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姐是个机器人 作者:陛下吃饭了 文案: 零七是Y-18754星球上一个普通的原住机器公民。星球大战,她随着机器之心掉落到了古代的蓝星。 她现在的身份是左相府时隔十二年找回的正牌大小姐。 以下是她的扫描结果: 前十二年的冒牌大小姐是个自称为“穿越女”的奇怪雌性,最喜欢自言自语。 娃娃亲的对象活了两辈子,想把她人道毁灭。 爹不疼,继母不爱。 有个亲弟弟被养‘歪’了。 有个男人掘过她的坟,后来他们成亲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零七 ┃ 配角: ┃ 其它:机器人,宅斗 第1章 大小姐其人 昭远十八年七月,京城左相府后院。 香菱穿了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粗布下人衣裳,手臂上挽着个掉了漆的食盒,微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快速的走着。 穿过半个种满奇珍的园子,两个无二致的月洞门,走过前面这迂回的小桥,再拐个弯,便到了她如今伺候的秋风院了。 “今日吃的是什么,不会又是杂面窝头吧。” 刚进了院门,绿衣便巴巴的凑上来,在这破败又偏僻的院子里,头上还带了个从前小姐赏的梅花琉璃钗,挽了个不合规矩的垂云髻,此时却有些散乱了。 面上粉扑了厚厚一层,也能看出来一丝余韵红潮,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离得近了都能闻见阵阵香风。 还有一丝淡淡的淫靡之气。 香菱皱了皱眉,便知她是出去过了,也不答话,拢拢袖子继续朝前走着。 “呵,”绿衣扶了扶发髻,露出个嘲讽的眼神,“你倒真是个好奴才,天天对着个蠢笨的献忠心,我就不信了,你还真能守着她一辈子不成!” 说完火气也上来了,跺跺脚又骂了一句:“浑两个傻子!” 这屋子里的人,正是左相府的正牌大小姐墨雅琦,为什么说是“正牌”呢。 这就有些门道了,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 这大小姐出生之时,有歹人用了这么一出偷龙转凤,将大小姐墨雅琦和乡间的孩子换了身份,在各自的环境中生活了十二年,直到三个月前,一切才水落石出。 正牌大小姐回来之后才得了亲爹丞相老爷赐名,从土味“刘翠芬”改成了高贵“墨雅琦”,入了族谱,光荣的成为了左相府的一份子。 可是让人头疼的是,这大小姐打回来了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一进闺房,你准能看见她在木着脸发呆。要不就是晒太阳,或者闭着眼睛僵硬的躺在床上睡觉,比僵尸还僵尸。 随便她像什么都好,反正就是不像个正常人。一直到府中五日了,竟从没有去过正房给老夫人和丞相请过安!于是....... 第一个月的时候,续弦李氏嘘寒问暖,天天送东西过来,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哦,那个时候大小姐住的地方还是整个府中顶好的院子,所有人也只以为她刚回来不适应所以话不多,比较怕生而已。 到了新家,装傻保护自己嘛,他们不仅懂,而且还有点心疼。 第二个月的时候,李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再特殊照顾,开始消极怠工。众人敏锐的发觉他们大小姐好像不是装傻.....是真傻。 事情发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地点是左相府的后花园,主角是大小姐墨雅琦,一个小厮,还有一个恭桶。 事发当日有个小厮正在给花园里头的菜施肥,他刚刚得了个老夫人的恩准,活计摇身一变,从运桶变成了施肥,老夫人还说要给他涨工钱,正美滋滋的使劲干活呢。 这老夫人已过花甲之年,年轻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女人,刨过地,啃过树皮,没裹脚,大字不识一个。她男人,也就是丞相的老爹,早就殁了。 可以说如今的左相大人能有今天,靠的全是这位在相府花园里种青菜,让小厮扒着恭桶施肥的老太太兢兢业业,拼了命也要送他去书院读书的这股子莽劲。 小厮是个爱YY的人,因为入府之前管事的曾经统一培训过: 就算是个小厮,也要有野心。不会YY的小厮绝对不是一个好小厮! 小厮其他的一个字也没记住,唯独这一句话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正当他哼起了小曲之时,身后传来一个莫得感情的声音。 “这是什么。” 小厮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贵气,面无表情的女童站在他身后,那一双通透如墨的眸子直直的看着—— 他身边的恭桶。 这女童便是零七,问完她也没等人回答,在小厮惊恐的目光朝恭桶伸出了带着环玉的纤细手腕—— 零七自是没有得逞,关键时刻她的贴身丫鬟香菱不知道从哪里气喘吁吁的跑来了,这才避免了一出人间惨剧。 运恭桶的伙计却慌了:这相府里都是些吃人的精怪不成,竟然把刚刚回府的大小姐吓到要吃屎以求自保?? 当下便脑补了一场深宅大院的狗血戏码,晚上就吓得发起了高烧,第二日一早便强撑着病弱的身体回老家喂猪了,此后竟再也没了音讯。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 第三个月的时候,李氏美名其曰大小姐需要静养,丞相大人和老夫人都没给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于是连小姐带两个贴身丫鬟都被打包好连夜顺丰快递送到了这秋风院。 也怪不得绿衣嗤之以鼻了,她与香菱都是从前“冒牌”大小姐墨雅清的丫鬟,墨雅清下台了,这才又被当成了可利用资源,“禅让”给了回府的墨雅琦。 不过不得不说,虽然一样都是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从前的大小姐手段可高明多了。 “小点声,守着小姐别说这些浑话。”香菱挑开帘子,轻声说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算哪门子的小姐。”绿衣恨恨的斜了一眼。 一个野丫头而已,在乡间生了十二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没个扫地丫头像小姐呢! ........... 香菱将屋内唯一的圆桌擦干净,照往常摆放在离门槛一足处,日头可以充分晒到的地方。 然后将食盒放在上面,依次从里面拿出盘装了三个小杂面馒头的盘子,两小碟水煮青菜,还有一碟咸菜丝。 最后拉过圆凳,拿出碗筷摆放整齐。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看了一眼那有好几个补丁的账内,里面的人安安静静,还是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 香菱走到帐前轻轻唤了一声。 “小姐,起来用饭了。” 没动静。 “小姐,您可醒着吗?” 她又问了一句,伸手去捞开帐,手刚刚将帐子掀开了绺缝,一缕劲风席卷过来,手腕便被股子大力给捏住了。 然后猝然对上一双亮如点漆的黑眸。 “小姐!” 香菱跌倒在炕上,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闭上眼短促的呼吸着。 朝夕相处了快三个月余了,她还是不能习惯新小姐一惊一乍的举动,每次都被吓个半死。 “你好,香菱。” 躺在炕上的人直起身子,掀开薄被,右腿,然后是左腿,紧接着并在一起站起身来。 香菱回过神来,忙道:“小姐.....也好。” 新小姐总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在时间一长,她也能习惯了。 零七在香菱欲言又止的眼神里从圆凳子上横着跨过来坐下,刚伸手拿起筷子,绿衣悠悠的从门前飘进来了。 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兀自转了一圈,拉开凳子坐到了零七的对面,把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零七左手里攥着个咬了一口的小馒头,淡淡的说:“你好,绿衣,你挡到我吸取阳光里的X-246能量了。” 阳光里的X-246能量是她的生命之源,机身会自动将其在体内转换成X电流,以保证机身的正常贯通使用。 虽然她体内的能量已经够用上几个月了,但是有备无患,多储存一点,以防突然死机。 香菱皱着眉唤了一声:“绿衣。” 绿衣托着腮,脸朝向一边看着,不为所动,跟没听见似的。 她就是心里有火,要朝这个不明白事理的四小姐发呢,原因是啥呢。这原本二老爷,也就是丞相的亲弟弟,说好了的,这几日就会将她接去他的院子里享福,绿衣盘算着,怎么着自己也能捞个妾侍当当吧。 二夫人与二老爷成婚以来,膝下只有一女,其余通房妾侍皆无所出,若是自己能一举得男,下辈子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知道那二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竟亲自禀了大夫人去! 大夫人身为丞相府的当家主母,自然是抱着“以和为美”的战略思想,可是二夫人一向嘴巴厉害,又说什么大小姐身边习惯了她的照顾......简直是空口胡说,放P不打草稿! 大夫人懒得听自己这个泼妇弟妹哔哔哔,素手一挥,允了。 可怜丫鬟绿衣的富贵路也被大夫人给挥断了,还被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秋菊训了一通,说若是她再勾引二老爷,便把她赶出府去。 绿衣气的拧碎了好几条帕子,这二夫人可真是个妒妇! 难不成她真的要在这破院子里伺候一辈子这不受宠的“前”嫡女不成! 简直、简直荒谬! 于是不晓人事的背锅侠零七便躺枪了。 ........... 门前绿衣的身子投射过来的巨大阴影将零七娇小的身板都掩盖住了,零七看着绿衣,突然面色僵硬了一下,随后眼瞳周边慢慢闪了淡淡的一圈蓝光。 将时间暂停,慢慢放大至无数倍,才会看到那星星点点的蓝光之中竟是一串串金色的代码在闪耀跳动,仿佛如活的一般。 五秒之后,零七眨了一下眼,开口了。 “绿衣,你在三十分钟之前刚刚与一名雄性生物交/配完成,时间为十二点三分钟,如果你不把身体清理干净的话,你将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怀孕。” 零七垂下眸看着她隐入桌下的腹部,用冷漠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 “你的子宫还没有发育完全,根据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生育。” 最后,看着眼前的雌性生物张大嘴一脸震惊的模样,零七习惯性的解析错误,以为她想要生下来,于是又加了一句: “建议:最好不要,你会死的。” 第2章 那个大小姐 “建议:最好不要,你会死的。” 说完零七夹了筷子小咸菜放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了起来。 绿衣瞠目结舌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顿时羞的满面通红,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深宅中待了十几年的丫鬟,与那二老爷被翻红浪之时自是什么荤话都听过,可被人说的如此露骨还真是头一遭。 况且...这人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绿衣看着零七镇定自若的样子,虽是她与人苟合在先,眼下竟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她不要脸,还是面前正襟危坐吃小咸菜的人不要脸了。 虽然大部分听不太懂,但是总体意思绿衣又不傻,意思还是能搞明白的,可是奇怪的就是这傻子是怎么知道自己..... “你....你跟踪我!” 绿衣一推桌子站起来,指着零七大声道。 “是不是!” 一旁的香菱终于呵斥道:“绿衣,你的规矩呢?!你若是再这般没大没小,目无主仆之分,看我不禀了夫人,把你发卖了去!” 同为贴身大丫鬟,为什么香菱可以斥责绿衣呢,因为绿衣方才的话没有用尊称“小姐”,而是用了“你”,这相当于对主子指名道姓,乃是大不敬。 若是在主子面前这般,肯定要被立时打杀的。可是绿衣也只能在这个乡下来的土味大小姐身上找找存在感了,若是真到了某个主子面前,肯定是伏了低做了小,摇欢了尾巴去。 这不,绿衣有恃无恐,瞥着眼冷哼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说: “你若想去便去罢,指不定被发卖的是谁呢。我可长着眼呢,别想把人都当成憨子。”说到憨子二字的时候,目光完全不加掩饰的看着零七。 香菱攥紧了衣服角,被噎的说不上话来。 零七这才慢吞吞抬起头,嘴角沾着一点馒头屑:“我没有跟踪你,是你的身体告诉我的。” “胡说八道,难不成你是神仙不成!”绿衣翻了个白眼,重重的道:“若有下次——” 绿衣说的正激情澎湃,到这里却卡了壳。 “若、若有下次....”绿衣仍旧强撑着气势,在脑袋瓜里搜刮词汇。 别说是下次,就算零七大大咧咧的搬个凳子坐在她跟二老爷的床头看活春宫,绿衣也不能怎么着了她去,人家好歹是个小姐呢,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零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适时的给她解了围:“没有下次。” 也没有上次。 “这还差不多,可记着你自己说的话!” 绿衣心里舒坦了点,拧着帕子一摇一曳的,总算是走了。 绿衣一口咬定零七是跟踪偷看她跟雄性生物交、配了,零七倒是也无所谓。雌雄交,配本就是应自然规律,普普通通的事,还用得着偷看吗。 她的记忆库里存有几十万种生物的资料,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调取出来.......等等,她好像没有需要的时候。 零七把这十分寒酸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又一屁股坐回床上盖上被子,安详的闭上了眼。 小丫鬟香菱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吃完再睡的大小姐,摇了摇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 晚上。 夜凉如水,整个京城都是一片寂静,大街,小巷空黑不溜秋的空无一人,唯有天际一轮弯月高高在上,散发着莹润的光。 更夫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走,还一边敲着竹梆子,用的是一慢四快的手法:“咚——咚!咚!咚!咚!”,这是代表已经到了五更了。 左相府的一个小院子里,其中一间卧房却突然白光大盛,那白光只持续了两秒的时间便隐去了,耳房里的香菱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掀起被子盖到了脸上,沉沉睡去。 再往里面卧房的账内睡着一个人,屋内一片黑暗,连盏烛灯都没点,此时那人胸口心脏处突然冒出一团悠悠的白光,皎如明月,顷刻之间就把她的全身从上到下包裹住了,床上的人却睡得安安稳稳,没有感觉到分毫。 白光似是有生命力一般被那身体慢慢吸收进了身体里,光芒越来越暗淡,最后在胸口处强撑着跳动了两下,灭了。 ....... 接下来大概两个月的时间,零七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晒太阳,她对这三件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活的简直比僧人还清心寡欲。 可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天天陪着她,在这大好年华,愣是被零七从娇俏的鲜花给逼成了博物馆里的标本。 风一吹,就化成末了。 “你好,香菱。” 又是一个清晨,零七睁开眼睛。 香菱叹着气说:“您不能这样打招呼,这里没有人是这样打招呼的。” 太....奇怪,太格格不入了。 “这是我的初始程序,你不喜欢吗。”零七看着她的眼睛,友好询问。 香菱只听懂了前四个字和后五个字,但是这好像并不妨碍她跟零七跨频道交流:“那您可否改掉这个习惯呢,其他人不会喜欢您这样做的。” 零七乖巧的点点头:“哦。” 又过了两天,绿衣被一个男人给接走了。 第二日,绿衣穿上新裙子,带了满头的珠翠回来,大发慈悲的给她加了餐,零七吃到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顿肉,她知道绿衣怀孕了,那么那个雄性是要把她接走的,因为雌性生育期间很脆弱,是无法保护自己和幼崽的,也没办法出去寻找食物。 但是与此同时,香菱叹气的次数也越发的多了。 秋风院里只有香菱和零七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不对,准确来说,只有香菱一个人了。 然而香菱今日却有些不对劲,零七探查到她的心率保持在200/分,且伴有呼吸急促,俗称心律紊乱。 但是她不太明白。 机器人零七扫描了香菱的全身,没发现她的防御系统有被破坏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病毒入侵。 “香菱,你生病了吗。” 零七在院子里晒太阳,屁股下面是香菱给她搬来的小圆凳。 香菱坐在另一个小圆凳上与零七并排而坐,她微低着头,破天荒的头一次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儿,香菱脸上一滴泪落了下来,砸到她的手背上。 零七站起身来,侧过身静静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过了片刻,香菱的眼泪越流越欢,零七终于弯下腰,伸出食指在她柔嫩的脸上戳了一下。 触感还不错,零七又戳了一下。 “这是什么。” 零七看着手指上的晶莹问。 她从来没有见过。 “无机物,蛋白质,弱酸,补体体统,无毒.......”零七自说自话。 香菱被戳的懵了一下,看到零七神神叨叨的样子,紧接着哭的更厉害了,到最后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好像马上要背过去一样。 “您可不能一辈子在这院子里啊。”香菱哭着跪倒在了地上,抱住零七的小腿,“您一辈子都会被毁了的!小姐,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毁了?” 零七听到这两个字,脑袋里突然出现一些零散的画面。 破碎的残肢,报废的零件,巨大的机器垃圾场,再造熔炉..... 那是独属机器人的,人道毁灭。 “怎么做。” 她不想被毁灭。 ——此时连零七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她“不想”的主观意愿到底代表了什么。 香菱瞪着一双含水秋眸,她下面还有一肚子话没说,憋在嘴里不上不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了零七。 接下来进入主题的话就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了:“明日....顾府女眷都会去安山寺祈福,您...您要抓住这个机会,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只要得了老夫人的意,您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怎么抓,怎么露。” 零七的脑袋里只有成群结队的一套逻辑,偶尔会开开窍艰难的思考一下,眼下香菱这一番话成功让她逻辑混乱了,她反复读了好几遍,最终得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您,您去求求大夫人,”香菱仰视着她的眼,语无伦次的说:“您也是她的女儿,您去求求她.....大夫人一定会让您去的!” 说到一半香菱就低下了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因为仰着头太累了,还是被那一眨不眨的黑眼睛看的心虚了。 “她在哪,带我去。” 香菱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被她这话给惊到了。 “您说什么?” 零七站起来,抬开被她抱住的腿,朝门外走去:“现在去找她。” .......... 零七与香菱在路上的时候,寿和堂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丞相的娘,顾府的老夫人坐于上首一张八宝罗汉塌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瞧着是个礼佛的好小老太太,偏偏穿了滑的快反光的蓝绸缎衣裳,脑袋上又是金子又是银子的,叮铃咣当挂了一大串。 下首坐着几个女眷,为首的长了一张略显富态的脸,弯眉细目,面上带着端庄的笑意,衣着得体,很有些大家风范,这边是丞相的续弦李氏了。 老夫人喝了一口儿子孝敬的好茶润了润嗓子,她一天天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自己这人丁兴旺的一大家子,给他们讲过去自己亲儿子丞相大人小时候被大黄狗追的光着腚满村跑的光辉事迹: “那黄狗,嚯,个头长的跟大狼狗似的,哇呜一口就把他的裤腰带给撕下来了.......” 陈姨娘携着她的庶女女儿墨雅珍,娘俩如出一辙的微笑,点头,惊讶,赞叹,惹得老夫人神情激动,更来劲了。 此时帘子突然被挑开,一个清秀的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老夫人正讲在兴头上呢,有点不太乐意被打断了:“什么事急急慌慌的,没点规矩。” 小丫鬟面上惊慌失措的行了礼,结结巴巴的说:“老夫人,大、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还未等老夫人回话,李氏便一脸慈母笑的说:“雅秋来了?快叫她进来。”接着转头朝老夫人解释:“这孩子,念着您下个月的寿辰,在绣房里都待了半个月了,怎么叫都不出来,人都清瘦了一圈,说是要好好准备给您的寿礼呢。” 老夫人欣慰的点了头,就听小丫鬟抖着声音道:“不、不是雅秋大小姐,是、是那个大小姐......” 那个大小姐?这府中除了她的亲生女儿墨雅秋还有几个大小姐? 难道是—— 李氏的笑就跟被人突然点了穴似的,僵在了脸上。 第3章 活人靶子 小姐是个机器人 陛下吃饭了/文 寿和堂中,两拨人面面相觑。 准确来说,是以墨小老太太为首的后院女子队VS以零七为首的小姐丫鬟二人组。 自从零七进来了,行了个礼,竟再没人说话,上首的老夫人眼睛瞥向一旁,手中不停的捻着佛珠,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大夫人面上永远是端庄的微笑,只有三小姐墨雅珍在她姨娘身后悄悄的打量着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大小姐。 由于零七站立的角度问题,墨雅珍只能看到她一个侧脸。只见她面容白皙纯净,琼鼻翘挺,睫毛长长密密,目光安然沉静的的看着上首。 单从长相来说的话,实在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娃娃。不知怎的,墨雅珍却想起了那为丞相生育了一对龙凤胎,难产已殁的原配大夫人洛氏。 传闻那位大夫人脾气性子再好不过,不知道她的女儿这般颜色,又遗传了她亲娘几分呢...... 零七脖子动了一下,感觉右边有道视线一直在看她,她微微转过头,看到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正看着她出神,随即友好的向她点了一下头。 墨雅珍小姑娘一下子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的眼观鼻鼻观心,尽职尽责的扮演一只鹌鹑。 一旁的香菱被这四堂会审的架势吓的有点想如厕,来的路上她明明教会了小姐行礼的啊,况且方才小姐的礼数并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小姐行完了礼,老夫人还是这幅.....晚娘脸。 说来起初墨小老太太原本对这个也是有些心疼的,但是后来一瞧她那个木木愣愣的呆样脑瓜子就呜哇呜哇的疼,不知道请安行礼,不会说话,不敬长辈.....后来李氏将她扔到那个偏僻的院子,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左不过是个姑娘而已,还是个蠢笨异常的,就是嫁出去了也不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利益,毕竟没有什么世家会娶个脑子不灵光的当主母。 人家娶了她能干什么?供着辟邪吗? 老夫人虽是个乡间小老太太,但是也不是全然不明事理的,亲儿子墨平之能坐上左相之位,李氏的娘家忠义侯府在内出力不少,比起那已殁的洛氏这可有关于她亲儿子的仕途,牵一发而动全身,孰轻孰重她还是能拎的轻的。 唉,这说起来,她倒是有些想被送回乡间的墨雅清了,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但是抵不住她小嘴甜啊,天天撒着娇,祖母祖母的叫着,拍马屁张口就来.....这一点倒是挺像墨丞相的。 老夫人直接合上了眼,也懒的说了,对于下面乖乖巧巧的零七同学持眼不见心为净的姿态。 李氏看老夫人一副见了瘟神般的模样,这正合了她的意,老夫人给她脸面,她心中痛快,面上自然也带了笑。 虽然她的确是没想到这墨雅琦居然还能开了窍,找到老夫人这里来,不过也不碍事,从老夫人的态度便可窥见一二了,这位大小姐以后定不会抢了雅秋的风头,只有她的亲生女儿才能是墨府唯一的大小姐,真正的天之骄女。 然而作为当家主母,面上功夫也得做足了,至此两方终于开展了友好会晤。 “大小姐来请安了,”李氏笑道,“瞧我,这段日子被府中事务搞的焦头烂额,竟疏忽了你。这段日子身子怎么样了,可好些了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为娘的说。” 话罢叹了口气:“洛姐姐是个命苦的,撒手只留下你和洲哥儿一对姐弟便去了,我虽比不上她温柔良善,但也会把你们姐弟好生照料,定不负她嘱托。” 众人都默着脸,静静的听大夫人空口白牙的说胡话,说的是一个“好生照料”,最后给照料到住处寒酸破旧,身边只剩一个丫鬟,婆子小厮具都没有了。 这就是来自继母李氏的关怀,真是感天动地,叫人落泪。 这话虽是对着零七说的,但是现在府中谁人不知这大小姐是个不晓事理的,是由也只能她的丫鬟香菱来答了。 香菱苦哈哈的,不好她也得说成好啊,若是不好大夫人不得把她给削了:“托、托大夫人的福,大小姐.....一切都好,还请老夫人和大夫人莫要忧心。” 可不一切都好嘛,大小姐真是她见过最好伺候的主子了:吃啥啥香,晒晒太阳,上炕一躺,身体棒棒。 李氏这才欣慰的点了头。 这一番寒嘘问暖之后,堂中又寂静下来了。 老夫人这才悠悠的说了话:“琦姐儿可是有什么事,才到了我这老婆子这寿和堂来啊。” 翻译一下就是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话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零七看她们好像没有要继续的迹象了,牢记香菱路上开的小灶,直接进入主题,一发入魂: “雅琦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贵体可还康健,听闻老夫人后日要去安山寺祈福,烦请老夫人带上雅琦,雅琦想为亡母上柱香,祈求亡母在天之灵保佑墨府人丁兴旺,老夫人春秋鼎盛,爹爹仕途得意,前程似锦。” 此话一出,香菱僵了脸,陈姨娘和庶女墨雅珍忍俊不禁,纷纷拿了帕子捂住嘴,别过了头去,就连几个丫鬟婆子都忍笑忍的肩膀微微抖动起来。 话是好话,没什么错处,但是她用念教科书一般的,毫无语调起伏的声音念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氏面上也是笑着的,这笑容乃是真心实意,她笑的是这大小姐是真傻。 陈姨娘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此时见老夫人面色稍微缓和了不少,站起身道:“老夫人是最祥和不过的人,不如就允了大小姐,成全了大小姐一片思念亡母之心吧。” 老夫人点点头,稍稍正眼看了零七:“也算是个好孩子。” 这便是应下来了,香菱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教的也不是全然没用的。 “大小姐可是想弟弟了,”李氏又突然问道,“亭哥儿和洲哥儿都在靶场射箭玩呢,还有几个小子也都在,若不你去找他们玩一会子罢。” 零七并不能全然理解这群女人说话的弯弯绕绕,她在思考:去靶场,就能去祈福吗。 所以她没动。 李氏心里已经不耐烦了,面上还是笑着又说:“去吧,你们姐弟也好久不见了。” 零七转头看向香菱,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香菱在李氏逼人的目光里屏着气点了点头。 .......... 墨府这靶场呢,其实也不能算是单纯的靶场,乃是独自辟出来的一个演武场,丞相府中几个小子不仅被请了教书先生,早间还有武夫子来给他们专门授课,为的就是能让几个半大小子强身健体,精壮骨骼。 可惜了,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看那靶场中间就知晓了,一堆丫鬟婆子簇着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少年,小胖墩手里正抓着一张弓拉着,他扎着不怎么标准的马步,腮帮子鼓足了气,那一双细目,与其亲母如出一辙。 丞相大人与李氏不知说了多少遍,要控制小胖墩墨云亭的食量,李氏也觉得委屈,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晚间吃不饱便会大哭大闹,只有老夫人才会笑眯眯的拍一下自己孙儿的胖肚皮道一句“能吃是福”。 这小胖墩墨云亭拉了半天,气势很足,最后大吼一声松了弓,就见那箭矢急急的射出去,斜插在了不远处的草地里头。 前戏半小时,正事一分钟,不错,生动的映射出了大多数男人的现状。 墨云亭小胖墩坚决认为是靶子的问题,箭他射出去了,是靶子没接住,怪谁? “你,”他一指旁边的一个小厮,“站那边去!” 小厮顺着墨云亭的手一看,那不是靶子的位置吗!深深了解这个小魔王习性的他顿时跪下来抱着墨云亭的小粗腿,哭天喊地的:“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九十老母眼瞎耳聋,下有一岁稚儿嗷嗷待哺......我、我还没活够啊!!” 墨云亭正欲开口叱骂,小细溜眼一瞥,此时靶场空空旷旷的没什么人,他很容易就瞥到右前方一个有几分熟悉的人影,那是个身姿挺拔的女童,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女童步子迈的不大但是速度很快,身后丫鬟一面小碎步跟着,一面正说些什么。 “去!”墨云亭踢了一脚先前的小厮,“把她叫过来顶替了你,给少爷我当活人靶子!” 第4章 亲弟弟 零七就这样被带到了一群乌泱泱的人面前,接受着众人的打量。 人员和工具均已就位,司令官墨云亭眯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他名义上的嫡姐,小脑瓜里“叮”的一下,想出了一个绝世妙计。 “墨云洲呢,出来!”墨云亭眼神在身后人群中转了一圈,颐气指使道。 被点到名的是个年岁跟墨云亭差不多的小男孩,他慢慢从后面几个提着食盒,拿着扇子的丫鬟中钻出来,走到了前面。 手里还攥着个黄灿灿的大梨子,上面缺了一个口,露出白涔涔的内壤来,一看就汁水很甜的样子。 “没用的废物,就知道吃。”墨云亭嫌弃的说了一句,随后从下人手中接过弓,一指零七,笑眯眯道:“你去把果子放到她头顶上去!” 几个丫鬟仆役在心里叹了一声,墨云洲大少爷也是命苦,从前虽说也不得老爷喜欢,但是好歹有墨雅清小姐——也就是被送回乡下的假小姐庇护着,算得上是平安顺遂,可是三个月前风云突变,这真小姐来了且还不得宠,两人住的地方都隔着好远,见面都困难,是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零七站着还没理清即将要发生什么事,香菱小跪手一下子又跪下了,面色惊恐的看着墨云亭手中那把黑色的弯弓:“少爷,那可是您的嫡姐,您这是要她的命啊!” 墨云亭“嘁”了一声,根本不稀得搭理她这个下人,她转而又去求站着的墨云洲,“大少爷,那可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姐啊,您救救她啊大少爷!” 墨云洲另一只袖子里的手深深的掐进了手掌中,但是他依旧没有说话。 不仅是墨云洲,在场没有一个人敢为零七说话,墨云亭可是整个府上的心尖肉,手上宝,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为了他去摘。他们只是下人而已,府中谁不知道这大小姐现在的遭遇,没人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谁还嫌命长呢。 香菱还在哭喊,胖乎乎少爷墨云亭不耐烦的挥了挥小胖手,很快就有两个小厮上来将她架到一边去了。 零七站在前头,眨眼看着这一出闹剧,(自以为)明白了:“放开她,我当靶子。” 墨云亭看她神色认真,便一挥手,香菱被放开了挟制的双臂,但是仍旧有两个下人一左一右看着她,她眼泪汪汪的,“小姐,不要啊......” 万一云亭少爷将大小姐射成了残废,小姐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很快有两个下人将靶子搬走了,换成零七站在那里。 “站在这里不准动!”墨云亭昂着头,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胖公鸡。 零七点点头,只要不涉及到危险,她不会动的。 此时墨云洲的身边上来了两个丫鬟,托着两个托盘,上面有这么几样: 一串小青提子,几个红艳艳的荔枝,还有一个被啃的光净光净的桃子果核。 墨云洲垂眸看了看,一样都没拿,径直走到零七面前,将自己啃了一个缺的梨子放在了她脑袋上面,然而没放稳,梨子左右摇摇晃晃的还是掉了下来。 零七随意一伸手接住了,自己举起手放在了脑门上,这次梨子很乖,安安稳稳的立在了她乌黑的发顶。 墨云亭指着两人哈哈大笑:“对,就是这样!” 零七垂下眼看自己面前的雄性幼崽,小家伙五官长的很是精致,有着和一双零七极为相似的眼睛。 这是她的.....弟弟? “你好。” 墨云洲听到声音,抬头目光对上零七涔了墨一样透亮的眼珠子,怔了一下。 随后他乌黑的眼珠子朝后瞥了一下,凶巴巴的朝零七大声喊道:“看什么看,乡巴佬。” 但是紧接着零七又不懂了。 “跑啊!”小男孩突然神色祈求的看着她,小声的道。 “快跑啊,跑啊!” “跑啊......” 小男孩清亮的眸子中那一点光慢慢的熄灭了,“跑..........” 零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从始至终就像一个局外人。 小男孩以极快的速度抽噎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墨云亭开始在身后催促:“墨云洲你快回来,别碍着我!” 墨云洲终于放弃了,他最后深深的看了零七一眼,然后低着头,耷拉着小小的身子,慢慢走回了那一大群下人中间。 墨云亭摩拳擦掌,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张黑弓,涨红了脸拉起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次他可是费了老大力气了。 自愿给小魔王少爷当活人靶子的那个女童,还就真的直直站在那里,神色淡淡,一动未动。 墨云亭输出全靠一声吼,那凄厉的箭身就脱弦飞射了出去,不知道是歪打正着了还是怎么,那箭矢居然没有中道崩殂,直直戳着零七的眼窝子而去。 所有人都不忍再看,生怕下一秒看见的就是小姑娘血溅当场的画面,只有墨云亭激动的瞪大了眼,等待验收自己的成果。 可是箭快,零七的动作更快,她乌黑的瞳孔清楚的倒映出半空中那闪着凛冽寒光的箭头,在箭头即将插入她左眼的同时,身子分毫未动,只稍微往右偏了一下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混着香菱一道凄厉的哭喊:“小姐——!!” ........那箭就直直的射到后面的地里去了。 在场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香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墨云洲小脸上冷汗涔涔,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 墨云亭小胖子这下可不干了,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伸手去推零七:“谁允你擅自乱动的!”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墨云亭小胖墩可算是府中众少爷中极具重量级的一位选手,虽然比零七小了几个月,但是在老夫人兢兢业业的投喂中,身量却是与零七差不多,照理来说这一推怎么也得把零七给推个趔趄,可是他一推,没推动。零七就站在那里,腿都没弯一下。 他又不死心的使劲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动。 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他胖嘟嘟的身子因为惯性朝后倒着趔趄了好几步,最后“扑通”一下一个屁蹲跌倒在了地上。 零七决定提示他:“你的箭射歪了。” 这话一出,墨云亭顿时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你胡说!我要你来教我怎么射箭吗!?” 零七点头:“我来教你,可以。” 墨云亭:? 他还没搞懂这个智障嫡姐到底在说什么,就见她信步走到了那拿着弓的小厮前面,将他手中的弓拿了过来,然后又从旁边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就算是墨云亭这样子的不学无术,也能看出来她姿势的标准,女童面色超乎寻常的沉着,上半身挺直,她微微眯起眼,将弓拉满,露出一截纤细且紧绷的手腕。 墨云亭正纳闷,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就听到那边几道丫鬟小厮惊恐的声音:“大小姐,不可!!” 他抬起眼一瞅,顿时把一双细长眼瞪成了圆杏眼: 却见那箭直直的对着—— 他的脑袋?! 速度根本快到来不及躲!他眼睁睁看那箭朝他面门而来,瞬时!周遭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胸腔被挤压着呼吸开始困难,他可以清楚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扑通”“扑通”声,也清楚听到了箭身劈开空气的声音,随后他感觉头顶像是被力气巨大的野人拽着一样,使他双脚离地往后飞了好几步,这才一样像只胖乌龟一样直接仰躺在了地上。 其他人可是看的明明白白,那箭竟然直接当空劈开了他头顶的白玉冠,深深插进了后面的草地里。 箭身全没。 ................. 墨云亭头发散乱,哭天喊地骂骂咧咧的回了寿和堂,一进屋子就哭着扑进了墨老夫人的怀里。 “哎呦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老夫人连忙伸出手抚开墨云亭脸上的头发,只见自己孙子小眼睛都哭成红红的肿眼泡了。 李氏和其他女眷都已回去,墨云亭这下也不怕有人说他了,叽里咕噜乱七八糟添油加醋就说了零七一大通,最后以一个饱含惊吓的“她要杀我!”完美收场。 老夫人当下就沉了脸:“她人呢?” 原以为她是慢慢的开了窍知道讨好了,谁成想居然转身又去害自己的乖孙,老太太这还能忍? 墨云亭才不会说自己那时候被吓怕了,连忙被一群下人背着回来的,直到到了寿和堂的门口腿才不软了,又哪里顾得上零七去了哪里。 此时帘子外头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老爷。” 左相墨平之回来了。 要说这墨平之也是个人才,真才实学的本事有那么一点,可要靠这点子坐上左相之位那是远远不够的,俗话说真才实学不够,旁门左道来凑,这墨平之就练出了一个令人不能自拔的本领来:拍马屁。 终于,在他十年如一日的奋斗的基础下,联着给官僚前辈们送金财钱帛,最后加上李氏娘家的完美助攻,终于坐到了这么一个高位上,从此之后,他的主要职责就变成了给昭远帝溜须拍马,今天一句“Handsome”,明天一口“I love you”........这谁顶的住啊。 说来也跟运气有些关系,本朝自开国以后外无蛮乱内无近忧,偶尔昭远帝问到他对一些国家大事的想法他也能糊弄一下或者故作高深,这么些年他的马屁竟然从来没有拍到过马腿上。 不过面对着家人,就没必要那么假了。 墨平之一进门就看见上首一个小胖钻在他老娘的怀里,下首墨云洲垂眼静静站着,仿佛一个透明的小人。 “父亲。”墨云洲规矩的行了礼。 墨平之“嗯”了一声点了头,朝上首叫了一声娘。 老夫人将怀中哭唧唧的墨云亭身子一转对着墨平之,道:“娘什么娘!看看你儿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当爹的就知道天天在外头,也不管管内宅!” 墨平之有些头疼,刚刚回来就被不知所谓的训斥一通,自己的儿子他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吗,在这府中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他。 于是墨云亭又吧啦吧啦乱七八糟的重述了一遍零七惨无人道的暴行。 “你说她拿箭射中了你头上的玉冠?”墨平之心中一点也不相信,一个小女娃她怎么可能?况且墨雅琦生于乡间十二年,怎么会射箭呢?恐怕连弓都没摸过吧。 但是看亭哥儿吓成这幅熊样子,头发散乱未束,又不像是在撒谎。 墨平之眼神一瞥一侧的墨云洲,沉声道:“云洲,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云洲想了想,小声斟酌着说:“亭弟与姐姐玩闹......” “你放P!”墨云亭撕裂着喉咙,都破音了。 墨平之皱了眉,对这个儿子的顽劣也有些没办法,他拿出几分父亲的威严:“亭哥儿,看你像个什么样子!”随后转向自己的大儿子墨云洲,盯着问道:“云洲你来说,大小姐是不是射下了亭哥儿头上的白玉冠。” 墨云洲垂着小脸,就算他有心遮掩,当时还有一大串丫鬟小厮看在眼里呢,左右是躲不过去了。 “回父亲,是的。”他说。 “哦?”就算两个儿子都这么说,墨平之心里还是只信了五分,此事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自己的确是不了解这个女儿,但是如果她真的有这百步穿杨的本事...... “待儿子将此事查探清楚,再来回禀您。”墨平之对老夫人说完,就带着几个下人出去了。 傍晚,白日的“零七作案现场”靶场聚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墨平之。 小厮提着灯笼可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墨平之都打算回去了,才听到下人颤着音说:“老爷.....找到了....” 他走过去,那是一片矮草地,周围的草被小厮往外扒倒了一圈,才显出外头露着的那一小截黑色尾羽。怪不得找不到,原来竟是整个箭身都插进了泥土之下! 墨平之蹲在这个小土坑前头,手中端着一支沾满泥土的箭矢,久久不能言语。 片刻之后,他才站起身来吩咐身旁的小厮:“把大小姐叫到我书房里去。” 第5章 土拨鼠墨雅秋 “把大小姐叫到我书房里去。” 但是随后墨平之又叫住了小厮:“算了,还是明日吧。” 反正明日她又不会跑了。 但是墨平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给自己立了一个巨大的FLAG。 ......... 第二日清晨间,零七就被香菱从床上拉扯起来了。 在香菱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裙鞋子,梳了头发,还抹了些香菱珍藏已久的桂花油,这才被领着出了院子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去。 老夫人正在婆子的帮助下数人头,几个小姑娘在寿和堂里头排排坐,上首的老夫人眯着眼伸着脖子,活像一个带小学生出门郊游的幼儿园老师。 秋姐儿,在呢。老夫人满意点头,端端庄庄。 珍姐儿,在呢。老夫人满意点头,娇娇悄悄。 陈姨娘,在呢。老夫人满意点头,本本分分。 琦…… 嗯,老夫人目光一跳直接略过去,权当自己没看见。 安山寺乃是著名的皇家寺院,京城佛教圣地,是昭远帝为了显示礼佛之心,宣扬佛法而差人建造的,规模十分庞大,大小殿余十分多,百姓不能进入,只有正四品官员以上才能进去跪拜。 因此,老夫人去安山寺祈福,又不仅仅是为了祈福,还为了昭显一下自己的身份,提醒自己现在可是丞相的亲娘了,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想要在花园里头种大葱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万不能跌了身份去。 李氏因为偏头痛所以没能同去,又被老夫人念叨了好一会“我年轻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富贵病”,“谁知道真的假的”,由此可见,不管是乡野妇人的儿媳,还是贵老夫人的儿媳,儿媳这职业可都不怎么好干。 至此,一众女眷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浩浩泱泱终于到了府前,可是这启程之前,又犯了难。 这府中几个主子的马车都是有定数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全是由当家主母大夫人定夺分配的,这不,其他小姐都上了马车,只有零七还孤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呢。 一般情况下下人跟主子是不同乘的,除了老夫人,下人自有下人自用的马车,零七.....零七没有马车。 别说是马车了,就是根马毛都没有。 然而叫老夫人为了这点子小事又差人去找李氏,她还嫌麻烦,当下就要说把零七打发回去算了。 此时老夫人身侧的墨雅秋轻声开口道:“祖母,不如让大姐姐跟我一辆马车吧,正好与我一道做个伴儿,说说话,也解了这路上之乏呢。” 说完,对零七露出一个标准的古代大家闺秀笑容,笑里带着五分端庄,三分温婉,还有两分不易察觉的嫌弃和蔑视。 老夫人虽然不想让自己这个亲亲孙女跟零七同流合污,但是既然孙女自己开口要求,她一个当人祖母的,也不好拒绝,当下又拉着手又夸又赞的说了好几句。 墨雅秋抿嘴笑着,状似无意的打量站着的零七,身量一般,也就一张脸长的还不错,右边的胸...... 墨雅秋瞪大了眼睛。 右边的胸…… ——怎么看起来这么大? 墨雅秋此时单纯的以为这个嫡姐是发育畸形,半个时辰之后,现在的她将会后悔自己现在的想法,并且为之深深忏悔。 …… “大姐姐,我听亭哥儿说昨日你——啊!” 马车刚刚启程没一会儿,零七就听见右侧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土拨鼠尖叫。 她转过头去,原本端庄的墨雅秋此时云鬓微散,身体以一个大字形,牢牢的贴在了马车壁上。 零七眼珠动了动,没说话。 墨雅秋尴尬的笑笑,尽量保持着自己端庄大小姐的人设,很快扶了扶鬓发坐好了,大概过了两分钟,她才又慢慢开口: “大姐姐,你昨日是不是——啊!” 又是一个巨大的颠簸。 这次零七没有转头去看,因为土拨鼠小姐完全紧紧贴在了她身上,一只爪子还牢牢的覆盖在她的右胸上。 墨雅秋恍惚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下意识捏了一下,还有弹性,只不过有点硬硬的。墨雅秋缓缓低头看去,她不会是..... 果然,墨雅秋定睛一看,自己养尊处优的右手正呈鸡爪状覆在身前人儿的右胸上。 “你饿了吗。”零七说。 她饿了吗?墨雅秋有点没听明白,而且脑袋也还没转过来,她呆呆的对上零七黑黝黝的眸子:“什么?” 随后墨雅秋听到了这辈子听到过最为可怕的一句话: ——“你想吃吗。” 零七垂眸看她摸在自己胸上的手,准确来说,是看看了看被她玉手包裹住的自己的...... 胸。 “……” 墨雅秋瞪大了美眸,惊恐的把手“出溜”一下子收回来,大惊失色,看零七的感觉活像一个变态:“你、你说什么?!” 她、她竟然敢对自己说那种话?!简直是不知廉耻! 居然问人饿不饿,想不想不想吃她的那里??! 啊啊啊变态! 墨雅秋欲哭无泪,活了十几年头一次被调戏,居然不是登徒子,而是一个女子! 而且这个女子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这、这岂不是乱/伦?!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世界有点玄幻,实际上是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给吓到了。 她,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进府的那一天?一见自己误终身?不行,自己一定要告诉她,她这个想法是万万不能有的!两个女人怎么,怎么能…… 墨雅秋咬住帕子,心里天人交战:她、她喜欢的是男人啊!! 对了,她该怎么跟爹爹说呢?如果被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天雷狗血话本子看多了的墨雅秋小姑娘蹙着秀眉捂着胸口,不停摇头,深陷脑补,无法自拔。 零七完全不知道这只土拨鼠在想什么,她面无表情的把手伸进自己胸口揉了揉,正当墨雅秋即将闭上眼睛双手护胸,以为她即将会掏出一个马赛克的时候! 只见她掏出来了一个白花花的! 馒头? 墨雅秋:“……” “你想吃吗。”零七眨了眨长睫,又问了她一遍。 这馒头是早间起来的时候香菱给她塞进去的,虽然是昨天晚饭剩下的,但是其实本来位置没有这么尴尬,因为后来走路加上难免会做点动作,馒头才慢慢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合适的,温暖的,盆地。 墨雅秋别过脸去,额上青筋隐隐抽搐。 不知道今天这路是怎么了,也许是马夫的原因,这才刚刚出发没多大会儿,颠簸的地方竟已有好几处了。 在身旁人又一次土拨鼠鼠叫之后,零七总算是抬眼看她了: “你可以抓住我。”说完零七就不再看她,拿着干馒头啃了起来。 墨雅秋幽怨的看了看正在跟馒头艰苦奋战的零七,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自己今天可算是丢尽了脸面,路上这么多坑,她竟然能一直安安稳稳的坐着,真是“我自岿然不动”,难不成是屁股缝到垫子上了吗? 抓住她?呵呵,做梦。 …… 又过了几个坑,路上才总算是平缓起来,因为丫鬟没在身边,墨雅秋赶快把爪子从零七手臂上伸回来,整理了一下发钗和衣裙,双手交握在腹间,开始尽职尽责的扮演起闺秀来。 下了马车,墨雅秋头一抬,屁股一撅去了老夫人身边,便又是那个端庄的续弦版大小姐了,香菱也小跑着走过来跟在了零七后头。 众人一路进了山门,走至礼拜殿,正要进去之时,有一沙弥上前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殿内有一女眷正在礼拜,施主可进去稍等片刻。” 老夫人笑着点头:“好好好,有劳小师傅。” 这便进了礼拜殿,进去了才发现佛身下方正有个穿着旧衣裳的柔弱身影跪在蒲团上,朝着殿内盈盈拜倒,还哽咽着道: “信女唯愿祖母身体安康,愿用信女的寿命换取祖母平安顺遂........” 一直跟随在老夫人身旁的墨雅秋顿时蹙起了娥眉,这声音的主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那个被送回乡间的假小姐——墨、雅、清! 这个阴魂不散的,她是怎么打听到这里来的?! 她能认出来,老夫人自然也认出来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又想起往日情分来,毕竟是养在膝下十几年的闺女,顿时就凄凄惨惨的喊了一句:“我的清姐儿——” 墨雅清早就酝酿的泪盈于睫,她一转头,瞪大了一双美眸,不可置信一般的唤了一声:“祖母!!” 说完拿着早准备好的浸了辣椒水的帕子一捂嘴用来保持续航,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似的飚了出来。 第6章 老娘穿越的 顿时祖孙俩就在这殿内抱头痛哭起来,身后一众丫鬟小姐神色各异,有高兴的,有探寻的,还有皱着眉头的,正可谓是一家欢喜几家愁了。 零七站在后头,突然感觉自己袖子上扶着的手紧了紧,她侧了头,只见香菱正神色期盼的看着前方,眼里还有些挡不住的欣慰和欢喜。 她歪头看看香菱,又看看前面身处大型寻亲现场的老夫人和另一个女孩子,好像洞悉了什么,零七问道:“香菱认识她吗。” 香菱下意识对上了零七一双眸,好像被这话烫了一下子,连忙收回视线小声道:“小姐您也曾见过的,那个是、是香菱以前的主子雅清小姐。” 只是以前的主子而已吗? 零七又说话了:“你喜欢她。” ..........香菱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小姐.......女子与女子之间怎能说喜欢呢.....那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说法才对。”香菱想要解释只有男女才有“那种”喜欢,但是越说越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零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香菱却憋红了一张脸,几欲张口,却无字可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零七根本没有听进去,但是还偏偏一本正经的点头。 深信自己真相了的香菱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保持微笑。 老夫人就要挽着墨雅清的手站起来,手抓住了墨雅清的手臂,突然墨雅清皱起眉头轻轻的“嘶”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连忙问道。 墨雅清勉强笑道:“无事的祖母,孙女在家中劳作之时不小心被地里的野草划了几道,现已无碍了。还请祖母莫要忧心。” 老夫人一听更心疼了,连忙要撸起她袖子看看。身边其他的小姐都装出感动的样子看墨雅清表演,纷纷拿了帕子擦眼睛,礼拜殿内一副阖家大团圆的景象。 说实话,府中一众小姐,老夫人最得意的就是墨雅清了,当然这是在‘偷龙转凤’这件事还没有被揭发的时候,她简直满足了老夫人心中完美的‘大家闺秀’的所有幻想,长相上等,气质上等,性格上等,没有之一。就连李氏的嫡女墨雅秋也难以望其项背。 当然这也跟墨雅清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伪装工作和刻苦落实脱不了关系,究其根底,大概是因为墨雅清小姐姐上辈子是个十八线小演员。 初穿越那会子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拿的是拳打继母脚踢渣父,斗继妹嫁皇子的剧本,没想到后来越走越歪,最后竟然直接脱离天际生生被土著古人搞成了种田文。 这剧情线有点迷乱啊,墨雅清站在地里狠狠的抓了一把野草,开始思考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按照种田文的套路来说,自己应该在发家致富的同时找一个好男人嫁了,然后过上啪啪啪——怀孕——生娃——养娃——再怀孕——再生娃——再养娃的日子。 哦不对,应该是养娃挣钱两手抓。 可是来了这乡下好几天了,也没见有什么好男人,都是些歪瓜裂枣,常年下地劳作的黑汉子,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但是若是硬要说帅哥的话,也不是没有....... 墨雅清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地头,那里长着一颗大杨树,树枝嶙峋错落的向着天际生长,根深而叶茂,而在那树下面正站着一个男子。 此男子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但是好在衣服很干净,可是就算是穿着布衣也掩盖不住他那一张man爆星际荷尔蒙十足的帅脸。 短短几秒墨雅清的眼神已经在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上扫了好几个来回,最终定格在他硬朗俊美的脸庞上。 然后墨雅清小姐看着他,十分光明正大的——咽了一口口水。 见墨雅清向他看来,男子瞪大丹凤眼,慢慢露出了一个看似纯良温和实际上傻里傻气的笑容,然而这一笑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如此禁欲又男人的脸上,就像是狮子的头上安上了个鸡冠子,特娘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墨雅清:“...........” “哎.....可惜了,这么帅的一张脸,竟然是个傻子。”墨雅清嘀咕了两句,不再看他,转而继续拔草。 傻子小哥哥见墨雅清转身过去,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眸子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就像小孩子丢失了心爱的玩具。 委屈死了。 “翠花,恁咋把苗子拔/出/来了啊!”便宜爹哭丧着脸,谴责的目光看着墨雅清手中的‘野草’:“刚种上的小苗,恁咋全给俺拔/了啊!” 还没等墨雅清说话,便宜爹又道:“行了行了,恁去跟小五玩会吧,去歇会喝点水吧,这里不用你了。” 让她去和小五玩? 墨雅清眼角抽搐:小五就是后面那个傻子。 想当初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是着实被惊艳了一把,可是外表再美好也掩盖不了这货是个24K纯傻。 哎,墨雅清无语望天。好歹她也是正规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难道就真的要自甘堕落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过一辈子,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吗? 那是不阔能的。 于是在一月黑风高清风习习的晚上,墨雅清背上自己的小包袱,以及一张浸了特级辣椒水的帕子,将小金库给便宜爹留下了一半,毅然决然的出发了。 再加上一直以来跟香菱的里应外合,终于见到了这辈子还算是对她真情实意占百分比比较多的老夫人。 此时此刻墨雅清看着所有人瞠目结舌跟吃了屎似的的表情,在心里哈哈哈哈放肆大笑。 没想到吧,老娘又回来了! 众人反应过来,都赶紧为这出感人至深的‘千里寻亲’而悲恸,然而零七小姐却并没有过多的情感投入,也没有学习过有关于演员表演这部分课程,直到那墨雅清在人群中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就跟守财奴见了金子似的。 随后墨雅清端着手莲步轻移朝着她飘过来了。 “这就是姐姐吧。”面前这女孩站定了,突然牵起零七的手,细细打量着,在接触到后者直愣愣的眼神时显而易见的呆了一下。 “.....姐姐这双眼睛生的可真好看。”墨雅清看起来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其实是刚才被零七一瞪忘词了,只能睁着眼睛瞎几把侃。 众人听闻此话忍不住都朝零七看去。 果然,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长的不错了,一双眼睛更甚,黑的如墨,真真是‘双瞳点漆面如水’,实在挑不出不好的地方。若要硬说缺了点什么.......便就是缺了些鲜活气吧。 若是那双眼睛里面有了灵气,该是何等之光华啊。 墨雅清面上笑眯眯,暗地里想这真大小姐咋长的有点子像SD娃娃啊,连笑都不带笑的,咦.........有点渗人。 她赶紧把零七的手松开了。 真假大小姐都到齐了,此时此刻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真的想点一首歌来庆祝一哈: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啊。 且看这两个大小姐,一个虽面容精致却面无表情,像个铁憨憨。 另一个如秋水芙蓉,眼神灵动婉约,即使穿着粗布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绝对是官夫人们选儿媳妇的最佳人选。 一旁暗中观察的土拨鼠小姐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装,继续装,本小姐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熊卵样。 老夫人很明显的不愿意给零七加戏,笑道:“好好好,清姐儿过来,陪祖母上完香再叙吧,左不过以后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子的。” 这便是要带墨雅清回相府的意思了。 一时间众女眷心思各异,真是想不到,掉了毛的鸡还能重回凤凰窝,归根结底还是鸡有本事,不过墨雅清回来了,后院又要‘鸡’飞狗跳了。 墨雅清其人,在后院中那是典型的笑面虎加戏精大学博士后,总是笑眯眯的,阴人于无形之中,凭借高超的演技每每都能把大夫人气的翻白眼,偏偏墨雅清做事做的滴水不漏,她想要找错处都找不出来,只能生生咽到肚子里去。 谁知道还没轻松舒服几天,这个祸害又特么回来了。 远在相府的李氏正躺在床上小憩,丝毫不知道这趟自己婆婆出门给自己带回来了个什么巨大的惊喜。 * 礼拜殿内,自有小沙弥近前来取香三支,在灯火中点燃。 老夫人双手接过,上下摇动着香火,神色郑重,等香火火光灭掉转而化成袅袅青烟,才上前一步举至平眉间,闭上眼睛,口中无声默念。 其余一众女眷也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只有零七睁着一双眼睛,跟座下静立的小沙弥无声对视。 小沙弥:“.......” 香菱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墨雅清,又把目光转了回来,开始时刻都紧盯着零七,就怕她在这大日子上捣鼓出什么事端来,好在零七今日很给力,安安静静的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最后老夫人拿着香,挨着插进了那香炉之中,这才算是完活了。 墨雅秋不死心,仍想争取一下:“祖母,雅秋以为.......姐姐回来这件事要不要先跟父亲报一下,看看父亲怎么说呢。” 老夫人此时脑子十分灵光,敛眉沉声道:“我们相府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娘,这事我这老婆子便做主了,他要是敢有异议,我打断他的腿!” 说起来老夫人就来气,当时就是那李氏力主非要将清姐儿送回去,再加上外面风言风语的,她才忍痛割爱,本来想着过段日子风平浪静了再将她接回来,没想到她们祖孙俩连着心哪,清姐儿居然自己跑回来了,这下倒也省了事了。 老夫人话都说的这么明了,看来是再无转圜余地了,墨雅秋咬了咬唇,只能应下。 墨雅清笑眯眯的,跟一众女眷打了招呼。 嗨爱Vbody,你萌还好吗。 小沙弥走过来道:“诸位施主可去禅房食些素斋,请随我来。” 老夫人忍不住问道:“小师傅,觉远大师可在?” 此行来除了给佛祖上柱香,更紧要的还是想找大师求个签子,好让心里有个慰藉,毕竟古代妇女平时在深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吃饭睡觉搞宅斗也就这些个时候能出来望望风了,怎么能少的了向大师求签这一重要环节呢? 小沙弥欠身回道:“施主,觉远师傅前几日外出传经,按照日子此刻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还请跟我先去禅房稍等片刻,小僧再前来通报。”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了殿门,只见外头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许多官兵有条不紊的排列站着。 小沙弥状似平常,引着众人到了后头禅房,老夫人才展露心中疑惑:“敢问小师傅,怎么如此多的官兵在此啊,莫不是有贵人前来?” “施主无须惊慌,此乃是九皇子随驾。”小沙弥回道。 意料之外的,众女眷一听‘九皇子’这三个大字,面色统一的有些惨白起来。 第7章 下雨惹 众人各到了禅房,用了些素斋,静等觉远大师归来。 但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觉远大师的消息,又过了一会儿,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泥点子淅沥沥砸到屋檐瓦片上的声音一样。 此时丫鬟挑了帘子进来行礼道:“老夫人,外头落雨了。” “哦,原是落雨了。落雨好哦,园子里的菜不用浇水了,也让它们润点灵泽,好长的高些。”老夫人坐在上首,手里捧着乖乖孙女墨雅清亲手沏的茶,微眯起眼喃喃道。 更远处的一禅房内,零七正站在被撑开的窗户边上往外看。 窗户外头墙根里长着一片竹子,翠绿欲滴的叶子被硕大的雨点砸的东倒西歪,甚至有些贴到了窗棂上,雨滴落到窗台,更细更密的水滴向上迸开,溅到了她的脸上,开出一朵朵绚烂的水花。 偏偏她又不躲,只不过几息的功夫,那张小脸上就像是被水洗过了一样,光洁透亮,还有几滴正缓缓往精致的下巴汇聚而来。 零七看的是远处的天边,原本晴空万里碧蓝如洗,此刻却被层层黑云堆积,其他处的乌云还要少一些,只有那处像是被人泼了墨,黑压压的一大片,什么也看不清。 在今晚,那里将会有一道威压极高的闪电出现,将这无边暗夜撕成碎片。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香菱走过来关上窗户,无奈道:“小姐,落雨风凉,万一身子病了就不好了,老夫人那边送来些姜汤,说让小姐们去去寒气,您过来喝一点吧。” 零七说了声好,这才慢吞吞的从窗户前头起身坐到了圆桌前,那姜汤是刚刚熬制出来的,碗面上露着几根切得细细的姜丝,红糖汤底透亮,正腾腾的冒着白色的雾气。 “小姐,慢慢沿着碗边喝,别烫着了.....”香菱一句话刚说完,转头却见她家小姐两手端起来“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下去了。 香菱瞪大眼睛,语调一下子变了尖叫:“小姐!!” 随后她一个箭步窜过来,用手扒开零七的嘴巴就往里看,想看看她舌头是不是烫坏了,零七被弄得有点不舒服,嘴巴张成了O型,她手指头动了动复又放下,最后还是由着香菱去了。 香菱把眼睛都快贴到零七嘴巴里去了,左看右看舌苔颜色正常,也没烫着,心里更奇怪更害怕了,那么烫的汤一口喝下去,怎么可能没事呢? 难不成是受了内伤? “快说句话啊小姐!”香菱吓得眼泪汪汪。 零七咂咂嘴:“说句话。” “小姐肚子可难受吗,莫不是烫坏肠子了吧?!这可怎么办啊,不行,我现在马上去......” 去哪?外面这么大的雨,下山请大夫不是找死吗。 零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摇摇头:“没有。”然后伸出爪子拿起桌上的糕点啃了起来。 一个糕点啃完,香菱还在紧张的看着她。 “真的不疼吗?”香菱又重复问,“肚子真的不疼吗?小姐,疼的话可千万一定要说啊。” 零七看着她,眨了眨眼,张了张嘴,慢慢打出来一个饱嗝。 “嗝~” “吃饱了,睡觉。” .....其实你不是机器人,而是头猪精转世吧。 外头又有下人披着蓑衣顶着大雨前来通报:“老夫人有话,小姐们今日就先在这山上住下,待明日雨停了再走。” 香菱高声应了一声,那人转身又去其他的院子传话了。 雨一直没有停,反倒是个越下越大的势头,到了傍晚,更是狂风怒吼,黑云压天,电闪雷鸣,人心惶惶。 老夫人自然等不到觉远大师了,现在是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谁要是走一步,那都肯定是个死,前几年也有一次落大雨,整整下了七日才停,雨停之后才在山脚下找到消失的几个人,有个上山打猎的,还有两个樵夫,身躯皆被几日大雨泡的发了白胀了肿,活像个泡发的白面馒头,连面目都被泥土掩盖不清。 至此,谁还敢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 香菱关好了门窗,将床被铺好,这才肯放零七上床睡觉,零七一沾枕头就闭上了眼,姿势也是乖乖巧巧的,两只胳膊放在被前小腹处,睡得安安稳稳。 香菱又守了一会儿,看零七睡得香甜,这才有了些困意。 然而就在香菱睡下之后,原本在床上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8章 孽障零七 小姐是个机器人/陛下吃饭了/文 后山。 今晚无月色照人,离了灯火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整个夜空整个世界和黑色融为一体,看不清天,不知道地,耳侧鬼哭狼嚎,雨点犀利,像是混沌未开,仿佛不是在人间,倒像是地狱之类的地方。 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林间穿行,目标准确直白,步履轻快,好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走着,突然她停了下来,目光探寻的看向左前方树下。 那里有一个活物。 还在呼吸。 透过零七微微泛蓝的瞳孔,可以清楚的将他的全貌尽收眼底。 一身锦衣华服,露在外面一张面庞格外精致,肤色白的像是玉瓷,他蜷缩在一棵树下闭着眼,雨水从他绵密细长的睫上急促的落下,滑过精致的下颌,与紧紧贴合身躯的衣袍混合在了一起。 雨夜急,天黑暗,周围树叶被雨打的噼啪作响,周遭嶙峋树木像是鬼影一般将他牢牢的禁锢其中,就像一只被困笼中翅膀被打湿的金丝雀。 零七渴望而遗憾的看了眼天边那道白龙般极速的闪电,那仿佛从暗黑天际中生长出的一根枝杈丛生的巨大明亮色树枝,带着呲呲电流,将呈放射状延伸,其蜿蜒曲折,所到之处皆是道道明亮炫目的闪光。 轰隆隆的雷声乍然响起。 此时,被困的金丝雀抬起修长如瓷的手,放于眼睫挡住雨势,微眯起眼看向了零七的方向。 睁开了眼睛。 他为什么不走呢? ——原来是脚踝错位了。 还有....背后有刀伤.... 夜幕天际突然划过一道张牙舞爪的白色闪电,明珩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 浑身湿透的,个子小小的...... 哪里来的小村姑。 小村姑朝着他走了过来,明珩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来,电闪雷鸣天地明灭之间只能隐隐看到她精致的下巴和细嫩的脖颈。 “.........”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嘴就被雨水灌了满嘴。 那几个一看就是杀手,身上血腥煞气要熏死人了,再耗下去肯定会找到这里来,他根本不是对手,硬刚只有送命的份。 雨滴子大且急,风是北风,逆风逆雨而行,零七轻松的在陡峭山上和风雨之中穿梭,脚步没有受阻半分,岂止能用健步如飞四个字来形容;那身法简直比古墓魅影还古墓魅影,明珩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自己在一片黑色的暗潮之中天旋地转。 他, 想, 吐。 ......... “哎,是不是雨势小点了?”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雨是不是小了!” “好像.....是啊,没有方才那么大了。” 安山寺寺庙门口,石墙壁上只挂着两盏煤油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门两边各站着一个执勤的官兵。 现在是半夜了,两人站在这庙门处,除了身侧点点灯光,目光所至都是一片黑,来时的山路也像蒙在了一团黑雾之中,有种只要往下探一步便会万劫不复的感觉。也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下一秒下头就会跑出来个什么无头的妖物。 许是这气氛太吓人了,两人便大声说话起来,给自己壮壮胆,反正离换岗还有一盏茶的时间,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话说这九皇子倒是有孝心,每年都会来给生母容贵妃祈福,若是除了.....额....也算的上是个郎朗君子。” 除了什么?自然是除了那一身臭脾气。 九皇子明珩,其生母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一个妃子,妖娆又贵气,那可是敢直面皇后的一个主;可惜红颜薄命,这容贵妃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最终香消玉殒,没能保住一条命,最后只留下一个皇子,就是现在这个小魔王。 要说这位九皇子,那可谓是少年玉立,贵气逼人,天潢贵胄,臭名远扬。 单看外表,简直是个玉人一样精致的少年,可其实内里全是一肚子坏水,性格模样简直跟他母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天臭着脸谁都看不上眼,偏偏皇帝老子贱兮兮的,就好这一口,每每看见自己这儿子就像看见了已逝的宠妃,对这个幺子更是百般宠爱。 说句大不敬的,这天底下,皇帝第一,九皇子第二,这也没人反驳。 “哎,跟你说话呢!看什么呢?”左边的官兵没能等来什么回复,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打鼓。 他伸了伸脖子眯眯眼努力朝前看去,只见另一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神色惊恐的看着下方石阶处。 他不免疑惑:“干嘛?跟见了鬼似的......” 说着他转头看去,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真见鬼了,这是什么东西......”他喃喃道。 只见下面出现了一个小小奇怪的影子,按理来说人的影子是正竖着的,那道黑影居然是有竖有横,好似是长了四只爪子,‘它’正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爬,速度很快,看样子很快就能到两人面前了。 哎: 诡异,诡异,真诡异。 吓人,吓人,真吓人。 害怕,害怕,真害怕。 尿遁,尿遁,想尿遁。 两官兵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均如临大敌,颤抖着后退一步拔出了刀.....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 难不成是下大雨把山里精怪的老巢给冲了?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 两人举着刀,大声吼道。 一会功夫那道鬼影已经到了离两人几步之遥的位置,这才慢慢从‘它’身后那片黑雾中显露身形,这哪里是什么鬼怪,这不是个.....小女孩吗? 官兵定睛一看,均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子: 这小女孩浑身衣物都湿透,面无表情,最重要的,她右边额角到眼角处,皮肉翻绽,被豁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深可见眉骨。 她走到山门前,弯下腰将怀里的‘东西’往地上咕噜一放,两人才发现她原来抱着一个人。 奇怪....众人看着怎么有几分眼熟? “九、九皇子?!”官兵大惊失色,脖颈一凉,好像已经预见了自己尸身分离的景象。 “快开门!!” “来人哪,救命,救命——!!!” ............. 下半夜寺内灯火通明,无人敢眠。 第二日中午,回府车队是一路的低气压,下人都不敢打闹多话,就这样一直到了丞相府门。 脑子灵光些的下人才会跟自己关系亲近的透露:“没看见马车旁边那么多官兵护送吗,我们去时可没有。况且你看那领头的......” 下人把目光转向最前面,那是一青年的背影,他穿着绣着暗纹的鎏金黑色衣袍,骑着高头大马,上半身笔直,腰间佩刀。 再看马车两边,也有同佩刀骑马的人护送,比起官兵,倒像是领队。 “这是......?” “连金吾卫都不认识?直属皇上的卫队,职责是护卫皇帝,巡查京城。” 金吾卫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皇上来了?可是不对啊....... 下人的想法无人关心,再看另一边,老夫人已经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为首的金吾卫是个桃花眼的青年,他下了马弯起眼拱手笑道:“烦请让大小姐好好养伤,过几日下官再来探望。” 意思就是:这事还没完呢,人可给爷看好了。 老夫人要笑不笑的:“是,是,大人.....走好,老身不送了。” 那金吾卫一走,原以为一旁的官兵也会走,可是从始至终走的只是那个青年一人罢了。 偌大的相府,眼下却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倒像是抄家来的。 “罢了,罢了。”老夫人强撑着回了寿安堂,因为老夫人没发话,众人也没敢私自回自己的院子,竟是全都跟了来。 墨平之去上朝还未回来,李氏早已在府门等候,见气氛不对,还带了许多官兵回来,虽心中疑惑,也没有擅自询问,做出平常样子迎着老夫人回了院子。 一进了寿安堂的门,老夫人脸色阴沉,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 “你跑出去干什么?给我如实回答!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跑到后山去......”老夫人拍着胸口,深呼吸了两次,指着零七又咬牙切齿复骂道:“丞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半夜里被人叫起来审问,下山被金吾卫全程护送,眼下府中被官兵围堵,这可真是一次天大的‘福气’! 眼下其余小姐丫鬟姨娘都低眉顺眼,尽量降低存在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老夫人的怒,李氏神思转了几转,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静默看发展。 一众人都在看戏。 “说话啊!去后山干甚么去了!?”老夫人只想咧开零七的嘴,毕竟年纪大了,吼了这两嗓子有点力不从心了,但是威严还是在的。 零七只好诚实回答:“引雷。”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皆身躯一震,然后抬起头朝零七投去了同情弱智的目光。 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听着这么个不成器的答案气的胸口疼,当下大怒道: “引雷?你引的是什么雷你倒是说出个章法来!啊?!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简直是败坏门风,成何体统!丞相府怎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零七毕竟不同于其他小姐,首先她是个智障,再者没有亲母也无人照拂,除了身边的香菱可以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何况脑袋额头那块还受了伤,眼下贴着纱布,谁知道脑子是不是更傻了呢。 因此香菱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老夫人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主子说话何时有下人插嘴的份?”老夫人一拍桌案,“啪”的一声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这狗奴才没大没小,不看好你自己的主子,来人!给我拉下去发卖了!。" 此话一出,墨雅清心下就是一沉。 香菱作为下人,又是贴身丫鬟,的确难辞其咎,偏偏这傻丫头自己撞到枪口上去。眼下老夫人不能动墨雅琦,因为‘上头’没有来信,此时谁若是动了她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气也只能往别处撒了。 这傻丫头。 香菱眸光闪动,下意识看向墨雅清,嘴巴张了一张,但是最终没有开口,只说求老夫人开恩,眼瞧着外头进来了两个虎背熊腰的仆妇,上来架起香菱就往外拖,墨雅清一咬牙,没等开口,竟有人先她一步了。 “不准。” 那声音不带感情说道。 ——不准? 是谁敢忤逆老夫人的决策? 额,这不是......大小姐吗。 论身量来说她是比香菱矮一点的,一张小脸也是个女孩模样,此时香菱跪着,她站着,倒也看不出来谁高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不被所有人重视的‘大小姐’,额头贴着滑稽的纱布的‘大小姐’。只见她慢慢走到香菱面前,仰视着两个仆妇,做出了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第9章 独眼女侠 “你胆敢再说一遍!?” 老夫人看起来是真生气了,连花白鬓上的金钗都微微颤抖着。 “原是这次带你出去祈了福好见见世面,没想到好心做了坏事,竟叫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给相府带来如此祸事,这倒是我这老婆子的错处了!” 话罢老夫人对着那两个仆妇中气十足的高声喝道:“怎么,你们也觉得我老婆子说话不好使了还是怎的,没听见吗?还不快把这奴才拉下去!” 这破事搞的,墨雅清还没来及松口气,心又提上去了,跟做过山车似的。 可谁让这香菱是她的丫鬟呢,她又不是无心之人,自从来到这里就属香菱与她最为亲密了,若是香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不会原谅自己。 眼下这墨雅琦是真惹怒了老夫人,没得转圜余地,再加上在府中没有根基,更无亲信,且看这一屋子的人,李氏,几位小姐姨娘,皆是看戏呢。 古代不比现代,本就封建愚昧,女子更是安于一隅,坐井观天,在这后院里头一待待特么几十年,就算嫁人也不过是从这个院子迁到另一个院子里去了,讲实话不给你下绊子就算好的了,还给你求情?想得倒挺美。 再说了,左右这火烧不到自己头上去,谁会去管那么多。 这里墨雅清大脑飞快运转着在想对策,另一边李氏看见她,面上依旧是幅弯眉细眼的平和姿态,暗地里手指甲却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两个仆妇讪媚的应了,一左一右拽起香菱纤瘦的小胳膊就往外拽。 香菱心里害怕极了,小脸上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但是她不敢喊,老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且自己是家生子,万一老夫人下令将她立时打杀了,她也断不能说出半个不字。 她心里绝望又苦涩,自己从出生之起便是待在这相府,如今已有十几个年头,她的第一个主子雅清小姐待她如姐妹般,从不曾苛责于她;第二个主子雅琦小姐,虽然心智不同常人,但是自有一片赤子之心,若是以后自己不在了,雅清小姐也能够保护好自己,但是另一个...... 她放心不下啊。 ——这后院方寸之地,可是会吃人的啊。 香菱努力抬起头,想再看一眼前方那个身影,然而眼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不准。”那声音又道。 老夫人抄起身边的茶杯就对着她撇了出去。 玉瓷的茶杯中盛着不烫不冷的茶水,茶盖在半空中与茶杯分离,掉在地上毛毯之上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那温热的茶水也全数浸入到了毯子里。 人发脾气之时,总会想着摔点什么东西,尤其是会碎的东西,当听到那东西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发出清脆的破坏声,心中就会陡然生出那么一股子快感来,心中憋闷的情绪就会消弭一些。 然而这目的没有达到,反倒被全数反弹回来了,老夫人心中更加憋闷,右手紧紧抓在椅子的扶手上,胸膛不住的起伏着,努力强忍着怒意。 那茶杯堪堪滚到了零七脚底下,香菱心提着小声叫了一声:“小姐!” 小姐现下可不能再受半点伤了。 “小什么姐!仔细你的嘴巴!”右边的仆妇看起来更凶,伸手突然就抽了香菱一巴掌。 香菱身子本就瘦弱,被两个虎背熊腰,常年做粗活的四等下人打了这么一巴,鬓上唯一的一根银簪子都甩出去了,头发也散了下来,小脸红通通的,看着好不可怜。 墨雅清见此目呲欲裂,心中更加气愤,你奶奶个驴腿,老娘都没舍得打过她一次!她暗地里记下了这仆妇的脸面,然后提群就跪倒在了老夫人下首。 “祖母,求您开恩啊,”墨雅清神色戚戚,眼泪说来就来了:“香菱她也是我的丫鬟,全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人管教她,才叫她惹怒了祖母,犯下大错。祖母别气坏了身子,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治下不严,祖母要罚就罚我吧!” 老夫人这口气还没顺过来,只捂着胸口垂着头,一时间竟没了声响。 座下李氏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墨雅清,又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眨了眨眼,意思是: 墨雅清是如何回来的,怎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墨雅秋报以迷茫的回望,娘亲的眼睛怎么了。 零七慢一拍,她看见香菱脸上那高高肿起的红色巴掌印先是顿了顿,随后伸出一截藕臂般的细腕,手朝着离她最近的那个仆妇手腕之处伸了出去,就在此时,右侧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 那叫声是陈姨娘的女儿雅珍小姐发出来的,其他女眷顺着她惊恐的目光往上首一看:坏了! 老夫人白眼一翻,身子往后一仰,竟是晕了过去! 然而两个仆妇依旧一手扯着香菱细嫩的手腕站在原地愣着,这老夫人都晕过去了,那这小婢该如何打发呢? 方才老夫人大发雷霆之时没一个人放屁,现在倒是跟蜜蜂采花蜜似的嗡嗡嗡全都上来了,顿时叫唤下人请大夫的,倒茶的,要凉巾子的声音嘈乱了起来。就在其余人皆围在老夫人身边慌乱不停之时,独眼女侠却依旧蛋定。 “松开。”女童抬头仰视着两人,右眼戴了个黑色的眼罩,白色纱布从额角处到眼下覆盖,剩下的一只眸子依旧漆黑通透的。 其中一个仆妇皮笑肉不笑的:“小姐,此事还需得老夫人做主。” 仆妇俯视这相府的大小姐,心里更加看轻和嗤笑,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清脆的“啪”一声响,此仆妇的脸突然不受控制的向另一边诡异的倾斜而去,那力道之大,使得她五大三粗的身体顷刻间就跌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仆妇连忙松开香菱去扶她,跌倒在地的仆妇捂着火辣辣的脸,只感觉头脑发蒙,喉间腥甜,一时间竟然站立不起,然而这还不是最丢脸的。 ——她竟被个傻子给打了! 零七长睫扑簌了一下,缓缓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话被她念出来,却像是在念什么神谕一般,女童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黑不溜秋的,像是撞入了一汪深潭,仆妇半边身子都麻了,紧接着无端打了个寒颤,眼睁睁的看着零七抱起那小婢走远了。 第10章 指挥使 李氏这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墨雅琦。 ——那个女人生的女儿,干的这番好事。 大半夜的私自外出——先不论她是怎么出去的,还见了外男——虽然是救了九皇子。 这事已经超出了后院的范畴,她管教不了。 请来的大夫很快就来了,把了把脉看了看,之后道:“老夫人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好生将养一番便可,我给老夫人开个方子先用几天,诸位不用忧心。” 随后又老生常谈了一番,大体总结一下就是: 老夫人不像你们年轻人,年纪大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很脆弱,需要‘呵护’,别气她,否则可能一不小心就那啥了。 老夫人安静睡下了,寿安堂里头其余女眷也慢慢回了,墨雅清最后一个走出到正堂,这才发现李氏正端坐在椅子上,见她出来了,李氏眼皮子微微向下撇了撇,对她笑了一笑,墨雅清微微一扬眉,合着这是等她呢呗。 “母亲!”墨雅清向前走了一步,悲怆的喊了一声。 不就是演戏嘛,来啊!谁能比她牛逼!啊? 穿越之前刚拿了‘年度演技最烂奖’的十八线小演员墨雅清对自己很有信心。 李氏被这一声‘爱的呼唤’搞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雅清啊,”李氏定了定,向她伸出手,面上慈和:“来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给母亲来个信,亭哥儿可是经常念叨你呢。” 话中完全不说当初极力把她送回乡下的事。 墨雅清走上前握住李氏的手,低下头做羞涩状:墨云亭那个混球小王八蛋还会念叨她?看来是欠揍了。 “母亲.....您老了,”墨雅清一出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李氏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鬓发。 “全是女儿的错,”墨雅清紧紧握住李氏的手,渐入佳境,虽然声音哽咽但是眼中无半滴泪水:“女儿没能在母亲座下伺候,才叫母亲如此操劳受苦.....女儿有罪!还请母亲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叫女儿好好孝顺您啊。” 李氏额角一抽,过了好一会,她才强颜欢笑道:“不是你的错.....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话罢,又拍拍她的手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次回来就在家多待几日再走,你父亲和你几个姐妹也怪挂念你的,前几日还跟我提起你呢。” 墨雅清笑得甜丝丝的,绝口不接这个话茬。 李氏在心里暗道:这小蹄子,蹬鼻子上脸。 然而两人眼神对上的瞬间,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感人场面。 .......... 彼时墨平之正在同僚家中与其把酒言欢,这人名叫韩绍元,目前在朝中任职吏部侍郎,家有一子,名唤韩子易,不日之前从假山之上摔下来,好像把脑子给摔坏了,都躺了好多天了,不知目前情况如何。 墨平之脑中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被自己一直遗忘的零七。 她的生母洛氏与自己皆是正常人,怎么就生出来一个傻子.......真是一败笔。 “韩兄,”墨平之拿起酒杯与其碰了碰,问道:“贵公子现下如何了?” 韩绍元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两人静默无言的时候,下人突然未经通报冲了进来,韩绍元正处在痛头上,正要呵斥,突闻那下人道:“大人,公子他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 韩绍元一阵风似的就跑出去了。 前脚韩绍元刚走,又一个下人进来了,墨平之瞅了眼,看着好像是自己府上的家奴。 果然,这下人一进来就着急忙慌的道:“老爷,老夫人晕倒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 墨平之一阵风似的就跑出去了,速度比起前面那个也是不遑多让。 .......... 到了府中,墨平之直直往寿安堂而去。 进了老夫人的房门,却见一个少女正亭亭玉立的站在床前屏风处,少女看见他,面上盛满了笑意。 墨平之一愣:“清姐儿,你怎么——” 你怎么回来了。 墨雅清行了个礼,轻声道:“父亲还是先看看祖母吧。” 好在墨平之本也没把重点放在她身上,连忙擦过她快步走至了床前,只见老夫人合着眼,盖着锦被,正在平缓的呼吸着。 墨平之揉揉眉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在马车上就已听下人讲述了零七的所作所为,所以看到府外那一排官兵和几个凶神恶煞的金吾卫之时也基本免疫了。 另一头,李氏正盘问自己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先前也没个信。” 墨雅秋噘着嘴,窝到了塌上,丫鬟很快拿来一个软垫给她垫在了身后。 “我怎么知道,”墨雅秋抱怨道,“跟老夫人刚迈进大殿就看见她跪在那儿了,还传信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昨个儿那雨多大,谁愿意下山啊。” 李氏面色不虞,却也并未对女儿发脾气:“这雨落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丫鬟看眼色走过来给李氏轻柔的捏着肩,李氏心里这口气才慢慢顺过来,开始思考日后对策。 话说墨平之从老夫人院里出来攒了一肚子的气,握着拳头就去了零七的院子,结果在院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是两个配着紫金刀的金吾卫,跟他们那个号称‘笑面佛’的总指挥使陆时一个尿性,均是表面上笑脸,背地里拔刀的货色。 墨平之拱了拱手:“两位小兄弟,可否给本官行个方便,本官有要事要见她。” 右边的金吾卫笑眯眯说了俩字:“请回。” 墨平之又磨了磨,成功的又从金吾卫口中抠出了俩字: “明日。” 第二日,陆时果然又来了。 “墨大人为官清廉,下官自愧不如啊。” 陆时眼神在这要啥啥没有的破院子里扫了一圈,戏谑的对墨平之道。 墨平之老脸一红。 倒是忘了给她换个院子这回事了。 墨平之就没踏足进入零七的房中,陆时手闲散的搭在刀柄上,抬起脚踱步走至床前了,才看了一旁的香菱一眼,他分明生了双爱笑的桃花眼,但是此刻那双眼睛里却向她传达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讯息。 香菱立时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也出去吧。”陆时轻声说道。 第11章 破相的零七女士 片刻之后,陆时从零七的房里出来了。 “陆大人.....”墨平之赶紧迎上去,“不知小女可有帮到大人?” 陆时没回这个问题,反而似是而非的说道:“日后少不了要叨扰左相了。” 这意思是......?墨平之疑惑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绕是陆时这般手上人头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金吾卫总指挥使,在想起屋里那位‘古井无波’,‘麻木不仁‘的双眸其与闭的比蚌壳还严实的嘴,也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 因为里面那位嘴里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这倒也真奇了怪了,陆时想。明明按照探查到的结果来看,这位墨小姐还是可以正常说话的。 墨平之对于自己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因此也拿不准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是—— “陆指挥使这说的是什么话,”墨平之面上一片痛心疾首之色,“您只管来便是,只要能抓到谋害九皇子的凶手,下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啊!” 话罢,又急急道:“若不然陆指挥使就这我这府上住下罢,这样一来探查也方便些。” 陆时被这话给逗笑了:“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左相不必费心了。不过.......” 剩下的半句话没说出口,陆时眼神却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不过什么?指挥使但说无妨!” 墨平之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金吾卫总指挥使这一职位虽然只是正三品官衔,但却是直接隶属于皇上,且有皇上特令掌管刑狱之权,风头无俩,朝堂之上无人不敬其三分。 且陆时年纪尚轻就身居如此高位,只要他犯不了什么杀头流放的大罪,日后绝对是一路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现在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陆指挥使着实有些头疼。 原本这墨雅琦一句话不说倒也不影响查案,因为还有一个在场之人,九皇子明珩。 但是坏就坏在宫里头那位九皇子竟是与她说好了一般,也是一句话不说,不管问什么,前者就一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懵懂样子;后者就更加明目张胆了:听的烦了直接起身走人,走之前还不忘用那双与容贵妃如出一辙的,黑琉璃似的漂亮眼睛对人翻个白眼。 像是在说:给本皇子等着。 这位大小姐心智不齐,他知道,这没办法;九皇子呢?这位爷是两岁的时候就敢在皇上的龙椅上撒尿的主,连皇上也治不了这泼猴,明面上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陆时思极此处,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对了,这话不该他来说,他只是一个外人。 “不过啊,左相真应该好生保养保养了,”只见青年一双狐狸眼笑的眯了起来,“我瞧您这鬓间,怎的都生出了几根白发呢,您瞅瞅,左相若是不心疼自己,日后该如何为圣上分忧呢,您说是吧。” 墨平之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陆指挥使背地里是如此善解人意之人,当下就感动的痛哭流涕,连忙答应个不停。 陆时转过身,笑容霎时收起。 说错话还得圆,真特娘的尴尬。 回去的路上,陆时一直在想:既然如此,树林里另一个黑衣人的尸体又是谁杀的呢?且奇怪的是,那黑衣人脸上的伤看着跟这位大小姐脸上竟是分毫不差,皆是从右边额角到眼尾之处,轨迹可怕的雷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大小姐的半边脑袋还好好的在脖子上,那黑衣人擦着右眼斜面往上的一小半脑袋都飞出去了。找到全部尸体的时候,另一半血都流干了,泡白了,还不知道被山间的什么东西啃了一口。 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离黑衣人几米之外的一把大刀,但是可惜了,它没有嘴,不能说话。 先不说这可疑的黑衣人,换个角度来想,难道凶手另有其人,伤了这小姐,又杀了黑衣人?所以刺杀九皇子的一共有两拨人? 案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陆时揉了揉眉心,心里产生了将案件归于本年度十大烂尾之案的想法。 可是那是不阔能的,他只能高举‘陆时不哭,站起来撸’的社会主义旗帜,在这条路上艰难的走下去。 直到永远。 ............ 因为零七女士破相了,所以陆时前几日来的时候带来了宫内御制的生肌膏,还有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老太医。 据说老太医会一直待到零七伤好才会回到宫里去,期间香菱数次要求老太医给零七看看脑子,均遭到其数次的无情拒绝。香菱这才知道,这老太医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货,墙头草,因此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老秃驴。 这天陆时走了之后,老秃驴就过来了,说是要看看伤口,恢复的好的话可以提前一天换药。 反正小女孩是个傻的,老秃驴跟香菱知会了一声就上手要拆零七右眼上的纱布,却被零七摁住了手。 “哎呦小姐,”老秃驴不耐烦的说,“老夫是来给你换药的,是为了你好,速速把手拿开吧。” 零七抓住他的手腕反向按到桌子上:“明日。” 老秃驴才不想明日,他还想赶紧回宫里去,后宫的几位娘娘们都拿着丰厚的金银等他呢。 “你在那里看啥嘛,还不过来帮我按住她。”他皱着白了一片的眉毛唤旁边的香菱,奇了怪了,这小女娃力气怎么这么大。 香菱自然跟零七一伙的,“哼”了一声,安然自得的看他的热闹。 老秃驴急眼了,想他好歹也是太医院一名医,竟被两个女子如此折辱...... “果然!”他气骂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伸出另一只手,攒了十成十的力气去拽零七的细手腕。 零七轻轻一推,跟推小孩似的,就把他推到地上,坐了个屁蹲。 “明日,不能提前。” 老秃驴呆呆的坐在地上,像个被凌虐的破布娃娃,晃了晃神,最后捂着屁股走了。 ......... 到了晚上,零七罕见的在照镜子,只见她伸手慢慢取下眼罩,撕开了那道纱布,诡异的是,那里根本没有半点疤痕的样子,白皙柔嫩,光洁如初。 镜中人戳了戳伤口的位置,困惑的歪了歪头。 第二日,老秃驴小心翼翼的拆下纱布,仔细看了看,说道:“恢复的不错,我就说昨天可换药了,你们非不听!哎!不信我......” 没错,一旁的香菱仔细看着:伤口的位置上已经开始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结痂下面鲜红色的嫩肉。 香菱高兴,老秃驴也高兴,他终于可以回宫了!他受够了! 老秃驴哼着歌走了之后,秋风院的墙头上突然冒出来个毛毛茸茸的小脑袋。 墨云洲看了看四周,在院门那里停留了一下,没见什么异常,于是他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墙头上,然而此时他再向下看去....... ......好高......头好晕啊。 “梆梆梆。” 什么声音啊? 墨云洲艰难的回身一看,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站在墙下抬头看他,见他看向自己,青年扔掉手中的石子,露出个温和的笑: “下来。” 此时微风轻轻刮过,吹起了青年黑色的衣摆,漏出了下面一截紫金刀的刀鞘。怎么办,墨云洲扶了扶额,......他更晕了。 此时,屋内零七拿起蜜枣糕的手停了一下,看向了窗外。 “小姐怎么不吃?”香菱抬手给她倒了杯茶,小脸上已经好多了。 零七站了起来:"弟弟来了。" “弟弟?”香菱疑惑,哪个弟弟? 难不成是墨云亭来了?! 零七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又蹦出来仨字: “墨云洲。” 香菱这才抚了抚胸口:“是云洲少爷啊...” 不过,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院内,墨云洲揉了揉磕痛的屁股,头顶一根小绿草,小心的看了眼院门的位置,跟做贼似的溜进了屋里。 而院外门口,另一个金吾卫正在问从一旁走回的那个瘦削的青年: “怎么了长青,可是发现什么人了。” 青年摇摇头看了看院内,声音温和道:“没有。” ......... 傍晚,宫内依旧灯火通明,雕梁画栋,宫装宫女与内侍不断穿行而过。 殿内正中央,正立着一个人。 昭远帝从内殿走出来,在上方那道明黄色的塌上落座了,才对下方行礼半跪的人说道: “哦,陆时来了。” 陆时向前一步,低着头道:“皇上,下官昨日去了左相府上,见到了府上的大小姐,特今日前来回报。” “那丫头怎么样了。”昭远帝真心实意的问,毕竟救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小丫头。 陆时思考了三秒,把原本想说的‘天真娇憨’改成了‘铁铁憨憨’。他不能昧着良心说零七冰雪聪慧,因为那样他的良心会痛。 “可惜了这小丫头,竟是个痴儿。”昭远帝道了一声惋惜。 陆时垂首,并未多言。 不多时,上首又问:“珩儿是怎么说的。” 昭远帝接过内侍递上来的鼻烟壶吸了一口,闭上眼睛舒展身体往后靠了靠,面上瞧不出喜怒。 陆时微微抬头,语气微妙的顿了一下:“九皇子......” 昭远帝手搭在额头上揉了揉,料想明珩就没给他好脸色,想了想吩咐道:“去把他叫过来。” 第12章 零七郡猪 过了一会儿,明珩斜眉耷拉眼的来了。 就算背上有伤也抵不住这位长腿一迈,拉风又有型,瞧着他身后空无一人,竟是无一个内侍宫女跟着,昭远帝眉头一皱,正欲降罪,就看到殿门口才小跑进来一个小内侍,飞快行了礼站在明珩身后,借明珩的高个子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父皇。”明珩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而这礼行到一半的时候,他那精致的眉头突然,极快的轻皱了一下。 随后他轻轻咬住牙齿,发出一声“嘶——” 昭远帝心里暗骂一声小混蛋,这是敲定了叫他来是干嘛的,不想配合先卖个惨呢。 然而再混蛋那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当下就叹了一声道:“起来起来,赶紧起来。不是都说了让你免去行礼,背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父皇,您今天问过三遍了。”精致的少年耷拉着眼皮子,丝毫不给自己亲爹留面子。 昭远帝“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时,只见青年十分有眼色的低着头,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模样。 不错,昭远帝大慰,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目光转回来,昭远帝看到下首这个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犹记得从前他还小,又没了荣贵妃,自己怕他受委屈,在暗地里被奴才欺负,除了上朝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带着他,那时候小胳膊一张就搂住脖子,还会把小脸蹭到自己的脖子上,软乎乎的叫自己父皇,多好。 可是孩子越长越大,心里存了事儿了,若是小事也就罢了,这可是关系到他的命,偏偏他还不肯跟任何人说。 “珩儿,”昭远帝心里想着事,语气不免郑重了些:“你可还记得那日去安山寺发生了些什么?” 明珩迅速点了点头。 陆时与昭远帝皆是一喜。 随后明珩张嘴说了一句:“不记得。” 陆时、昭远帝:“.........” 不记得你点什么头?抽风啊? “九皇子可记得一点?哪怕一点都没有吗??”陆时问道,实在是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这真成悬案了,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免了他的罪,若是因为两个当事人一个是傻子一个全忘了这样的理由治他的罪,那他绝对是千古第一冤。 像是感觉到了两人对自己的嫌弃,明珩又不说话了。 他只记得,那天的雨点子真的很大,打到脸上真的很疼,还有....她白皙柔嫩的脖颈,湿/淋淋的往下滴水,还有......还有饱满的红唇,以及一道好看的小下巴。 除此之外.....她的肩膀有些硌得慌。 “你怎么不去问她。”明珩侧过头问陆时。 她?还是他?问谁? 就在其余人还在一脸懵逼之时,陆时已经准确提取了这句话中的信息,并且做出了回答:“九皇子,墨小姐她....是个痴儿。” 这句话的意思谁都能听出来:她要是个正常人,谁特么还来问你啊。 “...........” 听到这句话的明珩笑了:“能把本皇子从那后山之中全须全尾的带出来,怎么可能会是个痴儿,就算不是武功高强之辈,再不济也是个大力士吧?陆大人怕不是脑子里进了水,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 “来陆大人,我们好好理一理,”明珩转身跟陆时面对面,一双猫瞳晶莹剔透的:“首先你要查清楚,她、是怎么把我,在‘雨夜’,从‘后山’,‘救’出来的,对吧?连这都查不清楚,您还查个什么案啊,我看您还是赶紧解甲归田,弄田园之乐吧。” 好家伙,这货又把皮球踢回来了,还顺带嘲讽一波。陆时面上笑容越发灿烂。 不,这次踢回来的明显是个仙人球啊,还扎了陆时一脚的刺:那墨小姐要是愿意说,或者能说,他还用的着来宫里吗! “九皇子说笑了,”陆时眯起眼睛,笑得很‘祥和’:“下官又不是神仙,若是有那时光回溯之法,也不必如此困惑了。” 然而仔细一想,明珩说的居然不无道理。 此时,陆时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又诡异的想法:难不成那位大小姐,其实是在装傻。 否则没有人可以解释,为什么她见到自己便会不置一言,像是在为谁着眼什么一样。然而到底是不是只对自己这个样子,在长青回来复命之时便能知晓了。 昭远帝不忍看陆时如此被明珩‘侮辱’,便助攻道:“珩儿,那个丫头,的确是个痴儿。”实打实的,24 K纯痴。 明珩看自己父皇脸上神色不似作假,但是:“儿臣不信。” 那女孩,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这十几年间他从未感受过的,即使实在父皇身上也没有。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傻子,不可能。 死都不信。 ............ 第二日一早。 “老爷!老爷!” “什么事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墨平之正在正厅里喝茶,只见外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下人。 “老爷!”下人结结巴巴的:“外头有个太监,说是来颁发圣旨的,让您赶紧出去接圣旨!” “什么?!”圣旨? 墨平之赶紧放下茶杯跑出去了。 “圣上体恤墨小姐,左相让墨小姐好好休息方可。” 就在墨平之到了府前,看见那一串长龙般的人串子,赶紧上前见了礼,跟下人说集结全府接旨之时,那前来颁旨的内侍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墨平之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零七在这里,她就会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面孔:绿衣。 虽然她们之间的主仆情分比起母猪上树还要假,但是也妨碍不了绿衣曾是她的大丫鬟这个事实,在人们看到绿衣之时,会自动的联想到零七。 但同时这绿衣也是墨雅清的‘前任’大丫鬟,众丫鬟小姐妇人姨娘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墨雅清自然是看见绿衣了,视线在她圆圆的腹部上转了一圈,倒也没诧异,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公公,”墨平之凑近这内侍旁边,被其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呛了呛:“咳咳,公公您看,家母身体不适,不知是否可以......”免了接旨呢? 那内侍听闻此话细眼一瞥,一股子妖异的蔑视扑面而来,墨平之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宫里头天天待在御前的人,不管是个物还是个没根的太监,气势都多少染上了些不可直视的皇家之气。 不等那内侍开口,墨平之就连忙叫人去把老夫人架了出来,直到听这内侍读完了圣旨。可怜的老夫人,晕着出来,晕着回去,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内侍将圣旨徐徐展开,用他那道尖尖细细的声音读完了,然后将圣旨轻轻的放在墨平之手上,等待着报喜的打赏;然而墨平之呆愣的跪着,脑海中回响的全是那一句: “特此赐封墨氏雅琦为慧敏郡主。” “特此赐封墨氏雅琦为慧敏郡主。” “特此赐封墨氏雅琦为慧敏郡主。” ——这句话像是用了高配版360度环绕立体声响一样,伴随着男不男女不女的内侍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中,久久的回荡。 第13章 特派员小姐 零七再也不是之前的零七了。 现在她是慧敏郡猪,那可不是一般的上档次,有排面。 这主要体现在一家之主左相墨平之亲自做主给她换了个又大又繁华的院子,此院亭台楼阁,轩榭玉宇,奇珍异宝,丫鬟婆子一样不少,比她刚来府上住的还要好。 零七满不满意不知道,反正香菱是挺满意的。 “给大小姐请安,奴婢琴意,是大夫人专门拨过来伺候您的,日后请大小姐吩咐。” 刚到院门,为首的一个穿着一等下人服饰的小丫鬟就叽叽喳喳道,她身后还跟着一大串人分成了两排,一排是丫鬟婆子,一排是小厮仆役,具低着头,瞧着很有规矩的样子。 零七的‘病情’时好时坏,香菱慢慢摸出了门道来(自以为),零七对着熟悉的人的时候话是最多的,有时候还会自己冒出几句短言短语来;但是对着外人,尤其是没见过的,或者说可能她不喜欢的,基本上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因此香菱不仅是零七的丫鬟,还是她的嘴巴。 “大夫人仁厚,”香菱站在零七右侧端着小手脊背挺直,笑吟吟道:“既然是大夫人亲自‘赏’给我们郡主的,那咱们就是姐妹了,以后便有劳琴意姐姐跟我一同好好伺候郡主了。” 说完这句香菱又给零七换了个称呼:“我们小姐虽生于乡间,但是心地纯良,难免会有些奴才生出些不好的心思来,还请琴意姐姐多家加照看,若是发现,立时打杀了也是可行的。但是反过来说,小姐对于衷心的奴才,那也是毫不吝啬的,是吧小姐?” 香菱放轻了声音转头问零七。 是吧小姐? 香菱说不管她说什么,点头就vans了。 零七小姐端着张没表情的小脸,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是,姐姐说的对,姐姐说的好。”那名叫做琴意的丫鬟看来也是个修炼的炉火纯青的小妖精,否则大夫人也不会特别外派她过来是不。 香菱松了口气,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何况是被封郡主。这琴意说是大夫人拨过来的,指不定有什么心思呢,小姐若是刚来就被奴才压下去了,日后想要起来就难了。 这样想着香菱就护着零七往里走去,其余下人都安分守己的跟在后头,谁知刚走了没几步突然被人从身后大力撞了一下,香菱身体惯性的往前扑去,眼看小脸就要与铺满鹅卵石和粗粝小石子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完了,香菱万念俱灰,这一下子跌倒了,肯定要破相了。 此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腰带,往后一拉,将她很容易的带了回来。 香菱惊魂未定,就看见零七伸回手,转过身就揪出了一个小丫鬟拉到身前,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推,那小丫鬟惨叫了一声就往前扑过去了。 这一套行云流水,零七的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快到旁边两个号称全员武功高强的金吾卫都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做到的,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被推出去的小丫鬟已经捂着脸在地上打滚了,从她虚虚掩住的手指缝中倒可以窥见出些许血色。 “琴意姐姐!”后面有小丫鬟捂嘴惊叫。 香菱这才认出来,这丫鬟身上穿的是一等下人的服饰,不正是方才那个琴意吗! “郡主未免欺人太甚!”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小丫鬟,一副悲惨控诉模样。 “琴意姐姐不过是步子没走稳被绊了一下,才不小心推到您的丫鬟的,郡主怎可如此心狠手辣,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对琴意姐姐如此这般!” 零七迷茫的看了她一眼:“她推了香菱。” 剩下的那句她不用说香菱也知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小姐就是这么一个纯良的性子,香菱来不及感慨,转眼看见小丫鬟一脸雄赳赳的样子,顿时就来气了。 敢欺负她家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从前在哪里当值!”香菱叉着腰气势汹汹的盘问,现在小姐可是郡主,她才不怕。 那丫鬟噎了一下,顿时心虚起来:“我、我叫小红,从前在、在、在.......”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众人扭头看去,原来是两个穿玄黑色衣服,腰间佩刀的侍卫将还跌倒在地上不停哭喊的琴意拽了起来,押住了她的两条胳膊朝外走。 那姿势,跟押犯人一毛一样的。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琴意此时双手被缚,一张被擦花的脸完全暴露了出来,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痕,唯一一条比较大的在右脸颊,血丝丝的伤口上还有些脏污的沙粒。 左边的金吾卫身材瘦削挺拔,神色温和对着零七道:“小姐,放心。” 奇怪的是,他这一句话仅仅说了四个字,且是两个两个说的,别说零七了,就连香菱也没听懂他的意思。 右边那个金吾卫长着双单眼皮,瞧着清清秀秀的,手上劲却很大,他轻轻松松压着琴意往前走,一面笑嘻嘻说道: “小姐受惊了,这两个奴才我们兄弟二人就自作主张替您退回去了,陆指挥使有命,叫我二人定要护小姐周全,若是有可疑的人,可以立时格杀,还请小姐放心。” 于是,特派员琴意小姐和那位为她打抱不平的小丫鬟刚来没多长时间,就又被打包送了回去。 哎,真惨,其他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下人一听这话,就像晚上被光照到的螃蟹,一动也不敢动了。 不过这位不是........守在秋风院门口的金吾卫吗,没想到他们也跟了过来。 云洲少爷好像还挺喜欢这位大人的。 想到墨云洲香菱面上也带了几分亲切之意,自从前几日云洲小少爷来过一次之后,大小姐好像话又多了几句呢(大雾)。 虽然他待了半天就说了一句话,把她给零七准备的饭后糕点吃了个干干净净,还吃了三碗杏仁茶,最后撑着肚子回去了....... “多谢大人。”香菱行了个礼,真心感谢道。 青年笑意温润:“无妨。” 香菱心细,敏锐察觉到他好像不是个愿意多说话的人,否则为何每次总是简言少语,最多才说两个字呢,或许是不善言辞吧。 香菱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倒是没再发生什么事,主仆二人便也舒舒服服的在这里住了下来。 墨云洲再一次来的时候,替她解决了这个困扰多日的问题: “长青哥哥有口疾,一次最多只能说两个字。” 墨云洲眨巴眨巴一双与零七极为相似的双眸,手里捏着一块啃了一口的蜜枣糕,有些心疼的说道。 上次听说她破相了,他此偷偷跑出来,去秋风院的时候还是长青哥哥放他进去的呢。 不过现在不比从前,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看她了。 什么?香菱瞪大眼,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那般人物,竟是个结巴? “是啊......”墨云洲说到一半,突然手里一空,转头一看手中半块蜜枣糕竟然不知所踪了。 “你吃没了。”一道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 听闻此话的墨云洲转身,抬头,只见自己的傻姐姐嘴里鼓鼓囊囊像个仓鼠一样,偏偏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这画面属实有点喜人。 不知怎的,墨云洲好像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怪怨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14章 重生和退婚 “子易如何了,可有请太医来看看?” “是,圣上体恤,从太医院拨了两个太医,现下好好将养着呢,墨兄不必忧心。” “子易是个好孩子,必有后福啊。”墨平之郑重道。 “呵呵,借墨兄吉言了。” 韩绍元面上风平浪静,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儿子可能摔傻了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贵府大小姐如何了?听说为了救九皇子.....破相了?”韩绍元探寻一问,墨平之心里一顿,心想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两家有姻亲在身,墨平之上次去的急,倒是忘记这一出了。 说来也是醉酒之后两个男人瞎侃乱攀亲的产物,想当年两人还都是默默无名的小官,偶然一起饮酒,两人都是嘴皮子功夫十分厉害的人,顿觉遇见了知己,于是越喝越嗨,越喝越嗨,越喝越嗨。 适逢又听闻两人夫人皆身怀有孕,更觉有缘。于是当时两个酒晕子便交换了信物,若是龙凤,便结两姓之好,双龙双凤便结兄弟或者姐妹。 然而兜兜转转十几载之后....... “墨兄之女乃是人中之凤,又是圣上亲封的慧敏郡主,小儿实在是.....配不上啊。” 说完韩绍元拿出一个雕工精致的盒子,里面放着的赫然正是两人交换的那枚玉佩。 纵使小零七脑袋瓜不灵光,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体内留着自己的骨血,况且墨平之同志是个大男子主义,在内心深处有种典型的‘我的人只能我自己打,谁跟我抢我就跟他翻脸’的睿智心理。 况且零七现下风头正盛,朝中谁人不知他墨平之的女儿救了皇上最为宠爱的九皇子?这时候退婚,不仅是打他墨平之的脸,更是打皇上的脸。 总之,墨平之同志不开心了。 “子易毕竟还是个孩子,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你我二人当时醉酒之下的慌乱行径,墨相,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二人若不然好好商量一番?” 墨平之在心里冷笑一声: 相好的时候叫我墨兄,翻脸便唤墨相,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认清楚现实的墨平之纵使心中有万种不舍,也不能强行阻拦他退婚的意愿,但是心里这口气又属实咽不下去,于是便存心想恼恼他。 “韩兄说的是,酒误人事啊。”墨平之叹了口气,“不过眼下琦姐儿刚伤了脸,若是这事又传进她耳朵里,我真怕她遭受不住啊....” 那么问题来了,这脸是怎么伤的?为了救皇子伤的! 好歹雅琦也是救过九皇子的,在皇上那里挂了名的亲封郡主,退婚,你想的倒是美,先问问皇上答应不答应吧。 谁料韩绍元竟一脸赞同的点头:“墨相说的不错。” 墨平之被噎了个结结实实,没想到这韩绍元竟是铁了心,他这不是上赶着给皇上找不痛快,下皇上的面子吗! 好你个韩绍元! “墨兄啊。”韩绍元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郑重说道。 墨平之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料想这老狐狸定是有事情想求,否则怎么这称呼又成了墨兄? 果不其然—— “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韩兄但说无妨。” 墨平之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心里却在大喊MMP。 韩绍元叹了一声,道:“你看我们两家好歹也是做了十几载的亲家,眼下这婚若是退了,你别说,我这还真有点不舍。” 墨平之懵了,这是打一个棒子还给个甜枣? “韩兄有话但说无妨。”他累了,真的累了。 “墨兄啊,”韩绍元捋捋胡子,笑道:“据我所知,你府上可不只是有一个大小姐啊。” “.........”原来打的是雅清的注意。 墨平之额角抽搐:“可是,雅清她不是我亲生女儿啊......韩兄你竟,不嫌她的出身吗?” 韩绍元心里也苦,若不是儿子以死相逼,乱说若是娶不到墨雅清他就净身去做太监,他怎会做出这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然而自己吃了亏,还需笑着咽下所有的伤痛,告诉所有人,我很好。 好在雅清他是见过的,学识模样都是顶好,只不过吃了家世的亏,四舍五入一下倒也配的上他儿子。 这样算来的话.........雅清是高攀啊。墨平之暗暗思索着。 韩绍元凑近了一些:“这亲事原本就是给你女儿定的,雅琦是你的女儿,雅清也是你的女儿,这婚事表面绝无浑水,内里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 良久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笑了。 再从正厅出来的时候,两人皆是满面春光,别误会,这两人只是达成了共同的目标,绝对不是他们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韩绍元唤来家奴:“少爷呢?方才我不是让他在外面等候吗。” 家奴忙不迭的回道:“老爷,少爷说是要去如厕。” “奥,”韩绍元摆摆手,“叫人快把他找回来,我们要回府了。” 这糟心孩子! ............. 与此同时,重活一世的韩子易同学在墨府的后花园里终于碰到了自己两辈子朝思暮想的那人——墨雅清。 他含着泪一步步走近那个笑靥如花的身影,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善良可人,一如前世美好,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韩子易双眸含泪,心下悲恸万分。 雅清,我韩子易发誓,我这一辈子一定要护你周全,万不会再一次让你被墨雅琦那个贱人所害! 上一世正是因为听信了那贱人的花言巧语,才使得你我二人分离,你放心,这辈子我再不会受她蛊惑,离你而去。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仰慕了两世,发誓这辈子要将她捧在掌心唱‘爱的供养’的女神早已换了芯子,却是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女神经病。 而且不仅心上人换了芯子,连仇人也成了智障。 韩子易深吸了一口气,看看身后,自己的小厮并未找到自己,于是理了理衣领,弹了弹袖子,走了出去。 墨雅清正好好的走着路,突然脚底下传来一阵密密的刺痛,她扶住旁边一颗树,看了看四下无人,正要将绣花鞋脱下来抖一抖沙子,刚弯下腰就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谁啊?她抬起头。 一个...男人? 墨雅清把腿悄悄放下,正要询问,就见男人看见她的正脸,眼睛里面突然大放光芒! 这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白净净的,十分减龄,这也不像是个变/态的样子啊..... 虽两人有娃娃亲,但是在墨雅清的角度来看,两人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长大之后是从未见过的,是以虽然她知道有这么一门亲事在,但是目前两人是处在一个相见不相识的局面,也不能怪她把人当成变态了。 墨雅清往后退了一步,这人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她正要喊:哪里来的登徒子!却突然想到,大喊大叫只会让变/态更兴奋,于是连忙又咽进了肚子里。 那人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墨雅清握了握拳头,往上头哈呼了口气,脚尖不自觉的踮了起来。 就在此时—— “雅清,你要离墨雅琦远一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墨雅清:“?” 面前这男子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神情激动起来,他又往前踏了一大步:“雅清,你听我说——啊!谁?放开我!” 怎么回事? 墨雅清松了口气。 原来是一个小厮从后面抱住了韩子易的腰,韩子易好不容易找到女神,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两人顿时缠斗起来,就在此时........ 小厮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捆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两条胳膊捆在了身后。 “小五!快给本少爷松绑!”韩子易脸都憋成红的了,“真是大胆,本少爷有重要的事,快给我松绑!” 做完这一切,名唤小五的小厮从韩子易的右肩膀上探出头来,忙给墨雅清道歉:“对不住小姐,我家少爷前几日从假山上掉下来把脑子摔坏了,您千万别介意.......” 话罢又从怀里掏出条小帕子抖了抖,便给韩子易额上擦汗边苦口婆心对韩子易道:“少爷,老爷正找您呢,您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求您别闹了,快跟小的走吧.....” 这年头摔坏脑子的人还挺多,按照狗血套路来说,不是穿越就是坑爹的重生,看这情况应该属于后者。 墨雅清在心里YY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真相了,她皱着眉甩了甩袖子:“有病一定要看好,神经病放出来会吓死人的。” 撂下这句话墨雅清就踩着小碎步走了,人家都说有病了,她这么善解人意的人,还能死咬着不放嘛。 小厮还在连忙哈着腰说是。 站在原地的韩子易挣脱无果,他呆呆的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窈窕背影,小小的眼睛里全是大大的迷茫。 第15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墨云洲得了空就要窜到零七的院子里来,因为这里空间大,而且很自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香菱去拿糕点的时候还可以偷偷的抱一下阿姐,她也不会怪罪他。 .........甚至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而且没有人一整天都看着他,告诉他这不应该那不应该。 也没有人欺负他。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时间一长,终于被伺候他的丫鬟婆子看出了端倪。 于是再一次,在墨云洲下了族学之后,婆子甲偷偷的跟在了他后头,就见他一路蹦蹦跳跳,跳跳蹦蹦,最后欢快的跑进了他亲姐的那个大院子。 那院子门口的两个侍卫看见他来,拦都不拦,甚至还跟他有说有笑的,右边那个还笑着拍了拍墨云洲的小脑袋,一看就是‘熟客’了。 好啊,婆子甲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小兔崽子还有两副面孔,看我不禀告了大夫人,让她好好收拾你! 于是当下便跑去了李氏的院子,告了这状。 李氏倚着塌,端起小厨房里刚刚煮好送过来的燕窝,垂着眼,静静的听着她讲话,手拿起青瓷勺子在小碗里拌了拌,又放下了。 “去领赏吧。”李氏淡淡道,却是没有别的话。 婆子甲有赏钱拿自然也是很高兴的,于是行了礼就退下了,她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还是得大夫人去做,她只希望日后墨云洲多被自己抓到些小把柄,好拿更多的赏钱,其余的她才不管呢。 婆子甲前脚刚出门,李氏就对身边的大丫鬟侧耳吩咐了两句,丫鬟点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个颠颠的小胖子,正是李氏的小儿子墨云亭。 “娘!”墨云亭一进房就把布包扔到塌上,火急火燎的说:“我好饿,我要吃鸡腿!” 李氏汗:“我的儿啊.....”你不能再吃了。 “娘~”墨云亭抱着她的腿来回撒娇,腮帮子上的肉一甩一甩的:“孩儿上了一整日的学,都快饿死了,您就给我吃一点吧,求求您了。” 自己好不容易生个男娃娃,怎么就知道吃。李氏摇摇头,柔声道:“让你爹知道了又要说我。那大夫都说了,你须得少吃肉,否则日后对身子不好。” 哦是这样的,为了以上那个原因,墨平之这个表面上的严父,直接把墨云亭小胖子的肉菜砍半了,并且勒令他:减肥! 这对于墨云亭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丝毫不亚于世界末日。 “可是儿子这几日一直觉得没力气,有时候还会头晕,书本上的字都学不下去了......”墨云亭年纪虽小,但是很会撒谎,也知道戳人软肋,丝毫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的他又给了自己亲娘致命一击: “为什么墨云洲可以吃,儿不可以吃!为什么爹不克扣墨云洲的饭食,爹偏心!我不管我不管!” 说完哇哇大哭起来,不一会儿眼泪鼻涕就糊了满脸。 李氏忙叫丫鬟去绞了帕子,自己给墨云亭擦脸,可是这墨云亭就像个喋喋不休的造鼻涕机器一样,擦完就流擦完就流,比眼泪流的都欢,这几日因着封郡主这档子事,李氏心中本就有气,此时将帕子往旁边一扔,沉声道: “为什么墨云洲可以吃,你不可以吃?他墨云洲现在可是郡主的弟弟,皇上亲封的!若是按照礼制,连我见了她都要行礼,何况是你?” 李氏说到最后一个字,伸出带着宝石戒指的食指,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墨云亭的额头。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给为娘争点脸啊。” 墨云亭鼻孔吹出一个硕大的鼻涕泡泡:“......郡主的弟弟?” 那个傻东西? 娘要给她行礼? 小孩子忘性大,此刻墨云亭早就把当初零七把他射飞好几米的事情给忘得差不多了,听到李氏用这番语气说出的话,顿时“吸溜”一声把泡泡吸回去了。 “娘,你放心!那个傻子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您行礼,我这就去管教管教她,让她哭着来给你赔不是!” 墨云亭撂下这句话,梗着脖子就往外走,在门口的时候被李氏揪了回来。 “不准去。” 墨云亭不明白:“为什么啊娘,不就是个傻子吗。” 李氏半蹲下来,认真道:“她如今是郡主,你万不可像以前那样胡乱顶撞她,知道吗。” 见墨云亭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李氏又把墨平之搬了出来:“若是叫你爹知道了,肯定要把你关到祠堂里头去,三天不给饭吃!” 是,墨雅琦虽傻,她院子门口那两个金吾卫可不傻,到时候一字不差的都交代给了皇上,那就完蛋了。 墨云亭听到‘不给饭吃’这句话,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然而嘴里答应的和心里想的,可是完全不一样,那傻子是个郡主,她弟弟墨云洲又不是郡主,墨云亭心里想到了个绝世好办法,一样能给娘出气。 ........... 第二日早上,还在睡梦中的零七被香菱从被窝中拽出来.....穿衣服.....给老夫人请安。 用老夫人的话来说:“脑子不好使,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怎么就不能请安了?” 反正到了老夫人院子,也没人管零七,更没人跟她搭话,就安安静静的当个雕塑,不惹老夫人生气就成了。 上次那册封郡主的圣旨一下来,零七把老夫人气晕的那件事情就已经翻篇了,老夫人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明面上跟零七对着干了。 香菱也知道虽然她家小姐有了这道保命符,但是眼下处境依然艰难,于是主仆二人便一个有意一个无意的,都当起了雕塑。 墨平之今日休沐,又听说老夫人叫了二弟和弟媳,便一同来请安了,进了门一看见零七跟墨雅清,就想到前几日自己偷偷跟韩绍元办的那出事,心里也是不无些尴尬。 老夫人看人都到齐了,这才阖了阖眼发话了:“后日侯府有个赏花宴,已经发了花柬来,咱们府上的姑娘都好好打扮打扮,一同跟着去玩玩罢。” 这要是换了李氏,啊少不得还有一番长篇大论,谁让老夫人就喜欢个简单的,意思到了就成了。 要不为啥非让零七今天也来呢,今时不同往日,这货可是个郡主。 墨雅清听完,自动在脑海中转换成了白话: 后天有个party,妹妹们打扮的漂亮点,化妆品大红唇子抹起来,超短裙穿起来,胸脯子露起来,把握机会,把握帅哥,把自己推销出去! 这就是俗称的古代男女相亲大会了。 虽然这些小丫头片子才十二三岁,身体都没发育好,但是早就一应有了爱美攀比之心,且古代的小姐一个个的都精着呢,除了平胸,哪能是现代社会同年龄那些正在上初中的小姑娘能比的。 墨雅清之前凭着上学记忆中的几句半吊子古诗词也算是那些小姐中的翘楚,很是出过几次风头,这次了去指不定被那几个小姐怎么磋磨呢。 尤其是那个尚书家的小姐,闺名陈亦姝的,早就跟她不对付了。 墨雅清在心里叹了一声,哎,天要亡我,又有一场大战要打了,因为女人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 另外几个小姐显然没想这么多,看起来都挺高兴的,毕竟在这古代,出去赏个花基本就等于去马尔代夫旅个游,穿比基尼游个泳的程度了。 公费旅游,能不happy吗。 厅里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老夫人也传了早饭,很是丰盛,一家人一起吃了再回各自的院子。 香菱这才活动了下肩膀慢慢看向四周,她打眼这么一看,顿时一愣: 那个挺着肚子在老夫人跟前布菜的,不正是好久没见的绿衣吗! 第16章 赏花宴(上) 自从这绿衣被那二老爷接走了之后,可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 香菱回了院子还在念叨:“原以为她是去享福了,好日子来了,谁知道看她那样也不像是个吃了甜头的。” 不过绿衣如今看起来应该也是没什么多余的精力注意到零七和香菱,都快要生的人了,还得顶着身后二夫人刀子似的的眼神伺候老夫人.......奴才总归是奴才,就算攀上枝头,也只有任人采撷的份。 若不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心慈,见不得后宅这些勾心斗角的,叫她入了座,恐怕那日是不得停歇的。 “都是自己作孽,”香菱虽然对着零七嘟嘟囔囔,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份情意在的:“现在她知道小姐成了郡主,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后悔呢。” 零七点点头,漆黑的眸子闪了一下。 “男孩。” 香菱一愣:“小姐你说什么?” 什么男孩? “绿衣肚子里,男孩。”一惯的言简意赅,举一反三。 香菱:“……” “那就借小姐吉言了,”香菱跟脱线的零七也能胡扯几句,看上去有几分高兴,就算之前与绿衣不太对付,但是香菱内心还是个善良的小丫鬟,眼下还是盼着她好的。然而二夫人那个善妒的性子,若绿衣真的诞下个小公子,其实日子也不见得能好过。 “不管是男是女,平安就好。” 香菱对着零七笑了笑,眉眼清俏:“我们小姐也是,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 零七迟钝的大脑罕见捕捉住了这一刻,她想要学香菱的这个笑,扯了扯嘴角却露出个皮笑肉不笑:“香菱平安。” 你安我安大家安。 香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几日小姐的话越发多了,甚至有时候还会生出一种小姐是在跟自己认真对话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吗? …… 到了赏花宴那一天,大房的几个姑娘们,以及二房的‘独生女’墨晚晴一进侯府,便先由李氏领着去见主人家,也就是侯府夫人。 穿过半个侯府,总算是到了待客的正厅,上首坐着的那个夫人虽身着素净,也并无其他花哨的首饰,但是给人的感觉十分稳重,她虽没笑,但是下方有人说笑时,那恰到好处的弯起嘴角也不会使人感觉受到怠慢。 这就是侯府夫人了。 果然是养出来的大家风范,她只坐在那里,也绝不会叫人轻瞧了去。 跟在李氏后面的墨雅秋一脸仰慕和艳羡。 一旁的墨雅清把她那脸表情完全看的清清楚楚,心想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跟见了神仙似的,大小姐当魔怔了吧。 零七被香菱扭着身子,混在小姐堆里一应与其他夫人小姐见了礼,这才准备落座。 “等等。” 李氏刚碰到椅子,听闻此话手搭着丫鬟的手腕又微微直了身子,她抬起头,顺着侯府夫人略微有些探寻的视线,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在一众鲜活少女里头有些僵硬的身影。 “雅琦,夫人叫你呢,还不快给夫人请安。”李氏笑着对零七道。 请安? 周围的妇人对视一眼,现在京中谁不知道相府家的大小姐是个傻儿,看她这样子呆呆的,能请安吗,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见零七没动,甚至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李氏心里不仅有些懊恼,但还是笑着又叫了一遍。 “雅琦?给夫人请安,娘亲教过你的啊。” 李氏保持着微笑,笨丫头平时顶撞起人一套套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有人见李氏用这般好似哄小孩的语气,不禁用帕子捂住嘴偷偷笑了。 侯府夫人端坐于上首,依旧和善的笑着,那笑容中也有几丝真心实意的鼓励。 然而事件的主人公依旧不动如山,李氏面子都快挂不住了。 香菱低着头暗戳戳的小声说话:“小姐,行礼啊。” 零七偏偏头看了她一眼,众夫人小姐也跟着看她,香菱赶紧把头低下了。 这时候零七才慢吞吞的,行了个当初香菱教过她给老夫人行过的礼。 可是香菱看着.......怎么看怎么敷衍,明明之前小姐做的一直都很好啊,她心里陡然生起一个怪异的念头:小姐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下大夫人的面子,叫她难堪? 可是那点怪异很快被她自己打散了,自己与小姐朝夕相处,根本没发现过什么苗头啊。 这边墨雅清看着两人亲密的小互动,心中却有些酸涩。 这傻小姐竟然这么听香菱的话,香菱好似对她也是用了真心,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将香菱要回来的,眼下她却是真拿不定主意了。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老话,傻人有傻福?可如今这小傻子连自己的女人,哦不是,自己的丫鬟都敢抢,她心里头真不太得劲,还是得寻个空问问香菱到底是怎么想的。 侯府夫人眉眼舒展,笑着朝零七招了招手,“来,好孩子,过来。” 这便是在示好了,李氏松了一口气。 侯府可是坚定的皇权党,眼下零七救了九皇子,又受到皇上亲自封赏,身为皇权附属的侯府自然也要拿出点诚意来,以显自己忠贞不渝的立场。 可是!李氏深深吸了口气。 ——那杀千刀的面对侯府的示好,她是一动也不动啊! 在李氏心里,这就是明晃晃的在打自己的脸,丢相府的人。 被一小辈下了面子,侯府夫人也不生气,反倒点了点头,慈和道:“是个好孩子。”话罢竟亲自起身从上首端走下来,到了零七身前。 其余夫人小姐见侯府夫人宁肯睁眼扒瞎也要夸赞这相府的痴儿大小姐,不禁纷纷感叹其‘仁厚’。 接下来,侯府夫人做的这件事简直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见侯府夫人褪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抬起那小女孩的手,轻轻的套在了那柔嫩纤细的手腕之上。 那串紫檀品相是上好,可万万到不了千金难求的地步,其中原因还是因为那串紫檀乃是觉远大师亲自放在佛祖座下供奉,乃是受过佛光灵养的,又因着觉远大师的名气,才真是可遇不可求,别说是千金,就是万金,也不一定能买到手。 而如今,这么一串宝物,就这么轻巧的戴在了一个女孩的腕上。 “喜欢吗?”侯府夫人问零七,眼神很温润,看起来很舒服。 零七不知道说什么,该怎么说,事实上她接触过最多的东西,最了解的东西还是点心和馒头。 如果面前这个人塞给她的是一块红豆糕,她应该可以勉强蹦出俩字‘喜欢’来。 侯府夫人也没想等到她什么回应,然而就在此时,面前的女孩突然抬手往发间摸去,等手再到眼前,里面居然躺着一支金簪子。 这簪子是时兴的款式,头上缀着几个金色的小铃铛,里面打造成空心,还放了小颗的玉石,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分外可爱。 零七左手轻轻拽住侯府夫人袖子下摆,踮了踮脚想将小铃铛簪子簪到她清素的鬓间。 “好孩子。”侯府夫人弯腰接过簪子又插到了她发上,笑容止都止不住:“你几个姐姐在园子里头玩呢,让下人领着你们去赏赏花,看看湖吧,好吗?” 好吗?当然好了。 别说是墨雅珍墨晚晴,就连墨雅秋都眼巴巴的瞅了好几眼那紫檀,只有墨雅清不像其他人眼红,现代什么钻石宝石老娘没见过啊。 她把脊背挺直,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17章 赏花宴(中) 第二个环节如约而至,几个小姐便由专门的小厮引着去了园里的亭子。 “几个先来的姑娘都在那等呢。”小厮躬身说道。 “雅秋,照顾好妹妹们,尤其是雅琦,知道吗。”李氏叮嘱道,这简直是个害人精,一定得看好了,省的搞出什么祸乱来。 墨雅秋准确的接受到了李氏的信号,信誓旦旦的点了头。 小姑娘们前脚刚走,下首与她对座的一位夫人笑着打趣:“瞧相府夫人这看起来恨不得把几位小姐们挂在身上的样子,几位小姐有您这样的主母,真是几辈子都讨不来的福气呢。” 话是好话没错,这人应该也是真心实意,然而在李氏耳里听着却无端有些讽刺,她面上缓缓露出个笑,却是没有说话。 另一边,墨雅秋领着妹妹们在园子里走着,虽然对身后几个小姐没一个看得上眼的,然而出门在外,切不可家里斗,免得被人看了笑话,暗地里嘲笑他们家风不正,一想到待会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她就有点恶熏。 不远处园内的亭中,正或坐或站着几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在边上的木栏杆处,有两位正在悄悄说话。 “没想到她倒有几分能耐。”尚书府小姐陈亦姝是个苹果脸小姑娘,此刻正在与小姐妹吐槽墨雅清,“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才又回到相府的,本就不是相府的亲生女儿,竟也能厚着脸皮求了恩典,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亦姝小姐便是从前总被墨雅清‘艳压’的那几位其中之一,这次听说墨雅清死乞白赖,竟然回了府,还被左相认作干女儿,心里更是暗骂脸皮厚,想着这次可能好好的刺刺她了。 小姐妹附和道:“就是,不过她以义女身份回府,乃是寄人篱下,日子是肯定没有之前当大小姐快活的。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乡间不待,偏偏要回来这高门大户,她那主母能同意?” 陈亦姝听完小姐妹一番话,心里这才好受些,扬了扬眉道:“没错,墨雅清也太不把让你看在眼里了,眼下她与墨府无亲无故,说白了就是个孤女罢了。” 就算欺负哭了,也不会有人为了她而怎么样的,陈亦姝暗搓搓的搓手,对自己的嘴皮子功夫很是高估。 就在她摩拳擦掌在脑海中幻想一些不可描述的场面之时,小姐妹轻轻的凑近她说了句:“来了。” 谁来了? 陈亦姝顺着小姐妹目光往亭外一看,原来是正主来了,几个小姑娘浩浩荡荡的,青春又娇气,可是一看到墨雅清那身衣服,她就捂嘴笑弯了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墨雅清刚迈上亭子,眼神就锁定了陈亦姝,然而她一看陈亦姝那副笑得快要背过气的模样,目光在亭子里转了一圈,随后脸色一僵。 喵的,撞衫了! 撞的还是个胖妹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将军府的二小姐,闺名叫宫筝,这宫筝小姐今年十三岁,也该是定亲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可是京中上门提亲的人少之又少,为什么呢,归根结底就一个字:胖。 这要是胖的微显丰腴也就罢了,可是这宫小姐足足得有二百斤,再看上一眼她那身高,京中挑选儿媳妇的夫人们差点喘不上来气。 宫小姐并未注意这边,只是端着茶水轻轻啜饮,墨雅清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然后心平气和往上走。 说起来原本这些小姐们见到零七是该行礼的,可是自打她走过来,小姐们互换着眼神,竟没一个先站出来的,于是小姐们便当无事发生的样子,招呼着墨府几个姑娘坐了。 再者见着年龄最大的墨雅秋也没说什么,众小姐们对零七在相府的地位便有数了,心里也安心下来。 “郡主怎么干坐着,怕不是我们招待不周。来,吃糕点啊,这绿豆酥是专门请了天香阁的厨子来做的,你尝尝。”陈亦姝笑道,转而又作叹息状:“郡主从前没吃过这玩意吧,您也真是命途多舛,被那狗奴才以明珠换了鱼目,真是可怜您受了十二年的苦啊。” 墨雅清微笑着,你才鱼目,你丫全家都鱼目。 陈亦姝娇笑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两位真假嫡女共处一府,可惜的就是这墨雅琦是个傻的,若是她不傻,那才有一番好戏看呢。 香菱眼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墨雅清,对陈亦姝说了句“多谢小姐”,给正在思考人生状的零七捻了一块。吃完,香菱拿帕子给零七擦嘴角的糕点屑,众姑娘们看一个小姐,还要丫鬟给擦嘴,纷纷捂嘴笑了。 “来,大姐姐喝口茶顺一下。”墨雅清端起零七身前的茶杯,用茶盖轻柔的漂去浮沫,端到了零七嘴边,其余墨家姑娘,都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两人。 陈亦姝看见墨雅清给零七端茶,不免瞪大了眼睛,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那傻郡主竟看了她一眼竟然就着她的手喝下去了,陈亦姝不免暗想难道自己得到的情报有误,可是再看其他小姐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顿时更迷惑了。 墨雅清这样说着,又看了零七几眼,竟然觉得她还世蛮可爱乖巧的,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罢了,面上不由带了几分亲切。 “来,郡主您再尝尝这个,”陈亦姝小姐妹看她受挫,前来助威,她将自己面前的一盘瓜子推了过去,这可是明晃晃的在打在场墨府小姐们的脸了。 就算墨雅琦生于乡间,也不见得瓜子都没见过吧,俗话说小事见真章,若是她真的没见过,那就足以看出来这十二年墨雅琦过的有多惨。 陈亦姝用眼神给小姐妹点了个赞,静静看零七的举动。 一时间亭中鸦雀无声,就在此时,那新上任的小郡主开始动作了。 只见她伸手抓了一把面前盘里的瓜子,就塞嘴里去了,然后鼓着腮帮子开始咀嚼,整个亭子里顿时只有“咔嚓”“噶扎”“卡扎渣”的声音。 墨雅清离得最近,都被惊的咽了口口水。 香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扒零七的嘴,可是为时已晚,零七眨眨眼往下“咕咚”咽了一下子,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连皮带籽......全咽了。 小姐们目瞪口呆,像是被点了穴,好一会儿才回神,最后那位小姐妹的颤巍巍的说了一句: “郡主.......牙口真好啊。” 然后连忙把那碟瓜子拿回来了。 经过这么一出,倒是没人再说零七和墨雅清的事了,都有意无意的说起了衣服首饰之类的。 这么一番明枪暗斗下来,墨雅秋听着都觉得累,京中其实也是抱团取暖,一致向外,眼下相府风头正盛,虽然爹爹没有再往上升一升,但是他们一家人也得梗着脖子说一句皇恩浩荡。 虽然她真的很想在她们暗怼墨雅清的时候助个一臂之力,可是谁让她们都姓墨呢,虽然墨雅清是个山寨墨,但那也是爹爹准许的。 这边墨雅清看零七,越看越喜欢,像是个乖乖的小宠物,就适合好好宠着,这样想着又伸手用帕子捻了快芙蓉酥递给她,见零七接了,她面上浮起从前给小二哈喂狗粮时候的宠溺笑容,慢慢的连陈亦姝的挑衅都不想搭理了。 突然左边的姑娘尖声大叫起来:“啊——!” “怎么了?”有人皱起了眉,都是大家小姐,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那姑娘连忙站起身来退后好几步闭着眼睛瞎指:“有、有虫子!” “什么!?” “在哪里啊,救命啊!” “哪里有虫子!” 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小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一个个都蹦了起来,带翻了凳子。 本来呢,在这亭中凉风习习,登高望远别有一番趣,可是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说出来,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虫子在哪?!”一道十分坚定的女声响起,原来是那位小胖宫小姐,只见她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本话本子,正四下找虫子,看样子是想将其拍死。 “不知道...”那位一开始就大叫的小姑娘丧着脸往后退,“刚才就在桌子上......” 突然有人娇喊道:“在绿豆糕上!” 众人一看,果然,上面那白白胖胖的......... 宫筝定定神,握紧手中的话本子一步步往前走去,就在她手中书本刚要落下的时候,又是一声尖叫声响起,这次比之前所有的都要响亮和凄厉。 怎么回事? ——那虫子被一只细腻白皙的手捏住了,然后捏爆了..... 捏爆了....... 爆了......... 肉色的汁液像是肥美的果实一般在那白净的手指上爆开来,那一瞬间,像是捏了一朵恐怖的花。 离得近的几个小姐转过头就吐了。 墨雅清强忍着呕吐感转开眼睛,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 我收回之前那句话,这哪里是个小宠物,分明就是朵食人花啊。 香菱真的快哭了,她苦哈哈着一张小脸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颤颤的捏住零七的细手腕给她擦手指上的虫子的尸体残留和汁液。 没办法,自己的亲主子,跪着也得养下去。 陈亦姝抱着小姐妹瑟瑟发抖,这相府的大小姐真是白瞎了,不好惹,不好惹........ 第18章 赏花宴(下) 经过了这么一出,没有小姐愿意在这亭子里待下去了,都纷纷嚷着要去游园。 然而说的好听是叫游园,说白了就是偶遇,或者邂逅,邂逅什么呢,所有人心知肚明。 “走吧,大姐姐。”墨雅清又凑了上来,她朝香菱笑了笑,莫名感觉在零七身边还挺有安全感的。(大雾) 而且傻倒也有傻的好处,瞧着安安静静的,一张小脸十分乖巧,并不像墨府中其他任何一个小姐,自然也用不着花什么心思与她周旋,倒是省了不少心思。 墨雅清上辈子少说也是个蹦迪发烧友,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古代,天天在后院呆着都快发霉了,而且还没个知心朋友,哪怕是就安静坐着,你干你的,我干我的,那也算是有个伴不是,经过了今天,墨雅清决定回府之后要好好和这位小傻子联络联络感情,而且还能经常看到香菱,简直一举两得,十足的美事。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继续往园子深处走去。 快走到前面那圆拱石桥的时候,众小姐的脚步动作一致的顿了顿,接着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往那桥上走,也有面皮较薄的,便稍稍慢了一步,走到了后头去。 这是怎么了呢。 “瞧这边的风景,真是美如画。”陈亦姝不露痕迹的用手扶了扶头上的钗子,摆出一个窈窕的姿态,拿着画了仕女图的摇扇轻轻挥摆着,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桥的那头。 在桥那边的草地上,正有几个青年公子聚在一起谈话看景,看样子也是刚刚从那头的前厅一路行过来的,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个个皆身姿挺拔,身长玉立,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风范十分能让年轻小姑娘们心动。 “是啊。”另一个姑娘笑着接口道:“听闻侯府这后花园乃是请了名师闻几道修缮的,碧水青石皆成一景,如此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 其余姑娘们也暗自点头,果然花了大价钱的的就是好,贵的就是好。 墨雅秋此时也暗暗发誓,以后自己嫁出去了,也要有这么一个大园子,里面要种好多奇珍异草,假山,湖水,都要最好的摆设,花最好的心思。 众小姐们顿时把这桥上当成了大本营,七七八八的叽叽喳喳起来。 墨雅清跟着零七,与香菱一左一右,像是两个护法,听见这两人‘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一番言论,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这要放在现在,老娘早就上去要微信了。 不过这想法很快隐去,墨雅清心里突然觉得她们也挺悲哀的,古代的女人,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女人们,就像被豢养起来的金丝雀一样,是没有丝毫人权可言的,也许在她们心中嫁个高官当正妻,有掌家之权,锦衣玉食,后世无忧,这一辈子便是来的值了,但其实这也是她们仅仅能够得到的东西了。 除了这些东西,男人什么都给不了,连爱都是奢侈,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她心中突然一阵无力,尤其是在看到墨雅秋那艳羡和向往的眼神之时,心中更空了。 墨雅清这人有个小毛病,就是在想事的时候,手上总是无意识的要卷些什么东西,有时候可能是自己的头发,有时候可能是一片衣角,等到她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看了很久的时候,已经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了。 “怎么了.....大姐姐?”她有些心虚的开口,别这样看人啊,有点渗人。 零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袖角上紧紧缠绕的那根手指,原本还算宽松的袖子呈螺旋状紧紧勒成了紧身的,贴在了手腕上,还隐隐能看出袖边嵌进皮肤里的一道小小细细的红痕。 “啊...对不起对不起。”墨雅清赶紧收回咸猪手,连声道歉,小姑娘皮肤娇嫩,那红痕突兀的在洁白的手腕上,还是挺煞风景的。 “疼。”零七抬起手腕,黑涔涔的眸子直直看着她,仿佛在要一个解释。 墨雅清虽然极力想屏去前世做演员的后遗症之脑补,但是脑海中还是不受控制的出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而现在,小姑娘抬着娇嫩的手腕,娇娇的朝她喊:疼。 墨雅清:“.........” 桥豆麻袋,打住。 墨雅清真想呼自己一巴掌,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感觉还蛮不错的......墨雅清花容月貌的脸上露出个痴汉笑,又看了看倔强抬着手腕的零七,似乎...玩养成也挺不错的,别人养成老公,她养个妹妹。 对了,还有墨云洲那小子,自从回府之后还没见过呢,臭小子也不知道去看看她。 两人一番动静终于惊动了一旁的香菱:“小姐,怎么了?” 零七依旧抬着手腕,侧身给香菱欣赏了一下墨雅清的杰作,然后又转过去正对着墨雅清,香菱只见她手腕在面前一晃,其余啥都没看见。 墨雅清未免聚德自己有点欺负小孩子的嫌疑,她伸出手轻轻捏了下零七那截白白的手腕,小姑娘皮肤就是好啊,滑滑溜溜的,满满的胶原蛋白,那小脸上也是。 那就是,她说疼,那该怎么办啊,给她买块糖吃? 小姑娘眸子亮的发黑,长长的睫毛卷又敲翘,鬼使神差的,她在香菱诡异的目光中将那手腕慢慢拉倒自己面前,然后——撅起红唇轻轻的朝那道红痕呼了一口气。 香菱:“........” “好啦!”墨雅清做完这事也觉面上有些发热,她连忙挽回形象:“吹吹就不疼了哦。” 墨雅清抬起头看零七,却见她黑眸中竟然好似闪过一丝笑意,墨雅清连忙又看,可是方才那一幕好像只是自己的幻想,小姑娘还是一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呆样。 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零七好像是满意了,这才放下了手腕,墨雅清心里也送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自豪,这不跟哄小孩一样一样的吗,简直手到擒来。 此时,后面突然一阵骚动,还有小姐不满的娇喊:“挤什么挤。” 说时迟那时快,零七陡然感觉到身后的压迫感,在那压迫即将扑到自己身上之时飞速往右挪了一大步。 这下她身前的人可遭殃了。 在零七前面的是.....将军府宫筝小姐。 零七已经下意识伸手去抓了,然而宫小姐体型太过庞大,最后零七望着自己手中一条宽宽的竹青色的女子腰带,默然无语。 就在她往前走了一步之时,猛然被墨雅清拽到怀里,被香菱和墨雅清两个护法夹带着几步就远离了包围圈,走到了桥下。 “救命啊!” “救命啊!有认落水了!快来人哪!” 。"救命救命啊!!。" 桥那头,韩子易眼睛紧紧盯着落入湖里的女子不停的扑腾,心里涌上一股快感,嘴角挂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快意,他抬头与不远处一位尖嘴猴腮面的书生点了点头,那尖嘴很快往湖面走去。 “哟,那是谁家的小姐啊,大热天的怎么掉湖里去了?” “速速去报告侯府!” 这边已经有人发现,并且去报告府里找人来救了,自己救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几个没有会水性的,少不得下去还得自己把命搭上。 “哪家的小姐这么不小心?” 旁边一个穿青衣公子的眯着眼仔细瞅了瞅:“看着像是墨府的小姐,就是那个墨雅清。” “隔着这么远你都能看清?好眼力啊。” “今日下马车的时候我恰好看到了,墨雅清今日穿的便是这一身衣服。”青色衣服如是说道。 什么?! 韩子易心里咯噔一下子,然后哄瞪哄瞪跑过一大群草泥马。 一旁一个尖嘴猴腮样的书生高喝道:“诸位没有会水的吗?既然没有,那么我——” “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之前从未见过?”青衣公子狐疑的问道。 尖嘴眯眼笑笑,一面往湖那走一面脱去外衫准备下水:“我是韩公子的远房表兄......” “哎韩兄你干什么去!” 话音未落,就见韩子易一把把那尖嘴推了个大马趴,自己跑着往前纵身一跃,“扑通”一下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 “韩兄!”青衣公子回过神来,连忙呼喊,可是韩子易人早就游远了,只能看到他那月牙白的衣衫影子在碧绿的水中不停浮动。 尖嘴也愣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他怎么自己跳下去了?? 水下冰凉,韩子易跳的急还呛了两口污水,等到他游到湖中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墨雅清’弄到了岸上,抬起头一抹脸上的水,顿时傻了眼。 第19章 故人来 最近京中出了件大事。 韩绍元韩大人的儿子韩子易,在侯府赏花宴上救起了一落水的姑娘,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为什么是笑柄呢,若是那日韩子易救的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倒不失为一件美事,可是他救的,乃是将军府那个胖小姐! 时下女子以瘦为美,而且对于女子,人们总是不会吝啬自己的污秽之言的。这一桩事发生之后,不仅是宫筝闭门不出,连韩子易也是日渐消瘦。 自从那日回来他便茶不思饭不想,几日的功夫瘦了好几斤,此时此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是个从假山上掉下来摔坏脑袋的傻子,这样就不用娶那个宫小姐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见屋内没动静,屋外的韩绍元叹了口气,自己推门进来了,看见儿子随后便是一番好言好语的劝。 韩子易眼眶通红并不领情:“那雅清她——” “雅什么清!”韩绍元耐心用尽,儿子还是不开窍,他厉声打断韩子易,“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明日我便上门去退婚!” 退婚?他重生以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如今他却要为了自己的失误去娶一个他不喜欢的人,这下可怎么办,韩子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目茫然又空洞。 那日他满以为自己救的是雅清,心下欣喜万分,当他看清自己旁边水淋淋衣衫不整,紧闭着眼的胖小姐,连忙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当他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墨雅清,以及她眼中的震惊,脑袋顿时“轰隆”一下子,最后连自己怎么被人搀扶着走出的侯府大门都不记得了。 见儿子依旧死性不改,心存幻想,韩绍元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子易啊。”韩绍元心中也是万分无奈,“你是爹的亲生儿子,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只能出此下策,你若是实在不喜欢那宫家小姐,大不了娶进门来爹给你纳几房美妾,把她好好的养着就行了。你俩夫妻恭敬如宾,也好堵了京中那悠悠之口。” 韩子易当然不愿意,上吊绝食统统来了个遍,最终还是没能改变韩绍元的主意,又过了几天,韩绍元拽着糟心儿子上了将军府,将这桩婚事定了下来,等宫筝及笄之后便上门迎娶。 韩绍元如是对宫将军道:“小儿前几日从那假山之上摔下来,大夫说还需静养段日子,辅合药材,以免留下什么病症。宫将军不必担心,两个孩子年纪还小,等宫筝及笄之时,我韩家必定以八抬大轿,正妻之礼迎娶她过门。” 宫将军外表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怒自威,可是内心极为细腻,又宠媳妇宠孩子,否则当初花容月貌,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的的宫夫人也不会嫁给他,因为官职在身,责任在身,一直在边境打马关与京中两头跑,时间长一连两年都回不来几次,眼下才回京几个月,自己宝贝女儿竟然摊上了这么一桩事,搁谁谁能受得了。 他越看那韩子易越气,马上就要压制不住内心的暴虐将他暴揍一顿,就在此时,一双柔荑轻轻的覆盖在了他的大手之上,那双手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他转而拍了拍那双手,平复片刻,告诉她自己没事。 “韩大人客气了,”宫夫人虽然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良好的教养使她对外人发不出什么脾气:“说起来还要多谢子易救了我们筝儿一命。韩大人家风清明,养出的儿子也是品行高洁,筝儿嫁过去了,我们为人父母的也能放心。” 宫夫人比将军说话好听多了,韩绍元连道不敢,这事说起来女子比男子吃亏的多了,他怎敢居功。 一旁的韩子易魂游天外,若是听到宫夫人那番夸赞自己的言论,恐怕立时要把头埋到地里去。 事情已成定局,如果自己不从,恐怕不只是自己,连爹的仕途都会有阻,韩子易失魂落魄的从正厅走了出去,身后韩绍元和宫将军渐渐和谐起来的谈论,混着风声慢慢被他抛在耳后。 他的贴身小厮小五尽职尽责的跟着他,还摸了摸自己怀中那半截新麻绳,生怕他在将军府中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公子,其实宫小姐挺好的,脾气也十分和善,”小五开导道:“或许日后相处之后您会慢慢喜欢上她的。” 韩子易心情本就悲恸难忍,此刻四下无人,不免带了几分怨气:“宫筝,就她?胖的跟头猪一样,我韩子易就算是那日直接淹死在湖中,也不可能喜欢上她!” 此话一出,不远处花树的树枝突然一抖,从上面飘落下几枚叶子,一道月牙色的裙边露出来,再往上看,一只圆滚滚的小胖手紧紧的扣住了树干,然而那裙边很快消失了,正在发泄的某人也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如此又过了半月,京中这流言才慢慢消失,与此同时,一则消息闯入了韩子易的耳朵: 宫将军回京数日,惦念边境兵士,又怕思念亲人之切,于是连同府上家眷一同回了打马关,眼下已经出发数日,不日便要到达了。 韩子易心里猛然松了一口气,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为净。 此时沾沾自喜的韩子易自然不知道,等到两年之后的自己在戈壁沙滩,身处苍茫落日余晖,看到翻腾的骏马之上那道英姿飒冽的身影之时,会有多么后悔自己今日的这番大言不惭,并且在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家门紧锁不得入,只能对月当空,含恨说出“真!香!”这两个字。 .................. “小姐又长高了,这衣服都要做新的了呢。”香菱喜滋滋的给零七量身子,察觉到应该是自从小姐成了郡主之后,伙食也变好了,身子也开始发育了。 零七任着她摆弄,香菱认真的在小本本上记录下零七的尺码,准备给零七做几身颜色亮丽点的衣服,此时,外面小丫鬟进来通报:“香菱姐姐,陆指挥使来了。” 香菱“哦”了一声:“知道了。”陆指挥使又来了。 这位也是常客了,陆时又不是每天闲的蛋疼,隔三差五就往这墨府后院跑,可是他也没辙啊,这些日子除了那黑衣人身上的一粒致命毒药,没有任何头绪,眼下事情不成,那拨歹徒必定在蛰伏,好等待下次刺杀机会。 他刚从宫中出来,‘顺便’来看看那墨府大小姐的傻病有没有好一些,看看从中能得到什么线索。 屋内香菱连忙让零七坐下,自己到门口迎接。 陆时还是那副随时要杀人索命的装扮,不同的是,他身后跟了一个长着一双琉璃般猫瞳的少年,他皮肤极白,面色冷淡,衣服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全身上下只在腰间缀了一枚样式简单的玉佩,但是整个人的气势贵气逼人,且陆时竟然在前方带路,一看便不是寻常之人。 “小姐,陆大人来了。”香菱也不知此人是谁,将两人迎进去,象征性的对零七说了一句。陆时摆摆手,老生常谈的问了几句,零七在吧唧吧唧吃桌上的桂花糕,吃的很欢。 “本皇子有事要单独问问她。”那贵气少年开口,语气十分淡漠,让陆时出去。 陆时一双狐狸眼中笑容依旧,纵使知道明珩有可能会跟着大小姐无意间吐露些什么‘情报’也并未反驳,他恭敬的退出去,顺带把一脸震惊都来不及行礼的香菱也带出去了。 零七看了眼香菱的背影,又低下了头,看自己的手指。 每个人都告诉他墨府大小姐,那个能把他从后山安然无恙的带出来的女孩是个痴儿,是个傻子,明珩却直白的觉得,事情不对。 她,不该是个傻儿,不该。 于是陆时出去之后,他先是假模假样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慢慢踱步凑到零七身边,左看右看了一会儿之后,缓缓伸出两个白玉般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问道: “雅琦妹妹,这是几?” 第20章 玉铃铛 零七抬眸看到他眼中的探寻,又看着他伸出的两根手指,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错觉,明珩居然从那双静若深潭的眸中看出了那么点点鄙视的意思,这错觉使他有些兴奋起来。 “雅琦妹妹,你可知道我是谁?”明珩兴致勃勃,猫瞳亮晶晶的闪着兴奋,眸子深处还有些邪气,表面笑得纯良内地却认真窥视着零七的一举一动,她总不会连自己救过的人都不记得吧。 如他所言,零七当然记得他,她所见过的每一个人,每一帧画面都存在她的脑海中,甚至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但是—— 零七放下手中的半块糕点,起身走到床边,上床,盖被,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说话,因为没必要,又或许是说,目前为止她还不是很懂得怎么去当一个人.......并没有人教过她。 明珩也不在意,在宫中所有人都敬着他,求着他,怕着他,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他生下来头一次对她好言好语,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你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小姑娘脸蛋长的很是讨喜,眉眼十分精致,他双手垫着下巴趴在床沿对着零七长长卷卷的睫毛看了一会子,突然贱兮兮的伸手拨弄了一下,零七马上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漂亮的眼中没什么情绪,但却像是要把他的脸上盯出朵花来。 明珩的脸慢慢的红了,还从未有人用这种目光看着他.......他揪了揪床幔上的小铃铛,脸红红的呐呐道:“雅琦妹妹你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哦对了,这是给你带的小玩意。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带。”明珩晕头晕脑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递给她,见零七已经闭上眼睛,便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 院外。 陆时走出去的时候,看到门口矗立的长青,顿时笑开了。 “长青,这段时间过的如何。”陆时信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笑道:“看来相府的伙食不错。” 陆时不笑的时候,很能威慑人,但是他不笑的时候很少,此时一笑那眼中便明晃晃的盛着一汪子坏水,一看就满脑子坏主意,叫人想不怵都难。 长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眼神湿漉漉的温良,对陆时这般调戏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好在陆时也就是顺嘴那么一提而已,长青这人平日里比较腼腆,就连他见了也想要调笑一番。 “再过几天便把你们调走,这些日子辛苦了。”陆时拍拍他的肩膀道。 长青眼神微微一暗,低低的“嗯”了一声,这时身后门一开,原来是明珩冷着脸出来了,院里原本和谐的气氛就一窒,变得有些紧绷起来。 九皇子明珩还是少年心性,又无母妃教导,从小被娇生惯养,愣是养出个喜怒无常的乖戾性子,平日除了昭远帝,还真没见他给过其他人什么好脸色。再过几年等明珩成年之后,若是还是如此这般,没人治的了他,恐怕会长成个国之祸害也说不准。 陆时带着明珩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清俏的小丫鬟端了个碟子就过来了,碟子上摆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糖蒸酥酪,香气扑鼻,卖相甚好。 另一个年轻的金吾卫年纪还小,很爱开玩笑:“香菱姑娘都把我兄弟二人喂胖了,方才指挥使过来还训斥了我们一番呢。”话罢又佯装懊恼:“哎,这可如何是好啊。” 香菱有些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啊?”真的假的? 长青不太好说话,暗地微微摇头,向他投去一个不赞成的眼神,那金吾卫连忙嬉笑着说:“没事没事,我说着玩呢,多谢香菱姑娘了。” 香菱这才迷茫的“哦”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快速走了两步将碟子交到他手里,一句话不说迈着小碎步回屋了。 她身后那金吾卫嘻嘻笑着对长青挤眉弄眼,长青瞪了他一眼,又去看前面那个窈窕身影,香菱却已经挑了帘子进屋去了。 自打那日之后明珩又时不时的来了几次,坐一会就走,每一次他都会带个稀奇的小玩意,做工精致优美,趣味十足,不过零七从来都没有动过。 但是明珩也从没有问过零七喜不喜欢,他也不在意她的想法,他好像只是遇见了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宠物,并且乐此不疲的逗弄,就算得不到回应还是一意孤行,直到一头撞到南墙上,头破血流。 这日,明珩回了宫,贴身内侍苦着脸追在他后面诉苦:“主子,您怎么又抢了小公主的玩意啊,小人方才听崇明殿的内侍说小公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丽妃娘娘都带着小公主去找皇上告状了!” 明珩原本眉眼舒展带笑,听闻此话立马阴下脸来踹了他一脚:“什么叫又?!”总共也就五六七□□十次而已! 什么丽妃咖妃的,他才不关心,明珩围着大殿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回到自己宫殿之后支开内侍,不知从哪翻出一个紫檀木的小方盒打开,只见里面安安静静的待着一枚玉色的小铃铛。 这是........? 明珩若有所思的戳了戳那小铃铛,陷入了沉思。 第21章 怒火滔天 又过了几日,长青连同另一位金吾卫一同被陆时调走了,零七院子门口再也没了那两尊门神不管白天黑夜的站岗了。 那几日香菱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那两位要走,就开始拿起了绣花针,整日里不知缝缝补补的在绣什么东西。 零七吃饱溜肚子的时候偶尔也会静静凑上去瞅一眼,瞅不懂,还是吃块玫瑰酥吧,这是香菱自己捣鼓出来的配方,与外头糕点铺子卖的都不一样,成品做出来之后十分得零七的喜欢,并且反常的一连三天都开口向香菱索要。 那金吾卫临走的前一天,香菱总算是收工了,咬断了线头,又神色郑重的看了好几遍,最后精细的裹了起来,出去了一趟,脸蛋红红的回来了,打那日之后香菱又闲下来了,零七也没再见她绣花。 嗯,不绣花了,改成了发呆。 香菱坐在窗边,胳膊肘撑在台子上,手托着脸蛋,呆呆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玫瑰酥。”零七突然凑过来,说了这么一句。 香菱正在出神,闻言被吓了一大跳:“玫、玫瑰酥!小姐.....你吓死我了。”香菱拍拍胸口,又恍神的走出去了,回屋之后,她把碟子放在桌上,又去了窗前。 零七看着桌上样式精美的绿豆糕,抿了抿嘴,看向香菱的眸中有一丝不解,但最终还是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小姐,”香菱转过头,眸子亮晶晶,眼神期盼的问道:“小姐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哪?” “为什么要嫁人。”零七语出惊人。 香菱被噎了一下子,才回道:“小姐,女子都是要嫁人的,等小姐及笄之后也是要嫁人的,这世上哪有不嫁人的女子呢。” 零七抬眼,认真的道:“我不嫁人。” 嫁人一词转换直白一些,在她脑中的意思便是,为了生存,雌雄交/配,繁衍后代,养育生命,那种事情对于她来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香菱只当她是痴儿稚语,笑了笑自顾自的缓缓语道:“小姐日后一定要找一个疼爱自己的姑爷,就算没有高官俸禄,万贯家财,他只要对您好就可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对您不好,您可千万不能嫁哦。” 零七不置可否:“没有意义。” 香菱瞪大眼:“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跟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养儿育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说完香菱面上慢慢没了笑,她微低着头,眨了两下眼,眼眶里就掉下来两滴泪珠子“啪嗒”一下砸到了地上。 她忘了.......小姐她跟自己是不一样的,也许她会一直这样下去,她一辈子都不会懂什么是爱,那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啊,可是她能明明能感觉到小姐有很努力的在感受了,她感觉到小姐的变化了,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陪伴这样的小姐多久。 零七起身走过来,静静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滴,然后十分笨拙的将她的头硬生生的扳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两下香菱的发顶。 “好。”答应你。 香菱原本只是稍微感伤了一下,被零七这一抱,悲伤的情绪顿时像山洪暴发一样,止都止不住。 零七感觉到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慢慢收紧,香菱带着鼻音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小姐的病......快些好起来吧.....” ............. 这段时日零七的院子里很是热闹,也很省心。 省心的是府里墨平之和后院的其他人从不会到她这里来,热闹的是来的都是些外人,明珩就不用说了,他就没把自己当外人,除了他,陆时,墨雅清,还有墨云洲,那可都是常客了。 墨雅清这几日来的也挺勤,她不讨厌零七,甚至还可以说得上很喜欢,得着空便要揪揪她的脸颊,摸摸头发什么的,整就一个披着美人皮的女流氓。 幸好,虽然零七不怎么说话,蹦出来的字也少,但是还有香菱,她最信任的人。所以,就算是为了香菱,她也会经常来的。 “香菱宝贝,”墨雅清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副女痞子样:“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香菱给她俩斟了茶,小眼神疑惑的回道:“什么事啊小姐?” 墨雅清完全没顾忌零七,停下动作认真问她道:“香菱,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啊?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可是一直没有时机.....” 香菱心里咯噔一下子,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其实就像墨雅清所说,这个事情憋在她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香菱对她来说非是寻常的丫鬟,而是姐妹。 “小姐,”香菱看了眼安然的零七,艰难的说:“大小姐她,不傻。” “什么?!”墨雅清一抖,手里的瓜子顿时扬了一地。 “咔嚓”“咔嚓” 墨雅清和香菱一同转头,看见零七神情认真,正在拿着一粒瓜子磕,方法用对了,很容易就磕出了籽,零七又把两瓣瓜子皮放在桌上,接着咔嚓咔嚓,桌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座瓜皮小山。 香菱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欣慰。 “小姐,”香菱转回头对一脸懵逼的墨雅清道:“大小姐真的不傻,她只是........”该怎么说呢,零七学习东西是很快的,只是不懂人情,像个孩子一样懵懂,香菱绞尽脑汁,最后满意道:“只是缺了点东西。” 墨雅清:“..........” 缺了点什么,缺了根筋? 墨雅清脑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上次赏花宴,小姑娘把瓜子连皮带籽全部咽下肚的名场面。 “.....等小姐的病好了,我就跟您回去。”香菱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回道,但是听在墨雅清耳里却少了几分底气。 墨雅清勉强笑笑,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罢了,不过这样也挺好,不管她在哪里,只要不受欺负就好了,那样她也能放心。 香菱是个纯良的性子,对人都是用了真情的,况且有些事情,不能问的太真,否则会伤人又伤己,人生在世本就艰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也能来的痛快些。 “对了小姐,”香菱笨拙的转移话题,试图拯救沉闷的气氛:“您见云洲少爷了吗?这几日云洲少爷都没来这里呢。” 听香菱说起,墨雅清不忍下她的面子,想了想回道:“前几日我去看他了,臭小子挺好的,没受什么欺负。” 是,前几日的时候,不仅没受什么欺负,小脸还胖了一小圈呢,但那也只是前几日而已。不过香菱提起来,墨雅清到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第二日下午,潜伏已久的墨雅清终于在墨云洲下学的必经之地堵住了他,然而—— “云洲,你脸怎么回事!?” 墨雅清三步并两步揪住想要开溜的墨云洲,强行把他的脸扳了过来,这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他原本白净的小脸上好几块青青紫紫,额头也红肿了一大块,看着十分吓人。 “哪个兔崽子干的,是不是墨云亭?!”墨雅清气的咬牙切齿,心疼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以往她在的时候,哪里见过云洲这幅模样? 墨云洲漂亮的黑眼睛里盈着漫漫水光,即使如此他依旧龇牙咧嘴的笑着:“嘶......姐,我打回去了,只不过他们人太多了......”说到最后虽然极力忍住,还是带了哭腔。 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呢,受了打当然会感到委屈,从前墨雅清刚刚被送回乡下的时候,墨云亭独大,他为求自保只能委曲求全,现下不同了,虽然墨雅清回来了,但是毕竟男孩子也有了自尊心,其实.....原本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一群欠揍的小兔崽子......你直接去香菱那里上药,不准乱跑。” 墨雅清心中腾的燃起一把火,把仅存的理智燃烧的一丝不剩,她深吸两口气,挽挽袖子,大力的随手从一旁扯了根木条,大步流星的就往族学去了。 只消片刻之后,墨雅清鬼鬼祟祟,面色恍惚的出现在了零七的院子里。 第22章 救兵 墨雅清打架了。 她把墨云亭和那几个欺负墨云洲的族内子弟用木条给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顿。 等她怒火平定,反应过来的时候,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连忙揣着涉案工具跑路了,她先是回了自己的院子,然而心静不下来,脚底下像是长了座火山,烫的她脚一直在屋内四处走动,片刻之后,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绝望的想:错了,完蛋了,这下是真特么玩完了。 自己早已不是什么正牌大小姐,又是以什么身份鞭笞墨云亭呢,真是被气昏了头,她敢肯定过不了一会儿,不,没准现在李氏就在提刀来砍她的路上。 然而她又不可能白白看着墨云洲受欺负,他亲姐又是个不晓事理的,他小小年纪又能依靠谁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否则他以后会一直抬不起头来。 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叫李氏找上门来就死定了,墨雅清连忙胡乱收拾了一通,卷了个小包袱鬼鬼祟祟的出了院子。本来是想去老夫人那里求个庇护,然而脚刚刚朝那个方向迈了一步又收了回来,墨雅清想着若是真的去了,恐怕以老夫人那个把墨云亭当眼珠子的性子,会把自己直接打包送到李氏的院子里去。 想了想,墨雅清抬脚去了相反的方向。 果然,墨雅清前脚刚走,后脚李氏就气势汹汹的带着一众丫鬟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踹开了她院子的大门。 “墨雅清呢!叫她滚出来!”李氏进了院子,几个婆子就换着眼色四下散开了,她们接到的命令是看到墨雅清直接拿下,此时府外已经停靠了一辆破旧的马车,里面坐的是离京城几百里地之外的最为脏乱的窑子的老鸨,李氏想要将墨雅清送到哪里去已经不言而喻。 院子里的小丫鬟瑟缩着过来行礼:“大夫人,雅清小姐方才出去了,并不在院内。” “那小贱人去了哪里?!”李氏一个眼刀甩了过来,原本总是慈和的圆盘脸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语气慑人,小丫鬟身子更加抖了。 “奴婢瞧着.....是去了大小姐那边......”小丫鬟低着头回道。 “呵,”李氏微一抬手,所有婆子回到她身后,继而转身朝院外走去。 “我竟还以为她有多聪明,一个郡主便能护得住她吗?真是愚蠢至极。” 李氏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府中穿行而过,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了,李氏后头那个婆子,横眉竖眼的那个,正是上次扇香菱巴掌的那个,府中若是有丫鬟下人做错了事,便会由她们这几个处置,轻则发卖青楼,重则立时打杀,这几个婆子个个手上可都是有人命的,而且不止一条。 府中丫鬟个个见了她们都要低头绕路走,此时也不敢多看,只规矩的行了礼,默默等她们走过去了,才敢小声议论,这府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李氏又为何亲自上阵。 李氏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会天衣无缝。 府外等候的马车只要驶上了路,等着墨雅清的便是下半辈子几十年的绝望无底洞,没有人会找到她,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下等肮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墨云洲那个小崽子还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洛氏的一对儿女.......呵呵,李氏面上挂上了一丝快意,贤良淑德又能如何,十二年前我赢得过你,十二年后自然也能斗的过你的一双儿女。 然而此时,李氏看着身前院子门口两个虎虎生威的侍卫,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那两个金吾卫不是前几日便被陆指挥使调走了吗,什么时候又来了两个?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人给她通传。 “两位大人,”李氏调整了下表情,放低姿态上前两步笑道:“还请行个方便,让我见一下女儿吧。” 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那侍卫看了她一眼,便打开了院门,李氏以为今日自己胜券在握,给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撸起袖子便先行进去了,李氏紧随其后,却没想到自己这一进门,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一个着月白色袍子的少年正坐在藤椅上,他微微阖着眼,睫毛浓密纤长,肤色是冷淡的白,鼻梁高挺,修长食指轻轻的在扶手上敲打着,位置不偏不倚正冲着院门,院中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连丫鬟都没有,瞧起来倒像是早就得到消息,特地在这里等她们的。 “哪里来的小白脸,速速让墨雅清出来!”身侧婆子见李氏呆住了,抱着邀功的想法突然对那少年发难,口吐浑言:“莫不是那墨雅清从哪里的腌臜地方找回来的人,我告诉你,休想为那贱人求情,赶紧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李氏惊然转头,然而想要阻拦却早已来不及了,她只能看到那婆子说出这一番足以杀头的胡话之后,端然坐着的明珩一张俊脸慢慢的沉了下来。 李氏怎么也是朝廷命官的妻子,朝中重大节日进宫之时自然是见过明珩的,自然也知道他的脾性,眼下立马就揪过婆子左右开弓“啪啪”扇了两个巴掌,婆子显然被打蒙了,顿时捂着脸看着她,嘴唇瑟缩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九皇子恕罪!”李氏连忙跪下请罪,同时又在心里埋怨,这九皇子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挑着这个节骨眼来。 明珩眼神扫都没扫她一眼,一贯的目中无人,李氏暗自咬了牙,暗想今日这事看来不会那么简单。 此时墨平之听到信也急匆匆赶了过来,面对着跪着的妻子和明珩,面色为难至极,最后憋出来这么几个字:“九皇子明鉴,此乃下官家事.......” 墨平之擦了把汗,墨雅清动手打了亭哥儿,这的确是家事没错吧?然而他忘了,面前这个可不是个正常人,自然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揣度。 明珩“哦”了一声,慵懒的微眯起眼,轻描淡写的问:“你的意思是,本皇子不配过问你的家事?” 墨平之一听这话顿时冷汗涔涔,扑腾一声就跪下了:“下官不敢!”就算再给他十条命他都不敢这么说! “不敢?”前方传来明珩冷嗤的声音,“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墨雅琦乃是本皇子救命恩人,你府上第二子竟敢公然辱其弟。墨相,到底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你的儿子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一番敲山震虎的话说出来,墨平之叫苦不迭,连忙磕头请罪;李氏更是低着头不说话,身后还跪着一大片丫鬟婆子,均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只能听到前方手指悠闲的敲打藤椅扶手的声音,扣,扣,扣,有规律一般,像是鼓点一般敲在众人的心上。 明珩算着他们跪的时间差不多了,才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子道:“日后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这个院子。” 墨平之原本就是胆小怕事之人,此时哪里还有不应的理,然而李氏却暗暗抬头,恨铁不成钢的斜了他一眼。 “对了墨相,”明珩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月白的滚着金线的袍角和靴子在墨平之的眼前不停的晃,“那个家仆,我就带走了。” 家仆?什么家仆?墨平之一脸懵逼。 一旁跪伏的李氏心里却是知道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就算那是自己院子里的得力婆子,她也不敢为其说半句话,只能忍痛自断臂膀,尤其是她感觉到明珩的视线好像似有似无的划了她一眼,顿时如芒在背,把头埋的更低了。 婆子撕心裂肺的喊叫请罪起来,混着人被拖拽着,衣服跟地面嗤拉嗤拉的摩擦声音,听在李氏耳里,像是在她心上划刀子一样,嗤拉拉的疼。 “饶命啊!” “九皇子饶命!” “饶命啊!老奴知道错了,大夫人救我!” 那脚步终于行远了,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在院门响起,像是朝着院内说的,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句漫不经心的吩咐。 ——“把这杂碎剁了喂狗吧。” 除了正在窗口跟他对视的零七,其他人均身子一颤,瑟瑟发抖起来。 明珩在院门处侧身看着零七,突然又挑眉笑开了,这一笑,却又跟方才在众人面前的他完全不同,零七微微歪了头,有些疑惑,他这才又望了她一眼,复而转身离去。 如此过了好一会功夫,墨平之才敢抬起头来,见明珩的确是走远了,才去扶李氏起身,谁想李氏竟甩开他的手,冷着脸兀自回去了。 零七自己挑开垂帘进了屋坐下了,墨雅清和墨云洲这才从屏风处探出两个脑袋。 “走了?”墨雅清探头探脑。 “那个.....煞星也走了?” 零七看她:“谁?” 墨雅清拍拍胸口走过来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这才回道:“九皇子啊,我刚进来都要吓死了,那个煞星怎么在这里!” 墨云洲板着小脸纠正她:“姐,九皇子救了我们,我们不应该这么说他。” 墨雅清揪他的耳朵:“你还敢说,你姐我都是为了你........” 明珩留下了一个随身侍卫在院门处,所以白天李氏和墨平之才没有在他走后乱来,墨云洲和墨雅清当晚便歇在了零七这里,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宫里又来了圣旨,消息一传开,李氏在院子里听到便神色一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九皇子竟然召墨云洲去宫内当伴读! 这不是明晃晃的包庇墨云洲,又是什么!真是想不到,一个傻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求了九皇子的恩典。京城谁人不知九皇子从来不好读书,只好吃喝玩乐,伴读对他来说无一用处,这根本不是在召伴读,而是在打她的脸。 “好啊,”李氏冷笑一声,手指紧紧握着青瓷茶杯,“个个都把个傻子当成宝,个个跟我过不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人能护她到几时!” 第23章 伴读 早上宫内旨意来的很早,墨云洲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刚起床,落座准备用饭,还有些睡意朦胧,听到九皇子召自己去宫内伴读这么一个大消息,迷茫的睁着大眼睛醒了好一会神。 “别怕。”墨雅清揉揉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小包子,墨云洲下意识的咀嚼,清甜的肉汁在嘴里爆开,香气四溢,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是真的吗?”墨云洲慌乱嚼了几口咽下去问道:“九皇子真的是这么说的?” 墨雅清没说话,叹了口气,又看零七,事到如今事情的发展简直太出乎人的预料,谁能想到九皇子会对她上了心,昨日九皇子在院里那番话她听得可是清清楚楚: “墨雅琦乃本皇子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一句话,日后谁敢欺负她,难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吗。 不过这九皇子也是,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没见他说过一句话,郡主的封号还是皇上自己下令封的,现在倒是来的挺勤的,总不会是.....对大姐姐有什么想法吧? 想着想着,墨雅清看着零七的脸就入了神,直到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墨云洲正眼神奇怪的看着她,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平静:“你不想去吗。” 墨云洲下意识回道:“也不是......”等等,他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清姐在说话?墨云洲瞪大了眼,看向屋内的第三个人。 零七见他不回,又问了一遍,墨云洲怔了片刻,有些疑惑:“阿姐,你是不是......” 此时垂帘被挑开,墨云洲下半句话被打断,原来是香菱端着一碟小菜进来了,她将小菜搁置在桌子上,眼眶有些发红,她对着墨云洲笑道:“大少爷,这是奴婢自己亲手做的,您尝尝吧,宫中不比家里,若是受了委屈您就到这里来,奴婢和两位小姐永远都向着您这边的。” 墨云洲一脸黑线,怎么一个个都说这种话,搞的他好像要马不停蹄的去宫中送死一样。扶额叹了口气后,他无奈的对着三人说:“总不能抗旨吧,给九皇子当伴读也不一定是坏事。” “别替我担心,”墨云洲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屋内的其他人,一番话说的信誓旦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况且我觉得九皇子他看起来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而且昨天若不是九皇子,自己还不知道会遭受些什么。 没准.....真的是好事也说不准呢,墨云洲偷偷瞥了一眼零七,后者正在垂着眸安静的用饭,好像这件事完全没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好像方才她那句话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墨雅清听完墨云洲这一番强撑之言,眨了眨眼,突然眼眶有些发酸,她怎么不知道云洲心里也是怕的呢,可是她没有办法。云洲虽然不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弟弟,但是十二年以来两人就是以亲姐弟的身份过下来的,情分自然不假。她揉了揉眼,拍拍墨云洲的脑袋,他这段日子个子突飞猛进,已经快赶上她了。 “说什么傻话,你两个姐姐都有本事的很,哪里要你个小孩子来保护了。”墨雅清扯出一个笑,说完向零七挑挑眉抛去了个眼神:“是吧?” 零七丝毫不解风情:“哦。” ........ 两日之后,宫内,御花园。 “九皇子,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墨云洲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这两日自从自己进了宫不是蹴鞠就是投壶,钓鱼,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入宫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明珩在前方背着手,身长玉立,两人前方不远处便是一片湖,周遭宫人不知道又在忙活些什么,墨云洲有些绝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什么玩乐之物。 “会钓鱼吗。”明珩闻言不答,转而问道。 墨云洲摇了摇头,不敢直视他。 “你不喜欢?” 墨云洲哪里敢回答不喜欢。 “那就随便聊聊吧。” 墨云洲觉得自己好难,聊什么?他跟九皇子有什么共同语言吗?就在他绞尽脑汁之时,明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说说你阿姐的事吧。” 谁?墨云洲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九皇子为什么会提起她,但是也硬着头皮上了:“阿姐她今年十二岁,之前一直长在乡下,几个月之前才回到府中.....阿姐她性子纯良,喜欢吃玫瑰酥........” ........憋不出来了。 “算了。”明珩打断他,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打量他几眼,吩咐内侍:“带他去国学找张太傅吧。” 墨云洲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跟我一起去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明珩,连旁边的内侍宫女都捂嘴笑了,这些内侍宫人都大部分是随侍了明珩很长时间的,因此比起外来的更能摸清楚些他的性格,所以此时并不怎么惧怕,相反在墨云洲看来还十分有些亲切意味。 但是墨云洲摸了摸脑袋,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去吧。”明珩摆摆手打发他,从宫人手中拿过磨的发亮的鱼钩轻轻用食指拨弄着。 墨云洲走了两步,又被叫住了,他转过头,只见明珩正往钩子上挂鱼饵,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说:“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跟在墨云洲旁边的内侍笑着回道:“有九皇子在,谁敢欺负墨公子啊。” 明珩挑挑眉,不置可否。 墨云洲走后,明珩便安安静静的垂钓,他微微阖眼,竿子搭在了身前架子上,周围人并不敢打扰,此时竿子突然有了动静,他掀开眼皮子,只见那湖中央细竿钓线消失的地方出现了点点涟漪,修长的手指刚刚碰上竿子,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24章 太子 “九弟好有闲情逸致啊,不知可有什么收获不曾?” 身后一道男声传来,明珩俊眉微挑,极白的手搭上竿子,却一动未动,原来是太子明泰。 明珩的宫人见到来人便跪下行礼了,因怕打扰到明珩垂钓所以声音均十分细微而整齐:“给太子请安。” 身后此时只剩那一道脚步还在继续往前走,啪嗒,啪嗒,太子见自己出声,身前那道身影却依旧不动如钟,不起身,不回头,不答话,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方才那一番话,面上笑意一下子就没了三分,随后嘴角又突然挂起一抹笑。 “九弟——” 太子走至明珩身侧,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在此时,明珩手腕突然发力,将那钓杆一挑,紧接着又一甩,他身量虽然不属强壮,但是腕力看起来大的很,好像只有一息的功夫,湖里那道游弋的黑影就被他猛然一下子甩到了岸上,不停扭动着。 几个离得近一些的小宫女一下子就瞪大眼睛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太子走过来的时候眼神就往湖中心撇了一眼,只见那出竿头不住上下沉浮,湖面波纹荡漾,涟漪点点,心里知道明珩钓到东西了,那句‘九弟’便是他存心说的。 明珩方才的所作所为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说白了不过是个容易情绪外露,被宠坏的皇子而已,明珩被人打扰到心里肯定不爽,当着他的面发泄倒也合了他的意,这般喜怒不定的性子,又怎么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他只是看不惯他,想给他找点茬而已。 然而太子怎么也没想到,明珩钓到的不是鱼,而是一条有小儿手腕粗细的花蛇。 一旁的明珩也没想到自己能钓上来这么个玩意,然而太子的表情举动又十分使他心悦,于是他歪着头眯着眼,抱着双臂在一旁看戏,这可比钓鱼有趣多了,十几年也难得一见。 那花蛇刚刚被明珩从湖中钓上来,鱼钩牢牢的穿刺在了上颌,蛇身还是湿淋淋的,因为疼痛不停在土地上翻滚,就在太子的脚边扭动着,太子下意识大叫一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被自己绊倒在了地上,目光惊惧的看着地上。 “快把这东西弄走!你们都是死的吗?!”太子不停往后退,泥土沾染上尊贵的太子袍服,对着一旁的宫人大声叫喊。 身旁没什么工具可用,宫人连忙上前打算用身体驱赶,还没等走到太子身边,便被明珩伸出腿一脚踹到在了地上,宫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明珩的脸色,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混账东西。”明珩冷冷的,从嘴中慢慢吐出这几个字,这话不知是在说宫人,还是太子。 太子却完全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此时他双目圆睁,惊惧万分,全部心力都在身前那条不停扭动着,身上带着血,离他越来越近的蛇上面,他拼命想要移开视线,然而身体却像被锁定了一样,此刻他的眼睛里全部都是那双蛇眼,一对墨绿色的竖瞳,那眼神像极了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阴狠,乖戾,恶毒。 这简直是他的噩梦。 “太子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这般胆小可如何是好。”明珩慢悠悠的走过来,抬起脚踩住了花蛇的七寸轻轻一捻,花蛇又扭动了几下,几息之间便没了劲,软软的耷拉下头,身子一僵,死了。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正欲说话,却突然又瞪大了眼睛。 就在明珩抬开脚的那一霎那,原本死的透透的花蛇突然扬起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了明珩的靴子,可惜锋利的鱼钩还依然在蛇腔里,花蛇疼痛难忍,只咬上了靴子,却没咬到明珩的小腿,明珩又是一脚踢出去,直接踢到了蛇头,花蛇身子拱了两下子,蛇信外翻,獠牙处缓缓流出一道鲜血,这才不动弹了。 原本太子这边的宫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一同跪伏下来了,呼啦啦的一大片,主子未发话,均是大气都不敢出。 明珩单手擒着蛇的七寸,慢悠悠的,一直走到太子面前,慢慢掀开袍子半蹲下来,他面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眸子里却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嘲讽和轻慢。 “太子请看。”明珩居高临下道,以太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倨傲精致的下巴,一如既往,他想说什么? 明珩拎着蛇往太子面前一送,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慢条斯理道:“连这畜牲都懂得假死之计,用来骗取人心。可惜了,畜牲就是畜牲,道行太浅,反倒自己送了命。” “一次就够了,这畜牲竟敢把我当傻子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真是愚蠢,太子你说呢。” 说完明珩摇着头“啧”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太子阴沉沉的脸色像是完全看不见,直到明珩净完了手信步离去,此时宫人才大梦初醒一般纷纷上前来扶起太子。 太子看着明珩的欣长背影,眼含阴鸷,明明他才是太子,四海之内除了父皇,谁见了他不俯首称臣,可是只要他明珩一日在这宫内,他便是自己一辈子都逾越不过的一座高山。 明明只是个皇子而已,他凭什么,他算什么。 太子气急败坏的推开宫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走到气绝的花蛇旁“砰”的一脚将其踢飞到了湖里,这才攥着拳咬牙切齿的说:“......这个疯子.....” 明珩从御花园走了,带着好心情,他原本想直接出宫一趟,中途却被墨云洲截了胡。 “九皇子,我....明日想告个假。”墨云洲额头上还带着些细密的汗珠,轻轻的喘着气,看起来是得知他要出宫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跑过来的。 明珩对着他还算的上是好脾气,停下步子问:“何事。” 说完明珩垂了眸,看起来长睫半掩,面色冷淡,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实际上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观察墨云洲,这个墨府的大少爷,那位的亲弟弟。 既然是龙凤胎,那肯定有些相似之处吧。 墨云洲揪了揪衣服下摆,有些紧张的道:“哦,是这样的.......” 嗯,轮廓像她.......明珩眯起眼。 “明日是家中祖母的寿诞.......” 鼻子也有些像........ “......可以吗九皇子?求求您了。”墨云洲说完,抬起头期待的看着他,像只小狗眼睛亮晶晶的。 嗯,还是眼睛最像........ “九、九皇子?” 等等,明珩瞬间清醒:“寿诞?” 第25章 聘贴 因着今日是老夫人寿诞,墨府里主子下人的全部早早的就张罗起来了,除了零七那一院的,她起来的时候,外头请来的那些厨子戏班子早就进了府忙活着,下人们穿梭不停,整个墨府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 李氏这几日忙活的不轻,也没空去找墨雅清的麻烦,请帖什么的几日前便早已发出去了,又加上打扮墨雅秋和墨云亭,直到将近中午才有了几分空闲时光,此时正在房中与墨平之说话。 “对了,记得把琦姐儿叫上,别拉下了她。”墨平之喝了口茶便又站起身来,准备去前厅会客。 李氏皱眉,但语气温和劝阻道:“今天是个大日子,人多眼杂,雅琦那般样子,若是弄出什么祸乱来如何是好,左右心意到了就好,还是让她们去给老夫人磕个头,回去院子里玩罢。” 墨平之丝毫不在意,摆摆手敷衍道:“行了行了,就照你说的办吧。”李氏这才满意。 “对了老爷,”李氏向前走一步理了理墨平之的衣襟,又道:“雅秋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都十三了,恰好循着今天这么个好日子,您也该好好相看一番了。” 李氏跟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总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不会害自己的孩子,但是为孩子未雨绸缪,斩断威胁也是她们爱的一种方式。 墨平之闻言看了她一眼。 眼前这个妇人,已经陪伴他十几年了,还为他养育了一双儿女,时间过得可真快......墨平之伸手抚上李氏的脸庞,喃喃道。 然而他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脸,那张总是带笑的姣好面容却永远停格在了十二年前那个雨夜。 洛氏....... “老爷,老爷?”李氏看墨平之一脸晃神,不由叫了他两声。 墨平之大梦初醒一般回了神,此时下人突然在帘外高声通报:“老爷夫人,云洲少爷前来请安了!” 李氏不免皱眉,请什么安,没事来找不痛快,最好有能耐一辈子在宫里跟在九皇子屁股后面,自己看见他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紧接着下人又顿了顿道,墨云洲还携着一位公子。 墨平之道:“哦?是何人,请进来看看。” * 寿和堂。 零七好久没见老夫人了,跟着众人磕了头就安静在一旁看她。 老夫人显然精心打扮过,笑意盈盈的与小辈们谈话,被墨云亭哄得很是高兴,衣料首饰都是顶好,但还是遮不住她眼角又添的几丝细纹,逐渐干瘪的皮肤,还有花白干枯的发丝,这一切都在明晃晃的昭告,她的生命正在不断流失。 不一会宴席开始之后,女眷与男子吃席是完全分开的,因此此时小辈们便开始拿出礼物来祝寿了,若是再过上几年嫁人生子了,这屋中是无一人再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了,也就是趁着年纪小,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一个比一个欢脱。 “孙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道浑厚的声音是墨云亭,小胖墩磕了头,送上了一对精美的玉如意。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的乖孙,快到祖母这里来!” 那玉如意一看就是大人准备的,可以说没什么诚意,有钱就能买到,不过老夫人是个俗人,是个普通人,宝贝孙子送上的寿礼,别说是如意,就算是块烂泥巴她也会说喜欢,谁叫人家是个带把的呢。 剩下几个小姑娘有的送了自己亲自绣的绣品,有的是一副字画,老夫人均很给面子的点了头,还给了荷包。 墨雅清自打打架事件之后,就完全在老夫人这里失了宠,送上件绣品说了几句祝寿词,老夫人兴致缺缺的也没说些什么,好在墨雅清脸皮比较厚,并不在意。 此时香菱往四周看了好几圈,却找不到零七了,等寿和堂大房二房全部祝寿完毕,准备去正厅之时,零七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个大着肚子的绿衣,绿衣皱着眉头,身材走形浮肿,完全没有从前半点美艳模样,她眼神看向零七的时候很是不解,好似还有些惊惧。 香菱赶紧把零七扯了回来,担心的问:“小姐你去哪了,今日府上人多,千万不能乱跑。” 零七点点头:“去如厕了。” 那边绿衣一进门便被老夫人看见了,念着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将她唤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肚子亲切道:“好孩子,快生了吧,好好护着,生下来有你的造化。” 下首陈姨娘笑着道:“是啊,妹妹好生护养着,努力给二老爷生个小少爷。” 绿衣原本还算正常,听到‘小少爷’这三个字突然面色有些苍白起来,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了下首角落里那道身影。 “这孩子,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老夫人握了握绿衣的手,皱眉吩咐下人道,“去拿个汤婆子来。” 绿衣艰难起身,神色依旧不好,仔细一看额头已经冷汗涔涔,她给老夫人行了个礼道:“奴婢突感不适,请老夫人容奴婢先行退下.......” 老夫人哪有不从的理,还专门叫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她回去了,还嘱咐丫鬟一定要看好绿衣的肚子。 又过了一会儿,墨平之进来搀着老夫人去前厅了,时间到了,该请的人都请了,该来的也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厅间墨平之看起来很高兴,吃了不少酒,他跪下说了几句好听的话,送上了幅张大家所作的松鹤延年图,赢得了满堂喝彩,纷纷感叹墨大人是个孝子。 就在此时,席间突然站起了一个中年男人,手中还拿着东西,好似是一个信封,用了大红的纸面,他身旁的人纷纷笑侃道:“不知王大人准备了什么贺礼啊?难不成是银票?” 那姓王的大人哈哈一笑,走至前去对着墨平之和老夫人拱了拱手道:“今日乃是墨老夫人寿诞,十足十的好日子,容下官问一句:不知墨大人可愿好上加好啊?” 墨平之虽心中疑惑,但也笑着回应:“王大人此话怎讲?” 这王大人全名王丰,四十有五,官职不高不低,没什么功绩,在朝中唯一出名的便是他的后宅,王丰此人有两房正妻,两个侧室,姨娘若干,通房若干,丫鬟不详。 为什么有两房正妻呢,王丰小时家中穷苦,早早就娶了一童养媳,之后进京赶考,此后的故事便十分随大流了,其进京之后又得一大人赏识,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王丰想娶吗,当然想娶,但是家里那个童养媳可是个母老虎,真的会跟自己拼命,休妻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王丰这人对女人的本事可大得很,反正后来其他人也不知道他跟两个妻子说了什么话,竟能使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真心实意共侍一夫,就更别提他后院的其他女人了,王丰的后院,那可是包罗万象,青楼妓/女,罪臣之女,良家妇女.....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 因此这王丰在京中出名,却不是什么好名。 此时王丰红光满面的,看起来吃了不少酒,摇摇晃晃的伸手把信封交给下人,小人立马走上前交给了墨平之。 墨平之拆开那大红的信封一看,笑容慢慢僵硬了,里面竟然是......一纸聘贴?众所周知王丰最大的儿子也不过八岁稚龄,他到底是要给谁娶妻? 墨平之慢慢向下接着看去,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然,王丰真正的骚操作还在后面。 “侧室?!”墨平之手指紧紧捏皱了帖子,他竟然求娶的人是琦姐儿?还是侧室?!而且居然还在老夫人的寿诞上,简直是恬不知耻。 “墨大人您看如何?”王丰笑着挺了挺中年男人的特色小肚子,心里志在必得:“我王丰对郡主绝对是真心,日月可鉴,郡主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我发誓她嫁给我之后绝对不会受任何委屈,墨大人何不在这么个好日子里成人之美,也不枉传为一段佳话,哈哈哈哈。” 饶是墨平之这般好性子,听完这一席话面色也渐渐沉了下去,他这意思不是雅琦嫁不出去只能嫁给他,还能是什么意思? 过了今日,他墨平之必定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厅内其余人立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墨平之捏紧了聘贴,恨不得马上撕裂,将这人撵出府去。 就在此时,洋洋自得的王丰突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这视线使他压抑万分而无法忽视,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他疑惑的循着感觉看过去,眼神只碰触到那人嘴角一抹淡笑,便立马打了个哆嗦,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之前吃的酒,一下子全吓醒了,那、那人不是......!! 第26章 绿衣 九、九皇子明珩?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丰是个极为识时务的人,否则也不可能以他那点子半吊子本事在官海之中沉浮这么些年,跟真正的主子比起来,他就是个奴才,主子让奴才办事,奴才反驳不了,反驳就等于死,眼下这个情况,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下官王丰.....给九皇子请安!”王丰腿已经开始发颤了,他慢慢支撑着身体跪了下去,响亮的磕了一个头,那“砰”的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余大小官员一听到九皇子这三个字,不管真假,顿时条件反射的都站了起来,目光悄然在上首找寻起来,然后紧接着,所有人眼神在上首某个地方定了一定,一齐起身跪拜行礼。 与此同时,席下整齐划一的浑厚声音响起:“微臣给九皇子请安!” 老夫人显然是被吓到了,好家伙,常年在内宅的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也没注意席间到底有谁坐在哪里,瞧着些官员郑重的样子倒是像见到了皇上似的,此时老夫人见自己儿子都起身了,连忙拖着身子一同行礼,同时悄悄摸摸的打量着前方那个天潢贵胄的年轻人。 这九皇子长的可真好看啊.....老夫人喜滋滋的想,配我们雅秋正合适呢,改天叫平之去说和说和,让我们雅秋也当个皇子妃。 明珩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小老太太乱点鸳鸯谱了,他懒懒靠在椅子上,垂眸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戒,淡声道:“起吧,今日乃是墨老夫人寿诞,全京城的显贵都在此,是为了墨老夫人祝寿而来,在此时节谈论家事,不太合适吧。” 墨平之擦了把汗,忙顺着台阶往下走:“不合适,的确不合适,合该私下里再谈。” 再看原本舌灿莲花的王丰,此时缩着身子像个被拎到大庭广众之下的老鼠,一个P都不敢放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席间又恢复了一片和乐之景,觥筹交错,好不自在。 此时墨平之跟墨老夫人想的倒是一件事,只不过墨平之比老夫人更加敏锐一些,眼下这个情况来说,九皇子这不是明显的对雅琦有意思吗,三番两次解救雅琦于水火之中,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没准雅琦还真的是个有大造化的孩子,若是能当个皇子妃......虽然雅琦心智异于常人,但是以自己的官位,正妃不行侧妃总是行的吧。若是九皇子并无那个意思,是自己想岔了,总归雅琦年纪还小,慢慢看也是可以的。 反倒是雅琦真的嫁给王丰这样的人,那才是给他没脸。 前厅热闹无比,然而这快乐却与零七三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简单的在女席上吃了点东西,三人便出来往自己院子走去,有下人看到了也并不阻拦,因为三人在墨府基本上是等同于透明人一样的存在了。 从女厅到零七的院子需要经过一片小竹林,三人刚刚从竹林中穿行而过,面前不知从哪蹦出来了个中年男人,这男人满身酒气,眼神浑浊,走路摇摇晃晃,见了女眷也不避讳,反而径直走过来,伸了手直直的想要去扯中间零七的衣服。 墨雅清和香菱连忙护着零七往后退了两步。 零七被墨雅清和香菱牢牢挡在身后,墨雅清皱着眉从脚下捡起一竹条,虎虎生威的抽了两下,冷脸训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后院乃是女子居住之地吗!再敢伸手小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这时候男人跟女人的根本不同才能够真正的体现出来。 这中年男人两只手一手扯住香菱,另一只手扯住墨雅清,左右一推,两人完全使不上劲,就这样轻飘飘的被推出去,结结实实的扑通一下子纷纷跌倒在了地上。 男人继续往前走,伸手去抓身单力薄的零七,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他不免内心自得,果然是个傻子,躲都不会躲,两人之间只剩不到半臂距离,离得近了就难免会眼神对视到。 这一眼,让他感觉仿佛被一桶冰当头浇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面前女子用极其微小的弧度歪了歪头,长睫掩盖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居然泛着幽幽的蓝光,那蓝光传递出了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突然感觉脊椎骨一阵钝痛,眼前立即失去了意识。 一个年轻的穿着下人服饰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的,他接住了软软倒下去的王丰,这人生了一副好皮相,长眉细眼,好像是那聊斋中的画皮鬼,皮肤是病态的白,长相阴柔,声音有些尖细,他对零七笑道:“对不住小姐,我们老爷在席间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主子派我来接老爷回府。” 说完男子就半揽着那男人往回走,香菱和墨雅清纷纷揉了揉磕痛的屁股慢慢站起身来,墨雅清没忍住咒骂了几句。 “什么人啊,喝了酒怎么会随便跑到后院来,也没个人看着,真是的......” 直到男子拖着他家老爷走远了,墨雅清才挠挠脑袋,又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道:“那人怎么看....都感觉是个太监啊。” “太监?”香菱语气认真又疑惑:“咱们府上怎么会有太监呢,小姐你看错了吧。” 墨雅清又看了几眼:“也许吧。” “是太监。”零七说。 香菱脑回路还没转过来:“啊?” 零七看向两人,神色认真,语气肯定:“是太监,他没有XX。” 墨雅清眼角抽搐:“..............?” 香菱悲愤的捂住了脸。 大小姐....比以前更傻了。 自打零七那句惊世骇俗的话说出口,一路上三人再无一言,墨雅清一路上都有些精神恍惚,回到院子坐下了,她咬咬唇,定下心,掐了自己好几次,终于缠着手指结结巴巴的把一路上困扰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大姐姐,你的傻病......是不是好了?”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没了动静,零七抬头一看,香菱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神看着她,眸中清亮还带有几分期盼,屋内并无他人,万籁俱寂,只有两个真心实意的人目光期待,在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 此时,前厅墨平之正在问下人话:“九皇子呢?” 下人如实禀报:“大概半刻钟前,奴才方才看到九皇子已经出府了。” “走了?”墨平之摸摸下巴,想着走了也好,想了想紧接着又道:“对了,日后不管什么日子,只要看见那王丰,且切不可叫他进了墨府大门,将这话通报下去,若是谁将他放了进来,有他的好果子吃。” “是,老爷。” 下人回了侍奉的地方收拾,此时宾客皆走尽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那时自己还看见九皇子出府们时,旁边一人还拖着个麻袋。 这点小事就不必报告老爷了吧.......下人收回前往书房的脚步,那麻袋里.......可能是些什么土特产吧。 借这下人吉言,拖着一麻袋土特产的明珩并没有回宫,而是径直去了京城另一处宅子之中,他身后的年轻男子轻松的拖着那麻袋亦步亦趋的跟在明珩身后,一直到了大堂,才将那麻袋里的‘东西’抖了出来。 然而那麻袋里装的哪里是什么土特产,分明就是个大活人。 “哟,”阴柔男子走上前,拍了拍装在麻袋里那人的脸,笑道:“大人醒了?” 王丰一动不动,好像真的还没醒过来一样。 “啪” 男子一甩手,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扇的王丰直接倒地眼冒金星,口中涌出一缕血丝。 “大人还是识时务些的好,”男子拎着王丰的领子轻而易举的就将他重新摆正,“您方才的喘气儿声那么响,让小的想不听见都难呢。” 若是王丰眼睛没有被蒙住,那么他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这人面上那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咳咳......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朝廷命官!”王丰咳嗽着,喉咙里还有血,又被人吊着领子说话,实在很难受。 “你想要什么,要钱?我可以全都给你,只要你放了我......谁雇你来的?我给你三倍的钱,不,五倍!” 王丰依旧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悄然来临,身边突然没了声响,眼睛被黑布蒙住,他努力辨别,只能依稀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在对话。 一人声音尖细,语气十分恭敬,正是方才打他的男子:“奴才赶到的时候........” 另一个声音极其冷,又可能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而变得十分阴鸷起来,那话里的冷意隔着这么远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纵使看不见,王丰也知道那人的视线一直都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用的哪只手。”那声音朝着王丰这边说道。 王丰打了个寒颤,他晃似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右手。”那男子回道。 没有了,又陷入了一片寂静,那两人具都没有再说下去,像是长年累月的习惯,或者达成了什么共识,不必说也懂得的那种默契,但是那恰恰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总觉得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然而嘴巴早就被堵住了,他不停扭动着身子,连求救也成了奢望。 “沈默,撬开他的嘴。”明珩兴致缺缺,已无耐心继续盘旋,他从金丝檀木的太师椅上起身,淡声吩咐那男子。 名唤沈默的宦官乃是明珩的近身内侍,闻言应了一声,拎起王丰朝宅子后院更深处走去了。 王丰挣扎不已,双腿在鹅卵石的园间小道不断划过,并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 墨府后院中,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墨雅清首先忍受不了这奇特的氛围了,连忙摆摆手:“干嘛大惊小怪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而且看这样子.....应该是真傻。 “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啊?”香菱兴冲冲的问墨雅清。 墨雅清张了张嘴,在后者期待的眼神里缓缓道:“没,有。” 好吧,没有就没有,虽然香菱还是有些小失望。 “小姐若是不傻该有多好啊。”这话香菱都说了无数遍了,心情就像此刻一样,她托着腮,静静的看着零七发呆。 墨雅清被她俩搞的也有些黯然神伤:“凡事要往好的地方想,其实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这世间可不知有多少人在装傻呢。”说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先叹了口气。 “傻不傻的,又有什么所谓,你是要她上天啊还是入地啊,还是去干什么大事啊,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香菱受教的点头。 两个女人拉家常,说天侃地,一聊就是小半个钟头,这期间从人生理想到嫁人生娃全部都说了个遍。 零七一如既往的面色沉静,眼神看着某一点,好似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静静的发呆。 “香菱我跟你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听你夫君的话,什么传宗接代都是狗屁,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香菱:“小姐......巴拉巴拉巴拉.....” 墨雅清:“巴拉巴拉...........” 终于,某机器人微微皱了皱眉。 “吵。” 万籁俱静。 * 当夜还没用晚饭,天色就蒙蒙暗了,过了一会儿竟然下起了丝丝秋雨。 香菱抱着双臂蹦蹦跳跳跑进屋内,发丝还沾了点雨滴:“一场秋雨一场寒,马上就要冷了,该做新衣服了。” 说着下人得召进屋来摆饭,进屋之后竟然在桌上摆了一个铜锅子,下方用炭火煨着,又从食柜里头拿出了几盘羊肉,牛肉,鲜蘑,几道青菜......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一盘海蛤喇,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老夫人说了,天气冷了,叫各位小姐们注意身体,不要受了风寒,叫各位小姐们吃个暖锅子热乎一下。”下人话带到了,这才行了礼退下。 一旁正趴在塌上在看画本子的墨雅清耸耸鼻子,看见锅子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火锅?” 香菱拿起小壶往锅子里头浇汤,奶白色的高汤喷香四溢,热气蒸腾的白烟萦绕在房中,零七和墨雅清围着圆桌,均目不转睛的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铜锅子,整个院中充满了温暖和人情的味道。 “小姐,是暖锅。”香菱纠正墨雅清。 待摆饭的下人走了之后,香菱神神秘秘的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竟然从怀中摸出了两壶酒。 墨雅清目瞪口呆:“哪来的?” 香菱嘻嘻一笑:“今日老夫人寿诞,外面席间好多剩下的酒水呢。” “羊肉好熟......这个熟了,给小姐.......” “我要吃辣的.....” 外面秋雨连绵,雨滴滴答滴答砸落到屋檐瓦片上的声音清晰在耳,还有些带着凉丝丝的风从未关紧实的窗缝中钻了进来,吹散了些室内的热气,墨雅清吃着吃着就把香菱也拽下坐了,此时两人正在‘把酒言欢’,醉言醉语不绝于耳,这气氛实在太过温暖,就连零七的目光也悄然发生了些变化。 许是那酒的后劲太大了,两人没一会儿便面色潮红,目光迷茫,满身酒气的纷纷找到自己房内,上床歇下了,不知睡了多久,院门突然被人急促的敲了起来。 墨雅清睡的依然很香,打雷也惊不醒她,反倒是香菱隐隐约约听到敲门,然后院子里的小丫鬟才来通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啊。”香菱打了个哈欠,已经起身了。 * “砰砰砰” “砰砰砰” “小姐,你睡了吗?我进来了.....”是香菱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好像是刚刚起来的样子。 零七的门被慢慢推开了一点缝,香菱轻轻的踏步进来,点燃了油灯,一看床上,零七睁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正瞅着自己呢。 “小姐,你还没睡啊。”香菱揉了揉眼睛,问道。 “什么事。”零七翻了个身,没起,半躺在床上撑起脑袋看她,里衣因为姿势问题滑落到了肩膀下面,露出一抹圆润的小肩头。 香菱也是刚起来,原本就吃多了酒,还带着一脸懵懂的睡意:“说是绿衣发动了,要找大小姐过去.....” 话说了一般香菱自己都乱套了,自己揉了揉脑袋,还是没理清楚,绿衣发动了找大小姐干嘛,大小姐又不是接生婆。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绿衣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小丫鬟声音带着哭腔,快而急:“大小姐,求求您见见我们姨娘吧!姨娘她、她快不行了!” * 墨府,二房。 “二老爷呢?我要见二老爷.......” 这是一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屋子,琉璃屏风,古董家具,八宝软塌样样俱全,可惜的是这屋中此刻弥漫着一层灰败之气。更准确的来说,这死气是从床上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身上传来的。 “吱呀”一声,门被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姨娘!大小姐来了!”通传的小丫鬟从门外进来,小跑到床边,伸出瘦弱的双臂,费力的扶起床上的绿衣。 零七进来的时候,绿衣神思已经有点不清醒了,一时间并没有认出零七来,只是喃喃叫着二老爷的名字,屋内血气滔天,香菱忍受不住捂住了口鼻,看到炫目的鲜血从被褥下滴答滴答,汇聚成了一条血线,流到了木质的地板上。 屋内除了几人再无其他人。 香菱一脸震惊:“二老爷呢?” 旁边的小丫鬟擦了擦眼泪:“二老爷嫌弃产房污秽,不肯来此见姨娘最后一面。” “那你们二夫人呢?”香菱跺脚问,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绿衣肚子里怀的可是二老爷的亲生骨肉啊。 小丫鬟哭着道:“二夫人不来的,二夫人跟二老爷在一起呢,说是已经歇下了,她不来的。” 香菱给小丫鬟抹了把脸,又问:“稳婆呢?怎么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呢?” 小丫鬟哭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结结巴巴的:“稳婆说姨娘救不了了,横竖都是一个死,然后被二夫人叫走了......” 床边绿衣嘴唇苍白干裂,双目已然无神,但是还在不停念叨:“救救我的孩子吧,大小姐....您一定有办法的......” 零七走上前,脚踩着黏腻的血迹,坐在了绿衣身边,背着香菱,表情看不真切。 绿衣身子已经十分笨重,这个孩子完全把她的精力和活血都吸干了,除了大的吓人的肚子,只剩眼睛越发的大,下巴越来越见,颧骨突兀的显了出来,像个干僵尸,哪还有从前半分意气风发的样子,香菱看着绿衣这幅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捂住嘴眼泪簌簌而下。 绿衣突然拽住零七的袖子,死死拽住,像是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在上面了:“大小姐.....您.....来了........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时候,她也只是一个娘亲而已,纵使从前做过许多不尽人意的事情,但是在此时此刻,也用了有生以来,几乎是十几年以来最为虔诚的心情,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的亲生骨肉。而现如今,她尚在弥留之际,最后的愿望便是能亲自看他一眼了。 眼瞧着绿衣面色越来越惨白,丫鬟连忙端来一碗参汤,给绿衣灌下了几口。 “香菱.....小桃,我想跟大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这也许是人生前最后的愿望了,香菱又深深的看了绿衣一眼,哽咽着拽起小丫鬟出去了。 “大小姐....”绿衣说话突然多了几分连贯的鲜活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也许是真正的回光返照了。 “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孩子.....”绿衣眼中迸射出一道希望,骨瘦如柴的手中那截衣袖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 “这是你的选择吗。”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声音淡淡,不急不缓。 绿衣眼角滑落一滴泪,道:“是。” 生如浮萍,注定一生飘零,不得正果,如果有下辈子,她再也不愿这样活了。 “你怕疼吗,怕的话我就先杀了你。”从零七嘴中说出的这句话好像只是问:‘你渴了吗,渴的话给你水喝。’ 但是这么可怕的一句话,此时听在绿衣耳朵里,却无端多了些许亲切感。 “我不怕疼,但是我害怕.......您和我说说话吧......”绿衣被她这一本正经的话逗得笑了笑,那也只是嘴角扯了扯,然后气若游丝的说,她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知道零七正在自己的肚皮上捣鼓,但是奇怪的是,她真的不疼了。 零七虽然没懂前半句,但是后半句听懂了。 “我帮你把孩子拿出来。”零七掀开被子,看到了绿衣身体的全貌,很奇怪的,她伸出去的手竟然顿了一下。 紧接着她恢复了平常,手轻轻的摸上了绿衣的肚子,她感受到了,那里有一个蓬勃的生命力,那有力的心跳声。 绿衣声音慢慢在减弱:“我想要看一眼他.....您不是说是个男孩吗?” “其实男孩比女孩要好些的.......您说是吧.......” “......大小姐.......绿衣下辈子愿为您当牛做马,您的恩德,绿...衣...来世再.....报.....” “是个男孩。”零七把还在啼哭的小孩子放在了绿衣怀里,笨拙的将绿衣已经僵硬的手臂环上了小孩,做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二房接到绿衣的死讯之后,当夜立马派人将绿衣的尸体下棺了,连看都没看一眼,绿衣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救赎了自己的那个人,竟然是哪个她一开始哪哪都瞧不上的傻小姐。 二老爷对绿衣生了个小公子很是高兴,但是对零七为何深夜出现在二房不置一言,天天抱着儿子红光满面,看起来是真心喜欢,很快就给小公子摆了满月酒,起名叫墨元录。 “绿衣可以活的。”这事情过去了好多天,零七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把香菱吓了一跳。 入了秋已有两个月,冬季就不远了,现在天气就已经十分寒冷,香菱正在给零七量尺寸,好报上去制作冬衣。 “为什么?”零七一眨不眨的看着香菱,问出了人生中第一个为什么。 绿衣和她的孩子,明明他可以选择自己活的,为什么要让孩子活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香菱有点不明白:“什么为什么?绿衣......?” 零七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绿衣生,孩子死,为什么绿衣要死,让孩子生。” 香菱已经习惯性的不去问问题的背后那些弯弯绕绕,就安心的回答她问出来的问题而已,闻言香菱弯起嘴角笑了笑,目光温和的看着零七道:“小姐,那是爱啊。” 零七攥着玫瑰酥看着香菱,罕见的目光有些真实的呆愣:“什么是爱?” 第27章 爱宠 接下来香菱所说的一番话让零七更加迷茫了。 “小姐你想,”香菱按捺住激动难忍的心情,循循善诱道:“野兽尚有舐犊情深,更何况是人呢,绿衣虽然从前对您多有冒犯,但是生死攸关之时却还是舍弃小我,宁愿自己死,也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生的机会,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见零七仍旧一副懵懂之色,香菱又比划着道:“绿衣爱自己的孩子,就像——” 零七好像明白了一点,立马接茬:“就像你爱我一样。”她懂了。 香菱:“......不是。” “香菱不爱我吗?”零七眉毛抬了抬,疑惑道。 香菱顿时卡壳了,过了几息才脸蛋红红的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坏啊,讨厌。”说完粉拳轻轻的锤了一下零七的胸口,转身羞涩遁走了。 零七疑惑的看着她娇俏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自从老夫人寿诞之后,府上再没出过什么其他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没有,许是天气越来越冷,府中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们都不怎么出门了,除了正常的请安,都愿意委在自己的院子里,烧着炭火暖呼呼的绣花写大字,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羹汤,直暖到人心里去。 又过了好一段日子,零七终于穿上了冬衣,香菱极为怕冷,把零七也打扮的严严实实,冬衣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裹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浅浅的雪地里,活像两个小狗熊。 白茫茫的天空中向下纷洒着薄薄的雪花,这雪已经下了一夜了,还未有停歇的迹象,府中的老婆子都人手一杯白气蒸腾的热茶,笑着谈论‘瑞雪兆丰年’,只有打扫的下人苦不堪言,每隔半柱香便要清扫一次残雪,以免扰了府中主子们的贵驾。 “这是今年的初雪呢。”香菱站定不动了,抬起头看向半天空处。 零七也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天上没有云彩,仿佛被一块雾茫茫的白布给掩盖住了,什么都看不真切,她也看不到雪花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几枚冰冰凉凉的东西很快落到了她的脸上,她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只摸到了一小点温和的水迹。 零七把手指放进嘴里含了含,并没有什么味道。 香菱看了几息的功夫,眼睛就有些酸了,转头一看零七还睁着眼看天上,长睫扑簌,侧面看去就像看到了颗流光溢彩的玻璃球似的;温和又冷冽的日光打在零七的脸上,趁着肤色越发的白了。 香菱连忙把她的脑袋扳了过来:“小姐别看了,看久了伤眼睛。” 零七闻言眨了眨眼睛,居然还真的貌似有些酸涩之感,不过那感觉随着眼睛一眨就很快消失了。 “马上要过年了,过了年小姐就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小姐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了......”香菱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被零七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也许唠叨算是女人的一手大招吧,就算香菱还仅仅是豆蔻之年,也免不了俗,又也许是因为零七最近以来越来越让她不省心,每每她一唠叨起来就没个完,零七一开始听的还津津有味,时至今日,已然眼神放空,左耳进右耳出。 最近一段时间新鲜的几件事情,香菱也总是翻来覆去的说,一点都不嫌烦。 比如前段时间零七不知在什么地方抓了个小王八龟,带回院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放到了自己就寝的枕头下面,香菱第二天一早收拾房间的时候吓的大声尖叫,转头一看始作俑者竟然还在一旁瞪着双无辜的黑眼睛瞅着她。 香菱缓了好一会才缓回来,翘着兰花指用帕子提溜着王八的一条小短腿质问零七:“小姐,这是从哪弄来的?你要这东西干嘛呀?” 零七伸手从香菱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王八放在手心上,用另一只手点了点王八龟的小脑袋,低头看着它瞪着双绿豆大小的黑眼睛滴溜溜来回的转,轻声对香菱道:“嘘——” 你吓到它了。 香菱看着零七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深吸了两口气,心中很是无语,过了片刻才又轻声问道:“小姐是不是觉得寂寞了,没人陪您玩啊。” 这偌大的院子里,真正能陪小姐聊天玩乐的,其实也只有自己一个而已,云洲少爷自从给九皇子当了伴读,便没空再来了,墨雅清就更别提了,目前她的身份跟零七是一样,人家颇有自觉,已经完全把自己的院子当成养老院了,再加上天气越发的冷,真是恨不得如厕都在被子里,更别提出门了,那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香菱自觉地想了个好法子:“小姐喜欢猫儿狗儿的吗,要不然奴婢给您抱个来陪您玩玩,解解闷儿?” 况且猫狗之类的不比这王八好看多了吗,带出去面上也自在。 香菱以为零七会点头答应,谁料到零七却摇了摇头。 “小姐,这京中的闺贵女哪里有养王八为乐的啊,您挺听话.......” 零七皱眉:“不,不听。” 香菱:“.........” 香菱在一旁静静的看了零七片刻,后者正在拿着掰碎的糕点喂小龟,神情认真,动作更认真,香菱突然发觉零七很像是个正在牙牙学语的稚童,目前就处于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阶段,这跟养孩子好像没什么区别.......香菱摸了摸下巴,又无奈看着零七逗弄小龟的样子,心里万分纠结。 然而,再简而言之的话........也可以说是七岁八岁狗也嫌的那个阶段。 虽然小姐年龄不算小了,但是心智还是停留在那个时候呢,香菱暗中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感觉自己的任务仍旧任重而道远。 不过也许.....这对小姐的病情真的有什么帮助呢? 心里这样想着,香菱只好随她去了,又千叮咛万嘱咐,出府的时候千万、一定、必须、不可带出去,零七看似神色认真的点头应下了,谁料没过几天就在外头闹出了个大笑话。 第28章 进宫 等到年前半个月,大雪覆城,城中百姓均走动起来,为过年做准备。此时宫中传来消息,外邦,草原诸部,西洋使臣,南蛮北蛮等地来京城进贡节礼了,命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携带家眷入宫,不得有误。 这日一大早,墨府上下都忙活起来,各位主子小姐少爷们穿戴整齐之后便坐上了府外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准备入宫。 这是零七第二次坐马车,距离上次去寺庙祈福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了,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她以后自己可以乘坐一辆单独的马车,再也不用蹭其他人的了。 她抱着个小小的暖炉,马车内温暖的气氛与外头冰天雪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零七被热气烘的慢慢合上了眼,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正欲前行,此时密不透风的马车帘突然被一只手掀开了一道缝。 零七抬眼看去,原来是墨云洲悄摸摸的爬了上来,他带着个貂皮的小毡帽,脚着羊皮小靴子,唇红齿白,贵气可爱,墨云洲一条腿正迈上马车厢,看见里头坐的零七,顿时咧开嘴,露出个笑来。 “好冷啊,”墨云洲一屁股坐在零七身旁,嘀嘀咕咕道,“阿姐你冷不冷?”说罢未得零七回应,便自顾自的探出手轻轻摸了摸零七的手腕。 这一摸不要紧,墨云洲吓了一大跳:“阿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冰?”跟个冰坨子似的。 墨云洲又皱着小脸摸了摸零七的暖炉,奇了怪了......暖炉还是热乎乎的,墨云洲连忙把自己袖子里的暖炉揣给了零七,又把零七的袖子往下扯了扯,直拽到了虎口处才罢休。 此时零七安静的坐着,两只手掌外翻搭在腿上,一手托着一个暖炉,活像托了两个宝塔的李天王。 墨云洲看着这样的阿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书,小声诵读起来。 马车夫技术娴熟,行驶平稳,墨云洲本就没睡醒,在这样的气氛下,更觉昏昏欲睡,不一会就合上眼点头了,刚开始还强忍着不想入睡,慢慢的头靠上了一具身体,蹭了蹭,找到一个合适舒服的角度,安然的睡了过去。 手中的书卷慢慢滑落,没有掉到地上,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 墨云洲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热乎乎的,好像都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渍,尤其是手心,热的都要烧着了一般,他迷糊的睁开眼往下一看,原来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两个暖炉,而且看着还有几分熟悉...... 这不是自己塞给阿姐的吗。 墨云洲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带着傻笑,他知道,阿姐不傻的,阿姐还是关心他的,然而此时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了不对劲,脑袋后头怎么硬邦邦的。 难道是自己......墨云洲悄咪咪的往旁边移了一点,又一点,然后才眨巴着眼睛转头看去,然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零七靠在后面睡着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睡着了,睡梦中的她姿势仍旧端正,面色恬静,长睫纤长绵密,任谁看都是个精致乖巧的大家小姐,而不是一个不能跟人交流的小傻子。 墨云洲又把暖炉塞回到零七手里,过程中不小心又碰到她的手,零七的手还是冰冰凉一片,没有丝毫鲜活人气可言,墨云洲怔了片刻,突然皱皱鼻子,然后紧接着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喷嚏。 “阿糗!” 这么大的声音,理所当然的把人给惊醒了。零七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就看到墨云洲小脸怔然,神色迷茫的看着自己,鼻孔下面还挂着两道亮晶晶的液体。 零七看似不动,实际上身体微微的往后侧了侧,墨云洲瞪大了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居然在阿姐眼里看到了一丝丝淡淡的嫌弃? 等等,墨云洲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她眼中那是……嫌弃吧?那真的是嫌弃啊! 怎么办,墨云洲悲愤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在姐姐面前丢脸,最丢脸的是自己还被嫌弃了。 墨云洲显然是被零七伤到了自尊心,呆呆的好一会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把目光转到零七身上,一眼,一眼,又一眼。 墨云洲这样来回的又看了她几眼,才发觉自己没有看错,忍不住问道:“阿姐你带了什么东西吗?”他好像看到她肩膀那里有东西在动啊。 零七镇定的摁了摁胸口,道:“没有。”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香菱的声音:“小姐,下来吧,我们到宫门了。” 墨云洲身为男子,要同墨平之一同去前殿,下了马车就跑去了前面,零七看到墨平之冷着脸训斥他了几句,而墨云亭正在一旁朝他扮鬼脸。 外面寒风冰冷刺骨,像是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空气迫人的冷,压的人快要喘不上气,香菱小脸被冻的没有了一丝血色,跟在零七身旁,随着大部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宫里走。 刚刚过了外重宫门,就见前面快步行来了一个面容姣好,衣饰华丽,瞧着很有几分气势的的大宫女,大宫女眼神一扫,就在一众女眷中锁定了穿着郡主服的零七,待至前来,区区委身行了个礼,慢声道: “给郡主请安,皇后娘娘有请。” 众人大哗。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找一个傻儿去做什么,总不可能是闲话家常吧。 再说了,就算是想说说话,于情于理找的也应该是当家主母或者是正常的官家小姐,这算怎么一回事? 李氏作为墨府主母,左相墨平之的正妻,自觉是当的起零七的主的,于是她理了理衣饰钗环站出来笑道:“有劳姑姑了。”然后转头对女儿墨雅秋道:“走吧。” 做完这一切,李氏才对那宫女笑道:“郡主年纪还小,我实在害怕郡主一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分寸,请容我一起去觐见下娘娘吧。” 李氏心里打的好算盘,若是真能在皇后娘娘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哪怕是得到一句夸赞的话,那雅秋的婚事便好定多了,且太子如今尚未娶正妃,身为太子生母的皇后又怎么不可能再暗自挑选,查看贵女品格家世呢。 看着墨雅秋娇嫩的小脸,有如芙蓉花一般,透着年轻的朝气,李氏满意的笑了,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那掌事宫女也笑了,笑容温和中却带着疏离:“皇后娘娘口谕,只得郡主一人前去,闲杂人等不可同伴。” ‘闲杂人等’李氏听闻此话僵硬的笑了笑,这才慢慢退了回去,然鹅这也导致了零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李氏狠狠记了一笔。 最后还是零七一个人跟在那掌事宫女身后头走了,宫女说话算话,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连丫鬟香菱都只能遥遥看着零七的背影,暗地担心。 一路行进了皇后所居坤宁宫,宫女才朝后面看了一眼,只见女孩安安静静,竟然完全跟上了自己的步伐,眼中也有些诧异,随后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沉静是沉静了点,不过倒是一点不矫情。 在殿外通报过后得到回答,小宫女挑开了帘子,掌事宫女便才领着零七继续往内殿走去,经过几处当值的宫人,掌事宫女突然更加挺直了脊背,低着头恭敬状将零七迎进了最里头。 * 零七自从进来被领着请了个安便被晾在了一旁,只有斜对面丽妃的小公主对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姐姐有几分好奇,咬着手指头歪着头好奇的看着零七。 皇后今年也不过三十余岁,着一席凤袍端坐上首,的确是凤仪万千,雍容华贵。旁边下首坐着一个宫装丽人,便是丽妃,她怀里抱着半大的小公主,小公主扎着两个小圆髻,十分玉雪可爱,脖子上还挂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 大殿太大了,虽然华丽但是空旷,里头只有皇后和丽妃在闲闲的说话,因此看着有几分凄凉,没有什么人气,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低着头的宫人了。 然而两个当事人并不这么觉得,相反聊得很是尽兴。 皇后和丽妃依旧在说话,谁都没发现出了什么变故,除了咬着手指头玩的小公主。 若是香菱在这里,恐怕也会焦急万分,人做事肯定有个理由和目的,何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般把人叫来放在一旁不管不问,到底是个什么章法。 就在此时,小公主睁大了葡萄似的大眼睛,呆呆看着对面的零七的....胸口。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蠕动.....蠕动,小公主揉了揉眼睛......又抬眼看去,顿时惊呆了。 从零七胸口的衣襟交领处,缓缓冒出来了一个拇指盖大的绿脑袋,它长着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又往上爬,露出了小小的爪子,接着是绿油油的龟壳,尖尖的尾巴。 那竟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绿毛王八龟,王八龟从衣服里爬出来,“paji”一声掉到地上,零七听见声音看了看,弯下身伸手去拿,没料到小龟竟张开小口,露出一排白花花的尖牙,结结实实的给她来了一口。 小公主张着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连手指都不啃了。 零七想把手拿回来,但是小龟无论如何也不松口,她把手指左右轻晃了两下,小龟只有尖尖的小尾巴在空中左右乱甩,然而小口仍旧不屈不挠的牢牢咬住手指,就像长在了上面一样,很快,滴滴血迹顺着指尖,虎口滑落,最后滴到了光滑的地面上。 对面的小公主“哇”的一下子就吓哭了,把丽妃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抱在怀里哄了起来。 零七把手抬到眼前,跟小龟的黑豆小眼对视了一秒,又看着自己手指上被咬住的地方红殷殷不断往外渗的一大片血,呆呆的愣住了。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宦官高亢尖细的报声:“九——皇——子——到!” 第29章 杀生 明珩走进坤宁宫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忽视了一群打扮花枝乱颤的女人们的大呼小叫,牢牢的锁定了那个殿中唯一不动如钟的身影,奇怪的是,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看着她的,一时间竟未有人对他的到来而产生什么举动。 他目光顺着女孩子的身体,从上而下,只见女孩垂着眸,正看着自己微举起来的手臂,露出来的一截瓷白的手腕上戴着八宝琉璃手钏,而那细嫩手指上正挂着一只.....王八? 零七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微微的转过了头来,她右手上鲜血淋漓,还在顺着往下不停的滴血,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面色还是一变不变,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很明显小公主就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之一,可怜的小公主,就算此时被丽妃死死捂住了眼睛,晚上也要做噩梦了。 不等明珩开口,他身边的内侍就张罗着去召太医了,明珩快步走到零七身旁,倒是没被那滩血给吓到,相反,看着女孩沉沉的眼神与手上鲜红呈现出明显而强烈的对比,心里陡然生起一股子喜欢来。 可真有意思。 一旁不仅仅是小公主,皇后和丽妃也是被惊了一下子,更别提殿内的宫女了,原本高高兴兴的聊着,却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墨府小姐手上鲜血淋漓的样子。 然而此下看到明珩貌似紧张(?)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敢凑上去,只说着快去传太医,这人在她坤宁宫出了事情,皇后难辞其咎,万一这墨府小姐被那畜生咬残了,下半辈子就算是完了。 殿内其余人焦急的看着零七那边不敢靠近,九皇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俗话说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明珩可谓是集大成者,又横又不要命,疯起来对自己一样狠,更何况是她们呢。 是以近处除了宫人,只有明珩一个人。 坤宁宫离太医院不算近,太医过来少说也得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不等人,明珩掀开袍子半跪在零七身前,抬起她的手腕,那小王八在她手指随着一摇~一摆~ 明珩笑哼了一句:“小畜生。”说完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上了小王八的头。 一旁的宫女看见他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吓到失了声,九皇子不会是........ 没错,明珩就是要把那小王八的头拧下来。 “害怕吗。”明珩抬起眼跟零七对视着,清亮的眸子深处好似闪着一簇火光,同时手指准确的找到龟壳与脑袋连接的地方,按了按。 小王八丝毫没有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仍旧死死的咬住零七的手指,不屈不挠,坚持不懈,麻麻赖赖,死不松口。 零七看着他不说话,明珩也不在意,手上刚要用力,却突然被另一只手给抓住了。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那只手是零七的,可是奇了怪了...... 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不行。”零七抓住他准备杀生的右手臂,‘轻轻’的拨弄到了一旁。 “雅琦妹妹,”面前的人突然间像是换了张脸,微笑着嘴角翘起来,语气也变得温柔随和,像个雅致的贵公子,这才是第一次去到墨府见零七的那个明珩。 明珩两手撑着她的椅子,隔着一只王八看着她的眼睛,两人离得有点近,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声音低低的:“闭上眼睛,马上就好。” 零七没闭眼,她身后的宫女却立马闭上了眼睛,九皇子这个样子......更吓人了..... 然而令明珩意想不到的却是,零七举起另一只手,推开了他的脸。 她的手冰冰凉,明珩的脸却微微有些发热。 就在此时,太医满头大汗,提着药箱呼哧呼哧喘着大气跑了进来,看见明珩立马就下跪行礼。 明珩这才起身摆摆手,面色却有些阴沉:“不必行礼了,过来。” 太医道了声是,连忙小跑着过来,看了看情况立马神色大变,打开药箱开始找工具。 一旁的皇后眼神微不可查的在明珩和零七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有了些许盘算。 这边忙的热火朝天之时,宫内的兽师也被内侍拖着跑进来了,与太医商量过后立马动手,好在两人经验老到,很快小王八就不舍的松了口,被扔在地上翻了个四脚朝天。 等到地上血迹都被清理干净,零七的手也被包扎好之后,丽妃这才放开了捂住小公主的手,小公主好不容易瑟缩着睁开眼睛,就看见明珩冷着张俊脸站在一旁,跟个罗刹似的,“哇”的一声又吓哭了。 丽妃连忙抱着她行了礼之后遁走了,再这样下去可得了。 “奇怪,这畜牲是怎么进来的......”皇后顶着明珩阴沉的快要滴出水的目光,瞅着作案凶手嘀嘀咕咕。 小王八早就缩回了龟壳里面,看起来也是被这么大阵仗给吓到了,此刻应该正在为自己之前所做的罪行感到忏悔。 “禀皇后娘娘,九皇子。”兽师擦了一把汗,拎起小王八,指着它领背上的褐色肉刺道:“此乃鳄龟幼崽,绝非是什么王八,此物危险异常,幸好只在幼期,还未长成,否则墨小姐的手就凶多吉少了。” 说完又道:“还请皇后娘娘,九皇子允许奴才将此物带回兽园饲养,以免这畜牲又伤了人。” 皇后舒了一口气,同意了他的请求。 明珩在零七这里得了不痛快,便想着在其他地方补回来,目光一转锁定了上首的皇后,懒懒道:“皇后娘娘,墨小姐在您的坤宁宫受了伤,您不表示一下吗,儿臣瞧着您宫里那根千年灵参不错,还有西洋进贡的那玉鸣钟,哦对了,还有南蛮进贡的那把血月弯刀......” 皇后:“........” 这兔崽子,竟是明目张胆的顺自己的东西,这墨府小姐受伤了随便从库房给些药材不就行了,什么西洋钟,又是弯刀的,那是他自己想要吧! 这随便一个拎出来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尤其是那把弯刀,据说是南蛮的三大镇国之宝,可谓是削铁如泥,太子曾向她讨要良久,她都未松口。 这是她留着想在太子生辰之时赠与他的......皇后肉痛的看着零七,十分后悔自己今日让她来坤宁宫的这个举动。 * 殿内明珩与零七走了之后,一个男子从侧殿走了出来,宫人看见他出来纷纷行礼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原来这太子竟一直在侧殿。 “母后,您可见着那墨府小姐了。”太子走到皇后身后,伸出手给她轻轻按揉着肩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礼已经被明珩给骗走了。 不提还好,一提皇后头更疼了。 太子还在不依不饶:“如何?长相如何?” 皇后把他的手拿下来,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可是太子,别做傻事。” 太子有些兴奋,转到皇后前面语气有些激动的说:“母后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什么?”皇后揉了揉太阳穴。 “明珩很喜欢她!”太子声音高了几分,“母后,明珩竟然喜欢一个傻子!” 皇后依旧兴致缺缺:“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 !皇后直起身子,眼含惊诧:“泰儿,你......不可!” 太子“呵”了一声,面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有何不可。” * 殿外。 内侍沈默上前来耳语:“前朝众使臣,诸部,西洋,外邦等都到了,宫席马上要开了,皇上正在找您。” “唔。”明珩瞥了眼身边的女孩,道:“这不是走着呢。” 沈默卡了个壳,道:“您的意思是......” 明珩唇角翘起来:“有何不可。” 沈默擦了把汗,这墨小姐还未及笄,与外男一起出现在宫席上,显而易见的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九皇子就算了,这主子原本也没什么名声.......啊呸,自己在说什么。 沈默想了想,这样可不成啊,于是他又向前一步,对明珩道:“九皇子,奴才得到消息,据说南蛮的茶茶公主也来了。” 明珩脚步顿了顿,眯起眼道:“谁?” 第30章 狩猎 沈默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明珩是真忘记了,但是谁让那茶茶公主就是喜欢他呢,今年竟然又来了。 茶茶公主如今芳龄十三,乃是南蛮王室的一颗明珠,也是南蛮王最为宠爱的一个公主,生的如花似玉,娇憨可爱,正是娇花一般娇艳的年纪,还是带着露水的那种。 然鹅这朵南蛮之花在某次跟随其父一道来到京城之时,对本朝九皇子明珩一见钟情了。 公主天真活泼,只看到明珩外表那副好皮相,却不知明珩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且南蛮等地民风开放,于是茶茶公主在宴席上大胆向明珩表达了爱意,引得了一片叫好声。 这叫好声基本上都是本国官员,一部分是抱着明珩这个祸害终于有人要了,另一部分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明珩毕竟是男子,男人都觉得‘成家立业’乃是男人一生中的一道巨大的分水岭。 九皇子年纪尚小,还不能算是真正有担当的男子,因此难免‘调皮’了些,朝中众臣均暗暗期待着他的反应,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希望他能够接受这茶茶公主的爱意,然后赶紧成婚生子,稳定下来,成为一个稳健的大丈夫。 可是众臣的期待必定会落空,茶茶公主也注定不可能得偿所愿。 因着当时不是普通场面,而是宫席,明珩并未当场翻脸,当时席上笑嘻嘻的给了所有人错觉,第二日转头就叫人给茶茶公主送去了面西洋雕花的大镜子。 茶茶公主刚开始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对这西洋镜颇为喜爱,每早起身都要对镜梳妆,美美的照上那么一会儿,以为这是明珩赠与自己的‘定情之镜’。后来突然有一天,小公主照着镜子,突然明白了过来: 他这是叫自己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换而言之:你也配? 茶茶公主哭的那叫一个黯然神伤,心都要碎了,然而从那日之后,几次入宫而不得见明珩,后来只好抱憾回了南蛮,这也成为了茶茶公主的一块心病。 这还只是明珩十几年浓重墨彩的生涯中轻描淡写的一笔,他得罪过的人数都数不清,就算人站到他跟前来了,也不一定能记得,眼下这茶茶公主便是其中一个。 没错,明珩是真忘了。 再说这茶茶公主回去南蛮之后,还是愤愤不平,她身份如此尊贵,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自己好歹是个女子,低眉顺眼的已经是极致了,他居然还不领情,好嘛,茶茶公主的斗志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 她就不信了,用自己的真心打动不了他。 但是事实就是,明珩真的是一个没有真心的人,就算有,那也绝对不会是她的。 ‘渣男’九皇子在脑中思索了一会,还是没能找到半点有关于这个茶茶公主的信息,想不起就不想,明珩带着零七迈着步子去前殿了。 零七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虽然面容是一贯的面瘫,但是她身上那股子不快乐的情绪太明显了,也不懂得伪装,明珩虽然行事乖戾,但是其实内地里心思也十分缜密,小姑娘的心思,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虽然内心有些疑惑,但是明珩是个骚包的人,他就不问,还是继续往前走。 就在此时,明珩突觉自己的衣服后摆被人给拽住了,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原因是后方那力气使他完全没办法再往前行走半步,这力气不会是......好吧,除了她应该也没别人,力气这么大,怪不得当初能背得动自己。 明珩头一次感到有些无力,他停下步子转过身去,果然是她,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倔强的盯着人看,像是只发狠的小母狼,若是再灵动些才更好看。 “小龟,我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道。 明珩惊讶的挑眉:“那是你养的?” “我养的。”零七抬头看他。 “还给我。”她淡声道。 这事说大也不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明珩本想一口答应下来,然鹅目光又落到她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右手,话到嘴边又改了:“这可不行,你那王八现在估计已经被炖成汤了。” 没错,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小姑娘家家的,养什么不好,非得养个会咬人的畜牲,这次咬的是手指,下次咬的就是脖子,得杀杀她的性子才好。 零七嘴巴一张,重复着他的话:“炖成汤,死了?” 明珩兴味的看着她的表情,不说一句人话:“没错,死了。” “谁杀的。”零七抿了抿嘴,长睫颤动了一下。 ——“我杀的。” 零七的神色懵懂而纯真,明珩还以为她会哭出来,不禁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但是她低下头像是努力在思考什么,时间停滞了片刻,她仅仅过了几息便恢复平常的模样了,零七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事实:“走吧。” 继续走吧,既然死了的话。 明珩也不解释自己刚才的浑话,反倒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露出个大大的笑,那笑容亮堂堂的像个得了糖的孩童,似乎是发生了些什么使他十分开心的事,明珩脚步轻快起来,径直朝前走,宦官沈默静静跟在后面,像是早就对明珩抽风的这一幕习以为常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阵阵冷风吹过来,一行三人默然行走在宫中的小路上,零七和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宠物的情分就这样以悲剧结尾了。 * 崇华殿,草原诸部,西洋使臣,南蛮北蛮等地均在此殿觐见昭远帝。 西洋使臣路易斯是个有着高鼻深目,以及迷人的淡蓝色瞳孔的俊美男人,纵使长相与京城人氏不同,但是美总是相似的,他结实高大的身材以及身上原始的荷尔蒙气息吸引着在场所有小宫女的目光,京城的衣饰穿在他身上虽然有些奇怪,也掩盖不了他身上夺目的光芒。 此时其余诸部都已行礼毕,这才到路易斯上前,众人忍不住严肃起来:一年一度的鸟语大会又开始了。 路易斯行了个四不像的礼,嘴巴秃噜秃噜的就开始了:“哦!拜见亲爱的国王陛下......巴拉.....吧啦吧啦......您的赏赐是我至高无上的光!” 翻译的官员信手拈来:“禀皇上,西洋使臣说,给陛下请安,愿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祝我大昭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昭远帝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使臣远渡重洋辛苦了,便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好待上一段时间,看看我大昭与西洋有何不同之处。”话罢对那官员道:“译给他。” 翻译的官员对路易斯淡淡颔首:“......#$$....#$%^^&*&.......^%....” 西洋使臣路易斯一脸懵逼:“???你说什么?” 翻译官员对路易斯笑着点点头,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转而对昭远帝道:“禀陛下,使臣说多谢陛下盛情款待,西洋国与我大昭的情分,源远流长,百年......” 真特喵的牛头不对马嘴,最感人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译。 周围的其他官员纷纷一副面色动容的模样看着路易斯,有的甚至‘感动’的流下了造作的泪水,路易斯摇摇头,举起手臂“啪啪”拍了拍手,一群女子从宫殿外鱼贯而入。 这群女子个个身材高挑,鼻梁高挺,瞳色各异,披散着卷曲有光泽的头发,在这寒冷的冬天浑身只着薄纱的衣饰,露着肚脐眼,以及胳膊上莹润洁白的肌肤,那亮丽的薄纱上还缀着些小小的金铃铛,走起路来清脆作响,脚尖轻捻,转着圈就进了大殿。 有些官员一下子就看傻眼了。 昭远帝摸着下巴想了想,不免想到了明珩身上。 明珩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过一年便可娶妃,可这糟心儿子,至今都未有宫女教导其人事,那些他让皇后精心挑选的女子不是被他踢出宫殿就是打发去做了下等宫女..... 昭远帝一惊,莫不是儿子身体有什么隐疾?又或者说.....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昭远帝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挥出去,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断袖! 不如今晚,就让这进贡而来的女子们去试试他。 昭远帝对着路易斯露出一个心花怒放的笑容,不错,他很满意。 当晚,昭远帝在御书房有些期待的搓着手,他贴身的内侍已经将那些西洋国进贡而来的女子中挑选了两个相貌最美,身段最好的送到了明珩的寝殿,到底如何,便看今晚了。 “砰”的一声,御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退开了,明珩顶着沉沉的俊脸走进来,周身的气息暗暗的,一看就是生气了。 昭远帝心里“咯噔”一下子,手上连忙拿起一本书翻着,面上却正色起来:“珩儿,这么晚了不休息,怎么到父皇这里来了。” 明珩瞅了他一眼,心里十分无奈,若说这世间有一个人能叫他没法子,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即使对着自己的父皇,明珩也是那副臭脸:“日后不要再送了。” “送什么?”昭远帝装傻。 明珩走到他桌前,抱起双臂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姿势欠揍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不说话。 昭远帝“哼”了一声,右手拍了一下桌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老实说来,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你可知你父皇我为你操/了多大的心,你这小兔崽子!” 明珩伸出修长分明的手,抵在了眉间,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昭远帝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珩儿,你是不是....那个?” 明珩:“哪个?” 昭远帝这下被问住了,这可叫他这个当父皇的怎么问。 “算了,”昭远帝掩盖性的咳了两声,迅速转移话题。 “从古至今,这男女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小长于皇室,自然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是什么,父皇不求你去守卫边疆保家卫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是你身为男子,总得为我明家传宗接代吧。” 昭远帝便问了:“可有中意的女子,父皇马上下旨给你娶回来。” 明珩冷漠脸:“没有。” “对了。”昭远帝“啪”的一下拍了下手掌,“那个南蛮的茶茶公主你可还记得?” “不记得。”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不喜欢。” 昭远帝身子颤了一颤,难不成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他的儿子,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 昭远帝“咳咳”两声,正色起来:“珩儿啊,你知道父皇一向都是很开明的,这样吧,父皇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是你必须答应父皇,要娶一房妻室,为我明家剩下一子,其余的父皇绝对不管,可好?” 明珩就挑着能懂的听了,其余一律过滤掉,父皇表面上是大昭的皇帝,万人敬仰,然鹅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叨逼叨,那一大串有如裹脚布一般的话通常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鹅...“非娶不可?” 昭远帝心里苦,明珩身为断袖自然讨厌女子,也许能成亲便是他心中的禁线了,昭远帝苦口婆心道:“珩儿,父皇知道你不愿,但是你也得体谅体谅父皇,若是日后这事传出去了,你父皇我的脸往哪放?” 明珩思考良久,终是点了头。 临走前,明珩在关门的时候又转头看了昭远帝一眼,面色有些奇异,昭远帝也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这张与其母妃有八分相似的脸,又勾起了他心中的无限伤感。 “父皇......”明珩低低开口。 昭远帝连忙问道:“怎么了?” 明珩恍若无事背着身走出殿门,慢慢道:“您的书拿反了。” 昭远帝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卷,不对啊,没反..... “小兔崽子!”昭远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明珩耍了,手中书卷扔出去,“砰”的一声砸到了被明珩立马关起来的门上。 * 宫中大宴一直持续了三天,到了第四日,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参加宴席的官员们以及皇室子弟全都来到了皇家狩猎场,要进行一场冬猎角逐,这是每年冬日宫廷内的一大活动,也是一场狩猎盛宴,上至皇帝皇子,下到仆役宫人,均要前往。 一组组官兵早已蓄势待发,在圈起来的一小片围场中,有着今日将要放出去被捕杀的全部猎物,再过片刻,参加狩猎的全部人,包括皇帝,就要前往深山行围打猎。 这大规模的狩猎,不仅可以与民同乐,而且还能震慑前来觐见朝拜的其他诸部,昭告天下本国兵强马壮,想要有点什么其他的心思,还是好好掂量掂量再说。 离开始还早,明珩找了个地方正在擦拭弓箭,一袭黑色骑装更显俊美无匹。 “九哥哥!”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明珩身形未动,神色淡淡,垂着眼慢慢擦拭箭矢,似是完全没有听到。 茶茶公主见他这幅样子,也不气馁,笑着走到了他身前,挡住了全部光线。 “九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啊,你在干什么呢?” “九哥哥,”茶茶有些沮丧的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能.......” 如此纠缠不休,明珩真的不耐烦了。 “九哥哥......” 明珩懒懒抬起眼,说了又一句让周遭宫人震惊下巴的话: “茶茶,你若是敢把头发缴了似那尼姑模样,我便考虑一下,如何?” 茶茶公主很给力,甩脸就走了。 明珩哼笑了一声。 然鹅围猎开始前,茶茶公主又来了,她穿着羊皮小靴,俏皮可爱,一张脸蛋红润润的,带着顶油光水滑的白色水貂皮毡帽一下子跑到明珩身边,紧接着在他震惊的目光里一把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明珩:!!! 第31章 黑熊 这下轮到明珩震惊了,她竟然真的把头发给缴了。 女子的头发可谓是自己的另一张脸也不为过,时下哪个女子不爱护自己的头发跟命似的,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大概是所有女子的夙愿吧,她这是...明珩心想,这下肯定少不了父皇的一顿臭骂了。 明珩目光奇异的在她光光的脑袋上来回的转了一圈,距离他说出那句话的时间也并不是很长,也就一个时辰左右,这么快的时间就被头发缴的光光的,看来是自己缴的,脑袋上面还有些碎发,剩下的头上看起来毛刺刺的,像个.....长毛的鸡蛋。 明珩越看越想笑。 茶茶公主把毡帽摘下来,就马上又带了回去,眼底已经泪盈于睫,嘴上仍旧不服气的说道:“怎么样,你自己可答应过的。” 明珩忍不住笑了起来,最茶茶从未见他对自己和颜悦色过,冷不丁他这一笑,仿佛有天地放晴的感觉,仿佛太阳光穿过沉沉黑云,照耀在了她的心尖上。 茶茶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语气去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反倒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你笑什么呀?” 明珩俊美的脸庞此时就像一个魔鬼,他微笑着低下头缓缓在她耳边道:“笑可笑之人。” 茶茶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想反悔吧?”茶茶有些慌了。 明珩勾起唇角,笑得很无赖:“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茶茶据理力争:“你明明说过——” “我说过什么?”明珩收起笑,问道:“考虑等同于答应吗?好,我现在告诉你,不可能。” 茶茶一听这话,水雾集结成眼泪,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泪珠,盈积在眼眶里“啪嗒”一下砸了下来。 “你、你骗人!”茶茶瘪着嘴,努力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砸,这个大骗子!狗男人! 明珩甩手走了,茶茶看着他的背影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沈默上前来做善后工作:“茶茶公主,您喜欢什么味儿?” 茶茶一抽一抽的,抹了抹泪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喜欢什么味儿?” 沈默默了一下,轻声道:“宫中秘制的生发膏,有止脱生发,滋润固本的功效,只不过其中添了许多名贵药材,因此味道您可能有所不喜,不过奴才可让制作的师傅加些您喜欢的香料来中和。” 顿了顿,沈默又询问道:“您是喜欢玫瑰味儿,桂花味儿,还是海棠味儿?” 茶茶呆呆的看着他,没想到自己刚刚被明珩嘲笑,眼下还没缓过来,又遭受到了他贴身宫人的致命一击。 “你闭嘴!”茶茶捂住耳朵,哭的更凶了。 沈默无法,几次开口都被茶茶惨无人道的嚎叫给逼退了回来,他只好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 未时,明珩骑马行至深山一片丛林处,山中不比宫内,地势较高,气温却低,走几步便能看见皑皑白雪覆盖在地上的干草上,一路行来树木皆无叶,只剩瘦骨嶙峋的枝干向着暗沉沉的天空遥遥而指,颇像鬼手罗刹。 沈默等官兵随从皆走散了,明珩骑马太疯,一看到猎物就抽鞭子追上去,好像十几天没吃饭似的眼里冒光,一回两回的就给追丢了。 不过这也是常事了,明珩并不在意,反而悠然自得的寻找猎物,身边没有人,倒也十分清净。 明珩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树干上,前方是一处小溪,溪边结着密密的绵冰,水流潺潺而下,泠泠作响,应该是山间的山泉水,行至此处,没看见其他人过来,他已经猎了两只兔子,还有一只狐狸,锋利的箭矢斜斜插在其喉咙处还没拿下来,均是一箭毙命。 他刚刚解下身上水囊放入溪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嘶鸣声。 明珩一听便知道,那是他的马在叫。 然而其叫声之惨烈,像是正在经历着什么十分痛苦的事情。 明珩迅速起身转过身去,看到面前一幕瞳孔瞬时放大,立马解下了腰间的弯刀握在手中,忌惮的缓缓后退。 那竟是一头熊瞎子。 马已经没救了,若是没被拴在树干上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现下这情况完全成了那头熊的囊中之物,熊瞎子一口咬住马的脖颈就撕下了一块肉,血液顿时喷溅出来,顺着熊瞎子黑色的皮毛滴滴答答滴到了干枯的泥土上。 想跑是来不及的,熊瞎子咬死马匹之后甩了甩,又嗅了嗅,确定马的确是死了,立刻就丢下了死去的猎物,向四周搜寻着,很快那双赤红的眼睛就锁定了几步之外的明珩,兴奋的吼了两声便四肢着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众所周知,熊瞎子虽然百米之外看不清东西,但是耳鼻都极其灵敏,顺风可闻到一里之外的气味,可听到几百步以外的脚步声,通常情况下,熊瞎子不会主动进攻,而且.....不说围场早已被清理过,不可能有这等凶险之物进来,这黑熊明显躁动万分,其中必定有异。 太快了,快的来不及躲,明珩刚迈开步子,下一秒,熊瞎子熊掌重重的踩上了他的胸膛,明珩当下喉咙就涌上了一股腥甜,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了。 熊瞎子兴奋的用熊掌挥打着他的脸,胸膛,发出一阵阵嚎叫,腥臭的热气不断喷洒在明珩的脸上,熊爪尖利异常,在他身体上抓出一道道深深的伤痕,明珩强迫自己忘记身上的疼痛,一动不动,开始闭气。 熊瞎子又挥了两掌,这才发现身下人的不对劲,它停下来好奇的凑近明珩身上嗅了嗅,又伸出熊掌拨楞了一下,地上的猎物还是一动不动,它又静静的看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去。 明珩感觉到身上重力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然而眼前视线很是模糊,应该是血迹阻碍了视线。 他费力的抬起手抹了把脸,咬咬牙准备试试能不能站起身来,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明珩在心里骂了句娘,这畜牲竟然还没走! 明珩抬起身子直直对着那熊瞎子,两息的功夫熊瞎子就到了近前,又是一掌拍上右肩,明珩硬生生的受了这掌,与此同时,右手突然举起将早已握紧的弯刀狠狠插进了熊瞎子的右眼中。 熊瞎子疼的又是一声吼,像是发了狂一般熊掌直直朝着明珩的面门而来。 明珩咬紧了牙,这一巴掌下来,脑袋非得碎了不可! 就在此时,熊瞎子的动作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像是被人点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一瞬,明珩已经清楚感受到面前那黑色熊掌上干燥恶心的毛发气味,让人作呕,以及传来的浓郁的血气,上面有死去的那匹马的血,没准还有自己的血,可是它为什么停下了? 一只白皙的手从黑熊的右腿处伸了过来抓住了皮毛,往后勒着拽着黑熊走了几步,又往前一推,熊瞎子就这样跟小狗似的顺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惊起阵阵尘土,躺在了他的旁边。 看清来人,明珩没太意外的咧开嘴,真是没想到。 那头熊光荣负伤,一下子倒在了他身边,鼻孔里依旧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那是最后的挣扎,热气加上臭气一下熏腾进他的鼻子,明珩嫌恶的皱了皱眉。 熊还没有死透,刚才一下子被砸懵了,现在缓过来了点,通红的眼睛看着零七的方向露出獠牙怒吼着就要起身来,零七揣着大石块走上前骑到黑熊的脖子上,又“砰砰”朝脑门补了两下子,不知道是不是把头盖骨砸碎了,腥甜的热血一下子喷到她脸上,还溅到了一旁明珩的衣服上,熊又不甘的抽搐了几下,眼睛蒙上一层灰色的阴翳,这才真正死透了。 明珩就这样顶着满脸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盯着突然出现的,同样满脸血的零七看了片刻,笑了。 猎场这么大,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明珩一直以为她只是力气异于常人,没想到是这么个异法,怪不得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如此神力,必定要失去一些东西。不过也不是不可弥补。 明珩可能是有些被打傻了,又或许是说本来他就没觉得面前这个墨府千金小姐算得上赤手空拳的,打死一头黑熊是多么骇人的一件事。好像他觉得,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零七扔下沾满鲜血和脑浆的石头,走上前来.....双腿盘起坐在地上....看着他,跟看猴似的。 “小龟是你杀的。”她这样子,看起来像是与他这个重伤在身的人闲话家常,明珩所幸躺回了地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微微的喘着气。 虽然有伤在身,明珩还是想笑的紧,怪不得,原来是记着这一茬呢,想不到竟还是个爱记仇的性子。不过也不错,记仇比不记仇好。 “小龟活的好好的,”明珩咳出一口血,笑着说:“你若不信,回了宫我亲自带你去看。”这样总行了吧,不就是个王八,多大点事,难不成那小王八死了,也让他在这里陪葬? 零七还是不动,站在原地又静静看了他一回儿,等到他意识都有些涣散了,才掐着点说:“真的?” 明珩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声渐渐减弱,语气却依旧像拐/卖孩童的人贩子:“当然是真的,我若骗你,便叫我万劫不复,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抬着眼,肤色冷冷的白,幽深的眸子却像是黑色湖面下暗潮汹涌的暗流,凝结成一道道欲望的旋涡,隐隐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终于,零七走向前来,一把横抱起他:“不准骗人。” 明珩闭上眼......又是这讨人厌的姿势! 零七步子迈的很稳健,明珩闭上眼,摒去身上的疼痛,听到她脚下踩过血迹时泥泞黏腻的声音,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少女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香气,将他包裹其中。 睁开眼睛,便看见她精致的下巴和唇,唇瓣像是染了淡淡一层胭脂的荔枝,泛着淡淡的红润光泽,看起来....很可口。 明珩狼狈的别开脸,心跳开始加速,他恨铁不成钢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钝痛感一下子让他失了声,但是也让他陡然清醒过来。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第32章 侧妃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昭远帝怒拍桌案,眉毛凌厉的蹙起,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 下首站着一列官员,均大气都不敢出。 昭远帝见到明珩的时候,明珩已经被人送回了寝殿塌上,伤口也已经包扎完毕,他还在以意志力坚撑着没有倒下,见到昭远帝甚至扯嘴角笑了笑,但是嘴唇毫无血色,羽眉紧蹙,光洁的额头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明珩在猎场出了事情,他的贴身侍卫和内侍必定脱不了责任,昭远帝首先便要降怒。 沈默上前来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卑不亢,有条有理,倒是让昭远帝多看了他几眼。 “奴才有罪,未能护在九皇子身边,请皇上赐罪。” 好在明珩对自己的人还是比较护犊子的,说了几句话便免去了他们大部分的罪责,但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昭远帝面容威严,说道:“每人下去领五十大板,再从我殿中调过些人来。” 五十大板,听起来不算多,然而若是实打实的打下去,少说半个月也是不能起床的。 “不过,”昭远帝又问道:“你说见到珩儿的时候,他已经在围场边境了,当时他身边可有其他人?” 其他人? 沈默摇头道:“禀皇上,当时九皇子身旁并无他人。” 明珩看昭远帝存疑,便道:“那畜牲伤了儿臣便跑了,因此儿臣才有逃跑之机,此下那畜牲必定还在围场之内,父皇定要派人去将其绞杀,以免又出了人命。” 虽然明珩这话仔细想来还是有些漏洞,但是昭远帝也没有多想,只道:“你好好养伤,我已派人前去了。” 昭远帝派去的官兵很容易就在明珩所经过的那片林间找到了死透的黑熊,以及那匹被撕裂喉咙而死的马匹,然鹅猎场环境严寒,知道点常识的都知晓熊瞎子此时应该在洞里冬眠,怎么可能躲过重重禁制跑到皇家围场里去。 “下官认为,此事必有蹊跷。”陆时接到昭远帝召,立马就放下手中事务赶来了。 昭远帝颇为头疼:“这还用你说?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又不是傻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有人将其放进来的,然而谁又有这么大的权利呢,这就有几分意思了。 陆时道:“皇上,下官认为此事有两个疑点。第一,那畜牲早已气绝多时,乃是被人用重物砸碎了头骨而死;第二,猎场禁卫森严,从未出现过如此猛兽,下关怀疑,此畜牲乃是被人有心放进来的,且昨日九皇子狩猎的地方处在深山,离最近的猎场入口尚有一里的距离........” 陆时也又下头疼,怎么又是这九皇子,莫不是树敌太多,才遭了有心人的报应,不过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连皇子都敢暗害。 等等,不过.....又是九皇子? 陆时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刺杀事件,莫非上次与这次的凶手,是同一批人?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凶手两次未得逞,下一次若不更加狠,只怕日后也必定会收敛一些了。 “查。”昭远帝神色肃穆,“不管是谁,定要查出来。” “是。”陆时回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知道了明珩欺负茶茶公主的那件事,正想着该如何弥补,转眼间明珩就受伤,到底是谁非要置珩儿于死地?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昭远帝叹了口气,吩咐内侍道:“去把茶茶公主请过来,就说朕有事与她商议。” * 等茶茶过来的时候,昭远帝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酒坛子,殿内酒气冲天。旁边的内侍宫人皆一脸无奈,见茶茶过来才行了礼,下去备醒酒汤了。 说实话昭远帝其实很喜欢茶茶这个天真烂漫的公主,且南蛮之地富庶,若是与明珩成婚对两国都有好处,只不过感情之事又岂能强求,既然明珩不喜欢,那也只好另做他想了。 “茶茶给皇上请安.....皇上?” 听见声音,昭远帝才迷蒙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个迷迷蒙蒙的影子,昭远帝觉得自己没醉,他只是脑袋有些晕,视线有些迷,说话有些大舌头而已。 “茶茶来了....坐。” 内侍立马搬去了一把太师椅搬到了大殿中间。 茶茶心惊胆战的坐下了,还不知道昭远帝叫自己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明珩受伤的事情并未在宫中传开,一开始便被严密封锁起来了,因此除了近身之人,其余人并不知晓。 茶茶坐在太师椅上等着昭远帝开口呢,没成想昭远帝自从说完了那句‘茶茶,坐’之后,再无半句。 又过了一会儿,茶茶的屁股都硌痛了,正想悄摸摸的站起来走走的时候,才又听到下半句。 茶茶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昭远帝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珩儿......¥#%*.......” 茶茶在内侍诡异的目光下搬着太师椅往前走了两步,又坐下,竖起耳朵专心的听。 “茶茶,珩儿母妃走的早,你别怪他,别怪他......”茶茶这才知晓,原来皇帝说的是明珩。 不提还好,一提茶茶就想哭。原本都快忘记了,又被提起伤心事.....茶茶突然觉得头有些痒,忍不住伸出手挠了挠。 难道是那宫中御制的生发膏起效用了,还不错,海棠味的。茶茶木然的想。 “对你,他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啊.....” 昭远帝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慢慢悲怆起来。 “珩儿身为断袖....你们就算成婚,也不会性~福的..........我的珩儿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说到最后,昭远帝竟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 茶茶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子,反应过来之后才慢慢捂住了嘴。 她听到了什么?! 明珩他、他竟是断袖........ 茶茶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昭远帝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到她耳里。 昭远帝闭着眼斜躺在榻上,迷迷道道的嘀嘀咕咕:“他这样对你,是为了让你死心,是为了你好,也好断了你的心思........” “他是为了你好啊茶茶.......” 说完,昭远帝靠在塌上打起了鼾声,看来是睡着了。 茶茶公主惊悚的捂住嘴巴,带着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顺拐着的回了自己的寝殿,暗地里哭了一晚上,第二日早上起来眼睛红肿,一整天都呆呆的,像是失了神,一有人问她怎么了,茶茶就忍不住往下掉眼泪。 好在此后明珩再也没遇见茶茶的纠缠,少年身子骨强健,伤也很快好了起来。不过宫中就那几个地方,难免会碰到,令明珩奇怪的是,就算是面对面的碰见了,带着漂亮毡帽的茶茶也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偷偷的,悲伤的,同情的,看着自己。 真是让人头大,明珩目不斜视的越过她走了。 临走的前一日,茶茶跑到明珩的宫殿,红着眼睛将一封书信塞到了他的怀里,马上又跑了出去。 明珩皱起眉:“她怎么回事。” 沈默也不知道个一二三四,硬着头皮回道:“.....茶茶公主明日便要启程回南蛮,也许是来见您最后一面吧。” 若是换在平时,明珩是绝对不会看的,可是这几天也许是受了伤,太过孤寂了,宫门都没出过几次,所幸拿出来看一看解解闷也不错。 明珩当时就把信封给拆开了。 那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九皇子亲启: 茶茶明日便启程南蛮,九皇子不必担忧茶茶会纠缠不休了。 你我二心,难归一意,茶茶必不会再强求。 望日后九皇子宏程似锦....... 明珩读到一半颇觉好笑,没想到这公主还蛮有才的,然而越往下,他的脸色便越阴沉一分,到读完一张俊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下面是这个样写的: 九皇子虽为断袖,但是品貌非凡,乃是精彩绝艳的人物,切不可妄自菲薄,世人若是难容九皇子,可来南蛮寻茶茶,茶茶必以美酒,美男相迎。 望九皇子珍重。 然后是落款,茶茶。 茶茶公主可能是年纪还小,字认不全,句子也写的乱七八糟,白话与文言狼狈为奸,还有几个错字,这简直就是一篇惊世巨作。 明珩垂着眸,手缓缓收紧,将这信握在拳中,攒成了一个愤怒的纸团子。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告诉她,自己喜欢男人的? 彼时茶茶骑着心爱的小马在广袤的原间驰骋,自觉认为对于明珩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茶茶此时光溜溜的脑袋上便会生出细细的绒毛,慢慢长成柔软如黑缎一般亮丽的长发。 广袤的南蛮才是她的归宿,而不是这冰冷禁肃的皇城,只有在更广阔的天地,这多南蛮之花才会向阳生长出更加绚烂的花朵。 “殿下,其实茶茶公主她——” 沈默一句话未说完,便被明珩淡声打断了:“她什么?” “殿下何苦为难自己?” “我从未为难自己。”明珩眼神瞥过去,透露出几分警告的意思。 沈默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表面上是天潢贵胄,皇室子弟,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命啊,然后内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谁又能知道呢。 * 伤好了的明珩又开始作妖了,提溜着个小王八在宫里来回的走,丽妃的小公主不知道碰见他多少次了,不知道是怕那畜牲还是怕提着畜牲的人,每次见了都得哇哇大哭。 丽妃不知道偷偷告了多少次状,可是昭远帝也没法子。 这小王八羔子,说他,他又不听,昭远帝觉得自己是真难,太难了,生这么个儿子,自己不知道得折多少寿。 眼看就到了年关,明珩也又长了一岁,昭远帝觉得,自己是时候跟这个糟心儿子好好谈谈了(第N次)。 “这小东西怎么叫的。”昭远帝神色嫌弃的看着桌案上慢慢爬行的小王八,问明珩道。 明珩想了想,根据那日女孩神色认真告诉自己的,好像是叫:“小七。” “小七?”昭远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个畜牲都有这么好听的名了。 “拿下去拿下去,臭死了。”昭远帝伸手随意扇了两下子,假装道。 明珩耸耸肩,拿住龟壳又放到了笼子里。 “咳。” 昭远帝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谈正事了。 明珩行了个礼,提起笼子转身就向外走。 “你给我回来!”昭远帝怒吼:“连太子都要纳侧妃了,你都多大了身边连个教导宫女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明珩果真回来了,将笼子往地上一放,小王八被颠的飞起来又落下,到案前问道:“太子要娶侧妃?谁?” 明珩是笑着问的,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 昭远帝冷漠脸说出那熟悉的三个字:“是墨府的小姐,那个唤作墨雅琦的。” 明珩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33章 圣旨 “墨雅琦?!”明珩沉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阴到让昭远帝都有些吓到了。 “是,墨雅琦。”昭远帝一字一句,然后看这着明珩一阵失神的模样,笑道:“太子来求了好几次,看来是真心喜欢这姑娘,正好年关把这事定下来,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病。” 昭远帝摸了摸下巴,虽然这小姑娘心智不比常人,不过只是个侧妃而已,应该不碍事的吧,且年纪还小,等日后从其他处召些神医来看看,也未必不是能好。 明珩快要喷血:“不行!” 昭远帝哼了一声嘲笑他:“你说不行就不行,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明珩咬咬牙:“我要娶她。”太子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跟他来抢。 昭远帝这时候不乐意了,瞅着明珩跟看智障似的:“你一个断袖,娶人家姑娘干什么。”赶紧洗洗睡吧。 这句话中饱含的信息量有些大,明珩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盯上了昭远帝。 昭远帝不由得愣了一下子。 明珩自从长大之后,鲜有这幅样子,就像此时,他眸光清亮,神色震撼,脑子里想的什么面上一眼便能看清,看起来就像个纯/情的书生明珩,而不是皇城中那个人人避避之不及的,冷冰冰的九皇子明珩。 “父皇,你......”明珩罕见的卡壳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背后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爹,他又不免想到茶茶的那封信,顿时额上青筋直跳。 “你什么你。”昭远帝皱起眉毛,不耐烦的挥挥手,“没事滚蛋。” 明珩明白过来事情的始末,脑子里面顿时迅速给出了反应,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晚了一步,若是太子并未求娶,他便可以顺水推舟。 可是如今....... 不管了,明珩走上前抽出昭远帝手中的书卷,拿在手中闷闷道:“除了她,儿臣谁都不娶。” 昭远帝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儿,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自己这个儿子撒娇的场面。 “非她不娶?”昭远帝一把把书卷夺回来,站起来敲了敲明珩的头,恨铁不成钢的问:“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拿出个理由来,啊?” 那墨府的痴小姐,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竟能引得这兄弟两个皆求娶。 明珩信口胡说:“她长的好看,力气大。”话罢又不要脸的补充:“还可以保护儿臣。” 这话说得连昭远帝都想给他一巴,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小姑娘保护。不过莫非是之前被那小姑娘救了,一见钟情了?这倒也不错,起码是个喜欢的女子,昭远帝不无遗憾的看了眼明珩。 明珩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神中不无期盼。 “晚了,”昭远帝叹了一声,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旨意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颁发下去了。”眼下估计早就到了墨府府上。 明珩闻言礼都没行,转身就跑出了宫殿。 昭远帝在殿内叹气,这都什么事啊,他就算是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不过昭远帝明显是低估了明珩的战斗力。 * 墨府。 自从一炷香前接到圣旨之后,李氏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靠在软塌上,连墨平之看了都感觉不耐烦起来。 “怎么,”墨平之忍不住了:“雅琦嫁给太子为侧妃,就这么让你膈应?” 李氏实在是被震惊到了,震惊到面对着墨平之面部表情都来不及控制........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是为什么,墨雅琦到底哪里比雅秋好了。 李氏脸僵硬着:“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雅琦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膈应呢。” 她膈应!李氏在心里尖叫,简直要膈应死了! 墨平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告诉你,这是雅琦的造化,旁人羡慕不来,日后雅琦成了太子侧妃,再往后太子登基她便是娘娘,即使那个位子也不是不可能,收起你那些心思,好好给我把她嫁出去。日后雅秋的婚事少不得要瞻仰她。” 墨平之真的想多了,现在的他有点飘,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不可自拔。 李氏忍不住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脱口而出道:“老爷你清醒一点吧,墨雅琦她只是个傻子!皇后之位,怎么可能?她拿什么去争?” 李氏说的是实话啊,但是墨平之不爱听了,现在他怎么看零七怎么好,窝窝头一下子变成了金元宝,还不得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 “闭嘴!”墨平之皱眉:“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雅琦只是性子沉静了点,否则太子怎么可能娶她做侧妃。” 嗯,其实‘傻’和‘沉静’还是有些界限的。 “老爷......雅秋也是你的女儿啊!”李氏心中不满,雅秋的婚事还没着落,让他相看他也从不上心,她一个内宅妇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眼下那傻子得了荣宠,他便翻脸不认人,转而求着那傻子去了,这可真是可笑至极。 李氏悲愤控诉着:“雅秋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也是我们从小悉心教导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扪心自问,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只知道吃饭睡觉,连话都说不全的傻子!” 李氏一口一个傻子的叫着,那他岂不就是傻子他爹?墨平之一甩脸: “简直不可理喻!” 两夫妻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 眼下零七要做太子侧妃的消息已经传遍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感到惊诧,那个大小姐竟还有这么大的造化,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吵的正欢,外头小厮突然小心翼翼道:“老爷,九皇子来了。” 墨平之声音一窒。 九皇子他怎么‘又’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墨平之刚整理了下衣着,就听到外面小厮阻拦的声音:“九皇子——” 墨平连忙出了房门,果然,明珩正欲进房门,阶下旁边还有一个跌倒在地上的小厮,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被明珩给踹的。墨平之看见那小厮屁股上硕大的灰色脚印了。 “圣旨呢。”明珩神色澹澹带着些戾气,他走上前来,一开口就是讨要圣旨。 墨平之一愣,下意识回道:“圣旨在书房.......” 明珩喉咙有些干涩,嘶哑着嗓子吩咐:“带我去。”说罢快步转身就朝外走。 “九皇子慢些,容下官给您找!”墨平之心下疑惑着连忙跟上去了,这祖宗这是又要干什么啊。 待到了书房,墨平之从柜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摞捆起来的圣旨,放到了书房的桌案上,有些忐忑的看着明珩。 明珩坐在上首,抬起修长如玉的手微微翻了翻,很容易便找到了册封的圣旨。 “拿来。” 墨平之忙道:“您说什么?”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话好像并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他身旁的惨白着脸的俊俏宦官说的。 沈默身子顿了顿,没动。 “拿来。”明珩抬起眼,眼神狠厉,加重了声音。 沈默这才僵着脸,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了火折子,明珩一把抢过去,立即点燃了。 墨平之神经大条的仍旧在神游天外,此时忍不住问:“九皇子您这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下一秒,明珩眯着眼,手拿着燃烧的火折子点上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墨平之吓得心脏一停,差点背过气去,他连忙伸手去抢,明珩转身轻松躲开墨平之,眼见那喷薄的火舌越来越高,几乎顷刻间就将圣旨烧了个大半。 “九皇子!!!不可!” 一旁一直暗中观察的李氏差点就脱口而出‘干得好’了。 圣旨被明珩轻飘飘的丢在了地上,墨平之连忙用手去扑,好不容易扑灭了,上面的字都烧没了,柔软的明黄帛书变成黑里发焦的破布,还断成了两截。 墨平之捡起烧成两截的圣旨,一下子坐在地上,为自己日后的命运担忧起来。 果然,他就知道这九皇子一旦出现,肯定没好事!这下可怎么办,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明珩是欺君,他乃是抗旨,一个都跑不了,一个都跑不了。 墨平之看着站立着的明珩,好像要哭出来了:“九皇子,您这是何苦啊,这可是抗旨之罪,您让下官....何为啊!” “左相记住,”明珩居高临下看着他,淡声道:“墨府从未接过什么圣旨。” 明珩这唬人的话一出,墨平之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事是不是昭远帝吩咐他来干的,只好呐呐答应了,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第二天就传到了昭远帝耳朵里,还是在早朝上。 明珩被文官弹劾了。 恨恨的,痛切万分的,惨无人道的,弹劾了一通。 此文官可真是口若悬河,竟然从明珩幼时起,最早可追溯到穿着尿布在龙椅上撒尿那,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数落,直到明珩昨天在墨府火焚圣旨的事情。 时间太长太久远了,有些事昭远帝都想不起来了,没想到在早朝上居然还能听到明珩从前做过的一些破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昭远帝就是再疼爱这个儿子,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权利开玩笑。 这玩笑,真的开大了。 昭远帝渐渐收起面上笑容,龙椅下面便是他的臣子们,百姓们。 不罚,他的脸往哪搁。 不罚,他如何堵住泱泱之口。 不罚,他日后,怎么立威,怎么当这个皇帝。 早朝过后,明珩的罚书下来了,被打了五十大板,禁足两个月悔过。也没人说昭远帝放了水,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惩罚对于在世人眼里一向横行霸道的九皇子来说,应该算是十分丢脸了。 太子侧妃的事情就这样搁置了下来,太子没有再问,昭远帝也没有再提。 平和的气氛一直到年后第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太子府前被扔了一个血人。 第34章 遇匪 大年初二,零七又入宫了。 明珩的内侍来墨府,说是九皇子让她前去宫内拿回她的东西,但是其实明珩就是出不了宫无聊找了个借口而已。 呵呵,男人。 “小龟。”零七凑到他塌前,一双黑色的漂亮眼睛盯着他看。 实际上很多人,包括香菱在内,对这样有些渗人的目光是顶不住的,小姑娘好看是好看,一直盯着人就有点过分了,也怪不得别人会害怕。 都说眼为心窗,这话大有内涵。普通谈话之间对视的时候,大多只是礼貌对视,或者看一下,转一下视线,再看一下,因为两眼相对总有不自在的时候,除了脑壳有问题的,就没见过人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你的,且这京城阶级上下泾渭分明,身为女子更要避讳,谁不想得个大家闺秀的名号呢。 连香菱都顶不住的目光,但是奇怪的是,明珩居然顶得住,还笑眯眯的跟没事人一样,也许也就是异类相吸吧(......)。 明珩用手支着下巴侧身趴在塌上,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悲惨最阴影的时刻了,他朝内侍沈默点点头,沈默很快提来了一个大笼子,里头装着一个圆盘大的鳄龟。 这小鳄龟在宫里不知道吃的什么伙食,体型是一天比一天大,颈背上的肉刺也越发粗厉了,瞧着很是唬人,虽然外表傻颠颠的,但是牙齿尖利,攻击性十分惊人,明珩看了看零七,这点倒是挺随主人。 零七面上微微显露出一分满意之色,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去摸到了铁笼子沿上,顺着栏杆来回逗弄这个懒趴趴的‘小家伙’。 然而就在她想要把手指伸到笼子里去的时候,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零七不满回头。 明珩额角落下一滴冷汗:“你忘了上次这畜生是怎么咬了你,若是再被他咬到,这手可就废了。” 零七闻言认真的想了想,思考了断手后修复的可能性,有点忌惮的收回了手,像个乖巧停训的好学生。 明珩有些不舍的松开了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衣物上散发出来的那一丝皂角的香味。很好闻,比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气好闻多了。 “九皇子,该换药了。”沈默从殿外走至塌前,端了个盘子上前来道。 明珩突然间拉下脸来,原本想说‘不换’,然而低下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后木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屁股受伤了。”零七懵懂发问。 是受伤了,好在没伤到筋骨,那在御前执刑的太监还是很惜命的。零七盯着明珩的屁股目不转睛,脑海中那一片全是高危的红色警戒区域。 零七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明珩从那黑眸读出的信息是:这货身体也太脆弱了。 这小没良心的,明珩不满的嘀嘀咕咕道:“我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墨小姐......您要不要回避一下?”沈默端着盘子,有点不知何去何从,难不成她要在边上看九皇子的尊臀如何换药吗? 虽然墨小姐不是普通的小姐,但是.....沈默看了一眼绷着脸也能看出有些尴尬的明珩,这的确有些难为情了。谁还不是个宝宝啊。 明珩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零七自觉起身离开:“............” 于是明珩闷闷的憋出了一句话,主要是想探查一下男女在她心中的界限如何,也好心里有个数,毕竟她以后会长成一个真正的女子,若是引了些心思不正的狗东西,被欺负了不自知怎么办。 明珩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很危险。 “想看就留下来吧。” 零七闻言就精神了,立马去殿中搬了个小凳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明珩的塌前,眼睛看了眼沈默端的药,又看了眼明珩的屁股,意思不言而喻: 开始吧。 沈默:“.............” 俩人大眼对小瞪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明珩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道:“.....去屏风后面呆着。”他败了,日后还有的教。 来日方长,慢慢来吧,急不得。 这也就刚上完药,太子就登门拜访了。 摇摇晃晃的进了宫殿,满身酒气的推开前来阻拦的宫人,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明珩的塌前,双手揪起了他的衣领。 明珩眼神示意沈默退下。 “明珩,”太子眼睛赤红着眼说,看起来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干的?!” 明珩不想说话,只想抹一把脸,这货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他脸上来了。 太子眼中的明珩却依旧高贵冷艳:他不答话,从始至终都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嘲讽又轻慢,像是在对他说:真是不自量力。 这一战,谁先狗急跳墙,谁就输了。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明珩依旧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今天的心情比昨天要好一点,除了屁股上若隐若现的疼痛和眼前这个憨批,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十分美好的一天。 “你不用装。”太子缓缓靠近他,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然而只有明珩才能看到他眸光清明,分明不像是喝了酒的模样,哦,明珩想,原来是故意来炸。 真蠢。 “王丰,是不是你干的?”太子嘶哑出声,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举一动。 明珩脸木了木:“我不喜欢男人。” 太子:“...............” 昨日一早,大年初一,冰天雪地中,太子府前的血尸。 不对,不能说是血尸,充其量就是个血人而已,这人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舌头也被割去了,眼睛不知道是被下了毒还是扎了针,早已生了烂疮,反正是瞎了,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残废。 但是奇怪的是那凶手好像并没有杀害他的想法,用极尽之残忍手段,也只是让他变成现在这幅骇人的样子,成了个废人而已。 然而太子几乎是在认出王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明珩! “什么王丰,太子怕不是醉了。”明珩打断他下一句,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轻笑:大昭若是真的交这种货色手里,恐怕顷刻便要覆国。 太子咽了口唾沫,仍自强撑着:“难道是因为那个墨府的傻小姐?九弟,你可是龙子,大昭的皇子,你觉得父皇会允许你娶一个傻子当正妃?别异想天开了......” 明珩自己都没想到今日自己对太子的包容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现在他,一点,都不生气。真是好生奇怪。 太子依旧仗着自己喝了假酒叨逼叨,顺带嘲讽一波:“正妃不可能,侧妃都勉强,九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上了心不曾.....没想到啊,我们的九皇子,还是个情种。” 怎么没可能,明珩木着脸想,现在的他在父皇眼里不仅是儿子,而且还是个断袖,是个喜欢男人的儿子,自己娶妻父皇就能激动的三天睡不着觉,怎么没可能娶不了她。 “闭嘴。”明珩不耐烦了。 太子一愣:“你竟敢叫我闭嘴?你——” 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明珩眼底结了一层密密的冰,吐出的字冷的像是结了一层冰渣:“跟我抢,你也配?” 明珩就是有这般能气死人的本事,这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任谁都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废物。好在太子这么些年的抗击打能力已经很强了,否则会出什么事还不一定...... 太子听闻此话顿时大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果然是他!明珩已经推开了他,对宫人吩咐道:“太子醉了,送太子去休息吧。” 太子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在他的脑海中听到的居然是:太子醉了,送太子去出殡吧(.......)。 自己把自己吓到了的太子默默怔着神,被明珩的两个宫人一边扶着半边身子拖走了,明珩笑着朝他摆摆手,就算是他又怎么样,若是真有本事把自己杀了,倒也算是他的本事。 * 零七在宫中用了饭回府,墨平之热情的居然在府门前等她。然后墨平之就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宫中大热的皇子妃人选,墨雅琦,目不斜视的越过了自己....走进了府内。 墨平之只用一瞬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追了上去,笑着套近乎:“琦儿,今日在宫中玩的可好啊,饿了没有,爹爹让厨房给你做些喜欢吃的。好不好?” 闻言零七倒是停了停步子,话却是对着香菱吩咐的:“玫瑰酥。” 香菱当时就要反驳,小姐你今天已经吃了两盘了,已经超了,不能再吃了。 然而墨平之却是立马就转脸吩咐她:“没听见吗,小姐要吃玫瑰酥,快去做!” 香菱只好应了,但是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小姐是故意当着老爷的面这么说的,理由就是为了正大光明的吃玫瑰酥。 墨平之是想起一出是一出,马后炮放的一个比一个晚:“琦儿啊,这个丫鬟伺候的如何,要不爹爹从身边给你拨两个好的过来?” 零七拒绝:“不要。” 胡乱扯了几句,墨平之自己都感到有些不耐烦了,最后总算是进入正题,但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傻,自己跟一个傻儿来什么循序渐进啊,直接问不就成了吗。 于是,墨平之咳了一声,问道:“九皇子他,可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零七闻言张了张嘴,还没蹦出一个字,一碟玫瑰酥就轻轻“砰”的一声被放到了桌子上。 零七不说话了,伸手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墨平之瞪了一眼香菱:“..............” 这一瞪不要紧,香菱那张清俏的小脸,灵动的眼神,窈窕的身段,立马就勾了墨平之的魂,身为一个男人,不可避免的就有了些异样的心思。 零七作为一个合格的傻子,墨平之自然也不认为她会懂男女之事,所以根本不避讳自己直白的眼神。 香菱自然明白那眼神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顿时低了头,吓得不敢吱声了。 墨平之在心里暗自品评,没想到自己府上还有这么灵巧的小丫鬟,若不然讨要过来当个妾? 就在此时...... “出去。”零七突然低声道。 香菱眼眶含泪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一只手却立时抓住了她的手臂,使她停了下来。 “出去。”零七又说了一声,手拽住香菱,淡淡目光却是直直的看着对面的墨平之。 墨平之用手指了指自己:? 呵呵,他这傻女儿,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 正月十五之前,墨府全家上下去了一趟安山寺,早上出发,用过中午的素斋,到下午方才启程回府。 行至一半马车停下了,车夫回报说前方修路,只能绕行山间小道,墨平之赶了一天的路身体乏累的很,允了之后便合上了眼,兀自闭目养神。 不知行了多长时间,马车又停下了,墨平之被一个大颠簸给颠醒,头狠狠的撞上了马车壁。 “砰”的一声,彻底把他的瞌睡给撞没了。 从睡眠梦中被吵醒,料想谁的心情也不会美丽,墨平之摸了摸额头,果不其然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他沉默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的朝马车外面喊了一句:“狗奴才,会不会看路!” 然而马车外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际,像是有人用刀子割在了他的心上,令人心惊胆颤:“救命啊——!” 墨平之被这道近在咫尺的叫声吓得一激灵,他咽了口唾沫,几次伸出手想要掀开那马车帘,最终都没能成功。 谁能知道,这马车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另一辆马车里,零七缓缓睁开了眼睛。 掀开车帘就要下车。 香菱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快要吓哭了:“小姐你去哪........” 零七如实相告:“外面杀人了。” 香菱大着舌头,哆哆嗦嗦:“杀、杀人?”小姐是怎么知道的。不对,那怎么可能呢。 “小姐.......那是.....”香菱突然瞪大了眼,看着两人身后,车门的位置。 血。 喷溅出来的血。 伴随着一阵戛然而止的惨叫声,洒在了密实的车帘上,发出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就像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 这得是多大的雨啊。 如此盛势,大观。 香菱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害怕的情绪,就感到后颈微微一酸,一阵困意如海水般汹涌而来,顿时闭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一双手牢牢的接住了她,轻轻放倒在了马车中小塌上。 就在此时,一个佝偻的男人的身影映在了窗口的车帘上,他慢慢向着窗内伸出了手,语气缓慢像是在执行凌迟的刽子手。 “让我猜猜,里头有几个小美人儿........” 第35章 妖怪 说完,马车帘被一下子掀开,男人看到马车内的零七脸上顿时一喜,伸手就要摸上她的脸。 零七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看了看男人伸过来的手,粗糙.....指甲黑污....老茧.....虎口上还残存着几滴未干的血液,这血是这架马车的车夫的,车夫早已毙命于他手下了,方才那四处喷溅的血便是他的杰作。 在男人看来,女孩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静静的跟他对视着,她皮肤嫰白,眸如点漆,看起来软萌得很,没有一点杀伤力,且看起来年岁并不大,应该还未及笄的样子。 他的手差一点就能抚上那张小脸了。 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面上还保持着那副猥琐而喜悦的表情,视线一下子腾空,又重重落到了地上,嘴角的弧度也慢慢僵硬起来。 零七起身下了马车,看了看四周往右前方走去,走了一步突然被地上男人的头绊了一下子,差点跌到那滩还在不断流淌的血里面去,为了方便,零七只好把那颗头踢飞了。 “砰”的一声,人头瞪着眼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几遭子,最后在一个草堆里安营扎寨了。 幸好这边的情况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所有下山的山贼们都杀光了马车夫以及墨府的所有小厮家丁,只留着女人,以及从穿着来看像是主子的男子,把他们像驯养的畜牲一样驱赶到了一处算是干净的空旷地处。 墨府一大家子都缩在这个圈起来的方寸之地,周围还有握着大刀,面容凶悍的山贼们看守着。 零七杀的这男人,正是这帮山贼中的其中一个。 “过瘾!”山贼之中大当家的举着刀从一旁走过来,大刀上全是血,这群山贼身上血气浓郁,一个个面露凶相,看起来手上沾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样子。 另一个横眉立眼的山贼哈哈笑着道:“大哥,这才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昨日兄弟们还说好多天没见好货了,没成想今日便来了这么些好货!这下兄弟们可要好好乐上一乐了!” 再看其余山贼,皆也喜笑颜开,赤/裸打量的目光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的女眷以及丫鬟之中来回的看。 “大人,”墨平之定了定神向前一步,拱手弯腰,将姿势做足了低,尽管看到这群凶恶之徒手中沾血的大刀自己也十分害怕,但是在一大家子面前,他乃是一家之主,不能退怯。 “所有财帛金银,您都可以拿了去,就当是我赠与您和这群兄弟的,众兄弟们拿去当些酒钱.........还请您网开一面,放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吧。” 横眉立眼的山贼,也就是二当家的心眼子很坏,假模假样的想了想,笑了笑道:“爷我不仅要你这一车的金银,还要这在场的所有女人,怎么样,和你这一家之主打个商量。” 墨平之愣了愣,显然是被问住了:“这.......”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群人中有自己的妻子,女儿,还有府中丫鬟,皆是面色祈求的看着自己,泪珠子滚滚,显然是被吓得不轻,若是落到山贼的手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墨平之咬了咬牙,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点点点良知的,这么多人的命换他自己的,的确是太残忍了,于是他拿出官场的那一套来跟山贼打商量。 然而他想岔了的是,山贼根本就从未想要放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墨平之深吸了一口气,道:“丫鬟可以赠予大人们,我的妻子和女儿们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山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他异想天开,墨平之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这山贼是拿他当笑料,唬着玩弄。 “哈哈哈,你放心,你们这群人一个都跑不了。”山贼拿着刀指着墨平之,又迫使他往后退到了一大家子中间,这几步之遥,可谓是天上地下,如果说方才的他还以为自己拥有与山贼谈判的本钱,那么现在的他便与身后的下人无而异,只是任人宰杀的命道而已。 山贼用斩杀了无数条人命的大刀在两拨人之间画出了一道隐形的天堑鸿沟。 现在,山贼为王,而他们,为寇。 “阿姐,快跑!”墨云洲在人堆里一眼看见外头的零七,目呲欲裂的喊了一声,嗓子都喊破音了。 大当家的“啪”一下给了墨云洲一个嘴巴子,团起墨云洲的衣服下摆塞到了他口中。 “唔唔唔!唔唔唔唔!........” “老实点!在叫出一声来老子割了你的喉咙!”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爷这就把你阿姐请过来跟你作伴,哈哈哈哈。” 说完大当家的又疑惑的嘀咕了一声:“怎么不见三弟啊。”明明方才还见他在杀人的。 “这个长得也不错,就是胸平了点。”二当家手指着零七,笑着跟身边的人说:“交给你了。” 旁边的山贼小喽啰激动的应了声往零七那边走去,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如此造化,简直就是生命中的高光时刻。 二当家的目光又在女眷之中绕了一圈,唯独绕过了老夫人,今日墨府是去祈福,众人都打扮的十分贵气,尤其是墨雅秋,在零七被册封为侧妃那件事之后不了了之之后,李氏就拼了命的打扮她,只要出门,必定是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样样齐活,一样不能拉下,天天就像那玫瑰花一样娇艳欲滴。 李氏是为了女儿好,但是,这也导致了接下来的悲剧。 墨雅秋低着头,混在一众女眷之中,努力静心屏气,李氏的手紧紧握着她的,但是就算如此她还是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前方凶徒们赤/裸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 太可怕了........怎么办........ 周遭突然静的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墨雅秋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砰”,“砰”,“砰”声音。 一下又一下,极为迅速。 她忍不住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一片短暂的寂静时刻之后,墨雅秋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拽住了,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被人大力拖曳而去。 “啊!!”她凄厉的尖叫起来,但是无济于事,身后李氏惊的骇然起身,声音还没发出来,接着被人一脚踹回到了地上。 二当家的拽着墨雅秋出去,将其扔到地上,哈哈大笑:“瞧这个小姐,长的真是如花似玉,要不要跟爷回去给爷当第五房小妾,说!” 其余众山贼均大笑起来。 ‘胸平了点’的零七还在继续朝这边走,神色淡淡的,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慌,好像她就只是个正在赶路的路人甲一样。所有人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山贼们乐的自在,看个热闹:这娇小姐是想下跪求情呢,还是自荐枕席呢? 呵呵,似乎哪个都不错。 身为凶徒,除了杀人夺宝寻求刺激以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这些生于世家的娇小姐哭的梨花带雨求他们放过一家老小的模样,看着这些身份不知道比她们高出多少倍的人跪在地上凄凄切切的求饶,心里那一瞬的满足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直到山贼小喽啰脱离队伍走到她身前,看到了零七垂着的右手,以及月白色袖子里面微微露出来的一截带有精致花纹的尖刀,正在缓缓往下滴着血。 从她所过来的马车那里,到众人面前,滴了一路。 现在,他站在少女面前,与少女大眼对小眼,少女的眼珠子黑的像墨,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踢飞了,那速度快到他都完全没有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出的脚。 空中风声寒厉,“嗖”的一声,他又重重落到了地上,惊起一阵尘土飞扬。 重重呸了一口嘴里吃到的土和草,他睁开眼睛,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肝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这个人头是—— “三、三当家的!!” . 另一边,二当家的伸手去拽了一把墨雅秋凌乱不堪的衣裳,对众山贼道:“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个二当家我,就让兄弟们看看!这小姐够不够格当我的第五房小妾.......别乱动!” “父亲!母亲.......祖母!!”墨雅秋不停挣扎着,但是于事无补,她的亲人就在离她仅仅几步之外的地方暗自哭泣,依然没有半点办法。 她感到一阵绝望。 “嘶——”二当家的突然发出一阵吃痛声,低头一看原来是这女孩狠狠咬上了他的虎口,几息时间虎口处竟然已经渗出了血丝,二当家拽着墨雅秋的头发想让她松手,但是这小娘皮牙口甚好,而且大有死不松口的样子,像是要把他的肉给撕扯下来了! 二当家的伸手去卸墨雅秋的下巴,墨雅秋左右摇摆着头,牙齿更加用力,嘴里弥漫着一片铁锈的腥甜味道。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二当家气狠,用另一只手举起刀就往墨雅秋脖子上砍去! “雅秋!!!”这是李氏的哭喊声。 墨云洲和墨雅清依偎在一起,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接下来的场面。老夫人早就吓晕过去了,剩下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不卜。 二当家的刀眼看就要砍上那纤细的脖颈了,却被硬生生截在了半空中,离那柔嫩的颈部只剩咫尺,却无法再往前行进半寸。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纤细分明。 可就是这纤纤青葱玉指,不费吹灰之力就格挡住了他即将杀戮饮血的大刀,连同他那虎虎生威的志气,顷刻间被灭了大半。 “咔嚓” 二当家不可置信的感受着手腕上的疼痛,这到底是....什么人。 . 因着二当家是背对着墨府众人,所以墨平之,李氏等人并未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墨雅秋呆呆的,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部。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抬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大姐,心里除了不可置信之外,便是喷薄而出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后紧接着,墨雅秋心里“咯噔”一下子,连忙松开了口尖声叫道:“大姐姐,身后!” 身后有人!快躲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零七是感觉到身后的劲风了。 她右手松开二当家已经碎掉的手腕,转身想要躲开,但是一行字在她脑中陡然一现: 这一刀,躲不开。 若是她躲开了,身下的人会被砍个稀巴烂。反正只有两个选择,她被砍,或者墨雅秋死翘翘。 想明白的零七迅速做出了决定,乖乖不动了,凛冽带着丝丝血气的刀风如期而至,一刀从后面劈进了她的肩膀里头,然后牢牢的卡住了。 山贼:“........” 没错,此山贼正是大当家的。 大当家用尽吃奶的力气的使劲往后一抽刀,嗯,没抽动。 零七的身子倒是因为他大力抽刀的举动微微的晃了一下子,大片大片的血顷刻间就渗透了冬衣。 然后,零七站了起来。 带着肩膀上深可入骨的一把大刀。 再然后,所有人都看见那个他们府上傻傻的大小姐,伸手从自己腋下穿过,细弱的手握住那刀柄往下一压,一拽,一抽,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时不时喷溅的几道丝丝血流,那刀被她活生生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稳稳拿在了手里。 墨雅清惊得捂住了胸口:“........................” 大当家的也被她吓到了,做山贼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况且还是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对自己手段都如此残忍,何况是别人呢..... 真是个狠人。 大当家不合时宜的突然产生了将其收到自己麾下的想法,然而他看了看不远处被小喽啰抱着的三弟人头,还有跪在地上无法行动,手腕被捏碎的二弟...... 他愤怒了。 事实告诉我们,无能狂怒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虽然两个兄弟一个死,一个伤,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性,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看自己有什么能耐,没有金刚钻,你就别揽那瓷器活,这下好了,只剩残废了的二当家目呲欲裂的看着身旁大哥的无头尸首,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喊。 “大哥!!!!我跟你拼了!!” 刷—— 一阵刀光闪过,世界重归安宁。 . 零七被送回府中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死了。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那日三个头领被她斩于刀下之后,其余都是些小喽啰,群龙无首,不一会功夫便四处逃窜而走了,墨平之等一众人从刚才的震!惊!之中缓慢回神,这才吩咐家丁回府。 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紧急家庭会议。 老夫人就不用参加了,反正一开始就被吓晕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墨府后院正厅里,上首坐着墨平之,下首依次是李氏,陈姨娘,墨雅秋,墨雅清,墨云洲,墨云亭,以及其他当时在场的女眷,至于其他下人需要各自约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墨平之叹了一声,看向墨雅秋:“此事我会向皇上禀明实情,墨府前往安山村祈福回府途中遇山贼埋伏,幸得一大侠路过此地,出手相救,我墨府一家才得以保全性命,大侠乃山间野鹤,来去无踪,斩杀山贼头领后便归去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若是有人问起,都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众人都木着脸点头,显然还未从“傻子小姐斩杀山贼人头”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妖怪.......”一声小小的嘟囔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墨雅清和墨云洲第一时间瞪向说话的人,墨云亭。 墨云亭不甘示弱:“瞪什么瞪!”转而对墨平之哭闹道:“爹爹!墨雅琦是妖怪!妖怪要被火烧死,她是妖怪!我们把她烧死吧!” “啪!” 墨云亭捂上脸,愣住了,好一会才慢慢转头,李氏心疼儿子,但是也心疼女儿,再加上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更不好训斥女儿,只好悄声哄着墨云亭。 “什么妖怪。”墨雅秋原本一双明眸里都是血丝,她面容僵硬,声音轻轻的道:“她是你的大姐,亭儿,你平时就是这么和你大姐说话的。嗯?” 这下不仅是墨云亭被吓到失声,连其他人也被吓到了。 “秋儿,你....没事吧?”李氏心中‘咯噔’一下子,以为自己的女儿被吓疯了。 “女儿没事。”墨雅秋居然对着李氏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中三分漫不经心四分敷衍:“女儿累了,先行退下了。” 墨雅秋走后,一时间整个厅中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众人都理着纷乱的思绪,墨平之看这个样子,只好让众人先行回去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新一任杀人狂魔在墨府横空出世,不过府里一些那日也在的几个小丫鬟倒是对她很是喜欢,可能是脑回路有些毛病,因为零七被香菱勒令不能下床,她们就自发组织偷偷来看她,一来了就凑上来大小姐大小姐的叫,零七不回答,她们也不介意,争先恐后的从小篮中拿出些小吃食或者小东西来往零七床上塞,然后睁着眼睛看着她,好像她不收下她们就不走了。 “大小姐.....谢谢小姐救了我们的性命。”小丫鬟们眼神亮晶晶的,很真诚,连香菱都生不起什么嫉妒之心。 然后....... “大小姐,奴婢来伺候您吧!奴婢绝对尽心尽力!!” 另一个小丫鬟乙推开她:“大小姐,奴婢可以!” 丫鬟丙不甘示弱:“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 香菱:“..........”你们都不可以。 除了这几个小丫鬟,自然也有害怕零七的,不仅是下人,还有主子们。 墨平之已经连续几天做噩梦了,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出现的便是那日零七挥刀砍人头的景象,她分明是那么瘦小的身材,却手起刀落,丝毫不手软,眼神看不到一点怜悯和害怕的情绪,好像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梦中的墨平之很怕,有朝一日那被斩于刀下的人头,会是自己的。 . 明珩尚在禁足,听闻墨府遇山贼的消息在宫殿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又急又气,然而想到既然她身上有伤,又不能让她劳师动众进宫来,便让太医院的太医前去诊治,从宫中挑了些名贵药材,顺便向昭远帝吹了个风: 剿灭山贼,刻不容缓,保护百姓,人人有责。 那看起来急的,好像恨不得自己从宫门里跳出去,亲自去剿山贼一样。 虽然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昭远帝就有意疏远明珩,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晾一晾他的性子,不过此事乃是关系到百姓的安全,于是便很尽心尽力的下了令,没过几日剩余的山贼便被朝廷派去的精兵剿灭了。 明珩这才舒了口气,然而一时半会见不到人,心里越发痒痒起来。 然而他对墨府的情况一无所知。 自从零七受了伤回了府,她院子里伺候的人手就无形的增多了起来。 名叫小桃的丫鬟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这天晚上小桃鬼使神差的,跑到了一旁的窗户处,用手指头慢慢掏出了一个小洞,将眼睛凑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这小姐天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若是有些有用的信息就好了,还可以拿着去大夫人房中邀功拿赏钱,小桃美滋滋的想,更加专注了。 她眯起另一只眼,更加聚精会神的看着屋中,适应片刻之后,终于找到了那在床前背对着她站着的大小姐。 大小姐抬起手,解开了腰带,脱下了衣服,少女的脊背光滑洁白,腰线优美,两侧蝴蝶骨翩然欲飞,比例正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就在小桃感到一阵索然无味,想要回房休息的时候。 突然。 大小姐掀起了背后的墨发放置到一侧,肩膀处的伤口完全暴露了出来,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包裹着纱布的伤口之下,竟然在发光?! 那是一种湛莹莹的淡蓝的光,透过白色纱布分散了出来,照的整个屋子里都蓝蓝的,看起来很温暖的颜色,然而在小桃的眼里却好比淬了毒的匕首。 小桃又惊又俱,以为自己看错了赶忙揉了揉眼,又看向里面,那蓝光仿佛是从大小姐的伤口里面发出来的...... 是真的! 小桃吓的死死捂住嘴,慢慢蹲到了墙根底下。 过了好一会儿,小桃才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快步走出了院子,急匆匆直奔着夜色而去。 第36章 道士 深夜,万籁俱寂,黑如幕布般的夜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墨府后院的一处屋内从窗户之间看到闪着微微昏黄的光芒。 墨平之已经来了有一会功夫了,他今夜本应该歇息在陈姨娘那里,人都已经到了那里,是李氏派人把他叫过来的,神色忙急忙慌的,说是有要事要告诉他。 从前他与李氏刚成婚的时候,李氏年纪小,也会时不时的耍些这类的小手段,他权当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便是依了她又有何不可,可是今日他实在乏累,况且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了,因此面上神色阴郁,更加算不上好了。 “老、老爷......” 一道细细的声音从下首传来,打断了他的神思,墨平之这才看清,原是个清秀的小丫鬟跪在下面。 “何事?说罢。”墨平之端起茶杯掀开茶盖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气使得脑海中慢慢清明起来,驱散了这几日的烦忧。 小丫鬟瑟瑟缩缩,像是极为害怕的样子,吞吞吐吐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来只言片语,李氏坐在一旁急的干瞪眼,小丫鬟身子都开始发抖了。 “小桃,”李氏面上扯起一个笑,作贤淑的模样给她看:“你是叫小桃吧?别害怕,将你看到的细细告诉老爷就好,这里很安全,我和老爷都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得到李氏的鼓励之后,小丫鬟定了定,一鼓作气道:“老爷,雅琦大小姐她、她是妖怪!” 墨平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小丫鬟说完,没能等来预期之内的反应,不免悄悄的抬了头往上看,这一看不要紧,墨平之冷着脸,眼神凌厉,直直的看着她呢! “老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小丫鬟心里咯噔一下子,突感大事不妙,她连忙为自己辩驳:“是奴婢亲眼所见!大小姐她、她绝对不是人!” “简直荒谬!” 墨平之额头青筋直跳,对李氏的语气也算不上好:“你大半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亏你还是我墨府当家主母,天天乱言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怎么,你没有事情做吗!?” 李氏这些年来一直披着‘贤良恭顺’的外衣,一般是不会与他争吵的。然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墨雅秋,自从那日回来之后整个人便呆呆的,虽然身体没有伤到伤害,但是她这幅样子更加叫人害怕不已,李氏天天都害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恨不得让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候在她身边。 “怪力乱神?呵。”李氏冷嗤一声,掷地有声道:“老爷你怕不是忘了,几个月之前她在百米之外用箭射穿了亭哥儿头上的白玉冠!若是那箭再偏一些,射中的便是亭哥儿的脑袋!” “那日去安山村祈福,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在那么大的雨夜之中进入后山,又能完好无损的把受到刺杀的九皇子带了出来?说不准想要害九皇子的就是她,这完全是她自编自导的一场好戏,为的就是在皇家面前站稳脚跟!” “还有前几日我们遭遇山贼,”李氏说到这里喉咙已经有些嘶哑,但是仍旧咬牙切齿道:“您也看见了,她杀了人哪老爷!整整三条人命啊!她眼睛都不带眨的,就砍下了那山贼的人头,手段如此狠辣,心性如此残忍,这.....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老爷你告诉我,她墨雅琦哪里是个在乡间生活了十二年的农家姑娘,又哪里像是我墨府高门的大家闺秀?!” 这一段话,李氏说的尽心竭力,一字一句,犹如洪钟般敲响在了墨平之的心上。 墨平之嘴唇动了动,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皆因这李氏说的,每一句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事实。 “小桃,把你看到的说出来。”李氏顺了一口气,冷声吩咐道。 这下小桃也不敢拿架了:“是,大夫人。”随后把自己在零七院子里看到的那诡异的一幕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 墨平之听闻此言,一下子从椅子上起身惊骇道:“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 李氏笑得凄切:“老爷,妾身又何尝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好好的小姐竟成了妖怪,眼下咱们府中可真是成了京中之中头一份了。” 墨平之受到的冲击太大了,第一瞬间想到的便是这丫鬟在骗他。 “人....怎么会发出蓝光?是不是你看错了?!”墨平之急急的问,自己家里怎么可能出现一个妖怪呢! 小桃很委屈:“奴婢对天发誓,若是欺骗老爷和夫人,便让奴婢下十八层地狱,受那扒皮抽筋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墨平之身形晃了一瞬,除了惊惧,竟然涌起一股无能的悲哀。 那是对于他真正的女儿,墨雅琦的悲恸,他的意思是,如果府中的‘墨雅琦’不是他的女儿的话,那么他真正的女儿又去了哪里呢? 不,不对,眼下一切还不能定论。 “不要轻举妄动,”墨平之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对于李氏的话已经信了七分:“先重金求几个捉妖的大师,马上找人去一趟雅琦之前住的地方,叫什么‘清屏镇’的去一趟,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李氏却说:“不必了。” 墨平之正欲再问,却见李氏转头跟自己的大丫鬟吩咐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丫鬟出去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黑瘦黑瘦的小老头。 小老头一看便是农家的一把好手,身体虽瘦但是看上去十分有力量,穿着带着补丁的麻布衣裳,也不知道冷不冷;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带着淳朴又有些怕生的笑意,进了屋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那里,没有乱看乱动。 墨平之露出疑惑:“这是.......” * 隔日,李氏亲自来看望零七,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大串人,男丁居多,身材具十分魁梧,瞧着不像是要来看望病人,反倒是来打群架的;最前面还有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留着两撇八字胡,发须皆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手中还遮遮掩掩好似拿着什么东西。 此时恰好墨雅清也在零七这里,与李氏见了礼之后正在暗自纳闷怎么带这么多人过来,跟提审犯人似的,随后目光随意一瞥,看见一个黑瘦的小老头。 墨雅清差点脱口而出:“便宜——” 爹! 他怎么来了?该不会是李氏想要让他把自己打包带回那乡下吧? 不,不对,这一大群人转瞬而至,已经到了近前,李氏跟那前面那个面生的人对视了一眼,慢慢走上前来。 “雅琦,身子感觉如何了,母亲来看看你。”李氏眸中有些不易察觉的忌惮,并未走到零七近前,她向那个小老头招手:“看看,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零七腰后面被香菱塞了个软枕,她认真的看着那小老头,还没有什么情绪,那小老头倒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翠芬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俺的闺女啊......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啊....呜呜呜......” 说罢呜呜呜呜了起来,哭声一声比一声高,像是来号丧的一样。 墨雅清悄悄咪咪的躲开了众人的视线,想要远离战火硝烟的战场,偷偷从背后观察着李氏,直觉告诉她,李氏肯定又在作妖。 李氏面上这才有些绷不住,想说他几句又觉得时机不符合,这看也看过了,忙让下人带着小老头出去了,只等稍后再问话。 “大师,”李氏目光又转向那个白胡子的人,话语神情之间很是有几分恭敬:“您......帮小女看看吧。”说罢转开了身子,将前方的地处留了出来。 那白胡子眼珠子转了几圈,依言走到前面,跟零七黑涔涔的眸子对视了几秒,在心里下了决定: 这是真傻。纯的。 随后白胡子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朝李氏点了点头。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香菱心中倒是纳闷了,这人是大夫吗,怎么连号脉都不用的吗。 白胡子看完便走了,李氏这一行人来去如风,堪堪站了片刻便走了,出了院子,李氏首先问小老头,也就是养育了‘墨雅琦’十二年的爹。 “你可看准了,里面那个可是你的女儿?”李氏紧紧盯着小老头的神情,生怕自己错过些什么。 小老头不仅想着这夫人问话可真是没章法,但是也如实回答道:“是俺的闺女啊,夫人.......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好歹也是自己从小含辛茹苦养大的,怎么可能没有情分可言呢,从前她虽然是傲气了些,但是也好歹是个能说会笑的正常人啊,怎么一到了这高门大院里,就变成了傻子呢!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敢想,他也想不明白。 李氏抚着胸口舒了一大口气,命丫鬟将小老头带下去了,这才问那个道士:“道长可看出些什么了?里面那人可是.......” “夫人稍安勿躁。”道士闻言抚了抚宽大的袖子,方露出手中之物,原来是一方八卦盘,他高深莫测的看了又看,才对焦急万分的李氏说了两个字: “大凶。” 李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口气更加恭敬:“还请大师寻求破解之法,如何才能将这个妖物赶出我墨府啊!” 道士眼中精光闪过,对李氏笑道:“不过是个普通的山野精怪而已,原是不碍事的。不过眼下这精怪的魂魄已经占了这墨小姐的身子,事到如今只能将肉身一起烧毁,贵府方能得救啊。” 李氏怔了怔:“烧毁?不错,是该这样......具体还请道长示下。” 捉妖道士捋捋胡子,高深莫测道:“简单的很,这普通精怪,只需贴上本门秘制符咒,再用大火将其肉身烧毁,骨灰密封于檀木盒,交由在下带会放于山门镇压便可。” 李氏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道长,我的女儿这几日也有些不同寻常,您能不能看看,是不是因为府上有妖怪,冲撞了什么?” 道长马上应声,闭上眼睛用手指掐算了一下,然而睁开眼又好像有些难以启齿,要说不说的样子。 “道长?”李氏不禁疑惑。 “夫人,”道士见李氏不开窍,不禁在心中怒骂不长眼,然而还是得由自己来说,他清了清嗓子道:“夫人,这给您女儿算的,可不能算在这次化解之中啊。” 李氏这才明白过来,这不就是要钱嘛。 “道长请放心,”李氏眼下十分万分的信任他,于是再三保证:“您只管算,只要您能为墨府化解此次麻烦,该孝敬您的一分都不会少!” 道士这才装模作样的,应了声是,的确是因为那个妖物,才导致墨雅秋如今这个模样。 好啊,果然是因为她,李氏使劲拧了拧帕子,气的脑壳发昏,现在满脑子都是要除去墨雅琦这个妖怪的事。 当晚,墨平之又从道士那里听了这一番同样的话,他愣愣的坐了片刻,心中天人交战,但最后他还是咬着牙道:“有劳大师了。” . 这夜凌晨间突然狂风大作,雨雪交加,窗棂外头霹雳扒拉的往下砸雨点子,直至到了早上起来才发现原来是在下雹子,一时间天气骤冷,下人们裹着厚厚的冬衣出了屋门,连忙查看府中物品有没有损坏,好赶紧上报。 至第二日下午,大雨连绵不断,且又开始打雷,一个接一个,轰隆作响,振聋发聩,在阴沉的天空中,光亮透过蹭蹭堆积的黑云,在无边天际迸发出一道道短暂而炫目的光芒。 “什么鬼天气。”没有一个下人不这么说。 又一道雷结束之后,后院里突然像是着了火一般,连下人们也四处奔散起来。 只因那道雷,好像是劈进了墨府众多后院的其中一个,最让人不敢置信的是,还劈到了人身上。 然后...... “大小姐被雷劈了!” “救命啊!!!大小姐被雷劈了!” “救命!快去请大夫啊!!” 墨平之被这吵闹声吵的出了房门,逮住一个下人问道:“怎么回事!速速道来!” 下人找到了主心骨,忙道:“老爷,大小姐的院子被雷劈了,大小姐也别被雷劈了.......小的已派人去找大夫了......” 你别说,下人觉得这话从自己嘴中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一个好好的人,还能被雷给劈到了? 可是这就是真的,瞧着大小姐院子里出来报信的那个丫鬟那副惊骇的样子,也根本不像是假的。 “到底谁被雷劈了?!”墨平之怒道。 “是大小姐,是雅琦小姐,被雷劈了!” 前面这下人一连说了好几句都没说到重点,墨平之不耐道:“现下如何了,为何会被雷劈?” 下人被问住了:“这.....奴才不知......只知道大小姐好像晕过去了,人事不省......” 墨平之一把将这下人推开,气急攻心,转脚向零七的院子里走去。他倒要看看,这妖怪在搞什么明堂! 道士也看到了这阵仗,在一旁的下人那里了解过情况之后满面欣喜上前来道:“墨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连老天爷都在帮墨大人呢。” 墨平之一喜,停住脚步问道:“道长何出此言?莫不是此事有了转机?” 道士颔首道:“正是,这附身于墨大小姐身上的那精怪因为坏事做多引来了天雷,这可是天罚,带着上界法力,若是让她挨过去了,日后世间恐怕有更多的人受难,墨大人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也必不能让这妖孽成功渡劫啊!” “该如何做?” 道士指天:“且看天意。” 这天意是什么意思,墨平之没明白,当晚回去睡不着想了半宿,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才想明白: 妖怪需要火烧,这几日连绵不断,又是雨雪又是雹子,如何能成事,原来是道长说的意思是:等到天色放晴,便可动手了。 不愧是道长,果然厉害。 墨平之觉得也许真的是老天爷也在帮自己,心中也更加坚信了此‘墨雅琦’非自己的女儿‘墨雅琦’,且看第二日,天色放晴,碧蓝如洗,层层乌云散去,阴霾尽除,正是一片大好艳阳天。 也正是,除妖的好日子。 第37章 掘棺 七日之后,京城。 “哎,听说了没?” 京城大道之中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使人不暇接,在道路一侧一个普通的茶楼之中,正发生着异常激烈的争论。 “什么,说来听听?”最近京中又有什么瓜可吃吗? 另一男子看了看众人,露出一个‘你们居然还不知道’的表情来,在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才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左相府那个傻小姐.......” 话才刚刚说了一半,便被另一个人抢了茬去:“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墨府大小姐不是刚殁了吗。” 的确有人消息比较落后,于是好奇的问问道:“怎么回事?快说!墨府的大小姐,说的是那个痴儿吗?” 另一个抢话的人叹了口气道:“唉,真是个薄命的小姐。” “此时怎讲?” “众所周知,那墨府的大小姐才刚刚回府连一年的时间都不到,七日之前那墨府后院突然着火了,墨小姐和她的丫鬟被困在院子里一整晚,像是烧不尽一样,火势盛大,没有人敢近前去救火,最后........” 男人面上露出惋惜:“殁了。” 众人大骸:“竟活生生烧死了?!” 男人点点头,道::“是,活生生烧死了。连福都没享几天,就这么去了,真是世事无常啊。唉。” 就在众人皆唏嘘不已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兀的打断了这突然沉静下来的气氛。 “真的是被火烧死的?” 众人闻言,不禁转头看向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个眉目俊朗的男子,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锦缎长衫,正坐在他们身后,修长如玉的手中拿着一只茶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在背后听了多久了。 那挑起话头的男子有些不满,这人的话语中分明没有对逝世的人半分尊敬和敬畏,竟是好似拿着这件事当成玩笑一般的说。 再看其他人面上也多多少少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有人便说出来了:“此话何意?难不成是有人纵火行凶不成?” “就是啊,”另一人帮和道:“那墨府老爷可是当今丞相,权高势重,那大小姐又是他亲生女儿,流落在外十二年,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允许有人害自己的女儿呢,你这人,真是胡说八道。” 不得不说,这位老弟,你真相了。 不过猜对没奖。 说罢众人具转过头去喝起茶来,不再理会这个怪人。 男子听闻此话扯起嘴角笑了笑,过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这谁说的准呢。真是运气不好,刚找到点苗头,‘人’又‘死’了,这下可有一番好找了。” * 宫内,一处宫殿之内呼啦啦跪着一大片,均神色惶恐,身体微微颤抖支撑着,看起来跪了有一阵子了,细看其中竟还有九皇子明珩的贴身内侍沈默。 沈默品级较高,跪在宫人的最前面,他神色隐忍,额头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然而他却像这殿中所有其他宫人一样,大气都不敢喘,就算已经快要到身体的极限,目光也不敢稍稍往上首看哪怕是一眼。 殿中的气氛异常肃杀沉闷,而这所有的源头都来自于上首坐着的那个男子。 这人正是九皇子明珩。 许久之后,终于有宫人撑不住,晕了过去。 沈默咬了咬牙,汗水早已浸透了冬日的衣衫,这一刻殿内微微有暖风的气流吹过,竟也感到一阵寒冷,他忍不住轻轻的打了个寒颤,目光悄然望向上首,却又在触碰到那锦缎黑靴之后,又沉默的低下了头。 眼下这个时候,还是别触殿下的霉头了。 否则殿内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自从前几日,墨府传来了消息,说是墨府大小姐墨雅琦殁了,殿下就一直这幅模样,到今日已经整整七天了。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整个宫殿内都灯火通明,再也没有灭过灯,殿内伺候的宫人没能睡过一个好觉,全都因为九皇子他,几夜都未眠。 好不容易身体撑不住了,昏了过去,也只消消一两个时辰便从梦中惊醒。 殿下,何苦呢。 可是他不敢当着殿下的面说这句话。 殿下像是失了魂一般,在墨府传来墨小姐死讯的那天便不管不顾皇上的禁足,私自出了宫,去往墨府,墨小姐生前居住的院子,可是........ 人真的不见了,也许是真的死了,那原本甚为繁华的小院也成为了一片废墟,连半点从前的影子都找不到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有.....据说是墨小姐和丫鬟的骨灰。 若不是皇上亲自下令派人前来将殿下带回宫,恐怕殿下真会待在那破败院子里一直待下去。 人就这么没了,论谁都得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可是他是打小就跟在殿下身后的奴才,要论这皇城中谁最了解殿下,拿脑袋保证,他也是独一个。 殿下本就与普通人不同,一颗心可谓是早已千疮百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稍微与旁人不同,与他却有几分相同的女子,上了点心也不为过。 可是眼下这个局面,真是连他都没想到,殿下会为那个墨小姐做到如此这般。 沈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此时突然,上首传来明珩低沉嘶哑的声音:“都起吧。” 众宫人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又被明珩声音里蕴含的暴虐和乖戾惊了一大跳,一时间竟无人敢起身。 原是今日这件事的起因是一个宫人在喂食殿下的那只鳄龟时,不小心被那鳄龟咬到手指,撕下了一块肉来,当场就血流不止,那宫人心急之下骂了句畜牲,骂了一句“老子把你拿去炖汤喝”。 其实这也没什么,受了伤受了疼马上一句也是理所应当的,只要没人听见,谁会在意这些呢。 可是好巧不巧的,当时九皇子正好到了那宫人身后不远处,竟是将这一番话完完全全的听进了耳朵里头去,这下可坏了事了,九皇子当场大发雷霆,立时就命人将那宫人拖了下去,那宫人后来如何了他不得而知,但是料想不会是个好下场。 自从那日之后,九皇子更加寡言,也更加喜怒不定了,伺候的宫人都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生怕自己出一点差错,就连他,也渐渐摸不准殿下的心思了。 “起。别让我说第三遍。” 明珩又说了一遍,这一遍所有人都听出了那其中蕴含的怒气,顿时连忙起了身,静候吩咐。 “沈默。” 沈默听到明珩唤自己,连忙应声:“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 明珩闭上眼,眼眶干涩异常,酸痛感像是要将眼球硬挤出来一样,只要睁开眼那酸痛感便会减轻,但是他不想。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有感觉,真真切切的疼痛。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宽衣。”明珩睁开眼,眼眶通红,面容凌厉,真像是那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众宫人纷纷低下头,不敢承其锋芒。 沈默道了声是,连忙去给明珩宽衣,一应事完毕之后,明珩居然还破天荒的传了膳,虽然只是些清淡的东西,但是也足够他高兴一场了,直到明珩踏出了宫殿的大门,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映过来,殿下这是要......出宫? “殿下!”沈默怔了怔,连忙赶上前去:“您要去哪里,奴才给您备车撵。” “不必。”明珩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去调一队禁卫跟着我。” 这里的禁卫指的是普通禁卫,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有专属的随侍禁卫,起到一个保护的作用,不过奇怪的是,明珩从前是从不要禁卫随行的,说是麻烦,怎么今天....... 沈默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内侍,虽然感到疑惑,也赶紧去办了。 于是一行人出了宫,浩浩荡荡的,从一开始的笔直大路,一直到幽深小径,又到了崎岖山路,最后...... 停在了一处荒地。 准确来说,是一处坟地。 虽然被打理的很好,但是入目皆是冷冰冰的墓碑,或许是半山腰的缘故,不断有冷风簌簌吹过,像是此处鬼魂在耳边低语一般,渗人的紧。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身子从脑袋到脚趾,都成了透心凉。即使是大白天,这地方也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可能是自己吓自己吧,本朝极为信奉鬼神之事,且心存敬畏,只是.......不知殿下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呢。 接下来,明珩看了看四周,向一处径直走了过去,众人牢牢跟在他身后,走到了一处不太起眼的墓碑处。 那墓碑看起来倒像是新做的,石碑上的刻字笔锋凌厉,一板一眼,还未受到长年累月的风华,一点也不圆钝,是以走到近前很好认。 然而这墓碑是谁的呢,沈默皱眉想了想,心里突然警钟大作,与此同时,明珩的身体稍稍侧开了一点,他有机会看到了那墓碑上...... 沈默忍不住瞪大了眼,他看到了,那是一个‘墨’字! 殿下,他怎么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快沈默就知道了,他的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挖吧。”明珩侧开一步,给众人让出了地方。 沈默:“......” 禁卫:“......” 明珩见无人动弹,垂了垂眸淡声道:“挖,生;不挖,死。”选一个吧。 众禁卫对视一眼: 干不干? 不干......是死。 干特娘的!反正是九皇子让干的! 于是众禁卫哼哧哼哧的挖了起来,明珩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处,山间的风将他白色的袍子吹起很长,墨发轻舞,他却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默先是目瞪口呆,紧接是深深的无奈,怪不得殿下会传膳——是为了保持体力,吩咐禁卫随行——是为了当做苦力。 沈默此时的心情,真是日了狗,他大概是本朝第一个跟着皇子来挖别人坟的奴才,他看着其他禁卫军也皆是一脸懵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知道今天这一幕足不足以载入史册,千古留名(臭名)。 想在想跑,还来得及吗。 答案自然是不。 自己跟的主子,没办法,这脸该丢就丢吧,反正不值几个钱。 挖了一会儿,禁卫们已经挖出一个大坑,虽然是新土比较好挖,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出来了,这棺木,埋的也太深了点。 明珩走到墓碑前,修长分明的手抚上那一个‘琦’字,慢慢刻画着,嘴角扯起一个冷笑:“今日是你的头七,墨平之那个老匹夫连家都不让你回,便把你下葬.....别怕,我来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道:“你没死,对吧?” 自然没有人回答,只有沈默和身后一对禁卫看着他对着墓碑自言自语,摸不着头脑的同时还有些毛骨悚然。 其实这倒是墨平之和李氏两人听信了那道士的话,‘墨雅琦’非人,乃是妖,怎能以常人来算呢,妖就该挫骨扬灰才成;就连这墓碑,也不是给‘墨雅琦’的,而是基于墨平之心中那少得可怜的愧疚,给他心中真正的女儿做了个样子,好不让她做无主之魂,四处飘荡。 可是那棺木还在墨府中摆放着呢,只等过了头七下葬,虽然是个幌子,而明珩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没有人知道。 禁卫们还在继续往下挖,一抔抔土被扬在坑外,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至此,那棺木终于显现出了半个角。 此时,一阵高亢的叫声突然从山那边不远处的小道上传了过来:“九皇子!!不可!不可啊!” 原来是接到守墓人报信的墨平之赶来了,他的喊声又急又气,众禁卫一时不知该如何进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的看向明珩。 明珩冷眼看着这一幕,震声道: “继续挖!” 禁卫们得了令,继续往深了挖,很快,随着墨平之一行人到了眼前,‘墨雅琦’的棺木也终于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明珩眼前。 令人可笑的是,那棺木上方,竟贴着一道黄色的符咒。 明珩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伸手将那符咒从棺上揭起,就在墨平之的眼前,撕了个粉碎! 第38章 小七 一年半后,墨府。 现在的墨府不再是之前的墨府了。 一年之前,九皇子游说皇上将一好差事交给身为当朝左相的墨平之去做,虽然不知道明珩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墨平之满怀欣喜,以为明珩是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借此补偿,毕竟当初明珩对那妖怪的确是颇为上心,虽然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入了九皇子的眼。 或许是使了什么妖术吧。 但是这差事是实实在在的事实,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当时的墨平之没有想太多,立即信心满满走马上任。 可是刚刚接手过着差事来着手去查,墨平之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这跟自己想到的局面怎么不一样? 这差事可真谓是错综复杂,官场之上没人可以拍着胸膛说自己这淌水至清无鱼,连他也不能,但是这件事才刚刚去查,就查出这么多苗头,他不敢想象这一角之下隐藏在深海海域里的,是怎样的一座冰山,光是想想就让人后怕不已。 怪不得在朝堂之上时有些同僚见他得手这差事,面上并无不满,反而笑意盈盈的恭喜称赞.......这些事里,他们也有一份! 再查下去,没准会查到自己头上。 此时墨平之才意识到:这根本是个烂摊子!是九皇子给他下的套! 可是没办法,差事已经接下来了,难不成他还可以推回给皇上,说自己不干吗,那岂不是抗旨欺君之罪?! 墨平之咬着牙继续干,意料之中的,干砸了。 虽然这是最坏的局面,但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纵使有李氏的娘家在背地里出了力,也丝毫不能改变墨平之逐渐失去的君心。 昭远帝更甚在朝堂之上当着所有官员的面怒斥道:墨平之你身为左相,如何能‘掌承天子,助理万机’! 所有朝上官员,连同墨平之自己都隐隐意识到,自己这高高在上的官位,恐怕是要坐到头了。 这一年多以来,家中孩童也渐渐都长大了,墨雅秋马上就要及笄,然而此时以他目前的处境,能不能为女儿寻到一门像样的婚事,还是未可知。 此时,他的宝贝儿子墨云亭正在府中小路上拦着一个与他年岁差不多大的男孩,这男孩长的唇红齿白,面上镇静,眼神冷淡看着他,丝毫没有从前怵头的样子。 这让墨云亭很不爽。 墨云洲茫然的看着墨云亭的嘴巴一张一合,思绪魂游天外,却是丝毫都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这墨云亭,若是小时候还可以说上一句‘圆润可爱’,那现下再也没有人可以睁着眼说瞎话了,因为这明明就是‘满脸横肉’,体量越来越大,本来就尖细的眼睛都缩在了眉毛底下,膀大腰圆的,越长越像是那画本子里鱼肉乡里的土财主了。 俗话说面由心生,看如今墨云亭这幅小丫鬟见了就害怕的尊容,自然不会比小时候好到哪里去。 “喂!”墨云亭总算是发现面前人的心不在焉了,他蛮横开口:“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墨云洲思绪回笼,这才看了他一眼,随后平静的迈起脚步越过他,朝外面走去。 竟是一句话也不说。 “你哑巴了吗墨云洲!?” 胖少爷墨云亭迈着“咚咚咚”的脚步追赶上他,一伸手把墨云洲推了个趔趄。 “你那个郡主姐姐早就化成灰了,墨雅清也被我娘赶出府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现在可没人护着你了!”墨云亭雄赳赳气昂昂道。 墨云洲蹙了蹙眉,站稳道:“我要去宫中,九皇子正在等我。” “九皇子?”墨云亭像是才想起来他还是明珩的伴读,想到明珩那张阴沉的脸,顿时有些气萎:“你别以为有九皇子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你还在我墨家一天,你永远都是墨家的人......” 墨家?墨云洲觉得可笑,谁稀罕。 两个姐姐都走了之后,他突然觉得,府里的这些人,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无论是父母还是亲人,在这条路上,没有人可以真正陪他一辈子,剩下的路终要自己一个人走。他也必须,走出一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路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做他一直想做但是不能做的事情,还有那些他不敢做的事情。 用九皇子的名号顺利将墨云亭甩开之后,他进了宫,却发现明珩早就在殿中等他了。 他看起来比从前更高了,身着一身墨色衣袍,玄纹衣袖滚着磅礴的金线,本就是天家子弟,贵气难言,然而抬起的眼眸却如深达千尺的冰海,骨子里都透出来的冷,更是让人不敢直视其容。 见他来,明珩也并未说一句话,径直起身后往外走,沈默用眼神示意墨云洲跟上,直到将他带到了一处他从未来过的偏殿。 推开门之后,墨云洲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全身神魂俱荡,他激动的上前走了几步,眼眶含泪伸出了手去,这简直像是在梦境之内,那张脸....... 女子见来人,眸中诧异一瞬,起身行礼,身姿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鬓间的金步摇也随着柔弱的姿态轻轻摇摆,我见垂怜。 “公子.......” 女子轻声开口,上了精妆的面容迤逦异常,面容七分像她,但是那双眼不是,墨云洲从她盈盈眼中看到了隐藏起来的,想要往上爬的欲/望。 在隔着一步之遥时,他猛然清醒过来,转身回望着明珩。 “九皇子......这是.......” 不对,这不是阿姐,这女子的眼神不是她,阿姐应该是.....傻傻的,淡定的,但是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怕的眼神。 墨云洲含着泪,时隔一年多,他强迫自己忘记,但是此时脑中无比清晰的又映出了回忆中那张冷淡的脸,拿起弓箭射向墨云亭的那个挺拔的背影,控诉他吃光了糕点的不满的眼神,还有自己和清姐闯祸之后躲到她院子里.......还有好多,好多。 他全都记得。 “别误会,”明珩静默了片刻,懒懒扯起嘴角:“这是你父亲,送给本皇子的‘礼’。” * 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的一个小镇里,一间药铺里的两个伙计正在如火如荼的争论着。 “哎,听说了没,前几日圣锦镇被土匪洗劫了,几乎没有留一个活口。唉,这群天杀的,也太不是人了,你说我们这里会不会来土匪——” 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伙计打断了:“瞎想什么呢,咱这离打马关可不远,有宫大将军坐镇,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说的也是,咱这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个事。”伙计挠了挠头:“是我想多了。” 此时,药铺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右肩背着个大背篓,从破旧的筐底隐隐漏出来一截柴火树枝,最上面则是用一块破布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背篓满满当当,一看就很沉,看起来连成年男子都应该会十分吃力,但是奇怪的是这姑娘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好像背篓里空空如也一般。 真让人感到奇怪,莫非她是个大力士? 姑娘发式是按照男子打扮来的,挽了个圆髻,上面斜斜插进去了个柴火帮子,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了那张脸的光华,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的流光溢彩,然而让人感到突兀的是,这姑娘左臂袖管空空荡荡,竟是少了一条胳膊。 怪不得会把背篓背在右臂上。 “哟,小七姑娘来了?今日又挖了些什么药材啊?”其中一个伙计见到来人笑了起来,另一个新来的则去了后头忙碌。 名唤小七的姑娘蹲下身子,用仅存的右臂将背篓放到地上,拿起最上面那块布打开,伙计的眼一下子就直了。 “人参?”伙计将布拿过来道:“我看看是多少年份的。” 伙计细细看了看,有些惋惜道:“可惜了,年份少了点,还小。若是再长个几百年的,那才是百金难求啊。” “没事。”姑娘的声音有些低,给人一股沉静的感觉:“多少钱。” 伙计又笑了:“小七姑娘你也是常客了,我们都是熟人,我也不唬你,这人参年份的确是有些太小,也就二十个铜板。” 姑娘点点头,伸出了手。 伙计数了二十个铜板递给她,姑娘用来时包人参的那块布将钱小心的包好放在背篓,蹲下身,睫毛纤长,微微眨着。 “小七姑娘,我来帮你——”伙计连忙要出来。 话音刚落,姑娘就轻松的背了起来,姑娘对他笑了一笑,算是表达感谢了。 伙计目送她除了门,这才转回身来叹了口气,道:“这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啊,好好的一个姑娘,唉.......” * 伙计口中的‘小七姑娘’正是零七,她醒来之后已经有一年零五个月又十三天了,现在这里就是她的家。 她的家里不仅有自己一个人,还有婶子和哥哥。 住的地方离镇上不是很远,来回只要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大雨,乡间的土路很是泥泞,零七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泥点子都溅上了裤腿,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停下来把脚上的草鞋脱下来扔到了背篓里,这才继续往前走。 婶子说了,鞋子得好好穿,再买一个很贵。 不多时,就走回了‘家’。 这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坐南朝北,加上茅厕一共四间屋子,都是土坯房,细看那墙壁里头还夹着稻草。唯一好点的就是院子挺大挺宽敞。 零七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正从屋里走出来,男人也看见她了,连忙走过来把背篓接过去,拎在手里的时候差点趔趄了一下子。 这人便是她的哥哥,名叫牛大奔,乡亲们都亲切的称他为大牛,大牛哥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材颇为雄壮,常年在地里劳作,皮肤黝黑黑,长相憨厚,还是个大块头。 “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就是不听,”大牛心疼她,但是面上却颇为认真:“姑娘家不能背这么沉的东西,以后背佝偻了怎么办,那就不好看了,怎么嫁人?” 零七才不怕他吓唬,但是不听他就像老妈子一样念念叨叨,只好点头保证下次不会了。 “饿了吗,哥给你做饭去。”大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宠溺道。 小七是一年前他娘在河边捡到的,不知道受了什么罪,没了一条胳膊。刚捡来那几天看着还有点呆,以为是个傻子,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竟然好了,而且力气还挺大,居然能背动他都背不了的柴火。 他一个汉子,从小和娘相依为命,也没钱娶媳妇,这下多了个姊妹,从前在家里外头的大嗓门回了家也得憋回去,生怕吓坏了她。 虽然家中本就拮据,这下捡来了她,更加没饭吃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欢喜的,妹妹就像个小兔子一样可爱,他也有妹妹了,他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妹妹,把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一个好人家。 说着两人进了屋,屋内炕上盘腿坐着一个妇人,妇人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补丁衣裳,眯了眼在给针穿线,此人正是大牛的娘,牛婶。 听见动静,牛婶咳嗽了两声,从一众劣质帕子针线里头抬眼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奥,回来了。” “娘,你怎么又在绣这些东西,你的眼睛还看的清吗。”大牛走过去一把把篮子抢过来,放在了一旁。 牛婶又咳了一声,大牛忍不住道:“娘,去看看病吧,咱家还有钱。” 不用看了,零七在心里说,用这里的话来说,她得的是肺痨,拖得时间太长,已经药石无医了。 然而这一切眼前的母子浑然不知。 牛婶看着是个普通农家妇人,实则脾气很火爆,连大牛都不敢跟她硬刚,现在也是急了眼。 果然,牛婶见绣活被儿子抢了过去,顿时从炕上下来去打他的头,一边打一边伸手去抢:“你个不孝的,你娘我身体好着呢,再活五十年也能行,快点给我,过几天要交活了!” “哎呀娘,别打了!” 零七悄悄的退了出去,走去了厨房,开始做饭。 桌上有大牛下午刚摘来的野菜,零七就用野菜和粗面做了个糊糊汤,又去鸡窝里摸了个鸡蛋。 然而那母鸡很不老实,竟然扑棱着小翅膀气势汹汹的来啄她,零七用右手一把擒住它的脖子,嘀咕道:“别以为我缺了只胳膊就能欺负我。” 鸡蛋上锅蒸熟后,零七端着这三大碗‘饭’去了屋里,大牛已经把桌子擦好,放上了筷子。 三人开始用晚饭。 零七吃饭讲究一个‘快准狠’,端起碗来就呼噜呼噜的吃,正面看去只能看到碗,看不见脸,牛婶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慢点吃,你这个杀才!几辈子没吃过饭啊,也不怕呛着!” 嘴上不停年念叨着,却把唯一的一个煮鸡蛋剥好放到了零七的碗里。 零七看了看,用筷子把白生生的鸡蛋夹成了三半,一人一半。 牛婶又不愿意了:“你哥块头那么大,吃不着这些,我不爱吃鸡蛋,你赶紧自己吃了。” 零七对付她的办法就是不搭理,兀自做自己的事,她插起一块直接塞到了喋喋不休的牛婶嘴里,然后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又端着一个碗往牛婶面前一放。 “啥啊?”大牛也伸脖子看。 碗里竟是一个足有手掌长度的人参,白嫩嫩的,还散发着微微的药香。 母子俩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她。 “山上挖的。”零七言简意赅,大概有个一百年年份吧,对牛婶的身体好。 不过没有从前的好了,山外面的基本都被她挖没了,下次去山里面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牛婶絮絮叨叨:“又给我吃人参,要我吊着命啊........” 晚上,零七躺在侧屋的土炕上,闭着眼,然而耳朵却无比清晰的听到了另一头的屋里声音。 这一幕算是经常在这个家里出现了。 首先是大牛出场:“娘,是儿子没用,不能让您享福........” 说着抹了把泪:“我连小七都不如,小七能背动那么沉的柴火,还能挖人参给您吃........” “呜呜呜.....儿子不孝啊.......” 然后牛婶一针见血的发言:“给我滚回屋里睡觉去。” 零七翻了个身,对自己脑中出现了自我意识这件事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而且既然如此,那她之前是从哪里来的呢,她也有亲人吗,她又为什么只有一条胳膊呢。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只知道自己不是人,自从醒来之后,就像是原本脑海中天地自成一片朦胧,对任何事情的感知都是模模糊糊。 可是如今像是被人一刀从中间劈裂,混沌顿开,意识也慢慢清明起来。 她到底是谁。 第39章 猎人坑 第二日一早,零七又是第一个起来的。 此时天色还只是蒙蒙亮,晨暮微胧的光景把外面的院子里映的十分好看,混着泥土和青草清香的空气吸入肺腑,再长长的吐出来,使人心旷神怡,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零七起来的第一件事是烧水,填上柴火之后去喂鸡,母鸡正蜷缩在小棚的一角,闭着小眼睛休憩,爪子窝在温暖的毛下,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十分平和。 世界该醒了。 零七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轻轻走到鸡棚前,垂眸看了沉浸在睡梦中的母鸡片刻,然后“砰!砰!砰!”快速大力跺了三次脚。 母鸡一下子惊醒,发出‘咯咕咯咕’的声音,等到发现那个罪魁祸首之后,瞪着绿豆小眼扑棱着翅膀就朝零七的面门飞了过来。 然后被零七逮住爪子顺时针在半空中悠了一圈之后,神昏脑胀的“扑腾”一声落了地,凭借两个爪子站起来后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又一头栽倒了地上。 零七这才精神炯炯的回了厨房,继续早饭大业。 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公鸡又开始打鸣第三遍的时候,大牛和牛婶也陆陆续续的起来了,一家子普通的‘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早晨吃过饭,零七最先站起身来,对两人道:“我去砍柴了。” 牛婶吃的慢,听她说完忙不迭的咽下嘴里这一口,道:“砍什么柴!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 姑娘家家的,又没了个胳膊,还老是出去跑,被别人欺负了找谁说理去。 大牛放下碗抹了抹嘴,帮腔道:“妹子,今天就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吧,待会哥会去砍柴的。听娘的话。” 零七思考了一下,其实她还是蛮喜欢去砍柴的,而且山里风景也好,时不时的还能抓只兔子之类的改善伙食,只是这外边的山都被本地其他村民快摸光了,这段时间却是没再见过什么活物。 除了鸟。 “那我陪你做绣活吧。”零七听话坐下,目光期盼的看着牛婶,眸子里亮晶晶的。 牛婶:“...........” 不是她不让她做,而是她只有一只手怎么做绣活,用脚丫子绣吗。 牛婶突然感到一阵头大,偏偏这孩子对什么都极为感兴趣的模样,刚捡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担心了好一阵子,现在看来好的很,灵活的很呢,什么都想学什么都想做。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她可能指不定心里有多高兴,帮自己干活谁会嫌弃,可是这姑娘太招人心疼了,不让干非干,唉,每次看见她那空荡荡的右臂,她这心里就不好受,跟被人挖了心窝子似的。 “好吧。”牛婶决定还是先答应下来,“你先在一边看看,看会了再跟我说。我教你。” 零七快乐点头。 大牛吃完了饭背上背篓出去上山砍柴了,零七十分自觉的拿了牛婶用的那个装满针线和绣活帕子的篮子过来,搬了个小木板凳坐着,目光灼灼,眼睛眨啊眨的盯着她瞧。 牛婶年纪大了,又是劳作了几十年的身子,且尚在病中,难免会有些眼花,此时被零七拿了针线过来,她就开始认真的做,可是最开始的穿针引线都花了好一会功夫,这才开始拿起帕子真正起绣。 这些绣活这是本镇里一家小绣房那里拿来的,一个帕子上绣些如意吉祥的花样,例如牡丹之类的,一张帕子一个铜板,她已经做了很长时间了。 从前的时候一天不休息也能绣个一二十条,现在是越来越不行了,顶了天也就绣个五六条,而且绣出来的花样瑕疵居多,还老是把颜色弄错,那绣房里都不愿意给她干活了,若不是他苦苦哀求,且那绣房知道她家中情况,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零七认真的看着牛婶的手,粗糙干裂,还有很多老茧,那针那么细被她捏在手中,她眯着眼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一针一线的绣,填补。 嗯,其实挺简单的。 “我来试试。”零七自告奋勇,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好,你来试试吧。”牛婶停下手中动作,抬起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人老了就是干活不利索,什么都看不清。” 零七又道:“婶子给我拿着帕子,两手撑开。” 牛婶笑,却也按照她说的做了,小姑娘心性还小,这绣活又十分的讲究耐性,绣那么两下子就不会想要继续绣了,过会也好让她出去玩。 这绣活其实真要算起来还是那些大家闺秀的本领呢,只不过人家只是拿女红绣着玩耍,到了他们这些人手中,却成了谋生的手段,这就是同人不同命了。 牛婶本着让零七玩乐的想法由着她去,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着实叫她吃惊了。 只见零七拿过那穿好的针线,用右手拿着先是在那花样上比划戳刺了两下子,这才把针穿了过去,绕过来,刚开始能看出来还是处于试探的绣法,不一会的功夫就十分老道娴熟了。 牛婶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但是零七垂着眸认真的看着手下的动作,只能看见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还有不时眨几下的纤长浓密的睫毛。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这一条帕子就绣好了,零七俯身咬断了线头,牛婶连忙低头去看,只见这条牡丹帕上的牡丹活灵活现,施针匀细,显光弄色,比起自己的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不对,这花样子就是比起那绣房里头的来也是顶顶好的货! 明明是最劣质的针线,她是怎么做到的绣成如此这般的? “小七啊.....”牛婶惊诧开口,说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一时间忘了小七没从前记忆这件事了。 莫非小七从前是个受过教导的大家闺秀?牛婶摸着那牡丹花样,爱不释手,可惜的是这花样被自己绣的那一半给败了好感,一半粗糙一半精致的,是卖不出去了,留起来倒也好,日后做个念想。 零七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这个不难,只要复制准确就行了,动作针法都是既定的,不出错就行了。还蛮简单的,这些都交给我吧。” 说完,零七直接把那个篮子拿过来放到自己这边,牛婶连忙又拿起一条帕子两手撑开,看着零七的手熟练上翻下覆,指法纷飞的,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这个时候零七还是有些遗憾,要是有两条胳膊就好了,那她还可以更快。 大概两炷香时间过后,牛婶看着自己身边堆成个小堆的帕子,又看了眼站起来正在活动手腕的零七,嘴唇喏喏动了两下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也才刚吃过早饭呢,零七一股脑把牛婶的活做完了,又觉得闲了,鸡也喂了,院子也扫了,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零七在院子里晃悠了两圈,还是回了屋子门口探头朝里头喊了一声: “我去山上找大牛哥了!” 说完没等屋里头传来什么响动,就哧溜一下子跑出院子去了。 牛婶听到声音出来,只看到她一个旋风似的背影,赶又赶不上,打又打不着,只能嘴里念叨两句:“又出去疯,在家里待着能把你怎的.........” * 零七从院子里头出来跑了几步,又转身看看背后,牛婶果然没有追出来,这才心安理得的顺着小路继续往山上走。 可是到了半山腰,她围着山转了一圈,在平时砍柴的地方并没有看到大牛的身影,而且这外山的柴基本上都快被砍光了,此时也并没有其他人,难道大牛去了山里? 想着想着,零七就把牛婶的嘱咐抛之脑后,脚步不受控制的继续沿着山路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树木越多,层林叠嶂,不见天日,唯一的光亮便是层层密密的树枝树叶交错之间依稀洒落的日光,地上堆满了枯枝烂叶,也许还有动物的尸体,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一年以来零七都很听牛婶的话,从未踏足过这个地方,眼下一见,却也觉得与外面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活物多了些,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也代表着危险,不过深山老林,这也是必然的。 不过此处土质坚硬,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盖在土地上,脚印是看不见找不到的,零七只能一面走一面找,途中还又挖到了两根小的野山参,还扑到了只小松鼠。 零七提溜着小松鼠走了一阵子,又把它给放了,原因是太小太瘦了,没有几两肉。 往前顺着这条路又走了大概两百步左右,用脚拨开下头高达腰部的杂草,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平地,不过前头几步之外有一个大坑,不知道有多深,一看就是人挖的,应该是猎人为了捕猎挖的洞。 一般来说猎人都会在坑上布置些障眼法,枯枝烂叶之类的,搞的跟平常的路一样;不过这大坑上面光溜溜黑洞洞的,应该已经有猎物落网了,捉到了动物之后,肉可以吃,皮子剥下来还可以卖,或者自己冬天穿。一举多得。 零七走过去,本来没在意,不过眼角一瞥却看到了坑边的一把斧子,顿时停了下来,这斧子有点眼熟,不是自己家的斧子吗。 “........”看来大牛可能是掉到坑里去了。 零七往前走了两步,正想喊两声试试,突然近处的灌木丛开始动了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拱一样,她闭了声盯着那处,下一秒,两道尖尖的獠牙从草丛里穿了出来,然后是丑不拉几的猪鼻子...... 原来是头野猪,且瞧着身量还未成年。 零七眼睛一亮,从腰间抽出了弯刀。 那野猪鼻子拱了两下子,似乎是闻到了零七的味道,嘶吼一声蹄子狂奔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零七三下五除二解决完那头野猪之后,蹲下身将弯刀上的血抿在草上擦了擦,便走到坑边探头去看坑底下情况如何,这一看,却发现坑底不止有大牛一个人。 那是个面容清秀的青年,还是个娃娃脸,也许真实年纪比外人看起来的更大一些,此时他正踩在大牛的肩膀上,身体攀在坑的边缘,奋力往上爬。 零七也没想太多,身子往前探了探,想要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青年咬着牙鼓着劲,眼看手马上就要攀到坑沿了,那坑边突然冒出个面无表情的人头,最恐怖的是那人脸上竟然还带着血! 那浓烈腥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心里吓的激灵一下子,大叫了一声,手上劲一松,“哐当”一声又结结实实的摔回了坑底。 等他脑子回了神,又瞪大了眼猛然抬头看向坑边的零七,面上惊惧万分: “鬼、鬼啊!!!” 第40章 故人 韩子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远隔京城千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遇到自己两辈子的仇人,虽然她面上带着血,出现的还如此突兀,但是他可以对天发誓,这绝对就是墨雅琦,她就算烧成灰自己也能认出哪一片灰是她的。 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闪了一瞬,下一秒无尽的荒谬立即占据了他的大脑—— 不对,她不是死了吗?! 都快两年了,当时墨府不是传来消息,说是墨雅琦的院子走水,没能救出来吗,这件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更别提九皇子为了她去挖了墨府的祖坟.......啊呸! 总而言之,在韩子易的心里,墨雅琦已经死了,并且死的透透的,这死掉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是绝对不相信什么鬼怪之类的......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证明这么诡异的事情,难道.....上面那个,是鬼!? 。"牛、牛大哥,。"他赶紧起来挨到一脸懵逼的大牛身边,扒拉住大牛健壮的臂膀,这才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大牛挠了挠脑袋,有点疑惑他这举动,问道:“小兄弟,咋了?” 那会儿他上山来砍柴,可是转了一圈却发现这周边的柴都被砍的差不多了,就算再仔细找找充其量也只能找到不到半筐而已,他咬咬牙,还是决定往里走走,赌上一把,否则连柴都找不到,他们一家子靠什么来吃饭呢。 可是他走进来,危险和凶猛野兽倒是没遇见,走了几步反倒一不下心跌进了猎人捕猎的大土坑里,摔了个结结实实。 他还是有些后怕的,幸亏这坑底没有放置尖桩或者是其他的捕猎工具,否则此时自己的身体早就被扎了个对穿,赶着去见阎王爷了。 刚开始叫了两声,他心里以为既然有人在这里放了陷阱,那么肯定猎人是要来看有没有收获的,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被人救出去了,但是这段时间也是很难熬的。 他为自己叹了口气,把身体紧紧贴着坑壁,用坑底的土抹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害怕万一有野兽闻到气味找到自己,再一个跳下来把自己吧唧吧唧啃了。 唉,做人,好难。 没过多长时间,他真的听到一阵急速奔腾的声音,好像是野兽在奔跑,那声音离得他很近,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跑到了他这边,然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 “啊————!!!” “扑腾”一下子从上面掉下来了个林妹妹。 大牛用不甚灵光的脑袋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这个弟弟。 此时这个弟弟动了,因为是正面朝下栽下来的,他把埋进土里的头拔/出来,吐出一口土,这才手撑着地站起来晃悠悠的站起来查看四周情况。 不是林妹妹,掉下来的是个青年公子,一身青色的锦缎衣衫,皮肤挺白,脸型长的也颇为讨喜,看起来年龄比自己要小,不过倒是不像是他们这个镇上的人。 难道是勿入深山的外地人? 大牛决定友好的跟他打个招呼:“林妹妹....不是,小兄弟,你好。” 林妹妹好像是把脑子摔晕了,身体晃悠着转了好几个方向才准确的找到他。 四目相视,韩子易:“...............” * 两个掉下坑里的可怜人不一会儿就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开始推心置腹起来。 当然主要是大牛脑袋比较简单,其次是韩子易看他没什么威胁,就是个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大块头,因此两人聊的还算和谐。 过了会儿,韩子易:“大牛哥,我们怎么上去啊。” 大牛道:“韩兄弟你别急,这是俺们这猎人捕猎挖的大坑,等到猎人来看的时候,咱们就能出去了。” 想了想大牛又道:“韩兄弟你怎么掉下来的?”他记得他掉下来的时候上面的伪装都被他给砸飞了吧,那这小兄弟跑过来的时候应该能看见这就是个洞啊。 不提还好,一提韩子易就郁闷。 韩子易幽怨的看了大牛一眼:“.....被野猪追的,那野猪可能还在上面。” 然后韩子易救看见提提到‘野猪’的时候,眼前这个大块头眼睛一亮,跟见了金子似的:“野猪?” 大牛朝上头看了一眼,语气带着惋惜:“这时候那野猪估计早就跑了,哎,好多天没吃肉了。” 说起肉,就想到了家中的母亲和妹妹瘦弱的身躯,想到妹妹,就想到妹妹的年纪,看起来应该跟这个小兄弟差不多大。 大牛突然又高兴起来:“小兄弟,俺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可娶媳妇了没啊?” 娶媳妇?问这个干嘛。韩子易疑惑的看了一眼大牛。 “没......” 大牛一拍手:“太好了!” 韩子易:好什么好?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俺有个妹妹,长的可好看了!”大牛神色激动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当成野猪吃了似的,“俺妹妹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也没婚配呢。小兄弟,你看......” 这小兄弟人才很好,长的也好,跟小七极为相配啊。大牛越想越激动,脑海中甚至已经脑补除了日后自己当舅舅的场面,看着韩子易的眼神越来越火热,好像立马就要把他绑了去跟他那个自己素不相识的妹妹成婚。 韩子易:“.............” “咳” 韩子易清了清嗓子,虽然自己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是自己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他决定打破大牛的幻想: “虽然还未娶妻,但是家中早已定下了婚事,只等她及笄之后迎娶。大牛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令妹日后定能找到一如意郎君。” 虽然自己从没想过要娶她,但是现在没办法,只好拉出来挡挡。 大牛闻言,虽然心里失落,但是也只好搁下了这个想法,两人开始合力想办法,该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大牛哥,你看这样行不行,”韩子易有些羞涩开口。 “咋了,韩兄弟你说。” “大牛哥你身量高,我踩着你的肩膀,看看能不能出去,能的话我再把你拉上去。” 大牛很爽快:“这有啥不行的,来吧。” 说着便半蹲下了身子。 韩子易扶着坑壁踩上大牛的两边肩膀,然后大牛慢慢的站了起来,韩子易看了看上面,他已经尽量拉直身体了,可是手指还是只能够到离坑沿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大牛哥,你抬抬脚,很近了,马上就能够到了!” 大牛依言踮脚,韩子易奋力往上爬,手终于攀上了坑沿,他心里一喜,立马就要把腿扳上去,就在这时—— 一张带着血的人脸突然出现在了他脸前! 妈呀!什么玩应! 韩子易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下意识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手上劲一松,“扑通”一下子又摔回了坑底,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四荤八素。 大牛疑惑朝上面看去,看到那张脸面上却露出一个笑来:“小七,你怎么来了。” * 零七用捆柴火的绳子把两人依次拽了上来。 韩子易还是不敢靠近她,只敢隔着大牛偷偷的瞅,这上来离得近了一瞧,更像了,心里真的跟见了鬼似的“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大牛却以为他是害羞了,毕竟小七长的这么好看,害羞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把韩子易往前一推,跟零七介绍道:“小七,这是俺刚认识的韩兄弟,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来,叫哥。” 韩子易在心里怒吼着,不要!不要!不要叫! 我不是你哥!你不要叫我! 千万不要!! 零七:“哥。” 韩子易身子晃了一下,大牛扶住他,殷切问道:“韩兄弟你没事吧?” 韩子易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眼睛想要离开那个身影,却怎么也做不到。 “没、没事,可能是饿的没力气了。”说实话他觉得有些晕。 “哦。”大牛关怀道:“那先去俺家吃点饭吧,俺家就在山下,离得很近。” 韩子易下意识点头,随后又快速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不行,他不能怕,他得查看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墨雅琦。 “唉对了小七,你脸上哪来的血?”大牛皱起眉头走到她身前,神色突然惶恐起来:“是不是受伤了!?哪儿,我看看,咱赶紧去找大夫.......” 零七拨开他的手,指了指不远处野猪的尸体:“没受伤,逮到了野猪,今天吃肉。” 大牛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野猪,面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太好了,小七真厉害,娘一定很高兴,今天不砍柴了,咱们回家!吃肉!” 零七点点头,面上也露出一个笑,她走到野猪尸体旁边,用手拽起野猪的一个后腿就往外走,跟拽着一只小猫似的轻快。 .........力气好大,等等,这不是把他追下大坑的那头野猪吗? 再等等,她怎么没有左胳膊?! 韩子易全程呆滞脸,他看了看大牛,后者正在开心的夸赞小七,好像丝毫没有感觉一个瘦弱的,只有一只胳膊的姑娘能徒手弄死一头野猪是多么耸人听闻的事。 韩子易决定把‘就是被她杀掉的野猪把自己追的像只吃了含笑半步癫的老母鸡’这件事隐瞒起来。 此时连他自己也不是的这人到底是墨雅琦,还是只是长相与墨雅琦神似的人了。 韩子易抬头望了望天,心里有点幻灭。 这真的不是墨雅琦吗? “走啊,韩兄弟!”大牛见他没动,回头招呼他:“去俺家吃顿饭!” 韩子易“奥”了一声,连忙跟上,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前面那个瘦弱的身影,她步履轻快的走在布满杂石的山间小路上,后面拖着一头丑陋的野猪,粗布麻衣,断臂,大力...... 这、这绝壁不是墨雅琦!绝壁不是!! 突然得出这个想法的韩子易心中豁然开朗,他高兴的跑着上前,高兴的叫了一声: “小七妹妹,哥来帮你!” 第41章 血人 韩子易就这样随着这‘热情好客’的两兄妹回了家。 回了家,先是见过了牛婶,牛婶看起来也挺喜欢这个长相白净的小公子,一直拉着他絮絮叨叨。 虽然韩子易刚才确定这小七并非墨雅琦,但是他心里却还是隐隐不安。 于是他更加亲近这家中看起来最为平和近人,应该不会骗人的牛婶,打探情况:“婶子,小七和大牛哥都是您的孩子吗,小七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啊?” 平易近人的牛婶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都是我的孩子了,小七和大牛虽然长得不太像,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都是亲生的。” “小七的胳膊......唉。”牛婶叹了口气,似是不愿提起:“都过去好几年了,不说了不说了,小七命苦啊。” 韩子易也觉得自己这问不妥了,于是没再继续这个令牛婶伤心的话题,心里却是又信了几分。 牛婶说着说着又开始回忆当年:“当年我怀大牛的时候啊,就想着生个你这么俊的小公子,以后还想让他上学堂考功名,可惜生出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整日就知道干活,去学堂他脑子又笨,只好回来下地干活,唉,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子易啊,你是哪里人氏?家中父母可还康健?” 说完了,却见韩子易面色怔怔的,眼中似有泪花闪动,连忙问道:“怎么了子易?你这是.......” 韩子易回过神来,却没了方才的神采飞扬,呐呐道:“牛婶,我出去给大牛哥他们帮帮忙。”说完也没等牛婶说话,就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屋门,便见院子里头零七正在和大牛给野猪的尸体剥皮,血呼啦茬的,血腥气冲天,他转过头去,捏住了鼻子。 想了想在人家家里干坐着也不太好,于是他还是咬咬牙走上前去。 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出入都有下人随行,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的贵公子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必须要认清这一点,才能为他的父母,以及韩家上上下下府中几百号被流放的充军的人鸣冤。 韩子易抬起脚步,走到两人身边寻了个空,学着两兄妹的模样蹲下身来,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大牛把手在盆中涮了涮,连忙说不用。 零七把野猪皮“嗤拉”一声扒下来扔到一旁,血滴子差点溅到他身上,附和大牛道:“你坐着吧哥。” 韩子易打了个哆嗦:“妹子,你还是别叫我哥了。”他有点瘆得慌,尤其是对着这张脸。 零七:“哦。” “哎小七,你这刀是哪里来的?”韩子易突然发现,零七手里正在割肉的这把弯刀,好似不是凡品,刀身锃亮可以清晰显露出人脸,和一样刀柄均刻着样式精美的花纹,古朴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且零七只拿着这刀子在那野猪身上轻轻一划,那肉就轻飘飘的被割了下来,简直就是削铁如泥。 零七闻言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弯刀,其实她也有些困惑,不过这刀好像是自从自己睁开眼就带在身上的。 但是牛婶和大牛哥都叮嘱过她,不要随便跟外面的人说自己的来历,于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河里摸鱼的时候捡的。” 韩子易点了点头,目光还是不受控制的看着那把刀,冷兵器向来是男人的最爱,光是看着就爱不释手了,他心里有点痒痒。 “妹子,能不能让我试试啊。”韩子易伸出根手指头指了指零七手中的弯刀,目光雀雀欲试。 零七很大方的递给他:“好的。” 韩子易握住这弯刀,才发现这刀柄极为贴合掌心,像是仿照人体量身定做的一般,他站起来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子,更觉行云流水,蹲下身又在那野猪身上划了一刀,丝毫没有阻涩感,顿时看着弯刀的眼神就跟见到了自己儿子似的。 怎么办,好喜欢。 韩子易不舍的将弯刀递给零七,此时满院子的血腥气也不能使他嫌弃了,眼睁睁的看着零七手起刀落,那猪肉就被削成了偏偏大小匀称的猪肉片,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片完了。 韩子易看向零七的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眼:“小七妹妹你好厉害。” 零七咧嘴一笑:“没有。”常规操作而已。 大牛自豪的看着自己妹子,挺起了胸膛:“我妹子当然厉害了,她能背动我都背不动的柴火呢。” 韩子易竖起了大拇指,原来还是个大力士。 “不过小七妹妹是学过武术吗,”韩子易又问:“这头野猪真的是你一个人杀死的?” 武术?零七想了想,虽然没有系统的学过,不过脑海中还是有些基本武术的路子,这样也算是学过吧。 于是零七点了点头。 韩子易大喜:“那,小七妹妹可以教教我吗?我也想学武功。” 说完韩子易面色郑重,生怕零七拒绝他似的:“我愿拜小七妹妹为师,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学,不偷懒!” 此时的韩子易早就把自己心中那点子微弱的怀疑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越看零七这张小脸越喜欢。 零七点点头,好脾气道:“这有什么不行的。” 韩子易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有了武功,他再也不怕那群人会把他抓住了! * 零七跟大牛把野猪皮晾晒在院子里,分开一部分猪肉准备腌制起来,剩下的还有些骨头之类的留起来熬汤炒菜,又清理了院子,这就准备开始做饭了。 家中还有些昨日下午去地里摘得野菜,早就洗干净了放在案上,零七首先把从野猪身上割下来的肥肉放到锅中炼了一锅香喷喷的猪油,全部倒出来倒在了一个黑色的陶罐里,然后热油,炒肉,因为家中有客,用的全是猪身上最嫩的五花肉,就这样炒了一大盆盛了出来。 明日去镇上卖了皮子和剩下的猪肉便有钱了,可以买些好的面粉和米,于是做饭的时候也毫不含糊,做完盛饭,摆桌摆筷,开始吃饭。 饭桌上脸牛婶也忍不住称赞零七:“小七这饭做的越来越好了,日后准能找个好人家。” 大牛刚扒完一碗饭,又去盛了第二碗,这菜可以说得上是这一个月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简直是神仙生活。 默默扒饭的韩子易偷偷的看了一眼零七,后者正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进食,姿势算不上很优美,但是脊背挺得直直的,她垂着眸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沉静的气息,这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山野里头的小村姑,反倒像个隐居于此的世外高人。 也就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外面院子里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传来一阵男人急促的叫喊声,叫的是大牛。 “大牛!大牛在家吗!救命啊!” 大牛放下手中碗筷:“是老张叔。”说完就跑了出去。 零七和牛婶也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韩子易见他们都出去了,便也跟着出去看个究竟。 出了屋门,便见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攀着大牛的胳膊哭诉:“大牛啊,你帮帮叔,那伙人又来了!来了好几个人!他们要抢走阿溪!” 大牛扶住他,安抚道:“张叔你别急,俺现在就跟你去!” 阿溪是老张叔的孙女,也是这小村里最俊的姑娘,今年正好十五,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可惜的是,阿溪的父母,也就是老张叔的儿子儿媳早些年便去世了,因此阿溪跟爷爷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可是就从前几年开始,镇上赌坊的一群人造访了他们家中,说阿溪早已死去的父亲在他们赌坊欠下了巨额赌债,前来要债的。 老张叔也只是个普通的村民,哪里拿得起那么多银子,于是那伙人便又道,可以拿他的孙女来还债。老张叔一听,顿时慌了神,这怎么行?阿溪可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孙女拿去还债呢。 于是赌坊的人便准备硬抢。 适逢大牛去老张叔家里还东西,碰到了这一幕,凭借着一身蛮力倒也吓退了那几个瘦鸡似的小喽啰。有一便有二,幸好大牛心善,每次听到消息都能及时赶到,还有几个心地善良的村民也常会来帮忙。 可是这次不同,那赌坊的老板竟然亲自来讨债了,还带了不少人,看来这是铁了心要将阿溪带走。 想了想大牛又带上了家里的铁锨,这就准备去往老张叔家里了。 “大牛!”牛婶身子不便,就不去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她的心特别慌,慌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小心点!” 零七觉得还是自己跟着去比较保险一点,大牛块头再大,也打不过好几个人一起上。 就在她迈出了脚步的时候,大牛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回头,憨厚的脸上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小七你就别去了,就那几个瘦鸡,你哥我一拳能撂倒十个!在家乖乖等着哥哥回来!” 牛婶听闻儿子的话,也想到零七年纪不小了,是不该在这种场面上抛头露面,马上就要找个好人家嫁人了,于是也道: “听你哥哥的话,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零七脚收回来,看着大牛的身影出了院子,渐渐消失在目光里。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 就在零七待不住走出来房门准备前去寻他的时候,却看到几个村民正从院门抬进来了一个血人。 血人的手垂在担架下面,粗糙的手指还滴滴答答往下流血,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入目所见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脚上的布鞋没了一只,硕大的脚掌光溜溜的,脚底满是老茧和血痕........ 可是更加令人心碎的是,那血人头上,盖着一块整洁的白布。 零七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第42章 救人 几个村民将担架放下之后,俱都呐呐无语,眼神甚至不敢抬起来面对零七,更不敢想接下来牛婶看到这一幕将会怎么样。 零七在那一瞬间大脑空白了一下子,反应过来之后才赶紧走上前去,一手掀开了那白布。就在此时,里面的牛婶跟韩子易也听到了动静,往外走了出来。 “小七啊,是你大牛哥回来了吗。”牛婶一脚跨出屋门,一边问道,“待会叫他把家里的大柴劈一劈,明天去镇上卖皮子——” 声音戛然而止。 一旁的韩子易瞪大了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 “......牛大哥?”韩子易唤了一声,声音小心翼翼的。 牛婶呆呆的看着那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胸脯猛烈起伏了几下,喉咙发出几句嘶哑不成句的声音,抬起脚就往前跑去,被门槛绊倒了身子,差点坐到地上,幸亏韩子易在旁边扶了一把。 好不容易搀着到了大牛身边,牛婶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坐了下来,手抚一下一下着大牛的脸庞,泪珠子一个接一个的砸到了他布满伤痕和淤青的脸上。 “我的儿啊——”牛婶痛哭起来,声音悲怆万分。 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人就没了呢! 她这一辈子就大牛这么一个孩子,他心善,孝顺,他可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他还很年轻,连媳妇都没娶呢...... 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韩子易站在一旁,心里也是万分悲痛,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还在边境苦寒之地受尽劳役的父母,自己消失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到他们耳中,儿子生死未卜,不知道他们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就在此时,身边一直没动的零七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帮我把大牛抬到屋里。” 韩子易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正跪在地上恸哭的牛婶,不明白她想要干些什么。 然而零七已经弯下身去,用右手抓住了担架的中间,又抬起头,黑如点漆般的眼眸看着他,莫名有着令人信服的威力,像是在对他说,快点,别磨蹭。 韩子易咬咬牙,走到大牛脚边,弯身抬起了这边的担架。 牛婶泪眼朦胧的看着两人,嘴里呜呜的哭着,想要制止两人,身上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大牛没死。”零七撂下这句话给牛婶听,带着同样震惊的韩子易进了房门,小心的将大牛平躺放在了炕上。 身后院子里的村民也一股脑儿的跟上来,在门口抹着眼泪道:“小七啊,你这是干什么,你哥已经去了,快别闹了。牛婶子,快管管她,你看这成何体统啊!” “是啊,让你哥安静的走吧!” “你这孩子,快别瞎闹了!” 零七走过来面色冷凝的朝房门踹了一脚,“砰”!的一声,房门在一群村民眼前头合上了。 “小七......你这是干嘛啊?”韩子易心里也有点怵了起来,该不会是大牛哥的死给她造成什么打击......疯了? 韩子易抽了抽鼻子,压下去心里的情绪,尽量不去看炕上紧闭着眼的大牛。虽然两人认识仅仅才只有几个时辰,可是这样心善又实诚的人,真的不多,所以大牛这样的人才会更加的难能可贵,所以.....他的心里也才会这么难受。 “你放心,我绝对会为大牛哥报仇。”韩子易抹抹眼睛,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下一秒,就感觉自己手中被塞进来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是什么,韩子易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一把剪刀? “把大牛的头发剃了。”零七道。 “什么??” 韩子易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牛.....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炕上的大牛,后者正安安静静闭着双眼,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要把大牛哥的头发剃了?”韩子易拿着剪刀,有些不太自在,“小七,其实外面那些人说的没错......” 就在此时,零七“ceng”的一声,把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放在床上,紧接着弯腰钻进了床底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果不其然,零七马上又钻了出来,右手中还端着一酒香四溢的酒坛子。 韩子易更加的看不懂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又是剃头又是酒的,难不成还想喝两盅。 见他不动,零七便走过来拿走了他手中的剪刀,径直走到床边开始剃大牛的头发,一缕一缕很快就落了一地。韩子易呆呆的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就像个受到无形侮辱的智障。 韩子易心中突然生出个疯狂又诡异的想法,但是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怎么可能,开玩笑呢吧。 虽是这样想,心里还是万分好奇,就在大牛的头发被剃了个干干净净的时候,然而零七却又开口叫他可以出去了。 “我、我给你打下手吧!”韩子易自告奋勇,实在很想知道方才在外面她说的那句‘大牛没死’是什么意思。她是有什么独门秘方还是什么绝技? “你确定?”零七转过头,面色淡淡的,目光却有些奇异的看着他。 韩子易自从见到零七,还真没跟他对试过,这下子离的又近,那双眸子黑的像是深夜的海水,然而再仔细看里头仿佛带了一串蓝色的火星子似的,有点邪门的意思,韩子易小心的喘了口气,咽了口口水,想了几秒还是摆了摆手,乖巧的出去应付那些村民和牛婶了。 牛婶早就被人扶着站了起来,此时几个村民正在外头不停的敲门。 “砰砰砰!” “小七!小七啊!开门!” “让你哥好好的走吧小七!” 虽是出自关心,这话却也是不错的,明明人已经不喘气了,就是死了,魂魄都离体了也说不准,怎么又是个‘大牛没死’的说法呢,简直荒谬。 这家子捡回来的这个姑娘,是真不行。 “砰砰砰!” “你这个闺女,好赖话怎么都不听呢,你这样对得起牛婶和你大牛哥不?” “吱呀”一声,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个白净的公子来,村民们的声音这才停了一瞬,大眼瞪小眼的瞅着这个面生的公子。 韩子易露出个老少通杀的傻白甜笑容:“大家别着急,先听我说........” * 片刻之后,零七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那帮村民的人影了。 外面只有牛婶和韩子易在等,见她出来,牛婶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眼神还是止不住的期盼。 零七脸色好像有些苍白,原本红润的唇肉眼都能看到有些干裂。 但是...... “大牛哥没事,就是磕到头流多了血。”零七走过来,光洁的额上还有些密密的汗珠,她又笑道:“我把大牛哥头上伤口的地方缝住了,竟然就不流血了。” 话语间都是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给人一副误打误撞的感觉。 牛婶只感觉到一阵耳鸣,后面的都听不见了,她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去,只见炕上的大牛面色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灰白死气,开始变得慢慢红润起来,她又把头小心轻靠在大牛的胸膛,胸腔里传来一声声结实有力的心跳声,牛婶捂住嘴,眼泪又不争气的跑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牛婶才想起来问零七:“小七......”是学过医术吗。 话说了半句,牛婶又不说了,零七也没有问,只剩韩子易一个人心痒痒,好奇着下半句到底是什么。 牛婶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问了,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从前零七上山的时候,遇见些猛兽也不是一两回,可是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甚至好几次都拖回来了野兽的尸体,问她是谁杀的,说是自己杀的。 开始的时候牛婶还会感到惊奇,可是也许是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刚才零七的一番话也心的真真切切,无半点虚假。 也许小七从前的时候真是个高人的徒弟也说不准呢,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多东西,连救人都会,还是用针缝合脑袋,居然还救活了,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牛婶想了想,换了个说辞:“小七,你哥什么时候能醒啊?我总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似的,我真害怕他.......” 牛婶不忍再说下去,自己的孩子还在遭罪,人事不省,哪个当娘的心里能不难受呢。 零七倒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但是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命是肯定能保住的,不过会出现什么副作用,她也不知道。 本来看到的是脑中的血块阻塞,以为把血块弄出来就没事了,谁知道血块居然只是表面上的,若是请了华佗来也是没救了,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铤而走险。 那可是个大宝贝。 到了晚上用过晚饭,给大牛喂了些清淡的汤,牛婶今天累到了所以休息的很早,零七和韩子易在小院子里就着月色说话。 根据韩子易特工在今日下午了解到的信息中,打伤大牛,抢走阿溪的那群人属于天源赌坊的人,这是镇上最大的一家赌坊,银子交易的数额也是极为庞大的,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流连徘徊在赌坊大门,赢钱的也多,但是大部分是因为输光了全部家当,想要赌回来。 “可是那帮村民说,那个什么天源赌坊黑白两道通吃,在官府上都有人......官民勾结沆瀣一气,枝系虽算不上庞大,但是也很麻烦,普通百姓是斗不倒的,大牛哥就是太实了,当初不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韩子易小声的嘀嘀咕咕道。 零七摸了摸下巴,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个仇总不能不报吧。 韩子易又思考着道:“看他们打伤大牛哥的德行,手里过的人命肯定也不少,又背靠官府这颗大树,还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虽然表面十分佛系,然而他心里却意难平,若自己还是从前的韩子易,这种小喽啰也配入他的眼。想要出世必先入世,入世,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原来这么难。 心里还在想着,忧愁的思绪慢慢侵占了大脑,此时零七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低声说了一句:“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 说完就进房休息了。 韩子易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能有什么数,一个小丫头片子,会点武功医术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第二日一早,零七被牛婶的叫喊声给惊醒了,睁眼一看,天才刚亮,她利落的穿好衣服走出门去,却见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第43章 惊魂 “大牛啊,你这是干啥!” 牛婶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肝胆俱裂,昨天小七累的不轻,本来她是想早点起来做点饭给一家人吃,没想到刚出了院子就看到、看到—— 看到她的儿子大牛正在抱着家里的那只母鸡撕啃! 那可是活生生的鸡啊,眼下也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只有爪子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她的儿子大牛,满嘴的鲜血和鸡毛,半跪着在地上,低头抱着鸡,狠辣的撕扯着。 纵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牛婶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这真是她的儿子吗?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大牛抬起了头,咧开嘴笑着喊了一声:“娘。” 这声音和笑容分明与平时无异,如果忽略掉他嘴边一团一团的脏污的血迹的话。 牛婶捂住嘴,眼眶发酸,呼吸一窒,身子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向后仰倒。 一只手扶住了她,将她慢慢托着站定了。 牛婶眼含绝望的转头:“小七啊.......你哥他,这是怎么了?” 零七右手握成拳,又松开,牛婶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闷锤,狠狠砸到了她的心上。 就算知道了那东西带来的弊,可是大牛哥离不开它,现在他们已经是一体了,没了它,大牛必死无疑。 能活着就好,我能保护好他的。 “大牛哥可能是太饿了,”零七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去推向厨房,细语道:“您给大牛哥做点饭吃,吃完他就好了。” 这等哄小孩的语气现在对于牛婶来说十分受用,牛婶神色有些呆滞的,呐呐附和:“对,大牛饿了,才会吃活鸡的,我去给大牛做点饭.......” 安抚好牛婶,零七才走到鸡棚旁边的大牛身边,蹲下身朝他伸出了手。 “哥,把鸡给我。” 大牛“哦”了一声,有点不知所措的把手中鲜血淋漓的鸡递到零七的手里:“小七,哥好饿啊,起来的时候你们都睡着,又怕生火把你们吵醒,俺才.......俺那会太饿了,感觉肚子里有火在烧似的.....” 零七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事的,我知道,以后饿了不能再这样了,你把鸡吃了,我以后就吃不到鸡蛋了。” 大牛憨厚的脸上血糊拉茬,却也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俺知道了,过几天俺去镇上再买一只鸡,给小七下蛋吃。” 零七点点头,领着大牛站起来去洗脸,大牛洗完手洗完脸,韩子易踩刚刚从屋里出来,头顶上头发乱七八糟的,一出门看到大牛就高兴的大叫了一声。 “大牛哥,你醒了!”韩子易跑过来抱了一下大牛,“我说刚才醒了怎么没看见你,你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 大牛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下意识摸了摸头,却发现自己的头上光溜溜的,顿时好奇问两人道: “俺的头发呢?” 韩子易亲亲热热的搂住他的胳膊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大牛哥,你是不知道,小七可厉害了.........” 两人谈话的这期间,牛婶也做好了饭,零七帮忙端进去,进屋的时候看见牛婶目光也恢复了平常,跟韩子易和大牛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和从前一样,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过。 “你自己多大本事不知道吗!”牛婶想起昨日大牛被抬回来的那一幕,顿时又抹起了泪,“干嘛非得充英雄当好汉,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叫我怎么活啊你!” 说完伏在大牛肩膀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牛婶毕竟年纪大了,大牛又十分孝顺,怎么好一直让自己亲娘哭,只好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牛婶这才慢慢歇了停,招呼一家人开始吃饭。 然而就在三人才刚刚拿起碗筷,大牛就已经咽下去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粗面馒头,韩子易有些目瞪口呆,牛婶以为是儿子昨晚没吃饭饿狠了,只有零七垂着眸,看不清面上神色,一粒一粒夹着粗粮饭,只是攥着筷子的手有些紧。 等到三人用完了饭,大牛却还没吃完。 “娘,还有饭吗?”大牛咽下去一口汤,又忙急忙慌的问道,“俺没吃饱。” 牛婶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你这都吃了多少了,怎么还饿?” “俺就是饿!俺要吃饭!”大牛突然发起了脾气,把碗重重的在桌子上一摔,怒目看着牛婶,细看瞳孔还有些隐隐的泛蓝。 不仅是牛婶被吓了一跳,连一旁的韩子易也吓得身子缩了一下子。 大牛哥,这是怎么了? 韩子易目光下意识转向零七。 “给他吧。”零七安然坐着,淡声说道,目光却紧紧盯着对面暴怒的大牛。 “大牛哥别生气了,家里的饭不多了,待会我去镇里给你买,好不好。” 大牛一听这话立马就安定下来了,面上又露出个灿烂的笑,像个小孩子一样:“还是俺妹子好。” 零七好像没有意识到大牛的反常,依旧用平常的,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去对待他,韩子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又看,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吃完了饭,零七果然要去镇上,大牛把家里原本就不多的饭全都给吃光了,却还嚷嚷着饿,肚子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怎么也填不满一样。 牛婶这才有些慌了。 临走前,零七把韩子易叫到院门处叮嘱:“一定要记住,他要吃就给他吃,顺着他来,等我回来再说。” 韩子易皱着眉看她,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最后只好压住心里的慌乱,妥协道:“好吧,回来再说吧。” 好在一天之内都顺着大牛的性子来,大牛也没搞出什么麻烦来,就是饿,一直饿,不管吃了多少还是觉得饿。牛婶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从阎王爷哪里捡回了一条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到了下午快要傍晚,零七才擦着晚上的边回来了,但是却不是只有她自己,零七是驾着一辆牛车回来的,牛车上还堆着成群的东西,有面粉糕点,吃的喝的,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堆了整整一辆牛车。 零七把牛栓在院子门口的老槐树上,抬起东西进了门,又叫韩子易出来帮忙。 牛婶这一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是在不安中度过的,然而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心中的不安也到达了顶点,像是马上要戳破心脏爆出来一样。 “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牛婶面色有些沉,拦住又一趟将东西搬进屋里的零七,轻声问道。 零七左臂空荡荡,右手扶住肩膀上的‘货物’,低着头,声音慢慢的:“卖了点值钱的东西。” 牛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心里担心,便不依不饶的追问:“卖了什么,什么能换这么多东西!?” 零七舔了舔干涩的唇,却没有继续回答这个问题。牛婶左问右问零七也不回答,只好作罢。 牛婶转身之后,零七微微低头,用右手指腹慢条斯理的拭去衣角下摆上已经干涸的一点小小的血滴。 * 到了晚上,晚饭十分丰盛,鸡鸭鱼肉皆有,但是除了大快朵颐的大牛,其余人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只有一个人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吃完饭众人便休息了,好像是小七的话生了效,大牛果然没有再发脾气捣乱,也没有继续喊饿。然而到了半夜,韩子易却突然迷迷糊糊闻到身边有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但是很快,汹涌而来的困意就将他吞噬了。 第二日一早,韩子易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睡在他旁边的正是大牛,然而让他吓了一跳的是,大牛的嘴边居然有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大牛睡得正香,他脑中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来半夜自己闻到的那丝血腥气。 他惊的愣在原地,不敢动一动,好一会儿身子才慢慢不那么僵硬,他屏住气,从大牛身上越过去,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屋外,蹲下身来剧烈的喘着气。 喘到一半,他又屏住了呼吸,地下,就在于他目光直视的地下,有一点极小的血迹,他继续向前看去,前面不远处也有一点,淅淅沥沥的,血珠应该是极小的,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就看不见了,可是也许是因为时间不长,所以才能在蹲下身的时候很清楚的看见。 血迹是通向厨房的,韩子易走进了厨房。 他心里扑腾扑腾乱跳,像是要蹦出嗓子眼一般,脚步却不由自主的继续往前走去,朝那血迹走去,朝那旮旯处,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走去。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他身后。 “你在干嘛。” 第44章 无题 韩子易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去,却发现原来是零七在自己背后。 “没、没干嘛啊。”韩子易结结巴巴的回答,目光却遮遮掩掩,控制不住的向旮旯地飘去,在心里盘算着那边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 谁成想零七居然做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出去吧,我做饭。”零七走到那处犄角旮旯的墙角,解开了堆在最上面的那个,因为只背对着韩子易的,所以后面的韩子易丝毫没有发现那最上面的麻袋口竟然是松着的。 但是见零七这幅好像没什么事的模样,他也安定下心来,开始自我洗脑: 没准那血迹是大牛自己咬到了腮帮子呢?又没准是......... 零七打开麻袋,韩子易撇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大块五花肉,之前在山中猎到的那头野猪虽然尚未成年,但是肉质却也不甚柔嫩,这块麻袋里头的五花肉一看就十分新鲜,色泽艳丽,被零七拿在手中的时候还往下滴着血,像是刚从猪身上割下来似的。 她的手很白,被窗户外头照进来的朦胧日光一照,跟块玉的,手中的肉的鲜红与其交相辉映,韩子易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误入妖精洞的凡人,下一秒就要被开膛破肚吃掉了。 韩子易:“我、我出去走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零七把那块肉往麻袋里头一扔,扭头也出了门。 * “知道吗,大牛没死,还好端端的活着呢。” “怎么可能,昨天送回去的时候就没气了!” “对啊怎么可能呢,你听谁说的.......” 离牛家不远处的一处石磨旁边,几个妇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韩子易刚好走到此处,就听见这些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顿时停下了脚步, 此时那群妇人里头有人看见了他,竟然双眼放光的跟他招了招手:“小兄弟,你就是大牛家的客人吧,昨天你也在那里吧,来过来说说话。” 其他人也扭头看向他。 韩子易有些招架不住这热情,乖巧的走了过去。 妇人上来就问道:“小兄弟,大牛,还活着吗?” 韩子易有点蒙蒙的:“大牛哥,活着啊......” “小兄弟,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啊?明明昨天不是......”几个妇人顿时面上好奇起来,等待他的发言。 韩子易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按照零七说的话,自己又编了一点:“大牛哥是被人打到了脑袋,一时间闭气了,闭气就是一种假死症状,但是其实大牛哥没有死,后来........然后........大牛哥就活过来了。” 几个妇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大牛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好人有好报啊。” 说完其中一个妇人又叹气道:“哎,那天源赌坊强抢民女,还打伤了人,也没人能管管,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在那些有钱老爷眼里芝麻大小的事,就能咬了咱的命啊。” 另一个妇人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道:“你们还不知道啊,天源赌坊昨天发生了命案!死了好多人,血都流了一地,听说那老板也死了!” “真的假的?”有人质疑道。 韩子易也是一脸懵:“你怎么知道的?” 妇人撇撇嘴:“昨儿个我家男人去镇上卖东西,留了一晚,今个早上回来告诉我的。这件事都闹疯了,官府一早就去了,那天源赌坊里里外外的都围起来了。” “那,抓到凶手了吗?” “抓什么抓啊,听那赌坊里头的小伙计说当时可是白天下午,就在二楼,一点响动都没有啊,要不是有人发现了楼梯上往下滴答血,恐怕到了今天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说完自己都打了个哆嗦:“这得是死了多少人啊.......” 一妇人却嗤笑起来:“这上头死了人,下面哪可能一点声都听不到呢,你呀就是道听途说,自己吓唬自己。” 那妇人却反驳道:“凡是去过那天源赌坊的人都知道,那赌坊中的老板和一众心腹总是在二楼最里头那个房间论事的,这事情早就在镇里传开了,也就是咱这消息不灵通而已,你等着,说不准下午你就能听到人说了。” “真的啊!”韩子易高兴的叫了一声,“坏事做尽,必得天谴!不知道是哪位大侠做下这等好事,为百姓除害啊!” “可不是嘛,这下子那官府估计也吓的不轻,日后啊看他们还能怎么鱼肉乡里,欺负咱们老百姓。” 韩子易心情激动的,一路蹦蹦跳跳又回了牛家,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了三人。 牛婶激动起来,连忙说要烧烧香拜拜佛:“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啊!” 可是话说完看见一旁的大牛,又是悲从心来,如果说昨日她还满怀欣喜,以为自己儿子从阎王爷哪里捡回了一条命,那么今日则是又悲又喜,心中满腹无奈和悲愤,却不知道该从何纾解。 若是日后一直这个样子,等她死了之后,大牛可该怎么办呢。 * 韩子易还是把今早那件事告诉零七了,现在怎么看大牛都觉得心里瘆得慌,晚上更加不敢跟他一个房间了 零七沉默良久,“那你来我屋睡吧。” 韩子易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护胸,反应过来自己没胸又感觉捂住了下面。 “……你,你想干嘛。” 零七看他跟看智障似的,“我不在屋里睡。” “那你去哪儿睡。” “你管不着。” “...........” 零七果真出去睡了,看她踏出房门,韩子易心里还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决定自己还是振作一下,去跟大牛一个屋睡。 然而他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零七就跟没听见似的出去了。韩子易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呐呐的闭上了嘴。 “我去娘屋里睡。”零七突然又从门口探出一个头。 韩子易瞪着眼退到床角:“吓、吓我一跳!” 零七朝他点点头,转过身带上了房门,韩子易一直看着她,房门关上之后他就准备躺下了,谁料马上又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轻微的“咔嚓”一声。 这声音是........ 韩子易一个箭步冲下床跑过去,晃了晃门,果不其然,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小七!小七??” 韩子易唤了两声,外面却没有人答应,透过门缝朝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更别提人了;今晚没有一颗星,连月亮也隐入了层层黑云之中,空气微凉,看起来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小七到底在搞什么啊。 想着想着,韩子易就躺床上睡着了,第二日猛然惊醒,擦了擦唇边的口水,自己都感叹自己的心大。连忙起来去晃了门,门却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 他掐了自己一把,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接下来的几日,韩子易渐渐生出了离开的想法。 这个小村子,已经不复从前的平静了。早上起来出去溜一圈,总是能听到各种各样受到惊吓的话语: “哪个天杀的吃了我的鸡啊!” “看这伤口,应该是家里进了黄鼠狼吧,哪里可能是人偷的呢?” “咱村子好几年都没见过啥黄鼠狼了,哪里来的.......” “我家的猪怎么死了!” “......是来了什么野兽吧.....” ......... 诸如此类,一箩筐一箩筐的,好像小村里真的出现了什么野兽,但是白天从来没有人见过,晚上虽然也没有人见过,所有村民却确定了,村中有一个白天蛰伏,晚上出来的猛兽。 这头猛兽已经吃了村子里一半以上的活物,村民中的鸡鸭鹅猪都死了一大片,脖子被撕开,肚子被剖开,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村里人心惶惶,决定一起把这头野兽制伏杀死,以免村子里的活物被吃光后,它会攻击村民。 大牛的情况已经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狂躁了,渐渐安定下来,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能吃能喝,能说能笑,几人都松了一口气,韩子易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要离开了,当晚一家几个人又丰盛的吃了一顿,第二日便送他离开了。 但是就在韩子易离开后的第二天,牛婶却突然病倒了。 一天比一天不行,面色苍白两颊凹陷,瘦的吓人,好像仅仅几天的功夫,就吃不进饭去了。 零七进屋来见她最后一面,大牛正伏在床沿哭,壮硕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牛婶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露出一个笑。 “大牛.....先出去......”牛婶气若游丝的说,大牛用袖子抹了抹泪,抬头看了眼零七,出去了。 “小七以后...帮婶子看着点你大牛哥.....你大牛哥......” 说完这句,牛婶眼睛睁着,直直的看着上方,目光已经十分呆滞了,过了片刻,才又摇头道: “不行........” 零七看着她瘦削的脸,把她的手握住,目光温和,好像她只是生了场小病而已。 牛婶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珠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的阴翳,看着人的时候应该是很令人感觉可怕的,可是零七还是那副平常的模样,伸出手去理了理她鬓间的碎发。 “小七.....我枕头底下的东西.....”牛婶示意她把自己说的东西从枕头下面拿出来,零七怔了怔,右手伸入枕头下摸了摸,摸到了一片薄薄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小小一块油纸包住了些什么东西,她眨了眨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怔愣和惊诧。 “小七听话.....把这个给你大牛哥吃下去......”牛婶声音断断续续的,最后只剩气声,眼睛眨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但是还是硬撑着一口气不肯闭眼。 零七怔怔的看着手里的药粉,迟迟没能回答。 “小七!”牛婶突然伸出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腕,枯枝一般的五指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肤,这力气大到她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 零七胡乱点了点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腕上的力气才慢慢松了。 零七伸出手把牛婶双眼闭合上,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掀开了牛婶的袖子,裤腿,衣服。 衣物下的牛婶的身体,表面一层皮肤仿佛是一层干枯的树皮,下面牢牢吸附着骨头,创口很多,不,那不能说是伤口,而是很多大小不一的洞。 看上去好像是刀剜的,有的地方结了痂还没有好,是黑红色的,然而更多的地方是鲜红色,带着血丝,大小不一,形状不一,最深的竟可见骨。 零七捏住手中的药粉,轻轻研磨着,目光落在牛婶残缺不堪的身体上,片刻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45章 香菱 牛婶的头七过后,零七就再也没出过院子。而村里人却都在议论,为什么牛婶的儿子大牛没有在牛婶的丧礼上披麻戴孝,甚至人都没见到一个。 这天,家中存粮终于吃完,零七不得已要去镇上买东西了,临走前她把门窗全部关好上了两层锁,才出了门。 过了一个多时辰,零七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的锁断成了两截,破碎的被丢在了地上。 她心下一沉,抬脚往里走去,果然,那道门其中一扇被人直接从墙壁之上撕了下来,锁倒是没有坏,但是....... 大牛不见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零七顾不上买来的东西,脚下生风的跑出了院子,四处寻找起来,然而找遍了整个小村也没有找到大牛的身影。 路过村口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心有余悸的谈论: “吓死个人了,我男人说今早上去山里砍柴的时候看见了个怪物!” “啥怪物啊?” “身量可大,跟狮子似的跑,浑身长满了毛,牙尖尖的,眼睛还是蓝色的!正在那抱着条蛇啃呢,幸亏我男人没打草惊蛇,否则真不知道那怪物会不会吃人.......” 零七听到这话,径直朝着山上去了。于此同时,另一支由村民自发组织起来的小队也从另一条路上进了山,他们手中拿着铁叉和简易的弓箭,以及其他一些工具,也是听说了山中怪物的事情,立马就自发前去剿灭了。 零七用了最快的速度,可还是晚了一步。 行至半山腰时,她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喊叫。 “啊————!!” 零七提速往那声音来源之处冲过去,到地方却只发现几个在地上不停翻滚嚎叫的人,褐色的土地上鲜血赤红,他们全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但是这还不是最让人心惊的。 “明子哥被那怪物抓走了....快去山下叫人,报官........”地上有一个受了轻伤的男人哭诉道,他捂着胳膊,神思还算清醒。 “哪个反向?”零七到他身边,扯下半块衣衫下摆将他的伤口快速包扎了一下。 男人嘴唇哆嗦着,用沾满血迹的手指了指南边。零七依言望去,却也知道来不及了。 下山将几人安顿好之后,零七马上上了路,顺着山路一直往南走,遍循蛛丝马迹,徒步走了半个月,到了一个名字叫做雍州的地方。 * 雍州城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玫瑰酥怎么卖?”有人在一铺前停下脚步,问道。这玫瑰酥先不说味道,光看品相就极为讨喜,做的八宝样式,红的晶莹剔透,看了便食指大动。 “十文一盒,两文一个。” 柜前的是个女掌柜,长相十分灵巧清俏,穿了件淡绿色的衣衫,鬓间轻挽了个堕云髻,插了支样式古朴的玉簪,面上见人来便笑一笑,却并不起身。 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不知是她丈夫还是哥哥的人便带她一起回家,却是进到柜中蹲下身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 有人好奇便问,那男人边说,她不喜穿鞋,素来赤脚,外头路上多砂砾,蹲下便是给她穿鞋。 知晓的人没一个不夸赞的。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男人蹲下身并不是为了给她穿鞋,而是为了解开她脚腕上沉重的镣铐。 男人拿钥匙轻捻了一下,那脚下连着柜子的镣铐便开了,香菱低头淡漠的看着男人的发顶,突然抽出了鬓间的玉簪,往他裸露着的后颈狠狠插去。 这玉簪是前几日她央求他买的,从前他从来不会给她任何尖锐的物品,可是也许是从这半年多来,自己维持出来的假象骗过了他,他才会一时松口。 漫无目的的黑夜,院中燃起来的熊熊大火,还有不知受谁指使前来刺杀的黑衣人,还有自己拼命推入荷花池的小姐...... 每次梦回,这都是她心中的噩梦。 而现在,她却要每天与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何其讽刺。 就在那玉簪即将插/入他颈间的时候,男人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扭,簪子应声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断成了两截。 她僵着手,眼神却无比狠厉的看着他,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吃入腹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若不是为了小姐,还有从他口中撬出真正雇佣他的人,她又怎么会苟且偷生。 男人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起身看着她说:“走吧。” 其实凭心而论,男人的长相并不丑,只不过周身的气质有些阴暗,再加上总是低着头,难免给人一种老实人的错觉。 谁又能知道,就是这个人人眼中的老实人,就是一年前京城墨府纵火杀人的杀手呢。 男人不怪罪,香菱也不说话,径直站起身拿了张油纸,店里还有些剩下的玫瑰酥,去包起来给路边的小乞丐吃。 走到大街上,顺着西边一直走,香菱兀自在前面走,男人则跟在后面不发一言,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走到城墙根,香菱才停下脚步。 近处便有一个缩在墙角处的小乞丐,脏兮兮的粗布麻衣,蹲着身子,脑袋埋在腿里,左臂袖管空荡荡的,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香菱面上闪过一丝同情,弯腰将手中的玫瑰酥轻轻的放在了她脚边,这才转头朝反方向离去。 就在她刚刚转身走了几步的时候,身后的‘小乞丐’从腿间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看她走远了,才伸出手去拿地上的油纸包。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油纸包的时候,一只脏兮兮的穿着破烂草鞋的脚,轻轻的踩住了她的手。 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真’小乞丐,小乞丐脸上跟零七一样,也是脏兮兮的,不过隐约能看出来应该是个长相不错的小男孩。 小男孩紧盯着他,眸光出散发出恶狠狠,然后迅速一弯腰将油纸包拿起来凑到脸上,耸动鼻子闻了一下,随后眼睛一亮,打开了纸包拿起一个玫瑰酥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 零七把手伸回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然而零七一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吃,小乞丐面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了,臭着脸扬起拳头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打你!” “新来的吧?告诉你,这雍州城可是小爷我的地盘,你敢不听话小爷就揍的你爹妈都不认识你!听见了没?” 零七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直直的看着那纸包里的玫瑰酥,目的不言而喻。 小男孩目光瞅了她的断臂几眼,突然道:“这样吧,小爷看你可怜,正好小爷身边缺个下人,若是你答应给小爷做个跟班,我就分你一半,怎么样?” 跟班? 零七想了想,点了个头。 小男孩顿时笑嘻嘻起来,把手中的玫瑰酥扳开了一半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是小爷的跟班了,有小爷一口肉绝对有你一口汤喝!” 零七接过来,看着玫瑰酥上面小男孩灰扑扑的手印,沉默了。 “干嘛?”小男孩见她不吃,一直盯着手里看,也看到了上头几个脏兮兮的指印,脸又拉了下来。 “不吃还给我!” 零七闻言一口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三下就吞下去了。 小乞丐哼了一声:“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零七说出自己的名字,小乞丐才扬着下巴点点头,“很好,你以后就是我的跟班了,叫我小丰哥就好了。” 小丰.....哥?零七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量,估计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 小丰也在打量这个自己新招收的跟班,虽然缺了条胳膊,不过倒是也不碍事,甚至对他们这一行来说,还是个‘铁饭碗’。 想到这里小丰又笑了起来,叉着腰对零七道:“你要‘干活’,这幅模样还是差了点.....” 说完径直蹲下身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朝零七的脸上抹了去,抹了两下小丰拍拍手,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这才点了点头,道:“走吧,咱们回‘家’。” 所谓的‘家’,就是城东头不远处的一个破宅子,小丰带着零七左拐右拐,在一众小巷子里穿行而过,最后在一处破宅门前停了下来。 不过诡异的是,这破旧不堪的宅子门前,竟然还有两个青年男人在一左一右倚着墙看着,像是里面有什么犯人一样,从宅子里头还隐隐传来一些嘈杂之声。 见到小丰和身后的零七,门口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对小丰露出了一个笑。 “小丰啊,回来了。”右边的男人用不露痕迹的目光打量了下零七,在触及到断臂之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小丰没了方才在零七面前的嚣张气焰,低头哈腰道:“果哥,我回来了。” “好,不错。”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纤瘦的肩膀,言辞不乏夸赞之意,“进去吧,大哥在里面呢。” 小丰应了一声,带着零七进了门,小丰直接带着零七往后头走,边介绍道: “现在还没到点,家里的人都在外面干活呢,待会回来了就热闹了。” 一直走到后院,在外面看来这就是个普通的,年久失修的破宅院而已,但是原来这里头的后院这么大,南边有着几个房间,窗门破烂,院子里面也有几个彪形大汉站着或者坐着,看到小丰的时候目光狠狠,一看就不好惹。 小丰没有带她去那里,反而带到了斜对着后门的一处偏堂。 偏堂门口也有两个大汉。 进了门槛,就看见上首坐着个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穿着身锦缎蓝长衫,右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闪瞎人眼,快要把那肥胖的手指头给撑爆了。 胖子正在喝茶,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就瞧见了小丰背后的生面孔,看着看着慢慢站起身来走了下来。 “大、大哥......这是我带回来的新人,给您看看.....”小丰低着头呐呐道,手拽着零七的衣角,又把她往前推了推。 “不错,干的不错,待会去领赏。”胖子哈哈笑了两声,本来想招手直接让两人出去的,然而目光突然又停留在了零七的脸上。 “哟,不错嘛小丰,还带回来个女娃......” 胖子的眼光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直直的看着零七的脸,紧接着伸出了胖乎乎的黑手。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零七的下巴时候,突然被人死死的抱住了手臂。 是小丰。 “滚开!想挨揍了是不是!”胖子恼羞成怒,用另一只手去打小丰的头,很快速,一下又一下,“梆梆梆”的,下手不轻。 零七把目光转向小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瞧,并没有动作。 !!! 小丰的头被打的不断往下沉,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子,根本不敢看零七,天地良心,他、他实在没看出来她是个女的啊! 坏了坏了,这下子可真特娘的坏了! 第46章 黑龙山 “小混蛋,还不赶紧松手!”胖男人力气毕竟大,又是个成年人,小丰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哥,您放她走吧,求求您了!”小丰俯身扑通扑通磕起头来,脑袋上很快就青紫一片,但是她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她是好人家的闺女,是被我骗来的,是我猪油蒙了心,她的家人肯定会找来的!” 胖男人不屑的‘呸’了一声道:“你当老子是傻子不成,这女的胳膊都少了一条,哪个好人家的闺女穿的这么破烂的?!” 话罢伸脚去踹小丰的心窝子:“赶紧给老子起来!否则老子打死你!” 胖男人身量本就不轻,小丰年纪又不大,这一脚下去怎么也得把小丰踹个几步远,胖男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小丰以为自己早就挨打惯了,就算吐了血过几日也能安然无恙的从床上爬起来,于是在那脚风来袭之际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身上疼痛久久并未来袭,他诧异的睁开眼睛,却见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胖男人的腿,再转头一看,竟是她。 小丰心里顿觉大事不妙。 胖男人显然也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肥厚的嘴唇子动了几下,没能说出话来。然而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恼羞成怒。 “张虎!李长!”胖男人维持着单脚站立的姿势,姿势本来就不协调,还被零七拽着裤子,便有些不稳的朝地面上倒去,连忙叫了两声。 门外的两个大汉听到堂内响动,连忙进了堂中,恰好看见胖男人被零七擒住一条腿,面目一横,就过来朝零七伸出了手。 零七反转住胖男人的腿轻轻一扭,胖男人应声倒地,两个大汉怒吼着冲过来,其中一个甚至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刀。 “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咔嚓” 大汉的腿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这声音轻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等到反应过来的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趴在了地上。 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丰带回来的那小乞丐用同样的方法抬腿轻飘飘的踹了自己的另一个同伴一脚,紧接着自己的同伴面容一滞,单膝跪在了地上,呀呀的惨叫起来。 这是什么路数?! 她会武功?莫不是个高人? 堂内几人连同小丰的目光都朝着零七看了过去,地上的三个面色惨白,紧咬着牙关强忍疼痛,小丰则是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你....我.......”小丰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方才他甚至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出的手,不是,怎么出的脚,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哥他们几个就趴到了地上。 他不会是遇到世外高人了吧?断臂的高人? 小丰脑中不合时宜的出现了自己在茶楼外头偷听的时候,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波澜壮阔的大侠,他们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是从来不留名。 该不会让自己碰见了吧? “七姐.....”小丰咽了口口水,动作慢一拍的站起身来,摸着青紫的额头走到了她身边,目光亮晶晶还带点崇拜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的脸庞。 ......好帅啊。 一炷香之后,以胖男人为首的,还有在院子里的所有同伙全部被五花大绑扔到了院子里堵住了嘴,与零七和小丰一起,静静等待其他同伴的归来。 小丰给零七从正厅搬了个太师椅,自己又搬了个小板凳,两人安安静静坐在正对着大门的院子里,嗑瓜子。 “你也是被他们骗来的吗?”零七看着他的小脸问道。 这个‘也’字说的小丰特别心虚,因为她‘也’是自己骗来的,可是..... “对不起。”小丰低下头,呐呐道,“他们前几日拐了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要挖去一只眼睛,这样才能讨到钱。” “然后呢。” “然后.....”小丰紧张的缠着手指,声音有些发颤:“他们说,以人换人,只要我能找回来一个人,就答应把那个小孩子放回家。” 然后,那会小丰看到零七的时候,准确来说是看到她的断臂的时候,真的是眼前一亮,颇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像他们一样的大人习惯了,可以吃苦,顶多就是挨几顿打吃不饱肚子而已,可是对于一个没几岁的小孩子来说,那就是一辈子的噩梦。 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不能。此事虽不能两全,但是还是能在内心深处找到一丝短暂的慰藉。 他对不起的人,他只能好好来赔。 然而意想之中的怪罪却没有到来,他听到了另一个毫无相关,甚至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见过......怪物吗。” 女声低低的,但是声音很好听,在说到‘怪物’两个字的时候,微微的停顿了一下。 小丰虽然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但是下意识就答了:“什么怪物?没有啊。” 零七垂下眼睑,果然,一路追到这里失去了消息,难道是被人发现,然后当成怪物...... “眼睛是蓝色的。”零七抬起头,却是看着大门的方向,“帮我留意一下。” 小丰摸摸脑袋,有些迷茫的哦了一声。 下一秒,大门就响了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 外面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零七耳中: “门口看护的人去哪了?也不怕大哥怪罪。” “肯定又是趁大哥不在去胭脂楼玩了,要不然怎么会锁住门呢,哈哈哈。” “这两个没心没肺的.....” 需要关门也是小丰告诉零七的,否则门院大开,而门前无人看守,势必会引起外面人的怀疑,而锁门去那所谓的烟花之地,也是门前那两个看守的常规操作了。 果然,这招有效。 小丰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虽然大哥他们被零七轻松就撂倒了,但是现在人全部回来了,万一打不过怎么办呢。 另一方面小丰也是被这些人长年累月的给打怕了,这次他可是犯了‘死罪’,如果最后没有逃出去的话,最轻也会被打成残废,或者弄成瞎子扔去卖艺乞讨。 他不想变成那样。 现实不容他想那么多,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嘎”一声响,一群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穿着在一群人里面是最好,看来便是领头的了。 小丰在零七的耳边轻声道:“这几个都是看着外面的乞丐的,防止他们逃跑,后面还有好多......” 说话间,声音都有些怵了。 进来的还有很多乞丐,皆衣着破烂,有的拄着拐杖,有的缺了一只眼睛,还有的少了一条腿,其中不乏有些看起来年纪较小的,一样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 不管男女老少,面上均没有表情,像是对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早就麻木了。 在走进来看到地上被五花大绑的胖男人和坐着的零七和小丰,眼神才有了些许变化。 “你们!你们是谁!”领头的男人迅速给旁边人使了个颜色,旁边的人便往门后冲去,看样子是想要去找同伴。 零七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把瓜子皮郑重的交到小丰手里,站起了身。 外面很快接到消息轰隆轰隆进来了一大串人,呈包围圈状把零七围在了中间,外围则是不明真相的乞丐吃瓜群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丰扯着零七的袖子,咽了口口水:“姐、姐........咱们.....” 又是一炷香过后,院子里堆满了人,他们或背靠背,或直接不顾形象的躺在地上,又或者龇牙咧嘴的惨叫着,场面十分温馨。 这些人不仅刚才被零七打倒,还被那些乞丐们给胖揍了一顿,简直是世纪大战,零七甚至看到有一个乞丐拿起石头直接往人头上砸的,砸的那人头破血流直叫唤,也不能改变那乞丐一下又一下发了狠似的砸,这些乞丐们受的苦太多了。 而且还有很多被拐来的,像小丰一样的孩子。 他们本来该是父母手中的掌心宝,现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像小丰还算好的,四肢健全,其他的孩子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打死你,我打死你!” “去死吧!” “..........” 乞丐们发泄完之后,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些年纪大的还不忘把草鞋脱下来抽打胖男人的肥脸。此时他身上的衣裳早就布满灰尘和黑色的脚印,脸上全是青紫和血痕,他呼哧呼哧的喘着大出气,手上的金戒指也不知道被谁在混乱之中给撸走了。 真是可恶! 后来,小丰去官府报了官,因为这伙人拐了很多附近乡村或者更远处的孩子,有些愿意回家的便一同去了,临走之前具给零七磕了一个头,说是报答救命之恩。 剩下还有一些人,大多是年纪大了,或者没有家人无依无靠的,且没有一技之长,便还是留在了这里,以乞讨为生。零七也留了几天,准备打探到大牛的消息之后再上路。 可是找到人之后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如果要把东西取出来的话,大牛也没有命了,她不想叫他死,只是想让他好好活着。 如此过了两三日,小丰突然在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人曾看到了那蓝眼睛的‘怪物’,就在黑龙山那一带。 黑龙山在雍州城外,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可惜人不杰地也不灵,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就算有来往的车队,经过那处也会选择避开寻找另外的路。 零七即刻就要前去,可是被小丰拦下了,小丰解释道:“姐,黑龙山可是土匪的地盘,那里的土匪饮人血吃人肉,十分凶残,尤其是那个新大当家的,老大当家刚刚死了没几个月,把交椅传给了他,从前并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是.......” 但是此人雷霆手段,不可不服。 听说是老大当家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捡到的人,带回了黑龙山,原本那山寨中谁都以为老大当家的死后会把交椅传给二当家的,谁料想竟然传给了个‘外人’。 周边乡村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洗劫,更使得土匪兵强马壮,雍州城说是个城,却只是个小城而已,此太守自上任以来便碌碌无为,从未做出什么功绩,如果土匪要洗劫雍州,也不见得是件不可能的事,有些高瞻远瞩的人家早就收拾了细软跑路了,谁愿意天天提心吊胆的活着。 且尤其最近,那黑龙山再未传出过什么消息,也没有听到哪个村子被土匪洗劫了,这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整个城中人心惶惶。 然而黑龙山,土匪,大牛。好像三者之间没什么联系。 “他叫什么?”零七问。 小丰想了想,道:“此人名叫傅星海,人送外号叫玉面阎罗,整日里带着面具,好像除了死去的大当家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说完见零七若有所思,又急忙道:“姐,你别听这名字好听,人家都说这人可是会吃人肉的!” 他的本意是想让零七别掉以轻心或者不要去,但是零七却没在听,人吃人肉倒也没什么可怕的,让人可怕的还是他们没有见过的。 这黑龙山,必须走一趟。 第47章 陈锋 夜凉如水,零七静听外面传来的蝉鸣声,眼下虽然已经过了酷暑,但是在晚上依旧有些夏蝉喋喋不休的叫唤,在这清凉夜间给人徒添几丝烦躁。 自子自从醒来便在村子里,牛婶和大牛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但是现在,一切好像都被自己弄乱了。更准确的来说,被自己给搞砸了。 她贸然出手,强行留住的大牛的一条命,却把他变成了半人的怪物,如果大牛和牛婶知道了,会不会怪自己。 零七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到胸腔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有力的脉动,生生不息。 砰,砰,砰。 明明是有作用的,为什么在大牛身上却不行了呢。 还有眼睛,眼睛全呈蓝色,这明明代表着能量已经传送链接到了身体各处,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原本‘它’与人类的身体便是完全没可能兼容的。 如果是后者,她又该怎么办。 零七翻身坐起,抱着双腿靠在床的一旁,屋子里一片黑暗,看不清楚她的面庞和身体,只有窗外微微透射进来的几丝淡淡月光可以微微勾勒出她的轮廓。 然而在这深夜辗转反侧的,又何止她一人。 城南的一处宅子内,偏房里依旧闪烁着昏黄的灯火,窗户上映出一片灯影绰绰,摇曳的烛光把整个房间都蒙上了温馨的色彩。 此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正当他想转身把关上离开的时候,却从房间里面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男人并未因这句话而产生什么其他的表情,只是转过头,眼神平淡的看了她一眼。 门后不远处的圆桌旁,正坐着一个女子,她微敛着目,脊背挺的直直的,面上比起从前多了几分女子的风情,然而身上脸上看上去却是瘦了很多,此女子正是一年前传说中与墨府大小姐葬身火海的其贴身丫鬟,名唤香菱。 “那时候你放了我一命,我曾是感激你的。”香菱慢慢抬起头,目光沉静的像是一汪深潭,一年多的时间,几百个日日夜夜,无尽黑夜里的辗转泪目,早就把她打造成了一个坚强的女子。 而现在,她也终于学会对他玩心眼了。 香菱的目光哀伤而深远,透露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支离破碎,她启唇慢慢道:“可是自从被你带到这里之后,每一天我都恨,恨我自己为什么没同小姐一起死了。你知道吗,这般苟活于世,才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恨他,恨不得他去死。只是不能说出口而已。 如果说出口,恐怕自己这辈子能逃出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那一夜她以为自己也会死,没想到穿着夜行衣的男人看到她的脸竟然愣住了,之后自己被打晕,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里,但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想来应该是被他下了什么药吧。 虽然说实话他以礼待自己,但是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凶犯的事实,自己会变成今天这样,除了那幕后雇他的人,便是他的手笔。 然而关键就在他口中。 香菱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见零七的场面,瘦弱的身躯缓缓沉入荷花池被黑夜淹没......她眼中很快聚起了一片水雾,水雾又飞快凝成了泪珠,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眼下我这副模样,又能去得了哪里。” “我只求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雇你去做这件事的,也好让我死了心,日后我再也不跑了,我发誓。若是违背誓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香菱循循善诱道。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目光透过她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香菱咬咬牙,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哥。” 果然,男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看她的目光突然变了。 男人便是这雍州城内的人氏,这宅子也是他的家,这些并不难打听到,因为男人并不限制她的出行,只要有他在后面跟着;只是经历了无数次出逃后,男人不知道跟周边的邻居说了些什么,从那开始,只要自己出门,就算跟男人一起,那些邻居也会都开始有意识的看着,监视自己,自己想要逃出去这雍州城,更难了。 后来她才隐隐约约探出来,原来男人跟别人说她脑子有问题,喜欢乱跑。 不得不捉这招虽然损,但是十分有效,而且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男人放过自己的原因是她的脸。 那日之后,她有一次在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拐弯处听到几个妇人的墙角: “那是陈锋的妹妹,都长这么大了,脸长的倒是不错,跟小时候还是挺像的,可惜把脑子摔坏了。” 陈锋?不正是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吗。香菱神思微动,看了一眼身后几步之外的男人并没有跟上来,于是放慢了脚步。 “怎么摔坏的?” “前几年跟陈锋去灵山上香,半路遇上了大雨,那雨也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大啊,跟有人从天上拿桶往下倒似的,那山路本就不平,听说后来马车都被泥土石沙给埋进去了,能逃出来也真是命大。” “哎?那之前怎么没怎么见过呢?” “前几年自从遇见那件事之后,陈锋就带着他妹妹去了京城静养,去年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谁说不是呢.......” 就在香菱竖起耳朵认真听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追上来的男人却狠狠拽了一把她的手臂,面上头一次变得狠厉起来:“快走!” 那一次,香菱被吓坏了,但是后来反应过来细细去想了一番那几个人的话,原来这男人也不过是个失去妹妹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他那一身武艺是从哪里学来的,却是不得而知,后来偶然又一次她才知道,男人原先是从过军的,可惜了,铁血军士竟然自甘沦落成低级的杀手。杀人拿钱,一身铁骨铮铮也染上了肮脏的金钱欲/望。 “哥,你放了我吧,要不然你就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家小姐,”香菱内心的悲苦一下子从心中漫到了天灵盖,使她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此刻她再不想放什么钩子来循序渐进,只想狠狠的骂他,骂尽自己心中的悲愤!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知道我与令妹可能长相有些相似,你既将我掳来,就证明你是爱护她的,你心中有感情,又怎么忍心狠下心对别人做这样的事,让我与我家小姐天人永隔!” “你还配做人吗?你配做一个哥哥吗?你妹妹九泉之下若是有灵,知道你是这种人,你觉得她还会认你这个哥哥吗?!” 男人的面容慢慢变得阴狠起来,双目通红的盯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拧断她的脖子。 香菱却并不怕,这也是她的目的之一,就算得不到他嘴中的结果,能这样死去也是好的,她知道真的是个胆小鬼,她没有本事,一点都没有,她也痛恨不能给小姐报仇,但是好像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去往黄泉之路,下辈子再报答小姐对她的好了。 说完这些,看男人之时紧握着拳头瞪着自己,额头青筋毕露,但是却迟迟没有动作,香菱还是决定再加一把火。 看起来他还是对自己这张酷似亲妹妹的脸有所顾忌。 香菱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面前,用这张亲人的脸,用这讥诮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他,嘴里吐出最讽刺的话语,成为一把直直插/进陈锋胸膛的利剑。 “如果我是你妹妹,我只会觉得恶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真让人丢脸。” .......真让人丢脸。 真让人——丢、脸!! 陈锋眼眶早已通红,目呲欲裂,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暴虐,他只能用手指紧紧的扣在手掌心,提醒自己,不能杀她。 为了她这张脸,自己绝对不能。 这是这世上唯一他能看到的,有关于妹妹。他无比庆幸,然而自己早已满身孽债,无法偿还,只有死才能偿还。 只有死才能偿还。陈锋闭上眼,在心里默念,可是他不能死,因为他又有了放不下的执念。 错事已经铸就,不可能再挽回,这也许就是报应吧,陈锋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这样想着心中被挑起来的愤怒也平息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在妹妹死后日渐苦痛,生出了报复的念头,然而却不知道到底是报复自己还是报复别人。 他杀过无数个人,每一次鲜血喷溅之时,他才会得到短暂的平息,但是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恐怖的循环之中,每当他在杀人的时候,好像半空中他的魂魄离体,讥讽的看着那个举刀的,面容麻木的自己。 可是一年之前在京城,当他潜入深宅,被那丫鬟半途阻拦阻拦,只砍断了那宅中小姐一条手臂之后,恼羞成怒正要先将那碍事的丫鬟送去黄泉,却在那丫鬟转过头来的时候却愣立当场,才以至于有了让那丫鬟背起小姐跑进了园子里。 虽然费了好一会功夫,那雇主指定必死无疑的人被那丫鬟推进了池子里,但是被断了一臂,且落入水中,光是凭失血太多这一点,就不可能活下来。 淡淡的月光下,他细细打量着她的脸,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梦。 不对,妹妹明明是为了救自己而瘫痪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是含泪自缢而死的。 妹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一切是如此的真真切切,她的呼吸,她的脸庞,脉搏的跳动,那都是真的。 老天眷顾,这一定是妹妹的转世,前世自己亏欠妹妹的,现在她又来找自己了!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把她好好的看护起来,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现在,她却说,自己让她觉得丢脸? 是了,自己参军的时候,妹妹可是笑意盈盈的送他到征兵的地方,说哥哥让她自豪,可是为什么,这几年来,到底是哪里变了。 陈锋突然不知所措起来,自己让妹妹讨厌了吗,妹妹不喜欢自己了吗。妹妹是不是就在这里看着自己?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啊——!!” 就在陈锋目光看向香菱,往前踏出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声音尖细划破天际,在这黑夜中显得犹为可怖。 陈锋停住向前的脚步,继而转身走出院子,心里本就一肚子气没处发,顿时准备全都朝那外头的人发泄出去。 那声音好像就是从院子外面的街道传来的,然而陈锋走到院子里之后外面顿时没了声音,安安静静像是刚才那一声只是他的错觉,然而陈锋还是不解气,又走了几步,一脚踢在了旁边院子里种的小树上,顿时把小树从中间给踢折了。 就在那细微的‘咔嚓’声过后,一切仿佛被按了播放键,外面三三两两的惨叫声突然间此起彼伏,陈锋心下不胜其烦,已经走到门前摸到了插销,正要拨开出门去看,此时却终于听到了外面那几人到底在喊什么: “土匪来了!!救命啊!” “快跑啊,救命啊!” “救——” 喊叫声戛然而止,陈锋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的听,却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刀插/入刀鞘产生的摩擦的声音。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在耳边响起,隔着一面门板清晰而急促的传进陈锋的耳朵里,门外不止一个人,陈锋几乎是马上有了推断,现在顾不上为什么土匪会冲破城门,门外淡淡的一丝血腥气顺着门缝爬进了他的鼻子,陈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门外的人也是会些武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几斤几两,真的打起来恐怕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况且屋内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过了几息,外面传来几道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一声比一声轻。 陈锋松了一口气,暗想必须马上带着她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之时,厢房内却传来了香菱的声音。 像是打破了什么东西,瓷器掉落在地的声音,还有她微微的惊呼声。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他这个位置,甚至门外不远处的位置,恰好可以听到的程度。 陈锋心里‘咯噔’一下子,他因为练过武耳力比平常人要敏捷的多,他清晰的听到门外那脚步声停顿了。 门外的人,停下了。 第48章 屠城 这一天将被所有雍州城的百姓铭记在心中。 因为整个城内,入目便是赤红的血,谁都没有料到土匪会挑在半夜突袭,不,不对,这明明是一场蓄意谋划的偷袭,土匪怎么可能在半夜进城,明明就是早在城内埋伏,在昨晚收到命令之后才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谁还敢说土匪就是一队草寇莽夫,竟然有如此心计,将雍州城从内部逐步击溃,先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下手,因着又是在半夜,官兵滞后,更让这些探进城里来的土匪杀性高涨,整个城中都成了他们的屠宰场。 雍州城太守早已不知道跑去哪里避难了,群龙无首,城中官兵就像没了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该怎么部署,后来虽然慢慢镇定了军心开始抵御,但是也抵不住土匪的侵袭。 城内一片混乱景象,街道上血流成河,白天来临,更加显得触目惊心,简直比敌国来攻时还要可怖,在土匪的世界里,没有‘俘虏’二字,明明也是有着心脏的正常人,手段却比刽子手还要吓人,手起刀落,收割人命,一夜之间竟是几乎屠了半个城。 街道上没有一个活人,只有零星一队的土匪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不知又往何处而去。 零七是来找小丰的,小丰自从昨天晚上便没有回去,一直到下半夜快要天明才见到一个从城中逃回去的乞丐,身上布满血迹伤痕,不过幸好没有致命伤,乞丐带回了消息,所有人大骇,再也不敢在今日出门来乞讨了,早早的便偷偷出了城。 然而那些说着要逃出城的人们到底有没有逃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了。 然而雍州城虽然不大,但是要找到一个人也是不容易的,零七转了几个街道,诡异的避过了四处搜寻活口的土匪,但是依然没有见到小丰的半个影子。 于是零七又去往城中央的街道,她似乎听小丰讲过,没有回去的话,一般都是在那边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凑活一宿,因为第二日起来之后人流量大,便于乞讨。 但是,零七到了城中央,还是没有看到他,街道上倒是不时三三两两的倒着几个死人,零七把他们的身子翻过来看,也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 零七在一个死人前头蹲下来,正在想该去哪里找,这样像无头苍蝇似的寻找也没有丝毫头绪。 “啊!!!!” 就在此时,正对面的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惨叫,是个男子的声音,好像还在奔跑,是个活人,不仅只有一个人,零七站起身细细的听,那巷子后面还有几个人纷乱的脚步声。 是小丰吗?零七抬脚往巷子口那边走去。 * 小巷内,正发生着一场输死搏杀(不是)。 正在躲避土匪追杀的韩子易已经跑了大半个城,体力早已不支,全是靠着一腔意志力才没能倒下,然而身后的土匪却一个个兴奋的像打了鸡血,狂追着他不放,韩子易基本可以确定,只要自己一经停下,绝对会被身后的那群土匪这样!那样!然后再这样! 不,他绝对会被后面那个提着刀的土匪一刀砍断脖子! 韩子易呼哧呼哧喘着气,拼尽全力摆动着胳膊,提起像是灌了铅的双腿朝着巷子口跑去,好像那里便是那一线生机,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一个大侠从天而降,解救即将嗝屁的自己。 快了,还有五步!大步跑!加油! 三步,两步,呼呼......... 一步!! 韩子易跑出巷子,却发现这里与自己在其他地方见到的场景别无二致,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天要亡我。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绝对不能停下,继续向前跑,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他真的感觉自己快跑不动了,满身大汗,连里衣都变得黏在了身上,不知从哪里刮过来了一阵风,整个身体突然变得凉嗖嗖的,这阵风也给他脑中带来了一丝清凉。 韩子易伸手抹了把眼睛的汗,眼前视野又变得清楚起来。 等等!韩子易瞪大了眼,他看到了谁!! 前面那个人不是——小七!? 黑黝黝的眼睛,小脸,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那断臂.....没错了,就是她! 韩子易突然有了劲儿,也不管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哧溜”跑过来,“扑登”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了零七的大腿。 “...........小七!救命啊!”韩子易抱着她的腿,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她,不,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小七简直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谁能想到自己才刚来没几天就碰到了土匪屠城啊,这也太特么吓人了! 零七自然也认出了他,右手提溜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站直,但是韩子易的腿却像是没了骨头,站到一半又软绵绵的跪了下去。 韩子易哭丧着脸,还有些羞:“腿软了........”站不起来........ 零七默了一下,随便他去了。 追着韩子易的那队土匪很快就跑过来了,一看比起韩子易也没好到哪里去,具是喘着粗气,汗湿了头发,为首的一个面容凶恶,身材壮大的土匪拿起刀指着韩子易骂道: “小兔崽子.....呼.......再给爷跑!看爷不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身后的土匪也是苦不堪言,谁能想到这小比这么能跑,本来看着就以为是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原本就想干净利落的杀了他,谁知道陪着他来了一场马拉松,还是免费的。 领头的土匪根本看都没看零七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他提着刀谩骂着走过来,走到一半却“扑腾”一声坐到了地上,摔了个屁蹲。 身后的几个土匪连忙跑过来扶他,他却摆了摆手,指着韩子易:“看好他,爷....爷得休息一下...呼呼.....爷要亲自宰了这个小比!” 几个土匪的了令,便在近处看着韩子易,好在韩子易也是的确跑不动了,且零七也没发表什么决定性的意见,他觉得零七一定是心里有了计划,自己只要无条件服从就阔以了。 呼,家里有人,就是这么牛。 土匪毕竟是常年在外面打杀惯了的,很快就恢复了,在几个小弟的搀扶下站起来,挽了个花刀就往这边走过来了,而韩子易却觉得方才跑的时候倒是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停下来休息了几息,却顿觉双腿像是被栓了几块大石头一样。 他、他真的站不起来! “小七....我站不起来.....”韩子易真的要哭出来了,都怪自己,要是小七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和牛婶跟大牛交代啊,大牛还不得一拳捣死自己。 零七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他身前,说了仨字:“坐着吧。” “小七........”韩子易大大的眼睛里晶莹的泪花闪烁,只觉感动万分。 土匪哈哈大声笑了出来:“就凭你?这样吧,爷给你个机会,”土匪站定了把裤子一提,道:“只要你从爷的裤/□□钻过去,爷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哈哈哈,大哥也才太仁慈了!”后面的小弟们出声奉承道。 零七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弯刀,那土匪眼睛一亮,眼神又陡然变得贪婪起来:“好刀!爷改变主意了,你,还有那个小白脸,必须死!” 说完这句话,土匪还没有什么动作,韩子易只听背后又传来一阵喧哗的杂乱声音,便转头看去,这一看顿时大脑充血! 后面......又来了一队土匪!! 今天是个什么糟心的日子,韩子易头皮一阵发麻,迅速七歪八拐的站了起来,顿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虎虎生威起来。 零七也转身去看,隔得大概有一百米的距离,就在街道那边,瞧着方向是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的,他们在追前面的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一男。 一共仨人,最前面那个是小丰,跑的速度很快,看起来没受什么伤,但是身上好多血。 剩下俩人.....不晓得。 就在零七转过身之后的第二秒,身后的土匪突然举起刀大吼一声跑过来,刀尖直指零七露出来的白嫩的后颈,眼看就要砍上去。 韩子易张大了嘴,面上的震惊都没来得及全部展露,面容片刻扭曲,看起来就像个变/态的悲伤蛙,目光惊骇的看着零七的背后,想要提醒,但是现实告诉他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零七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飞速往后一翻,好像扔出去了一个什么东西,下一秒,韩子易还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却看到那个举着刀的土匪身子一僵,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韩子易这才看见她扔出去的是什么东西,是那把弯刀。自己曾拿在手中舞过的,还生过从她那里买过来的心思,可是原来,这把刀是这么用的。 此时,背后的那一群人也顷刻间跑到了眼前。 零七走上前到那倒地的土匪身前,‘吱嘎’一声从脖子里拔/出刀,那是血肉与刀锋缓慢的摩擦声音,被堵住的血液顿时从血管里喷溅了出来,像是喷泉一样在空中绽出一个个美丽而又触目惊心的血花。 后面几个土匪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前面几个还是被呲了一脸。 四面八方来的土匪很快把几人围在了中间,跑过来的果然是一男一女,男人面容狠厉,手上拿着一把大刀,另一只手拽着那女子,但是那女子面上却并无什么惊惧的表情,只是平复着呼吸,看着周围,面上表情平常,像是只是出来买菜逛街一样,丝毫没有被追杀的紧迫感。 这不太科学吧。 “姐!”小丰过来就看到了零七,眼睛一亮嗖的一下就跑过来了,看起来精力还蛮多的样子。 零七朝他点点头。 然而小丰看到她身后的那个人工喷泉之后,却是吓的钉在了原地,赶紧背过了身,老天爷.......看不见看不见。姐姐她好凶残。 我们来看一下,现在目前为止,韩子易带来了一队土匪,这一男一女和小丰带来了一队土匪,剩下的其他地方的土匪便道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一样纷涌而至,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围在中间的几人像是几只小羊羔一样,只能任人鱼肉,看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嘛。 目睹自己老大被K.O的几个土匪也瞬间有了主心骨,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隔着几人朝那边的土匪头开开心心喊话: “我们老大死了!” “哈哈哈!” 说完又用手一指零七:“她杀的!” 为什么这几个土匪这么高兴呢,因为就算是土匪,只要是合格的土匪,那也是需要有正规的编制的,当然这土匪窝里头不像是正规的军队那样,土匪讲究的是实力,什么实力,杀人的实力,职位安排都是按照人头来算的,要不然为什么这些土匪自打进了城像发了疯一样的找人杀。 就比如死去的那个土匪头,就是这支小队里的领头羊,可是如果他死了,那么他的职位则是他的下属顶上,老大死了,我升官。能不高兴吗。 另一边一男一女听到这声惨无人道、残酷无情、禽兽不如的汇报,这才转头看过来,然而那女子在看到零七的一瞬间,却怔住了一瞬,随后捂住嘴巴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随后,女子目光像是黏在了零七身上,从那张小脸上的眼睛,鼻子,到唇,整个身体.....一直到那空荡荡的左袖管。 “小姐......”女子眼眶里溢出豆大的泪珠,嘴里喃喃道。 这小声像是对自己眼睛看到的这一幕的肯定,女子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对着零七悲伤大声哭嚎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是、是你吗小姐......小....姐...小姐!!!” 零七:。 第49章 剿匪 那女子极力想要甩开那男人紧紧拽着自己的手臂,但是男人力气太大了,完全挣脱不开,又加上早已体力不支,还一直不停的哭,很快女子看起来就有些气短起来,她面容难过的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气。 韩子易只是觉得这女子有点点点点点点点面熟,其他的啥也没有。 男人也看到了零七,也自然看见了她的断臂,但是却并没有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被自己的刀砍断手臂的,被丫鬟推进了荷花池的小姐。 恐怕说出去也是没有人信的。一个京城的官家小姐,因后院走水而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远隔京城数千里之外的雍州城呢。 男人细细看着零七,本来心中并无其他想法,可是自从刚才香菱喊出了“小姐”那两个字,他心里出现了强烈的波动,那.....怎么可能? 她一定是认错了,不过是断臂而已,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是一样的,怎么能凭那个就断定这女子便是她的小姐。但是身旁女子眼神坚定,没错,就是从刚才开始,她看见那女子脸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就变了。 陈锋终于正色起来,可是身边女子却不停在哭喊,朝着对面的那人伸出了手,希望那人能够救自己脱离苦海。 那边的女子面色却有些迷茫,看着香菱也并无其他的表情,更别提什么久别重逢之后的激动欣喜了。 到底是不是?香菱的表情骗不了人,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了,只是一个相似的人而已? 就在陈锋愣神的这一刹那,香菱突然狠狠咬上他的手腕,陈锋避之不及,吃痛松手的那一瞬间,香菱挣脱之后快步朝那边跑了过去,几息便脱离了他的钳制。 陈锋恼羞成怒,这女人简直找死!自己对她那么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步不离的看护爱护着她,她竟然敢背叛自己! 此时,其余的土匪终于开始不满这伙人的‘目中无人’了,蠢蠢欲动道:“把我们当成死的不成!给我上!” 陈锋来不及去追香菱,就被身后的土匪淹没了,就算参过军,杀过不少人,也抵不住土匪人多势众,几息之间身上便布满了伤痕,那些土匪的眼神像是要生吃了他的肉,就连陈锋也有些怕了,心里生出个诡异的念头: 自己今日恐怕是要葬身于此。 陈锋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香菱离去的背影,眼前却再一次清晰无比的出现了妹妹的脸,妹妹对他笑着伸出了手,一如从前。 也罢,这万家灯火,终究是没有一盏为自己而留的了。 * 另一边,小分队四人组已经跑出去老远的距离了,零七把一个炮灰土匪一号横着举起到头顶上,然后朝着后头蜂拥而来的土匪扔了过去,果不其然砸倒了一大片,而他们就趁着这短暂的时机飞速朝城外跑去。 陈锋死去也不过几瞬的事情,香菱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往前跑,不敢回头看,但是她知道,从此以后她自由了。 那个囚禁自己近两年的仇人,就这么死了。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等到小姐了。 毕竟小丰,韩子易,还有香菱三个人体质普通,哦不对,有可能韩子易是天赋异禀,否则也不能把方才那一堆土匪跟遛狗似的在城中遛了一大圈,不过剩下的俩人可就不行了,尤其是香菱,跑了没多远就渐渐没力气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小姐.....你...跑吧.....”香菱痛恨自己给零七拖后腿,但是她实在是跑不动了,“.....香.....菱能,见到您......一面....已经.....知........” 韩子易边跑边批斗她:“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不该放弃,后面就是土匪,那是土匪啊!你会死——” 话未说完,就见零七一把背起了那个说话莫名其妙的女子,继续步履平稳的向前跑去,呼吸不急不喘,面色丝毫不红。 零七和小丰很快就把他甩在了身后,只有韩子易一个人还在比比叨叨。 韩子易这才急了:“姐姐,等等我!人家害怕!” 香菱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双臂轻轻搂住零七的脖子,泪珠子却像断了线似的滴到零七有些脏兮兮的麻布衣服的肩头。 她的小姐,到底是受了多少苦。 零七有些疑惑的扭了扭肩,觉得肩膀上好像湿漉漉的。 “下雨了,快点。”零七跟小丰和韩子易说,又加快了速度。 小丰抬头看了看天:“没下雨啊.......” 零七跑了一路,香菱哭了一路,等到被放下来的时候就见小丰和韩子易均是一脸‘..........’的表情看着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里便是郊外了,比起城中可谓是干净了不少,他们此时身处一土路,周围两边全是田地,种着些谷物,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远,但是看起来是离城中很远了,后面都看不见土匪的人影。 香菱目光一直没离开零七,虽然嘴里除了‘小姐’这两个字再也吐不出别的,她很想问问她,她是这两年怎么过的,去了哪里,吃的好不好,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一张嘴,她就怕自己会哭出声,好不容易才止住的。 但是零七却并没有分给她多余的精力,反而指着前面道路的尽头问小丰:“再往前是哪里。” 小丰很快回答道:“姐,再往前便是打马关了。” 打马关?“边境?” “对的。” “那为什么这里没有官兵镇守。” 小丰摸了摸头:“打马关离雍州城还是有段路程的,就算骑马日夜不休也须得五六日,而且打马关跟雍州之间还隔着黑龙山,不管是想从这里过去,还是从那边过来,不想发生什么事的话都得绕道走,的确很是棘手。” “而且从前黑龙山的土匪虽然猖獗,但是一般都是在周边村子活动,从未进过城,所以........” 反正雍州变成这个样子,还有很多因素,官员没本事,官兵不敌,远水解不了近火,并不是单单一个原因。且山高皇帝远,谁知道那雍州太守是不是跟那土匪串通一气,大开城门也说不准。 自从两人谈到‘打马关’,韩子易就开始安安分分的当起了隐形人。 可是零七和小丰的对话听到另一个人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乍起一声惊雷,香菱听完这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小姐她.....是不是不傻了? “小....姐?”意识到这一点的香菱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才慢慢的,试探的问了一句。 零七转头看她,微微挑动了下眉毛。很显然,那是疑问的表情。 香菱眼眶又红了:“您.....您不傻了?” 别说是小丰跟韩子易,就连零七也感到有些迷茫了:“啊?” 此时,韩子易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这位小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韩子易走过来伸出兰花指揪住零七的袖角,一字一句道:“她,名叫牛七,我们都叫她小七,她乃是XX村人氏,上有娘亲和一个哥哥,她的娘亲是个很善良的妇人,哥哥名叫大牛,顾名思义块头很大,但是很憨厚.........这些我都可以作证。怎么样,懂了吗?” 香菱摇摇头:“不懂。” 明明是墨府的小姐,怎么可能,哪里来的娘亲和哥哥,还有那个什么村子,那是哪里? “小姐......”香菱转而求助零七:“你知道我是谁吗?” 零七张了张嘴,在香菱万分期待的目光里说:“不知道。” 香菱:“...........” 这对于香菱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 “姐,我们去哪里啊......”小丰看着面前的一片地,又眺望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声音呐呐道。 只是一夜之间,他就没有家了。 零七还是没忍住摸了摸肩膀上,摸到了一手湿/漉,刚才就是下雨了,零七嘀咕了一句。 “姐你说啥?” 零七回道:“没什么,我们去黑龙山。” * 十天之前,远隔千里之外的京城,陆时正接到昭远帝急召入宫。 进了宫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九皇子的事........又是九皇子。 不知怎么想的,打今年开始九皇子明珩也突然对国事上心了起来,这次雍州加急来报,土匪猖獗竟是屠了大半个城,请求朝廷派兵剿匪,昭远帝还未在朝堂之上开口询问,明珩便自请出征前去剿匪了。 昭远帝当下便要拒绝,但是在看到明珩看向自己的眼神之后,他沉默了。 昭远帝叹了口气,心想,出去走走也好,总归只让他随行,给个挂名元帅,再找个可靠的人陪同着保护他,交代好不让他去冲锋便好了。 也不是没担心过,毕竟刀剑无眼,土匪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刽子手,杀红了眼谁管你是皇子还是龙孙,不过孩子毕竟大了,又不是普通人家的男儿,总要历练一番的。 于是第二日才下了旨,命金吾卫指挥使陆时领兵六万,为先锋侍其左右,若是明珩有什么差池,提头来见。 明珩便在一番周整之后动了身,终于在半月之后平安到达了雍州。 但是还未进雍州城的城门,明珩便纵马停下了,要做什么也不说,好像只是在看远处的风景。 后头的大军就像一坨被施了定身术的蚂蚁一样,乌泱泱的不动弹了。 陆时颇为头疼,但是却不得不做出谦恭的模样来:“殿下,您这是.......” 过了一会儿,明珩才转动了下淡漠的眼珠子,对右侧的陆时道:“去黑龙山。” 第50章 招安 要说这黑龙山,早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前,此地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处风水宝地,因为黑龙山的这山名便是因为从前不知什么时候,曾经有一条黑龙盘旋于此而得来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表,最近几十年却成了人们再也不敢踏足的一个地方。 这是因为黑龙山乃是土匪窝,上面住着一群令人闻风丧胆的土匪。不管是过往马车或者是商队,都在听说了之后选择绕路而行,只因此处土匪甚为残暴,为了小命,还是绕远路比较保险一些。 这黑龙山原先的大当家乃是落草为寇,从前乃是参过军,且在军中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因此此处土匪又与其他地方的又有些不同之处,寨子里头全是由老大当家的按照军中来操练的,实力不同小觑,且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论起本事来比起正规的军队也是差不多。 不过老大当家的已去世半年有余,寨子里头全部事务已经交代给了新的大当家,新大当家名唤傅星海,乃是老大当家的一年之前收入麾下的。 这一下就有人不服了,不服的这群人便是以二当家李闻为首的一众人,李闻论资历来说比傅星海要老的多,然而老大当家的临死之前却把衣钵传给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外人,这一决策令李闻及手下的人十分愤怒。 因此目前寨中的形式两极分化,两拨人见了面乃是面和心不和,这是全寨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前几日屠了雍州城的那一拨土匪便是受了李闻的意,乃是他手下的人。 不过为了让傅星海自己老老实实的把第一把交椅交出来,李闻现在还没有与他撕破脸面。 但是李闻私自做下屠城这件事,竟是完全没有与大当家的商量,这与制不合,今日正堂之上,便是这么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此时李闻坐在右边第一位,再往下便是寨中一众元老,最上首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懒懒靠在虎皮铺就的椅子上,容貌俊朗,剑眉星目,嘴边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李闻一看见他便来气,尤其是他笑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拧断他的脖子。 不过是大当家随便捡来的一个外人而已,竟敢肖想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也不知道给老大当家的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是力气大了些,武功高强了一些,竟然就把兄弟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相送。 李闻想到这里,又恶狠狠地磨牙恨上了早已入土的老大当家,恨不得现在把他的骨头挖出来狠狠的鞭笞,然后熬成大骨汤下面条喝。 “呵呵,不知大当家的叫我来是所为何事。”李闻平复了下心情,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上首的男子,然而眼神中并无一丝尊敬。 “没什么事,想着好几天没见了,就叫你来看看。”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却无时无刻都带着一股子戏谑的调笑。 李闻神色一滞,难道他是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难道他不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屠了雍州城?在他没有下命令的时候? 李闻顿时有些不知道他的意图了,但是却还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生气了,因为他清楚的听到了身后人的嗤笑声。显而易见,发出笑声的是傅星海的人。 “对了大当家的,听说前几日您得了一个‘宝物’,什么时候放出来给兄弟们开开眼啊!”李闻面上有些挂不住,然而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于是只好转移话题。 傅星海挑挑眉:“想看啊,给银子吗?” “瞧大当家这话说的,我们可是兄弟,兄弟干嘛谈银子,岂不是伤感情!”李闻心不在焉的打着哈哈。 “没错,我们可是兄弟。”傅星海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下巴,慢慢说道:“既然如此,那二弟你借给大哥些银子吧,大哥最近手头的确有些紧。” 李闻的面色一瞬间像是吃了S。 傅星海!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自己,难不成是以为自己是泥人捏的吗? 李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当家的不愿就罢了,总不过还是没拿我李闻当成兄弟,既然大当家的无事,那我就先行后退了。” 说完站起身来便要走。 傅星海在背后出声叫住他,笑道:“别走,是我错了,今天叫你来乃是有正事。” 李闻这才转过身来,皱眉道:“大当家的有话直说。”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终于要说到正事了,快问我为什么屠城!快问我知不知罪! 傅星海面上正色起来,眸光也带着认真的神肃,整个堂中大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起来。 李闻只见傅星海的面容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看自己的目光十分迫人,一眨不眨,李闻与他对视片刻,额上竟隐隐有冷汗落下。 就在此时,傅星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真的没银子了,寨中几百号兄弟也是要吃饭的,二弟,借给我些银子吧。大哥要的不多,几千两便够了......” .......李闻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真成了他傅星海的狗了。 李闻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不加掩饰的笑声,简直气歪了鼻子,心想过几日一定要亲自拿下他的项上人头。 这场三堂会审就这样戏剧性的落幕了,李闻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那番话,但是心里却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身后一个土匪甲疑惑问道:“大当家的,您既有那本事,为何不直接将李闻斩杀刀下,为何.....” 为何还要看着他一直在眼前蹦跶? 傅星海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袖子,道:“好玩。” “...........” 土匪甲嘴角抽搐,好玩? 傅星海笑了笑,手搭在椅上漫不经心的敲打着,这李闻对他来说就是手中的一个蚂蚁而已,他还想看看他能作出什么妖来;但是如果寨中没了他蹦跶,那就太没意思了。 不过,傅星海突然想起来,方才李闻说的‘宝物’,不禁笑开了,那可真是个宝,他还要用‘它’来钓鱼呢。 * 李闻对于大当家的位置觊觎已久,这次更是势在必得,只要把傅星海杀了,那位子自然稳稳的就会落到自己屁股底下,还能怕坐不稳? 可是第三天,他听到了一个让人惊骇的消息。 朝廷派兵来缴费,这是寨中早就收到的消息,但是他没有想到朝廷的兵来的这么快! 这还不是最令人头疼的,最重要的是,朝廷居然要对他们进行招安!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令人愤怒的是,傅星海那个瘪犊子居然同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李闻一掌拍上桌子,大声道。 “来不及了,”小弟苦着脸,同样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他也一副要死的样:“消息被大当家的牢牢锁住了,除了他身边的人谁都不知道,听说朝廷的兵已经上山了,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能上到寨子了!” “快!召集兄弟们拿上家伙!”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命令刚刚发下去,此时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小弟二号,小第二号忙急忙慌的,见到李闻就大声叫道: “大事不好了二当家的!” 李闻面色一滞,道:“怎么回事,快说!” 小弟二号面色惊恐:“寨门的兄弟们说,朝廷的官兵已经快要进寨了!” 李闻目呲欲裂:“什么!” * 与此同时,零七也摸上了山。 黑龙山上毕竟是土匪窝,韩子易他们上来一点作用都没有,相反还会成为累赘,好在雍州城内的土匪早就洗劫完毕,大部分都归寨了,她给几人找到了一处地方藏身,自己便孤身前来了。 至于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毕竟自己怎么也算是个有思想的人,人一定要学会动脑,天天喊打喊杀是绝对不行的,她又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零七上山的时候,看到路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料想应该室友大部队上山,可能就是寨子中的土匪,于是她紧赶慢赶赶上了这支部队。 在打晕一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之后,她才明白过来这好像是本朝的军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上山,是为了剿匪吗。 零七脑子里想着事情,手上不停的将这人的官兵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老神在在的跟着军队上了山。 然而离寨子越近,零七越感觉有一种力量在召唤她,不,是两种自己熟悉的力量。一个是大牛,她可以确定大牛就在这寨子中,那另一个又是谁,又或者说,是个什么东西呢。 军队稳然有序,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很快便看到了寨子的大门,零七想要去往另一个方向,然而身体却被那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召唤吸引,不由自主的朝着反方向而去。 那股力量更为纯粹,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是救命的药一样,无法拒绝,她迫不及待。 这让她罕见的有些心慌。 意识不听从身体的想法,然而身体却自主巧妙的避开了人群,朝着一栋屋子径直而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那门,门却自己开了。零七走进去,就看到正对着她的上首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脸很陌生,零七敢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男人像是丝毫不意外一样,对她露出一个熟稔的笑来: “你终于来了。” 第51章 重逢 明珩倒是的确没有想到,这群土匪会同意朝廷的招安。 虽然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然而就算他们同意了,雍州城死去的百姓们也不会同意,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真是蠢到家了。 这一群莽夫。 明珩并没有把全部兵力带上山寨,主要是怕土匪怀疑,只带了陆时和沈默随侍,剩下带上山的精兵全部在寨门外等候调令。 走到寨门处的时候,沈默突然凑近明珩耳语了一番。 明珩看他一眼:“当真?” 沈默肯定的点头:“千真万确。” “好,给他们传信,务必保护好她,带到京城,等我回去之后亲自去见。” “是,殿下。” 一旁的陆时面上带着笑,悄悄竖起耳朵去听,想知道这九皇子又在搞什么。 最近这一年以来朝堂之上可谓是风云突变,原本以太子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倒戈九皇子,却不知道明珩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又或者说是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九皇子的确聪慧,只是从前并不对国事感兴趣,也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不过现在,那可就说不准了。 不仅是明珩和太子,其他皇子也慢慢成年,谁又能知道,最后问鼎之人会是谁呢。 * 山下,一处破庙。 “你们就这样让她自己去了!?怎么能这样!” 香菱哭都哭不出来,自己才刚刚见到小姐,小姐又自己去‘独闯土匪窝’了? 自己不过是绕着这破庙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再回来的时候小姐居然就不见了....... 再看那两个坐在地上的人,一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更让香菱来气了。 “我们小姐是个女子,乃是大家闺秀,你们怎么能让资格女子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们、你们还是人吗!” 韩子易:“大家。” 小丰:“闺秀?” 两人对视一眼,这女子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小七/姐姐吗? “这位小姐,”韩子易清了清嗓子,“你到底是谁啊?你跟我们小七是什么关系,总不能光凭你的一面之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丰附和道:“是啊是啊。姐姐怎么会认识你呢。” 被人怀疑身份,香菱不免瞪大了眼想要反驳:“我们小姐可是京城——” 香菱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她忍住了。 韩子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来了! 没准这女子真的认识小七呢。根据这女子的表情和话来说,不似作假。 “京城?”韩子易隐晦的想了想,自己在京中数十年,可从未见过小七啊,除了....... 那不可能,那位早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求求你们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救救我家小姐吧!” 韩子易叹了一口气:“这位小姐,你怎么就不信呢,你家,不是,小七她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在这里乖乖的等她回来,好吗。” 怎么不会有事?那可是土匪窝啊!况且不止一个土匪,哪里的人穷凶极恶,小姐一个弱女子,为何要想不开去那种地方啊! 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失忆,但是她就是自己的小姐,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好不容易才能又找到她,再也不能把她丢下一个人了。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说完香菱抹了抹眼睛,挪步走出了破庙。 韩子易跟小丰坐在破庙的地上,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 不过是是个女子,说说而已,她怎么可能真的自己跑去那黑龙山,过不了一会儿自己就会回来了。 这么想着,两人慢慢有了睡意,跑了一天,眼下正值下午,不免有了些困意,于是慢慢合上了眼。 这一合眼不要紧,居然还就真的睡过去了。 韩子易是最先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上空破了个大洞的屋顶,还有半空中一个硕大的蛛网,上面有个黑色的大蜘蛛正在吐丝。 韩子易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慢慢清醒了,然而顿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想了想才忙声推起小丰道:“那女的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吗?” 小丰揉揉眼,看了看四周,这才觉大事不妙:“坏了,不会是真去了吧!” 是的,香菱现在已经走出去很远了,韩子易和小丰两头猪睡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现在香菱已经身处黑龙山的山下不远处了,山间大路上都有土匪把守,香菱绕其而行,自己总树上折了一根木棒,用来清理杂草,慢慢的竟然自己走出了一条小路来。 可是走到半山腰,再往上全部是山石,且地势陡峭,恐怕自己上不了山,就会跌落谷底,摔成一滩肉泥。 香菱还是回到了有土匪的那条路上,藏身到了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小心翼翼的窥视周围,手里还拿着块大石头,希望能有一个落单的。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又一对巡逻的土匪走到了这里。 香菱紧张的盯着这一队,一共有八个人,具是粗/壮身材,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这小队人巡逻过来走向了山下,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朝着山上走去。 香菱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就在此时,那小队停下了,领头的那个跟后面的不知交代了些什么,后面那个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山上走,而那个领头的却向香菱这边走了过来。 他走到离香菱大概几步远出的草丛里,岔开腿卡了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四周,解开了裤/腰带...... 香菱屏住气,一步一步往前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手里都出了汗。 一步...... 两步...... 三步....... 香菱举起了手中的石头,狠狠朝他的脑袋砸去! 然而,话本子上都是骗人的,显然香菱也是受其荼毒颇深。 土匪的耳力十分灵敏,早在香菱站起来的时候便听到了,方才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因此丝毫不费力气的便抓住了她的手腕,转头一看,土匪淋上露出一个淫/邪的笑: “我当是谁偷看爷爷撒尿,原来是个小美人.......” 香菱拼命挣扎,可是力气完全不是这人的对手,土匪轻轻一推,香菱就倒在了地上。她不停往后退着,希望手边能再抓到些什么东西,然而现实却叫她失望了。 土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在玩追赶猎物的游戏,她步步退,土匪步步进。 身下全是坚硬的沙石粗粝,硌的身体生疼,面前却是更大的危险,就在香菱心生绝望之时,突然感觉后面无法再往后退了,她愣了愣,自己好像......靠在了一具温暖的身体上。 香菱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腋下,把她搀了起来。 * 黑龙山后山的一处山洞里。 这是从前山上用来关押穷凶极恶之人的地方,叛逃,杀同寨的兄弟,违反命令的人,都会被关押在此处,日日受折磨。 但是这地方已经荒废很久了。 李闻买通了傅星海手下的一个人,才打听到傅星海将那‘宝物’放在了这里,但是奇怪的是,这山洞外头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守。 虽然这有些于理不合,但是李闻早就被银子所蒙蔽了,越神秘,他就越想知道,这地方放的到底是什么宝贝,是不是价值连城。 寨子里的兄弟他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只要等他拿到这个宝贝,他李闻便叛出这狗日的黑龙山,自己另立门户,当山大王去! 山洞里头漆黑一片,周边石壁上的煤油灯也没有点,李闻手里举着火把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周遭静的可以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声,李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上前去。 又走了几步,绕了一个弯道,终于看到了那‘宝物’。然而这却令李闻有些疑惑。 这是一个巨大的囚笼,高大概是装普通犯人的两倍,从最上面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掩盖的密不透风,一丝光线都照不进去。 周边八个角都拴着男人手臂粗细的铁链,他细细看去,那铁链好像是拴着里面的‘东西’的。 里面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座大的成像?是金子的还是玉的? 就在李闻走到这囚笼面前,伸出手去拨开了那外面的黑布,继而往里面继续伸去之时,从囚笼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嘶吼,随后李闻感觉自己的手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 他刚刚叫出声来,就看到搭在自己小臂的黑布之下,露出了一双幽幽的蓝眼睛。 * 明珩被人引到了寨子里的正堂,而奇怪的是,这正堂的门居然是关着的。 引路的土匪挠了挠头:“官爷见笑了,我们大当家的不喜欢开着门。” 明珩,陆时,加上沈默,没一个人搭理他。 土匪又挠挠头,退下了。 沈默上前去推门,门没有关,倒是轻易的就开了。 几人看到屋里的景象,顿时别过了头。 屋里有一男一女,正在....额,温存。 明珩只看到了一瞬,堂下两人对面站着,男子身形高挑,女子有些瘦弱,两人贴着额头,均闭着眼,除此之外虽然没有别的,但是也够辣眼的。 果然,土匪就是土匪,女土匪也一样。 那个引路的土匪又上前来关上门,打着哈哈:“诸位官爷请稍等,我去......” 没等说完,便被明珩一手拽到了一旁。 明珩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又出现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女子的侧脸,怔了片刻。 几息之后,他伸出手去,推开了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具转过了头来。 一旁的沈默和陆时在外面看到那女子的脸,均也愣住了。 明珩和零七对望着,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明珩先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随后又以为是相似的人,直到触碰到她的眼神。 接近两年的时间,她长高了,脸蛋也褪去了稚气,自己无数次在梦中描述过她长大的样子,应该便是这个样子。 这是她吗? 短短几息的功夫,他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确定,这个眼神,就是她。他绝对不会认错,这绝对不会是墨平之那个老匹夫送来的赝品。 明珩面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也没来得及想她到底是真是假,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突然想起来方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他瞬时把目光转向了她身边的那个男子,眼神恨不得当场把他撕烂。 明珩简直要气疯了,指着那男子红着眼问她:“他是谁?!” 零七看到他,眼神有些躲闪,傅星海却亲昵的捏了捏零七的脸颊:“我嘛,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说完又对着明珩皱起眉头,看他像是在看一个小三:“你又是谁?” 第52章 夜谈 他‘又’是谁?! 好啊,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看来她在外面过的风生水起,连男人都找好了!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京城找他,在这什么劳什子土匪窝里当起了女土匪?外面的生活就这么好吗? 看明珩此刻的表情,面无表情,额上青筋暴起,沈默真害怕他会提起刀过去把那男子砍了。 “殿下,”沈默轻声道,“先进去吧。” 毕竟他们主要的事情是来剿匪,虽然这的确算是个意外之喜,不过看来两年之前的那场大火,没有这么简单。 进去?他当然要进去。 明珩眯起眼,牢牢的跟傅星海对视着,后者却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轻蔑的笑。 明珩刚刚走进堂中在右边坐下,与零七面对面,眼神紧紧看着她,中间隔了过道,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随后上首的傅星海和对面的零七猛然起身,朝外面跑去。 明珩迅速站起身来,在门口拦住了零七,咬牙切齿道:“你又想去哪儿?” 零七抓住他拦路的手臂,轻轻拨开,低声道:“救人。” 明珩素来知道她力气大,这一下更加肯定这就是她,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两人的相遇会在这种情况之下。 ......一点都不浪漫。 “等等,你的手臂——” 明珩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这才发现那左边的袖管一荡一荡的,里面竟是空无一物!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左臂呢?!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一桩接踵而至,眼下他还没来得及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却又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之中。 此时,明珩也终于清楚的听到了外面叫喊的到底是什么: “不好了,外面有个怪物!” 怪物? 有危险。明珩回过神来,连忙跟在了她的背后。 然而她的速度太快了,即使是在纷乱的寨子里,纷乱的人群里穿行也是像风一样;别说是她,就连另一个男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到他终于找到人的时候,却恰好见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高大概达两米,体格十分健壮,尖细的獠牙......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这是人吗? 这就是之前那人所说的‘怪物’吧。 怪物看起来长的健壮,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嘴边一圈的血迹,周围地上还躺着好多生死不明的人,都是这寨中的土匪,想来是前来镇压的时候被伤到了。 四面而来的土匪将这怪物围在中间,但是里面的空间十分宽泛,因为土匪们完全不敢上前了。 明珩正隔远细细打量着着怪物,思考着放在宫中圈养起来的可能性,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跃上了那怪物的后背,双腿牢牢勾住了那怪物的脖子! 怪物身子一僵,随后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开始摇晃身子! 明珩定睛一看那怪物背上的人,顿时又怒又惊,她去做什么! “陆时!” 陆时也看到了这一幕,连忙道:“殿下,下官马上去寨外调遣兵士!” 也就一句话的功夫,那场面陡然发生了转变。 那道身影像是牢牢的长在了怪物身上,丝毫没有因为怪物的晃动而发生一丝一毫的偏差,只见她面色沉静,有条不紊的取出自己缠绕在身上的锁链,套住了怪物的头。 做完这件事,零七猛地跳下来,在地上翻了个身,安全落地,随后开始牵动锁链,她好像是轻轻往后一拽,那怪物却立时捂住了脖子,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零七趁着怪物松懈的这个功夫开始围着他转圈,一拽锁链,再转,再拽,不消片刻,那怪物就被她绑成了个大粽子,丝毫动弹不得了。 直到尘埃落定,明珩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已经没什么情绪,除了袍下紧握的双拳,此时之前那个男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慢悠悠踱步到了他眼前。 “怎么样。”那男子问他。 明珩不耐烦的回:“什么怎么样。”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随便给这人安个罪名流放,让他再也回不来大昭。 还想着招安,做梦。 傅星海被他逗笑了,他朝零七的方向扬了扬头:“看见了吧,她的强大,完美,我敢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见明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傅星海又慢慢蛊惑道:“你觉得,你,配的上她吗?” 什么意思。 明珩讥诮的看了他一眼:“我配不上,难道你就配得上?” 傅星海:“.........” 傅星海抹了抹鼻子,这剧本不太对啊,正常人不是应该看到这幕血腥的场面之后对她感到害怕吗,如此强大,难道就不怕她一手拧断你的脖子? 这人不正常,傅星海下了定论。 这个星球的人都不正常。 * 有零七在这里,寨子里的□□很快就被制止了,况且寨门外还有明珩带来的精兵。 事后,涉事嫌疑人大牛被重新关到了笼子里,被人牢牢的看守了起来。 此时已是晚上了,然而寨子中的人却还没有睡。 “你说什么?”堂中,明珩目光一转看向旁边‘神色懵懂’的零七,面容慢慢冷硬了起来。 杀手?谁胆子这么大。 香菱跪在中央,神色凄切:“殿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求您一定要给我们小姐报仇啊!” 沈默安抚道:“姑娘别急,细细说来,殿下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傅星海又来打断了对话:“说什么说,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自然也不好舔着脸继续待下去,很快便有人来带几人去往客房。 香菱都站起来准备走了,却发现零七还是呆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低着头好想在想什么。 香菱又迈着小步走到她跟前,细声道:“小姐,咱们走吧,明日再来好吗。” 零七却摇摇头:“我还有事。” 明珩也冷着脸走过来:“不行,你跟我走。” 零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摇摇头。 傅星海光明正大的幸灾乐祸:“瞧见没,这可不是我不让你们留下,行了,没事就赶紧出去吧,这还有正经事呢。” 这次明珩倒是很乖巧,也没对着傅星海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等到出了屋子又走了好几步,他才对陆时说了一句话。 陆时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默闭了闭眼:“..........”他还是当个透明人吧。 * 屋内。 “终于清静了。” 傅星海懒懒舒了个身,托着腮看向零七:“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零七沉默良久,给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啊,”傅星海喃喃道:“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以后你想怎么办呢,还想回去吗?” “回哪。” 傅星海一下子跳起来:“当然是回Y-18754星啊!难道你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队长。”零七看着他。 “怎么了,零七。”傅星海突然正色起来。 “你好烦。” “你居然说我烦,星球大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听从我的指挥,非要一个人去送死,若不是后来我拿到了机器之心还给你胸腔里塞进了一半,你早就成了星际荒原里的一堆废铁了.........巴拉巴拉.......” 零七正沉浸在方才他喊的那一声‘零七’之中。印象之中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真实的名字了。 但是她有过好多名字,墨雅琦,小七,姐姐,牛七........ 怔了片刻之后,零七才想起来正事。 大牛的事。 “谁让你把‘心脏’强行塞人家身体里的。”傅星海嘀咕道,“自作孽,不可活。” “怎么才能让他回复正常?” 傅星海一字一句:“没有办法,这是他的命。” “队长,我是星球上最为精进强悍的战斗型机器人。” 傅星海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见怪不怪的:“我知道啊。” 零七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弯腰目视着她的眼睛道:“你不是。” 傅星海眨眨眼,面色有点迷茫:“什么意思。” 零七抬起拳头哈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一拳就能把你揍个稀巴烂。” 傅星海:“威胁我没用。” 零七:“我一拳就能把你揍个稀巴烂。” 傅星海:“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根本救不了,不可能的事情。” 零七:“我一拳就能把你揍个稀巴烂。” 傅星海:“........有事好商量,哎哎别动手,我想想,我想想成吧!!” * 片刻之后。 “办法是有的,但是你觉得他杀了那么多人,他自己想面对那些吗。” “你问过他的意见吗,零七。有些事,不能一意孤行。” 傅星海看着她,慢慢道。 “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不用想了,”零七摇摇头,并不赞同:“之前我没有问他,现在你不把他治好,我怎么问他的意见?” “好吧。”傅星海闭了闭眼,又待了一会儿才道:“要办法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说。” 傅星海露出个笑,看向零七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手下最为出色的孩子:“你是我们星球上最为精进的战斗机器人,战斗是你的本能,你我一起联手,覆了这江山岂不是轻而易举?” 零七垂眸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是那种轻扯嘴角,淡淡的笑。 “理由呢?” 傅星海愣住了:“什么?” 零七认真的看着他:“理由呢,我为什么要覆国。大昭百姓安居乐业,这是盛世的景象,为什么造反。” 说完,又把从韩子易那里新学来的词派上了用场:“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傅星海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然而笑容中暗藏锋芒:“这就是你的答案?既然我们路不同,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零七很想往他脑袋上呼一巴掌,但是又怕掌控不好力道把他的脑袋拍烂:“你打不过我的。” “恭喜你通过考验。” ? 傅星海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很久以前也不是没有像你这样的情况,作为你的队长,我要确保你没有灭世的想法。” “这些词是从哪里学的。”零七话锋一转,为什么她说不出来。 “话本子上。” “什么话本子。” 傅星海露出一个纯洁的微笑:“金瓶梅。” “借我康康。” “.......不行。” 傅星海迅速转移话题:“你干嘛假装不认识那些人,我不是已经帮你修好了记——” 零七抬头看了看屋顶,一拳打了过去。 “啊!” 第二日,傅星海顶着一只青黑的眼,爬起来宣布黑风山土匪寨解散了,愿意被招安的就跟着明珩走,可是他向明珩讨要招安文书的时候,明珩却罕见的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傅星海才明白过来。 “不是吧!你耍我?” 明珩挑眉:“对,不行吗。” 若不是这土匪头子与她认识,自己早就把这里端了。 昨晚在屋顶偷听了小半个时辰,一句都没听懂,现在看着傅星海,十分想问一问。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们说的每句话拆分开来,每一个字听他懂,可是合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第一,什么是及其人?是哪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古老部落吗? 第二,什么是极其之心?是镇族之宝一样的东西吗? 第三,歪易八奇星球又是什么东西? 以上三个问题,是目前他最为好奇的。 不过,在他从屋顶下去之前,有一个词他听的倒是很清楚: 造反。 她想当皇后? 明珩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他倒是可以安排一下。 第53章 回京 第二日,明珩便火急火燎的吩咐下去,准备即刻启程回京。 自然不是一个人,他必须带着零七回去,不可能在叫她一个人流落在外,况且他还要调查两年之前的真凶。 可是那时候她只是个傻子,又会挡了谁的路呢。 寨门处。 屠城此事是李闻及其手下的人做的,昨日便抓起来了,剩下傅星海手下的人基本上已经收编完成,原本偌大的寨子此时却人去楼空,黑龙山这一带此后,再也不会出现土匪杀人抢劫的事情了。 走出寨门便要下山,明珩对傅星海扯出个假笑:“不必送了,就此分别吧。” “分别?”傅星海看上去大吃一惊,“谁说要分别了?” 明珩脸上划下两条黑线,难道这人还要厚着脸皮跟他回京? “你什么意思。” 傅星海叹了口气,看着零七道:“瞧瞧你在这里把日子过的,把自己胳膊都作没了。也没人能保护你,我怎么能放心?还是先把它找回来再说其他的吧。”说完还轻飘飘的瞅了明珩一眼。 明珩看了一眼那袖管,从前的毒舌和狠厉却没办法在此刻显现半分,这是他的过失,他也一定会让凶手偿命。 但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了。 “可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零七揪了揪袖管,看上去有些苦恼。 香菱举手发言:“我知道!在墨府的后院!” 等等! 明珩和香菱对视一眼: 这人方才说什么?把胳膊找回来? 香菱咽了小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傅公子,您方才.....说什么?” 她一定是听错了吧。 傅星海罕见的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零七,寻思着该怎么圆,然而就算此时圆了,日后胳膊接上了又该怎么说,其实她是树精,自己又长出来了一条胳膊? 零七别过了头,眨了眨眼,把问题留给他自己来圆。 关于自己不是人的这件事,还是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至于山下破庙里的两个人......早有人被派去告诉他们了。 韩子易听说了零七就是墨雅琦的事,连面都没见,就留话说自己回去打马关,小丰则是依旧回了那个家,让她保重,山高路远,来日再见。 零七此时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别,也许以后就不会再相见了,然而他们却比自己要看的开的多,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她开始有些懂了。 * 零七几人随大军在半月之后到了京城,明珩见过昭远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了一番赞扬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回了寝殿。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明珩拉起零七往外走,直到一处偏殿才停下了脚步。 推开院门,便看到一个大院子,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对着他们在树下,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那女子穿了一身鹅黄衣衫,两只眼睛上各盖着一枚圆滚滚的青瓜片,红润的唇角还有一丝不明液体.......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她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四肢修长,身材笔挺,被太阳光晒到的丹凤眼狭长的眯起,疑惑的看着来人。 这个男人又是谁? 明珩的眼风扫向沈默,沈默立刻上前来道:“殿下,此人是与墨小姐一同的,好像.....是个痴儿。” 说话间不小心看了一眼零七,这墨小姐虽然一番遇难,但是也是个有大造化的,虽然失去一条臂膀,但也因此找回了其智,真不知道该说是坏事还是好事了。 “沈默!”那椅子上的男人突然跳起来跑到几人身边,对沈默露出个八颗牙齿的洁白微笑。 他身量本来就比较高,身材也十分精壮,宽肩窄腰大长腿,偏偏又长了一张极具男人味的脸,露出个这种‘纯洁’的笑来实在是十分违和。 一旁的明珩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莫名的熟悉,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他这一叫唤,旁边的女子自然也醒了过来,连忙把眼睛上的两个绿油油的东西取下来,坐了起来。 待揉揉眼睛看到来人,顿时激动的大叫了一声:“大姐姐!”说完就从椅子上蹦下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零七。 “大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呜呜呜......”墨雅清把头埋在零七的肩头,大声痛哭起来,明珩顿时头痛起来,但是身后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丫鬟在哭。 零七皱着小脸,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墨雅清絮絮叨叨的,还不时打个哭嗝: “我就知道,什么后院走水这个情节明明是女主的标配.......你果然没死,香菱......” 墨雅琦转头看了看,顿时破涕为笑:“香菱也没死!” 等等..... 墨雅琦突然感觉手下的触感不太对,怎么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你的胳膊呢?!”墨雅清看着她的左臂大骇。 马上就能找回来了,零七在心里回答。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这下子又哭了起来,哭的明珩脑仁直疼。 “想哭以后再哭,今日还有事问你。” 明珩这一句话里面,冷漠夹带着震慑,墨雅清一下子闭了嘴,泪滴挂在下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纯粹是被吓的。 一旁的男人看见墨雅清脸上的惧怕,将她挡在了身后,突然恶狠狠的瞪视着明珩。 “小五,”墨雅清抓住男人的手臂,对男人道:“你先去屋里等我。” 男人面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她又道:“晚上可以吃糖。”男人便欢快的进屋子去了。 零七转过头,控诉明珩道:“你太凶了。”话语中有一丝淡淡的.......嫌弃。 明珩:“...........” 他到底是为了谁? * 过了几日,墨平之也听说了明珩班师回朝,未损一兵一卒便将那黑龙山之上的土匪一网打尽的‘事迹’,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憋闷,于是约了同僚去了花楼喝酒。 然而左等右等那人不来,他便自己喝开了,玩乐片刻之后,门才从外面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墨兄,我来晚了!” 此人名叫周肃,简单来说就是韩绍元被流放之后,墨平之的新一任好基友,这里说的自然便是吃喝玩乐,而绝非不是什么在朝堂之上互帮互助,一同勤勉的事。 墨平之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坐下,向他递过去一杯酒:“来晚了,先罚一杯。” 周肃接过去,一饮而尽,墨平之拍掌叫好,几个推杯换盏下来,屋内的气氛也达到了顶峰。 这时,墨平之才注意到周肃的不对劲。 作为酒友来说,周肃一贯都是大方的感觉,见人也是笑呵呵的,怎么今天好像满面愁容啊,除了刚进来那一声,竟是光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周兄,”墨平之又仔细看了看他,闲不愣登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啊,不妨说给贤弟听听,看我能不能为你解忧。” 周肃闻言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 “周兄?” 周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才哀声道:“哎,我的女儿自从三日之前,便总是从梦中惊醒,说是梦见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原我以为只是做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听小女说每晚她做的都是那一个梦,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可是找了好多算命的,都说此事他们算不了,管不了。” “唉,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榜贴出去,悬赏黄金百两,也没一个人有真本事的。” 墨平之惊道:“竟有此事?”黄金百两?!想不到这周肃家中家财竟如此丰厚! 周肃苦笑道:“千真万确,我还能骗你不成。” 墨平之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了给自己家那妖物做‘法事’的道长。 其实这一年多来,家中与那道长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就是后怕那妖物若是没有死透再回来寻仇,可是目前看来,这道长的本事属实高超。 如若不然.......自己把道长介绍给周肃,还能从中间拿一笔银子,岂不美哉? 墨平之在袖子里头捻了捻手指,笑了起来:“周兄,我与你说,要论这捉妖打鬼........” 周肃听完之后,立马放下酒杯正色道:“当真?” “自然当真,明日我便可让那道长前往你的府邸,为令女看上一番!”墨平之信誓旦旦的保证。 “不,今日可以吗?”周肃看上去十分焦急,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越急越好,墨平之心里对自己这一番敲诈十分满意。 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墨平之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不过我还是得遣下人去问问那道长有没有时间,毕竟找他做法的人非常多,连这京中许多人家都踏破了门槛呢,不过我与他有些交情,料想他是愿意给这个脸的。” 周肃颤着手端起酒杯敬墨平之,却在看到墨平之仰首喝酒的同时,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第54章 断臂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墨府内张灯结彩,因着今天不仅仅是这么个节日,还是他们府上的大小姐墨雅秋的及笄礼。 李氏为了这一日已经准备了好些天,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牙牙学语长成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心中的成就感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虽然这两年家中的确并没有从前风光了,但是却也算是心目中比较惬意的生活了。 她早已为雅秋相看了几户人家,并且从中选出了一个最好的,只等她及笄之后再定下来。 果然,府中的人还是少一点比较清静,自从那墨雅清走了之后,她才终于真正感觉自己是这个家的主母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拦自己或者女儿的路了。 简直令人神清气爽,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连墨平之也不会经常去那些一年的院子里了,也会给自己几分面子,经常到自己的屋里来。 “雅秋啊,你长大了。瞧你,多美。”李氏心里得意,面上也笑着,细细端详着镜子里女儿的脸,手上拿着梳子给墨雅秋轻轻的梳头发。 然而墨雅秋却垂着眸面上没什么表情,并不看向镜子里,似乎对于自己的脸没有什么兴趣。 “娘,还是让丫鬟来梳吧,您该去忙了。”墨雅秋淡声说道。然而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向李氏,像是对着空气说的。 李氏面色一僵。 自从自己把墨雅清赶出府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心来,就连自己跟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 不,不对,不是墨雅清走后,而是......那日遇匪之后。 回府之后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可是那妖物不是早就被道长驱除了吗,就算之前是受了那妖物的影响,可是也请道长来做过法了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雅秋不与自己亲近那怎么能行,自己可是她的亲娘啊。李氏心里想起来墨雅秋的时候便会急上一会儿,可是过一会儿等到墨云亭回来之后,她的全部思绪便又都到了墨云亭身上去了。 “好了,”李氏抚了抚墨雅秋的脸,吩咐下人进来给她梳洗打扮,道:“雅秋,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不能苦着个脸,不吉祥,知道吗?” 墨雅秋闭上了眼,听到耳边李氏丝毫不掩饰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李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墨雅秋的睫毛才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看向李氏的背影。 * 这一天不仅是李氏,连墨平之也累的不轻,正当笄礼最主要的步骤完成之后,墨平之才有时间跑到书房里喘口气。 正在此时,外面下人进来通报,说九皇子带礼前来了。 墨平之一下子从椅子上滚了下去,九、九皇子怎么来了?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自从上次明珩挖了自家祖坟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来墨府了。这次怎么....... 不管怎么样,墨平之还是赶紧理了理衣衫出门迎接了,然而他见到的却不只有明珩一个人,在见到另一个人的脸的那一瞬间,墨平之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了似的,好一会儿才找回来自己的神智。 “九皇子,这、这是?” 墨平之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想要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惊慌,但是,太像了,太像了。 他几乎以为这就是那个妖物,回来找自己寻仇了! “她?”明珩一手挑起身边女子的下巴,戏谑道:“这不是墨大人你送给本皇子的礼吗,怎么自己都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女子穿了一身艳丽宫装,宽大的裙裾,更显腰身盈盈一握,面上化了精致的妆容,长睫纤纤,肤色极白,红唇饱满,眼波沉静,两只手在宽大的袖摆下交握在一起,脊背挺直,确是皇家礼仪。 宫装.....墨平之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给明珩送去宫中的那个女子?想来是明珩有些什么□□人的本事,这才多长时间不见,竟跟那妖物一模一样,连眼神都分毫不差! 明珩大手揽住那女子的肩膀,笑道:“不必了,墨大人事忙,我随便走走就好。小七说时常想念墨府,所以我带她回来看看。” 墨平之擦了把汗,小琦?敢情九皇子是真把这女子当成那妖物了,看来自己这一招还是有些用处的。 目送着明珩和那女子,还有旁边的两个随行宦官走远之后,墨平之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 走了几步,明珩身边一个体型较小的宦官便走到前面带路了,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宦官则是慢慢悠悠的看风景,也并不跟在明珩后头。 “小姐,你还记得这里吗。” 香菱抬了抬有些沉的宦官帽,细声问零七。这里便是墨府的后花园,种着些时常的花儿。 “从前我们经常来这里摘玫瑰的花瓣,回去做玫瑰酥的......”香菱手指着旁边的一片土地,絮絮叨叨道。 零七眼神一动,没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头一看傅星海正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顿时别过了头。 然而他又凑到零七左边,边走边笑:“刚才那个就是你‘爹’?你叫过他爹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星海这一笑对其余两人来说实在是莫名异常,尤其是明珩。 “笑够了没有。”明珩和傅星海两人把零七夹在中间,互相向对方发射着动感光波。 零七提高了速度,把两人甩在了身后。 墨府的后院并不是很大,且从前的时候零七住的院子是府里最好的一个,这样走了不多时,便走到了从前的院子。 只不过现在只是一片废墟而已,快两年了,墨平之也并没有雇人前来修缮一番,两年的时间,这里依稀还可以在那一片黑乎乎中找到些从前的东西,不过大部分都早已经被烧毁了,留下来的也只是一些残垣断壁而已。 香菱站在前头,眼眶里蓄起了泪花,她看向零七,想要在她脸上找出一些波动,但是她什么也没看见。零七只是像身后的那两人一样,眼神无波无痕。 明珩拉着零七提脚继续往前走,道:“这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明珩不小心拽住的是零七的左臂,他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触感,不免俊脸一僵,随后,只见零七那宽大袖子里,慢慢掉出来了一截手臂粗细的稻草。 香菱看见了,还想过来去拿起来给零七安上,但是傅星海制止了她:“不必了,继续走吧。” 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你确定你能找到她的胳膊?”明珩根本不相信,但是他们说的信誓旦旦,也就来试一试。 可是那也是他骗自己的,别说没了一条胳膊,就是两条都没了,他也不会嫌弃,可是这个说法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了。 按照正常来想的话,那胳膊在两年的时间里早就腐烂了,怎么可能找到,就算找到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当然能了。”傅星海翻了个白眼,突然正色看着前方:“到了。” 香菱正要开口说到了,被傅星海抢了先,不免惊奇的看着他:“您怎么知道的!” 零七想了想,估计是因为他的能量比自己要强吧,毕竟他体内的‘心脏’算是比较完整的。 “来吧。”傅星海对零七招了招手。这里算是后院之中比较偏僻的地方,周围杂草遍地,前方不远处便是荷花渠,不过自从两年之前的那场大火过后,也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你们不回避一下吗?”傅星海看着明珩和香菱两个人,摸了摸下巴。 两个被念到名字的当事人一动不动,甚至脸上出现了如下神色:他是在跟我说话吗? “好吧,”傅星海耸耸肩,看零七也没有让他们离开的意思,便随他们去了。“不过我告诉你们啊,待会别被吓到,我要提前声明,我,”说着指了指零七,“和她,都不吃人的。” .........越来越玄幻了,香菱挠了挠头,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明珩则是抱着双臂,眯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 傅星海见那两人看起来都像是准备好了的样子,便转头对零七道:“开始吧。” 零七迷茫道:“怎么做?” “闭上眼睛去感应,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没了?” 傅星海一摊手:“没了。” “...........” 零七点点头:“好吧,我试试。” 说完闭上了眼,然后.....没有然后了。 过了片刻,傅星海看上去有些急了:“这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就像狼吃肉一样,闻到空气中的血迹自然会找到猎物........”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一个有什么东西直直的破风而来,方向直直的冲着他的脑门。 傅星海一歪头躲开了,那黑乎乎长长的东西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甩到他脸上数点泥土,被零七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明珩和香菱也走上前来,目光奇异的看着零七手里的莫名其妙的东西,香菱细细打量着,突然捂嘴叫了一声,指着那东西的另一头。 傅星海瞅了一眼:“大惊小怪,那是你们家小姐的手指头。” 手、手指头,可是为什么,那手指头一点都没有腐烂,还是完好的? 香菱慢慢把目光转向零七,哽咽着问道:“小姐,难道是神仙吗?” 零七还未答话,一旁的傅星海却悠悠的叹了口气,高深莫测的道:“唉,事到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 第55章 李氏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香菱觉得自己好像是进入了话本子的世界。 原本已经死去的小姐没有死,还被自己找到了,小姐也不是少了一条胳膊,而只是放在墨府保管....... 这个世界,真的是从前的世界吗,香菱两手托住小脸,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零七。 “你不怕吗?”零七问她。 香菱飞速的摇了摇头:“不怕啊!小姐就是小姐。” “小姐,”香菱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姐你会飞吗?” 零七沈默了一会:“不会。” “小姐会法术吗? “不会。” “小姐会遁地吗?” “不会。” 到最后,香菱眼里的光慢慢消逝了:“小姐会什么呢?” 零七望了望天:“我会打架。” “...........” 总而言之,等到第二天明珩再次见到零七的时候,她已经又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了。明珩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盯着她完好的左臂,不知道一个人在悄悄的想些什么。 “我能.....看一下吗?” 明珩看着零七的左臂抿抿嘴低声道,眸中有少见的小心翼翼。 虽然此时的确奇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未变过,她一直是她,不管是从前呆呆的她,还是现在奇特的她,都是她。 明珩对于她倒是从来都没有生出过什么怀疑或者害怕的想法,更别提疏远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妙。 也许这心里真实的感觉,就是最好的证明吧。 零七点点头,当然可以了。然后零七把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臂,明珩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头,轻轻的按了一下。 软的,有弹性的,真的胳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难不成真的在做梦吗。 明珩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但是很快就褪下去了,其实昨天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快到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也没有惊诧的时间。 然后等到今天看见了这一幕,心里才产出些荒谬来,但是也只是一点而已,没错,真的。 也许是身边仅有的知道这件事的人,难道这是他们部落的人的特殊本领? ......断臂重生,力大无穷.......看来真的没错了。 * 当晚,明珩命人在殿外摆宴,一同赏月。 虽然今天是十六,但是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且昨天晚上的时候零七和傅星海一直屋子里在捣鼓那条断臂的事情,因此并没能和他一起。 无论如何,今天都得补回来才行。 当然了,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因为是在宫里头,外面虽然有凉亭但是难免会有人经常走过,打扰了气氛,所以在殿外的院子里摆了一桌小席,摆了些时兴的月饼,备下的酒水除了果饮,就是烈酒和梅子酒。 烈酒自然是给他的,果饮是给她的。 明珩一开始想的十分周到,但是这份周到等到零七来的时候,却被打破了。 “这是什么?”零七没有去拿用琉璃瓶装着的淡紫色的梅子酒和果饮,却伸手拿了最平平无奇的烈酒。 “这个你不能喝。”见零七拿起那酒壶凑在鼻下细细的嗅了嗅,明珩赶紧伸手拿了过来。 “为什么?” “你会喝醉的。”明珩一本正经道,说着拿起果饮给她倒了一杯,“尝尝这个。” 零七耸耸鼻子闻了闻,抬起来一口闷了。 “好喝吗?”明珩看着零七问。 零七很给面子的点头:“好喝。”说完指着明珩身前的烈酒,道:“你也喝。” 明珩慢慢低头看了一眼,给自己斟上,一口饮尽。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来没有看到她在看向自己的时候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从前那是她傻,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是现在呢,她的身边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他拿不准她的想法,他看不透她。 其实他原本有许多话想要问她。不过现在他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只要从此以后,能一直看见她便好了,能一直平平安安在自己身边,便好了。 明珩莫名其妙的在脑中天马行空,想到的这些话仿佛令自己豁然开朗一般,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虽然他的脑袋告诉他自己没有醉,但是身体根本不受他的控制。眼前的人影绰绰,一瞬间又分成了三个,周遭全是一片片的树影,什么都看不真切。 “明珩,你喝醉了?” 明珩好像听见身边有一道女声在嗡嗡嗡,他不耐的挥手去打,却被冰凉的指尖抓住了手腕。 醉眼朦胧的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自己眼前,这人身上的味道却是自己十分熟悉的.......真好闻。 明珩双手搭在身前这人的肩膀上,慢慢向前,细细嗅着...... 那只手却轻轻推开了他的头。 明珩顿时不乐意了,像是发了狠似的,不管不顾的就亲了上去。 等到陷入睡梦之时,他耳边听到的那人嘀嘀咕咕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零七嘀咕完,擦了擦唇上的口水,站起身来往外走。 走到殿门处时,沈默正在那里放风,看见零七一步一步稳当当走过来,小脸一本正经的红扑扑,不免要问上一句。 零七越过他继续朝外面走去,远远的回他:“出去走走。” 沈默想了想,还是决定派两个人跟着她,万一走丢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明珩不得要了他的命? 可是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派去的两个人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跟着他吗?人呢?”沈默一看这架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两人苦着回道:“沈大人,那人武功实在高超,小的技不如人.......” 沈默叹了口气,还是回去找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明珩了。 * 此时,李氏正在墨雅秋的院子里与她说话,身边的丫鬟都被他打发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了娘俩二人。 李氏只是觉得自己是该好好的找她谈一谈了,在家里是不怎么样,可是现在她已经及笄,马上就要嫁人的人了,若是嫁出去了在婆家也是这个样,怎么能掌控住家里后院的大权。 “雅秋,”李氏这样想着,面色慢慢严厉起来,“娘知道你心里有事,但是你不能一直憋在心里,这偌大的墨府,只有娘是真心为你的,虽然娘也没能给你生个亲姐妹作伴,但是有娘还不够吗?” “来吧,好孩子,”李氏循循善诱:“把你心里的事跟娘说说?好不好?你这样娘看着心里也很难受,算是娘求求你了......” “够了,别说了!”墨雅秋突然打断李氏的话,抬起头眼神悲伤的看着她,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样,紧紧攥着双拳,连身体都微微的打着颤。 “墨雅琦是你和爹爹杀的!墨雅清也是你赶出府去的!”墨雅秋哭着大叫。 “我曾经也是有姐妹的,我的姐姐虽然与我同父异母,但是她曾不顾自己性命救过我!是你——”墨雅秋伸出手指指着她,歇斯底里:“是你杀了她!” “是你杀了她!!” 李氏面色僵住了,有好一会儿,她都不太敢看墨雅秋控诉自己的眼神。 但是很快,这股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愧疚就消失无踪了。 李氏冷笑一声,像是顷刻间换了一个人:“雅秋,告诉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雅秋摇了摇头,眼眶里滴落下豆大的泪珠,神色凄惶,断断续续的道:“我都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那日你与爹爹在房中密谋,如何雇杀手,如何毁尸灭迹......” “我全都听到了........” 李氏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将墨雅秋揽在怀中,语气温柔:“我的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墨雅秋身子不停的瑟缩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两年她真的快要疯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疯了,没日没夜她都会梦到那个傻傻的大姐姐,可是她不敢去揭发,因为这是生她养她的亲生父母,她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痛苦了两年。 几百个日日夜夜,她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日日都陷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恨不得死了才能解脱。 她恨自己,她头一次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为什么会是杀人凶手的子女,但是她无法选择,甚至还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给他们掩盖.....多么讽刺。 现在连她自己,也不配为人了。 李氏轻轻拍打着墨雅秋的肩膀,心里却在恨墨平之做事不小心,竟然被女儿听了去。 “好了,别哭了,妆都哭花了。”李氏抹去墨雅秋脸上的泪水,朝外面喊了一声:“小青,绞个帕子进来。” 然而,外面并没有回答的声音。 李氏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唤。 “死丫头。”李氏咒骂了一句,就在此时,门慢慢的开了。 “小青,你跑去哪里——” 李氏的话戛然而止,她睁大了眼,眼中全是惊骇和不可置信,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嘴巴张开良久不能合上。 趁这个功夫,门外的人也慢慢踱步走了进来,并且,转身关上了门。 “好久不见。”零七转过身来,对李氏道。 李氏压根惊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去推怀里依旧在啜泣不停的墨雅秋,墨雅秋眼眶通红疑惑的抬起头来,看到房中门前的身影,顿时也惊愣住了。 零七并不想多话,她抽出刀走过来,说明了自己的目的:“我是来杀你的。” 一瞬间,许多念头闪过李氏的脑海。 这人是谁?是墨雅琦吗?可是墨雅琦那个妖物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要杀自己?是回来寻仇的吗?她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此时此刻情况十分危急,李氏深吸了口气,总算是能动弹了,‘墨雅琦’离她越来越近,她却只能不断后退,毕竟她手里拿着刀,保命才是要紧的。 记载李氏想要出生呼救的时候,零七又打断了她的幻想:“这院子里没有人。就算有,也救不了你。” 李氏还是想拖延时间,给墨雅秋打眼色让她出去呼救,自己道:“你、你不是墨雅琦!你根本不傻!” 零七自然不会放墨雅秋出去,她步步逼近,直到把人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逃了。 然而就在零七伸手去拽李氏的时候,墨雅秋却用身体挡在了李氏前面。 “大、大姐姐!”墨雅秋看上去也很害怕,但是依旧没有把身子让开,“大姐姐,你不能这样做..........” “不能这样做,”零七跟着念了一遍,问她,“为什么不能,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是吗? 墨雅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哭着一遍又一遍的说,你不能这样做。 李氏叹了口气,眼角有一滴泪珠划下:“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我甘愿受死,但是祈求你,改为卧留个体面,让我自裁,饶了我的女儿吧。” 零七颔首:“可。” 李氏又道:“你转过身去,我不想叫你看见。” 零七有点想不明白,都要死了,有必要吗。不过她还是转过了身去。 身后传来墨雅秋的哭嚎:“娘——不要!” 李氏目光依旧狠狠的看着零七,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她慢慢的站起身来往右移动了几步,嘴里对墨雅秋说着离别的话。 “雅秋啊,以后娘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墨雅秋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就在此时,李氏突然搬起了一侧柜子上的大花瓶,狠狠的朝前方那个身影的头部砸去! 花瓶准确无误的砸到了零七的头上,噼里啪啦的瓷片掉在了地上,李氏嘴角挂上一丝狠厉的笑,就凭你,还想杀我。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便僵在了嘴角。 零七身形根本一动未动,竟然慢慢的转过了身。 李氏的目光顿时像是见到了鬼。 零七伸手拿去头顶上挂着的一瓷片,皱起了眉头:“你骗人。” “你是妖怪!你是妖怪!”李氏大叫起来,万分惊惧的往后退,“你是妖怪!” 零七有些不耐了,她复又抽出了刀,朝李氏走了过来。 墨雅秋又跑过来挡在前面,胸口抵着锋利的刀尖,神色坚定:”要杀你就杀我吧。” ”为什么杀你,你也做了错事吗。” 墨雅秋竟笑了起来,看着零七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感情啊,你是人吗?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感情!她养了我十几年,她是我娘啊!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求你了,大姐姐,饶她一命吧......我向你保证,她再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了........” 零七低下头,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这是墨雅秋头一次看见她笑,只觉得毛骨悚然。 零七淡声道:“她杀了我,我来杀她,技不如人,这就是她的命。” ”就算我不懂感情,但是我知道两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零七伸手抓住墨雅秋的后衣领,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 “那两个字——” “叫报应。” “你有一个好女儿。”零七拎起墨雅秋丢到一旁,锋利的刀锋混合着墨雅秋的尖叫声,慢慢划上了李氏的脖子。 *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日起来头痛欲裂。 明珩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日上三竿了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零七,不知道从哪搬来一个小马扎坐着,双手托着腮担在床上,看上去很可爱。 “你怎么来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想要看到的人,明珩还是甚为欢喜的。 零七双手放下看着他:“找你负责。” 明珩一脸懵逼:“负责什么?” “昨晚你亲我了。” 明珩:。 “女子婚前失贞,是为失德,会被浸猪笼。” “我不想被浸猪笼。” 明珩呆了片刻:“这些话谁叫教你的?” 零七转了转好看的黑眼珠:“傅星海。” 事实证明,偷奸耍滑是没有用的,明珩很快便知晓了李氏被刺杀身亡的事情,并且把目光锁定在了头号犯罪嫌疑人零七的身上,准备来一场批/斗大会。 第56章 和亲 “是不是你干的?” 零七认错态度良好:“是的。” “那墨平之呢?也死了?”明珩蹙起了眉头,这下可有点难办了。 零七怔了下:“没有,他没在府里。” 明珩听闻此话却松了一口气,墨平之毕竟是个高官,突然被刺杀身亡肯定会引起怀疑,朝中也会人心惶惶。 这件事,还是得用朝堂之上的办法。 思及此处,明珩看着零七的眼睛,认真的道:“此事你不能再做,知道吗。” 零七诚实的摇头。 “其实一个人做了错事,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只有活着,才能将他们对别人做过的事一样一样返还到他们身上,死了未免对他们来说太过痛快了。 不管是谁,终究难逃一死,这是每个人的归宿,但是.....真的太便宜那个女人了,明珩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看住她,若是让自己来办才能办的更‘好’一些。 “不懂没事,你只需知道,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明珩说完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吗。” 毕竟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也许现在的自己对她来说就是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而已,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好像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是有些逾距了。 不过方才她说自己亲了她....... 明珩指腹不由得抚上唇瓣,神色有点怔怔的,仔细看才能看见那清亮的双眸之下隐藏的一点小欣喜,这是真的吗。可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相信你。”零七不假思索。毕竟在自己的印象之中,他和香菱都是陪伴自己很久的人了。 虽然昨天赏月之前傅星海给她辅导了一下男女之间的爱情,她还是没太懂。 算了,慢慢来吧,过几天大概就能懂了。 “咳” 明珩清了清嗓子,脑中已经开始想到两人成婚的景象了,他摇摇头,赶紧把那画面抛出脑海,这才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身份还是个问题。 墨平之迟早都要倒台,自己手中已有许多他的把柄,光光是这几年受贿的银子数额来说,就免不了革职下大狱,可是自然,原本死去的墨府大小姐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他若想过了父皇那一关,又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有了,明珩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虽然这办法有些emmm,但是好像是最为稳妥的法子,罢了,就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吧,反正在父皇那里早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他豁出去了。 * 时年九月中旬,远在南蛮的茶茶公主又千里迢迢来到了大昭。 哦对了,茶茶是带着自己的男盆友一起来的。茶茶早在去年就订婚了,是南蛮一个将军的儿子,从茶茶脸上洋溢着的傻乎乎的笑容来看,两人感情应该很好。 而且这将近两年的时间,茶茶又长出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甚至比从前的还要好看,想来都是托了那宫廷秘方的福气。 不仅如此,茶茶公主还给大昭带来了一个‘特大消息’。 “什么,和亲公主?!” 昭远帝一口茶喷了出来。 “茶茶,这可不是小事,”昭远帝连忙正襟危坐,面上严肃起来,这事连想都不用想,明珩肯定会拒绝。 想到这里昭远帝的心又痛了起来,那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如果说前两年自己对他抱有什么幻想的话,那么这两年明珩可以说是把他仅存的幻想打破的彻彻底底。 他昭远帝的儿子,居然真的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 这事平常的时候他尽力不会去想,现在这伤疤又被茶茶揭开了,昭远帝目露苦涩,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得圆回来,无论如何不能让茶茶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的面子往哪搁,明珩的面子又往哪搁。 但是昭远帝跟明珩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酒后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一概、全部、根本都不记得,所以,昭远帝跟茶茶发生了如下一系列云里雾里的对话。 昭远帝语重心长,想要让南蛮打消这个想法,先从茶茶这里透露些自己的意愿才好。 “茶茶,你也知道明珩他是个什么性子,那个臭小子,脾气臭的很,他肯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别说是南蛮来的和亲公主,就算是茶茶,当时不也被明珩耍的那么惨吗。这明显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昭远帝倒是有点不懂茶茶为何一再坚持了。 老父亲还在兢兢业业的给明珩打圆场,殊不知自己拼命想要掩藏的事情早就被眼前的女孩知道了。 茶茶睁大一双眼睛,有些疑惑的问:“可是皇伯伯你不是说过,九哥哥他是断袖吗........” 昭远帝怔了怔,大惊失色:“谁告诉你的?!” 茶茶挠了挠头,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您告诉我的啊。” “朕什么时候、在哪里告诉你的?” “就在去年围猎那几日,具体的日子我也记不清了.......” 昭远帝神色迷茫片刻,在脑中细细搜寻,他怎么不记得了? “皇伯伯,茶茶觉得您还是问问九哥哥吧,您不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呢。”茶茶认真的劝道,“您看这都快两年的时间了,九哥哥他可曾被您发现带过什么男子回宫或者出宫去鬼混吗,没准九哥哥对女子还是有好感的呢。您就问一问嘛,万一他愿意见一见呢?” 后半句又开始信口胡扯了起来。 昭远帝叹了一口气,对于茶茶的关心心里也十分感动,于是便应了下来:“好吧,就依你。朕有时间便差人去问一问。” 此时,殿门突然开了,明珩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个子已经十分高了,踏过殿门的时候,殿外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影子在地板上错落,他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已经脱去了稚气,再也不像从前那个小孩子了。 昭远帝仿佛感觉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老了。 昭远帝得出这个结论,却轻轻弯起了嘴角,孩子长大了,还是很欣慰的。 “九哥哥!”茶茶开心的蹦了起来,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明珩,还是那么帅! 明珩面上对茶茶露出个淡淡的熟稔的笑意,步子却不露痕迹的朝左边走了两步,好像生怕茶茶吃了他似的,至前来给昭远帝行了个礼,道:“父皇,儿臣在外面都听到了,儿臣愿意娶,还请父皇赐婚。” 昭远帝愣住了:“你说什么?” 说完这句昭远帝声音都有些颤了,眉目间全是不可置信。 前两年的时候还说不会娶,说的信誓旦旦,说的他为此愁的好几夜都睡不着吃不好,今天他......居然亲自说,他愿意娶?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好日子? “你.....你说的可当真?”昭远帝又觉得他肯定是在捉弄自己,这小兔崽子,干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自己这次千万不能栽到他的陷阱里去。 明珩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顿时有些无奈,抹了抹鼻子道:“父皇,儿臣不是稚童了,儿臣所说都是真的。” 说罢跪下身道:“请父皇赐婚吧。” 说话间竟是比昭远帝还要急切的样子! 儿子自己一头撞上来,昭远帝也不装大尾巴狼了,连忙立时就让太监拟了旨意,颁发了下去。直到盖上了印玺,他还有一股不真切的感觉。 不过,连那公主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就定下来了,万一那公主是个....... 昭远帝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草率了,但是紧接着这股子情绪便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不要抱太多的要求。这样他已经知足了,知足了。 不过这对父子之间到底是谁玩谁,那也真是不一定。 走出殿门的时候,昭远帝正乐呵呵的笑着目送茶茶和明珩,以为明珩开窍了,还高兴的赏赐了好多东西,明珩和茶茶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各自离开了。 明珩完成了一件心事,步伐也十分畅快,心不在焉的围着宫内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墨雅清住的偏殿。 明珩这才想起来,便问沈默:“他们走了不曾?” 沈默回道:“还不曾,说是这几日便出宫去了。” 明珩点点头,正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眼角一瞥,却顿时愣住了。 墙头上,那是谁扒着往外看? 明珩眯了眯眼,抬起手遮了遮日光,才看清楚那张极为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脸。 他的名字,好像墨雅清唤他‘小五’? “沈默,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的脸很面熟。”墙头上那个男人也看见了明珩,还举起手开心的跟沈默打招呼,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样。 果然是个痴儿。 明珩又看了几眼,越看越感觉诡异的熟悉,突然间,一道灵感的闪电划过脑海,在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炸响! 明珩心里一惊:那个男人,明明就是昭远帝年轻时的翻版! 昭远帝年轻时候也算是皇室中的美男子一枚,就算现在年纪大了,那也是美男大叔,怪不得一直觉得这张脸眼熟......明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墙头上的那个笑靥灿烂的男人,头一次觉出十分的荒谬。 就在此时,墙头上的男人突然往墙里低头看去,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看来是被墨雅清发现了,又看了明珩这边一眼,才不情不愿的爬了下去。 这不得不让人产出什么其他的想法来,明珩也不例外。更准确的来说,他有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再一看沈默抵着个头做鹌鹑状,想来是早就发现这件事了,只是害怕逾距所以不敢说出来。 明珩捏了捏眉心,过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两个字:“去查。” 虽然心里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 皇室宫内自古秘辛多,每朝每代都是如,难不成是某个流落在外的十八线皇子?又或者是昭远帝跟宫外某个女子□□/好之后........ 但是他为什么是个傻子?又是怎么跟墨雅清搅和到了一起? 墨雅清被赶出墨府的原因他有所耳闻,听说是与男子苟/合被那李氏碰见了,难不成就是他? 问题一桩桩一件件,然而目前最为主要的问题,便是先查清这男子的身份。 * 今年对于大昭来说,的确是个多事之秋。 首先便是当朝左相墨平之在早朝之时被群臣弹劾揭发受贿行贿,数额庞大,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当晚被连夜抄家,革职严办,最后于秋后问斩。 墨平之苦求无果之下,不得已供出了家中大量金银钱帛的来路,那就是太子向他行贿,这一消息出来之后,满朝大哗。 但是单单靠这些还打不倒太子和他的一众党羽,当晚,金吾卫总指挥使陆时又连夜向昭远帝进了一份密诏,没人知道那密诏之中的内容是什么,但是皇帝看完之后大发雷霆。 第二日,太子明泰被废,朝中风云瞬间突变。一众官员为太子求情不得,反而一个个被严查,事情过了不久之后,朝上官员开始进谏,求昭远帝重新立太子。 * 墨府被抄家的那日,零七去接墨云洲。 站在不远处的巷子口,望着墨府的大门,门外停了几辆普通的马车,想来是拉运府上人的东西的。 就在此时,零七突然感觉小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包子,小胳膊小短腿,一双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抱着零七的小腿正朝上看呢。 零七蹲下身来,看了看四周,轻声问:“你是谁?” 小包子大眼睛灵动的看着她,慢慢开口,咿咿呀呀的:“...元...录.....” 零七怔了一下,随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捏了捏他的小脸颊,嘴里喃喃:“哦,原来是你啊。” 真奇妙,零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刚出生的时候浑身是血,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长的这么可爱好看了。 零七又看了看四周,凑到小包子脸上‘啾咪’亲了一口,小包子身上香香的,很好闻。 “你几岁了?” 此时,墨府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了有些慌乱的声音:“元录!元录你去哪了?” 零七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给小团子套了上去,小团子的手腕太细了,零七又扳开他嫩嫩的小指头,让他紧紧攥住。 这镯子是明珩给她的,然而她不太愿意带这些东西,反正还有好多呢。 “去吧。”零七把小团子的衣服拽了拽,跟他挥手。小团子紧紧攥着那玉镯子,懵懵懂懂的往回走。 一直在叫喊的老夫人也终于看见了墨元录,连忙走过来,却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镯子,这镯子一看便不是凡品。 老夫人连忙把镯子塞到墨元录的衣服里,偷偷看了眼身后的官兵,所幸官兵并没有发现。 “乖宝,这是谁给你的?”老夫人小声的问。 墨元录挥舞着小手指向另一边巷子头:“姐姐......给.......” 老夫人眯起眼,费力的朝那边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虽然心里疑惑,但是此时此刻也并没有其他的多余功夫去看。 抄家之后的墨府不剩什么东西了,几个仆人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叫上几个女眷上车了。 “哎呦,乖宝,咱们走喽.......”老夫人抱起墨元录,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朝那破旧的马车上走去。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这几辆普通的马车顺着淡淡流淌的雨幕慢慢前行,渐渐消失在了零七的视线里。 第57章 完结章 “确定能治好吗?” 偏殿里,稀稀拉拉站着好几个人,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眉宇笔挺,身姿欣长,他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边围着几个人像是谈论大白菜一样正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傅星海对于明珩这般不相信的话语嗤之以鼻:“怎么治不好,你看着就行了。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得好好看看。”说着就开始赶客了。 墨雅清站在一旁,心里十分不安,她问零七道:“大姐姐,你给我透个底,到底能不能治好啊。” 零七还未说话,她又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其实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可别再给弄出什么其他的病来,不行,我们还是别治了吧.......” 零七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有把握,小case。 被零七这么一拍,墨雅清心里的不安更加深重了,从前明珩带来那么多太医都没能将小五的脑子治好,更坏的她还没说: 她知道小五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脑子肯定有毛病,大姐姐虽然不傻了,但是她又不是什么神仙,怎么就能有把握把小五治好呢。她不求小五大富大贵,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了,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傅星海却给她吃了一个假的定心丸:“你放心好吧,他要是治不好,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墨雅清:“......” 说到这里傅星海给身后的明珩使了个颜色,墨雅清就这样被宫人半推半就的推出了殿门外。 “好了,你还在这里干嘛?”傅星海眼神一瞅,又瞅到了无时无地臭着一张脸的明珩,顿时不耐烦的赶人出去。 明珩倒是没有反驳他,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总不好拉下脸来不给人家好脸色看,于是他朝零七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傅星海看着零七,又看看明珩的背影,酸不拉几的说了一句:“哼。” 零七一个眼神看向他,他才又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里面的两人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又是怎么个治病法,外面的人却是心急如焚,尤其是墨雅清,好几次都想冲进殿门让他们不要再做了,可是她哪里能得逞,这外面都是明珩的人,她根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瞪眼,等着等着眼泪就哗啦啦掉了下来。 明珩吩咐沈默:“把她抬走。” 沈默应声走过来,墨雅清连忙退后几步,不停摇头。 明珩又说:“不想走就闭嘴。” 墨雅清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世界终于清静了,明珩深刻意识到自己果然不喜欢这俗世的女子,懂动不动就为了一些小事哭个不停,哪像里面的零七,自己从来就没见她哭过。 那么坚强,就像是夹缝中拼命往外面长的野草,虽然身子那么瘦弱,但是却有无尽的生机。 但是其实零七是哭过的,只不过他没有看见罢了,事实上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除了她自己。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让他看到零七拿着帕子掩面哭泣的场面,实在不知道他会发疯或者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不过自然,小五是皇子这件事情,目前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零七也没有告诉。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是那日明珩所做的第二种猜想,小五是昭远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去外游玩,与一女子露水情缘所诞下的皇子,后来那女子染病身亡了,小五也因为身世不被人所接纳,又自从生下来便比起同龄的公子傻乎乎的,更加被人所不喜。 后来不知道怎么流落在了外面,再后来他才知道,小五原来就在零七之前生活过得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说实话能好好的长到现在,真的不容易。 自打知道了小五便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明珩心里就渐渐生出了一个想法,所以在小五被治好前,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昭远帝,或者是身边其他任何一个人。 因为现在朝堂上动乱,昭远帝刚刚废掉太子,此时在冒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皇子来,肯定要被人所诟病。 再说昭远帝年纪大了,人一上年纪就比较容易伤感,与其让昭远帝看到小五这幅样子之后伤心,倒不如把他治好之后再把这个消息告诉昭远帝。 不过若是治不好,那也没办法了。 可是这段日子他找遍了宫内的太医,甚至宫外也贴了榜找到不少人,都无一例外的说治不了...... 最后消息传到了傅星海那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晃悠到这里来,居然说他能治好。 经历过了零七断臂重生那件事之后,明珩倒是不怀疑他这个及其部落的人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本领,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就让他试一试又有何妨。 可是这傅星海来了,两手空空,未带草药,也未有针灸的东西......他又不免有些怀疑起来。 好吧,可能虽然的确是因为自己心里的不喜欢的情绪作祟,这一点他承认,因为傅星海身上那与她若有若无的熟稔,他羡慕的紧,嫉妒的紧,恨的紧。 总觉得他们好像认识很长时间了,而且傅星海给他的感觉总像是:她的任何事情,我都知道,而你却不知道。 怎么样,气不气。 明珩咬咬牙:他怎么不气。 不过明珩想了想,反正自己与她都已经被父皇赐婚了,那可是父皇准许的,谁也抢不走,顿时又喜笑颜开了。 一旁的墨雅清幽怨的样子与明珩灿烂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默看着明珩如沐春风的脸,也顿觉这个世界玄幻了。 * 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好像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用完,殿门就开了。 墨雅清连忙迎上去,两个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一样,声音沙哑着问:“他没事吧?!还活着吗?!” 傅星海简直大吃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活着了,活的好好的-——” 话未说完,墨雅清噌的一声就撞了他的肩膀跑进去了。 傅星海捂住被撞的那一侧肩膀问后面的明珩:“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 明珩白了他一眼,也越过他走了进去。 跑到床前,墨雅清细细的观察着床上的人,面上没有伤,头上.....头皮上也没有伤....如果问题是处在脑子的话,怎么也得把头发都剃了,剃成光头才能治病吧。 但是脑袋上好好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墨雅清又检查了他的脖子后面,全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 墨雅清眼泪又飚了出来,她拿起小五的手放在脸庞上:“你放心,就算你是傻子,就算你傻一辈子,我也会养你的,我发誓......” 身后零七几人也进来了,傅星海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样,摊手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啊,他已经好了。” 说完凑到零七耳朵边上嘀咕道:“就是大脑开发的程度比这里土著居民的大脑多了一点点,不过应该没事的吧。” 零七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 傅星海自己又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一拍手道:“没错了,不会有问题的,不过就是比起平常人聪明一点罢了,这个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呢,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不过这话说的语气,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在场的其他人。 到底怎么样,只有小五醒了之后才能知道。 反正......要不就疯狂,要不就灭亡。大体意思就是这样了,希望他不会被自己逼成一个神经病。 两日之后,小五醒了,他醒来的时候墨雅清正站在不远处,对着正在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傅星海的耳边逼逼叨叨,言语间全是控诉:“小五到底怎么样了,你这个大骗子!庸医!我要投诉你!” “我告诉你,小五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被别想活!老娘我拉着你一起给他陪葬!呜呜呜.......” 傅星海不堪其烦,眼睛往她身后瞥了一眼,顿时愣了一下,手指着墨雅清的背后道:“你......” 墨雅清一下子拨开他的手,叉着腰道:“你什么你!” “醒了醒了!快看!我就说吧。”傅星海一拍手,高兴的大叫。 墨雅清这才连忙转过身去,果然,原本在床上躺了两天的人,现在真真切切的正站在自己身后呢。 只不过眼神却与从前完全不同,墨雅清怔了怔,从前的小五,目光多是懵懂和天真,偶尔会聪明一下子,但是如今自己面前正看着自己的,分明是个属于男人的眼神。 这人跟小五,真的是一个人吗? “多谢救命之恩。”男人在墨雅清身侧站定,肩膀挨着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朝傅星海做了个揖。 墨雅清看着自己身侧的男人,他的个头高出自己很多,所以不得不仰头看他,然而这张自己每日都会见到的脸在此时却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她的小五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一样。 这感觉有些荒谬,墨雅清赶出脑海内的想法,轻轻舒了一口气。 “小清。”男人突然叫了她一声,从前小五闯了祸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唤她的名字。 她转头一看,男人正对她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亲密的笑,好像又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了,她顿时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小五只是病好了不傻了,但是他还是记得自己的。 接到消息的明珩和零七也匆忙赶了过来,看傅星海的成果。 傅星海一个人在那里洋洋自得:“我就说了嘛,能成绝对你能成,骗你们干嘛,愚蠢的凡人。大脑被开发了那么多,不得给人几天时间慢慢适应啊。” 不过这人的体质倒是远超他的预料,原本以为最少也得七八天或者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才去去两天,就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且看他说话不急不缓,条理分明也没认错人,此人必定是个人才啊。 小五在休息了两天之后,又被傅星海浑身上下扫描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这才被带到了昭远帝的面前。 昭远帝听完明珩的叙述,看着面前与自己年轻时候极为相似的一张脸,回想起当年那个婉约的女子,不由泪盈满眶:“晚晚,你居然给朕生了个皇子.......” 一番伤春悲秋过后,昭远连忙擦了擦泪,开始认真审视起这个自己刚冒出来的亲生儿子。 毕竟从小流落在外,从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统的教育,言语粗鄙些也是无妨的,可是以昭远帝的眼光来看,此子目光如炬,脊背挺直,说话间有理有据,竟是一点都不像从乡野之中生长的人。 思及此处,他不免更加惦念那个女子,以为全是那个女子把小五给教导成了这个样子,其实不是的,其实都是明珩和另外两人的功劳。 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年纪,还白得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反应过来之后,还是十分高兴的,便挑了个吉日让他入了皇家族谱,赐名霄字,又问了问学问,却很是大吃一惊。 昭远帝所问的,他竟全部都答上来了,且句句都十分有条理,甚至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昭远帝顿时来了兴趣,当晚还留下他一起用了晚膳。 等到小五离开的时候,昭远帝已经恋恋不舍,亲自送到了殿门口,又约好了明日再让他过来与自己说话。 不过仅仅是这些许的问答也证明不了什么,第二日昭远帝便把当朝公认最为博学的太傅请到了御书房,想借着太傅的名号,好好的考一考他。 太傅为官几十载,怎么会看不出昭远帝的心思,于是便挑了最难的问题来问,且也不只是问,在小五做出回答的时候他还是言辞犀利的反问,原以为他会被唬的呐呐答不上来,谁成想他不禁全部都回答上来了,竟然还把自己反驳的哑口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幕昭远帝自然也看在了眼里,虽然当场并没有露出什么称赞的表情,但是等到回宫之后却是大加赞叹,显然对于自己这个人儿子十分满意。 太傅直道自己教不了,又恭喜昭远帝得了一好皇子,捋着胡子夸赞:此子有治世之经韬纬略。 如此,又过了半月,昭远帝便让他上朝听政,言语只见不免细细观察,发现他身上自有一股锐气,且高谈阔论之时时器宇轩昂,眸光灼灼直视其人,使人不敢与其直视。 他与明珩是不一样的,昭远帝想,明珩自幼被他娇生惯养着长大,可以说从未吃过什么苦,昭远帝心里也知道明珩从未有过当太子继承这江山的想法,若是他有一丁点意思,恐怕早就大大咧咧的跟昭远帝说: 儿臣要当太子,您把太子给废了吧,立我。 且明珩虽然聪明,但是他的聪明从来不用到正事上,眼下明霄确是一个与明珩截然相反的人,可以说,他是昭远帝现在心里最为得意的太子人选。 这是昭远帝心里的算计,未曾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 不过昭远帝现在也不过才五十余岁,经过了废太子这一事,他倒是不急于立太子这件事了,因为这个位子不仅仅是有雄韬伟略便能成事的,若是人不行,那他什么事也不行。 昭远帝决定再好好‘考察’他几年再说,毕竟来日方长,此事算不得小。 最后再说一句,他目前很满意。 * 很快的,傅星海也被零七找上了门,在他想要离开京城的前一晚。 更加准确的来说,傅星海是想要偷偷摸摸的离开,谁能想到,居然被零七堵在了正门口。 零七的眼神从他背的包袱上来回的转了一个圈,又慢慢的转回到了他的脸上,像是在审视犯人一样,看的傅星海全身发毛。 “小七啊,”傅星海露出一个讪媚的笑,“你怎么来了?” 零七轻轻的‘哼’了一声:“你要去哪。” 傅星海脚步慢慢又转了回来,最后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在圆桌旁坐下,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水,咕咚咕咚咽下去了才又泄气似的问零七。 “你来干嘛啊。” 零七拉开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托腮看向他:“你知道。” “我不知道。”傅星海眼神看向别处,一口回绝。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 傅星海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头磕上了桌子。 这可真是个送命题,他真的不想知道,完全,不想,知道。 “说吧,”零七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纯洁的像个小孩子,“怎么把大牛变回来。不要再骗我了,认真点。” 她等的已经够久了。 傅星海低着头,一开始不愿意回答。零七就这样陪他慢慢耗着,终于,在傅星海叹了八次气,摇了十次头,喝了十二口茶之后,他说话了。 “想让他完完全全变成正常人的话.....”傅星海小声的呐呐。 零七皱起眉:“你没吃饭?” 傅星海幽怨的瞪了她一眼,像是在控诉某个没有心的负心汉,过了一会儿才提高了声音道:“就是把‘心脏’合而为一,给他放到胸腔里!” 说完又像是机关枪笃笃笃的一样,一下子全翻涌而出:“你知道的,一半在我这里,另一半在你那里,一旦失去了‘心脏’,我们——” 傅星海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生机。 ——“我们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还有一件事。”零七眨巴眨巴眼睛。 傅星海算是彻底服了她:“说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零七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当人。” ——“你说什么,你想当人?!” 傅星海突然一扫刚才的颓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得眼里都出了眼泪,才慢慢问她:“你在开玩笑吧。” 零七:“没有开玩笑,我要当人。” 傅星海嘴边的笑容僵住了:“人有什么好的?人只不过能存在区区百年而已!” “他对我很好。” 傅星海简直要吐血:“我对你就不好吗?” “那是不一样的,他陪伴我很久了,我也想陪他久一点。” “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零七以沉静的口吻说出这两句话,像是在叙述一个平常的事实。但是其中的不容置疑却由不得他反驳。傅星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算了,随她去吧。 可是傅星海还是忍不住不抓狂:活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死的!!” “多长时间?” 傅星海怜悯的看着她:“最长也就□□十年吧......反正是超不过一百年了。” “怎么做的” 傅星海不打算抵抗了,无力的说:“很简单,把‘心脏’挖出来就行了。” 零七点点头“哦”了一声,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正当傅星海心痒痒的想问的时候,零七却突然抬起了眼,点漆般的双眸盯着他,是流光溢彩的黑。 傅星海大脑一麻,结结巴巴的:“你、你要干嘛.......” “队长。”零七像是想到了一个什么绝世好主意一样,眸中带了些许欣喜:“我要当人。” 傅星海白她一眼,“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说了。” “你也当人吧。” 傅星海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自己想想,以后如果我死了,这世界上就剩你一个人了,我们一起当人吧。”最后还给傅星海心上插了一刀:“反正你也回不去。” 傅星海却没有再次反驳,因为他知道零七说的是对的。 “零七,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祖先在创造我们的时候没有给予我们心脏吗。”傅星海突然问道。 零七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自己很满意的答案:“因为没有心,就不会受伤。” 傅星海默了一下,艰难的道:“......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零七托起下巴,看着门外轻轻道:“这样的话,我们把‘心脏’给大牛,大牛可以活过来,我们也可以达成愿望了。” 傅星海颇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脱力般的趴到桌子上对着门的方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声的说道: “唉!为了他,值得吗?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门外,某个皇子正在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 傅星海朝零七眨了眨眼,指了指门外,又调皮的以手为刃在脖子间比划了一下,吐了下舌头。 零七抿抿嘴,笑了。 以两人的耳力自然早就知道门外有人了。 不管明珩听了两人的话会把他们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妖精,总之他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为了他,做出了很大很大的牺牲。 这姑且算是他们这两个流落外星的机器人,给本地土著居民耍的一点小小的心眼吧。毕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亲戚可以依靠,况且从古至今,来之不易的东西人们才会更懂得去珍惜。 不是吗? 第58章 番外一 昭远二十六年冬,大雪。 这一年,素来日天日地的九皇子明珩娶了皇子妃,而继承大统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从小流落在外,才找回来没几年的皇子,明霄。 别担心,昭远帝身体好着呢,今年皇家围猎之时还去围场猎了只狐狸和兔子,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就传位? 昭远帝乐呵呵的告诉你,原本他想的也是以为要好几年之后,或者更坏一点,等到自己驾崩的时候才能传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是真没想到他的好儿子明珩给他找回来了一位这样的皇子,若不是证据确凿,这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几乎以为这不是凡人了。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有治世之才’。 所以,他才能安安心心的将皇位传给了明霄,乐颠颠的出去游山玩水,别提心情多好了。 而明霄在位的这几年,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就够了。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殿中四处烧着炭,温暖如春,然而其内的宫人一个个却缩着脖子做鹌鹑状,整个大殿内的气氛仿佛冰冻般凝滞住了,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上首,两个大昭国最尊贵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个冷着脸,一张脸明媚中带着雍容,云鬓苏腰,娥眉婉转,穿着一袭宫装偏着脸朝向右侧,眸中隐隐有湿意。 站着个那个是个高大的男人明霄,也就是大昭的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可撼动的地位,然而此时面对后宫的妃子,英俊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笑。 这笑却是只对着贵妃才会有的。只有面对她的时候,皇上才会笑的如此亲昵和放松。而对于其他人,面上虽然也有笑,但是那笑却是威严中带着疏离和震慑,令人不敢直视。 明霄在墨雅清身旁蹲下身来,大手牵起她的柔荑缓缓摩挲着,声音噙着几分笑意:“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碰她。” 墨雅清闭上眼,睫毛轻轻颤动着。 到底是什么使自己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向他妥协,难道是自始至终,他从未对她说过那个‘朕’字吗? 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那些明显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人总归是要长大的,难不成自己还在想着什么白日梦,一个古代的男人,况且还是个皇帝,他会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 墨雅清轻轻笑了一声,自己果然是小说看多了。现在报应来了。 “我就问你一句。”墨雅清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幽深,墨黑,但是却早已不是之前的单纯天真了。 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你说。”明霄认真的看着她,声音低低的。 墨雅清也同样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 明霄轻轻喟叹一声:“我从未骗过你。” 墨雅清却摇头:“究竟有没有,只有你自己知道。”她看不透他,时间没有人能看透他。 “你说你绝对不会碰她,这句话应该在你把她迎进宫之前对我说。”墨雅清垂眸道,“瞒着我进了宫才来跟我说,是不是等到以后宫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你才会又告诉我,你绝不会立她们的儿子当太子或者绝对不会再碰她们这样的鬼话?” “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你的谎言之中,”墨雅清转过头不再看他,声音却颤抖着,“与其这样,我们不如好聚好散。” 明霄的手一顿,脑中瞬时闪过千万思绪,最后却还是低低笑了起来,这一次,墨雅清清楚的从中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以后不准再说这句话,雅清。”明霄慢慢的,墨色双眸审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朕不喜欢。” 墨雅清抽回双手,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明霄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此时殿外有宫人通报,是国事。 “那我待会再来看你。”明霄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冰凉的吻,转身走了。 墨雅清恨恨的用袖子磨了磨额头,直到那处皮肤都发红了才停下,她呆呆的看着明霄走的方向,过来了好一会儿,通红的双眸才落下一滴泪来。 但是那滴豆大的泪珠很快被她擦去了。因为有人来了。 * 宫人引着一男一女进了内殿。 男子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裳,身材笔挺,气势逼人,表情极臭,只有看向身旁女子时才会露出个懒洋洋的笑。 女子的个头则稍矮一些,直到男子的肩膀,脊背挺的很直,表情淡淡的,一双眸子如同点漆般,两人并肩走着,几步便到了前头。 墨雅清一看到零七就拉长了声音撒娇:“大姐姐——你怎么才来看我。” 此时却又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因为她却不能将自己所苦恼之事全数告诉她,几年的功夫,虽然所有人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但是大姐姐和九皇子却从来没有变过。她真的好羡慕,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遇见小五就好了,又或者,小五一直没有变过就好了。 她情愿小五一辈子傻下去,永远陪着自己,也不想这样一天天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明珩一见面,打量了她一眼就很不留情面的说:“你刚才哭了。真难看。” 零七瞅了瞅,发现还真是,想了想能让她受气的,除了明霄,应该只有后宫的妃子了吧。 “谁欺负你了。”零七看似语气平静的问道。 墨雅清默了一下,笑道:“谁敢欺负我啊,我想你了才哭的。”说完走过来给了零七一个熊抱。 墨雅清双手紧紧的搂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好一会都不愿意离开,最后还是明珩伸出两个手指头把她揪开的。 揪开了一看,眼眶却是比从前更红了,零七默默思考着。 墨雅清又道:“香菱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啊?我在宫里天天好无聊,都没有人陪我说话。” 这宫里镇像个笼子似的,她感觉自己不被明霄逼疯,也要憋出抑郁症来了。 零七回道:“香菱在孕中,马上要生了,再过一个月才能来。” 其实自从香菱嫁给了那个金吾卫,墨雅清好像就没怎么见过她了,毕竟宫里宫外并不方便,且零七和明珩一直在外游山玩水,香菱也没有更多的理由进宫了。 墨雅清一下子瞪大了眼:“香菱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却没再说下去,香菱肯定是往宫内传过消息的,这消息被谁截住了,就不用再想了。 墨雅清突然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难道他真的要把自己囚禁在这臭鸟笼子里一辈子吗? 当局者迷。她此时才真正瞧见,他的野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到底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什么都想要牢牢抓在手心里面。 大臣的女儿入宫为妃,为了稳定前朝局势,他说不会碰她们,但是那只是一个泡沫般的保证而已,说白了就是为了权力,谁能保证此后为了权力他会不会跟其他女人生儿育女? 墨雅清一手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平复来,明珩看着她这幅样子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不唤太医?” 墨雅清放下手,晃神的回道:“没事,老毛病了。”就算太医来了也管不了什么用。 零七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然后往外走,墨雅清照做但是疑惑道:“大姐姐,你带我去哪啊。” “去看香菱。”零七回道。 * 这是墨雅清失踪后的第五天。后宫所有宫人人心惶惶。 这五日来,皇上每日每夜都是在她的宫殿宿下的。 但是,没有怒气,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被背叛的所有景象和征兆。没有人知道皇上有没有派人去寻找,不过所有人都默认皇上一定是私下里派人去找了。 因为贵妃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 但是其实明霄没有,好像所有人都被假象模糊了视线。 墨雅清失踪后,明霄立刻就知道是谁做得这桩事了。除了那一对,还有谁敢,或者有这么大的本事,在皇城之中,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所以这样来说,她是没有危险的。但是这一幕却又好像是他目前热切渴望过的,他想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墨雅清走后的第六天,明霄在御书房批完奏折,突然想起了从前自己还叫小五的时候。 是的,好像所有人都以为他忘记了,其实他从来没有忘。也没法忘。 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跟着乡下的亲生父亲在地里拔草,把庄稼当成杂草拔光了,额头上满是密密的汗珠,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 忘不了她带着自己坐在田间的地上,眼睛亮晶晶的谈论京城有多好。 也忘不了她独自离开的那一晚,大雨倾盆,他一整天都望着村里那条唯一可以通向外界的土路,心仿佛空了一块。 第二日,他便一个人去往京城了,没有朋友,没有盘缠,只有一颗懵懂的心。 他的前半辈子好像都是为了找到她,追随他。 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跋涉千里之后,找到了京城,那一天他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在大街上看到她的身影,她穿的衣服带的首饰他都没记住,脑海中唯一依然灿烂的,是她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 再之后,他跟着她到了她的家中,她在京城的家,那里真的很高很大,光是看着府门前的下人都让那时的他有些害怕,但是好在后来她来了。虽然从此因为他,她被赶出了那个华丽的府中。 两人过起了漂泊无依的日子。虽然有些时候她会揪着他的耳朵说都怪他,要不是因为他,那个恶毒继母才不会抓到把柄诬陷她。 还会骂他吃得多,不干活。 当时的他不懂,但是却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讨厌他,离开他。那个‘他’,却不是现在的他。 所以选择离开,好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无数次的怀疑,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可以接受她的离去吗,就像抛弃从前的自己一样?彻底的,完全的,忘记吗。 女人,他还可以有很多,而她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他或许懂得她的心思,就像他对她的要求一样,忠贞不二,虽然那不可能,但是他已经做出了让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皇上,暗卫找到娘娘了,您看要不要接娘娘回宫?”心腹前来奏报。 明霄想,既然暗卫能找到,那就说明他们从未隐藏过自己的踪迹。其实他们两个都懂。只不过是在等谁先低头。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早已不是男女之间谁先低头便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了。 过了几日,明霄派人前去了墨雅清所在的地方,他想着,自己低个头没什么,只要她肯回来便好,只要从此不再胡乱纠缠,他愿意宠着她一辈子。 然而现实却让他迷惑了。派去的人根本没有见到墨雅清,就被人丢了出来。 同时,墨雅清还有一句话带给他: 以后不要再来了,就当从未见过。 * “墨!雅!清!你给我滚出来!!” 一座小山头之下,一片湖水之北,一处竹院里发出了这么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 傅星海手里拿着一条嗝屁的金色的锦鲤,正在几个屋子里转着圈圈,找了一遭没找到,便踏着步子朝外头走去。 “让我找到你就死定了,”傅星海咬牙切齿的往湖岸边走,“才来了几天,就撑死了我两条鱼!” 顺着小路一直走了百十来步,终于在岸边看到了几人。 墨雅清一只手拿着鱼叉,光着两个脚丫子站在沁凉的湖水之中,近处的湖水刚刚没过脚踝,清可见底,时不时便有大鱼擦着脚边游走,她早就垂涎欲滴了。 零七和明珩则在岸上看,两人从傅星海的竹院里头抱出来了两个小马扎,周边还有个小桌子,上面摆着糕点和茶水,好不自在。 看墨雅清那兴奋的样子,一时半会恐怕是上不来,傅星海所幸拿了块糕点塞在嘴里,一屁股坐在地下看着她玩。 “哎,”傅星海把糕点咽下去,问零七:“你那丫鬟生了个儿子还是闺女啊。” “是个女孩,叫芜华。”零七眯起眼看向湖里,墨雅清正举着鱼叉一动不动,好像盯上了个大家伙。 “哦,”傅星海点点头,“这名字挺好听的,谁取的,她父亲?” 一旁传来一声得意的嗤笑。 傅星海身子一僵。 明珩得意洋洋的瞅着他:“爷取的,怎么样。” 傅星海呵呵一声,欠揍道:“现在一想,也就那样吧。“转而又问道:“不过你那丫鬟嫁的是谁啊?你认识吗?” 明珩翻了个白眼。 零七想了想,其实也算是认识吧,打过几个照面而已,那时候还是在墨府,那个金吾卫受命保护自己还是监视自己来着,她记得那金吾卫走的前几天香菱一直在绣什么东西,不过走了之后就没绣了,而且再也没见过。 现在想来原来他们的缘分那么早之前就结下了,现在也算是修成正果吧。 后来因为她也算是受了很多苦,不过现在,以后,都会一直好好的。 “大姐姐!你快看啊!”湖中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叫喊声,几人闻声望去,只见墨雅清举着鱼叉,而那亮闪闪的鱼叉上正叉着一条大肥鱼! “嚯,”明珩眯起眼,“今晚有好菜吃了。” 又过了两月有余,一贯清静的竹院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有条不紊,扣,扣,扣,一共响了三声,见院内无人开门,那声音才又响了三下。 墨雅清打着哈欠,头发乱成鸡窝样子,半眯着眼来开门。 手伸出去开了门,见到门外来人,她却惊异的瞪大了眼。 “小五” 真的是小五吗?墨雅清捂住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人,一模一样的脸,这衣服还是从前两人在外漂泊的时候她亲手缝的,左肩那里还有个大洞,是他跟狗抢吃的被咬烂的男人看着墨雅清感动的表情,胸有成竹的笑了:“小清,我来接你回家。” 你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完了吗。不。 墨雅清久久不能言语,她伸手摸上他俊朗的脸庞,熟悉的衣衫,却又久久的不说话,等到看够了,她才抹了抹泪,笑道:“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小五,但是你不是他。小五已经不在了。” 说完,她“砰”的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 明霄站在门外,愣住了。 咳,追妻之路如此漫长,必须上下而求索。看来还得有一番磨啊。 第59章 番外二 大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边是青色的帐幔束了起来,身上盖的被子柔软带着皂角的清香,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家中,连忙从窗户里看了看天色准备起床去做饭。 然而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之后,他却迟疑了一下。手上传来被子顺滑柔软的质地,他低头一看,有些疑惑的挠挠头,这么好的料子,自己家中怎么会有? 完全清醒之后,他开始打量四周,屋内的摆设很简洁但是看起来很舒服,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户,但是从窗户外面看去,入目便是一片浓郁的竹林,微风吹过来,沙沙作响,这风闻着也是山间的味道,十分令人心旷神怡。 这好像不是他的家,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大牛皱起眉头努力的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头部隐隐作痛,他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出了屋门。 嗯?那是什么味道? 大牛耸耸鼻子,突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那香味传来的方向好像是这边,大牛咕咚咽了口口水,揉了揉肚子,顺着香味往前走。 大概走了二十来步,他推开一扇院子的门,却发现又是一片竹林,只不过从院门开始那竹子便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栽种,小道一直蜿蜒到竹林深处,大牛慢慢的走过去,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小七?” 只见眼前是一凉亭,亭内的石桌上摆着的正是饭菜,周边还坐了几个人,两个俊俏的公子,一个穿着青色的衣裳,嘴边还带着抹笑,看上去很温和;另一个穿了件白袍子,修长手中握着茶盏,面容瞧不出喜怒,正眯着眼打量自己。 还有一个便是小七,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只不过好像长开了一点。 他们几个给他的感觉好像是专门在等自己一样。 “醒了?”那青衣公子笑道:“别愣着,过来坐啊。” 大牛“哦”了一声,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来,顺着话走到亭上,坐到了零七和傅星海中间的位置。 这位置好像是专门给自己留的一样。 不对,大牛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他转过头,眼睛在一直没说话的零七的身上打了个转儿,这才发现那不平常之处是什么。 “小七,”大牛疑惑的问道:“你咋长的这么快,是不是又长高了,也变好看了” 说完又盯着她的胳膊满脸疑问:“你的胳膊怎么也好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俺是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零七答完又看着傅星海问大牛:“大牛哥,你不记得了?” 傅星海露出‘不是吧’的表情。 “切。”明珩放下茶盏,懒洋洋的道:“神棍。” 这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在说谁,傅星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回答零七:“刚醒过来的后遗症,总得给人点缓冲时间吧,一下子都记得他能受得了吗,最好是能一点一点的记起来。” 这话说的没错,若是保留全部记忆醒来,从睁眼的那一刻就只能永远沉沦苦海了。大牛是那么老实的一个人,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自己娘亲的死都与自己脱离不了干系,他能承受的了吗。 可是他终究还是会记起来,痛苦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为了以防他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零七把他带到这里准备好好照顾一段时间。 大牛挠挠头,更加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 “小七,俺娘呢?她在家吗?”大牛不禁问道,他总感觉自己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娘了。 他脑中好像有个十分模糊的印象,那是一层屏障,提醒这他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因为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那真相隐隐让他害怕,但是又不得不去想。 大牛的话问了,零七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她并不想说谎,所以只能沉默。 大牛看起来有些急了:“小七,俺娘呢?你咋不说话啊?”说着他站起身来喃喃道:“俺要回家,俺要回家找她去!” 零七拽住他的袖子,抬头看着他轻声安抚:“娘在家,你吃了饭我就带你去找她。” 大牛一听这话立马坐下,端起晚来就开始扒饭,一大口一大口的,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事实上他也有几天没有进食了。 “吃饱了吗?大牛哥。” 大牛三下五除二扒下一碗米饭,又灌了一大口茶水,道:“饱了饱了,咱回家——” 话音未落,后颈传来一阵酥麻,大牛慢慢失去了意识,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零七的眼睛,墨黑中竟然带着丝悲伤。 大牛的心也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下子,此时有些混沌的脑海里仿佛抓到了点什么东西,但是紧接着就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 大牛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成了一个妖怪,长着獠牙,有双蓝色的野兽般的眼睛,他杀了好多人,所以梦境中连天空的颜色都是血红血红的。 最开始他在自己的家中,娘亲每天都会给他喂食新鲜的肉克制,可是后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这些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后来他去到了一片山林中,每天都有新鲜的野兽,偶尔还有人,可是很快的那片山林中的动物越来越少,他便又换了一个地方他活的比野兽还要不堪,食血食肉,但是他的灵魂一直在内心深处看着那个疯魔的自己,可悲的是,他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一丁点支配意识和身体的权利也做不到。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视线全是血的颜色,口腔中是血的味道,血就像一剂毒药一样让他上瘾,他只想撕裂,破坏,杀人。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无尽的兴奋和嗜血的快感大牛从梦中醒来,泪流了满脸。 所有的回忆像是被人按了播放键,潮水一般涌动着,咆哮着朝他纷涌而来,将他绝望的淹没。他侧过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一条被海浪卷上沙滩的鱼,全身鳞片已经被烈日晒的发干发硬,但是一颗心脏却依然倔强的跳动。 他全都想起来了,全部的全部,所有的所有,每一个被他杀死的人的脸不停的在他眼前飘荡,娘死前苍白消瘦的脸,陌生人惊惧的脸,还有他自己的,那张丑恶至极的脸。 有人因他而死,他却能苟且偷生,他这一辈子做下这么多孽债,怎么能继续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世上?假如真的有阎罗殿,他定要求一求那阎王爷,让自己在十八层地狱中受尽苦难,才能解轻他心头的一丝痛苦,获得解脱。 此时外面还是深夜,料想所有人已经睡下了吧。大牛脚步轻声的出了屋子,将房门掩上,他不能死在这里,给别人招晦气,也会吓到小七。 大牛轻易的便从竹院中脱身了,深夜看不清路,但是他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他从黑夜走到凌晨,踏着露水又走到白天,不知循回往复了多长时间,终于看见了那座熟悉的山头。 但是他不敢叫人认出来,只好跟做贼似的子半夜偷偷摸摸的翻墙进了自己的家。 第二日,大牛去了牛婶的墓前,从傍晚呆到了凌晨,赶在村里鸡叫的第一声又回去了。 第三日,大牛去镇上买了□□,准备赴死。 当日戌时,大牛坐在正屋里,最后一遍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自己的家,想要把这里永远记在心里。 虽然自己这几日把家里打扫干净了,不过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大牛笑了笑,举起桌上的碗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然而等了片刻,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相反的,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大牛皱眉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他拎起那装□□的方片纸,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的确没有味道,有用食指沾了一点残留的粉末送到嘴里,不免皱起了眉。 这味道怎么跟面粉这么像,难道是那小二偷奸耍滑? 正在怔愣之时,左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大牛惊骇转头望去,却见一个人从侧屋走了出来大牛又被零七带回了竹院。 原来零七的本意是,且先随他去,因为她知道大牛肯定是要回去的,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愿想,但是回也是必须要回来的。 远在千里之外想死都死不成,更何况是几人的眼皮子底下? 大牛很痛苦,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是自杀而亡,也真的离死不远了。 而且他也不说话,每天就呆呆的看着家乡的方向,跟个望夫石似的。傅星海真怕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真的石化在自己的竹院门口。 看来还是得他来出手。那俩货,一个不会说,一个根本就是瞎说,除了干瞪眼,安慰人都不会,不愧是一对。 这天,大牛坐在石亭里,垂着眼睛看着石桌,眼睛一眨也不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傅星海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开口便道:“怎么,还在想怎么死啊。” 见大牛不说话,还是怔怔的看着石桌瞧,像是要把那石桌盯出个洞来,便又道:“其实死是最容易的事,但是你犯下那么大的错,说死就死岂不是太轻易了,你们不是都信什么神,叫这神那神的” “你们的神不让你死,就是为了让你活着赎罪,知道吗,因为死对你来说太容易了,反而是件好事。你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为你做下的那些事情赎罪,哪有那么多好事,你想死就死??这是老天爷在给你机会,傻。” 这一番绞尽脑汁说出来的‘哲理’之言说下来,大牛终于有了动作,干裂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泪流了下来:“可是俺真的不想活了俺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也得活!”傅星海斩钉截铁道:“不活你就一辈子这样吧,你就算以后死了到了地底下你娘也不会认你这个儿子!你是个男人,你得有担当懂不懂??你知道你妹子为了把你救回来费了多大力气吗,你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还想对不起她吗?你不在了,她被明珩欺负了找谁哭去?” 话里话外的还不忘了损明珩一下子,拉低他在大牛心中的形象。 “多大点事,天塌下来了吗?你还活着呢兄弟,你还有下半辈子可以去赎罪,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反正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傅星海一挥手,走了,留下大牛一个人怔怔的。 他言尽于此,这头牛要是脑子还不开窍,那也许真的只有死亡能够解救他了。 好在,大牛在后来的某一天终于想开了,其实也算不上是想开,在傅星海和明珩的眼里,这头牛是从一个大火坑迈出来,自己又一股脑的迈进了个小火坑。 大牛出家了。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小小的山间寺庙。 寺庙虽小但是打扫的很是干净,有青灯古佛,木鱼经书为伴,大牛有一个师傅,是个很老很老的方丈了,他亲自为大牛剃了度,后来大牛又有了两个小师弟。 零七还是不放心,刚开始还是没日没夜的跟在他身边,直到后来心才慢慢松开了。 大牛从未识过字,想来那方丈年轻时应该也是个贵人家的公子,他便一点一点的教会了大牛,大牛又教给了座下的小师弟们。 在这里,大牛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每日听方丈讲述因果轮回,有如茅塞顿开,才对自己这一世有了新的认识,冰冻的心也慢慢融化了。 再后来,老方丈圆寂了,师弟们也慢慢长大成人,大牛成了寺庙里的方丈。寺庙里香火日渐鼎盛,大牛的身体却日渐衰败。 此时他也成了老方丈,这一年年,看着寺庙里秋去冬来,而现在寺庙院墙角里头那枝梅花上的一片雪,也终于落下了。 第60章 番外三 明珩自小便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他心里有一股子傲气。 然而这股子不知道从哪来的傲气贯彻了他的孩提生涯,却不是件很坏的事。 想来这跟他的母妃是脱不了关系的,跟昭远帝对她的宠爱更加脱不了关系,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明珩也只有几岁,昭远帝几乎是天天都宿在她的宫殿里,因此明珩比起其他的皇子,便能经常性的看到他,而不是和那些不受宠的妃嫔一样在深夜抱着孩子哭泣或者使什么下作的手段。 不过再后来便不行了,他的母妃被人弹劾了。明珩想,弹劾这个词,不是那些有罪的官员的专用词吗,或者受贿行贿,或者叛国,或者结党营私,他的母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至少在他的心里。昭远帝只是比起其他妃子更加宠爱她而已。也许是因为她的美貌,也许是因为她火一般的性格,为什么后来母妃殁了之后昭远帝还能这么宠爱自己,也跟自己与她相似的性格差不了多少。 可是自己比起母妃来无疑是聪明许多的,她从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性格,是什么就是什么,那张勾魂夺魄的美人皮之下经常藏着这么真实的人性,应该也是那些文官死也不会相信的,对于一个弱者,他们往往会听信自己心中的一面之言。 而这种例子又不在少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往往一个帝王开始对后宫的妃子上了心,多去了几次,便是这个女人祸国殃民的先兆了,必须从萌芽掐死,绝不能让她得逞。 文官门自以为是的想道,甚至对自己的高瞻远瞩沾沾自喜。 昭远帝不同于历代的任何一任皇帝。早在他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便对游乐山水,纵情恣意颇为喜爱,毕生所愿便是游遍名山大川,虽然生于皇家,但是却有一棵不羁的心,对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没什么其他的心思。 他的兄弟们对他很放心,昭远帝那时候出京城一趟,时常几个月才回来一次,跟哥哥们眉飞色舞的讲外面的大世界,哥哥们都把他当成个性子还小的弟弟,就连最为严肃的哥哥看到他也会露出个笑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先帝垂危之时,写下的遗旨上,竟然是他的名字。 于是因此产生了一场夺嫡大战。 事实证明先帝把皇位传给他还是对他颇有了解的,有或者先帝早就开始对他默默观察了,昭远帝无疑是睿智的,也是有与之相匹的手段,但是他太看重亲情了。情之一字,最是暖人,但是某些时候,它能变成狠狠刺进你心里柔软之地的一把刀。 昭远帝含泪把自己的兄弟们赶去了封地,自此坐上了皇位。 如果他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想要把江山牢牢抓在手里的话,他也不会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明显的显露出自己的喜爱,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可是这世上的路有千万条,唯独是没有后悔这一条的。 后来的母妃病了,开始她只是吃不下饭,但是昭远帝来了一趟,她眼里就又有了光,当晚吃了很多,没有叫他看出来。 临走前,昭远帝摸摸小明珩的头,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笑着说道:“好小子,都这么沉了,以后就抱不动了。” 母妃那一日真美,笑靥比那外头的牡丹还要亮上几分,云鬓粉腮,纤腰盈盈,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 然而那一日昭远帝并没有留宿,而是去了皇后的寝殿。明珩和母妃是目送着他走的,昭远帝走了之后,她就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母妃她心里是懂得,她并不怨昭远帝,明珩知道,因为母妃的眸中没有恨,只有爱和心疼,但是他不懂,直到几天后,他才知道了她被前朝文官弹劾的事情。 明珩心想,自己以后绝对不要皇帝,因为皇帝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那时的明珩对昭远帝,是有些同情的。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就轮到别人对他同情了。 母妃的病加重了,连汤都喝不进去,更别提进食了,叫了太医来也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只说是忧思过剩,开了几剂方子来,还是明珩给她灌下去的。 周边伺候的宫女都跪在地上,哭的肩膀抽抽,明珩知道她们是真的心疼,因为母妃待她们不薄,但是光哭又有什么用,母妃还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了无生机,好看的眼睛里也失去了光彩。 “娘娘您吧药喝了吧奴婢求您了” “娘娘为了您自己,为了九皇子” 明珩看着殿中这样子,很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于是上前去把那黑乎乎的药碗一把夺过来,坐在床沿将母妃的头靠在自己幼小的肩膀上,咧开她的嘴灌了下去。 虽然药流出来了大半,但还是喝进去了一些。 周围的宫人都被他这一举措给惊呆了。 明珩皱起眉头发号施令:“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绞帕子给母妃更衣!” 宫人门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四下的去忙活起来了。 明珩当晚是宿在她的寝宫内的,看到她睡着了之后,把自己的小被子裹了来,上床在床尾一躺,睡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明珩发现自己在母妃的怀里,母妃的怀抱久违的温暖,明珩动了动身子,想要起来,却听到头上传来母妃温柔的声音:“珩儿醒了?” 这声音与平常并无不同之处。 明珩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她,母妃也拢了拢青丝坐起身来,笑着勾勾他的鼻子:“可是饿了,小懒虫。” 母妃的病就这么好了,天真的明珩真的以为是自己给她灌下去的那碗药起了作用,当天又缠着她用了两碗,遂心满意足。 可是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回光返照。 就在三日之后,母妃,殁了。 明珩在国学听到这个消息,浑身僵硬。他不敢置信。明明是好了的他发疯似的跑回寝殿,却只看到昭远帝握着床上那人冰凉的手,泪流了满脸。 明珩这才知道,原来情之一字,竟能杀人。 * 后来明珩长到十几岁,正是俊美少年模样,不过就是性子有些阴鸷。 虽然如此,但是他很受昭远帝喜爱,毕竟为人父母,看自己的孩子必定是哪里都好,况且也没人敢说明珩怎么样,因为他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治你。 然而也有大胆的宫女来爬他的床,将自己裹在他的被子里,浑身不着寸缕,明珩走到床边便知道自己的被子里藏了人,里面的宫女还在做飞上枝头的白日梦,明珩已经唤了人来把她丢出去,打了五十大板。 后来那宫女被打的皮开肉绽,成了一个血人被抬回去,没到第二天清晨便没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宫女敢爬他的床了,除了他宫里的,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明珩发现自己对这景象很是满意,别人越怕他,他心里就越高兴。甚至有一股快意爬上心头。 后来想想,也许这是当时的自己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吧。 于是明珩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这时候,男人跟女人的不同之处便显露出来了,那根本上的不同,也是桎梏和枷锁。 朝堂之上又有官员说明珩了,但是很快就被昭远帝打了回去:小孩子心性顽劣而已,过几年便好了。 也许是经历过一次失去,也让昭远帝暗自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东西,他并不像母妃在世那样的做法,而是正面硬刚回去。 然而这办法却见鬼似的,粗暴的有效,那文官呐呐了一下,退回了队列之中。 明珩冷冷的嗤笑。 再后来他慢慢的又知道了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表面功夫做得更加完美,让别人挑不出错处来。 此时他已经十七,母妃的脸却记不清楚了,他时常要拿出母妃的画像来,才能找到从前母妃怀抱的一丝温暖。 时间过得真快啊。然而生命却没有什么出彩,也没什么意思。他能看出每个人脸上的无知,自大,那些藏在阴暗之处的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却觉了无生趣。 直到那一日,这无趣的生命中出现了那么点意思,后来他查出来那是太子明泰做的好事。 他被刺杀了。又被人救了。 那是一个滂沱的雨夜,大雨落城,几年难得一见,他去往安山寺悼念亡母。 不知道该说自己命大还是说什么,居然被人救了,还是个女子。她看起来比自己要小几岁,那天晚上雨太大了,天色太黑了,黑的像墨,他还是准确的在那划破天际的闪电之中窥见了她的一丝模样。 那双眸子牢牢的烙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以至于每当深夜,他总要从脑中找出来,循回往复的看,那双眼睛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昭远帝大发雷霆,命金吾卫指挥使陆时严加彻查,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自己死了之后睡得利益最大,那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果然是太子,那个胆小的,无知的,皇后的儿子。 若要说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那也只有昭远帝了,昭远帝从来不会像他摆什么皇帝的威风,好像两个人就只是一对普通的父子一样,明珩很喜欢这种感觉,他也不想打碎。 明珩没有告诉昭远帝,可笑的理由就是,他怕他伤心。反正自己没有死,不是吗。 他可以破天荒的再给那个愚蠢的太子一次机会。为了昭远帝,他的父亲。 后来昭远帝封了那个女孩为郡主,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她的不同之处,但是明珩知道,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跟那些宫女不一样,跟那些官家嫡女不一样,跟京城里的百姓也不一样。 他开始暗中观察她,就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别人都说她是个傻子,但是他却并不这么觉得,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她是在装。 因为他对她的境遇有所耳闻,知道她是墨平之刚刚从乡下找回来的真女儿,也是原配所生,可是问题就是墨平之现在的续弦也育有一儿一女,那就好玩了。没准是为了自保所以才装傻呢。 毕竟这些高门大户,后院妻妾成群的,阴私也最多。 于是有一次,他便跟着陆时去了墨府,瞧瞧她。也是想从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波动。 在屏退了众人之后,他大胆的看着她的模样,是个很讨喜的长相,可惜的是那双好看的黑眼睛里,一点活人的情绪都没有。 这点倒是的确不太寻常,明珩摸着下巴想了想,坏心的在她脸前伸出两个手指头想要逗逗她。 雅琦妹妹,这是几。他问。 雅琦妹妹还是呆呆的看着前方,好像房间里并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你可知道我是谁。他又问。 就算是个傻子,也总该能够记人吧。 她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上了床,盖上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他也跟了过去,趴在床沿看她的脸,眼神炙热,还手贱的拨弄她纤纤卷卷的睫毛。 果然,她马上就睁开了眼睛,他却没办法从那黑眸中读取到一丝其余的情绪,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挫败。 他抱着一丝遗憾回了宫,心里却对下次见她有了些期待。然而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他只是觉得,这个傻子,比起外面的那些女子来说,比较清静吧。如果她不是傻,那她救自己这件事,便显得独有心机了。 此后他又去了几次,也确定了,她是真傻,而不是装的。 再后来便到了入冬,年关的时候,南蛮,草原诸部,以及其他附属小国来进贡节礼,本朝所有官员都要入宫,她作为嫡女,也是会来的。 然而他却听到了皇后把她叫去的消息,他有点后悔,自己好像做的太过了,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来说,都有点过了,他在她身上放的心思有点太多了。 但是毕竟也算是救过自己的人,又是个痴儿,若是皇后想要对她做点什么,对于自己来说见死不救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于是他立马去了皇后的寝宫,甚至没等皇后通传就进去了。 幸好,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欺负,除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还有某个咬在她指尖的不知道是王八还是龟的小东西。 太医来了,驯兽师也来了,所幸没有什么大碍,手指被纱布厚厚的缠了起来,他看着那个小王八,在脑海里想,待会是做汤还是清蒸呢。 但是她居然承认那是她的东西,什么,宠物吗?鳄龟? 果然不同反常,她的丫鬟是怎么照看她的,真是令人头疼。 他只好代为保管了。虽然自己对她说自己把那小畜生杀了,她也没有什么其余的情绪,不过或许下次还能因为这个小东西再见到她也说不准。 宫中大宴举办了三天,后来去猎场围猎,他又遇到了黑熊。 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竟然又遇到她了。 没错,他说的是‘竟然’。 猎场这么大,她是怎么离开丫鬟仆人以及其他人的视线找到这里来的呢,真令人好奇,她身上绝对有什么秘密。 嗯,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力气大一点而已,天生神力?纵然身怀神力,然而神智却连稚童都不如,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 这样的她,他实在没办法想到日后她若是嫁了人该是何等光景,墨平之会把这个原配的女儿,嫁给什么样的人呢。是寒门,亦或是高官?那个人又会怎样对她呢,面对这样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子,又该以何自处呢。 小龟是你杀的。她蹲下身看着重伤的自己问。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没有惧怕,没有讨好,也没有小心翼翼。 里面一点感情都没有。 虽然这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她就是在问自己。难道是心里还抱着一点幻想吗,那就证明她明明是有感情的,既然对一只畜牲都能如此上心,那么作为一个人,怎么才能让她上心呢。 不过眼下为了自己的命,他指的是,如果他承认自己杀了那畜牲,她看起来会真的把自己丢下。 幸亏当时有先见之明。哦,这是她第二次救自己了,不过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她把自己丢在了围场外围眼前慢慢模糊,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寝殿的床上了。 茶茶也来看他,是在她即将要走的前一天,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真是傻得可爱,但是自己对她没有一点其他的心思,只好快刀斩乱麻了,他不愿不轻不重的吊着她,那样很恶心,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其实很简单的事情而已。 小姑娘给他塞了一封信,没说一句话,眼睛红红的走了。 他打开那书信一看,哭笑不得,到底是哪个混蛋造谣说他是断袖的。 伤好了之后他去往昭远帝的宫殿,这才知道那个自己口中造谣的‘混蛋’,正是自己的父皇,亲生的。 但是他从父皇口中竟然得知,太子要娶侧妃,他在心里哈哈大笑,国事没见他多伤心,也未有什么政绩,女人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果然没出息。 是哪家的姑娘啊,他笑着问。 昭远帝道,是墨府的姑娘,墨雅琦。 他愣在当场。 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昭远帝说的并非是假话,可是那怎么可能? 太子与她并无什么交集,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便是自己自己去往墨府从未隐藏过踪迹,太子是因为自己,所以才向昭远帝求娶的。 不得不承认,太子此法,真的让他添堵了。也让他怒火中烧。 他做下了一件大事,这件事让昭远帝也保不住自己了,不过他甘之如饴。 圣旨被焚毁后,他被禁足两个月,不过他觉得很值,前所未有的值。 本来他是想在自己禁足过去之后便求了昭远帝的旨意,其实这想法在他发现自己‘被’断袖之后便萌生出来了,他并不愿意娶妻,不是因为他是断袖,而是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然而若是娶妻势必是权利关联,势力交错。 娶回来个陌生的女人供着吗,还是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他并不愿意那样。 这个想法几乎是立马就在他的心中涌现了,她正是那个绝佳的人选。认识到这一点的他心中居然有一点难以名状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可是禁足还未过去,宫外突然传来消息,墨雅琦死了。原因是后院走水。 这是假的吧。这么一个普通的,简单的理由? 她死了?这怎么可能。 他不顾尚在禁足中出了宫,可是她住的院子真的只剩残垣断壁,一片废墟,人也不知所踪了。但是他还是不相信。 他不相信。 * 事情过去之后的第二年,雍州城传来土匪屠城的消息,满朝大哗。 雍州的土匪竟残暴如斯。 朝中没有人愿意前去剿匪,只能等昭远帝下令。他站了出来,自请前去剿匪。 他在昭远帝的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但是他依旧一意孤行,后来昭远帝的眸中便成了一片释然。 他同意了。而自己也在这次剿匪之行中,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他就知道她没有死,他一直知道,也为之坚信着。此刻就像是梦境和愿望变成了现实一般的喜悦。 她就站在那里,一样的眸,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神。只不过,那个男人是谁? 他还没等说些什么,她突然又冲了出去,他紧紧的跟在她身后,他真怕她又消失了又或者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而已。 而之前的那个男人竟然问他,觉得他自己配不配的上她。 这是什么鬼问题。 我不配,难道你就配吗,他冷冷回道。 看到那人被噎的样子,他心情大好,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配的上她。她在自己的生命中肆无忌惮的出现,以后也只能是她。 幸好,恢复神智的她跟从前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性子也没有什么改变,她还是她。 为了找回断臂,也安静的跟着他回了京城。虽然他心里的确不信,但是根据前一晚他偷听到的话来讲,貌似他们好像是一个什么部落的人,难道真的有那等稀奇的本事? 事实证明,是的。 他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那截经过两年依旧完好的断臂回到了她的手中,第二日一早,便好好的长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从来便没有断掉一样。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丁点的惧怕,也许换了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派人将她抓起来吧。 可是稀奇的是,除了有点新奇之外,他心中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不管她是什么,妖怪也好神仙也罢,只要是她便好了,只要不再离开便好了。 其实自从找到她,自己的心里便有一丝害怕,怕她会离开,像之前那样,悄无声息的,不给人一点活路的。 她从未像他表露过什么心意,他开始有些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 于是他用了有些下作的手段,又一次偷听她和那个男人说话,好吧,其实不是‘又’,第几次他也记不清了。 当她说到那句,她要变成人的时候,他不禁屏息凝神。 里面那个男人说话听起来很生气。但是接下来的话也使得他闭上了嘴。 她说: 他陪伴我很久了,我也想陪他久一点。 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自己,在明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嘴角就已经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终于放心了。 明珩转身离开,夜间清凉,月色淡淡,柔雾般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衬的人心情又轻快了几分。 今生今世,可要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