来你就不见了。”凤宝宝说出曾经的心情,即便是手中握有不离的卖身契,知道她一定是会在她醒来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但是她就是怕,这种恐惧在梦中被放大,所以她要确信自己的手中有关于她存在的证据,她的头发,衣角,最后是紧紧抱着她。 听她这样说,叫人怎么不感动,不离虔诚而小心的将她膜拜,这时候,哪怕是用手都会玷污了她的尊贵,只有用嘴唇,吻遍她的全身,脚下的尘土,以全心全意的姿态:“我会在小姐能看见我的地方,一直在那里,不会离开。” 她已经寻到了小姐最温暖的地方,置身于其中。 身下的人是那么的脆弱,她知道,所以不敢懈怠,总是小心翼翼的抚弄。怕手也是太过粗糙的,用唇舌将她舔软,成了春水,软化下来以后,再轻轻拨开紧闭的花瓣,寻找更深的密处。 凤宝宝曲起双腿脚尖点在被褥上,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不离的唇舌□的地方,不离给她的独特的喜悦又来了,她还是不能完全习惯,全身心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离,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凤宝宝抓着身下的被褥,挤出一丝声音,不离听到后停歇了下来,她长叹一口气,等小姐呼吸平缓以后再慢慢的离开她的腿间,自被中爬出,她将小姐小心安放在怀中,抚摸着她汗湿的脸颊,问:“现在好些了么?” “好多了。就刚才觉得难受。”凤宝宝说话气息都不稳,一半是刚才的欲望迅猛,一半也是身体缘故。 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胸口起伏,不离抚摸着她的背,说:“是我的错,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小姐的身体。” “没事,你看我还好好的,不是么?”凤宝宝倒是不在意,习惯了,生病已经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她甚至不知道不生病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不离的手慢慢的抚着她的背,舒服的感觉将她包围,疲惫的身体自然而然进入的梦想,而她在睡前依旧不忘抓着属于不离的东西,好叫自己在梦里安心下来。 她怕梦见不离走了,以前也许是害怕,但是不会像现在一样绝望。 不离将棉被盖上了一点,感觉到凤宝宝将她的头发紧紧的握住不肯放,她露出会意的笑,她还是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明明给了她那么多承诺,她还是不放心,好像在她的心里有一个无底洞,即便是不断往里面倾倒她会留下的言语,还是不能填补。 “我不会离你而去的,小姐,我是你的影子,你见过影子和身体分开的么?”不离低声说,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前几天下过雨,春雨绵绵,过后天气就开始大幅度转暖,放晴的日子多了起来。 早上醒来还有一些糊涂,对着眼前缭乱的景色感到陌生,片刻后才想起自己身处异乡,以及那些发誓要忘记的经历。 不离早早起身,将窗户打开,放外面的好天气和好风好阳光进来。 屋子里的霉味要尽早消除,换上她们自己的气味。 胡乱摆放的东西也要花时间收拾起来,不离不想打扰小姐好梦,轻手轻脚的,本来一个上午能做好的事情,等到中午却才做了一半。 凤宝宝睡了一个好觉,安稳,温暖,这算是这些日子来最舒服的,以至于到了正午才醒来。 温暖的被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不离在忙碌着,换上轻便的春装,淡蓝颜色的衣裳,看起来仿佛是高高的天空,叫人看着心里舒畅起来,眼睛也瞬间明亮。 屋子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大半,还剩下一些,凤宝宝从床上爬起来看这个房间,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家的雏形。 不离跑过来为她穿衣服,端来热水洗漱。 凤宝宝坐在床沿看不离把衣服拿来,说:“家里都是不离你在忙,我也想做点什么事情。” 不离一听,说:“这些事情本来就该是我来做的,不是我做,就觉得不舒服。”她说得自然,因为那是她以为理所当然的,她把这个当做了她的命,于是心平气和的接受。不离摊开为凤宝宝准备的衣裳,对这个料子感到不是很满意,这是在经过的城里仓促买下的衣服,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找裁缝来量,看衣裳大小应该适合,就买了下来,布料即便是软,但是还是比不上在凤家时候用的好料。 凤宝宝看向不离:“不离真是那么想的么?” 不离面对她不确定的眼神,笑着说:“不离何时骗过小姐?” 自己还是一样无能为力。凤宝宝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她点头,就当是听了不离的话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但沮丧是难免的,她想帮不离,可惜自己帮不上忙。 陌生的尺寸穿上身,肯定是不适合的,幸亏是过大的,虽然不合身,但是还能穿,不离将她的袖子卷上一卷,见小姐盯着那多出的袖子看,安慰道:“过些日子找裁缝定做一件适合的衣裳。这几天就将就着穿好了。” 凤宝宝说:“这样穿也不错。”她露出笑容叫不离安心,现在是无法挑剔的,也不需要挑剔什么,她不想让不离觉得她是在将就,而事实上她对现状很满足,不是因为这衣服以及屋子,只是因为不离在身边。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春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随意找个地方趴着就能睡着,不离将一切都做齐全了,而凤宝宝却只是坐在窗前数树上的黄莺儿。她百无聊赖时候倒是会想事情,回头唤着不离的名字:“不离,不离,你倒是过来啊。” 她叫得有些大声,还以为还在凤府时候,凤府那么大,叫轻了不离听不见,这里是她们俩的屋子,小小的世界,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凤宝宝一呼唤,不离跨了几步就跨进里屋,走到她身边,怕她又不舒服了,问:“是哪里不对劲么?” 凤宝宝就知道她第一句话肯定是关于身体的,她现在好得很,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说:“你摸摸,心好好在里头跳,你担心什么?” 不离一看她的脸色红润就明白她身体无恙,只是担心免不了的,她把她急急忙忙叫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手放在她胸口也没有拿下来,这样问:“那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我们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吧?” “哪样?”她坐下,与她对视,问。 “我们总要找些事情来做。” 不离想她是不甘寂寞了,顺着她的意思问:“你有想法么?” “我想做什么你就去做么?”凤宝宝眨眨眼,先不说出来,摆个陷阱让她跳。 “小姐,如果不离能做到,就尽力去为你做,如果不能,怕是无能为力了。” “那摆个面人摊?也可以画糖画,我还学过绣花……”凤宝宝在那里细数她会的,也只有不离知道,她会的都是半途而废的。 与她促膝交谈,说的是些关于未来的打算,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这是她们在定下这一生要走的路一样。这样的感觉无比的美妙,命运被两人同时握在手心。 “你说到底做什么好?”凤宝宝是想到最后也想不明白了,脑子里所剩下的东西都被她挖出来,最后剩了一片空白,她还是觉得问不离会好些,看不离在那里走神,面带微笑,不知她在想什么。 “不如开个铺子。小姐想卖什么了就放什么。反正我们也不缺钱,不在乎这点收入。”不离说。 ------2009-12-17--------- 74.饶是时间也要留情 不离说的,一定会动手去做。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小镇地方小,房租一般贵,加上凤之留下的那些钱,拿出一颗宝石小心的去当了换了银两,能过一年多的日子。 算计着,总有剩余去做些能让小姐高兴的事情。 很快就找到了店面,在镇子的街道边,旁边是小河经过,桥上一座石头桥,平时不算是熙熙攘攘,也不缺生意,卖些针线什么的也不差。 屋子是店家早就想盘掉的,花了非常合理的价格盘下,里面原先就已经有了柜台摆设,就差补上东西就能去。 她把日子精打细算的过了,不怕缺钱也不怕无安定的地方,就怕凤宝宝寂寞了。 她总觉得那就是她的错,费心要为她布置周全,里外打点好。 她换了女装,素色的罗裙与简单的妇人发髻,自小院里出入,当自己是家中的媳妇,而那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就是她的小姑,她便是那个白衣俊秀男子的媳妇。 丈夫去别处进货了,她在家中照顾小姑。故事安排得得体,也没有人来怀疑,倒是有人说,好一对俊秀夫妻,看的人眼红。 听不离找的那个身份幌子,凤宝宝吃吃笑,笑得不离一头雾水。 “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她疑惑地问道。 凤宝宝笑得脸颊红润,眼睛闪闪发光,见她着急,说:“那我该练习着叫你嫂嫂。”说着,又叫了一声:“嫂嫂。” 她的叫唤声甜腻,拉着不离的手,左右摇摆,真得像个在撒娇的小姑,不离轻声说:“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还是像原来一样的好。” “不成,我刚玩上瘾。现在让我好好叫一声,嫂嫂,你做了我的嫂嫂可要好好疼我,每天都要搂着人家哄人家睡觉,知道了么?”也不知道凤宝宝是从哪里学来这套,撒娇的话说着就变了调。 不离连说:“别闹。” 看她正经摸样,凤宝宝玩到兴头上,上前搂着不离的腰,说:“哥哥,你看嫂嫂不理我。”说的是早几天不离扮作男子模样的时候凤宝宝好像不曾叫过她一声哥哥,那时候是叫不出口现在却是顺理成章。 明明知道不离是认认真真的性子却偏偏要找她打趣,是吃定了她不敢反抗。凤宝宝笑得得意。 “那你说怎么办?”不离低声说,配合着她的话。 怎么办?凤宝宝眼前一亮,凑上去说:“那哥哥就罚嫂嫂亲我。” 不离装出一副严谨摸样,半途破笑,压着嗓子说:“那……那就罚她亲你一下。”说着,靠上去,凤宝宝含笑望着她,期待的眼神像是撒开的网,要她自己投上去。 触碰到凤宝宝的软唇,又想到前几天半途就停止的情事,不离停下妄想,问她:“忘记问小姐最近身体的事情。” 自凤家出来,就断了汤药,小镇之上找不到那些名贵的药材只有找些替代药品,虽然偶尔有在用药,但是终究没有名医开的药方好,小姐的身体靠药养着,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伤害。 看不离又在想别的事情而忘记回应她的期待,凤宝宝生出不满,踮起脚尖双手环住她的脖子,不离搂住她的腰,叫她靠在自己身上。 “只是那个时候心口疼了一下,别的真没什么了,你看我,身体是越来越好了,你有没有发现?” 不离仔细一想,好像也有道理,是有起色,但是未必是好现象,总是是叫她不放心的。 “希望小姐以后真的健健康康的。”不离真心的求着。 凤宝宝笑着说:“当然,一定要活的跟不离一样长命。” 石桥头的那家铺子在一天午后悄然开了门,木门打开,里面是暗红色的木头柜子,柜子后露出插着几根细巧小金簪子的发鬓一角,却见不到人脸,杂货铺子里摆着的东西还少,稀稀拉拉放了一些,是姑娘家会用到的针线绣片,家中需要的小杂物,要么就是一些胭脂水粉小手镯子。 铺子门上的木牌还是石桥头铺子,连铺子名都没有改,不是见不到原来的店主了,否则就真的没有发觉这里换了东家。 一个买针线的阿婆一边在柜台上挑些廉价的鹅蛋粉,这个颜色不好那个质地还粗糙,她苛刻的要求着本来就不值钱的东西,唠唠叨叨一刻也没有停下口,跟柜台里面见不到人脸的小伙计说话,里面的人压根不抬头,头一直抵着,不知道在忙什么。 “阿婆选这款会好些,这款鹅蛋粉是从扬州带过来的,所用的质地都是扬州里的老师傅亲手挑选,而且色泽明亮,涂抹在脸上衬的人脸色红润。”一只素手横过阿婆的眼前,拿来一款白瓷粉盒装的鹅蛋粉,打开来让她闻着鹅蛋粉的香味,那鹅蛋粉的香味本来是一般的,不过混了姑娘身上的幽香,变得特别起来。 阿婆掏了钱笑容满面走出了铺子,不离叹一口气,对坐在柜台里的人说:“小姐,在忙什么?” 里面的人终于是抬起头,露出一张讨喜的白皙脸庞,嘴角弯弯,眉眼弯弯,一双圆圆的眼里是满满的笑意,看向不离,抱怨道:“终于是来了。我快饿到了。” 不离绕过大柜子走到后面,把一个小食盒拿起,却发现桌子上是满满的玩意儿,没有空余地方,只有挪步到另外一处,才勉强坐下。 平常菜色,一样荤菜两样素菜配上青菜羹,在过去时候是凤宝宝想都没有想过的。 两人安静的把饭吃完,现在过的日子平淡无奇,却也一样是过日子,与以前无异。 等吃完饭,不离收拾东西,她搬了把竹椅坐在铺子外面的石阶上,旁边的小石桥下是潺潺流水,洗衣服的人一边在清澈的水中洗衣服一边闲聊,有说有笑。 不离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手中拿着一些芦苇叶,已经把一只小狗编了大致轮廓。 凤宝宝埋怨道:“我可是弄了半天都没弄好,你一下手就学会了。” 不离十指灵活,把叶子穿进叶子中,一圈圈绕在一起,缠绕在一起,缠得巧妙,终于是成了。 不离把芦苇叶编的的小狗放在凤宝宝手心,分明是在讨好她。 凤宝宝拿在手里拧了几下,露出了笑容。 “喜欢么?”不离问她。 她捧在手心,说:“喜欢。” 流水轻缓流淌,不急不慢,流过鹅卵石上,是清脆叮当响的声音,这声音传了好几百年了,跟这个小地方的生活一样,一成不变,叫身处其中的人不知不觉就老去了。 凤宝宝把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说:“我喜欢这里,要能在这里老死也不错。” 不离说:“小姐忘记了要我答应你的话么?说要我带你到别处去走走怎么能那么早定下来。” 凤宝宝也只是也是感慨,她看向远处生出淡淡青烟的垂柳,说:“那我快些好起来,到时候就能跟着不离到天涯海角去。” 不离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膝盖上,多好的话,听着就是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到了一半时间就熄灯断电了。废话不说了,写中。 萧给人的印象是色情到无法克制的地步么?困顿中。 学校里没热水提供,抽了一个早上去洗澡,这边的浴室是一个个小隔间分开来的,我说起我们高中时候的浴室是一个大房间里没有隔间,于是大家纷纷露出那种超级贱超级猥琐的笑容,说,你可以看美女身材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到处乱瞄?你是不是盯着人家胸部看…… 我坚决表示我是清白的,何况那时候我那么羞涩,都低着头不敢乱看,被人冤枉的够惨的。 没人相信,我吐血。 第74章 金满堂打开门,门口是一排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站成密不通风的墙,把他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填满,要他知道,想溜出去?做梦。 金满堂的眼睛对上好几双凶狠满是杀气的眼,把门猛的关上,门因为过大的力气而晃动。 回到屋子里,一声叹气自他口中溢出,这几天没有去数到底叹了多少回气,要是真去数了,还指不定数不完,想着又是一声叹气,自己肯定会未老先衰,想到这里手伸进衣襟里习惯性的想拿小铜镜。 走上两步,身边紧跟着的跟屁虫黏着自己也走了两步,金满堂停下脚步,对她说:“你可以坐下了么?” 喜鹊摇头,闪闪发亮的眼睛清楚明白的倒映着他的脸,这张脸上满是愁容,眉头不展。 喜鹊伸出小手,要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金满堂把她的手打开,说:“离我远点。” 本来他是高高在上的金家老爷,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又有大把金子在钱袋中,出门是虎虎生威,青楼姑娘个个都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为他寻死觅活求他欢心赠与,又有如花美眷在畔,虽然心不在此至少是冠着他的姓氏人人见她都要叫一声金夫人,却在一夜之间变了摸样,老爷成了阶下囚,待他如同宝贝一样的养母却变了一个人,金家不再是他的金家,他能安心么? 喜鹊知道他又不高兴了,想安慰他,却苦于说不出话,眼巴巴看着他,金满堂在宽敞奢华的“牢笼”里绕圈子,喜鹊跟在他身后绕,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喜鹊险些撞上他,他回头对喜鹊说:“你就不担心你家小姐和……和不离吗?” 喜鹊说:不会,我家小姐是有福气的人。 这般天真的语言都能说出来,人都说他金满堂是傻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比他更傻的,金满堂脑门上都要冒出青筋来了,说:“你不担心我可担心的要死。” 不担心那只糯米团子,担心他的不离,外面乱的很,何况她还带着一个大累赘,怕是一路上坎坷颠簸,受苦受累。 喜鹊说:我相信不离姑娘会带着小姐到安全的地方。 然后呢?金满堂以眼神发问,那双要人命的桃花眼放在哪里就是在往那里放电,喜鹊被他看得面颊飞上了红霞,没心思想事情。 “然后应该是此生不见了吧。”他自问自答,答案是自己说出的,怅然却是减不了的。 他们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离与糯米团子至少是自由的,他们却在这个布置豪华的屋子里,一步都不得踏出,有人一日三餐送来东西,饭菜茶点与之前无异,他喜欢的糕点也不缺,每一顿都是小心翼翼安排着,唯恐把他们饿到了。 但是送到这边来的下人是陌生脸孔,外面又有人把守,插翅也飞不出去。 尽管是被关着,但是已经能闻到诡异的气息,金家不再安宁了。 金家的人的确不是早些那批人,下人都换了一轮,一夜之间,好似换了一个人家,全然陌生起来。 好客的主子不再好客,风流的老爷也不上青楼传出一段段风流韵事,一样是高大威严的门,却显得森冷叫人不寒而栗。 下午午后,暖阳倾洒,庭院被金色阳光笼罩,池边小亭,锦艳独坐,手里拿着一青瓷小碟子,抓了一把鱼食洒在池中,金色的鲤鱼争相跳出来抢食,水花四溅,平静的水面被弄得不得安宁。 这是她习惯坐的地方,常常是一坐便是半日,外人知道她的脾气,不会轻易过来打搅她。 今天偏有人过来,一走进院子,锦艳便感觉到他人进去,好端端的心情被打搅,把鱼食尽数往池子里撒,那些鱼挤在一起抢食,而锦艳则拍着手看着闯入的门。 五颜六色的春花堆里,那人裙摆艳丽,更胜春花,一晃就晃到了眼前,过长的刘海垂下当着她半边脸颊,姣好的那边脸颊满是怒气,坐下后,开口说道:“景致不错。” 听她语气她是在气头上,锦艳心平气和不与她针锋相对,露出老好人的温和微笑,说:“看把你急的,脸上都是汗。”她欲用袖子去擦她脸颊,涟漪偏头,躲过她的手,说:“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急。” “你的心在你胸口呆着,又不是握在我手心,我怎么能猜到你的心思。”对比涟漪的气急败坏,锦艳的安定是叫人眼红生气的。 “你……”涟漪把话又吞了下去,她还是知道锦艳的厉害的,对锦艳这个人,她要拉拢,要讨好,要防着,又要怕着。 “喝口花茶。”锦艳捧上一杯花茶到她嘴边。 涟漪不肯要,锦艳收手放自己嘴边小饮一口,慢悠悠的说:“还是在防着我下毒么?” “是。”涟漪冷声说。 锦艳把茶杯再度端到她面前,说:“刚才是这茶真是没毒,好心请你喝你却不要,现在才有。” 茶水颜色变成了红色,那种红,是少女胭脂颜色的红,杯口是一圈红色口脂印记,那毒是从上面散开。 看涟漪变了脸色,锦艳掩唇轻笑,说:“你来不会只是为了同我喝茶的吧?” 涟漪端正了表情,说:“我们两人说好一同行动的,为什么我已经派人深入皇宫了,你却依旧按兵不动。” “不急。” “你是否已经有了背叛的心思?” 锦艳按住她的手,说:“我说你为何学不会等待。” “我等了那么多年……” 一只手点上她的唇,把她剩下的那些话点住,说:“我又何尝不是。” “锦艳,我不能不急,我怕夜长梦多。”而锦艳你便是噩梦中的噩梦。 锦艳安抚她:“你的动作太多,听耳朵说,皇宫里的人都已经起了疑心,听我的,放慢脚步,先待我们布好局,这边人马赶去找凤宝宝,天下总会是我们的。” “不是说找人替代她么?”说到锦艳还在找寻凤宝宝,涟漪眯起眼睛,当初说了放她离开的,锦艳也是答应了。 “傻姑娘,天下人要的是一个真的女皇,我们送上去一个假的,会被国师拆穿,到时候幸苦不是白费了?”锦艳笑着说:“你是心软了对不对?毕竟是你看着她长大的,我明白你的心情。” “不是。”涟漪断然说。 锦艳说:“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心软,你看我,再疼满堂,也要罚他帮着外人来欺骗我,凤宝宝却敢逃,你倒是说说,该怎么罚?” “还有那不离。”涟漪咬牙切齿,对那人恨到入骨。 “到时候找到了两人,随你处置。”锦艳笑着走出了亭子,转了一个身,笑容变冷。 那涟漪也是一个靠不住的主,太急躁太重情,当初看她敢杀凤之相信她是能成大事业的人,可惜她猜错了。 等锦艳离开,视线扫过桌上那碗已经深红颜色的茶,涟漪拿起茶碗倒在池子里,池中的鱼纷纷浮起翻起白肚。 一池子的死鱼了无生趣,涟漪冷笑,说:“等,再等便是错过了好时机,说白了你也是胆小怕事,怕一旦错了手上的金家没了。你也靠不住。” 锦艳一心想要找到凤宝宝,手下眼线遍布天下,联合了涟漪的人,分头去寻找两人,就不信不能找到。 哪怕是大海捞针,人海里面寻找两个姑娘不会是难事,两人身上应该没有带多少银两,何况凤宝宝重病在身,要用的几味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只要有人拿着药方去药铺里买药,就能顺藤摸瓜找下去。 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买药的人有,但是即便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们背后的人,手下的人马遍寻了各大药铺拿着画卷到处问人,居然没有下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班班回来报告消息的人马都没有带来好消息,零星有人说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但是要问去了哪里却没有人回答的出来。 即便是沉稳如锦艳也开始慌了。 她叫自己不能慌,定下心来,耐心等待。她所能做的就是等待。 她们能找替代的人上去,凤宝宝一直被人好好保护着,没有人看过她的脸,即便是有人见过,也不会知道她是女皇转世,她们尽可以随意找来一个适龄年纪的女孩将她捧上皇位,但是最怕的就是最后一关。 据说国师掌管天机,能分辨出来谁才是真的女皇转世。 怕辛辛苦苦带上去的是个假皇帝,更想把事情做到最周全,锦艳始终不肯轻易动手,难怪涟漪着急。 涟漪这边的人马主要负责深入禁宫之中,悄然把禁宫守卫替换成自己的人,这事情做的极其隐秘,布置了好几十年的人脉以悄无声息的方式渗透进去。 涟漪偶尔在夜里惊醒,梦见凤之站在自己面前,凤之问她为何背叛了他,回头却看见小孩摸样的凤宝宝倒在血泊中。 她听见女皇低声叹息,苍老的声音是记忆中最熟悉的声音,她在唤她的名字,没有掌灯的宫殿暗得像一个巨兽张开的口子。 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便不再睡去,靠着床沿坐到天亮。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尽头,尽头又是什么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堕落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偶尔考考试生生病然后安慰自己终于找到借口不用更新了。叹气。 囧事一件 今天早上跟寝室一群好几口人一起去洗澡,到了浴室那边人满为患,我们几个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有一个空位,我看位置够大,主动邀请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洗澡,结果她却选择继续等下去,我说这是为什么啊我们俩一起脱光了大家都一样没差别啊。 她却说她的胸部比我大是C罩杯而我是可怜的平胸所以是她吃亏。 …… 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会偷看女生胸部的淫。 第75章 75. “夫人在想什么?”旁边有人出声提醒了一下,不离忙把思绪自窗外的晴空拉回,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边的小茶馆里热闹刚开始,自远处过来的唱曲的父女俩人坐上了茶馆中间的台,瞎眼的父亲拉着二胡,二八年华水灵灵的小女儿捏着嗓子皱起眉故作深沉的唱了一曲悲曲。 道是离别苦……她年纪还小,装腔作势,旁边听她的歌,更是看她的脸。 不离对坐对面的老妇人露出满是歉意的微笑,轻声说:“刚才见外头天气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老妇人是本地乡绅的揭发妻子,与不离见过几次面,这次带着女眷过来吃茶,见了不离就叫她过来一同听曲,小地方民风淳朴,人也客气,不离虽然来了不到多少时间,却已经有了熟悉的脸孔。 老妇人也是自别处嫁过来的人,点头称是,只是记忆早已模糊,不能感同身受。 “年纪轻轻离乡背井不是容易的事情。”老妇人说。 不离轻声道:“说的正是。” “你与你家小姑处的真是融洽,像是真的一家人。”老妇人叫来一壶茶,陆续有客人过来,她就叫小厮放下竹帘,与外人隔开。 不离说:“我们是相依为命。” “也辛苦你了。” 妇人轻柔的一句话,叫不离心头如沐春风,她笑着摇头,看向自己手边的东西,这是老妇人帮忙去订的一些布料,与凤家所产的布料相似,她怕自己在生活上不能给凤宝宝最好的,总是极力想要去做到最好。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家。谢谢夫人的招待。”她像老妇人道别,收拾东西的时候听见外面有谈话,她本来没有听见去,但是对话里面出现的凤家字眼叫她留了神。 外面的男人口音不似这里那么明显的,好像是少时离家到处行商的游子,走得地方多了,家乡的口音也变得淡了,他指着唱曲子的女娃说这人好似凤家小姐。 “你说的是凤天城原先最富的那家小姐?” “还能是哪家,就那家。” “天下第一美人会长这样?”听者不信,当他是玩笑。 商人却说:“我王武何时唬过你,说的当然是真话,我家表舅在金家当差,一日他喝醉骂金家的主子不把他们当人,白天做事晚上也不得停歇,拿着张画卷到处找人。我说那是劳什子人,他便拿出画卷给我看,一个摸样平凡的小女娃,到处都是这样子,他却说这人是凤家小姐,你说好笑不好笑。” “定是骗你的,你当真信了?” …… 不离深情凝滞,自茶馆走出往桥头杂货铺去的路上,脚步加快,恨不得有翅膀送她到那里去。 她想着那人说的话可有几分真实,越想越是害怕,这好端端的日子是不是要被毁了? 现在的日子平静安稳,谁也不欠着谁,凤宝宝也不再是凤家小姐,她也被金家休离,压根没想过当什么皇帝夺什么权,只想着平平静静两人携手过完此生,但是外面的人总不叫她们如意。 她脚步急促,走过匆忙的人群,并不宽敞的小街,看到自家店铺的门开着,门口那陈旧的招牌在阳光中是暗红颜色,她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是加重了忧虑。 她大步跨进门,一进门就喊小姐,可是没人回她,铺子里安静的叫人害怕,小东西都放在柜台上,阳光洒在上面,仿佛浮着一层金光,尘埃舞动,供人试用的胭脂盒子还摊开着,里面鲜红胭脂有轻微龟裂,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不被人打扰。 她手中的绫罗绸缎落地,散开成了五色的云彩,她匆忙跑过去,在上面踩出了脚印。 “小姐,你在那里?回我话啊!”她大声叫着。 小铺子没多大地方能藏人,她就算是找遍了,也不见人。 她在里面忙的满头大汗,心急如焚,隔壁药铺子里的小伙计这才听到她的声音,过来,说:“李夫人,你是在找宝儿么?” “你可见过我家宝儿?”不离上前一步焦急问。 小伙计不曾与女子接触过,有几分窘迫,挠着头说:“适才宝儿晕过去了,是我家大夫发现叫我把她背到药铺里的,她现在好好睡着,我家先生在为她看病。” “她为什么会晕过去?”不离高声问。 小伙计支支吾吾说:“我家先生也没有说,我只是……只是学徒,怎么知道那么多。” “带我去。”不离催促道。 小伙计见她焦急,便小跑出去,把她带去自家药铺里。 药铺里没有他人,生意冷清,唯有大夫的娘子养着的老猫与一只黄犬趴在门前睡觉。 不离快步冲进去,猫猛的被惊醒过来,竖起全身的毛。 她走到里面,刚要出声叫小姐,大夫先行一步叫她不要出声。 大夫把她带出屋子,不离焦急问:“她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夫看了一眼屋子内侧床上躺着的人,对不离说:“你知道她是什么状况么?” “小……小姑她自幼便是体弱多病,一直服药不断,到了这边就断了药,有些时日没有服了,可是,她最近气色越发的好了我以为……” 大夫说:“你给她服的是什么药?可否列出给老夫看。” 不离拿来纸笔,把心中默记的药方写下,大夫拿去仔细看后说:“老夫不才,从未见过这些药物,也看不出这治的是什么病,但是按理说,这是服用这些药,在体内不该产生毒……” “你是说她中毒?” “李夫人你稍安勿躁听我说来,我看你家小姐脉象奇异,于是自脖子部位取了一点血出来,自伤口处渗出的血颜色如常,但是一旦放进水中却沉到水底,不能溶解,我便是猜测,她的体内有毒,而且是沉积许久的剧毒。” “不会的……”不离顿时懵了,她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傻傻的看着大夫,惊讶的表情凝固在她脸上。 “你随我来。”大夫带她到屋内。 简单却布置素净的屋子内侧是一张小床,凤宝宝安静躺在那里,一如往常一样休憩,她的脸色红润,嘴唇是花瓣一样的红,细长的睫毛垂下,挡住明亮的眼睛。 大夫取出银针,自她脖颈之上插进,不离屏息等待,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带血的银针放入清水中,非但没有像普通人的血一样划开,反而像沉重的水银慢慢沉到碗底,成了一滴不化的血。 “老夫看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大夫说得直白,叫不离顿时哑口无言。 她陪在小姐身边十几年,从来不曾想过小姐身上的血是这个样子的,想来,是因为小姐被保护的太好,从未受过伤。 不离觉得眼前的世界出现了裂缝,即便是此时是温暖的春天,却有着无比寒冷的空气,她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平静的求大夫保密。 大夫也是无能为力,行医数十载,越发明白生死有天不由人的道理,他看着眼前的人自悲伤到平静。 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大悲不言痛,怕是这才是最难受的。 大夫叫来小伙计,叫他把宝儿背回去,不离婉言谢绝,她将凤宝宝抱起,动作吃力,却咬牙坚持下来。 凤宝宝被她的动作弄醒,恢复了一点意识,闻到不离的味道,放下心来,把头靠向她。 “你回来了?”凤宝宝呢喃着说。 “嗯。”不离将她抱出了药铺。 凤宝宝醒来就在自己家的床铺上,晒出了阳光味道的被子盖在身上,温暖着身体。 不离一直坐在床边看她,眨眼那瞬间,真以为眼前的人会消失,再张开时候,她还在这里安睡,这才放心。 凤宝宝醒来冲着她笑,说:“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去做么?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做完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凤宝宝感觉不离的手以极其温柔的力抚摸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好似她是很容易就碎掉的纸头。她微眯起眼睛享受着力道。 “这不能说,说了就没有惊喜。”不离的嘴角一直都是扬起的,她叫自己要笑,并且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想起自己买来的上好的绸缎散落在铺子的地上,当初想好要为她做一件衣裳的,也许弄脏了。 “不离……”凤宝宝出声唤她。 不离拉回意识,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点蜡烛?” “我给忘记了。”她笑着说。 睡前,不离叫凤宝宝站在她面前,张开手臂不要动。 凤宝宝乖乖的站着,不离站在她面前,与她相对,身体贴近。 凤宝宝低头就看见两人相对的脚尖,而其余的都对不上,因为她比不离矮了好多,她抬头看她,与她靠的那么近,连视线都贴合的天衣无缝。 “你打算做什么?”凤宝宝笑着问。 不离说:“量小姐的身高。” “怎么没有布尺?以前裁缝做衣服不都是拿布尺量的么?” “不用,我用身体来量小姐的。小姐就到我的唇这里……”不离比划着凤宝宝的身高,才到她的嘴唇,不离略低头就吻到她的发际。 “小姐的肩膀是这样的宽。”不离张开手臂把她紧紧抱住,手环住,还多很多。 不离要自己记得她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的感觉,要深刻,深刻入骨。 “不离,你把我抱得好紧,我快不能呼吸了。”凤宝宝说。 “我错了。”不离放开手,接着慢慢跪下来,跪在凤宝宝面前,伸手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 “小姐有长大。”不离说。 凤宝宝发出清脆的笑声,她觉得今天的不离特别的好,让她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今天是倒霉到家的日子,九百多块钱买的号称什么功能都有的山寨机放在口袋里,不知道怎么就订了好多服务,等我发觉自己手机为啥子总是有短信来的时候,已经……已经……为时已晚……把我的钱还回来啊,悲乎!该死的移动该死的服务商,就一条破短信收了我一块钱!我好冤啊!哭到两眼都瞎了……求虎摸…… 今天把身边的人的手机都抢来去查看m值,换了不少盛大点卷,我现在也算是万级富翁了。有人不方便的话可以来问我要哦,算是过年红包赠送给大家,反正俺是不在jj看书的,不能便宜了移动和盛大。 (*+﹏+*)~@还是用力虎摸我吧,今晚做梦都要诅咒移动和山寨机,把我的钱还回来啊!~~~~(>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