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学长》作者:冉亦安 文案: 大二开学前三天,陆余舟骑小电驴撞了一骚气冲天的野摩托,撞破了价值八百万的钢琴手。 三天后,这王八蛋成了他学弟。 学弟是个自来熟: 主动请他吃饭,主动代写检查,上共同课给他桌洞塞糖,热心帮忙摆脱迷妹的纠缠…… 迎新会上被问及新学期最想达成的目标是什么? 吴也一本正经:我想跟优秀的陆学长做朋友。 全校师生:…… 学弟还挺不要脸: 撩天撩地摸小手,蹭吃蹭喝又蹭人,演出后台还蹭更衣室…… 被咚在衣架上的陆余舟警惕地看着某不要脸学弟:你碰我衣服干嘛? 吴也舔了下嘴角,笑眯眯说: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小学长。 陆余舟:……你给我装! 死鱼眼死没正经一言不合就开撩的骚气学弟攻X钢琴系大佬乖中带熊少爷学长受 我摸爬滚打才站在你身边,只希望能跟你比肩。 恋爱日常文,慢节奏,废话一堆,希望点进来的宝宝们耐心点看~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余舟,吴也┃配角:余尾,朗朔┃其它: 一句话简介:学弟臭不要脸 立意:青春年少,唯你独好 ================== 第1章 撞车 暑假余额还剩三天,陆余舟的银行卡余额还剩五二十块零六毛,为了不在开学第一周就端碗讨饭,他得赚点生活费。 距离学校大约十公里外有条酒吧街,名曰粉巷,听起来很蔽塞,其实是条极具规模的三叉街。粉巷里的头牌当属“想当然”,是家美式音乐酒吧,正好落在三叉街转角处,两面落地玻璃墙,透出里面一排排的酒架,夜空幽蓝搭配荧光白的灯光,高级又梦幻,是小资们的梦中乐园。 这地方只接待朝九晚五的办公室一族,每天限量三百人,预约号已经排到了月中。 晚七点,想当然准时摇铃营业,门口拿着号码牌的小白领们如蒙大赦,自觉排成三条长队,等待门童检号。 陆余舟骑单车一阵风似的飞到门前,随手将车撑在路边,拎起一袋鸭脖,在客人们的注视中大步跨进门。 少年一身朝气,松松束在腰间的白衬衫随着动作微微鼓动,隐约留下一串青草薄荷的气味,像一缕春风散在慵懒的灯光以及迷离的酒香中,引得门外排队的姑娘们看直了眼。 陆余舟背包走进吧台,将鸭脖上供似的摆到老板面前,笑得一副有所图的样,“尾哥,想我了不?” “呦,这是黄鼠狼给老子拜年来了。”余老板凤眼一挑,睨了他一眼,“少爷看着有点落魄啊,上回还进贡整鸭呢,这回就剩脖了。” “你不是说脖子出卖年龄嘛,吃哪补哪,我这叫关心你。”陆余舟把老板挤到里面的高脚椅上,挨着人家坐下,“我暑假刚刑满释放,头一个就来看你,你有没有感动啊尾尾。” 余老板感动地翻了个白眼,“滚。” “别这样嘛小尾尾~” “gun——滚。” “舅舅。” “找我干嘛?”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陆余舟戴上一次性手套,亲自拿了块鸭脖喂到他舅嘴边,“就是穷,有上顿没下顿,眼看着就要端碗要饭了所以——想借贵宝地讨个生活。” 余老板叼走鸭脖,二话不说从兜里掏了两千块拍桌上,“晚安。” 陆余舟:“……” 余老板大名余尾,是陆余舟的亲舅,年芳三八,美貌不减当年,出了名的粉巷男神,就是人混了点,打小不学好,在余家猫狗都嫌,全家不待见,唯独陆余舟这个大外甥稀罕他,两人凑在一块不像甥舅倒像哥俩。 俗话说物以类聚,这两人一个混天混地一个乖中带熊,都不是什么乖宝宝。 然而陆余舟他妈并不希望自己儿子跟混球弟弟沦为一丘之貉,所以明令禁止陆余舟跟着余尾混,尤其不准他来酒吧卖艺赚钱。少爷之所以穷得叮当响,就是因为上学期来酒吧弹琴赚外快被罚,月生活费只剩一千块维持温饱,刑期一年,目前还在服刑期。 余尾咂舌:“我姐我姐夫还真舍得罚奉一年啊?”完了话风一转,“那你也别来坑我,上回你在我这弹琴犯了腱鞘炎,你妈我姐去我家,巴巴说了我仨小时,我有心理阴影,不约。” “……上次考试周赶巧了嘛不是,我保证这次不会了,你看我上台的衣服都穿好了,再帮我一次呗,救急不救穷嘛。”陆余舟两只手捧着脸凑在他舅面前,笑得像朵花。 他一双桃花眼,内眼角尖尖的,眼尾略垂,不笑的时候特别正经,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却成了一双笑眼,非常讨喜,谁对着也没脾气。 可惜余老板不吃这套,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少跟我放电,我跟你这对儿八百万的爪八字不合,”说着又掏出手机转了三千块,“缺钱找我,打工免谈。” 陆余舟:“……” 陆余舟读钢琴系,跟大多数被迫学钢琴的孩子一样,最初只是建立在父母的理想之上,他妈余帆一生的钢琴梦都寄托在了儿子这双手上,从小就宝贝的不行,七岁那年还给儿子上了一道八百万的手险,日常叮嘱里出现率最高的三个字就是“保护手”。 人为生活所累,陆少爷为手所累,对他而言这双手就相当于一对行走的祖宗,冷不得热不得更伤不得,现在连打工都要受歧视。 “舅舅,你这样惯着我代价可大了去了,我要天天来,你不得破产啊。”陆余舟放弃卖萌路线开始忽悠,他收好了五千块,对着嘴角抽搐的老板郑重其事地说:“我虽然穷但我有尊严,不能白拿你钱,这样吧,一天算我一千块出场费,我买五赠二,先来工作一星期,所有责任我来担,保证我妈不会找你,您看行吗?行,对吧。” 余老板一阵牙疼。 酒吧里有专门的钢琴师,是个非常有气质的女孩,在网上很有知名度,过来消费的人里不少是冲她来的,但那姑娘最近请了长假,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少了钢琴演奏会影响酒吧人气,可想找个颜值琴艺俱佳的临时工并不容易,与其凑合不如不找。 现在颜值琴艺俱佳的临时工送上门了,这他妈多么考验一个视财如命的老板的抵抗力! 余老板坚强抵抗了半分钟,终于没抵抗住,他自暴自弃地搓了把脸,举着三根手指,指天势地地说:“约法三章。” 陆余舟手指一弹:“约,随你约。” 余尾掰着手指头说:“第一不准犯腱鞘炎,第二手不准受伤,第三手不准受伤。” 陆余舟:“成交!” 此时酒吧里陆续坐满了人,演出台上的慢谣歌手弹起木吉他小调,慢节奏的夜生活惬意舒适。 吧台前围了几个小白领,看了看演出台上的人,似乎是有些失望,“哎,余老板,小也今天不来么?” “他可没准儿。”余尾说,“来不来看大爷心情。” “唉——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演出台旁边有一块圆形高台,照着淡蓝色的光,台上有一架黑色施坦威,这琴是以前陆余舟用过的,被老舅捡了漏。 白衬衫黑西裤的少年缓缓走上演奏台,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我天,这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钢琴小靓哥嘛,他居然重出江湖了!” “值了值了,小也没来我本来还失望呢,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惊喜!” “可是我想看他跟小也同台怎么办。” “知足吧你,有一个舔就不错了——当然,我也挺想看。” 小野(也)?陆余舟心说尾哥啥时候挖来的宝贝,人气这么高? 琴上摆放着一摞“想当然曲谱”,他坐下来翻了翻,第一首曲子的作曲者就是“小也”。 想当然里有意思的地方是玩音乐要原创,所有在这里演唱的歌或弹奏的钢琴曲版权都属于想当然,如果你喜欢某首歌,就只能来酒吧听。 通常最近人气比较高的曲子会摆放在最前面,这位小也同志的曲子蝉联前三,可以说是很牛逼了。 为了来酒吧卖艺,陆余舟也写了一首钢琴曲,他写钢琴曲的水平跟专业的不能比,但自觉也说得过去,至少在酒吧演奏是可以的。然而此时高手在上,陆余舟是不会当众露怯的,于是他临时改变策略,弹起了古典曲。 会有一些客人沉迷古典乐,所以原创之外也可以演奏古典,如果刚好演奏者的水平够高,反而会更加卖座。 整晚并不只有钢琴演奏,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陆余舟陆续弹了七八首,这程度对他来说不算困难,演奏结束还特意跟余老板显摆了一下|体力,表示他是个完全合格的打工仔。 余尾哼道:“先别吹,你学校最近不考试吧?” “不考试,现在刚开学没什么压力,所以不会劳累过度的。”陆余舟好奇小也,便问了一句,“那个小也,你从哪挖来的宝贝?” 余老板登时一脸得意:“捡漏,隔壁乐队吉他手从良到我这玩慢谣了,就问你服不服?”他搂着大外甥的肩膀商量,“哪天你俩同台,老舅给你涨两倍出场费干不干?” 陆余舟一听隔壁就没兴趣了,隔壁Live house玩重金属,从老板到经营风格跟想当然都是死对头,水火不容一地鸡毛。陆余舟倒是跟人老板没过节,但不是很欣赏他招来那帮没什么音乐素养只会装逼耍酷的乐队。 同台?可拉倒吧。 “完蛋!”陆余舟看看时间,慌忙朝外走,“都快十点了,宿舍门要关了,你电驴借我骑一下。” “嘿!你个小财迷,三倍你考虑一下,不能再多了。”余尾笑着把钥匙丢给他,“刹车不好用了,你注意点。” “行,五倍就这么定了,我走了啊尾哥,拜拜!”陆余舟讹了一大票,跨上小电驴,在余老板“去你大爷”的骂声中一溜烟窜了。 九月的晚风带着一丝清凉,骑着小电驴兜一圈,一夏天的燥热都能吹散了。 整个暑假陆余舟几乎都在家里练琴,没时间出门放风,可把少爷憋坏了,油门开到极致尤嫌不够快,恨不得就地生出一对翅膀上天浪一圈。 三角广场人来人往,他左闪右避地飞驰到路口,正要右拐上大道,忽然一辆机车呼啸而至,巨大的轰鸣声滚雷一样响彻天际。 这片儿为了营造气氛没开大灯,只有一些装饰性的光源,陆余舟刚好位于昏暗的地方,车主大概是没注意这里有人,直接冲了过来。 这机车不知道是不是火箭发动机喷出来的,速度之快堪比奔月,眨眼就飞到了眼前,陆余舟避之不及,情急之下紧急拉动刹车,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刹车不知犯了哪门子病,一拉居然断了! 操! 灭顶的恐惧激发出了陆余舟的潜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跳起来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跳车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机车毫米级的近距离急刹,堪堪停在一步之遥处,被遗弃的小电驴凭着惯性自杀式地撞在了机车上。 “砰”一声撞击,世界诡异的安静下来。 余老板的审美有点骚,买了辆骚粉色小电驴,不知道被陆余舟吐槽过多少次,然而当它投身在一辆又浪又猛看起来比它还要骚一万倍的机车怀抱中时,居然显得有几分可爱。 “我祖宗你还好吧!”余尾听见声音紧忙跑过来,先是看见自己心爱的小粉祖宗撞碎了大眼灯,又看见自家外甥垂在身侧正滴血的债主祖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一嗓子惊了“祖宗”的驾,惊魂未定的陆余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疼,他低头一看,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掉了一大块皮,血从创面慢慢渗出来,顺着手指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操……陆余舟眼前一黑,方才惊起的热血一下就凉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您买辆飞机天上飞多好啊!”他没好气地瞪着机车主。 少爷骂人从不带脏字,当然,不影响损人的本质,用他老舅的话说听他骂个人还得浪费脑细胞,简直缺德带冒烟, 机车主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顺杆儿回了一句,“嗯?你这主意挺好,等我赚了钱得买一架。” 陆余舟一噎,心说:有病吧这人? 这位“病友”是有点不走寻常路,骑机车不戴头盔,长长的刘海儿吹得支棱八叉跟哪吒变身似的,大裤衩宽T恤,脚上趿着人字拖,手臂上两道触目惊心的淤痕,右手掌缠着绷带,隐约有血渗出,看着不像什么正道上的人。 他长腿撑地,随手抓了抓长刘海儿,露出一双刚睡醒似的眼睛,要睁不睁的带着几分笑,舌尖漫不经心地将嘴里含着的棒棒糖从右边拨到左边,鼓鼓囊囊地开口:“刚抱歉了,要紧吗小朋友,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小……朋友? 对二十岁不到的小青年来说,甭管别人叫叔还是叫小孩,都属于揭年龄的短,在陆余舟这,叫叔能忍叫小孩不能忍,于是这位飞车青年瞬间被其归为“什么玩意去你大爷”那一类。 “完蛋完蛋完蛋辽……”余尾看见“祖宗”惨不忍睹的样子,五脏六腑集体抽抽,抽得跟王八蛋似的——这要让他姐知道了,能住他家一星期!“舟啊,舅舅还是花钱买清净吧,以后咱别来了行不?” “你可闭嘴吧。”陆余舟冲老舅翻白眼,“你刹车那叫不好用了?那特么叫不能用!” “矮油,是么?”余尾手指搓搓脸颊,似乎自己也不确定了,“昨天还是不好用呢。” 陆余舟:“……” 吴也扶起惨遭毁容的小电驴,检查了一下刹车,“刹车叫人割了。” “……”余尾登时抬头,怒瞪隔壁“粉巷16号”,掐腰呸了一口,“我说呢,大爷的,不就戳你轮胎了嘛!” 陆余舟:“……” 吴也:“……” 真他妈行,陆余舟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跟余大尾八字不合了,琢磨着下回再来必须得带点辟邪饰品。他拿纸巾随便擦擦手上的血,撑开路边的自行车,朝老舅挥挥手:“我走了尾哥。” “你骑什么自行车啊祖宗,打个车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去,万一感染了你妈能剁了我!”余尾在后面喊,然而叛逆劲儿上来的“小朋友”最不耐烦家长婆婆妈妈,用风一样的背影无视了他的提议。 “个熊玩意,气死老子了。”余尾回头扶他的小粉,才发现吴也身上挂了彩,“卧槽,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没事,跟朋友闹了点矛盾。”吴也把车停在想当然门口,嘎嘣嘎嘣咬着糖没所谓地说,“没看出来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外甥呢?” “我快四十了好吧,有这么大儿子也正常。”余尾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不也是C音的么,我大外甥高你一级,叫陆余舟,嘿,你们俩校友啊!” 吴也脚步一滞,“余舟?” “啊,跟我一个余,余舟一芥那个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最近三次元事比较多,前几章推翻修改,几经周折,所以耽搁开坑了,希望最终写出来的你们喜欢吧。 大家圣诞快乐,今天评论都有红包⊙▽⊙ 第2章 见鬼 宿舍十二点熄灯,但并不强制规定几点回来,因为很多同学会练琴排演到凌晨。但陆余舟是宿管阿姨的重点看管对象,一旦他没在十一点之前回宿舍,余帆当天晚上就能知道。 受伤期间,陆余舟并不想被亲妈召唤,奔月似的一路狂蹬,卡着点跑回了宿舍,刚好在楼前遇上了吃夜宵回来的孙值。 “值仔你出现得太及时了,快快给哥们儿打个掩护。”陆余舟伤的是右手,值班室在右边,孙值仔同志威武雄壮,挡在他身边简直是道天然屏障。 “你干啥去了穿这么板正?”今天天热,孙值穿了条大裤衩,跟衬衫西裤摆在一起很像个傻逼。 “先别问,待会儿说。” 陆余舟快速解开袖口把袖子撸到胳膊肘,将梳起来的刘海儿抓松散,又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琴谱抱在胸前,驾轻就熟地变成了个用功至深夜的好学生。 孙值嘴角一抽,感觉自己宛如影帝的戏托儿。 托儿一进宿舍楼就开始念台词:“余舟啊,多亏你刚陪我练琴,不然要被老刘骂死了。” 孙值同学是声歌系的,一念台词就下意识起了宣叙调,一句话说得跟唱歌剧似的。 一声“余舟啊”差点让陆余舟破功,他藏着的手忍不住掐对方的胳膊,勉强控制着面部表情,朝盯着他看的宿管阿姨点了下头,“阿姨晚安。” 宿管是个非常喜庆的胖阿姨,她特别喜欢陆余舟,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晚安小陆,我们小陆就是用功啊。” 孙值:“……” 台词说的不是我在用功吗? 这看脸的世界也太可耻了! 陆余舟艰难地憋气进了电梯,扶着轿壁笑了半天,“值仔我求你了,咱好好说话行嘛,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这不是专业病么,我排练一下午呢,已经中毒了,刚买饭都忍不住起范儿。”孙值自己也觉得挺搞笑的,跟着哈哈笑,“对了,迎新晚会你节目定了么。” 陆余舟好容易收住笑,摆摆手:“不知道,老刘没给谱子。” “今年据说会挑作曲系前两名新生合作,就是不知道跟系第一还是第二,我看我们系群里有人透露小道消息,说这次演出表现好的系会获得巴黎比赛举荐名额。”孙值从群里扒拉出那条消息给陆余舟看,“呐,钢琴系跟管弦系在抢作曲系第一的作品,不知道老刘这次能不能争取到状元。” 音乐学院会有各种比赛机会,只是一些国际性的比赛名额有限,举荐名额更是全校只有一个,学校自然得报最有希望得奖的学生去。 今年的迎新会据说有明星学长来演出,所以非常受外界关注,学校便趁机刺激一下学生们,有竞争才有动力,有动力才有高水准。 “第一第二差不多吧,随便吧。”比赛对陆余舟而言是家常便饭,得了奖金还要上缴,导致他对各类比赛都麻木。 “也对,钢琴系有你根本不需要举荐名额。”孙值一瞥眼看见他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卧槽?你手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么大伤口啊,我看着都疼。” 孙值跟陆余舟都是C音附中考进来的,两人小学就在一块玩,各自家里那点屁事都知道,孙值有时候比陆余舟还怕余帆,因为每次陆余舟的手有点磕碰,余帆看他这位狐朋狗友的眼神就像是看教唆犯,所以他总是比当事人还紧张。 “没事,”电梯门打开,陆余舟拿湿巾擦了擦血,擦完了丢进垃圾桶,“我今天去尾哥那弹琴了,骑车撞了个逼王。” “妈呀你顶风作案啊,不想住校了啊?” 陆余舟的住校生活着实来之不易。 陆家爸妈是典型的“安排人生”型的家长,从三岁学钢琴起,到成为世界级钢琴演奏家,这一路铺得明明白白,只需陆余舟上好发条,顺着既定轨迹按部就班通往终极目标,严格杜绝一切有可能导致偏离轨道的事情发生。 诸如上学期间接私演或者打工赚钱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的。 计划中大二要申请走读,可陆余舟好容易才有了自由,死活不肯,为了争取大二能住校,他在暑假前一个月接连参加了三场钢琴比赛,连拿了三个第一,并立下了一系列军令状——其中一条就是绝不以任何方式赚钱,一经发现一定立刻卷铺盖卷滚回家,如此这才让爸妈松口。 当然,这不等于陆爸陆妈完全相信他,之所以最终同意了,只是因为陆余舟还在经济制约期。 陆少爷从小到大经济方面从来充足,所以没什么经济危机感,是个有多少花多少的败家子,他爸妈坚定认为依着儿子的尿性,在生活费只有一千块的前提下住校,不出俩月保证后悔,所以才敢撒手放养。 可惜经济制裁没能让陆同学“浪子回家”,反而刺激了贫困阶级造反,生活费只剩一千块的陆少爷心态稳如光棍,赚一天算一天,要他回家根本没门。 “我卡里就五十了,不卖艺你养我?”宿舍另外俩舍友还没来,陆余舟跟值仔有什么说什么,“尾哥倒是直接给我钱了,可我能白拿么,正好他那缺钢琴师,我就顺便知恩图报了。” 孙值很想大气地说一句“我养”,无奈他自己也是个败家子,卡里就剩二百五,实在人穷气短,“你不是有一千么,没看你买什么啊?” “我今天看了两场演奏会,在奶茶店还有西餐厅各办了张充值卡,日光。”陆余舟把两张卡扔给孙值,“你帮我收着。” 孙值接住了卡,叹了口穷气:“才开学呢,咱俩比穷呢这是,不行,等排演结束了我得出去找个学生教。” “那带我一个。”陆余舟脱掉衬衣丢在脏衣篓里,没所谓地说:“不就是自力更生么,劳动人民才最光荣。” 第二天,光荣的劳动人民就再次面临了自由危机。 陆余舟手腕上长了一对除了弹琴别无他用的祖宗,从小到大没洗过自己的衣物,刚住校那会儿他为了不搞特殊,自己洗了两次袜子,完事被余帆知道了,从那以后他在学校就多了个保姆——余帆私下给宿管阿姨每月开了五千块工资,只负责给陆余舟洗衣服。 胖阿姨姓王,自己家里也有个半大不小的小子,特别理解余女士当妈的心情,又因为白拿了五千块,待陆余舟比亲儿子还上心,每天早上按时按点去他宿舍收脏衣服,当天晚上再把熨烫整齐的衣服送回去。 这天王阿姨照常来收脏衣服,将衣篓里的白衬衫单独捡出来手洗,洗着洗着就发现袖口上有血迹,登时吓了一跳,慌忙给余帆打了电话。 陆余舟一早就被孙值拖走帮忙接待新生,结果这孙子瞄上了新生里的一个小美女,转手就抛弃兄弟去勾搭对象了,他正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又被同系的学姐叫住。 通常新生报道这几天各位学姐学长都比较忙,宣传的宣传,搞对象的搞对象,反正有事没事都要来凑热闹。而陆余舟没这些需求,他纯粹是来当吉祥物的——作为C院头号金字招牌,颜值专业双担当,陆同学适用于在各种活动里当吉祥物。 学姐杨怡正拉着一个小胖妹子忽悠:“同学也是钢琴系的啊,太巧了,不如考虑来我们健身社啊,我们社里有好几个钢琴系的,那边那个帅哥看见没有,是咱们校上一届钢琴系保送生,专业不要太牛,你加入健身社,既有学姐学长陪你健身,还有本校最牛逼的钢琴大佬给你专业指导,稳赚不亏……” 小胖妹子只瞥了陆余舟一眼就要走了报名单,临走还留下一个娇羞的微笑。 陆余舟嘴角一抽,“学姐,您这一天天的坑蒙拐骗合适吗?” “我坑谁骗谁拐卖谁了?你虽然不是我们社成员,可经常来蹭我们跑步机啊,这就是本社最大的福利啊。”杨怡回来坐下,拧开瓶水咕嘟咕嘟喝着,“你不懂我们女生的心理,只有在帅哥刺激下才有减肥动力,你就当为我们女生无私奉献了。” 杨怡是学校出了名的女强人,同时担任了外联部部长以文艺部副部长,还参加了好几个社团,口才一流业务能力一流,跟男生女生都能打成一片。 陆余舟没什么女性朋友,唯独跟杨怡关系不错,学姐平常挺照顾他,所以她的忙陆余舟都会帮,“行吧,不过说好了啊,可别让我一对一辅导,额外压榨项目我可要收费。” 杨怡:“不能,那全校女生都能提刀剁了我。” “你现在我们就挺想剁了,我们校宝的脸是全校的财富,都让你霸占了。”旁边作曲系学姐是文学社的,一上午颗粒无收,郁闷得要死,“我就怪了啊,我们系怎么没有个高颜值的小哥啊,全是歪瓜裂枣,难道作曲系不配拥有颜值吗?” 杨怡哈哈笑,“作曲系有才华就够了呗,长好看的早晚要走上抛头露面的路——对了,你们系今年的专业第二还没来报道吧,不是说挺厉害的,可以期待一下啊。” 作曲系主任老朱今天一早就在群里显摆,说他们系来了个非常有才华的。老朱这人有点一板一眼的,夸人从来都是点到即止,能让他用上“非常”两个字的情况不多,当初看完陆余舟的独奏会,也才夸了句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竞争才夸大其词,厉害才第二,那证明还是有短板。 那学姐心累地摆摆手,“算了,第一第三第四第五都期待了,没一个在期望值以上,居然还有个秃头预备役——当然,我没有贬低的意思啊,就是感慨我们作曲系的都快赶上搞数理化的了,悲哀啊!” 众人笑得不行。 手机这时候响了,是余帆女士的电话。 “喂,妈,”陆余舟转到树后面接电话,“您没上班啊?” “嗯,这两天都做什么了?”余帆问。 余女士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来询问生活学习情况,陆余舟没当回事,例行汇报:“迎接新生呢,还有准备迎新晚会什么的。” 跟家长汇报行踪肯定要捡拿得出手的说,哪怕一样没干。 余帆淡淡应了一声:“手怎么弄的。” 陆余舟一愣,还没来得及想怎么露馅的,先本能地编理由:“谁大惊小怪告您的,昨天排演节目,不小心蹭破点皮,没事,去过医务室了。” 余帆没继续说什么,只撂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 “行,我要吃牛腩啊妈。” “好。”余帆挂了电话。 陆余舟看看手背上的伤,预感要坏菜,昨天他没管伤口,洗澡的时候淋了水,不知道是不是要发炎,看着比昨天更红了,像烫伤的样子,有点难惨不忍睹,可偏偏这两天医务室没人,他又不想为这点小伤跑趟医院。 他给孙值发了条消息,他那应该有创可贴,勉强能救个急,然而这孙子不知道是不是拐人姑娘进了无人区,半天没回。 算了,去药店转转吧。 学校西门外有条旧街,他记得街上一众小吃门店中有家很显多余的小药店,他一直很疑惑那药店存在的意义,今天总算有了答案。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店异乎寻常地高冷,别家小吃店都在开学前两天相继开了门,就它高姿态地关门歇业。 大爷的,陆余舟从隔壁小超市买了包烟,拿走一根将剩下的送给了门口卖煎饼的大叔,借火点了,拐进店外犄角旮旯里抽了一口。 余帆不许他吸烟,所以他从不留证据在身上,也不会在学校抽,学校里熟人太多,万一被班主任知道了,那就等于余帆知道了。他烟瘾不大,偶尔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跑到校外犄角旮旯里点一根,不会被人瞧见。 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他以为值仔进服务区了,打开一看却是主课老师老刘在线召唤。老刘发消息蹦豆似的: 黑白双煞:余舟速来学校! 黑白双煞:节目定了。 黑白双煞:跟作曲系新生合作。 黑白双煞:你自己去要谱子。 鱼粥一碗:新生谁? 黑白双煞:吴也同学。 吴也好像是第二名,看来老刘抢状元失败了。 鱼粥一碗:有照片吗? 黑白双煞:又不是相对象要什么照片,去报道处吆喝一声完事。 鱼粥一碗:………… “劳驾,请问C音西门是走这条街么?” 一双人字拖忽然出现在余光里,陆余舟刷手机的手指一顿,视线从屏幕移到鞋面看了两秒,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它有点眼熟…… 他迟疑的视线从人字拖移到对方含着棒棒糖的腮帮子上,再移向他后背的吉他,还有手里的行李箱……他跟来人对视两秒,当即呛了个魂飞魄散。 这王八蛋居然是个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学弟:嗨~ 学长:嗨你妹! 第3章 小学长 抽完一根烟后陆余舟更郁闷了,他磨磨蹭蹭等人走远才摁灭烟头朝学校走。 西门进去是学校的音乐厅,音乐厅前是面积巨大的音乐广场,报道处就设在广场边的樟树底下。 天时阴时晴,像是要下雨,闷燥燥的热。报道处人头攒动,跟恼人的樟树味还有苟延残喘的蝉鸣声相映成乱,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焦热气息。 那王八蛋新剃了个寸头,寸到贴头皮那种,穿着极具青春气息的白T蓝牛仔裤,之精神让他得以在一片嘈杂中突出重围,全方位无死角地抢镜,陆余舟越不想看他越在余光里晃,简直烦不胜烦。 学音乐的大多注重形象管理,极少有人会顶着寸头招摇过市,因为这发型不遮丑,女生们有时会开玩笑,说寸头才是检验颜值的第一标准,勇于剃寸头的男生当是真绝色。 眼下,这“绝色”迷倒了一票女生,少说有四五个学姐一起围着他抢行李,活像在瓜分唐僧肉。 陆余舟一阵牙疼。 吴也一人拖了四只大行李箱,后背背着把吉他,肩膀上还挂着个大背包,一来就受到了热心学姐们的关怀。 杨怡率先挤到新同学跟前:“这位同学你一个人吗,这么多东西啊,肯定需要帮助吧,来来来,学姐帮你!” 作曲系学姐也不甘示弱:“还是我来,同学哪个系的,说不定我们是同系呢,待会儿我带你熟悉一下学校环境哈!” 学姐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要帮忙,吴也笑着却没松手,他视线越过众人看向磨磨蹭蹭走近的陆余舟,带着笑意说:“女生的手还是不要拎东西了,我看那位小学长好像有空,我请他帮忙。” 陆余舟:“……” 小学长是什么鬼? 一大帅哥如此体贴女生的手,哪个女生还傻啦吧唧抢着拎东西,个个一改方才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退到一边秒变小公主,齐刷刷抱歉地看着校宝。杨怡还趁机疯狂眨眼,“拜托把新同学拿下”几个大字就差挂在脑门上了。 陆余舟:“……” “校宝”这个名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冠在陆余舟头上的,反正不知不觉间大家就都这样叫了。去年作为钢琴系唯一的保送生,陆同学可谓出尽了风头,只要在学校官方出现该同学的大名,前面必要冠以诸如各类国内国际大赛一等奖、已经举办了多少场个人独奏会、为我校争了多少荣誉、品学兼优优秀青年等等一系列长篇大论式的前缀。 太出风头的同学往往不易融入集体,可一番相处下来大家发现,陆天才跟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照样每天苦哈哈练琴,也会想办法逃课,考试周一样受折磨,关键人帅又很容易相处,渐渐的就没了距离感,还开玩笑地给他取了个“校宝”的外号。 后来大家宝啊宝的叫着,真就把陆余舟当成个宝了,老师捧着同学宠着,知道他一双手金贵,从来不让他拎重物。 然而此时此刻,在新美跟旧宝之间,口口声声叫着宝啊的学姐们集体倒戈,就这么把他抛弃了。 “你就是吴也呀!”登记的时候作曲系学姐忽然一嗓出来,把正在找吴也的陆余舟惊得愣了半天。 这家伙是作曲系第二? 所以接下来他要跟这玩意合作? 玩呢? “有劳小学长。”吴也登记完,老老实实站在学长面前求带。他今天鼻梁上架了副大金框复古眼镜,也不知道是近视还是装逼,总之一改不是好鸟的气质,显得非常“规矩”,仿佛昨晚上飙车的社会渣渣不是他一样。 小你妹啊小,都学弟了还装大佬呢?陆余舟跟镜片后的死鱼眼对视两秒,心说:鸟枪换炮,没皮没脸。 “走吧。”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拉行李箱。 “不用,学长帮我背包就行。”吴也把肩头的背包退下来递给陆余舟,“行李箱不沉。” 陆余舟看了他一眼,接了包背在肩头,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手拖俩走在了前面。 ……到底是谁领谁? 陆余舟无语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错开能有一米远,活像一对怨偶。 “最高那栋楼是琴房楼吗?”吴也随口问起了学校的布局,“唔,宿舍楼还挺远,辛苦学长了。” 宿舍在最东,确实比较远,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没有树荫的路,陆余舟极其怕热,通常会选择绕远路走一些有阴凉的犄角旮旯。但今天他只能忍着,因为前面新学弟走路像遛弯儿,仿佛手里不是拖着行李箱而是捧着鸟笼,而陆余舟又不想主动说话,热得想打人。 天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整他,一整天的阳光都投在了这段路上,方才还在道中间来回走秀的小野猫们一个两个都避到路边花坛里,用一种“爱卿平身”的目光巡视着苦工陆余舟。 “喵~” “遛鸟大爷”语出惊人,跨物种跟学校的猫打了声招呼,陆余舟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这些个平常高冷得仿佛皇上巡街一样的猫祖宗们居然给予了热切回应,双方你一喵我一喵的,交流得毫无障碍,似乎还相谈甚欢。 这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更神奇的是,一旦陆余舟看过去,那几只蠢猫就又恢复了爱答不理的样,眼珠子一翻,闭上眼晒太阳了! 陆余舟:“……” 还没到宿舍楼前,他肩膀就快塌了,不知道背包里是不是装了石头,死沉死沉的。这条漫长又没有阴凉的路堪比长征,陆余舟后背已经汗透,烦得想骂街。不过前面那位也没好到哪去,绷着劲的两条手臂汗珠子直淌——根据背包的重量推断,那四个行李箱估计是吨位级的。 他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这家伙手上有绷带。 只要是弹钢琴的手都需要保护,虽然不太情愿,陆余舟还是上前抢走了他两只行李箱,目视前方疾步走在了前面,“快点的,热死了。” “哎——”吴也意意思思地挣扎了一下,并“无意间”蹭了两下学长大人金贵的手,完事一本正经说了声:“谢谢学长。” 陆余舟:“……” 新生要在宿管处登记,两人进门王阿姨先大惊小怪一通:“小陆你伤哪了,那么大一块血渍呢,去过医务室了么,你昨晚上怎么不说啊,哎呦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余女士没有唠叨的毛病,陆余舟因为没有受过女性唠叨的摧残,一度觉得唠唠叨叨的王阿姨还挺亲切。 可此时他却没耐心听,因为旁边站这位一口一个“小学长”叫着,他越发不想让自己显得跟没断奶似的。 “阿姨,我没事,您先登记吧,新同学行李有点多,得让人先上去收拾了。” 王阿姨一看门口的行李箱,炮火顿时转向了新同学,“呦嚯!家长这是得多不放心宝贝儿子啊,家都搬来了?” 新同学“嗯”了一声,“可不么,家都搬来了。” “那可有的收拾了,要是收拾不过来找小陆帮忙,你学长可好相处了,有困难找他。”王阿姨时刻不忘溜一溜“亲儿子”。 陆余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转回来的时候正对上吴也看过来的眼神,立刻又翻了回去。 吴也附和:“嗯,我行李就是小学长帮我拖回来的。” 王阿姨听见小学长这称呼也乐,他瞅了一眼新生信息,“诶,你俩同年啊,还真是小学长,小吴大一个月。” 陆余舟:“……” 这怎么还官方认可了呢? 新生宿舍在四楼,因为学校男生少,这一层还有部分大二的,陆余舟刚好就是这部分之一。 带新生来到406,学长站门口例行公事地跟学弟交代宿舍情况:“寝室四人间,床位自由选,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每一层也有公共卫生间,24小时不断热水不断电,12点熄灯,负一层有医务室,不过今天没人……” 陆机器客服忽然顿了一下,愕然地看着眼前一进宿舍门就开始现原形的家伙——只见这位方才还人模人样的新同学先是当他面撸掉白T扒掉牛仔裤,而后进浴室,放水哗哗了两分钟,甩着一脑袋冷水珠子出来,换上了他昨晚那身吊儿郎当的行头…… 陆余舟震惊了,对于一个从小接受礼仪教育的少爷来说,面对如此不拘小节的人一时有点接受困难。虽然他身上还挺有料的,瘦但肌肉紧实,尤其腰腹跟大腿肌肉,每一块都恰到好处的漂亮,腿还特别长…… “怎么不说了,我听呢——晚上不归宿呢 ?”吴也套短裤的时候抬了下头,顺着陆余舟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腿,眼角一弯,“见笑,早上刚剃的头,没来得及洗。” 装没看的学长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恼羞成怒地咬着后槽牙吓唬学弟:“不归宿记过,记过三次以上扣学分。” 其实也没有这样严苛,大一新生管理严格点,但也不是天天查,只要运气好偶尔不归宿也没事。不过没好气的学长懒得提点,想晚上出去浪?憋死在宿舍吧你! “行。”吴也倒是没有为难的样子,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过夜不归宿这件事。 他学长更气了。 吴也蹲在地上摆弄他那只打开的箱子,他这只箱子阖上的时候高大冷酷,打开就成了灾难现场,有各种匪夷所思的鸡零狗碎溢出来——螺丝帽套着铅笔头,黑胶带裹着指甲剪,毛巾包着袜子……竟然还真有几块石头! 这是打废品处理场打包的行李箱吧? 陆余舟一口洁癖之气梗在心口,险些梗死过去,他深吸一口气,为保长寿,决定尽快要来琴谱完事跟这人老死不相往来。 “你们系主任打过招呼了吧,你琴谱在吗?” 操蛋学弟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顾自从一堆鸡零狗碎里掏出一瓶碘伏喷液还有辅料贴摆在桌上,说:“伤口可能发炎了,要处理一下。”他侧脸看向愣怔的陆余舟,“走廊很热的学长。” “?”陆余舟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他的伤口——干嘛?装好人啊,切~装得还挺是时候。 “不用,靠自愈。”脸皮要求他此时必须装个逼。 吴也靠在桌沿上,一本正经地吓唬学长:“现医务室没人,如果等到开学你再处理伤口,手大概率会感染流脓,创面扩大,成片腐烂,留下非常难看的疤……” 陆余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二话不说打了脸一巴掌,进宿舍拿起桌上的碘伏喷雾对着手背狂喷。 然而这种喷杀虫剂一样的杀菌方式尚不知道能不能事半功倍,倒是他自己快被杀死了,这破碘伏不知道是不是假冒伪劣,跟酒精一个效果,疼得他差点原地起跳。 少爷对酒精心有余悸,小时候他很皮,胳膊腿的经常破皮,而余帆为了让他长记性,这时候就会动用“家中常备体罚药”酒精喷雾来给他消毒,杀得人想拿头撞墙。 十几岁以后陆余舟就不怎么受伤了,这“销魂”的滋味许久没尝过,简直是噩梦重温。 “靠,这是酒精里面掺了盐吧?”陆余舟对着伤口吹气,活像吃什么烫了嘴,“还是它过期了?” 吴也站一边掩嘴笑,扫了一眼他通红的手——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手,十指修长骨节明晰,可能是常年练琴的缘故,手指并不很纤细,看起来非常有力量,指甲短而圆,无名指中央有颗小黑痣,像是一颗住在指间的小星星。 “我昨天才拆的,创面深是会有点疼。”吴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根棒棒糖拆了纸,怼到陆余舟唇边,“呐,转移一下注意力好点。” 陆余舟:“……” 粘在唇边的一丝甜味转移了手背上的疼,他不是很情愿但又鬼使神差地含住了棒棒糖,劣质的水果香精味在嘴里瞬间弥漫开来。 糖这种食物在余帆禁止食谱中占据头位,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了。小时候贪甜,余帆不给买,只给限量供应巧克力,小孩子就是越不让吃的东西越想吃,所以他经常拿上好的巧克力跟周围的小孩换糖吃。 换来的糖五花八门,有进口的也有小卖店里廉价的,他那会儿颇有种生冷不忌的意思,好像就是为了吃糖而吃糖,高级的廉价的都能吃挺美。 而记忆最深的是一种五彩水果软糖,换给他这种糖的小孩是个小胖墩,抠得要命,每次只用塑料袋装那么十几块颗,还要等量交换,陆余舟一颗高档巧克力只能换他一颗小糖豆,想多换还不行,一天限量两颗。 什么东西只要限量了就成稀罕物,换了黄色的糖惦记蓝色的,反正陆余舟那时候整天对这种小软糖魂牵梦萦,其实味道也不见得多好吃,但就是上瘾。 后来长大了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会儿缺心眼,被个缺德胖子忽悠得团团转,迟来的自尊心导致他现在非常不爱吃糖,看见糖就会想起那个小王八蛋。 “嘎嘣!”大概是把口中的小圆球当成了小胖墩,陆余舟咬牙切齿地咀嚼着。 “谱子还没写。”吴也轻轻撩起眼皮,视线短暂地在陆余舟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上停留,然后拆了贴辅料贴,没商没量地糊在了陆余舟举糖的手背上,“明天给你。” 什么玩意?陆余舟怀疑方才耳朵听见的不是人话,他含着一口碎糖瞅着吴也,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他妈在逗我? 作者有话要说:也学弟→_→你说谁是小胖墩,我看你欠亲 舟学长→_→胖还黑还矮 也学弟:………… 宝贝们对新文有什么看法可以留言鸭,没收到反馈的作者搓脸忐忑中~ 第4章 自由危机 陆余舟坐车回家的时候孙值才从无人区死回来。 值仔很直:舟宝舟宝我来了,我带着冰棍儿安慰你来了! 鱼粥一碗:去死。 求生欲旺盛的值仔发来了视频请求,陆余舟接了,“你抓紧看看我吧,晚上不一定回得去。” “操,余姨咋知道的,这是装了千里眼啊这是。”孙值舔着冰棍挺气人,但是真的担心哥儿们,“我看看你手呢,去没去诊所啊,我寻思着你要包起来了你妈也不能强行拆开看吧?” “那没准儿。”陆余舟举着手给他看,“没去诊所,吴也给贴的。” “谁?”孙值听着名儿有点耳熟,半晌才想起来,“啊,老朱吹上天的那个系老二啊,你怎么跟他勾搭上了?” “要谱子呗。”陆余舟一言难尽地哼了一声。 “我可听说了啊,这位系老二是普通艺校上来的,那学校专业不咋地,都传他肯定走后门了,很有可能是老朱私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孙值搓搓手,“快给我看看谱子,我特别好奇这家伙的水平。” 提起这茬陆余舟的眼皮就忍不住翻:“没给,晚上现作。” “啥?”孙值傻眼,“挺狂放啊这人。 C音是国内顶级的音乐学院,能考进来的都是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傲气,谁也难服谁,当然,想特别傲也成,只要你是牛他大爷,让一般牛难以企及就行,否则必定要挨揍。 但愿这位新同学的专业水平够抗揍。 到家时才六点多,天色已经晦暗如夜,空气中闷着化不开的湿气,酝酿着一场随时都会瓢泼的豪雨。 出租车不让进小区,陆余舟提早离开凉气充足的车厢,蔫蔫地着朝家里走,将到家门的时候遇上了赶回家救命的陆行川。 上午接到余女士通传后,陆余舟就给他爸通风报了信,陆总身为一个合格的和稀泥棍子,这种时候回来是很有必要的——万一余帆心情不美丽,他能镇得住。 “陆总吉祥。”陆余舟让开车门,恭迎他爸下车。 “你自个吉祥就完了,别操心我。”陆行川下车关上车门,先观赏了一下儿子的爪,然后啧一声,“骑车了吧,小电驴还是摩托啊?” “这么明显吗?”陆余舟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排演刮伤的理由能蒙混过关,没想到一眼就被他爸看破了,不过转念他又反应过来,懊恼自己大意了,“你诈我?” 陆总驰骋商场多年,皮厚心黑不要脸,一不小心就得着他的道,他耸耸肩,哼笑,“我自己生的崽还用得着诈,你跟头朝哪边翻我都知道。” 陆余舟伸手把他爸拦下,“那么问题来了,我跟头朝哪边翻的?” “你压根儿就不会翻。”陆行川开始揭崽的短,“嫌地上脏,怕手腕寸了,嫌翻跟头不好看,打小就是个纸糊的熊包,翻墙爬树还要戴手套。” 陆余舟:“……” “走吧崽,”陆行川把着儿子的肩膀朝单元门里走,“回家例行哄一哄帆姐,回头我叫人帮你去宿舍卷铺盖卷,咱老老实实走读吧。” “别啊,我这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呢,您别给我判死刑啊。”一进电梯陆余舟就开始掏陆行川的口袋,“有没有给帆姐带礼物,没带你就回去忙吧,肯定不是站我这边的。” 这家里余帆女士如果是太后,陆总就是总管——装孙子那种,陆余舟就是那等瞧不上总管的德行但又干不掉人家不得已还要一起装孙子的小臣子,合在一起就是装孙子合伙人,同甘共苦但有时候又难免同室操戈。 陆总哄帆姐的手段无外乎一样,就是砸钱讨欢心。女人之神奇在于不论她是高知还是庸俗,高冷或是小鸟依人,内心都吃物质浪漫这一套。走心的浪漫当然更高级,但生活中走心的事毕竟没那么多,无病呻吟式的走心又显得油腻,这时候就能体现出金钱的魅力了,只要你有钱又会花钱,那就能所向睥睨。 “庸俗!”陆行川拍掉合伙人的爪,义正言辞:“不买礼物就不能搞定帆姐了吗,我可是凭人格魅力混到现在的。” 陆余舟心说:我呸! 家里飘着浓浓的炖牛腩香味,父子俩一进门就被食物香味吸引了,换好鞋一前一后朝厨房奔。 “帆姐辛苦辛苦,这味太馋人了。”陆行川先一步洗了手进厨房,看见余帆端起了锅,忙上前献殷勤,“我来我来,你别动!” 余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锅太沉,放锅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几滴热汤汁溅到手背上,她借冲洗碗筷的时候洗掉,又转而去盛饭,“你今天不忙?” “还行,下午事就完了,晚上本来有个应酬,不想喝酒就推了。”陆行川徒手夹了一块肉丢进嘴里,烫嘴也没耽误夸赞,“好吃,外面什么也比不上这一口。” 陆总疼媳妇这方面没挑,自从陆余舟住校以后,他晚上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就怕余帆一个人在家无聊。 陆余舟进来晚一步,菜也得了,碗筷也备好了,实在没有献殷勤的点,只能动嘴:“帆姐这条裙子是新买的吗,太好看了吧!” 余帆年轻的时候是市舞蹈团的舞蹈演员,如今年过四十,看脸最多三十,看身材也就十八,那小细腰时常让人怀疑陆余舟是领养来的。女神穿什么都惊艳,一条简单的居家裙愣是能穿出大牌即视感。 然而马屁没起作用,余帆无动于衷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手上水渍未干,问道:“没用免洗?” 陆余舟忘了,昨晚上伤口都沾了水,现在包着哪里还记得用免洗液,他抽了张纸擦手,轻描淡写道:“防水的贴没事,我总觉得免洗跟没洗一样。”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看看你伤口严不严重。”余帆端着碗站在他面前,“贴这么大一块,趁早别说是不小心蹭的。” “……”家里爹妈都是福尔摩斯眼,根本糊弄不过去,陆余舟只好老老实实交代是骑车撞的,不过他没把尾哥卖了,只说是同学聚会喝多了,“真没事,不影响弹琴。” 余帆没动,抬头看着他。 优雅美丽的帆姐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陆余舟这个熊包跟谁都能扯皮,唯独跟他妈扯不起来,被她看得心虚,只好磨磨蹭蹭揭开辅料贴,只是鸡贼地揭了不那么严重的一半,“您看就皮肉伤,一两天就好了。” 还不等余帆看清楚的,陆行川就过来掺合,“来来来先吃饭再说,”他接了媳妇儿手里的碗,胳膊揽着她的肩膀朝饭桌去,“男孩子破层油皮没事,别把他养娇气了。” 陆余舟松了气,心里给陆总发了朵小红花。 吃饭时间不说事,饭桌上只有父子俩一唱一和地夸赞厨艺。 余帆女士炖牛腩是一绝,据说当年陆总就是被一锅牛腩俘获了芳胃,这才甘愿迈进婚姻坟墓里。 陆余舟寻思着做定情菜跟吃定情菜的时候心情大抵会愉悦点,所以特意点了此菜,不过帆姐只吃了几口,看起来并没有用。 吃完饭,陆行川洗碗筷,余帆收拾桌子,陆余舟想伸个手,被拒绝了。 “我昨天给你买了两套衣服,你上楼试试。”余帆打发他离家务事远点,“洗澡注意点,搞不定叫你爸帮你。” 完蛋,连个死缓的机会都没了,这等于直接宣布了陆余舟住校生涯的结束。 他觉得余帆在有关弹琴的问题上实在很法西斯,好像为了弹琴,为了保护弹琴的这双手,失去什么都是无足轻重的。 小时候他贪玩不想练琴,跟小伙伴偷偷跑到当时住的小区附近的一座废旧屋里玩,结果摔了一跤手指韧带断裂,然后没几天他们就搬了家,陆余舟就此告别了童年最熟悉的环境还有伙伴。 学校里同桌不小心用笔头戳破了他的手,没多久他就会换一个同桌,打篮球伤了手,他就不能再碰任何球类,也不能做一切危险运动。 他知道余帆紧张他,也没有恶意,只是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过头。 “有问题?”见他不动,余帆问道。 陆余舟拿脚尖搓着地板,带着点赌气的口吻:“妈,我晚上跟值仔说好了要陪他练琴,衣服我拿走试吧,相信你的眼光。” 余帆换桌布的手一停,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军令状”三个大红字。 很可悲,手受伤也属于军令状中卷铺盖卷滚回家系列,状是陆余舟自己立的,实在没什么好挣扎的但是! 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妈,我想违约。” 余帆:“……” 眼看着帆姐周身的冷空气开始凝固,这时候陆行川甩着手从厨房出来,跑到玄关,从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喜滋滋献宝:“帆姐,我下午出去办事的时候路过家很特别的复古收藏店,看中一只毛衣链,你看好看不?” 陆余舟:“……” 说好的不庸俗呢? 陆总在家里的立场正邪难辨,原则方面他坚定不移倒向帆姐,保持大原则不变的情况下,又能尽量帮助盟友争取利益。比如安排儿子弹琴这件事,他永远陪着帆姐走在一条不民主的路上,但很多时候又会纵容陆余舟叛逆,很有一种慈父多败儿的气度。 慈父又破费了,陆余舟心里想着,等赚了钱一定要给老父亲买点好东西。 “我挺喜欢的。”余帆把毛衣链仔细收进盒子里,再抬头的时候表情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谢谢行哥。” 陆行川指着脸说:“跟哥客气啥。” 余帆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凑上前在胡子拉碴的老脸上点了一下。 陆余舟捂脸。 “崽啊,”陆行川哄好了媳妇儿,一只脚迈向合伙人,“军令状可还在我电脑里存着呢,不想回家住爸妈能理解,但违约总得付出点代价是不?” 陆余舟点点头,坐等罚奉处分。 “帆姐,我看这小子挺能耐,每月一千块也撑了好几个月,证明他生存能力比咱想象的要好,估计再减点也没啥,就每月给一百吧,你看行吗?” 陆余舟:“……” 这还不如不给呢,打发要饭的呢这是? 要饭……不是,重获自由的少爷滚回学校,路过406的时候发现宿舍门开着,他朝里瞥了一眼,靠门一号床位还是那副垃圾站一样的德行,主人不在,不知道死哪去了。 “陆学长!”正要走,宿舍一个新生喊下他。 该同学照片上目睹过校宝风采,乍然见了活的,激动得不行,急忙从一堆行李中跳出来跟对方握手,“陆学长你好,我是作曲系的冯宽,我可崇拜你了,特别想跟你合作——学长你也住这一层嘛?” “啊,你好。”陆余舟看了看对方的发际线,估计他就是学姐说那个作曲系状元,他跟人客气两句,随意关心道:“你们宿舍人都到了吧,住得还习惯吗?” 冯宽受宠若惊,“到了都到了,有两个去食堂了体验伙食了,吴也哥晚上不回来,我估摸着是有女朋友,开学前进行最后的狂欢吧。” 陆余舟:“……” 狗胆不小啊头一天就夜不归宿? 陆学长对新同学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他特意没去想当然就是惦记着他没写曲子,实在写不出来他可以帮下忙,谁知道这王八蛋气死人不偿命,居然跟女朋友去浪了。 浪不死你呢! 陆余舟气鼓鼓地下楼,时间还早,他打算去想当然弹会儿琴,岂料刚一出门,天上咔嚓一道雷,大雨倾盆而下,挡住了要饭少爷自力更生的脚步。 大爷,早不下晚不下。 陆余舟站在雨雾外给老舅打电话请假,余老板半天才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赚得盆满钵满的喜气,“怎么了大宝贝?” “我今天晚上不过去了。”陆余舟挺纳闷,他这惦记着老余缺钢琴师,天又不好,生意肯定惨淡,这怎么听着像中了五百万似的? “啊,不来没事,小也在呢,咱也哥一人顶仨,小姑娘们都快疯了。”余尾拿着手机进了嘈杂的现场,“给你听听现场的尖叫。” 陆余舟:“……” 小也也哥也弟弟各种也噼里啪啦从手机里喷出来,陆余舟捂着突突跳的头,有种想把这个字拆开揉烂丢进雨地里踩两脚的冲动。 不是,等等……也哥? 吴……也哥。 陆余舟愣住,他好像后知后觉地对上了号…… 第5章 量身打造 吴也在台上不常开嗓,偶尔开一回能疯一票小粉丝,今儿大爷好像心情不错,上台半小时后唱了一首,引得一众听客嗷嗷叫唤。 可惜也哥一向来去如风,刚把人的情绪胃口吊起来,他就转身下了台,两手插兜,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面还上么?”余尾挂了外甥电话,开了瓶酒递给财神。 “不上了,有事。”吴也闷声喝完,搁酒瓶的时候摆摆手,“我走了老余。” 大爷想走留不住,余尾给他转了今晚的酬劳,抬头嘱咐:“雨下不小,门口有伞。” 吴也站门口的时候下得正猛,雨水不要钱似的成片扑来,感觉像是谁从楼上泼了一盆水下来。他顺手从门口伞架上抽了一把,撑开一看是粉色。 老余审美是够骚的。 想当然跟16号斜对脸,隔一条街,从正门直接穿过去会遇上熟人,吴也便绕了个弯,走小巷子去后门。 黑漆漆的小巷分得一点幽暗余光,被雨水氤氲在坑洼积水处,透亮而朦胧,人字拖蹚过,散开又重聚。 脑海里零散的旋律在雨打的节奏中逐渐成型,悠闲的脚步渐行加快,待到16号后门又倏然而止,吴也看着后门出来的人。 “是小金啊,刚演出完?” “也,也哥?”小金看见他挺意外,他看了看身后,压着声儿问:“你,你回来是拿东西吗?” “嗯,看看狼叔,改天聊,我先走了。”吴也知道陈易铭要出来,不想多聊,转身要走,却被小金拽住胳膊,他挑眉:“有事?” “不是,也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不然你上学也没必要离队啊?”小金离开屋檐,雨水兜头浇来,“自从你走了铭哥心情就没好过,刚在台上还跟粉丝吵了……诶,你手怎么了?” 吴也换了手撑伞,把受伤那只插兜里,“没事。” 小金是乐队鼓手,刚十八岁一小孩,性格却比队里两个哥稳,吴也经常跟陈易铭产生分歧,三天两头吵,都是他在中间调剂。身上的伤是陈易铭打的,打都打了,没必要再告诉前队友。 “我走了小金。”吴也刚一抬脚,后门里出来俩人。 “怎么,见我躲啊。”陈易铭搂着位高个儿姑娘出来,见了吴也,把姑娘推开,兜里掏根烟点了,烟雾雨雾里瞅着他,“也对,上了C音的人到底不一样,跟咱们这些泥里爬起来的并不成道,得躲着,免得再沾一身脏。” “铭哥!也哥是不是你打的?”小金看陈易铭那样就猜到了,知道吴也没还手,心里又心疼又生气,“你怎么能……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都是兄弟,你干嘛呀!” 这俩人针尖对麦芒,明明都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这样,现在更牛逼了,居然还动刀了!小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先拉走陈易铭暂时叫俩人分开,可陈易铭动也不动,全身都肌肉都绷着,死死盯着吴也,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我还他妈就打了!”陈易铭夹着烟的手指着吴也,“他也知道大家是兄弟?说好的一起玩摇滚追理想拼前途,他先斩后奏卖民谣卖流行歌就算了,还他妈居然说走就走?看不上我们赚这仨瓜俩枣了是吧,找到大金主了是吧,进了高等音乐学府着急摆脱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兄弟了吧他!” 吴也侧脸,眼皮遮住大半眼球,看向对方又像没看,无所谓地扯着嘴角,“随便吧,我走了小金。” “操|你大爷吴也!”陈易铭捏弯了烟,烟头掐灭在手心,他一脚踢翻了门边的一辆破自行车,作势要上前揍人。 “铭哥你干嘛啊,有话好好说……铭哥!”小金死活没把人拽住,反被他推了个屁股蹲儿,他回头看看杆儿似的杵着看热闹的女孩,气得想骂街。 陈易铭炮仗一样炸到吴也跟前,抡拳就朝对方脸上招呼,吴也没躲,这一拳裹着十二分的怒气,砸脸上活像挨了一锤,牙床都要歪了。 吴也舌尖抵着腮帮子,捡起飘到墙边的小粉伞,比划了一根手指,“最后一次。” “呵,”陈易铭胸腔激烈起伏着,他撸掉身上湿透的T恤砸在地上,“清账了是吧,以后再见是路人了是吧!老子拿你当兄弟,你他妈耍我呢你!” 吴也挂念着脑子里的旋律,不想跟个炮仗纠缠,他捡起地上的T恤递给陈易铭,“你冷静了再找我说话。” 陈易铭没接,迎面又是一拳招呼到吴也脸上,吴也屈肘挡开,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捡起地上的T恤扔给他,“我没功夫耍你,再说一次,冷静了再跟我说话。” 雨水浇透的T恤盖在陈易铭身上,他半跪在地无声笑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雨雾中的背影,半晌,他抬起胳膊,狠狠抹掉脸上混杂着眼泪的雨水。 粉巷16号是栋三层小楼,顶层另外有道直达楼梯,不需要走前后门,吴也上楼拧开乐器室的门,收了伞立在门边。 “哎哎哎,别放那,我见不得这颜色。”朗朔手指着门口的小粉伞,一脸牙疼样,“赶紧给我扔了,折寿。” 吴也随手把门关上,才不管他折不折寿,“这颜色有助你找对象,得多看。” “我去!” 朗朔江湖人称狼叔,16号躲在幕后的老板,不过虽然叫叔,年纪却不大,才三十五,全靠嘴上那一圈四四方方的胡子充辈。狼叔不常去酒吧,因为明星是非多,他十年前出道,红极一时,现在虽然是有那么点过气,但毕竟还有点气,贸然出现在公共场所很容易扰乱社会治安,于是只能猫在三楼乐器室里搞创作。 狼叔在摇滚圈里是可以封神的存在,带出了不少玩摇滚的后辈。吴也认识他算是机缘巧合,三年前他在一琴行打工,偶遇朗朔来挑吉他,一番接触下来朗朔觉得吴也挺对他脾气,于是就把他带去了潮汐村。 潮汐村在市郊离群索居,聚集了一帮玩音乐的热血青年,吴也就是在那里认识了陈易铭跟小金,三人组了个乐队,靠接一些小型演出糊口。 这行当听着挺惬意,其实不然,首先并不是是个乐队就能赚钱,在潮汐村,三五成群“自封为国”的乐队一抓一大把,不说人人有才,但也绝没有滥竽充数的,想混出头本身就非常难。 再者大行业不景气,演出机会僧多肉少,且多数的演出酬劳并不高,许多乐队一日三餐难继,全靠热血支撑梦想。 16号算是这些摇滚青年梦寐以求的演出胜地,只是有资格进来的凤毛麟角,吴也他们的麦望乐队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获得入驻资格,从新人混到小有名气,走到今天已经是16号的王牌之一。 麦望的成功绝非偶然,有陈易铭这个唱功颜值俱佳的主唱,更有吴也这个创作灵魂,从风格到唱功再到观众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可惜现在灵魂离队,麦望一下就散了。 “易铭这小子脾气够疯的。”朗朔见吴也的狼狈样,就知道是陈易铭干的,心道他没个轻重。 在潮汐村玩摇滚的人大多一根筋,一头扎进自己的理想中“与世隔绝”,孤高倨傲地标榜着自己的个性,他们身上流着摇滚的血,认为摇滚才是音乐艺术,瞧不上大众商业流行,讨厌音乐物质化,哪怕生活拮据也要追求音乐的纯粹。 吴也却与他们不一样,他对音乐的追求并不极端,他在麦望之外还涉猎民谣流行,写艺术歌曲,甚至考上C音走上了与地下摇滚不相及的“正统”音乐路,这是他跟陈易铭的根本矛盾点。 “还能说得开么?”朗朔递给他一条毛巾,“要不要我帮你调和调和,毕竟都是朋友。” “没事。”过去了的事吴也不想多说,接了毛巾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了个头,湿漉漉地出来,坐在一台电钢前撸旋律。 “喂,什么毛病,放着你们学校施坦威不练非要来弹电钢?”朗朔看这小子虽然挨了揍,但心情似乎不错,放心大胆地埋汰他,“我就问问你这二半吊子的钢琴水平到底是怎么考上C音的,早知道这么容易,我当年也该考一考,没准儿就成了你老学长。” 吴也瞥他,“你文化课总分过二百了么老学长?” 朗朔:“……” 狼叔不是科班出身,因为年轻时候太浪,老早就放弃了文化课,不过他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摇滚玩得就是激情,科班出来的都没了灵性。也不独他,玩摇滚的青年们大都不羁,视成绩如粪土,就潮汐村里的那帮人,十之有八都是高中肆业。 他带吴也进去的时候以为也是个学习完蛋的,没想到这小子成绩非常牛逼,高中休学一年,又转去了不看重成绩的普通艺校,三天两头旷课演出,高考居然过了一本线。 说不上是可惜还是怎么,一方面朗朔觉得吴也天生是吃音乐这碗饭的,学文理是糟蹋了一块好材料,可身为一个学渣,又总忍不住想这孩子要是肯专心读书,得考多牛逼的大学啊。 新的旋律从吴也指尖流出,朗朔听着挺有感觉,有想填词的冲动,只可惜不是摇滚,遗憾:“唉,你又给那条烂尾巴鱼写钢琴曲啊,什么时候来首摇滚啊?” 吴也:“给迎新会写的。” “嗯?学校要的曲子不是早有了么?”朗朔奇怪。 跟陈易铭闹掰了之后,吴也就暂时搬到了酒店,鸡零狗碎带在身边,重要的东西就放在了狼叔这里,他今天过来主要是拿东西的。不多,就一只鞋盒,里头装了只儿童书包,包里放了两本五线谱本子。 一本是他平常写谱子用的,用了大半,因为经常用已经卷了边,另一本页脚泛黄,却十分平整。他先在卷边的本子上记下刚才写的旋律,又打开另一本,翻到最近使用那页,像记日记那样写明今天的日期,完了在后面画了个全音符号,后面缀了两句话: 琴键上流过那时的光,五彩斑驳,嗅一嗅,甜的。 我试图抓住一段旋律放在那时光里。 半晌,合上本子他挑起眼皮,歪起嘴角,要笑不笑地说:“见了演奏者后重新有了灵感,得量身打造。” 朗朔:“……” 开学前最后一天的懒觉没睡成,陆余舟一早就被孙值拖起来,陪他撩妹。 “你有病吧?”陆余舟没睡饱,眼皮有点肿,一条腿搭在床边,半死不活地瞪着对镜抓头发的孙值,“才认识一天就给人送爱心早餐,你那么多爱心怎么不送我一点啊?” “还有我。”舍友齐志楠举手,“上回我请他帮我占琴房,他占是占了,可完事就贡献给了杨怡学姐。” 陆余舟:“听听群众的控诉!” “女士优先嘛。”孙值那头发抓起来又放下去,最后梳了个油腻感满分的大背头,“今儿你俩的早饭我包了,十块以内随便点。” “我有早饭了。”齐志楠拒绝施舍,“你把我那十块留给余舟吧。” 陆余舟摆手,“我不要饭谢谢,别拿五十块以内的早饭打发我。” “你可拉倒吧,”孙值亲自把鞋套在祖宗脚上,“你一个月生活费一百的人有资格挑十块钱的早饭?” 陆余舟:“……” 学校食堂就在宿舍楼旁边,方便快捷,部分懒癌患者稍微挣扎一下就能过来吃早饭,所以早上上座率很高,今天放眼望去,新面孔居多。 诸多新面孔中,有一张十分的鹤立鸡群,该同学以傲人的身高竖在两个女生之间,笑得像个正人君子。 “操?”孙值揉揉眼,怀疑自己瞎了,“我小雨学妹跟哪个王八蛋聊得那么开心呢?” 陆余舟现在看见这货条件反射地牙疼,“值仔,换妹子撩吧,这个让狼叼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音符号就是个圈,跟甜甜圈双胞胎。 第6章 得罪 孙值同学不以外表取胜,但架不住小姑娘们十个里有八个是外貌协会的,所以他通常会拉着陆余舟一起,先把姑娘们“吸引”过来之后再施展个人魅力。 要问会不会搬起石头砸到脚,那不会,因为陆校宝大学期间不谈恋爱,女生看上他只有伤心的份儿——伤了心那就更好办了,孙值刚好趁虚而入。 然而此时却遇上了强劲对手,这位新生不光长得帅看起来还特别会聊,才来一天就跟同学聊得火热,孙值需要两个人完成的套路他一个人就妥了。 “卧槽他就是系老二?”孙值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不妙不妙啊,长得气人专业还好,这不就是校宝第二嘛?” 校宝第一不谈恋爱,总不可能第二也不谈吧? “谢谢,别拿我比。”陆余舟打了个哈欠,转身走,“早饭帮我带上去,我要补觉。” “小学长?” 陆余舟刚抬脚这倒霉称呼就穿过大半个餐厅砸到了头上,声音之洪亮登时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雷达似的扫描着那个又帅又高的同学嘴里的“小学长”。 他眼前一黑,有种被当众调戏的操蛋感。 “操?小学长是叫你老陆?”孙值一下就乐了,“挺会占便宜啊。” “闭嘴!”陆余舟怀疑猪队友是那王八蛋派来的卧底,他一嚷嚷离得近的几道迷茫的目光立刻就找到了聚焦点,唰唰唰聚光灯似的唰唰到了他脸上。 “抱歉,我找学长有点事,改天聊。”吴也帮两个女生刷了早饭,“我一起刷了,别跟我客气。” “谢谢吴也同学!” “改天我们请你!” 两个女生以不小的分贝齐声道。 餐厅里唰唰唰的聚光灯又齐齐转向了吴也。 孙值登时笑不出来了,“大爷的,我小雨学妹那么不长心呢,一顿早饭就被收买了?” 陆余舟瞥了他一眼,没稀得吐槽他。 “小学长一起?”吴也端着早餐颇为悠闲地走过来,在陆余舟旁边的餐桌前坐下,微微仰脸看着对方,“曲子写好了,等会儿拿给你。” 他戴着眼镜,餐厅里的灯光映在镜片上,刚好在他眼睛上加了一层星光点点的滤镜,干净耀眼,连不正经都变得似是而非起来,十分能唬人。 这个眼镜逼装得非常到位,要不是见识过他宿舍换皮大法,陆余舟险些让他晃瞎了眼。 “那等会儿再说吧。”他催促孙值去排队买奶黄可颂,西式那边的队已经快绕场一周了。 哪知吃里扒外的孙值仔同学当场倒戈,绕过他自作主张坐在吴也对面,跟“情敌”勾搭上了:“哥们儿饭量不小啊,还抢了俩可颂,我看你也吃不完,不如高价转手给我,排队太烦了。” 陆余舟:“……” “看什么都想尝尝,一不小心买多了。”吴也非常大方地把两个可颂都推给了孙值,还有一盘锅贴一碗馄饨,自己只留了碗牛肉面,“正好遇上两位学长帮我解决了,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孙值本来就想跟情敌聊聊,毕竟知己知彼才能干掉彼,没想到情敌挺会来事,于是决定暂时放下感情恩怨,跟人共进早餐,“坐啊老陆,跟学弟交流一下感情嘛,别惦记排队了,肯定买不着。” 交流个屁,个二百五,一顿早饭就被情敌收买了。 就在陆余舟打算坚决不吃嗟来之食要自己排队去买的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两声,好死不死的,面包香味还总试图进行嗅觉诱惑,他咽了下口水,看看长队再看看两只不停朝他招手的可颂小可爱,终于没禁住诱惑,一屁股坐在孙值旁边,自暴自弃地抓起小可爱咬了一口。 “吴同学,你学音乐多久了?”孙值是八卦协会终身会员,好打听事,“会的乐器不少吧?” “没多久,两年,乐器都会点,但都不精。”吴也嗦口面,扫了一眼鼓囊着腮帮子的学长,心说:像只仓鼠。 “你这就谦虚了啊兄弟,像我就学不会那么多乐器,都会点就很不错了。”桌下,孙值的脚碰陆余舟一下,传达的意思是:草包实锤! 两年学专业,那真精不到哪去,顶天就是个应付考试水准。乐器方面没有点童子功想混进C音热门专业,并且想在今后的学习中不吃力是非常难的。拿必考项目钢琴来说,陆余舟算比较有天赋的,三四岁开始学,终日不懈怠地练,方能稳坐专业第一,也就是说,一次考试不能代表什么,如果基本功不稳,很难长久立足。 不过,专业草不草包陆余舟不知道,但吴也给想当然里的几首钢琴曲水平都在线,两年肯定是文理转学音乐的,能有这水准至少证明他作曲很有天赋。 “诶?咱校宝跟谁吃饭呢?” 餐厅楼上下来几个同学,有大二也有大三的,三五个男生夹杂着一两个女生,个个名牌加身香烟在手,有说有笑地看着吴也。 “新生吧,穿拖鞋挺牛逼啊,哪个系的这么浪?”其中一个蓝灰色头发的男生问了一句,“栋哥知道这号人么?” “操。”孙值看见他们就头大,忙吸溜完他的馄炖站起来,“哥们儿先溜,去琴房等你老陆。” “嗯。”陆余舟点头。 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吓跑了好几个吃饭的同学。 吴也慢条斯理嚼着老掉牙的牛肉,梁栋几个坐过来的时候也没抬一抬眼皮子。 “好久没见你了余舟,暑假又在家闭关呢。”梁栋在孙值的位置上坐下,把吃剩的碗推到一边,站着的蓝毛又给端到邻桌,桌上吃饭的同学敢怒不敢言。 以梁栋为首的这几位是学校二代圈里的核心人物——二代圈是富二代圈的简称,内部成员众多,少爷小姐成一国,个个自带优越感,在学校里横成大螃蟹也没人敢惹。圈内阶级按爹排位,这位梁栋就是金字塔尖上的那位。 当然,不是所有家里有钱的都混“圈”,不过想“独善其身”并不容易,因为会被圈内人排挤。孙值就是因为坚决不搞同流合污被他们为难了几次,只要见了这帮人就绕道。 陆余舟是属于不在圈内混但又“沾亲带故”的,余帆跟梁栋的妈妈算是闺中密友,两家经常聚会吃饭,所以两人是饭友。 只是他看不上梁栋的做派,平常维持着表面过得去的关系,跟圈里的人还算和睦。 “可不么,我哪年暑假不这样。”陆余舟咬着牛奶吸管,见蓝毛得得瑟瑟大爷似的往吴也旁边的位置上坐,预感蓝毛要遭遇人生危机。 吴也这人带点交友广泛的社会气,跟谁都能聊,显得挺随和,但这种人往往是锋芒内敛脾气不外露,别招他的眼还罢,招了绝对要倒霉。 就蓝毛这德行,陆余舟打一百碗牛肉面的赌,吴也肯定瞧不上。 “抱歉,我吃饭不习惯有人挡光。”在蓝毛屁股蹲半截的时候,吴也一只脚踩在旁边座位上,“劳驾旁边坐。” 蓝毛的脸当场就绿了,在学校横了这么久,还没尊享过被当众下面子的待遇,简直要对这位老虎屁股上踩一脚的同学刮目相看了。 “呵,挺牛逼啊新同学!”蓝毛退开一步,也一脚踩在座位上,胳膊往膝盖一搭,手里的烟头朝吴也碗里一弹,一拖大大的烟灰老鼠屎一样散在了面碗里,“以后还想进这里吃饭么?” “以后不知道,现在就挺没心情吃了。”吴也把筷子放碗上,“实在没想到餐厅有苍蝇。” “我操,你骂谁呢!” 吴也:“我说苍蝇,你非往自己脑门上扣是不是傻。” 蓝毛手腕子一甩,烟头砸进了碗里,“你他妈找死吧你!” 有几滴汤汁飞溅到了陆余舟吃的鸡蛋上,他也火了,“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牛奶盒重重放在桌上,少爷脾气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对事不对人地闹脾气,其实跟陆总一样,当和稀泥棍子的,蓝毛多少给他点面子,不会在他发火之后还不依不饶。 “笨手笨脚地惹咱校宝生气。”梁栋不轻不重地说了蓝毛一句,摆摆手,“去买两瓶果汁来给余舟降降火。” 蓝毛瞪着吴也,憋着火走了。 “彭程这人脾气不好,不跟他一般见识。”梁栋烟盒里抽两根烟,分别递给陆余舟跟吴也,“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哪个系的?” 梁栋这帮二百五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捧他们臭脚,配合的就是良民,不配合的通通视为异己,今天这根烟就是来检验吴也的“成分”。 可干嘛要拉他下水?陆余舟烦得很。 “我不抽烟,你也不是不知道。”梁栋平常不给他递烟,因为知道余帆不让抽,今天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病。他不耐烦应付,瞥了吴也一眼,催促:“不是要拿谱子么,快点的,我赶时间。” 一说谱子梁栋就知道吴也是谁了,“原来是作曲系的榜眼啊,我们差点儿就合作了。” 梁栋是管弦系的,主修小提琴,专业水平过得去,但达不到比赛举荐的资格,势必得靠点手段争取,估计这回抢作曲系状元有他的功劳。 “好说。”吴也的眼皮子好像老也抬不起来,懒散散的,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他抽走了梁栋递来的烟,一并连陆余舟没接的那根也抽走了,“一大早抽烟容易长痔疮,您好意我领了,我留着中午抽。”说着将两根烟塞进裤兜里,顺道抽了张纸擦了擦刚踩过的座椅,“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再买一碗面,我没吃饱,可能站不起来,耽误小学长练琴就不好了。” 陆余舟:“……” 梁栋:“…………” 正抽烟的:“………………” 正好蓝毛回来,吴也把掺了烟灰那碗面推给他,“彭程是吧,劳驾,顺道跟厨房反应一下卫生状况。” 彭程:“……” 梁栋笑着看了吴也一会儿,他这人的不满从不写在脸上,也不会当面跟谁结仇,他打发蓝毛:“去给吴同学买一碗牛肉面。” 牛逼,陆余舟心里给吴同学竖大拇指,赞他是条汉子。不过,依着梁栋的尿性,这位新同学以后的日子可有的烦了。 等逼爷爷吃完了面,拿来了谱子,陆余舟赶到琴房已经不早了。 “祖宗救命,我要死了!”孙值练琴练到怀疑人生,看见救星来立刻让位,“老刘刚才给我打电话,我装死没敢接,我估计他明天还要传唤我,嘤嘤嘤~我激流弹得屎一样。” “练哪了?”陆余舟坐在钢琴前,拿软布擦了遍琴键,“说多少次了练琴别吃薯片,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嘿嘿,我一焦虑就饿。”孙值搓搓手,“第八小节卡住了,老顺拐。” 陆余舟让开位置,“你弹一遍我听听。” 孙值擦干净手重新坐下,提了口气,咣——一声,开始了他的轰鸣…… 不等弹到第八小节,陆余舟就让他起来了,“你下去吃饭吧,吃饱了再回来。” 一旦面对钢琴,陆余舟就六亲不认地严肃,孙值对着他不比对着老刘轻松,噤若寒蝉地嘤嘤,“不能放弃我啊老陆。” “不放弃,下去吃饱点再回来练。”陆余舟坐下,把吴也的钢琴曲摆上,“就你目前这种除了第一个音是准的,后面全靠编的水平,起码得练到半夜,去吧,只有一次吃饭机会,你看着办吧。” 孙值:“……” 在弹琴方面,陆祖宗的话就是圣旨,孙值不敢不听,但他想在走之前瞅一眼情敌大作,于是一步三回头。 此时窗外阳光正盛,炽热的光洒进冷气充足的琴房中,温度宜人地跃然琴键上,谱架上白色的五线谱打开来,最顶上有两个蓝色手写字,字迹工整,颇为虔诚,孙值不自觉念了出来: ——逐光。 作者有话要说:《激流》是萧邦练习曲 第7章 刺激 刚开学这段时间,学生们普遍没什么紧张感,学校生怕大家放松,弄了一出迎新会优秀节目投票活动,票选第一的节目所在的系,将获得巴黎比赛一个举荐名额。 这比压在头上的学分有动力多了,国际比赛获奖是名利双收的事,学生指导老师都有奖金拿,据说学校这次大放血,奖金在五十万以上。 于是各系纷纷使出浑身解术准备节目,用功程度堪比考试周。 陆余舟是钢琴系的头号希望,主要任务就是练习新曲子,老刘每天一对一指导,除了纠正他演奏方面的瑕疵,还会对曲子适当进行一些调整。 “吴也同学这合声写得真是不错。”调整归调整,老刘对这首曲子还是赞誉有加。 有一说一,这点陆余舟是认同的。 “余舟啊,这段几个小跳音你再找找感觉,”老刘在他肩膀上打拍子,“软一点,要有轻盈感……不对不对,你小时候去过田野间么,或者跟小伙伴在充满阳光的草地上蹦蹦跳跳一起玩闹,充满了童趣,纯真欢快。” 陆余舟指尖一停,有点像想不出来,他打小住在城市小区,也就去过小区花园里的草地,余帆说里面有虫子,他从来不敢坐,小伙伴倒是有几个,但止于玩闹。 他尝试着带入一下理解层面上的那种感觉,不怎么理想,其实这首曲子好几块地方他都弹得不太满意,总感觉不是作曲者想要表达的意境。 “老刘,我自己再找一下吧。”陆余舟从不过分纠结,感觉找不到就先放下。 “那行,技术方面咱没问题,你别太受影响,或者你私下找吴也同学交流一下,谈谈创作初衷。”老刘忙得很,他看看表,抓起课业本就走,“明天等我通知时间。” “嗯。”陆余舟心不在焉地应了,并不想交什么流。 老刘一走他便抓起手机喊值仔吃饭,只要不撩妹,这小子回得一向很快。 值仔很直:我死了! 值仔很直:一来琴房就撞上老刘,我一小时前刚刚装死没接他电话! 值仔很直:有事烧纸吧我要关机进老刘琴房受死了! 陆余舟很不厚道地笑了半天,孙值是声歌系的,钢琴必修,偏偏他懒,不爱练琴,水平稀烂,哪次考试都面临挂科,是老刘的重点鞭策对象。 不想自己去食堂,从包里拿了只蛋挞续命,一边在ipad上找鬼片看。 陆余舟的爱好乏善可陈,大概是他妈的限令太多,导致他可以接触的东西有限。每每他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余帆就会先衡量一下这兴趣是否安全,不安全直接否定,安全的也要适当,总之不能影响弹琴。 而一旦兴趣□□涉,他就没了继续的心情,久而久之就成了个无趣的人,在家里练琴之余也就只能翻翻书看看电影。 他不耐烦看各类爱情片,虽然老刘说适当看爱情片有利于感情积累,但他依然没耐心看别人腻味。动作片看多了憋屈,他连跑步都只能上跑步机,看别人打打杀杀动辄满世界跑酷就想骂街。挑来挑去也就只有鬼片跟动画片,最喜欢的还是鬼片,练胆还解压。 他塞着耳机看了半个多小时,抬头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抻了个懒腰,脑子里纠结成一团的音符渐渐散去,清明了不少。 晚上没课,他背着包去了想当然。 最近不是每天都能来,准备节目加上课业将原本应该轻松点的开学时光搞得活像期末考,承诺尾哥的话原封不动糊在了脸上,他十分愧疚,为表歉意所以去的路上买了只整鸭。 “你烦不烦!”没到开门时间,余尾坐在门口,老远看见外甥手里的烤鸭袋,一脸抗拒,“我刚开始减肥你就来诱惑我!” 陆余舟骑着单车,拐弯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拐进了对面后巷,虽然只是一闪,但那标配T恤大裤衩还有独家遛鸟步行节奏还是让他一下就认出对方——这货不是在军训?哦,今天好像是军训结束了。 时间飞快啊,半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 刚结束就跑出来浪,啧。 “你给年轻人留条活路吧,这么标准的体型减什么肥?”陆余舟把单车撑在门口。 “虽然这话我挺爱听但是——我还没遇到真爱呢,让自己更完美点怎么了?”余尾没好意思说是受了隔壁型男刺激。 男人追求肌肉美跟女生追求瘦是一个道理,没对比的时候尚能自欺欺人,一旦有了比对对象,就恨不得一夜变身。 “行吧,你完美着,烤鸭我送厨房,片了做成烤鸭热狗还有烤鸭汉堡卖了。”陆余舟拎着烤鸭绕过余尾朝里走。 余尾活活让他说馋了,“操,你赶紧叫厨房各做一份先,我两天没沾油水了。” 陆余舟:“叫哥。” “滚!”余尾随手丢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砸向外甥,那熊包一闪就躲开了。 “没打着!”陆余舟幸灾乐祸跳到门边,气得他老舅直咬牙,“诶?大晴天你门口杵把伞干啥,门店新造型啊?” 他瞧见门口一把收起来的小粉伞,中间好像是有破洞,好奇撑开来看,一看乐了——一伞八个面,每一面上都有一只镂空鱼,只不过有的完整,有的肉去一半,有的只剩鱼骨头,一个排一个,还挺有逻辑性,“我去,谁这么心灵手巧啊,别说还挺好看,就是感觉这人对鱼有意见,瞧这鱼肥的……” “你死不死?”余尾最近就听不得“肥”字,妈的,讽刺谁呢这是,他就是酒喝多了有点小肚腩而已! 陆余舟差点儿笑断气。 “最近怎么样,钢琴师还回来么?”陆余舟从厨房拿了俩汉堡出来,递给老舅一个。 “还行,小也隔三差五来,他这么吊着胃口,有人天天来守他,哦,还有不少姑娘问你呢。”余尾从汉堡里先叼了一块肉吃了,美得通体舒畅。 “啥?他军训还来?”陆余舟记得去年军训的时候晚上不放人的,“你一天给他多少钱值得他冒险啊。” 余尾比划手指,“一小时一千。” “……”陆余舟瞪着他舅,“你搞歧视!” 凭啥弹钢琴不按小时算! 老板面无表情地回视:“那可是你自己要的价,再说了,腕不一样,价位当然也不一样,你按小时顶天二百,算你一晚上一千那都是亲情价。” 呸!你才二百! 一小时只值二百的陆少爷苦逼地弹了仨小时,因为余扒皮说工作时间低于仨小时要收伙食费,毫无亲情可言。好消息是原本的钢琴师姑娘怀孕了,要请假修养两个月,这样陆余舟可以继续来弹琴,身价有望上涨。 刚跨上车要走,值仔发消息报丧,说到现在没吃上饭,晚上还要熬夜练琴,饿得死去活来,想吃驴肉火烧。 让他一说,陆余舟也有点饿了,便转了个弯到靠近粉巷的小吃街买宵夜。 这片儿夜生活丰富,酒吧夜宵一条龙服务,过了十点,夜猫子们普遍出来补充能量,小吃街比白天还热闹。有时候他们在学校饿了,也会打车跑到这边买吃的,因为这街上的小吃品种多质量高,尤其有家驴肉火烧堪称本市之最,这个点过来那队还能排出三五米远。 陆余舟得赶在十一点前回宿舍,排队肯定会耽误,于是骑车到街头一家面店,在手机上下单驴肉火烧外卖。 室外有空位,他找了个位置坐等,看见邻桌在吃凉皮,味道闻着挺馋人,又在这家叫了两份凉皮。 旁边是家烧烤店,烟熏火燎客满为患,周遭都已入秋,唯独这块还是盛夏,吃热了喝嗨了的青年们不乏有赤膀上阵的,各自露出身上牛鬼蛇神样的纹身争奇斗艳,犹如进了古惑仔片场。有一桌阵仗庞大,六七个人拼了两张桌,竖了半桌酒瓶,几个小年轻喝得肝火四起,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议论什么。 “没了吴也麦望就是秋后的蚂蚱,他陈易铭有什么可得瑟的,见天把眼珠子摆头顶上看人,耍什么大牌呢!” “也不能这么说,麦望靠吴也,他陈易铭靠脸,没了吴也不是还有脸么,粉丝们都爱舔。” “我听说泡好几个粉了都,男女通吃。” “哼,要我说吴也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顶看不上那样的,为了钱什么都卖,灵魂都脏了,趁早滚出摇滚圈。” “……” 实在不是陆余舟耳朵长,他最近“也”字过敏,平均一天能听好几回,人不在学校学校总有他的传闻,人不在酒吧酒吧总有他的粉,连买个夜宵也不消停,请问吴也同学是火遍全球了吗? 这一桌看形象应该是16号的地下摇滚队成员,陆余舟不讨厌摇滚乐,就是单纯看不上这帮人,不想听他们也来也去的,塞了耳机求清净。 一伙人越骂越激昂,不知道谁摔了酒瓶,“砰”一声砸在马路牙子上,戴着耳机的陆余舟都给吓了一哆嗦。紧接着面店里冲出两个人,在前的那位举着啤酒瓶,窜天猴似的窜到了摇滚队一桌,手里的酒瓶以开天辟地的气势砸到了桌子中央,桌上的麻小烤串登时被炸了个魂飞魄散,肉签子汤汁玻璃碴子漫天飞溅,围桌的人避之不及地跳开来。 “我□□大爷陈易铭!吃他妈屎了吧你!”开骂这位被玻璃碴子迸了脸,差一厘米就戳眼珠子里,当时就毛了,随手捞起一把椅子朝陈易铭身上砸。 摇滚青年都是激情派,情绪一点就炸,何况泼了一桶热油,双方顷刻开战,酒瓶子肉签子桌子椅子齐上阵,“炮火连天”时不时波及无辜。 “有话好说啊你们……啊!”小金在旁边左闪右避地劝架,岂料这帮人打红了眼,根本将他俩视为一伙,一个酒瓶子招呼上来,他抱着头的胳膊立刻开了道血口子。 陆余舟离这个倒霉孩子近,玻璃碴子迸到了他所在的桌上,要不是他跳得快,搞不好会扎进肉里! 这帮不务正业的渣渣! “62号凉皮好了!”这时候面店老板喊了陆余舟的号,他懒得计较,进去拿凉皮。 谁知道一进一出的功夫,他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又遭了秧,陈易铭眼见着小金受伤,疯了似的将打他这位一脚踹飞,对方划开美丽的抛物线整个人砸在自行车上,“咚”一声,两败俱伤。 陆余舟:“……” 这是爷爷骑了好几年的宝驾! 大爷的,他气得手指哆嗦,二话不说掏手机拨110,拨完了又拨120,要是有精神科电话,他一准一块打了。 “小同学,还是少管闲事。”面店老板特意过来提醒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是没少遇见这样的事。 “谢谢,我已经打完了。”陆余舟感谢老板提醒,但不是很爽对方叫他小同学,小小小,老子大着呢! 压弯自行车这位看着要撒手人寰的德行,陆余舟正想把他扶起来挪到一边去,哪知对方摔出了被害妄想症,见谁都像来打架的,自己还跟个壳着地的王八似的四仰八叉翻不了身,却抬脚就朝他身上踹,“哪来的小孩,少管闲事!” 操?简直活见了鬼!陆余舟闪身避开一脚还回去,踹得对方平移三米远。 陆少爷手废物,腿还是能用的,瞒着余帆学了一段时间跆拳道,腿劲十足,那人仰在地上捂着腰,半天没起来。 “小孟!”队友们见队友吃了亏,纷纷仇视陆余舟,直接将其归为陈易铭同伙。 有个大高个举起板凳指着陆余舟:“小子,你今天甭走!” 陆余舟才懒得跟一帮神经病当街发疯,转身扶起自行车就要走,那高个被激怒,手里的铁板凳狠恨一掷,直朝他后脑勺飞来。 “躲开。” 刚察觉到“大难临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胳膊便叫人拽住,力气之大险些叫陆余舟怀疑是遇了绑架。他被此人拽着转了个圈,趔趄着扑到对方后背上,手里的凉皮绕身转了三百六十度,最终脱手不知道甩哪去了,下巴磕到对方肩头,险些咬断舌头。 “我操!” “待会儿操,躲远点。”吴也将他推开,捡起地上摔到怀疑铁生的凳子,大步走向“战区”中央,对着刚才空中飞铁凳的高个的脑袋直接砸了下去。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请个假,上榜字数超了,明天停更一天,后天见! 第8章 鸿沟 陆余舟打小爱跟老舅一块玩,大概是因为这位同志早年浑出了圈,总有很多“老子当年如何如何牛逼”的谈资。少年慕强,也有猎奇心理,会被一些自己难以企及的技能还有无法涉足的生活吸引,就像那些做着武侠梦还有古惑仔梦的骚年们一样,尤其陆余舟的生活被余帆强行画了个圈,导致他更加羡慕“圈外人”的生活。 他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有时候脾气上来叛逆的不得了,经常干一些企图“出圈”的事,只是总体而言他还在伸脚试探的程度,偶尔踩一踩线,搔不到圈外世界的痒。 吴也这一下就像砸开了一扇无形中的门,他的世界嚯一下开了个洞,那些别人嘴里的故事还有荧幕里的画面一股脑闯进了他的生活,真实而又生动地成了他经历的一部分。 也许哪一天他也能跟某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吹一吹“当年老子亲眼见过同学当街开瓢”的牛——当然,差点被开瓢这事就不能提了。 陆余舟站在原地没动,有点吃惊。在他印象里,吴也为人处事都挺成熟,不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青年那样冲动毛躁,哪怕跟二代圈呛的时候态度都非常和善,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能打乱他的“遛鸟节奏”。 这一下石破天惊,让他见识到了这位学弟不理智的一面,不过抛开其它不谈,吴同学这一下是帅的,非常过瘾,跟看大片似的。 战火从吴也加入之后就基本灭了,他这一板凳惊天动地,所有人包括看热闹的都愣了,连当事人都是在血从脑门流到脸上以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脆响是自己脑袋发出来的。 “你……”陈易铭甩着受伤的胳膊,抹掉嘴角的血,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吴也。 “带小金走人。”吴也扶了一把蹲地上同样受伤的小金,推给陈易铭,“带他去医院。” 然后对脑袋开瓢的那位说:“医药费我就不给了,扯平。” “……” 开瓢跟拉破胳膊还能扯平? 开瓢那位险些当场炸了,他捂着脑门上的血,抄起一酒瓶子就朝吴也头上砸,“老子他妈废了你!” 吴也没躲,反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不小,刚好叫对方不能反抗,“想废我的多了去了,你得排号。”他拿下酒瓶丢在地上,视线扫过一众失心疯的傻逼,“别在人家店门口散德行,非得叫人背后骂玩摇滚的都是流氓神经病?情绪宣泄那是在歌里在台上,不是叫你们把摇滚精神砸地上当泡踩的!” 摇滚队一个两个叫他臊得放不出屁,但放不出来不代表他们会憋回去,这些人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性情”,不论是歪曲质疑还是好言劝说,统统不服。 “你少说没用的!”开瓢哥又拿酒瓶指着他,“今天这事过不去,想扯平,拿你脑袋来也挨一下!” “想开我脑袋?追上再说吧。” 吴也知道他们没完,但不想在这里纠缠,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引他们到没人的地方私了。他扫了眼陆余舟,希望他能意会自己的眼神快离开,可这小学长不知道在发什么愣,愣是没明白。 只好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朝东跑。” 啥玩意? 陆余舟还没从大片的震撼中回神,莫名其妙就接受了指令,一时间分不清东西,下意识跟在吴也后面,跑成了丧家狗。而那七八个摇滚青年除了趴地上跑不动的,人手一只酒瓶,喊打喊杀地满大街开追。 人生就是如此难以预料,谁能想到他在十九岁那个夏天的尾巴里,忽然就实现了众多骚年们梦寐以求的跑酷梦,街头巷尾翻水果摊越煎饼车,跑得活像要起飞。 不过没飞多远,因为警车来了。 举着酒瓶的摇滚队还没跑离小吃街,好死不死跟警车撞了个正着,他们还没回过味来就被紧急下车的警察同志们围住了。 “你报的警?”吴也停下来,气息稍微有些喘。 报警很奇怪?陆余舟更喘,他瞥眼看着吴也,“我长得就像个报警的是么?” 吴也握拳掩笑,没说话但表情回答一切。 陆余舟没好气,他一守法公民,并不觉得有困难找警察有什么问题,相反看不上那些个动辄动刀见血的傻逼,可又挺不服气别人这么问,显得他好像是个活在小儿科里的弱智。 不同种类之间的鸿沟就是这么鸿,你看他有病,他看你没断奶,并不到一起。 但很快,陆余舟就明白吴也为什么笑了,这帮渣渣并不把警察当回事,油滑的样子一看就没少进派出所。 “警察叔叔,您瞧见没有,开瓢!”开瓢哥指着自己脑门,又指着吴也,“满大街的人民群众都能给我作证,他,就他,拿铁凳子砸的,我不追他追谁?” 又指着被陆余舟踹一脚那位,“我兄弟,被那位——您别看他长得挺乖,下脚一点不含糊,也不知道肋骨有没有断了,回头做完了伤情鉴定,老子告他故意伤害!” “法律意识还挺强。”民警抬下巴指随后来的救护车,“伤情严重的先上救护车,别耽误。” “那我们是没事了吧?”开瓢哥捂着头,一脸血也不着急,“警察叔叔您必须严惩暴力分子,民众安全没保障啊。” 民警:“先保障你的安全,去把脑袋缝上再说。” 警车跟着救护车先去了医院,开瓢哥跟挨踢哥一见了医生立刻就地成碰瓷哥,哼哼唧唧地恨不得马上就要断气。 “医生我头盖骨是不是碎了,还能补好吗,会不会脑震荡变弱智引发脑癌啊?” “医生我肋骨肯定断了,都扎到胃里了,那叫什么,胃里有灼烧感有异物感!” 医生无语地看着这帮人,一脸职业受到侮辱的表情。 陆余舟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流氓行径,登时后悔没真把丫肋骨给踢断了,少爷心里一不爽,又开始了骂人急转弯:“叔,您可好好帮那位朋友查查脑,确诊一下弱智到底是不是事故造成的,还有肋骨穿胃这朋友,只要他胃有问题,我就负责到底,医药费全包养老送终都没问题。” 吴也捏着鼻子忍笑。 “嘿!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开瓢哥跟挨踢哥不装死了,站起来就要动手。 “都老实点!”警察呵斥,“再不老实都别治了,直接拘留!” 两人骂骂咧咧地被带走的时候,被传唤来的小金跟陈易铭刚好过来。 “也哥!”小金抱着胳膊走在前面,刚好看见吴也嘴角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恍惚了一下——他嘴角经常挂着笑,对粉丝对朋友,对不认识的大爷大妈,正经的不正经的,反正总是乐呵呵的,比起动不动冷着脸的陈易铭,他更招人喜欢。 可小金觉得他笑得并不由衷,就像外表与灵魂分离成了两个人,一个随和豁达,一个冷眼旁观。 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存在,这是一个全新的他没见过的吴也。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鸭(づ ̄3 ̄)づ 第9章 不熟 “包这么严实,没事吧。”吴也看着小金木乃伊似的胳膊。 小金:“我没事,铭哥比我严重多了。” 吴也看了眼陈易铭,对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像是不好意思。 陈易铭这人脾气又烂又犟,只会发不会收,哪怕意识到自己错了也不会说句软话。小金有心叫他俩缓和一下,胳膊肘戳他,“喂,说句话啊。” “哦。”这炮仗语不惊人死不休,把气氛搞得更尴尬了。 小金扶额,指望这家伙说句人话是不可能了,只好替他说:“也哥,今天这事我跟铭哥记心里了,还有你那位朋友。”他朝站远的陆余舟挥挥手,“谢了啊这位朋友!” 陆余舟本来正有意无意地朝他们看,被他一点名,眼神立刻飘走,“不用谢,我为了我自行车。” 因为今天的仗义相救,他对吴也有了那么点想要了解一下的好奇心,他之前觉得这人太远,所有的锋芒也好,故事也罢,都敛在了欠巴巴的外表下,叫人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而今天这一砸石破天惊,一下将他打回了中二期,露出了一点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他在陆余舟心里的形象一下就立体了,不再是轻飘飘的,也不再是触不可及。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警察同志在医院走廊上分头了解情况。 几个摇滚队的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嘴脸,一口咬定是陈易铭先动的手。 另一头陈易铭又要炸,被小金死活拉住了。吴也客客气气地跟民警承认错误:“是我们冲动了,大家本来是一起玩的朋友,喝点酒闹几句不愉快,没什么大事,我们接受调解也接受批评,您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民警指着陆余舟,“那他呢?你们认识吗?” “他我同校的,不熟,跟他们也不认识,恰好在隔壁吃饭遇上了,”吴也用“我们不大熟”的眼神瞥了眼陆余舟,“连累他我们感到很抱歉。” 陆余舟:“……” 谁他姥姥的能想到他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人家要仗义的对象是前队友!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开瓢哥只是脑袋上破了道口,缝几针完事,挨踢哥因为胡吃海塞导致胃溃疡,外加腰上有块淤青,开点胃药云南白药狗皮膏药什么的就妥了。 陈易铭被小金拽着,主动跟摇滚队的人道歉和解,大家到底是在一起唱歌的,酒疯发完了也不会死磕着,再说摇滚队骂人在先也不占什么理,给个台阶也就下来了,算是在警察同志跟前达成了和解。 不过当街聚众斗殴该罚还是要罚,大家回到派出所做了笔录接受了批评教育,又各自叫了人来交罚款。 十分钟后,余尾跟朗朔一前一后来到派出所门前。 “你跟踪我是吧?” “你怎么也来了?” 骑小粉的余老板跟豪车上下来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狼叔异口同声,彼此都感觉自己见了活鬼。 朗朔:“谢谢,我不跟踪娘炮——还肥,没兴趣。” 余尾:“操!你他妈是欠锤吧你!” 朗朔:“对不起,不欠。” 余尾:“……” 你感谢你寄几出现在派出所门口吧你,老子迟早弄死你! 两人水火不容地并排进了派出所,谁也不让谁,跟俩斗鸡似的杵在民警面前,异口同声。 余尾:“我领我外甥。” 朗朔:“我领我员工。” 余尾:“放屁,吴也现在是我员工。” 朗朔:“签合同了么?” 余尾:“我签……我他妈签你姥姥!” 外甥:“……” 员工:“……” 民警:“……” 看这俩监护人也需要教育! “你们谁是谁,说清楚了!”民警没好气,感觉这一帮人都是蛇鼠一窝。 余尾:“陆余舟是我外甥,吴也是我员工,罚金我交,不用刷卡,我有现金。” 朗朔:“嗯……他俩之外的一帮都是我员工,我刷卡。” 民警:“……” 陆余舟扶额。 吴也搓脸。 真他妈丢人。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过十二点,陆余舟的手机早没电了,刚借派出所充了电才开机,一时间各路消息狂轰乱炸,他看了两眼便心如死灰。 值仔很直:祖宗你去哪了,辅导员忽然查寝! 值仔很直:卧槽你失踪了吗?你妈刚给我打电话了,我说你出去吃饭了,剩下的你自由发挥吧,可别说漏嘴! “怎么,你妈我姐查岗了?”余尾凑过来看,登时头大,“操,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 ,我脑壳现在就开始疼了。” “歪,帆姐,”陆余舟立刻回了电话,“嗯,手机没电了……没事,吃饭遇上打架的,我报了个警,进派出所做了下笔录……” 吴也偏头向陆余舟的方向扫了一眼,对朗朔说:“你来派出所没事吧?” “有事也得来啊,”朗朔进了车里,摘了墨镜,顺着他视线看着陆余舟,“这你同学啊,怎么,怕那帮混球找他麻烦不敢跟人太热络?” 吴也:“……” 朗朔年长十几岁,是朋友,也算是长辈,能互损,有时候也能站在长辈角度说他几句,“知道保护同学是好事,证明你对你以后的路心里有数,考上C音不容易,珍惜点前途以后甭跟那几个呛呛,好好上你的学,再有下回我肯定抽你。” “我说老朗,”吴也胳膊搭在车窗上,伸手进去捋了捋朗朔的鬓角,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你还真把我当儿子训呢,指望我给你养老啊,自个生去!” 朗朔:“……” 呸,个白眼狼!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了。”吴也收回手,插在裤兜里,余光看见陆余舟挂了电话一脸轻松的样子,笑了笑,“我没爹没妈没人过问,你就是我半个爹,以后你要是没儿子,我给你养老。” “滚蛋,还不一定谁先老呢!”朗朔骂骂咧咧又笑着,“赶紧滚回学校去,爸爸走了!” 吴也笑。 “有时间么,跟你谈谈。”陈易铭这时候走过来,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别别扭扭地说。 “改天吧。”吴也看看时间,“我要回学校了。” 陈易铭张张嘴,瞥了眼陆余舟,心情复杂:“你跟你同学……关系挺好吧。” “不大熟。”吴也耷拉着眼,无所谓地说,“才认识几天,能熟哪去。” “你也回去吧尾哥。”陆余舟应付完了余帆,顿时感觉什么都不是事了,“放心没暴露你,为了感谢你仗义相救,回头我免费给你弹一天。” 余尾抬手:“免,老子只求你以后别再整幺蛾子就行,走了,你俩赶紧打个车回去。” 摇滚队几个跟陈易铭小金看起来是和好了,一起走了,剩下俩同路的眼对眼两秒钟,又一别两宽,陆余舟捧着手机去右边叫网约车,吴也去左边手动拦车。 很快,吴也拦下一辆空车,他歪头看陆余舟,“一起么学长?” 陆余舟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不熟。” 吴也:“……” 小朋友记仇。 “上不上车啊,赶时间呢!”司机挺着急,不耐烦地摁了声喇叭。 汽车喇叭这种噪玩意天生就是来挑战人类神经的,吴也神烦别人冲他摁喇叭。 他胳膊肘搭在车门上,从兜里摸了根棒棒糖拆了叼在嘴里,在司机错愕的眼神中笑了笑,胳膊肘一甩,车门“砰”一声甩了司机一脸,“不上。” 陆余舟:“……” 司机:“有病!” 出租车骂骂咧咧走了,网约车随后赶到,刚好停在了吴也跟前,陆余舟不情不愿地移驾过去上车。 “学长,可以稍我一程么?”吴也两手插兜,等陆余舟过来,从马路牙子上跳了一小步到他面前,歪着脸身体微微前倾,刚好跟对方平视,他扬起嘴角,“可以对吧学长。” 陆余舟:“……” 这人眼皮子要睁不睁,看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欠扁样,可当他认真看着你的时候,“目中无人”就成了一种专注的“窥视”,仿佛细微的眼缝间就只装了一个你。 个套路逼,陆余舟心说,怪不得那帮女生们都五迷三道的。 一码归一码,别人“假意”邀请他可以拒绝,但请求帮忙就不会,陆余舟不言不语地上了车,算是默许,吴也笑了笑,上了后座。 第10章 扫一扫 回到学校将近一点,王阿姨特意等着陆余舟,见面又是一通唠叨。陆余舟过意不去,老老实实听她唠叨完,然后带点讨好地说:“阿姨,以后我回来晚了先跟您请假,您尽量别跟我妈说了成么,她老担心。” 王阿姨一向拿他没办法,无奈叹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明白当家长的心——那谁,小吴,你爸妈多疼你啊,收拾那么堆东西,还不是怕你缺东少西的,你们让家里省点心多好……” 就围绕吴也同学行李这话题,王阿姨又感了五分钟的慨,陆余舟以己度人,以为吴也肯定也不喜欢被家里过度关心,怕他不耐烦听甩脸子,过程中瞅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居然极为配合。 他松了口气,觉得这人挺精分,在好学生跟成熟社会人还有渣仔之间来回切换,并且很自如。 “我天你哪去了?”一进宿舍门孙值就从床上爬起来问,“我还以为你叫驴肉火烧铺黑了,做成人肉火烧了!” 齐志楠书桌上开着备用小台灯,宿舍里亮着昏暗的光,陆余舟拿了只热狗放到齐志楠桌上,“这么晚了还用功呢,是给家教的学生备课吗。” “嗯,谢谢,辅导员过来记你名了,我们说你排节目练琴,明天说一声应该能消了吧。”齐志楠把热狗袋卷好放到饭盒里,打算明早上再吃。 “没事,不过怎么今天忽然查寝了?”陆余舟把剩下俩热狗扔到孙值床上,“驴肉火烧没等到就进了派出所,校外便利店买的。” 想起驴肉火烧还有凉皮就饿,平常也不觉得,买了吃不到的时候就格外想吃。 “那谁知道抽什么风,大概是今天军训刚结束,怕新生松懈吧,主要是查新生的,咱属于同一层被殃及的池鱼。”孙值趴床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啃热狗,“可把我饿死了,我是靠志楠从家里带的地瓜干才存活到现在的——诶,你吃了么?怎么买个火烧还进派出所了?” 查新生啊,老油条学长顿时幸灾乐祸,抢走了值仔另一只热狗啃了起来。 孙值:“嘿,送人还能回抢的啊!” “吴也哥你回来了。”新生宿舍比较安分,时间一到大家都上床睡了,只有冯宽等着门,他听见吴也回来小声说,“吓死我了,辅导员突然就敲门查寝,我当时脑子一懵,也想不出别的,就说你家里人生病了着急回家看看,没来得及请假。” “嗯,没事,谢了。”吴也进洗手间随便冲了个澡出来,没上床,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就着这点光拿出了那本页脚泛黄的五线谱。 还是翻到上次那一页,自上次提词之后他又陆续记了几天,每天一道斜杠,简明扼要地记录了无聊的军训生活。 今天有点不一样,他咬着笔盖,两腿搭在桌沿上,在日期后面画了个带梁的八分音符,中间的浮梁从头扯到尾,占满了整行。 就像两个翘着脚的小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互不相望的各自占据两个尽头。 “小肉肉,哥哥陪你玩啊?”秋天浓墨重彩的阳光洒在落满枯叶的窄道上,一个裹着卡通手套的小孩掐着腰,踩在溜冰鞋上问他,“我刚刚用游戏机跟小伙伴换的溜冰鞋,可以给你玩一会儿。” 他坐在路沿上,嘴里叼着一片叶子,很是不屑地看着这小破孩,“一边去,别挡光。” 他现在住的小区是这片有名的富人区,住在里面的小屁孩都自觉良好,看不起他一个农村来的,都孤立他。眼前这小孩跟他们是一伙的,他看见就没好气。 “我哪里挡光了,光这不是在你脸上呢?”小孩晃了晃手套,“你看,有阴影。” 见他不理睬,小孩过来拍拍他的头,“小肉肉,快别装冷酷了,你那小肉脸不合适,起来哥哥陪你玩啊,哥哥知道你一个人肯定孤独的,因为我也经常没人陪,可我就不像你似的悲观。” “就你这小不点还哥哥?”他掀起眼皮子瞅他,觉得这小孩挺逗的,浑身没有二两肉,小豆芽菜似的还想当哥。 “我比你高啊。”小孩掐腰站着,“你要不服气也没事,咱俩比赛滑旱冰,你能赢了我就叫你哥,怎么样?” “你说的?”他吐掉树叶,站起来伸个腰,“那来吧,我跑步就能追上你旱冰鞋。” “小肉肉,你很狂放啊!”小孩跟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做好起滑准备,“今天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水平,你输了可别哭着说我欺负你。” “这话留给你自己。”他捡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道线,“这就是终点,谁先回来谁赢。” 小孩:“没问题!” “那好,我喊预备——开始!” 小孩卡着他的话音溜走了,张着两只小短胳膊滑得还挺溜,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儿。他哼了一声,重新衔了片树叶坐回路沿上,心说:小傻几。 十分钟过去了,小孩原路返回,皱着眉噘着嘴,生气也生得可爱,“为什么不跑,是不是怂了?你说你早点认我当哥哥不就好了,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哦不对,你不需要打脸,反正快叫我哥哥吧小肉肉!” “谁说我没跑?”他伸脚指了指地上的终点线,“你看,我在终点线外,比你先到的,都等好半天了。” 小孩错愕,“你骗人,你根本没跑。” “都说了我跑得快,不论你踩着旱冰鞋还是风火轮,哪跑坐飞机跑到天边都能追过你,服吧,快叫哥哥。” 宿舍开着窗透气,深夜的秋风裹着当时的温度拂在身上,小孩错愕到怀疑人生的脸穿过时光跃然纸上,吴也轻叹一声,为自己当年吹的牛而脸疼,事实证明有些距离并没有那种容易追。 他提笔在尾端的音符下画了一只风火轮,心想:换我踩着风火轮,应该能快些追上你吧。 第二天,结伴晚归的两个人站在办公室,一左一右各自面对自己的辅导员。 大二的辅导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姐姐,人脾气挺好的,跟陆余舟也熟,例行公事地问了问情况,再例行公事地教育两句:“以后有事先请假,下不为例知道么。” “你这个态度很危险啊同学!”陆余舟还没来得及点个头,旁边大一的辅导员一嗓子出来,吓了他一哆嗦。 “军训期间数次夜不归宿,你想干什么,纪律呢——哦家里人生病,你家人生病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实在有困难可以跟学校交流解决,私自不归宿是要记过的知道吗,记过三次以上要扣学分知道吗……” 这位姐姐年纪不大,大学才毕业,却已经掌握了更年期骂街技能,口若悬河气长不断,唾沫星子都喷到陆余舟脸上了。 “对不起,打断您一下。”吴也两手撑在桌沿上,正面迎视辅导员的唾沫星子,“军训期间我递过假条,我家人也没那么高的生病频率,您对上号再教育批评。” 辅导员噎了一脸,立刻去翻请假记录,末了手指戳着桌子,打着啄木鸟的节奏说:“行吧,军训期间就算了,昨晚上,你昨晚上是私自回家吧,夜不归宿是事实吧,你还有什么话说?” 吴也耐心说:“没不归,晚了点,遇上……” “我查寝的时候没在就是夜不归宿!”这姐姐非常暴躁,毫不听解释,一通批评下来,噎得隔壁辅导员想就地辞职。 她这刚从轻发落了一个昨晚归宿晚了的,这位姐姐就把她的台拆得石灰渣都不剩了,好险没指着她脸说她是从犯。 “必须记过!”大一辅导员给了吴也最终结论,“刚上大一就这样散漫,等上了大四还不得上天!” 陆余舟皱了下眉,这处罚就太有针对性了,他怀疑吴也是让人黑了。 学校的二代圈不说只手遮天,至少能遮半边天,部分学生以及老师碍于前途,有时不得不屈从他们的淫威,成为他们惩治不听话人群的刽子手。 吴也刚得罪了梁栋,安排给他纠个错记个过实在容易不过。 陆余舟少爷脾气上来,有时候挺冲动,张嘴就要伸张正义,可话到嘴边又生生被那句“不熟”给噎了回去,险些呛死寄几个。 算了,就当见义勇为吧,他心里交战了一会儿,又要张嘴,谁知道这当口旁边这位同学忽然开了腔,用一种温和客观平铺直叙但细听分明又很大逆不道的口吻放……不是说道:“老师,按照人类目前的进化程度,大概短期内还不能掌握自主上天这项技能,我估摸着我可能会叫您失望,大四上不了天。” “噗——”陆余舟酝酿出来的那口气就这么华丽地喷了。 大一辅导员:“……” 大二辅导员咬着嘴艰难把笑憋回去,清了清嗓子当和事佬,“小张,看在是第一次的份上,就先警告一次吧,下不为例是吧——你们俩,甭管是大一还是大二,不归宿或者晚归宿都要先请假,不声不响就不见了人,我们肯定第一反应是你们出了什么事,多叫人担心是不是——行了,都先回去上课吧。” “什么就行了,于姐,您这也太好说话了,就他们这年纪的熊孩子,一个比一个叛逆,警告不痛不痒的,对他们一点警示作用都没有。”大一辅导员不依不饶,“不记过也得全校通报批评,你们俩回去各写一份检查,回头在广播站里念!” 陆余舟:“……” 有事没事,凭什么搞连坐! 大二辅导员抱歉地看着陆余舟,大概要表达的意思是:没法跟较真的人讲人情,这水放不成了,你意思着应付一下。 陆余舟怄的慌,觉得这位姓吴的同学肯定跟自己八字相克,遇上了就没好! 各自脑门上顶了个“全校通报批评”的处分出来,一前一后朝综合楼走。陆余舟低头手指翻飞地切换仨窗口打字,腿脚自动上台阶下台阶迈过各种障碍物,仿佛上下身不属于一套程序。 吴也一步步踩着学长的脚印,一边惊叹于学长的聊天大法,一边打开自己快要生锈的微信,紧走几步,在领路人的耳边轻“哎”了一声。 陆余舟手一哆嗦,脚一踉跄,两套系统同时错乱,险些把自己别倒。 吴也眼疾手快地勾住他的腰,接住差点掉地上的手机塞回他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贴耳道:“学长听见我声音这么激动?” “……我吓你一声试试?”陆余舟根本没注意他跟着,先是心跳吓漏了好几拍,紧接着又被贴耳声以及近在咫尺的混合着一丝糖味的呼吸搅得脑热度飙升,只想对这种随时随地不分性别放套路的行为进行强烈谴责! “啊,”吴也松开手站远了些,好像刚才趁机耍流氓的王八蛋不是他一样,“那是我的错,吓着小学长了,对不起。” 陆余舟:“……” “可以扫个微信么?”吴也打开微信扫描对着他手里的手机,“扫一扫,我们就是朋友了。” 陆余舟寻思着就这位这脸皮,不出一个月,全校女生的微信都能让他扫个遍。他调出二维码给他扫,心说:你要敢骚扰,我就敢拉黑! 对方扫完“叮”一声,随即发来好友请求,显示的名字让陆余舟嘴角一抽——就冲这倒霉名,就注定了他跟吴也这辈子也好不了。 您已跟“多余”成为好友。 “鱼粥……一碗?”“多余”笑“鱼粥”,“学长这名看着挺香。”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小学长:听说你要追我? 老学弟:怎么,你有意见? 小学长:意见没有,只想祝你别被我拉黑哦~ 搓搓手卖个萌,今天卡文晚点了。 第11章 写检查 上午毛概课,陆余舟跟孙值苟在后排憋检查。 孙值从网上找了好几个检查范本,他负责摘抄,陆余舟负责写,越写越感觉不对劲,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这里头哪一句都不是我啊?你看说什么我没把校规校纪放心上——我怎么没放心上了?又是什么原则性错误——跟原则有什么关系?还特么破坏了学校良好的秩序,怎么不说我炸学校呢?还有什么知羞而警醒知羞而奋进……哎我去,我念不出来!” 孙值压着声儿劝:“恶心自己怕啥啊,又不是自己看。” “那我也不能瞎认罪啊,就一迟到归宿,一句话的事,非要扯这么多,这不是给自己脑门上扣屎盆子么?”陆余舟笔一扔,不干了,爱谁谁去!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他瞥了一眼,有两条微信。 多余:写检查很痛苦吧,头秃了么,吐血了么,想撂挑子了么? 多余:需要帮助请回“1”,免打扰请回“2” 陆余舟:“……” 什么鬼? 鱼粥一碗:盗号死全家。 多余马上发来了视频请求,陆余舟做贼似的看看老师,戳戳孙值的胳膊肘给他打掩护,然后接通了视频。 “嗨~”某学弟的帅脸出现在屏幕上,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操!陆余舟一把捂住手机,慌慌张张跟看小黄片被抓了似的在屏幕上连戳了好几下才关掉视频,简直想隔着屏幕把那张脸敲碎了。 神经病!上课嗨你妹! 随后多余又重复发:需要帮助请回“1”,免打扰请回“2”。 鱼粥一碗:有弄死客服的选项么。 多余:怎么弄,给个姿势? 鱼粥一碗:……………… 孙值差点儿笑死在桌底下,“我情敌……太他妈牛逼了。” 托倒霉学弟的福,陆余舟迎来了史上最丢人的高光时刻。 第二天一早,分别在宿舍楼下、食堂以及音乐厅外搭台,举办迎新特别节目的校广播站开始通报批评夜不归宿的同学大名,并且是滚动播出——人名不多,就俩。 “卧槽老陆,谁整你们吧,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滚动播出吗?”两人从下宿舍楼到餐厅吃完饭出来,外面广播就没换内容,孙值吐槽:“这是迎新会这是□□会呢?” 陆余舟迎着各路看猴似的目光,没好气:“我他妈哪知道!” □□就□□了,关键这搞得好像他俩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似的语气叫人非常不爽。 “肯定是梁栋那帮过街螃蟹干的。”孙值看见广播站有几个圈二代,哼了一声,“你们那天是不是得罪他们了?” 梁栋那个傻逼,陆余舟心里翻过来滚过去把他骂了个遍,他念着两家认识的情份跟他客气,他倒好,给别人穿小鞋不忘捎带他,太缺德了。 “校宝,要不要在这边念检查啊?”一广播员叫陆余舟,“早念早没事,一会儿围观人还多呢。” 陆余舟倒是想念,可检查还没到位。昨天吴也对连累他写检查这事表示过意不去,所以主动代写,正好写不出来,他就同意了。 “老陆,吴也写检查靠不靠谱啊,别是耍你吧?”孙值说:“咱要不还念昨天抄那份吧,反正认识错误就行了呗,管他认了什么。” 正说着,吴也从宿舍楼出来,一边给陆余舟发消息。 多余:提取检查请见面抱一抱客服。 鱼粥一碗:…… 鱼粥一碗:依然是想弄死客服的一天。 多余:怎么弄? 鱼粥一碗:照死了弄。 多余:嗯……这样不太好吧,我还没有被弄死的心理准备,太突然了。 鱼粥一碗:…… “学长,是抱一抱还是抱一抱?”吴也捏着检查站在陆余舟面前。 孙值一脸问号,“什么抱一抱?” 陆余舟翻白眼,直接抽走了检查,“谢谢,抱一抱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我请你吃饭吧。” 吴也:“唔,虽然但是……也行吧,从吃饭开始慢慢发展到弄……” “你闭嘴!”陆余舟抢走检查,转身走去广播台。 吴也笑着跟上去。 孙值:“??” 我怎么听不懂中国话了? 校宝念检查,理所当然吸引了一大波群众围观,小迷妹们连这种丢人时刻都不放过,一个个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不知道的得以为有人正登台表演。 陆余舟经常上台表演,倒也不怕人围观,只是当众念检查是人生头一遭,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检查写在五线谱纸上,陆余舟跟着念的时候差点哼成歌。 ——金秋送爽硕果飘香,欢声笑语天赐吉祥,我最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新学期伊始你们过得还好吗?我很高兴能在今天这样美好的日子里检讨自己的过错…… 围观群众:“?” 这特么是主持稿改的吧? 念到一半的时候陆余舟觉得哪里不对,这检查到现在为止要么歌颂祖国赞美学校,要么就是用诗歌体描绘四季以及祖国大好河山,快见底了还没说到错误但是也只能念下去…… 直到最后一行,才终于进入正题: ——我不该在深夜路见不平拔手机报警,如果我不是在深夜路见不平拔手机报警进了派出所配合调查,也就不会晚归,对此,我深表歉意并决心绝不再犯。 另:占用了公共资源浪费了大家时间,我感到很抱歉。 “好文采!”围观群众里不知道谁叫了声好,接着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陆余舟走出广播台的时候感觉自己应该谢个幕才应景。 “操?”孙值都傻眼了,“操,我要崇拜我情敌了,太他妈牛了,就这检查让辅导员听了不得气疯了啊?” “跟你说个更牛逼的。”陆余舟想起吴也同学的“上天论”就乐,他把原话跟孙值一说,孙值当场笑哭。 “哎呦给我张纸……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孙值笑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我天,我得听听我情敌的检查怎么写的,我感觉新的惊喜正在前方等我。” 轮到吴也念检查的时候,围观群众恢复了安静,拜刚才校宝惊为天人的检查所赐,围观群众又多了好几圈。 ——辅导员说她查寝的时候不在宿舍就算夜不归宿,那我确实错了,不该在辅导员查寝的时候还没归宿。虽然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我还是想诚恳地提个意见,我希望辅导员能理解一下我们大学生的心理以及生理需求,毕竟我们已经成年,处在一个容易发情的年纪,偶尔需要晚归一下下…… 众人:“???” ——我呼吁老师们多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尽量延迟查寝时间,我相信适当的生理放松有助于提高学习效率以及生活质量…… “我操?我操!我操操……”孙值已经词穷,只能用“我操”表达一切。 陆余舟扶额,他此刻坚定地认为,吴同学将是他生平所见包括后半生平所见,最牛叉的同学。 “操,牛逼!”群众热情高呼,口哨声此起彼伏的,“吴也同学这是为民请愿啊,我们坚决支持!” “就是,我天天晚上想我女朋友,都想出毛病了!” “哈哈哈……”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大一辅导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叉腰挤进人群中,指着正在谢幕的吴也尖声大吼:“你!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嗯?”吴也指着自己鼻子,“老师您叫我么?” 辅导员:“不叫你叫鬼吗!” 吴也面露为难:“唔,对不起老师,我认为以我目前的进化程度,有生之年可能无法用‘滚’这种前行方式去您办公室。” 辅导员:“………………” “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同学们都笑疯了,像一群被掐着脖的鹅,笑得嘎嘎的。 “我操,我不行了老陆哈哈哈……”孙值直接笑跪了,趴在地上跟旁边那位捶地的进行结拜仪式。 陆余舟笑到飙泪,撑着腿半天没直起腰。 辅导员捂着头半天没上来气。 作者有话要说:数月后领着媳妇结伴晚归的吴同学露出了鸡汁的笑容。 第12章 误会 在进行了将近十分钟的集体大合笑之后,牛逼的吴同学被辅导员逮捕了,理由是扰乱校园秩序助长歪风邪气,看样子不被骂个狗血淋头再记个大过放不出来。 今天晚上就要正式带妆彩排,陆余舟得去琴房练琴,可是他这会儿脑袋笑得嗡嗡的,实在无法冷静,决定去超市买瓶冰水静一静。 跟孙值刚走到超市门口,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看,是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 “靠,准没好事。”他十分扫兴,预感班主任可能会直接给他泼一盆冰水,“值仔,我现在去找班主任,你帮我占琴房。” “五毛找你干嘛?”孙值接过他的背包,“刚开学就思想教育啊?” 陆余舟烦躁:“那谁知道,我去了。” 班主任姓张,但没几个人记得他姓什么,提起来就是五毛或者班主任,没人叫张老师。五毛的外号打脑袋上那几撮毛而来,从正面看像扣了只爪子,有闲得蛋疼的同学给数了数爪,一共五根,于是就得了这个不怎么富裕的名字。 五毛不常召见陆余舟,但凡召见,除了进行比赛动员就是进行思想教育。他这人的教育观念跟余帆不谋而合,在他眼里陆余舟就是未来的钢琴家,在校期间必须不能有任何差池,除了学习练琴,最好什么事都别干。 进办公室的时候五毛正端着大茶缸子接水,陆余舟一看他喝水就脑壳疼,这意味着这场思想教育得一个小时打底。 “五……张老师您叫我。” “嗯。”五毛表情严肃地坐回办公桌,看表情不像是要进行比赛动员,他抬头看着陆余舟,开门见山:“你今天去贴吧了么?” 嗯?陆余舟不大去贴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有什么轰动的事?他最近啥也没干,就刚才念了份检查。 “那你看看吧。”五毛说。 陆余舟划开手机进贴吧翻了翻,发现一个“校宝帅死我得了”的帖子,就早上才发的,带图,只看小图陆余舟就眼前一黑,这是他在校外抽烟的图。 操?他脑子嗡一声就懵了,没心情点开看看他到底怎么把人帅死的,只是想着要完。 “被自己帅傻了?”五毛茶缸子重重一放,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你太叫我失望了余舟!” 拍照角度接近正面,镜头怼挺近,他靠在墙上低着头看手机,从烟头长度来看,应该是他跟老刘发消息那会儿。 “……不叫你吸烟是为你好,你这是双钢琴家的手,不是叫你夹烟的!烫到了怎么办,熏黄了怎么办!还有你的嗓子,虽然你不是声歌系,但将来万一有需要用嗓子唱歌的时候你开口就是老烟腔难不难听!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是要成大才的,你说你怎么能不学好啊你!” 那个时候应该是吴也靠近他的时候,陆余舟自动屏蔽了五毛的大道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实话这个角度这个距离让他有些在意,他刚刚觉得吴也有点可爱了,似乎也勉强能做个朋友,他不想怀疑他可是…… “我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五毛教育了一通之后说,“这个事我认为很严重,必须要跟你家长沟通解决,你做好戒烟的准备。” 什么?陆余舟听见这话,火一下上了头,虽然知道五毛一定会给余帆汇报他的情况,但还是非常火大,怎么就不能先跟他聊聊再打电话呢! 完蛋,帆姐肯定要气死了,如果是因为吸烟,他倒贴家里钱也不可能再住校了,就这罪名十个陆总也救不了他! 大爷的,到底哪个王八蛋拍的! “老师,”他尽量控制着情绪,打断五毛即将开始的另一轮思想教育,“我想回家一趟。” 他其实并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回去,只是不想再听五毛讲大道理。 五毛本来是有点不高兴,听他说回家脸色又缓和下来,“那行,回去跟你妈妈承认错误,我们都是关心你为你好才严格教育,你得理解老师家长的心。” “嗯,我走了。” 陆余舟离开办公室,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堆烧着的杂草,乱糟糟又火气蒸腾,他没走电梯,顺着楼梯一阶一阶跑下去,尽可能让坏情绪挥发。 “去把你家长叫来,车票我报销!”辅导员都快把桌前的一本《道德与修养》拍烂了。 吴也手插兜眼皮子耷拉着,看着辅导员的死亡角度脸,嘴角勾了个不明所以的弧度:“老师,恐怕有点困难。” 辅导员一愣,以为他父母在国外,那就不是报销车票的事了,“视频电话也行,总之我必须得跟他们谈谈!” “唔,”吴也挺为难,“那您得跟下面领导反应反应这个问题,要联系上了跟我说一声,或者找监狱领导申请一下,联系上了……就不用跟我说了。” 辅导员的脸先是错愕两秒,而后转为惊愕,再后来活像吞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脸色几经变换。 “就这样?”吴也的神色如初,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聊了个天,他对着说不出话来的辅导员笑笑,“没事我先走了,老师下次见。” 走出办公室,他拆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一瞥眼看见了个二圈里的人,就是那天在食堂遇上的其中之一。 “呦,这不是吴哥么?”二之一揶揄道,“刚才我全程目睹吴哥的英雄壮举,佩服得不得了,你可太牛了。” “好说。” “赏脸抽一根?”二之一掏出一盒烟招呼他,自己先进了消防通道,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完全不顾头顶上的监控。 二圈不愧是二,就是牛。 吴也一般不拂人面,过去抽走对方递上的烟,不过夹在手指间没有要抽的意思。 “怎么,看不上?”二之一点着打火机,等着点烟。 “那怎么会看不上,我平常就抽五毛一根的……”吴也把嘴里五毛的棒棒糖从右边拨到左边,大喘气道:“……糖。” 二之一:“……” “不好意思,我其实不会抽烟。”吴也抱歉道。 不会抽你接那么热闹! 陆余舟从楼上蹦跶下来,正看见这两位仿佛特务接头似的递烟,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闪过那句——吴也为了钱什么都卖,灵魂都脏了。 “是校宝啊,你俩今儿都够牛的。”二之一跟陆余舟打了招呼,拍拍吴也的肩膀,很熟稔的样子,“那行吴哥,我还有事,回头聊。” 吴也点点头,眯着眼看陆余舟。 二之一的手拍在吴也肩膀上的时候,二之一叫他“吴哥”的时候,那些好容易压制住的坏情绪一下就爆发了。 二代圈里这些人,只管梁栋叫哥,在外面从来都是别人叫他们哥——吴哥?面可真大,这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陆余舟从楼梯上跑下来,没有看吴也,他失望,但是他不想多说什么,就当他看错了吴也的真性情。 “学长。”经过的时候吴也伸手碰了他胳膊一下。 这一下就如同一滴油溅到火堆里,脑子里的火噌一下烧成了燎原之势,陆余舟理智全无,反手就是一推,而对方没有防备,狠狠撞到了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误会小误会,莫方~ 第13章 合作 吴也保持着撞在墙上的丑姿势没动,就这样看着少年愤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撞墙的时候他咬碎了嘴里的糖,此时一口糖渣碎在嘴里,像是一块块冰茬,扎在舌尖上不疼,只是硌得慌。 “你们不适合做朋友。” 方才失望的眼神与另一个声音重合在了一起,像是右手旋律左手和声,相得益彰地在他脑海里轰鸣。 吴也机械地嚼着嘴里的碎糖,甜味太浓,齁得舌尖发麻,他面无表情地吞了,一步一阶下了楼。 陆余舟还是去超市买了瓶冰水,一口一口灌了大半瓶,心火才渐渐熄灭。 要么说冲动容易失去理智,他这会儿脑子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武断了,什么都没确定就把屎盆子扣人头上,还莫名其妙推了人家一把。 那一下听着就怪疼的。 他又进贴吧打开自己的帅照,放大了仔细看,这照片像素不太好,应该是拍得匆忙还拉近了焦距。他叹口气,怪刚才气糊涂了没仔细想,他当时低着头,保不齐是哪个校友路过拍到了,吴也拖着四个行李箱,哪里有闲工夫拍他。 再往深了想,说不定又跟梁栋有牵扯,给吴也递烟那人……现在想想也是漏洞百出的,怎么偏偏要挑办公楼里抽烟呢? 操了,陆余舟又叹口气,点开多余的对话框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头,干巴巴说一句对不起挺没诚意的,跟人解释自己是如何因为脑残而误会人家也太丢人,卖萌又不那么熟……啊,好难。 没纠结出个子丑寅卯的,陆总电话来了。 “嚯!儿子你挺牛啊!”陆行川上来就埋汰亲儿子,“不声不响学会了抽烟嘿,烟龄多少了,说出来让爸爸惊讶一下。” 陆余舟嘴角抽搐,“爸,您就直接说怎么判吧,我承受得住。” “是吧,承受力值得表扬。”陆行川清了清嗓子说,“但是这事电话里不好说,等过两天我去找你面谈吧。” “这么严重吗?”都到了要面谈的地步了? “想这么多,能严重到哪去。”陆行川忙得很,说几句就有工作催他,“行了,爸爸先忙,好好表演节目别想太多了,没多大事。” “行吧。”陆余舟摁灭手机,又回超市买了瓶冰水,然后匆忙去了琴房。 耽搁一上午,基本没什么时间练琴了,他暂时放下了道歉的事,决定先忙完演出再跟吴也当面说。 下午回宿舍换演出服,刚出电梯就看见宿舍门外有几个人,地上大包小包的,要搬家似的。 “你们干嘛呢?”他站门口,越过好几个人头看向宿舍里面,正见到一个光溜溜的家伙从浴室出来,有两个助理模样的人抻开浴巾,伺候皇上出浴一般给他围上了。 “哎?余舟回来了。”高阳伸胳膊站着,等助理给他擦头,“百忙”之中跟陆余舟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啊我换好衣服就撤,你稍等一会儿。” 他们宿舍四个人,常年三缺一,高阳同学因为先大家一步混出头成了明星,所以不用每天来学校点卯上课,一般只有考试或者学校有什么演出活动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他刚上大一的时候参加了一个选秀,之后就签了一家音乐公司,虽然不温不火,但大小也算个艺人,去哪都有助理跟摄影队鞍前马后。 “来来,阳阳看镜头!”一个举着相机的人对着高阳刚洗完的鸟窝头咔嚓了好几下,“眼神要疲惫点啊,不行眼底打点阴影,怎么也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陆余舟嘴角一抽,心说:真行,黑眼圈还没上课狗重呢。 “没事,我不着急。”他抱着胳膊依在门边问,“你今天有节目么?” “有啊,我们系主任特意请我回来唱歌呢。”高阳眼底打了阴影,耷拉着眼皮配合拍照,“再说不请也要回啊,难得林学长来演出,没瞧见同学们都疯了么?” 这倒是,高阳回趟学校还有迷妹跟他要签名呢,林凌学长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歌手,人在哪哪里就是大型追星现场。刚过来的时候陆余舟撞见杨怡,抱了一包千奇百怪的东西,说都是同学们的嘱托,有的要签名,有的要送礼物,还问道陆余舟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据她说其他学生会的同学已经明码标价收取服务费了,想免费的只有找她。 “又见不着真人,林学长来的那条路早隔离了。”陆余舟当时就对杨怡说,最大的赢家是她,要的签名越多,近距离接近学长的时间就越多,可比要个龙飞凤舞靠意念才能认出来的大名有意义多了。 杨怡乐得哈哈的。 “嗯?”高阳意外,“怎么给学长钢琴伴奏的不是你?” 伴奏?陆余舟不知道这事。 “得,一看就知道是学校内定了。”高阳看起来很了解内情样子,“我助理听学长助理讲的,学长第一首歌前半段是钢琴伴奏,因为是回了母校,所以他想跟钢琴系的学弟或者学妹合作,我以为校方肯定选你呢,怎么说也是给学校长脸的事。” 林凌提携学弟学妹机会难得,而有机会就有竞争。他们学音乐的甭管是什么系,能有个出名的机会都是求之不得,甚至有不少同学的终极奋斗目标就是将来成为明星,走走学校的关系实在不奇怪。 陆余舟从没想过走明星的路,不是因为爹妈不让,是他自己就没这个念头,所以这件事对他而言没什么可挣扎的,再说了,就伴奏能出个屁名。 学校音乐厅是栋仿民国建筑,大概四五层楼那么高,深灰色外墙,一排弧形的大廊柱从远处看好似竖琴弦,进门大厅两边是两排编钟模型,很有时代厚重感。 此时大厅里人满为患,有做准备工作的学生会成员,有等着彩排的同学,还有一部分是企图混入演出群体想近距离一睹学长神颜的花痴。 陆余舟去一楼化妆间的时候遇上了风风火火的杨怡,对方一个急刹车停在他面前,因为惯性还鞠了一躬。他手插在兜里,也没说扶人一下,“学姐您这也太客气了,下回直接免礼就行,你也知道我不近女色,撞我身上我不负责的。” “去你的,一点也不绅士,瞧瞧人吴也再瞧瞧你,怪不得校宝粉都爬墙了呢。”杨怡撩起刘海儿翻了个白眼,“哎,你这会儿没事吧,走,姐带你去面见学长。” 陆余舟纳闷:“谁?林学长不是还没来呢?” “嘘——”杨怡活像特务接头,四面瞧瞧捂着嘴小声说:“早来了,这会儿在老刘琴房叙旧,我偷偷告诉你,他想换掉钢琴伴奏,正跟老刘打听学生的情况呢,机会难得,你去不去争取一下?” “什么情况?”陆余舟诧异,“不是定了么,这会儿都最后彩排了,换人来不及吧?” “这么说吧,本来定的是彭程,你懂么?”杨怡话里有话地说,“学长刚听过他演奏,表示不太符合他的感觉,所以想换人。” 彭程就是蓝毛,他跟杨怡一级,也是钢琴系的,专业水平不上不下,不过弹一首流行歌的伴奏还是绰绰有余的。正是因为伴奏简单,所以学校在选人这方面才乐得开后门,总归是大事上认实力,小事上卖人情。 只是没想到林凌没给学校这个面子,为求效果较了个真。 “我还是不去了,我自己的节目还没整明白呢,哪里来得及准备新曲子。”陆余舟不大想蹚这趟浑水。 其实旋律简单的很,一听就能上手,不过杨怡看得出来他不想弹,很有眼色的没勉强,“那行吧,你大概是咱学校最佛的。” 这话透着那么点羡慕。杨怡是典型的抓着机会就要上的人,她家庭条件普通,家里人对她的学业以及将来的事业无法提供任何助力,一路走来只能靠自己,拓展人脉,把握各种机会已经成了本能。 林凌这次回来演出,有想跟他合作的,有想混个脸熟的,而杨怡倒不是非要争取伴奏的机会,她更想要结识明星圈子里的人,总之大家各有各的目的想法。 唯独陆余舟是真坦然。 有些人的起始高度就足够叫人仰视,自己还优秀且努力,他们通往的终点注定是一般人难以到达的。 总有一些鸡汤会告诉你努力可以换来一切,但其实很难,至少杨怡就觉得他跟陆余舟这种人之间有壁,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破壁。 分开后,陆余舟去了化妆间,里面负责化妆的是学校专门请的化妆师,另有几个学姐帮忙。他进门的时候化妆师扫了一眼,指挥一个学姐说:“这位唇红齿白的帅哥就别占地儿化妆了,给他稍微修一下容就行。” “校宝这边来!”那位学姐招呼道。 陆余舟搓搓鼻子,朝学姐嘿嘿一笑,“学姐你去忙别人吧,我自己来就行。” 那学姐笑起来,“唉,咱校宝真是一点接触的机会都不给啊,我这还指望着以正当理由接近一回呢,回头也能吹一吹校宝脸蛋儿的手感。” 陆余舟:“肯定比不上学姐们的,我脸可糙的很。” “怎么个意思,这帅哥不让碰?”化妆师不解。 “可不么,我们校宝专心学习不谈恋爱,还特别洁身自好,从不跟女生接触。” “呦,”化妆师抬头看了陆余舟一眼,“这年头还有如此纯情的帅哥么,帅成这样不搞对象,也太气人了。” “谁说不是呢!”学姐们七嘴八舌地加入议论阵营,“脱不了单你们说怪谁,质量不好的看不上眼,质量好的都独身主义了,太难了!” 陆余舟只管笑,自己拿了只化妆刷在脸上打阴影。 附中那会儿他其实谈过一个小女朋友,也算不上谈吧,就是小男孩小女孩彼此有点朦胧的好感。那小女孩肉嘟嘟挺可爱的,脸颊上还有两个窝,他见了人家就想戳一戳。从这点朦胧的好感到手指戳到人家脸,过了有将尽一个学期吧,他概念上觉得这就算是在一起了,就像一吻定情,他是一戳定情。 定完情也没怎么着,就经常一起学习,放学一块走偶尔拉拉手什么的。有次他跟小女孩放学一起手牵手回家,不慎被余帆女士撞见,然后……初恋就此告终。 余帆对他谈恋爱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前提要满十八岁,并且不能影响学业。一来他那会儿没到“法龄”,二来那段时间确实有些分心,小姑娘是学小提琴的,他因为老陪人姑娘练琴,一度有改专业的冲动,钢琴练得就不那么上心。 谈对象耽误练钢琴,无异于踩了帆姐的雷,没让他转校就算开了恩。 就像余帆干预他的爱好然后他会失去兴趣一样,他从此就没了恋爱的兴趣,哪怕遇见有好感的姑娘也没有发展一下的冲动,甚至,会本能的疏远女生。 因为他不知道谈一个女朋友或者交一个要好的女性朋友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他害怕改变,害怕某一天又忽然离开了他熟悉的环境。 化妆室出来,陆余舟用音乐厅的钢琴演奏了一次《逐光》,也许是方才想起了小初恋的缘故,他找到了一点轻盈的感觉,曲子弹得比之前顺,自我感觉还不错。 下台后撞见杨怡,这姐又来特务接头,引他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交头接耳,“宝,你刚才演奏的时候我给录了视频,学长要求看的,他说你不错,想现在跟你见个面,你见么?” 陆余舟皱眉,预感这事可能躲不过去,既然林凌点名道姓要见了,不去不太好。 “那行吧,在哪?”他也不墨迹,说见就见。 林凌还在老刘的私人琴房,他大学也是老刘带的,毕业这么多年一直跟老师保持着联系,亦师亦友,挺叫人羡慕的关系。 陆余舟进门的时候林凌正在弹《爱之梦》,他没打断,站一边欣赏了片刻,直到对方转身。 “我见过你,在想当然。”林凌上来便笑着说。 陆余舟不大记人,对这位大明星的记忆点只停留在屏幕里以及学校荣誉墙上,看过许多次,但莫名记不住他的五官,只有一个这人挺好看的印象。如果他是出现在想当然客人区里,他肯定认不出来。 “什么时候,挺早了吧?”陆余舟寻思着最近不太可能,大明星那么红,去公共场合不可能没人知道。 “嗯,好多年前了,我那会儿还在大四,你估计初高中吧,那个年纪已经弹得比我好了,所以我印象深刻。” 陆余舟了然,点点头,“您谦虚,《爱之梦》弹得还行。” “你们高手嘴里的还行就是凑合吧?”林凌笑起来。 “就,技术过关。”陆余舟点评得很委婉。 《爱之梦》技巧上难度不大,只是想表现好不容易。 “你倒是实诚。”林凌说,“这首曲子我大学一直表现不好,老刘说我音乐表现力差强人意,我一直觉得这是时间可以克服的问题,直到我听见你弹琴——所以我后来就放弃了钢琴梦。” 天赋是老天爷赏的,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弥补天赋上的缺憾,知难而退也没什么不对,看透而已。 陆余舟对于自己给了人家当头一棒从而命运改写这件事只能笑笑,就像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是不是也会走另一条路一样,充满了偶然性与被动性,说白了,命运不由人。 “我挺想跟你合作一次,”林凌聊回正题,“算是我私人名义请你,算酬劳的。” 酬劳?陆余舟近期对这两个字比较心动,毕竟穷。 “你不用考虑太多,就当是一次单纯的合作,至于这次合作会带来什么,那是玄学,随它好了。” 林凌似乎话里有话,大概在暗示陆余舟将来很可能因此多一条人生路可选择吧。职业钢琴家的路窄且不好走,哪怕有天赋,将来也是难说的,给命运留一条岔路,也许就是条自救的路。 不过,陆余舟眼下并没有考虑这些,他只惦记着酬劳。 “行,”他点头应了,“给我谱子吧,我想也许可以跟我之前的曲子做个衔接。” 没看节目单,不过估计林凌该是压轴上的,陆余舟的节目也挺靠后,安排一下在林凌之前演不是问题,他独奏完了正好衔接林凌的歌。 “嗯,这主意挺好。”林凌表示同意,“不过咱俩的曲子差别不小,硬拼在一起不一定合适,你来做还是?” 陆余舟笑着摇头,“我不行,得找专业的。” “那谁?”林凌好奇,“是咱学校的同学么?” “是。”说来也奇怪,学校里作曲水平高的有的是,包括老师,陆余舟却想也没想,直接推荐了吴也。 作者有话要说:吴同学:今天这么多字没让我调戏到学长,差评! 作者抠鼻:蛋定,下一章给你老攻光环。 V前随榜更新哈,明天后天停更,尼萌不要抛弃我,等我周四肥来! 第14章 欣赏 “吴也能行么?”林凌经纪人陈哥显然是了解过了,对吴也印象不好,“才上大一,学校里水平高的作曲系学生多了去了,既然要写,找高手写漂亮点不好么?” 开学这段时间,吴也确实风头不小,这位新生招猫逗狗的能力显而易见的优秀,但是专业方面质疑声却颇多,无外乎一点,专业出身不好。 C音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音乐生,而这些优等生里也分三六九等,相比C音附中进来的,其余的哪怕他们的专业水平在当地是佼佼者,进来后也一定会有不同程度的力不从心。而半路出家的跟有童子功的也没法比,总而言之一句话,出身高的起点高,基本功稳的可以保证你在激烈的竞争中稳扎稳打。 可巧,吴也同学两样都不占,怎么可能单凭一个高考成绩叫一众高手服气,是以那些看不惯他出风头的,背后没少编排他。 “我演奏的曲子就是他写的。”陆余舟一向看作品说话,“我认为他来衔接比较合适。” “是么。”陈哥看起来还不太信服,不过这会儿没时间犹豫,他果断道,“叫他来试试吧,不行再说。” 要他叫啊,举荐人才的时候没想过还要亲自联系人才,他跟人才这会儿还有误会没解开呢。 陆余舟打开对话框,手指戳戳戳删删删,磨叽半天没决定好是先道歉还是先说事。 然后,他磨叽来了“多余”的通话请求。 咳……这就尴尬了。 “学长,别老输入中啊。”吴也仰视角度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从角度分析,他的手机应该是放在腿上,而腿应该是搭在桌上,他好像正在电脑前,视线对着电脑,说话的时候垂下眼睑看一眼屏幕,“调戏客服又不加钱。” 尴尬着还不知道怎么道歉的陆余舟觉得他这会儿胡说八道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 “找你有点事。”陆余舟清了清嗓子,假装正在走路,这样视线可以名正言顺地忙起来,“林学长想请你编个衔接,有酬劳的。” “唔,是林凌请还是小学长请的?”吴也手指在桌上轻轻敲。 “是我。”陆余舟实话实话,林凌并没有说酬劳的事,是他打算把自己的酬劳分给吴也当劳务费。 指尖一停,吴也笑了笑,“那行,酬劳就免了,小学长请我吃饭吧。” “……行吧。” 陆余舟嘴快,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对不住人家在前,潜意识里处于愧疚状态,所以有求必应,总之没经过深思熟虑就又许了人家一顿饭。 以他俩目前的关系,单独一起吃饭会尴尬吧。 两个不熟悉的人,这样一顿接一顿的吃…… 他脑子里十分不合时宜地闪过那句“从吃饭慢慢发展到弄……” 闭脑! 吴也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后再次发来视频请求,给陆余舟播放两首曲子拼接的效果,陆余舟刚听见开头就惊艳了一下。 他本来只是想给两首曲子填补一小段过渡,因为它们的风格意境差别不小,他自己倒是可以在演奏过程中即兴一段作为衔接,但是效果不一定好。 吴也却是干脆把两首曲子分段合在一起,开头一段进的是林凌的那首曲子,然后转成《逐光》,尾声的一段他衔接了《小星星变奏曲》,然后慢慢过渡到林凌的歌曲。 居然意外的和谐好听。 林凌听过之后也十分惊艳,当即就拍板定了案。 最后一次带妆彩排,观众席上围了不少人,陆余舟在后台扫了两眼,老刘老朱还有各系的老师全来了,参演节目的同学,还有利用职务之便进来的学生会成员,二代圈里也有不少混进来的,其中就有蓝毛跟梁栋他们。 只是没看见吴也,陆余舟发消息叫他来听听现场版本,他没回。 此时,主持人台上报幕:“接下来的节目是钢琴独奏——《逐光》表演者,大二钢琴系陆余舟同学。” “逐光”两个字在演奏厅里绕梁响起时,陆余舟心头忽然一跳,似乎抓到了一点这首曲子的灵魂,不过未及多想便匆匆上了台。直到坐在钢琴前,他才深吸一口气,任由这点来之不易的灵感漾开来,同脑海里的旋律一起落在琴键上。 “这曲子……”老朱紧着眉头,摸着下巴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点莫扎特的意思啊,清纯,天真,还有点调皮……哎呀,这曲子想弹出效果不容易的,余舟弹成这样还挺叫我意外的。” 老刘看着宝贝学生一脸得意,“什么叫意外,余舟本来就很棒。” 老朱赞同:“是不错,技巧满分,音乐表现力优于多数人,只是缺点自然感,少了那么点由心而发的东西。” “际遇使然。”老刘没与他争辩,“他有他自己的理解还有很独特的处理方法,这才是难能可贵的,致于心境,还年轻嘛,将来的路远着呢。” 老朱点头:“也是。” “这曲子也不怎么样啊,没什么难度,这水平也值得吹上天?”今天给吴也递烟那个二之一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当多牛逼呢,拽得什么似的。” “你懂个屁!”彭程给了他一眼。 二之一拍马屁讨了个没趣,“切”了声,转而对梁栋说:“栋哥,我任务完成了啊,还是超额完成,我今天引吴也去监控底下吸烟,谁知道他狡猾不肯吸,后来你猜怎么着,校宝刚好来了,我立刻当他面演了一出离间计,省了再去调视频了,你是没瞧见,咱校宝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一准是闹掰了。” 梁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像他对离间人家关系的事一点也不在意似的,“我那还有几条好烟,回头你自己去拿。” 二之一笑了,“好嘞栋哥!” 梁栋又敲敲彭程的肩膀,和事佬一般说:“行了,伴奏而已,真想出名,门路有的是。” 彭程这人心胸不大宽裕,别人刻意抬他的份儿,他觉得别人蠢,别人越说这不是事,他心里就越堵,总之不把这口气出了他活不安生。 “栋哥,我脾气没你好,这俩人再三下我的面儿,忍了我得是孙子!” 梁栋笑得温和,“给我点面子,别太过分了。” “哇,这音色控制这颗粒感绝了,不愧是校宝!”后排靠出入口的角落里,几个妹子偷偷拿着手机拍视频。 “曲子也好听,写得牛逼弹得牛逼,我一时不知道该给谁跪。” “我莫名听出了一点cp感是怎么回事?”举着手机的妹子发愣,“就好像作曲者与演奏者是一对惺惺相惜的恋人……啊,你们快打醒我。” “……” 吴也进来的时候,演奏正至一段高|潮,一段长颤音由慢渐快又到极快,轮指成幻影,宛如山涧流淌而过的泉水,激起的浪花调戏着岸边石头,看似随意不留情,却是一下下撞击在心里。又如欢快飞起的鸟儿,调皮轻盈又蓄满了翱翔的力量。 “颤音好难啊,我手指力度不够,根本站不稳,我一点也不知道小孩学钢琴的意义,这是大人该干的体力活!”小孩摘掉小手套,委屈地把拉小短手指头。 小手还稚嫩着,却已初见天赋,骨节清晰,小指异于常人,长而有力。大概是勤于练琴的缘故,显得比同龄人早熟,像是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的手,秀气极了。 小吴也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比了一下,比对方短一截不说,还有四个肉坑。如果以手取人的话,小孩就是公主仙子,他是村头傻姑。 “小孩弹容易的曲子不就好了。”他无所谓道。 “不行啊,我妈要求严格,反正早晚是要弹的。”小孩老成地叹气,“我就想问问那些作曲家是不是闲的,写这些破曲子折磨后人,没有最难只有更难,唉!” “那以后我给你写,就写小星星那样的。” “你?”小孩一脸不相信地打量他,不过这小孩很懂得人脉投资,虽然不信但还是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他一支笔,“口说无凭,你给我留个签名吧,以后你成了作曲家,我找你写曲子你别不理我。” “行。”小吴也接了纸笔,一笔一画形如拙劣的雕刻,写了两个像是拆了骨架没接好的大字——多多。“我再给你盖个章,你右手伸来。” 小孩伸出右手,小吴也用铅笔在他指间的小痣上覆盖一个不那么清晰的小星星,“行了,章我已经用内力刻上去了,洗掉也没事,我能看见。” “啊,这么神奇?” 屏幕里的少年肩背挺直,指尖流出的音符圆润俏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行云流水的山水画,山峦苍劲,水流柔润,酷也是他,柔也是他。 那个稚嫩的小孩已经破茧成蝶,不必再为钢琴技艺而苦恼,他游刃有余,有足够的能力接受八方赞誉万众瞩目。 “呀!”拍视频的妹子后知后觉身后站了个人,一回头顿时窒息,慌忙捋了捋头发,结果捋了一手三天没洗的老沉油,简直不想活了,“你怎么没声儿啊?” “学长弹这么好,出声就破坏气氛了。”吴也坐在她们后面,眯眼看着台上,“忘戴眼镜了,借学姐的镜头看得清楚。” “都听见没有?”油头发妹子忽然激动,哆哆嗦嗦地在手机上打字,“吴也同学是真近视,我得通知所有人,你们赌耍帅的快给我认罚。” 吴也:“……” “啊,你一大帅哥怎么能近视呢?”赌输了的妹子不想接受输钱的残酷现实,“假性近视可不算啊。” 吴也举着微信二维码给他们扫,“赌金我出吧。” 赢了的妹子瞬间不香,“早知道我也输了,请问赢了的可以扫码然后把赢来的钱转给你吗?” 吴也笑起来,“学姐可太会了。” 林凌唱完第一段,陆余舟结束了他的伴奏任务,这才放松心神看向台下,正瞥见某学弟跟一帮女生有说有笑,顿时无语。 明明可以靠才华混,非要出卖色相。 彩排结束后台,老刘几个老师纷纷对陆余舟大加赞赏。 老刘:“余舟啊,不错不错,比之前好太多了。” 老朱:“小陆又叫我刮目相看了,证明暑假没虚度啊。” 声歌系一老师:“看看人家优秀的同学就是自觉,我家那熊孩子给钱都坐不住。” 陆余舟被夸的不好意思,都不知道怎么接,余光正好瞥见来后台的吴也,立刻转移话题,“主要是曲子写得有水平。” “学长太谦虚了。”吴也过来,开始互吹彩虹屁,“学长琴技出神入化才对。” 陆余舟:“……” “诶,吴也来的正好。”老朱看见年度头号大宝贝就乐呵呵的,他指着吴也跟陆余舟说:“你俩这回合作我看有戏,明晚上好好表现,争取两人都去巴黎比赛!” 吴也点头:“紧随学长脚步。” 陆余舟:“……” 这小嘴叭叭的真是甜。 等老师们得啵完离开,两人同时抬头扫了对方一眼,又异口同声: “小学长弹得比我想象中好。” “你曲子写不错。” 双双一愣,又同时笑出声。 经过方才一番商业尬吹,这会儿哪怕是真心夸也油然一股互捧臭脚的油腻感。 陆余舟依在走廊墙上笑,感觉他们俩之前的误会,好像就这样傻啦吧唧的笑开了。 从理论上说,他认为他俩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一路人,哪怕没有那些误会也不可能,可因为这首曲子,他觉得吴也开始对他胃口了,甚至有了一些欣赏。 音乐往往就是作者内心的映照,演奏者演奏的过程某种意义上说就等于慢慢走进作曲者的内心世界。陆余舟不敢说走进了,只能算窥视到对方内心一角,得出的结论是这位同学的内心远比他“油滑”的外表要单纯的多。 “什么叫你想象中?”陆余舟抓住漏洞,感觉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浪得虚名的棒槌。 吴也笑,“没有,就是那段颤音还挺难的,反正我是弹不出来,没想到学长弹得很惊艳。” 陆余舟琢磨着他弹不出来这话是真还是谦虚,“你们写曲子的人就不能以己度人么,那段可把我难坏了。” “要是以我度学长,那曲子也就小星星级别的。” 陆余舟心头一怔,抬眼看着他。后台走廊灯光不甚明亮,一束昏黄照在对方脸上,一点星光在轻敛的眼皮下偷偷闪耀,相映成辉,像是眼睛里藏了颗珍珠不舍得被人瞧见似的。 “眯缝眼,但很亮。”他记得自己这样形容过一个小胖子,“你胖得都没眼了,我看你叫多多差点事,叫多肉吧。” 多肉人欠,还满嘴跑火车,说以后给他写简单的钢琴曲,小星星那样的,结果没多久就把这话当屁放了,人也跟个屁似的人间挥发了。 陆余舟摩挲着无名指间的小痣,要不是吴也跟死多肉长得仿佛两个物种,他得怀疑他乡遇故屁,那小王八蛋又回来找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专业部分都是胡诌,露怯处请专业人士包含哈。 第15章 追妻典范 第二天正式演出的时候吴也坐在台下当观众,他昨晚没怎么睡,这会儿有点打盹儿,趁着校长讲话的时候眯了一会儿。 后排有几个大一的小女生一直窃窃私语,好像是打赌要跟陆学长搭讪,什么要微信请吃饭的,吴也的瞌睡就这么被一口一个陆学长打跑了。 校长说了一通漂亮的场面话,而后是新生发言,发言代表是作曲系状元冯宽。发言稿他在宿舍念了能有八百遍,吴也不晓得他哪来那么多高昂的情绪,每次都像入党宣誓一样抑扬顿挫充满了激情。 开场表演是管弦乐合奏,作曲冯宽,小提琴首席是梁栋。冯宽在附中就挺出名,他今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C音并不叫人意外,相比对吴也专业的质疑,对他都非常服气。所以今晚师生们对他的作品非常期待,听得十分专注。 但不知道是少了一个小提琴的缘故还是这首曲子本身的问题,听众们并没有什么反响,掌声也稀稀拉拉的。 冯宽就坐在吴也旁边,全程都很忐忑,演奏结束后他小声问:“吴也哥,你觉得怎么样,我怎么瞅着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呢,尤其咱朱主任。” “都认真听呢能有什么反应。”吴也掩着嘴说。 其实他也没什么感觉,差点睡着了,这曲子在同级学生平均水平之上,但没有多惊艳,而且用力过猛,有点炫技的意思,还有大多数作曲系学生的通病,就是闭门造车式的创作。 昨天视唱练耳的时候,老朱情商落家里没带,一激动夸了吴也一通,完了又损他钢琴水平烂,说如果不是他钢琴弹太烂,专业第一就是他。 这话无异于一记响雷,在作曲系里炸开了锅,这代表什么,代表吴也的作曲分数比冯宽高。 一个野鸡学院半路出家的家伙专业居然比附中的好,多少令高姿态的附中跌份儿,几个附中的同学对吴也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微妙起来。不过冯宽却挺坦然的,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没有抱怨反而更加用功,还总拿专业问题请教吴也。 吴也挺怕这种过分认真的人,差谁一点就非要迎头赶上,不稳坐第一他活不踏实。创作类的专业看得是作品,作品成败可不光靠专业理论,那些个粗通乐理的人做出来的曲子不见得比专业级的差。 说白了创作首先要有灵感,灵感不是坐在教室里死磕乐理就能嗑出来的,而灵感也依赖天赋,别人有你不见得就有,何必要争个一二三。 他没有捧臭脚的毛病,一般夸不成优秀,索性不正面回答,有点脑子的大概就不会再问了。 冯宽倒是没再问自己的曲子怎么样,而是转向后面的所有曲目,每一首都要从专业角度跟吴也讨论一下,吴也感觉自己不是欣赏节目来的,而是参加了一场考试,考得一个头两个大。 直到陆余舟上台冯宽才闭了嘴,这孩子挺崇拜陆学长的,大概是沉迷琴技,直接听呆了。 “靠,神仙串曲啊。”等陆余舟弹到《小星星变奏曲》的时候,冯宽感叹,“吴也哥,你是怎么想到把这首曲子融合进来的,太舒服了。” 这两首曲子的意境差距不小,林凌的歌是慢节奏抒情,吴也写的是首略欢快的变奏曲,到尾声的时候过度到小星星第十一变奏。这一部分节奏开始缓慢,变得安静柔美,有点像是小孩玩累了,回家后妈妈在哄他,不论从节奏上情感上还有意境上,都是顺理成章,之后再衔接林凌的歌,就没有违和感了。 陆余舟独奏过程中台下鸦雀无声,直到曲子转成林凌的前奏,才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高水准的乐音能给人以听觉享受,这不需要捧也不需要别人从专业角度给予启发,是自然而然的吸引。 林凌连唱两首歌,将全场气氛带至高|潮,演唱结束后主持人让他谈谈回母校的感想,他没多说,只说这次合作很令他惊喜,学弟学妹们的专业水准青出于蓝,并勉励大家坚持理想。 学长下台的时候陆余舟正想一块溜了,却被主持人喊下。主持人是个大三的学姐,太了解同学们想看什么了,留下演奏者不算,还喊了作曲者上台,两个全校风云人物站在一起,引来台下一阵阵的欢呼。 主持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借着调整角度的机会一个劲儿的把两人朝一块挤,那位学弟颇为配合,看似无奈却又分明很情愿地贴在学长胳膊上,还很体贴地帮拿话筒。 要不是在台上,全校师生瞅着,陆余舟真想给他一脚踹远点。 “请问吴也同学这次跟咱们校宝合作有什么体会?”主持人问。 “收获良多。”吴也一看就是有舞台经验的,上了台很能吼得住,说话节奏,眼神的角度把握得恰到好处,“学长给了我很多启发,也感谢学长能把一首不那么完美的曲子演奏得超水准,我很荣幸。” 陆余舟心里“啧”了一声,这口才不进外交部真是屈大才了。 “校宝呢?”主持人转问陆余舟,“对新学弟有什么印象?” 吴也举着话筒递到陆余舟嘴边,他站在右边,右手拿话筒,难免要歪着身子,跟对方肩抵着肩,从有些角度看这画面亲密值简直爆表。 “这首曲子在我的期望值以上,吴同学很有才华。”陆余舟说话时候,脸下意识靠近话筒。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台下立刻吁声四起,陆余舟还看见有手机镜头对着他跟吴也各种拍。 “?” “两位真是谦虚哈。”主持人忽然暧昧,问起了私人但肯定全校女生都想知道的问题,“不知道吴同学对新学期有什么期待,学习方面或者生活方面,有没有想处个女朋友什么的,毕竟大学不谈恋爱不完美是吧?” 台下观众登时兴奋,有女生大着胆子起哄,说什么“吴同学康康我”,男生各种吁口哨,连前排的老师也一脸慈祥地笑着。 吴也好像吊人胃口似的,等大家起完了哄才开口:“感情的事随缘,我的目标是向陆学长学习,希望可以跟他一样优秀,成为可以与之比肩的朋友。” 陆余舟:“???” 台下静默片刻,随即起哄声高涨,尤其一部分在心里偷偷给他俩脑袋上画基友小爱心的同学直接炸了,尖叫声嗷嗷的。 “都喊什么呢?”老朱让后面的学生吓一跳,“我怎么听着还有人喊‘在一起’啊?” 老刘说:“你这就不懂了,现在的孩子那用词都千奇百怪的,其实意思就是鼓励吴同学加油追赶余舟呗。” “啊……”老朱似乎是明白了,“那追妻典范也就是追友典范吧?” 老刘:“这个嗯……大概……吧。” “靠。”陆余舟一脸汗下了台,刚主持人问他对这事怎么看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他无语地看着吴也,“你下回捧臭脚的时候跟我提前对对词吧,我脸皮薄,接不住。” “说实话我也怪难为情的。”吴也跟真的一样,“我这都是深藏在心底的理想,没打算说出来的,谁知道话赶到那了,情不自禁就吐露心声了。” 陆余舟:“……” 我可去你的吧! “学长好像脸红了。”吴也歪着脑袋凑到他耳边,“真怕我追上你啊?” 耳根泛红恼羞成怒的学长直接给了他一肘子,“滚。” 吴也捂着心口很受伤,“啊,心碎辽。” “恭喜二位,演出效果非常好。”陈哥这时候走过来笑着说,“未来可期啊你们。” “陈哥好。”两人一起道。 陈哥点头,看向吴也问:“不知道吴同学有没有时间?” 一听他是来找吴也的,陆余舟便推说自己要卸妆就先走开了。 随后陈哥递给吴也一张明片,“吴同学,林哥挺欣赏你的才华,想跟你邀歌,你如果有这方面的意向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吴也不是第一次接到邀歌,但没进过大明星的圈子,那个圈子跟小打小闹的小歌手圈还是很不一样的,他稍微有点犹豫。这名片要么不接,接了就不是意向的事,就等于同意了。 “林哥抬举,我才上大一,水平有限怕露怯。”吴也客气着推了一句。 陈哥笑起来,把名片塞他手里,“没事,想那么多,你写不好我们不用就是,又不是强买强卖,再说了我又没有时间限制,等你大学毕业水平没限了的时候还不能写?” 说到这份上不接就不是事了,吴也只能接,“行,我努力吧。” 陆余舟正要推化妆间的门,听见里面有争执声,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又缩回来。 “你脑子是不是有坑,要演出了去什么酒吧!”这声音是彭程的,“知不知道少了你一个很影响演出效果的!” “我他妈那不是有朋友刚好请我吗!”刘金拿冰块捂着肿胀的脸,“操,我就是请里头一个姑娘喝了几杯,出门就让人套了麻袋,妈的要让我知道是哪群垃圾干的,老子活剐了他们全家!” “哪家酒吧,打你的有几个?”梁栋问道。 刘金:“粉巷十六号啊,不知道几个,操,差点儿没叫丫打死了!” 十六号?陆余舟皱眉,刘金就是那天给吴也递烟叫吴哥那个,虽然他不确定刘金是不是故意的,但他隐约觉得他挨揍这事不像是偶然。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章重写了,这本比想象中难写,手速慢大家包涵吧。 感谢梦溪笔谈的营养液! 第16章 夜宵 陆余舟离开化妆室后遇上了两个小学妹,新来的女生还不知道陆学长不近女色,很天真地来搭讪。 “陆学长,晚上我们大一钢琴系的同学聚餐,想请你一起行吗?” 陆余舟从不跟女生吃饭,别说不认识的了,跟杨怡都没一起吃过,他委婉拒绝道:“谢谢,我晚上还有事,就不去了。” 学妹不死心:“那改天呢,学长您什么时候方便?” 这两个是新生打赌团的其中之二,好容易抢在其他人前面堵到了陆余舟,并不想轻易放弃。当然,赌约是小,想搭讪都是真的,谁还不想跟帅而有才的学长交朋友呢? 陆余舟挺无奈的,每次需要表示他不想过分跟女生接触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个异类,尤其还不能正面解释,只能继续维持乖宝宝人设,“你们别抱希望,我练琴时间很满,饭都是在琴房吃的。” 两个女生肉眼可见的失望。 然而拒绝了两个后面还有一个团,从化妆室到音乐厅门外这一路过来,上面那句话解释了七八回,陆余舟都觉得自己像个出了家的小和尚,见了女施主就只会低头念阿弥陀佛。 “学长你也太不给面了吧?”总有打发不掉的,门口遇上几个一看就是二代圈预备役的学妹,毫不矜持地戳破了学长小和尚的外皮,“不吃饭扫个微信总行吧,大家也是久仰学长大名,想交个朋友,您再三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微信可以扫,但陆余舟不喜欢道德绑架式的扫,不惯着,他张口正要拒绝,墙边暗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杵在那的一道人影动了动,走过来站到陆余舟跟学妹们之间,非常有礼貌地说:“学长,我想求带740,请问你现在有时间么?” 学妹们:“……” 这同学套路好深! 陆余舟搓搓鼻子忍笑,心说救人于水火的学弟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他装模作样点点头,“走吧,我正要去琴房。” 吴也小跟班:“耽误学长练琴了。” 于是乎,约不上学长的学妹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学弟拐跑了。 “还能这样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种搭讪方式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开始羡慕起了男生。” “憋说了,我又忍不住画基友小爱心了。” “话说,只有我一个人的关注点是吴同学居然没拿下740?” “啊……这钢琴水平居然考到了第二?” “开,玩,笑,吧……” 走到琴房楼陆余舟停下来,看了看跟在后面仿佛真要请教钢琴的学弟,“你真要练琴?” 吴也手插在兜里点头,一脸坦荡:“啊,如果学长不饿的话。” 啊个脑袋,跟真的一样,今天迎新会完了学校开恩放假,晚上允许同学们自由活动,彻夜不息灯,这会儿早都出去找地儿吃饭嗨了,哪个傻逼还来练琴。 陆余舟愁他一眼,“等我请吃饭呢吧,别跟学长客气,吃什么?” “唔……”吴也表情踌躇,就在陆余舟以为他是思考吃什么的时候,这货来了句:“我真是打算请教钢琴来着。” 这玩意要是值仔,陆余舟早一巴掌糊脑袋上了,他没好气:“你吃不吃?” “原来学长这么想请我吃饭呐。”吴也忽然靠近,微暗的灯光里凑到鼻息间,一字一顿说,“那我只好先放弃一腔学习的热忱了,小学长。”说完迅速站直,大概意识到自己要挨揍,先一步笑着跑开。 被热气喷一脸莫名觉得今天天气异常反热的学长:“……” 这不要脸的玩意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呢? 陆余舟一口气追到学校小樟树林里,胳膊撑在一棵树上大喘气,怀疑自己脑子进水了,空着肚子跟个王八蛋跑半天,“你跑个屁!” 吴也跟着停下,靠在一棵树上表示很冤枉,“你追我我当然要跑。” ……哎我去,陆余舟可算见着活的倒打一耙了,“你先跑的自己不知道?” 吴也摊手:“我怕学长饿啊,不得快跑找地方吃饭么。” 陆余舟简直控制不住脱鞋的冲动,“你要是哪天被人打死了,肯定因为嘴欠。” “唔,难道不是因为你弄死的吗?”吴也摸着下巴说。 “我……操。”三尺小白鞋实在是按捺不住了,陆余舟脱了一只对准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脸狠狠丢了过去。 吴也跳起来抢球一样接住了鞋,拎在手里晃悠,“学长你生气怎么能丢自己的鞋子,不知道这样会很被动吗,快叫三声好哥哥我还你。“ 陆余舟怒了,单脚跳着转身,“你爱死不死,老子单脚能跳回宿舍!” “哎,学长我错了!”能屈能伸地吴同学追上单脚蹦哒的陆余舟,蹲下来生生把人逼停,“单脚跳多累啊,我还是帮你穿上吧。” “我自己……唉,行吧。”陆余舟无法抗拒学弟的殷勤,扶着对方的肩膀套好鞋,“免礼吧小也子……哎,鞋带我自己系就行!” “你那也叫系鞋带?”吴也单腿蹲着,把他另一只鞋带掏出来,无情地嘲笑了陆学长的系鞋带水平,“你那叫找个空塞进去。” 陆余舟忧愁地搓搓脸。 他鞋带系得特别丑,一般就随便系个疙瘩塞到鞋里面去,误给人一种特别板正的错觉。 “行了,”吴也系好了两只鞋带站起来,“你保持这样一星期没问题,松了再来找我。” 陆余舟低头看看,挺满意,“谢了啊。” “没事,请我吃饭就行。” “你他娘的……”陆余舟活活气乐了。 樟树林面积不小,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走着,深秋树叶满地,踩在地上嘎吱嘎吱响。 陆余舟不常来这里,他不喜欢这味,再有这地方是学校小情侣的约会圣地,偶尔遇上了怪尴尬的。 “果然是感性生物扎堆儿的地方啊。”吴也在前面走着,在这全校出门浪的大好日子,居然也遇上了一对儿你侬我侬的情侣,“老实说,学长有没有跟这感性过?” “你这会儿又不担心学长饿了?”陆余舟特尴尬,看见就看见了,还感慨一句,生怕别人不过来灭口似的,“操那么多心呢,赶紧的走。” “这不是怕你空着肚子跑得胃疼么。”吴也说。 “……你改个名吧。”陆余舟服了,“叫总有理得了……吴总有理。” 吴也琢磨着点点头,“嗯,这名还怪洋气的。” 陆余舟:“……” 学校两站路外就是一商业中心,陆余舟本来想去那边随便找个地方吃,吴也却说去另一个地方,于是两人就打了车,结果二十分钟还没到地方。 “大意了。”陆余舟在后座捂着脸说。 “嗯?怕我卖了你?”吴也指挥司机前面路口右拐。 “可不么,咱俩又不熟,我居然大晚上随便跟你来了陌生地方。” 司机听完乐了,“后面小同学要求救么,我们的哥也是能报个警见义勇为的。” 陆余舟:“报警吧叔,这人拐卖。” 司机直乐。 车在一个小胡同口停下,吴也付车费先下了车,顺手给后座的门打开,“学长要报警可抓紧,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悔都没地方哭。” 陆余舟下车瞅了一眼,小窄胡同乌漆墨黑的,充满了盘丝洞的危险气息,“这地方居然有吃的?你不是来化缘吧?” “有啊,人肉火烧。”吴也吓唬完了人,笑着走进了小胡同。 “……”一句人肉火烧勾起了陆余舟脑子里存的各种古代小鬼片,脚底一股凉气上来,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胡同里别有洞天,走着走着就看见一栋三层小楼,居然是个旅馆,门口坐着几个人撸串。再往前走零星有几家小饭馆,吴也进了其中一家,门脸儿挂着块牌子,上书“杨记驴肉汤”。 “大晚上的喝驴肉汤会不会太补了?”陆余舟下意识嘀咕出声。 “学长很懂啊。”吴也笑着看他一眼。 陆余舟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补跟他说的懂不是一回事,翻了个白眼。 “嘿……晚上一碗驴肉汤,夜里长城永不倒!”锅边的杨老板拖着长腔吆喝一声。 屋里喝汤的客人立刻瞎起哄:“你这也不押韵啊,应该是晚上一碗驴肉汤,保管媳妇儿下不来炕!” 有了这句做引,屋里一时间黄段子乱飞,把刚进门的陆少爷惊了个外焦里嫩。 陆余舟:“……” 这是什么神奇的地方? 店面不大,也不存在什么装修,几张小木桌配几个小板凳,灶台上两口能有一人高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不锈钢桶,快跟油乎乎的墙面一个色了,卫生状况令人堪忧。 不过意外的香,不论是锅里咕嘟着的纯肉香,还是碗里掺合了辣椒油的香,都十分馋人。陆余舟没喝过驴肉汤,只闻味便惊为天人。 “小也带朋友来了,还有地儿吗,没地儿上我炕吧直接。”杨老板跟吴也很熟的样子,不像对客人,倒像是对老朋友。 “我上你炕算怎么回事?”吴也笑着回了句,“要上也找个美女的炕上啊。” “哎操!”杨老板举着汤舀子指着他,气得找不着词骂了都,“这小子真是……” “哈哈哈……”客人们笑得汤都喷了。 陆余舟挺佩服吴也的,好像什么环境都能融进去并且毫无违和感。这货身上的气质非常神奇,在学校里青春阳光,在酒吧街潇洒不羁,在犄角旮旯的小饭馆里又是一身江湖气。 这里荒道小馆,三教九流齐聚,而他就像个流浪剑客,偶然经过此地歇脚,跟一众江湖侃侃而谈。 “小子这边坐,我吃好了!”一个像是胡同里住的大爷模样的人站起来朝吴也跟陆余舟招手,手里拿着把蒲扇哼哧哼哧扇着脑门上的汗,“我得出去透透气,喝热了。” “张爷爷您多走两圈,别积食。”吴也目送大爷出门,引着陆余舟坐在空出来的小桌上,抽了张纸帮他擦凳子。 “我自己来。”陆余舟其实有点不太好意思擦,这里人人不拘小节,显得他好像嫌弃人家似的,但是不擦一下他实在坐不下去。 “你别动了,我擦都擦了。”吴也没让他接手,擦完了他的又擦自己的,把大爷吃过的碗端走,又擦了桌子,“这里除了汤不用自己熬,其余全靠自助,谱大着呢。” 陆余舟笑了笑,立刻就不那么尴尬了。 杨老板哼了一声,“我这里以汤取胜,卖这么牛逼的汤,当然要有逼格。” “那快给我装两碗牛逼的驴肉汤吧。”吴也端着两个空碗,跟去食堂打饭似的,等杨老板舀汤。 杨老板装完一碗回过味来,直嗦牙花子,“我怎么听着这话像骂人呢?” 吴也:“赶紧的装,一个卖驴肉汤的那么敏感呢。” “嘿!卖驴肉汤的还不能感性点么,我看电视剧还哭呢,你有意见?”杨老板动作迅速地切好了驴肉、驴肝、驴血什么的一股脑儿堆碗里,“你朋友都要么,葱花香菜什么的?” “驴血驴肠就不要了,香菜也不要。”吴也说,“来两块葱花饼麻酱饼吧。” 端了满满一托盘放桌上,陆余舟奇怪:“你知道我不吃香菜?” “猜的,猜错了你再放也没事。”吴也挖了两大勺辣椒油放在自己汤里,“其实香菜比小葱提味,你可以尝尝。” 陆余舟还真就不吃香菜,动物杂碎也不怎么吃,吴也帮他选的没毛病。 这人对一些细微处的观察力真没话说,那天馄饨里有香菜所以他没吃,连值仔都忘了还让他吃来着,他居然就能猜到并且记在心里。 他舀了一勺辣椒油搅和进汤里,红彤彤的挺诱人,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口,结果说不出话了。 “辣?”吴也看他抿着嘴,七窍要冒烟的模样,想笑。 陆余舟实在忍不住,伸出舌头拿手扇,“这么辣你放两勺?” 看人家辣椒放得挺热闹,以为是那种光红不辣的辣椒,谁知道它一点没辜负它这红彤彤的外表,辣得人要爆炸。 吴也笑,“啊,两勺对我来说刚好,忘了提醒你这辣椒油不能放多了,老板抠,挑辣的辣椒省材料。” 陆余舟:“……” 还他妈能这样? 吴也从兜里掏了根棒棒糖递给他,“吃点甜的解辣。” 陆余舟赶紧拆了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把那要人命的辣味覆盖。 杨老板抗议说:“我就是让他吃怕了才换辣椒的,这混蛋玩意以前一次能吃我一罐辣椒,就是个畜生!” 陆余舟差点笑喷了。 这顿饭吃得出乎意料的舒服,热乎乎的汤,煮得恰到好处的肉,香喷喷的饼,回味无穷。 陆余舟喝了两碗汤吃四块饼,感觉再吃一口肚子就要爆了,可居然还想吃。 “你微信得改名了。”吴也说,“一碗不够,得两碗。” “……靠?”陆余舟捧着肚子笑,“你别招我笑,吃撑了太难受了。” “没事,咱歇会儿再走,反正今天不查寝。”吴也拿着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 “哎?说好我请的。”陆余舟没拦住,对方付了钱。 “说好的是请正餐,还想用夜宵打发我?”吴也笑着把手机放口袋里,“再说学长给我赐了名,我怎么也得表示感谢。” 赐……名?陆余舟半天才想起来是给人赐了个吴总有理的洋气名,笑得快抽了。 作者有话要说:740:车尼尔练习曲。 感谢九黎的雷雷,破费了! 第17章 上贼车 从小饭馆出来,吴也去后院取了摩托,递给陆余舟一顶头盔。 “你车?”陆余舟认出这就是那天撞他那辆特别骚的摩托。 “嗯,去年买来装酷的,没骑过几回,一直放在老杨这里落灰。”吴也跨上车,等陆余舟上来。 “你就不能准备俩头盔吗?”陆余舟戴上头盔坐在后面,“交通安全懂?” “这一个我都没戴过,买俩凑对?”吴也发动油门,离弦箭一样噌一下冲出去,也没说有个速度缓冲,后面的人没防备,“咚”一声撞后背上了。 陆余舟:“……” 明知道他开火箭的,就不该上他的贼车,大爷的,乌漆墨黑的胡同里浪给谁看? “你知道起飞的滋味么?”吴也忽然问。 “知道,现在就飞着呢。”陆余舟长这么大只坐过一次摩托,是老舅的,那货只顾耍帅摆造型,开得没有吴也快,但还是给了他速度上的冲击。 他挺喜欢那种冲击,自由,爽。 “想试试么?”吴也轻声笑了笑。 “什……么!”陆余舟刚想说现在不就试着呢,速度倏然加快,他只觉得心脏还停留在胡同口,身体已经窜出了几百米远。因为惯性,他直接紧贴在了吴也后背上,就像张被风糊在窗户上的纸,弱小可怜又操蛋。 “学长,坐稳了!”吴也再次加大油门,乘着夜色极速飞驰。 这他妈坐不稳!这谁扛得住!陆余舟感觉自己是在坐过山车,还没安全带那种,刚一加速,他屁股都离座了,差点儿没给吓尿! “操,你不要命了!”他头皮发麻,两只手本能地抓着对方的腰,脑海里莫名脑补着台风过境,人挂在电线杆上的画面。 吴也却爽朗地笑着,笑声散在夜色里,欢快又莫名有点孤独。他喜欢这种乘着风的感觉,他从不考虑速度,不考虑危险性,也不考虑去哪,甚至不考虑他还活着,只有彻底放开自己方能真正畅快。 夜色中,不知道疾驰了多久,直到陆余舟被风吹了个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最后吹麻木了的时候车速才慢下来,他整个人仿佛被掏空,除了身体还在车上坐着,三魂七魄集体在空中迎风飘荡。 却前所未有的痛快,等那股没招没落到感觉过去后,愉悦与轻松感随即而至,就像一瞬间卸掉了全身的包袱,整个人轻盈如絮。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他长这么大,好像一直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有太多的限制,如同一层层牢笼将他困在方寸之间,难以尽情释放。 而现在,他的灵魂仿佛都打开了。 “学长,我腹肌都让你捏软了。”吴也随便将车停在西门外的街上,戳戳腰上的手,“虽然我挺享的,但不得不提醒你该回学校了。” 啊,陆余舟竟然有几分意犹未尽——不过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还挺享受是吧?“也许是刚才嗨大了,陆少爷这会儿有点放浪形骸,干了件两分钟以后就后悔莫及的事。他掐在人腰上的两只手猛地用力一抓,还自以为是报复似的在对方耳边吹了口气,“享受不死你呢!” “啊~”吴也忽然浮夸地叫了一声,这一嗓九曲十八弯的,“学长~你轻点。” 陆余舟:“…………” 也是操了,这怎么还跟掐了蛋了似的? 明显流氓段位不够的陆少爷被他啊得面红耳赤,败下阵来,慌忙松开罪恶的爪,仓皇下车,把头盔摘下来砸吴也怀里,“要点脸吧,个死没正经的!” “咱俩谁不正经呢,我可没跟你敏感部位瞎捏啊。”吴也把头盔挡在身前,扯了下运动裤——唉,果然是牛逼的驴肉汤。 陆余舟无言以对,顶着张热熟的脸先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驴肉汤喝多了,他从那声“啊”开始就各种脑补某些浴室里经常干的少儿不宜画面,简直挥之不去。 操。 想点根烟冷静一下,又莫名想起“事后烟”,放弃。 操,有毒,这学弟肯定带毒。 “学长你穿上裤子就跑啊你。”吴也笑着追上去并肩走着,他把头盔抱在怀里,感觉有点欲盖弥彰,这要是有人从侧面路过……咳……“散会儿步看看月亮吧,还没消食呢。”他强行诗意。 陆余舟强行把意识转移到胀鼓鼓的胃部,暂时闭上了差点刹不住车的脑。他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夜空,“你哪只眼睛看见有月亮?” “天上无月心中有啊,跟学长在一块的夜晚,那漫天都是月亮。” “漫天都是月亮,那星星搁哪啊?”陆余舟瞅他。 吴也拍了拍心口,“星星搁在心里啊。” “……行吧。”陆余舟寻思着自己这根舌头再修炼一百年也干不过这个老妖精,决定认输,“你车停在街上不怕人偷?”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吴也十分潇洒,潇洒完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而道:“啊对了,学长明早等我吃饭吧。” “哦。”陆余舟心说:早餐也不算正餐吧,这学弟倒是挺会替他省钱,讹他两顿,再饶两顿。 溜达回宿舍将近一点,但大家还处在不熄灯的兴奋里,没一个宿舍关灯睡觉。 “老陆!”刚进门,孙值便从床上爬下来,一手抓一只手机,激动得朝他脸上怼,“快看快看节目票选,你稳居第一啦!” “昂。”陆余舟对各种第一没什么太大感觉,要是没在第一他兴许还能有点,“你居然在宿舍呢,没出去勾搭小学妹?” “我跟小雨学妹吃的,为了给你拉票,我提前结束了我美好的约会时光。”孙值说,“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那我抱抱你?”陆余舟说完“嘶”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抱一抱他就会联想到“怎么弄”,简直无法再直视这个词。 “好啊好啊!”孙值张开双臂扑上去,“我很愿意。” 陆余舟牙疼,抬胳膊挡住他,“咱还是说说投票吧,第二是谁?” “我操!”提起这个孙值更激动,“你知道吗老陆,吴也这个畜生他他他居然第二!跟你就差了十几票,他才来几天啊?” 节目里的曲子如果出自作曲系,那表演者跟作曲者会分开投票,所以吴也或者冯宽,都是可以单独被投票的。 “证明他的曲子大家喜欢呗,多数人还是尊重专业的,光长得帅没用。”陆余舟并不意外,优秀的人自然会得到别人肯定,他还因为这首曲子开始欣赏人家了呢。 孙值叹气,“虽然他是我情敌,不过我也必须承认,他确实挺牛,一个半路出家的,作曲水平比好些个大二大三的还好——他吧,那曲子一听就感觉不一样,不套路不空洞,这不是学校能学出来的。” “嗯。”陆余舟深有感触,他业余时间选修了作曲,深知创作这东西仅靠专业知识是远远不够的,闭门造车式的创作,出来的东西普遍套路没有灵性。 他忽然开始好奇吴也的经历,一定很丰富吧。 “第三就是梁栋了。”孙值切了一声,“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买票呢,就他们今晚那表现,第三差点事吧,不过他花了钱也没到第一,可见大多数人还是有良心的。” 倒不是良心的事,是梁栋这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不该出头,得多少名他都是算计好的。但这回他努力抢了冯宽去,可不像是要“高风亮节”的,难道还有后招? “对了老陆,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孙值一半欢喜一半忧,“志楠给介绍的,这家给的报酬倒是不错,可我怕我不会教。” 陆余舟也没教过人,但他觉得教钢琴应该挺容易的,至于孙值教声乐,他没什么概念,“你要不去网上搜教程看看。” “只能这样了,唉,赚钱好难啊!”孙值仰天长叹,“你说咱啥时候才能像高阳那样潇洒呢?” 埋头学习的齐志楠插嘴说:“我倒是觉得现在还是专心充实自己好。” “还是人志楠明白。”陆余舟说,“对了志楠,你还有钢琴家教的资源吗?” “你也想教?”齐志楠挺意外的,他家里条件不行,高额的学费一多半要自己承担,但陆余舟跟孙值家庭条件都不错,虽然老听他们哭穷,可他一向以为,真嚷嚷着穷的通常都不穷,今天哭说不定明天家里就能给一笔钱,倒是他这种没时间哭也不知道跟谁哭的是真穷。 “是啊,我现在也是自力更生的劳动人民,生活费要自己负担。”陆余舟还不知道吸烟的事怎么判,这两天他照常给帆姐发消息打电话,也没听出什么问题,只是越没问题越不安,万一真要靠倒找家里钱才能有自由,那还真得尽快琢磨一下赚钱的事。 齐志楠笑了笑,生活费在他这里都不叫费用,他一月省吃俭用,三五百就够用了,“那行,我替你问问。” 第二天陆总要过来,陆余舟查了查课表,约了中午,顺便还能蹭一顿饭。本着为中午大餐留肚子的原则,他决定早上不吃早饭睡会儿懒觉,计划简直完美。 早上第一节 课是八点,五点半他抵抗住了勤奋早起的志楠同志的声音干扰,六点半他抵抗住了早起献爱心的值仔更加惨无人道的声音干扰,眼看着就能实现一觉到七点四十五的美梦,但是…… “语音叫醒服务请开机,人工叫醒服务请开门。” 陆余舟迷迷糊糊听见这话,只以为是自己中那位倒霉学弟的毒已深,做梦都会梦见这种傻逼剧情,于是翻个身继续睡。 “语音叫醒服务请开机,人工叫醒服务请开门,爽约请给一个亲亲。” 这声音……陆余舟猛地坐起来,摸到手机看了看,没开机啊?再看看宿舍门——他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在门外吧? 等手机开机,显示时间七点十分,一条微信语音冒出来。 多余:语音叫醒服务请开机,人工叫醒服务请开门,爽约请给一个亲亲。 陆余舟拍了拍昏沉的脑袋,终于想起来他昨天跟人约了早饭。 鱼粥一碗:你在门外? 多余:不然呢? 陆余舟深感愧疚,急忙下床给人开门。 “你怎么不敲门……我操?”陆余舟一开门,原本贴靠在门上的吴也直挺挺地仰面倒在他身上,双方后脑勺碰额头,“咚”一声闷响,整个世界五彩缤纷。 “啊!我死辽。”吴也碰瓷似的,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压在陆余舟身上,人家退一步,他倒退一分,整个一坨狗皮膏药。 “滚……”陆余舟被他逼到了书桌边,忍无可忍,掰开他的脑袋,曲腿顶对方的屁股踹到一边,“你特么哪根筋不对啊你靠门上?” “再有那么五分钟,我还打算睡门上呢。 ”吴也揉着屁股说,“学长你可真是狠心啊,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陆余舟愣了两秒才把怜香惜玉跟他揉屁股的动作融会贯通,“我去,你还能再骚点么吴同学?” “应该还是能的。”吴也认真说完后迎来了一只拖鞋。 “你那张脸卖了吧。”陆余舟说,“挂你脑袋上纯属浪费好资源。” “那不能。”吴也摸了摸脸,“没这张脸还怎么跟学长组CP。” “什么CP?”陆余舟快速收拾好,背包出门,两人朝食堂去。 昨晚上不知道谁在贴吧上传了他们俩在台上的照片,无聊的学姐学妹们给组了个什么“吴陆可退”CP。 陆余舟没关注自然还不知道。 “这个,”吴也翻出照片给他看,“是不是拍挺好的。” 陆余舟瞥一眼顿时呛了。这照片不知道怎么拍的,有一张两人肩抵肩头碰头靠在一起,其实细看只是错位,他借着吴也手里的话筒说话,看起来却十分亲昵。还有一张侧面角度,吴也歪头微微低着,帮他举着话筒,看着就像偷亲他的脸颊。 莫名想起昨天台上,那丝始终萦绕在鼻息间的香橙糖味,再看这两张玩笑似的错位照,忽然就有了那么点暧昧的味道。 陆余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存相册里几个意思?自己磕自己?” “这我跟学长第一次合影,交友认证,当然要存。”吴也怕人偷了似的赶紧把手机踹兜里,“而且我也觉得挺有cp感,学长不觉得?” 陆余舟曲肘把他怼一边去,“C个屁的感!” 吴也笑着又贴回来,陆余舟上脚把他踹开。 两人“打情骂俏”地进食堂,吃瓜群众的眼神瞬间如同加了特效,duangduang~亮了起来。 陆余舟老脸挂不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发学弟去买饭,“你去买吧,我占位置。” 吴也靠在桌前问:“学长吃什么?” “三明治牛奶吧。”这个点三明治比可颂好买。 吴也:“行,煎饺来几个?” “好,除了韭菜馅。”陆余舟说。 吴也:“小笼包呢?” “……好。”陆余舟寻思着吃不完给齐志楠也行,这孩子天天早上靠啃地瓜干吃花生米生存,瘦得什么似的。 吴也:“OK,学长饭卡借我刷一下。” “好。”陆余舟掏饭卡给他,心说这学弟太客气了,还借他……不是,借饭卡? 瞪着吴也离去的背影,他愣了——他请客我请客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最近太忙啦,更文不及时大家多包涵吧,明天请个假,顶锅盖走~ 感谢策安兰舟我又可以了的雷雷,感谢! 第18章 放养 中午陆行川开车来接,刚出公司就打电话说到了,陆余舟站门口等半天差点等毛了。 “真行啊陆总,您这赶场呢?” 陆行川从车上拿包薯片丢给他,哄小孩似的,“我这不是给你预留时间做造型么?” 陆余舟还真等饿了,拆了薯片嘎吱嘎吱吃着,“你当我是帆姐呢,还造型,我们学生狗早上起来能洗个脸就不错了。” 陆行川挺满意,“那证明我儿子没虚度光阴。” “过于充实。”陆余舟说,“去哪吃啊别吃太费事的,我下午课满。” 陆行川拐了弯,“吃鱼头汤吧,给你补补脑子,位置已经定好了,不耽误事。” “嗯。”陆余舟靠在后座,眼睛无目的地朝外望,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来车往,放眼望去犹如置身乌龟壳的海洋。 磨磨蹭蹭游啊游,忽然,乌龟壳海洋里乱入了一只泥鳅,左摇右曳泥滑不溜手地超了好几辆车,赶在别车望尘莫及的绿灯中冲过了马路。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潇洒。”陆行川感慨,“我印象中我十几岁那会儿就非常成熟沉稳了,好像过了童年就是成年,担子落在身上,根本不允许有青春期。” 潇洒风骚的黑白摩托,昨晚上刚坐过,区别是司机今天戴了头盔,大概是没地方搁。 他着急忙慌干什么去了? 陆余舟盯着吴也消失的方向,陆总去的也是那个方向,没准能遇上。 “那您现在是补过青春期了?”他分神,不忘跟陆行川顶嘴。 最近的好奇心似乎是有点多,他不是个爱管别人闲事的,也没对什么人有特别想要了解的欲望,但是对吴也……就老忍不住琢磨。 可能是这人太不一样了吧,跟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 “啊,你这是在夸爸爸年轻吗?”陆行川自我感觉良好。 陆余舟翻白眼,“是啊,都快年轻成我哥了。”越活越幼稚。 陆行川哈哈笑,“哥不行,我是帆姐的专属哥,你还得叫爸。” 噫~又是一嘴狗粮。 吃饭的地儿就在商业街,这里一到中午就成了附近上学上班人士的大食堂,哪家店都挺热闹。 有一家好像在举办什么活动,人格外多,陆余舟好奇瞄了两眼,恰看到一个鹤立鸡群的背影。 他又接演出了? 早上吃饭吴也说他没冲饭卡,陆余舟没多问,这会儿忽然有个疑问——他是不是缺钱? 他熟悉的这些同学,但凡整天奔东忙西的,要么为出名要么为赚钱,吴也应该不是为名,想出名的也不是他那个状态。 可他每天赚那么多,怎么会缺钱呢? “发什么愣,不是告那你哪家了么。”陆行川勾着儿子后脑勺,“傻儿子,还知道等爸爸呢?” “……别老扣我后脑勺!”陆余舟一一米八的帅小伙,坚决不能忍受这种带三岁傻儿子出街的姿势。 陆总哈哈笑,撸了一把儿子的头才放手。 鱼头汤挺鲜,陆余舟的口味可能是受帆姐影响,偏淡口,喜欢白汤,他一个人几乎喝光了汤,剩下没什么滋味的肉都由陆行川解决。 由此就能看出陆总在家的地位,揣着老总的身价,过着捡剩的日子,给儿子当管家,给媳妇当孙子。 陆余舟喝饱了汤,靠在沙发上等他爸宣判。陆行川在挑鱼肉,慢条斯理细之又细,一看就知道在家里没少给媳妇挑鱼刺。 “儿子,你知道我当年戒烟费了多大劲么?”陆行川聊天似的开始了这个沉重而操蛋的话题,“我十四五学抽烟——这大概是我青春期干的唯一一件不成熟的事。二十来岁遇上帆姐,遇上她之前我觉得我这辈子也离不开烟,一天不抽活不舒坦,但后来我发现,我一天离开帆姐就活不舒坦,她不喜欢我抽烟,甚至因此拒绝过我的追求,后来为了能吻到女神,我下决心戒了烟。” 真是个励志的陆总。 “我每天得靠十几杯咖啡来提神,后来闻见咖啡都想吐,那段日子要不是有爱情的力量支撑,我恐怕能抑郁。”陆行川终于放下筷子,抽纸巾擦擦嘴,“我不是来吓唬你,只是想告诉你后悔的代价挺高。” 陆余舟想说他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后悔,因为他没有烟瘾,目前看来也不会受爱情刺激,他对爱来爱去的事完全没有期待。 一个帅而有才又有那么点孤独的人,偶尔与烟交流一下,其实挺文艺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有个不喜欢抽烟的妈,对他来说这比遇上个姑娘要紧,相比戒烟的痛苦,他更在意以后有没有自由。 “余舟,爸爸妈妈对你是不是太苛刻了。”陆行川的口吻忽然郑重。 “怎么,二老终于有危机感了?”陆余舟先玩笑着遮掩了一句,他爸问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心里酸了那么一下下,不过也就一下,成年人了嘛,不能像小孩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得成熟,“其实也还好吧,能理解。” “真能理解?”陆行川又恢复了闲聊的模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无法理解一些不公平事的,各种‘凭什么我就要怎么怎么’的抱怨,不过我能说服自己忍着。” 唉,跟过来人聊天真是不爽,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抱怨确实有,还不少抱怨,但他并没有说服自己忍着,他好像是……不知道如何改变,他没有陆总那种生活上的野心,所谓说服自己,无非就是靠“等我将来成功了一定会如何如何”这种动力支撑。 他似乎就是习惯了,除了钢琴,他不知道将来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还能与谁为伴。 “早晚不就理解了么。”陆余舟知道自己爹妈不是不讲理的人,真不讲理他早离家出走了,反正前半生里的爸妈神秘又强大,后半生里爹妈就成了小透明,不让他知道的早晚知道。 “你说得也对。”陆行川笑了笑,“不过在你还不能理解的年纪里,我跟你妈妈决定改变一下教育方式,对你实施放养。” 陆余舟一愣,一时没消化这话里的意思,犯了错没拘禁反而还给了自由,怎么看都透着阴谋呢? “慌了啊少年?”陆老狐狸又逗儿子,“别慌,听完条件你就慌不起来了。” 陆余舟一脸戒备,“你们不是要把我送去非洲吧?” “送非洲干嘛啊,显得你白吗?”陆行川笑了笑又认真道,“你妈妈也在反思自己,她心里挺不好受的,觉得是自己给了你太多压力才导致你吸烟,于是机智的爸爸就帮你争取了一个彻底自由的机会。” 陆余舟有种要被亲爹卖了的感觉。 他亲爹嘿嘿一笑,“就是字面意义,未来三年里你人身经济双自由,想去酒吧卖艺想去接演出都行,比赛的奖金你也可以自己留着,不过学费生活费得自己承担,我想你一定对这种生活很向往对吧。” 陆余舟:“……” “当然也有条件。”陆总话音一转,“你放养期间不能受伤,不能犯一些原则性的错误,否则我随时有权终止你的放养权。” 陆余舟:“……” 这顿饭之前,他还是个少爷,这顿饭之后,他就成了自力更生的小苦逼,人生分水岭竟然是碗鱼汤。 下午有节曲式课,这是作曲系的基础课之一,陆余舟有时间就会来旁听。 作曲系的课旁听学生一向不少,有时候比本课学生人还多,老师讲半天了还有同学从后面溜进来。 “借支笔学长。” 一个同学在陆余舟旁边坐下,伸手借笔。 陆余舟正记笔记,也没看是谁,左手递了一支备用笔。对方抽走笔的同时,又给他指尖塞了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写字的手停下,他歪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噎了一下。 “吃着玩,给你带的。”吴也胳膊撑着脸朝他笑。 是一颗粉色猪头棒棒糖,还系着小蝴蝶结,配上这哄娃的口气,活像爷爷出门遛弯顺带买根糖回家哄孙子。 可能还是捡来的孙子。 透明的糖纸上印了几个字母logo,陆余舟隐约记得好像是今天搞活动那家店的名字,怀疑可能是店里顺走的,他嘴角抽搐,“你那么爱吃糖,要不自己留着?” 谁知吴同学拍拍背包,“我还有好多呢。” 陆余舟:“……” 还顺了一包? “不过你那个是限量的,”吴也从包里拿出一根相同包装的普通彩色棒棒糖,拆了纸含嘴里,鼓囊着说:“我好容易才跟老板要了一根,全店限量九十九根。” 哦,要的。 “你去糖果店演出了?”陆余舟让甜甜的味道吸引,感觉这家店的糖味挺高级,没忍住也把糖含在嘴里,用胳膊撑着脸挡住老师的视线。 “嗯,也不光卖糖果,小甜品什么的都有,是不是以为我只给你带了糖?”吴也笑着问。 还有意外惊喜?陆余舟看他,“所以还有啥?” 吴也卖关子:“你找找看。” 陆余舟手伸进课桌二层,整条桌子第二层都是通的,他在自己的范围里没搜到,又摸向吴也那边。他摸到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拖出来看,是用小瓶子装的手工饼干,还有手工糖果手工巧克力什么的,充满了少女气息那种。 想不到吴同学竟有一颗少女心。 “谢谢啊,我长这么大都没收到过这样可爱的礼物。”还这么突然,又这么……新奇。 是新奇,陆余舟收到过很多礼物,但那些礼物都在情理之中,比如帆姐常送他各种书,陆总小时候给买玩具,长大了买各种模型,尾哥直接塞钱,值仔总是恶搞……他怎么也想不到吴也会送他这种小玩意。 这人总会给他打开一扇新奇的门,带给他各种奇妙的体验。 “或许有那么点惊喜?”吴也掐着指尖,表示一点点。 “有,还很多点。”陆余舟说。 “是吧,还有一点你要不要期待一下?”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了,最近非常忙,又卡文,时间少产量低,更新会不稳定,求原谅~ 第19章 表象 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 没听说啊。 这怎么还惊喜三连环呢。 陆余舟纳闷,“这不年不节不生日的,你干嘛这么破费?” “没破费,都说跟老板要的,吃不完分你点——你手伸来。”吴也的左手在桌底下握着,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这回不会是惊吓吧。”陆余舟犹豫着把手伸出去,就怕他手里攥着虫子。 右手心一热,对方握着的手在他掌心慢慢松开,有颗小东西落在了手心,没动,应该不是虫子。 “我做着玩的。”吴也说,“看她们手工做得挺好玩,好奇试了一下。” 等他的手移开,陆余舟低头一看,是颗手工糖,黄白色,挺可爱的,只是这糖的形状嗯…… “乌龟?” 黄色的身子,绿色的脑袋——虽然他也不知道乌龟的脑袋为什么是绿的,倒是乌龟壳画得挺像的,就是黑色的纵横线有点惨不忍睹,歪歪扭扭还晕染了,反正傻不愣登的。 “你什么眼神儿?”吴也把“乌龟”拿回来看了半天,“这哪里像乌龟了?” “这哪里不像了你告诉我。”陆余舟指着糖,按部位分析,“这是龟壳,这是龟……脑袋,除了没有四只脚,吴同学你来反驳一下这哪里不是乌龟。” “你这么一说……”吴也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可能反驳不了,但这的确是菠萝。” “噗——!” 陆余舟猝不及防地喷了。 这一声喷得震惊四座,教室里像是被摁了消音键,瞬间没声,前排同学们的脑袋如同响应地心引力似的纷纷扭过来。 特务接头的两个人毫无防备地暴露了,一个从左胳膊后抬起头,一个从右胳膊后抬起头,嘴里各叼着一根棒棒糖,表情有点呆滞。 咔嚓! 不知道谁手快,拍了张照片,还没关静音,老师神情凝重地看向那个同学。 “对,对不起老师。”是个女生,她缩着脖子举了下手,“我手滑了一下。” “你那手是戳冰面上了吧,劈没劈叉啊?” 女生低声道:“没,没劈。” 同学们低声笑起来。 “吴也同学。”老师又看向吴也。 “哎,老师好。”吴也站起来,拿出嘴里的棒棒糖。 “你是本课的吧,坐后排干什么?” “方便跟学长探讨。”吴也面不改色,吹牛不打草稿。 老师皮笑肉不笑,“你学长一共上了没几节课,帮不了你,你不如上来跟我探讨。”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吴同学。” “哦。”吴也点头上了讲台。 陆余舟感觉吴也要挂,这老师有个毛病,好逮着不认真听课的同学上台讲课,谁要是让他抓一回,这学期本门考试就自求多福吧。 果然,老师让吴也把他刚才讲过的知识点再讲一遍。 曲式分析这门不是大一新生的课,陆余舟怀疑吴也就是来凑热闹的,而且刚才他根本没听吧,这下一世英名要毁了。 出于那么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里,陆余舟拿出手机点开视频录制,决定把榜眼同学翻车现场录下来。 然而录了不到两分钟他就傻眼了,他一边抬头看看吴同学口若悬河的嘴,一边低头看看自己的笔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一个知识点都没漏,并且是全程默讲的时候,陆余舟心里由衷地骂了句:牲口! 还没到晚上,这牲口的视频就传遍了全校,陆余舟在宿舍刷手机,不管点开哪个群都在痛骂吴也不是人。 当然,视频不是他录的,他只录了两分钟就放弃了,这他妈根本不是埋汰对方的证据,这是自取其辱。 “我操,这他妈是人吗?”孙值都看傻眼了,“这就是课本自动阅读机吧!” 陆余舟叹了声望尘莫及的气,他自觉自己理论课还不错,可跟这位阅读机一比,那就是渣。 “这个真是厉害。”齐志楠说,“这门课我听了几次,基本听不懂。 那是,连老师都服了,带头给吴也鼓掌。 “我第一次觉得有人在学习方面如此的帅气。”陆余舟叹道,“我从来不承认有人比我帅的。” “完,”孙值视线离开手机屏幕,看向陆余舟,脸上写满了“我祖宗要栽”的担忧,“你是不是也被‘吴陆可退’CP洗脑了?” 学校一群无聊到爆的妹子磕他俩磕到飞起,专门开了个“吴路可退”贴,不定时更新他俩的消息,据说还有写网文的妹子直接以他俩为原型创作小说了。 “滚你的,欣赏懂么。”陆余舟把吴也给的各种小盒子放进零食篓,留下了一盒巧克力,“你还天天夸我又帅又有才呢,你也对我有想法?” “不不不,”孙值摆摆手指头,“咱俩不是一个性质,就你这种整天只看女鬼不看女孩,男性好友除了我没别人的性冷淡,冷不丁开始欣赏一个人,这是一种危险信号知道不。” “去死,你才性冷淡。”陆余舟不以为然地打开巧克力盒子,随手抛给室友们,“吴也给的。” “你还别不以为意,跟你说吴也那人,小雨学妹说他是那种为人处事特有分寸的,女生人缘好,但又跟谁都不深交,这种人要么是成熟理智压根儿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儿科,要么就是他取向有问题。”孙值拆巧克力的时候,盯着包装纸愣了一下。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陆余舟对于别人的恋爱观完全没兴趣,毕竟他自己就挺另类,“这年头谁还没个心理隐私呢,不了解别人的经历就别瞎猜度人。” “我的宝,你还没明白呢?”孙值捏着巧克力给他看,“你知道这店里的这种巧克力限量吗,小雨学妹说根本买不到,他特意送你这种限量的,说明什么,不觉得他对你过度关心吗?我就问你啊,假如我也是个学霸,你能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说要以我为榜样么,还什么成为比肩的朋友?” 陆余舟:“跟你的话,开玩笑还是有可能的,毕竟那问题很尴尬,转移话题呗。” “是吧,可他跟你是能开玩笑的关系么?” 陆余舟蠕动的嘴巴停了一下,可转念又觉得不是什么事,吴也那厚脸皮,刚认识的时候还当他面脱衣服呢,“你想多了,他这人就那样,招猫逗狗,满嘴胡话没一句是正经的,你跟他认真一天能气死八回。” 孙值跟个老神仙似的摇摇头,“真假哪有那样表象呢,有时候,不正经的人才最正经嘞。” · 转眼到了九月底,大家刚把心从暑假收回来,又被十一假期给勾走了,同学们日常的话题里必定少不了去哪浪。 陆余舟如今成了放养的娃,假期稍微可以放松点,不过前提肯定不能是去哪浪一星期,得找个既能浪又有正事可干的地方。 “嘿,姥,是我。”陆余舟给外婆打电话,“您在家呢,我姥爷呢?” 王玉说:“你姥爷小区里下棋呢,你小长假回来看看姥姥姥爷不?” “嗯……我是挺想你们的。”陆余舟欲言又止。 王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想我们就回来啊,你妈妈又让你练琴呢,没事我跟她说,家里也不是没有钢琴,回来练一样的,正好六号你张爷爷家办喜事,想请你去弹钢琴,我跟你姥爷正想问你呢,不白弹的啊。” “是吗。”姥姥可真是个福星,既解决了出门浪的问题,又解决了赚钱的问题,陆余舟心里美滋滋,“那就拜托姥姥了,我一放假就过去。” “好,姥姥给你做狮子头。” “嗯!” 安排明白了十一假期,陆余舟一身轻松,决定去找老舅显摆显摆,他要回老家看他爹娘去了。 “滚!”余老板还是这么直抒胸臆,“你脱岗一星期,信不信我解雇你。” “我又没签合同,职业岗位本来就没有保障,那还不就是随时滚蛋的临时工,看得开。”陆余舟摊手,这是要活活气死他老舅,“再说了,我还没告你非法雇佣呢。” “你他妈以后有种别来找我,滚滚滚,赶紧的!”余老板可能是进了更年期,最近脾气十分不美丽。 陆余舟攀上余尾后背,勾住脖子,摸摸他的头,“舅舅啊,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姥姥姥爷呗,你都多少年没回去了,不想家啊。” “不去。”余尾哼了一声,“我都被扫地出门了,回去找什么刺激?” 陆余舟宽慰他:“年少轻狂犯点错有什么啊,都这么多年了,姥姥姥爷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你回去认个错不就过去了么——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年犯了那么多错,到底是哪一件把姥姥姥爷惹毛了的?” 余尾张了张嘴,把肩膀上的胳膊摘开,“小屁孩少问。” “啊,肯定是感情纠葛。”陆余舟发现了大秘密,一脸兴奋,“你说你是不是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又始乱终弃了?” “你谈没谈过恋爱啊,这么老套狗血的段子,你老舅我能干?”余尾点了根烟,一脸沧桑老流氓的得意。 “没谈过,”陆余舟实话实说,“初吻还在呢。” 老流氓呛了口烟,拍了拍可怜的外甥,琢磨着小屁外甥也成年了,该开开荤了,于是把自己想当年谈恋爱的牛逼事迹拿出来说:“你老舅我当年,十三岁初恋,十五岁初夜,十六岁谈了第一个男朋友,上了直男,十八岁破菊……” 陆余舟:“噗————” “我说老朗,你都让无数个姑娘伤透透了,怎么还写‘姑娘我想你’这种贱溜溜的词呢。”吴也举着份歌词乐,“你对姑娘有各种美好的幻想,可惜遇上的都是女流氓,我是该说你命不好还是眼神儿不好呢。” “死一边去!”朗朔一把夺下歌词,“你见谁家歌词里写‘小伙’啊,姑娘代表美好懂不?” 吴也:“不懂,我觉得小伙儿也挺美好的。” “操。”朗朔低声骂了一句,又猛地看向他,“我操,你不会吧……” 吴也笑着背上包,没否认,“别激动啊老父亲,我又不祸祸你——啊,跟你说一声,我十一回老家,别太想我哦,拜~” 朗朔瞪着俩大眼珠子看他,半天没闭上眼。 “也,”楼梯口,陈易铭叫下吴也,“有时间么?” 吴也靠在楼梯扶手上,拆了根棒棒糖叼着,“不多,有什么事说吧。” “你……”陈易铭抓抓头,想看又不敢看他,他背书似的酝酿了一堆委婉动听的开场白,然而经过他这张嘴一过滤,委婉动听全部滤成渣吞进了肚,放出来的屁带刺不打弯,“你为什么离队,跟我说说呗?” “理念追求不同。”吴也说,“不想玩摇滚了。” “这是借口。”陈易铭打断,看向他,“吴也你不拿我当朋友,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可以帮你,干嘛一个人扛着?” “不需要。”吴也走下楼梯,拍拍他的肩膀,“谢谢,真不需要。对了,那天的事有劳兄弟们了,回头请你们喝酒。” “也!”陈易铭下意识抓住吴也的手腕,在对上对方的目光时,又慢慢松开,沉了一腔苦涩,“你……是有喜欢的对象了么?” 吴也看了他一眼,良久才笑着点点头,“是。” 陈易铭的手像是被扎了一下,迅速缩回口袋,再也没有伸出来的勇气。 吴也背着包走了,没再去看对方的表情。他跟陈易铭在音乐理念上有矛盾,但也有挺多共鸣,他之所以放弃麦望,就是不想他俩有一天这样满怀苦涩地背道而驰。 他并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只是从很早开始,他心里就只放了那么一个人,遇见也好遇不到也罢,再也容不下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单纯的陆同学彻底被他老舅带歪了(抠鼻) 大家小年快乐! 感谢花燃的雷雷! 第20章 故地 临放假之前,五毛给陆余舟泼了盆冷水,告诉他巴黎比赛推荐名额没争取上,原因是他刚刚被通报批评,崭新的检查还在思过墙里闪闪发光。 并趁机吧啦吧啦一通戒烟的事,深刻阐明了负面形对响前途的危害性,阐得陆余舟一个头两个大。 就知道梁栋在这等着他呢,不过陆余舟并不在乎一个举荐名额,因为用不着,他凭本事照样入赛。就是可惜了吴也同学,作曲这方面的评判标准很因人而异,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进赛。 这盆冷水没能影响陆余舟的好心情,放假的头天晚上他花了一小时的工钱,请值仔吃了顿西餐,这孙子为了报答他,买了一袋小零食给他路上吃。 “我以为你能给我买机票呢。”车站送别的时候陆余舟说。 “祖宗,我是想买张机票孝敬你,可我现在穷啊,欠了一屁股债不说,小长假还要跟小雨学妹出去玩呢。”孙值愁得脸肥了一圈。 “我觉得你应该带小雨学妹挂个眼科。”陆余舟说,“得换副高度眼镜。” “也就你看不到我身上的优点。”孙值哼道,“我除了皮相差点事,浑身都是魅力。” “是吧,”陆余舟摸摸下巴,“那可能是你眼神有问题,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单独跟你出去,这也太快了吧?” “老陆同志,”孙值把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这年头发展就是这么迅速懂吗,我们当代青年只要瞅上一姑娘,当天就想跟她开房,这是本能,女同志也一样的,只不过她们得先考验,而旅行就是最好的考验。” “别代表当代青年啊,脸大的你。”陆余舟哼道,“你只代表肤浅的一部分。” “人的本质就是肤浅,等你哪天看上一人你就知道了,你无时无刻不想跟他肤浅——当然,性冷淡就没治了。”孙值说。 陆余舟:“滚。” “那我滚了,你到了给我发消息,替我问咱姥姥姥爷好啊!” 老两口在南方老家养老,一三线城市,小地方生活安逸空气又好,还有几处旅游景点,陆余舟特喜欢来,因为他很喜欢这里不急不躁的生活节奏。 到地儿已是下午,余建国开辆半新不旧的小飞度来接大外孙,一起来的还有家里的大金毛圈圈。 “姥爷!”出车站,陆余舟冲路边小飞度挥手喊了一声。 喊完了,车门打开,圈圈从里头跳出来,狂奔而来扑在他身上,汪汪叫着,应答似的。 “没叫你!”陆余舟笑着揉它脑袋,“姥爷,圈儿占咱俩便宜。” “哼,这坏东西天天占我便宜。”余建国打车上下来,帮陆余舟拎行李放后备箱,一边控诉,“你姥一喊我老伴儿它就跑过去刷存在感。” 陆余舟笑得不行,抱着圈圈的头一通揉,“你可真欠啊圈儿。”他上前搭手抬行李,被余建国招呼走了,“你俩上车吧,姥爷还没老到手不能提呢。” 余建国的气质跟名字一样正气,大高个一老头,精神气十足,从头到脚都板板正正的,光看外表根本不会以为他跟粉巷里那位头牌是爷俩。 老两口都是退休教师,一辈子教书育人,思想上都有点一板一眼,坚决不肯搬到大城市跟姑娘享福,就一直住在原先的老教师公寓里。陆总在当地给买了套新公寓,想让老两口搬进去,他们舍不得老街坊不肯换,到现在新公寓还跟那落灰。 老的教师公寓虽然旧,不过地段不错,还是双学区房,所以房价不低,周边生活配套设施齐全,菜场超市幼儿园,大爷大妈大孙子,热闹极了。余建国领着大外孙先去了趟菜市场,置办年货一样买了一车东西。 这市场也是老市场,陆余舟小时候经常来,最爱这里一家老店卖的红糖糍粑,是每次回来的必吃小食。他捧了一份在后座美滋滋地嚼着,圈圈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拍拍圈儿的头,气人似的,“你不能吃甜的,你太胖了。” 忽然想起某个嗜甜如命的同志,真是狗比人气死狗,人家磕糖成瘾还那么瘦,圈儿啥也不能吃还这么肥。 “你别当它面吃啊,这家伙最近更年期,不给吃会发脾气。”余建国把车停好,下车把饱受煎熬的圈圈放下车,给套好绳,“待会儿我带它出去跑两圈,不然你姥不给吃肉。” 圈圈一下车就挣着绳子狂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馋受了刺激。 “它跟谁呢这是?”陆余舟奇怪,圈儿一般不冲人叫唤,除非是它讨厌的人。 “跟楼上呢。”余建国小声说,“楼上才搬来一户,这崽子打第一天见了就不待见人家 。” 这公寓太老旧,老住户很多都搬走了,留着房子外租,楼上那户都换好几家了。陆余舟抬头看了看,刚好窗户里有人探出头来——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描眉画眼,面相带点市侩的精明,一双乌眼青似的眼睛对着圈圈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很瞧不上眼似的。 “余老师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们家这金毛也太扰民了,我们家欢欢还写作业呢,您是当过老师的,也知道孩子写作业多重要是吧。” 余建国摸摸圈圈的头,也没看那女人,笑着说:“那自然是重要的,欢欢刚在小区门口还喊我给他讲作业呢,等我有空了就给孩子看看。” 那女人臊了一脸,还能换张脸皮再跟人家笑脸相迎,好像刚才的屁不是她放的一样,“是吧,那可太谢谢余老师了——诶,这小帅哥是您孙子?”她看着陆余舟问。 “是啊是孙子,好久没回来了。”余建国招呼陆余舟叫人。 陆余舟眉眼一弯,对着女人叫了声:“婶儿好。” 那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婶儿”是个什么定位,愣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婶儿”其实就是“大婶”,“大婶”等同“大妈”之后,立刻吊梢眉倒竖,扒着窗户棱子运足了气开喷:“你怎么说话呢你……诶?” 再一瞅,人早进单元门了,视线里只剩一截狗屁股,尾巴摇啊摇的不知道是耀武还是扬威。 “这孩子真是没教养!什么破眼神!” 陆余舟都进门了,那女人还不依不饶地骂了两句,仔细一听,好像是辗转到后窗户骂的。 “可真有你的。”余建国指着陆余舟笑。 陆余舟换鞋的时候使劲撸了撸圈圈的头:“我们圈儿看人真够准的,真是个一眼嫌。” 王玉从厨房跑出来,看见大外孙先张开手臂抱了一个,“哎呦我的大外孙,可有日子没见了,快让姥姥亲一亲——哎,别碰我手啊剁肉呢,一手油。” “嘿嘿姥姥我可想你了。”陆余舟抱着王玉亲了一口,“您做狮子头呢,我都闻着香味了。” “刚剁肉呢哪里来的香味。”王玉宠溺地白了他一眼,又转而问老伴,“他姥爷,楼上又怎么了,我怎么听着像骂余舟呢。” 余建国说:“余舟叫了她一声‘婶儿’,估计气不轻。” 王玉笑出了声:“那估计能气死,她可爱美了,快四十的人了,天天打扮的小姑娘似的——哦,是自以为小姑娘,什么粉儿啊蓝儿的蕾丝纱裙,也不知道是几十年代的打扮。” 余家住一楼,带个小院子,陆余舟领着圈圈出去玩,刚出门楼上就撒一把瓜子皮,天女散花似的落一地,差一步就掉头顶上了。 “这么讨厌呢这家人!”陆余舟甩上门,气得想朝楼上扔炮仗,“姥姥姥爷,你们要不搬走吧,跟这种人上下楼,那不得天天受气啊。” “那倒是不用。”余建国说,“我们岁数大了也没那么多气生,倒是她自己整天气够呛,再说他们也住不长,整天嚷嚷着在你们那有关系,说马上要给孩子转学呢。” 真能转过去还有功夫天天宣传呢,八成是穷显摆的。 吃过饭陪着老两口看了会儿电视,九点一到,注重养生的姥姥便上床睡觉了,余建国有夜读的习惯,小书房里要自己待上个把钟头。 陆余舟回了自己房间,前脚进,圈圈后脚就挤了进来,大概怕陆余舟撵它,先战略性地趴在门口,摇着尾巴看他。 “冲我抛媚眼没用,你洗澡了没?” 圈圈摇尾巴。 “没洗不准上床知道吗?” 圈圈摇尾巴。 “我洗完澡出来你要是在床上,或者床上发现你的印记,你明天就秃毛了知道吗?” 圈圈还摇尾巴。 “算了,”陆余舟不放心,这狗被姥姥姥爷惯坏了,沙发床什么的说上就上,他能忍受洗过澡的动物上床,没洗的坚决不行,“你进来洗澡。” 圈圈立刻站起来,屁颠屁颠跟进了浴室。 一人一狗在浴室扑棱了将近一小时,陆余舟伺候完了圈大爷,累的不想动,瘫在床上数星星。 这房间外头就是小院,不需要关窗帘,躺在床上抬头就能看见星星,虽然也没几个,但比大城市里好多了。 小时候他在这边生活了几年,爸妈没时间管他的时候,他便住在姥姥姥爷这边。房间的一切都还是原先的样子,卡通小枕头上残存着旧气息,仿佛这里时光是静止的,他不论在哪个年纪回来,都可以细细回味。 圈圈这时候跳上床,趴在床尾,陆余舟转了个身枕在它身上——没白伺候这位爷,身上的毛滑溜溜香喷喷暖融融,舒服! 他躺着刷微信,冷不丁瞧见一个陌生的名字,正要点开看看是谁换了名,天花板忽然“砰”一声巨响,圈圈猛地惊起身,可怜的陆余舟差点被它掀床底下不说,自己还吓手滑了,手机垂直降落,正砸在了鼻梁上。 “我去!”陆余舟捂着鼻子趴床上,眼前一片星星,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你妈留下的,凭什么就是他的啊!” 这声音明显是乌眼青的。 “你讲点理吧,这东西老太太生前就给了他。” 这是个男声,压得有点低,估计是乌眼青的男人。 “什么生前就给他了,谁看见了,谁作证啊!”乌眼青那声音具有穿透天花板的神力,一字不差地落进了陆余舟耳朵里。 以前没觉得这房子隔音多差,敢情是没遇上高分贝的嗓子! 接下来,这两位就某个不知道什么珍贵东西的归属权展开了毫无意义地重复争论,间或夹杂着摔东西跳脚剁地板,十八般武艺齐上阵,上演拆房子全武行。 陆余舟这会儿特别想拿一喇叭站他们窗户外头吼一嗓子:你俩下去找老太太问问吧傻逼! “你他麻痹的再摔一个我看看!”男人一声吼,摔东西的声音暂停,没一会儿又传来女人委屈的呜咽声,男人烦躁道:“你哭个jb啊,这不是为了欢欢能转到大城市里去吗!你就盯着眼巴前这点破玩意,孰轻孰重都分不清的糟心娘们儿!” 乌眼青:“他帮忙是天经地义,还要咱巴结不成!” “你他妈小点声,他还在客厅呢!” “抱歉,我插个嘴,”吴也敲开虚掩的门,屋里争执的两人一起朝他看来,他指了指墙上的表,“时间不早了,你们不是打算要留我住一宿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赶到了半夜发,这周没敢伸榜,我尽量隔日更吧,对不住一直追的小天使了。 今天不顶锅盖了,我卖萌~ 感谢花燃的雷雷! 第21章 吃瓜 “小也你怎么过来了,葡萄不好吃吗?”张峰笑呵呵从房间里走出来。 吴也点头,“应该还行,张欢都吃光了。” “张欢,那么没礼貌呢!”张峰尴尬地对着客厅后吼,“葡萄是给你小也哥哥的,你都吃了算怎么回事?” “凭什么不给我吃啊!”张欢在客厅嚎,“买的时候说给我买的,吃的时候不让吃,他不吃我还不能吃吗!” 张峰:“你个兔崽子……” “哎,没事,让他吃吧。”吴也靠在门框上打量着房子,颇为悠闲道:“你们这只有两个卧室,我要住下来的话是不是得跟欢欢一块挤啊?” 这话一下捅了两个马蜂窝,张欢小屁孩没有城府,当时就炸了:“妈你有什么东西快点找不行吗,我好容易有个自己的房间,床还那么小,怎么住得下两个人!” 史琴也不想吴也住下来,她受够了跟这外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看见他就能勾起她的贫穷恐惧症。 前些年老太太还在,他们一家三口加上老太太吴也,五口在老家的小平房里一起住了几年,总共三四间房子,又挤又破旧,并且毫无隐私。后两年老太太生病,整日躺在床上,家里又多了一重老年病人的骚臭味,史琴想起来就如置身噩梦。 这一切都拜吴也父母所赐。 吴也他爸搞房地产的,最开始几年赚了不少钱,一家人的生活水平水涨船高,张峰这个大舅子也跟着沾光,在市里买了一套房,过了一二年的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吴也他爸投建了一大项目,张峰为了分一杯羹,投了不少钱进去,两口子还替他爸担保了巨额贷款。 谁成想项目在建期间发生了严重的坍塌事故,死了二三十个工人,当时这场事故闹得沸沸扬扬,为了把事情压下去,吴也他爸又是托关系走后门,又是安抚受害工人家属,能想的招都想了,能花的钱都花了,可惜依然没能压住。 眼看着就要祸及公司赔个精光,他爸干了件蠢事,上门威胁受害家属,期间还闹出了人命。 然后,他爸被判了无期,他妈因为涉嫌其中也判了几年,但因为受不了打击在牢里自杀了,欠下的巨额贷款就落在了担保人身上。 一家人的日子一夜回到解放前,除了老家那几间破房子,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每个月赚的钱都要用来还贷。 蜗居,是张峰这一家三口的噩梦,好容易老太太没了,吴也这个拖累搬走了,攒下点钱租了这么一套老公寓,旧是旧点,可总归是个像样的家,他们不想新家里再沾上噩梦的印记。 史琴连客气也没客气,直接拒绝:“家里就这么点地方,挤是没法挤的,你别着急啊小也,刚搬家没多久,以前的老东西还没拆箱呢,我马上给你找。” 能有多少老东西呢,老房子里的那堆破烂,恨不得搬出家门就能散架,卖的卖丢的丢,根本不剩什么。 老太太唯一留下的是一只匣子,匣子里最值钱的就是一对戒指,戒指就在史琴口袋里揣着,她这装模作样地找,不想给罢了。 “没事,我休好几天呢,有时间跟这等,您慢慢找。”吴也就是那专门戳人痛处的魔鬼,非要把这娘俩逼疯了才算。 “妈,你有什么快给他啊!”张欢急得跳脚,他不想跟吴也分享任何东西,包括家里的空气。 “你什么意思啊小也?”史琴听出了吴也的意思,“你威胁啊,无赖啊,你这跟上门要钱的□□有什么区别!” “你给他不就完了吗!”张峰恨道,“成事不足的败家娘们!” “我就不给!”史琴那吝啬劲儿上来,恨不得一毛不拔,她把戒指盒子从口袋里拿出来,攥手里宣示所有权,“老太太临死什么都没给儿子留下,一对破旧戒指勉勉强强也算个遗产,遗产自然是给儿子孙子的!” 这对戒指,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儿子媳妇压根儿没见过,生病那年她给了吴也,说留给他个念想,不嫌弃的话,以后给媳妇儿,勉强当个传家宝。可吴也没要,他觉得这东西就好像交代后事,不吉利,说什么也不要。 老太太走的那天吴也不在家,身边只有儿子媳妇,她交代后事的时候只说了两句话:房子给儿子媳妇,她的遗物留给吴也。 所谓的遗物就是老太太生前用过的一些鸡零狗碎,什么顶针儿针线头破布头之类的,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当时史琴没在意,因为老太太有什么东西她都知道,但凡有值钱的早卖了,只当那是些破烂儿,也乐得做好人,表示一定会转交给吴也。 老太太一走,吴也就退学离开了老家,那小匣子他当时不方便带着,便锁在了老太太房间的柜子里。上个月张峰卖掉了家里的老房子,搬家前,史琴变卖家旧家具的时候取走了小匣子,收家具的人瞧见那小匣子,说比那柜子值钱,史琴就琢磨着把里面的破烂拿出来买掉小匣子。 这才发现了那对戒指,于是据为己有。 “趁我还高兴。”吴也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钱,越过一地狼藉,没什么表情地放在史琴面前的桌子上,“匣子还有里面的东西给我,原封不动。” “呦,怎么着,拿钱威胁我啊?”史琴一把抓走了桌上的钱,哼了一声,“这钱也不是进了我们口袋,你每月给的钱我们一分不留都还了贷款,别搞得好像我们靠你养活似的,你现在虽然是赚了点钱,可我跟你舅舅也不贪图你的钱,更不欠你的,家里那几年的生活费,你的学费,那还都是我跟你舅舅出的,我们当时都那么艰难了,也没放弃你,你得讲点良心!” 吴也感到一阵窒息,这些话就是史琴的武器,时不时就会从她嘴里发射出来给他身上划两刀,他已经遍体鳞伤,新旧不一的伤口|交织在一起,成了他人生的“原罪”。 “我要匣子,”吴也沉声重复了一遍,“原封不动。” “匣子没了。”史琴有恃无恐,“老房子里的东西都被我卖了,东西你也没请我们看管,掉了不负责……啊!” 吴也忽然一脚踹翻了桌子,险些被砸到的史琴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 “没了给我去找!”吴也冷冷逼视她,“差一块布你以后都别想从我这里拿钱,我随时都能叫你知道什么叫不讲良心!” “吴也你撒什么泼!”张峰冲过来推吴也的肩膀,胳膊还没伸直就被吴也反制推到了床上,力量的悬殊让他恼羞成怒,从床上连滚带爬起来又要反击,“你要造你舅舅的反啊!” 吴也辖制他的胳膊叫他不能动,忍着心底那股充满无奈与悲凉的怒气说:“钱,匣子,你们选一样吧。” 张峰根本反抗不得,男性与长辈的自尊碎了一地,只能从自家女人身上找,他朝史琴怒吼:“把戒指给他啊蠢货!” 史琴她不怕吴也,却怕他以后不给钱,法律程序上来说,钱就应该他们还,如果吴也不给,他们也没招,但她依然不想把戒指给他,这对戒指她去估算过,值不少钱,儿子转学还需要钱,她打算卖了。 “不给!”史琴忽然福至心灵,想了个绝妙的办法,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又将戒指盒打开,拿出一对戒指分别扔到了楼下两个角落,最后戒指盒一丢,拍了拍手,气人道:“丢了也不给。” 啪! 楼下被迫吃瓜的陆余舟眼睁睁看着一戒指盒从窗前垂直降落,嘴角左一抽右一抽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不停抽…… 作者有话要说:舟宝:谁能告诉我接下来肿么办…… 周四见啊同志们,么么叽!放假后尽量稳定更新,你们不要放弃我的手速(摇尾巴.jpg) 感谢亏某宝宝的营养液! 第22章 爬窗 谁知道半夜三更躺在床上看星星结果看到一大活人从窗户上爬下来是什么感觉吗? 谁知道半夜三更爬窗户下楼捡戒指结果发现楼下窗户里躺了一熟人并且这熟人还光着一双大长腿是什么感觉吗? 刺激。 太他妈刺激了。 爬窗户的跟看星星的两位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双双陷入沉默,彼此都怀疑自己活见了鬼。 圈圈的一声狂叫打破了沉默。 “嘘!别叫圈儿!”圈圈大概是把吴也当成了贼,张口便叫唤,陆余舟抱着它的脑袋命令它闭嘴。 好家伙,谁知道吴也居然下来了? 他下来了! 从二楼! 吴也最后跳到地上的时候差点崴了脚——没别的,主要是有点小激动。 人生何处无转折。 谁想到他在心情操蛋到了极点的时候居然能看到他的小学长……的优美的睡姿以及令他无法蛋定的腿。 咳…… 明人不说暗话,他想爬人家的窗。 “学长,放我进去呗?”吴也趴在人窗户上笑得像个采花贼。 陆余舟嘴角抽搐,亏他前一秒还在同情他,这货真是…… “你就这么下来了?”他打开窗户让吴也进来,说实话这情形有点尴尬,他刚刚吃了人家的瓜,虽然是被迫吃的,依然有种偷窥到人家隐私的心虚,这会儿乍然见了面,着实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楼层不高,要不是怕吓到楼下人,我就跳下来了。”吴也却没进去,只是趴在窗户上跟陆余舟说话,他一边打量着房间,“这是学长的房间?” “是啊,我外婆家。”陆余舟抱着圈圈盘腿坐在床上,忽然觉得哪里仿佛不对,直到圈圈身上的毛蹭痒了他的腿,他才想起来自己只穿了内裤。 嗯…… 他下意识要扯被子盖住,可又觉得莫名其妙,两个大男人,露个腿怎么了,矫矫情情的。 但是,这位爬楼下来捡东西的朋友你老盯着看是几个意思?东西还捡不捡了! 就在陆余舟无处安放他的美腿时,楼上忽然喊:“楼下的是余老师吗?” 吴也下来后,史琴在楼上着急了,生怕戒指被他捡了去,险些跟着跳下来,“余老师,那戒指是我的,不小心掉下去了,您捡到了可千万给我……你拦着我做什么!咱们的戒指要回来怎么了……” 估计是张峰拦着她,说着两人又吵了起来。 “唉——”吴也叹气,就像看小黄书被人打断一样扫兴。 “掉下来的是戒指?”陆余舟趁他捡东西的时候抓了条睡裤套上,“大概掉哪了知道吗?” “我没看见。”吴也站在院子里无从下手,乌漆墨黑的不说还种满了花草青菜。 “圈儿出去帮忙找。”陆余舟把圈圈从窗户放出去,然后自己也跳了出去,亮着手机电筒帮忙找。 “是余老师的孙子啊,好孩子,东西捡到了快给阿姨啊!”史琴爬窗户上看到陆余舟后说。 陆余舟弯腰找着,一边问:“婶儿,您说什么呢,您掉什么了?” “戒指。”史琴伸手指挥着,“我记得可能是掉那边了,你去那边找找。” “啊?”陆余舟手搭在耳朵上装没听见,“您掉戒什么了……” “戒指啊!” “芥末?” “戒指!” “您手指掉了?那赶紧拨120啊!” “你个小年轻耳朵怎么还不好使呢?戒指!”史琴急得拍窗户,就差拿个喇叭怼他耳朵上吼了。 “哦,是戒指啊。”陆余舟可算听见了,“您戒指为什么会掉我们家呢?” “我……”史琴语塞,不知道这问题怎么回,无赖道:“掉了就是掉了,你管我怎么掉的呢,反正戒指是我的,你捡了给我就是了!” “唔,那不好意思,我没看见。”陆余舟很快在菜地里找到一枚,捡起来用手指擦掉灰,睁眼说瞎话,“谁看见戒指掉下来了,您可别随便扔个什么东西下来讹人啊。” 史琴:“……” 另一边弯腰找戒指的吴也笑得直不起腰,索性不找了,就地蹲下来看着陆余舟笑。 “你刚才捡什么了!”黑灯瞎火的史琴看不太清楚,但分明看见他捡了个什么东西。 陆余舟摊手,“您管我捡了什么呢,反正是我家院子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 “你……”史琴气得上不来气儿,指着陆余舟的手直哆嗦,“你个死孩子你……” “你闹够了没有!” 她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张峰扯着头发拽了进去,窗户“砰”得关上,将哭嚎打骂声关进了屋。 小院四四方方面积不大,三面矮墙,以中间一道小石头路为界,西墙边种了几排小青菜,东墙下有花草细竹,“魔音”暂时被隔离在这一方之外,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它的悠闲和宁静。 “呐,找到一枚。”陆余舟站在吴也跟前,伸手将戒指递给他,“是一对儿的吗?” 吴也蹲在细竹下,手撑着脸,没接,只是仰头笑看他。 直到五分钟前,他的心情还是低落压抑的,从他回到这个城市开始,这种不好的化不开的情绪就一直围绕着他。这情绪就像魔咒,哪怕他现在已经能够自力更生,哪怕他在外面的世界里见识了足够多的属于别人的操蛋狗屎破烂事,一但回到这里,他还是要受这情绪左右。 他一度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地方,可就在刚才,他忽然就轻了,糟糕的情绪散在了这一方小院里,消失在了眼前这人的眼睛里,他如释重负。 陆余舟被他看得不自在,手伸到他面前,“不要了啊,再不接我可据为己有了,反正是我家院子里找到的。” “谢谢。”吴也从他手心取走戒指,顶在指尖摩挲,嘴角挂着笑,语气却很认真,“真的谢谢。” 害,干嘛忽然客气。 陆余舟收回手插在睡裤口袋里,眼睛随意扫着天上的星星,莫名有些不大自在,玩笑道:“口头道谢没诚意啊,得请我吃饭。” 吴也低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还停不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发自内心地笑。 “笑屁啊你,点笑穴了吗?”陆余舟踢他的脚,“快起来找啊,是不是傻,再笑我打精神科了啊!” 吴也都笑没劲了,一屁股蹲在地上,伸着胳膊碰瓷,“我腿没劲儿了学长,我是在你家没劲儿的,你得拉我起来。” “讹人呢你。”陆余舟被他无赖的样子气乐了,本来不想惯着他,可一想到吴同学眼下“无家可归”怪可怜的,便伸出了友谊之手。 然而他低估了这人不要脸的程度,拽了两下居然没拽起来,陆余舟拖一下他屁股挪一步,就是不肯起来,也不怕磨破裤子! “幼稚吗你?”陆余舟又踹他的脚,“你起不起!再不起你就蹲这吧,明天给你塑雕像。” 吴也:“明明是学长没用力。” 他学长想咬人。 握在一起的手渐渐开始发热,吴也手指上的戒指刚好硌在陆余舟手心,拉锯过程中戒指不断升温,握久了竟然有些烫手。 陆余舟认为这会儿应该甩开这块狗皮膏药,可不知怎的,他俩都没有动。 安静的夜晚,天上一二颗星星,黑漆漆的小院,一股疑似暧昧的气息在暗中涌动。 “汪!”又是圈圈这个救世主,打破了他俩之间的诡异拉锯战。 吴也主动站起来走向圈圈,“它好像找到了。” 另一枚戒指就在圈圈的豪华小狗窝旁,吴也捡起来蹭了蹭土,跟另一枚一起放回了戒指盒里。 小匣子应该是找不到了,外婆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了这对戒指。 “学长,拜托你件事。”吴也把戒指盒子递给陆余舟,“我能把它们放在你房间吗?” “啊?”陆余舟诧异,“你说放在这里吗?” “嗯,”吴也点头,“这对戒指是我外婆外公的,他们可能会比较喜欢待在这里,这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他没有带走外婆的遗物,只是不想“她”跟着他居无定所地飘荡,外婆喜欢安定,而他注定漂泊。 这个城市没有其它能叫他安心的地方,他喜欢这个小院,相信外婆也会喜欢。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没有问题的。”陆余舟再接过戒指的时候就多了几分沉重,他没想到这是人家外婆外公的遗物,唯恐怠慢了,谨慎地双手捧着。 “谢谢。”吴也真诚道:“等我在这里买套房子就带走它们。” “没事,你放多久都行。”陆余舟从窗户爬进房间,将戒指收在一个带锁的抽屉里,转身问他,“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他其实想问他要不要进来睡一宿,话到嘴边觉得这样问怪别扭的,半夜邀请一个爬窗进来的家伙一起睡…… 怎么想都挺奇怪。 “学长要不要跟我出去?”吴也正经不过三秒,又笑眯眯趴在人家窗户上,一副引诱良家少年的坏模样,“带你去个地方吧。” 出去?? 陆余舟看看他家的院墙,这意思是半夜爬墙出去浪? 作者有话要说:学弟:收了我家祖传戒指,学长你就是我媳妇了。 学长撇嘴:你讹人~ 明天尽量见(搓脸) 第23章 无家可归 吴也领着陆余舟来到了市郊区。 这一片陆余舟从来没来过,小地方的市郊区基本就是荒郊野岭穷乡僻壤的代名词,半夜三更过来跟进了无人区似的。 “你怎么老往拐卖人口的路子上奔呢?”陆余舟下车打量周围,房屋稀疏路上空无一人,因为没有遮挡物而显得格外冷,他出来就穿了条睡裤,风一吹就冻透了,“你别告诉我这里也有吃饭的地儿,这得是脑子抽了的人才大半夜跑这地方吃饭吧?” “咱不吃饭。”吴也把外套脱了丢给他,“穿上,别感冒了。” “你不冷吗?”陆余舟看他就剩了一件T,没要,“你自己穿着吧,我还行。” “没事,前面就到了。”吴也超前跑了两步,“来比赛百米冲刺啊学长。” “比就比。”陆余舟运动方面从来不认输,从小跑得就快,除了多肉那个耍赖的坏蛋,他跟人比赛就没输过。 前方有几栋二层小楼,稀稀疏疏聚在一起,说是小区算不上,说是村子也不够格,在陆余舟印象中,这种建筑群就是鬼片标配。 两人跑了大概三四百米,陆余舟落后一步跑的,最后也没能追上,“你没有竞技精神啊吴同学,跑步不在同一起跑线那叫比赛吗?” 吴也手撑在一栋墙上停下,回头笑看他,“这不是给你反超的机会吗,你要是追上我才证明你跑得比较快啊。” “去你大爷的!”陆余舟把外套丢给他,握拳捶在他肩膀上,“巧言善辩强词夺理的吴总有理。” 吴也揉着肩膀笑,“出汗了么。”他展开外套帮他披上。 “还行,不冷了反正。”陆余舟跑得挺畅快的,他很少户外跑,偶尔跑一次十分享受,“这哪儿啊?” 吴也没回答,走向最深处一栋小楼,这一栋后面就是空旷地,也没有院子,像是荒地上凭空起了一栋建筑,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他拿钥匙开了外门,里面还亮着灯,隐约有英语听力的声音传来,听内容应该是初中的。 陆余舟登时好奇了,这难道是吴也的家?他还有兄弟姐妹? 不是,大晚上领他回家也不说一声,就这样过来也太没礼貌了。 从进门就酿着叫叔叔阿姨,却半天没有看到家长的影子,陆余舟揪了揪吴也的衣角,“这么晚过来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吴也走向一楼的厨房,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两瓶牛奶,“都放假呢,且玩呢。” 房子布局有些不大讲究,没有装修,大白墙木头门的风格,厨房倒是不小,只是工具很简陋,只有个煤气罐灶台,最简单的锅碗瓢盆,靠墙一张大方桌,四周板板正正摆放了八只板凳,桌上也是八副碗筷。 看起来吴也家人挺多啊,陆余舟挺惊讶的,难道他父母是超生游击队? “这边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喝瓶牛奶吧。”吴也给他插开一瓶奶。 “谢谢。”陆余舟喝着奶走出厨房,外面的房间有几辆自行车,还有两辆小电驴,再就是一些家庭日用工具,对面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客厅,英语听力就是那里面传出来的。 他跟着吴也走到对面房间,里面的摆设并不是客厅,因为有两张床,是卧室。一边一张小书桌,各有一个学生伏案。 听英语的那个男生朝他们看了一眼,表情很泠漠,仿佛不认识吴也似的,看了一眼也没打招呼,又低下头继续学习。 陆余舟心里打出了一串问号——这是什么情况? 吴也没进去打扰,只是在门外巡视了一下房间,又转而上了二楼。 出于礼貌,陆余舟只是跟着,什么也没问。 二楼一共三个房间,只有一间半掩着,里面有小朋友说话的声音,吴也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轻声问:“没睡呢?” “小也哥哥你回来啦!”有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跑过来拉着吴也的手,将他拖进房间,“我今天还跟小慧打赌呢,我说你肯定会回来看我们的,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啊,我挺想你的。” 这房间也是两个小孩,都是十岁出头的样子,另一个文静些,不说话一直偷偷打量陆余舟。 “最近好么?”吴也坐在小板凳上,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哥哥要上学啊,只能假期抽空回来。” “这是你的同学吗?”拉着吴也手那个小男孩有双圆呦呦的眼睛,看起来挺机灵的,他眨巴着眼打量陆余舟,“好像比你小啊。” 吴也看着陆余舟笑,“是啊,这我学弟。” “要脸么,你上大一难道我上大零吗?”陆余舟主动介绍自己,“我叫陆余舟,是你们也哥的学长。” “余舟哥哥好。”两个小男孩一起喊道。那个大圆眼睛在陆余舟跟吴也脸上瞄来瞄去,不知道在探寻什么真理,“小也哥哥,你们晚上住下么,那我跟小广去琦哥哥房间里挤一挤。” “不用,我们不住下。”吴也说,“我就回来看看你们好不好,缺什么跟我说,这几天我不走。” “不缺什么的,前几天琦哥哥刚给我买了自行车,我很满足啦。不过小慧好像缺一个文具盒,她那个被同学弄坏了,我还帮她教训那个同学了,她觉得自己有点浪费,没敢跟琦哥哥说,现在还一直用破的,得用橡皮筋捆着。” 大眼睛小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日常琐事,陆余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隐约意识到这些孩子好像是靠吴也养活的。 其他几个小孩没看见,就只看见的这四个小孩,长得跟吴也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他们彼此也不像,所以基本能排出是亲兄弟的可能。 不会是吴也收养的小孩吧? 我靠这是博爱啊,陆余舟震惊了,养八个孩子这得是多大的开销啊! “缺什么就买,学习上的工具算什么浪费。”吴也说话就在网上下单,“你俩今年都长个了吧,给你俩买几套新衣服过冬,穿不下的别强穿,这样在学校没有小姑娘喜欢的。” “谁说的啊,我上两天穿九分袖的外套,还有小姑娘给我情书呢。”小男孩颇为得意,“人长得帅没办法的。” “你好意思么?”叫小广的小男孩怼他,“人那是请教问题呢。” “所以说小广你不懂女孩的心,专门在小纸条上写数学题请叫我,那就是对我有意思,那小纸条背面还有颗心呢。” 吴也哈哈笑,“你也太有魅力了吧胡萌,这都第几个了啊?” 胡萌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还行吧,你不知道琦哥哥给我开家长会,好几个高年级的小姐姐打听他呢。”他又看向陆余舟,“估计余舟哥哥这样的去,能轰动整个小学部跟初中部。” “这小嘴真随你也哥。”陆余舟笑着摸胡萌的头。 “对了也哥哥,”胡萌说,“明天你跟余舟哥哥跟我们出去玩吧,琦哥哥说领我们去湿地公园划船,给我们写周记提供材料呢。” “是么。”吴也询问的看向陆余舟,“去么余舟哥哥?” 啊,陆余舟忽然被邀请挺意外的,“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多一个孩子头呗。”吴也说。 “行吧。”陆余舟反正没什么事,“你都叫哥哥了,我得给面。” 吴也笑。 走的时候一点半,这时间这个地方连幽灵出租车都打不着,吴也推了辆小电驴出门,问陆余舟,“学长载我?” 陆余舟:“行吧,哥的车技很有保障。” “这个挂上。”听英语那个小男生——大概就是胡萌说的琦哥哥,从房间出来找了条小电驴专用挡风棉被扔给吴也,依然挂着张冷漠脸。 “嗯,别熬太晚了你们。”吴也摆手,“我走了,你锁门。” “啰嗦。”男生抱怨一句。 有了挡风棉被骑车非常暖和,陆余舟开得嗖嗖嗖,无人区的好处就是可以撒欢儿,特别爽。 后座的事逼学弟却嚷嚷太快了,抱着他的腰嘤嘤嘤,“学长骑这么快我害怕。” “踹你下去啊,你也好意思说快?”陆余舟其实揣着一肚子疑问,想问问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想知道吴也的家庭是怎样的,“你晚上去哪啊?” “随便找个没关门的旅馆吧。”吴也躲在陆余舟后背遮风。 “这个时间还有没关门的么?”陆余舟不大了解这个,不过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吴同学确实无家可归,“要不你去我家空房子里吧,那没住人。” “学长一起么?” 陆余舟:“我回姥姥家。” 吴也顿时没兴趣,“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多没意思啊。” “你滚蛋啊,挑肥拣瘦的还。” “一起呗,都快天亮了,你干脆天亮回去算了。”吴也揪着陆余舟的衣服撒娇。 “操,你别这样吴同学,我是正人君子……卧槽你别戳我腰我怕痒哈哈哈……你大爷骑车呢!”陆余舟控制不住车把,车在马路上游蛇一样走位,伴随着哈哈哈的笑声,游了三个路口才停下。 “操,我肚子疼……”陆余舟笑了一肚子气,“我记住你了吴也,下次你给我等着。” “下次什么时候?你载我还是我载你?”吴也迫不及待。 “靠,你没救了。”陆余舟后蹬腿,踹了他一脚。 “想问那些孩子是谁吧。”笑着笑着吴也忽然问。 “啊……”情绪转换太快,陆余舟没跟上,“就……挺好奇的。” “他们的父母都没了,死在了我爸的工地上。”吴也的语气十分平静,“那个赵子琦的父母,是被我爸的人失手打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拜年啦拜年啦,点进来的宝宝们都暴富爆瘦爆美!!! 第24章 掉马甲 直到很久以后,陆余舟还能清楚记得这天晚上,他载着吴也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骑车的心情。 他笑得很开心,也沉重得无法呼吸。 他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上的某些角落里,有些人的生活是这样令人窒息,更如何也想不到,吴也那样一个……不羁的人,他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养活自己尚且不能,他竟然一个人养了八个,陆余舟根本不能想象他是怎么有勇气收留他们的。 吴也说他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们挺可怜,那八个孩子都是没了父母也没有其他家人肯收留的可怜娃。 而陆余舟觉得,他也许是以己度人,因为他的处境跟他们一样。 但是他这样单方面的奉献行为起初并不算顺利,有几个已经懂事了的孩子很抗拒他,那个叫赵子琦的男生甚至还视他为仇人,想打死他为父母报仇。 陆余舟不知道说什么,从他开始讲故事就一路沉默,连安慰的话也无从出口。带他去了空房子那边,陆余舟没忍心留他一个人,找没关门的烧烤店买了些烧烤饮料,陪他吃到天亮。 “学长,你记忆里有特别印象深刻的人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吴也问他。 “有啊,”陆余舟就着吴也的故事喝了几瓶可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上头,触景生情一样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段“不如意”,“一小胖子,又矮又黑又圆,如果再见我肯定先揍他一顿那种。”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吴也曲着一条腿,手里拎着一瓶啤酒,闻言看向他,表情有点不大好形容。 “能招学长这么恨,那小子得挺讨厌吧?” “可不是么,”陆余舟咬牙切齿,“又欠又损讨厌得举世无双。” 吴也咳嗽两声。 “你咳嗽啥,我又没内涵你。”陆余舟瞅他一眼。 您倒确实没内涵我,吴也心说,您说得就是我。 “你呢,你有——算了,当我没问。”陆余舟想起吴也操蛋的童年,还是别提什么印象深刻的人了。 “有。”吴也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这是他这晚上露出的最温柔的笑,“一个小傻瓜,傻可爱那种。” 陆余舟歪头瞥他,“一听就没联系了吧,暗恋小对象?” “唔……”吴也的手忽然探向他,拇指轻轻抹掉他嘴角沾上的烧烤料,“有啊,最近刚联系上。” 陆余舟的心没来由乱跳两下,他胡乱从桌上抽了张纸巾代替吴也的手盖在嘴角,企图擦掉突如其来的那一抹异样。 “是吗,预感吴同学要脱单了。” “嗯?”吴也愣了一下,而后笑笑,“这倒是没奢求过,能再见就挺满足了。” “这么卑微哪行啊,只要人家没对象那就得争取啊。”大概是急于让方才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退散,陆余舟不停地拿吴同学的感情问题开涮,“你平常流氓的样子天下无敌,敢情也是个纸糊的。” 吴也越听越乐,这小傻子傻而不自知,恐怕八辈子也不会以为他嘴里的小傻瓜就是自己。就像他能凭借陆余舟指间的痣认出他来一样,他以为对方也能记得他身上一二特点,哪怕开始没认出来,相处一段时间也足能发现蛛丝马迹。 哪知道他完全没发现。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自曝马甲,看看陆余舟是不是真能揍他一顿。 不过,理智拒绝他冒险,揍一顿事小,绝交就完蛋了。 划船小分队约在中午见面,两人一夜没睡得补点觉,吴也留在公寓里,陆余舟回余家换衣服。 昨晚上爬墙溜出去浪没跟姥姥姥爷报备,他怕早上出现在门口吓到二老,于是哪出哪进,又爬墙回了房间。 说到爬墙,还是跟着多肉学的。 那会儿陆余舟他们家住独栋别墅,也有院墙,他偷溜出去玩的主要方式就是复制院门的钥匙,可惜没多久就被余帆发现并没收,门锁改造升级,他出不去了。 认识多肉之后,他先后掌握了爬墙爬树技能,从此院墙如虚设,天高海阔任他去。 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多肉拥有一身肉为什么还那样灵活。 姥姥家里有他小时候的旧物件,各种玩具小人书,还有他乱写乱画的小本子,都收在一只大收纳箱里。他从来没翻过,今天鬼使神差的把箱子搬了出来。 小时候余帆鼓励他写日记,他觉得文字表达像记流水账怪没意思,便自创了一种图像文字——当然,实际情况没有这样高大上,就是一些简笔画代替文字描述而已。 简笔画非常的简,比如描述他跟小伙伴出去玩,一般就画两个圈,圈下面画两个叉,有点像简笔晴雨娃娃,每个人的特征都画在圈里,大眼睛或者小嘴巴,像是多肉那样的,圈就得画大点,还得全部涂黑了,特别费铅笔。 跟多肉认识那段时间他画得比较多,因为多肉虽然讨厌,但很会玩,创作素材多导致他灵感十分充沛,每天都有浓厚的创作欲。 打开其中一个五线谱本子,他的大作跃然纸上,充满了浓浓的幼稚二缺气息,单看这些画,很容易让人以为这孩子有智力方面的缺陷。 最后一幅画是他摔伤韧带那一次,多肉带他去废弃房子里冒险,吓唬说里面有鬼。陆余舟害怕但不服气,壮着胆子闯进了“鬼屋”,结果一个鬼也没遇上,反而让自己的影子吓了个半死,失足从一高台上跌落。 当时如果不是多肉充当了他的肉垫,他很可能得摔个脑震荡,可怜多肉那一身肉险些没叫他压扁了。 是以这幅画的主体就是一坨“柿饼”趴在地上。 搬家的决定很突然,陆余舟没来得及跟多肉告别,事后给他寄了一个包裹,用一个小书包装了一个画有他大作的五线谱画本,附加一张小纸条,表达了他对肉肉小伙伴的不舍,以及单方面约定以后每周都寄一封信给对方,聊一聊各自的事。 然而他一封回信也没收到,他连续寄了四五封信都是石沉大海,后面的信干脆全部打回来,他从此没再有过多肉的任何消息。 在小孩的概念里,这就是被小伙伴抛弃了,陆余舟小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玩得来的朋友,虽然嘴上嫌弃,但心里把多肉看得挺重。那段时间他心情非常低落,连同韧带摔伤带来的负面情绪,他变得有些消极,渐渐的不喜欢跟任何人建交。 直到认识了值仔,这小子凭借他有趣的傻灵魂冲破了陆余舟的心理防线,成了他目前为止唯一的朋友。 啊,往事不堪回首,回忆了半天,他越发想魂穿当年的自己,然后掐死多肉那个王八蛋。 “余舟,吃午饭了,你是不是昏迷啦!”王玉在外敲门。 陆余舟阖上本子,才发现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他还没补觉! “姥姥我来了!”陆余舟换了身衣服出去,见桌上又有一碗狮子头,他请示王玉,“姥姥,能给我装几个狮子头吗,我待会儿跟几个小朋友约好出去玩,可能没时间在家吃饭了。” “出去玩啊,行啊,我干脆给你们打包便当吧。”王玉说着去厨房装便当。 余建国十分八卦地探头问:“小子,是不是跟女孩约会呢,这套路可瞒不过姥爷啊。” 真是天地良心,陆余舟心说自己都混成性冷淡了,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 “姥爷,要不您跟我去看看?” “那怎么行,这点觉悟姥爷还是有的,不当电灯泡。”余建国自作多情说。 这怎么还就死活认定了呢! 吴也骑着小电驴来接他,陆余舟出门的时候余建国偷偷趴在窗户上侦查,待看见陆余舟上了一个男生的车,并且把他出门拿的外套还给人家时,心里升起一丝警觉,他忙叫来老伴儿,“你看看那孩子你见过吗?” “谁啊?”王玉抻着脖子看了半天,“不认识啊,这孩子没见过,兴许是余舟的新同学吧。” “是么?”余建国摸着下巴奇怪,“咱余舟不大交朋友,除了那个侄子,没见他跟谁这样亲近过,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出去玩还带便当,这有点反常啊。” 余尾这熊玩意给老两口带来的心理阴影,导致他俩老忍不住多想。 “你快别瞎想了!”王玉拍了他胳膊一巴掌,“咱余舟又不是余尾那混小子,不会胡来的,走走走帮我刷碗去。” “学长给我的爱心便当里有爱心吗?”午时阳光正浓,吴也沿着路沿慢悠悠开着小电驴。 “想什么呢?”陆余舟晒困了,额头抵着吴也的后背打盹儿,“这是给人小朋友的便当,你是捎带手的。” “啊,伤心了,学长不爱我了。” “去死。”陆余舟给他腰上一锤,“那么便宜呢你。” 吴也笑了半天,他的小学长跟他不见外了。 赵子琦跟一帮小鬼来得比较早,以赵子琦为首,排成一派坐在路边树下看书写作业,看起来乖极了。 “余舟哥哥!”胡萌跟小广喊陆余舟,并且跟其他小伙伴介绍余舟哥哥。 “哇,余舟哥哥好好看!”其中两个小姑娘盯着陆余舟,眼睛里直冒星星,“好像比小也哥哥还好看。” “哎,哎,我还在呢!”吴也指着两个小姑娘笑骂,“小小年纪就这么见异思迁可还行?” “人家说的是事实。”陆余舟说,“别剥夺小朋友说真话的权利。” “就是!” 吴也气乐了。 “你们写什么呢?”陆余舟来到胡萌身后,看他在书上摞一个小本本,本子上涂涂画画的,一看就是偷偷摸摸画的,他好奇瞅了一眼,这一眼就愣住了。 “嘘——”胡萌把书阖上,抱在怀里搂着,“余舟哥哥别出卖我啊,我是认真算数学题呢。” 胡萌小朋友的“数学题演算草稿”,画风正是陆余舟独家原创的幼稚二缺风。 如果不是事有凑巧,这世上有人跟他“傻缺”所见略同,画的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就是胡萌见过他的大作,完了不慎被他荼毒,跟着他学。 他迟疑地看向给两个姑娘讲数学题的吴也,忽然有点不认识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肉:承认你是小傻几吗小学长? 小傻几:咬洗你! 赶脚十二点是无法更新辽,还是改晚上八_(┐「ε:)_ 第25章 一袋糖糖(倒V开始) 湿地公园的船是手摇的, 十个人租了两艘船, 本着每艘船上有一个大人跟着的原则, 陆余舟跟吴也分别上了不同的船, 每个人领着四个小崽子。 这景区充斥着人工凿刻的痕迹,不像天然的湿地公园那样充满野趣, 不过却设计得很漂亮, 小桥流水荷花池,周边有很多仿古建筑, 江南水乡风格。 陆余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心思不在景上, 他眼前一会儿浮现多肉的脸,一会儿晃过吴也的, 两张天差地别的脸洗牌似的转来转去,转得他差点脸盲。 今天之前谁要告诉他多肉长大了是吴也那样子, 他肯定以为对方在讲鬼故事,这都不是整容能做到的,这得是基因改造。 想多了吧,陆余舟开始怀疑刚才的一系列判断,有这么巧么? “余舟哥哥我跟你说个小秘密。”胡萌靠着陆余舟说悄悄话,“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将来成为画家。” 陆余舟:“……” 他好像似乎应该是耽误了一个孩子的前途。 “我给你看看我的画。”胡萌做贼似的拿出他刚刚完成的大作, “你可是第一个看我画的人,我自己觉得画得还不错,比小也哥哥画得好多了——不过你可别告诉他我偷看他的画呀。” 啊——实锤。 陆余舟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尽管他刚才已经凭借超高的智商分析出了结果, 这会儿听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多肉就是吴也。 吴也就是多肉。 怎么长的? 回炉重造了吧。 他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欣赏着“舟派画作传承人”的大作,一时感慨万千。 这画仔细看看是比他画得好很多,画里有山有水有风景,就连圆脑袋树杈脚的小人也比他画的高级。画里有他们所有人,单车上的两个人应该是吴也跟陆余舟,骑车那个嘴里有棒棒糖,后座的人没画脸,不过画了手,虽然手就是十根棍儿,但也是唯一一个有手的人。 两个小人紧挨着,后面的抱着前面的,亲密无间。 “这是你跟小也哥哥,是不是很形象,我觉得你的手最好看了……” 胡萌吧啦吧啦地解释自己的创作初衷,陆余舟却走了神。小孩眼里的世界都是真实的,笔触虽然简单,但体现的往往是本质。 他并没有抱着吴也,但在别人眼里却是亲密的。或许这就是缘分的奇妙吧,十年前的小混蛋不知不觉成了他最要紧的朋友,十年后的大混蛋也同样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被他接纳了。 死多肉认出他了么? 陆余舟运转自己的高智商大脑分析着,他们俩当年玩的时候都用了“艺名”,吴也声称自己叫多多,他声称自己叫大哥——虽然人家并没有叫过。不过,当年他给多肉寄的小纸条里说了自己本名叫余舟,还特诗意引用了“余舟一芥”这句诗。 所以只要这王八蛋有心,大概是能认出他的。 可如果这王八蛋有心,为什么连封信也不回呢? 是因为家里的事么,可当时寄头一封信的时候距离他离开不过两三天,应该……还不至于吧。 所以这玩意犯什么病,留下了他的东西却不回信——是不是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小也哥哥,我们能比赛划船吗?”两个小姑娘跟着吴也,一人头顶上举着一只荷叶,像两只小青蛙。 “跟谁比?”吴也歪靠在客座护栏上,扭头看向后面的陆余舟,“余舟哥哥会么?” 陆余舟正盯着他琢磨事,冷不丁跟他的眼神碰上,立刻呛着扭开头,“咳……不会。” “听见没有,”吴也笑着教育两个未成年小姑娘,“以后选男朋友要务实,你们余舟哥哥那样的就是只花瓶,光好看,啥也不会。” 陆余舟:“……” “余舟哥哥会弹琴啊!”小女孩还是视觉动物,体会不到务实的重要性,“每天看他弹琴就是享受啊,不会做家务我会就行了。” “啧,真是女大不中留。”吴也摇头,问道划船的师傅,“哎,师傅,船能给我划么?” “不行啊小伙子,”划船的大叔拒绝了,“规定不能让客人划船的,出了事故担不起责任。” “你还会划船呢?”陆余舟有点惊讶。 “啊,我划船开车技术都很好。”吴也笑着说,“学长要体验么。” “要点脸吧你。”当着未成年,这货也照开黄腔,陆余舟无奈了。 有些事不能细想,比如吴同学不要脸的样子其实跟多肉如出一辙,再比如,吴同学的很多小动作也有多肉的影子。他靠在座椅护栏上,两个胳膊肘撑着,脑袋后仰朝天,跟坐在路边嘴里叼着树叶的小胖子气质一样一样的。 手机响了一声,陆余舟低头看了眼。 糖糖:我甜吗学长? 糖……糖? 他嘴角抽搐着翻了翻跟这人的聊天记录,抬头瞅了吴也后脑勺一眼,觉得这货又欠出了新高度。 鱼粥一碗:你齁么傻蛋。 糖糖:我齁甜! 这货估计嫌自己不够齁,又改了一名儿。 一袋糖糖:跟学长保持队形(扭屁股.jpg) 鱼粥一碗:…… 一袋糖让陆余舟联想起了小时候的换糖恩怨,怪不得之前没头没脑送了他那么多糖呢,估计是良心发现了来弥补他。 大爷的,这完蛋玩意儿肯定是心虚,认出他这么长时间不敢相认,当年不定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呢! 礼尚往来,陆余舟也打算憋着,看谁憋过谁。 两艘船经过一狭窄水道的时候并靠在了一起,胡萌忽然使坏,撩了一捧水朝小慧头顶的荷叶上洒,结果没瞄准,有一半进了吴也的后领口。 “谁欠打呢!”吴也站起来提溜着后衣领甩水,指着胡萌咬牙切齿,“是不是你。” “不是我!”胡萌躲到陆余舟背后藏着,一边揪着陆余舟的衣袖求饶,“是余舟哥哥!” 陆余舟:“……” “余舟哥哥你想干嘛?”吴也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嫉妒我甜么给我身上泼水。” 哎操,这不要脸的玩意儿!陆余舟的脑海里闪过多肉那张欠扁的脸,自动换在了吴也脑袋上,新仇旧恨,撩起一大捧水泼了过去,“我嫉妒不死你呢!” 吴也笑着朝旁边躲开,“嫉妒使人胆大啊余舟哥哥,你可别后悔。” 一场史无前例的水战就此拉开帷幕,双方火力全开,攻方守方暂时不明。 先是两位主力互相泼,几十个回合后谁也没占上峰,于是带上被殃及的虾兵蟹将们一起打,顷刻间安静的水面掀起一阵阵巨浪,嬉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啊啊余舟哥哥替我报仇!小也哥哥泼我!” “小也哥哥我衣服都湿透了,胡萌欺负我!” “不是我是余舟哥哥!” “余舟哥哥你欺负我的队员?看招!” “吴也你个王八蛋往哪儿泼呢你!” “哈哈哈余舟哥哥你的裤子湿了!” “……” 混战持续到租船时间结束,划船的大叔都快受不了了,站船头都没躲过袭击,一身的水。岸边的游客惊恐地看着这两艘船上的人,以为他们落水里出事故了。 “抱歉啊叔。”陆余舟递给船手一瓶饮料,“您包涵。” “你们这些小同志啊,真是顽皮。”船手大叔拧衣角的水,无奈道,“快上去晒晒太阳吧,待会儿太阳落了就冷了。” 小同志们明显玩嗨了,没人在意,落汤鸡一样下了船,还互相嘲笑彼此的熊样。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快看胡萌的头发!”小慧嘲笑胡萌三毛同款发型。 “你还笑我呢,你头发都成鸡窝了。”胡萌狗腿子似的跟着陆余舟,“人家余舟哥哥的头发也湿了,人家就不像鸡窝。” “你个马屁精给我过来!”赵子琦拎着胡萌的衣领拽到一边,指着自己能踩出水的鞋,“这是你干的好事,你自己选挨揍的姿势吧。” “嘿嘿嘿琦哥哥我错了——啊啊别打我屁股!” “哈哈哈——”小鬼们纷纷报以雷鸣般的嘲笑。 陆余舟脱掉外套拧了两下,水哗哗的淌,“哎我去,这跟掉水里有什么区别。” 吴也甩着头上的水,靠近,凑到耳边说:“余舟哥哥你的裤子咋办呢?” “你还好意思说?”陆余舟没好气,这货一捧水不偏不倚泼在他裤|裆上,他是没好意思拧,估计挤一下就是一泡尿的效果,“能怎么办,一会儿太阳底下自然干呗。” “裤子干了内裤呢,多难受……啊!你打我?”吴也捂着肚子弯下腰,伸着尔康手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余舟,“好狠啊你为了内裤要打洗我?” 陆余舟把外套套在他头上,一阵爆锤,“本少爷打的就是你!” “啊——救命——余舟哥哥要灭我口!”吴也被打趴在草地上,伸着胳膊交代遗言,“等我屎了你们替我转告余舟哥哥,我会回来带他走的……” “哈哈哈——”几个小朋友笑得前仰后合,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高呼:“余舟哥哥威武!” 胡萌坐在草地上,偷拿出他的小画本,画了两个哥哥追逐打闹,画了两个哥哥张口大笑,还画了夕阳西下,小也哥哥仰躺在草地上,笑看余舟哥哥跟几个小朋友玩闹。 他咬着笔头,忽然想起了忘记是哪听来的一句话,认认真真写在画作一角:他在闹,他在笑。(ps:纪念小也哥哥第一次开怀大笑) 晚上陪小朋友们狂街购物吃饭,一直闹到十点多才散,太晚了陆余舟没回余家,给姥姥打了电话报备,然后跟吴也一起去了新房子那边。 “怎么没想起来自己买套衣服呢?”陆余舟进家门才想起来这边没衣服换。 “我只带了一套,”吴也从背包里拿出仅有的一套衣服,提了个馊主意,“要不,咱俩一人一半,你穿T我穿裤子,不过内裤只有一条,只能委屈你……” “去死!”不等他放完屁陆余舟就打断,一想到真空套T的样子就感觉一阵蛋凉。 吴也哈哈笑,一边脱掉身上的T,“真不要?那我去洗澡了。” “你洗吧,我用烘干机。”吴也往浴室走的时候,陆余舟瞥了眼对方后腰——咳,他并不是故意耍流氓,纯粹是自然吸引。 就像路边看见一朵好看的花,不自觉瞄两眼一样。 上次在宿舍没好意思仔细瞅,只记得他腰很细,上上次他捏人家的腰,发现他腰意外的很结实,今天手感跟视觉合二为一,冲击力一下就来了。 细腰,肌肉线条漂亮而有张力,行动间尤其吸引人的视线。 美中不足的是后腰侧有一道细疤,延伸到内裤里面不知道有多长,看疤痕的颜色,像是旧伤痕。 作者有话要说:舟宝:吴同学真是一把好腰啊~(喝茶.jpg) 第26章 咸猪手 第二天早上, 陆余舟是被梦吓醒的。 梦中, 他抱着一尊玉美人, 流氓之手正流连于人家的细腰。这玉像莹润剔透, 手感细腻,如何也摸不够, 美中不足是腰上有处瑕疵, 他一边摸一边发愁,琢磨着上哪请个好师傅补救一下。 然而摸着摸着, 这玉像居然活了,细腰在他手里逐渐柔软, 就像人的皮肤。他诧异中,那玉像忽然转过身面向他, 定睛一看,竟然是张青面獠牙的女鬼脸! 陆余舟吓得三魂七魄集体离身, 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睁开眼瞪着天花板,半天没回神。 “余舟,你起了么——诶,没在主卧啊,你人呢?” 客厅里忽然传来王玉的声音, 可能是噩梦后遗症,陆余舟惊坐起来,微微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喂, 学长,腰摸得苏糊么。” 陆余舟:“!!!” 他见鬼一样转过头,见鬼一样看着自己的手以及手里抓着的……他以为是床单然而却是对方的T恤。 “……” 他是在吴也房间睡的? 他怎么不记得…… 昨晚上陆余舟捉弄心起,大半夜跑来吴也房间跟人家分享鬼片,结果这鬼片无聊至极,活活把自己享睡了。 睡就睡吧,还枕在吴也的腿上,嘴里嘟当着:“没白给你洗澡,累死老子了。” 吴也一个人看完了无聊鬼片,这货还没醒,小猫似的蜷缩在他腿上,小嘴吧哒吧哒地像只小金鱼,不知道做什么梦馋的。没忍心叫醒他,把没了知觉的腿抽出来,换上了枕头,就这样任由他横睡在床中间。 哪知陆余舟非但霸占人家床,还霸占人家腰,咸猪手一夜没闲着,又是摸又是挠,T恤都挠皱了。 吴也找来手机,对着腰上的红痕咔嚓咔嚓一通拍,“我得留下证据,免得你提上裤子就赖账。” 陆余舟:“……” 王玉的脚步声临近,陆余舟才想起来姥姥来了,他噌得跳下床,像个被逮包的嫖|客,满世界找衣服满床底找鞋,结果一样没找着…… 吧哒! 卧室门锁打开,王玉问:“你在里面吗,姥姥进了啊?” “别别别,姥姥我没穿衣服——不是,我衣服在烘干机,你帮我拿一下行吗?” 昨晚上洗完澡衣服还没干,陆余舟便一直穿着浴袍,本来也没啥,他在家里还裸睡呢,可这会儿他就是无端做贼心虚,好像干了不能叫大人知道的事。王玉开门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出了一身虚汗,生怕她探头进来看见他跟吴也……呸!他跟吴也什么都没有! “哎呀,说多少次了不要把衣服丢在烘干机的呀……”王玉唠叨着走远了。 陆余舟一屁股蹲在床上,用浴袍袖子擦汗。 吴也坐床上笑。 “你笑屁!”陆余舟瞪他,“起来啊你怎么还坐得住,我姥姥一会儿进来了。” “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吴也手撑着脸,视线朝他正处于不可描述状态的地方瞟,“倒是学长你……确定要姥姥进来?” 陆余舟低头一看脑子“嗡”一声。 操,好丢脸。 虽然这是每个男生都会有的尴尬。 但大家都睡在一张床上,人家没有而你有这就是尬上加尬了。 非但人家没有而你有,并且你还是因为摸人家的腰才有的这就是尬上加尬再加不要脸再加耍流氓了。 “我去洗手间……刷牙。”陆余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顶着一张熟鸡蛋脸溜进了洗手间。 吴也仰着头,手撑在床上失笑。 唉,天知道他昨晚上去刷了几次牙。 “衣服放在外面椅子上了啊,你穿好了出来吃早饭啊余舟。”王玉在卧室外面说。 “外婆好。”吴也开门出去,把王玉吓了一跳,“你,你是——哦,你是余舟同学吧,你们……” 王玉朝卧室看了眼,心里咯噔咯噔好几下。 “嗯,我没地方去,学长收留我。”吴也抓抓头对着王玉笑,“昨天电影看太晚睡着了。” “哦,你是来我们这旅游的?”王玉也不知道信没信,没继续讨论他们睡一个房间的事。 “不是的姥姥。”刷完牙顺便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陆余舟穿着浴袍板板正正地出来,一脸坦荡,“他是吴也,我学弟,放假之后才知道他亲戚住咱家楼上,不过楼上不收留他,他就没地方去了。” 楼上成功转移了王玉的视线,今天下午楼上两口子下楼来要什么戒指,非说陆余舟私藏了他们的戒指,王玉坚定地说不可能,因为这个最后还吵了一架。 就楼上两口子那散德行的样子,成功给吴也同学脑门上贴上了“小可怜”的标签,再听闻他是被楼上赶出家门的,王玉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拉着吴也的手嘘寒问暖。 “哎呀,听听这孩子多不容易,他们是你亲舅舅舅妈啊?” “嗯。”吴也点头。 陆余舟抢着替人答:“可讨厌了我跟您说,把吴也赶出来不算,还抢人家外婆留给他的戒指,还指望他给他们家小屁孩转学呢。” “是吗!”王玉气得不得了,嘴里反复唠叨:“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呢!” “就是!”陆余舟配合着义愤填膺,心里直夸自己机灵鬼——尴尬这不就烟消云散了吗?“他们要是管您要戒指,您甭搭理他们,敢骚扰就报警,再不行放圈圈!” 吴也咬牙忍着笑。 “你笑屁,严肃点!”等王玉心疼完了吴也去厨房端早饭,陆余舟给了人家一肘子,“给你凹小可怜人设呢,你瞧着吧,姥姥今天就会收留你的。” “小也啊,”王玉把买来的油条小菜端上桌,“今天就跟我回家去,这房子啥也没有,你俩住这喝西北风么,去家里姥姥给你们做大餐——你们先吃着啊,我不知道你们俩个人,再去楼下买点包子。” “您别忙了姥姥——”吴也话没说完王玉就出了门,他叹气,“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陆余舟把油条分成两半,“没你我也迟早放狗。” 吴也笑了好半天。 “谢谢。”半晌后,他说。 余家只有两个卧室,晚上两人要挤一张床,还是张小床,有了今早上这一出,说起来是件挺尴尬的事。 回家后王玉跟余建国描述了一番吴也多么多么可怜,楼上多么多么操蛋,咱家不收留他就无家可归的现状,余建国心里那点疑窦灭得一干二净,还主动鼓励陆余舟帮助无依无靠的学弟。 “余舟啊,你是他学长,平常多照顾人家些,哪能老让人家请你吃饭呢?你零花钱要是不够姥爷给!” “什么?小也740还没弹下来呢,那怎么行,哎呀你这个钢琴水平能考上C音真是挺悬了,光考上还不行的,基本功不稳定后面肯定跟不上……那什么,让你学长教你,他别的不行,钢琴还是拿得出手的。” “老伴儿啊,快做晚饭让他们吃了,小也还要练琴呢!” 让余建国这么一标榜,那还有什么可尴尬的,陆学长收留小可怜学弟,并倾力帮助人家提高钢琴技能,太积极向上了啊! “辛苦学长了。”小可怜学弟说。 关上门,陆余舟小声问:“你真没弹完740啊?人设凹差不多完了啊,我告你我姥爷最热衷于帮助落后生学习进步了,你信不信他以后天天打电话问你钢琴进没进步?” “真没有。”吴也说,“我只练了七八条吧,还是速成的那种,考前一条就啃两三天。” 陆余舟看了他两秒,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要是换成孙值,他能骂得他怀疑人生,这要是换成原来的吴也,他也不会给好脸,但在知道了吴也的生活经历之后,他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一个养一大家子自己还上学的人,怎么可能有条件练琴,吴也已经很牛逼了,换成是他,根本考不进C音。 “你弹一首你最拿手的我听听。”陆余舟把他让到钢琴前坐下,打开许久没弹的钢琴,试完了音才叫他弹。 吴也弹的是740第五条,这首相对简单,弹得其实还可以。陆余舟一边听着观察他的手法,他的手指属于纤细修长那一类——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纤细这个词,他的思绪就拐到了腰上。 唔,邪神退散邪神退散…… 好了,他的手……嗯,他的手怎么来着? 哦,纤细。 大爷!有完没完了! “学长?”吴也扭头,陆余舟一只胳膊撑在钢琴上出神,目光所致正是……嗯,是琴键……还是琴键? “你手指不稳。”讨论专业可以让陆余舟秒回到正经学长的状态——不对,他本来就很正经!“740主要是基础练习,作品意义没那么高,如果没时间可以挑有需要的几条练,但你得保证都练到点子上。” “哦。”吴也虚心受教,“我练12条行么,我感觉我左手不太行。” “12条可以,不过你这个手指站稳的问题得单独练,基本功扎实了,你后面的曲子才不费劲。”陆余舟站在他身边,双手放在琴键上给他演示,“肖邦五指位,每个手指独立抬起来这样练,每根手指弹十下,注意其它手指要保持在琴键上不能动……” 吴也看着他的手出神,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他弹琴,来自于大神的震撼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五指练习就能深切体会——大佬的手指太稳了,大佬的四指简直非人类,大佬右手四指间的痣弹琴的时候蜜汁迷人,他想抓住大佬的手…… 然后,他就斗胆抓住了。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一本正经的陆学长:嗯哼!吴同学你想干神么! 一本正经的吴学弟:实不相瞒,我垂涎你……的手。 故作蛋定的陆学长:我,我去刷个牙。 非常感谢亏某的营养液!!! 第27章 一见你就笑 空气忽然凝固。 余音尴尬了数秒。 吴也干咽口水, 徒劳无功地压抑着兴风作浪的心跳。 尽管他知道应该在第一时间找个理由缓解尴尬, 但出于私心, 他任由本能支配着, 没松手。 人的奢求就是这样没有底线。 遇上陆余舟之前,他觉得再遇见就是奢求, 遇上之后, 他觉得成为朋友就能满足,而当他的本能先斩后奏地支配了他时, 他才察觉他对他充满了渴望。 这种渴望很没有道理,一键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清楚的知道他跟他之间有道跨不过去的鸿沟,却只想不顾一切地迈过去, 强行拉着他一起沦陷。 “啊,学长的这根手指是真的么?”流氓够了本, 吴也才一本正经地研究人家四指真假,“怎么能抬这样高呢,正常人根本办不到吧?” 陆余舟:“……” 余音已经停了,可陆余舟心里的杂音却未消,仿佛有人用指尖对着他的心尖弹了一下,颤颤悠悠悸动不停。但是, 这点“病因”不明的悸动很快被一阵心虚取代,他竟然觉得吴也温凉的手很舒服,“体感”跟梦里的玉像相近,他很想握住摸一摸。 一巴掌拍掉吴也的爪, 他做贼似的把手抱在胸前,偷偷把虚汗抹在衣服上,义正言辞:“别试图找理由逃避练习,先练十分钟再说。” “啊——”吴也长叹,意犹未尽地搓着手指,“好难啊,作曲系为什么要弹琴呢。” “你为什么要吃饭呢?”陆老师毫不留情,“快练!” 吴也嘻嘻哈哈满嘴牢骚,却一点不敢违抗学长的命令,苦哈哈地做起了手指抽筋——不是,手指站稳独立的练习。 陆余舟抱了只抱枕,去床边地毯上翻书自省。他觉得最近跟吴也太近了,尤其是知道他就是小多肉时,总忍不住跟他亲近,他不知道作为成年朋友这样的距离算不算正常,不过细想一下,他跟值仔好像也挺亲近的,值仔有时候还帮他穿鞋穿衣服。 大概,是差不多吧。 想通了之后,陆余舟的心跳趋向平缓,注意力很快放到了书上。 然而,他“病”好了没五分钟,练琴的家伙开始出幺蛾子。 一首在陆余舟看来也就十岁水平的钢琴曲,被吴也弹得错音百出,那节奏跟过山车似的,忽快忽慢飘飘悠悠,简直是折煞耳朵洁癖人士的寿命。 “你那手指是木头棍儿吗?”陆余舟冲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在肩膀上,“节奏节奏呢!就饭吞了啊!跟着我的节奏弹!” 所有的钢琴老师打节奏的画风都很魔幻,那真是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恨不得把学生拍死在节奏上,吴也的肩膀差点让他糊肿了。 不过吴同学心里却美滋滋的,教他弹钢琴呢还想一个人坐着? 没门没窗窗户缝都没有。 当然,吴同学冒着被拍死的危险调戏学长也不是没有好处,练了几天后,多年的肩颈问题得到了有效缓解。 可陆老师却愁,他觉得吴同学作曲方面的天赋毋庸置疑,弹琴的天赋却稀烂,练了几天也没啥长进,于是决定回去制定一份详细的教案,必须每天督促这家伙练琴。 假期倒数第二天,陆余舟一早去参加张爷爷儿子的婚礼,吴也先去看了看八个小崽子,陪他们吃了顿饭,完事去了张峰家。 是史琴跟张峰叫他来的,眼看着假期就要结束了,吴也还没有说张欢转学的事,这两口子着急了,也顾不上之前闹得多难看,舔着脸把人请上门。 “小也喝汽水啊,这我今天特意给你买的。”史琴把两瓶不知道什么山赛牌子的橘子汽水放在吴也面前,那汽水颜色十分诡异,透着一股喝一口就要进医院的危险气息。 “你们找我什么事?”吴也翘着腿,明知故问。 史琴看了张峰一眼,拿胳膊肘戳他,张峰抿了抿嘴,不大情愿地笑着:“就是之前舅舅跟你说过的,欢欢转学的事,你还记着吧,那什么,眼看着这学期快过半了,我们想让他在年后就转过去,你看还行?” 吴也皱眉想了想,故意吊着人胃口似的,半晌才摇摇头,“没戏。” 两口子好险没撅过去,张峰急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吴也懒得说套话,直截了当说重点,“张欢那个成绩考不过去。” 废话,张欢要能自己考进去还走什么后门啊! 史琴感觉自己被耍了,快气完了,“哎你什么意思啊,舅舅舅妈声好气请你帮忙,你至于这么不给面吗,什么叫考不过去,你就是不肯帮忙!” “那您找个肯帮忙的去问问,看看是不是要靠成绩。”吴也不客气。 “不是,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小也!”张峰指着他说,“是,你现在出息了,舅舅得靠你帮忙,可也用不着这么拿乔吧,明知道我们没有别的门路,给谁没脸呢!” “他就是不肯帮忙!”史琴也拿手指着他,两口子那手指都快戳吴也脸上了,“他现在可是大明星了,跟咱们藏着掖着呢,找人办事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就是故意推辞!” 吴也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大明星呢? 史琴找出手机上的照片,“呐你看,这是他跟那个谁……我叫不上名字,就是个当红歌星的合影,还有楼下余老师他孙子,他都巴结上大明星了,还说没门路?” 吴也看了眼,是演出那天他们跟林凌的合影,林凌大概是发到了微博上,他没关注微博,所以不知道。 “我说得很清楚,必须要考试合格,找谁也没用。”吴也不想多说,站起来准备走,“想转学先给他找个好家教吧,他那个成绩就是转了学也跟不上。” “你给我站着!”史琴拉着吴也的胳膊不让走,“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给不给出力,大不了戒指我们不要了,就当给你的好处,你那边找人的钱我们也出,不用你掏钱,你帮不帮吧?” 呵,吴也每次对着这两位,身体里都会爆发一股想跟绝世傻逼决一死战的洪荒之力。可就怕他们来一句:你凭什么骂我们傻逼,我们难道没养你吗? 这句万能杀人名言实在叫他无力反抗,体内的洪荒之力一下就崩了。 有些人天生喜欢把别人当白痴来烘托自己的智商,他想了想实在没必要给自己对号入座,就让他们自己烘自己吧。 “啊啊啊——有鬼啊!!!” 这时候阳台那边忽然有人凄厉尖叫,吓得史琴一激灵,“什么鬼?” “鬼啊鬼啊快跑啊——” “什么东西啊!”史琴放开吴也,抱着张峰的胳膊哆嗦,“你去看看啊什么人在咱们阳台呢,会不会是入室抢劫啊,我听说这小区治安不行的!” “大白天的不能吧……”张峰也不大情愿过去。 “什么大白天,这不是快傍晚了吗?” 吴也差点笑出声,这是鬼片录音,这片子昨晚上陆余舟刚给他放过,恨不得一半的台词都在尖叫。 真是……绝了。 他家学长怎么这么牛呢? 每次都在他想操天操地操全世界的时候强行给他拐个弯。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就是想笑,只要想到任何跟陆余舟有关的事,他都想笑。 就在吴也憋得不行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狗叫,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呛了。 “汪汪汪——” 就快要走到阳台的两口子又让狗叫吓得双双一激灵,差点儿没跪了。 此情此景正是前有鬼后有狗,这两口子抱作一团瑟瑟发抖,不知道先去哪边好。 “肯定是楼下那死金毛!”史琴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大门骂,“我去找菜刀,砍死那畜生!” “妈妈呀——救命啊快开门啊!”史琴还没进厨房就听见张欢在外面叫门,顿时急了,“天啊欢欢在外面!你还愣着干嘛,快去给儿子开门啊!” “你拿了刀我再去。”张峰怕狗。 “你个怂货!”史琴骂骂咧咧进厨房拿刀。 吴也怕她真伤了圈圈,先跑去开了门,圈圈跑到吴也前面,冲门内狂叫,像是在为他出头。 张欢在门外大喊,一边拿书包打圈圈,“妈妈拿刀砍死它,它咬我!” 史琴一听儿子受了委屈,立刻提刀出来砍圈圈,吴也抢下张欢的书包,驾着史琴的手腕警告,“这狗以后要是少一根毛,我就找你们仨,还有,再去余老师家找麻烦,钱你们就别想从我这拿了,不信你们就试试。” 对付钻进钱眼儿里的贱人就得用钱治,两口子的舌头被钱治老实了,再也没逼逼。 吴也领着圈圈下楼,陆余舟靠在楼梯口等他,见了他响指一弹,“惊不惊喜啊吴同学?” 一看见陆余舟,刚才好容易点上的笑穴又开了,吴也撑着墙笑了好半天停不下来,心里十分应景地冒出来一句歌词——一见你就笑。 笑得胃抽筋还是想笑。 “靠,你是不是嘲笑我幼稚呢?”陆余舟顿时后悔刚才干的一系列傻逼事,蹬蹬蹬跑上楼来,掐着他两边肩膀使劲晃,“还笑还笑!你快夸我聪明伶俐!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放狗相助!不然今晚上你睡地毯!” 吴也连笑再被他晃,差点儿当场升天,他猛地抓住陆余舟的手,对方蓦地一愣,停止了对他的摧残。 这楼道有些年头了,台阶上总有一层扫不干净的尘土,墙皮一碰就脱落,墙上还有很多熊孩子涂鸦杰作,刚才一顿扑棱,惊起了细尘无数。 换作平时,陆余舟要掩鼻抱怨喉咙痒的,可这会儿他的鼻息却被吴也身上谈谈的跟他同款的洗发水香味占据。这洗发水是他小时候爱用的一款儿童洗发水,有股香甜的奶味,这么多年姥姥一直给他买。 窄小杂乱的楼道间,逐渐升起一股香甜的暧昧。 吴也头靠在墙上,气息不稳地看着他,他嘴角勾了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笑,低声问:“学长怎么知道我在楼上的?” 陆余舟:“嗯……” 听墙角知道的。 但他不想承认。 太傻逼了。 吴也倾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可以认为学长在偷偷……关心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流氓学弟:我是鸽正人君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窍的学长:我不是我没有头盔…… 第28章 爱的模样 陆余舟万万没想到, 他这辈子也有坐火车的那天。 还是赶了凌晨的一趟。 并且是硬座。 路程共计十小时。 这倒霉方案是吴也提的, 他说坐慢火车特别有情怀, 他好多灵感都是在火车上来的。 陆余舟寻思着都上升到灵感的高度了, 坐慢火车就坐吧,再加上余建国给他普及了一系列绿皮火车的历史, 鼓励他一定要体验一次, 他甚至还有了一点期待。 然而实际情况是…… 味,十分的味。 吵, 非常的吵。 明明已经快入冬,不明为什么属于夏天的汗馊味还没有散去。 座位说硬也不硬, 但就是不舒服,屁股摆在哪怎么摆都不舒服, 对面脱掉高跟鞋的大姐还总试图把脚踩在他座位上。 陆余舟为了捍卫领地,只好把腿跟吴也并在一起, 可立刻他又觉得不自在,两个人的体温一加一大于二,在这样一个稍微动一动脑袋就会侵入别人呼吸领地的窄小空间,温度上升速度之快犹如坐了运载火箭,没两分钟他脸就熟了。 在楼道里熟了脸,他能揍人一锤再回一句“关心你大爷”然后跑开, 在这里没地方跑。 “我手机呢?”陆余舟借着从裤兜找手机的机会把腿移开,往车窗位置靠了靠,手心的汗偷偷蹭在裤子上,完了发现大腿的温度比手还高。 这就尴尬了, 希望吴同学没有察觉察觉了也不要多想——不,还是希望他不要察觉。 “学长热么?” “我找手机。”陆余舟没头没脑地回。 吴也:“???” 呸!陆余舟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吴也捂着嘴憋笑,憋了好半天看他还在找,实在忍不住小声提醒:“你手机不是在小桌上呢。” 陆余舟:“……” 亏他刚才还跟真的一样又翻来翻去找了半天,这不是现场表演什么叫骑着驴找驴吗? 他怀着想卧轨自杀的心情伸手拿桌上的手机,发现对面大姐正看猴一样看着他,并惨无人道地揭了他尴尬的老底,“我还以为这手机他的呢,还真是你的啊?” 陆余舟:“……” 什么破火车,为什么对面要有人! “还没天亮,睡一会儿吧,你晚上还要去想当然吧。”吴也给他台阶。 “嗯。”陆余舟秒闭眼进入自闭状态。 他娘的,感觉一辈子的脸都丢在这两天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做了个鬼压床的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浑身酸麻,他想抬胳膊,没抬起来,侧脸一看,某只猪头正枕在他肩膀上,腿挤着他的腿,他已经被挤得没了任何活动空间。 真他妈会找地方睡啊! 本想给他一肘子,一瞥眼看见他腿上摊了本小记事本,上面写了几段文字,像是歌词,他好奇凑过去看。 背上行囊凌晨出发 你说要陪我浪迹天涯 窗外穿梭的夜色 是我们错失的时光 窗下交错的呼吸 是我曾写下的希望 归时我满身疲惫 去时我心向阳光 你和晨光一同升起 你们都是爱的模样 …… 陆余舟愣了一会儿,抬起的胳膊又放下,他看向窗外已经炙热的阳光,鼻子忽然有点酸。 虽然知道歌词都有创作成分,但他还是被字里行间中那种孤独又憧憬,还有一点欣喜的情绪触动。 他这些年,一个人走过来,应该很难吧。 陆余舟顿时就不想再去计较他为什么不联系他了,或许当年自己不告而别,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抛弃呢。 “学长,”吴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懒意,下巴搁在他肩头,同他一起看窗外,“我想喝汽水,橘子味的。” 陆余舟情绪抽离,还残存着对吴也的心疼,语气不自觉带着点宠溺:“车上呢,下车给你买。” 吴也指了指刚过来零食车,“还有薯片、小馒头。” 陆余舟:“……” 多肉小可怜,买就买吧。 然而买完了汽水薯片小馒头,这货一个人吃得挺气人,居然一口也不给他! “我怕你洁癖。”在陆余舟控诉的眼神下,吴也拿了一块薯片喂他,“你要嫌脏就咬一半。” 陆余舟一整块叼走,当成是吴也的脸嚼了。 吴也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吃完舔了下手指。 陆余舟:“……” 他喉咙一干,嘴里还没嚼完的薯片原地变成炸|弹,轰一声闷响,把他炸了个外焦里嫩。 “喝汽水么?”吴也拆了根牛奶吸管给他。 陆余舟果断摇头,一想到他跟吴也喝同一瓶汽水,喉咙又开始烧的慌。 “我,我不喝汽水。”他抢了牛奶跟吸管,对着窗外咕嘟咕噜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妈的,怎么还不到站。 到学校已是傍晚,陆余舟屁股疼,决定今晚上暂时不去想当然弹琴了,把临走姥姥给他打包的好吃的让吴也带去想当然给尾哥。 “你俩一起回来的?”几天不见,余老板脸上挂了彩,眼角乌青,还有点大小眼,不知道是哪个仇美的家伙干的。 “啊,一起。”吴也把吃的放吧台,“外婆给的。” 余尾狐疑地看他,“是给我还是给那小子的?” 吴也没按照陆余舟给的台词念,“给你俩的。” 这个说法让余尾比较没有话说,你要说是给他的,他心里一秒就能戳穿这个谎言,并会对大外甥多余的爱心嗤之以鼻。这样说,他嗤得能委婉点,说不定还能有点小小感动。 余老板撇了撇嘴,勉为其难地打开袋子,嘴上抱怨着:“烦人不烦人,又是狮子头又是烧卖的,都是高热量。” 转手就打发厨房热了,跟吴也分吃。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狮子头了。”吴也说,“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能再吃呢。” 余尾抓紧叼走最后一颗,哼哧哼哧吞得一渣不剩。 从想当然出来,吴也去了狼叔的乐器室。 “呐,余老板给你的烧卖。”他把一盒烧卖递给朗朔。 朗朔转过脸,见了鬼一样看着烧卖食盒,“下毒了吧?” “噗!”吴也看见朗朔的脸,笑得浑身发抖。 这位脸上的彩更好看,是五道爪印子,而且一看就是下了毒手。 “你笑什么笑!”朗朔干脆把脸给他看,“看见没有,就那条糟瘟烂尾巴鱼挠的!就他还给我送吃的?我严重怀疑里面包了屎!” “哈哈哈……”吴也笑得喘不上气了都,“为,为啥啊你俩……不行了你戴个口罩吧,我看了就想笑哈哈哈哈!” “再笑抽你啊!”朗朔点了根烟,气得手指哆嗦,“那天喝了点酒遇上,就打起来了。” “就这样?”吴也才不信,“没吵两句?你是不是又说人胖了。” 朗朔:“他还骂我过气了呢!” 吴也说:“人家也没说错啊。” “……那他也真胖啊,瞅瞅那肚子跟仨月了似的。” “既然都是事实,你俩打成这样?” 朗朔:“……” “你看啊,也不是人家第一个说你过气了的,你干嘛就跟人过不去?” 朗朔:“……” “真是余老板给你的。”吴也把饭盒打开,香气钻进朗朔鼻子里,他咕噜一声口水,却嫌弃:“南方人爱吃的玩意,粘粘乎乎的。” “瞧不起我们南方人啊,以后别吃虾饺了啊。” 朗朔没好气地叼走一只烧卖,屎陷吃得香喷喷,“他说什么了,我怎么那么不信他有这好心呢?” 吴也:“哦,他说邻居就要患难与共,有肉一起长。” 朗朔噎了好大一口,他瞪着剩下的烧卖半晌,掏出手机给吴也转了一百块,“你明天过来的时候给死鱼带一份臭豆腐,就说天下好邻居,有臭一起香。” 吴也:“……” “愣着干啥,收钱啊。” “不是,是这样的老朗。”吴也抱歉地说,“我学长命令我明天练琴,不一定来得了,要不你受累自己送?” 朗朔扣了扣耳朵,怀疑自己瞎了,这货居然会用赚钱的时间练琴?哪个学长这么牛叉啊? 牛叉学长坐火车后遗症,睡一觉起来浑身疼,他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不想上课。 对面孙值同学不到六点就起来,抱着个手机傻乐,斜对面志楠同学不到五点就起了,今天,不从晚上就不在状态,没事就低头看手机,被椅子腿搬到四次,被浴室台阶搬到两次,有一次还撞墙上了。 不会都脱单了吧? 陆余舟感觉宿舍生活氛围趋向诡异,他想换宿舍! “老陆,今早上我不陪你吃饭了啊。”值仔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跟祖宗说话呢?”陆余舟拍床栏。 “报告祖宗!”孙值抬起头敬军礼,“我早上陪小雨学妹吃饭,不能陪祖宗了。” “滚。”陆余舟翻白眼。 孙值:“是!马上滚!” 说着从床上滚下来,哼着小艳曲进厕所尿尿。 陆余舟:“……” “余舟,”齐志楠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帮你找到合适的钢琴家教工作,那什么,我再帮你留意吧。” “没事,”陆余舟不强求,“你不用刻意浪费时间给我找,我不急的。” 其实还挺急的,但他跟齐志楠急不起来,这孩子一天恨不得当两天使,不好意思浪费人家的精力。 “嗯,那我去琴房了。”齐志楠背包走了,临出门还绊了一跤。 “他这是怎么了?”门关上后,陆余舟问孙值。 “我哪知道,我现在满脑子就只有小雨学妹。” 陆余舟嘴角抽搐,“看来睡得挺和谐?” “看看你这个人的思想多么庸俗。”孙值一脸美好地捂着胸口,“我们正在享受甜美纯洁的恋人关系,走肾多煞风景啊。” 陆余舟:“……” 贱不贱吧这人! “我走了啊祖宗,我现在一分钟不见她就思之如狂,这都一晚上了,心都思烂了。” 孙值同学从笔筒里抽走昨晚上买的一枝玫瑰叼在嘴里,迈着芭蕾步跳到宿舍门口,一开门,跟面人墙撞了个正着,直接把玫瑰枝咬折了。 “我操,谁一大早跟门口修仙呢!” “我找陆学长的。”吴也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朝陆余舟挤眉弄眼,“我饿了学长。” 吧唧!玫瑰脸着地,摔成了残花败柳。 孙值看看门口那货,再看看他家祖宗,心里打出了绕地球一圈的问号。 “我这有饼干,你先吃点,我去洗脸。”陆余舟从床上爬下来说。 吧唧!孙值的下巴直线坠落,扯到了脚底。 “劳驾,孙同学让一下?”吴也说。 “哦,哦哦。”孙值下巴还没捡起来,两脚又打了结,差点撞门框上,他扶着门框揉揉眼,怀疑自己是聋了。 什么情况? 老陆欠人钱了? 居然让他之外的人翻他的零食袋? 老陆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啊! 然而老陆根本不看他,从浴室出来,一边擦脸一边叼走了吴也手里的饼干。 孙值:“………………” 妈妈呀,陆余舟他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吴同学:学长我饿了,我发自内心的饿了,你康康我(疯狂暗示.jpg) 陆老湿:饿了吃饼干呀! 吴同学:…… 第29章 心痒 假期回来才不到一天, 学校的贴吧就被“吴陆可退”CP粉们磕瘫痪了。 贴吧进不去, 一个个都在群里急得嗷嗷叫。 ——我操, 点不进去啊, 他俩到底怎么了啊啊啊让我死个痛快吧! ——姐妹,半死不活的滋味知道吗, 我刚点进去看了半眼就卡住了……卡住了……它卡住了! ——所以你那半眼是啥, 我也想半死不活(饥渴.jpg) 半死不活那位发了个截图,图片加载了一小半, 看背景是在餐厅,除了背景就没有然后了…… 见者集体去世。 ——就这半截图, 我可以脑补一万字投喂大戏,我可以! ——不用脑补了, 我从楼主那里买到了原版图,无偿给姐妹们舔。 这位无私奉献的同学一共发了三张图, 两张在食堂,陆余舟跟吴也面对面坐着吃早饭,陆余舟夹了一只煎饺放在嘴边正要吃,对面吴也说了句什么,根据剧情分析台词大概是——我要,给我, 我想吃之类。 然后第二张图,煎饺就进了吴也嘴里。 是陆学长亲自喂的。 第三张图两人在校园里奔跑,陆余舟在前,吴也在后面追, 前面的人边跑边回头,镜头刚好定格在他爽朗的笑容上。 照片抓拍得有点糊,白光下略微曝光,不过阳光照在陆余舟脸上,就像是刻意加上的滤镜,恰到好处地多了几分时光正好,青春正好的感觉。 ——嗷!我死辽。 ——我死辽,嗷! ——我嗷嗷地死辽! …… 陆余舟正在跟吴也发微信,告诉他晚上要练习的曲目,发着发着,他的头像忽然从一颗糖换成了他俩奔跑的照片。 鱼粥一碗:……哪来的照片? 一袋糖糖:学长你随便去一个群里看一眼就知道了。 陆余舟纳闷,进了钢琴系的总群一看,三分之一的人用的都是这张图,还有三分之一用的是食堂里,吴也抢他煎饺的那张。 “……” 换作以前,他看一眼就完了,知道现在的妹子们都无聊,什么都磕,并不放在心上。可这会儿他看着这两张照片,心却有点痒,就好像忽然get到了她们的乐趣所在。 拍的,是挺不错的。 鱼粥一碗: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一袋糖糖:照片好看啊。 鱼粥一碗:不维持甜蜜人设了? 一袋糖糖:学长笑起来比糖甜啊。 陆余舟:“……” “喂,老陆!” 这时候孙值的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陆余舟猝不及防手一抖,误发送了一张亲亲的表情包。他眼前一黑,迅速撤回。 一袋糖糖:我看见了哦学长(羞涩.jpg) 一袋糖糖:蹭蹭.jpg 一袋糖糖:暴风狂亲.jpg 陆余舟:“……” “靠?你俩这是……”目睹聊天现场的孙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一天震惊的他都无心恋爱了——这两人这是要弄啥嘞! 陆余舟:“啥也不是,上你的课,别老戳我。” “不是,老陆,我咋感觉我失宠了呢?”孙值捂着嘴说,“一周不见,你俩这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啊,所以你俩干啥了这一周?” 陆余舟鬼使神差地翻看起群里的聊天记录,心不在焉地回:“他在我姥家住了几天。” ——他俩真的好配啊,刚好都是我吃的颜,刚好很有CP感。 ——我吃小也的颜,吃校宝的艺,还有手! ——好想看他俩四手连弹啊。 ——姐妹醒醒,小也同学弹琴就算了,他可以玩吉他,唱歌也行。 看到这里陆余舟没忍住笑。 “他不会……睡你那张小床吧?”孙值去过余家,有幸成为陆余舟小床上的第一位客人——不过,睡半夜就被陆余舟踢下去了,这货太占地方。 陆余舟:“啊,不然睡哪?” “睡了好几天?没掉下去?” 陆余舟终于把视线看向他:“你想说啥?” “恕我直言,”孙值怕挨揍,屁股挪远了些,“我也觉得你俩挺有CP感,就是你俩在一块的神态知道么,特和谐,怎么看都舒服那种,还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 陆余舟没揍他,愣了一下。 坏了,孙值心说,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翻白眼,这是往心里去了。 天底下的事大抵都是旁观者清,陆余舟终于意识到,他跟吴也似乎是超出了一点朋友的范畴。 可问题出在哪呢? 他不喜欢跟女孩亲近,但也绝对没有同性倾向,吴也人家有惦记的小青梅呢,说不定啥时候就在一起了。 两个大直男,为啥这么亲近,啥时候亲近的? 吴也从认识他第一天就这德行,跟人态度八百六十度大转变的……似乎是他。 可这不是因为他是小多肉么? 所以这题无解啊。 无解那就是一切正常啊。 “你要是长得帅点,咱俩也有CP感信么?”自以为全世界都想多的陆余舟朝孙值摆摆手,让吃瓜群众滚蛋,“学你的习去,一天天闲的你。” 孙值噎住,觉得他家祖宗单身二十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余舟觉得自己最近就是闲的,搁以前他天天练琴,哪有功夫闻窗外事。 说起练琴,他得快找点活干了,存款余额才四位数,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微博来了条陌生私信,他随意看了一眼,居然是有人在线求家教。 最近微博私信特别多,自从林凌把他们的合照发到网上以后,关注人数直线破万,发来的私信多半无聊,只有一些小型演出的邀请函他留心看了,不过没有合适的,所以都不了了之。 家教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于是他就给这人回了信息,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没想到对方回复很快,说是他家小女儿要学钢琴。 这人挺周到,发了一段视频,是他给小女孩录的钢琴视频,本人还出了镜,从视频上看,这家人条件十分不错,美大叔小萝莉,看起来挺有爱的。 于是很顺利地约了面谈,价钱当面定。 周六这天,陆余舟去了约定的咖啡馆,对方比他先到,小女孩居然也带来了。 “你好。”男人站起来先打招呼,“我姓赵,叫赵之延,这是我女儿,赵恬,小名叫糖糖。” 陆余舟:“……” “爸爸,我喜欢这个哥哥。”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大眼睛挺可爱,她拽着她爸的手,一眼就定了她的家教老师。 赵之延笑起来,“见笑,女孩儿都喜欢好看的小哥哥。” “没事,”陆余舟坐下后自我介绍,“我是陆余舟,目前在读大二,我想教您女儿这个年纪是没问题的。” “绰绰有余。”赵之延说,“她才起步,是大材小用了。” 提前点好的咖啡还有甜品刚好这时候送上来,时间卡的很好,咖啡甜品都挺符合陆余舟的口味,可见此人周到。 这位赵先生也就三十出头,但整个人给人一种很稳的成熟感,从着装配饰到细节都很有品位,行为举止言谈也都十分得体,应该是个成功人士。 “谢谢,”陆余舟说,“我也就这个年纪开始练琴的,应该能给小姑娘一点帮助。” “哥哥请你叫我糖糖。”赵恬如是要求。 陆余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叫不出口,明明是个烂大街的名字…… “没礼貌呢,你叫人老师了么?”赵之延笑嗔道。 “叫哥哥亲近啊,叫糖糖也亲近,是吧小哥哥?”赵恬吃了一勺蛋糕,嘴角沾了一圈。 陆余舟呼吸一窒,想起在姥姥家有天吃蛋糕,吴也陪着爱甜品的外婆挖奶油吃,也是嘴巴沾了一圈。他嫌他幼稚,吴总有理说不沾嘴边不叫吃蛋糕,还使坏给他抹了一脸,然后他俩打了一架。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把脑海里那个嘴角有蛋糕的脸压下去,换上赵恬的脸,笑了笑,“是,糖,糖。” ……牙疼。 赵之延说:“陆同学如果没有意见,我先给你转半年的酬劳,没问题的话,每周上门三天。” 这么痛快就给了半年?陆余舟实在没想到他的第一份家教工作如此顺利。C音的学生家教价位不算低,如果是陆余舟这种水平的,平均一小时至少要六百,如果不是他缺钱着急找工作,起码要给一千他才会考虑。 赵之延应该是了解过价位的,按照均价,半年要四五万,一般人大概会先上几次课再衡量一下是不是要长期学,这位甚至没听过他弹琴居然就定了? “您不需要先试一堂课再定么?”出于礼貌,陆余舟提醒他。 赵之延笑笑,“恕我冒昧,我了解过你的一些基本情况,在C音,大概找不到比你再适合的同学了,我还担心你不教没什么基础的小孩子,所以从我的角度是求贤若渴。” “那好吧,谢您肯定。”对方痛快,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便痛快地给了支付方式。 钱很快到账,居然给了八万?比每课时一千还多? “赵先生,您了解过我们学生的价位么?”这价格,老刘都能请了。 “我只给我的价位,每课时四十分钟就行,一千,剩下的算是凑个整,你除了上课之外消耗的时间以及交通费,还有我的一点感谢金,我想不算多。” “其它的就算了,课时费就包括所有了。”陆余舟要把多给的八千转回去。 赵之延:“诶,你这就不给面了,几千块而已。” 对于不在意钱的人来说,他给多少都是乐意,如果你跟他计较,就等于骂他。 陆余舟好歹有个商场老油子爹,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冒昧。 “小哥哥,你每次来我家给我带一枝花呗,我还没收过男孩子的花呢。”赵恬很是时候地给了陆余舟台阶,“巧克力也行的。” 赵之延笑起来,“你看,我还觉得给少了。” “那行吧,”陆余舟收起手机,“我时间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开始。” 赵之延:“行,就这么定了。” 存款瞬间升至五位数,再努力一下,破六指日可待,陆余舟重新有了点少爷的底气,马上去西餐厅吃了一顿大餐。 晚上去想当然,他买了一袋生蚝孝敬尾哥,余尾同志看见生蚝的眼神明显跟鸭脖子不一样。 “呦呵,少爷捡钱了?” “正经工作。”陆余舟两手插兜,底气十足地说,“以后天天孝敬你生蚝都没问题。” 余老板笑,“可别,我单身,生蚝吃多了那是折磨自己。” “余老板,外卖!”这时,外卖小哥推门进来,把一份烧烤放在吧台上,看见桌上的生蚝笑了,“这么好的伙食,还叫什么外卖啊。” 余老板刚才还喜滋滋的脸看见外卖直接绿了。 “诶?谁买的啊这是,还有寄语呢?”陆余舟看见外卖盒上还有张纸条,好奇拿来看,“祝余老师青春永驻,八十岁之前脸上不长褶。” 余尾:“……” “呦,这寄语可真是贴心啊。”陆余舟心说点了什么玩意还能八十岁之前不长褶啊,明明就是一股烧烤味,打开一看,笑得差点厥过去,“鸡……鸡屁股?谁这么有才啊哈哈哈哈……不会是隔壁十六号吧?” 余尾:“……” 大爷的,既然那过气王八蛋无情,就别怪他无义了!于是,余老板立刻在线下单,给16号点了一份王八汤。 寄语:祝朗老师长命千年。 “去去去别管闲事,弹琴去,今天周六,不准早走啊。”余老板收起生蚝,翻脸无情。 他老舅跟人十六号老板死磕好多年,最近越发走上了诡异路线,以前是见面掐,现在是假客气,成年老男人的心真是搞不懂。 “不管闲事可以,给我涨工资。”陆余舟朝吧台伸手,“都这么久了,应该给我涨身价了吧,再不涨我可另谋高就了啊。” 余老板拍掉他的爪,“弹完再给,看你表现再说。” “切~” 余扒皮! 陆余舟最近练了不少想当然曲子,还在争得吴也的同意下弹了《逐光》,意外的很受欢迎。不过吴也没有卖这首曲子的版权,余老板提了好几次他都没卖,大概是过意不去,给他的酬劳一小时又多了一千。 这让一小时依然只值二百的陆少爷嫉妒的牙痒痒。 他特别想看吴也的现场,想见识下时两千的现场到底有多牛逼,可不知道是时间不巧还是怎么,每次他来想当然都没遇上过吴也。 弹了大约五六首曲子的时候,他开始弹《逐光》,每次弹这首曲子,都会引发一个小高|潮,所以特别适合放在稍微晚的时候弹。 曲子弹次数多了自然游刃有余,不论是技巧还是感情带入,又似乎十一假期后,他弹得更加得心应手了,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天火车上的阳光,还有他们奔跑在校园的照片。 你和晨光一同升起 你们都是爱的模样 带着阳光味道的旋律在指尖流淌,陆余舟闭上眼沉醉其中。 忽然间,有一道十分干净的吉他声音融合进来,钢琴似清泉,吉他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合在一起明亮而清脆,令人耳朵一亮。 他睁开眼看向舞台方向,抱着吉他的吴也刚好抬头,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底下听众顿时沸腾。 陆余舟嘴角不自觉绽开笑容,说来也神奇,他从没跟吴也合奏过,也从不以为钢琴跟吉他能如此合拍,怎么也想不到他跟吴也第一次合奏是这样的效果,如同默契的老伙伴,不需要练习就能琴瑟和鸣。 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是人生乐事。 钢琴部分结束,吉他音随即一转,节奏稍慢,但旋律还是《逐光》。陆余舟仔细听了片刻,发现这旋律编成流行曲丝毫没有违和感。 跟钢琴曲感觉不大一样,如果钢琴曲倾向于“逐”,吉他版的感觉就是被“照亮”,温暖而轻快。 再有让他眼前一亮的是吴同学的琴技,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在他看来这水平在国内的吉他手里能挤进一线——清、脆又不失温润,辨识度非常高。 吉他是易入门的乐器之一,但想弹好了十分不容易,只这种清脆的音质便不是一般二般人能弹出来的。 我背上行囊凌晨出发 你说要陪我浪迹天涯 …… 慵懒低沉的声音一起,现场又炸开了锅,陆余舟心头一跳,悸动汹涌而来。 他居然把这词写进了《逐光》里。 他的声音很轻,但能穿透人心。 歌词,曲子,吴也的声音在他心里来回搅动,几乎要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巨浪。 现场的呼喊声分贝越来越高,心跳声险些冲破身体的束缚,在他脑门上炸开花。 他莫名发慌,不知道为什么。 也哥今天明显是不想让粉丝活了,歌唱了一首又一首,还玩起了电音,一会儿敲键盘,一会儿是大段的吉他solo,一个人嗨翻全场。 他的眼神每次扫向听众们,都能现场毙倒一拨人。 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的目光只在一个人身上聚焦,就是钢琴台梦幻蓝光下的那个白衬衣少年。 他今天所有的表演都为了他。 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勾引。 卖弄才华那种。 在某沉迷音乐单身二十年的学长眼里,才华就是魅力,吴也的每段秀,都会让陆余舟心里多一重惊喜,心跳也加快一分,只要对上吴也的视线,他必定犯一次心梗。 不等演出结束,陆余舟就下了台,再看一眼吴也那张脸,他可能需要120急救。 “给我瓶可乐。”他伸手管吧台前的老板要。 余尾:“放屁,我们这里哪有可乐,侮辱酒吧么这不是。” 陆余舟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后面第三个柜子,别逼我举报你。” 余老板黑了脸,咬牙切齿地从柜子里拿出他私藏的肥宅快乐水,“你个熊玩意儿整天算计我,亏我刚才还惦记着给你涨工资,哼!” “五倍,一分不能少。”陆余舟啪一下起开可乐罐,“不给今天就是想当然最后的辉煌,没下回。” “嘿!”余老板跟财神没法较劲,这熊玩儿刚下来两分钟,台下就喊他上去跟吴也合奏了。 更可气的是,他一下来,另一个财神也下来了。 在场听众们现实体验了一回跳楼机的滋味,这心里落差简直要了命,纷纷伸着尔康手请这两位夺命天使继续回台上取他们的狗命。 吴也在陆余舟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下,胳膊很自然地搭在对方肩膀上,“我也要喝快乐水学长。” 他刚从台上下来,脸上沁了汗,气息还不稳,热腾腾的呼吸吞吐在脸上,陆余舟心脏一紧,喉咙发干,下意识喝起了可乐,一没留神喝光了一整瓶。 “喂,我又不跟你抢,你至于吗?”吴也笑着,凑到他耳根,“学长,我唱歌好听么?” “嗯,好听,编曲很合适,吉他solo也不错。”陆余舟也不知道嘴巴里吐出来的是啥玩意,他现在大脑CPU过载,手脚发凉,嘴里叭叭叭的完全是为了掩盖心跳。 “是吧,”周围声浪太高,吴也一直贴在他耳边说话,“既然学长喜欢我的表演,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咔嚓!”可怜的可乐罐承受了主人慌乱的情绪,陆余舟拍掉肩膀上的手,蹭一下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他怎么跑了?”余尾给吴也拿了一罐可乐,“他不会撩挑子了吧?” “没有,去厕所了。”吴也起开可乐罐,咕嘟咕噜喝着,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可乐罐,噼啪作响。 似乎是操之过急了。 他能感觉到陆余舟心里的变化,能捕捉到他每次看向台上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以及刻意的躲闪。 他对他有好感,只是好像,还不能接受。 吴也心里叹气,可别把他的小学长吓跑了,好容易才靠近一点呢。 陆余舟跑到洗手间的时候,可乐罐已经被他捏成了颓废艺术品,他看了看可乐罐,又鬼使神差地把它撑开才丢尽垃圾桶。 拧开水龙头,他掬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抬头看着镜面里通红的脸。心还在持续跳动,因为离开了嘈杂的现场,心跳声更加突出,像极了他当初捏小初恋的脸蛋时的样子。 不,比当时跳得还激烈。 心跳,悸动,身体里有热血涌动,这是春心萌动的表现。 不是因为什么童年伙伴。 他好像,有喜欢吴也。 · 周末他一早离校,没等吴也吃饭,路上买了只热狗吃了,又拐去花店买了支玫瑰花,打车去到赵之延的公寓。 他家住在本市的一个高档小区,距离有点远,车费有点费,看来以后不能每次都打车,得研究一下地铁路线。 赵之延在家,亲自给开的门,他大概在做饭,还系着围裙。 “这么早,吃早饭了么?” “路上吃过了。”陆余舟一边换鞋说。 往鞋柜里放鞋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里面只有男士鞋子跟儿童鞋,没有女主人的。 “路上吃肯定不舒服吧,再喝碗粥好了。”赵之延客气道,“反正糖糖也才起,练琴还要有一会儿呢。” “谢谢,不用了,钢琴在哪,我想弹会儿琴。”陆余舟不习惯在不熟悉的人家里吃饭。 赵之延没勉强,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那是琴房,你随意就好。” “嗯。” 陆余舟走进琴房,房间布置得简约精致,靠窗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正沐浴晨光。一切都是他喜欢的风格,激发了他弹琴的欲望——从昨晚到现在,他过于纠结的心终于被另一件事转移,他像是逃难一样很快投入进了音乐的世界。 没弹几分钟的,吴也的微信来了。 一袋糖糖:??? 一袋糖糖:学长你居然不等我吃早饭? 陆余舟颓然叹气,他刻意提早出门,就是不想遇见他,他现在还没整理好复杂的心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自然相处。 亲近已经变了味。 疏远吧不太是个事。 唉,真是个磨人的小肉精。 鱼粥一碗:我工作呢,钢琴家教。 一袋糖糖:男的女的? 鱼粥一碗:……女的。 一袋糖糖:?!!! 一袋糖糖:你接了家教,还是美女,还不告诉我,你想干神么? 鱼粥一碗:…… 一袋糖糖:她在哪她叫啥她干嘛地?一分钟以内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扶额。 鱼粥一碗:她叫糖糖,但人家才七岁,这么小下手不好吧吴总? 一袋糖糖:!!! 一袋糖糖:她剽窃我的人设! 鱼粥一碗:…… 一袋糖糖:你叫她糖糖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学长? 良心不痛,头疼。 一袋糖糖:她有我甜? 甜不过甜不过。 一袋糖糖:你,不,准,叫,她,糖,糖! 陆余舟忍不住笑起来,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他心里竟然有点隐秘的高兴,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小恋人吃醋闹脾气一样。 恋人这个词在他舌尖滚了几圈,有一点麻,有一点甜,还有久久的彷徨。 第30章 试一试(倒V结束) 四十分钟的课程算是很短了, 陆老师平常给吴也孙值上课齐码要两个小时, 所以他的家教工作十分轻松, 一周三天, 跟玩似的。 进了十一月份,学校要陆续开始筹备年底的一系列演出, 他的课余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每次跑家教课时间都很赶,有一次还迟到了, 他过意不去,课时给延迟到了一小时。 “余舟哥哥, 我好想你天天给我上课。”赵恬姑娘看起来很喜欢上钢琴课,巴不得陆余舟多待一会儿。 “你学钢琴的时候不想出去玩么?”陆余舟很佩服她, 他当年这个年纪学的时候根本坐不住。 “不会啊,我不学钢琴的时候都玩够了。”赵恬捂着嘴小声说:“我想你来, 是因为你来上课的时候爸爸都会在家陪我,他平常好忙的,根本没时间回家。” 陆余舟愣了一下,这是爸爸防狼大法么? 不过也能理解,换作是他,八成还要在房间里装摄像头全程盯着。 “是么, 你爸爸做什么工作的?”陆余舟好奇,什么工作能忙成这样,陆总那么大公司还天天回家陪媳妇呢。 小姑娘好像搞不太懂,皱着鼻子说:“开公司的, 好像是娱乐公司吧,我也不知道干嘛的。” 娱乐公司啊,赵之延居然是个娱乐公司老总,心说这人脉倒是可以发展一下,以后说不定哪个同学有需要呢。 “以后你上课时间赶不及迟一会儿没事的。”要走的时候,赵之延一边拿外套说,“天挺晚了,我开车送送你。” 赵之延偶尔晚上会送他回学校,第一次客气,第二次第三次就习惯了,陆余舟点点头,“行。” “要吃点宵夜么?”出小区的时候,赵之延说,“这附近有家麻小不错。” 赵之延话不多,开车路上以沉默为主,陆余舟觉得这人还行,反正相处起来挺舒服的,他不反感的人,那吃个饭喝个咖啡就都没问题,“我买点带回去吧,宿舍门要关了。” “也行。”赵之延拐了个弯,到了一家龙虾馆。 他下车没熄火,陆余舟以为他有什么事就没跟着下去,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赵之延拎着几盒龙虾回来了,他自己只留了一盒,其余的都给了陆余舟,“糖糖吃一盒就够了,剩下的你带回去。” “怎么好意思让你请。”陆余舟真没以为他去买龙虾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叫他掏钱。 赵之延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笑了笑,“你再说下去话就没法接了,交朋友就自然点,客气的话就没必要讲了。” 陆余舟也笑了笑,他跟这些老总没太接触过,总觉的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屑跟一般小屁孩交朋友的,没想到赵总还挺随和。 半个小时后到了学校门外,陆余舟一眼看到了熟悉的骚气摩托,对方拐了个急弯停在车前,长腿撑地,对车里的陆余舟吹了声口哨。 赵之延本来还想再开一段,生生停住了,他视线跟吴也对上,两人互相客气地笑了笑。 “这是你男朋友?”赵之延吓死陆余舟不偿命地问了一句。 陆余舟手一抖,做贼心虚地先瞥了眼吴也,好像对方能听见似的。 心虚过后才反应过来,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别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是,我同学。”他即刻否认。 赵之延笑了笑没说话。 可男朋友这三个字在陆余舟心里余音阵阵,他好久不敢正视的,这个词背后体现的关系,居然就这么被赵之延轻易地说了出来。 就像说男女朋友那样自然。 是不是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充满禁忌呢。 不不,换做是陆总或者帆姐肯定没有这样容易接受的,大概赵之延在娱乐圈里见多了才见怪不怪吧。 短短下车这段路,陆余舟脑海里滚过了各种念头,想到了好多人,想到他们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后的一系列反应。 直到在吴也面前站定,他才暂时平静下来,心情也好了一点。 “你去想当然了?” “嗯,之后又去了一家酒吧。”吴也推着车走,一边看着赵之延倒车,“这是那小女孩的爸爸?” 陆余舟点头,“单亲爸爸。” 吴也眼皮子一挑,“这么年轻,没再找?” “没吧。”陆余舟有些心不在焉,他把小龙虾放到摩托后座上扶着,跟吴也一边一个慢慢走着,“吃饭了么?” 最近他俩都挺忙,吴也有节目排演还要兼顾演出赚钱,除了早上吃饭,基本上见不着他人。陆余舟有意让自己冷静几天,就借着这股忙的劲儿把自己整得连早饭也没时间吃,爽了吴同学好几个早饭约。 但几次之后他发现,这有点适得其反,早上如果他爽了约,这一整天就得老惦记这事,担心吴同学又没钱吃饭饿着了,担心他不吃饭演出的时候会不会晕倒,毕竟他在台上有时候还挺野的,总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如此反疗效的冷静方法,几天下来,心里那点热血非但没能降温,反而更趋向于泛滥,泛滥到能对着吴同学的几条微信乐半天,值仔都怀疑他病了。 几天没说上话,今天忽然遇上,他愉悦又忐忑地享受着这片刻独处时光。 “没呢,忙起来顾不上。”吴也勒紧了外套给他看,“你看我肚子都陷下去了。” 其实他下午啃了一只汉堡,以前忙起来,经常一天不吃东西,早都习惯了,但对着陆余舟,他肯定得卖卖惨,因为他学长吃这一套。 果然陆余舟眉头拧了起来,他瞥了眼吴也的肚子,心疼之余还有点不敢看,他一点都不想承认每次看见吴同学的腰就想摸,简直是愧疚与罪恶并存。 “那待会儿你去我宿舍吃吧,小龙虾是赵之延买的,好几盒呢,我跟值仔吃不完。” 吴也额头青筋突突了两下,他就说那男人一看就是“同道中人”,果然对他家学长没安好心! “大晚上的吃垃圾食品哪能行。”吴也把车停下,抢走小龙虾跑到门卫室,给宿管王阿姨打了个电话,“喂,王阿姨……对,我是吴也,学长给您买了点麻小,您待会儿过来门卫拿一下吧……没事不客气,我跟学长晚一点回宿舍……哎好嘞,一会儿见。” 陆余舟:“……小龙虾什么时候成垃圾食品的?” “它还不垃圾?多脏啊,外面卖的麻小你以为人家会洗?吸溜一口多少细菌啊。”吴也推着陆余舟的肩膀走向摩托,“以后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别什么玩意都吃,再说了,我这一天没吃饭了,学长忍心请我吃这么没营养的?” ……你对小龙虾是不是有什么成见? 吴也先跨上车,陆余舟扫了一眼吴同学的腰,眼观鼻鼻观心地跨上后座,“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学长都给买么。”发动机嗡一声,机车冲出去,后座的人又猝不及防撞后背上,吴也嘴角勾起。 “嗯。”陆余舟的下巴磕撞在了吴也肩头上,差点咬到舌头,可因为做贼心虚,愣是没出声,他迅速退后,跟人隔着有两个拳头远。 吴也乐了,“学长你长点心眼啊,什么都答应,我要什么你都给?” 嗯,陆余舟心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都给。嘴上却说:“哄你玩你也信?” “我干嘛不信啊,这话留着以后好勒索啊。”吴也一边说着,又加快了速度。 速度太快,天气太冷,陆余舟很快自暴自弃地揪住了吴也的外套,两个拳头的距离渐渐缩成了指甲盖大小,初冬的夜晚温度骤降,他的手心却虚出了汗。 两人都没戴头盔,陆余舟跟吴也之间只隔着两层外套,他近距离嗅着对方身上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心里有个地方忽然就通了——他想,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他曾经问过老舅,年轻时候那么浪,心里后悔过么? 他老舅说,年轻就是用来浪的,上天捅个窟窿又怎么了,当时爽就完了,成长可以交给后半生,但少年人的不顾一切却不能交给以后。因为你会发现,过了那个年纪,很难寻回本真。 陆余舟其实并不相信老舅没有后悔,毕竟成长很痛,人到中年还无法获得家里人的谅解,怎样也会有一点后悔的。但他知道老舅肯定没留遗憾,因为他现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在为寂寞流失掉的青春时光而感到遗憾了。 他想只为自己考虑一次,在青春期的尾巴。 吴也停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吃街上,零星几家小吃店,招牌寂寥地亮着,没什么人。 这次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店,只有一个老奶奶,门口支着架小煤炉,炉子上一口锅,咕嘟咕嘟烧着开水。炉子旁边摆着块纸壳,上面用铅笔写着“煮方便面”几个字,简陋却工整。 陆余舟看着那块牌子噎了一下,一时没能想明白煮方便面跟小龙虾到底哪个更垃圾点。 “小也来了。”老奶奶慈眉善目的,看吴也跟看大孙子差不多,“这次带朋友了?” “嗯,我朋友。”吴也蹲在炉子边跟老奶奶说,“奶奶,帮我煮三包面,加两个蛋,两根火腿肠,一把小青菜,再来点豆芽蘑菇吧。” “行,你俩快进屋暖和去吧,一会儿就好了。”老奶奶先把洗好的蘑菇豆芽倒进沸水里,还加了一只西红柿。 陆余舟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恍然就有了答案——有营养的不是食物,是这一点类似家的温暖。 他看见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吴也,在深夜里演出完之后,蹲在炉边吃一碗奶奶煮的泡面,是加了鸡蛋青菜火腿肠的泡面,瞬间孤单的人不再孤单,寂寞的街充满了温暖。 这里的吴也有点可怜,有点可爱,也有点幸福。 陆余舟感觉自己好像在捡一些叫做吴也的卡片,这里一张那里一张,渐渐的拼凑起了一个完整的吴也,越完整越心疼,也越喜欢。 他想把他们都珍藏起来,变成珍藏版。 “是不是很有营养?”吴也分给陆余舟一双筷子,“相当于吃了一顿火锅。” 陆余舟笑出了声,看着端上来的一盆颜色极为丰富的面,心里十分满足,“是,比垃圾小龙虾营养多了,火锅还不加蛋呢。” “这也是我常来的地方,学长以后记得常请我来吃。”吴也挺不要脸地说。 “嗯,可以外卖吗?”陆余舟尝了一口就爱上了这个地方,想着以后晚上如果饿了可以在宿舍点外卖吃。 吴也:“你看这里像么,只能来店里吃。” 啊,那奶奶生意肯定不会太好,陆余舟想,以后还是来打包吧。 一边嗦面,他瞥了眼吴也的手机,装作随意问:“最近没跟你小对象联系?” “我小……小傻几啊。”吴也忍着笑说,“没呢,他也忙,顾不上搭理我。” 忙啊,陆余舟琢磨了一下,忙都是借口,这姑娘肯定没那方面意思,既然她对吴也没意思,那他就插个队吧。 “哦,”陆余舟又吃了一碗后才说,“你明天去琴房么?” “去啊,我要试曲。”吴也说。 “你那个水平,能试出什么玩意儿来?”陆余舟无情地打击了一下学弟的烂水平,“你等我吧,我帮你试。” 吴也捞面的手顿了一下,隔着蒸腾的热气笑看他,“学长是在约我么。” 不光要约,陆余舟嗦着面想,学长我还想泡你呢。 第31章 搞事情 第二天一早, 陆余舟抱着几本书在等在406外, 冯宽第一个出宿舍, 见了陆余舟吓了一跳, “陆,陆学长?” “嗯, 早。”陆余舟从门缝里朝宿舍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吴也在套T恤。细长结实的腰在视线里一闪而过,他额头青筋暴跳, 只想把宿舍另外两个人的眼睛糊上。 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当众脱衣服! “陆学长, ”冯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我问你个事。” “嗯?”陆余舟回神, 心说他怎么还在? “我,我想问问你下月校庆节目的事, 我能跟你合作么?”冯宽忐忑而期待地问。 下月初学校校庆,最后有个集体大联欢环节,就是没有固定的节目安排,谁都可以表演,唱歌跳舞还是说相声都随意,跟谁合作也随意。 陆余舟是学校里的抢手货, 谁都想拉他合作,这几天他已经婉拒了好几个邀请,他心里一团乱麻,实在没心情。 不过现在乱麻解开了, 他琢磨了一下这事说:“谢谢你邀请我,但是我已经有合作对象了。” 冯宽:“?” 昨天他还特意打听了,知道陆学长没有跟任何人合作他才敢问的,怎么一夜之间又有了? “你……跟谁?” 正好这时候吴也背包出来,陆余舟把拆开的饼干递给他,“跟吴也,我俩钢琴吉他合奏。” 冯宽:“……” 吴也:“?” 陆余舟看向吴也,微笑的面部表情明明白白诠释着——你敢拒绝我就掐死你。 吴也心里一下就乐了,但还得绷着,“啊,对,学长扶贫呢,我没啥拿得出手的才艺,没节目可演。” 冯宽心说:是我见鬼了吗,明明找吴同学演节目的比找陆学长的还多。 “是吧,其实陆学长,我,我也挺贫的,您下回扶一扶我行不?”冯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每次都跟陆学长擦肩而过,十分挫败。 “行,有机会一定跟你合作。”陆学长哄他,“我听说你小提琴拉得不错,杨怡学姐还想跟你合作呢。” 是,杨怡是想跟冯宽合作的,但冯宽给婉拒了,他这人对待专业方面非常较真儿,过于苛求完美,非得是高手他才服气。在他心里,钢琴就要配小提琴才叫艺术,跟吉他合奏那叫闹着玩,他不理解陆余舟为什么选了吴也,便接受了他可能真是在扶贫的这个说法。 陆学长果然是个好人。 陆余舟跟吴也拌着嘴,却又无比和谐地一路走向琴房,冯宽抱着几本书,垂头丧气跟在后面。他因为拒绝了别人的合作邀请,现在没节目可演,有几分失落。 “小灯泡!”有人朝他吁了声口哨,冯宽回头,看见了彭程跟几个二代圈的人,他下意识立正站好,手攥着书角,道了声:“彭,彭学长好。” 彭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吹了吹他头上稀稀拉拉的毛,“你怎么老抠抠嗖嗖的,好歹是系状元呢,大气点啊。” 冯宽这人总给人一种挺自卑的感觉,时常让人忘了他是个系状元,他也确实没啥自信,哪怕他对待最拿手的专业,有时候也很卑微,老觉得自己哪里不行,“哦,彭学长有事?” “我听说你小提琴不错?”彭程看了眼转向琴房楼的吴也跟陆余舟,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有合作对象了吗?” 冯宽想跟陆余舟合作的事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没城府不会遮掩自己的想法,别人找他合作他就只说自己有了合作对象,其实谁也知道他是单方面有了。 “还,还没。”这回说了实话,不像拒绝人那样有底气,很丧气。 彭程歪了歪嘴角,“别这么丧啊,没人跟你合作,哥哥跟你合作,不会嫌弃哥哥钢琴水平不行吧?” “不不不!”冯宽哪里敢嫌弃他,“不,我是说不嫌弃你,不是,我很荣幸。” “那就得了呗。”彭程把着他肩膀去琴房,“走,你找首拿手的曲子咱练一练。” “学长,咱合作哪一首啊?”吴也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戳小星星,“世界名曲还是幼儿园民谣啊。” “选你拿手的。”陆余舟抱着吴也的吉他,拨了两下琴弦,同一把吉他,在他手里就像弹棉花,“你唱,我伴奏。” 小星星停顿,吴也回头看着他,“不是吧学长,你给我当绿叶?” “有问题?”陆余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看似一派镇定,心里虚得要命,毕竟他现在对人家心怀不轨,“小也哥腕儿大啊,我一小时才二百,可不得给你当绿叶么。” 吴也噗嗤乐了,扶着琴键笑了半天。 “你笑屁笑屁!”至今还二百的陆余舟恼羞成怒,丢下吉他冲上前掐着他的脖子,“再笑拧断你脖子!” “哈哈哈……操,断了断了!”吴也被霸道学长压在琴键上,琴音乱七八糟响着,他嗷嗷嗷叫着,生生配合出了交响乐的效果,“……饶命啊学长,我错了我不笑你了……” 陆余舟老羞成怒,全情投入,一时使大了劲儿,差点把人吴同学的腰压断了,等那股被心虚支配的恼怒渐渐褪去后,他终于意识到这姿势有点暧昧。 不,极其可耻的暧昧。 吴也后弯腰,脖子卡在琴键上,陆余舟像个欺压良家妇女的恶霸,居高临下掐着人家脖子。吴也的脸胀得通红,比之往常,多了点活气儿,仰视角度的眉眼狭长,斜飞入鬓,因为笑出了眼泪,眼睛份外莹润,眼镜歪挂在鼻梁上,夹着他尖峭的鼻翼。 想咬他的鼻尖,陆余舟喉咙发干地想。 吴也的鼻子偏二次元,每次他坐在旁边上课,陆余舟总忍不住用余光扫,他最喜欢眼镜滑下来的样子,带点招人喜欢的痞劲儿。 暧昧的气氛压过了嗡嗡响的乱琴音,陆余舟对上吴也笑盈盈的眼睛,脑子嗡一声,他猛地缩回手,比贼跑得还快,“差点忘了跟老刘约了一对一,我先走了,你抓紧练琴。” 吴也:“……” 有贼心没贼胆,哪怕打定主意要泡人家,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怂,毕竟他是个戳人姑娘脸蛋还酝酿了一学期的人。 陆余舟出门就呸了自己一口,心说:出息! 他分析自己之所以是个行动的矮子,完全是因为没经验,不懂追人的套路,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要恶补恋爱相关知识,一口气下载了多部爱情片,挤练琴的时间看。 他找了近几年最火爆的几部爱情片,一边吐槽着“这都什么玩意,这么矫情狗血也叫爱情”,一边忍着想砸屏幕的冲动看完,总结经验弥补不足,得出来几条对自己很有针对性的结论。 比如追求人就要不要脸,要大胆主动还要细心周到,再比如,最好别骂对方,哪怕对方某些方面确实很脑残。 于是,往后几天,陆余舟每天约吴也五点起床吃早饭,之所以这么早,是因为他想让吴也早点起来换衣服。 五点食堂不开门没关系,陆少爷有五位数存款,有各种高档餐厅的卡,天天领着准小对象出去下馆子。 每天还会给准小对象免费开钢琴课小灶,当对方一首曲子弹成屎一样时,他会压制着体内想砸琴的洪荒之力给予耐心指导,并违心鼓励一番,告诉他“你能行”! 如此一周下来,陆余舟累觉不爱,早上起太早根本没胃口,吃不下饭还整天没精神,钢琴教得毫无激情,整天用温柔疗法,对方一点进步都没有,想砸琴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差点没把自己逼疯了。 然后,他卸载了所有爱情小电影,决定挑个黄道吉日直接表白。 今年学校的校庆不是整年,所以没什么大仪式,上午在礼堂开完无聊的大会,陪同校领导们看完了官方演出,大家开始期待晚上没有领导干预的大联欢。 官方演出肯定少不了陆余舟,所以他今天是两场表演,第一场肯定要正式点,得拿出比赛的精神头来应付校领导。画好妆,穿着板正的衬衣西裤,弹着礼堂不太顺手的钢琴,耗费十二分的精力完成演出,完了还要讲几句感言,等下台后,他后背都汗湿了。 “校宝厉害!”杨怡负责照应后台,下台后,她用掌声迎接大佬,“说起来也悲哀,我每次听你弹钢琴都不想承认自己是你学姐,太虐了。” “那以后你叫我学长。”陆余舟解开领扣扇风,“瞧我这一身汗,比比赛还累。” “好嘞学长,学长您喝水。”杨怡递上一瓶矿泉水,“学长还收徒弟吗,我想拜师。” 还收?收个屁,他有一个学弟就够够了。 “学长这是给我收师妹呢。”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后台,眯着眼噙着笑,手插裤兜慢悠悠走来。他扫了一眼陆余舟的衣领,心说这是干嘛呢,□□师姐?还想给他收师妹?几天不盯着就闹幺蛾子啊。 这几天两人各自忙成陀螺,不是故意避开,是真忙,吴也到年底这几个月会接大量的演出,差不多每天也就睡两三个小时,都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前段时间因为赵之延,他得一周抽三天接送陆余舟去赵家,最近听说赵之延不在家,他刚松一口气呢,这又开始勾搭学姐了? 喝水的陆余舟呛了一口,心说这货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啊,小时候多肉孤僻,从不跟小区里的小朋友玩,也不喜欢他跟其他小朋友玩,一旦他跟别的小伙伴打招呼,这货必定很傲气地走开。 长大了倒是开始招猫逗狗了,可骨子里的别扭还在,上到学姐下到七岁小屁孩,他都看人不顺眼。 “师妹?吴同学你行啊,居然拜在了陆派门下?”杨怡还挺吃惊的,校宝练琴的时间是本校最宝贵之一,一般同学最多上课的时候请教一下,不大好意思耽误他练琴,这得是特别好的关系才会专门教吧。她想起学校女生圈子里持续升温的“吴陆可退”CP话题,玩笑说:“我发现你俩最近挺能搞事情啊。” 杨怡的玩笑无心,心虚的当事人可有心听,陆余舟很不幸又呛了一口。 “不是,你老激动什么?”杨怡看看这颗草,再看看那棵草,女性直觉响起了警报。 “学长是饿了。”吴也拆了根棒棒糖塞陆余舟嘴里,“待会儿还有演出呢,要不要吃点饭?” 陆余舟含糊着“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这个很平常的塞糖动作令他警钟大作,他老感觉再不走杨怡都能看出什么来了。 “也对,你俩待会儿还演出呢。”杨怡虽然满心问号,但她识趣,“快抓紧吃点吧,很快就开始了。” “那学姐你忙。”吴也丢给学姐一根棒棒糖,“补充点体力。” 杨怡拿着棒棒糖乐了,心说:我怎么感觉我三岁呢。 “你居然连校庆都逃?”陆余舟咬着棒棒糖瞟了眼吴也的着装,他穿着飞行服外套,里面是他演出常穿的黑T,就知道这家伙又出去演出了。 “校庆这么没营养的活动,有什么好参加的。”吴也要不是赶着回来看学长演出,肯定得赶在自己节目之前回来,只不过迟了一会儿,没看见他在台上。但他现在又庆幸直接来了后台,不然学长这么招人眼的样子他要错过了。 陆余舟咬着糖,嘴里甜心里涩,心说怎么没营养了,他演出不叫营养? “你外套呢?”吴也只想找个麻袋把他捂起来,这领口的尺度放在冬天,跟夏天光膀子一个性质,在他眼里,他家学长此时就是一块刚刚现世的无暇美玉,除了他谁看都属于窥视。 “算了,还是我出去买回来吃吧,你刚出了一身汗,去更衣室等着。” “嗯。”陆余舟心不在焉,他一边吸溜糖一边走去更衣室,想的都是表白的事。 他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吴也,心里那股我想跟他在一起的冲动就要爆,虽然他并不知道表白之后人家还搭不搭理他,但心里表白的冲动高过一切,凭空就会萌生出死就死了,死了也比憋死强的大无畏精神。 不过,他再冲动也知道应该搞搞浪漫,之前恶补爱情片倒是给他提供了灵感,比如圣诞元旦之类的节日就很适合搞事情,但他又觉得这两天太远了。 对,我们陆学长就是这么急不可待,想耍流氓的人多等一天都是煎熬。 他一颗颗解开扣子,脱掉汗湿的这件换上另一件白衬衫,脑子里都是不可告人的料,扣子系拧巴了也没意识到。 吴也买了两份麻辣烫外加两个肉夹馍进门,一眼看到了装模作样玩手机的某人的衣扣,喉咙滚了一下。 衣扣错开了一个位置,使得原本开两个扣子的效果又加大一号,他窝在椅子上弓着背,衣领窝起来,露出一大块锁骨,细腻的肌肤纹理漂亮的锁骨线,无不强烈冲击着吴也的视网膜。 “你马上唱歌了还吃麻辣烫?”陆余舟放下手机,收拾出化妆台的一块小空间,接了麻辣烫放在上面,又抽了湿巾这擦一下那擦一下,还给吴也摆好了椅子。 “我吃辣的开嗓。”吴也脱掉外套,站一边看他收拾。 最近他家学长主动的很,每天请他去不同的地方吃早饭,吃饭前必定先要这么绅士一套。唯一的遗憾是他动手能力不大及格,擦桌子蹭倒杯子啊,滚掉筷子啊之类的意外常有发生,有一次还把粥洒在他裤子上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因为洒的地方十分美丽,没眼看。 “啪”一声,陆余舟把一次性筷子掰断了,他皱眉,“这么不禁掰吗,本来就够不环保了,还这么劣质,明摆着增加用量啊,还有吗,你不会就拿了两双吧?” 吴也忍着笑,“你也说不环保了,食堂阿姨一份只给一双。” “那怎么办?”陆少爷显然没遇上过如此捉襟见肘的问题。 “你用那双,我用半根就行。”吴也说。 陆余舟最近养成了绅士的好习惯,不可能让他用断的,于是把完整的给了他,“我用吧。” 吴也没拒绝,陪着他玩这种拙劣追求游戏,别有一番乐趣。那天在想当然,他决定耐心等着他家学长慢慢接受这件事,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等他自己想开了,主动了,他本想就这么顺水推舟挑明,可刚巧那段时间他忙,稍不留神,他家学长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把他乐坏了。 于是他就萌生出了看他玩——不,陪他玩的心思,看看他家大佬学长到底怎么追人。 然后发现,要不是他已经喜欢上了,可能会叫他追跑了。 太笨了,笨得想叫人抱住咬一口。 “呐,你爱吃的撒尿丸。”陆余十分艰难地用半对筷子夹了一只丸子给吴也。 吴也起了捉弄的心思,张开嘴,“学长喂我?” “我去,你……”他刚想吐槽他学龄前,但前几天养成了真善美的好品格,舌头还有惯性,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牙长挺齐的。” 吴也实在没绷住,当场笑喷。 “哎!”陆余舟本来就夹不稳,刚喂嘴边这货就笑,他手一抖,丸子滚到了对方身上,又从身上滚到了腿上,又从腿上滚到了地上,弹啊弹滚啊滚,半天了还没结束它的表演,弹性棒极了。 吴也笑得快不能自理了。 陆余舟本来因为他腿上的污渍联想到了那天的粥,正尴尬呢,被他带得也忍不住笑了半天。 “呐,还有一颗。”笑完了,陆余舟拿吴也的筷子夹了另一颗给他,“张嘴。” 吴也一看见丸子又想笑,被陆余舟一眼瞪回去,“再掉了就捡起来喂你!” “这我哪能控制得住啊,哎操,不行了,我以后看见这种丸子大概都会笑场。”吴也闭着嘴笑,他怕一张嘴给喷了。 “大爷的,你今天必须把他吃了。”陆余舟捏着对方后劲,肉丸子怼到嘴边,“张嘴。” 敞开的衣领近在咫尺,窜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薄荷味,吴也心猿意马,张开嘴吞了。 陆余舟忽然意识到自己投喂的姿势有点邪恶,椅子退开几步,专心低头吃麻辣烫。 吃完了才发现,自己用了吴也的筷子。 操,要命了。 为什么要买麻辣烫。 还坏了筷子。 坏了就算了,还换了筷子。 “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吧。”陆余舟把东西收拾了,瞥了眼吴也的衣服,上衣裤子都脏了,得换一身。 “我衣服在包里,在这换就行。”说着,吴也撸掉了T恤,弯腰在包里找替换的衣服。 猝不及防地裸背,陆余舟呼吸一窒,刚吞下去的肉夹馍仿佛还噎在喉咙里,一口气不上不下,好险没憋死过去。 他弯腰的时候,腰侧那块疤凸显出来,近距离看有点狰狞,还很长,弯下腰居然还看不见全貌。大概是缺氧刺激了陆余舟的脑细胞,猛地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当时在废弃屋子里,他从高处跌落,小多肉在下面试图接着他,他也的确接住了,但是后挫力太强,两个人都仰面摔倒了,小多肉在底下垫着他。 那会儿陆余舟摔伤了手,又疼又害怕,根本没注意多肉伤没伤,后来他疼晕过去,是多肉把他背回家的,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所以压根儿没意识到他其实很有可能也受伤了。 受伤是肯定的,他在下面怎么可能没伤,没摔了头就算是万幸,那地方地上很多废铁片废钢钉,随便扎在哪都是很重的外伤。 吴也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陆余舟视线追着他鬼使神差跟进去,他想看看那道疤有多长…… 门帘被撩开的时候,吴也吓了一跳,他弯着腰刚脱掉一边裤腿,此时还是单条腿站着,空间很小,陆余舟几乎是贴立在他面前,从上而下盯着他。 他扶着墙单腿蹦了一步让开位置,挑着眉笑说:“学长你这样不大好吧……诶,我操!”他被对方猛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墙壁上。 陆余舟盯着他的腰,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没写就被锁了,眼泪汪汪~ 感谢“”的营养液! 第32章 戳破 吴也脑子“嗡”一声。 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他猜的还是…… “别逼我动手。”陆余舟的视线转向他的眼睛, 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不是, 学长, 你要看哪儿?”吴也嬉皮笑脸地脱掉另一条裤腿, 企图蒙混过关,他脑子还没捋明白问题出在哪, 以及不晓得学长知道多少, 更分析不出他到底生没生气。“我不都让你看明白了么,你还摸……” “多肉。”陆余舟轻轻叫了一声, 对方身体一僵,他逼近, 呼吸在咫尺间,“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也的手指蜷缩起来, 他下意识别开眼,这个名字被他埋在了心底, 埋得挺深,冷不丁扣一下有点疼。他借着拿衣服动作遮掩自己的失态,笑着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就,让你记住我帅气的样子嘛……嘶!” 陆余舟一把掐住他腰侧的肉, 拧得挺使劲,他盯着他吃痛闭上的眼,“做好事不留名啊,怕我找上门给你送朵小红花?” “没有, 这不是没多严重么。”吴也咬着牙,这家伙还真使劲啊!“真的学长,你不用太感动,就让铁片拉破个口子出了点血,我小时候肉厚,真没什么事,没影响肾功能。” 陆余舟压着因为懊悔自责而越发沉重的呼吸,慢慢松了劲儿,改掐为揉,手指摩挲着疤痕,从头到尾,吴也的表情似乎更痛苦了,他怼到他鼻尖,“没事,那就是单纯不想见我?” 吴也此时身心饱受折磨,提及往事,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偏偏腰上的手指兴风作浪,十分残忍地消磨他的意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大叫一场。 “不,”他否认,他想见他,拼了命地想,“我,后来很快搬走了,在乡下,不方便……唔……” 陆余舟环抱着他,吻上了他的唇,他知道吴也没说实话,但他不想问了,他不忍心看他拼命找借口的样子,他没有不想见他就够了。 反正现在他们重新遇到了,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弥补他。 第一次吻一个人,陆余舟不得章法,只是本能地亲吻他的唇,甜蜜而忐忑着,怕下一秒对方把他推出去。 等了几秒,吴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不抗拒,没有推他,他暗松口气,觉得是时候表白了。 正待退开,吴也却忽然扣住他的脖子加深了吻,他蓦然睁开眼,震惊狂喜中,对上了吴也湿润的眼睛。 他……哭了? 不等他深究,一只手盖上他的眼睛,视觉陷入黑暗,其它感官顷刻放大,心跳,呼吸,最大程度地左右他的理智,他渐渐放弃思考,任由自己被这个吻带入进一个奇幻的世界,头重脚轻,如坠云端。 如果他再多看两眼,大概会看见吴也的睫毛在颤抖,手在颤抖,全身都在抖,宛如帕金森,远没有这个流氓值满分的吻从容。 吴也一直回避着有关离开的问题,因为他没法解释为什么不联系他,原来的小傻子可以糊弄,现在的学长没法糊弄,他一定听得出来他是撒谎。 但是,他却没有深究,他原谅他也心疼他,吴也没法不动容。 直到彼此的唇都咬痛了,两人才重新面对彼此。 吴也眼角的泪痕没了,只剩盈盈笑意。 陆余舟晕头晕脑,心中腹诽——妈的,为什么他吻得这么熟练? “死多肉,你窥视我多久了?”他一拳砸他腹肌上,大爷的,亏他整天忐忑不安地想着泡他,原来人家想得不比他少,“看我热闹呢?” “轻点,刚吃了饭呢。”吴也抓住他的手,“这叫看热闹么,这叫煎熬,你不开窍我哪敢轻举妄动,万一你不理我呢。” 这解释倒是能够感同身受,但是……“你最好解释一下小傻几是什么鬼。” 直到这会儿,陆余舟才恍然大悟,死多肉早就认出了他,整天明里暗里的撩拨他,又是小星星又是小青梅的,这是仗着他自己男大十八变,欺负他认不出来! 吴也笑出了声,“昵称懂么,你还叫我小胖子呢。” 陆余舟又给他一锤,“长好看了得瑟是吧,小黑,小胖,死多肉!” 吴也装模作样哎哟两声,又抓住他另一只手,将两只手捧在胸前,低头吻了指间的痣,“我说了我能认出你,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够了。” “说吧,你这张嘴糊弄过多少人了?”陆余舟没想到长大了还要被他侮辱智商,自尊心严重抗议,坚决不肯听他花言巧语。他手被困住还有脚,一脚碾对方一只,吴也没穿鞋,疼得直抽凉气,“你是认出我了,你是单方面认出我了!要不是我明察秋毫聪明机智,你打算一直瞒着呢吧。” “我就只糊弄过……呸,就只对你一个人这样,真的!”吴也简直拿他没办法,傻的时候是真傻,精的时候是真要命,“还有爱吗学长,才亲完了就虐待啊,你好歹让我穿上裤……” “校宝在吗?” 这要命的时候化妆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不知道是哪个学姐进来,四处探头找陆余舟,“更衣室有人吗?” 更衣室只有一道帘子隔着,从下面可以看见脚,那学姐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里面有四只脚。 ……还叠在一起。 陆余舟脑子一懵,想也没想就跳到了吴也身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我在更衣室呢学姐,你有事?” “啊,你在呢,我说怎么找不着呢。”学姐差点就弯下的腰又直起来,走远了,“你换好衣服快去音乐厅啊,等着你跟吴也开场呢,对了,吴也人呢?” 陆余舟:“啊,他回宿舍换衣服了,我马上叫他来。” “哦,那行吧,我先出去了。” 门关好,陆余舟松了口气,然后才察觉他俩现在的姿势没眼看,吴也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在这种零隔阂的接触下,彼此身上的丁点反应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陆余舟老脸通红,慌忙从人身上跳下来,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他转身撩起门帘,“你赶紧的,我出去等你。” “哎!”吴也拽住他的手,重新拖进去摁在墙上,手伸向他衬衣扣。 “你干嘛?”陆余舟如临大敌,虽然他俩现在是互相啃过的关系了,但距离发展到脖子以下还有好几个更衣室的距离呢。 “你说呢?”吴也手臂撑着墙,一颗一颗的扣子在指尖绷开,他低头嗅着他颈间的薄荷香气,“你这个样子出得去门?” 陆余舟呼吸一窒,感觉发展到脖子以下,好像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晚上的联欢气氛就轻松多了,虽然也有几个老师,不过都是平常跟学生走得很近的,比如老刘,像是五毛,他就很知趣地不来,因为知道自己来了学生不自在。 主持人是杨怡,她主持没多专业,优点就是会暖场子,所以这样的活动一般都由她串讲,开场是吴也跟陆余舟,她脱稿说:“开场是谁都知道吧,我听听你们都希望他们演什么啊?” 观众席上瞬间闹开了欢儿,跟打架似的吆喝: “四手连弹!” “吁~那不能听!” “废话!那是为了听吗,那是为了看他俩的脸!” “那不如说相声啊。” “对唱也行!” “我希望他们在一起!” 不知道哪个磕CP磕疯了的姑娘嚎了一嗓,群众们静默片刻,又爆发出了更高分贝的呼喊。 “在一起在一起!” 这场面杨怡都接不下去了,站台上都能看到老师们懵逼的脸。 “啊,优秀的人就是要在一起,齐头并进!”杨怡生接,“作为咱们学校的两块宝,他俩将来一定会横扫巴黎比赛,大家来鼓掌,期待他们接下来的演出,我保证你们会喊劈了嗓子!” 吴也抱着吉它上台的时候,台下集体疯了。有些男生,只要抱起吉他就能叫人疯狂,吴也身上天生带着不羁与潇洒的气质,就像陆余舟之于钢琴,他跟吉它天然相配。 但是,他并不过度释放自己身上的气质,反而慵懒随意,这两种气质其实相悖,一边是张扬,一边是举重若轻,既有少年人的飒,也有历经世事的成熟,两种气质十分和谐地凝聚在他身上,实在太够劲儿了。 手指拨开音符的瞬间,观众们集体炸了,学音乐的多多少少都会弹几声吉它,都知道什么是高水准,一出音就知道水平高下。 好听的吉它音,能叫人起鸡皮疙瘩,能叫人后背冒凉气,能攥住你的灵魂,能叫你头皮发麻。 一段长solo,弹得大家想立刻吸氧。 陆余舟上台又是另一种窒息,少年白衬衫,唇红齿白,扣子系得板板正正,青春又禁欲。 由于太迷人,大家谁也没关注他为什么非正式表演领口也系得滴水不漏,以及为什么要涂口红。 钢琴吉它合在一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琴瑟和鸣,吴也的吉它音毫无噪感,干净清脆,跟陆余舟的钢琴音相得益彰,听他俩合奏,恨不能听到天荒地老。 吴也唱了一首《轮回》,迷离慵懒的嗓音叫所有人沉醉。 一场离别 一个轮回 散开终会再聚 …… 演出结束后,把全校同学搞得集体吸氧的两人偷偷跑了,想独处是一方面,主要是他俩现在的模样不能仔细瞧,容易震惊全校。 “大爷的,你啃那么狠做什么!”香樟树林里,陆余舟拿着块湿巾擦口红,心说谈恋爱真是个危险活动,太容易暴露了。 “那我嘴是自己咬的?”吴也上台没擦口红,他十分光棍儿,谁爱看谁看。 “还不是你带的。”陆余舟把湿巾装回袋子,塞吴也口袋里揣着,顺便赖在人家口袋里取暖,“我开始可没上牙。” “后来上也是上啊,你还有虎牙呢。”吴也舌尖刮了下嘴唇,跟撒盐了似的销魂,“今天不能吃辣的,不然明天要肿。” “能贴创口贴么?”陆余舟怕受伤,从小养成的心理阴影,老怕被人发现。 吴也乐了,“嘴唇贴创口贴,你怎么想的?”他指了指一颗树,“要不找个地方我给你口水治疗?” “靠!”陆余舟又想脱鞋揍他,“你想恶心死谁?” “你刚吃得不挺香?”吴也感觉自己又要挨揍,先一步跑了。 “你大爷,有种别跑!” 吴也绕着香樟树转圈,陆余舟追着转圈,追逐拌嘴,嬉笑打闹,他追上他,跳上他的背,白茫茫的气息合在一起,纠缠着散开。 冬日的香樟奇迹般地没有了恼人的味道,反而沁人心脾,不经意在一呼一吸间留在了记忆深处。 陆余舟拧着吴也的耳朵搓着,又是惩罚又是温暖,他在他耳边问,“多肉,你学作曲是不是为了我?” 是,他守着那个可能只有自己记住的承诺,靠着这点支撑,一路摸爬滚打,不过幸好,他终于站在了他身边,也勉勉强强能跟他比肩。 “当然啊,我可等着你以后问我要签名呢。”吴也笑着说,“条件不多,给个吻就可以了。” 陆余舟脸埋在他肩头,侧脸轻轻吻了他的耳垂,他说:“好,我等你,我的小也大作曲家。”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晚上写睡着了,迟到的情人节祝福,放一章甜甜蜜蜜的。 另,上一章因为锁了所以稍微改了改结尾,觉得这一章接不上的可以再回头瞅一眼。 这一章依然在被锁边缘疯狂伸脚~ 感谢柳拾柒的雷雷! 感谢我遛金鱼,浅色的营养液! 第33章 傻乐 有了小对象是什么体验呢? 每天睡得比狗晚醒得比鸡早, 莫名亢奋, 之精神犹如打了鸡血, 睡觉是什么, 根本不需要。 睡前最后一件事是傻乐,睡醒第一件事还是傻乐, 看书傻乐弹琴傻乐, 上厕所撒尿依然乐。 心情莫名美丽,见了谁都想笑。 最重要的是, 口袋里要常备润唇膏。 陆余舟扣上润唇膏的盖子,坐在床上傻乐了一会儿, 看看手机,一袋糖还没给他回早安, 没早安他就感觉一天没开始,就不想下床。 这会儿也就五点, 是齐志楠同学早出没的时间,他从浴室洗完脸出来,抬头看见在床上梦游一样傻乐的陆余舟,吓得浑身一哆嗦。 “余,余舟?”齐志楠扶着孙值的桌子,抬起手在陆余舟眼前晃了晃, “你醒了?” “啊?啊,醒了啊。”陆余舟龇牙一笑,笑得齐志楠退后两步,贴站在桌子边, 他怀疑陆大佬是被什么附体了,变化有点吓人。 陆余舟自顾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冒傻泡,并不在意别人眼里的自己有多傻逼,他从枕头底下拿了块糖出来,扔给齐志楠,“你看你瘦的,最近怎么这么拼?” 齐志楠摸了摸脸,“是吗,最近没什么胃口吧。”他转而去自己的书桌上收拾东西,“再说连大佬都五点起了,我们不得更努力吗。” “我就是睡不着,哪里练琴了。”陆余舟看了眼手机,还没消息,估计昨晚上又睡晚了。 “他那是盼望春天呢。”孙值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祖宗丰满莹润的嘴唇,啧了两声。 “说的好像你没盼似的。”陆余舟的腿搭在床边晃悠,拆了根棒棒糖舔着,“春天不来,你家小雨怎么下雨啊。” 孙值愣是没反应过来他这话表达了个什么意思,半天才睁大眼,“操,祖宗你……还是我纯洁的祖宗吗?” “我记得余舟不是不吃糖来着?”纯洁的齐志楠压根不知道他俩说什么,“最近成盒买啊。” 陆余舟不吃糖那是自尊心不允许,不代表他真不吃,现在自尊心不是回来了么,再说这是吴也给买的,睡觉都要抱着。 “最近才发现吃甜的提神,早上来一根思路清晰,不信你试试。” 齐志楠将信将疑地拆了糖吃了,除了甜,啥感觉没有,还不抗饿,还不如吃他家的地瓜干。 宿舍就剩俩人的时候,孙值盘腿在床头盘问他祖宗,“我说老陆,你跟吴也……你俩……” “在一起了,怎么了?” 孙值好险没一跟头栽下去,他摸了把脸,再想想吴也那张脸,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挺魔幻。 “不是,老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吴也他……嗯,我的意思是你没处过对象,不知道人心险恶,他是不是对你……” “没有,我先追的。”陆余舟舔了舔嘴唇,“爱情嘛,就是一场意外,谁也说不准它什么时候来,我没谈过,难道连人也不会看了么,没事,他好着呢。” “你……行吧。”孙值也早看出来了,只是他没想过这事真能成,“老陆,你有了喜欢的对象,兄弟替你高兴,只是吧,你自己心里有谱么,余姨陆叔他们……” 孙值仔同学这张乌鸦嘴刚说完,他余姨的电话就来了。 陆余舟正翻微信呢,忽然看见帆姐的来电,吓得手抖了好几下,他抽走嘴里的糖,瞪着对面的乌鸦,“喂,帆,帆姐……嗯,起了,最近还挺忙的……您放心,我认真吃饭了,也没受伤……啊,晚上回家啊,我今晚上家教呢……中,中午啊……行吧。” 孙值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祖宗,我对不起你,咋办啊,你照过镜子吗?” 陆余舟的嘴唇其实没那么不纯洁,校庆都过去一星期了,早好了,只不过最近他上火,嘴唇裂了口子,然后昨晚上他去看吴也演出,临分别的时候稍微忘我了点,口子它……开大了。 “我这是干裂。”陆余舟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真有那么引人怀疑么?” 孙值捂着脸,“真的,没眼看那种,你这个口子也不像那种裂开的,像是咬破的,你懂这区别吧……” 陆余舟心如死灰,“怎么每次都这么寸呢?” 孙值:“命呗……” 上午下课后,陆余舟打车回家,他有日子没回来了,感觉自己像个整天不着家的浪荡子。 进家门前,浪荡子给浪荡对象发消息报备行程。 鱼粥一碗: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大师课你帮我占位置。 对方回挺快,估计是起了。 一袋糖糖:??? 一袋糖糖:你不照镜子? 鱼粥一碗:这事你有脸说? 一袋糖糖:不是我啃的。 鱼粥一碗:不是你啃的你让我照什么镜子? 一袋糖糖:不是我啃的胜似我啃的。 鱼粥一碗:……滚! 一袋糖糖:我滚回来了。 一袋糖糖:你怎么忽然回家了,阿姨打电话了? 鱼粥一碗:叹气.jpg 鱼粥一碗:就是这么寸,没事,别担心,下午见。 一袋糖糖:嗯。 “帆姐,陆总,我回来了。”进门换鞋,陆余舟慢腾腾解鞋带,余光朝客厅扫。 今天家里异常安静,只有厨房有抽油烟机的声音,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爸临时有事,没回来。”余帆端了碗筷出来,“你下午有课吧,赶紧洗手吃饭。” “哦。”陆余舟心里把陆总骂了个狗血淋头,早上特意打电话叫他回来的,他居然爽约! 磨磨蹭蹭进洗手间洗手,一边照镜子,他今天上午特意没喝水,也没涂润唇膏,刚才还让娇嫩的嘴唇在寒风中吹了半天,这会儿勉强有点干裂的效果,应该能蒙混过关。 “帆姐辛苦了。”陆余舟坐餐桌前,先拍马屁,“我怎么瞧着您瘦了啊——诶,你手怎么了,怎么包起来了?” 余帆的右手缠着绷带,看起来还挺严重的样子,端盘子都不敢用力。 “没事,拉了道口子。”余帆坐下来盛汤,她端详儿子两眼,“你是不是每天不喝水的?” 一听就不是拉口子那么简单,不过这会儿陆余舟无暇他顾,他得先把嘴唇的事遮掩过去。 “我忙嘛,没时间。”他端起杯子堵上嘴,心里一阵阵发虚。 余帆抿着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站起来拿了两颗橙子去榨果汁,“吃饭喝水能占什么时间,你就是不想喝,水果是不是也没怎么吃?” 谁说的,昨晚上还吃了梨润喉呢,跟对象一块……咳,吃的。 “嗯,学校的水果不新鲜,不爱吃。” “那从明天开始我叫司机给你送果汁。”余帆榨好了橙汁上桌,“叫你回来没别的事,就是看看你好不好,钱够用吗?” “我挺好的,钱也够用,您可千万别偷偷给我塞钱啊,那样小瞧我。”陆余舟一个劲儿往嘴里塞东西,鼓囊着嘴说,“妈,吸烟的事我还没跟您道歉呢,是我不对,你别自责,自己赚钱后才知道有一技之长多么重要,你对我严厉是应该的。” 余帆有点哭笑不得,“我培养你弹钢琴可不是让你赚钱的。” “那您总得让我知道赚钱是怎么回事。”陆余舟心想自己大概是受了吴总有理同学的影响,鬼话张口就来,“人生就要体验才能知其价值,我觉得我这段时间收获还挺大的。”——一不小心就收获了一个小对象,简直太有价值了。 “油嘴滑舌一套套的,跟你爸似的。”余帆终于笑了。 “您终于看出我爸他油嘴滑舌啦?”陆余舟趁机给陆总挖坑。 余帆笑着睨了他一眼,“快吃。” 吴也睡到中午才起,跟陆余舟发完消息才起来刷牙洗脸,他这两天晚上一直睡在狼叔的乐器室,睡不了多一会儿,就窝在沙发上补一觉,今天是逃了一上午课才多睡了一会儿。 “你这么逃课能行?”朗朔拎着外卖袋子回来,看看表,“都快一点了。” “没事,上午的课不重要。”吴也随便擦了把脸出来,从外卖盒子里拿了只烧卖塞嘴里,“诶?你不是不吃烧卖么。” “不是我买的。”朗朔把盒子挨个打开,食物极为丰富,居然还有狮子头。 吴也眯着眼,看看朗朔的小胡子再瞅瞅外卖,敏锐地察觉到一点暧昧,“呦呵,你俩斗外卖这茬还没过去呢,这回是什么主题啊——中国好邻居,点我最爱吃的送你?” 朗朔差点让口水呛了。 “吃你的,那么多事呢。”他没好气,“说正事啊,我还有两张闲卡用不着,要不先借你?大学最要紧的几年你可别荒废了,等毕了业你爱折腾我不管。” “想让我叫你爸爸啊?”吴也抢了一只狮子头,“现在投资你不觉得晚了点?” “嘿!我这暴脾气嘿!”朗朔眼巴巴看着两只狮子头被他抢走一只,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早打死八百回了。” “你看吧,咱俩不适合当父子。”吴也快速吃完,抓起背包就走,“谢你好意老朗,我有数,自己赚的学费才不会浪费。” 再说了,他怎么敢荒废,对象那么优秀,他得配得上才行。 朗朔直叹气,多好一个孩子,这都什么命。 到学校的时候一点半,下午只有一节大师课是他想上的,两点开始,时间还够。特意拐去西门,买了一袋棉花糖,这家棉花糖是手工做的,吴也注意挺久了,早就想买给家学长吃。 小时候给他吃的那种五彩软糖,是外婆手工做的,其实没见得比买的好吃,但小东西特别宝贝,一颗糖嚼半天。他发现与其说他爱吃糖,不如说他爱分享的味道,小伙伴给的就比自己家里的好吃,如果是在意的小伙伴给的,那就是天下最好吃的。 他了解这种感觉,一个人被孤立久了,或者孤独久了,其实特别渴望有人靠近,给一个眼神伸出一只手,都是最宝贵的。 他于他就是最宝贵的。 从棉花糖店里出来,他还惦记着买盒烟,学长大人偶尔会抽烟,但是忒大方,花一盒的钱抽一根,跟个纨绔子弟一样。 这条街上就有一家小超市,就第一次他们遇见那地方,吴也步行过去,往陆余舟藏身的犄角旮旯里瞅了一眼,看见有两三个社会人围着一个学生,三个人身上都带着家伙。 他眯起眼,把眼镜摘了放兜里,走过去。 不是多爱管闲事,只是见不得这么不讲究的社会人,非要在学校门口解决一些破事。再说了,那角落是他家学长大人的御用吸烟地,不能被渣渣们污染了。 “嘿,哥们儿,打断一下。”吴也抱着胳膊在几人身后喊了一声。 三人之中有一个手里拿着把小刀转来转去,刀距离角落里弓着腰的学生也就一二厘米,明显是在人身威胁。 通常这种情况,要么是欠钱,要么是得罪。 三人大概没料到会有人来管闲事,诧异地回头,斜着嘴打量吴也,“谁啊就哥们儿,少管闲事保平安知道么。” “没想管,”吴也说,“只是来请你们挪个地方。” “怎么个意思,这地儿你家的啊?”有个人上手就推吴也,吴也反拧住他的手,“不好意思,还真是我家的。” 这时候角落里的学生迟疑着抬起头,跟吴也四目相对,双双诧异。 “吴……” 吴也有些意外,这人叫什么他没记住,是他家学长的舍友。 “小心!”齐志楠瞪大眼盯着那人手里的刀,大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暗戳戳洒糖的一章,就酱,晚安宝贝们! 感谢爱吃鱼摆摆的崽w,#的灌溉营养液! 第34章 糖衣炮弹 陆余舟惴惴不安地回了学校, 他总觉得帆姐是看出什么了, 临走送了他一盒唇膜, 没头没脑地提醒他, 嘴上有伤口容易传染细菌。 传染这个词用得太引人遐想了。 卡着点进了校礼堂,一路发消息吴也不回, 礼堂里也没看见他人, 不知道死哪去了。 大师课的位置向来抢手,这个点进来位置是不可能有了, 他正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录视频,冷不丁瞥见值仔朝他招手。 “老陆!这里这里!” 还得是亲哥们儿, 对象根本指望不上。 陆余舟猫着腰跑过去,孙值给他留了个最靠里的位置, 他旁边是他家小雨。 “陆学长好。”秦雨挺温柔一小姑娘,笑着给陆余舟问好。 “你好。”陆余舟坐到位置上, 看到人家小两口腻腻歪歪的,立刻又想念自家小对象了。 “你们家学弟整天忙什么呢?”孙值捂着嘴小声问他,“大师课都不来?” “嗯?你怎么知道他忙的。”陆余舟诧异。 “他刚跟我说的呗,叫我给你占位置。”孙值给他看微信,“呐,他说临时有点事。” 大爷的, 告诉值仔不告诉他? 什么破对象! 陆余舟立刻拿手机拨号,接通之前又挂了。 算了,要做个懂事识大体的对象,对象忙要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 分神也是真分神,这么牛的大师课,陆余舟没听几句频频走神,幸亏他同步录了视频,不然可亏大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大师课结束,吴也还是没消息,陆余舟有点儿坐不住,出去就给余老板去了电话,问他也哥在不在。 余尾:“我这几点的场你不知道?” 陆余舟:“知道知道,这不是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哪么,有没有去隔壁啊?” 余尾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听隔壁就炸毛:“我有病?没事关注隔壁干嘛,他爱死不死。” 陆余舟:“……” 谁问你关注不关注人老板了啊? “我说外甥,我跟他还没你跟他近呢,你问我是不是有点问题。” “行吧,我再找找,明晚上我过去。”陆余舟没心思跟余尾贫,挂了电话。 没道理啊,吴也再赶场,也有时间给他打个招呼什么的,不会是没电了吧? 他再次拨了号,电话通了,响了四五声没接。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恋爱一周后,男朋友开始玩神秘失踪了! 陆余舟现在迫切想点根烟,于是溜到西门小超市,买了一盒抽走一根,剩下的照例给了煎饼大叔。 “呦,这回是中华啊,谢谢小陆啊,叔天天抽你烟怪不好意思的,想给你做煎饼你老也不来。”煎饼大叔抽人嘴短,每次见了陆余舟,恨不能把一车煎饼都给他。 “没事,我十天半月抽一回,也没多少,您还给我买不少零食呢。”陆余舟借大叔的火点了,正要去御用宝地抽烟,大叔叫住他。 “别过去了小陆,那地方刚有人动刀了,我瞅着都见血了。”煎饼大叔说。 陆余舟脚步一顿,心没来由跳了两下,“什么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眼熟的,有点像上回跟你来吃煎饼那个……” “他们去哪了?”陆余舟一听就急了,揪着大叔的胳膊着急问。 上回上上回跟他吃煎饼的都是吴也,操,后面的他没敢继续想,脑子一阵阵发晕。 “从后街走了……哎!你别去啊小陆!” 不等大叔说完陆余舟就跑了,他一遍遍给吴也打电话,想让他接,又害怕接起来的不是他…… 吴也的手机在包里寂寞地嗡嗡嗡,机主正坐在一台球室大厅里,二郎腿翘着,右手搁在桌上,桌面上聚了一滩血。 “这位兄弟,要不要先止下血啊,你这样……是吧,客人都不敢来了。”旁边站着一个大胖子男人,是这家店名义上的老板。 吴也的手心一道长口子,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看着十分渗人,尤其配上他一副没所谓的表情,更邪乎了。 “我包起来了,这伤算我的算你们的?”他手指在桌上敲着,生怕血流不够多似的,“放心,你们老板来之前死不了,碰不着你的瓷。” 胖子无语,心说您还没碰瓷呢,老板平常根本不过来好吗,您这模样朝这一坐,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算我的算我的,包起来我们也认,老板还得有一会儿呢,您别贫血了。” 要命了,他们这里还做买卖呢,大白天的,别再把警察招来。 “吴,吴……”齐志楠菜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他的脸本来就很瘦小,经常被孙值调侃是巴掌脸,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脸色发黄,眼底还有两道恨不能比眉毛浓黑的黑眼圈,看着更不成个样子,“你要不还是处理一下吧,这样会影响弹琴的。” “没事。”吴也不想多说。 他没想到一桩闲事管大了,招惹上了黑社会,齐志楠这书呆子挺能耐,居然敢借高利贷,方才要不是他遇上了,这呆子转头就能去跳楼。 刚吴也听了一下借贷过程,钱款利息方面其实没什么毛病,也没有深陷套路贷,一切程序都在合法范围内。但是齐志楠借的太多了,先后借了不止一笔,累积本金加上利息以及逾期违约金,居然有八万。 据他说是朋友介绍来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优惠”——比如放款快不限额,甚至是不需要抵押,还可以叠加借款。 齐志楠本来没想借那么多,但因为最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用钱,便多借了几次。他想得挺乐观,自己省吃俭用,多接几个家教工作,咬咬牙也能还上,可谁知道原本挺“和气”的借款方忽然变了脸,要求他必须在规定期限内还清所有钱款,不然就去告他。 齐志楠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人家借给他那么多钱,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没有抵押,而他还不断地借,换位思考,他也担心遇上个只借不还的老赖。 可他一下子还不上,为此他想尽了办法,甚至有想过跟人签个“卖身契”,比如将来他工作几年内所有的收入优先偿还欠款这种,哪怕加点利息也成。 但对方以不合法为由拒绝了,人家越“合法”,齐志楠就越觉得过意不去,恨不能下辈子结草衔环来报恩。 吴也没他这么天真,就冲他那位能在民间借贷以及黑社会界有这么大面子的伟大朋友,这事就简单不了。这些圈子可不是讲人情的地方,给你好处必定有所图,那朋友真想帮他,不可能介绍他来这种地方。 幕后的老板——也就是放贷人很快过来,一看吴也的手,就明白来这位不是个善茬,“呦,这位兄弟怎么话说的,伤成这样好歹先止下血,还不快去拿纱布酒精过来!” “不忙,先把事了了吧。”吴也请他坐,十分和气地说,“齐志楠欠多少钱,我给他清帐。” 齐志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他。 手还流着血,对方真怕他有个好歹,不敢耽误,很快就给清了帐,并再三道歉,说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地道,并没有伤害齐志楠的意思,临走还给了医药费,送佛爷似的把他俩送出门。 门一关,打里间出来个人,缩头缩脑地盯着外头,等人走远了才装模作样走出来,“于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人清帐了,你不放走还怎么着?”于哥点了根烟,指着沾血的桌子叫人收拾,“这也是你们同学?” “啊,可不么,栋哥彭程他俩烦他呢。”刘金也跟着点了根烟,一边给梁栋发消息,“真他妈的多事,快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有种。”于哥烟雾里眯起眼,挺不屑地瞅了一眼刘金,“比你们可有种多了。” 吴也拿纱布缠着手,耳朵上挂着耳机,号刚拨出去对方就接了,“喂,我……” “你他妈在哪!”电话那头喘着粗气,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暴怒……还有焦急。 吴也看了看周围,“我在商业街西大约1·5公里左右的清源路,你不用过来,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他妈最好没有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学长大人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吴也无奈地歪了歪嘴角。 “吴,吴……”齐志楠低头耷拉脑地跟在吴也后面,手紧紧攥着衣角,外套都快被他揉烂了。 “你要不知道我名字就问一声,我都让你憋出尿了。”吴也咬着纱布头打了个结,“我不缺钱,你不用不好意思,钱也不是白给你的,利息照银行算,从毕业后开始。” 齐志楠倏地松了口气,肩膀更耷拉了,“谢谢你吴也同学,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还你,我给你写个借条。” “嗯,回去写正规点,别忘了摁手印。”吴也跟他不熟,没必要假客气,他也不是搞慈善的,没有见人可怜就施舍钱的高尚品德,该走的程序一样不能少。 当然,最主要的是让齐志楠心里舒服点。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自尊心很强,自从见了他,头就没抬起来过。 贫穷是扣在齐志楠头上的一个异类标签,在有钱人云集的C音,这个标签就是他跟同学们之间的楚河汉界,藏着掖着尚且不能,何况被人当街撕开。 他更怕被施舍,平常陆余舟给他买吃的,他都会想方设法还回去,他不想被可怜,也不想欠别人的,因为他知道,欠人情都是要还的。刚吴也说要给他清帐的时候,他除了震惊还隐约害怕,怕他是有“所图”,怕将来还不清。 “你,你放心,我回去马上写。”齐志楠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掏出来接了个电话,完事跟吴也说,“那什么,我待会先去家教行吗吴同学,你放心,我回学校一定马上写。” “嗯,你先去吧。”吴也视线离开手机屏幕,抬头瞥了他一眼,正好看见对方手里的苹果手机,脑海中一个念头倏地闪过,他叫下他,“你先等等。” 齐志楠那已经绷成丝的神经一碰就断,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划过无数个念头——是不是吴同学反悔了,是不是他有什么事让他做? 本来吴也只是有些怀疑,见他如此胆战心惊的,怀疑立刻成倍翻长。 按照齐志楠那省吃俭用的风格,用老人机都嫌贵,怎么可能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这手机毋庸置疑,肯定是有人送他的,为什么平白无故送他一部手机? 吴也在社会上混久了,有些事一看就透,如果是单纯贿赂,不会送一部惹眼的手机,相信齐志楠也不敢收,收了也不会拿出来用,所以这手机一定是不得不用,极有可能是作为某种“工具”来用。 比如,拍照。 刚入校那会儿,他暗搓搓关注过校宝同学的帖子,那些帖子很多是同学的偷拍照片,有些一看就是名符其实的偷拍,有些就很刻意,属于故意“偷拍”,那角度一看就是能接近他的人拍的。他当时还阴谋论了一番,觉得校宝身边一定有别有用心的同学。 不过那些照片并没有什么不妥,他琢磨着,可能是特别喜欢他的人拍的。 直到那张吸烟照片放出来,他才把“偷拍”跟某些团体联系起来,不过他一直没什么头绪,方才看见齐志楠的手机,他才恍然想通。 “介绍你来借钱的那位,有没有让你办什么事?”吴也盯着他,直截了当问,“我可以帮你救急一时,但你要是没跟人断了‘交易’,那你还得继续被人坑。” 这话就如同寒冬腊月里扣在头顶的一盆冰碴子,齐志楠浑身冰凉,脸却胀得发热,他紧咬着嘴唇,手机几乎要被他捏碎。 “你不用害怕,我对你没所图。”吴也一只手揣在兜里,眯着眼看他,“你要自尊心,首先得问心无愧,我不多说,照片删了吧。” “我是没办法,我没有坏心!”齐志楠抬起袖子狠狠抹掉眼里屈辱的泪水,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当众扒光衣服的妓|女,怎么都没办法洗白,“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拍不好的照片,他们让我拍一些能看见脸的近照发到贴吧,说学校的同学喜欢,我,我如果不干,他们会让我拿不到毕业证,我真的只有拍日常照,不信我给你看。”他哆嗦着划开手机,打开相册给吴也看。 “你删了吧。”吴也不想看,他理解他的难堪,所以没有为难他,“这件事我只愿谅你一次,下次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你好自为之。” 这笔帐算在齐志楠头上没用,打死一个齐志楠,还会有第二个齐志楠,该死的是那些王八蛋。 “吴也!”这时候陆余舟忽然出现在街对面,他快速冲过马路,因为着急差点跟一小电驴撞了。 吴也眼皮子一跳,心说他怎么这么快找来了,“你先走吧。”他冷冷地对齐志楠说完,转而走向路口。 “你大爷!”陆余舟一腔的怒火终于在看见吴也的时候爆发,恨不得从街对面直接飞过去给他一脚。 他先后打了有几十通电话,心碎成了几十瓣,一滩烂肉一样摔在了谷底,又凉又疼。他什么不好的念头都想过了,吴也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是靠在墙上接的,就怕对方传来什么噩耗,他站不住。 “哎,你慢点跑。”吴也看他那表情,做好了要挨一脚——不,有可能是连环踢的准备。 “你他妈电话掉茅坑里了吗,居然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想死!”隔着好几米陆余舟就开骂,两条腿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踹飞这个混蛋。 然而一条腿刚抬起来,他蓦地看见吴也缠着白布的手,又生生顿住。那白布早被血染透,触目惊心的一片红,他看着那片红,眼前一阵阵发黑,好险没栽倒在马路上。 吴也胆战心惊,一把将他从马路上拉到身边,“你看点路啊。” 好嘛,学长被他气得都骂脏字了。 “你干什么去了?”陆余舟把他的手甩开,心疼归心疼,气还没消,他捧着吴也受伤的手,一边划开手机叫车,“这又是刀伤?” 上次他伤的就是这只手,他怀疑他是徒手夺刀造成的,这次还是那德行,这家伙到底认识些什么人,整天上演武林争霸吗! “嗯,朋友遇上点麻烦,刚好叫我碰上了,没事,我故意没处理吓唬人呢。”吴也尝试再碰他的手,又被甩开,他无奈失笑,“对不起啊学长大人,我手机在包里没听见,真不是有意的,你要不踹我两脚吧,别不理我啊。” “你给我闭嘴,医生断定你没事之前,我不想跟你说话。”陆余舟只抓着他受伤那只手的手腕,除此之外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也不跟他说话。 他有些事瞒着他可以,他不问,但不代表他心里高兴。他的生活里有危险的一面,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他非常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别不说话啊,你都十几个小时没听见我声音了,不想?”陆余舟背对他,吴也贴在他身后,狗皮膏药似的,“好吧,你不想听我说话,可我想听你说话,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心疼心疼我呗?” 操,陆余舟头大。 别说十几个小时了,昨晚上刚分开他就想他了,这会儿他站在身后,还作死地往他耳朵里吹热气,要不是在大街上,他能扑上去啃烂他的嘴。 可他现在不爽,就不搭理他,不给点教训,下回他有事还瞒着他。 然而就在陆学长咬着后槽牙坚定革命信念的时候,一块软软甜甜的糖衣炮弹打到了嘴边,香甜的滋味无孔不入地从唇隙间溜进口中,味蕾本能地被吸引,后槽牙咬不住了,狡猾的敌人趁机把糖衣炮弹塞了进来。 “好吃么?”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学长:妈的,敌人太不要脸了! 啊啊啊我唾弃我的手速啊呸呸呸! 感谢不成富婆不改名,circle灌溉营养液! 第35章 寂寞鸟 伤口太长, 得打消炎针, 吴也在医院挂水, 陆余舟去外面药店买药, 顺便给赵恬发消息,通知她今天有事停课一天。 赵恬挺失望的, 央求他有时间了一定过去, 她可以放弃玩的时间,还说希望他周末一定去, 她给他准备了惊喜。 小姑娘老给他惊喜,一般就是做些手工或者小饼干什么的, 不好看也不好吃,还非得陆余舟夸她, 说男孩子就是要迁就女孩子。 陆余舟叹气,他何止要迁就女孩子, 现在连男孩子也要迁就! 刚出来两分钟,他家男孩就来消息了。 一袋糖糖:学长我饿了(可怜.jpg) 一袋糖糖:学长我想喝可乐,冰的。 一袋糖糖:你怎么还不回来,都出去半小时了,我一个人怕怕(大哭.jpg) 神他妈的半小时,陆余舟翻了个白眼, 把手机揣兜里没睬他。 医院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一家肯德基,陆余舟买完药过去买了份带可乐的汉堡套餐,另外买了几个蛋挞还有沙拉, 路过医院门口粥店,又加了一份病号粥,一起拎着回了医院输液室。 吴也翘着一条腿,手机搁在腿上,正低着头用那只挂着针的手戳屏幕,一副身残志坚的心酸样。并且还特别专注,陆余舟进来了也没抬头。 陆余舟看他那样脸没绷住,偏头笑了笑,笑完了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划开,登时噎住。 一共八十八条未读消息,全是一袋糖糖。 这货是有毛病吗? 一个人单机很开心? 单机…… 陆余舟猛然意识到,他可能在回应那几十通电话。 个傻逼。 他把吃的挂在吊针架上,吴也这才抬起头朝他笑,“学长你回来了,没回我消息有没有爽一点?” 神经病。 爽个屁。 陆余舟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 “学长疼我,给我买可乐了,怎么只有一杯?”吴也受伤的手包成了粽子,只有挂针那一只能拿东西,他伸手要拿,被陆余舟捏着手指挪开。 想什么呢,还想喝可乐? 陆余舟找地方洗了手,拆开粥碗,拿勺子舀了喂到病号嘴边,用眼神命令他喝。 吴也:“……不是吧?” 为了让他彻底认清自己目前以及未来一个月的饮食现状,陆余舟拿吸管插开可乐,一边喝着给他喂粥。 吴也:“……” 医院害人!这么点破伤口至于还控制饮食吗? 他又眼巴巴望向汉堡,可乐不给喝,汉堡总能吃吧? 还没认清你寄几呢? 陆余舟又当他面拆开了汉堡,一口咬下去,撕掉一大块肉。 吴也:“!!” 惨无人道! 没有人性! 陆余舟可不承认自己没人性,毕竟还准备了蔬菜沙拉让他就粥吃,甚至还有饭后甜品。 “学长你怎么能这样,我的棉花糖难道不甜吗?”吴也眼巴巴望着他,眼神里全是对渣男的控诉。 输液室里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 可怜的吴同学,喂了一袋棉花糖他家学长也没跟他多说一个字——哦,不,说了一个,滚。 陆余舟大口吃肉大口喝可乐,不为所动,心说你再大点声,待会儿全医院都知道咱俩三岁了,天天磕糖。 就这样,在狠心学长的监视中,吴也两个星期没沾一口荤腥,没能参加一场演出,没能出去浪一天,天天在学校里搞学习,搞得他心如止水四大皆空。 终于熬到了圣诞节,这个全世界的情侣都可以名正言顺把这一天当情人节来过的美好节日,吴也终于熬来了希望。 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怎么也得浪一浪吧,他前一天晚上躺床上这样想,然而他家学长并没有宣布什么计划,他心里没底,便抓起手机给他发消息打探口风。 一袋糖糖:学长明天几点练琴? 学长没回。 吴也叹气,从枕头底下拿出五线谱本子记日记。 这个本子是当年陆余舟寄给他的,反面是他的大作,以画画形式写的日记,纪录他俩在一起玩的时光,虽然挺丑,但是很形象,每次看见这些画,那些场景便历历在目。 他之所以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是小东西当年要求的,他说两人不能在一块玩,就各自纪录自己的生活寄给对方。 他没寄出去,但是都记了,他不会写也不会画,就用圈叉斜杠总结,圈代表这一天还不错,叉代表这一天很糟糕,斜杠代表这一天没什么可说的。 翻开之前的几页,放眼看去几乎是成片的叉跟斜杠,圈的个数一只手能数过来。 不过这半个月,本子上有了新成员,是各种点。点数随着他家学长不理他的时间的增长而加长,犹如一排排的鸟,无聊的鸟,寂寞的鸟,抓狂的鸟,想亲他亲不着的鸟…… 唉,啥时候是个头。 陆余舟睡得特别好,自从开始惩罚那混蛋,他就戒掉了独自傻乐的毛病,每天以折腾学弟为乐——看见他皱着眉头吃粥吃青菜的样子开心,看见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思修毛概书上的样子开心,看见他痛苦地练习左手指法恨不得撞死在琴键上的样子更开心……总之是开心开心极了。 起床抻了个大大的懒腰,他抓起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顺手给了学弟新一天的打击。 鱼粥一碗:老时间。 一袋糖糖:…………………… 对面值仔同学最近每天都会怀疑自己眼瞎一百次,他亲眼看见他家祖宗跟小对象一整天不说话,哪怕坐在一起吃饭看书也不说话。他开始以为两人闹冷战,可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家祖宗一点不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一天比一天开心。 这是他跟不上潮流还是他俩有毛病呢,谁家情侣拿冷战当情趣啊? “不是,老陆,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孙值最近受爱情滋润,肚子上的游泳圈又挤出一层,坐在床上屈得难受,只能跪着,“你俩这一天天的,是好是不好啊,我看你家学弟都快精神失常了,那天我看他蹲在花园子里跟猫说话——说话你懂吗,就是用猫语交流,卧槽我差点给精神科打电话你知道吗?” 陆余舟:“噗——哈哈哈哈哈……” 孙值:“……” 电话呢,精神科电话呢,我们学校有俩人疯了! 陆余舟笑得打滚,差点笑死在床上。 “得,你俩疯吧,我今天要跟小雨出去开房。”孙值管不了他家祖宗了,爬下床梳妆打扮。 今天刚好周六,没课,齐志楠一早就去了琴房,不到夜里十二点不回来,孙值出去开房,也就说这一天宿舍没人。 “我说老陆,志楠最近是不是疯了,一天到晚学习,饭不吃话不说,他家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陆余舟今天没事,不着急出门,拆了一包薯片坐床上磨牙,“我也不知道,我那天给他买了一只热狗,第二天他给我买了四个可颂,吓得我不敢给他买了。” 孙值往头上摸了一堆发油,拿梳子使劲梳头,视觉效果仿佛狗舔的,“唉,我觉得吧,咱以后也别老给他东西,咱觉得好像是照顾他,可人家也许当成压力,他自尊心强,不肯白占人便宜,给什么都要还,四只可颂的钱都够他过两天了。” “也是。”陆余舟叹气,“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以后有合适的工作给他介绍一下也许好点?” “大概吧,不过那也得他有空,回头我叫我爸去问问。”孙值打扮好了,照例叼了一支玫瑰出门,一开门又撞上了吴也。 “哎呦祖奶……呸,吴同学早啊。” “早。”吴也拎着早饭,进门前打量一眼孙值,感觉他这形象特像旧时候出门鬼混的纨绔子弟,油头粉面特欠打那种,“提个建议值仔同学。” “啊?”孙值不明就里。 “花,”吴也指了指他嘴里的花,“我觉得拿手里好点。” “是吗?”孙值把嘴里的花拿走,在手里举着,怎么看都别扭,“这样不傻?” “还行,”吴也说,“就这样站在你家小雨面前,她可能会更喜欢你。” “是……吗?”孙值将信将疑,“就听你的试试。” 陆余舟抿着嘴憋笑。 “学长你也是,值仔都那审美了,你也不拉一把。”关上门,吴也把早饭放在书桌上,抬头看他,“我也想吃薯片。” 这包不行,辣的,陆余舟下床找了一包不辣的,拆了给他。 “我手疼。”吴也举着两只手,一只手负伤,一只手练琴肌肉拉伤,他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薯片也夹不住。 陆余舟心说惯得你,一天比一天得寸进尺,仗着手受伤,饭不能吃书不能翻页的,就差撒尿给他扶着了。 但腹诽归腹诽,该惯还得惯着,谁让他是个会心疼人的好学长呢。 夹了两片塞他嘴里,陆余舟转身查看今天的早饭有没有违禁食品。还不错,学弟挺自觉,给自己买了粥买了素包,给他买了油条豆浆。 昨天他提了一句,说想吃油条豆浆了,最近陆余舟热衷于吃各种油炸麻辣食品,刺激学弟的时候他分外开心。 “学长,我想吃油条。”吴也站在陆余舟身后,两手撑着书桌,将他圈在方寸间。 陆余舟刚咬了一口,叫他吓了一跳,他扭着身子转回头,心说你要造反? “给不给吃吧。”吴也痞着张脸,俯视对方,一副不给吃我就明抢的样儿。 嘿,要死啊你,陆余舟推他没推开,吴也又逼近一分,“别后悔啊学长。” 说着,咬住了油条的另一头,陆余舟睁大眼,个混账玩意儿,还真要造反! 吴也一口口咬着,一点点逼近,眼睛笑眯眯望着他。 鼻尖近在咫尺,陆余舟看一眼心就紧一分,他呼吸不畅,喉咙发干,有点不想活了。 距离是个磨人精,近在咫尺的距离是吃人的妖怪,整天看得见摸得着但是亲不着,陆余舟心里也痒痒,哪里扛得住这倒霉学弟出卖色相。 他脑海里有两个小人,一边是按头党,嚷嚷着把碍事的油条扔掉,摁住他狂亲。一边是故作矜持的原则党,嚷嚷着不能抛弃原则,说好的一个月就一个月,坚决不能破功。 然而…… 吴也那只号称手无缚鸡之力的连薯片也夹不住的手忽然搂住了他的腰,陆余舟的心如同插了电的马达,咚咚咚地乱蹦起来,蹦得他心肝乱颤头晕目眩,看吴也的脸都重影。 妈的,去他大爷的原则! 陆余舟的手掐在想了半个月的腰上,猛地往身前一拉,正待自行按头,吴也却撑着桌子退开,叼走了他嘴里的油条,抱着胳膊靠在对面孙值的桌上,笑眯眯说:“好吃。” 陆余舟:你姑姥! 作者有话要说:学长:……………………………………………… 学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值仔:我祖奶太阴险了! 明天码另一本,后天更,保证亲到哈哈哈哈! 感谢不成富婆不改名的营养液! 第36章 爱情鸟 街上圣诞味很浓, 夜幕刚刚拉开帷幕, 树上挂着的灯串就已经点亮, 像是黎明前夕不肯回头的群星。 陆余舟跟吴也两个临近傍晚才出门, 大概是学校里最晚出门的情侣。他俩一个白天过得十分充实,上午在图书馆泡了半天, 下午在琴房泡了半天, 堪称情侣中的学习楷模。 吴也路上买了一盒姜饼人抱着,错后一步跟着陆余舟, 早上他浪了一通的后果就是导致他家学长更不理他了,图书馆里跟他隔了有两张桌的距离, 琴房里无论他弹得多么难听,学长大人也不来帮他打节奏。 他知道他想听什么, 但他不知道怎么说。 陆余舟这一天一页书也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我要拿多肉怎么办呢?” 他是有赌气的成分在的, 即便感情上他不想对吴也刨根问底,可心底会别着一根刺。 原本以为一些问题等他俩感情成熟一点之后再慢慢化开不迟,可他这次受伤,让他迫切想要靠近他,想了解他,拥有他的全部。 他介意的是他不告诉他。 是觉得他太稚嫩, 不够参与到他的世界里么。 还是真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如果他总也不告诉他,会这样一次一次爆发么。 街边有一对情侣在吵架,女孩抱怨男孩迟到了,怪他约会总迟到, 男孩一直解释说因为忽然加班,可女孩并不想听,大概是类似的情况次数太多,终于在圣诞节这个节点爆发了。 男孩追着女孩解释的样子,像极了吴也故意弹错音的样子,陆余舟后知后觉地心疼起来,因为男孩的样子有点心酸。 总要加班的工作是挺无奈的,心里有不能说的事,也挺无奈的。 陆余舟心里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还是以后再说吧。 摘掉手套,他将手背到身后,勾了勾手指。 吴也正盯着他的脚后跟,冷不丁见他伸出手,心里豁一下亮开了,就像太阳忽然照进心里,赶走了黎明前的晦暗。 他打开漂亮的圣诞铁盒,拿出一块姜饼人搁在他手里。 陆余舟收回手,咬了一口皱眉,这东西好看不好吃,不如糖糖给的糖好吃。 他把半块姜饼人退回,又勾了勾手指。 吴也嘴角勾起,从口袋里掏了块太妃糖给他,拿走半块姜饼人自己吃了。 陆余舟吃了一块没够,再次伸出手,吴也却不给了,左手小指勾着他右手小指塞进口袋里。才一会儿功夫没带手套,小东西的手都凉了。 口袋比手套温暖多了,陆余舟的手挪动着,硬闯进他的手掌心,对方一把包裹住,手掌的温度热到了心里。 两人还是没说话,但都明白,这一段过去了。 粉巷还是那套不融入世俗的昏暗街景,唯独想当然门口多了一棵圣诞树,引来不少情侣拍照。 余老板居然不在,问了调酒师,说是有事出去了。 他能有屁事,不定去哪鬼混了。 陆余舟感到新奇,他老舅年轻的时候浪,这几年却守身如玉,一年到头待在想当然里,像个身处红尘又不屑世俗的世外高人。 圣诞节店里忙的时候出去准是有情况了,不过天要下雨老舅要嫁人,要拦也拦不住,他还挺期待老舅的眼光,就是不知道领回来的是舅妈还是舅爸。 今天过来纯粹是友情演出,毕竟是圣诞节,如果不是他跟吴也冷战,这会儿早不知道去哪浪了。 陆余舟上台弹了两首曲子,吴也没上台弹吉他,听众们都坐不住了,明明他俩一块来的,为什么不同台了? 吴也坐在吧台前喝可乐,一错不错地看着钢琴前的人。其实手上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学长不让他带伤弹,他就不弹,他挺享受这样被人管着的。 哪怕学长不理他,他也乐在其中,因为他知道他在意他,才会怪他不坦白。 只是时间长了点,他心里有些忐忑,害怕时间会将这个问题拧成疙瘩。 齐志楠的事他肯定不能讲,至少大学期间不能讲,那会毁了一个拼命奋进的男生。不过,这件事只是导火索,他俩之间的根本问题是他的不告而别以及十几年的时光空白。 吴也喝光一罐可乐,迈着大长腿跑上台,引来一片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他不看也知道学长在瞅他,他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面朝观众说:“抱歉,因为受了点伤弹不了吉它,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吧,不是原创,唱着玩的。” 他跟乐队交代了一下,随即,乐队起了一首十分古早的歌曲前奏。 ——树上停着一只一只什么鸟 ——呼呼呼让我觉得心在跳 …… ——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 ——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 ——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了 ——我的爱情鸟他还没来到 陆余舟:“……” 他在唱什么鬼? 这歌实在太古了,好些年轻人根本没听过,还以为是新歌,听得有滋有味的。 也哥只要开嗓,念经也有人爱听,甭管唱什么了,叫就对了,故而现场依旧是嗷嗷嗷,直到他下台才嗷嗷完。 陆余舟琢磨这歌词,怎么听都像是骂他的。 “你给个解释。”想当然后巷,陆余舟把吴也堵在墙角,审问:“什么叫爱你的人还没来,你等谁爱你呢。” “这么说爱我的人已经来了?”吴也抱着胳膊靠在墙角,朝天上看了看,“哪儿呢。” 你妹。 陆余舟给了他一锤,“不好意思,他要飞了。” 吴也抓住他的手拉到怀里,四周昏暗无人,他低头琢他的嘴,“别啊,来都来了,住个百八十年再飞呗。” 陆余舟恍然,他在套他的话,气得咬紧牙关,“别美了,还没爱呢。” “没事,喜欢也行。”吴也的手指在他喉结处流连,对方呼吸停滞,他趁机敲开牙关。 随时会有人来的街道,角落里忘我拥吻,像是偷情,缱绻又刺激。 好一会儿后,吴也将人抱在怀里,下巴蹭对方发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前几天你不理我的时候我脑子里总哼哼这歌,所以就唱了,这歌你没听过?” “是啊,没听过,咱俩不是一个时代的人。”陆余舟抱着对方厚厚的羽绒服,有一搭没一搭拿手指戳,“我站在也哥曲库大门外。” “唉,”吴也笑着轻叹,“你知道潮汐村么?” 陆余舟当然不会知道那样的地方,那里的世界跟他隔着一个银河的距离。 “那是很多年轻人挣扎求生的地方,”吴也同他说起那一段过去,“我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陆余舟愣愣地听着,本以为他家逢巨变已经是人生最低谷了,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日子。家逢巨变时,他是被动的,年纪还小,背后还有长辈托着他,但为理想挣扎却是背负着自己的一生孤军奋战。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出头,可他还得拼。 “我之所以开始学文理,是因为学费比较便宜,那会儿外婆还在,有经济压力。”吴也牵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外婆在我高一时走的,她走了以后,我就觉得是时候赌一把了,所以退学一个人来了这里,没多久我遇上了狼叔,然后进了潮汐村。” “狼叔?”陆余舟不知道那是谁。 “嗯,朗朔,十六号老板。” 朗朔还是知道的,老牌摇滚歌手,原来他是十六号老板啊,跟尾哥对掐那位。 “那你怎么离开十六号了呢?”陆余舟不解。 吴也清了清嗓子,“不想玩摇滚了。” 陆余舟狐疑地看他。 两人慢慢走向十六号后巷,吴也正想带他去狼叔的乐器室看看,没成想撞上了狗血爱情档。 乐器室的直达楼梯台阶上,同一台阶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长长的影子投下台阶,像一出皮影大戏。 “你他妈给我送一盘炸蚂蚱是几个意思?”余尾嘴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瞅着对面的人。 中国好邻居,送我最爱吃的给你啊。 但朗朔没这么说,“狮子对蚂蚱,我觉得挺押韵。” 余尾倒吸了一口烟,有点上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鸡屁股吃多了吧你!” 朗朔:“不,我是王八汤喝上头了,吃鸡屁股的是你。” 余尾:“呵,不好意思,鸡屁股喂狗了。” 朗朔:“那可惜,就像王八肉被我喂了猫。” “你他妈!”余尾拿脚踹朗朔的腿,“我给你的东西你喂猫?” 朗朔躲开,“是你先把我的东西喂了狗。” 余尾捂着头,“咱俩谁先开始的?” “你,”朗朔说,“你先送了烧卖。” “你剪坏我伞的事不算是吧?”余尾又踢他。 朗朔又躲开,“是你先给我台阶上放钉子的。” “那他妈是你先割我刹车的!”余尾换了一只脚踢。 朗朔换了一边躲开,“是你先戳我轮胎的。” “你先骂我肥的!” “你先骂我过气的!” “哎我操。”余尾脑壳疼,再往前想不起来了,他把烟头丢在地上,胳膊撑在对面墙上,威胁说:“我他妈就骂了你怎么着,就戳你轮胎了怎么着,我他妈送你烧卖吃了又怎么着!” 朗朔又清了清嗓子,别开眼,“……挺好吃的。” “……”余尾盯着他的脸看了有十秒钟,忽然揪住对方的衣领拉到眼前,逼问:“你再说一遍。” 朗朔回视:“真挺好吃的。” 两个影子的脸重叠在一起的时候,陆余舟惊呆了,不知道是先为老舅找到了舅爸而高兴,还是先为他不小心撞见了老舅舅爸的狗血爱情档而尴尬。 “再不走,咱俩要挨揍了。”吴也小声说。 “去哪?”陆余舟口型问。 吴也牵着他进了十六号后门。 这里是有别于想当然的另一番天地,一进来耳膜便遭受了暴力摧残,台上嗨唱重金属,台下摇头晃脑跟着嗨,对陆余舟来说简直是魔音穿耳。 “也哥?”小金看见吴也愣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没想到吴也还会进十六号。 “嗯,是我。”吴也松开了陆余舟的手,“我没事,进来暖和一会儿。” 陆余舟的手缩回自己口袋,如释重负又觉得有点难过。吴也顾及他的生活,但他不知道他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接纳他们。 “啊……”小金看看陆余舟,挺意外的,“是陆同学啊,上回还没机会好好谢谢你呢,你等会儿啊,我给你们拿好吃的。” “哎,不用了!”陆余舟其实不想在这里待。 “没事,让他拿吧。”吴也领着他退到了后门过道,“觉得吵吧。” 是特别吵,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吴也待了好久的地方,大概有一点爱屋及乌的意思,又觉得没有那样难以接受,“其实我不讨厌重金属,只是得分谁玩。” 吴也笑了笑,“这里跟国外知名的乐队没法比,确实是差点意思,我也不大爱听,带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以前待过的地方。” 陆余舟张了张嘴,明白了他的用心,心里有高兴也有一些苦涩。 他恍然觉悟,自己之前一味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其实挺不公平,因为他也并没有带他走进自己的世界。 而吴也能做到的,他却不一定能做到。 小金过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俩人,一个是陈易铭,一个是乐队的新吉它手。新吉它手听说吴也来了,特意出来一睹风采。 陈易铭看着跟吴也站在一起的陆余舟,表情空白了数秒。 陆余舟看着陈易铭,警钟大作。 妈的,这人肯定对吴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感谢不成富婆不改名,没有名字的营养液! 第37章 甜蜜素 圣诞节是小情侣们最后的狂欢, 因为噩梦一样的考试周近在眼前, 多数同学早就开启了疯狂背书疯狂练琴模式, 在秃头的边缘垂死挣扎。 去年这会儿陆余舟也每天起早贪黑地复习练琴, 可能多数同学觉得系大佬跟一般人一样努力有点虐,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大佬有大佬的努力空间跟考核标准, 水平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努力是必须的。 今年还得一样的努力, 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甜度超标的“生活调味剂”,给紧张忙碌的学习时光增添了许多乐趣, 非但没有头秃,还乐在其中。 早上两人轮流早起排琴房, 后来起的人负责买早点,而后各自去琴房练两个小时, 再一起泡图书馆。 作为学校头号大佬,陆余舟在学习方面从来没感觉到压力,可自从跟吴也一起复习,他才算体会到了一般同学面对他时的心情。 这货学习效率太高了,课本自动阅读器的名号不是白给的,陆余舟背到头秃的西音史, 吴也只用了两个晚上全部搞定,时常让人怀疑他眼睛是一对扫描仪。 当然,钢琴就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应付的了,吴也第一周要考钢琴, 陆余舟摁着他练了两个通宵。可惜因为他手带伤,练习效果挺一般,他自己的话说,听天由命。 考完了钢琴,剩下的就跟玩一样了,这货甚至还抽空接了两场演出。 陆余舟比他惨一点,他除了要考试,还有一个小比赛要参加,另外还要同时准备年级音乐会跟新年晚会,业余时间是什么,根本不存在。 结果今年元旦小长假,余建国跟王玉忽然说要过来住几天,余帆打电话叫陆余舟抽空回家陪一陪老两口,没办法,只能扼杀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来挤时间。 这天下午考完了必修课,陆余舟回宿舍换衣服,跟马上要去演出的吴也短暂的碰了个面。 “晚上还回来么?”吴也依在书桌前,看陆余舟换衣服。 “肯定回不来啊,这两天怎么也得陪陪老两口。”陆余舟脱掉穿了三天的毛衣,换了一件卫衣。 “那我呢?”吴也视线在陆余舟稍显单薄的后背上扫了一圈,喉咙有点干。 “什么你?”陆余舟最近脑子转得慢,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才从吴同学口气里听出了些许幽怨。他笑了笑,转身将他圈在桌子边,轻咬对方鼻尖,“真是个磨人的小肉精,咱俩不是天天见面么。” 是天天见面不假,但也就只限于见面,早上最多一起吃顿饭,偶尔侯考的时候碰个头,可当着同学的面,他俩也不能干什么,只能授受不亲地扮演普通同学。 陆余舟想的是等考试周过完,放假后他们可以把这段时间补回来,天天腻在一起都行,可这会儿他忽然察觉,他们似乎没有天天腻在一起的条件。 放假后吴也去哪?过年他又在哪?过年他有机会从家里逃出来陪他么? 放假后我可能比现在还忙,这话吴也没说出来,只是捧着他的脸,沉浸在短暂分别前的深吻里。 时间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他想,只要他们想,就能抽空在一起。 “明早等我吃早饭。”宿舍没人,陆余舟十分大胆地撩起吴也的衣服,在对方腰上掐了一把。 岂料刚耍完流氓,他就被流氓耍了,吴也的手以流氓之速伸进卫衣里,在他后背打圈圈。 陆余舟对别人的碰触十分敏感,平常除了值仔以外,别人碰他任何部位他都会条件反射地躲开,后背属于无人光顾过的“处女”地盘,冷不丁被人撩拨,他差点原地起跳。 “喂!你个流氓!”陆余舟的后背如同遭受电击,他下意识地倾身躲,躲一分就贴近吴也一分,这王八蛋十分享受他想逃又逃不开的样子,笑得像个狐狸。 “是你先流氓我的。”吴也的唇在他额头脸颊,还有鼻尖嘴角点着,一边揶揄他,“手还在我腰上呢。” 陆余舟倒吸凉气,“你妹!别说我换衣服的时候你没看啊。” “那我洗澡的时候你看我腰呢,你睡觉还摸呢,我觉的你馋我腰馋得比较早。”吴也看着他眼睛笑。 “我……”陆余舟忽然发现这事他无可反驳,噎了个半死,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在人腰上摸了好几下,“我就馋了怎么着,不给吃啊!” “给啊,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吴也忽然笑起来,“不是,咱俩是叫那俩老不正经的传染了么?” 说起这事陆余舟就笑个不停,“他俩太有毒了。” 两人的方向不一致,出学校后分别打车走了。 陆余舟回家时,老两口已经到了,王玉正跟余帆在厨房说着什么,陆总陪着老丈人喝茶。学音乐的人耳朵都灵敏,陆余舟能同时听到两方说话的内容,陆总跟老丈人高谈阔论经济现状,王玉跟姑娘唠家常,哦,还有圈圈爪子抓地板的声音。 不过他进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陆余舟只听了只言片语,他隐约听见姥姥在说帆姐的手。 对了,帆姐前几天受伤了,他只顾着恋爱早把这事忘了,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 “我大外孙回来了。”余建国放下茶杯高兴道,“我怎么看着你瘦了啊。” “考试周忙呢姥爷。”陆余舟换好鞋,进了客厅。 圈圈这个不要脸的,他进门的时候不说出来迎接他,一叫姥爷它又屁颠屁颠过来了。 “哎呦我的余舟大外孙!”王玉从厨房跑出来把圈圈怼到一边,跟陆余舟拥抱,“还真是瘦了,肯定是累的,不过没事啊,不出两周外婆就给你养回来。” “嗯?”陆余舟愣了一下,“您跟外公要在这过年?” “可不么,才决定的。”王玉说,“你爸说年底要出差,家里媳妇没人陪,就叫我俩留下来帮他照顾媳妇,正好过年了,就不走了。” “是吧,那太好了。”陆余舟打心眼里希望老两口搬过来,说不定有机会跟老舅改善关系呢,“等我放了假陪你们好好转转。” “懂事。”陆行川给儿子点赞,“要不然你们合计一下去哪旅个游吧,我马上就能安排,等余舟考完试立刻出发。” 不要吧……陆余舟心里哀嚎,他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几天不见会屎的。 “旅行就算了,我跟你爸爸就在附近转转挺好,快过年了一堆东西要准备呢,再说圈圈也没地儿托付。”王玉救了大外孙一命。 陆余舟松了口气,“就是啊陆总,一家人好容易凑一块过个年,要置办地热热闹闹的。” 陆总是个人精,一听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这是惦记着让他老舅跟老两口改善关系呢。 儿子真是长大了,懂事。 不过,陆行川还从他如释重负的语气里琢磨出了一点别的味,他打量了儿子一眼,觉得他疲惫的外表下还有那么一点难以掩盖的小幸福。 陆总的视线让陆余舟紧张,他故意岔开话题,“姥姥姥爷,楼上后来找你们麻烦了么?” “顶多见了面阴阳怪气的,能找什么麻烦。”余建国说,“而且他们上几天搬走了,以后都不用烦了。” 搬走了? 陆余舟诧异,吴也没给他们办转学吧,那么好的学区地段,怎么舍得搬走了? 吴也在粉巷附近租了一套房,演出结束,买了点吃的往回走,忽然接到了张峰的电话。 “什么事。”他不是很想接,张峰打电话通常就是要钱。 谁知道这回张峰给了他好大的意外,“跟你说一声啊小也,以后我这号不用了,我待会儿把地址跟新号发给你。” 吴也脚步一顿,“你们在哪?” 张峰:“我们就在六中附近啊,欢欢过来备考,我们以后就在这边定居了。” 操,吴也有点想骂街。 六中在这边不算好但也不算差,但以张欢那个成绩想考进来,肯定是走了硬关系。 张峰能有什么硬关系,硬关系凭什么帮他? “谁叫你们来的,你有脑子么?”吴也没客气,就这两块货的脑子,不定叫谁忽悠了。 “嘿,你怎么说话呢,你不帮忙还不允许我们找别的门路啊!”张峰大概是走了好运,说话声气儿十分足,“这回是正经的大老板出手相助,我以后就跟着他混了,别瞧不起人,你当你的大明星,我们不扯你后腿!” 张峰挂了电话,吴也气得差点摔手机。 真他妈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玩意! 长达三周的考试终于结束,被考掉一层皮的同学们终于解放,一个个又回到了放养状态,开始吃喝玩乐歌舞升平。 孙值往头上抹了二两油,准备去见他的小雨学妹。 “我说值仔,你整天沉迷恋爱,不过了?”陆余舟洗过澡出来换衣服,他待会儿要去赵家,“你家教呢,没去了啊?” “我早不去了,你才发现啊,你是不是有点太忽略我了啊?”孙值抗议,“咱以后能不能别这么重色亲友啊,这样会很影响我对我祖奶的好感。” “你祖……”陆余舟把祖奶这词往吴也脑门上贴了一下,笑了半天。“那你还有钱浪么?” “还凑合能过,我爸看我最近瘦了,大发慈悲给我涨了零花钱。”孙值说,“不过谈恋爱开销大,我还得琢磨点别的生财之道,反正我不适合教学生,以后再也不家教了。” 陆余舟:“行吧,缺钱说一声。” 孙值感动得恨不能以身相许,“还得是我祖宗!” “你祖宗怎么了?”吴也这时候推门进来。 “呦,说祖奶,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啊。”孙值见吴也进门,很有眼色地回避,“我祖宗挺好的,热恋呢,那什么你们聊,我去找小雨了。” “我们宿舍都快成你宿舍了。”陆余舟一边擦着头发,等门关上,上前亲了吴也一口。 吴也勾着腰不让走,“你都是我的了,宿舍还能不是么。”在他颈间闻了闻,“洗这么干净是等我的?” 陆余舟被他弄的脖子痒,躲了躲,“还真不是,我去赵家上课,落下好几课了,今天得补上。” 吴也眯起眼,眼神危险,“你去赵家洗这么干净?” 陆余舟:“啊,我昨天没顾上洗,都馊了,出门不得注意形象吗,我发现你对赵家有敌意啊,每次我去你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吴也默了片刻,给他打了个比方,“我要说我去十六号,你什么感觉?” “操,不准去!”上次在十六号见过陈易铭后,陆余舟就打翻了醋坛子,他一想起陈易铭看吴也那眼神就想咬人,“前段时间忙,我没来得及跟你算账,你就说你以前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一起组乐队那么长时间,眉来眼去的,想想都可怕! “我说没有你信么?”吴也笑着问。 “我信。” “没有。”吴也斩钉截铁。 陆余舟看了他两秒,勉强信了,握拳锤他肩膀,“你行啊你,魅力不小啊。” “是吧,魅力太小也配不上你啊。”吴也手指戳他鼻尖,“我这个是过去了,你那个呢,什么时候结束啊?” “我那……我哪个?”陆余舟心说全校女同学一半都喜欢我,谁知道哪个。 都差点让人泡上手了还不知道?吴也咬牙切:“赵之延。” 赵之延? “你是不是没人可说了,这都哪跟哪,他比我大十几岁呢。”陆余舟压根儿没往那上面想。 吴也:“老少通吃了解一下?” 陆余舟:“……” “你就说什么时候结束吧。”吴也的手在他脖子根摩挲,仿佛他要说个不,他就要掐死他,“老实说我忍挺久了,不是忍你,是忍那老男人。” 就这浑然天成的泡小伙儿手段,真是甘拜下风,吴也心说再这么下去,媳妇真要飞了。 “起码要半年啊,钱都给了。”陆余舟说。 吴也深吸一口气,想掐死他到底没忍心,随后,他从兜里掏出银行卡硬塞陆余舟手里,“我给卡,六位数的,立刻去辞职。” 陆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舟宝:我天我家肉好有钱!我爱了爱了! 也哥眯眼:你爱谁? 舟宝一秒乖巧:你!(以及六位数!) 顶着黑眼圈的作者:我明天一定要十点之前写完! 感谢静听花开的营养液! 第38章 爱情小金库 赵家今天有点热闹, 应该是在举行Party, 家里装扮得像是公主的小城堡。 “余舟哥哥, surprise!” 一开门, 扮成魔女的赵恬挥舞着魔棒出现在陆余舟面前,嘴里叽里咕噜念了一通咒语, 说是能把陆余舟变成她的王子。 陆余舟吓了一跳, 哭笑不得,摸着赵恬的小脑袋问:“你过生日啊?” “是啊, 我说要给你惊喜哒。”赵恬拉着陆余舟的手指去到客厅,给他介绍她的一帮小伙伴。 真没想到她今天生日, 平常过来,陆余舟都会给她带点什么, 偏偏今天因为他家肉肉吃醋,为了不刺激他, 所以路上什么都没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赵之延在家,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端了一些小蛋糕小饮料给小朋友们吃,还分给了陆余舟一份。 “谢谢。”陆余舟接下,笑笑, “您今天有空。” 赵之延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客气。他在赵恬旁边坐下,跟陆余舟隔了一段距离,“哪有, 才从国外飞回来,再不回来糖糖都不认我这个爸了。” 陆余舟心里难免有些别扭,一旦接受了吴也的说法,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揣摩赵之延的一些行为跟表情,尽管他依然觉得有点扯。 他在赵家教了将近三个月,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赵之延总在家盯着,后面基本不在家,就算在家也跟他说不上几句话,完全不像那种存着龌龊想法的猥琐老男人。 不过既然他家肉肉有了危机感,他肯定不会再继续教下去的,毕竟将心比心,他也不希望他再去十六号。 “你考试结束了?”赵之延随意问起。 “嗯,马上要放假了。”陆余舟当着赵恬的面,没提要辞职的事,等小朋友们跑去另一个房间玩的时候他才开口,“赵先生,有件事非常抱歉,我可能不能再继续教恬恬弹钢琴了。” 赵之延的表情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好似并不意外,他靠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抽了根烟,“要来一根么?” “不,谢谢。”陆余舟从不在人前抽烟。 赵之延自己点了烟,抽了两口才问,“是因为你小男朋友?” 陆余舟愕然,十分怀疑赵之延是个算命的。 “你不必诧异,我是过来人,看一眼就懂。”赵之延倒是很坦然。 陆余舟的表情大概比刚才还要惊讶一点,他真的完全没想到赵之延是个gay并且还大方承认了。 毕竟他结过婚还有了一个女儿。 可能是他接触过的唯一个gay是尾哥那样的,为了坚持自己的取向一条道走到黑,不惜跟家里闹翻,所以对赵之延这样的一时不太能接受。 “糖糖是我跟前妻生的,她知道我的取向,我们在和平自愿的前提下结婚并离婚。”赵之延看了看孩子们玩的房间,声音放低,“这个世界对同性恋的包容度远比你想的要低——家庭,社会,工作环境,无数的条条框框,无数双异样的眼睛。有的人可以不顾一切抛开这一切,而有的人必须妥协。”他自嘲笑了笑,“我是后者。” 陆余舟了然,也许是他此时就身处其中,也许是他见过另一种选择下的生活,更加没办法客观地评判这件事。 “如果我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赵之延很坦然自己的意图,他开始是对陆余舟有好感,不过仅此而已,他没有要勉强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坦白说,我挺看好你。” 处不成朋友可以处普通朋友,感情不谈可以谈事业,这是赵之延的态度。 必须承认,象牙塔里的学生还是稚嫩的多,至少陆余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平衡这些复杂关系,尤其是在知道赵之延的真实想法后,怎么想以后见面都会尴尬。 “谢您青睐,我没有进入娱乐圈发展的意思。”陆余舟是变相拒绝了他所有的“关系”。 赵之延点点头,成熟的人,不会试图扭转别人当下的想法。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两手交握搭在膝盖上,看着陆余舟说:“糖糖很喜欢你的钢琴课,把她交给你我放心,我知道你也很需要一项稳定的经济来源。” 他顿了一下,陆余舟却没在这一秒内否定,等他想起来不该犹豫的时候,对方已经肯定了他内心的想法。 赵之延递给他一张名片,“我有个朋友家的小孩刚好也需要一名钢琴家教,小朋友就在我家,你待会儿可以跟他聊聊,如果你愿意教他,到时候我把糖糖送到他家上课,你看这样行吗?” 陆余舟这下不知道说什么了。以前他仗着有个社会老油条的爹,自以为很懂这些人的套路,觉得大人的世界不过如此,可当他真正同一个久经社会的人谈事情,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跟思维都十分的局限,嘴皮子时常捉襟见肘,像是校园里他们眼中的冯宽。 他忽然意识到,像他刚才那种“有问题就一拍两散”的思维是很幼稚的,是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的一刀切。他只想到拒绝往来避免尴尬,却没想过对人对事应该留三分余地。 有时,余地可能会给你带来转机。 赵之延的安排可以说是很周全了,陆余舟确实需要长期稳定的经济来源,他短期内很难再找到这样条件合适的家教。何况赵恬很认真地在跟他学钢琴,抛开别的不谈,他这样一走了之,对自己的第一个学生挺不负责,很可能会导致小姑娘以后再也不肯学钢琴。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同学想要进娱乐圈发展,可以将他介绍给我,当然,你也可以不收。” 赵之延已经这样诚恳而坦诚地给他打开了一道友好的大门,他再拒绝就真的轴了,人成熟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留余地,给别人也是给自己。 陆余舟存了赵之延的名片,不过从那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再见过赵之延。他很识趣,即便送赵恬去上课,也懂得卡时间不跟他碰面。 时间一晃就到了农历新年,陆余舟的存款成功破六,终于有了“养对象”的底气。 吴也的银行卡还在他卡包里收着,他给他卡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包|养”他,而并非是因为吃那瓶不存在的醋。他家多灾多难的肉肉可能已经养成了照顾一切的毛病,他能养着八个孩子,能承担起父母的债,不差再养一个小对象。 陆余舟前段时间忙到大脑迟钝,人瘦了十斤,他知道吴也心疼他了,想让他安心上学,但他再娇生惯养,也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吴也的负担。 非但不能称为他的负担,他还要反过来养他。 对此,陆学长十分有信心。 毕竟他有六位数存款。 当然,这事不能明着说,难免有同情对方之嫌,于是乎,陆余舟就自导自演了一出丢卡大戏。 “我操!我卡包呢?”这天逛街,陆余舟翻着包忽然说。 吴也瞥了他一眼,没在意,“是不是丢床底下了?” 学长大人记性不大好,经常丢三落三的,之前吴也还在他宿舍床底下找出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了几千块钱,而他聪明伶俐的学长大人居然完全不记得自己有那么一张卡。 “你说我家里?那不可能。”陆余舟里里外外翻他的包,“我妈洁癖,我家床底沙发底各种底,每天都打扫一遍,别说卡包了,指甲掉进去都藏不住。” “你上次见它是什么时候?”吴也帮他找,“会不会丢我那里了?” 放假后,陆余舟偶尔会拜访小对象的窝,当然,是非常纯洁的拜访,因为时间通常很短,吴也忙得很,见他一面还得提前预约。 所以并没有机会光顾他的床,连沙发都没光顾,自然不存在卡掉进床底或者沙发底的事。 “你说呢?”陆余舟瞅他,“我在你家都没解下过包。” “我怎么听着有点幽怨啊?”吴也笑着凑他耳边,“那下回争取让你解。” 陆余舟耳朵被撩得发热,差点忘了自己在演戏,“解个屁!快帮我找卡啊,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再找不着你就得挂失了,二三十万呢。” 吴也诧异,“这么多?” “废话,咱俩的都在里头啊,我怕我卡跟身份证一起丢了,到时候不好办,就干脆转到你卡里了。”陆余舟叹气,“我跟你说,我身份证都丢三回了,我所有的餐饮卡都在值仔那里存着,就怕丢。” 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找不着卡只能先挂失,两人去银行折腾了一通,重新办了卡,幸好钱没丢,不然他俩得搭伴儿喝西北风。 吴也的那些钱都是最近才开始存的,他以前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而且也基本存不住,除了养娃还债,他自己的消费观就是有钱就花,花完再赚,从不给自己留“后路”。 是在有了对象之后才有了存钱意识,因为他忽然有了“以后”的概念。在这之前他不会去想自己的以后,过一天是一天,但两人在一起后,他会拼命想去抓以后。他像个守财奴一样把两人的未来一点一点地攒在自己口袋里,好像存款越多,未来越长一样。 钱丢了可以再赚,但这些希望丢了他会心慌,得知钱都还在时,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多肉,卡还是你拿着吧。”拿到新卡的时候陆余舟都没敢碰,“我怕碰一下它中毒了,明天自己丢了。” 吴也看了他半晌,看得陆余舟都开始心虚了之后才说:“那你绑到支付宝吧,花钱就取。” “不,”陆余舟说,“这卡里的钱咱俩存着,就当爱情小金库,以后咱俩赚多赚少都存一部分,万一有个急用是吧?” “行吧。”吴也还能说啥,媳妇这么傻。 直到年三十前一天,吴也才结束了他的所有演出,进入了休假期,但很不幸,陆余舟又进了合家欢的“笼”,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余家的过年氛围比较传统,讲究个一家人忙年,连陆总这两天都宅在家里陪着丈母娘擀饺子皮包汤圆,陆余舟自然不好公然出去浪。 可是他非常想陪陪吴也,年三十是别人合家欢,却是他一个人的寂寞夜,太叫人心疼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溜出去的时候,余帆给余尾打了电话,叫他过来吃年夜饭。 这几天余帆跟陆余舟轮番上阵,在王玉跟余建国面前给余尾同志打广告,说他这几年如何如何努力工作生活,如何如何洁身自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俨然叫老两口怀疑,他们的糟心儿子已经回炉重造过了。 终于说得老两口松了口,余帆把余尾叫来,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命令他一定好好说话。余尾同志电话里答应得挺像个人,说一定给爹妈证明自己现在洁身自好并且过得幸福圆满,他姐听他说得挺诚恳,一度倍感欣慰。 哪知门一开,一家人傻眼了。 “姐,爸妈,我们回来了。”余尾拖家带口,拉着自己新上任的男朋友以及……男朋友他的预备役“蛾子”,一起来家吃团圆饭。 陆余舟刚从房间跑出来,下楼下到半截,一眼看见门口这让人窒息的场面,眼前一黑脚底一出溜,险些一头从楼梯上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舟宝:窒息。 我决定继续立誓:明天十点之前一定写完! 感谢静听花开,挤蘑菇哒营养液! 第39章 刺激 电视里播放着热热闹闹的春节主题节目, 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说着吉祥话。 余家诺大的客厅里, 一家人木棍似的杵着, 相顾无言。 气氛诡异, 温度降至冰点。 陆余舟扶着楼梯扶手蹲下,从立柱空隙里朝吴也挤眼睛。对方的眼睫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两人隔着窒息的空气, 艰难地打着哑语。 ——我操,你怎么来了? ——我操, 我哪知道。 ——我操,你不知道你就来了? ——我操, 我让这俩傻鸟领来的。 ——我操,我操不出来了…… 陆余舟搓了搓脸, 心说这个年过得真是刺激,男朋友居然来他家了! “别都愣着啊, 我拿了好多东西呢。”门口摆了一地年货,余尾张罗着朝屋里搬,“陆余舟快出来拎东西啊!” 这话落地他姐瞅了他一眼,他立刻抬手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姐,我自己拎。” “我来。”吴也一人抬了仨箱子进门, 问余帆跟陆行川:“放哪啊叔叔阿姨。” “啊,放厨房就行。”陆行川故意抬高嗓门,引着吴也去厨房,“辛苦你了啊小同志。” 但这僵局没能打破, 王玉跟余建国沉着脸僵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显然是被刺激得不轻。 余帆也没说话,只拿眼睛瞪着余尾,活像要吃人。 余尾心大入斗,自顾热情推销他的现任男友:“姐,这是我对象朗朔,朗朔知道不,曾经的摇滚巨星,现在过……不,稍微过了点气,还是很牛的。” 朗朔简直想拍死他,来之前这鸟人只跟他说找个地方吃年夜饭,直到楼下才交代说是来见他爸妈的,他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来见老丈人老丈母娘,这是什么人间操蛋! “余姐好,姐夫好,叔叔阿姨好。”他维持着得体的表情一一打招呼,心里把余尾王八蛋翻来滚去地骂。 老两口只是客气地点点头,余帆没吭声,陆行川主动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以前可爱听您的歌了,现在怎么不出新歌了呢,像我们这岁数的就爱听你们老牌歌手的歌。” “没市场了,就退了自己玩了。”朗朔随性又稳重,说话也不花里胡哨的,很能给人好感。 陆行川对他印象不错,直觉他小舅子这回的眼光靠谱,思想上先一步叛变媳妇跟媳妇她爸妈,接受了这个二舅子。“是吧,那也挺好,功成名就了就没必要折腾了,享受人生嘛。”他邀请朗朔进客厅坐,“来来来,别站门口啊都,快进来坐——余舟给这个小同志拿饮料去。” 碍着朗朔跟吴也在,谁也没说什么,但气氛依旧诡异,老两口全程不跟余尾做任何交流,俨然是没打算接受,陆总不得不拿出他生意场上的本事,东拉西扯照顾着气氛。 陆余舟去冰箱拿了几瓶果汁,抱出来先给了吴也一瓶,吴也见他拿太多,帮他分担了一半,两人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互相摸了摸小手,对了个眼。 “你俩不会认识吧?”陆行川眼观六路,看俩小同志没有第一次见的陌生感,随口问了一句。 陆余舟刚做完贼,心虚,送果汁的时候果汁差点砸脚上。 “俩人同学。”余尾大大咧咧一屁股坐沙发上,从陆余舟手上拿了两瓶饮料,主动递给爸妈,老两口没接,他便收回来,脸上不见尴尬,似乎是习惯了。他自己留了一瓶,又拧开另一瓶递给朗朔,“这小子是朗朔干儿子,过年他俩没地儿去,我就给领来了,姐姐姐夫别见怪哈。” 现在才想起来见怪呢? “呦,是吗!”陆行川打量吴也,“这么有缘分呢。” “叔叔阿姨,外公外婆好,我是吴也。”吴也站着给长辈们打招呼,“是陆学长的学弟。” “是小也啊,快过来坐。”王玉刚才被刺激得不轻,才注意到吴也,然而一想到他是糟心儿子男……呸!朋友的干儿子,心情又有些一言难尽。 “爸妈,你们都认识?”余帆切了些水果端来,招呼吴也跟朗朔吃。 “认识,这孩子也是咱们老家的人,十一假期还在咱家住了几天呢。”余建国说起之前老家的事,气氛总算没那么僵。 余帆这才多看了吴也两眼,“你是哪个系的?” 吴也十分规矩地站着回:“我是作曲系的阿姨。” 陆余舟就站在余帆身后,刚好能看见他家肉肉第一次见家长的紧张样子,心里不免好笑。说来当年他是见过帆姐的,估计他现在的样子帆姐也早认不出来了,这家伙简直是帅得脱胎换骨。 “这小子特别有才华,我那的王牌,歌写得特棒。”余尾见老两口挺喜欢吴也,便揪着他大夸一通,顺便也当聊了自己的工作生活,变着法告诉二老,他现在生活得非常正经。 可惜余帆跟二老天然就对酒吧这种地方不报好感,尤其是余帆,你要对她说吴也的作曲拿了某某奖,或者作品在哪场音乐会演奏过,那她才会觉得吴也有才华。流行音乐,尤其是酒吧流行音乐在她概念里属于乌合之众。 余尾夸了一通,王玉跟余建国就只get到了吴也小可怜原来要靠自己打拼这一点,对自家糟心儿子的印象并没有多少改观。 陆余舟以前不太懂他老舅,明知道家里人不接受,为什么还要一直和他们拧着,现在才明白,他不是故意叛逆拧巴,他是试图力证自己并没有错,想让家人接受他,以及他离经叛道的生活。 也许他现在觉得自己稳了,感情生活都稳了,才会底气十足地领着朗朔回来见爸妈吧。别人不懂,陆余舟却懂了,他完全理解想把自己喜欢的人介绍给家人的心情,就如同他现在。 不过,前车已经翻了,他不可能让自己跟吴也追尾,只能先拉着他的肉肉逃离现场,免得说多了引火上身。 “爸,您气球吹够了没,不够我跟吴也再去吹点。”陆余舟问道他爸。 外面不让放鞭炮,过年通常就在家吹点气球踩一踩,听个热闹声气儿。这活儿一般是陆总干,刚才吹一半小舅子进门,便撂下没干了。 “还有不少呢,你俩多吹点,人多踩着热闹。”陆行川说。 “哦,那我们去琴房吹了。”陆余舟去阳台拿着吹气球的家伙事,领着吴也上了二楼。 二楼有三间卧室一个书房,书房拿来做了琴房,里面只有钢琴跟一个书架,有空地方堆气球。 陆余舟从自己房间拖来地毯铺地板上,跟吴也席地而坐,他把气球跟吹气筒朝吴也面前一摆,“呐,交给你了。” 吴也笑睨他,“这叫咱俩吹?” “你吹我看。”琴房门开着,门正对着楼梯,陆余舟瞄着楼下,探身捏着吴也的下巴亲了一会儿,轻声问:“想我了没?” 吴也接吻没耽误给气球打气,吻完了气球也好了,他拿气球拍陆余舟的头,“坐好,别耽误我吹气球。” 陆余舟没听到答案不饶他,两只手撑在他膝盖上,脸怼到鼻尖,“快说!” 吴也扫了眼楼下,“你妈妈过来了。” 陆余舟秒速撤退,换上正人君子的脸,欲盖弥彰地嚷嚷:“你气球吹得也太小了,不合格啊!” 吴也抿着嘴笑。 “余舟,端点水果上去吃。”余帆在楼下叫道。 “哎!”陆余舟跑下楼接了水果,谄媚地笑,“谢谢帆姐,您手还没好,别端盘子了。” 她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到现在还没好。 余帆轻轻应了,“注意点时间,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开饭了。” “好的妈。”陆余舟重新跑上楼,用水果叉叉了块火龙果喂吴也,小声道:“吓死我了,你耳朵怎么那么好使?” 吴也舔了下嘴角上的水果汁,笑着说:“因为我不是恋爱脑啊。” 陆余舟呸了他一口,“你也好意思说,浪得什么似的。” 虽然楼下场面有点惨不忍睹,不过陆余舟此刻却挺开心,因为他在最想见到吴也时候见到了他,并且还亲到了,这个新年真的刺激又梦幻。 他端着果盘坐在一旁,一边投喂一边看他吹气球,很想让时间多在这一刻停留一会儿。 气球一只只从楼梯上滚下去,没一会儿就聚了好多,厨房里热热闹闹煮着饺子汤圆,客厅里陆总天南海北地聊着,年味慢慢就有了。 大概是老两口上了岁数,余尾也过了年少冲动的年纪,大家坐在一起没争也没吵,间或开几个玩笑,气氛还算融洽。 吃过饭,陆余舟把所有的气球赶到客厅,拉着余建国跟王玉一起踩气球,“姥姥姥爷,吃过汤圆得运动消化啊,不然胃会难受的。” 老两口也是爱玩的性子,经不住大外孙央求,互相扶着起来踩气球。陆行川很会配合,也拉着余帆一起玩。余尾更闹腾,嚷嚷着玩两人三足,自己找了根绳子跟朗朔先绑了,又怂恿陆余舟跟吴也绑了。 一家八口加一只狗,在气球堆里玩嗨了。 余尾跟朗朔是对儿活宝,球没踩几只,互相踩了对方不知道多少脚,拖鞋踩掉了不算,袜子都掉了。 陆总跟媳妇没啥默契,半天了没踩响一只。 余建国跟老伴儿反而很会,踩一只响一只。 陆余舟跟吴也时响时不响,因为这俩人专注在背后互掐,陆余舟趁机在吴也腰上摸来摸去,吴也被他闹得注意力不集中,只好掐他肩膀警告。 孤独的圈圈则叼着余尾的拖鞋给每一队捣乱。 砰砰砰! 气球热闹地炸开,比炮仗还好玩,老的小的都玩开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暖烘烘的客厅,这个新年来得热热闹闹。 老人家要看春晚,不等到钟声敲响不睡觉,大家就一起陪着看。 王玉看完了最爱的京剧节目,想起什么似的问吴也:“小也有地方住吗,不然就留在家里好了,楼上有客房。” 陆余舟心里疯狂给姥姥打call,脑子里已经开始计划晚上跟吴玩什么了。 哪知吴也却拒绝:“不了姥姥,我有地方住。” 王玉想起他是朗朔的干儿子,大概不会无家可归,便没有勉强,“是吧,那行。” 陆余舟这一晚上过于亢奋的脑子终于因为吴也的拒绝冷静了片刻,他才注意到,吴也今天情绪好像不是很高。 不,也不能说情绪不高,他话没少说玩笑没少开,踩气球的时候也很开心。 应该是有点克制? 陆余舟今天虽然时刻提防陆总跟帆姐探究,人前装得十分纯洁,但只要背开人,他就会原形毕露,抓紧一切时间跟吴也搞搞小动作。 吴也却很理智,倒是没有不配合,只是稍微有点放不开。 大概是第一次来他家比较紧张? 陆余舟左思右想,觉得应该就是这样,毕竟他俩前两天见面一切还都正常。 钟声过后,余尾三人就要走了。这一晚上虽然热闹,但老两口依然没搭理他,余尾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临走还乐呵呵跟老两口说再见,倒是朗朔心里挺不是滋味。 余帆跟陆行川送他们出门,陆余舟想跟吴也再待一会儿,便以遛狗的名义跟着大家一块下楼。 陆行川跟朗朔在车前抽烟聊天,余帆直接把余尾叫到小区花园里单聊,陆余舟牵着狗,跟吴也在小区瞎转。 “你不跟胡萌他们一起过年么?”陆余舟问。 “有时间就回,没时间他们自己玩。”吴也手插在兜里,克制着想把陆余舟的手抓进来的冲动。 陆余舟没带手套,走一会儿就冻得手掉,特别想塞进他口袋里暖一暖,只是碍着这是自家小区,他没敢,“哦,那你明天有安排么。” “没有。”吴也说,“到初五之前我都没什么事。” 陆余舟换了一只手牵绳,冻凉的那只塞进自己不那么暖和的口袋,“那你明天睡饱了告诉我,我领你看电影。” “嗯?”吴也挺意外的,“居然不是看演奏会?” 他家学长可从来不看电影。 “废话,”陆余舟压低声儿,“电影才适合小情侣约会啊。” 吴也笑,“行,要洗干净了么?” “靠,”陆余舟本来只是单纯地想跟对象看场电影,哪知对象如此不单纯,一句话引得他想入非非,电影院里小情侣不可描述二三事立刻在他脑海里上演,赶也赶不走,“少年你思想很危险啊。” “哪里危险,我说什么了么?”吴也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约会难道不是应该注意形象?” “你大爷!”陆余舟又被耍了,自尊心哗哗碎一地,他恨死了死多肉,气得撒开了狗绳,指挥圈圈:“咬他!” 两人一狗在寂静的小区里闹开,楼下花园里,余尾被他姐念叨。 “你懂不懂事啊余尾,我电话里说得不够清楚吗,你非要今天把他带来?”余帆说话一向温和,哪怕是生气指责也没有重话,“爸妈始终关心你,他们希望你能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也希望跟你改善关系,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偏偏……” “姐,我过得怎么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了?”余尾打断了余帆的话,“都什么年代了,爸妈观念跟不上,你也跟不上?是,我年轻的时候是冲动不懂事,找的对象都不靠谱,让你们闹心了,可这跟取向没有关系啊,这是我人生阅历的问题,我就是喜欢姑娘我也这样。” “对不起,我的措辞有问题,我对同性没有歧视,但我不能接受这件事发生在我家人身上。”余帆看着他说,“我相信大多数的父母亲人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们一定不希望自己家人走上这条路,哪怕他们是接受的态度。” 余尾张了张嘴,又闭上。 “我可以接受你的问题,甚至时间久了,爸妈也能接受,但我们希望的并不是这样,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么。” 余尾吸了口深夜凉气,半晌才说:“那算了,反正我怎么样你们都闹心,就还以前那样吧,替我照顾好爸妈。” 陆余舟牵着狗回来,听到了这句无奈,他心里叹气,尾哥还是失败了啊。 “我走了大外甥。”余尾从花园里出来,招呼吴也,“咱走了干儿子。” 吴也:“……” 朗朔开车,余尾在副驾,当着后座干儿子的面,腻腻歪歪靠在男朋友肩膀上,“你想打我就打,别憋坏了。” 吴也屁股挪向车窗,耳朵塞上了耳机。 “要打也是回去打。”朗朔开车窗,点了根烟,“你干嘛不告诉我?” “害,这不是怕你心里有压力么,毕竟头一回见公婆都紧张。”余尾从他嘴里抢了烟,自己抽了几口。 “我说的不是这个。”朗朔又把烟抢回来,“再说不是公婆,这是岳父母。” “不都一样么,反正咱俩按单双号排班,昨天晚上我值班,今天见的就是公婆呗。” 吴也:“……” 朗朔:“那今天我值班,见得就是岳父母。” 余尾朝他耳朵里吐了口烟卷儿,“宝贝儿,十二点已经过了,今天是我值班。” 吴也:“………………” 耳机还能再大点声什么? “你跟家里一直这样?”朗朔把值班的话题掐断,拐上正途。 “是啊,但我不需要人可怜啊。”余尾把剩不多的烟头塞回朗朔指间,“早习惯了,我姐跟我爸妈是一脉相承的死脑筋,说不通就这样吧。” 朗朔没说话,用力吸光了最后一口烟。 车窗上划过璀璨的光,将寂静又温暖的除夕夜隔绝在流光之外,吴也的视线穿梭在其中,渐渐出了神。 年初一家里会有人来拜年,基本都是陆总跟帆姐的朋友,一上午都吵吵闹闹的。每年陆余舟最烦这个环节,因为这意味着他要被迫营业。 “呀,余舟都这么高了,可真帅啊。” 这是帆姐的姐妹,去年她也是这么说的。 “余舟可不光帅啊,钢琴小王子啊,明年该毕业了吧,是不是得去国外深造啊。” 这是陆总的兄弟媳妇,去年过年还来祝贺他考上大学,明年就毕业,你们家大学两年制? “呦,那是未来钢琴家啊,能提前欣赏一下钢琴家的演奏吗?” 陆余舟赶忙点头,趁机跑上楼,再也没下来。 当了一上午的弹琴机器,琴谱架上一直播放着鬼片,心情跟见鬼一样样的。 终于等人走光了,他跟吴也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然后下楼吃饭。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开门一看,是梁栋跟他妈。 陆余舟简直想骂街。 梁栋他妈贵妇装扮,她体态微胖,最乐忠于跟帆姐争奇斗艳,每回吃顿饭,她至少要在身上套个百八十万的,比不了帆姐的身材气质,就比贵,还总要寒碜两句帆姐不会打扮。 梁栋话倒是不多,但句句都要带上陆余舟,比他妈还讨厌。 “比赛的举荐名额是我胜之不武了,原本余舟跟吴也的投票数都比我多,要不是因为他俩犯了点小错,根本轮不上我。” 陆余舟烦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损他:“这样也好,咱就可以一块去比赛了。” 梁栋笑了笑,“也是,不然我可能进不了赛呢。” “你那是什么骄傲的态度?”等客人走了,余帆才说儿子不该那样讲话。 陆余舟不耐烦,“妈,我受罚就是他背后搞得鬼,您说我该怎么说?” 余帆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说老实话,上次你不回宿舍真是路上管闲事?” “那不然呢?”陆余舟没正面回答,“您看我像惹事的人?” “是跟吴也一起?” 陆余舟一口否认:“不是,我们俩那会儿还不认识。” 他不会让帆姐把吴也误会成是那种会带坏他的小伙伴。 余帆看了他一会儿,没再继续问。 “哎呀,大过年的你说他做什么?”姥姥出来护外孙了,“来来来余舟,姥给你红包,你下午出去买点好吃的,顺便给我带两串冰糖葫芦。” “好的姥姥,驴打滚呢?”陆余舟拿了外婆一个大红包,打算给他家肉肉买礼物。 “要的要的,你姥爷爱吃。” “行,那我走了。”陆余舟换了身新衣服,这套衣服是年前吴也给买的,穿在身上美滋滋的。 临出门的时候圈圈跟在他屁股后面老闻,陆余舟把它脑袋拨一边去,“去去,别蹭我身上口水。”男朋友买的呢! 失宠的圈圈趴在门口,鼻子里哼着酸气儿:重色亲友的家伙! 电影院里人满为患,感觉像是全城的人都挤到了电影院似的,四面八方全是人头。陆余舟艰难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迫切想见到的那张帅脸,脑子一边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么多人看电影,啥非非也干不成啊。 吴也在取票机前排队,遇上了好几个粉求签名——人出点名儿就这点不好,到哪都有人认识。 “不好意思,我不签名。”吴也态度挺酷的,他不觉得自己是明星,也不搞明星那一套,“给你们买冰激凌吃吧。” 粉丝们虽然失望,不过能吃到偶像买的冰激凌也很幸福了,还能趁机跟偶像多说几句话。 陆余舟找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吴也被几个美女姐姐围着——也哥的多数粉丝年龄都不小,是大龄女青年的心头好——大家有说有笑地吃着冰激凌,有两个姐姐还送了吴也爆米花。 他额头青筋爆跳,只想上前把他家招人眼的肉肉抢过来,然后套上麻袋扛回家藏起来。 吴也看见陆余舟,笑着跟姐姐们再见,然后举着两只冰激凌还有一袋爆米花走向他,“学长大人,注意一下眼神,要吃人呢这是。” 陆余舟抢走了冰激凌,狠咬了一口,心说我还要吃你呢。“你以后出门记得戴墨镜戴帽子啊,多影响约会心情啊。” “这就吃醋了?”吴也用手指抹掉他嘴边的冰激凌,“你想想你跟一个戴墨镜戴帽子的人出门约会,那是什么体验?” 陆余舟:“……” 那根本不想体验。 “给你说个笑话吧。”吴也一本正经讲笑话,“余尾跟朗朔出门约会。” 陆余舟愣了一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哈……我靠这笑话有毒!你大爷的你快负责让我停下啊哈哈哈……” 吴也捡了一颗爆米花吃了,靠近他小声说:“我要亲你了啊。” 陆余舟噎住,蓦然想起小情侣电影院二三事,呛了几声。 “我怎么觉得你没想好事呢余舟哥哥?”吴也揶揄道。 “说得好像你想什么好事了似的。”陆余舟翻白眼,指着票上的座位回揶,“最后一排,肉肉你好单纯哦。” “你想多了余舟哥哥。”吴也笑,“是因为只有这俩临座了。” 切!陆余舟心说你就装吧一天天的。 不过,很快陆余舟就发现,依着春节档的观影人数,想多不想多都一样,左右前面都有人,并且还有认识吴也的姐姐,并没有条件不纯洁。 而等电影院关灯以后,他又发现好像也是有条件做点什么的,大家都带着3D眼镜,注意力都在屏幕上,并没有人关注他们一方小天地里做了什么。 陆余舟嘿嘿一笑,向肉肉伸出了罪恶之爪——一会儿拉拉小手,一会儿摸摸大腿,再摸摸腰…… 吴也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今天穿件长外套实在是明智,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多撩人,几乎只要被他碰到,他就会控制不住。 “老实点。”他只好抓住他捣乱的手塞进口袋里。 陆余舟还没意识到自己在玩火,手搁在口袋里也不安分,隔着外套继续发挥,这里戳一下哪里摸一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火尖儿。 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哪,手指触电一样迅速撤回,大脑直接当机。 “余舟哥哥,你说怎么办吧。”吴也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你得负责。” 指尖中毒一样封存住了刚才一瞬间的触感,陆余舟脸热心跳,像是冒然开启了禁忌之门,思想不受控制地滑向了某个从未深想过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舟宝:肉肉我们以后也玩排班啊。 吴也怀疑的目光:怎么玩啊余舟哥哥? 舟宝:就是单号你撸双号我撸啊。 吴也:……………… 抱歉啊昨天没写完,今天两章一起更了,明天继续约! 感谢月牙儿,挤蘑菇的营养液! 感谢痴呆啊瑶的雷雷! 第40章 爱情的种子 昨天晚上陆余舟想了各种约会计划, 比如去一趟花鸟市场, 给吴也小公寓里添点花花草草, 或者吃顿海底捞, 有时间再逛街给姥姥帆姐两位女士买礼物。 然而他现在却满脑子黄色废料,想得都是如何“负责”。 一场电影看完, 陆余舟连主演是谁都没记住, 只记得爆米花好甜,因为都被他一个人吃了。电影院出来, 他神游在外地跟吴也在商场里瞎逛,礼物一样没看进去, 倒是冰激凌吃了两支。 “去你那吧。”他对吴也说。 “嗯?”吴也双手插在口袋里拢着外套,意味深长地说:“直接回家啊, 余舟哥哥你有什么想法?” 陆余舟瞅他刻意挡着的部位,“你说呢?”当然是灭火啊。 “啊。”吴也拖长音。 你啊个蛋! 夭折了约会计划, 两人朝吴也小公寓走,路上陆余舟又买了一支冰激凌。 “外面吃冰激凌不冷么?”吴也歪头看他。 “我现挺热的。”陆余舟心说,主要是脑热,正上演少儿不宜小电影呢。 吴也看着他失笑,明明被撩起火的是他好吗。 等回到小公寓,屋里热气扑面而来, 陆余舟才搓搓冻僵的手,朝手心哈了一口冰凉的气,说了声:“今天怎么这么冷。” 吴也乐了,屈指敲他的脑袋瓜, “你脑子才解冻吧。” 陆余舟心说我这不是紧张吗?早知道今天直接回家办事,他昨晚上应该看点小黄片恶补一下知识点,而不是天真地做什么约会计划。 唉,果然约会的本质就是进行室内运动。 小公寓里暖气充足,刚刚被冰激凌跟冷风暂时封住的废料同冻僵的身体一起化开,陆余舟去洗个手的功夫,便泄洪一样侵便全身,浑身燥热起来。 他脱掉外套,把同样洗过手出来的吴也推到沙发上,直勾勾盯着对方,“来吧。” “……”吴也往沙发靠背上靠了一下,怕怕地说:“你要干嘛?” 这怎么跟要逼良为娼似的。 “负责啊。”陆余舟跪坐在沙发上,垂眼看吴也的小火苗,“它……好像灭了。” 废话,这么长时间不灭他还是人? “不是,”吴也揉了揉额头,认真地看着他,“余舟哥哥,你平常自己解决么?” 这也太公事公办了,跟完成任务似的。 “偶尔吧。”陆余舟这二十年过得确实比较单纯,一个连爱情片都不看的人,那就等于心理上的性冷淡,哪怕生理上有需要,也是机械性地释放,“特别的偶尔。” 吴也感觉让他说得自己都不好意思硬|了。 他揉揉眉头,诱导着问:“余舟哥哥,你喜欢我戴眼镜么?” 陆余舟看着他的鼻尖,想起他眼镜滑到鼻尖的样子,咽了下口水。 吴也找出眼镜架在鼻梁上,看着他伸出手,“过来。” 陆余舟手给他,被对方引着摸向腰上的疤,指尖碰到蜿蜒不平的疤面的一瞬间,身体里的热流开始极速流窜,他忽然生出了某种想要释放的渴望。 他压抑着心跳,盯着吴也的眼睛看了良久,低头吻上了他的鼻尖。 吴也的味道很好闻,他的气息间总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就像小时候的五彩软糖一样令他着迷,吃一口惦记第二口,恨不得偷走他口袋里所有的糖一股脑吞掉。 他每每会想,要是跟他再熟一点就好了,要是能去他家就好了,要是所有的大人都不在就好了,这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吃他的糖。 而现在,这些愿望都实现了,小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偷吃”的小秘密,他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他可以对他肆无忌惮。 室内温度小范围的升高,仿佛有人在沙发旁边摆了一台取暖器,陆余舟只觉得身心滚烫。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的心跟身体第一次突破隔阂融会贯通,遵循着人类本能而非大脑。 冬日的下午短暂得如同一晃而过的青春,似乎才燃起一团火,便遇上了降临的夜幕。 两个人挤在沙发上躺着,身上热出了汗也不想动。陆余舟的下巴撑在吴也的肩头,舔了下嘴唇,“有糖么?” 吴也笑出声,“别人事后烟,你来事后糖?” “不行吗?”陆余舟揪他的脸颊,“糖瘾都是你传染给我的。” 说着用另一只手摸他的口袋找糖,吴也捉住他惹事的手,无奈,“再摸你还回家么?” “不是才解决了?”陆余舟心说,肉肉你是有多饥渴。 “你今年八十岁么,不知道青少年身体里日平均升九个太阳?这才射一个呢。”吴也说。 陆余舟:“……” 他可能严重拖了青少年的后腿,平均一个月才射一个太阳。 “晚上不回家吃么?”吴也拍拍他后背,“要不要在这洗洗?” “不了,我得回家,还没给姥姥买糖葫芦。”陆余舟嘴上说着,身体一点不想动,他现在已经盼着开学了,那样才有自由。 磨蹭到天黑才从小公寓离开,他打了个车,跑去老远的一家老店买了糖葫芦跟驴打滚,辗转回到家时,一家人正在吃饭。 “余舟回来了,吃了没?”王玉问。 “姥姥我吃了,吃了火锅,一身的味,我先去洗个澡。”陆余舟空着肚子跑上楼,干完坏事回来,哪怕身上没有罪证也心虚,急于洗个澡寻求心理安慰。 圈圈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路跟着他跑上楼,围着他闻来闻去。 “死圈圈你离我远点。”陆余舟躲着它,“你一个绝育狗,别老对爱情的味道那么感兴趣好吗?” 圈圈十分无辜地望着他。 陆余舟看它那傻样笑了半天。 恋爱中的人心情会没有理由的好,哪怕他们的一切都见不得光,爱情的种子依然能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疯狂生长。 吴也的小公寓就成了种子的秘密生长基地,在家的时候陆余舟隔三差五去一次,等开了学,他几乎每天都会去。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非要跟太阳过不去,哪怕坐在一起发会儿呆也都好,如果哪天没能去一趟小公寓,就如同植物少了光合作用,整个人都蔫。 时间一偷就是小半个学期,转眼到了四月底,巴黎国际音乐比赛的资格赛结果下来了,陆余舟毫无悬念地收到了入赛邀请。 五毛给他邀请函的时候,激动得如同他已经获得了决赛一等奖,拍着他的肩膀一通夸,夸完了又是一通勉励,勉励完了又告诫他剩下的时间不能松懈,一旦叫他发现他有违禁行为就不客气吧啦吧啦喝了有两大茶缸水。 陆余舟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想快点去问问吴也有没有收到邀请函,热恋期的人一天都不想分开,如果吴也不能去巴黎比赛,他就要考虑退赛了。 终于等五毛得啵完,他跑出去给吴也打电话,响了两声吴也给挂了……他居然挂了! 男朋友十大不可饶恕罪状之挂电话! 陆余舟手指在手机上使劲戳了好几下,就当吴也的脸戳的,戳完了解气了,没脾气地把手机塞兜里。 又去哪了死多肉,没说今天有演出啊。 “余舟这是跟谁呢?”梁栋跟俩狗腿子打后面走过来,这人到哪屁股后面都要跟俩人,像个黑社会大哥。 “你有事?”陆余舟没有正面回答。 梁栋:“哦,没事,这不是听说你入了赛,过来祝贺你么。” “谢谢。”陆余舟不咸不淡地说,“其它组呢,声乐组谁入了?” 梁栋消息渠道多,陆余舟想问问吴也有没有入,但他不想明着问,就只问了声乐组,因为值仔也报了名。 “小提琴组入了一个,别的不知道,反正没有孙值,咱学校声乐组一个也没入。”梁栋没能给他最想要的答案,“对了,我爸在巴黎有套房子,到时候你住我那?” 没有明确消息,陆余舟心里更没底了,他们学校的声乐系跟作曲系很少能在国际比赛里获奖,著名的比赛更别提,如果有人进了赛,肯定是爆炸消息。 “不了,我住学校安排的地方就行。”陆余舟没心情再聊了,推说要练琴就走了。 下午有两节不太重要的课,他决定逃课去小公寓等吴也。 吴也中午去张峰家送钱,被好生款待了一顿午饭。 他每次来送钱,不是送现金,而是当面打到还款账户,然后张峰再当面还款,事关钱财,吴也对这两口子是一百万个不信任。 以往他来送钱,这两口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毕竟不被人信任的滋味挺屈辱。请他吃饭是不用想的,求他办事还只给两瓶山寨汽水呢。 “说吧,什么事,我下午有课,得马上赶回去。”吴也从不动他家的筷子,吃他们一顿饭能被念叨一年。 “那也得吃饭啊是吧,等吃完了饭叫你舅舅开车送你去学校。”史琴殷勤道。 张峰最近可能真是发达了,已经成了有车一族,吴也来一次,史琴就要显摆一次,无时无刻不要证明一下——没了你大明星,我们也照样能行。 “说事。”吴也不跟她啰嗦。 “是这样的小也。”张峰倒了杯红酒给吴也,“舅舅最近想参与一个大项目,投一笔钱,我跟你说我们老板可有能耐,做得都是上亿的项目,这是照顾我,给我分一杯羹的机会,我也投不多,有个三五百万就够了。不过我一时凑不够那么多,你手头要是有闲钱,能不能先借舅舅周转一下?不白借啊,到时候算你分红,你看怎么样?” 吴也手指搓眉头,他不知道张峰是不是想故意气死他,接这种项目就算了,还非要告诉他。如果张峰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他的伤口就是从未愈合过,提一次就等于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你不知道你姐是怎么死的还是不知道你姐夫怎么栽的?”吴也给了张峰一个冰冷的眼神,“你跟我借钱投项目,怎么想的?” “不是,你看你这孩子。”张峰觉得他实在死脑筋,天下的项目还能都那么寸么,都让他赶上?“你恨你爸我能理解,要不是他叫你妈妈替他顶一部分罪,你妈我姐也不能是那个下场,可这事不都过去了么,你爸老死狱中,你恨他就当他死了呗,可咱的日子得过啊是吧……操,你干什么!” 吴也把一杯红酒摔在了饭桌上,溅了满桌的红点子,像是溅起了一滩血。 “要投你自己投,别来找我。”他站起来摔门而去。 “嘿!这孩子什么狗怂脾气!”张峰抹掉脸上的红酒,气得够呛,“不借就不借,指着他没活路!” “我就说他肯定不借。”史琴嘀咕道,“这孩子冷血无情的,算了,咱不指望他,大不了去贷款,我听说一些民间借贷放款很容易的……” 吴也咬着一根棒棒糖,不辨方向地在街上走着,期间来了几个电话,他都给挂了,他胸口有点闷,不想传播负面情绪。 他妈自杀的消息传来那天,他也是这样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走了整整一天,因为只要一停下来,窒息感就会汹涌而至。 一直走到华灯初上,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有老朱的几个电话还有消息,通知他有时间去办公室拿邀请函。 翻过了几条不重要的来电,他看见了陆余舟的号,还有一条微信消息,说他在小公寓等他。 就像外婆当年步履蹒跚地在街头找到他,拉着他的手回家一样,陆余舟的这条消息同样给了他家的温暖,以及未来的希望。 他还要紧跟学长脚步,同他去巴黎比赛,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他没有时间被往昔左右,他得陪着他向前看。 吴也立刻叫了辆车,跨越大半个城市迫不及待地回到小公寓,屋里没开灯,他先是一阵失望,以为他等不到他走了,后来发现沙发上有个睡着的身影,他倏地松了口气,嘴角扬起来。 轻手轻脚地来到沙发旁,吴也蹲下来,看着被一缕朦胧月光笼罩的脸。陆余舟的气质跟各种光线都很搭,他好像就是天生应该被光照耀的,舞台上的光,太阳下的光,还有不甚明亮的月光,只要照在他身上,都是那样美好。 吴也情不自禁地吻上额头,睫毛,鼻尖,嘴角……很不要脸地分享了属于他的光。 “……嗯?你回来了。”陆余舟被他吻醒了,手习惯性地揪对方的耳朵,“这么凉,你去北极了吗?” “学长,求抱抱。”吴也撒娇的口气。 陆余舟勾着他的脖子抱住,拍拍对方的头,“怎么了肉肉,谁欺负你了,余舟哥哥替你报仇。” 吴也笑着箍紧他,“太阳欺负我了,你帮我射它吧。” “……”陆余舟觉得自己一定叫他带坏了,最近一听见太阳他就条件反射,可现在挺晚了,他不想跟太阳较劲。 “余舟哥哥,”吴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咬着对方的耳垂,“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希望不被锁吧_(┐「ε:)_ 感谢挤蘑菇,不谏未远,爱吃鱼摆摆的崽的营养液! 感谢启明的雷雷! 第41章 亲密 卧室床前有一扇落地窗, 明亮的白光透过薄薄的纱质窗帘铺在床上, 裹着两个相拥而眠的少年。 不, 确切的说, 是一个锁着另一个。 陆余舟呈八爪鱼的形态抱着吴也,胳膊圈着对方腰, 腿圈着对方的腿, 脸埋在人家胸口,活像个抱着树枝的考拉。 吴也醒来之后想下床上厕所, 愣是没能动弹,他无奈地在陆余舟腰上轻轻挠了两下, “余舟哥哥,太阳升起了。” “太阳不是每天都升起吗?”陆余舟拍掉腰上捣乱的爪, 闭着眼往他脖子底下拱了拱,半晌睁开眼, “靠,你这一大早的能不能健康点!” 吴也笑着伸向对方睡裤,“你是有多健康?” “……这日子没法过了。”陆余舟一个月平均射一次太阳的人,愣是被这货带得夜夜笙箫,现在夜夜还不算完,还要连着日日…… 他咬牙切齿地扑上去, 咬住了吴也的嘴唇。 日上三竿,陆余舟哼着歌起床刷牙,吴也在厨房煮泡面,特意加了四个蛋, 毕竟消耗太多,得补一补。 “怎么了值仔?”陆余舟接着电话,从背后圈着吴也的腰,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面,“查寝啊,查呗,我昨天跟王姨还有辅导员请过假了……吴也啊,他……” “我没请。”吴也说。 孙值:“……” “你没请啊?”陆余舟诧异,“不是叫你说一声么。” 孙值:“祖宗,你俩还是快回来吧,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偏偏昨晚上大查,辅导员班主任一起来的,你是没瞧见五毛那张脸,要不是辅导员姐姐一个劲儿给你说好话,他能当场给你妈打电话。” “行吧,我知道了,最多四十分钟就回去了。”陆余舟挂了电话,嘀咕:“我发现咱俩挺寸啊,每次都赶上查寝。” 吴也关火,把面锅端上桌,拿了两副碗筷分别放在两个位置上,“吃吧,咱俩开火的最优伙食就是这个了。” 这是个很悲伤的故事,陆余舟跟一切家务绝缘,吴也跟一切家务半绝缘,他一天到晚不着家,过得是漂泊的日子。 “我长这么大,吃泡面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还加上次跟你吃那回。 ”陆余舟先咬了一口蛋,溏心的,立刻喜上眉梢,朝吴也竖大拇指,“我妈不让吃,说泡面影响智力,只有姥姥给我做,还不放酱料包那种,溏心蛋也不让吃,我觉得跟你过很好。” “这么好养活啊。”吴也笑,“我曾经连吃一个月泡面,还好没吃够,以后大概还能陪你吃半辈子。” “也不能老吃这个。”陆余舟说,“营养跟不上体力。” “哎操。”吴也呛得筷子都拿不稳了。 春夏交替时节,空气里带着点缱绻的味道,叫人困乏,也引人沉迷。香樟树里的小情侣仿佛又多了,一踏入就能嗅到美好的恋爱气息。 陆余舟错后一步跟着吴也,欲盖弥彰的距离,难掩亲密。 “哎,我陪你去拿邀请函吧。”陆余舟低头玩手机,眼睛时不时扫看吴也的脚踝。 这家伙浪得很,没到四月份就开始穿九分裤,露着细长骨感的脚踝招摇过市, 确实是好看,陆余舟喜欢跟在他后面,总是看不够。 吴也:“你下午不是要一对一?” “嗯,时间还够。”陆余舟就是想抓紧一切有可能的时间多跟他待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恋爱中的人都这样黏人,反正他觉得自己这方面有点病态,一时看不见他就心慌意乱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可以一起去巴黎比赛,有近一个月的单独相处时光,陆余舟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想办公室楼外,两人撞上了“尽职尽责”的大一辅导员。 “你俩一天天的是商量好了夜不归宿吧?”辅导员踩着高跟鞋掐着腰,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同学,听到这话笑着偷看他俩,这说法实在太暧昧了,叫人想入非非。 “就两次,还都让您遇上了。”吴也手插在裤兜里,笑着跟辅导员说话,“实在是太巧了您说是不是。” 辅导员每次跟吴也对话都肝疼,不过这次是真不归宿了,她有理有底气,“所以奉劝你们不要存侥幸心理,不管是几次,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陆余舟说:“请过假的也在您法眼内?” “你请假了,吴也请了?”辅导员仰着头跟两个大帅哥对视,“跟宿管打招呼那不算,我说了多少次,请假要给我递假条,你不长记性?” “我没您联系方式。”吴也说。 “你为什么没我的联系方式,你没有不会问同学要吗?”辅导员觉得他是在找借口。 “怎么能冒昧打听女生的联系方式呢。”陆余舟代答,“那多叫人误会啊,您难道不知道我们吴同学的魅力有多大,今天多跟一个女生说句话,明天就传绯闻,这太影响您声誉了是吧。” 辅导员:“……” “抱歉。”吴也顺着话继续刺激辅导员,“是我的问题,怪我太有魅力了。” “……”辅导员手指摁着额头,深吸好几口气才说:“你这次是第二次犯了吧,夜不归宿,整宿,必须记过!” 没完了还,陆余舟心里大骂梁栋,怎么就非要跟吴也过不去了啊!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干脆跟梁栋挑明干一架的时候,老朱从办公楼里出来,看见吴也立刻喊他:“吴也你在这啊?快跟我回办公室拿邀请函啊,真是的,再不拿我都想替你去了。” “哎,我马上去。”吴也回应。 “朱老师,您没看见我在处分他么?”辅导员拦着吴也不让走,“这同学太不像话了,昨晚上夜不归宿,必须得严肃处理,您稍等一会儿再说吧。” “还等啥啊等!”老朱疾步走向吴也,拉着他的胳膊朝办公室拽,生怕他跑了似的,“你知道吴也同学的时间多宝贵吗,他六月份要去巴黎比赛,还有不到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哪有时间等你处理啊!” 辅导员张张嘴还没说话,老朱连珠炮似的继续轰炸她:“再说他昨晚上跟我打过招呼了,他晚上得演出打工,人孩子得自力更生赚钱养活自己知道么,不是那些可以无忧无虑待在学校的同学,你们辅导员不说关心一下学生的生活,就知道纠错惩罚,你怎么不叫那些遵守纪律的同学努力争取去巴黎比赛呢?” 辅导员被老朱的唾沫星子轰得哑口无言。 陆余舟从来没觉得老朱这样可爱过,忍不住在心里把他评为本校最可爱老师之一,可以跟老刘并驾齐驱。 准备比赛的日子很匆忙,就像度过了一次考试周,紧张忙碌中转眼就到了六月。由于参加比赛的同学不能参加期末考,所以学校决定让他们下学期开学再补。 对此,最羡慕的莫过于孙值同学。 “看看留守儿童的发际线吧。”孙值对着镜子撩起刘海,愁得直嘬牙,“一想到大学才过一半,我还要经历无数个考试周,我就不想活了,我可太羡慕你了老陆。”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又不是不考了,再说我准备比赛的时候你不也浪着呢。”陆余舟在储物柜边收拾衣服,“明天几点的局啊,时间定了告诉我,我得先走了。” 杨怡学姐昨天说要给陆余舟跟吴也饯行,攒了个饭局,里面还有另外两个要参加比赛的女同学,陆余舟碍着面子答应了,其实不怎么想去。 “谁知道啊,杨怡学姐最近在准备工作室,忙得打跌,得紧着她的时间。”孙值帮他拎着包出门,十分期待地问:“吴同学来不来啊,你来他肯定会来对吧。” 陆余舟狐疑地瞥他:“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更期待他呢。” 不用觉得,是真的,但给孙值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哪能呢祖宗,在我这,他永远是你的添头。” 陆学长他添头这会儿正在宿舍卷铺盖卷,他大二要申请走读,得提前把他那几箱子破烂拖回小公寓。 冯宽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想伸手帮忙但插不上手,“要,要帮忙吗?” 吴也的几个箱子当初拖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几乎没拆开过,只不过住了一个学期后又多了一些杂七杂八,他得继续往里塞。 “谢谢不用。”吴也用膝盖压着一只快要撑破的箱子,艰难地锁起来。他抬头看看还在他旁边,仿佛欲言又止的冯宽,“你今天没练琴?” “啊,练的,这不是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冯宽手指抠着裤缝,临别感言酝酿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来,“那,那什么,跟你同宿舍我感到很荣幸,感,感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跟包,包,包包容,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感谢你不怪我。” 吴也越听越乐,“你想说什么?” 碰上吴也的眼神,冯宽立刻别开视线,“没,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吴也掀了掀眼皮,眯着眼看了他几秒。 这时候宿舍门被打开,陆余舟探头进来问:“你好了么?” “嗯,马上好。”吴也把最后一只箱子阖上,背上吉他,推着行李箱朝外走。 冯宽就站在吴也的床下,看着箱子一只只推出去,看着空出一张床就有了那么点人去楼空味道的宿舍,看着半阖着微微摇晃的门,听着走廊上箱轮滚动以及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手指攥紧了裤腿又松开,他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电梯缓缓落到一层,陆余舟推着两个箱子出电梯,恍然想起去年开学时,他拖着两只箱子进电梯时的操蛋心情。 那会儿他只想把两只石头一样沉的大箱子丢出去,而现在,他对这两只箱子视如己出,比推自己的箱子还有动力。 孙值背着陆余舟的包在后面酸,“我有生之年居然也能看见老陆帮别人推箱子,而且这箱子居然不是我的,一时不知道该感叹还是骂街。” “你可以同时进行。”陆余舟说。 孙值摇头,“那不行,让人笑话,我哪怕失宠也得失得有风骨一点。” “你哪有失宠?”吴也说,“你现在明明是多了一个人的宠。” “哎操!”孙值停下脚步捂着胸口,那模样仿佛被十万根丘比特箭射中了似的,“吴同学你这个套路……我天我要是个女的,肯定得为你痴狂。” 陆余舟嗤笑,“你可歇吧,你要是个女的,全校男生都能叫你掰弯了。” 孙值:“……” 吴也笑了半天。 “小吴要搬出去了啊。”王阿姨从值班室里探出头来说,“以后可常回来玩啊。” “行,我有空就过来。”吴也笑着说。 “你这么多行李,家里有人来接不,要不我让我那口子开面包车送送你吧。”王阿姨说话就要给对象打电话。 “家里有人来接的王姨。”陆余舟接了一句,“您甭费心啦。” 王阿姨:“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怎么不知道有人接呢?”出宿舍楼后吴也看他。 “我爸来了。”陆余舟说,“我家人就是你家人。” 吴也的心被戳了一下,狠狠戳了一下,余颤阵阵,几乎要心梗。 “……我不要跟你俩在一起了!”孙值背着包远离他俩,“我不是单身狗都让你俩喂饱了。” “你回去吧值仔。”陆余舟叫孙值把包放在行李箱上,“我俩拖着就行,你快去抓紧练琴去。” “行吧,我真怕电灯泡当久了真成个灯泡。”孙值放下包挥手,“你俩慢点,明天见啊,吴同学一定赏脸啊!” “这孙子一定有阴谋。”陆余舟问吴也,“你明天去么?” “去呗,学姐这么热心给咱们饯行,得给面。”吴也回头看他,“累么?” “还行,”陆余舟一直憋着想问他,“这几箱东西你还用得着么,我看你也没打开几回。” “基本没用了,但也丢不掉,这是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家当,每从一个地方搬走便多一点,等实在拖不动了再说吧。”吴也开玩笑似的说,“二十年才攒了四只,八十岁也就十几只,等我哪天没了,刚好摞成块墓地,是不是很有经济头脑。” 陆余舟想了想说:“这墓地能搁下咱俩?还得是敞篷吧,不行,太简陋了,你得多攒几个。” 吴也目视前方,扬着嘴角:“以后装咱俩的东西,应该会多攒几只,摞个豪华版的。” “靠谱。”陆余舟说。 校门口,陆行川的车等在路边,看见他俩出来,他从车上下来。 “嚯,这么多行李!儿子你不早说呢,我开辆大点的车来。” “不麻烦叔,我打辆车吧。”吴也不是很想过多接触陆余舟的家人,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有意识回避着也很难滴水不漏,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叫过来人窥破。 “没事,装得下。”陆余舟率先把一只箱子搬到了后备箱。他跟吴也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有意识地想让他多接触帆姐跟陆总,他想让他们知道吴也有多优秀,他相信爸妈一定会喜欢吴也,然后慢慢接受他俩。 吴也了解陆余舟的心理,他的想法没有错,可他却不敢冒险,至少短时间内不敢,他总觉得那将会是一场无可挽回的局。 他没再拒绝,拎着一只行李箱上了后座,跟司机陆先生说了下公寓地址,车缓缓开走。 “小也怎么没租个近点的房子,这样每天来回跑不是更不方便?”陆行川一边叫陆余舟拿零食给吴也吃。 “我晚上很少在学校,时间上还好。”吴也接了陆余舟递来的薯条。 何止是晚上,白天也很少。 “是吧,”陆行川没有一般家长那样教条主义,从不用在学校的时长来衡量一个同学,“那你学习效率很高啊,这样都能考第一。” “也没有全科第一。”吴也很谦虚。 “钢琴差点是吧。”陆行川笑,“那没事,作曲系会弹就行了。” “他很变态的。”陆余舟趁机推销一下男朋友,“那一对眼就是扫描仪,看一遍就会,让人嫉妒得牙痒。” “那是不是得怪爸爸基因不行啊。”陆行川开玩笑,“没给你造一双扫描仪的眼。” “哪有,我不是还有双钢琴天才的手么。”陆余舟安慰他爸,“自信点啊陆总,你很优秀了。” “优秀基因都是帆姐给的。”陆总不忘夸媳妇,“颜值也是,爸爸的贡献值十分有限。” 说起来还真是,陆余舟像妈,各方面都像,尤其一双漂亮的手。 “帆姐那么好的条件,怎么没弹钢琴呢?”陆余舟一直有疑问,帆姐那么喜欢钢琴,条件又那样好,为什么自己不去实现钢琴梦呢。 “跳舞的条件更好啊。”陆行川没正面回答,“弹钢琴不要求身段颜值,帆姐那身段,不跳舞才可惜,明人不说暗话,我当初就是先看上她的身材的。” “这事帆姐知道吗?”陆余舟听见这话笑起来,立刻忘了上一句还在说钢琴梦的事。 陆行川秒怂,“不知道啊这事可别乱说,我一直告诉她我喜欢她的灵魂。” “噗——哈哈哈哈!”陆余舟笑死了,“我可又逮着你的把柄了啊陆总。” 陆行川:“你也别笑话我,男人看对象,八成都是先看身材跟脸,你以后也一样。” ……瞎说什么大实话,陆余舟一片一片咬着薯片,想起对象的腰,从后视镜里看了吴也一眼。 吴也头歪向车窗外,嘴角噙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小区不错啊。”陆行川驱车进了小区,“现在买的话一平得小十万吧,我们公司一副总就住这边。” 早上刚从这小区滚出去的陆同学险些咬了舌头。 操…… 太大意了,早知道应该戴个墨镜帽子什么的,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因为心虚,陆余舟愣是没敢下车帮吴也拎行李,怕遇上这栋楼的保洁。这保洁阿姨十分热情,见了这栋楼的业主都会问好,要是当面来一句“你们回来了”那就死翘翘了。 第二天饭局接头手时候,陆余舟跟吴也合计,“咱俩出入的时候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吧?” “如果牵手不算的话,那就没有。”吴也说。 陆余舟:“……” 冬天天冷,他的手十次有八次都在吴也口袋里。 “看来我回去得看点谍战片了。”陆余舟未雨绸缪,“研究一下特务接头。” “你要跟哪个特务接头呢?”饭店门口,高阳从一商务车上下来,摘下墨镜看着陆余舟。 “高阳?”陆余舟看见他十分吃惊,“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杨怡攒饭局么,我最近打算跟他们工作室合作弄首歌,再说要期末考了,我得回学校住两天。”高阳四下看看,跟特务接头似的进了饭店,一直到包间才解下武装。 杨怡是个能人,说捣鼓工作室就真成了,拉赞助拉合作办各种手续,全靠她一个人跑。陆余舟听值仔那意思,有点想跟她一块搞,大概怕他骂他不务正业,没敢直说。 孙值随后跟杨怡一块来的,进门前还在谈事情,进门看见陆余舟在,立刻挂上玩笑的脸,“老陆小吴今天这么早啊,给面!” 老陆小吴是什么乱辈分? 陆余舟把他拉到旁边坐下,审他:“没领你小媳妇呢。” “害,兄弟们的局就不领她出场了。”孙值摆摆手。 “不是还有两个女生么?” “她俩啊,后来没叫她们。”孙值说,“怕你不自在,我没让学姐叫。” 陆余舟眯着眼,“什么时候跟学姐这么不见外了?” 孙值最不喜欢杨怡这类型的女孩,他喜欢小鸟依人的,平常在学校老躲着杨怡,因为杨怡老骂他。 “我俩马上就是合伙人了,见外还行?”杨怡大大咧咧地坐下,直接把孙值卖了。 孙值捂着脸,跟陆余舟解释:“还在考虑,在考虑,我爸不松口,我没钱啊。” “这不是好事么,干嘛遮遮掩掩的。”陆余舟一直觉得值仔跟杨怡是一个类型的,不适合发展专业,适合做生意搞事业。大学生学习固然重要,但看清自己将来能干什么更重要,比漫无目的地瞎学好得多。 “看看我祖宗多开明!”孙值获得了陆余舟的肯定,立刻有了底气,“我决定了,死活要把我爸啃下来,这工作室我还搞定了!” 高阳附和:“只要业务水平过得去,有人脉有口碑,工作室有前途的,好多传媒公司就是工作室起来的,杨怡跟值仔合适干这个。” 音乐工作室最初主要就是音乐创作与制作,如果能出几首代表作,或者跟某个知名明星合作,赚来口碑名气,发展前景还是可观的。 音乐学院不缺人才,会唱的会写的会制作的,凑一个工作室班底很容易,有杨怡在,估计没有挖不来的同学。 “小也弟弟,”杨怡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吴也,“我看上你那两首歌了,《逐光》跟《轮回》,你有意向出不?” 大家的视线纷纷转向吴也。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转折的时候卡文辽,昨天耽误了_(┐「ε:)_ 感谢静听花开的营养液! 第42章 出国 杨怡这个问题一出口, 陆余舟就知道这位姐姐得遭遇滑铁卢。 吴也这两首歌写得是他们俩, 连余尾的面子都没给, 怎么会卖给别人唱。 “学姐是怎么打算的?”吴也放下筷子, 跟杨怡聊起来。 杨怡吃不准他的想法,那两首歌其实比较适合吴也自己来唱, 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走上歌手的路。“我尊重你的意思, 你如果想加入我们,你就是咱们的创作人, 这两首歌我会按照分成给你付费,你可以自己唱也可以给其他歌手, 如果不想,我想买下它们, 交给别人来唱。” 陆余舟看了高阳一眼,猜测杨怡大概是想把这两首歌给高阳。自从上次校庆, 吴也唱过《轮回》之后,这歌就在学校里火了,有些同学私下里唱过,录过音频视频放到校内网。 这些视频音频难免会传到外面,就像想当然里的一些视频,也会被喜欢的人分享到网上一样。 好的作品一定会传开, 吴也这两首歌在网上就挺受欢迎的,如果他自己有意出道,凭借这两首歌一定能小红一把。 而高阳同学出道一两年一直不温不火的,他颜值还不错, 就是没有好作品,一个歌手没有代表作基本等于没有发展前景。不得不说杨怡的眼光很好,计划也不错,如果高阳能有机会唱吴也这两首歌,没准儿就能起来。 “这歌儿我不知道你要给谁,但我觉得,别人可能没办法唱好它们。”吴也实话实说,“虽然我的唱功也就那样。” 有些歌只有它的原创作者能唱出味道,换个人,哪怕此人唱功很高,也很难诠释出它的精髓。至少陆余舟听过的版本里,就没有人能唱得比吴也好,连一点点的好都没有。 杨怡立刻明白,这事已经黄了一半,“说实话,我也这样觉得,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你来唱。”她诚恳地看着吴也,“当然,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先安心比赛要紧。” 杨怡果断结束话题,及时止损,再说下去吴也肯定会拒绝,他拒绝双方都尴尬,而且这事以后就没得聊了。 吴也点点头,捡起筷子继续吃,一直到饭局结束,谁也没再提工作室的话题,而是聊起了考试周,聊了新学期,再老生常谈地愁一愁毕业后。 因为考试周近在眼前,大家头上还悬着一把刀,谁也没精力再换个场继续浪,互相勉励一番就散了。 余帆在家帮陆余舟收拾行李,陆行川在厨房做饭。陆余舟回家,先跑去厨房慰问他爸。 陆总正在做烤鸡翅,带着一次性手套,一边哼着歌一边给鸡翅抹酱料,“儿子回来了,看爸爸这手法怎么样,有没有SPA即视感。” “你又瞒着帆姐去哪SPA去了?”陆余舟又拆他爸的台。 “嘿,是不是亲生的啊!”陆行川用挂满酱汁的指头指着陆余舟的鼻尖警告,“别制造家庭矛盾啊告你,帆姐正跟我生气呢。” “嗯?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陆余舟对此十分新奇,他爸在哄媳妇这方面都快成精了,居然会惹媳妇不高兴? “还不是因为你。”陆行川指挥儿子拿烤盘来,“帆姐要跟你去巴黎,我没让去,她生闷气呢。” 这事陆余舟得给他爸作揖,谢他爸成全之恩。如果帆姐跟去了巴黎,他肯定要疯。 “我妈就是拿我当小孩呢,我都放养这么久了,早就自力更生了。” “可说呢,二十几的大小伙子,去哪带着爹妈,多叫人笑话,你放心啊儿子,这方面爸爸不扯你后腿,并保证做好帆姐的工作。”陆行川说。 陆余舟心里又给他爸发了朵小红花,“谢谢爸您理解,一会儿我去哄哄帆姐。” 这时候陆总手机有来电,他抬起胳膊,叫陆余舟帮他从口袋拿手机,“帮我看看谁,不重要的挂了。” “哦。”陆余舟拿出手机看了眼,心里咯噔一下,“是,刘副总。” “老刘啊,估计有什么事。”陆行川摘掉手套,自己拿了电话接听,“什么事老刘……啊,不用不用,他有地方住……嗯,你说。” 陆行川瞥了儿子一眼,拿着手机去了阳台。陆余舟看着他爸的背影,心里有点慌。 这位刘副总不管是不是跟吴也住同一小区的副总,只副总这两个字就能让他心里起波澜。 他上楼的时候有意靠近阳台听了几耳朵,不过只听见陆总在笑着应承什么,他没敢逗留,心事重重地迈上台阶。 不过很快证明,是他多想了,因为陆总什么异常都没有,他不由在心里唾弃自己草木皆兵的,就算刘副总跟吴也住一个小区,就算他看见了他跟吴也一起出入,那也不能证明什么,何况他的心也没那么大,不会在有人的时候牵手。 上午陆行川送陆余舟去机场跟大部队汇合,临下车的时候说:“儿子,尽力比赛就好,拿不拿第一都行,这种级别的比赛,太功利了反而失了格调,爸妈没你想的那么看重名次,巴黎是个好地方,有时间逛一逛,别给自己压力。” 这话是针对梁栋说的,听余帆说,梁栋他爸正在走关系,他妈一天到晚跟人吹自己儿子得奖十拿九稳了,连庆功宴的地方都选好了。 “陆总,你感动得我都想哭了。”陆余舟还真就不看重名次,他每次努力得第一,一般都是有目的性的,比如哄帆姐开心,或者是求自由,而这次的目的就是拿奖金。 他下车前给他爸一个拥抱,“等我拿了奖金,一定请你SPA。” 赶在陆总的巴掌招呼过来之前陆余舟跳下车关上门并做了个鬼脸。陆行川隔着窗户指着他笑骂了一句。 目送他爸的车离去,陆余舟检票进了候机厅,吴也已经到了,跟老刘还有另外几个同学站在一起。虽然旁边有同学老师,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那一刻,陆余舟有种他俩要出国度蜜月的感觉。 “起晚了。”他有意无意站到吴也身边,看起来是跟老刘说,其实就是跟男朋友讲的,透着点报备日常的小亲密。 吴也抿着嘴笑了笑,能想象出他赖床的样子。 “没事,时间还够。”老刘看看表说,“余舟来了,咱人就到齐了吧?” “齐了。”梁栋说。 老刘:“那行,证件机票都放好,待会儿咱先简单吃点午饭。” 参赛的同学一共五个,只有老刘一个人带队,其实按理说,其他同学也应该由指导老师陪同,这样参赛过程中能随时给予指导。不过现在考试周,各系的专业老师都走不开,便只叫老刘跟着——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学校对钢琴组拿奖最抱有希望,所以才选了老刘。 很不巧,陆余舟的座位跟吴也不靠在一起,中间隔着老刘,老刘同志不幸当了一回超大号电灯泡。 “吴也啊,这次比赛你有信心吗?”老刘问道。 “讲真话吗?”吴也反问。 老刘:“那不然呢,我是来听你忽悠的?” 吴也笑着摇摇头,“没有。” 老刘:“……你也太实诚了吧。” 陆余舟捂着嘴偷笑。 “真没有,坦白说我连入赛都没想过。”吴也有一说一,“进了赛我就赢了,后面学到的就是赚到的,不求别的。” 吴也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他也许有那么点天赋,但水平还差得远,他也不像陆余舟那样从小经历过各种大赛,身经百战也经得起考验,他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土包子,对国际大赛怀着敬畏之心。 “你这孩子脑子清楚。”老刘夸他,语气里透着对吴也的赞许,“比你朱老师脑子清楚多了,我跟你讲这老东西昨晚上去我家吃饭,夸了你一晚上,说你一定能拿奖,还再三叮嘱我照顾好你饮食起居,别吃坏肚子水土不服什么的,扬言拿不着奖就跟我拼命。” “朱老师他私下话这么多吗?”陆余舟觉得这俩老家伙私下肯定很好玩。 “更年期话当然多。”老刘一点面不给老朱留,“别看你们朱老师表面一本正经又刻板,其实多愁善感的,跟我说了不下八百回吴同学不容易。” 吴也在一边笑。 陆余舟戳老刘的胳膊,“喂,老刘,给朱老师留条秋裤吧,再扒拉就光了,他罗圈腿,光着不好看。” 老刘好险没喷了,指着陆余舟不知道骂什么好了。 因为不能跟男朋友勾勾搭搭,陆余舟这一路都用来补觉了。到巴黎是当地下午六七点钟,梁栋家派了两辆车来接,执意要把他们送去住的地方。 “这多不好意思啊梁栋。”老刘客气道。 梁栋乐中于做好人,一派大少爷作风,“司机闲着也是闲着,后面大家要是用车尽管找我,有他们带路,你们能少费些心在路上,省下时间安心比赛不好吗。” 这倒是,人生地不熟的,能有顺风车接送无异于节省时间跟精力。 “那行,”老刘也就没客气,“回头油钱我给你报上去,学校给的资金充足,够包专车的。” 梁栋家压根儿不在乎这点油钱,但老刘也不可能白叫学生破费,反正公事公办,这钱肯定得给。 随后五人乘梁家专车去了住的地方,是一家民宿,老远能看见二楼漂亮的阳台,隐约还有露天餐桌,看起来十分的惬意舒适。 “哇,学校大出血啊。”两个女生对住的地方很满意,从下车开始就一直挺兴奋,仿佛大家就是来旅行的。 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女士是中国人,男士是法国人,他俩都会中文,交流很方便。 房间都在二楼,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两间双人房,客厅一只沙发床。 “得,沙发床就是我的了。”老刘一上楼就开始分配房间,“你们正好两人一间,老师给你们当守护神。” 女生一间是没有异议了,男生得客气点,吴也说:“要不沙发床我来睡吧。” 老刘直接摆手叫他滚蛋了,“不用跟我讲究这个,我一更年期跟你们小青年睡不到一起,再说陆余舟有洁癖,我可受不了他。” 陆余舟:“……” 大家一起笑了半天。 两间卧室分在走廊两边,女生挑走了双人床那间,剩下一间是两张单人床,深灰色的四件套,看起来很居家。 陆余舟把行李箱摆在墙边,吴也随后摆在他旁边,没等放好呢,便被陆学长怼在墙上。 “肉肉,要是老刘答应了,你哭不哭?”房间门虚掩着,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陆余舟在他耳边哑声说。 两人憋了一路,都有些思念彼此的碰触,吴也勾着他的腰贴在怀里,什么也没说,摁着对方的后颈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感谢李樱桃,挤蘑菇,不成富婆不改名,静听花开的营养液! 第43章 比赛 钢琴组的第一轮比赛在三天后, 赛前, 陆余舟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整时差保证状态, 然后在此基础上每天练琴两小时。 乐器类的比赛比较耗费精力, 也考验状态跟心理素质。陆余舟的心态太稳了,每天吃饱喝足, 偶尔跟男朋友调个情, 再保证每天去附近的一所音乐学院练琴——一般练个一小时左右他就跑了,只为了抓紧时间跟男朋友浪一会儿。 比其他, 另外两个女生就紧绷多了,她俩一个小提琴一个大提琴, 自己带了乐器过来,每天都会在房间里练习好几个小时, 哪怕老刘强制规定她们不要疲劳战术也没用,都太紧张了, 只有拼命练琴才会获得一点心理安慰。 吴也是所有同学里最轻松的,作曲比赛的作品是提前写好的,提交上去等评定结果就好,只有一场即兴创作需要耗费点精力,但这是半月以后的事了,在这之前他可以借培养灵感之名, 惬意地出门瞎溜达。 这天是一轮赛前最后一天,陆余舟象征性地练满俩小时,迫不及待跑出学校,因为吴也在校外的音乐广场等他。 “今天难得啊, 居然练满俩小时了。”吴也买了热可可跟羊角包,他出来便递给他。 陆余舟没吃早饭,确实饿了,拿着羊角包当街啃了起来,“最后一天了么,意思意思,那老外太热情了,一有时间就跑进来给我指点,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比赛的事,也算是受益匪浅吧。” 老外是老刘的朋友,就在这个学校任教,他第一次听陆余舟弹钢琴就喜欢,完了便一直忽悠他毕业过来留学,结果被老刘怼了,说这没名的学校配不上他学生。再然后那老外就开启了长篇大论来证明他们学校如何如何有艺术氛围,他觉得一个学校不能只看名气,得看能不能培养学生的音乐素养。 “我好怕他哪天强行把我留下,不让我走了。”陆余舟把喝一半的热可可给了吴也,“你喝吧,这玩意儿热量太高了。” “干嘛,怕胖?”吴也侧头看看他的肚子——虽然昨晚上没少摸但还是很认真地看了,“再瘦不好看了啊。” 陆余舟才不想承认是担心自己腰比男朋友粗才控制体重呢,他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被爱情滋润,胖了几斤,昨晚上洗澡发现小肚子都有了,得吸一口才能缩到原先的样子,松开就是一块腹肌,太可怕了! “防患未然啊,这边饮食热量太高了,老刘还一个劲儿叫我吃,一个月之后我怕你甩了我。” “你胖成我小时候那样我也不能甩了你啊,好容易找个对象。”吴也笑着说。 “你少咒我啊。”陆余舟寻思自己要胖成多肉,都不好意思跟对象上街。 吴也笑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毕业后想好去哪留学了么?” 那天饭局上大家聊起毕业后,所有人都不确定自己以后会干什么,却一致认为陆余舟一定会出国深造,并最终成为个享誉国际的钢琴家。 以前的陆余舟会觉得走这样一条路是理所当然,可他现在却迟疑,因为他知道吴也肯定不会出国,他私心上并不想跟男朋友拉开这样的距离。 国外的音乐环境是另外一番天地,依着帆姐的构想,他很可能要在国外发展,并不是上几年学就回国的,生活环境的差异会叫两个人拉开足够大的心理距离。 时间跟地理距离不一定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但心理距离会。 “反正不会来巴黎就是了。”陆余舟内心很逃避这个问题,好像一天不讨论它就不存在一样,他们还会迎来无数个夏天,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学时光。“才大二呢,不着急想这些。” 吴也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要脸么学长,你马上上大三了。” 大三了啊,不是才上完大一么,怎么眨眼就大三了呢? 进了大三,一只脚就等于迈进了社会,再眨个眼就毕业了。 可怕的是,男朋友还要上四年,因为作曲系是五年。 其实,陆余舟想着,如果他趁吴也大学这两年出国抓紧修完学分后回国,好像也还好,只要他坚持不在国外发展,陆总应该会帮他。 “是啊,我得想想毕业后怎么赚钱养男朋友了,毕竟我们吴同学还要在大学蹉跎四年。”陆余舟开玩笑说,“到时候你可能就是被霸总包养的大学生了。” 吴也笑了半天。 “你笑个屁,不服气你就等着,看哥哥怎么包养你。”陆余舟瞅他。 吴也还是笑。 第一轮历时四天,陆余舟被安排在第二天,这样第一天他可以在现场聆听其他参赛选手的演奏。为了叫大家感受一下比赛氛围,以及见识一下国际高手的水平,老刘叫所有人都来现场听。 国际上的大型比赛高手云集,陆余舟在学校是数一数二,在这里就属于普遍水平了,因为优秀的选手实在太多。 进音乐厅的时候他遇上了几个熟面孔,都是以前比赛的时候认识的,大家许久不见,十分高兴地围在一起寒暄。 人跟人的差距在学校可能不那么明显,来了这样的环境便高下立判了,有的人局促紧张,有的却游刃有余。 “大佬就是大佬啊,我这还紧张得手发抖呢,咱校宝跟来参加晚宴似的。”小提琴姑娘张雪,十分羡慕地看着陆余舟。 “是啊,我真怕我比赛那天尿频。”大提琴姑娘董宁叹气。 她俩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紧张是难免的,吴也作为比她俩还不如的比赛小菜鸟,只是一路盯着男朋友笑,这样的陆余舟浑身都发着耀眼的光,他根本移不开眼。 陆余舟告别了几个老朋友,回到观众席上坐着,他跟老刘说:“今天有一个高手,上午第三个出场,看看他的发挥,我大概就有数了。” 老刘点头,“第一轮你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注意无论弹成什么样也别多想,比赛讲究个临场发挥,现场的音乐感染力比技术重要。” 第一轮是独奏,更考验个人的音乐素养,陆余舟在这方面不能说不好,但不是顶好,相对来说,他技术方面更有优势。 等听完上午那个高手的演奏之后,陆余舟觉得第一名大概离自己远了一点,因为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这孩子的音乐感染力算是你们这个年纪里比较深刻的了,个人风格也很棒,高贵优雅又自信。”老刘一边点评,一边感慨,“国内的音乐氛围就这样了,环境塑造一个人的风格,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陆余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出国深造的原因。 第二天陆余舟上台演奏,自己觉得发挥还算稳定,比昨天那位高手不行,比其他选手还是有优势的。 下台后老刘却说:“争一争第一也不是没戏,你比一年前好太多了。” 好在哪,好在心里的感情浓度比以前高了,音乐感染力更强了,这得归功于小对象。 “余舟,你是不是恋爱了?”晚上在公寓里吃饭的时候老刘忽然调侃道,“不然你怎么在短时间内开窍了呢?” 陆余舟一口浓汤险些喷老刘脸上,吴也抽了张纸递给他,替他说:“学长最近爱情片看多了。” “对,”陆余舟拿纸巾擦嘴,“我这不是听您的话,恶补爱情片么。” “啊,可吓死我了。”张雪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校宝恋爱了呢。” 老刘纳闷:“他恋爱你干嘛吓死了?” 张雪:“咱校宝还是个宝宝呢,单纯的很,忽然谈恋爱了我得以为是叫哪个情场老油条给骗了。” “对,我们是妈妈粉。”董宁说。 某根情场老油条:“……” 老刘似懂非懂:“哦,余舟是太单纯了,二十了还没开窍。” 晚上,还没开窍的宝宝跟情场老油条滚在一张床上,互相啃得难舍难分。 “宝宝,别弄脏床单了。” “老油条,我只是想单纯的跟你晚安吻,是你勾引我的。” “宝宝讲道理,咱俩谁勾引谁……嘶,轻点咬!” “老油条你小点声,这房间隔音不好。” “……” 翌日一早,吴也把一堆羞耻的卫生纸塞进塑料袋里,趁着老刘没起,跑去卫生间销毁了。 洗脸的时候他对着镜子掀起T恤,只见一硕大的草莓印章明晃晃地挂在腰侧,他啧了一声: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宝宝。 今天是小提琴大提琴一轮,张雪跟梁栋都是小提琴,分别在上午跟下午演奏,董宁也在下午。 老刘很看好张雪,她是系专业第一,现场发挥也不错,比梁栋稳得多。董宁中规中矩,因为紧张发挥得挺一般,不知道能不能进二轮。 晚上梁栋请大家吃饭,法式大餐,不过都没什么心情,因为董宁心情不好,刚才出来哭了半天。 “没事,”梁栋安慰说,“比赛是积累经验的过程,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再说我听了你半场,感觉还不错。” 要论专业水平,梁栋是五个人里头最差的,也不知道他这是看得开还是怎么,听着像是安慰自己似的。 不过,只有陆余舟知道,他这是十拿九稳了,才有闲心开导别人。 一轮结果在同一天出来,陆余舟稳进二轮,董宁擦边进,梁栋成绩不上不下,也进了,唯独张雪被淘汰了。 “这……怎么可能?”董宁都懵了,她发挥失常都擦边进了,张雪怎么可能淘汰了? 张雪更懵,愣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淘汰了,心态立刻就崩了,午饭没吃,一个人跑出去哭了半天。 “应该是梁栋把她顶了。”没人的时候,陆余舟跟吴也说起这事,“梁栋发挥得还不如他平常,比其他人差远了,他如果进必定要顶替一个优秀名额,我估计因为张雪是同一个学校的才被顶了。” 吴也抿着唇没说话。 晚饭时间张雪没回来,大家才发现她已经跑出去一下午了,并且电话不通。 “我天,这可是国外,她迷路了怎么办?”董宁挺自责,“中午的时候我看她一直在这附近转悠,以为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没打扰她,再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找不见了!” “别慌,”老刘说,“兴许就在附近,走,大家出去找找。” 几个人立刻兵分两路出去找人,陆余舟跟吴也一起,老刘跟董宁一起,另外梁栋还派了车一起找。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被陆余舟跟吴也在塞纳河边找到。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张雪一个人坐在木椅上,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他俩,“叫你们担心了。” 陆余舟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刻给老刘报了信儿,然后等梁栋家的车来接。“啥也别说了姐姐,你饿了吗?” “还好,”张雪说,“我遇上一个老头,他挺热心的开解我半天,给我买了面包,还借了路边艺术家的小提琴让我演奏,大家都夸我不错,我现在想开了,决定明年再来战。” “这就对了。”吴也说,“人可以被规则打倒,不能被自己打倒。” “诶?”张雪笑了,“你怎么跟那老头说得一样?” 吴也:“……” 陆余舟第二轮结束那天,张雪收拾行李准备回国,大概是出于愧疚,梁栋给她买了返程的机票。 然而没想到,在登机前一刻,张雪被一个电话留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就是今天还没写到出柜,明天继续。 第44章 回家 给张雪打电话的是本次比赛的举办方, 十分意外, 居然是通知她继续参加三轮比赛的。 “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送行的人还没离开, 张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大家。 “这不是诈骗号吧?”受国内各种中奖诈骗信息的影响而变得异常谨慎的董宁也不敢确定。 “什么号码?”陆余舟探头看了眼张雪的通话记录, “这是举办方的电话,你们不看邀请函的?” 张雪:“……” 董宁:“……” 看这俩姑娘一脸“号码也有可能造假”的表情, 陆余舟直接给举办方打了电话, 得到的回复是肯定,张雪可以参加三轮比赛。 “为什么啊?”张雪跟做梦似的, “现在国际比赛还扶贫的?” “具体只能回去再问,反正机票先退了吧。”陆余舟说。 最终举办方给的说法是, 评审对第一轮的结果有异议,有三名评审觉得张雪应该进入第二轮, 后经过商讨决定,再给张雪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比较苛刻, 进入三轮的一共有二十四人,选前六名进决赛,而张雪必须要排名前三才可以进决赛。 “这太难了吧?”董宁感觉这机会跟没给一样。 “能给这次机会,也算是对我的肯定吧。”张雪经过了一次失败,心态反而好了不少,“我尽量吧, 这么多高手,进不了决赛也不丢人。” 老刘点头,“这么想就对了,心态放松了才能发挥稳定, 说不定还能超常发挥,看看我们校宝就知道了,七分功力上了台能使出十二分。” 自从那天听张雪叫陆余舟校宝,老刘也跟着叫上了,还一口一个“我们校宝”。 “我们校宝第二轮太牛了,我感觉我心态好到天上去也发挥不出来。”董宁感慨。 陆余舟第二轮演奏结束,全场观众站起来给鼓的掌,他跟乐团合奏的现场效果实在太震撼了。 比赛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独奏出彩的人合奏不一定行,技术满分有可能败给现场感染力强的,每一场都是一轮新挑战。 之前第一轮发挥特好那外国哥们儿,第二轮就差点回家,他跟乐团的合奏不甚完美,甚至还弹错音,下场后心态都崩了。 比赛其实更看重现场感染力,陆余舟吸取第一轮的教训,第二轮更加注重了音色变化跟情绪表达,现场效果果然好很多。 老刘说他有音乐智慧,这很难得。 男朋友说他是个钢琴精灵,他只想捧在手上——不,捧在心口。 陆余舟第三轮的时候,吴也的现场即兴也开始了,很遗憾,他没能去现场,不过他拜托张雪董宁给录了视频,晚上休息的时候,塞着耳机趴在床上看得目不转睛。 我操,男朋友好帅,万丈光芒的帅。 我操,男朋友即兴创作太有魅力了,想冲上去亲。 我操,男朋友的曲子好好听,耳朵要生了! “你是把我当睡前视频看了吧,哈喇子都快流屏幕上了。”吴也坐在自己床上,手有一搭没一搭捏着他的后颈。 陆余舟胳膊绕过头,抓住脖子上撩人的手,“别勾引我啊,我现在有点把持不住,我只庆幸今天没去现场,不然我可能会狂性大发冲上台。” “你哪天把持住了?”吴也笑着说,“不知道咱俩这几天用了多少卫生纸么?” “靠,你别提卫生纸。”一说卫生纸更把持不住了。 陆余舟翻身起来,从自己床上迈到吴也床上,正准备扑倒男朋友“大开杀戒”,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余舟吴也啊,你俩帮我看看明天的游玩路线合适不合适。”老刘门外说。 陆余舟吓了一跳,像个越狱越到一半的逃犯被发现,一时不知道该继续逃还是原路返回。最后还是男朋友反应快,一屁股挪到他的床上,说了声:“老刘您进来就得。” 房间的门当然不能锁,没事也能锁出点暧昧来,要不是有女生在,开着门才正常。 老刘开门进来,看了眼各自坐在“自己”床上的两人,迟疑问:“你俩是换床了还是我记错了?” “换床了。”吴也十分淡定地编瞎话,“学长他想靠窗。” “哦,这样。”老刘没进门,叫吴也过来拿路线规划,“反正大致路线就这样,你俩如果知道沿途有什么要打卡的有意思的地方,尽管添加。” “好,待会儿给您。”吴也接了计划,目送老刘走去客厅,没再关门,商量事的时候关门就不太合适了。 陆余舟捂着胸口瘫在床上,无声说:“我天,吓死爸爸了!” 吴也忽然过去亲了他一口,同样哑声说:“吓软了么?” 陆余舟:“……” 妈的,真软了,至少今天晚上肯定能把持住! 因为董宁止步于二轮,三天后就要回国了,所以老刘决定组织一次巴黎一日游,大家吃吃喝喝拍拍照片留个纪念什么的。 他们住的地方去塞纳河很方便,所以路线就是塞纳河周边游,虽然路线很烂大街了,不过大家图个纪念意义,去哪也不重要。 巴黎陆余舟来过两次,这条线路已经走烂了,他看了看老刘的计划,基本都是热门点,没什么要改的。不过他有点私心,想找个宠物店逛一逛,便在手机搜索周围有没有宠物店。 “你要养什么?”吴也好奇,“咱回国看不好么。” 回国哪有时间啊,有时间都发展室内运动了,陆余舟早就计划去来着,愣是没抽出一天空。 “随便看看,没真打算买。”然而陆余舟在手机翻了半天,附近一家宠物店都没找到,他泄气,“算了,回国再说吧。” 再次散步在塞纳河边,陆余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之前跟着帆姐陆总来,他除了负责吃狗粮,没感觉到一点浪漫。 陆总那个老不正经的,为了制造浪漫无所不用其极,幼稚如阿西维什桥上锁连心锁,去圣路易岛上著名的冰激凌店买冰激凌,冒酸气的时候跑去圣母院大教堂念雨果的诗,文艺劲儿上来了又去旧书摊淘换二手书还有旧工艺品,或者跑去广场上撩鸽子。 陆余舟觉得挺莫名其妙,明明哪哪都挺无聊,不知道他爹妈沉醉个什么劲儿。 而现在,他跟吴也并肩走着,尽管前后都有灯泡,竟然还是懂了爸妈的心情。他看见沉甸甸的同心锁时,也有买两把锁上去的冲动,看见河边小情侣拥吻,会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俩也能这样在外面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可见一旦有了相爱的人,做什么傻事都能称之为浪漫。 两个姑娘乐中于拍各种照,或者去路边小店找新奇玩意,老刘待在自己的频道,去看他感兴趣的东西。梁栋比较绅士,负责给大家当免费导游,路上吃吃喝喝基本让他包圆了。 途径一家居家饰品店时,两个姑娘又走不动了,进去逛了半天。陆余舟觉得这家店面挺有意思,便拉着吴也进去逛。 这家店最有特色的就是各种盆栽小植物,还有一些旧书、复古的餐具厨具什么的,整个风格非常舒服。 陆余舟一进门便被园艺区的一对儿鹦鹉吸引了,真是无心插柳,居然在这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上次听过吴也唱《爱情鸟》,他特意上网搜了一下,发现居然真的有这种鸟,虽然就是一种特别普通的鹦鹉,不过他还是觉得挺新奇,因为他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物种的存在。 于是,他就生出了买一对送给吴也的念头。 这家店里有好几种鹦鹉,哪一种都比爱情鸟高级,但他就盯着这两只看。这一对应该是黄桃牡丹,通体亮黄色的毛,脸跟前胸是红色,颜色很好看,又十分小巧可爱。 “你不是想要养鸟吧?”吴也见他看得入神,明显是看上了想带回家的模样。 陆余舟伸手调戏其中一只,这小东西很爱亲近人,好像对陆余舟的手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看了一会儿便要站上去。“我不养,你养。” “……”吴也怕鹦鹉没轻没重啄伤陆余舟的手,情急之下抓住了拉到身边,小声说:“咱俩还能养活物?” 开什么玩笑呢,一天到晚忙成狗,不忙的时候专注于各种腻歪,眼睛里看不见除彼此以外的第二个生物,什么活物住家里不得气死了。 “余舟喜欢鹦鹉?”梁栋不知道什么过来的,笑眯眯看着他俩。 吴也不慌不忙松开手,陆余舟借着调戏鹦鹉给手找了点事干,算是将牵手的尴尬遮掩过去,“没有,就是看着挺好看的。” “这几只鹦鹉品种差远了,你要喜欢,我送你更好看的。”梁栋伸手逗了逗其中一只。 “那就不用了,我妈不喜欢带毛的宠物。”陆余舟敷衍说。 大家都在,他不好问店家能不能把鸟卖给他,便打算等决赛结束,自己过来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插曲让陆余舟不爽了,这一路他总觉得梁栋碍眼,走哪都有他,害得他没敢跟吴也多说话。 董宁离开后,陆余舟跟张雪梁栋经历了第三轮比赛,这一轮就艰难多了,全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陆余舟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比赛状态,一场比一场稳,上一轮失利的那个外国对手这一轮也找回了状态,两人不分伯仲,算是决赛里的热门人选。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之前两轮表现都很平常的英国男孩,这一轮表现相当出彩,以黑马之态杀进了决赛。老刘提醒陆余舟要小心这哥儿们,有时候黑马才是最不容小觑的对手。 不过陆余舟无所谓,他的目标只要进前三能拿到奖金就行,至于名次,对他而言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小提琴那边就比较戏剧了,张雪三轮第三名,凭实力一雪前耻挤进决赛,梁栋却被淘汰了,并且受到竞争对手的质疑,觉得以他的水平不应该进三轮。 陆余舟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托得关系不灵了,其实像这种国际比赛,走后门本身就很冒险,在坐的评委几乎都是眼里容不得沙的艺术家,万一有哪个比较轴,较起真儿来,搞不好梁栋会在业界臭了名声。 结果出来那天,梁栋的脸色挺不好看,不过他装腔作势惯了,照样还请大家吃了法国大餐。 “我可听见他骂人了,就在厕所。”两人出门散步的时候,吴也说起来,“还没装到火候。” “你干嘛尾随他上厕所?”陆余舟的关注点在男朋友跟另一个男的一起上厕所这件事。 “我先上的,后来我一走出去他就破口大骂,我又没聋。”吴也说,“我还看见他家伙事挺小的……哎……” 陆余舟一把将他推路灯杆上,一只手掐住对方脖子,“你打算怎么死。” “……你讲道理啊,他亮出来我也拦不住啊。”脖子上的力气又加重一分,吴也笑着求饶,“我错了学长,我这就把那段记忆粉碎性清除。” 陆余舟哼了一声,饶了他的狗命。 作曲组的最终结果出得比较早,有点遗憾,陆余舟他家帅得人神共愤宇宙炸裂才华横溢竖溢三百六十度溢的男朋友只得了第四名。 不过,前四名的作品都可以在塞纳河音乐厅的获奖者音乐会上被演奏,这成绩对于一个初次参加比赛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了。 陆余舟的决赛发挥稳定,没拿一等奖,只得二等,跟那匹黑马并列,第一名果然是那个高手外国小哥。 这成绩他已然挺满足,唯一比较操蛋的是,这破比赛规定并列的两位参赛者奖金得对半分,早知道还不如得第三! 可老刘却乐开了花,当时就给国内留守的老师们报喜,群里一时间狂轰滥炸,嚷嚷着叫获奖的同志回国轮流请客。 请客当然没问题,请一个月都没问题,陆余舟现在可是大款,距离实现霸总梦又迈进了一大步。 “吴同学,知道咱俩的小金库将有多少钱入账吗?”陆大款掐着腰,恨不得仰天大笑两声,“加上学校奖励的,整整五十七万!” 啊哈哈哈—— “就快破七了有没有,这些钱包咱俩大学毕业都没问题,你再养十个八个小崽子也没问题!” 吴也看他都快得意上天了,掐着腰挺着肚,活像个站起来的北极熊,实在没忍住,屈指弹他原形毕露的小肚肚,“你好像真的胖了啊学长。” 陆余舟:“……” 吃了一个月的西餐,陆余舟已经要吐了,房东大姐虽然是中国人,但中餐做得不太行,炒个西红柿鸡蛋的程度。所以比赛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想回国吃帆姐做的饭了。 无奈还要参加音乐会,这种音乐会是个出名的好机会,因为会有很多业界大佬或者音乐学院的大师来听,还会有媒体报道。音乐会上的演出不跟成绩挂钩,有很多排名不高但是因为最终演出优秀而获得业界赞誉的参赛者。 所以艺术永远不以一时名次论英雄。 陆余舟除了自己的演出,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他要演奏吴也的那首参赛作品。作曲组的参赛作品可以自己指定演奏者,多数人会恳请钢琴老师甚至大师来演奏,总之演奏者名气越高水平越高,作品才越有价值。 吴也却只认定陆余舟,他不在意结果如何,他只想让自己写的音符从他指尖流出。 没想到,意外获得了好评。 不知道是不是作品跟演奏者契合度高,合在一起产生了非常美妙的化学反应,原本不算最出彩的一首钢琴曲,现场效果却意外的好。 就像曾经的那些大师们演奏自己独有风格的音乐作品那样合适,演奏者跟曲子互相成就。 这两位来自中国的少年被在场所有人都记住了,下台后,他们收到了好几个音乐学院的邀请,以及其它比赛的入赛资格,还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几天下来,老刘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好几道,都是笑出来的。 张雪的排名也是第四,不过她的经历更戏剧,在最终的音乐会上,她遇上了那天开导她的老头,竟然是一名小提琴家! 终于明白自己从天而降的机会是怎么来的了,这姑娘高兴地差点晕过去。老头鼓励她明年再来,她欣然同意,还没回国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回国的时候七月已过半,学校已经放假了,不过因为是“出征”大将凯旋而归,依然受到了校方的隆重欢迎。副校长还有老朱几个老师亲自来接机,让几个人受宠若惊。 应付完了校领导,陆余舟给值仔打了电话,这孙子说他爸赏了一辆二手车给他,浪得不轻,非要来接机,估计就跟在领导后头,等领导走了才敢冒头。 “祖宗诶!我可想死你了!”孙值捧着一束鲜花迎上来,当场给了陆余舟一个熊抱,“我操,你俩太牛了!” 孙值看了老刘传回来的演出视频,简直要给这俩跪了。 “去去,你喷香水了?”陆余舟闻到孙值身上有香味,还是浓香型,直接把他推开三米远,“我天你接机又不是约会,打算熏死你俩祖宗吗?” 孙值闻闻自己,“还好吧,都吹一路了,我爸车上的香水,我随手喷了两下。” 陆余舟嫌弃:“真行。” “诶,你俩晚上出来浪不?”孙值看看两人,“腻歪了一个月肯定不想分开吧,我都给你们安排好节目了。” 当然不想分开,在一块一个月,陆余舟有种他们俩会这样生活一辈子的错觉,可回国后又不得不落回现实。 “不了,我得先回家,不然我爸我妈得疯。”陆余舟撅着无奈的嘴看着吴也。 “没事,”吴也摸摸他的头,说,“又不是见不着了。” 当着值仔没什么好避讳的,车上陆余舟就靠在吴也肩膀上,享受着最后的放肆时光。孙值看他俩苦命鸳鸯似的,很有眼色地没说几句话,叫他俩多腻味一会儿。 陆余舟回到家已经傍晚,一开门,他便敏锐地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明天再修吧,晚安了宝宝们~ 第45章 为爱勇敢 回家已经傍晚, 楼道上亮着灯, 屋里却一片晦暗, 窗户开着, 晚夏热风欢快地吹,一丝清凉也无, 闷热地有些窒息。 陆余舟将值仔给的花放到玄关上, 招呼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 他爸妈分坐沙发两端,帆姐背对着他, 看不清表情,陆总斜对着坐, 侧脸给人一种想抽烟的沧桑感,似乎是遇上了天大的难事。 陆余舟不安起来, 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爸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从没有像眼下这个样子过。 “回来了儿子,吃饭了么?”过了一会儿陆行川才开口,声音暗哑,透着疲惫。 “没吃呢爸。”陆余舟走向客厅, 看见余帆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他关心问:“妈, 您不舒服吗?” 余帆没睁眼,陆行川走过来拍拍陆余舟的肩膀,“去洗个澡吧,一路辛苦了。” 直到陆余舟上楼,余帆也没吭一声。 回房间后,他怀揣着不安给吴也发了消息。 鱼粥一碗:你回公寓了吗。 过了两分钟对方没回,换做以往他一般就不打扰他了,可现在心里实在没底,他急于想说点什么排解一下。 鱼粥一碗:我爸妈好像知道了。 鱼粥一碗:不不不,应该不会知道,但愿是我多想了,我爸妈大概是吵架了。 鱼粥一碗:你说是不是我爸外头有人了? 他啰嗦一通,吴也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睡着了——昨晚上他俩一夜没睡,也没干什么,就是不想睡,躺在一起偶尔小声说两句话,偶尔戳对方一下,大部分时间在发呆,透着点老夫老夫岁月静好的味儿。 他匆忙洗过澡下楼,陆总从厨房出来,开灯开空调,将一碗热腾腾的清水面和一盘酱黄瓜端上饭桌。 陆余舟一看就知道他俩今天没开火。 现在这个气氛他也开不出什么“你俩背着我出去吃什么好东西”的玩笑来,只好默默吸溜面条。 “爸妈,你们看我比赛视频了吗?”陆余舟试图打破沉默。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问这话,空气好像更凝滞了。 “嗯,看了,很棒。”约莫十几秒后陆行川才回。 “……爸,有什么事你俩能直说吗?”陆余舟实在憋不住了,他几乎能肯定是跟自己有关了,如果是爸妈闹矛盾,不会当着他的面。 “你先吃。”陆行川倒了杯水端给余帆,余帆没接,他便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为了能死个痛快,陆余舟抓紧吃完了一碗没滋没味的面,热出了一脑门汗。 他把碗筷端去厨房,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爸。 陆行川揉揉眉头,尽量放松语气跟他谈:“余舟,你告诉爸爸,你是不是恋爱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陆余舟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胸口堵了好久的石头终于扒开一条缝,尽管还不知道照进来的光还是霾,但却比堵着的时候轻松多了。 “是的爸,我恋爱了。”他丝毫没有犹豫地承认了。 他没有藏藏掖掖的倒叫陆行川意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他笑了笑问,“你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的一切。”陆余舟说,“就像他喜欢我的一切。” 少年人的爱恋往往冲动热烈,轻易就能说出“我深爱谁,我要跟谁一辈子”这样美好而炙热的话,似乎永远也不会担心未来如何。 可在家长看来,这就是幼稚,就是小孩儿,嘴里冒出来的都是梦。 不过陆行川从来不会打击儿子,他咂摸了一下陆余舟话里的态度,反而觉得他比以前成熟了,能担事了。 这小子从小就有很多小心思,但家里的教育导致他很放不开,明明心里想却要藏着,难得为爱勇敢,证明他是认真的。 “你这么笃定,一定是想过后果了是吗?”陆行川看着他问。 “嗯,想过了。”陆余舟瞥了一眼余帆,“爸妈,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冲动的小孩,我追他之前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希望你们能肯定我的选择,钢琴我会好好弹的,毕业后也会出国,我跟他在一起不会影响我的前途,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可以互相成就,并没有彼此扯后腿。” 一直没说话的余帆这时候睁开眼,她眼睛通红,似乎在克制着情绪,“不要等毕业了,你马上出国,我给你准备好一切,你只管考试就行。” “妈!”陆余舟没想到余帆竟然直接叫他出国,他做好了准备跟她理论,甚至是挨骂,怎么也没想到她根本不谈,她单方面斩断了一切和谈的可能,明明白白表示她不接受。 余帆抬手制止他说话,“余舟,妈求你,你别提他,我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一切,你上楼睡一觉好吗,明天妈妈给你收拾行李,我们一起出国……” “妈妈!”陆余舟打断了她,他压抑着胸口的怒火,极其失望地看着余帆,“您能不能尊重我一次,为什么每次都要靠剥夺我的生活选择权来解决问题?” 余帆震惊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样的话。 母子俩无声对峙着,沉默的时间越久,空气越凝重,好像空调失灵,灌进来的都是废气似的。 从小陆行川便告诉陆余舟,男生迁就女生是义务,上行下效,陆余舟很少跟余帆闹脾气。但这次他不打算妥协,无论余帆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迁就,大不了他搬出去,反正他也到了自食其力的年纪。 短短的几分钟,他就想了很多跟家里闹翻的后果,明知道这样并不理智,可似乎也只能这样——他不可能再被余帆安排一次,更不可能再跟多肉分开一次。 “余舟,你先上楼。”陆行川沉声打破了母子间的对峙。 陆余舟嘴唇蠕动一下,点了点头,就像每次依靠陆总帮他调和一样,这次也把希望交给了他。 然而,老马失前蹄,还没等他回房间,楼下便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以及帆姐的怒吼:“你走开,我不要听你说话!” 陆余舟:“……” 看来他回来之前,两人已经就这个问题吵过了。 他拧着眉头回房间,看看手机,依旧没有吴也的消息。他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忽然就知道了的,问题出在哪呢? 他可不信那个副总能有什么实锤。 吴也回家放好行李便去了老杨那,国外吃一个月的西餐,最想念的就是这口驴肉汤。 “今天你一个人来的?”店里有客人,老杨一边忙活着瞅了他一眼。 “怎么我一个人来你还不欢迎了?”吴也不跟他客气,上案前抓了一块才出锅的麻酱饼吃,半块饼下肚,他才感觉胃活过来了。 老杨想打人,“给钱了吗你就吃!” “看看你这个小气劲儿,知道自己为什么找不着媳妇吗,就是太抠了。”吴也笑着躲他的脚,手伸进裤兜掏手机,翻遍了口袋没找着,“坏了,手机没带,赊账吧。” “嘿!吃白食呢!”杨老板不干了,把他朝外推,“去去去别来我这讨便宜,我小本买卖,经不起你吃。” 吴也就是不出去,杨老板根本推不动他,无赖似的:“我就稀罕跟你讨便宜这可怎么办呢?” 吃饭的客人跟着笑,一个认识吴也的大哥笑着说:“行了老杨,这顿我请了,你就让孩子吃点呗。” 杨老板说:“那得,给钱就行,你们是不知道半大小子吃饭多吓人,我他妈根本养不起他。” 老杨抠门儿嘴损,但心热,当年吴也穷得吃不上饭,没少受他接济,一边嘟囔一边给孩子加菜,就怕他只吃肉营养不全面。 “谢了哥,改天我请你。”吴也端了一碗坐下,跟大哥边聊边吃。 吃过饭他马上就走了,因为太困了,必须得回家睡一觉。 胡同里照旧乌漆墨黑,他哼着歌,用自己的脚步声打着节奏。将要走出胡同的时候,他瞥见胡同口一边一个蹲着俩人,听见他的脚步声,一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丢掉手里的烟头站了起来。 吴也脚步没停,不管是不是冲他的,这时候不能叫他们堵在胡同里,那太被动。 “哎,留个步啊吴也。”两人伸出胳膊挡着胡同出口。 吴也没理睬他们,依旧朝外走,两只手同时捏着这两人的手腕,强行冲出去。 可没想到外面的人不止两个,他一出去就被其他人包围了。 “兄弟,我们蹲好几天了好容易等到你,别这么不给面,我们又不是拦路抢劫的,要个账不至于。”其中一个秃头说。 吴也皱眉,“你们谁?” 秃头:“张峰是你舅舅?” “抱歉,我不认识他。”吴也十分冷漠,不用问,肯定是那傻逼在外面欠钱了。 “不对吧,张峰被咱们打得半死的时候可一口一个亲外甥叫着,他连你身份证复印件都有,担保人上添的也是你,要不是冲你小有名气,我们凭什么借他钱呢。”秃头逼近一步说,“我们是正规放贷的,不是黑社会,只要还钱一切都好说,可要是不还……那就保不齐发生点什么人间惨剧了。” “复印件假的,你们被他骗了,走法律程序吧。”吴也镇定自若。 “走法律程序这钱也要还,他还不上我们还得找你,再说了,你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 “那你们把他打死吧。”吴也面无表情,“这个人死活跟我没关。” “你们俩玩我们呢!”秃头朝地上淬了一口,叫旁边同伙拿出手机,“你舅舅死活不顾,你自己的脸要顾吧?” 手机上是张光线昏暗的照片,依稀可辨欧式建筑背景,昏黄路灯下,吴也靠在灯杆上,对面的少年捏着他的下巴,很自然地亲吻着。 在照片亮出来的一瞬间,吴也便攥紧了拳头,一拳砸向了拿手机那人。 第46章 惊雷 老杨扛着铁锨冲出来的时候, 拿照片那人的脸已经被打开了花, 吴也跟嗑药了似的, 一拳拳砸在他的脸上。秃头亮出了刀, 一脸凶神恶煞地捅向吴也,却转眼又成了另一个出气筒。 这人打架不要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 你拔刀他上手,跟你往死里磕。 吴也夺了秃头的刀, 又把他的脑袋砸开了花。 其余的要账队员简直活见了鬼,没见过欠钱这么横的! “哪里来的小毛贼!”老杨手握铁锨, 跟猪八戒挥舞耙子似的冲向了欲要群起攻之的要账团伙,“这里是爸爸的地盘, 你们打听清楚了再来!” 别看老杨现在肚子跟充了气似的,年轻时候也是混过社会的, 他倒也没吹牛,这片提起他来,都知道这人年轻的时候不好惹。 其他几个要账的愣是活活叫他给打跑了。 “他老子的!”老杨铁锨撑地,朝地上淬了一口,转头看看还在砸秃头的吴也,吓了一跳, “喂喂差不多得了,要打死了!” 吴也的拳头已经打出了血,可他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直打,直到老杨硬把他拖走才算完。 老杨特别心疼这个孩子, 小小年纪扛了一身的事,平常从来不见他情绪外露,这得是遇上挖他心要他命的事了。 “我没事老杨。”吴也挣脱开老杨的手,“我去开摩托,事改天再跟你说。” “你还没事呢,手包一下啊,你这个样上街吓死人的。”老杨丢下铁锨,去胡同小门诊里要了点碘伏纱布,好说歹说拦着吴也,给他把手包上了。“小子,你的事叔不打听,但叔劝你一句,别把自己逼太紧了,弦绷紧了容易断。” “嗯,我知道。”吴也朝他挥挥手,发动油门走了。 夜里空气闷热,似乎又酝酿着一场大雨。 来到六中附近的公寓,吴也跑上七楼,抬脚踹门。 “开门,是我。” 屋里半天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猫眼堵上一只眼睛,看了半天才打开门。出来的是史琴,她见了吴也如同见了亲爸爸,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往屋里拉,“小也你来了,你救救你舅舅啊!” 史琴面容浮肿,头发杂乱,没涂粉的脸像块锅巴,又黄又糙,看来是被要账的逼疯了,少女形象都不要了。 吴也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拿走,“张峰人呢?” “你舅舅他,他在床上呢,那些天杀的玩意儿竟然剁掉他一根手指头!”说到这里史琴嗷嗷大哭,“欢欢学也不敢上了,他们会去学校堵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呜呜呜……” 吴也脚步不停,走向卧室一脚踹开门,把躺在床上装死的张峰拖起来。张峰被他吓了个半死,他最近有了要帐后遗症,胆子吓得就剩蚂蚁大小,稍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以为是要账的来了。 他惊慌失措地叫着,手拼命拽住床单,床单抓不住了抓桌子,桌子抓不住了抓床腿:“你干什么啊吴也你疯了吗!” 吴也拖着他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将他半个身子推出窗外。楼底是黑漆漆的花园,夜风打着旋儿吹在脸上,张峰只觉得死神就在脑门上打转。 “啊啊啊啊——” 张峰凄厉惨叫,简直要吓尿了。 “你干什么啊吴也!”史琴急了,在后面拼命捶打他,“那是你舅舅啊,你要把他推下去吗!你个疯子你快放开他,不然我报警了!” “你去报!”吴也满腔怒气喷在史琴脸上,史琴当场吓懵了,大气也不敢出。 吴也掐着张峰的脖子把他拖进来,怀着十二分的怒火屈膝顶在对方肚子上,差点给他把尿打出来,“谁让你去借高利贷的,谁他妈让你去的!” 张峰弯下腰,他连吓再疼,已经嚎不出声儿了,蚊子似的哼哼,“我,我这不是没钱吗,你又不借我……” “我他妈说谁叫你去的!”吴也屈膝又是一下。 张峰都快哭了,“没,没谁啊……啊!” 吴也每一下都踹在同一个地方,张峰疼得神志模糊,被踹了十几下后才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我就是仗着有你收拾烂摊子才去借钱的,我不是东西,我该叫天打雷劈,我活该叫人砍了手指……小也,好外甥,舅舅这次鬼迷心窍了,被钱糊迷眼了,我不该不听你的,我他妈就是瞎眼了,那老板非法集资,要拿我顶罪,我,我糊涂啊我……” 张峰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哭得鼻涕眼泪哈喇子横流,如同一只丧家狗,史琴在一边陪哭,如同一只丧家母狗,欢欢站门口哭,一家人哭得活像叫丧。 吴也一瞬间感觉心很累,他不止一次想过把张峰两口子从楼上丢下去,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又觉得一却都没有意义。 人跟畜生计较个什么劲呢。 他将死狗一样的张峰甩到地上,大步绕过他去翻床边柜,把里面的钱包拿出来,找到了自己的□□,还有还贷款的卡。他把两样东西收走,钱包丢回抽屉里,走向张峰,一脚踹向对方的腰,指着他鼻子说:“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咱俩没有半毛钱关系,银行贷款我会还,你自己的账你自己清,再有人找上我,以及我的人,你就给老子等着跳楼。” 张峰一听这话就慌了,慌忙抱住吴也的腿,“你别走啊小也,你走了舅舅就完了,你不能不管我啊你……” 吴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逗留哪怕半秒,他踹开张峰大步离开,冲到楼下发动油门,轰地闯入了夜色。 深夜大雨滂沱,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子敲打在窗户上。 陆余舟满脑愁绪,直到凌晨才眯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被雷声惊醒,他倏地睁开眼,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吴也回消息了。 昨晚上他告诉吴也,爸妈知道了这件事,吴也一直没回,他心里挺不安的,看见他的消息先是松了一口气。 一袋糖糖:对不起,我出去没带手机。 一袋糖糖:你怎么样了,他们为难你了吗? 一袋糖糖:不要跟父母吵,你都推给我,或者我去跟他们说。 陆余舟凉了半宿的心终于有了点热滋味,他翻过身给吴也回消息,字刚打了一半,猛然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像是钥匙插入匙孔的声音。 他心里一沉,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跨向房门拉动扶手,竟然打不开! “爸妈你们干什么!” “对不起余舟,妈妈只能这样先留住你,你别担心不会太久,两天后我就带你出国。”余帆在门外抱歉道。 陆余舟要疯,打死他也想不到余帆这样知性优雅的人会干出这种把人反锁在房间的事,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钥匙一定在余帆手里,陆总打不开,他家住二十二楼,跳楼等于拜拜。 陆余舟很无奈地滑坐在地上,靠着房门,手插进头发里抓着。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打起精神给吴也回消息。 鱼粥一碗:嗯,没事,我爸妈不是不讲理的人,就是有点生气,等他们气消了我再好好解释。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一袋糖糖:怎么还没睡? 鱼粥一碗:打雷吓醒了,想抱抱你。 一袋糖糖:给你抱。 鱼粥一碗:咱俩这两天先不见面了吧,我怕刺激他们。 一袋糖糖:好。 余舟一碗:睡吧,晚安肉肉。 一袋糖糖:晚安宝宝。 陆余舟坐在地上,翻着吴也的对话记录一直到天亮。 早上一早,余帆开门给他送早餐,陆余舟还靠在门上,门一开他猝不及防后仰,手撑在地上才稳住身体。 其实以门缝的宽度以及他现在的位置,他完全可以借机逃出去,可他不想这样,没意思,帆姐也知道他不会这样,才没在外面临时上一道防盗门。 “你睡地上了?”余帆声音哑了,估计也是一宿没睡,她语气中含着深深的歉意,大概心里是极度矛盾的,“对不起余舟,妈妈不是真心想这样对你。” “妈,我能理解你,希望你也站在我的角度理解一下我。”陆余舟接走她手里的托盘,认真吃起了早餐,“您得好好休息,失眠容易使人不能理智条理地思考问题,我希望大家在理智的前提下解决这件事。” “谢谢你的关心,但这件事在我这里没有商量的余地。”余帆重新关门锁门。 陆余舟默默吃完了早餐。 下午的时候他听见余帆出了门,没多久有人走上楼来,房间门被打开,陆行川探头,“儿子,简单收拾几件衣服,爸爸送你走。” 陆余舟拿着手机愣怔,“爸,你偷钥匙帆姐能咬死你吧。” “不是偷的,我有备用的她不知道。”陆行川抱着胳膊靠在门上,神情还挺轻松,“我建议你别犹豫,你想的路行不通。待会儿我决定给你讲一个惊天大秘密,你先收拾东西,我们的时间不多。” 陆余舟是希望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因为他不想像尾哥那样极端,也不想像赵之延那样妥协,他觉得事在人为,没有永远解决不了的事。 但明显,陆总不看好他的思路。 “我的想法也许天真了,可是陆总,你确定要用这么刺激帆姐的方法解决问题?”说实话陆余舟已经打算坐穿牢底跟帆姐较劲了。 “你出国之前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儿子,你觉得你能拿下帆姐吗?”陆行川摊手,“咱这叫先谋自由再谋权益。” 行吧,陆余舟确实没有把握,那就听陆总的吧。 昨天回来行李箱没收拾,可以原封不动拖走,倒是省事。父子俩一言不发地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开走,疾行。 陆行川车开得挺快,俨然像是越狱逃跑,陆余舟心里升起了浓浓的罪恶感。 “爸,你要说的惊天大秘密是跟帆姐的手有关吗?” 昨晚回家,他发现余帆包了许久的手终于拆开——也兴许是她忘了在他面前遮掩,总之陆余舟终于看见了余帆的伤。 是一大片烫伤,疤痕犹在,在那样一双漂亮的手上显得尤为残忍。 陆余舟当时怎么也想不通她是怎么伤的,因为那伤特别像是毛躁打翻了热汤锅,这事发生在余帆身上还挺不正常的,她是一特仔细的人。 所以陆总一说秘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砸玻璃(跪) 第47章 越狱 “够聪明啊儿子。”陆行川驱车往高速方向走, “猜得还挺对。” “你要送我去哪?”陆余舟才发现越狱出来还没商量个去处, 看样子陆总要送他离开本市。 陆行川:“先去你姥家住几天吧, 你姥跟你姥爷疼你, 有他们在帆姐不会逼你出国的。” 陆余舟:“……” 陆总脑子进什么了这是,忘了他小舅子什么下场了? 姥姥姥爷还不得配合帆姐把他打包丢出国外? “爸, 你还不如把我关屋里呢。”陆余舟强烈要求返程, “你这是送亲儿子入虎口啊。”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帆姐没自己圆钢琴梦吗?”陆行川没返程,不过速度降了些, 车缓缓开着,他慢慢说着, “她的手指曾经被切断过,那只手永久性损伤, 没办法弹钢琴了。” 车内空调温度有点低,陆余舟的脑子像被冻住了, 一时没转过来,什么叫……切断过? 陆行川:“没发现她右手小指有疤痕?” 陆余舟努力回想帆姐的手,完全没有印象。 他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仔细观察过她的手。 “你知道你妈妈多爱钢琴吗,她这辈子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弹钢琴,受伤以后她严重抑郁, 几度自杀,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有了你,她可能真的撑不下来。”陆行川忍不住摸了一根烟,放在鼻下闻了闻, 克制着没有点,“她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特别开朗一姑娘,她打动我的不是番茄牛腩,也不是身材,是她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自责还有悔恨,“是我对不住她。” 这些话原封不动进了陆余舟耳朵里,但是,他一时没能把陆总嘴里的帆姐跟他了解的帆姐联系起来,他有点懵,暂时没办法条理地想这件事。 “你可能会觉得她偏执吧,在弹钢琴这件事上,那是因为她不能接受你弹钢琴这件事有任何偏差,她是靠你还有她寄托在你身上的梦活下来的。”陆行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当然,这件事对你而言并不公平,这一点爸爸愧疚了二十年,可在当时我没有选择,我不能看着她毁了。” 陆余舟机械地点点头,他早就不会因为练琴而不开心了,尤其跟多肉在一起之后,他挺感激帆姐当年强迫他练琴的。正是钢琴,才让他们有了再一次相遇的机会,甚至说,吴也走进音乐世界,一路坚持不懈,也正是因为他想跟他走相同的路。 真正令他吃惊又不太能接受的是帆姐曾经的那段经历,如果知道她的梦想这样沉重,他小时候应该再认真点才好。 他贪玩不认真的时候,帆姐一定偷偷难过了吧。 他摔断韧带的时候,帆姐一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吧。 “你知道,这么多年,你就是牵在她神经另一端的人,一旦你出现任何意外,或者发生超出她接受能力的事情,她就会受不了。”陆行川划开手机,找出相册给他看,“你们在国外被偷拍了知道么。” 陆余舟的视线转向他爸的手机,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第一张照片是他俩在卧室,应该是到巴黎的第一天,他跟吴也偷偷在开着门的房间里接吻。 第二张是他俩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手拉手散步。 第三张是他们在路灯下接吻,那天是他强吻吴也的,因为吴也关注了梁栋的尺寸,他吃醋了。 梁栋…… 陆余舟混乱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一定是这个王八蛋,除了他没人能在巴黎偷拍他们。 他竟然还直接把照片发给帆姐了! 没法想象她看见这些照片时该有多崩溃。 “你跟他早就在一起了吧。”陆行川说,“你妈妈早就察觉到了,还挺高兴地跟我说,儿子终于谈恋爱了,因为她干预过你的初恋,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谈过,她一直挺内疚,担心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你去过吴也的小区,刘副总跟我说了,我当时就猜到你们可能在一起了,我本来想等你回国好好跟你谈谈这件事,谁知道意外永远不等人。”陆行川摇摇头,“梁栋那个孩子真是跟他爸一样不是东西。” 陆余舟的怒火就快要冲破天灵盖,如果梁栋现在在眼前,他能把他剁成肉泥。 “爸,我不去姥姥家。”他现在明白他爸的用意了,把他送去姥姥家,是为了最大程度降低对帆姐的刺激,然后才来替他争取自由。 他爸这辈子,做所有事情优先考虑的都是帆姐。 陆行川看向他,“那你去哪,跟吴也私奔?还是跟你舅舅一样,彻底同父母断绝往来?” “不会。”陆余舟严肃而认真地说,“你保护帆姐,我当然也要保护她,我不会让她梦想破灭的。” 陆行川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二话没说,找了个路口调转车头。 吴也一夜没睡,给陆余舟发完消息就去了台球室——是上次给齐志楠还钱的那一家。 这家台球室是棋牌台球酒吧一体那种,白天看着是个良民,夜里就成了妖魔鬼怪,凌晨热闹得像菜市场,打架的打波的露天打|炮的应有尽有。 吴也进门敲敲吧台,“你们于老板在么?” 吧台里的服务生抬起头,正想说谁这么大脸一来就召唤于哥,待看清吴也的脸,登时不敢逼逼了,“啊,你,您等会儿,我们联系不上于哥,得问问刘老板。” 吴也嗯了一声,就近坐在一张椅子上等。 没多一会儿胖子刘老板过来,亲自给吴也开了瓶酒,笑呵呵客气道:“好久不见啊吴兄弟,这回大驾光临,又找我们于哥呢。” 这又字用得非常灵魂,大概是想说吴也脸大又多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吴也笑了笑,“好说,烦请于哥快点,我缺觉,怕一会儿睡着了你们于哥白跑一趟。” 刘老板:“……” 这不是脸大,这是不要脸。 开门做生意就怕遇上不要脸还不要命的,看不惯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刘老板心里骂骂咧咧地给于哥打了电话,于哥倒是挺好说话,一听是吴也,便说马上到。 约莫二十分钟,于哥自己开车过来,见了吴也很客气,笑着领他去了一间没客人的棋牌室。 “吴兄弟找我有什么事?”于哥抬腿坐在棋牌桌上,点根烟看着吴也问。 “照片,以及所有的传播途径。”吴也手机仍在桌上,双手插在兜里,“开价。” 于哥夹着烟的手指搓搓额头,嘴角勾了个弧度,“吴同学还是这么硬啊。” 照片肯定是梁栋叫人拍的,吴也猜想于哥肯定跟梁栋他爸私下有合作关系,甚至可能就是他爸养着的。而梁栋给于哥照片的目的就是帮于哥他们要账,所以这照片对于哥而言没有其它意义,只要给足了钱,就可以切段于哥这边的传播源。 不过于哥没顺着他的话说,“我以为你是来给舅舅清账的。” “他跟我没关系,而且我没你想的那么有钱,十万八万就当做公益了,几千万你们杀了我也还不上。”吴也说。 张峰那个脑残大概是想钱想疯了,居然一口气借了五千万,并签了高利润高违约金合同,每月光利息就几百万,还不上利息翻倍,超过仨月还不上就要收回本金,目前为止所有欠款加起来小一个亿。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哪怕是做高利贷,也得估量一下对方的偿还能力,为什么于哥肯借给他,一定有其它原因。 吴也不太想沾事,所以他得跟张峰撇清关系。 “你摊上这么个舅舅也是倒霉。”于哥可惜地啧啧两声,“可是吴同学,我们这一行是不走法律那套程序的,你舅舅拿你担保,他还不上钱,我们只能骚扰你,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一团糟是吧。” 吴也皱眉,听这个意思,他们的目的好像是他? “你们要什么?” 说到这里,于哥脸上的笑深了一些,他抽完了剩下的烟,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说:“自然是你的才华。” 吴也:“你们背靠娱乐公司?” “对,你只要签约,你舅舅的账就可以由公司帮你还,这对你没什么损失。”于哥把桌上的手机推给他,“照片的事我可以帮你摆平,包括梁栋那边。” “签约是不可能的。”吴也态度很明确,他不会为了所谓的条件卖了自己,“张峰跟你们的合同是他自己的事,找我没用,打扰了。” 既然谈不拢就没必要再谈,他抓起手机直接走了。 夜雨未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吴也开着摩托,油门拧到最大,在大雨里疾行许久,可依然没能摆脱缠绕在身体周围的束缚感。 本以为坚持走到了今天,他再也不会被毒蛇一样的过去缠绕,他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但是,命运总爱开这种讨人嫌的玩笑。 这个点十六号刚刚关门,朗朔举着一把小粉伞从乐器室出来,准备去男朋友家过夜,刚下楼便听见机车引擎声,转眼便见一个落汤鸡停在楼下。 朗朔吓了一跳,“卧槽你犯中二病了啊。” 吴也下车,甩甩湿透了的头发,大步迈上楼梯,把朗朔推上了楼,“有事跟你说。” “啥事非要这时候说啊,我今天值班呢,我那王八蛋对象说了,值班时间到六点半,过了点算自动放弃。”朗朔十二分的不情愿,距离六点半就俩小时了! “爸爸,你管对象还是管儿子,今天选一个吧。”吴也关上门说。 朗朔被这声“爸爸”吓得脚打跌,差点儿给儿子跪了,“你叫我啥?” “瞧你这点出息吧爸爸。”吴也脱掉T恤擦擦头,坐沙发上认真地说,“我想提点抚养金。” 朗朔二话不说掏出钱包来,抽了一张银行卡给他,“早说要给你的,非要跟爸爸装矜持,你放心啊,老子的钱除了给对象剩下的都给你。” 吴也接了卡,说:“还有吗?你要不暂时把给对象的也给我吧。” 朗朔:“……” “事挺大的,你有多少闲钱都借给我吧,我慢慢还你。”吴也说。 朗朔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遇上什么事了这是,被勒索了?” 吴也跟朗朔没瞒着,所有的事都跟说了。朗朔听完张口结舌:“几千万?凭她妈给还啊!” 吴也当然不甘心还,但他现在不是光棍,他得为陆余舟以及他们的未来考虑。 “也不是一定要还,但我手上得有点底,我觉得他们不会放过我,如果我真的应对不了,只能帮他还了。” 操,朗朔搓搓脸,他现在的心情真是哔了狗,这都什么鸟事! “这娱乐公司是袁氏吧,我多少听过他们的一些烂事,十六号有几个孩子就进了袁氏。”朗朔说起梁栋他们家的娱乐公司,“这应该是他妈名下的公司,不过他妈不管事,公司是他舅舅管着,这人不怎么样。这几年他们公司招了好多十几岁的小孩,不过几乎都是无偿买断,时间有长有短,最长的我听说有二三十年呢,他妈的跟人贩子似的——嘿,我就说呢,原来跟黑社会有牵连,不知道骗了多少不谙世事又怀揣梦想的小孩呢。” 齐志楠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被吴也捞出来,毕业后大概就是这下场。 “我不会卖身的。”吴也说。 “嗯,钱我帮你想办法。”朗朔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那么多,不过凑一凑没多大问题。 “谢了。”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说谢谢。 “嗐,跟爸爸客气什么。”朗朔摸摸他的头,“去洗个热水澡。” 陆余舟被他爸安排住进一家星级酒店,陆总离开的时候没问他怎么解决,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为了不辜负他爸的信任,他得快点解决这件事。 他的思路简单粗暴,就是尽快出国,先稳下帆姐再说,然后劝吴也毕业后也出国留学,反正有好几个学校向他俩递了橄榄枝。他相信为了他俩的将来,吴也会考虑。 至于以后可以慢慢再计划,等毕业走向社会,慢慢步入中年,有些事可能就没有这样难了。 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想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才给吴也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详谈。就约在了吴也的小公寓,尽管那小区里有一个刘副总,但他心理上还是把小公寓当作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哪怕昨晚上下了一夜大雨,太阳一出来还是能把人烤化了。 路上行人了了,陆余舟避着光,快步朝地铁站走,就在进站之前,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陆学长?” 声音小的跟做贼似的,要不是附近没什么人,他可能压根儿听不见。陆余舟转身,在路边梧桐树后瞧见了一个大秃脑门。 “冯宽?” “啊,是,是我陆学长。”冯宽走向陆余舟,他脸晒得通红,脑门泛着油,像颗油光水亮的大鸭蛋。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呢,陆余舟记得他报道那天还挺会说话的,至少不结巴。 “你没回家啊?”陆余舟记得冯宽不是本地人,“留下打工了?” “嗯。”冯宽擦擦脑门上的汗,拿出手机地图问他,“陆学长,这个地方我怎么也找不到,在这里转了好半天了,你知道这里吗?” 陆余舟看了一眼,这地方他也不熟,不过看地图就在附近,“我帮你找找吧。” 冯宽这个傻孩子,绕半天也没想起来问问路人,大概是有点社恐,陆余舟时间还够,打算当一回活雷锋。 这地方是挺绕的,跟着地图走了好半天才找到目的地所在的小街上,但小街上又没有明确标明这个地点在哪。陆余舟只好去路边小店询问,小店大姐也说不好,只说好像在前面右拐找找看,大概是在那。 陆余舟只好跑去找,前面右拐是一栋小破三层楼,像个破落的写字楼,楼下停着几辆破面包车。他琢磨着冯宽要找的地方应该在这栋楼里头。 “冯宽。”他转身回头,却没看见他人,心想不会跟丢了吧,“冯宽?” 这时候一面包车上下来俩人,快步走向背对他们的陆余舟。陆余舟正低着头翻冯宽的电话,没留意身后的人,等他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两边肩膀已经被那俩人捏住了。 他反应很快,在一只手试图掐他脖子的时候朝后踢了那人一脚,只可惜现在的距离对他十分不利,肩膀上的手没能挣脱开,这俩人力气太大,两只胳膊被他俩擒住,一点都反抗不了。 陆余舟就这么被硬拖进了面包车,嘴巴被胶带封住,没法呼救。 他睁大眼睛看着最后上车的冯宽,眼里全是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写出来才发现比预想中虐一丢丢(别打我),不过再有一章这段就完了,相信我后面会甜回来的。 第48章 流年 陆余舟所在的面包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来到市东区的一个地下赌场内。 不过他被蒙上了眼, 完全不知道这是哪。 下车后, 他被几个人押着进了电梯。 冯宽在最后面磨磨蹭蹭下车, 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他并不想跟着过来,但是他们怕他在外面泄漏消息, 便强迫他上车。 他低头看着被带走的陆学长, 简直想给自己几个大嘴巴。 冯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努力学习, 一心想成为牛逼的作曲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人生总会遇上岔道。 附中那会儿, 他是作曲系里最优秀的,经常有水平不太行的同学来请他帮听新创作的曲子。有一次他正准备一个比赛, 因为想不出来好听的旋律苦恼了好几天,这时候刚好有个小学弟来找他, 说自己想了一个新旋律,哼出来叫他听。 这旋律他一听就喜欢,当时他夸了这个学弟,并鼓励他好好写和弦伴奏,尽管他知道学弟可能写不好。 后来这个旋律总是在他脑海里出现,以至于他无法战胜它而想出更棒的旋律, 因为比赛的压力,他最终便借鉴了一下,再后来他凭借这首曲子在大赛上获了奖。 所有人都在夸这首曲子的时候,那个学弟跑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主旋律并不是完全照搬, 冯宽加了自己的创作,他自己觉得比原来的旋律好太多,于是他一度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他的创作。 曲子是否借鉴,原作者一听就知道,冯宽知道在学弟面前他无话可说,便认了,他说了自己的苦衷并将奖金分了学弟一半,学弟最终原谅了他,也没有将这件事传出去。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他们的对话被别的人录了下来,这录音最终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彭程手里。 于是,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就成了他噩梦的开始,他有把柄在彭程手里,不得不帮他做一些坏事——比如监视吴也的一举一动,并随时跟彭程汇报。 可冯宽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坏事并不只限于打小报告当小人,还有犯罪。 这是绑架,这是真正犯罪。 一步错步步错,他的人生好像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你发什么愣!跟上啊!”一个流氓样子的人朝他吼道。 是的,他看这里所有人都像流氓,他们都长着一样的嘴脸。 这地方是流氓团伙的一个聚集点,上面是洗浴城,地下是个乌烟瘴气的赌场,从车库乘电梯下去,穿过用台球桌伪装的小前厅,进入到一个大包间,里面站了几个人,其中有彭程跟刘金。 “他谁?”于哥指着监控上,另一个房间的陆余舟,问道彭程。 彭程抽着烟,看着陆余舟,嘴角勾了个十分不屑的笑,“能帮你要帐的呗。” 于哥皱眉,想起那些照片来,“吴也的朋友?” “是男朋友。”彭程弹了一下烟,“能叫他立刻签合同的男朋友。” 于哥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捏把汗,他一个混社会的,缺德事没少干,但他不是对谁都缺德。如果不是彭程坚持要放贷给张峰,他根本不会招惹吴也,吴也这种人,交朋友比成敌人对自己有利的多。 “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我这里不干绑架勒索的事,出了事可不好收拾。”于哥心里对这帮只会胡闹的富二代有些瞧不上眼,事不会办,只会仗着爹出来作。 这话彭程不爱听了,他嗤笑一声,“老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我爸平常没少给你好处,借你个地方怎么了,何况我是给你要账的。” 于哥点上烟,不爱跟他逼逼了。 彭程压到了老江湖,越发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地盘,招呼人去到陆余舟所在的房间。于哥不爱掺和小屁孩瞎几把闹,留在监控前盯着。 冯宽也在彭程招呼之列,但他不想进去,便磨磨蹭蹭地,打算找个借口留在这个房间里。这时候刘金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十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怂了啊,你干都干了,还想独善其身?” 冯宽低着头不说话,刘金拽着他的胳膊硬将他拖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只摆着一张赌桌,陆余舟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两只手分别用胶带固定在扶手上,他脸上的眼罩早就被摘下,只是嘴巴还封着,看见彭程刘金进门时,他稍有一点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 陆余舟这一路上都在想冯宽到底搞什么鬼,是不是被人强迫了,毕竟他那个样子,也只有被人强迫才能干出那样的事。所以看见彭程,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不大明白他想干什么。 “呦,咱们的钢琴王子看着有点可怜啊。”彭程啧啧两声,“还没来得及祝贺你呢,巴黎比赛二等奖,果然是C音大佬呢。” 陆余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彭程这孙子心眼比虱子还小,平常在学校就爱跟他攀比,什么机会都想跟他抢,抢不过的时候就对他阴阳怪气。把他绑了来,别的不好说,肯定得借机出口酸气。 “宽儿,给咱们校宝把嘴上的胶带摘了。”彭程故意叫冯宽面对陆余舟。 冯宽已经心如死灰,从陆余舟看见他上车时就死了,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的人生就死了。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到陆余舟面前,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只敢放到陆余舟嘴巴的部位,笨手笨脚哆哆嗦嗦地帮他揭胶带。 胶带粘在皮肤上时间久了会撕扯皮肤,如果再遇上一个笨手笨脚的,过程显而易见的痛苦。不过陆余舟没在意,只是盯着冯宽的眼睛,偶尔撞上了,冯宽会迅速避开。他的手越来越哆嗦,如同得了帕金森。 “冯宽。”陆余舟的嘴获得解放后,轻轻叫了他一声,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就像平常一样。 冯宽如遭雷劈,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他抬手擦了一下,无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要干嘛彭程。”冯宽让开后,陆余舟看着彭程问,“有话直说,不用这么费劲搞黑社会这一套。” “哎,屎盆子别扣我头上啊,可不是我要干嘛,是你男朋友招惹了黑社会,人家绑你来威胁他的。”彭程挺不要脸地把自己摘开了。 陆余舟皱眉,跟吴也有关? 他到底有什么困难,欠人钱了? “看样子你还蒙在鼓里呢。”彭程还挺惊讶,“我以为你们同性恋是无话不谈呢。” “是无话不谈,但我们不谈你,你就说跟你有关的部分就完了。”陆余舟对同性恋这个称呼没有多么敏感,不像有部分人,动不动就拿“同性恋”当作武器,倒显得他们很在意是的。 彭程就挺讨厌他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对各种第一不在意,对各种称赞名誉也不在意,可偏偏他就什么都占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瑞士军刀,走近陆余舟,居高临下看他,“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你的才华,但是,你这个人实在叫我讨厌,讨厌到见不得你好。” “哦,嫉妒,心眼小的表现。”陆余舟说。 “是啊,我是心眼小。”彭程拔出军刀里的指甲锉,一边修整自己的指甲说,“可你不会嫉妒么,结论别下太早,你到了技不如人又赶不上的份上……”他把搓下来的指甲灰吹到陆余舟脸上,不屑地看着他的眼睛,“也照样嫉妒。” 陆余舟屏息闭眼上眼,等指甲灰散去才睁开,他看见彭程又拔出木锯,在扶手上划了两下,似乎在确认它的锋利度。 “彭程你别啊!”刘金看见彭程的动作吓了一跳,陆余舟的手就在扶手边缘,刚那一下但凡偏一点角度,锯下的就不是木屑了。 刘金以为彭程讨厌陆余舟,把人绑回来最多就是打两顿出出气,现在看样子他好像还想动刀见血? “你少大惊小怪的,不出点血吓唬一下欠债的,他能乖乖听话?”彭程拿出手机来,叫冯宽过来。 冯宽被他吓了一跳,手忙从口袋里掏出来,支支吾吾道:“我,我晕血。” “瞧你出息的。”彭程又叫了另一个小兄弟来拿着手机录视频。 “彭程,你对我动手,你会后悔的。”陆余舟心里说不慌乱是假的,彭程针对他跟吴也没关系,他纯粹是来报私仇的,今天他要不难为他一回,这事恐怕过不去。 可相对自己受伤,他更担心的是万一因此刺激了帆姐,吴也在她心里就成了千古罪人。 “你要怪就怪你男朋友,你以为黑社会能放过你?”彭程拿着瑞刀,用木锯在陆余舟手指甲上划了一下,“都说它能锯铁链,我还没试过呢。” 陆余舟的手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木锯很锋利,稍微使一下劲,指甲可能就断了。这玩意齿形不规整,如果是割皮肤,会导致伤口很糙,比薄刃要疼,留下的疤痕也丑。 “多完美的手啊。”彭程拿着锯齿比划他的指尖,又比划他的指节,“在哪留一道疤好呢,或者干脆去一节?你的四指不是很牛么,如果断一截,是不是还一样牛呢?” 吴也在小公寓里等到约定时间,陆余舟没来,电话不接信息也没回。他开始以为陆余舟被他爸妈关起来了,但仔细一想有点不合常理,如果他是他的爸妈,看到儿子男朋友的来电,多半会接了骂一顿,或者警告他离他们儿子远一点。 再不然也会关机,没有道理任由自己“骚扰”他们儿子。 于是,吴也给陆余舟的手机定了位——他们在巴黎的时候互相添加了位置共享,为防止一方走远了找不着。 定位显示在一个不知名的街道,吴也几乎没有犹豫便出了门,骑上摩托朝定位的地方而去。 这地方他没去过,他断定陆余舟以前也不会去过,而手机一直在那个地点没动,要么是手机丢了,要么是他本人在那里遇上了什么事。 四十分钟后他来到手机的位置,这里就是陆余舟被带走的地方,那栋小破楼的楼前。吴也给陆余舟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而后在一堆杂草丛里找到了手机。 他先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手机外壳有磨损,应该是在地上滑动了一段距离造成的。他蹲在地上看向脚下的粗糙石灰路,估摸是掉在路中间,被谁踢进来的。 吴也的心渐渐发沉,他断定陆余舟是遇上了什么事,手机掉了没机会捡,或者是故意没捡,然后等他定位找过来。 他收起手机,骑车去到十六号,跟朗朔余尾求救。 “你说什么玩意?”余尾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吴也话中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有点晕——什么叫吴也跟余舟在一起了?什么叫黑社会可能抓了余舟威胁吴也?什么叫他姐跟姐夫已经知道了,余舟可能是逃出来的?这他妈上演世纪扯淡大戏呢! “你知道吗硕?”他转头问男朋友。 朗朔摇摇头,老婆本已经给了儿子的事不能说,不过其它的他也不知道。 “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跟你们说,现在我怀疑余舟被姓于的抓了……等等!”陆余舟的手机忽然有来电,吴也抬头看向余尾,“是他妈妈。” “我操!”余尾手捂着发晕的头,“我的妈要完……硕,你给你儿子想个主意,我遇上我姐脑子就短路。” 朗朔示意吴也先别接,“你能确定吗,如果确定余舟被黑社会抓了,我觉得这事不能瞒着人家父母。” “我得做最坏的打算。”吴也只能这样说,他不确定,但是他知道陆余舟不会无缘无故失踪,“我去找姓于的问问,老朗,我需要几个兄弟帮忙,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一个人搞不定。” “这个你交给我。”朗朔立刻打电话叫人。 “交给你就算了。”余尾说,“你一明星别抛头露面的,我去。” 有这俩老江湖在,背后的事吴也就不操心了,他得先去赌场找于哥。他这刚抬脚要出门,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几下,是微信消息,点开一看,居然是冯宽。 冯宽什么也没说,只是发了个定位,定位前面还有几条乱码,像是盲打的。 吴也觉得有点奇怪,他很少跟冯宽联系,对方如果是误发,点开他的对话框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是专门发给他的,为什么要盲打。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回了几个问号,对方没回。 “隆兴洗浴城是哪?”他问两位老江湖。 朗朔摇摇头,余尾摸着下巴说:“听这土名字,是在东市区吗?” 吴也:“对!” 余尾:“那八成是连着地下赌场,或者美容会所洗脚房之类的,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朗朔看他:“你怎么知道?” 余尾也看他:“废话,我去过呗。” 朗朔:“……” 吴也大概能确定冯宽这是求助信息了,他隐约觉得这跟陆余舟失踪有关,因为他想起了齐志楠,如果冯宽跟齐志楠是同样遭遇,那基本能确定这就是于哥地盘。 “他可能在隆兴洗浴城。”吴也刚说完,冯宽又发来一条信息,这回是个“救”字,后面跟了一串叹号。“一定在,我先过去!” 他再也不敢等,说完便立刻冲出去,骑上摩托油门拧到底,呼啸疾行而去。 朗朔跟余尾说:“是不是得跟姐夫知会一声,如果余舟是跑出来的,姐姐姐夫肯定着急了,万一报了警,这事就更麻烦了。” “余舟不会是自己跑的,说不定就是他爸放走的,先给姐夫打一通吧,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余尾说。 朗朔便给陆行川打了电话,对方接很快,听语气有些疲惫。 “姐夫,你在家吗?” 陆行川看了眼沙发上的余帆,因为是朗朔的电话,所以他没回避,“我在,有事么老朗。” 朗朔:“……嗯,姐姐在旁边?” 陆行川装着去倒水,很自然地走开了,“你说。” 朗朔:“姐夫,你有个心理准备,余舟可能出事了……” 陆行川沉得住气,愣是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等朗朔说完他平静地挂掉电话,端着杯子回头,险些撞上身后的余帆。 “你也要喝水么?”陆行川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却尴尬地发现杯子里没有水,“抱歉,聊天忘了。” “余舟在哪?”余帆的手不停地揉额头,因为陆余舟没接电话,她感觉他肯定出了什么事,心里一直发慌。加上方才又跟陆行川吵了一架,吵完之后又一直在努力克制情绪,她的精神承受力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你不说我直接问朗朔,他不说我直接报警。” 陆行川坚持回头倒了一杯水,他心里是极为矛盾的,理智上他觉得不该继续瞒着余帆,因为瞒不住,她现在根本不相信任何解释,再见不到儿子,她会崩溃。可如果告诉她余舟被绑架,又会将她带入另一场崩溃中。 他不知道两种崩溃哪种更致命,但能确定,再不见到余舟,两种崩溃可能会一起爆发。 “你先喝一杯水,我带你去。” “彭程!”当陆余舟的手破开第一道口子的时候,刘金惊慌大叫。 而与此同时,彭程被陆余舟一脚踹倒在地。 刘金忙扶起彭程,同时也借机拉住他不要再动手了,他并不希望彭程割坏了陆余舟的手,不然这捅的篓子就大了,“咱差不多得了。” “你闭嘴,看不下去就滚!”彭程气急败坏地推开刘金,他拔出瑞刀里的大刀片,指着陆余舟,“老子今天就废了你的手!” “彭,彭哥……”冯宽自责又害怕,腿不住地发抖,他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才敢站出来说话,“你,你要不割我的手吧,我,我替陆学长……” “呦呵,你俩倒是挺仁义啊!”彭程朝冯宽呸了一口,“你十只手也没有他一根指头值钱,边待着去!” 他走到陆余舟跟前,一拳打在他脸上,又踹了他膝盖一脚,陆余舟连人再椅子撞到了墙。彭程恶狠狠道:“你他妈再找死试试看!” 陆余舟咬着嘴唇,额头上见了汗,他现在膝盖很痛,脸火辣辣的疼,不过倒是分散了手的疼痛感。彭程心黑,那一锯子下去,划破了他四根手指。 不规则的锯齿令伤口看起来很惨,血肉外翻像是狗啃的,十指连心,那持续性的疼痛很消磨人的意志。 彭程还不甘心,拿着瑞刀靠近陆余舟,他高高举起瑞刀,看样子想给手戳个洞。 “彭程!”这时候门被推开,于哥带着几个人进来,他快步走向彭程,抓住他要落下的手腕,“别太过分了。” “你他妈有病吧!”彭程像条疯狗,逮谁咬谁,他今天不把陆余舟废了他过不去,谁也别想拦他,“你收你的账,管我做什么!” “这他妈是老子的地盘!”于哥发起狠来不是彭程一个小屁孩能比的,他将彭程推到一边,“你在别的地方爱怎么作是你的事,别脏了我的地方!” 彭程骂了几句,却没再动刀。 “你打电话叫吴也过来。”于哥叫彭程打电话,“人是你绑架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 “你什么态度!”彭程不知道姓于的犯什么病,明明他自己也没多干净,这时候装什么正人君子!“我绑架的人我爱什么时候叫什么时候叫,你管我!” “你,给他找点纱布止血。”于哥指着冯宽说,自己拿出手机准备给吴也打电话,“刘金你知道吴也联系方式吧,号码给我。” “别给他!”彭程一边冷哼,用自己手机把刚才拍的视频发给吴也,“我就折磨他俩怎么了,就不告诉他在哪!” 冯宽终于有机会溜出去,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拿出手机,预备给吴也发条求助信息。之前的几条是他在下车的时候盲发的,好在运气不错,正确发送了一条定位信息,还摸索出了一个“救”字。 他偷偷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希望吴也能领会他的意思赶紧过来吧。 至于要不要报警,他非常犹豫,这里只是于哥的一处小地盘,就算端掉也没多大用,根本不能拉彭程跟梁栋下水。只要他们势力都在,他就跑不掉,如果被他们知道是他报了警,他大概就完了。 不过挣扎一番过后,他还是决定冒险试试,然而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便听见外头一阵吵闹声,似乎是有人闯了进来。 “你谁……哎呦我操!” 一看场子的打手被吴也一脚踹倒在台球桌上,吴也捡起一根台球杆,指着拦他的人说:“你们于哥在哪?” “你谁啊就找我们于哥!”打手们颜面扫地,不可能这样轻易放他进去,一群人围着吴也。 吴也今天十分没耐心,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谁拦着他打谁,一声不吭又把方才开口的打手给撂倒了。 “嘿,哪来的闹事的,兄弟们给我上!” “等等等……”这时候冯宽哆嗦着从角落出来,指着陆余舟所在的房间谎报军情:“于哥叫他进去。” 打手们纷纷停手,十分不甘心地看着吴也闯了进去。 吴也表明冷静,而胸口压了一腔复杂的情绪——担心、愤怒、慌张,他有些害怕踢开这扇门,害怕见到他不想见的画面。 “砰!”一声巨强,吴也将一部分情绪发泄在了门上,然而当他望见墙角椅子上,血流满地的陆余舟时,那残留体内的愤怒还是将他的理智炸翻了。 “谁干的?”手中的台球杆指着陆余舟旁边的几个人——刘金、于哥、彭程,他怒不可遏地一个个扫视他们,谁要是这会儿点一下头,脑袋大概能当场爆了。 刘金认怂,举起手躲到一边,彭程则拿着瑞刀逼近陆余舟,挺不把吴也放在眼里,“呦,英雄救王子啊,来得挺及时啊,我这刚给你发了好看的视频呢。”他转而又挖苦于哥,“你的地盘?你的地盘就是个洗澡堂子,谁他妈都能进来!” 于哥不跟小屁孩逞口舌之勇,他觉得彭程这是作了个大死,但他这时候已经拦不住,也不能拦,因为既然已经发展成了绑架勒索,他就只能陪着演下去,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吴也跟背后的合作老板闹翻。 吴也怒视彭程手里的刀,他双目通红,几乎要被陆余舟的手给刺瞎了。 “你干的。”他音调平和而冰冷。 “是我干的怎么了,你要再不签合同,你宝贝男朋友的手就废了。”彭程有恃无恐,当着吴也的面拿刀比划陆余舟的手。 借贷,逼迫还钱,签约袁氏,是他们的“服务”一条龙。不过,逼迫归逼迫,轻易不会见血,彭程纯粹是公报私仇。但他既然干了就不怕吴也怎么着,更不怕吴也不签合同。 “什么……合同?”陆余舟抬头看向吴也,他有点发晕,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彭程打出了脑震荡,吴也在他眼里是重影。他虽然不知道所谓合同是什么,但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怕吴也因为他妥协,拼命摇头,“你别签!” “你给我老实点!”彭程拿刀尖扎向陆余舟的手,警告他别坏了好事。只是刀尖还没来及戳破皮,吴也便松了口。 “合同拿来。”吴也的心堵得厉害,一并连喉咙也快堵住了,连怒吼也变了腔调,像是舌尖硬挤出来的一声祈求。 “还真是叫人感动啊。”彭程这一下没能扎下去,看起来十分遗憾。 吴也沉了口气,咬牙镇定,他看向于哥,“这里你管事他管事?” “我,”于哥说,“还是那个条件,只要你签了合同,账就算清了。” “那他,”吴也指着彭程,“滚一边站着,放了我的人,合同我签,否则今天谁也别想出去。” “人可以放,不过签合同之前暂时不能还给你。”于哥招手,吩咐手下给陆余舟松绑,“彭程收起你的刀。” 彭程不是利益一方,他只是跟着梁栋打酱油,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没什么话语权,而且现在吴也来了,他没有理由再公报私仇。 “好,给于哥这个面子。”他手里转着瑞刀退到一边。 陆余舟被于哥的手下松了绑,这时候冯宽找来了纱布,忙给他止血。 “我没事。”陆余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揉眉头,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那么漂,“合同不要签,欠多少钱我来想办法,吴也,你听话……你听到没有!” 吴也心里的防线在看见陆余舟的那一刻就已经崩了,别说签一份合同,叫他立刻死了他也不会犹豫。 这场局就不是钱的事,从头到尾就是冲他来的,或者说是他的那两首歌——那两首歌大概太惹眼了,不知道有多少音乐公司盯着。 既然如此,他没理由再把别人拉进来,包括老朗,包括陆余舟。 合同洋洋洒洒十几页,吴也大概扫了一眼,看到了无偿签约二十年,还有买断两首歌的版权这两条。他想也没想,直接签字摁了手印。 手里的笔丢在桌上,他一把抓起印泥,转头便砸向了彭程。 彭程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根本没来得及躲开,印泥盒子不算重,可这样迎面打过来,尤其还裹着吴也毁天灭地的愤怒,威力如同铁球,他当场就被砸懵了。 “你他妈……” 吴也几乎是跳到彭程面前,一拳将对方嘴里的脏话打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就是吴也单方面的暴打,彭程被他摁在地上,毫无反抗余地。吴也拿走他手里的瑞刀,膝盖顶着彭程的脖子,一只脚踩着彭程的手腕,在所有人张口结舌的表情中,用刀尖狠狠穿透了彭程的手掌。 惨叫从彭程喉咙里凄惨挤出,像是一只厚皮球撒了气。 房间里站了有七八个人,在这一刻愣是安静的仿佛不存在,连于哥都有些惊着了。 而全程目睹了吴也爆发的陆余舟,心里只有心疼。 余尾跟陆行川的车前后脚到的。 朗朔叫了十几个兄弟过来,不过他本人被余尾强行留在了店里。余尾同志跟男朋友吹了一通牛,扬言自己当年混社会的时候朗朔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救干儿子亲外甥的事交给他一点问题没有。 然而刚点上一根烟下车,准备耍耍社会老大威风的时候,他姐就出现了。他立刻认怂,掐灭了烟。 “不是,姐夫,你们来干嘛?”余尾看见余帆那副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他觉得他姐夫大概是疯了,他难道忘了二十年前他媳妇的手怎么断的了? 余帆二十年前同样遭遇了一场绑架,是陆行川当时商业上的对手干的,余帆因此断了一根手指,这辈子没能再弹钢琴。 她的抑郁症好容易在全家人的帮助下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次让她受刺激? “余舟有消息了吗?”陆行川想把余帆留在车上,可根本劝不住,他有些心力交瘁,没精力跟小舅子解释。 余尾知道他姐的脾气,稍微一想便知道,估计是打电话的时候被她听见了,这种情况下谁也拦不住她。他重新点了一根烟,说:“我去看看,你们在车里等,姐夫,拜托你看住我姐。” 余尾领着几个人朝洗浴中心走,而余帆就还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盯着那道门,没有要挪动半分的意思。 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抱着陆余舟走出来的。 陆余舟昏昏沉沉地躺在吴也怀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血浸透了白纱布。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好像兜不住这么多的血似的,显得很沉重。 余尾愣怔地停在半路,感到一阵窒息,他想回头看他姐一眼,可是实在没勇气。 完了,他想,这两个孩子的未来没了。 余帆的眼睛死死盯着陆余舟的手,她手握成拳,紧咬着牙关,却抑制不住嘴唇颤抖。 这一幕她似曾相识,大约十年前,她的余舟曾经也这样被一个小孩背到她面前,手上全是血,她当时只觉得天塌了。 她不能接受陆余舟的手有任何损伤,哪怕破一层皮她都受不了。她的手指被切断的经历是她终生的梦魇,只要一看见儿子的手出血,她的精神世界就会支离破碎。 “别看了小帆。”陆行川试图挡住余帆的视线,却被她狠狠推开,他踉跄一步,险些撞到车上。 吴也方才打了120,这时候救护车已经赶来,他抱着濒临昏迷的陆余舟,即便知道迎接他的是一场狂风暴雨,仍然疾步而行。 就像十年前,他背着昏迷的小余舟走向余帆一样。 “对不起,阿姨,我带他出去玩了,但是没照顾好他。” 当时的天也像今天这样闷热,余帆也像现在这样浑身颤抖着,她一把抢走了小余舟,看也没看吴也一眼,只在转身之前丢下一句:“你们不适合做朋友,请你以后不要来找他了。” 小吴也后背全是血,有陆余舟的也有自己的,但他一声没吭,只是怔怔地看着被妈妈带走的陆余舟,耳边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他想,如果有可能,他妈妈一定想甩他一巴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吴也的脸上,余帆痛心又愤怒地看着他。 “对不起,阿姨,是我连累了余舟。”吴也将陆余舟交给陆行川,陆行川忙将他抱上救护车。他看着陆余舟上了救护车,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又升起了另一股几乎能将他碎成片的悲伤——他想,他们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你是那个孩子对不对!”一个妈妈的直觉准到可怕,她不需要像陆余舟那样靠辨认他身上的印记才认出他来,她只是这样看着他走到面前就能确定。 “是,我是,对不起……” “啪!”又是一巴掌。 余帆这一下打到自己都站不稳,她崩溃地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 “你滚!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这一巴掌时隔十年还是来了,吴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解脱,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他妈妈再打他几下,这样他心里可能舒服点。 可他妈妈再也没看他一眼。 吴也向余帆还有余尾,以及救护车上的陆行川各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转身离开了。 这之后他常会带着深深的后悔想,如果那两首歌早给了杨怡,是不是就没有后续的事了呢? 如果他当年没有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能变得足够优秀,就可以继续跟余舟做朋友,是不是就没有再一次的伤害了呢? 如果再次相遇后,他能克制住自己的心,不跟他走在一起,是不是可以相安无事地做一辈子朋友了呢? 可人生没有这样多的如果,他的流年终是在如同命运般的夏天中,再次戛然而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太难了,比预想中长,我写了好几天,久等了。 关于瑞士军刀能不能穿透人手,我无从考究,就当夸张写吧。 第49章 泾渭分明 陆余舟睁开眼已是第二天, 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对着医院VIP病房的天花板看了足有一分钟, 大脑才将一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重新整合完毕。 他蓦地坐起来, 手下意识撑着床,这时, 来自伤口的痛感铺天盖地袭来, 胳膊一软,他栽倒在了床上。 “操……” “我的亲祖宗, 你别乱动啊!”余尾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声音蹭得跳起来, “有事吗,伤口有没有裂开?我去找医生进来。” “没事尾哥, 你别去!”陆余舟缓了一会儿重新坐起来,他盯着他舅焦急地问, “他呢,吴也人呢?” 昨天陆余舟在救护车上,隐约听见了吴也的摩托引擎声,那声音离他特别远,并且越来越远,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想挣扎着起来看一眼,却怎么也起不来,身上像是有巨石压着。 再后来他彻底昏迷,但那种沉闷感好似始终拉扯着他, 如同灵魂被纠缠着,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办法摆脱。 醒来后他心慌得很,他现在急于想见到吴也,来一通电话也好,否则他没办法安心。 余尾沉默着抓抓头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尾哥的犹豫令陆余舟心里一沉,他手指无疑意识揪着床单,“他,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他们伤了,很严重?进ICU了?没事我能承受,你快告诉我啊!” 余尾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不孝顺的东西,就不知道问问你妈好不好?” 帆姐?陆余舟的记忆里根本没出现他妈,他只记得是陆行川抱他上了救护车,因为他听见陆总说了一句:“爸爸在呢,别怕。” “她也去了?你们叫她去干嘛,是不是受刺激了犯病了?”陆余舟心彻底慌了,如果帆姐昨天在,她肯定对吴也说了什么不理智的话,他听了一定会难受啊!“你倒是快说啊,你想急死谁!” 陆余舟等不及自己掀开被子下床,他因为身体虚弱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一头栽床下去。 “你别下床啊大哥!仔细手废了!”余尾上前扶着外甥,叹了口长气。陆行川叫他先别提吴也,可这哪用他提,除非他宝贝儿子失忆,否则哪里瞒得住。 他没长一张会瞒事的嘴,也憋不住,干脆说了实话,“他走了。” 陆余舟愣住,好半天也没能把这仨字转化成一个通俗易懂的意思,仿佛尾哥念了一句天书。 “什么他走了?” 余尾这暴脾气,实在见不得别人这样,他拖了只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顺便挡住了陆余舟跑出去的路,“吴也走了,没通知任何人。”他一字一句,看着外甥的眼睛说,“昨天的情况很乱,你妈妈她……反正吴也走了,我们谁也没顾上他。后来警察去了洗浴城,我配合着做了简单的调查,等一切结束后,我接到了朗朔的电话,他说吴也回去过乐器室,把银行卡留下了,但是找不到他人,电话打不通,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今天上午朗朔告诉我,吴也已经办了退学,就这样。” 陆余舟看着余尾,又像是没看,他脑海里有个异常清醒的声音在说:他又走了。 可他内心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全身都不接受,连汗毛孔都在否决——吴也怎么可能走,他怎么敢再走一次,打断他的腿! “你们不知道他租哪了吧,估计躲屋里哭吧,我妈情绪上来,肯定没对他说好听的话。”陆余舟挺平静地撒了一把狗粮,小公寓只有他知道,他不接别人电话,不会不接他的。“我手机呢,我给他打个电话。” “他的手机不是没人接,是号码已经注销了。”余尾沉声说,“他签了袁氏你知道么?昨天是袁氏的人出面帮他善了后,因此那个谁,彭程的父母才没追究吴也扎伤彭程手的事,不过我们决定追究他们的绑架罪,但是最终结果很可能是有人帮他顶罪,毕竟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绑架的。” 陆余舟找手机的视线停住,定在桌上的加湿器上,湿气源源不断地喷出来,如同他心里不断蒸发掉的,那些自欺欺人的念头。 “喂,祖宗?”见他半天没动一动,余尾有点慌,捏着他的肩膀摇了摇,“你别这样啊,你难受还是怎么的跟我说一声啊。” “尾哥,”陆余舟的视线转向他,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恳求,“你能当我没醒来么?我想出去一趟。” “哎操。”余尾躲开外甥的视线,他就受不了这个,他搓搓脸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谁让老子也爱过呢。” 半小时后,余尾开车载着陆余舟来到吴也的小区,一直到单元门楼下,他停车问:“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我自己能走。”陆余舟穿着病号服没换,脸色苍白,看起来格外像得了什么绝症的样子。 他慢慢下车,站在阳光下闭了一下眼睛,赶走了方才一瞬间的眩晕感,这才走进单元门。 保洁阿姨正在拖地,看见陆余舟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将他跟平常那个健康阳光的小帅哥联系在一起,“你……哎你不是,你同伴不是走了吗,我以为你们退房了呢。” 陆余舟不知道吴也有没有退了公寓,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微微笑了笑,指着自己喉咙表示不能说话。 保洁阿姨便没再问什么。 电梯上楼,掏钥匙开门,像每次他来一样,只是这次他的心情不轻松也不雀跃,只有沉闷。 屋里还是原先的样子,房东的家居摆设,房东的一切,属于吴也的痕迹很少。他没有布置家的习惯,他的东西都锁在大箱子里,倒是陆余舟的痕迹比他多一些,门口衣架上还挂着陆余舟的外套。 吴也回来过,抹掉了他为数不多的痕迹,那四个大箱子不见了,阳台上没有他的内裤袜子,衣柜里没有他的衣服,连陆余舟经常穿的他的一件粉T也不见了,剩下的衣服都是陆余舟的。 他俩的衣服平时会乱放在一起,不会区分是谁的,从未这样泾渭分明过。 床头柜上有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是他俩的小金库,还有一只旧书包。 陆余舟看见那只书包的时候,眼睛仿佛被什么刺痛,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那是他当年买给多肉做礼物的书包,黑色的,因为多肉总是故作深沉,说自己喜欢黑色,不过他觉得不好看,太沉重了。 在一起之后,他一直没问吴也有关于书包的事,因为他觉得吴也后来的生活那样乱,不一定还能保留住,如果问了,对方肯定会难受又尴尬。 真没想到他还留着,并且保留得这样完好。 陆余舟用一只手打开书包,待看见里面的五线谱本时,眼泪不要钱地哗哗流了出来。他赶忙用衣袖擦掉,迫不及待翻开本子看。 他的舟派大作跃然纸上,历久弥新,果然比胡萌画得丑好多。画上有新的痕迹,在每一张多肉的大黑脑袋上,都加了一个小圈,看起来像个天使光环。 陆余舟不大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了吴也的“日记”——整整八页纸,如果吴也在跟前,他一定会吐槽这是八页鬼画符。 斜杠,圈还有叉,以及某一页上频繁出现的点,陆余舟凭着对吴也的了解,很快就明白了日记里要表达的内容。 他们相遇之前,吴也的日记几乎被叉跟斜杠统治,从遇上他那天的全音符号开始,后面开始频繁出现圈,直到他们在一起之后,他的日记被圈成功篡权。 吴也过去的十年一目了然地摆在他面前,他没有失约,他每天都在记录自己,除了没有寄出。而陆余舟自己却食言了,他再也没有画过日记。 多肉记得他的话,珍重地保存着他的东西,他对他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可这次,又为什么都留下了呢? 陆余舟可能站太久了,腿有些发软,他一只手撑着床边柜缓缓蹲下,额头抵在床边。 吴也留下了他们的小金库,甚至连自己的手机都没带走,那里面有他俩所有的聊天记录,有几张陆余舟的照片。 总之,跟陆余舟有关的东西,他都留在了原地,而属于他的痕迹,他却带走了,就如同……一种彻底的决裂。 第二次了,陆余舟心里骂道,多肉那个王八蛋,第二次抛弃了他。 公寓门没关,不放心陆余舟一个人的余尾冲进卧室,看见了趴在床上“洗”床单的大外甥,眼泪晕湿了一大片床单,活像尿了炕。 他扶着门框喘了几口粗气,抬头把几滴将出未出的,几辈子没有淌出过来的老泪憋回去,踱步到床前,拍拍外甥的脑袋说:“宝贝儿,你知道当年我被你姥姥姥爷还有你妈,拒之门外时怎么想的么——我想十年二十年大不了三十年五十年,你们总能理解我的,一切总能好的,并且,我到现在也这样认为。” “你大概想反驳我说,如果一辈子都好不了怎么办,对吧?”余尾自问自答,“不怎么办,生命结束之前我都这样认为,所以没有如果,你老舅我就是这样乐观。” 陆余舟嗤笑一声,“还不是偷偷哭,当我没看见?” “看见了哈,嗐,偶尔也是需要发泄一下的嘛。”余尾抽抽鼻子,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你应该没有我惨,因为那会儿我的男朋友是个渣,当然,我也挺渣,总之我们没能坚持下去。”他低头看着陆余舟的发顶,“余舟,以后的社会会越来越好的,你的十年二十年,肯定比我有盼头。”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窗户也都关着,十足的闷热,而余尾的这碗冷鸡汤并不足以解暑。 十年二十年,对余尾而言是一种期盼,对十年前的吴也也是。可对于吴也以后来说,这等同于被打回原形,他再次陷入了另一场深不见底的深渊中,而这次,他没给自己留任何希望。 没有希望,他还能走出来么? “尾哥,”陆余舟撑着床站起来,收起书包跟手机,攥在手里说,“我们的路已经断了,而我除了他,并没有期盼别人的必要。”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余舟是在别人告诉他一切,安排他一切,而他被动接收,接受中度过的,他就像一个丢了灵魂的娃娃,一台没有感情的呼吸机。 同学老师们来医院看他,每个人都告诉他手会好的,他会像以前一样优秀,他配合着一遍遍说他一定行。 值仔几乎每天都来陪他,十分解气地告诉他彭程的手以后大概再也不能弹钢琴,彭程跟刘金因为跟黑社会有接触,学校决定劝退。还告诉他冯宽也退了学,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人过问,毕竟他平常存在感挺低。 陆余舟在值仔面前不用装,只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老刘来过几次,多以鼓励为主,鼓励他别被这些事影响,告诉他学校的奖金已经发了,他把奖金给了媳妇,最近他每天都能吃到排骨跟红烧肉。 陆余舟对奖金已经不再期盼,因为小金库不存在了。 还有,他想对老刘说,他小心翼翼故作轻松,又心疼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陆总跟尾哥轮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陆总还是那个陆总,对什么事都轻松以对,不会被任何事影响的样子。陆余舟一直觉得他爸身上有一层坚硬的壳,少年时撑着自己的信念,成年后扛起一个公司,一个家的责任,时至今日,这层壳跟他的□□已然不分彼此,浑然天成,或许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壳的存在了。 陆总告诉他帆姐情况不太好,有抑郁复发迹象,他想安排她去美国疗养,并问道陆余舟愿不愿意陪她过去。 陆余舟点头,他主动要求退学,陪帆姐出国,因为他不想再回学校。拜梁栋所赐,他们的事学校大概都知道了,他不想面对同学老师们明明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想一个人去食堂去樟树林,不想经过没有他的406。 临近出院前一天,齐志楠拎着一袋水果来看他,他什么事也没说,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便走了。 陆余舟只是诧异了一下就让这事过去了,潜意识里,他不想再听到任何跟“对不起”有关的事情。 然而这些日子里,谁也没同他提过吴也,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他渐渐的好像也信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大概只是他想象出来的假象,肉肉不是十年前就走了么,也许他真的没有回来过。 一个月后,陆余舟从C音退学,陪着精神状况看似稳定的余帆去了美国疗养。他的手虽然没有伤到神经,但是恢复后手指的灵活性没有以前好了,他每天除了陪余帆,便是坚持做手指训练,以及练习钢琴。 他的时间每天被填得满满当当,吃饭,睡觉,练琴,无暇他顾,好似又回归了他原先的生活节奏。 又两个月后,他考上了一所当地的音乐学院,开启了他的“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会好的。 第50章 十年 新学校的课业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入学才两个月, 陆余舟便瘦了二十斤。 国外的音乐环境跟教育方式同国内差异良多, 这里有太多值得吸收的新东西, 也有太多需要你改变的地方,它们经常会打破你原来固有的认知, 固有的学习思路, 迫使你重新建立一种新体系。 这有点像是断骨重接,或是摁了刷新键, 总之每一天都有新的挑战。 这种不断刷新的过程,给了陆余舟一种摆脱前尘重新开始的错觉, 他如同一块海绵,迫不及待地去吸收周围的一切。 每天平均早六点起晚十二点睡, 一周七天无休,完成学业之余还要做大量的手指练习, 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节奏,使他渐渐进入一种身体疲累但精神亢奋的状态。 主动学习跟被动学习的效率天差地别,陆余舟进学校的时候各方面的成绩也就中等水平,但一个学期下来,他就跻身了优等生之列,并拿了全额奖学金。 在国外除了学习, 还有一样挑战是要融入当地的音乐圈,陆余舟的社交能力不能说不好,但也绝不优秀,这是个人性格还有意识形态导致的。他在C音的好人缘主要源于个人魅力, 他主动的成分很少,因为他觉得没太大必要,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惰性社交的习惯。 可在国外,如果想在专业领域取得一定的成绩,就必须扩大眼界拓展人脉,如此才能获取足够多的社会信息资源。 幸而陆余舟运气一向不错,他在学校结交了一个当地的小伙伴,名叫兰斯,这位同学跟他早有渊源,正是当年在巴黎比赛中分了他一半奖金的那匹黑马。 兰斯同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长得不算顶级帅,但有才又有财,热情开朗为人风趣,所以朋友众多。他特别喜欢陆余舟,据他自己说当时比赛的时候他就觉得陆余舟十分有魅力,比赛结束后还试图加好友,但陆余舟溜太快,他没找到机会。 兰斯比他小一岁,却被他高一级,因为陆余舟重修了大学课程。在兰学长的照顾下,陆余舟很快融入了学校以及校外的社交圈,甚至认识了当地的几位演奏家——兰斯的妈妈就是当地有名的小提琴家,所以他家的社交圈很高端。 唯一的毛病就是此人太热情,总是热衷于给陆余舟介绍男女朋友。他知道陆余舟跟吴也的事,在学校第一次见到陆余舟便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没跟你一起来吗?” 因为这句话,陆余舟差点儿将他排除在社交圈外。 对当时的陆余舟来说,男朋友这仨字等同于一把刀,刀锋一出必能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用来屏蔽过去的屏障给碎成渣。 所以他一度视兰斯为仇敌,见了他就要绕道而行。 然而兰学长是个比某学弟还不要脸,比值仔还无条件关心他的人,所以陆余舟的冷脸外交没能阻挡兰斯的热情,于是这家伙就这样“趁虚而入”,成了他在异国他乡的洋老铁。 兰斯在巴黎那会儿就看出陆余舟跟吴是一对儿,所以他以为陆余舟是个gay,开始介绍的是清一水的男朋友,什么黄皮的白皮的黑皮的,高大威猛的小鸟依人的应有尽有。 后来陆余舟表示他不是gay,也不想交男朋友,兰斯明白他的意思,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没消停多久,大概是在陆余舟疯狂地用两年的时间修满了本科学分的时候,这货又开始给他撮合女朋友。 其实也不需要他费心找,陆余舟在学校里爱慕者众多,兰斯只是当个成人之美的中介,帮他筛选他认为靠谱的。 这些年陆余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杆子打死似的拒绝女生,他会同她们交朋友,一起吃饭聚会,只是依然不会进一步发展。开始兰斯以为他有感情障碍,后来总算摸透了他的尿性——这家伙不恋爱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只认准了一个,没打算给别人腾地方。 这对于一个双性恋,换男女朋友比换车还快的货而言,属于无法理解的领域。 不过,虽然他俩在爱情方面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其它方面很合拍,尤其兰斯是个开心果,很会哄帆姐开心,没有课的时候兰斯经常赖在陆家,陪余帆玩,这很大程度上减轻了陆余舟的压力。 又读完两年硕士后陆余舟继续申请了博士,而兰斯为了继续当他的学长,本科毕业后直接申请了博士。在学习方面两人是各种较劲,比如陆余舟获得了某比赛第一名,兰斯必然要选一个更高级别的比赛拿第一来气他。如果两人参加同一场比赛,兰斯肯定要来分陆余舟的奖金。 拜兰斯所赐,陆余舟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这种生活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 读博的第一年,值仔飞来美国看他,下飞机见面,孙值看了他足有两分钟没说话。 他俩平时差不多每天都会聊两句,隔三差五视频一次,孙值能看出他瘦了累了或者高兴了不高兴了,但看不见他整个人的状态。近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乍然面对一个活生生的陆余舟,孙值竟然生出了些许陌生感。 脸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的气质气场天差地别,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变得自信优雅,隐约还带点上流社会走出来的贵气,随便往哪一站,都带着引人侧目欣赏的光环。 “怎么了值仔,连祖宗也不认了?”陆余舟才参加了一场演奏会,还西装革履的,跟为求舒适,飞机上穿了一身运动装的孙值站在一起,活像两个阶级的人。 孙值险些泪目,能看到重获新生的祖宗实在太令人动容,他当即丢下包,上前抱住陆余舟,来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老陆,我太激动了,我现在就想感谢时间,感谢重逢,感谢天感谢地……我能亲你一口吗?” 陆余舟抱着孙值的脸,在他日渐油滑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完了拿纸擦擦嘴上的油,没脾气:“你头上抹油就算了,怎么还往脸上抹啊?” 孙值拿湿巾擦脸,一边嘿嘿笑,“我这是搽多了护肤品,天热闷油。” 陆余舟打量他日益稀薄的发际线,还有更加膨胀的肚子,怀疑地问:“值仔,你毕业才两年,还如此沉迷皮肤保养,怎么依然朝着中年危机的方向去了呢?” “嗐,”孙值发出了中年试的感慨,“创业不易啊。” 孙值毕业后还继续跟杨怡搞工作室,创业之路说是头破血流也不为过,首先第一个阻力就是资金。他爸在他毕业之后便停止了他的一应开销供应,并且撤回了之前的投资,说是让儿子体验一下白手起家。 这一招釜底抽薪,差点直接断送了工作室。 好在他们团队有个八面玲珑的拼命三姐,加上孙值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两个人夜以继日地当孙子,废了姥姥的劲拉来一波投资,算是撑起了风雨飘摇差点夭折的工作室。 工作室最近才刚刚有了起色,陆余舟听过他们团队出的几首作品,包括给高阳制作的歌,都挺不错的。 “别说我了,怡姐都快喝出啤酒肚来了。”孙值拍拍已经八成熟的肚子说,“她整天靠饿保持体型,咱老爷们儿就无所谓了是吧,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靠颜值吃饭。” “怡姐?”陆余舟笑着拿胳膊肘戳他的胸口,“哎,还没审你呢,你跟你家小雨是不是掰了,有段时间没听你念叨了。” 孙值脸上久别重逢的笑僵了片刻,他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其实自从陆余舟出国,孙值就不提小雨了,开始不提,是怕他受刺激,对一个失恋狗秀恩爱那得遭天打雷劈。后来大四他俩掰了,孙值也没提,还是怕他听这种失恋的消息勾起伤心事。 虽然五年的时间也没多长,但这个“有段时间”的时效是不是有点太短了?就好像他跟别人不在一个时间频率上一样。 不过这会儿孙值没深想,他将此解释为陆余舟太忙,当一个人投入到一件事上的时候,可能无暇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毕业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茬了。”孙值看见陆余舟过挺好,没了思想包袱,也就不瞒着了,“不过我还没找到,叫怡姐那是因为杨怡现在混得跟个大姐大似的,全工作室都叫她姐。” 陆余舟才不信,“叫姐也是叫杨姐吧,就你一人叫怡姐吧?” 孙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别瞎说啊,我跟她现在是商业伙伴,当然比跟别人亲。” “我真信你的邪。”陆余舟帮孙值拖着行李,两人走出机场,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法拉利。 孙值惊呆了,“我操老陆,你在美国上学这么豪吗?” “这不是我的车。”陆余舟走向驾驶位敲窗户,“起床了兰猪!” 兰斯同学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迷迷瞪瞪地下车,然后整个人挂在陆余舟身上继续睡,人家走到哪他跟到哪,活脱脱一块狗皮膏药。 孙值当场噎成个木鸡。 我操,这谁? 我操,老陆居然有了新欢? 我操,怪不得他这么快重获新生了呢!值仔同志一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惋惜,他希望陆余舟发展新的恋情,但同时又惋惜他的过去,他跟吴也真的叫人意难平。 “你累了我开?”陆余舟关上后备箱,拍拍肩膀上的狗头。 兰斯昨晚上嗨了一夜,今天还参加了演奏会,累成了狗,但不妨碍他热情,听说陆余舟要来接朋友,二话不说跟着来当司机。 “不用,我只要一踩油门就精神了。”兰斯爬在陆余舟肩膀上打哈欠,边用蹩脚的中文跟孙值挥手问好:“嗨,fish的好哥们儿!” 孙值压根儿没听出来他说的是中文,不懂装懂地用更加蹩脚的英文回了句:“No,thanks!” 我不爱吃鱼,谢谢。 兰斯一脸懵逼:“what” 陆余舟笑成了狗。 接下来新铁旧铁就以这种方式尬聊了半天。上车后,陆余舟陪孙值坐在后座,孙值偷偷问他:“这哥们儿哪国人?他说的是英文?” 陆余舟说:“兰里猪共和国。” “???”孙值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有这么个国家,还以为孤陋寡闻了,“在哪啊?” 陆余舟:“中美边界。” 孙值:“……” 一句没听懂的兰斯更抓狂,“fish?你们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给我翻译?” “No,thanks!”孙值说,“哥们儿太热情了,告他我吃点肉就行。” 陆余舟:“哈哈哈哈!” 好久没听见他大笑的孙值倍感欣慰,于是就这样认可了他新谈的这位黄毛小男友。 机场距离陆余舟的家挺远的,热情的兰斯索性载着他俩多绕了几圈,让孙值看看纽约风景。 兰斯跟孙值俩活宝,明明中间隔着语言的鸿沟,不知道为什么总爱聊,因为人工翻译时不时使坏,兰斯直接打开了翻译软件。 “我听说你是做音乐工作室的?”兰斯挑他感兴趣的问,“唱《爱的模样》这首歌的歌手你认识吗?” 孙值:“……” 刚还侃侃而谈的孙值默了,陆余舟不解地看他。 兰斯状况外,继续对着手机说:“我很喜欢这首歌,虽然原唱唱得不是特别符合我心中的感觉,但我还是很想认识他。” 孙值:“……” 《爱的模样》是林凌唱的,但是,词曲是吴也写的,就是当年那首《逐光》。 孙值不知道他们公司内部是什么情况,反正这首歌发行后,创作者就成了林凌。 兰斯想见的应该是它的词曲作者,也就是吴也,孙值不知道怎么解释,是说兰斯你欣赏的是你男朋友前男友的歌?还是说你男朋友前男友的歌被另一个人唱了? 陆余舟这些年基本不关注国内音乐圈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这歌儿,于是随手上网查。 还没打完搜索内容,孙值便伸手盖上了他的手机屏幕,亲口告诉他:“这是林凌唱的。” 说起林凌,陆余舟就隐约猜到了,他知道林凌是袁氏的。 他以前从来不关注娱乐公司,不知道袁氏是什么样的,而了解到袁氏,是在那件事之后。 最初来美国的那段时间他的伤口难以愈合,心钝疼难忍,哪怕他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偶尔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还是会备受折磨。 这时候他就得吃点“止疼药”。 止疼药的成分就只有他。 他去哪了,现在好不好,他签的是袁氏,袁氏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他进去的日子会不会太难过…… 陆余舟饮鸩止渴地搜索着关于他的一切,偶尔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短暂地高兴一会儿,找不到也没所谓,这种抱着希望找寻的过程,本身就能麻痹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能挖出有关他的消息,像中彩票一样。 明明不敢听到有关他的一切,却又只能靠他来止痛。 他是刀,也是药。 后来渐渐的,他成功的将那部分记忆封存了起来,并且可以游刃有余地控制“开关”,只要关上那段记忆的门,他就可以专心的长久的投入到眼前的生活中来,不需要再去碰“止疼药”。 可是眼下,当值仔提起袁氏时,陆余舟发现所谓的控制“开关”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叫嚣着造他的反。 “袁氏挺不是个东西,买断别人的词曲给一个歌手,把这歌手包装成原创歌手的事不是干了一回,我寻思着林凌学长也是没办法,他跟……”孙值看一眼陆余舟,确定他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他跟吴也关系挺好的,开演唱会做活动一定会带他,吴也近一年发展不错,圈里人都挺看好他。” “不过袁氏这两年不太顺,麻烦不断,我感觉好像有人整他们似的。”孙值短暂的提了一下吴也,转而进入了爽文情节,“彭程那王八蛋恶有恶报,他去年因为吸|毒贩|毒被判了七年,他爸的公司破产,因为多项经济犯罪判了无期。梁栋他爸也有麻烦,多次被人举报贪污受贿,上面正查他……” 孙值越说越爽,兰斯的翻译软件已然罢工,一个劲儿的what,what…… 而陆余舟的思绪被那个名字缠住,孙值后来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最初吃“止疼药”的时候,他在黑暗中疯狂地输入他的名字,可是后来,这个名字却成了禁忌,他不敢想也不敢查,甚至大脑会自动屏蔽这两个字。 兰斯载着他们开了将近两个小时,那句“他还好么”始终顶在陆余舟舌尖,可是直至回家,他也没能吐出来。 余帆知道孙值过来,特意准备了一桌中餐,可把兰斯高兴坏了,他最爱吃fish妈妈做的中餐,更爱去厨房帮忙——虽然多数时候帮倒忙,不过有他在,厨房总有欢声笑语。 陆余舟带孙值去三楼客房,趁着兰斯不在,孙值问出了心中疑问:“老陆,你妈他竟然接受了小黄毛?”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帆姐挺喜欢他的。”陆余舟一边给孙值找拖鞋毛巾什么的一边说。 孙值感觉不可思议,“这小黄毛挺能耐啊,居然把你妈拿下了,我跟你铁了这么多年还怕她呢。” “他主要是脸皮厚,死乞白赖地讨人喜欢。”陆余舟说,“不过也幸亏有他,帆姐这几年状态一直挺好的。” 孙值:“那这么说,你俩同居了?” “……”陆余舟终于意识到孙值好像误会了什么,“同你妹啊,他我好朋友,跟你一个性质。” 孙值:“……” 刚刚还替兰斯操心见男朋友前任呢,这会儿不得劲的就成他了,这感觉怎么说呢,跟见了情敌差不多。而且“情敌”段数比他高,不仅拿下了老铁,还拿下了老铁他妈。 这之后,孙值再看兰斯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当人面还那样,人一走就开始挑刺儿。 说他太开放了不像话,搂搂抱抱就算了,还亲陆余舟的脸!说他吃饭非要抱着只鹦鹉不像话,说他动不动就唱歌太吵了……巴拉巴拉一通,总之把小黄毛贬得一无是处。 久违的值仔式絮叨,陆余舟听得高兴,他一边逗着鹦鹉玩,边翘着腿躺在客房的沙发上不时附和两句。 “……我说老陆,你怎么养上鹦鹉了?”孙值对兰斯的吐槽告一段落,终于想起了问鹦鹉的事,“你妈不是不允许家里有动物吗?” 这鹦鹉的品种就是爱情鸟。 前年陆余舟又去巴黎比赛,特意去了那家有爱情鸟的装饰店,想再跟老板商量一下,高价买下那对爱情鸟。 上次他想买,老板说不卖,当时陆余舟非常失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品种的鸟随处可见,可他就是想要那一对,像是一种执念。 然而再去时,那对鸟已经被老板送人了。 陆余舟因此失落了好久,就好像永久的丢失了珍贵的东西一样。 后来他一直放不下爱情鸟的情结,便请兰斯帮他找到卖这种鸟的地方,买了一只差不多的带回家。余帆不喜欢家里养宠物,他却执意养了,大概是看他特别喜欢,余帆后来也就默许了,并且因为兰斯常常逗它说话,余帆渐渐也开始喜欢这只小家伙。 陆余舟一度因此欣喜不已,帆姐一直在接受心理干预治疗,这代表她有了进步。她以前根本不允许他“玩物丧志”,总是排斥他喜欢的东西,甚至是朋友,现在不但接受了兰斯还接受了鹦鹉。 “她现在好了许多。”陆余舟只是这样解释。 “那……”孙值犹豫着问道:“这是不是代表……” 他想问是不是代表你跟吴也还有希望,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陆余舟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变成一种维持,孙值看着他这个样子,终于反应过来,机场中他不对劲儿在哪。 这家伙哪里是重获新生,分明是烂黄瓜刷新漆,看似光鲜亮丽开朗成熟的皮下,藏着一堆旧伤痕。 那段过去还血淋淋地躺在他心口,没能在时间长河中愈合,那里面的人和事全部被他粗暴地封存起来,那封印也就最多一张纸厚。当别人跟他忆往昔的时候,他伸手就能戳破封印,拎一些相关的,依旧新鲜的往事出来跟别人聊,故作遥远,其实还近在眼前。 “你想多了值仔,我跟他……问题不在这。”好一会儿后,陆余舟才笑着说。 你看,连人家的名字也不敢提。 孙值心里直叹气,从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没当着陆余舟提过吴也这个人。 读博第三年的时候,陆余舟在一个规格十分高的国际大赛中拿了一等奖,并且受一个著名钢琴家的邀请,参加了他的演奏会,这之后,他在圈内开始小有名气。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演出机会,还有不菲的收入,等到他完成博士学业后,他已经成了一名相对成熟的职业钢琴家,并且能够承担他跟帆姐在国外的一切开销,甚至他爸现在退休都没问题,他完全可以养家。 经济独立意味着一个人在家庭乃至社会中有了话语权,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渐渐成了家里拿主意的人。大事小情的不需要请示爸妈,他能办的就给办了。跟帆姐沟通不需要请他爸出马,陆总安排客户来美国,他一手包办得明明白白,特给他爸长脸。 想姥姥姥爷了,想尾哥了,他随时都能买几张机票安排他们飞过来。 以前他不敢在尾哥跟家庭矛盾这件事上多嘴,现在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且成效显著。 这年五月份,国内有一场挺重要的演奏会需要陆余舟回去一趟,家里没人陪帆姐,他便给姥姥姥爷定了机票,叫他们飞过来住段时间。 临走之前,陆余舟跟王玉要老家的钥匙,王玉好奇他做什么,“你在家里有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早说,我们给你带过来多好啊。” “不是拿东西。”陆余舟没说实话,“是兰斯想去咱老家看看,领他回去玩两天。” “你早说啊,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了。”王玉嗔怪地把钥匙拍在他手里,“外国友人去咱家做客,啥也没有多不好意啊。” 陆余舟抱着姥姥笑,“没事,兰斯自己人,我们去了现买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好多年没回国了,去飞机场的路上陆余舟忽然生出些许近乡情怯的愁绪,他一路沉默寡言,兰斯不停地抗议。 “fish!我跟你说话呢!” 陆余舟看向他:“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十分想见‘零’!”兰斯去中国的最大愿望就是见《爱的模样》的演唱者,也就是林凌。 “我知道你是个零。”陆余舟日常开他的玩笑。 “哦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处男,还没体会过这样的乐趣。”兰斯日常斗嘴,“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他哼了两句旋律,“就是这个作者。” 久违的熟悉旋律,乍然听来恍若隔世。 陆余舟的视线转向车外,看着天边橙红的夕阳,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天火车上的朝阳,肩膀上清浅温热的呼吸,还有他腿上小本本里的歌词。 电脑里至今还存着当年他在想当然里唱这首歌的视频,不过这么多年,陆余舟却没有勇气翻出来看一看。那是他们俩的歌,他深深地记得每一段旋律每一句歌词,却不敢放出来回味。 尾哥说人生十年是一个坎,迈一次坎你就会看淡很多,也就接受很多,迈着迈着,过去就那样过去了。 陆余舟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坦然面对一段过去,反正第一个十年他失败了。 长途漫漫,陆余舟提不起情绪跟兰斯聊天,便戴着眼罩补眠,迷迷糊糊的时候耳朵里塞进一只耳机来,两句熟悉的歌词惊了他的梦。 归时我满身疲惫 去时我心向阳光 你和晨光一同升起 你们都是爱的模样 …… 兰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原版,就是早年在网上流传的原唱音频,音质有点粗制滥造,就像那段未经打磨的少年时光。 熟悉的旋律,午夜梦回里常常出现的声音,一句句刮在心口,惊起了一地沉灰。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抱歉,不知道为啥这段写得异常艰难。 下章重逢! 感谢梦溪笔谈,静听花开的灌溉营养液! 第51章 相逢 回国当天晚上, 孙总监跟杨制作要为陆余舟接风, 在某高档烧烤店包了个间。 下飞机已经六点多, 所以陆余舟跟兰斯直接被接到了吃饭的地儿, 结果等了仨小时这两位大老板才姗姗来迟。 “你俩赶场呢?”陆余舟跟兰斯已经吃了一波了,再等不来人他俩就准备自己接自己, 完了打车回家了。 “老天鹅, 校宝一点没变样啊!”杨怡风风火火地进门,看见陆余舟惊了一下, “敢情岁月就只摧残我们是怎么着,值仔你跟余舟站一块比比, 是不是差辈了。” 孙值:“……” “哦买噶!你怎么又胖了!”正吃得热火朝天的兰斯百忙之中又在孙值心口补了一万刀。 陆余舟跟杨怡笑得嘎嘎的。 “你们就可劲儿糟践我吧。”孙值人一发福,脾气也朝着憨厚方向去了, 不气不恼,乐呵呵地给他家怡姐挂包拖椅子。 他俩前两年就在一起了, 孙值同志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追求历程,活活熬了八年才“上位”,之艰苦之心酸堪比八年抗战。 陆余舟看着如今踏踏实实的孙值,颇有种老父亲般的安慰。杨怡变化也挺大的,长发变成了干练的短发,得体的职业西装, 霸气的高跟鞋,活脱脱一个商业女强人的样子。 就连天天见的兰斯也跟最初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 一成不变听着是挺好,但想想也挺可怕的,岁月如果没能留下点什么, 便是蹉跎。 “这洋小哥就是兰斯吧,这多帅啊。”杨怡用英文跟兰斯打招呼,“嗨,你好兰斯,你很帅。” 转而又用中文埋冤孙值,“你怎么把人形容成那样,我一直以为他长得跟只鹦鹉似的。” 兰斯:“……” 陆余舟捂着嘴哼哧嗓子,忍着笑说:“杨姐,兰斯现在中文还行。” 杨怡:“……” 孙值:“……” 这就尴尬了。 “是嘛!”孙值立刻坐在兰斯旁边的位置上,拉过人家正在烤串还沾满油的手,殷勤地握了两下,“这么厉害吗兰斯同志,欢迎加入我们中文家族,哥哥给你科普一下哈,鹦鹉在中文里就是形容人鼻梁高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人基因很好。” 陆余舟:“……” 杨怡:“……” 兰斯的中文大部分是跟余帆相处的时候学的,基本能听懂,但自己说不好,还是半瓶子水平,很容易被人忽悠。 “啊,好奇怪的形容。”兰斯点点头,接受了这份科普。 这么好忽悠的帅哥,杨怡哪能放过,当即拉着兰斯大聊特聊,挖掘他上的才华。“你还会作曲呢!有空给姐姐写两首啊?” 兰斯多才多艺的,音乐方面几乎什么都会,他最喜欢摇滚流行,梦想有天能出道成歌手。不过他爸妈只允许他走演奏家的路,所以喜欢的只能玩票,杨怡这番嘴皮子是白瞎了。 “姐姐是做音乐工作室的?”兰斯一听杨怡能跟歌手接触,立刻问道林凌的事,“我能见见‘零’么,我给你们写歌,免费,只要介绍我认识他就行。” “谁?”杨怡没听懂。 “林凌。”陆余舟说。 杨怡“啊”了一声,“林凌啊,这还不容易,正好下周他有一场演唱会,我送你张门票不就完了吗。” “真的!”兰斯激动万分。 他俩热聊合作的时候,孙值问陆余舟:“老陆,什么时候回去?” 这问题陆余舟还没想,他给姥姥姥爷还有帆姐他们安排了半个月的欧洲行,并不着急回去,演出行程有大约十天,会辗转几个地方,正好带兰斯看看中国,时间弹性很大。 只是,没定归期的根本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兰斯的中国游,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还没定。”陆余舟一边翻着烤架上的肉说,“兰斯想在中国转转。” 孙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孙值跟杨怡来了之后,四个人开了一箱啤酒,边喝边聊,一直闹到十二点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因为店要关门了。 “再去K俩小时?”出来后杨怡看兰斯意犹未尽,提议说。 “好啊好啊!”兰斯这家伙每天都像打了鸡血,浪一通宵是常有的事,时差对他来说没影响,“我太喜欢中国的夜生活了,我要K歌!” 孙值看陆余舟好像有点累了,问他:“要不明天?” “明天二位老板有空?”陆余舟知道他俩忙,抽一天空不容易,“就今天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于是四个人又辗转去了一家ktv。 兰斯一美国佬,很少有机会K歌,自从前两年陆余舟带他体验了一回中国式K歌房,这家伙就爱上了这口,并且为此学了很多中文歌,曲库比陆余舟还丰富。 “我要点林凌的歌!”兰斯一进包间就拿着麦不撒手,“fish,你快帮我点歌。” 自从知道林凌唱吴也的歌,陆余舟就有点抵触林凌,尽管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是心里上会不太舒服。 “我来给你点。”孙值主动解救了陆余舟,坐在兰斯旁边,“你喜欢他老歌吧。” 兰斯:“对,就是《爱的模样》那会儿的歌。” 这里头有外人不知道的缘故,林凌最前几年唱了吴也几首歌,成了他的转型代表作,后来他抛弃了这种轻柔摇滚的风格,又走回情歌路线,后面的歌都是他自己的作品。 兰斯喜欢的显然是吴也的风格。 前奏响起的时候,陆余舟就坐不住了,但他强迫自己坐了一会儿,他想,如果能坚持听完整首歌,也许下个十年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然而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兰斯刚进副歌他就逃了。 “啤酒喝多了,我去趟洗手间。”陆余舟顺手拿走桌上一包烟。 孙值跟杨怡对看一眼,孙值破天荒造一回反,朝怡姐翻了个白眼,传达的意思是:你就不该提议K歌。 杨怡这波理亏,她发展业务养成的毛病,习惯了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关注点都在兰斯身上了,没多想一层。 趁着兰斯唱得投入,杨怡小声说:“咋办,你要不出去看看?” 孙值只是摇头。 卫生间外面是吸烟区,陆余舟放完水出来,靠墙点了一根。 最初去美国那几年,他抽烟特别凶,一来因为精神需要,二来是余帆的一种纵容态度。余帆因为陆余舟手受伤,受了双重刺激,她一面害怕儿子不能实现钢琴梦,因此控制欲高涨,一面又自责对儿子约束太过,告诫自己不能这样,一度长时间陷在一种自我对抗的情绪里。 那段时间她自我封闭,为了不做一些强迫陆余舟的事,便不跟儿子交流。而陆余舟却是强迫自己给她想要的,拼命练琴,以此给她安全感。心理生理双重的压力下,他必须要依赖烟草才能撑下去,烟卷吐出去的过程,对他来说是一种倾诉与发泄。 因此他练就了高超的“吐烟卷儿大法”,深吸一口烟,吐出长长的卷,烟卷烟舒,像个老烟枪。 一根见底,陆余舟估摸着兰斯还得唱一会儿,便又从烟盒里摸了一根,微微歪头点燃,深吸一口,烟尾快速燃成了灰烬。 这时,拐角过来个人,一双长腿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视线中。 倏地,仿佛有人凭空摁了暂停键,对方脚步一滞,陆余舟保持着点烟的姿势,空气停止了流动。 心里轻微地发出“砰”的声音,像是有扇门擅自崩开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倾泻而出。 继而,时间极速倒退,一帧帧一幕幕,最终定格在某个炎炎夏日——无人的犄角旮旯,闯入视线的人字拖,报道处恼人的樟树香,树下穿白T的男生喊了一声:小学长。 大概是这里空气流通太差,烟卷散得太慢,陆余舟的视线里起了一层雾。 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遥远,不真实。 “咳咳……”口中的烟滞留太久,突然抗议,老烟枪险些呛升了天。 而他咳了多久,吴也的视线便定了多久,仿佛只要眨一眨眼,眼前的梦境就会消散一样。 “好巧,你也在。”陆余舟苦练多年的社交大法此时派上了用场,他的脸本能地挂上恰到好处的笑,掐灭手里的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侧身面向对方。如果距离够近,他可能会主动握手,或者来一个礼节性的贴面吻。 然而对方却没有同他说些礼貌的废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如果他再不动,陆余舟大概真要确定这是一场梦。 空气静止,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曾经陆余舟十分欣赏吴也的情商,他永远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台阶,然后自然地递上,跟他面对面,不管你们熟不熟,他都不会叫场面尴尬。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把人晾在这! 被晾得越久,陆余舟越感到自己演技拙劣,人家压根儿没有“老友”相见,费力寒暄的意思,他演不下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商吴也终于上线,在陆余舟脸上的笑僵成蜡像之前开了口。 裤兜里的手攥紧了又松开,陆余舟暗松了口气,“今天……哦,不,昨天,傍晚刚下飞机。” “陪朋友来的。”吴也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对方的脸。 “嗯。”他永远知道陆余舟的本性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消遣,肯定是陪朋友的,“美国的朋友,他第一次来中国——你也是跟朋友来的?” “没有,这是小金的店,我偶尔会过来唱唱歌。”吴也说。 “这样。” 陆余舟点点头,话题就这样聊到了头。 明明以前有那么多话聊,陆余舟这会儿却绞尽脑汁想不出合适的话题来,除了你现在怎么样,过去怎么样,这些处处表明“我们已经不熟了”的问题,他再也想不出别的。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兰斯的电话,陆余舟解脱似的摁了接听,“嗯,我在,马上回去……” 吴也稍微让开拐角的位置,继续看着他。 陆余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衣袖挽至手肘,领口大开,隐约可见锻炼的成果,褪去了少年的单薄,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的魅力。 他好像高了一些,壮了不少,也没有很瘦,显然身材管理不错。黑眼圈有点重,大概旅途劳累,不过精神不错,笑得挺开朗的。跟电话里的朋友关系应该很近,说话不自觉放松了肩膀…… 吴也像是面对一个丢失许久的宝贝,乍然见了,每一眼都在确认他是否蒙尘,是否完好如初。 看到对方好像过得不错,他庆幸又失落——他的宝贝离开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妨碍。 “我先回包间了。”陆余舟将电话塞进兜里,看向吴也,“值仔也在,你要不要进去玩玩?” 吴也摇头,“我马上要走了。” “哦,好。”陆余舟有些失望,短暂的相逢没有了后续,不知道还有没有偶遇的机会。 他一步步走向拐角,眼角余光里都是吴也——他还是老样子,只是轮廓比以前成熟了一点,头发比以前还短一点,贴头皮的圆寸,侧面剃了一个字母“Z”,看起来更酷更潮了。 过道不算宽,狭路相逢的时候,两人的肩膀几乎可以碰到。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味道令陆余舟的心倏地一跳,手莫名被来自心底的一股力量支配,他一下子抓住吴也垂在身侧的手,开口问:“你后天……” “也,你还没好?”陈易铭忽然出现在拐角,同陆余舟四目相对。 陆余舟的手以迅雷之势缩回口袋,朝墙边移动半步,他对上陈易铭带着敌意的目光,心里那扇门又轰然关上了。 “嗯?”吴也侧脸看着他,将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手握紧了。 “没什么,打扰了。”陆余舟逃也似的走了。 KTV里鬼哭狼嚎的声音重新占据了他的听觉,碎了方才的梦境。 他快步走进包间,关上门,颓然靠在门上,两脚像是踩在了虚空里。 “fish?”兰斯看见他脸色苍白,吓了一跳,“你不舒服了?” 陆余舟摇摇头,“我有点累了,咱回去吧。” “你累了早说啊,跟我还撑什么。”兰斯忙丢下话筒,将陆余舟的包挎在肩上,上前搂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好像有点热啊,杨姐这时候有药店开吗,fish的体质习惯了抗生素,需要吃药。” “有有,我车里就有。”杨怡急忙先下楼,去车里拿药。 孙值也顾不上吃“情敌”的醋了,跟在后面拎包拎衣服结账,他纳闷陆余舟出去一趟遇上了什么这样失态,直到走廊上碰上了吴也跟陈易铭才恍然大悟。 如果不是手里拎满了东西,孙值的拳头这会儿一定打在了吴也脸上。 他对吴也原本是有几分同情,可这些同情在陆余舟十年的煎熬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你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么,你知道他走到今天多不容易吗!”孙值的胸腔激烈起伏着,他瞪着吴也深吸一口气,“我请你,恳求你带着你的生活远离他行不行!” 吴也被孙值的唾沫星子招呼了一脸,但他没动。 “不是,你们有完没完了!”陈易铭看见吴也这个卑微的样子就火大,指着孙值回骂,“谁又他妈容易了……” “陈易铭你闭嘴!”吴也拽着陈易铭的胳膊强行上了楼,一直进了他的专属练歌房才松开。 陈易铭的火没处撒,一拳打在墙上,“你贱不贱啊吴也,你为了他卖了自己二十年!谁又比谁好过了,多大的仇也扯平了吧,干什么总是一副你欠了他们几条命似的卑微啊!” 吴也起开一瓶酒走到窗前,这里刚好能看到楼下。他看见陆余舟被一个看起来对他很好的外国小哥搂着上了车。 他一度最担心的就是陆余舟又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以前,外表温暖阳光,其实内心很孤独。他希望他能多交朋友,多与人亲近,他不希望他的世界因为他而变得晦暗无光。 能走出来就好,有人关心他就好。 吴也仰头喝光一瓶酒,两手撑在窗台上,看着他们的车绝尘而去。 “跟林凌说一声,下周的演唱会我不去了。” 陈易铭一愣,“你去哪?又要走?” “嗯。”吴也又拿了一瓶酒,“我自己跟赵之延请假,半年吧。” 陆余舟没发烧,但他任由兰斯病急乱投医,吃了退烧药,靠着药里安眠的成分睡到第二天中午。 晚上要去演出的音乐厅试琴,他起来上跑步机跑了一小时,完了冲了个澡,点了外卖,然后把睡成死猪的兰斯从床上拽起来。 “fish ?你好了啊?”兰斯眯瞪着眼打量陆余舟,见他脸蛋红扑扑身上香喷喷,看起来是没什么事了。不过保险起见,他又用额头帮他试体温,这不靠谱的温度计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原理,反正这会儿判断陆余舟是完全好了。 “太好了,我终于放心了。” 陆余舟翻了个白眼,“你睡得猪似的,真没看出来你哪不放心了。快起来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要出发了,我跟我爸借辆车。” “着什么急呀,我晚上担心你,黎明才睡呢。”兰斯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随便拿起一支牙刷便用。 “喂,陆总,明天请你吃午饭,你一定要有空。”陆余舟给陆行川打电话,一转身看见兰斯用自己的牙刷,当即冲进卫生间,赏给他两个爆栗。 “喂!这么讲究啊你,你跟你前男友没共用过牙刷吗!”兰斯捂着头抗议,“我难道不比你前男友长情吗?” 陆行川:“嚯,有新男朋友了?” 陆余舟没好气:“是兰斯,全世界男人女人灭绝了我也不会找他。” 兰斯:“……” 陆行川笑了一会儿说:“儿子,你想找就找,爸爸对你的性向没意见。” “没意见也不找,我不喜欢同性。”陆余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借我辆车,明天一起吃顿饭看看我,我演出完就走了。” 陆行川:“这么着急?别地儿演完了不回来了?” “不了,陪兰斯去南边玩几天,完事就直接回美国。”陆余舟说。 陆行川:“那行吧,我叫老陈过去。” 下午陆总的司机老陈送车来,一直将他们送到音乐厅。路上陆余舟问老陈陆总过得怎么样,老陈叹气说:“我们陆总是老总的身子长工的命,就差住在公司了。” 陆总现在过着独自打拼,住单身公寓的可怜日子,公寓里没人,还不如公司热闹,估计他平常很少回家。 陆余舟心疼他爸,要不是他出事,陆总也不至于跟媳妇两地分居。 “陈叔,平常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我爸,给他带点家常菜,别老吃外面买的。” “得,我知道了,晚上就让我媳妇烧排骨去。”老陈朝他俩摆摆手,刷了辆单车走了。 “fish,你爸爸为什么不去美国啊?”兰斯不解。 陆余舟:“他有他的责任,公司的员工,家里的老人,都需要他。” “哦,那你跟你妈妈以后都不回中国了?”兰斯问。 “我妈状况再好一点会安排她回来。” “那你呢?”兰斯好像察觉到他急于离开的心情,“fish,你是不是遇上你前男友了?你如果真的没办法忘掉他,为什么不再争取一下呢?” 陆余舟笑着摇摇头,“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唉,这可真是他的损失。”兰斯勾着陆余舟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你如果感到孤独了,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我发誓我肯定比你前男友体贴。” “谢谢,我觉得你除了当人男朋友不合格之外,其余的都很完美。”来到电梯前,陆余舟摁了电梯上行键。 兰斯想想也对,“那就是说,我在你面前是完美的。” 陆余舟笑着点头,“对,你非常乐观。” 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工作人员来,其中有一个盯着陆余舟看了一会儿,忽然惊喜道:“余舟哥哥!” 陆余舟一愣,抬头看向喊他的人,一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小方脸,个头有一米八,他并不记得自己的社交圈里有这么一个人,“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我了啊余舟哥,我是胡萌啊!”胡萌跟同伴打了声招呼,留下来跟陆余舟说话,“你这些年去哪了,怎么不找也哥玩了呢?” “胡萌?”陆余舟真的惊到了,他再三打量胡萌的脸,跟小时候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你应该大学快毕业了吧,是在这里上的学吗?” “是啊,我今年就毕业了,学的舞美设计,已经开始实习了。我们几个除了小光这个笨蛋,都考到了这边,琦哥法学都读博了,没别的,我们就是为了照顾也哥。”胡萌见了陆余舟很高兴,跟他说了好些话。 “照顾?他不好么?”陆余舟皱起眉。 “一光棍儿还没钱,好啥啊,整天浪迹天涯不着家,这不是今天又走了,叫我晚上去他家里接鸟儿子照顾呢。”胡萌想跟他多聊一会儿,无奈还有工作,他看看时间说,“余舟哥你晚上有空吧,我请你吃宵夜啊?” 陆余舟的脑子有点乱,什么叫光棍儿还没钱?还浪迹天涯不着家?他不是跟陈易铭…… “好,我加你微信吧。”陆余舟收起一肚子疑问,决定晚上跟胡萌好好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兰斯想见吴也是个bug,已改。 感谢“”的营养液! 第52章 追 胡萌几个小孩都非常争气, 上了大学之后基本就能自力更生了, 并且还有余力反哺他们也哥。 这令陆余舟感到欣慰, 吴也的付出没有白费, 几个孩子都挺感恩。 “我们几个还是住在一起,也哥自己住, 房子是也哥一起租的。”陆余舟开车, 胡萌引路,去往他们跟吴也现在住的小区, “不过现在就我跟琦哥哥常回来,他们都忙学业忙工作, 一个月只能回来几次。” “你怎么学了舞台设计?”陆余舟好奇问道胡萌,“我记得你说你想当画家的。” 胡萌嘿嘿笑了两声, 十分惭愧地说:“我没那天分,当初学的时候老师就说我的水平将来搞画画恐怕没戏, 这就好比你们弹钢琴,有本事当职业钢琴家的人都是有天赋的高手,所以我就只能搞设计喽。不过我选修了很多其它设计课程,只要是设计行业的我都行。” “这么厉害。”陆余舟夸赞说。 胡萌谦虚:“我这个专业是最普通的了,没什么前途,琦哥才厉害啊, 跟他导师参与了好几个案子了,袁氏的案子就是他们做的,具体我不太懂,反正解救了好多被迫签合同的艺人, 还牵扯了几个民间非法借贷组织,总之袁氏最后破产了,也哥合同没到期,转去了星辉娱乐。” 星辉娱乐就是赵之延的公司,他换了公司,陆余舟居然一无所知。 他想起值仔提过袁氏前几年不顺,还有彭程家破产,这么巧彭家跟梁家相继出事,肯定不只是他们流年不利,陆余舟猜想,这或许是他的反击。 “他,去哪了?”陆余舟艰涩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何,对于从别人嘴里打听他的事总是难以启齿,像是不想承认自己已经不了解他了,又或是害怕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了解范围,再也抓不住他了。 “不知道。”胡萌无奈又宠溺地叹口气,“也哥是个浪子,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为谁停留过,钱不知道攒,赚点就花了。当然,也没赚多少,他二十年白忙活,私下里也没有心思做别的,整天活得像个出世高人,饭不好好吃靠喝西北风生存,要不是我们几个在身边经常去看看他,早饿死多少回了。” 陆余舟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像是谁拿鞭子沾了盐水在他心尖上抽。 他没了生活的目标,没了停靠的目的地,他飘了十年,并且打算继续飘下去。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陆余舟的手握紧了方向盘。心疼、悔恨、气愤,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身体里激烈冲撞着,他迫不及待想把他追回来。 “有啊,但是他不开机的。”胡萌把吴也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陆余舟,“他说大概出门半年,也有可能更久,反正回不回来全看他心情。” 陆余舟一腔的冲动挫败地散开,忽然就懂了吴也当年拼命追逐他的心情——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一个人孤独地寻着。 岁月还是给了他一些东西的,比如耐心,比如冷静。陆余舟沉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能着急,人总能找到的。 十分钟后到达他们所在的小区,吴也没跟他们住一栋楼,还像以前那样,生活上保持着距离。 车停在吴也家楼下,熄火,三人先后下车。陆余舟忽然有些紧张,去到他的生活领地比见他本人要紧张的多。 “余舟哥,你这几年一直在美国吗,我想让小慧去美国深造,她学服设的,我觉得她得出去见见世面,可她不肯去,所以我跟琦哥打算强行安排她去,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电梯缓缓上升,胡萌问道。 陆余舟笑着拍拍兰斯的胸,“这事包在兰哥身上,他两个姑姑都是服设圈的大佬,我想应该能给她专业方面很多建议。学费生活费你不用操心,小慧过去跟回家一样,有我呢。” “不不不,余舟哥,钱我跟琦哥会解决,这个我们负担得起。”胡萌没想到头疼好久的事情就这样迎刃而解了,高兴坏了,“那就拜托兰斯哥余舟哥了,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兰斯热心肠,当即保证这事交给他没问题。陆余舟没再提钱的事,他知道这些孩子自尊心强,小慧不去美国,无非就是怕哥哥们花钱,可见他们的生活还不算宽裕。 上到二十层,胡萌用指纹开了吴也家的门,提醒说,“你们进去有点心理准备啊,家里可能有点乱。” 陆余舟心口一窒,做好了迎接大型颓废生活场景的准备,结果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什么样,便迎面飞来一团黄不拉几的东西,他下意识抬手一挡,紧接着手背被什么咬了一口。 这滋味他不陌生,家里养的那只鸟祖宗也有咬人的毛病。 “叽里咕噜你们又咬人!”胡萌驱赶在屋里欢快作死的俩死鸟,“再咬人把你们关厕所里!” 陆余舟:“……” “叽哩咕噜是鸟语?”兰斯拿了张纸巾,帮陆余舟手背擦血,“这两个家伙好凶,比你的鱼汤凶多了,疼么,我帮你买创可贴吧,最好再消一下毒……fish?” 陆余舟怔怔地看着被胡萌强行关进鸟笼的两只鹦鹉,脑袋像是被谁给敲了一闷棍,懵了。 巴黎的两只爱情鸟,居然都在他这里? 他竟然…… 陆余舟一直当他断掉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毕竟当年他走得那样决绝,那种决绝让陆余舟觉得,哪怕他们之间还有割舍不掉的感情,也很难再有交集。 而这两只爱情鸟,就是绝地中残存的两簇火苗,它们重新燃起了当年潦草燃尽的沉灰,以燎原之势覆盖了十年光阴的空白。 “不是鸟语,它俩的名字,一个叽哩一个咕噜,俩小东西被也哥惯坏了,无法无天的。别人还不能说,上回我说了它们一句,结果惨遭也哥一顿暴打。”胡萌关上鸟笼,趁着吴也不在,指着它俩一通臭骂。 俩小东西十分的嚣张,明显不把胡萌放在眼里,扑棱着翅膀嗷嗷叫唤,甚至试图隔着笼子咬胡萌。 “哦天,这两只家伙像两个被宠坏的坏孩子,真欠打,还是我们鱼汤可爱,是吧fish?”兰斯伸手在他面前晃,“你是不是傻掉了,你笑什么?” 陆余舟直勾勾看着那两只欠打的死鸟,嘴角竟然有深深的笑意,这模样活像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相爱一生的伴侣。 兰斯:“……” “你还好吗宝贝,这两只鸟是不是有毒?你被毒素攻击大脑了?” 陆余舟搓搓鼻子,笑意如何也收不回去,“不,因为我找到丢失的宝贝了。” 兰斯:“???” 吴也的生活习惯还是像以前那样,家当酒店住,看不到他生活的痕迹,唯独多了一个衣帽间,摆满了他的衣服鞋子,这是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陆余舟先去他卧室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厨房看了一眼,只发现了鸟食,最后去到他的衣帽间,总算抓住了一点他生活上的“蛛丝马迹”。 四只大箱子变成了五只,在房间里整整齐齐齐摆着。 十年的时间,他只多了一只箱子,可见生活乏善可陈。 陆余舟走向箱子,一一摸去,最后手指在第五只箱子的锁上停留片刻,他想打开看一眼,却又忍住。 他想知道十年里吴也留下了什么,不过,他更想要听他自己讲。 第二天的音乐会之前,陆余舟请余尾跟朗朔还有陆总吃了顿饭。这些年他经常跟余尾陆总吃饭聊天,唯独没什么机会跟朗朔接触。 一来朗朔自己跟余家保持着不叫大家为难的距离,二来陆余舟也有那么点刻意躲着他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吴也跟朗朔肯定是有联系。 吃饭之余,陆余舟偷偷问朗朔,知不知道吴也在哪,朗朔却跟胡萌一样,两手一摊,啥也不知道。 “那小子也就逢年过节来看看我,其余的时间根本不搭理我这个老父亲,更不会告诉我他去哪。”朗朔说,“你可以找林凌问一问,他们关系不错,也许知道。” 陆余舟泄气:“好吧。” 晚上音乐会结束,陆余舟跟兰斯便立刻出发去了下一个演出地点,这回不是落荒而逃,而是有了工作的动力。他得尽快完成手头的琐事,然后专心追他。 如此连续大概一周,他完成了所有的演出,然后马不停蹄,赶回家看林凌的演唱会。 可把兰斯高兴坏了,他以为演唱会要泡汤了,这一下失而复得,激动地捧着陆余舟的脸亲了好几口。“我太爱你了fish,是什么令你改变主意回来了呢?” “为了追回一个重要的人。”陆余舟说。 “?”兰斯觉得他最近的状态有点像是恋爱了,外出工作的时候马不停蹄,浑身充满了“抓紧工作完了见爱人”的动力,经常莫名傻笑,现在又改变主意回来…… “你是不是有了追求的目标,是你的前男友?” 陆余舟不否认:“对。” “太棒了,你终于想开了。”兰斯很为他高兴,“我从来没见你这样充满干劲过。” 陆余舟不知道林凌的演唱会,原本吴也是要来的,更没有想到,林凌的这场演唱会酝酿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计划。 林凌唱完了吴也的那两首歌之后忽然宣布,他那段时期唱的几首作品,词曲作者都是吴也。 此言一出,兰斯惊呆了,陆余舟惊呆了,全场观众一片哗然。 这消息一旦公布,很可能会对林凌的演唱事业有不好的影响,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陆余舟都觉得他有点欠考虑。 尽管他比谁都希望吴也的歌,尤其是那两首歌,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 演出后台,陆余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林凌,从他嘴里得知了吴也这些年的一些事。 起初,他在袁氏只是一台免费词曲写作机,公司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出道的计划,所以那两首歌就给了当红的林凌来唱,意料之中又火了一把。 后来是林凌主动带他,以私人名义请他在演唱会上弹吉他伴奏,或者合唱,然后给他酬劳。没想到慢慢的,吴也竟然就火了,公司看他挺有发展潜力,这才大力宣传他出道。 袁氏破产之后,林凌与袁氏解约,给自己赎了身,所以他现在不属于任何公司,也就没有了顾虑,他一直想把真相公之于众,把吴也的歌还给他自己。 “不过,现在版权在星辉娱乐,我这样做没什么实际意义。”林凌说他没考虑后果,“袁氏的这个决定,我当时极力反对过,可惜我们都没有反抗的权利,现在无所谓了,我这样做也是叫自己心里舒服点。” “谢谢你。”陆余舟由衷地说,”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你知道吴也现在在哪么?” 林凌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以前经常会去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找灵感,具体去哪我没问过。” 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去问他现在的老板赵之延了。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改了一下,昨天状态不好,写得不太满意。 第53章 真偶遇 陆余舟从没想过, 有一天会跟赵之延面对面谈吴也的事。 当年那只小肉精因为赵之延各种吃醋的样子历历在目, 以至于他现在见了赵之延, 竟然还心生几分亲切感。 “好久不见, 赵总。”陆余舟坐在赵之延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倾身与之交谈, “当年因为我的原因中断了糖糖的钢琴课, 我感到很抱歉,她现在还学么?” 赵之延还是老样子, 成熟得体,脸上几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他亲自给陆余舟磨了一杯咖啡, 放在他面前,“她啊, 早不学了,后面的钢琴老师她都不满意, 一气之下改学舞蹈了。” 陆余舟失笑,没再继续寒暄。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开门见山说:“我今天冒昧打扰是为了吴也,您知道他在哪么?” 赵之延点头,“我知道。” 陆余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正要问他具体位置,赵之延却说:“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没有获得他的允许。” 陆余舟:“……” 他一时分不清赵之延是借口推辞还是真有其事。因为他本能的认为,不管是吴也还是赵之延, 都不会把他放在不能说的范围内。 “那您怎么样才能告诉我呢?” 赵之延靠在沙发上,翘起腿,很公事公办地回问:“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 陆余舟想:是欠考虑了,忘了这是在跟一个商人谈话,而不是朋友。 赵之延对他的“企图”无非就两样,一是感情,二是进他们公司。不过,感情上的事时过境迁,陆余舟相信赵之延这样的人懂得见好就收及时止损,不至于揪着这一点不放。 “抱歉,赵总,我现在依然没有进娱乐圈发展的意向。”陆余舟收起了心里的雀跃,平静理智地跟对方谈条件,“不过我可以给您更大的好处,比如在国外的一些资源。” 赵之延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十年前不谙世事的少年终是成熟了,知道“有条件”的拒绝一件事了。 “你该知道,我要了吴也过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看着陆余舟,像是期待他会作何回应。 陆余舟也笑,四两拨千斤地回:“我这面子不实际,吴也的名气跟才华才是您想要的,要了他你稳赚不亏。” 赵之延哈哈大笑。 陆余舟转而诚恳地说,“不过,我得谢谢那你,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了。” 这不是客气,吴也合同没到期,去哪不去哪,这不由他做主,碰上一个什么样的老板,就更是听天由命。万一再遇上个像袁氏一样压榨他的公司,他还要再熬十年。而赵之延跟他的协议是劳务分成,也就是十年内,吴也赚的钱有一部分可以自己留着。 赵之延正色道:“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吴也他当然很优秀,当年我就很看好他的才华,只可惜被袁氏捷足先登。不过,人情归人情,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他在哪,这是我答应他的。” 陆余舟愣了一下,终于确定这不是赵之延的推辞之言,而是他真的跟吴也有约定。 而这个答应不说的对象……好像就只是针对他? 毕竟他跟赵之延还算熟悉,赵之延也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会这样不近人情。 陆余舟忽然想爆粗。 “赵总这样有原则,我非常庆幸。”陆余舟咬牙切齿地说,“您看要不这样,吴也在您这解除合同,包括他所有歌的版权需要多少钱,您开个价,他转到我的名下,我便有权知道他在哪了。” 赵之延:“……” 两天后,陆余舟跟兰斯一起,登上了去往东北的飞机。 兰斯这货非要跟着,因为赵之延只给了一条线路,不知道吴也具体在哪,他怕陆余舟男朋友没追到先把自己弄丢了。而且他提前做了攻略,发现那条线非常漂亮,他燃起了摄影的欲望。 本来陆余舟是迫不及待的,他心里燃着一团火,想乘坐最快的交通工具过去,然后尽快找到他,但在驴友兰的各种攻略影响下,他心态渐渐平和了。那条线路确实非常美,按照吴也的喜好,他一定会坐最慢的火车享受沿途风景,那他为什么不放慢脚步,求一场偶遇呢? 所以陆余舟定了两张普快火车票,下飞机后直奔去了火车站。 “我迫不及待想体验一下中国的绿皮火车了。”兰斯背了一套摄影装备,行囊繁重,一看就是来旅游的。“我打赌你肯定没坐过,fish。” “你怎么知道我没坐过?”他不光坐过,还是跟吴也一起坐的,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还有点小骄傲。 “你竟然坐过啊?”兰斯挺意外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就猜到陆余舟是跟谁坐的了,“你前男友挺浪漫的,巴黎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气质,怪不得他的作品能引起我的共鸣。” “前男友”这三个字越来越不顺耳,但陆余舟又不能叫人家把“前”字去了,毕竟目前确实还不是现男友。 “你第一次见他就这么关注,你想干嘛?”陆余舟觉得兰斯同志现在是个危险分子,自从知道吴也才是他喜欢的词曲作者之后,见他的心比他还雀跃。“你趁早别打他主意啊我警告你。” “欣赏美好是人类本能,相比较他,我其实更喜欢你这样的。”兰斯求生欲护体,一本正经地瞎说。 陆余舟斜睨他,“饶你一条狗命。” 发车时间比较赶,两人一路疾行,赶着最后两分钟挤进车厢里。这季节坐火车的人特别多,站着的人比比皆是,三人的座位可以挤下五个人,彼此不熟的人也能挤在一起嗑瓜子聊天,就像进了大型茶话会现场。 兰斯生平第一次见识这样的生活场景,激动的不顾找座位,端起相机就拍。 “喂,先别激动,待会儿坐下你慢慢拍。”陆余舟背着包,推着个一心拍照的巨婴艰难前行。 而等找到他们的位置,却发现座位已经被人占了。 占位的是两个人,最外面坐着的是个外国男人,看模样特征像是俄罗斯人,陆余舟用英语同他说:“抱歉先生,您应该坐错位置了。” 对方却用很熟练的东北话说:“哦,别见怪老铁,座位比较抢手,我就是被占了位置才坐到这里的。” 他起来站到座位旁边避让,里面的大哥也起来让出了位置,他去过道上蹲着了。 陆余舟坐到里面靠窗的位置,兰斯坐在外面摆弄单反拍照,那俄罗斯男人胳膊很自然地搭在座位后背上,丝毫也没有初次认识的陌生感。 “你出门旅游用1dx2加白炮?”他看着兰斯的相机惊讶,好像很懂摄影的样子。 这机型很考验体力,是相对适合专业人士,不太适合出门旅行。兰斯在摄影方面很业余,他买设备只挑贵的买,并不考虑实用性。 “是的,我刚刚才知道它太沉了。”兰斯挺无奈的说。 俄罗斯男人哈哈大笑,“还是个新手,这是大材小用了。”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兰斯座位仅剩的一点空隙上,热情地勾着兰斯的肩膀,屁股技巧性地一挤,就这样自然地共享了两个人的位置。“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教你成为老手吧老铁。” 兰斯:“……” 陆余舟:“……” 明明自己的屁股稳稳当当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挪动了地方,显得他俩就像俩塑料瓶一样不堪一推。要不是有车厢挡着,陆余舟毫不怀疑自己这会儿已经坐地上了。 这社交方式简直太野蛮了,陆余舟的第一反应是膈应,第二反应还是膈应,以他的观念认知来看,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但是他随即意识到,这个环境下的人好像都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天南海北的人挤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不熟的人也能像亲密的朋友一样共享一包瓜子,热络地聊天,甚至说一些生活里的不如意,而且对着陌生人似乎更容易敞开心扉。 身处其中,不知不觉你就会觉得,比起都市中冷漠又充满距离感或者目的性的社交方式,人跟人之间这样热情而不设防的社交方式才是美好而自然的。 没多一会儿,兰斯就跟这名叫那白的俄罗斯男人聊热了,即便他俩语言不通——一个英文流畅中文不行,一个东北话十级英文却生疏,但还是聊得相见恨晚恨不得就地拜把子。 陆余舟作为旁听者频频发笑,开始他还不时充当一下翻译,后来完全插不上嘴,甚至是不需要插嘴,因为他俩这样磕磕绊绊似懂非懂,也是聊天的乐趣所在。 他忽然就懂了吴也对绿皮火车的执着,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能结交那么多江湖朋友。他与他认识了二十年,拥有过两段亲密相处的时光,也有一段努力了解接近他的过程,自以为是站在他内心深处过的。可此时此刻,在这一方火车车厢里,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算是真正的走进了吴也的世界。 “你们不是旅游的吧,至少鱼先生不是。”那白看着陆余舟说,“你们到哪一站下?” 陆余舟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买的终点站,但不确定会在哪一站下,我们没有目的地。” “他是来追爱人的。”兰斯举着相机忽然转头,镜头对着陆余舟的侧脸——也许是窗外风景咔嚓了好几下,“并不知道他在哪。” 那白了然,“那不如去我那呗,我那地方从摄影旅游的角度说,是这条线上最有价值的。”他拿自己手机上的照片给兰斯看,“这只是我们那里的车站,俄罗斯建筑风格,是不是很漂亮?” “哇,漂亮!”兰斯瞬间被吸引了,立刻说动陆余舟去,“反正我们没有目的地,不如去碰碰运气啊,说不定他也在呢?” 陆余舟没什么意见,他原本就打算着先去终点城市,然后再沿线返回,去每个城市找。这样碰运气式的随机找也许会有惊喜。 于是在下一站,那白所在的城市,陆余舟跟兰斯便随那白下了车。 车站果然很漂亮,是座黄白相间的俄罗斯风格建筑,在火车上看见的时候兰斯就迫不及待了,下车后第一时间跑出站,调整好镜头开始各种拍,连陆余舟也用手机拍了好几张。 拍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那白便领着他们去自家的小店,据说就在火车站附近的俄罗斯小镇上,步行也就十分钟。 小镇出乎意料的漂亮,一排排黄白相间的俄式老房子,与春意盎然的绿色植物、含苞待放的花、白色栅栏相映成辉,仿佛步入了俄罗斯风景油画中。 “这里住的都是俄罗斯人?”兰斯举着相机,随手一拍都是美景。 那白摇头:“不,基本是当地人,我是过来留学然后留下的,开了一家小的工艺品店,兼做旅馆生意。” “这种生活太有意思了。”兰斯简直要爱上了这里,“fish,我有点不想回去了。” 陆余舟笑起来,“也不是不可以啊,你可以在这里当个街头艺人,赚点生活费,再找个当地姑娘或者小伙儿,过一两年浪漫惬意的生活,刚好激情过后你渣了对方逃路,这太符合你的生活习性了。” 兰斯:“……” 那白闻言看了兰斯一眼,跟着笑起来。 “那你得逃远一点,当地的姑娘小伙儿可不好惹。” 兰斯:“……” 那白的小店不算小,有一个面积很可观的院子,黄墙黑瓦,白色的拱形院门,白栅栏围成的院墙,蓝色的木窗,刚刚吐芽的白桦树,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天呐,这是住在画里吗?”兰斯不住感叹赚到了,“我们随意决定来的地方简直充满惊喜,你说对吧fish” 陆余舟赞同:“人生充满际遇。” 房子正屋是那白的工艺品店,里面都是手工艺品,最多的是木雕,此外还有布艺、泥塑、草编、皮包等等,墙上竟然还挂着两把吉他。 “这都是你做的吗那白?”兰斯看那白的眼神带着崇拜,“你也太能干了吧!” 陆余舟盯着两把吉他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另一个人弹吉他时的样子。“那白,吉他可以弹么?” “可以啊,不过前提是你得会弹,我可不想让它们变成谁都能摸到展览品。”那白说。 “可以理解,我会弹,只是弹不好。”陆余舟顿时多了两分敬畏,决定不糟蹋人家的宝贝了。 “我会我会!”兰斯举手请示,“我很专业的相信我。” 那白笑了,抱着胳膊拭目以待,“看不出来你还多才多艺的,我洗耳恭听。” 在音乐方面兰斯确实多才多艺,除了钢琴,陆余舟没有一样比得过他。 兰斯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弹唱了一首美国乡村音乐,跟这里的氛围倒是很搭。隔壁有两个客人闻乐而来,靠在门边,边听边打着拍子,不时跟着哼唱。兰斯兴致一来,又接连唱了两三首歌。 一段非常愉快的下午茶时光,陆余舟喝完一杯咖啡,随手拨了一次吴也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很不错。”兰斯放下琴后,那白鼓掌,“你是来我这的,第二个弹吉他很好的人。” “竟然还有第一个?”兰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这里难不成有吉他大师来过?你说出他的名字,我肯定认识。” 兰斯自信臭屁的样子很可爱,那白看着他笑了一会说:“他昨天还在我这,今天还没看见他,不知道走了没有,如果没走,你可以自己听一听。” “他最好没走,我肯定让他变成第二。”兰斯哼道。 那白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双人间,房费很便宜,一天才五十,这样好的氛围简直太值了。 既然是无目的地找人,陆余舟索性把时间变成一场旅行,就当是体验一下他走过的地方吧,如果真的找不到,大不了就耐心等他回去。 问过了那白,这附近有个很值得一去的教堂,小镇所有的街都可以免费游览,于是他俩放好行李出门,打算用半下午的时间逛完。 老街不长,但每一个角度,每一个色块都是艺术,这里有很多写生的画手,他们人在画中,笔下描绘的又是另一幅画卷。 街头有一堆人聚集,那里好像有街头艺术家在表演,兰斯四处拍照的时候,陆余舟便走过去欣赏。 悠闲又慵懒的吉他音穿过人群,逐渐清晰地飘进陆余舟耳朵里,这琴音莫名令他舒服,又带着点说不清的熟悉感,他听得过于入神,不知不觉靠近人群,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聆听者的脚后跟。 对方惊叫了一声,弹吉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弹错了个音,陆余舟回神,同被他踩到的姑娘道歉,“抱歉,我听得太入……”他余光无意扫见人群中,花园下弹吉他的身影,话音一顿,整个人愣住了。 人生充满的不止是际遇,还有偶遇,惊吓,以及惊喜…… 被踩到的姑娘半天没等来后面的话,乐了,“你这不是听入迷了,你这是入定了啊。” 陆余舟尴尬地搓搓鼻子,大概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挺傻,又笑了。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好形容,有点开心,有点心酸,有点不知所措,还有那么点冲动,想穿进人群去抱抱他。 “抱歉,实在是太好听了。”他跟人姑娘道歉,眼神却放在吴也身上。 吴也抱着把木吉他坐在长凳上,头戴黑色鸭舌帽,鼻梁上架着复古眼镜,下巴留了一圈胡子,乍一看有点认不出来是他。吉他的弹法也略有不同,多了点慵懒随意的味道,像杯午后的红茶,又像窗外绵绵的细雨,能把人从喧嚣中带进舒适的慢节奏里。 这首曲子是即兴弹的,吴也通常会根据演奏地点的感觉应景即兴,弹完就走,没有刻意表演的意思,不过一般都会吸引不少人围听, 方才他专注于脑海里的旋律,后面还酝酿着很长一段,却在陆余舟出现的时候全部乱掉。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重复前面的旋律,等到连前面的调也找不着的时候,只好弹一首顺手的旧曲子,可是竟然频频错音。 他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弹完整首曲子,然后收了吉他,围观的人渐渐散开,只剩下两三个人还在,大概在期待他返场。 “你跟小也好像啊。”被陆余舟踩了脚的妹子一直盯着吴也看,“你是他对不对?” “姑娘你不是他粉吧。”吴也十分淡定地应对,估计没少遇上这种情况。 “我是啊,我可喜欢他了。”那姑娘很肯定。 吴也:“他弹这么烂,你也喜欢得下去?” 陆余舟差点儿笑出声。 那姑娘也迟疑了,“……好像也是啊,你弹得是没他好,不过你弹得算不错了……但你真挺像他的。” “那你肯定没面对面见过他。”吴也慢腾腾收拾着吉他包,“镜头前的人很失真的,他本人肯定没我好看。” 姑娘:“……” 陆余舟实在没憋住,偏头笑了半天。 很快,那姑娘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走了,这一角便只剩下他们俩,以及一抹残阳。 陆余舟走到吴也面前,视线穿过斑驳的镜片对上他躲闪的眼睛,他想摘掉他的帽子,不过忍住了。 “你怎么来了这里?”吴也捏着吉他包的拉链,剩下的一段半天没拉上,他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神,才把视线转向陆余舟。 “你说呢?”陆余舟笑意满满,深情款款,每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诠释着“我来追你泡你”,理由却一本正经的宿命,“当然是命运的指引。” 吴也:“……” 好好一个孩子,去国外待了几年怎么沾了一身流氓气! “你背这么大包啊。”陆余舟瞥见长椅上的登山包,看样子他大概是准备释放完魅力就离开的,真的差一点就跟他错过了,“还背着吉他,两个肩膀怎么够用,我帮你啊。” 说着便去够吴也的吉他包,手故意又不失自然地覆在对方手上,帮忙拉上了拉链,“抱歉,你手让一下?” 吴也:“……” “你是才过来吧,一定还没找住处,不如我去在的旅馆吧,那条件还不错。”陆余舟拉着吉他包的肩带,对方拉着另一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我是要走的。”吴也强行把雀跃的心绪打包,胡乱掖在角落里,平静甚至是冷淡地看着他,“错过了,下次有机会再玩吧,你……”他余光看见找过来的兰斯,心里微微一沉,“……你们好好玩,这地儿不错。” 陆余舟将他一瞬间的失落尽收眼底,勾了勾嘴角,“我不得不通知你一件事。” 吴也:“?” “吴也先生,你四天前已经正式离开星辉娱乐,转在了我个人名下,也就是说……”陆余舟靠近一步,脚尖抵着对方的脚尖,坏坏地笑,“也就是说,你未来的十年归我安排。现在,此刻,我想让你留下。” 吴也:“…………………………”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霸总…… 第54章 穷追 “你又回来了?”那白看见背着包, 跟在陆余舟身后回来的吴也, 愣了一下, “我看你房间收拾干净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遇上老板了,得跟小工。”吴也看着陆余舟的后脑勺说。 “老……板?”那白看看陆余舟再看看吴也, 没转过弯来。 “嗯, 签了十年合同。”吴也说跟小工,却没有帮陆余舟摘吉他包, 大概是励志当一个明天就会被炒鱿鱼的没眼色员工。 “小陆这么年轻有为呢?”那白想起陆余舟是来找爱人的,顿时恍然大悟, 再看着他俩,不由自主脑补了一出老板员工的爱恨情仇大戏。 “还行, 也就养得起这一个。”吉他包摘了一半复又背在肩上,陆余舟跟那白说, “房间可以随便挑是不是,我再定一间,记我帐上吧。” “行。”那白说。 “fish,fish!”兰斯不想当电灯泡,主动要求换房间,“你前……不是, 他……小也,对小也,住我们的房间好了,我再去找一间。” “不用!” “你住你的!” 吴也跟陆余舟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兰斯:“……” 那白:“……” 吴也:“……” 他没想到陆余舟拒绝得跟他一样干脆, 有点尴尬,显得他好像急于保持距离一样。 陆余舟看着吴也笑了笑,这笑容带着宠溺跟纵容,仿佛在说:你喜欢怎样都可以。 吴也:“……” 兰斯:“……” 那白:“……” 油然一股无脑霸总无条件纵容小作精对象的妖风扑面而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余舟背着吉他,经过吴也身边的时候,又拎走了他的背包。吴也下意识地想帮他,却在看见对方手上长长的疤痕时蓦地攥紧了拳头。 陆余舟背着两个包走出门去,吴也的视线追着,脚没动。 方才心里铺天盖地的喜悦瞬间被湮没。 那道疤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狰狞地横亘在他们之间,挡住了一切的可能。 “那白,你不觉得我今天的照片拍得很好?”兰斯给那白看他今天拍的照片,他本来还挺自信的,觉得自己进步很大,结果人家那白还是一脸这不合格的表情。他不信邪,翻出最引以为豪的几张给他看,“你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多美啊!” 那白直摇头,“景美,设备牛,刚好光线又配合,这要是还拍不及格,那你就是摄影黑洞了。” “……一张达到专业水平的都没有?”兰斯开始自我怀疑了。 “如果实在叫我挑一张,这张还不错。”那白指着其中一张,是陆余舟跟吴也站在夕阳下对视的一张照片。 照片被夕阳加了一道复古暖黄的滤镜,两人脚尖相抵,拉扯着吉他包,陆余舟身体前倾,带着一点逼迫的意味,很像一帧电影镜头。 “这我抓拍的,没有刻意找角度。”兰斯注意到吴也还在门口,奇怪他为什么傻站着,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不追?他是不是不喜欢fish了? “抓拍得很好。”那白说,“你应该从中获得启发,怎样技巧地抓住一些瞬间的美好。” “嗯,我明天再试试。”兰斯记挂着陆余舟,怕他想复合只是一厢情愿,所以打算试试他前男友。他戳戳那白的胳膊,提高音量问:“我们晚饭是一起吃对吗,几点开饭?” 那白这里像家一样,大家在一块吃饭,主厨是那老板,没人做的时候他负责掌勺,客人想露一手也可以,今天就是一位客人在做。 那白看看时间,“我们官方吃饭时间是七点,不过这要看主厨的速度。”他打开窗户朝厨房问了一句:“啥时候开饭啊老铁?” “马上好啊那老板,还剩一个菜!”主厨大声回。 “嚯 ,这麻辣香味真是绝了。”那白闻到窗户里传来的菜香味,赞叹说,“老铁是四川的,随身带了辣油辣椒酱,说是要做一桌川菜给我们尝尝。” “这简直太棒了!”兰斯来了中国之后,最先爱上的菜系就是川菜,正是上瘾的时候,闻到了地道的辣香味直流口水,“不过fish没口福,他现在不能吃辣的,胃不好。对了那白,你这有牛奶么?” “没有,”那白说,“我从不喝奶。” 兰斯:“面包呢?” 那白:“有大列巴,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兰斯看着门口的吴也说:“这样啊,看来fish只能吃泡面……” 话没说完,吴也便离开了门口走进院子里,很快院门“吱呀”一声,是出去了。 那白奇怪他饭点了出去干嘛,正要开口问,兰斯“嘘”了一声,“别说话,快帮我看照片。” 那白明白了什么,笑笑说:“这两人怪有意思的,不过面包房有点远,他不一定赶得上吃饭。” “这不是重点。”兰斯无所谓说,“他要明天早上回来还正好吃早饭了。” 那白哭笑不得,“你可太狠了。” 陆余舟把吴也的包放在了他们隔壁的房间,一墙之隔,如果两个房间同时开窗,探个头就能互相聊天。 他开了窗户,趴窗台上看小镇夜景。这里背靠山,一排排的小矮房像是躺在山的怀里,有种山野炊烟的意境,看着挺舒服。 十分二十分,吴也没有过来,应该是不打算给他回应,意料之中但也难免失望。 来之前值仔这样问过他:“你确定还要冒险跟他在一起?” 连最了解他的值仔也不太看好他的决定,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一场豪赌。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之所以走不下去,是因为吴也混乱的,充满隐患的生活给他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并且,隐患是持续存在的。 甚至吴也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回避他。 但其实,所有人都忽略了,伤痕在吴也心里,而不是在他手上。 当年吴也承担了所有的指责,背着一身看不见的伤走得干脆,快刀斩乱麻地替陆余舟做出了选择,使他不需要面临两难的境地,从而能迅速回归到正确的生活轨道上。 可他自己心里的伤却难以愈合,感情越深愧疚越重,他越是走不出来。 “跟他在一起是荣幸,不是冒险。”陆余舟这样回值仔。 因为没有人会像吴也这样无条件地爱他。 五月份的东北夜里还凉,陆余舟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关上窗。 吴也今天只穿了件T恤,站门口不知道会不会冻死。陆余舟看看他的包,犹豫了片刻,返回自己房间找了件外套。 他出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开饭了,兰斯那白还有另外三个客人吃得热火朝天,唯独吴也不在。 “fish你来了,很遗憾今天没有你的菜。”兰斯吃得眼泪鼻涕横流,这货有吃辣的嘴没有吃辣的命,每次吃特别辣的食物都这幅熊样,“你要不去煮面吧,还有大列巴,搁点酱油抹点果酱凑合一顿,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陆余舟:“???” 桌上有水煮肉辣子鸡麻辣豆腐各种好吃的菜,怎么就没他的菜了? 他平常口味是偏淡,但也不是不能吃,这货搞什么鬼? “吴也呢?”他四下找了找,没看到人,心里陡然一慌——他不会为了躲他,连行李都不要了吧? “他刚出去了。”兰斯嘴里叼着块肉,一边嚼着说,“我说你不吃辣,胃不好,要喝牛奶吃面包,他自己就出去了。” 陆余舟:“……” 那白补充说:“面包房还挺远的,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你要是饿了不如先煮泡面……” 不等他说完,陆余舟便拎着外套跑了出去。 小镇上有一家家庭小超市,吴也应该会去买牛奶,陆余舟小跑过去进到店里问老板:“请问刚有个穿短袖的傻子来买牛奶吗?” 老板笑着指指柜台上打包好的一袋牛奶说:“傻子买的,还借走了我的摩托车,说一会儿送车来赎。” 陆余舟:“……” 傻不傻啊骑摩托去! 兰斯个坏蛋,干嘛非要提面包! 陆余舟坐在店内门口的椅子上,用手机搜索附近的面包店,最近的一家距离这边大概十几分钟车程,他琢磨着顺路跑过去,大概能遇到他。 他起身正要出门,老板说:“就在这等他呗,你外地人出去找很容易跑岔了。” 陆余舟坐不住,他宁愿出去找一找,“谢了,我就在附近找找。” 开门出去时,道口刚好响起了摩托引擎声,陆余舟精神一振,手不自觉攥紧了小臂上搭着的外套,紧张又无比期待地看过去。 是真的紧张,希望落空的巨大落差感,只是想想便令他慌张不已。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疾驰而来,一如许多年前,他以这样的模样重新回到他的生命里。 陆余舟的心砰砰跳,错眼不眨地看着他飞上台阶急刹,长腿撑地,拿下车把上的一袋面包,然后抬起头,错愕地对上他的视线。 吴也愣了一会儿才翻身下车,“来买东西?” 陆余舟没回答,看看他手里的面包再看看他的脸,只是笑。 “嗯……买点面包明早吃。”吴也慢腾腾走到门口站定,某人挡着门,他进不去。 “要吃一个么?”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可颂给陆余舟。 “就打算给我一个?” 吴也:“……” “穿个短袖不嫌冷么?”陆余舟撑开外套,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披在对方后背,吴也闪躲,他“嗯?”了一声,“这么不给老板面子?” 吴也:“……” 陆余舟拿的是一件阿玛尼的拉链连帽卫衣外套,跟兰斯逛街的时候偶然看到的,他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吴也,于是毫不犹豫就买了。当时兰斯也特别喜欢,执意要买“情侣款”,但陆余舟死活没让他买,为此兰斯气了好几天。 这些年他挑东西的风格不自觉都带上了吴也的痕迹,心底会有种隐秘的,他穿了他的衣服,用了他东西的满足感。 迫于老板“淫威”,吴也只好套上了外套,很快,属于陆余舟的味道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将他淹没,他不知所措,本能的想逃开。 “我先……” “面包我自己挑一个。”陆余舟打断他,朝面包袋子伸手。 吴也拎起袋子给他,陆余舟直接抢走了整袋面包,随即迅速握住吴也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牵着转身进屋,“我忽然想吃了泡面了,你陪我吃。” 吴也:“……” 冰凉的手撞上温热的手,瞬间如遭电击,吴也的心里火花乱撞,身体却僵成棒槌,进门还被门框绊了一下。 陆余舟握紧了他的手,小声提醒:“慢点,别激动。” 吴也:“……” “这么快回来了?”老板笑呵呵看着他俩,把吴也选的牛奶推到他们面前,对吴也说:“你要的那种牌子的牛奶我刚打电话问过了,俺们这有,明天就能送来,记得过来买啊。” 陆余舟看看装牛奶的袋子,里面好多品种,唯独没有他常喝的一款。他笑着看向吴也,对方别开眼,不自在地朝老板答应了一声。 “我再买几包泡面吧老板。”陆余舟挑了四包面,“可以借你们家锅煮一下么,再买您几个鸡蛋,再加点菜什么的,您就照着咱们当地最贵的牛肉面来算,一共四碗。” 吴也:“……” 老板听完哈哈笑,“哪有那么贵,就算你四包泡面,余外加十块钱得了,厨房里你看上啥放啥,冰箱里还有红肠,你放泡面里特好吃。” “行,”陆余舟扫码给老板转了二百,“一包泡面四十五,剩十块再给我拿几根棒棒糖吧。” 老板:“……” 那是四块五! “……不是,你这样物价局该找我谈话了大兄弟。”老板干脆把一整盒棒棒糖都给他了。 陆余舟只拆了两根棒棒糖,自己含一根,塞给吴也一根,也不去看对方错愕的脸,指着货架上泡面的价格说:“找你干嘛,价格多合理啊,我以前买的都五块一包。” 老板:“……” 吴也舔了下嘴里的棒棒糖,看着走进厨房的陆余舟,无奈地笑了。 “这大兄弟太会算账了。”老板直摇头,“我把钱转给你吧,这钱烫手啊。” “没事,”吴也说,“等会儿你就不烫手了,该肉疼了。” 老板正纳闷他有什么好肉疼的,厨房忽然“啪啪”几声响,他探头一瞧顿时乐了,“得,我家鸡蛋想不开,集体自杀了。” 一盒鸡蛋跌在地上摔了个稀碎,陆余舟站旁边十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手滑了,您家还有鸡蛋么?” “有有,我家就卖鸡蛋呢!”老板忙跑去柜台拿了几个,吴也接了鸡蛋走进厨房,“我来吧。” 陆余舟十分配合地让开锅灶,就像以前在小公寓里一样,他每次想大展身手煮面,吴也就会让他起开,说家里没那么多鸡蛋跟泡面叫他糟蹋。 “你吃这么多?”吴也指着四袋面问。 “是啊,煮四袋过瘾,还要加四个蛋。”陆余舟蹲着,一边擦地上的鸡蛋说。 吴也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 以前他俩吃泡面都会煮四袋加四个蛋,超级多一锅,两人分享着吃竟然也不觉得撑。 吴也这几年经常一个人吃泡面,懒得煮,就拿开水泡一泡,没滋没味的。并不是苛待自己,只是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滋味,不如挑最省事的。 泡面还有红肠的香味很快蒸腾出来,吴也盯着咕噜咕噜热气腾腾的锅,像久不见烟火的浪子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心中无比酸热。 厨房有张小餐桌,面好上桌,陆余舟分别装了两碗,推给吴也一碗,“你帮我吃点,我吃不完。” 吴也却没有吃,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真不吃啊,这么香。”陆余舟真的饿了,又是十年来第一次吃泡面,还是吴也煮的,吃得特别香。 从吴也的视角,这仿佛在看吃播秀,这家伙像是几辈子没吃泡面了一样,恨不得两口嗦一碗面,鸡蛋干脆一口吞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吃完伸舌尖舔了舔嘴唇,并朝他抛了个饱含深意的媚眼。 吴也:“……” 身体如果存在记忆功能,那陆余舟一定是长在了吴也身体的每一个记忆点上。只要看见这个人,吴也的手便想碰触他的脸,他的头发,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胳膊想拥他入怀,嘴唇想吻他的唇,舌尖想侵占他的口腔…… 这根本不受大脑支配,哪怕他的理智极力克制着,身体依然蠢蠢欲动。 陆余舟越是主动,他越受折磨。 而饱受折磨的同时,又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主动代表他自信。十年努力,他站在了可以掌控人生的高度,不需要在意世俗的眼光,不用考虑各种隐患,他所做的事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可以撑得起他们的未来。 可是吴也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他只能在思念跟自责的夹缝中艰难求生,一旦有一方倾斜,瞬间便能压得他透不过气。 “你慢慢吃,我出去等你。”吴也站起来,仓皇而逃。 “哎!”吴也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陆余舟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对方试图挣脱,他紧握住不放,狭小的空间内,一个极力挽留,一个心智不坚地拒绝。 两人这样势不均力不敌地较了半天劲,最终心智不坚地人败下阵来,破罐破摔地任由对方抓着。 陆余舟放下筷子站起来,同吴也肩膀相抵,背向而立。他举起手,将手上的疤给吴也看,“它本来可以变得不这么明显的,美国的医生告诉我,想完全祛除也不是没可能,可我没管它,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也的眼睛像是被最毒的刺蜇了,十分痛苦地闭上。 “我没有排斥过它的存在,也没把它当成是你带给我的伤害。”陆余舟扣住吴也颤抖的手,缓缓说,“它只代表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就如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那样寻常,我们完全可以接受它,同它和平相处。” “你腰上的疤,我手上的疤,你可能觉得它们都是你带给我伤害的证明,可我一直都把这些当作你爱我的证明,你告诉我,它们是吗?” 吴也猛地睁开眼看着他,眼睛里涌动着浓到化不开的情绪,有动容,有不敢置信……还有深深的爱。 陆余舟眼含笑意,回馈给他的是肯定以及同样多的爱。 他同他十指相扣,认真而郑重地说:“多肉,往后余生,我们继续一起走行吗?” 吴也眼眶里涌动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痴呆啊瑶同学的雷雷以及营养液! 第55章 一起走 推开房间门的时候, 兰斯正跟一小帅哥视频聊天。陆余舟扫了一眼, 那小哥好像光着…… “哦买噶!你怎么回来了!”兰斯立刻合上笔记本, 从床上跳起来摁开灯, 打量陆余舟——看表情不激动也不失落,外套没送出去, 大概是没什么进展? 陆余舟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瞥了一眼兰斯,“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NONONO!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只是正常的视频,他刚运动完洗了澡而已。”兰斯比较关心他跟前男友的进程, “你怎么没去隔壁,什么情况, 他拒绝你了?” “没有。”陆余舟从包里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出去洗澡。 “那是重新在一起了?” “总得给他点时间,”陆余舟说, “我不希望他在过于起伏的情绪下做决定,这样不理智,等他平静了再决定比较好。” “上帝,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兰斯不能理解,他想象中的情节都是干柴烈火那样的,两个人重逢, 压抑多年的感情怎么不得燃烧一整夜啊,平静了那不等于没激情了吗? 陆余舟知道这货脑子里装了些啥,他笑笑,“你不懂兰斯,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打一炮能解决的。” “那就打两炮啊。”兰斯觉得情侣间出现问题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打一炮,要是炮都打不动了,那就真到头了,“我跟你说我阅人无数,你前男友看你的眼神,那是非常的炙热,你主动点没错——哎,等等,我家小朋友电话……什么男人?刚那是我朋友……” 陆余舟失笑,拿着衣服出去了。 这里的浴室是共用的,本来以为能遇上吴也,但是他一直没出来。 磨蹭着洗完澡,在他房间门口站了一会,等兰斯跟小男友吵完架才回房间。 躺在床上已是凌晨,隔壁依然有细微的动静,他还没睡。 陆余舟也睡不着,耳朵,心神,都放在了隔壁。 小厨房里吴也哭了挺久,陆余舟第一次见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一样。 他了解他需要发泄,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陪着他。 那之后吴也一句话也没说,坐下来默默吃完了所有的泡面,一锅胀满盆又不太热乎的泡面,连一滴汤也没剩。 估计是吃多了,陆余舟听见他疑似在房间里撑俯卧撑,过了一会儿他开了窗,冻了十几分钟后又开始了俯卧撑…… 大概三点多的时候隔壁没了动静,陆余舟才渐渐睡着,不过很快就醒了,大脑处在兴奋状态,不太需要睡觉。 他换上运动服在附近晨跑,早晨的小镇安静又朝气蓬勃,实在太舒服,不知不觉跑了一个多小时。跑完才七点,旅馆里就只有那白起了。 趁着浴室没人,陆余舟重新拿了一套衣服去洗澡。他计划今天喊吴也出去逛逛,如果他不出门,他准备爬窗户到隔壁抓人。 就算是冷静期也不能放他一个人待着,万一把人冷静跑了,他上哪找人去。 共用浴室的不方便一点在于洗过澡之后必须全副武装才能出去,裤子真的不好穿,所以陆余舟拿了兰斯一件浴袍。这鸟人太骚,浴袍都是丝绸质地,深V领,除了方便之外简直毫无可取之处,动作幅度稍微大点,肩膀就会滑掉。 好在旅馆没有女孩子,所以陆余舟不担心走光尴尬,只是松松一系便开了浴室门。 打开才听见外面有刮胡刀的嗡嗡声,一抬头,对上了镜子里吴也的视线。 两人皆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对方。 “没多睡会儿?”陆余舟见他黑眼圈挺重,估计他昨晚上没睡。 “嗯。”吴也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专心刮胡子——刚才因为陆余舟忽然出现,他手抖刮坏了造型。 但是,这家伙却总在镜子的范围里晃悠,又是擦头发又是整理睡袍,实在不叫人专心,吴也放弃胡子造型,认命地多看了他两眼。 这睡袍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浮夸至极,不过他穿着没有那种骚气不正经的感觉,反而有点……性感。 “我吹一下头发。”陆余舟占用了吴也一半的空间,拿起公用的吹风机吹头发。 刮胡刀吹风机不分彼此地嗡嗡在了一起。 陆余舟随意摆弄自己的头发,目光追着镜子里吴也的刮胡刀。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胡子全剃了,他还挺喜欢他的胡子造型,挺有熟男范儿。 吹完头发,他拎着洗漱包转身的时候,忽然伸手指轻挑了下吴也下巴上的胡茬,故意在对方耳边说:“胡子挺性感的,其实可以留着。”他胳膊这一抬,睡袍领子刚好朝另一边滑开,露出了锁骨线还有部分胸肌,浑身散发着挑逗气息。 吴也:“……” 会穿别人的睡衣,处处一副情场高手的样子,跟记忆里的青涩少年很不一样。远远看着的时候,吴也会庆幸他能走出那段感情,变得更开朗更有魅力,但是现在,心里却五味杂陈的。 “对了,”陆余舟撩完就收手,一本正经说:“今天带我逛逛吧,去你觉得好玩的地方。” 吴也收回放在他锁骨上的视线,点头,“行,牛奶在我房间里,你自己去拿。” 陆余舟先回自己房间拿了面包,正要推隔壁的门,吴也便回来了,看样子有些着急,胡子刮得不太干净。 陆余舟挑眉,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摁,先推房门后君子:“要是不方便我就不……” 无赖的话还没说完,床上的粉色T恤便猝不及防闯进了陆余舟的视线中,他蓦然愣住。 这粉T……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陆余舟的心瞬间涨得慢慢的,他默不作声进到房间,拿了两盒牛奶分别插上吸管,递给吴也一盒,而后一人分一只面包,自己吃了两口才随意问:“洗旧了,一直当睡衣么。” “嗯。”既然看见了,吴也便大方承认了。 几乎天天穿,这是他留下的,唯一带着陆余舟痕迹的东西。算是私心吧,当年走的时候犹豫再三拿走了,他明知道不该留一点念想,可还是留了。 陆余舟垂眼,咬了一大口面包,慢慢嚼着。他心里这会儿并不平静,比看见鹦鹉的时候还要不平静,他特别想拥抱他。 只是,他不想这时候给吴也压力,看得出来他还没打开心结,所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该出发了,兰斯在等我们。”陆余舟匆忙塞了一嘴面包,吸着牛奶走出房间。 “你需要睡衣么?”这话在吴也舌尖上滚了好一会儿,在陆余舟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脱口而出。 陆余舟停下脚步,歪头看向他。 “我的意思……”问出口吴也才觉得这问题挺鲁莽的,他所了解的有关他的习惯都是以前的,以前不喜欢这种睡衣,万一他现在喜欢了呢?“算了,我……” “那你还收走么?”陆余舟看着他的眼睛。 吴也心里一怔。 “fish!小也!你们好了没,我想早点出门,去拍早晨的光线。”这时候,兰斯出现在房间门外喊道。 两人同时收回视线,又同时答应一声。 十分钟后,三人一起去到当地的一个铁路博物馆。 地方是吴也选的,本来兰斯迟疑要不要来,因为博物馆也就能看看历史,没有什么拍摄价值。然而等到了地方之后,他立刻叹为观止。 “哦买噶,这也太酷了吧!” 这博物馆以前是个铁路机车库,满满的机械感,比起看山山水水,这里更能跟叫人热血沸腾。 “确实很酷,可以拍那种废墟系的照片。”陆余舟挺喜欢这里,越靠近越见苍夷,但也更震撼,可以想象百年前,蒸汽时代的磅礴与沸腾。 “那边那个展厅有蒸汽机车实物,那边小屋是王洛宾纪念馆。”吴也负责当导游,给他俩介绍布局还有历史。 兰斯没兴趣听历史,已经迫不及待举着相机,跑去了铁轨中间。 “啊,原来王洛宾就是在这里做铁路工人的。”陆余舟小时候了解到王洛宾的时候,一度十分崇拜他,“在这里一边工作生活一边做音乐,实在太酷了。” “嗯,我很羡慕他的生活,几乎每年都要来这边看一看,还去过西宁,新疆,那里都有他的痕迹。对了,我还在这边拍了一组照片。”吴也说。 “是么,我也想在这里拍,废弃的铁路上摆一架钢琴,一定特别有范儿。”顺着这个话题,陆余舟问道,“你还去过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么,我想回国办几场演奏会,可以不在演奏厅,给个意见?” 吴也便慢慢说起了他前些年去过的一些地方,给陆余舟做参考。 陆余舟听得入神,他询问意见是借口,想了解他的生活是真。 吴也这几年除了必要的工作外,几乎是游走在世界各地,他甚至去过距离他不远的一个村庄,同他短暂地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过同一片空气。 “你呢?”吴也与他并行走在铁轨两侧,问起他这些年的生活。 “我啊,还行。”陆余舟张着胳膊,左右摇摆保持平衡,“你看我交的朋友就知道我生活什么样了,每天狐朋狗友各种浪,特别充实。” 他心里方才短暂地回想了一下过去的十年,发现真的乏善可陈,但他本能地报喜不报忧,因为并不想把自己消沉的一面给他看。 “谈对象了吧,怎么没继续交往呢?”这问题在吴也心里反复涌现,踌躇再三,始终没问,就怕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答案。 其实分开十年,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他曾经无数次这样希望过,他希望陆余舟能开始新的生活,假如他可以过得不错…… 还没给自己洗完脑的,前方正在拍他们的兰斯开口了:“小也你别听他的话,我可带不动他,十次带他去party他拒绝我八次,介绍的男朋友女朋友他一个也不要,每天除了练琴就是比赛,根本无聊透顶。” 陆余舟:“……” 吴也:“……” 兰斯那张嘴叭叭的,没一会儿就给陆余舟卖完了。 陆余舟气得想咬人,他塑造个积极的形象容易吗! “那什么……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嫉妒我。”陆余舟低着头看铁轨,尴尬到不想抬头。 “是吧,拒绝男女朋友也是胡说?”吴也歪头,视线一直追着他。 陆余舟:“……” 兰斯插嘴:“才不是胡说,他看不上别人,他说前任标准太高,他眼光上去了下不来。” 陆余舟:“……” 你可闭嘴吧! 吴也只觉得心头一热,心底那道从不曾消失的光忽然冲破封印,照亮了他的心,融化了他的躯体,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陆余舟的眼神逐渐温暖起来。 感情的世界里哪有真正的豁达呢,他强行把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裹上愧疚自责的外壳,又理所当然地包装成了心甘情愿——希望他好,希望他再找个爱他的人安度余生。 但其实,他希望的那些不过都是他害怕面对的罢了,那不是心甘情愿,那只是逃避的借口。 而陆余舟粉饰太平,假装自己重获新生,只是在成全他,叫他不至于内疚当初的决定而已。 吴也许久没说话,陆余舟忐忑地偷瞄,却对上他烫人的目光。心微微一颤,陆余舟脚步倏地乱了,脚底一滑,重心顿时歪了。 “小心!”吴也及时伸手托住陆余舟的手臂,等对方稳住身体,他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起走吧,你这个平衡力堪忧。” 陆余舟的心猛地一颤,当吴也说“一起走”的时候险些当场飙泪。 咔嚓咔嚓! 兰斯接连抓拍了好几张,两人手牵手走在铁轨两侧的画面,他心里激动无比,为自己拍出如此有感觉的照片而兴奋。 “我真是棒棒哒!”兰斯用最近学来的中文夸了自己一句。 一直走到铁轨尽头,陆余舟还处在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而懵逼的状态,他傻乎乎笑看着吴也,并反握住对方的手,好像生怕他反悔跑了似的。 吴也陪他傻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失笑,“咱要在这当蜡像?” 陆余舟抽神,想起来这地方还有游客,吴也还是个当红的大明星,被人看见不合适。 “对不起,我忘了。”他松开手。 吴也又猛地抓回来,“没事,反正我是个高仿。” “那我能抱抱你么?”陆余舟情不自禁地挪步靠近。 吴也将他拉到身前,环抱住了他,熟悉的温度还有味道令他心中滚热。 “该我说对不起的,对不起,余舟。” 陆余舟眼眶一酸,眼泪落在吴也肩头,他抱住对方,脸埋在他颈窝,克制着因为委屈而颤抖的声音说:“我想你了,肉肉。” “我知道,我也想你,非常想。”吴也抚摸他的头发,亲吻他的鬓角,用轻轻的,仿佛会随风散开的声音说:“我爱你。” 傍晚返回小镇,他们用一整天的时间逛完了整个城市,但因为陆余舟始终处在灵魂出窍的状态,看了什么吃了什么啥也没记住,基本是吴也给他什么吃什么,领他去哪就去哪,从头到尾只记住了对方手心炙热的温度。 狗粮吃到撑的兰斯,一回旅馆就把陆余舟轰出了房间,“我不想再看到你了fish!你一整天都没认真看我一眼,你已经失去我了!” 陆余舟:“……” 吴也在隔壁门口抖动肩膀。 “你笑个屁!”陆余舟打劫似的走到吴也面前,手伸进对方口袋掏出房卡,打开门将人一把推进去抵在门上,手比划成枪戳在他腰上,土匪一样要挟说:“交睡衣不杀!” 吴也双手高举做投降状,“大侠只要睡衣?我这还有牙膏牙刷洗面奶,内裤袜子毛巾床……我有你需要的一切。” ……还真是慷慨解囊。 陆余舟揪着对方衣领,咬牙切齿地堵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兰斯:请付给我主演的酬劳谢谢! 感谢静听花开的营养液! 第56章 来日方长 夜里小镇起了雾, 薄薄的湿气从忘记关的窗户里悄然飘进房间, 一点清冷一点朦胧, 还有一点不知名的植物香, 同屋间里未散的情|潮卷在一起,氤氲醉人。 久别重逢的身心难免炽热, 释放过一次也未见冷却, 身体里九个太阳不足以形容,简直是埋了座火山。 陆余舟鼻子吸着凉凉的湿气, 身体却滚热,皮肤黏黏腻腻的, 但依然不想离开发热源,只恨不能跟抱着的人融为一体。 他吸了吸鼻子, 以冷为由,钻进了吴也的T恤里, 形式上融为了一体。 脑袋从早已变形的衣领里钻出,下巴抵着对方的下巴,凉凉的鼻尖在他唇边蹭了一下,证明他很冷,“肉肉,你什么时候把我的睡衣还我?” 吴也将被子拖来, 盖在他俩身上,又怕不够,连陆余舟的脑袋也盖住了,“你先起来, 我去关窗。” “不要,开窗空气好。”陆余舟宁愿冻着也不想跟他分开哪怕只有一秒两秒,“我问你睡衣什么时候还我?” 吴也气乐了,“这好像是我的衣服吧,怎么跟我偷了你衣服似的。”从进门这家伙就嚷着要他的睡衣,因为粉T昨晚上穿过了,便给他找了件新的,结果引来他各种白眼,后来穿也没穿,“裸身”抗议,只穿着大裤衩就从浴室出来了。 陆余舟手指在他腰侧画圈圈,故意朝对方鼻尖上呼热气。“你自己哪件衣服穿十年呢?” 吴也:“……” “不给也行,以后咱俩就这样穿一件,什么时候扯烂了什么时候换新的。”陆余舟稍微动一动,便引得吴也一声闷哼。他坏笑,“肉肉你这个状态,平常不大解决吧?”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哪个隐秘点,吴也颇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偶尔。” 心理上没欲望,身体上偶尔还是有的,但因为从中得不到心理上的满足,所以越来越偶尔。 陆余舟:“哦,每次穿我的小粉解决?” 吴也:“……”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陆余舟咬着吴也的下巴,嘴角,鼻尖,笑看着黑暗中盈亮的眼睛,“我也一样啊,而且必须想着你才能撸……” 后面的字被吴也一口吞了。 这家伙的变化不单是外表上的,性格明显强势了不少,大概是源于事业成功带来的社会地位的变化。以前他黏人,是小猫一样的依赖,现在处处透着掌控欲。 青涩的陆余舟给他温暖,他恨不得一辈子捧他在手心里,成熟的陆余舟让他惊艳,让他更加心动。 夜深雾浓,房间里似乎也起了一层雾,陆余舟眼里的吴也渐渐朦胧起来。他们身体分明紧贴着,可视觉上却仿佛距离很远,他心发慌,更加用力抱紧了对方。 湿气越来越凉,身体越来越烫,不知过了多久,两簇火苗同时在吴也手里点燃,陆余舟只觉得灵魂也一并着了,他满足地叹了声绵软的气。 粉T早湿透了,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吴也慢慢将它脱掉,手指在陆余舟的后背上点了一下,“要洗澡么?” “明早上洗吧,反正也快天亮了。”陆余舟反手握着吴也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声音懒懒的,“肉肉,要做么?” “……咱俩刚才那是闹着玩?”吴也没好意思说“你对我的服务哪里不满意?” “你一个纯粹的流氓,跟我装不知道?”陆余舟两手撑在枕头上,夹着对方的腰,做了个挺挑衅的动作,然后挑眉看着他,“嗯?” 吴也简直败给他了,心说受过西方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样,原先单纯得是个骑儿童三轮车都不会打弯的小纯洁,现在俨然是开飞机都嫌慢了。 “宝贝儿,这里墙是厚,但隔音没你想的那么好。”吴也抬腿将他掀翻,放他在枕头上躺好,“刚才的分贝就挺危险了,做的话你确定你忍得住?” 陆余舟:“……” 吴也起来关了窗,然后躺回床上抱着他,摸着头哄道:“睡会儿吧,昨晚没怎么睡,保持体力来日方长。” 陆余舟:“……” 他怀疑吴也在口头占他便宜。 “肉肉。” “嗯?” “肉肉。” “嗯??” 吴也以为他欲言又止,但随即反应过来,他只是在叫他。 “肉肉。” “嗯。” “肉肉。” “嗯。” …… 陆余舟手脚并用地搂着吴也,脸埋在对方胸口,他一遍遍地叫,对方一声声地答应,一直到两人都睡着。 幸福莫过于,喜欢的人在身边,你叫他,他回应。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临近中午的时候,忽然一道惊雷,这是当地今年的第一声雷。 那白在店里做木雕,兰斯举着相机,一会儿拍屋外的雨,一会儿拍远方的山,一会儿拍那白工作的样子,拍着拍着就开始打瞌睡。 “我这么催眠?”那白看了眼趴桌上哈欠打到流眼泪的家伙。 “No,是隔壁两个混蛋影响我睡眠了,他俩睡觉不关窗,简直惨无人道!”兰斯控诉道。 那白听完哈哈大笑,“我告诉你,等你夏天来,所有窗户都开着,你可以听到几重奏知道不。” “真的假的?”兰斯一副无知儿童被打开认知新世界的模样,“偶买噶,开旅馆福利这么大吗?” “那不然呢?我开旅馆又不为钱。”那白看弱智儿童上当的样子乐得不得了。 “偶买噶偶买噶!原来你是这样的那白,不过,我喜欢你无耻的样子!”兰斯太爱这地方了,又惬意又叫人兴奋,老板还这么合口味。 “你又喜欢了?”陆余舟跟吴也一前一后进来,扭头跟对方诉苦,“听见没有,我每天心灵受到多大的创伤,他这人没有空窗期,天天虐我。” “是么。”吴也搂着陆余舟的腰勾到怀里,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吻他,吻到兰斯狗命快交代了之后才松开,“舒服了么?” 兰斯:“……” “再来点吧。”陆余舟捧着吴也的脸,又吻了一会儿,松开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说:“吻饿了。” 兰斯:“……………………” “想吃什么。”吴也倒了杯热水给陆余舟喝,顺手抹掉对方嘴角的痕迹。 川菜大厨昨天退房了,今天没别的客人,本来该是那白做,但那白看他俩没有叫别人插手的意思,便没多嘴。 陆余舟:“咱们有泡面牛奶。” 昨晚上回来的时候去小超市买牛奶,陆老板心情好,买走了那个牌子所有的牛奶,还买了两箱泡面。他俩肯定吃不完,便干脆放在旅馆里,免费提供给来这里的客人。 “吃泡面喝牛奶?”吴也感觉这两玩意不太搭。 陆余舟开始构思,怎么把同时想吃的东西放在一起,他想了一会儿说:“用牛奶煮泡面试试?” “行,我去煮。”吴也直接点头答应了,反正泡面牛奶多的是,可以任由他创新。他去厨房前问傻掉的两名围观者,“两位先生要不要试试?” 那先生兰先生同时摇头摆手,拒绝尝试脑残情侣的情|趣菜谱。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要恋爱!”兰斯忽然捶胸砸桌,受了刺激似的,“我昨天刚失恋,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我太南了!” “谢谢你体谅我,”陆余舟说,“我每次看你炫男朋友都是这心情。” “那白!你现在有在恋爱吗?”兰斯恋爱虫上脑,目标转向了旅馆里剩下的唯一人类。 陆余舟:“……” 这货有毒。 “如你所见,光棍儿一根。”那白一边刻木头说。 “那太好了,我也是光棍,不如我们在一起吧。”兰斯双手相握,期盼地看着他。 那白停下工作,看了他一会儿,“你确定?” 兰斯毫不犹豫地说:“ 我确定!我太喜欢你这里了,并且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想留下来,当你的压寨男朋友。” 陆余舟嘴角抽搐。 那白竟然没怎么犹豫,点头答应了,“我中午想吃螺蛳粉,你陪我吃?” 兰斯:“……” 他来中国,在陆余舟的“诱骗”下吃了一口螺蛳粉,差点当场去世,发誓这辈子不再碰这臭玩意。 兰斯那表情活像便秘,说真的他想收回刚才的话,但是,既然是他先勾搭的,为了一顿螺蛳粉又反悔,实在不像人干的事,所以最终,他纠结着咬着牙仿佛慷慨赴死一样点点头,“行,行吧。” 于是十分钟后,一锅牛奶泡面跟一锅螺蛳粉同时上了桌。 兰斯捏着鼻子,眼巴巴看着那锅牛奶泡面。 陆余舟先装了一碗汤喝了,眼前一亮,“居然挺好喝的。”说着帮吴也装了一碗,“你尝尝看。” “嗯,煮面的时候我尝过了,比想象中好喝很多。”吴也说。 “我,我能尝尝吗?”兰斯可怜巴巴的。 陆余舟守住了牛奶泡面锅,坚决不给窥视它的人一点机会,“这我男朋友做的,你不好意思吃对吧?” 兰斯欲哭无泪。 那白装了一碗螺蛳粉给兰斯,“尝尝我的手艺。” “谢,谢谢亲爱的。”兰斯捧着螺蛳粉碗,心里苦得小白菜似的。 唉——行吧,自己勾搭来的男朋友跪着也要爱。 他憋了一大口气,端着碗哼哧哼哧地大口吞,试图用生吞的方式干了这碗臭东西,然而喉咙不配合,差点没噎死。 “咳咳……” 那白站起来拍兰斯的后背,叫他把吃掉的吐出来,“吃饭憋气干啥啊,我也没放酸笋,根本不臭。” 兰斯:“……” 没放早说啊! 陆余舟险些笑死在饭桌上。 吃过饭雨还没停,没法出门浪,兰斯无聊,非要跟吴也比赛弹吉他。 “坦白说小也,我非常喜欢你的音乐创作以及琴技,但是,在男朋友面前,我要挽回一点颜面,所以我要跟你比赛。”兰斯对那天的第二名耿耿于怀。 吴也没意见,“可以,不过我不会放水。” “我也是专业的。”兰斯说。 陆余舟泡了一杯咖啡,那白沏了一壶茶,两人作为听众兼评委,惬意地享受比赛。 在陆余舟这里,无论客观主观,都是吴也更胜一筹,所以他不需要纠结结果,只比较好奇那白怎么说。 很快两人各弹完一曲,兰斯自我感觉良好,问道男朋友:“是不是我弹得好听一点点?” 那白点点头,“感情上来说是的。” 兰斯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那理智上呢?” 那白:“看着你我哪里还有理智?” 兰斯一脸痴汉笑。 陆余舟深感不能再当电灯泡,拉着吴也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两人牵手在小镇中漫步,经过教堂时,在外面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你接下来本来要去哪?”陆余舟打开摄像头,以身后的教堂为背景,搂着吴也拍了几张照片。 “绥芬河,然后出境去俄罗斯。”吴也握着对方的手,轻轻捻动手指,“你要回去么?” 这问题陆余舟前天失眠的时候想过,他想,如果吴也需要考虑一段时间,他就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陪他去各地转一转,然后把人拐去美国,给他跟小慧各找一所学校。 如果他拒绝,那就强行把人拐去美国,反正他知道吴也并不喜欢娱乐圈,暂时退出休息一段时间,等他同意了再说。 “你希望我在哪?”陆余舟反问他。如果吴也有别的想法,他会考虑转移事业重心,不过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办的。 吴也看着他没说话。 他希望的不敢想,以前他觉得自己可以将陆余舟保护好,但他没做到,他觉得可以跟他永远在一起,但他们分开了十年。 陆余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问,反握着他的手说:“我给忘了,我现在是你老板,你得跟着我,就先从小助理做起吧,白天助理晚上暖床那种。” 吴也笑起来。 接下来两人的目的地就是去俄罗斯,兰斯铁了心要在这当压寨男朋友,自然不能一起玩了。 买好车票退了房,跟兰斯那白吃了一顿散伙饭,那白给了他俩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过去俄罗斯之后吃喝住行都不必发愁。 然而就在处发前一刻,陆余舟接到了陆总司机老陈的电话。 “怎么了陈叔?”他从进站的队伍里退出来,避开人群讲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 老陈:“余舟你在哪啊,能马上回来一趟吗,陆总他住院了,胃癌,得立刻动手术。” 陆余舟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第57章 过坎 陆余舟仿佛被人撬了一闷棍, 大脑变得迟钝起来, 从挂断电话开始, 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怎么离开的火车站, 怎么去的飞机场,定了几点的票, 飞了几个小时, 又何时落地的,一切都是吴也在安排。 只要坐下来, 他便在手机上翻各种中早期胃癌的资料,还联系了国外认识的医生咨询手术存在的风险以及治愈率。 然而, 哪怕各方面的数据反馈都很乐观,陆余舟依然忐忑不安。也许陆总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身体也健康,平常连个小感冒都没有, 忽然就跟癌沾上了,他一时很难接受。 “喝口热的吧。”上车前,吴也买了杯热巧塞他手里,明明天很热了,陆余舟的手却冰凉。 “谢谢。”陆余舟此刻只庆幸吴也在身边,心里有了支撑, 有些事就容易承受的多。 “热巧的钱报销么?”吴也斜眼看他。 陆余舟笑了,握着他的手放在腿上,“我不是跟你客气,我只是庆幸你陪着我。” “嗯, 我也庆幸我陪着你,机场出口都找不到。”吴也说。 开几句玩笑,陆余舟状态好多了,等到了医院门口,他彻底回归冷静,因为前方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必须保持清醒维持好状态。 “你跟我一起。”陆余舟拉着吴也的手下车,他看出吴也有回避的意思。 吴也便跟着他,从决定跟陆余舟一直走下去时,他就打定主意只跟着他,除非他说叫他走,他才会离开。 陆行川刚从急诊转到消化科,他前天出了场车祸,凌晨疲劳驾驶,自己开车撞路灯上了,吐了几口老血,昏迷醒来后又自己打车来的医院。他自我感觉良好,还打电话通知老陈帮他拖车,叫老陈早上来医院接他上班开会,结果随后一检查,查出了胃癌。 据老陈说,陆总忙到没时间吃饭没时间进医院,饮食不规律还常常喝酒,胃药是常备药,难受了来两片,好了继续喝,好几次劝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他全不肯。 陆余舟听完难过又愧疚,这些年他们家庭的生活重心理所当然地放在了他们母子这边,对陆总关心甚少。加上他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没所谓的乐呵样,所以对他的单身生活十分放心,偶尔问候一两句,听他说好的很,便真这样以为了。 病房里,陆行川正靠在病床上开视频会,门被推开时,他脸上认真严肃的样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轻松,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结束了会议。 “对不住了儿子,打扰你玩了吧?”陆行川看见身后的吴也,没有任何意外——当然,这老狐狸哪怕有意外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跟吴也点了下头,“我秘书的歌单里都是你的歌,你现在很不错。” “嗯,是打扰我们了,你最好快出院。”陆余舟对他爸嗤之以鼻,肯定是他自己找吴也的歌听了,他秘书才会跟着老板的口味听。 “谢叔叔肯定。”吴也笑着回陆行川。 “是陆叔叔不是谢叔叔。”陆行川开了个冷玩笑,然而他儿子跟他儿子的男朋友都没有笑。 “行了,别耍宝了。”陆余舟拖了椅子坐在床边,收起玩笑的样子,严肃地看着他爸,“老陆,我咨询过美国这方面的专家,他给我的回复是,一二阶段的治愈率很高。” “对,百分之七八十。”陆行川表情很轻松,仿佛谈论的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别担心儿子,我没当回事,你如果有工作就去忙,不用管我。” “你得当回事,爸。”陆余舟忽然握着他爸的手——这动作记忆里没有做过,太煽情了,陆总几乎不会煽情,他只会开玩笑。“你得认真严肃地看待它,不能轻视它,你得配合知道么,我跟妈妈都会陪着你。” 陆行川的眼眶猛然发酸,他抽走手,顺手给了儿子一个爆栗,“臭小子,毛才长齐就把老子当儿子教育了,我知道配合,但你别告诉帆姐,我做完手术再说。” “老陆,这种时候别开车。”陆余舟忽然觉得,孩子父母之间的身份互换就是一瞬间的事。他以前听他爸开玩笑,从来没过“他在强颜欢笑”的感觉,他从来都觉得陆总是天一样的存在,哪怕开玩笑也无损他的气场。 可现在他觉得这天他爸罩不住了,得换他来罩着。 “我认为应该通知帆姐。”陆余舟看着陆行川说,“她是你的媳妇,今后生活里唯一的伴儿,你不能替她选择,把她排除在你认为的隐患之外,相信我,她不会高兴的。” 陆行川闻言沉默,吴也默默转身出了病房。 帆姐这些年活得很淡,对人对事对自己都很淡,一方面因为她在接受治疗,也在自我调节,而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因为陆总。 她当年出事之后非常依赖陆行川,可以说如果没有陆行川各方面的悉心照顾,她很难走出来,所以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很好,余帆很信任她的家庭。 但陆行川总会下意识处在一个保护者的立场,只给余帆他认为安全的,比如他发现陆余舟跟吴也的事情后,就一直瞒着余帆。这件事在余帆心里埋下了阴影,她认为整个世界都将她摆在一个被保护者的位置,将她排除在一些事情之外,她感觉被抛弃了,因此没有安全感。 这件事是陆余舟跟余帆的心理医生偶然聊起时知道的,医生建议他,要想办法解除帆姐心里的这层障碍,否则她很难真正打开心结。 所以,陆余舟认为有关陆总的病,得他自己跟帆姐交流,将心比心,如果换做是他,他更希望听当事人亲口讲真话。 出来病房,陆余舟在走廊上没看见吴也,心里一沉,第一反应是他说那句话叫吴也不舒服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旦吴也不在自己已知的距离内,他就会生出他又走了的恐慌,他怀疑这极有可能会成为他未来几十年里唯一的噩梦主题。 慌忙跑向电梯,一边拨他电话,一边不停地摁下行键,旁边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然而电话没人接,电梯也没来,他一着急,转头跑向了楼梯通道,刚出门便跟端着两杯咖啡上来的吴也撞了个满怀。 “哎,别烫着!”吴也高举两杯咖啡,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 陆余舟不管不顾抱着吴也的腰,脸埋在他肩膀上,等那股心慌劲缓过去,抬头吻他。 吴也配合着他急促的吻,许久后两人喘息着分开,就像经历了一场争斗。 门里走廊上有来来去去的人,楼梯上隐约有人的脚步声,但他们只专注于彼此。 “给我打电话了是么,我手占着没接。”吴也低头在他唇角点了一下。 “我现在不生气了,你别乱想。”陆余舟拿走他手里的一杯咖啡,让他放下举了很久的胳膊。 “嗯,我知道,我没乱想,是怕你爸别扭我才出来的。”吴也说。 陆余舟一只手捧着吴也的脸摩挲,语气里透着心疼,“疼么。” 方才病房里,陆行川叫他跟吴也说声对不起,替当年帆姐的两巴掌道歉。陆余舟才知道,吴也当年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吴也立时便领会了,一瞬间他有些无措,就像小孩子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能忍住,见了父母便要大哭特哭一样。他眼眶本能地发酸,可他不想把这委屈给陆余舟看,所以极力收住了。 然而随后,陆余舟只是捧着他的脸,左右各吻了一下,他便再也忍不住,顷刻泪如雨下。 陆余舟默默吻掉他脸上的泪水,“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了,他说不出口。 爱人之间的坎,有时候只是因为没有迈过各自心里以爱筑起来的那道屏障,彼此看透了坎就过了。 吴也摁着对方的头扣在怀里,在耳边沉声说:“我今后做任何事都不会将你排除在外,你信我。” 陆行川的手术安排在第三天,余帆没能及时赶回来,她所在的地方遭遇了强对流天气,航班延误,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国。 陆余舟经历了史上最煎熬的几小时,即便医生告诉他陆总的各方面情况都还不错,手术成功机率很大,即便吴也全程陪着他,可他还是十分煎熬,陆总进手术室的几个小时里,陆余舟手脚都是冰凉的。 术后陆行川进了icu观察,两天的时间陆余舟没合眼,只吃了一点粥,还是吴也强行喂的,他可能是对陆总的胃感同身受,堵得吃不下。 陆行川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等过了危险期,陆余舟才打电话跟值仔还有余尾他们说了一声。孙值杨怡当时便丢下一堆工作跑来医院探望,不过赶上陆总睡觉,没探成。 “老陆你不够朋友啊,这么大的事你好歹跟兄弟说一声,再不济也能替你跑个腿啥的。”孙值看他一副劳累过度的肾虚样,到底没忍心多说,一腔牢骚化为一个重重的拥抱,“看你憔悴的,回头叔好了你熬坏了可咋整!” 这孙子乌鸦嘴,没两天陆余舟就熬进了病房。因为陆总术后离不开人,头几天怕有并发症,陆余舟根本睡不着,还是吴也强行把他抱到床上他才睡了一会儿。后几天陆总每隔两小时需要进食,更离不开人。 尽管有吴也跟他轮流照顾,不过很多时候陆总不好意思麻烦吴也,陆余舟怕他俩尴尬,便尽量在旁边守着。 吃不好睡不好,连续几天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这天陆余舟熬了半个通宵,刚出病房就晕倒了,幸好吴也看见了,捞了他一把,没让他再摔出个好歹。 医生给陆余舟吃了两片助眠药,打了营养针,睡了将近一天一夜才醒,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便问陆总吃没吃饭。 吴也将他摁回枕头上躺着,低头在对方额头上亲了一下,“有我呢,你别操心了。” “我睡了多久了?”陆余舟拿到自己的手机摁开看了眼未读消息,有值仔的还有帆姐的,帆姐他们已经起飞了,说今天就能到。 吴也拿水果刀切开一只橙子,手工往杯子里榨汁,“不多,才不到一天,这期间你爸吃了四顿,我叫小金煲了汤熬了粥送来的,他很喜欢喝。” “你过来。”陆余舟揪着吴也的衣角,示意他俯身过来,对方很配合地弯下腰,陆余舟捏着他的下巴,左右脸颊各亲了两下,“昨天今天的,补上。” 吴也顺势吻上他的唇,昨天加今天的,吻了好久。 “咳咳……嗯哼!”病房里进来个没眼色的瘸子,假模假样地捂上眼,“公共场合注意一下影响啊二位!” “你快进去吧铁拐尾,不知道自己多挡道?”朗朔在后面推他屁股。 “喂喂!往哪推呢,我都这样了你有没有点公德心!”余尾拄着拐,捂着屁股蹦跶进房间,横着朝病房里一站,活像个卖拐的。他看着陆余舟咂嘴:“呦呵,大外甥你气色可真好。” “彼此彼此,”陆余舟说,“你一点也不像个木乃伊。” 余尾同志流年不利,前几天,也就是陆总手术前一天,他以近五十高龄单挑一帮小年轻,跟人机车比赛,后来摔进了医院,脑震荡加断腿,差点摔成个后半生不能自理。 “还行吧,我自我感觉我这样挺酷的。”余尾甩了甩已经不存在的头发。 酷不够两秒,朗朔便强行将他抱到了轮椅上,“你今天的站立时间已经超了,老老实实坐着。” 余尾抗议:“我才出来十分钟!” 朗朔哼道:“前天是哪个王八蛋要立遗嘱的?” 余尾:“……我,我这不是能下床了吗!” 朗朔:“能下床就完了?我告你余尾,你要敢留一点后遗症,我立马去找小鲜肉。” 余尾:“……” 陆余舟笑呛了。 吴也拿纸巾擦他嘴角的橙汁,故意道:“听见了么,你要再晕倒,我也去找……” “你敢!”陆余舟抓着对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打不死你!” 吴也笑起来,“再喝点吧,补充点VC。”他拿小勺子一点点舀了喂到陆余舟嘴边,“慢点吸。” “我也要补充VC。”余尾见人家男朋友那样,也要求自己男朋友那样。 朗朔翻了个白眼,剥了只香蕉怼他嘴边,“补吧。” 余尾:“……” 这时候病房门被打开,余帆还有老两口一同出现在病房外,面对着光天化日各秀各恩爱的两对,表情瞬间僵住。 第58章 非他不可 “妈, 姥姥姥爷你们可来了!”陆余舟这几天格外想念他们——不做家务不知道妈妈姥姥的重要, 不照顾人不知道自己多没用, 他这几天看起来照顾得挺尽心尽力, 其实根本手忙脚乱的,时常因为自己不会做一些事而愧疚。 “爸妈姐……唔, 来了。”余尾嘴里塞着香蕉, 说话不利索。 门口的三个人显然没缓过来,表情不大自然。 吴也擦完陆余舟的嘴角站起来, 说:“我出去买点……” “不用,你坐着。”陆余舟握着吴也的手, 将他重新拽回床边坐着,语气很平常地对门口的三人说, “你们进来坐啊,去看过我爸了吧?” “叔叔阿姨, 姐,要喝点水么?”朗朔拿着一次性纸杯接饮水机的水。 “哦行,正好渴了。”余建国先进到病房,接了朗朔手里的水杯,“辛苦了啊小朗。” “妈,姐, 你俩愣门口干啥呢,不喝纯净水要不买点果汁?”余尾叫朗朔出去买果汁。 “不用了小朗,我们喝水就行。”王玉戳了余帆一下。 余帆站门口没动,看着吴也手里的橙汁, 众人不由紧张。不过随后,余帆便转开视线,朝大家微微一笑,“辛苦你们了,我去看看老陆。” 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记挂余舟他爸呢。”王玉替余帆圆了个场,笑着走到病床边,拉着吴也的手说:“幸亏你在的小也,你陆叔叔跟我们讲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帮忙照顾,不然余舟搞不定的。” 吴也站起来给王玉让位置,“应该的,您坐下歇会儿。” “姥姥,你们玩得开心么?”陆余舟坐起来拉着王玉的手说话。 “开心,你安排的特别好!”王玉说,“就是接到你爸的电话之后这几天太担心了,几天没睡好,尤其是你妈妈,不过万幸,手术很顺利。” 有关陆总的病情,他自己都对余帆坦白了,甚至叫她远程参与了治疗方案的制定,进手术室之前他俩还视频通了话,陆总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亲自跟余帆报平安。 大概是因为这样,帆姐的情绪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包括方才她见到吴也的样子,也比陆余舟想象中要好。这让他充满了希望,他想,哪怕将来帆姐不能愉快地接受他们的感情,至少不会再强烈反对了。 帆姐跟姥姥两位主力军一回来,这些手忙脚乱滥竽充数的小辈们也就靠边站了,日常起居一日三餐再也不发愁,连陆总也明显轻松多了,每天笑呵呵地打趣儿子笨手笨脚。 “哎呦我的天,他也就是我儿子,不好意思嫌弃他,那手比脚还笨,端尿盆能洒一地,也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他。”陆行川跟媳妇吐槽亲儿子。 余帆舀了粥喂到嘴边,轻声说:“变着法儿夸那孩子呢吧,我看得见。” 回来那天他们先进了陆行川的病房,各方面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什么药是什么时间吃的,什么时间该干什么,该贴条贴条,该记笔记记笔记,总之十分仔细。 余帆怎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做事什么德行,一看就知道是吴也做的。 “是吧……”心思被看穿,陆行川索性不装了,话摊开来讲,“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比咱们看得透彻,你知道我本来手术之前没打算告诉你的,是儿子教育我了,说你才是我今后唯一的伴儿,不该瞒你。” 余帆舀汤的手顿了一下。陆行川握住她的手说:“你说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生死关走了一趟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年轻的时候我认为钱、权、社会地位是最重要的,中年我觉得事业家庭同样重要,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拥有健康,跟一个非他不可的伴儿,才是人生最难得的。” 余帆一度不能理解陆余舟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个孩子,小时候她觉得他心智不全识人不清,少年时她认为他年少冲动依然识人不清。后来她的儿子日渐成熟,事业有成,完成了她不曾完成的梦想,她以为他应该看透了,也放下了那些注定不长久的东西,可当她推开病房门,看见两个孩子彼此相视而笑的样子之后,她明白是她错了。 因为她的儿子在过去十年间,从来不曾露出那样轻松而充满幸福感的笑。 对,是幸福感,以前余帆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父母给予孩子的幸福感,但其实并不一样。 父母跟孩子彼此都不是非谁不可的关系,人最好的归宿,得是他们各自人生中,那个非他不可的人。 陆总出院那天来了好多人,包括他的员工还有朋友,热热闹闹的像是过节。朗朔负责开车送他们回家,而陆余舟则跟吴也一起送王玉跟余建国回南方老家。 “姥姥姥爷,你们干嘛不多住几天呢,家里还需要你们呢。”陆余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着急回去。 圈圈前两年寿终正寝,老两口再也没养宠物,陆余舟怕他们寂寞,总想叫他们住得近点,可他们还是不肯。本来打算趁家里有个病号留下他们,哪知道也没留住。 王玉说:“我们出来太久了,家里该蒙尘了,得收拾不是,再说你爸爸情况也挺好的,你妈妈一个人应付得来,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陆余舟笑,“您说得对,他俩许久没在一起,最近形影不离的,我都不好意思住家里。” “要搬出去的。”余建国说,“人年纪大了有个伴就够了,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才是最健康的生活方式。” 老同志觉悟就是高。 这些年老两口对儿子取向问题的态度越来越松动,大约是看他跟朗朔感情稳定,生活上也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浪荡。尤其这次余尾受伤,朗朔一直尽心照顾着,用时间跟实际行动证明了余尾同志是找了个靠谱的伴儿,所以老两口放心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让老同志这么一提点,本来还犹豫着在家住两天意思意思的陆余舟,决定今天就搬出去。 “你送我回公寓吧。”从车站出来吴也说。 “不打算邀请我去你家坐坐?”陆余舟发动车,顺手打开车载音乐,放的是陆总喜欢的九十年代的摇滚歌,他跟着哼了一句:“我感觉我要喝点水,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吴也:“……”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嘟……”陆余舟摇头晃脑地唱着,瞥了眼副驾驶,“不反对我可当你默许了啊,或者给你点时间收拾一下?别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有,”吴也说,“晚上就搬我那,不搬你跟我姓。” 陆余舟吹了声口哨:“好嘞!” 吴也:“……” 回家的时候,家里的客人陆续走了,陆总需要休息,都不好意思打扰。 余帆正在煲汤,家里飘着食物的香气,陆余舟一推门便感觉到久违的亲切气息扑面而来。 “好香啊帆姐,我能带点汤走不?”进到厨房,陆余舟凑到锅前,用手扇着香气闻了闻。 余帆切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切,等切好了把菜码到盘子里才说:“要搬出去了?” “嗯,你跟爸许久没在一块二人世界了,连老两口都有眼色地回老家了,我还不得紧随老同志脚步?”陆余舟把着余帆的肩膀说,“我暂时不回美国了,以后每天回来蹭饭,你可别嫌我烦。” 余帆笑了笑,“兰斯回去了?” “他啊,在东北找了个男朋友,留下压寨了,跟他爸妈说他爱上了中国,要在中国扎根,他爸妈断了他的口粮,现在靠男朋友养着。”陆余舟从盘子里捡了块生黄瓜吃了,“我上去看看我爸,你手别端锅知道么。” “嗯。”余帆笑着点点头。 陆余舟离开厨房,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摇摇头。 陆余舟上楼,抓包了正在偷偷打电话聊工作的陆总,他靠在房门口敲敲门,他爸活像打飞机被撞见了似的,拖了被子盖在身上,连手机一块盖住了。 “嗐!我还以为帆姐呢!”他一看是儿子,虚惊一场,又把手机拿了出来,“……今天就到这吧,回头再说。” “我就能糊弄了?”陆余舟拿手机对着他爸拍了张照片,“留个把柄。” 陆行川:“……怎么这么烦啊你,什么破孩子!” “得,我这就搬出去,给你们二人世界腾地方。”陆余舟挥挥手机,“我走了啊。” “哎,搬哪儿啊?”陆行川喊下他,“没地儿住我给你们找个地方?” 陆余舟笑:“不用,我男朋友有地儿。” “看你那找不着北的样儿!”陆行川笑骂,“泼出去的儿子收不回的水!” 陆余舟:“谁说收不回的,收回来俩,一本万利。” 陆行川笑了半天。 家里没什么好收拾的,陆余舟只拖走了他的行李箱,楼下余帆给装了一小桶汤带着,他没多留,因为吴也在楼下等着。 余帆送儿子出门后上了楼,跟陆行川站在阳台上朝楼下看——陆余舟走出单元门口,吴也接走了他的行李箱提溜进后备箱里,两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车。 “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什么?”余帆说,“我忽然就感觉我们步入老年生活了,孩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偶尔回家吃顿饭,在他们眼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安度晚年了。” “你以为呢?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可不得有自己的生活了。”陆行川笑起来,“不过老年还不至于,咱俩生个二胎绰绰有余。” 余帆白了他一眼。 车开了一会儿,吴也发现方向不是去自己家的,诧异:“我们要去哪儿吃饭么?” “嗯,请你吃大餐。”陆余舟卖关子。 这关子没卖多久,因为吴也很快就知道他要去哪了,只是不怎么敢相信。 这条路他们无数次走过,有时骑单车,有时打车,有时乘公交,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步行。陆余舟喜欢挤着他走,尤其冬天夜里路上没人的时候,陆余舟会把手伸进他的口袋,膏药似的靠在他肩膀上,从路口挤到墙边,再从墙边挤到路口,永远不走直线,每天平白要多走一段路。 不过,自从他拖着箱子从这里离开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不敢回来,哪怕需要经过这里也会刻意绕开这段路。 这小区还是老样子,来来往往的人大约还是以前那一拨,生活节奏照常,开的车也还是那个档次。 直到站在单元门前,吴也还是懵的,他错觉自己是穿越了时空,又或者是之前那十年是一场错觉,他们其实才刚刚下课,刚刚从想当然回来,偷偷摸摸牵着手进去,保洁阿姨还会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回来了?” “不记得家门了?”陆余舟拎着保温桶下车,把着吴也的肩膀推他上台阶,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那阿姨早不干了,尾哥说换好几个了,还说最近换这个凶巴巴的,每次都把他当流氓看。” “这房子你一直租着?”吴也握着搭在肩膀上的手,歪头看着陆余舟。 陆余舟迅速凑上去亲了一口,“租多不划算啊,我买了,对了,你知道现在咱们的小金库有几位数了么?” 吴也怔怔地看着他,说实话他现在心慌气短脑子懵,浑身的血液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失心疯了似的在身体各处流窜,但就是不往脑子里奔,导致他大脑严重缺血缺氧无法思考,他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陆余舟在说什么。 陆余舟一张小嘴叭叭地给他算账,算这套房子十年升了多少,将来还有多少升值空间,他们的小金库投资了值仔的工作室,每年有分红进账,加上这套房,总额从六位数升到了八位数,可以在国外买几套房子…… “……我们在纽约郊区买套别墅吧,没事过去散散心溜溜鸟,我听赵之延说你还考了飞行证?那咱计划着买架直升机,带几个老同志开开眼。”陆余舟说了半天对方没反应,他伸手在吴也鼻尖上点了一下,“傻了啊,不觉得我很会持家?快夸我……唔!” 吴也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只好用嘴代劳,他堵上了眼前滔滔不绝的嘴。 很快电梯下来,门打开,拿着抹布拖把的保洁阿姨跟外面激吻的小年轻对上,登时五雷轰顶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保洁阿姨怀疑自己瞎了,有生之年竟然看见俩男的激吻,三观当场碎一地。 “阿姨好。”陆余舟换气的功夫,抽空跟阿姨打招呼。 保洁阿姨:“……” 等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吴也的吻又重新落下。 吻得太激烈,陆余舟感觉肺都快炸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肺活量怎么练的,从电梯一路吻进公寓不带换气的。 “……喂,让我,喘……喘口气!”陆余舟用手掐吴也的腰,对方喘息着松开,距离不过厘米,时长不过两秒,然后无耻地问:“喘好了?” 陆余舟:“……” 眩晕,兴奋,从玄关到浴室再到卧室,陆余舟觉得自己整个人是飘过来的——当然,他也确实没落地,鞋子丢在了门口,全程被吴也抱着。 公寓一切还是老样子,家居摆设,床单被套,甚至橱柜里的衣服位置都没变。再次躺在熟悉的床上,抱着熟悉的人,闻着似乎还残留的熟悉味道,两人都有些上头。 吴也觉得自己大概是色令智昏,意乱情迷的时候竟然伸手去床边柜的抽屉里拿套——忘记是哪一天,两人一时兴起买了全套工具,而且又很神奇的,没有迈出那一步。 不过,自从抽屉里有了“作案工具”,吴也的脑子里时常想象着打开它,想多了这动作就成了下意识,仿佛他经常这么干似的。 但手伸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放了十年,早过期了。 吴也在立刻下去买跟先解决一发再下去买之间犹豫了片刻,他这一犹豫难免影响正在进行的手部运动。陆余舟得以从铺天盖地的眩晕中暂时解脱出来,迷离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打开抽屉,拿出了“作案工具”。 “尾哥新换的。” 吴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海蓝蓝的营养液! 第59章 终章 房间里的小空调卖力运转着, 堪堪抵消些许热度, 从午后转至日落, 不知疲倦。 陆余舟头悬空着仰躺在床边, 一窄暖橘色的光从留有缝隙的窗帘里透进来,映在涨红的脸颊上, 不知是谁染红了谁。 他对小公寓有隐秘情结, 大概是这里藏了他的少年心事,见证了各种没羞没臊, 就如同吻到了熟悉的爱人,哪怕中间隔了物是人非, 身体跟大脑依旧会条件反射地兴奋。 他觉得吴也跟他差不多,积攒了多年的思念一发而不可收, 疯得十分彻底。 “肉肉……” “嗯。” “我散架了,起不来了, 你赔钱。” “陪多少?”吴也用手掌托着他的头颈抱起来,像抱婴儿起来那样,放对方在自己腿上坐着,热热的手掌包裹着他的膝盖,轻轻揉着,“你看我这个人论斤称凑合够么?” 陆余舟胳膊挂在对方肩膀上, 手指戳他后脑勺,声音沙哑慵懒,“少耍赖啊,你整个人散装整装都是我的, 抵不了账。” “那你看着办吧鱼总,你看我还有什么值钱,你尽管拿走。”吴也仰头,用长出胡茬的嘴轻轻蹭陆余舟的脖子。 “你等我慢慢想——痒死了别动!”陆余舟痒得受不了,暴力捂上对方的嘴,“我饿了,咱先出去吃点东西,喝驴肉汤怎么样?” “嗯?”吴也声音闷在手心里,“喝驴肉汤你明天不打算走路了?” 他说话时嘴唇翕张,胡茬蹭着皮肤,弄得陆余舟手心奇痒。陆余舟便报复性地挠吴也肋下的痒痒肉,吴也笑倒在床上,陆余舟也没逃过去,被对方拉着摔在床上,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闹作一团。 直到床单滚得稀烂,天色发暗,肚子咕咕抗议,两人才消停。 陆余舟已然浑身散架,他举双手投降,“靠……不玩了,我要洗澡,热死爸爸了。” 吴也抱他起来去卫生间洗澡,因为实在饿得没了体力,澡洗得非常单纯。 “你真要喝驴肉汤啊,阿姨不是给了鸽子汤么?”吴也腰上挂了条浴巾出来,走去卧室衣柜,找陆余舟的衣服穿。 陆余舟在浴室说:“啊,这还有假,我妈煲汤没味,我现在想吃点重口的,再说家里只有汤没别的。” “那行,老杨还在那地儿。”吴也打开衣柜找衣服,这里面放得还是陆余舟以前大学时候穿的衣服,他找了件纯白的T恤拿出来,闻了闻味,是才洗过的。 三两下套在身上,正要关门去另一边找裤子,忽然发现衣柜下面摆了只盒子,他记得原先这里没这玩意,好奇装了什么,随手打开来看。 盒子刚掀开一角他便怔住了。 是那只小书包。 吴也的手忽然开始发抖,他哆嗦着掀开盒盖,里面除了书包,还有五线谱本,银行卡,还有他的手机…… 这房子里一切如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像是某种仪式。 他摁了一下手机,还有电,没想到竟然还没报废。 以前的微信号在这手机上,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有一些照片都在,他一度后悔过没把手机带走,这样想他的时候能翻翻以前的消息跟照片。 打开手机照片,二十岁的陆余舟跃然屏幕上,吴也的手指在笑着的脸上摸了摸,还是当年的“手感”。随即他又打开微信,赫然发现“鱼粥”对话框里有新消息。 今天意外惊喜接踵而来,比他一辈子的惊喜还多,吴也有点被砸晕了的意思。他蹲坐在地板上靠着床舒缓情绪,手使劲搓了两下头皮,湿漉漉的扎手。 好一会儿他才点开对话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敢点开看,他怕这一条条的消息给他整得稀里哗啦的,刚滚完床单就蹲这哭,怎么看都挺有病。 然而,没看两条,他视线就花了。 陆余舟头发长长了,在医院小半个月没顾上打理,这会儿吹完头发之后刘海儿都遮眼了,他找了根一次性皮筋,随便扎了个小揪,看看镜子自我感觉还挺潮。完事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吴也蹲在床跟衣柜之间的缝隙里,低着头刷手机,一会儿出神一会儿笑得抖肩膀,疯了似的。 “我画得就这么好笑?”走到衣柜前,陆余舟把吴也的大长腿别到一边,也从柜子里找了件白T恤。 这些消息都是这些年陆余舟画的“日记”,拍成图片发到了吴也的微信上。依旧是弱智舟派风格,跟本子上的对比一点长进也没有,理解全靠默契。 吴也正看这一张是这么个内容:看背景像是开party,因为有一串串写着红黄蓝绿的彩色小旗子,有坨举着高脚杯的黑球——根据他分析,大概率是个体型凹凸有致的黑人姑娘,黑色圆脑袋上扎俩小辫,身前两颗小黑球,身后一颗大黑球,底下撑着两条火柴棍,四颗球加两条火柴棍组合成了一个姑娘。 姑娘旁边站一个黄毛男生,大约是兰斯,圆脸上写仨字——拉皮条。 兰斯旁边一个缩小版的虚线陆余舟,吴也翻译了一下他的内心独白,应该是:让我隐身让我隐身让我隐身…… “让我说实话么?”吴也抬眼看他。 陆余舟:“说。” 吴也:“哈哈哈哈——” 陆余舟:“……” 吴也头仰在床上笑了好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死你得了!”陆余舟抬脚踹他的脚尖,“后半辈子就靠它活了是吗?” “是啊,你得天天画不能停。”吴也的两条腿将陆余舟夹住,“老了没准儿能出作品集,就叫钢琴家的画画梦怎么样。” “……去你的吧,我一星期画一次都差点没坚持下来。”陆余舟挣脱出来,从柜子里找了条运动裤给他,“穿上,别光着腿勾引我。” 吴也把裤子丢床上,站起来从身后抱着陆余舟,在耳边吹了口热气,“咱俩谁勾引谁,你把它们放在衣柜里,分明是不想出去了。” “……不不不,我想出去!”陆余舟歪头躲着他求放过,“真的肉肉哥,我快饿死了,先出去解决温饱问题!” “也行,”吴也松手前,吻了一下小揪,“先喝驴肉汤再喝你。” 陆余舟:“……” 穿好裤子,吴也把旧手机揣兜里,看样子是想换旧手机用。陆余舟制止说:“这手机撑到现在全靠我精心呵护,禁不起用了,你还是放家里吧。” “你一直带着?” “是啊,”陆余舟说,“消息要接受啊,不然就打不开了,我怕它们消失,还往你旧邮箱里发了一份。” 吴也默了片刻,然后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 老杨的小馆子还在老地儿,从门匾到里头的汤锅都没换,就连老杨的大嗓门也还是原先那样底气十足。 这种回到原地一切还是老样子的感觉挺奇妙的,仿佛可以无缝衔接到过去的日子。 “呦呵,我这是瞧见谁俩了这是?”老杨是那么回事地搓搓眼,看着他俩嚷道,“失踪人口回归啊这是。” 吴也这些年来得次数很少,这里有他跟陆余舟的回忆,容易触景生情。 “你怎么还这样啊烦不烦啊!”吴也跟老杨撞了下肩膀,笑着怼他,“是脸上褶子长够了就不长了是么。” “放屁吧你,老子还没老呢,前几天还有小媳妇老盯着我瞧呢。”老杨看着后面的陆余舟说,“就兴你俩越长越嫩,还不兴我魅力如初?” 陆余舟问吴也:“他有魅力这东西?” 吴也:“怎么没有啊,一看见他就能想起驴来。” “我去你的!”老杨抄起汤勺就朝吴也脑袋上打。吴也笑着躲开,顺手从桌上面食篮子里抓了两块麻酱饼,一溜烟儿窜到角落里的小桌子旁坐下,朝陆余舟招手,“学长先来吃块饼。” 陆余舟愣了一秒,旋即嘴角上扬。 学长是梦里的称呼。 这应该算是美梦成真,或是旧梦重圆,又或者是梦里依旧,物是人未非。 吃饱喝足,两人遛弯儿去了想当然。想当然是旧貌换新颜,除了地方没变,从里到外都换了个遍,唯独原先那架旧钢琴还在,不过已经成了装饰老古董。 十年间,粉巷里的酒吧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想当然跟十六号还□□着,俩地头蛇似的赖着不走。 酒吧新换的风格是复古风,里里外外都做旧了,看着挺洋气。更洋气的余老板穿着大裤衩躺在躺椅上,手里还拿着把蒲扇扇蚊子,活像走错了片场的老大爷。 “嚯,你俩现在放飞自我了这是。”余尾指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咂嘴,“也哥是不是准备公开出柜了。” “是啊,出柜退圈,就是这么任性。”吴也把陆余舟的手揣兜里说,“以后我给陆总当助理了,后半辈子都是他的。” “哎我去,这一口腻得我命快没了。”余尾朝屋里招呼朗朔,“朗朔你看看你干儿子的觉悟,再看看你,一过气过得没边了的老摇滚,出门还戴墨镜,你要公开出柜没准儿还能火一把。” 朗朔出来瞅他:“那咱明天就出,谁不出谁是孙子。” 余尾:“……那算了,我不想跟你平辈儿。” 朗朔抽走余尾手里的蒲扇,对着他那张老脸啪啪糊了两下,“闲的你!” 余尾:“你他妈……我一病号你怎么好意思欺负我!” 朗朔:“昨晚要值班的时候你怎么不凹病号人设啊!” 余尾:“……” 陆余舟跟吴也笑得嘎嘎的。 这俩老男人真是够了,一天到晚闹,哪天他俩要是不闹了别人都得觉得他俩要掰。 其实出柜不出柜不影响什么,像是朗朔跟余尾,他俩这把岁数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看开了,根本不看重别人对这件事的态度,说出柜都是玩梗。 陆余舟原本也没细琢磨过这事,他觉得他跟吴也骨子里都是那种不需要跟外人证明什么的人,出不出柜的不影响感情。但那天跟吴也聊起将来做什么的时候,吴也说退圈,开几场告别演唱会,顺便跟粉丝出个柜,算是给喜欢他的人一句交代。 陆余舟想了想也是,给喜欢的人一个交代,给不喜欢的人一个态度,坦然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样他们的生活才不像以前似的被动,随便一张照片就能闹得天翻地覆。 说退圈也不是立刻就退了的,吴也还有一些不能取消的行程,赵之延那么大方放人,这是人情,多少得还点,另外出柜也得跟人支会一声。 赵之延挺支持的,说了句:“你俩我挺佩服。” 陆余舟接了几场小演出,多数是赵之延帮他牵线搭桥,他有心朝国内发展,难免要跟国内圈子里的人接触。 两人渐渐忙了起来,全国各地到处跑。不过没怎么分开,除非实在错不开时间,一般都是互相跟班。 七月底是吴也外婆的忌日,两人出差的空当去了趟老家,给外婆送了两束野花野草扎起来的花束,吴也说外婆就喜欢这个。 “对了,戒指还在咱姥家呢,前段时间我本来想回来拿了还给你,结果光顾着追你去了,没顾上。”墓前献完了花,陆余舟对吴也说,“现在倒是不用还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把它们带走。” 说来缘分这事也妙得很,那对戒指像是自己挑好了归宿,机缘巧合就到了陆余舟手里,现在既然都在一起了,那戒指也不分是谁的。 “那走吧,去姥姥家拿。”吴也说。 陆余舟:“对我拿走外公外婆的戒指没意见?” “聘礼嘛,当然归你管。”吴也搂着陆余舟对墓碑上的外婆说,“是吧外婆。” “什么叫聘礼?”陆余舟给了他一脚,“分明是嫁妆。” “行,嫁妆就嫁妆,反正你看着办。”吴也好说话的很,老板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余舟是这么想的,以前吴也居无定所,心更无定所,不想叫外婆看着他漂泊,现在不一样了,他俩在的地方就是家,把戒指带在身边,外公外婆会高兴的。 去了趟余家的小公寓,吃了姥姥做的狮子头跟烧卖,睡了陆余舟的小床,晚上两人挤在一块数星星。 “你数几颗了?”数半天了,陆余舟揉揉自己花掉的眼,顺手盖住吴也的眼,“别老盯着,眼睛不花么?” 吴也拿下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没有,这里的星星还不至于花眼。” 陆余舟竟然没在第一时间get到他的意思,“那哪里的星星能让你花眼?” “你眼里的。”吴也歪头看着他说。 “我眼……”陆余舟起了一身甜蜜的鸡皮疙瘩,”我靠……” 尤其是床上的时候,吴也心里补充说。 九月份陆余舟得回美国一趟,有场重要的演出,另外得参加赵之延公司一个艺人的演唱会,帮他在海外打打名气。 陆余舟还有个打算,他想安排吴也去他上过的学校进修一段时间,当年吴也没能完成学业,一直是他的心病,他觉得吴也在作曲方面还能走得更远,深造是很有必要的。 吴也没什么意见,十分听老板媳妇儿的话,让干嘛干嘛。 到八月底的时候,俩人终于结束了国内所有的行程,剩下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陪陪陆总帆姐,跟朋友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 期间杨怡组织了一场钢琴系同学聚会,请了当年C音所有能来的钢琴系的同学跟老师,包括老刘,还有请了老刘就不能不请的老朱。 陆余舟携家属一起参加的聚会,到了之后发现拖家带口的不少,全是拐了其他系同学当对象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学校这么多对情侣啊,都走的地下情路线?”杨怡纳闷说。 孙值的胖肘子戳媳妇:“咱俩怎么在一起的没数吗,肯定是毕业后勾搭的呗。” “也是哈,”杨怡说,“要不今天干脆办成相亲会得了,有还单着的使使劲,外头的哪有咱同学香啊。” 这时候有一女同学说:“恐怕难啊学姐,你没瞧见所有女同胞的眼睛都定在了校宝跟也哥身上了么,哪还有功夫香别人啊。” 陆余舟:“……” 吴也:“……” 杨怡看了一圈乐了,“我的天你们口水收一收啊都,单身的就算了,你们已婚的算怎么回事啊!” 有个已婚家属无奈发声:“我们早习惯了学姐,我媳妇手机屏保都是吴也的,好容易见了真人,没扑上去都是看在校宝的面子上。” 众人哈哈大笑。 “我们校宝也来了?”老刘老朱一前一后进来,他俩不知道陆余舟跟吴也要来,进门看见了十分惊讶,“是真人嘿!” “瞧您这话说的,还能是照片么。”陆余舟上前跟老刘老朱分别抱了一个。 老刘才五十岁就已经一头白发,显然是没少操心。老朱倒是没大变样,只是看着比原先慈祥了不少。 学校那会儿没人敢跟老朱没大没小的,别说拥抱了,正眼都不怎么敢看。但人社会上混一圈回来,再见往日的老师,就跟见爹妈一样亲,距离感自然而然就没了。如果这会儿五毛来了,陆余舟估计也照样能跟他心无隔阂地抱一个。 吴也分别跟俩老师抱了抱,他当年匆忙退学,没来得及跟老师们道别,本以为这些人就此成了过去式,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聚。 老刘多端详了吴也两眼,十分的感慨,“我真以为他们拿照片开玩笑呢,谁想到你们真来了,能再见到你俩真好。” “老刘,我坦白,照片这事是我干的。”手机屏保是吴也的那位女同学主动举手坦白,“上回照合照,我出于想跟吴同学同框的私心才这么干的,求校宝别打我。” 她对象直接捂上脸了,“我承受的可太多了。” 大家集体笑喷了。 因为今年有陆余舟跟吴也加入,聚会比往年要热闹,都围着他俩聊东聊西的,话题从上学那会儿聊到孩子将来出国留学选哪所学校好,陆余舟给他们提了些非常实用的意见。还有几个同学想让娃拜陆余舟为师,说是从小就要上大师课。 说到大师课,老刘提议请陆余舟回C音给学生们上一堂课,“余舟现在完全担得起大师课了啊,是吧老朱,再过几年恐怕都请不着了。” 老朱点头,“那是,准大师了,我看过他的演奏录像,很有那范儿了。” 陆余舟不大好意思这样大师大师的叫,“上课没问题,您一句话随时都行,大师课就免了,我这才哪到哪啊。” “嗐,自己的学生,不得拔高了说啊。”老刘说,“我就是这么自我定义的,大师曾经的老师,你有意见?” 陆余舟笑得不行,“那不能有。” 于是赶在学校开学后,陆大师回C音上了一堂大师课。 吴也陪着一起去的,没刻意避着谁,结果就是站音乐广场上签了半天的名。正赶上学校有开学音乐会,他还临时被热情的学弟学妹们拽台上唱了几首歌。 陆余舟在学校音乐厅上的课,等开课之后吴也进去看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这会儿学校里没什么人,他一个人故地重游,去学校各处转了转。 音乐厅去宿舍那条路是老样子,没有阴凉,今天阳光比报道那天炽热,这么走着十分晒人。他家学长最怕热,只要走在阳光底下就得垮成驴脸,旧手机里就存了一张他站在太阳底下,红着脸不高兴的照片。这人还特别不受动物待见,路边的猫见了他没好脸色,旧手机里同样存有一张他蹲在花园里跟几个猫大眼瞪小眼的照片。 这样走着走着,吴也发现他以前真的存了好多陆余舟的照片。树荫下,小径上,琴房楼前的台阶,食堂的某张桌子,宿舍楼前的小花园……目之所及都有他的少年的影子。 西门外的小吃街比以前规整了不少,露天的小吃摊都换成了小吃餐车,多了几家挺有品味的店。原先的小超市改成了书吧,对面换了一家饰品店,吴也想去找那家做棉花糖的,可惜人家早就不干了,改成了一家DIY甜品店。 “帅哥要DIY吗?我们家什么都可以做哦,刚刚开学,不考虑送女朋友一件亲手做的礼物?”一姑娘在外头揽客。 吴也看看时间还早,便转身进去了,“都可以做什么?” 他一走近,那姑娘愣住了,盯着他看了半天,“你,你你……是吴也?” “你猜呢?”吴也微微笑。 吴也今天穿的还是陆余舟以前的衣服,显嫩,打眼看着跟学生似的,根本不以为他是个大明星。 小姑娘不管他是不是,先举着手机拍了张照片,“帅哥我拍你照片了哈,回头P一P,跟吴也一个样,我就说我遇上大明星了。” 敢情没认出来,吴也乐了。 以他多年装山寨的经验,越是一个人大大方方出门,最好再打扮得不修边幅,别人越不以为是真的,当然也有认出来的,不过吴也从来不辩解,别人说他是真的他就当真的,别人以为他山寨,他就默认山寨。 “既然拍了你的照片,我们就是朋友了,给你打友情折,六折够意思吧?”姑娘挺会做生意。 “那太好了,”吴也说,“我零用钱不多。” 这都不用问,肯定不是吴也了,那么大明星就是退圈了也不至于没钱啊。 陆余舟每天给吴也发五百块零用钱,纸质那种,不是限制消费,纯粹是玩老板助理的梗,银行卡随便他刷。但吴也通常不刷,他所有的银行卡都给了陆余舟,钱不够就找老板要,有时候还撒撒娇卖弄一下姿色,把个靠姿色霸占总裁的小助理诠释得淋漓尽致。 “帅哥,你想做啥呢,我们这可以做巧克力、蛋糕饼干、各种糖、各种饮品、还有糖果花束。”姑娘一一给吴也介绍。 吴也在店里看他们的样品,他寻思着糖以前做过了,蛋糕饼干太有挑战,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巧克力……“这戒指也是巧克力么?”他指着一只装饰着巧克力花朵但精巧程度一点也不像真巧克力的戒指问。 “对啊,我们这都是真的,这种戒指很受欢迎的,我们有模子,当然也可以自己创意,反正不难做。”姑娘拿出玫瑰花朵戒指给他看,“送女朋友很合适的。” 确实很精致,根本不像巧克力做的,但他是送男朋友的,这不合适。“有不带花的模子吗?”他问。 “什么也不带的那种指环么?”姑娘很善解人意。 “对,男生尺寸的。”吴也说。 “啊,有的。”姑娘拿来定制图片给吴也看了一款那种粗指环的,“这种合适,能刻字。” 吴也看了点点头,“行,就这种吧。” 从挑选咖啡豆开始到最后灌模都得亲手做,虽然不难,但也挺耗时间,等吴也从店里出来,陆余舟也下课了。 鱼总:我马上出来了,你在哪? 肉助理:小吃街。 鱼总:那我在音乐厅门口等你。 肉助理:嗯。 吴也把手机揣兜里,拎着爱心小礼物跑回西门,看见了等在音乐厅门口跟学弟学妹们说话的陆老师。 “陆学长要去食堂吗,我们请你吃饭啊!”几个女生围着陆余舟叽叽喳喳的。 陆余舟手指夹着一张饭卡说:“老刘给的,刷不完,我请你们吃。” “哇!” 吴也扬起了嘴角,他家学长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我小助理来了。”陆余舟看见了吴也,朝他笑了笑。 旁边的学弟学妹们看着他俩集体痴笑:“那我们先走了啊两位学长,食堂见啊!” “嗯。”陆余舟跟他们摆摆手,下台阶走向吴也,“等着急了吧,同学们太热情了,延长了一个小时,可累死我了。”他顺手解开衬衣领扣,拎着衣领扇风。 “辛苦了陆老师。”吴也把一根吸管放进陆余舟嘴里,看着他敞开的衣领下渗着薄汗的锁骨,清了清嗓子,“不要学长包袱了?” “我对着你还要什么包袱,你下午做什么了,我看你很早就走了。”陆余舟也没看袋子里装了什么饮料,很信任地咬住了吸管。 吴也笑笑说:“在学校里转了转,跟宿管阿姨聊了会儿天。” “哦。”陆余舟太渴了,大口大口地吸,根本没喝出是什么味,等喝了一小半之后才咂摸出一点奇怪的味道,他皱眉看了看自己喝的不明饮品:“这什么玩意?” “香芋凤梨黄桃奶。”吴也说。 陆余舟表情空白了几秒,“为什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混合饮品?三种味道分开不香吗?” “特色啊,外面小吃街上最火的甜品店买的,这种是爆款。”吴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一看这三种味道你都喜欢,简直是神仙搭配,还省了选择障碍了。” 陆余舟心说果然是老学长了,跟不上小年轻的口味。 这东西难喝到是不至于,而且能喝的出来用料很良心,就是不能细品,只要喝得速度快,奇怪的味道就尝不出来。 听说两位学长要去食堂吃饭,食堂迎来了史上最火爆的上座率,连嚷嚷着减肥的女生也都来了,啃着苹果等学长。 不过大家都很有秩序,还很默契地空出了一张桌子,据不知道哪里的小道消息传言,两位学长以前经常在这个位置吃早饭。 “大家注意不要一惊一乍的啊,也不要在过道聚集,学长就是来吃饭的,咱别搞成粉丝见面会。”学生会的小姐姐大声普及着吃饭纪律。 “怎么想起来来食堂了?”吴也进食堂前有点担心,怕大家太热情,饭吃不成。 陆余舟说:“是老刘说要请咱吃饭,我觉得太麻烦了,就说食堂凑合一顿,他就给了我一张饭卡。” “嗯,我还挺怀念食堂的煎饺。”吴也说。 陆余舟瞥他:“你说得是老从我嘴边抢的那种?” 吴也笑着咳嗽两声,小声说:“回家再勾引我啊。” 陆余舟用小指在他手心挠了几下,十分地挑衅。 吴也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食堂里秩序井然,两人进门的时候,大家该干嘛干嘛,看见他们就点点头打个招呼,跟上学那会儿进食堂的感觉一样。只有等他俩从身边走过去了,背后的同学们才克制着做点小动作,有拍视频的,有手舞足蹈但是不出声的,还有趴桌上灵魂出窍的。 “我的老天,他俩也太好看了,眼皮子底下经过,愣是没有一点瑕疵!” “我不配为女生。” “我死了。” “……” 陆余舟跟吴也排队买了两份煎饺,买了一碗牛肉面,也不是为了来吃饱的,就买了两样意思意思,剩下的钱全部买了肉菜,能保证一桌来领一份。 食堂的餐桌布局还跟原先一样,空出来的那张桌子他俩确实坐过,在吴也的旧手机上存的那张他俩吃煎饺的照片就是坐在这里。 “我说肉助理,你以前暗搓搓存了我好多照片啊。”陆余舟抢了吴也的勺子喝了口面汤。 “嗯,早就动了歪心思了。”吴也从他盘子里夹了一只煎饺。 “你自己不是有一份吗?”陆余舟一边控诉着,没耽误他抢人家面碗里的牛肉。 “你的香,”吴也小声说,“这要没人,我抢你嘴里的。” 陆余舟在桌下狠狠踩对方一脚,面上若无其事地吃着。 吴也干脆夹住了他挑事的脚。 还剩了一份煎饺没吃,陆余舟又买了点吃的,一起送去了宿管阿姨的值班室。 王阿姨见了陆余舟,激动地半天没说出来话。 “王阿姨想我了不?”陆余舟上前抱了抱阿姨。 “小陆啊,你都这么高了!”王阿姨握着陆余舟的手,那目光跟看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一样。 陆余舟乐了,“我以前也不矮啊。” “在我眼里你就一小孩儿。”王阿姨笑着说,“我看你就跟看别的同学不一样。” 陆余舟说:“看儿子似的对吧。” 王阿姨哈哈笑起来。 吴也下午来打过招呼了,所以没怎么插嘴,就在一边看着陆余舟跟阿姨聊。 聊差不多了,临走前两人跟王阿姨合了张影,王阿姨叫他俩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因为她年纪快到了,干不了几年了。 出宿舍楼时已是日落西沉,回宿舍的同学们陆续经过,笑着跟他俩打招呼。 陆余舟站在楼前台阶上,歪头看着吴也,“知道我离开学校那天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吴也大概能猜到,但他配合着问:“什么?” “遗憾你没给我拎行李箱啊,我都帮你拎两回了。”陆余舟玩笑着说。 吴也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那要不咱现在找个行李箱,我帮你拎出去?” “行李箱就算了,又不是我的。”陆余舟脚尖搓地,时不时瞥一眼吴也的肩膀。 吴也看他故意装样直乐,心说他要再嘟嘟嘴,肯定二话不说把他抱出去。他拍拍肩膀说:“来,叫声哥哥我背你出去。” “啊……不好吧,多影响我学长的形象啊。”陆余舟嘴角憋着笑。 吴也:“你在我这还要什么形象啊学长?” “那……”陆余舟手揣兜里,勉为其难点点头,“那行吧。” 吴也笑着走下台阶,背在身后的手勾了勾,“你跳上来,我接你。” 陆余舟背对着他扬起嘴角,他从这离开的时候遗憾得可不光是吴也没给他拎行李,更遗憾他这个人不在。但现在什么遗憾都没了,他只要看着这个人,遗憾就都不是遗憾了。 “你行不行啊一把年纪了。”陆余舟嘴上客气着,行动一点不含糊,加速跳上了吴也的后背。 谁知道这家伙真不行,陆余舟跳上后背的时候他“哎呦”了一声,腿一软蹲在了地上,“学长你是不是胖了,腰都让你压断了。” “不可能,我天天称体重,比昨天还瘦二两呢。”陆余舟怕他真闪了腰,赶紧从他背上下来站直了。 结果吴也当即就溜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嘿!”陆余舟心说这王八蛋欠打!“你给我等着吴也,扣你一月零花钱!” 吴也回头朝他吐舌头,吐完继续跑。 “你大爷!”陆余舟气得在后面撵。 一路追到樟树林,浓烈的樟树香沁入心脾,一下勾起了留在这里的记忆。 陆余舟追着近在眼前却又怎么也追不上的吴也,感觉像是一脚踏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个夜晚,他们依然是两个追逐打闹的少年,他们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挥霍。 吴也停下来,回头笑看他,“还是追不到我啊学长。” 陆余舟心说:那你也照样还是我的。 他没停,加速跑上前跳上吴也的后背,勾着对方的脖子,一口咬上他的耳垂,咬牙问:“还跑不跑了?” “不敢了。”吴也拿出巧克力戒指套在陆余舟的手指上,“我错了学长,别扣我零花钱。” 嗯? 陆余舟抬起右手,无名指上套了个黑乎乎的指环,刚好挡住了手指上的疤,还有那颗黑痣。他凑近了闻闻,“巧克力么?” “嗯。” “这你做的?”陆余舟瞬间对上号了,“那杯奇葩混合奶也是你做的?” 吴也:“……” “这么牛吗你?”陆余舟尤记得他当年做的乌龟糖,那叫一个丑,这巧克力指环边是边棱是棱的,上面还刻了字,一个大写的Y,一个大写的Z,挺像买来的工艺品。“可是会化掉吧。” “化之前吃掉就行。”吴也说,“不用可惜,回头咱换真的。” 陆余舟没说话,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看了看他头侧的大Z,垂眸问:“这俩Z是一回事么?” 吴也看着他点头:“是。” 陆余舟吻住了他的嘴。 寂静的黄昏,微风吹动香樟,几片树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脚下。 岁月柔和,时光不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写得磕磕绊绊不甚满意,感谢大家包涵了。 大概会有两章番外,新文正在筹备中,争取多存稿。 下本开《入骨》 感谢静听花开、廿四桥的营养液! 再次感谢所有支持的大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