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教 作者:观三月 【文案】 小少爷黎天本有个休闲快活的暑假,直到他爸给他找了位小家教。 黎天怎么秦斐不爽,几次捉弄对方。 秦斐上完课,冷冷道:“你的表现我会如实向你父亲汇报。” 梁子就此结下。 黎天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对方。 没想到,不久后对方摇身一变,变成他父亲再婚对象家的儿子,竟跟他一个年纪。 黎天:“妈的,孽缘!” 偏偏秦斐还深受他爸赏识,财权在握。 黎天:“给我一千。” 秦斐:“不批。” 黎天:“我想请客吃饭。” 秦斐:“不批。” 黎天怒了:“你批什么?” 秦斐:“你的作业。” …… 梁子越结越深。 “这日子没法过了!”黎天握紧拳头,对朋友道:“我跟他势不两立!” 后来他父亲再婚失败,黎天跑去跟哥们儿喝酒。 朋友庆祝道:“恭喜!终于没人管你了,是不是特开心!” “其实吧——”黎天抿了口酒,艰涩道,“才一天不见,我就有点想秦老师了。” 朋友:??? 他嘴里的秦老师是谁? 秦老师不会是—— 没过多久,传闻中跟他势不两立的人推开了包厢门。 黎天看着面前清冷如雪般的人,心下顿时安宁。 他本能地缠上秦斐,耍赖似的:“秦老师,你来啦,我头喝得好晕。” 秦斐淡道:“要我背吗?” 朋友瞳孔地震,竟然真的是秦斐! 一口一个秦老师…… 势不两立是假的,你俩会玩倒是真的…… 高冷毒舌学霸攻(秦斐)X 小少爷音乐天才学渣受(黎天)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天(受),秦斐(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家教竟是我同学 立意:一直追随梦想,就终会在灿烂之处相逢 第1章 家教 卖这么贵,是因为长得好看么? 今年的暑假热得超标。 连续着好几天,蝉鸣在整个南城炸响,叶子被晒得蔫得打卷儿,腾腾热浪烫得人喘不过气来。 黎天正蹲守在他家别墅的二楼,隔着一层隐蔽的白色窗帘,朝楼下看去。 忽然手机铃声炸响,黎天摸出一看,是原立成的微信电话。 接通视频电话后,原立成的一张大脸直直怼到镜头前,把黎天吓了一跳,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些。 “我靠!你染头发了啊!”原立成一眼就发现了,“这颜色酷毙了!” 黎天前两天染了一头深紫发,衬得他肤色极白,耳朵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整个人在视频界面里发着光一样的耀眼,把原立成看呆了。 原立成见黎天没看着镜头,问:“你在干嘛呢?” 黎天:“蹲人。” 原立成:“啥?” 黎天盯着楼下的动静,分神跟原立成解释道:“我爸前几天给我请了个家教老师,怎么劝退都没有用,今天还找上门来了。” 原立成惊讶道:“我靠,这么好?你爸也太贴心了。” “呃……”黎天差点忘了原立成是个热爱学习的学婊。 嘴上说要跟他玩得天昏地暗,实则心里无时无刻没有学习的那种人。 原立成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现在在校老师不准出来补课了,找个家教老师真是行路难,难于上青天。据说还有人偷偷从外地请别的学校老师来呢,可贵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呃……”黎天无语了会儿,“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原立成眨了眨眼:“话说你爸在哪儿请的啊?多少钱啊?我也想找个。” “好像是什么大学生家教网。”黎天道,“我爸让我喊他秦老师。” “秦老师……”原立成嘴上念叨着,打开了网页,一眼看到了页面排行榜上的第一位,“我靠,我找到了,这个人好像很厉害,好评数量超级多,还有照片呢。” 原立成端详着证件照一样的照片,忍不住道:“呦,这人长得还好看。卖这么贵,是因为长得好看么?” 黎天:“……” 这对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发生在什么不大正规的地方。 原立成把照片发给了黎天,黎天没点开,只是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九点四十五。 对方跟他说的是十点钟来。 原立成还在那头絮絮叨叨:“你要是觉得上的不错,可以推荐给我,或者咱俩一起凑个单。诶不行,我的基础比你好……” 黎天敷衍地「嗯」了一声。 “诶差点忘了正事!”原立成说了半天才想起来打电话的目的,“我听说校花跟你表白了,真的假的啊!” “真的。” “哇你居然不告诉我!”原立成嚷嚷道,“我还喜欢过她呢,你还是不是人?!” “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事了。”黎天心不在焉道。 “结果呢?你答应没啊?” “当然没答应。”黎天语气淡淡。 “我靠,你真是暴殄天物!”原立成无语道。 他愤懑道:“校花长得多可爱啊,笑起来还有酒窝,看一眼我都觉得春天来了,你凭啥看不上啊?” “你们都喜欢的类型,凭什么我也要喜欢?”黎天漫不经心地反问着,“我才没你们那么俗气,我眼光高,不行么?” 原立成:“行吧,那你说什么样你才喜欢?” “首先。”黎天慢悠悠道,“恋爱不能草率,一定要精挑细选,必须完美符合我的理想型。” 他清了清嗓子,强调道:“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那都是爱情令人盲目的象征。” 原立成服气了:“成,那你理想型是?” 黎天愣了下,沉吟片刻,诚实道:“不知。” 原立成怒了,想顺着网线跑过去打他:“那你在这儿给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还什么理想型……” 黎天忽然打断他:“不说了,吕洞宾来了。” “啥?”原立成一愣,“什么吕洞宾?狗咬吕洞宾?” 黎天摁灭手机,目光聚焦在楼下人身上。 来人一身干干净净的青年打扮,白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背着个黑色双肩包。 他戴着副银色边框眼镜,镜片在太阳光下偶尔反光,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能感受到他年纪不大。 带他靠近院门时,黎天家院子里的两条黑背开嗓了,疯狂地冲着院门一阵吠叫,非常给力。 黎天心想,他都不用开门,对方应该就知难而退了,毕竟黑背可是凶气外露的大型犬。 然而对方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接着摸出了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黎天放任着来电,装死不接。 对方又打来了两个电话,黎天依旧不接,只在二楼冷眼瞅着楼下。 那人把手机放回裤兜里,看样子是放弃了打电话,接着他拉开了门锁,缓缓地去推院门。 随着门缝隙的加大,对方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为时已晚。 门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接着是陶瓷碎裂和金属砸在地上的声音,连着狗叫声,一片混乱。 两条黑色闪电般的身影朝着他扑了过来。 黎天躲在楼上正幸灾乐祸着,却见楼下的人敏捷地一闪身,退到了门后,躲开了两条狗。 只见他缓缓蹲下,从包里摸出个包装袋,细长的,像是火腿之类的东西。 他揪下一小块东西,远远地朝狗丢了过去。 两条狗闻到异样,停止了吠叫,耸动着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没两下就舔了个干净。 那人又谨慎地朝前挪了两步,在某个微妙的距离停了下来。 狗冲着他叫了两声,却没有了刚开始的敌意。 他将手中剩下的包装像丢木棍一样投掷了出去,两狗眼睛一亮,齐齐地跳起来去扑,以为是在玩什么飞盘游戏。 楼上的黎天看得目瞪口呆。 现在的家教这么卷了吗?连狗都会训? 难道家里也养了狗? 那也太不巧了。 楼下人把狗盆捡了回来,端端正正放回原位,接着拿起角落里的扫帚,把残留的土打扫干净,并将碎裂一半的花盆捡起,收拾到墙根处。 两条狗已经对他彻底丧失了敌意,摇着尾巴绕着他打转儿,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那位家教忽地抬头朝他的方向望来。 黎天本能地缩回墙后,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既然演戏就要演到底,黎天原地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不再有动静,楼下也没了人影。 手机嗡了一声,那条尾号为0013的家教发来了短信。0013:我到你家了,打你电话不通,你家也没人,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黎天故意又等了十分钟才回复了短信:不好意思搞忘了,让你白跑一趟。 0013显得好脾气道:没事,再约时间。 黎天噔噔几步跑下楼梯,打开门一看,甜甜和娜娜正乖乖地趴在门口的地毯上发呆。 它们刚刚尝了点特别的美味,还沉浸在美味的余韵中,神情恍惚,内心空虚。 庭院打扫得比原来还干净,黎天怀疑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洁癖。 黎天把院子里的垃圾收拢了下,决定带出门扔掉,一出院门,就听见一声清清冷冷的「黎天」。 黎天本能地回过头,却是从楼下往下看到的那个人,一样的帽子,一样的衣服。 草。 这家教居然学会草丛蹲人了。 “你果然在家。” 黎天终于见到了鸭舌帽下的正脸。 男生非常年轻,感觉大不了他几岁。 鼻梁高挺,嘴唇削薄,下颌线十分优越。银色镜框后面,是一双清冷的、漆黑的眸子。 而这双眸子正盯着他看,眼里闪烁着寒星般的光。 黎天被他盯得冷飕飕的,心里有些不快,但仍大言不惭地抵赖道:“我不是黎天,黎天是我弟弟。” “这样啊。”男生的嗓音微凉,声音里毫无波澜,“他不在家?” 黎天一耸肩,无辜道:“不在家,我来他家也没找到他人。” 男生「嗯」了一声,接着摁亮手机随意划拉了一下,黎天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黎天这才意识到对方干了什么,正要辩解两句,男生却冷冰冰打断他: “把别人当傻子也要有个度,别再做这些无聊的事了。” 说完,对方一扭头便走了,剩下黎天愣在原地。 几秒后,他回过神,跺跺脚,懊恼道:“什么人啊,拽什么拽!” 黎天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借来的甜甜和娜娜还得给朋友还回去。 他打了个出租来到了谢久章的珐琅彩工作室。 谢九章的妈妈曾经是黎天初中时的钢琴老师,后来黎天不学了,却依然和谢九章保持着联系。 谢九章听见楼下有动静,探出身来道看了黎天一眼:“呦,这头发够帅的,我还以为是那个小爱豆来了呢。” 黎天:“嗨,我爸回来肯定得压着我染回去。” 谢九章笑了笑:“能爽一会儿是一会儿,这颜色挑的真不错,显白。” 黎天:“狗我牵到花园里了?” “行。”谢九章道,“你还有空么?帮我个忙不?” “什么?” “帮我送个道具去影视城,我还有其他事情,腾不开手。”谢久章转身进了工作间,抱出一副一米多高的玻璃封好的珐琅彩画唐卡。 那是一尊威严的佛像,色彩鲜艳生动,佛身掐的金丝,丝线之繁密复杂,更显得佛尊贵无比。 “东西太贵重了,交给快递员我不放心。”谢九章道,“回头请你吃饭哈。” 黎天想着礼尚往来,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逛逛。 到了影视城,来了个穿白T恤的小姑娘,带着他七绕八拐地来到了一座古朴别致的小楼前,像个古装剧组。 他一推门,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剧组正在拍摄,所有人都忙活着,没人注意到他。 黎天倚在门口的柱子上歇脚,给李导演发了条消息说他已经到了,忽地余光瞥到走廊里的一个人。 那是个长裙席地、衣袂翩跹的人,逆着光从侧边的长廊走过来。 等那人走近到足以看清脸庞时,黎天差点忘记呼吸。 她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脸上画着极淡的妆。 眉眼深邃,细长而微挑的眸子里粹着几点冰冷的星光,鼻梁挺直如雪山山脊,唇色很浅,嘴角抿着,神情冷漠又疏离。 “您好。”黎天拦住了她,却卡壳了两秒,才道,“请问导演是哪位?我是来送道具的。” 她在他面前停下,黎天这才发现她的个子甚至比他都高一些。 高挑,孤冷,像遗世独立的仙鹤,不染尘埃。 她垂着眸子扫了他一眼,嘴唇翕动正欲开口,突然边上有人高喊了一声「咔」,接着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辛苦了」。 在这一阵嘈杂中,黎天没太听清对方的声音,却辨认出了口型——「给我就行」。 交完画,黎天飘忽着步子走出了影视城,正想打车的时候才发现原立成来了电话。 原立成:“你家教的事儿怎么样了啊?” 黎天恍恍惚惚地「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原立成莫名其妙。 黎天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地喘了下,激动道:“老原,我遇到理想型了!” “我终于知道我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了!” 作者有话说: 久违了朋友们,我回来啦,终于开新了!评论区发红包!这本纯小甜饼,放心入坑—— 下一本《就算变成丧尸也要摆烂》欢迎戳专栏收藏! 第2章 追人 他存了个「女神」的备注 “不,你等等。”原立成一头雾水,“你说的是理想型那三个字么?我怎么不信呢。” 黎天笃定道:“是。” 他把在剧组的奇遇说了一遍。 原立成惊讶道:“这么说,你是一见钟情?” 黎天斩钉截铁地说了个「对」。 原立成冷笑一声:“是谁刚刚还跟我说,恋爱要仔细挑选理想型来着,你这挑得挺快啊!” 黎天:“……”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做背景调查了么?对方叫什么?多大?家里几口人?有无犯罪记录?”原立成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用不用我给你找了侦探事务所仔细调查一遍啊?我怕你因爱情而盲目。” “呃……”黎天无语道,“去你的。” 这回换黎天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打他了。 原立成见自己嘲讽得差不多了,话音一转,颇为感慨道:“不容易啊,你都十七了才遇到,我小学就经常一见钟情了,你这情窦初开得有点晚。” “是是是,你早。”黎天敷衍道,“你早也没看你谈到对象。” “我靠……”原立成郁闷道,“我要是有你这张脸,会吉他会钢琴,还是音乐社社长,我早谈到对象了!” 两人闲扯着,黎天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卧槽,我忘记要联系方式了!当时脑子懵了,根本没想起来!” 原立成:“那怎么办?你是不是还得再去一趟剧组啊?” 黎天抚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想到了个办法。 “你说,她既然在剧组里,我去找这个剧的演员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 黎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先搜了搜导演的名字,然后找到了他最新的剧的名字——「半神纪事」。 官方微博在开机时曾有条艾特全剧组演员的微博,黎天逐一翻了名单黎演员的微博,发现这个剧组请的都是些小透明,名字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黎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动——如果说她也是,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成为那种元老级别的初始粉丝,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成为粉头……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然没有找到。 女一、女二、女三的微博,上面展示的照片都不是他在剧组看到的那位。 他的那位理想型虽说画着淡妆,但黎天坚信以自己的眼力,无论对方化不化妆,或是换成浓妆,他一定可以一眼就识别出来。 难不成只是工作人员? 他又翻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工作人员的微博,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黎天失落地躺了回去,感觉心口被人挖空了一块似的。 他躺了会儿,认为不能什么也不做。 恋爱都是留给有主动性的人的。 他换了件清爽的白色T恤,捯饬了下头发,决定现在就出发去剧组。 此行并没有什么正当动机,黎天既没有跟谢九章汇报,也没有直接去联系李导演,怕人家觉得自己太过奇怪。 一路上,他都无意欣赏周围风景,而是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再次见面要怎样搭讪。他紧紧捏着手机,手心都开始窜汗,心口处砰砰直跳。 太阳光直直地照射着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黎天方向感很差,在影视城里兜了半天的圈子,又问了好几个路人,半天才找到了上次剧组所在的地方。 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此刻寂静无声,一楼的木门被人上了锁。 黎天敲了半天的门,并没有人来开。 他一抬头,见院门口的招牌都换了,猜想这个地方大约是换别的剧组驻扎了。 他跑进对面一家冷饮店,气喘吁吁地问店员:“请问李岚辛导演的剧组去哪里了?” 店员随手向北一指:“听说去城楼那儿拍打戏了。” 黎天说了声谢谢,便又马不停蹄地往北边跑去。 北边确实有一溜儿修的挺壮观的古城墙,城墙上还有几个人吊着威亚飞来飞去。 他在离剧组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在前面一众人群里来回穿梭,却没看到想找的人。 他黎天思忖片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头钻进了剧组拉的「闲散人员不得入内」的隔离带中。 迎面就有两个工作人员抱着一沓材料,嘴里不知嘀咕什么,看见了黎天,见他染着紫色头发,长相俊秀,以为是哪个来探班的演员,竟也没问他什么。 黎天心里打着鼓,却也不敢离摄制组太近,怕打扰剧组工作,只在外围来回转了两圈,不放过每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工作人员的脸,试图找到上次那个坐在摄影机边上的负责人。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天运势异常地不顺,或许可能他早上放了那位家教的鸽子,于是下午被他的意中人放了鸽子。 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黎天因为紧张,一路上喝了不少水,找不到人后,直奔剧组的卫生间去了。 他洗完手,正低头擦着水,一抬头看到一个有些脸熟的脸庞。 这不就是昨天送画时看到的坐在摄影机边上的人么! 他的「理想型」好像就是把画给这人了。 黎天拦住对方,礼貌道:“您好,我找您……” 他话音未落,男人却急吼吼地甩开他的手:“尿急尿急!” 黎天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了,退回门口等那人出来。 男人一出来,黎天立即伸手拦下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男人便先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又打量了打量他:“是我们剧组的吗?” 黎天解释道:“啊,我不是,我是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别来这一套啊!”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李导喜欢女的。” 黎天懵了两秒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闹了个红脸,连连摇手道:“不不不,我是之前过来剧组送唐卡的。” 男人一愣,又看了看他,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好像对你有印象呢。不好意思啊,以为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小演员。你有什么事情吗?” “之前我把唐卡给一个穿白色裙子的人,是那个人把画交给您的,您还记得吗?” 男人想了半天:“哦哦你说他啊,你找他吗?” “是的是的!”黎天见对方终于想起来了,欣喜道,“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呢?” “我们工作室有个活动想邀请她参加。”黎天煞有介事地又补充了一句。 男人打消疑虑,翻了翻手机,把电话号码留给了黎天。 “那你们自己联系,我还忙。”男人摆了摆手,“下次有道具还找你们工作室哈,做得不错,品质很高。” 黎天替谢九章回答道:“没问题!” 他拿到了号码,对着这个号码盯了半天,就差背上了,也没想好要怎么打这个开场白,只加了个备注,「女神」。 思考良久,他决定再次利用一下谢九章的工作室。 “您好,这里是九章珐琅彩工作室,工艺画入门体验388,手绘玻璃杯288,第一次体验八折优惠,欢迎光临!” 黎天打了这么一段,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被拉黑的潜质,于是又改成了:“您好,这里是九章珐琅彩工作室,如果道具方面有后续问题可以联系这个号码。” 编辑完发了过去后,黎天连走路的步子都忘了迈,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太阳下面盯着手机。 一分钟,两分钟,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黎天买了只原味的纯牛奶冰淇淋,坐在冷饮店门口的遮阳棚下面,边小口地舔着,边等着消息。 等消息的时候,他闲得无聊,打开了跟原立成的聊天记录。 最新的一条还是原立成从大学生家教网上扒下来的那张家教的证件照。 证件照应该不是身份证上的那种,因为那人还是戴着眼镜。 如果说黎天没有见过真人的话,看到这张证件照多半会点评:“P的,这一看就肯定是P的。” 哪有人戴着眼镜还可以拍照拍得这么好看。 那娱乐圈里都寥寥无几。 然而,这会儿他却说不出来。 确实挺好看…… 个屁。 黎天一想到对方那拽了吧唧的态度,在心里迅速改口。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是每天下午三点更新啦——欢迎大家评论区跟我聊天,最近封校无聊得很QAQ 第3章 伏击 黎天顿时觉得他有些眼熟 在他等消息的时候,卖冷饮的店主跟他闲闲地搭讪起来。 店主:“你是演员吗?哪个剧组的呀?” 黎天摆摆手:“我不是,我还是学生,放假过来玩的。” 店主端详着他紫色的头发和俊俏的一张脸:“这样,我还以为是哪个小爱豆呢,他们这会儿也流行染紫色的头发。” 黎天笑了笑:“还真不是。” “你这染的比他们好看啊,不化妆都比他们帅多了。”店主说着摇摇头,“那些个家伙,一个个眼妆浓得跟被揍了似的,脸上的粉厚得能掉渣,穿个紧身裤,真不知道是什么审美。” 两人正聊着,黎天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发现是班级群里正在热烈地讨论着暑假作业,他丝毫没有参与的兴趣,偏偏原立成发来消息问他作业写多少了。 黎天回复:“我连抄都懒得抄。” “你可别拖到最后。”原立成回复道,“到时候,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来补。” “你才补呢,我在影视城呢。” “卧槽!你这行动力可以啊!看到女神了没?” “没,但是拿到手机号码了。” “出息了啊你!” 正回复着,来自短信的那种长长的嗡鸣响起。 黎天看了眼发件人,差点把冰淇淋戳腿上。 「女神」:“抱歉,我不负责道具事宜。” 黎天赶紧回复道:“哦哦,还以为您是道具组的呢。” 「女神」:“我是临时演员。” “请问您叫?”黎天问出最想问的问题,“我方便备注。”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许久没有回复他。 黎天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有所顾虑,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黎天:是这样的!现在咱们九章珐琅彩工作室第一次体验八折优惠哦,公司团建超过十人更是有六折优惠,欢迎有空来玩! 半晌后,对方惜字如金道:谢谢。 眼见着话题就要走向死亡,黎天觉得不能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决定直接发出一记直球外加彩虹屁。 黎天:这么说有些打扰,但是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就觉得您超然出尘,气质不凡。 黎天:虽然您现在只是临时演员,但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女主演,拥有属于自己的杰出作品! 对面过了好半天,回复他一个问号。 黎天盯着这个问号看了半天,摸不清女神的意思。 大概是自己冒昧了,人家女神对功名利禄根本就不屑一顾吧。 反正话都说开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黎天回复道:我很喜欢您,想成为您的粉丝!等《半神纪事》上映了我会好好看的! 这句话发出去后,对面就不再回复。黎天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家后,也没等到对面的任何回复。 凉了? 这是凉了吧? 不对,万一是对方没有及时看消息呢? 黎天心情复杂,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跟他说,刚才你太唐突啦,人家被你吓跑了。 另一个却说,人家可能在忙,没看到消息。 黎天心思沉沉地回了家,刚要用钥匙开门,猛地发现防盗门竟然掩着条缝,并没有关上。 他清楚地记得出门前他锁上了! 正当他紧张的时候,忽然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黎啊,回来啦!” 黎天松了口气,才想起来今天是刘阿姨来家里打扫卫生的日子。 “渴死我了。”黎天进屋子的时候直嚷嚷,“阿姨你给我做个百合绿豆汤吧,现在就想喝。” “行啊。”刘阿姨从厨房走出来,“刚好你老师也来了,我正准备招待呢。” “啊?” 什么老师? 黎天忽然听到客厅有动静,一回头,这才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人。 “怎么是你!”黎天脱口而出。 那位他昨天才见过的家教,此刻正坐在他家沙发上。 尾号0013的人轻推了下银框眼镜,眸子里无波无澜,对他的反应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这孩子……”刘阿姨端着茶出来,“见了老师也不好好大声招呼,大惊小怪的。” “不是,他怎么进我家的?”黎天蹙着眉,问刘阿姨,“您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呀?” “说什么呢,人家可是老师。你爸爸特地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给人家开门。”刘阿姨推搡了黎天一下,“好了好了,快点开始上课吧,老师都坐在这儿等你二十分钟了。” “我今天没有约你过来吧。”黎天扭过头质问某位不速之客,冷冰冰道。 0013却语气淡淡:“你父亲说你从来不干正事儿,根本不用约时间,随便什么时候来别墅上课都行。” 黎天:“……” 0013继续道:“他还讲了,如果你说自己病了,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黎天:“……” 他快被他爹坑死了。 0013面色不变,他从包里拿出一张试卷摆在黎天面前。 “这个是我根据你目前的年级和学校出的测试,里面几个科目的题目都有,你花一个小时写完,我就能知道你目前的大概水平了。” 黎天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要从座位上起身。 刘阿姨端着一大盘水果出来,放在餐桌上,慈祥地对黎天笑着道:“你今天可跑不了,黎老板都跟我讲了,让我也陪着一起监督你呢。” 说完,她拿出手机,不太熟练地摸索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黎天前面,微微对下,将手机对着他们三个,咔嚓一声,拍了张自拍。 黎天:“这是干什么?” “黎老板让上课的时候发张照片给他,下课的时候再拍张给他。”刘阿姨笑笑,“说是类似上班打卡。” 黎天要吐血了。 他把圆珠笔摁得嘎达嘎达狂响:“好啊,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教出什么花来!” 一个小时后,卷子只写了一半,幸好是选择题,黎天还蒙了不少。 趁着对方垂着眸子看他试卷的时刻,黎天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恨不得在他脸上用视线烧出一个洞来。 这样的近距离仔细观察,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惊讶地发现—— 他的这位小老师,长得还有点帅。 银色的镜框衬得他肤色白皙,雪山山背般的鼻梁,利落而优雅的下颌线,一双稍显狭长的眼睛散漫垂下眼帘时,有种孤冷又高傲的生人勿进的气质。 如果放在学校里,绝对是校草的级别了。 黎天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眼熟。 正乱想着,对方抬起头,刚好跟他对上了眼。 对方放下红笔,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薄唇微启:“没想到你基础这么差。放把米让卷子上,鸡都比你会选。” “呃……”黎天一挑眉,跟他针锋相对道,“这不是为了显示我进步空间大,让你更有教学成就感么?” “怎么?”黎天眯起眼睛,“觉得很有挑战是不是?那我劝你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张卷子只是我极差的基础的冰山一角。真正见到全貌了,我怕你被吓死。” 0013却只是冷笑一声:“你多虑了。我心态很好,就算是鸡,我今天也必须教会它解方程。” 黎天:“……” 第4章 不速之客 那哪是正儿八经的「天」啊 黎承业收到了刘阿姨「上下班」的打卡照片,一共两张。 他细细地端详着照片里的这位家教老师。 长相英俊端着正,目光利落,嘴角直直地抿着。 黎承业凭他做生意多年的直觉,觉得这个男生应该是冷静又克制的性格。 而两张照片里的他儿子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第一张表情有点懵,第二张恹恹的,垮着个生无可恋的脸。 倒是像被摁头听课后的效果。 他给刘阿姨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情况后,倏然皱起了眉,直接给黎天打了个电话过去。 黎承业质问道:“你对人家老师的态度能不能好点?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懒得有礼貌。”黎天没好气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干嘛一声不吭把他请到家里来啊!” 黎承业道:“这怪谁?人家上次去找你,你明明在家,还不给人家开门,让他在大太阳下等,这事儿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 黎天皱着眉道:“我又没让他等,谁把他捆在原地让他等我了?” 黎承业:“人家那是负责任才会等着你,不负责任谁还管你学不学啊?” “拿了你的钱当然要负责喽。”黎天翻了翻眼睛,“好了,不说了,我在路上呢。” “你又去哪儿瞎逛……”黎承业火冒三丈,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黎天挂断了。 看见他一脸疲惫的怒容,赵芳抚了抚他的背:“小黎是个好孩子,就是叛逆了些。” “这小子老给我整出点事儿出来,从来没我让我放过心。”黎承业狠狠地弹了下烟灰。 赵芳笑了笑:“青春期嘛,都是一个过程。” 黎承业摇摇头:“他妈妈去得早,我工作也忙,根本没人管他,坏习惯都养成了,改都改不掉。我怕你来了,受不了他。” 赵芳沉稳道:“这没事,我也是带过孩子、经过风浪的人。” “你是没见识过他那样儿,能够到你儿子十分之一的乖我都满足了。”黎承业嘲讽道,“哦对了,你搬去我们那里你儿子上学怎么办?他上学的地方还挺远的吧。” “他上的中学是分配的,我一直觉得不怎么样,但看他上次市考成绩还不错,就没管。现在想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上个好学校还是很重要的,如果能转去师大附中念书就好了。”赵芳试探地说道,“师大附离你那儿倒是挺近的。” 黎承业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果断道:“没问题,我跟他们校长说说去,我儿子也在师大附。” 赵芳:“那我把我儿子电话给你,转校流程什么的就麻烦你了。” 黎承业:“行。等后天回去,我们四个一起吃顿饭,让他俩也认识认识。” 黎承业复制了赵芳发过来的电话号码到通讯录,结果却直接显示出一个备注过的电话号码。 “嗯?” “怎么了?” “我怎么已经有你儿子的电话了?” 赵芳凑过来看了一下,号码还真是,备注的名字却是「秦羿」,她疑惑道:“你怎么有这个号码的?” “在大学生家教网上给我儿子联系了个老师,是个高材生,评价都挺好的,说认真负责,一讲孩子就听懂了。” 赵芳只看了一眼便肯定道:“是我儿子。” “啊?可他说他是大学生。” “他骗你的。”赵芳倒是十分淡定,“这名字也是假的。”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秦斐,文采斐然的斐。” “那秦羿是——” “是我前夫的名字。”赵芳有点无奈,“这孩子,随便叫个也成啊,怎么拿他爸的名字……” 黎承业想了想:“可能是那个网站要实名认证。不过你还是管管他吧,高中出来赚零花钱,多浪费学习时间,不值得。” “我们约定了,只要他成绩保持住,除了违法乱纪不行,其他事情不干涉他。他说他有自己的打算,不要我操心。” “这亲子关系还真是丰富多样啊。”黎承业感慨道,“我要是不管我家的那个,不敢想啊……” “我都后悔给他取名叫黎天,那哪是正儿八经的「天」啊,那是要上天的意思……” “以前小学的时候上书法课,他不好好听讲,用墨水把整张桌子涂黑了,老师洗了一节课都没洗干净,后来再也没来上过课。” 他挑着黎天那些宏伟的功绩讲,说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讲完。 赵芳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第一次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呢。” 黎承业摇摇头,抽了口闷烟,过了许久才慢慢吐出来。 “咱俩这事,还不知道他怎么反应呢……” —— 秦斐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住得并不近,来市区做公交要一个多小时。 他边走边想着家教的事儿。 他不得不承认,黎天堪称是他兼职生涯里的绊脚石。 这个人很聪明,思维也很活跃,但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那凳子上就跟放了块热炭会烧他屁股似的,在上面坐一会儿都要他命一样。听课的时候,虽然人坐在那儿,但灵魂却不知道跑去哪儿神游去了。 秦斐非常不能理解黎天的行为。 毕竟学习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父母,更不是为了他这个兼职老师。 在秦斐看来,黎天无异于是个对自己命运和前途毫无责任感的人。 秦斐向来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面对困难临阵逃脱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份兼职应该做不长。 他可以接受笨一些的学生,但接受不了对自己学业毫不重视的人。 他捏了捏鼻梁,觉得有些酸涩,于是直接把眼镜取了下来。 他并不近视,但偶尔还是会戴这幅平光眼镜,这样会显得他年龄稍大,更符合大学生的身份,而不会被怀疑是个高中生。 秦斐在车站等着公交,一边编辑着短信,想着要怎么回复黎承业。 但他心里还有些纠结,毕竟黎承业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出手阔绰,讲话也直率,还信任他。 他正犹豫着,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秦斐扭头一看,是个拎着购物袋、穿着居家服的中年女人。 女人慈祥地冲他笑了笑,友善道:“你家住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吧。” 秦斐心下奇怪:“干什么?” 女人上前,甚至想要伸出手抓他的手臂,秦斐警惕地后退半步。 “别怕,别怕。”女人继续温和地对他微笑,还想继续抓他。 这时公交车突然开了过来,秦斐快步上了公交。 女人被拦在了车下,直到车走了,秦斐从窗户往外看,发现女人还在远远地冲他挥手。 这人是神经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认错了人? 秦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坐多久,他后座的一位大叔直接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了他前面,扭过头对他道:“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嗯?”秦斐皱着眉,“什么意思。” 大叔指了指,示意道:“你背后有东西。” 秦斐迟疑了一下,反手去摸后背,扯下来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我的儿子智力有些问题,如果他迷路了,请联系????,送他回家,万分感谢。” 秦斐面色十分难看。 他咬着后槽牙骂了句「疯子」。 秦斐直接给黎天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那头人心情很好似的、用着古怪的播音腔问道:“oh,我亲爱的老师,您到家了吗?” 秦斐冷笑道:“我会如实告诉黎老板,他亲爱的儿子,细心周到地,把我送到家了。” “你跟我爸打小报告也没用。”黎天直截了当道,“我告诉你,想教我,你做春秋大梦呢!” 秦斐无情道:“给我五万,我就不教了。” 黎天被这略有些熟悉的剧情弄愣住了:“为什么是五万?” 秦斐:“你父亲打算给我四万五。” 黎天:“你是不是有病。” 秦斐轻嗤了一声:“彼此彼此,本来没想加价。” 挂了电话后,秦斐认真地考虑起如何跟黎老板提出自己打算放弃这个兼职了。 他想站着把钱挣了,如果跪着,他宁愿不挣这个钱。 整个南城,又不是只剩下黎天这么个学生可以教。 他将短信修修改改,最后给黎承业发了去,委婉地表示了这份工作可能不适合自己,并愿意将订金退回。 结果黎承业回复他:“这事不急,咱们再商量。” 秦斐叹了口气。 他跟很多家长都相处过,其中最难相处的,莫过于两类家长。 一类是对孩子极度关心,恨不得把孩子时刻拴在裤腰带上的。 这种往往对他的上课模式和内容指手画脚。孩子上课,他们就坐在边上一起听,让秦斐觉得自己并不被对方所信任。 另一种就是商人。说话圆滑而留有余地,难以从文字揣测对方在想什么。时常出手阔绰,超出市场价,但也从侧面给老师以无形的压力。 前者是他不喜欢相处,后者是他不擅长相处。 他正欲进一步回绝,黎承业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这周日有空吗,叔叔请你吃个饭。” 第5章 “女神” 好啊,我等着你 这头,黎天捉弄完家教后,直接拉黑了尾号为0013的这个电话号码。 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去冰箱找了个冰西瓜,一剖两半,用勺子慢慢地舀着吃,边吃,边翻着本《荣耀电影:欧洲卷》,耳边放着轻松愉快的慢摇。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切断了他的音乐。 打电话的是他们音乐社的老大,田原文。 音乐社一共三个社长,两个高三的,一个高二,高三的基本上在校外集训,田原文就是其中之一。 黎天这个高二的就变成目前唯一人还在附中的音乐社社长。 田原文道:“诶,黎天,最近咱们的直播间是不是轮到你了?我跟老许上次都播过了。” 他们音乐社在整个南城都很有名,为了扩大影响力,在社交平台还开了账号,时不时发一些作品或是直播演唱,已经攒了大几万的粉丝,不少附中的学生都关注了,还有很多已经毕业了的校友帮忙转发。 黎天:“这次直播什么?” 田原文:“随便唱几首歌就行,跟粉丝互动互动,老许说后台全是催更的私信。” 黎天:“行。” 田原文:“有写新歌儿没?发来我听听。” 黎天心思微微一动。 上次从影视城回来,他倒是心有所感,随便写了一小段,但是没成整曲,只好跟田原文说没有。 黎天拿出吉他,调好弦,试了试麦克风,这才打开直播间。 十分钟内,直播间人数从十个增加到了三千。 “哇,今天是小黎!” “好久不见!紫发好好看!” “哪里染的,色号是多少,我要get同款!” “不愧是附中,素质教育先锋,学生染发也不管。” “楼上好酸,有本事你也考个附中的一部试试?” “我冲了!明天就去染!” 黎天翻了会儿直播间的评论,笑嘻嘻道:“欢迎各位呀,我们直播是轮流的,这次轮到我啦。” “最喜欢的就是你!” “属你最好看了!” “人美歌甜,无敌小天!” 黎天看到这有点中二的slogon,半晌无言。 关键是一堆粉丝排起了队形,都开始刷这一句。 黎天捂了捂脸,赶紧切换话题:“还是老样子,大家把想听的歌打在屏幕上,我随便抽几首。” “对啦,我看后台多了些新粉,有些规矩大家可能不懂,所以我再强调一遍,请不要给主播刷礼物哦,大家听得开心就好!” 立即就有个老粉挑衅道:“我就要刷!刷起来!排面呢??” 黎天佯装生气道:“再刷我就把你拉黑。” 有新粉疑惑道:“别的主播都是求礼物,为啥还不要礼物?” 立即有人解释道:“这个频道的主播都是附中学生,不靠这个挣钱的。” 闲聊了一阵子后,黎天看有人点了周杰伦的《花海》。 这首他熟悉得不行,也在直播间唱过很多次,便弹唱了一段。 他的嗓音清澈,把这歌唱出了一种春风吹拂、暖意盎然的味道,有种阳光曝晒下松木的干燥和柔软感。 在一帮小粉丝的起哄之下,黎天又唱了几首评论区点的歌。 大概唱了有四十分钟后,黎天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便跟他们告别,让他们早点去休息。 “呜呜舍不得,再轮到你是什么时候呀!” “今天没有原创歌曲吗?想听原创!” 黎天摸了摸后脑勺:“其实有一首,不过只写了一小段,不太完整。” “想听想听!” “保留曲目了!搞快点!” 黎天缓缓道:“那我就献个丑了,大家不要骂我。” 他清清嗓子,神情认真起来,垂下眼眸,微微闭上了眼睛。 “你就像风一样/五点昏睡的黄昏都被你唤醒” “傍晚的白色鸽群/我听见羽翼划破天空的声音” “想象不出/特别的相遇/是什么原因” …… 唱完这一小段,黎天觉得脸颊都有点发烫。 评论区早就被刷上去一大堆消息。 “卧槽,这歌听得我都要恋爱了!” “什么时候出完整版啊!我要听完整版!” “这TM是什么宝藏歌手啊!” “附中牛逼!” “呃……”黎天在众多评论里一眼看到了某条评论。 “主播这是恋爱了嘛?曲子好甜啊。” “嘿嘿。”黎天蹭了蹭鼻尖,“我单身。” 这话一出,直播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卧槽,附中女生是没有人了吗!赶紧拿下啊!” “我还以为有女朋友了呢!” “这张脸没有女朋友简直不科学啊!” “我靠,等等我,下学期一开学我就去递情书!” “谁有主播联系方式?” 黎天浏览着评论,怕真有人会来加他好友,只好道:“抱歉哈各位,我最近确实遇到了心动的人,所以暂时没有跟其他人恋爱的想法,请大家不要打扰我。” 说完,他退出了直播间。 一退出直播间,谢九章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在不在家,说要来他家看电影。 黎天家的别墅里修了一个室内小型影院。那是他初中成绩还很好时,黎承业奖励他的礼物。 黎天很喜欢看电影,有时候假期没人玩的时候就整天泡在那个漆黑的小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搞来了秦大导演的新片。” 黎天是秦羿的铁杆粉丝,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看秦羿的电影,几乎每一部他都买了蓝光收藏。 黎天蹭的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真的!” “那还能有假?”谢九章有些炫耀道,“我是请我国外的朋友带回来的。” 秦羿拍的大众商业片寥寥无几,大多都是有些晦涩、冷门、文艺的小众影片,很多甚至都不在国内的院线上映,所以颇费了他一番功夫。 秦羿的电影经常被很多人认为「不知所云」,黎天有时候也看不懂,但是他很喜欢这种看不懂的感觉。 就好像绘画时候的留白,交响乐的余韵,香水的后调,总值得回头细细体味和把玩。 对于特别的人、特别的东西,黎天总是能给予极大的耐心,并抱有极大的兴趣。 谢九章是为数不多愿意陪他一起看电影的,不过谢九章对秦羿远没有黎天那么热衷罢了。 刚好黎承业还在出差,没人管黎天,谢九章就带了好几瓶啤酒和一些卤菜来下酒。 影片名字叫做《鹰》。 光盘的海报非常简约,只有一只黑色的山鹰孤独地盘旋在碧色的天空中,海报另一角,是一片陡峭的悬崖,崖角直直地戳向天空,陡峭而锋利。 影片的主角却不是这只山鹰,而是一支攀岩小队。 小队成员都来自国内一所顶尖的大学,年龄不一,专业不一,却因为同样的爱好加入了攀岩队。 攀登让他们连续两次失去了珍贵的队员,并引发新闻关注。人们疯狂议论着这群前途光明无限的学生,为什么要拿生命作为代价去挑战极限运动。 攀岩队也一度被勒令解散。 但是解散之后是再重组,再解散,再重组。 队伍就像是山鹰,经历了一番脱胎换骨后,重又飞向天空。 意志不灭,灵魂不死。最终,他们站到了珠峰的脚下,向着那皑皑白雪的巅峰,发起了挑战。 影片结尾并没有讲述这一次登珠峰有没有成功,有没有人牺牲。 悬念弄得谢九章烦躁不已,回头一看,黎天正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眶红红的。 “绝了啊。”黎天抽了抽鼻子,“后面我要再看一遍。” “你可先缓缓吧。” “是啊,后劲儿有点大。”黎天刚一起身,“诶呦,这酒喝得头晕。” “这才喝了多少,你酒量也太小了。” “快。扶朕回龙床上歇歇。”黎天慢吞吞地朝谢九章伸出一只手。 谢九章微微翻了个白眼:“娇惯死你算了。” 黎天回床上睡了快一个小时,才懵懵懂懂地醒过来。 他打了个呵欠,跑下床倒了杯水,然后窝在床上用手机翻网上关于秦羿最新电影《鹰》的评价。 评分还不错,就是评价寥寥无几,显然没什么人去看过。这电影也只在国外上映过,国内压根就没有安排院线。 秦羿曾开玩笑地说过他拍电影就是混口饭,这口饭不多不少,刚刚好让他吃个七分饱而已。 忽然,一条短信冒了出来。这条短信就像子弹一样,将黎天从床上弹射了起来。 「女神」:谢谢你的喜欢。 卧槽,居然回复他了。 黎天看了下这条消息和上条他发过去的消息,中间隔了整整一天。 不过愿意回复他就好! 黎天手忙脚乱爬起来,由于有些激动,手机摸在手里都打滑。 他趁着酒劲儿大胆回复道:“请问可以加个您的微信吗?” 黎天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甚至可以听到咚咚的声音。 「女神」:可以,微信号就是这个手机号。 黎天觉得今天真他妈顺心到了极点,连忙复制了号码去加微信。 在加微信前,他先迅速翻了一遍自己的朋友圈,确认没有发过什么影响自己形象的内容后,才战战兢兢地提交了好友申请。 见对方通过后,他连忙发了一个猫猫击掌的表情包。 趁着女神还没回复,黎天跑去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只有光秃秃的一条「仅三天可见」,连头像都是一片单调的蓝色背影图,看不出任何信息来。 黎天:姐姐您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呀,我改个备注。 或许是酒精上头,黎天胆子大了许多,直接喊上了对方「姐姐」,觉得这样更亲近些,且对方似乎也并不介意。 「女神」:张泠。 张泠。泠有清冷、清澈的意思。 这个名字果然很配她这个人呢。 黎天又反复把这个名字咀嚼了几遍,觉得口齿都冷凉生风。 黎天:这个名字真好听。喝彩?JPG; 张泠: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艺名是刘长卿的《听弹琴》里的一句。 黎天:我叫黎天,最普通的那个天,目前正在上高二,平时很喜欢看电影,电视剧也看一些。 张泠:好记。你是不是那个染了紫色头发的男生? 黎天有些惊喜,回复道:姐姐竟然记得我! 张泠:颜色挑得很好看。 黎天乖巧道:还是姐姐比较好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黎天:对啦,姐姐在剧组的戏份结束了吗?或许下次我可以去剧组看您吗? 张泠:结束了。 黎天:姐姐是南城人嘛? 张泠:不是。 黎天:那你后面还会呆在南城吗? 张泠:嗯,想再玩玩。 黎天:我就是南城人,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可以问我,我请姐姐吃饭吧—— 这句话发过去后,没有了回复。 黎天又紧张了起来,觉得自己刚刚实在是有点唐突了。他明明跟人家也不熟,还叭叭地说了这么多。 他正乱想着,对面却来消息了。 张泠:好啊,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跪求多一些评论,摁爪也行,不然我总觉得我在单机,没劲儿写QAQ 第6章 孽缘 最普通的那个天VS无法无天的天 难得清闲的一天,秦斐早早结束了家教。 他教的小孩的父母换了座城市工作,小孩也要跟着转学,这是他最后一次上课,对方父母觉得他教得很用心,结算工资的时还特地多给他包了五百的红包。 家教地点在一家寺庙附近,周遭绿化做得很好。 浓密的枝叶遮住了人行道,留下一片阴凉。有微风吹过,带来了一片薄薄的云,热辣的光线顿时也温柔的了下来。 秦斐在爬满碧绿的爬山虎的墙根下,慢慢地踱着步子。 “小伙子。”一个带着墨镜老先生把他拦下,他推了推眼镜,“算个命不?” 秦斐摇摇头,挪开目光。 寺庙附近总有人会拦住行人或游客,非要给算命。 老先生咧嘴一笑,堆起眼角的皱纹:“不要钱的啦,算一个玩玩。” 秦斐向来懒得理会这些人,但是今天心情还不错,于是多说了一句:“命是掌在自己手里的,我不信这个。” “算的不是命,是命里的机缘。”老先生道,“命里总有自己不可控的因素,这些就是机缘。比如说桃花啊,贵人啊……” “机缘来了我自然就会知道。”秦斐淡淡地打断他,“不用提前看。” “我看是已经来了。”老先生神秘一笑,“你却不知道哦!” 说完,他也不再纠缠秦斐,拄着拐杖一摇一摆地走了。 秦斐虽不信这些,却莫名回味起了「机缘」这两个字。 桃花缘,贵人缘没有,孽缘倒是有这么一段。 他想到了黎天。 他做家教时碰上了,就连他被他爸推荐去剧组客串时,也能碰到…… 不是孽缘是什么? 秦斐摇着头,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下了公交,他看了眼时间,发现比跟黎老板约的时间还早了十五分钟。 他推开咖啡店的门,门口的一串风铃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店内的人下意识地转过头朝门口看来。 秦斐在看到黎承业的同时,还看到了他最熟悉的人——赵芳。 —— 这头,黎天正在跟原立成打电话。 “下午一起去唱歌吗?”原立成问黎天,“放暑假后大家都没聚过。” 黎天显得有些蔫:“我去不了。” “你必须来啊。”原立成着急道,“你不来,一半的妹子都要走。先不说咱们班的,就隔壁班那个班花说你去唱歌她才去。” “真去不了。”黎天叹了口气,“今天是我面圣的日子。” 原立成愣了一下,接着「卧槽」了一声:“你爸回来了??” 黎天:“是啊。而且我这么月的生活费也用完了,等着跟他要钱呢。” “那行吧,祝你好运。”原立成挂了电话,转头对自习室里的其他同学道,“他不来,我也没办法。” 吴清依小声对边上几个女生道:“对了,你们知道吗,黎天前两天还直播唱歌了。” “卧槽,他还有直播间呢!”另一个不太了解情况的女生惊讶道,“我也想看看。” “不是他的直播间,是咱们音乐社的账号。”吴清依把链接发给她。 女生戴上耳机看了会儿,感慨道:“真帅啊,我也想去你们班上课,天天看帅哥。” “最新消息。”原立成十分八卦地凑上去,“黎天拒绝了校花的表白。” “真的假的?校花说的是冯亦可么?” “我还有机会是不是!” “校花都没机会,你哪来的机会!” 有女生啧了一声:“黎天眼光还真是高啊。” 几个女生纷纷表示赞同。 “喂,有人要对英语作业吗?”原立成拿出了吸引注意力的杀手锏。 吴清依和她的朋友立即举手。 她边对着英语答案,边趁着闲隙拿出手机,给黎天发了条消息:你拒绝冯亦可了? 黎天:原来她叫冯亦可啊。 吴清依:黎天回完消息,准备收拾一下出门吃饭。 他把身上那件被他画得花里胡哨的T恤脱下,换上了一件正儿八经的白色衬衫。 他感觉他爸挺喜欢他穿这件衣服的,每次他穿,他爸就会微微点头,露出「穿的总算有个人样」的表情来。 黎天家有个惯例,就是他爸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他带些礼物,并请他在外面吃一顿再回家。 今天也不例外。 黎天正准备出门,半道儿又把脚收了回去。 差点忘了,自己还染着一头紫发呢,耳钉也还没摘。 他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去年艺术节跟着他们社长拼单买的一顶黑色假发,弄了半天,才戴了上去。 毕竟今天是领零花钱的日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西餐厅里,黎天和黎承业就学习问题的商谈再度没能达成一致意见。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黎天不停地喝着面前的柠檬水,告诉自己,今天千万别跟他爹较劲儿。 “我说。”黎天眨眨眼,转移话题,“我饿了,能先点个餐吗?” “再等会儿。”黎承业道,“还有两个人要来,我介绍你认识一下。” 黎天这才注意到黎承业今天穿得十分正式,深蓝色的西装熨烫得笔挺服帖,除了背头稍显中年男人的油腻外,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别是给我介绍个后妈就行。”黎天开玩笑道。 “呃……”黎承业的沉默让黎天瞬间有点慌张。 黎天瞪大眼睛:“你不会真找了个对象吧?!” “咳咳。”恋爱中的黎承业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之前合作单位的同事,认识挺久了……” 话音未落,他忽见门口进来一人,连忙说着,他站起身走出座位,做了个礼让的姿势,顺便拍了下黎天的肩膀,示意道:“人家来了,好好表现。” 黎天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位穿着玫红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 她披散着缎子般的长发,一双圆眼灵动有神,涂着淡淡的口红。脸上虽有了些细纹,但仍不掩风华姿色,自带一派温婉端庄的气度。 黎天能想象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阿姨好。” 黎天对她初印象挺好,客气地给赵芳倒了杯水。 见他这反应,黎承业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混账小子总算没给他丢脸。 结果等赵芳刚一坐下,黎天直接发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这一记直球差点让黎承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哪有这么快。先让你认识一下,这位阿姨姓赵。” “小黎你好,我叫赵芳,芬芳的芳。”女人掩着嘴笑笑,说话声音像和风细雨。 “我叫黎天。”黎天有来有回地自我介绍,“天是……” 没等他说完,耳边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截下了他的话—— “是最普通的那个天。” 黎天一扭头,瞬间瞪大了眼睛。 赵芳温柔道:“小黎,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秦斐。” 黎天的大脑已经宕机了,呆坐在椅子上。 黎承业皱了皱眉:“愣坐着干嘛,不认识人家了?人家还给你上过课呢。” 黎天「哦」了一声,屁股却没动。 他心说,这他妈是什么孽缘。 “你得站起来。”秦斐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我才能坐进去。” “你视力不好么?那儿还有那么多椅子呢,再去搬一张不就行了。” 黎天的语气不太好,还记着家教那仇呢。 “黎天!”黎承业厉声道,“不许胡闹。” 赵芳拉了拉他的衣服,温和道:“别凶孩子。” 秦斐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多计较,去搬了张椅子过来。 椅子加在了侧边,让本来四人桌的座位变得奇怪了起来。 吃饭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大人在讲话,黎天闷着头吃饭,秦斐倒是没怎么吃,只喝了点咖啡。 黎承业关心道:“小秦啊,想吃什么自己再去点一些,叔叔点的可能不合你胃口。” “没事,只是今天不太饿而已。”秦斐客气道,“谢谢叔叔关心。” “你管他吃不吃呢。”黎天不咸不淡道,“不吃更好,不吃还给你省钱呢。” “黎天!”黎承业目光像剑一样射向他,“你今天怎么说话呢?” 赵芳赶忙拉住黎承业:“孩子闹着玩儿呢。” 黎天冲黎承业笑了笑:“我闹着玩呢。” “呃……”正吃着,不知道是谁的腿先碰了谁的,黎天跟秦斐的腿在桌底下暗暗较起劲儿来。 秦斐本来也不是会幼稚到这个年纪还跟人在桌子底下撞腿的人,但他被黎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弄得有点毛,便也不退让起来。 黎天嘴里咬着一块牛排,注意力却全在腿上。 突然,那头力量一松,黎天一个没设防失去平衡,身子前倾,肋骨撞在桌沿上,嘴里的牛排也差点掉了下来。 他朝秦斐瞪起眼睛,秦斐却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柠檬水,目光一点没朝他看。 还没吃完,赵芳有事要提前走,黎承业起身去送她顺便去结账。 桌上就剩下了秦斐和黎天两个人。 “喂。”黎天斜了秦斐一眼,“你早知道你妈跟我爸的事情了?” 秦斐虽不想理他,却也没有否认,微微颔首。 “凭什么你先知道?” “这问题很好笑。”秦斐淡淡丢下一句,“你不应该问你爸么?”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黎天又来火了。 秦斐轻嗤一声:“你就好好说话了么?” “是你先嘴臭的。”黎天道,“不是你先上来一句,天是最普通的那个天么?” 这种自我介绍一般只能自己说,以表示谦虚;若是换做旁人来说,未免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不然呢?无法无天的「天」?”秦斐轻嘲道。 黎天怒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嘴放干净点。”秦斐警告他,“劝你好好想想,那句话可不是我先说的。” 黎天愣了一下。 秦斐见他还反应过来,冷笑了一下:“「我叫黎天,最普通的那个天」,这话难道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么?” 黎天眉头一皱,大脑飞速地开始运转。 他什么时候跟秦斐说过这话? 他压根就没跟秦斐认真地做过自我介绍。 黎天只见秦斐不紧不慢地摘下眼镜和帽子,随手丢在桌子上。 那张冰冷如雪的脸变得一览无余的清晰。 却和他印象里的另一张脸渐渐重合…… “是谁说要做我粉丝来着?” 秦斐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讥诮:“可惜年纪轻轻就是个半瞎,连人都认不出。” 作者有话说: 终于正儿八经地自相识啦! 第7章 打架 听见医生这话,黎天眼睛一亮。 谁也没想到西餐厅里本来好好吃饭的两个男孩子会突然动起手来。 椅子在两人推搡的过程中被拖出跟地面摩擦的刺耳的声音,接着,桌子上的东西被叮叮咣咣地扫落。 盘子砸在地上,碎片蹦了一地,惊得周围两个桌子的人都本能地站了起来。 经理是个身材较小的女孩子,见两个男生个子都比她要高出一大截,赶紧跑去门口喊保安进来。 在保安进来把事情闹大之前,幸好黎承业及时赶回来了。 黎承业怒不可遏,一把拉拽开黎天:“你小子翻了天是不是?还动起手来了!” “你别管我!”黎天试图挣开黎承业的禁锢,“明明是他太过分了!” 秦斐抱着双臂,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黎承业看了看秦斐,一下子就明白了情况,扭头冲黎天道:“你小子先动手的是不是!” 黎天没吭声。 “跟人家秦斐道歉。”黎承业斥责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一点教养也没有。” 黎天一扭头,背过身去:“他又没受伤。” 当明白他前两天追求的「女神」就是秦斐的那一刻,羞耻涌上心头,甚至来不及细想这事情最初只是一个巧合,他的拳头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但黎天压根没打过架,拳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秦斐稍稍一避就躲开了。 闪躲之间,秦斐不小心带翻了桌子,才弄出一副惊天动地的声势来。 黎承业只好先给秦斐道了歉,打算回头再去慢慢收拾黎天。秦斐倒是客客气气地说自己不碍事,不用担心。 秦斐离开后,黎天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谓「女神」的号码和微信都删除并拉黑了。 那些聊天记录,现在看来,已经变成了他的耻辱柱,记录着一个不可思议又令人羞愤的乌龙。 所以秦斐为什么会出现在剧组? 这种死板的、一心只有学习的家伙干嘛还做上演员了? 秦斐明明知道一切,还让他加了微信聊了天。算一算时间点,刚好就是两人彻底闹掰的时候。 黎天几乎可以确定,秦斐这么做是为了报复他,诱他说些更羞耻的话。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追谁了! 妈的,都追出心理阴影了!! 秦斐,好你个秦斐,黎天咬牙切齿地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 “到底为什么打架?”开着车的黎承业突然回头问黎天,“还是家教的事儿?” 他给了黎天解释的机会,但其中的缘由,黎天实在说不出口。 见他不说话,黎承业冷哼一声:“是该有个人平时多管管你了,无法无天了都。” 他不说这话还好,黎天听到「无法无天」这四个字,耳边仿佛又浮现出秦斐说这个词时那欠揍无比的声音。 “停车!”黎天大声道,“我要下车!” “也好。”黎承业减速停车,直接把他在路边丢下,“我看你也该自己反思反思!” 黎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爸的奔驰扬尘而去。 他只是一句气话,谁知黎承业却顺着他的话头真把他丢在路边了。 他一把扯过头上戴着的黑色假发,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这一头紫就挺好,根本没必要为了谁再染回去,也没必要特地藏起来。 谁看不顺眼就让他看不顺眼好了,关他什么事! 黎天干脆给原立成打了个电话:“喂,你们歌局结束了没有?” “没,他们下午玩了会儿轮滑,还没去KTV呢。”原立成道,“怎么,你要来?” “来。”黎天掷地有声道,“地址给我。” —— 黎天一来,就被其他班的几个女生团团围住了。她们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头发,问他在哪里染的,还问他喜欢唱什么歌,张罗着帮他点歌。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吴清依和原立成觉得吵得耳膜都嗡嗡做响。 张阔挤开外围的女生,也凑到黎天的边上,递给他一瓶开了的酒:“哥们儿,喝么?” 张阔:“你叫黎天是吧,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黎天觉微微蹙眉,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他只跟熟悉的人喝酒,酒量也差,平时顶多跟谢九章来点啤酒,醉了还要谢九章把他扶到床上睡觉。 黎天摆摆手:“抱歉哈,不太想喝。” 张阔递酒的手在半空中停住。 他觉得有些下不来台,撇撇嘴道:“就一瓶而已,我都开了,哪有出来不喝酒的,多什么劲儿。” 黎天看了看他:“那你放下吧,谢谢。” 张阔便在黎天身边坐下了,黎天见边上坐着的女生好像都认识张阔,黎天勉为其难地陪着他抿了一口。 “喝了酒就是朋友了哈。”张阔拍了拍黎天肩膀,“来,我给天哥点歌。” 黎天皱皱眉,心想原立成干嘛把这种人带过来唱K。 他目光一移,刚巧跟原立成对上了眼。原立成给他递了个眼色,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黎天瞄了眼手机,发现原立成刚刚给他发了消息。 “二部的张阔,非要跟着我们过来,别惹他,是个刺头。” 黎天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兀自唱起歌来。他一唱起歌就完全沉浸了,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他可以忘却所有烦恼。 吴清依:“怎么样?我说他是歌王吧!” “太强了!太强了!” 一片赞叹声响起。 “我们班的黎天可是全才,画画、唱歌什么都会,文体两开花。”吴清依颇为自豪地炫耀道。 黎天举手投降:“别别别,我学习不行。” 一帮人哈哈大笑起来。 又唱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太闷还是味道太杂的原因,黎天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KTV里面的光线很暗,只有蓝色、绿色的光点在地上转圈似的浮动着,晃着黎天的眼睛,让他觉得一阵眩晕。 偏巧这时,张阔凑到他身边,笑嘻嘻道:“来,天哥,我们喝一杯。你唱得太好听了!我在你面前都不敢开口了!” 他蹙了蹙眉,推开张阔的手:“抱歉,真不想喝。” 说完他便起了身,推开包厢的门,想去卫生间用冷水洗把脸。 等他洗完脸回到包厢,却看到张阔高高地站着,面对着沙发一角,沙发角落里隐隐缩着个女生。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吴清依。 张阔把酒瓶举到吴清依面前,就差碰到她的嘴唇了。 “你很关心黎天啊。”张阔眯起眼睛,不怀好意道,“既然他不喝,那他的酒你来喝!” 吴清依看着他眼里的寒光,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 原立成站在一边,想拦,却颇有些忌惮这个传闻中很有名的刺头。 一帮女生在边上也不敢说话,她们都认识张阔,不敢惹他。 “喂。”黎天冲他喊了声。 张阔转过头看向他,一秒便变换上了一张笑脸:“呦天哥,你们班的女生真是关心你呢,说要替你喝酒。” “不就是一口酒么,我陪你。”黎天平静道,“跟女孩子计较有什么劲儿?” 张阔拍拍他肩膀:“不愧是天哥!还是你够义气!” 说着,他把啐了口唾沫到酒瓶子里,把酒瓶递给黎天,笑嘻嘻道:“来,您请!”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黎天看。 黎天盯着那瓶酒,忽然笑了下,他一把夺过酒瓶,摇晃了两下,直接倒扣在了张阔头顶上。 瓶子里的酒咕嘟咕嘟响了两声,透明的酒液顺着张阔的脑门淌了下来。 黎天盯着张阔的眼睛,不屑道:“好喝吗?” 边上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阔也没想到黎天会是这个反应,不设防地被淋了个劈头盖脸。 “你他妈的找死!”张阔把酒瓶一下子在玻璃台上敲碎,将尖锐的裂口对向黎天。 包厢里顿时混乱做一团,跑出去的跑出去,手忙脚乱打报警电话的打电话,尖叫的尖叫。 原立成连忙把黎天往外推,怕他真跟张阔干上架了受伤,吴清依见状,也顾不得害怕了,上前死死抱住了张阔抓着酒瓶的那只胳膊。 张阔没想到一个女生力气竟能有这么大,一时没挣脱开,便干脆换了只手去抓酒瓶,直直朝着吴清依捅过去。 黎天飞身上前,握住了半截瓶身,然后用尽力气,一脚踹在了张阔的胸口。 张阔没站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碎啤酒瓶片扎了他屁股一下,痛得他嗷叫一声。 —— 黎承业正在附中给秦斐办转校材料。 他约了附中的副校长,把秦斐带了过去,校长看了看秦斐在原来学校的成绩单和档案材料,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让他进一部。 副校长问他是随便插在哪个班,还是说要指定班级。 黎承业听了,脱口而出:“让他跟我儿子一个班吧!两人好互相照顾照顾。” 说完后,他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情,皱了下眉,转头问秦斐:“可以吗?还是你想去别的班?” 秦斐摇摇头:“无所谓的。” 他已经麻烦黎承业了,不好再挑挑拣拣。 如果说不想,岂不是等于跟黎承业说,我嫌弃你儿子。 出了附中的门,黎承业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听说黎天和别人打架,气不打一出来,也顾不得先将秦斐送回去,怒火冲冲地飞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黎承业直奔诊室,秦斐犹豫了下,最后决定在车里等黎承业。 黎承业冲进诊室一看,黎天正乖乖地坐着,护士给他清理着创口,他满手是血,血液和碘酒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边上还坐着一男一女,看年纪像是黎天的同学。 “爸。”黎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随口喊了声,就是脸色有点发白。 边上两个人连忙站起来跟着喊了句「叔叔好」。 黎承业看了看黎天的手,那双原本白皙纤长的手被护士用一道道纱布缠上。 “好啊,让你反省不反省,才跟秦斐打完架又去打了是吧?” “这下疼的是谁?疼的难道是我?” 女生赶紧上前一步:“叔叔你错怪他了,是对方挑事的,然后黎天为了保护我们才……” 吴清依说明了事由,黎承业脸色这才微微缓和。 他不禁又看了两眼黎天的手,心中一片酸涩,叹了口气:“好好的手,弄成这个样子。” 吴清依垂下头,咬紧了嘴唇。 “吴清依。”黎天突然喊了她一声,“我没事了,已经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老原你也回去吧。” 黎承业点点头,安排司机先送黎天的两个同学先回去。 “你儿子是被玻璃割伤,小口子多,但有一道口子比较深,幸好没伤到神经,不过要多养养,这几天千万不要碰水……” 黎承业一笔一划记下了医嘱。 他一回头,却看黎天目光飘忽,压根没有认真听医生在说什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正想打下黎天的脑袋让他好好听医嘱,这才注意到了黎天的头发—— “头发什么时候染的!”黎承业火一下子又上来了,“哪像个学生样子!” 黎天扭过头:“头发是我的,我有自由支配权。” “丑死了!明天就给我染回去!” “咳咳。”医生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不要大声喧哗。” 黎承业暂且压下火来。 “头发暂时就先这样吧,染来染去手上万一沾到药剂或水,对伤口都不好。” 听见医生这话,黎天眼睛一亮。 黎承业立即用利箭般的目光朝他射了过去,但黎天根本不在乎,他笑嘻嘻地来了一句: “医生,我这手是不是也不能拿笔、不能写作业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黎天:妈的,值! 第8章 统一战线 你是可以跟我合作的人 包扎好又取完药,黎天跟黎承业回到了车上。 车里很昏暗,以至于他没能注意到后排还坐了一位。 黎承业开口道:“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 黎天:“啊?”他被黎承业上来这句弄懵了。 “就医院里的那个小姑娘,一见到我就替你说话,生怕我怪你似的。” “不是不是,她就是我朋友。” 黎承业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你当人家是朋友,万一人家对你有意思么?” “你干嘛?”黎天警惕道,“套我话啊。” “看看你有没有早恋。”黎承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不过我也不会拦你。” “哇哦,居然不拦我。”黎天阴阳怪气道,“你到底是谁?快把我那封建大家长还给我。” 黎承业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反正你学习已经很不好了,恋爱也不会让它更不好到哪里去。” 黎天:“……” 黎承业:“学业开不出花,爱情能开个花也挺好的。” 黎天:“……” 他爹这嘴也够损的。 但尽管黎承业这么说,要是真谈恋爱了,黎天肯定还是不会告诉他的,他要偷偷谈个恋爱,然后惊艳他爹。 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多没意思。 “对了,爸跟你商量个事情。” 黎承业这话一出,黎天本能地感觉没什么好事情。 一般来说,黎承业往往都是自己先做好决定,再直接通知他,就像上次给他请家教那样。 果然,黎承业接下来的话让黎天坐不住了。 “你手不方便,保姆这两天请假了,你在家一个人吃饭也不方便。”黎承业沉吟道,“我想着先把你赵阿姨请来家里住,小秦跟你一个年纪,都是男生的话,也可以多照顾你一些。” 说完,黎承业透过后视镜看了秦斐一眼。 秦斐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黎承业想起,赵芳说她已经跟秦斐商量过这件事了,秦斐并没有提出反对。 然而黎天义无反顾地抗了议。 “不行!为啥要外人照顾我,你不能照顾我吗?为什么总是把我推给别人?”黎天烦躁道。 黎承业无奈道:“爸爸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几天我还要出差一趟呢,哪有功夫照顾你?” “那也不要。我跟他们又不熟。” “我跟你赵阿姨也认识挺久了,一直没打算进一步发展就是因为没有在一块儿生活过,所以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先试试看。” 黎天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各种事情在里面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让赵芳和秦斐搬进来这件事情他不敢想象。 先不说他跟秦斐是反目的冤家,哪怕是温和优雅的赵芳,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好好相处。 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没能留下一些成片段的回忆,以至于他完全没有与类似母亲的女性角色的相处经验。 他只掌握了跟黎承业反复推拉、抵抗、耍赖的技巧。 从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就是别人想给他爸介绍对象,黎承业没有拒绝过,也相过好几次亲,但最后都失败的。 失败的很大原因就是他还带着个儿子,别人会觉得儿子都这么大了,肯定养不熟了。 但黎天还是有自信的,他觉得这世界上这么多人,总归会有适合他爸的人出现,他爸条件也不差,人虽然油腻了点,但长得还是很端正的,也事业有成。 所以黎天认为这件事情迟早是会发生的,只是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手上的伤口突然开始刺刺的疼起来,如此的鲜明,强烈。 伤口一跳一跳的,频率连着心脏。 回去的路上,黎天没有说话,他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累,加上喝了点酒,头沉得不像话。 就好像有个黑洞洞的旋涡,要将他的意识吸走,身体也化作了沙,从座位的缝隙间一点点漏下去。 最后,他感觉有人摇了摇他的肩膀,才勉勉强强地找回了点意识。 意识醒了些,眼睛却沉重得睁不开。 侧面的车门被人打开,接着一只有力的手穿过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拖住他的腿弯,把他从座位上抱了起来。 黎天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是有些清冷的肥皂香味,好闻又干净。 黎天迷迷糊糊地想,这人不是他老爸,他老爸身上永远只有永远也洗不去的烟味和辣辣的薄荷味的剃须水味。 是谁呢? ——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手机铃声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打来,把黎天给吵醒了。 黎天在床的边缘摸索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用半残废的手捞到手机,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声音拉得老长。 “我是秦斐。” 那头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无波无澜的海面。 还带着三分睡意的黎天对着这四个字艰难地参悟了几秒。 他不是把秦斐两个号码都拉黑了么? 明白了,一定是做了噩梦。 这个醒的方式不太对,再来一次。 他直接一划拉,把电话挂了,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倒头继续睡觉。 没睡十分钟,又是一阵猛烈的铃声。 黎天崩溃地接起,对面响起黎承业洪亮的声音:“今天别忘了去医院换药,我早上走得早,看你睡太熟就没叫你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两番折腾,黎天终于清醒了。 “你赶紧起床,收拾一下,早点去,不然要排好久队伍。” “别念了师傅。”黎天叹了口气。 黎承业贴心道:“我喊小秦过去陪你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我把咱们家钥匙给他了。” 啊?? 黎天这下彻底清醒了。 他手都残废了,为什么要派秦斐过来再让他的心灵受摧残?? “不用他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这位绝世贴心好爹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黎天一个咕噜从床上翻了起来,不小心压到了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仿佛是为了印证黎承业的话似的,门铃响了起来。 门铃按了一阵子,却无人应,秦斐只好用黎承业给的钥匙开了门。 黎天家的别墅正对着客厅大门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秦斐一进门,一眼看到了楼梯上两条白得晃眼,细长笔直的腿。 黎天只穿了一条居家的短裤,裤子露了一半的大腿。楼梯间一阵风吹过,掀起他白色T恤的衣角。 他的脸颊因为睡得太久微微泛着红,头发略有些凌乱,一绺刘海耷拉在眉间。 “给你二十分钟吃饭,吃完去医院。” 秦斐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自己则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黎天看了看秦斐带过来的早饭,包子,豆浆,鸡蛋。 “我手受伤了。” “所以呢?”秦斐玩着手机,连头都没回。 “你至少先帮我把这个鸡蛋剥了吧。” 秦斐沉默了会儿,让黎天非常怀疑他在这个沉默的间隙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我建议你你直接吃,然后把鸡蛋壳吐出来。”秦斐的声音依旧冷飕飕。 ??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你当鸡蛋是葡萄呢? 黎天的手包扎着,他甚至无法完整地用右手冲秦斐比出一个中指。 他只好尝试着用颤颤巍巍的筷子去夹包子,发现根本使不上劲儿,于是冲着秦斐「喂」了一声:“我筷子也拿不了。” 秦斐依然没回头:“那你喝豆浆吧。” “呃……”黎天干脆走到沙发边,挡在他面前,有些不快道:“你没必要给我脸色看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哦?”秦斐掀开了眼皮,冷漠地看着他,“你找我算什么账?” “就是那件事情啊!”黎天咬着牙道,“明明是你先骗我的。” “我骗你什么了?” 黎天被噎了噎。 他本来想说「你骗我感情」了,但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在暗示之前他对秦斐有爱慕之心一样。 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说「你骗我感情」,实在是太他妈的诡异了。 “你明明知道我一开始把你当成女的了,你却没有纠正我。”黎天缕清了思路,“这就是你的错。” “那你想我怎么纠正错误?”秦斐眯了眯眼睛,半笑不笑地看着他,“接受你的喜欢,然后跟你谈恋爱吗?” 黎天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轰然炸开,耳根瞬间染上一抹薄红:“你胡说什么!!” “还剩十分钟,你还吃不吃?”秦斐看了眼时间,冷冷道,“不吃就直接出发。” “真好笑,我说让你陪着我去了么?没有你我今天换不成药了吗?” 听见黎天说这话,秦斐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没有伺候你的义务,你当然可以自己去,这样还节约我的时间。” 本来就比黎天高上一截,秦斐说这话的时候,自上而下地看着黎天,眼神里带着些孤傲和不屑。 说完,他径直朝玄关走去,显然想就此离开。 “秦斐。” 他正握上防盗门冰冷的把手,便被身后的人喊住。 他没搭话,只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向黎天。 黎天:“我们好好相处吧。” 秦斐蹙了蹙眉,他讶异于黎天还会跟他说这种话。 见秦斐迟疑着,黎天也猜他估计不大相信,解释道:“咱们昨天打了一架,但是今早你还回来帮我,虽然你态度不怎么样,但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 秦斐怔了下,下意识地问:“什么事?” “你是会委曲求全的人。”黎天一顿,“为了你妈妈,对吧?” 秦斐眸子微颤了下。 他没做声,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黎天神色认真道:“我虽然现在还讨厌着你,但不否认,在这一点上我跟你的立场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你是可以跟我合作的人。如果我爸跟你妈真合适的话,我会支持的。” 秦斐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在思考他这话有几分真。 “你们到时候会住过来吧?”黎天扯了下嘴角,“我爸以为我会赶你们走,但他猜错了。” “我不会这么做,我是真的希望他的生活能有些变化。” 秦斐眼中的狐疑退去了一些,他转过身来,正视着黎天。 黎天轻轻眨了下眼睛:“要是跟你好好相处,表面的那种,大家都会轻松一些吧?” 空气安静了好久,半晌后,秦斐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呢。”黎天煞有介事地清了下嗓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对于那什么,就是那件事情。”黎天含糊道,“你得失个忆。” 秦斐:“……” 沉默就当是同意了。 黎天上楼去拿就诊卡和身份证,秦斐在玄关处等他。 他这才注意到门口鞋柜里大部分都是白色帆布鞋或是板鞋。 很多双鞋子上面都被画上各式各样的涂鸦,有黑色签字笔的笔迹,也有荧光色的,十分酷炫。 黎天噔噔噔从楼梯上下来,秦斐开了门,站在外面等他,目光落在黎天家的小院子里。 院子设计得古色古香,东南角被围起来设计成了一个花坛,里面种着许多他不认识的绿植。 尽管不认识,他还是发现了曾经被他打翻的那棵植物,被好好地栽着,依然长得生机勃勃。 他正愣着神,忽听身后的人道:“帮我系个鞋带吧,我手系不了。” 秦斐回头,黎天展示一样地踢了踢脚。 两根鞋带在空中乱飞了一圈,确实松得有够彻底的。 秦斐迟疑着,有点怕黎天再跟他耍什么花招。 他还做不到完全对黎天放松警惕。 黎天瞪着他那双无辜地、微微上挑的杏眼,声音软下来道:“拜托拜托。” 秦斐盯着他看了两秒,上前两步。 就在黎天以为他要帮忙系鞋带时,秦斐从鞋柜里又快又准地抽出了另一双鞋。 系好鞋带的那种。 秦斐淡淡道:“换双吧。” 黎天:“……” 他轻啧了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没有了是不是?” 秦斐挑眉:“你心里没点数?” 作者有话说: 黎天:我们好好相处吧。 秦斐:处什么? 黎天(狗头):处……对象? 第9章 后悔 又有什么幺蛾子? 答应要跟黎天好好相处后,没过多久秦斐就后悔了。 “诶,我跟你讲。”黎天眨眨眼,“我最讨厌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了,诊疗卡、病历、缴费单、取药单,一大堆东西,真的很烦。” 这话一出,秦斐感觉自己被坑了。 这个家伙搬出「好好相处」的大道理来,怕不是想自己偷懒,然后骗他这个劳动力。 再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中午了,秦斐打算就此在门口跟黎天分开。 黎天:“我饿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了。”秦斐冷淡道,“你可以自己回去吃吧。” “你好尊贵哦,一起吃个饭都不行的?”黎天语气夸张。 秦斐:“……” 黎天找的饭店是一家小馆子,地方比较偏,但客流量却还行。 他也是偶尔某次路过进来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店内打扫得特别干净,吃饭也很舒服。 黎天点了一碗粥,几个小菜,秦斐点了一份炒饭。 饭没等一会儿便上来了,秦斐也有些饿了,便取了筷子先吃了起来。 结果对面的清了清嗓子:“咳咳。” 秦斐没抬头。 黎天再次「咳咳」了一声。 秦斐抬起头,淡淡地看着他:“才看过手,嗓子又不好了?” “你这个人很没眼力见诶。”黎天眨眨眼,“我用不了筷子啊。” “所以呢?” “喂我啊。” “呃……” “我只答应了跟你正常相处,没有说要伺候你。”秦斐道,“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错觉。” 出乎他意料的是,黎天没有反驳他,只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乖乖地近乎可怜地「哦」了一声。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选择了勺子。 他颤颤巍巍用勺子去舀菜碟里的土豆丝。 舀了第一下,没捞上来。 第二下,好不容易捞到一根,刚往碗里送,半路却被他筛子一样的手给抖没了,啪的掉在了餐桌上。 第三次,掉在了秦斐的碗里。 秦斐:“……” 他看了看这土豆丝的路线,怎么看都觉得不至于路过自己的碗,严重怀疑黎天的故意的。 “加油黎天,你可以的。”黎天神色自若道。 他丝毫不气馁,打算进行第四次尝试。 他这幅古怪的模样,引来隔壁一对吃饭的母女的注意。 “妈妈,那个哥哥怎么啦?”小姑娘天真地抬起头,“他的手好奇怪啊。” “嘘,这样说人家很不礼貌,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 秦斐:“……” 他夹了点土豆丝,直接丢进了黎天的碗里。 黎天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默契地一个夹菜,另一个负责用勺子艰难地一口一口喝粥。 不知道是黎天动作太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秦斐觉得这是他吃得最漫长的一顿饭。 走出饭馆,黎天对着热烈的阳光,猫儿似的伸了个拦腰:“那我回去睡午觉了,你也回去吧。” 秦斐无法理解这种过于安逸享乐的高中生活,想着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转头便走了。 见秦斐走远,黎天微微勾起嘴角,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敢小看我。”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 谢九章听说黎天手受伤了,来他家看望病人,还带了许多水果。 一见到黎天双手缠着纱布,忍不住嘀咕道:“暴殄天物啊,你居然用手去接玻璃渣,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心疼。” “那我可不信。”黎天笑了笑,“你妈妈带了那么届多学生,比我的手条件好的多了去了。” “可她觉得你是最有天赋的。”谢九章耸耸肩,“当初你说不学了,她气了好久呢。” 谢九章的母亲是很有名的一位钢琴老师,年轻时拿过很多国际奖项。 在黎天五岁第一次接触钢琴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是个耳朵特别好的孩子。 无论之前听没听过曲子,只要有细微的错音和节拍上的不对,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还能在琴键上复盘出来。 谢九章的母亲经常带他去听几个高年级学生弹琴,高年级的几个愣是被他弄得羞愧难当,下不来台。 谢九章的母亲虽然课上总是很严厉,但课下经常跟谢九章赞叹黎天学东西之快,天赋之高,甚至有想把他往钢琴家的方向上培养。 黎天看了看自己的手,却无以为然地笑笑。 “天赋高有什么用,天赋只会让你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去干一件事情的时候,这件事情就会变得特别没意思。” 谢九章知道他不大乐意讨论以前的事情,便又问:“你这伤得重么?” “不重,一周就能拆线了,最深的一个伤口医生都说没什么大碍,多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 说完,谢九章从包里翻出个长长的纸卷,上面被用一个橡皮筋简单地困住了。 “给你弄来了个好东西。” 黎天眼睛一亮:“什么好东西?” “你先猜猜看,提示一下,是张海报哦。” “秦羿的电影海报!” “还签了名呢。” 黎天展开一看,正是上次他跟谢九章看过的那部《鹰》的海报。 海报的右下角,多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秦羿」。 黎天一直有在搜集秦羿每一部电影的签名海报。但由于秦羿本人在电影界颇为冷门小众,往往难以找到什么渠道弄到。他本人的很多采访和发布会,甚至都是由国外媒体进行的。 “对了,你跟你那女神发展得怎样了?” 黎天顿时僵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别提了,塌房了。” “啊?那个演员干了什么了?” 黎天皮笑肉不笑道:“那个演员什么没干,就是多长了个把儿。” 谢九章:?? 他简述了下事件的经过,听得谢九章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眼睛瞪得老大。 “我大为震撼,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离谱的缘分啊?” “我不知道。”黎天指了指天花板,“我也很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栽阴沟里?我现在对表白都有阴影了。” “不是我说你。”谢九章神色复杂,“缘分固然是有点离谱,但你眼神更离谱。” “我眼神真的还行,还行!”黎天急了,“他那是女装,又是长头发,还化妆,我忙着替你送画,就没仔细看。” 谢九章细想了想:“这么说他长得很不错啊,古装美人那种?” 黎天翻了个白眼:“也就那样吧。” 谢九章:“你这话真的没有违心么?你当时可说是遇到理想型了呀?” 黎天:“……” 他麻木道:“不讨论这个了行么,哥?” 谢九章哈哈大笑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黎天的肩膀:“不过说起来,你的感情路真是走得非常坎坷呀。” “智者不入爱河。”黎天一本正经道,“爱情算什么东西,又不是必需品。爷再也不要了。” “不过真好奇啊,你说的那个秦斐到底长什么样子,能一开始把你迷成那个样子,真是了不起啊。”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长得就是个人样吧。”黎天不屑地哼了一声。 两人看了会儿电影,都觉得肚子有点饿。谢九章翻了翻他家的冰箱,找到一块牛排,打算弄个煎牛排配意面。 黎天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这手也做不了饭,就趴在边上好奇地看着谢九章切牛排。 “对了,帮我把牛排切好啊,我的手可切不了。” “明明你才是我小弟,怎么我这个大哥反而伺候上你了?” 黎天耍赖般地嘿嘿一笑。 牛排煎了一会儿,谢九章切下一小块,用叉子插上,喂到黎天嘴边:“看看这个熟度可不可以?” 黎天一口咬下,尝了尝:“还成,我觉得可以了。” 看到黎天吃完一小块牛排、习惯性地添了舔下唇的样子,谢九章的思维突然有些飘散。 “我们这样子,又吃西餐又看电影,都跟约会差不多了。” “啊?”黎天微微一皱眉,“两个大男人说什么约会啊?” 闻言,谢九章笑了笑,敛下眼帘道:“就是随口一提罢了。” 等吃完饭谢九章走了,黎天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让对方帮忙一件事情了; ——洗头。 他自从手受伤那天开始,就没洗过头。 洗澡他一个人倒还可以勉勉强强:将淋浴头的高度挑低,然后举起双手,像个投降的犯人一样,让水胡乱地冲一通。 但是洗头这种事情手必须要沾水才可以。 黎天本来对自己的头发就很在意,稍微有点油就会觉得不爽。 他给黎承业打了个电话,黎承业第一时间却把电话挂断了。 黎天盯着手机号码看了看,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分那么多时间可客户,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给我呢?我都没有钱重要吗……” 他叹了口气,忽然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进来打开门锁的声音。 他本能地回头喊了声「爸」,才发现进门的根本不是黎承业。 秦斐就这么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一声「爸」掉在地上,黎天捡都捡不起来。 气氛十分尴尬。 “你来干嘛?”黎天迅速改了口。 秦斐:“你早上把就诊卡落在我这儿了。” 黎天:“等后天再医院的时候一起给我不就好了,还特地跑一趟。” 秦斐:“后天没法陪你一起去,早上我有点事情。” 黎天托着腮,歪着头打量他:“你在忙什么啊?” 秦斐冷淡道:“与你无关。” “早就想问了,看赵阿姨的样子,感觉你也不是很缺钱啊,为什么要做家教挣钱呢?”黎天好奇道,“剧组那里,也是为了挣钱吗?” 秦斐似乎懒得回答他,把卡丢在餐桌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帮我个忙吧!” 秦斐一听到这话,条件反射般皱了皱眉。 这回又是什么幺蛾子?秦斐心想。 “我想洗个头。” 黎天笑了笑,弯起他那漂亮的眼睛:“我的手,你知道的。” 秦斐用深邃地目光打量着黎天,黎天被他盯得冷飕飕的,连忙举起双手老实道:“真的就是洗个头,绝对不搞小动作。”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斐面无表情道,“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可以帮你洗头的程度吧。” 作者有话说: 高中黎天:在,洗个头? 高中秦斐:洗你个头。 成年黎天:在,洗个头? 成年秦斐:洗哪个? 第10章 学习 秦斐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没有消散 秦斐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他坐在黎天浴室里的凳子上。 手里握着花洒,帮黎天冲着他一头深紫色的短发。 他只知道当时自己本来打算转身就走,结果好巧不好黎承业给黎天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估计是在问黎天有什么事情,黎天看了秦斐一眼,转而就对黎承业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啥时候回来,我想洗个头,但没有手来着。” 不知那头黎承业说了什么,黎天「嗯嗯」了两声,忽然道:“不用啦,叫刘阿姨来多麻烦。刚刚秦斐来了,他说他可以帮我。” 秦斐:“……” 这他妈的是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操作。 但有句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黎天很可能洞察了他的性格,哪怕他自己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的部分。 那就是,面对长辈他总是尽量保持礼貌和恭谦,顾全大局,愿意顺着对方的意愿做事。 他性格里的这一点,完全被黎天利用了。 秦斐不情不愿地帮他冲着头发。 他又是有些强迫症的人,既然动手了,就要认真做完。 黎天乖乖地躺着,把头交给秦斐,闭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秦师傅,你的手艺真不错啊。”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道,“再多搓一会儿吧,这个力道刚刚好。” 秦斐直接把花洒对准了黎天的脸。 黎天嗷了一声。 一通淋下去,他衣服领口湿了个透。 黎天闪躲着,投降道:“别别别,我错了。” “知道就好。” “你这嘴真应该缝起来。” 秦斐的声音里充满了嫌弃和冷漠。 虽然这么说,但他也没多报复黎天,又将花洒对着了脑袋,继续给黎天冲头发。 黎天的头发又柔又软,像是轻薄的绸缎一样,还微微有些卷。 跟他爱挑衅爱叛逆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秦斐垂着眼看着黎天的脸。 原本张扬的表情,此刻收敛着,看上去乖得像只小猫。睫毛被打湿了,还沾着刚刚溅到的水,既狼狈,又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可怜个屁。 “好了。”秦斐关掉水,扯过毛巾直接盖在黎天头上,没什么耐心地揉了两下,便起身出去了。 “哇,帮我擦一下都不行。”黎天故意用秦斐听得见的音量,颇不要脸地大声道,“好歹送佛送到西啊!” 秦斐想趁着黎天擦头发的间隙赶紧离开,没想到黎天抓着擦头毛巾就冲了出来,大声道:“你等一下——” “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秦斐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黎天从餐桌边上的食物架上取了一包东西抛给秦斐。 秦斐接住,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包川味火锅底料,红汤牛油。 “看你好像挺能吃辣的,送你了。” 秦斐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上次吃饭的时候你加了好多小米辣。”黎天抢答道,“想不知道都难。” “呃……”这人倒是很细心。 但秦斐还是把底料包放回玄关处:“不需要,你留着吧。”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我妈不吃辣。”秦斐淡淡道。 “是了,火锅一个人吃也没意思。”黎天恍然道。“那等下次你来,我陪你吃啊——” 秦斐没再说话,只微微颔首,推门便走了。 等他回到家,赵芳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黎天把就诊卡落在他这里了。 “感觉你们相处还不错嘛。” “就那样吧。” “小黎这孩子其实我还挺喜欢的,虽然叛逆了点,但其实人很可爱,应该也挺有趣的,对不对?” 反问句有时候就等于肯定句。 秦斐对赵芳的反应并不意外,在他的记忆里,赵芳向来就喜欢比较活泼外向的小孩儿。 秦斐默不作声地回到了房间,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黎承业定好了时间,让他们这周末就搬去他的别墅。 赵芳和秦斐现在住的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五十平米,母子俩生活刚刚够。 赵芳有一点积蓄,但不愿意过还房贷的生活,所以只买了这套位置有点偏、快到郊区的房子。 至于他的父亲,每个月虽然也会给他生活费,但是帮助他们买房却并不够,特别是现在南城内环的房价涨幅飞快。 秦斐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几套衣服,数量很少的洗漱用品,剩下的全是各种教辅资料和书。 他虽然才高二,但高三需要学的内容已经都提前看完了,甚至大学教的高等数学,他也在尝试着掌握。 秦斐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长,唯一能拿出来说的优势,就是擅长考试。 只要是能找到固定知识范围的考试,他都擅长。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黎天。 完全跟他不一样类型的家伙。 “以前看他喜欢音乐和画画,便送他去学,结果学一阵子他又说不想学了。” “干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绩也不行。” “就他现在的那个成绩,能考上个本科都难啊。” 脑海里又浮现出黎承业对他讲的话。 “咚咚咚。” 房门被敲了几下,秦斐起身去开门。 “刚才忘跟你说了。”赵芳道,“你黎叔叔不是帮你办好了转学生手续,周末见到你黎叔叔的时候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秦斐应下,却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后天爸爸要回来一趟,说要跟我吃个饭。” 赵芳愣了下,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嗯,你去吧,你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 与游手好闲每天想着怎么玩的黎天相比,原立成和吴清依过的才是正儿八经高中生该过的暑假。 他们起了个大早,匆匆吃完早饭去图书馆占座自习。中午点个外卖或者回家草草地糊弄一口,困了就睡个不超过半小时的午觉。 下午继续在图书馆奋战。 但不久前发生的张阔的事情,让吴清依学习时有点心不在焉。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吴清依却还坐在位置上没动。 “走啊,吃饭去。”原立成催她。 吴清依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转而问了另一个话题:“你说黎天的手没事吧?” “他说没事肯定没事。”原立成轻描淡写道,“医生不是也跟我说了,没伤到神经,养个几天就好了。” “可是……”吴清依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喜欢弹吉他,手受伤了影响到肌肉的话,还能继续弹么?” “不是都说了没事么?” “我还是有点担心。” 原立成语调不太好道:“你这么关心他不会是喜欢他吧?”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吴清依被他这话一刺,语气重了起来。 “他手受伤你也不是没有责任,当时张阔打架的时候,你就知道往外跑,也不知道拦一拦。还好兄弟呢,好兄弟就是这个样子?” 被吴清依这么质问了一下,原立成立即就恼了:“我怎么拦?我拦得住吗!” “当时我就发微信让他小心张阔了,往外跑的时候我还拉着黎天一起呢,是他非要跟张阔正面冲突的!” “你就是胆子小!”吴清依也火气冲冲,“当时张阔逼我喝酒的时候,你蹲在边上一个字都不吭声,你还算朋友吗?” 原立成被这话说得心都凉了半截。 “我只是不想惹那种人!”原立成声音慢慢拔高,“不是谁都可以像黎天那样的,他敢惹那种疯子,我不敢!你觉得他勇敢以后跟他玩就好了,不用带上我!” 他把桌上的书三下五除二地扫进书包,把包往肩上一甩,转身就要走。 结果一扭头,却看到黎天正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原立成擦着黎天的肩膀,一句话不说,径直走了出去。 吴清依十分狼狈地看着黎天,两人默不作声地站了会儿。 原立成是黎天的发小,但吴清依不一样,她是黎天和原立成高中遇到的同班同学。 吴清依和原立成是同桌,平时关系就很好,黎天坐在他俩后面,三个人只要不是上课时间,基本上都嘻嘻哈哈地侃大山。 黎天的同桌被三个话多的人折磨得受不了,主动向老师申请并被顺利调走,之后黎天就独享最后一排的佳座了。 还是吴清依先开了口:“你手怎么样了?” 黎天将手翻转给吴清依看:“已经拆纱布了,伤口也结痂了。” “你怎么跑到图书馆了?” “在家太无聊了,就想来图书馆找你们玩。” “唉。”吴清依叹了口气,“要一起写作业么?” 黎天摇摇头:“不了,绝无此意。”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带了平板本来想看剧来着……”黎天迟疑了一下,“你们写作业,我看剧,快乐加倍。” “你也太过分了。”吴清依嘟囔道,“真羡慕你,活得自由自在。” “自由都是有代价的。”黎天微微一挑眉,“我只是还没到付出代价的时候。” 他思忖了下,决定还是去找原立成。刚刚看原立成的态度,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他摸出手机,给原立成打了个电话,原立成没接,又打了两个,依旧没接。 黎天:“这家伙不接我电话啊。” 吴清依咬咬牙:“不接就不接呗,他还摆上谱了,谁稀罕他啊——” “我稀罕他。”黎天顿了顿,“以及他的作业本。” 吴清依:“……” 原立成应该是回家了,黎天给他发了条消息,等了半天没有回复。 暂时失去作业来源的黎天恐慌了五分钟,紧张地刷了会儿手机,看了两条沙雕视频后,心情又松弛了下来。 突然班级群突突突往外喷消息,黎天发现自己被艾特了。 打开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 @全体成员:7月20号请同学们来学校提交暑假中期作业。 “提交中期作业是什么鬼啊卧槽!” 黎天差点把手机吓扔了。 7月20号,可不就是三天后。 “你忘了,今年学校特地安排的,放假前还跟我们强调了别把作业拖到最后。”吴清依一点都不惊讶。 “我当时可能睡过去了,压根就没听见。”黎天无语得要死,吐槽道,“什么鬼东西,放个假还不让人安心。” 吴清依提醒他:“我听说这次暑假作业要考核,如果不合格会影响下学期参加社团的资格。” “呃……”黎天戴上了痛苦面具,“别说了,我刚想起来这件事。” 当时班主任提到的时候,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但是暑假一放起来,他就玩忘了,想着反正可以靠最后几原立成的女娲补天一下。 现在补天用的原立成牌五彩石跑路了。 吴清依道:“我的语文和英语可以借你,但数学和物理还没搞定,我理科太烂了。” 黎天跟六班很多人都是泛泛之交,真正玩得好的就那么两三个,他朋友更多都是他们音乐社的,平时就练乐器,也不怎么写作业。 黎天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个人。 他在手机通话记录里翻啊翻,翻到了秦斐的两个手机号。 他缓缓地戴上第二重痛苦面具,主动把人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拨了过去,对方很快就接听了。 幸好秦斐不是以牙还牙的人,竟然没有拉黑他。 “喂,明天你有空吗?”黎天试探道。 秦斐:“什么事?”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格外磁性,低而沉,却又干净。 黎天对声音很敏感,微微恍惚了一下,才道:“我手已经好了,可以学习了,你能来我家吗?”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以至于秦斐以为自己幻听了。 “你是说学习?”秦斐重复了一遍。 黎天心虚地「嗯」了一声。 对面沉默了会儿,最后缓缓吐出一个字:“行。” 挂掉电话,秦斐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没有消散。 他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一起吃饭的赵芳也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看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于是奇怪地问: “看什么呢?” 秦斐收回视线,淡淡道:“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因为前两天生理期,更新时间有点乱,后面就准点晚上九点更新啦!九点不见不散! 第11章 听课 得喝点酒借酒消愁 一本完物理习题集摊开在桌上,黑笔的笔盖已经打开,规规正正地摆在习题中央。 “请。”黎天做出了一个身体前倾的姿势,毕恭毕敬道,“开始您的表演。” 秦斐皱着眉翻了翻黎天的习题册,除了封面有个黎天的名字外,里面完全空白。 秦斐态度坚定:“只有你自己先写了,我才能给你纠正错题。” 黎天眨眨眼:“可是我自己写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作业后天就要交给老师,帮我能写多少写多少吧。” “那不关我的事。”秦斐无动于衷,“我不帮你写。我只教你,你得自己把过程写上去才有收获。” 黎天心说我不想有什么收获,我只想草草了事。 但他感觉秦斐这人有些固执,他说服不了,只好道:“唉行吧,那就麻烦你帮我看看题了,这些我在搜题软件上查不到,题目好像是学校今年原创的……” 秦斐眸光一转,幽幽道:“要是你搜得到答案,是不是就自己抄了?” “那当然。”黎天大言不惭。 秦斐:“……”工具人实锤。 黎天真的是在用全部意志力让自己努力去听秦斐讲的内容。 为了跟上秦斐的速度,数字全部都写飞了起来。 黎天感觉自己吸收这些理科知识点,就跟有人用锤子把知识点往他脑子沟回里凿一样痛苦。 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撑不住了。 “我得缓缓。”黎天举手投降,起身去倒了杯水。 秦斐其实讲得并不算快。 但黎天基础知识方面太过薄弱,很多知识点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而是有印象,但是具体内容记不得了。 这导致他听得格外吃力。 趁着黎天去厨房之际,秦斐站起身来去看黎天记的笔记。 那字迹就跟医生开的处方一样叫人看不懂。 “喝酒吗?”黎天冷不丁在他耳边道。 秦斐回头,见黎天拿着两瓶低酒精的饮料。饮料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表面凝着小水珠。 “你学习的时候喝酒?” “借酒消愁喽。”黎天耸着肩,“不然课上的太煎熬了。” 至今还没有学生跟秦斐说过他上的课让人煎熬,相反,总是评价他讲课「透彻」、「清晰」、「善于举例引人入胜」。 黎天只喝了一点点,带着些微晕的酒劲儿和尚且清晰的思维继续听秦斐上课,手上疯狂地把解题步骤和过程誊写到练习册上。 讲了一个多小时,秦斐也有些疲倦了,两人便又休息了会儿。 休息期间黎天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翻着那本习题册,纸页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得写到什么时候啊——” 他拉长声音,接着叹了口气。 他抬起眼,忽然道:“我爸给你的工资是按照什么结算的?” “暑假作业的完成度,开学考试的成绩,还有其他表现……” “那不就成了!”黎天一拍作业本,“你也别一题一题的讲了,直接把答案写给我抄多快呀!你也挣钱,我也能哄好学校老师,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不行。”秦斐斩钉截铁道。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黎天嘀咕道,“反正你要的是钱,趁早拿钱收工不就完事儿。” 黎天这种对自己学习完全不负责任的态度,秦斐压根都懒得跟他费口舌说道。 他教过这么多的学生,也逐渐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学习方面,他人的说服永远是次位的,只有自己真正意识到应该用功的时候,才是有进益的时候。 “休息好了没?”秦斐看了眼时间,“继续吧。” 他翻到下一页,黎天却坐着没动,反而是托着腮看着他道:“你直接把答案写给我吧,如何?” 见秦斐没说话,他又耍赖般地道:“我真是听不动课了,太累了——” 秦斐闻言,直接将书本啪的一合,将桌上的笔扫进自己的笔袋,边收拾边道:“我不会再来给你上课了,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将包往肩上一撂,起身要走。 黎天连忙也跟着起身,差点带落了桌上的水杯:“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斐回过头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你父亲给的钱我会退回去的,我不喜欢教你这种学生。” 直到防盗门被带上,黎天才反应过来。 难得一次他没有提前放弃,这人说不教就不教了? 那他这理科作业跟谁要答案去? 他在班上玩得好的成绩不错的也就只有原立成一个,其他的都是泛泛之交,而原立成还在跟他冷战中。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难搞。” 黎天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他们班的一个物理老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老师姓杨,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对学生格外地上心。 别的科目的老师对黎天上课已经是半放弃教育的状态了,只有杨老师总是把他喊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跟他一遍遍讲千万不要放弃物理。 她像松鼠一样囤积了很多零食在办公室,每次唠叨完一通后,总给黎天塞一些小包装的零食,什么脆脆角,锅巴,青蒜口味的豌豆…… 有次黎天跟她犟了嘴,怼了她几句,说了些「你凭什么管我」之类的话。 碰巧折返办公室的时候,他却看到这位年轻的小老师正在默默地抹眼泪,可怜极了。 他们学校的年轻老师确实挺不容易的。 刚进来的时候,很多都适应不了师大附中的教学压力。 不仅工资不高,还要忍受资历深的老师的教训和稀奇古怪的学生,有些年轻老师甚至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虽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但每年都会有好几个辞职跑路的。 黎天盯着习题册思考了一番,忽然想到他们这个习题册出题都是有规律的。 后天要交的这本习题是由将不到二十套习题卷组成的,每套习题卷是一天的题量,题目构成也是类似的。 秦斐已经给他讲了好几种题型,他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说不能把整本都写完,但是各套习题卷里相似难度和类型的题目倒是可以写一写,反正解题思路应该也都差不多。 勉强又写了一点后,黎天丢下笔,心虚地跟班主任李立东请了个病假。 李立东太了解他了,几乎是光速看破了他的意图,将他的底裤扒了个干净。 “没来得及写是不是?” “对不起老李,我之前手受伤了一阵子……” “没事,写了多少就交多少,我听你爸说你手伤的也不严重。” “呃……” “你是不是一点也没写?” “那倒也是不完全是。” 黎天怕老李又跟他爹告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手心都暗暗冒汗。 “那来学校一趟吧,我看看你到底写了多少。” 挂了电话,黎天索性躺平,放弃抢救他的作业了。 突然,他想起来如果后天要去学校可以见到原立成了。 他连忙打开电脑,登录了他的Steam,找到了之前原立成说很想买却又预算不够的游戏,一键购买后赠送到了原立成的账户。 接着一条短信弹了出来,黎天惊讶地发现他银行卡里的余额居然只剩两百了。 这种卡里没钱裸奔的感觉很诡异,他下一秒就给黎承业打了电话,黎承业这次却难得没有在忙,电话一下子就打通了。 “爸,这个月零花钱你还没给我打。” 黎天觉得肯定是他爸这阵子被恋爱冲昏头脑,忘记给他打钱了。 以前尽管他也总是不听话,但无论如何,克扣零花钱这件事还没有发生过。 “听说你直接让人家秦斐把答案给你抄?” 黎天微微一怔:“他跟你告状了?” “告什么状,是我主动问的!”黎承业急吼吼道,“还好人家小秦做事有原则有底线,不然我就被你骗了。” “呃……” “我的钱就是白来的是吧?不费力,大风吹来的?”黎承业拔高了声音,“下个月不会给你打零花钱了,吃饭的话我会让刘阿姨去给你做。” “你也该体会体会我挣钱的辛苦了。” 说完,黎承业便把电话撂了。 黎天懵逼了两秒,接着「卧槽」了一声。 不给零花钱? 他走的是什么富二代被家长冻结信用卡的俗套剧情吗? 黎天看了眼刚刚送给原立成的游戏的价格,瞬间肉疼了起来,后悔自己下单的手为什么这么快。 不过他转念一下,可不能因为一点零花钱就向黎承业屈服。 那岂不是轻轻松松被人拿捏住了? 然而到了交暑假中期作业的这天,黎天打车软件里输入着学校地点,看到高峰期二十五元的预估价格时,第一次沉默了。 要不然还是节约一点,坐公交好了? 他家离公交站也不远,没走两步就到了。 一辆688很快就来了,黎天正准备摩拳擦掌试一试公共交通工具,结果定睛一看就惊呆了。 车上挤满了早高峰的上班族,团团簇簇地都是摇晃的脑袋,甚至门附近不允许站立的位置都塞着人。 有人用手扶着玻璃窗,手掌之用力,让掌纹都被鲜明地映了出来。 像极了恐怖片。 车门打开,黎天退缩了。 “黎天!” 黎天一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惊喜道:“老原!” 原立成骑着他的小电驴,潇洒地刹车,拍拍后座:“来,爷爷载你上学。” 黎天:“滚滚滚。” 两人聊了一路,聊到了新游戏,还商量着下次联机玩。 等到了班上一看,黎天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各科的老师根本没有来,只让课代表们收作业。黎天是不怕课代表的,因为经常收不到他的作业,课代表们也习惯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他打算潇洒跑路时,班主任李立东走了进来,黎天悻悻地回了座位。 “同学们,先坐下,我想多说两句。” 李立东的嗓子不大好,说话总像里面卡着一口浓痰似的,非常浑浊。 “现在暑假已经过去一半了,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出去玩的时候也要避免跟别人发生冲突。” 他话说到这里,目光朝黎天的方向看过来。 底下有同学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李立东走过去开了门。 黎天正坐在最后一排偷偷玩手机开小差,就听见李立东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咱们下学期班上要转来一名新同学,在这里我先提前介绍一下,大家也相互熟悉熟悉。” 黎天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地突然抬起头,朝门口方向看去。 “我叫秦斐。” 只有这么淡淡的一句。 秦斐站在讲台边上,任凭下面各种目光的打量。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侧颜上,仿佛镀了一层浅色又温柔的光晕。周遭在阳光下飞舞的那些尘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秦斐平静如深水般的目光穿过人群,隔空跟黎天撞了个正着。 黎天的心突然跳空了一拍。 第一天见到秦斐时,他也是这样逆着站在光影里,好看得像一幅画。 美是不分性别的。 黎天下意识地想到了这句话。 第12章 搬家 他莫不是幻听了? 秦斐和赵芳搬进来的这天,南城刚好下起了暴雨。 天空异常昏暗,空气闷得仿佛凝滞了一样,接着天边某处一声轰隆的响雷,瓢泼的大雨倾斜而下,砸得水泥路上腾起阵阵水雾。 黎承业一只手给赵芳撑着伞,另一只手帮忙提着行李。 黎天本趴在阳台的窗户上看着雨,见他们来了,很识时务地跑下楼帮忙。 一,二,三,四,黎天数着。 秦斐和赵芳一共也就收拾了四箱东西出来。 黎天心想,要是光收拾他自己的卧室,他一个人就能收拾出四个箱子来。 黎承业和赵芳住在一楼的主卧里,秦斐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卧室,刚好跟黎天门对门。 对于黎承业原本给秦斐安排的卧室,黎天是很不满的。 那是一间朝南的房间,黎承业最初跟他说是储物间。 从黎天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这件卧室的门就一直锁着,黎承业不让他随便往里面跑。 他问为什么,黎承业就说里面东西多,怕他跑进去弄倒东西被砸到。 小时候,黎天一直以为这房间里装着什么类似于童话故事里的怪物,如果因为好奇心打开房门,他就会被里面的怪物吃掉。 但说不让进去他就不进去的话,他就不是黎天了。 在某个早上,黎天偷偷从黎承业书房的抽屉里翻到别墅的总钥匙,用其中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钥匙打开了门。 令他惊讶的是,房间里没有什么怪物,也不似童话里描述的那样阴沉、灰暗、布满蜘蛛网和死去的老鼠尸体。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房间,有一扇漂亮的落地窗,窗外是庭院里枝叶繁茂的香樟树。 他把窗户打开些,微风透了进来,卷起微微泛黄的窗帘,几片碧绿的叶子顺着窗户飘进来,落在棕色的木地板上。 黎承业在提出要把秦斐安排到南边的卧室的时候,黎天表示可以把自己的房间让给秦斐,然后他搬去南边的卧室。 黎承业嫌他喜欢折腾,拒绝了,还说:“你屋子里乱得像垃圾堆一样,你想让人家秦斐住在你垃圾堆里么?” “呃……”秦斐把东西搬上来的时候,肩膀的衣服已经被雨淋透了,裤腿也湿了大半截。 “卫生间在哪里?” 黎天指了指走廊尽头。 秦斐拿了干衣服和毛巾,去冲了个澡才出来继续收拾东西。 黎天坐在自己房间内,听见隔壁来来回回的动静和纸箱在地上拖动的摩擦声,好奇地想去看看。 但那样无疑会破坏了他高冷的姿态,他跟秦斐之间还有点仇没了结呢。 直到秦斐主动来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什么事?” “浴室里没有吹风机,你这儿有吗?” 秦斐的头发湿漉漉的,被齐齐地捋了上去,显得眉眼更加利落英气,如果说他原本的帅是冷而内敛的,那现在便有几分逼人的味道了。 黎天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在黎天找吹风机时,秦斐瞥了眼黎天的房间。 黎天房间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大多的右下角都签着一个名字。 秦斐愣了愣。 这不是…… “喏,给你。” 黎天翻出吹风机递给他,秦斐收回目光,说了句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等东西都收拾完,也到了午饭的时间,刘阿姨做了一桌好菜,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 金汤肥牛,粉蒸排骨,水煮鲈鱼,西芹百合,西蓝花…… 荤素都有,丰盛异常。 黎天正准备大快朵颐,黎承业先清了清嗓子,黎天见状,不情不愿地收回了筷子,暂且先听这位封建大家长发言。 “咳咳,首先欢迎两位新家庭成员。” “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要好好相处,尤其是——” 说到这里,黎承业目光像刀子一样朝黎天飞过去。 黎天却用胳膊肘碰了碰秦斐:“说你呢,好好听着。” 秦斐:“……” 黎承业又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说的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倒是赵芳笑了笑:“好了好了,先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黎天夹了一筷子肥牛,心里感叹刘阿姨这手艺真是绝了。 肥牛细嫩,浸透了鲜汤,一口下去,肉汁与汤汁仿佛来了唱大合唱,酸爽又开胃。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辣到了,是那种后劲缓慢的辣,渐渐的整个舌尖都麻了。 黎天连忙喝了好几口牛奶,还是被辣得头晕晕。 他把那碗肥牛推到秦斐面前:“你尝尝,这个好辣。” 刘阿姨脸上堆起笑纹:“小黎说想尝尝辣,我今天特地弄了个肥牛,这菜是我跟一个川菜师傅学的。” “这不就巧了,我们秦斐最喜欢吃辣。”赵芳掩嘴笑了笑,“他小时候在四川生活过一段时间,回来后口味全变了。” 秦斐看了黎天一眼,黎天却没有在看他,只顾着喝牛奶,脸都被辣得有点红,鼻尖上都簇着些汗。 秦斐夹了一筷子,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刘阿姨忙不迭地问:“味道怎么样?” 秦斐用纸巾擦了下嘴,简短道:“挺好的。” 吃完饭后,黎承业把黎天和秦斐一起喊去了书房。 黎天心中充斥着不安,跟秦斐有关的总没他什么好事。 果然,黎承业开口一句就对黎天道:“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这次交的作业基本上是空白。” “你要理解基本上这三个字。”黎天辩解道,“说明我还是有写了一点的。” 黎承业脸直接垮了下来:“这么说你还值得表扬了?” “也不是不可以。”黎天道,“你可以表扬我身残志坚?” 黎承业:“……” 忽然,黎天似乎听到了边上人的笑声,从鼻腔发出的那种气息声,轻的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转过头,却并没有在秦斐脸上找到什么笑容的痕迹。 黎天短暂的开小差被黎承业捕捉到了,黎承业有点生气道:“你也就剩这张嘴能说了,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事?” 黎天轻轻挑了下眉毛,垂下头去,作出一副悉听尊教的样子。 “明天就先去把头发给我染回去,这颜色像什么话。” “我没生活费了,没钱去染发。”黎天大大咧咧道。 黎承业当然看穿了他的这些小把戏。 “以后我会给你日常吃饭的钱,等开学后都打到你饭卡里,剩下的去找秦斐要,以后你的零花钱都归他管,出格的支出他有权不批准。” 黎天错愕两秒。 “为什么?凭什么让他来管我?” “我没空管你,总得找个人约束约束你。”黎承业言简意赅道,“我看人家小秦就很稳重,也懂事。” “你这是侵犯我的自由。”黎天愤愤不平。 “自由是有代价的。”黎承业点了支烟,幽幽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成绩提上去,我就会放开你的零花钱限制。” 秦斐和黎天从房间里一起出去后,黎天在秦斐要回房间的时候拦住了他,质问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秦斐平静道:“之前他跟我提过这件事。” “他给你报酬了?” 秦斐点点头:“不过前提是你成绩有提高。” “哇,一个个都钻钱眼里了吧,怎么全拿钱说事儿。” 黎天觉得十分无语。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感觉钱的存在感这么强,他以前买东西、吃饭连价格都不怎么关心,过得随心所欲。 他决定先拿染发这件事情试探下秦斐对他零花钱管控的边界。 “给我一千,我要去染发。” “不行。” 虽然秦斐看上去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物价几何的人,但他果断否定了黎天的报价。 黎天继续讨价还价:“那就八百。现在好一点的染发剂都很贵的。” 秦斐淡淡道:“黑色的不贵。” 黎天彻底服气了:“那多少才行?你说个数。” “你先染,染完拿给我看。” “呃……”整的跟公司财务报账一样。 黎天最后去了家附近的染发店,不知怎的,秦斐突然说自己顺道也要出去一趟,可以陪他一起。 黎天不情不愿地让秦斐跟着。 直到他坐进理发店,理发小哥问他想染什么颜色时,秦斐依旧跟在他后面。 为了展示自己染发技术之高超,小哥拿出本花花绿绿的色卡。 “其实你这个紫色就挺好看的,如果想换,可以换更炫一点的。” 由于那本书里的色卡鲜艳得十分瞩目,黎天的目光忍不住在众多颜色中逡巡起来。 “诶,这个蓝色还挺好看的。” “是吧,你眼光真好,这个是现在一个很流行组合成员的同款的,好多小帅哥来我们店里染这个。” 突然,色卡被人从手里抽走,啪的一下合上了。 “染黑色,纯黑。” 耳边落下一道冷酷无情的声音。 理发小哥不敢置信道:“黑色?确定染黑色吗?” “确定。” 黎天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斐帮他一锤定音了。 直到秦斐亲眼看到黑色的染发膏涂上了黎天的头发,盖住了那潇洒瞩目的深紫色时,才放心地离开了理发店。 理发小哥开玩笑地问黎天:“刚刚那个帅哥是你什么人啊?你哥哥吗?” “不。”黎天轻哼了一声,“我是他爷爷。” “你俩可真逗。”理发小哥噗嗤一声笑了,“年轻人真有活力哈哈哈。” 一个小时后,黎天顶着一头黑发从理发店出来了,手里抓着理发店开的。 好家伙,一千直接被砍只剩下一百七。 本来想捞点油水,赚点差价,这下全泡汤了。 黎天心中一阵愤愤,正暗骂着秦斐,突然抬头一看,发现秦斐就站在店外等他理完发。 他手里拎着一只巨大的购物袋,看样子是去超市了。 黎天正想开口说些刻薄秦斐的话,例如「不近人情」、「死板严厉」之类的。 秦斐却先开了口:“黑色更适合你。” 黎天愣了一下。 秦斐这家伙嘴里也能说出好听的话? 他莫不是幻听了? 第13章 有趣 我就不能多了解你一点吗? 把头发染回来没两天,原立成问黎天去不去市中心刚开的一家大型冰场玩。 因为是新开的,五人以上组团去可以打八折。原立成带了他的表弟和表妹,加上吴清依和黎天,刚好可以凑够五个人。 然而黎天一开口,就跟秦斐要八百。 秦斐正在听英语,摘下耳机,蹙着眉道:“溜个冰需要这么多?” 黎天:“需要啊。” 秦斐:“哪个冰场?” 黎天:“锐星冰场,宝龙广场下面新开的那个。” 秦斐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的搜索栏,正要输入,被黎天一把捂住了手机界面。 “你还搜什么?直接给我不就完了。”黎天梗着脖子道,“我还能诓你啊?” 秦斐把黎天的手拍开:“我看你能。” 黎天:“……” 秦斐自顾自地搜索起来,输入了锐星冰场四个字,弹出来的就是一条公众号的广告,标题是「开业酬宾」。 往下翻了翻,秦斐把手机怼到黎天面前,冷幽幽道:“单人八十每小时,五人以上六十四。你是真傻还是觉得我傻?” 黎天凑过来,手指轻轻一划,划到最后一拦。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读了出来—— “单人年卡八百,免费私教,不限次数。” 秦斐:“……”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凉飕飕的字:“不批。” “日常娱乐也是并要的支出啊。”黎天振振有词,“俗话说得好,劳逸结合,效率更高。” 秦斐干脆戴上耳机,不再理他。 这时,楼道传来一阵脚步。 赵芳端着切好了的水果走了进来,听见了几句两人的对话,好奇道:“是要出去玩吗?” 黎天:“对,想跟朋友一起去冰场溜冰。这两天刚好打八折,很便宜。” 赵芳微微一笑:“真好呀,夏天去冰场玩也可以凉快凉快。” 黎天冲秦斐挑了下眉,眼神里带着挑衅。 赵芳见两人剑拔弩张地面对面站着,便清楚了情况。 她拉过两个人的手,轻声道:“你们俩一起去玩吧,算我请客。老黎那儿你们不用管,我来负责。” 秦斐眉头蹙起:“妈……” “你也跟着一起去,多出去玩玩,认识点新朋友,别总一个人闷着。”赵芳道,“不过要注意安全,滑冰的话戴好护具。” “我不会滑冰。” “我教你啊!”黎天笑嘻嘻道,“不难的,包教包会!” 秦斐被赵芳推推搡搡,莫名地跟着黎天上了出租车。 等到了冰场,原立成和吴清依见到秦斐后,先是觉得脸熟,随即才想起来,这不是前天那个转校生么。 原立成连忙把黎天拉到一遍:“你认识他?怎么把他带来了?” “说来话长,反正也是最近认识的,我爸找了个女朋友,他就是女方带的那个孩子,现在住在我家,转校也是我爸帮忙的。” “就是说,他算你哥哥了?” 黎天眯起眼睛,对这个称呼有些接受不良:“算同住的吧,我爸跟他妈还没结婚呢。” 原立成试探道:“你俩关系……很好?” 黎天:“就那样吧,偶尔吵吵架。” “你小心一点。”原立成担心道,“我上周碰巧听我一个学长说,三中有人转到了附中,一问名字,可不就是他。他在三中好像还挺有名的。” “哦?”黎天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睛亮了亮,“怎么个有名法?成绩好吗?” 他之所以这么猜,是因为黎承业不止一次跟他说过秦斐学习很好,而且秦斐还出来偷偷做家教,至少成绩上肯定还算不错。 “说什么呢?”原立成皱皱眉,“三中完全是混混的天下啊,那边一年不知道有多少闹事的家伙,直接进去的都一大堆。” “据说啊——” 原立成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边说还边拿眼睛瞟着秦斐,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这家伙原来也犯过事儿,还闹得挺大的。” 黎天讶然:“啊?”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秦斐那如杨树一般笔直的站姿和气质,摇摇头道:“不应该啊,他看着不是那种人。” “你有听说是什么事?” “不知道。”原立成摇摇头,“听说他爸爸是个名人,很有势力,这件事情被他压了下来。加上他成绩又好,学校连处分都没舍得给他。” “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吴清依自从上次张阔事件后依然心有余悸,“别靠太近。” “对了,我听说他在原来的学校还有个外号,好像是……” 原立成话还没说完,黎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还没搞清楚事情么,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流言止于智者,我们还是不要乱传了。” 黎天说完便朝着秦斐走过去,跟他撞了下胳膊肘:“站着干嘛?租鞋去啊?” 原立成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转头对吴清依道:“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不晓得。”吴清依摇摇头,“黎天是个胆子大的,我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原立成叹口气,嘟囔了句「算了」,也朝着租鞋处走去了。 黎天因为小时候玩过好一阵子轮滑,虽然没正经学过滑冰,但触类旁通,上冰场两三次就自己会了。 他三下两下飞快绑好了鞋子。 转头一看,秦斐还在慢吞吞地缠鞋带,一看就从来没上过冰。 “你这样是不行的,鞋带一定绑紧,绑到最上面一格。” 黎天半蹲下,从秦斐手里抢过鞋带,两人手指无意中碰在一起。 黎天一边扣鞋带,一边调侃秦斐道:“你物理也不怎么样嘛,这鞋子是要给脚踝提供支撑力的,所以脚腕处的鞋带一定要拉紧。” 秦斐没说话,只垂着眼帘看着黎天的手指。 黎天手指修长而纤细,骨节微微突出。 因为用力拽鞋带的原因,一条淡红色的勒痕从掌心蔓延至指节根部,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你的手。” 秦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他这半截话让黎天愣了一下,黎天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自己的手。 他冲向秦斐摊开掌心,无所谓道:“结痂了就没事了,这算不上什么。” 黎天掌心被划破的痕迹还在,上面覆盖着深棕色的痂,痂痕弯弯曲曲,像只古怪的虫子。 “站起来试试,先慢一点。” 秦斐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超前走了两步。 脚下踩着冰刃走路跟在平地上走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秦斐小心地往前迈着步子,朝冰场慢慢地挪去。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开始先慢一点。”黎天在边上鼓励道,“腿可以弯一点,把重心放低。” 秦斐正想蹲下一些,忽然边上跑过一个两个小孩,他不设防地被撞了一下,伸手想去扶什么,却抓了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 黎天一把抓住他的双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两人刹那间贴得很近,只错开一些就几乎能碰到彼此的鼻尖,脚下的更是直接撞在了一起。 秦斐身上那股冷而干净的皂香传了过来,黎天懵了两秒,直到秦斐提醒他,黎天才想起松开手。 秦斐淡道:“你自己去滑吧,不用管我。” 黎天嗯了一声,去冰场边上推了一辆辅助车给秦斐,便自己溜去了。 飞快地滑了三圈后,黎天身上微微出了些汗,他去脱了一件外套,回来再看秦斐时,秦斐已经可以不用辅助车,慢慢地沿着冰场边缘滑起来了。 “你之前滑过吗?适应能力真强啊。” “也不太难。”秦斐淡淡道,“平衡住就好了。” 黎天在他前面滑着,以其中一条腿为支点,另一腿划了一个半圆,忽然来了个漂亮的转身。 秦斐微微一怔。 “哈哈哈,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 “骗人,你刚刚明明就愣了一下。” “你幼不幼稚?” “幼稚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被吓到了。” 秦斐跟他扯不清楚,目光朝着冰场远处看去。 原立成正教着吴清依滑冰,吴清依平衡感看上去弱一些,滑两步就忍不住伸手去扶栏杆,中途还踉跄了一下。 “你不如去逗逗你的朋友怎么样?”秦斐淡道,“围着我有什么意思?” 黎天耸耸肩膀,轻描淡写道:“因为你也很有意思啊。”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斐,一双杏眼如晶莹的葡萄般黑亮:“我就不能多了解你一点吗?” 秦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门松动起来,感受到外界流动的风从门边掠过。 然而就在有风吹进来的那一刻,他骤然阖上了那道门。 “那你要失望了。”秦斐不带温度道,“我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人。” —— 黎天他们约的滑冰的时间是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飞逝而过。 还完鞋子,几个人都觉得有点饿,尤其是原立成带过来的一个小表弟,吵吵嚷嚷地说想吃炸鸡,弄得黎天和吴清依也很想吃炸鸡。 秦斐找了个借口先走了,没和他们一起吃饭。 几个人点好炸鸡,坐在店里便开始闲聊。 “他走了终于可以放心说话了。”原立成依然有些怵秦斐。 “那个哥哥好帅啊。”原立成的小表妹插嘴道,“酷酷的。” “你懂什么……” “暂时忘了那个传闻怎么样?”黎天突然打断他,“如果只有你这样觉得,倒也没什么,如果大家都这样相信了那样的传闻,他会被孤立的。” 吴清依:“不过我看他好像也无所谓诶,像那种独来独往的。” 秦斐给吴清依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很「独」。 黎天若有所思,炸鸡上来了大家都去拿时,他还坐着没动。 虽说黎天很喜欢交性格大大咧咧的朋友,但也很容易被性情捉摸不定、有些神秘感的人所吸引。 他越无法理解,就越好奇。 就比如昨天,秦斐早上大概七点多就出门了,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他本来睡得正熟,被秦斐关门时门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弄醒了一些。 接着他听到楼下有说话的声音。 他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词:“生病……细菌……多此一举……” 似乎是赵芳在跟秦斐争论。 听起来不像是去做家教的。 那是去干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好奇心,黎天给定了个早上六点五十的闹钟。 第二天,闹钟响起,黎天费力地撑开眼皮,打了个呵欠。 他艰难地捞过手机,关掉了闹钟,在床上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地找回魂儿来。 七点钟一到,对面卧室的门被打开,显然秦斐今天又要出门。 黎天赶紧起来换好衣服,草草地用漱口水漱了口,偷偷摸摸地跟着秦斐出了门。 出门时,早起的黎承业看到了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他记得黎天向来是不睡到十点钟不起床的。 “喂,你小子——” “我去图书馆自习!” 黎承业没来得及喊住他,黎天就脚底打滑溜出门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黎天空着个双手,连包都没背,去「图书馆」「自习」了。 第14章 跟踪 属于是损敌一万自损八千操作了 秦斐到公交站时,一辆公交刚好行驶过来,他立即就上去了,而黎天只晚了一步,没能尾随上那辆公交。 黎天只好一狠心,打了个车跟着秦斐的公交。 “小伙子,为啥要跟着前面那辆公交?”司机略带些警惕地问黎天。 “家里的一些事。”黎天说得很模糊。 司机依然有些狐疑:“不犯法吧?” “不犯法不犯法。” 黎天忽然灵光一现:“其实,前面公交上有我弟弟。” “他吧,那儿有点问题,一个人出门坐公交可能会走丢,如果他看到我跟着他,又会发脾气。”黎天神色颇为担忧,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的车辆。 “那是挺难弄的哈。”司机被他感染了,同情道。 “可不是嘛。”黎天重重点头。 “你弟弟,到底是个什么病?” 黎天卡壳了几秒才道:“就是神经方面的,是个疑难杂症。” “诶!”司机师傅突然兴奋起来,“我认识一个蒙古大夫,我父亲的老年痴呆本来很严重了,他一下手,愣是症状缓解了好多。要不要介绍给你?” 黎天:“……” 秦斐要是知道他跟司机师傅的对话,会鲨了他的吧。 秦斐这一站公交有坐得够远的,几乎坐到了五环附近,临近郊区了。 黎天眼睁睁看到打车费冲破了五十块,才看到秦斐下了车。 黎天赶紧翻着钱包找零钱。 拖黎承业的福,微信和支付宝上的钱都所剩不多了,黎天动用了他八百年没用过的现金存款。 纸币摸在手里的感觉更加真切,付钱的时候也更加肉疼。 等他找好钱递给司机师傅时,抬头一看,秦斐不知从路边哪里搞来了一辆摩托,他戴上头盔,踩了两下油门,轰隆隆两声,摩托车飞驰而去。 看得黎天目瞪口呆。 司机师傅也呆了呆,他喃喃道:“神经有问题的话……能骑摩托?” “快跟上啊师傅!”黎天连忙道,“我走路可追不上摩托车!” “你哥是个疯子吧!”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这有病得赶紧治啊!怎么能放任疯子在马路上骑摩托呢!” “是是是!回去就治!”黎天头点得如小鸡啄米,“麻烦师傅您跟好他!” “他拐弯了!左拐左拐,等等,也别跟得那么紧!” 师傅被他弄得手心直冒汗,操作杆在手里都打滑。 打车费飙到一百的时候,秦斐终于降下了车速,看上去是要停车了。 黎天四下看看,发现周遭荒凉异常,路上除了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 翠绿的野山环绕着他,不远处是几排矮矮的房舍,有连着好几声狗叫传来,在郊外听起来格外的空寂。 秦斐将车停在了房舍周围,黎天跟在后面下了车。 下车了,司机师傅还不忘叮嘱他回去让他哥好好治疗。 秦斐走到一扇铁门前。那门似乎是生锈了,他拽开的那一瞬间,发出刺耳的声音,把黎天惊了一跳。 黎天抬头一看,发现门口有块很旧的招牌。 招牌原本是白色油漆,但现在油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头黑色的铁皮来,只有上面金色的几个字依然还顽强地保持着可以被识别出来的色泽。 “南城动物之家。” 黎天没有跟着进门,而是沿着房舍外围走了一圈。 他先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小房子,上面用油漆刷着「清洗间」三个字。 接着走,是一个用一米高的开放式铁栅栏围成的一个狗舍。 里面什么狗都有,最多的是各种花色的田园犬,甚至连金毛和萨摩耶都有。 黎天搜了一下这个「南城动物之家」,了解到这是个收留流浪动物的地方,日常招聘志愿者,接受捐赠和领养。 黎天凑近的时候,那条萨摩耶突然看到了他,小跑几步凑了过来,欢快地摇着尾巴,隔着栏杆还想把头伸过来蹭黎天。 这么可爱的萨摩耶也会被遗弃吗? 再往前走几步,黎天突然听到几声猫叫。 两只狸花猫猛地窜了出来,吓了黎天连连后退。 两猫只是路过,一只追着另一只,打闹着从一棵草丛跳向另一棵草丛。 黎天不怕狗,但是很怕猫,自小就怕猫。 他觉得竖瞳阴森森的,让人有点不舒服,所以走在路上见到野猫的时候,他会远远避开。 春天猫发情咆哮的话,他甚至会一整夜都睡不着。 黎远处望去,景象简直让他心惊胆战。 那是猫的乐园,四处立着高大的猫爬架,不仅如此,头顶上也有着像葡萄架一样的猫爬架。 追逐的猫,睡懒觉的猫,吃饭的猫,全是猫…… 黎天感觉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扭头就要走,忽见脚边竟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他吓得左脚踩右脚,绊了一下。 接着,他的衣领被人从后面一把用力抓住了。 他只是踉跄了一下,却并未摔倒。 黎天回头一看,顿时支吾了起来:“秦、秦斐。” “你是跟踪狂吗?”秦斐松开手,冷眼看着他,“一直跟到这儿?” “就是好奇你大早上干嘛去了……” “现在好奇心满足了?” “不仅满足了,我还抓到你一个把柄。”黎天扬了扬眉,“你骑摩托。” “呃……”两人僵持着,忽然秦斐叹了口气,话头一转:“既然来了,就干点活再走吧。” “蛤?”秦斐把黎天带进边上一间房舍里。 房舍里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佝偻着腰,正慢吞吞地清理着食盆子。 “奶奶,我给你临时找了个壮丁。”秦斐把黎天拉到跟前,介绍道,“他是我同学。” 老奶奶回过头,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凑近去看黎天,笑着道:“好呀好呀,年轻人干活比我强多了。” 秦斐给黎天介绍说这是园子的主人,名叫张粼。 最初这些猫猫狗狗都是她一个人养的,她没结婚也没孩子,就把这些动物当成孩子。 黎天还挺震撼的,但还没来得及感慨,秦斐就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大摞不锈钢盆:“你早上的任务就是把那些盆都洗干净,然后换上粮,给狗和猫送过去。” 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更何况人家老奶奶都在忙碌,黎天做不到眼里没活,一边刷着碗,一边跟秦斐闲聊道:“你平时就是来这儿打工?” 秦斐:“没有工资。” 黎天瞪大眼睛:“你不会是用其他兼职的钱养这里猫猫狗狗吧?” “嗯。”秦斐道,“以前还有很多人捐款,这两年少了很多。” 黎天正用抹布擦干碗,忽觉得小腿处一阵毛茸茸的痒,低头看,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正莫名其妙地蹭他小腿。 黎天「卧槽」了一声,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阿黄,出去,别捣乱。” 秦斐蹲下来,一把抄起了胖橘,抱出了门。 阿黄虽然看着像个壮汉,抱起来只会娇娇地「嘤嘤嘤」。 “你怕猫?” “我特别怕猫,感觉猫眼睛有点吓人。” “还以为你是个胆大的呢。”秦斐哂笑了一声,“猫有什么好怕的。” 嘴上虽这样说,他还是去把清洗间的门关了起来,防止再有猫溜进来玩。 “这些猫你都认识吗?我怎么感觉除了颜色以外,长得都差不多,胖胖的。” “等你不害怕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它们长相上的差别了。阿黄脾气很好的,从来不挠人咬人,就是有点跟屁虫,烦人。” 秦斐掀开眼帘看了黎天一眼:“跟你倒是有点像。” “我哪里像它,它那么胖。”黎天感觉被羞辱了。 “它原本也很苗条。”秦斐顿了顿,“绝育后才胖的。” “呃……”这话更损了。 这家伙虽不说损人的词语,但每句话都在损人,黎天心想。 给狗舍换好粮后,秦斐和黎天一人用水枪把地冲地,一人用拖把拖地,配合得倒也默契,没一会儿狗舍就打扫好了,张粼来看了眼,笑得脸上皱纹跟菊花似的。 一个上午下来,把黎天累得不行。 “你得请我吃饭才行。”黎天累的说话都费劲,“我又不是来白给你干活的。” “也可以。”秦斐道,“不过得从你的零花钱里扣。” 黎天无语道:“你是新时代黄世仁么?” 离开时,张粼奶奶非要留黎天吃饭,说了很多感谢的话,黎天不好意思推脱,便留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他才认识了园里的其他四位志愿者,两男两女,都是南城大学的动物保护协会的学生。 四菜一汤都是张粼奶奶做的,虽清淡却也爽口,黎天本就饿得厉害,风卷残云扫完一碗饭后,忍不住又去盛了一碗饭。 “你这吃饭的架势……”秦斐不咸不淡道,“也跟阿黄差不多。” 黎天不满地踢了一脚秦斐的凳子。 另外四个志愿者是全天的,秦斐只做半天,所以吃完饭,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秦斐戴上头盔,正要跨上摩托,被黎天一把拽住了。 “你干什么?” “你骑摩托,那我呢?”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这荒山野岭的又不好打车,总不能走回去。” “呃……”秦斐迟疑了两秒,语气十分勉强道,“那你上来吧。” “你成年了么你就骑摩托?我可不敢坐。” “那我先走了。” 秦斐懒得跟他解释,说着就要跨上车去。 “不行。”黎天一把夺下了秦斐摩托车的钥匙,藏到身后,“要遵守交通规则,你不能骑摩托。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你要是骑,我马上就给交警打电话。” 秦斐直接伸手去抢,黎天跳后两步,紧抓着钥匙,威胁道:“你再抢信不信我塞裤子里。” 属于是损敌一万自损八千操作了。 “你可真狠。”秦斐脸绿了绿,“那你想怎么办?” 黎天:“打车吧,用打车软件多等一会儿就是了。” 他们站在路边等了快十五分钟,好不容易才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等出租车到了,黎天透过玻璃无疑瞥见司机师傅的脸,愣住了。 这不是他来的时候坐的那辆么? 司机师傅倒是笑了笑:“呦,结束了啊,还好我去这附近找我亲戚了,没接下一单,不然就这破地儿,哪会有司机过来。” 秦斐见两人认识,疑惑地看了黎天一眼。 司机师傅朝后视镜里看了眼:“这就是你弟弟?” 黎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略过一丝恐惧。 司机师傅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光自顾自继续道:“你弟弟这种情况啊,就不能让他……” “啊啊啊——” 黎天突然大叫起来,如饿虎扑食般的一探身,捂住了边上座位上的秦斐的耳朵。 “不听不听,我们不听,乖嗷——” 第15章 火锅 他好像也喝多了 “那个司机一看就是认错人啦。” 黎天叼着一袋冰豆浆,耷拉着拖鞋,站在秦斐的门口,眼神不住地往秦斐的房间里瞟。 秦斐正在收拾他房间里的东西。 他房间缺一张大的学习桌,于是不得不把原本的沙发挪道墙根,连带着床也要一起往里挪。 “如果不打算帮忙的话,就别站在那儿看热闹。” 秦斐没抬头,只撂下一句话。 黎天偏了偏头,继续盯着他:“怎么,看你搬东西还收费啊?” 秦斐将沙发靠枕往床上一丢,淡道:“收倒是不收,就是你杵在这儿怪烦人的。” 黎天:“……” 他这辈子没被人嫌弃地说过几次烦人。 唯一的这几次全栽在秦斐身上了。 “等我喝完嘛。”黎天捏着豆浆袋含糊道,“喝吗?给你拿一袋?” “不。” 秦斐的回答完全在黎天意料之中。 但黎天丝毫没有理会,自顾自去冰箱里拿了一袋冰豆浆,贴心地给他插上了吸管:“歇会儿吧,我命令你尝一下这夏天的美味。” 吸管都伸到嘴边了,秦斐不得不喝了口。 确实是好喝的,冰凉爽口,甜度刚好,十分解渴。 偶尔还会喝到些没有化掉的碎冰,跟冰沙一样。 秦斐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等停下来休息时,才发现刚才他喝的袋装豆浆的吸管口参差不齐,还有那种典型的塑料被扯出的丝。 “这口……”秦斐脸色变了变,“用什么开的?” “牙咬啊。”黎天坦荡道,“我一时没找到剪刀。” “呃……” “就别瞎讲究了哈,我都给你放了根吸管了。”黎天扬扬他手里那袋,“我都是直接咬着袋子喝的。” 这人总是能猜出他在想什么,秦斐心说。 黎天喝完他那袋,就开始帮秦斐搬东西。 秦斐让他帮忙把几只箱子推到床底。箱子挺沉,有只里面装满了书装,黎天推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下来两本。 他拾起书,正想塞进箱子里,无意中瞥了书的封面。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张黑胶唱片碟。 封面上是一个半长头发的中年男人,短短的胡子显得利落又有男性的魅力,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封面上写着「秦羿影视原声带合集」。 黎天倏然瞪大了眼睛。 “这个——”黎天拿着这张黑胶凑到秦斐面前,“你怎么会有这个啊?!”他摸了又摸唱片封面上秦羿的签名:“我在淘宝上都找不到正版。” “你喜欢他?”秦斐答非所问道。 “喜欢!”黎天第一次线下见到有人和他一样喜欢收藏秦羿的周边,“你也很喜欢他吧,那咱们口味还挺像的!” 秦斐顿了一下,才道:“还好,他的电影有点太隐晦了。” “那你干嘛收藏这么?” “他送我的。” “啊?送你的?” 黎天愣了一愣,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秦斐跟秦羿可是一个姓氏啊。 “等等,他不会是你什么亲戚吧?” “他是我父亲。”秦斐淡淡道。 黎天张了张嘴巴,震惊地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了看唱片上的脸,又比对着看了看秦斐:“你跟他真的长得不太像诶,你更像赵阿姨。” 秦羿是典型的方脸,阔下颌,而秦斐虽然长相也棱角分明,但是脸部的外轮廓却是柔和而精巧的。 这也是为什么黎天一开始会把长头发的他认成女性的原因。 “我有个哥哥,他跟我父亲长得更像。” “你还有个哥哥吗?”黎天再次惊讶道,“怎么没听赵阿姨提到过。” 秦斐轻声道:“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出意外走掉了。” “啊。”黎天感到十分意外,“对不起。” 秦斐拿起那张光碟,对着光看了看,窗外的阳光透过封面壳子的浅色处,被染成了蓝色。 “他有个短片叫《小文》,你看过吗?” “记得!是不是拿过一个动画节的金奖!” “那个就是纪念我哥哥的故事。” 那个短片黎天印象很深,因为那是秦羿唯一制作过的动画片。 故事讲的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和父母告别后,蹦蹦跳跳地去海边玩。 他穿着泳衣,在海水里闭上了眼睛,渐渐退化了四肢,身上长出鳞片,肺也变成了鳃,最后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鱼,最后在粼粼波光中渐渐消失不见。 黎天一直觉得这部短片是在暗喻生命的进化。 人类是从鱼进化而来,鱼走上岸,长出双腿,而这部短片完全相反,大概是意味着一种返璞归真,或是对生命本源的追溯和怀念。 令他没想到的是,制作初心却是纪念自己死去的孩子。 “这张黑胶送你吧。”秦斐递给黎天。 “真的吗?” “嗯,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秦斐说了谎,他其实只听过一遍就不再想听了。 里面的很多音乐都是纯音乐,调子听起来也有种空虚寂寞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外没有其他声音。 听见秦斐说要送给自己,黎天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他,还亲睐蹭了蹭他的肩膀。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秦斐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甚至可以闻到黎天身上沐浴露淡淡的香味,还有那喷在他脖颈上有些微烫的气息。 “疯了吗?”秦斐强忍着揍人的心情,皱着眉把人扒拉开。 这人是什么鬼毛病? “哇!”黎天笑容灿烂,眼里满满的都是光,他感慨道,“我从来没感觉自己离秦羿这么近。想想看,他的儿子居然近在咫尺,也太神奇了。” “或许。”黎天又凑到秦斐身边,“可以安排我见见你的父亲吗?我一次都没在线下见过他。” “他很忙。”秦斐驳回了他。 黎天垂了垂眼帘,有些失望道:“也是。” 但秦斐接着:“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得看你表现。” 黎天一愣,立刻咧嘴一笑,正襟危坐道:“我一定好好表现。”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如此真诚地表示自己会乖。 秦斐不再理他,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黎天拿着唱片跑回了卧室,接着又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又折返了回来。 “今天晚上我爸跟你妈都不在家。” “嗯?” “我们要不要干点什么特别的?” 这话听上去有点怪。 秦斐没吭声,默默把针对黎天的警惕度拉了个满,却听黎天道:“晚上吃火锅怎么样?算我请你?” 秦斐点了点头。 然而两人推着满满食材的购物车走到结账台的时候,黎天默默地退到了秦斐身后,老实巴交道:“我没什么钱,你知道的。” 秦斐轻嗤了一声:“也不知道谁这么自信,说要请我吃火锅。” 黎天无所谓道:“从我零花钱里扣不就好了。” “那是自然。”秦斐结完账看了下金额,不冷不热道,“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下,这个月你的零花钱已经扣得只剩五百了。” “什么?怎么会呢?” 黎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这几天没怎么花钱啊。” “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是一千。” “一千?”黎天真的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只有一千?” 秦斐毫不留情地斩断他最后一丝幻想:“是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道理我爸不懂吗?!” “所以你还是收手吧,别浪了。” 黎天人都麻了。 要说节流,对他来说可太难了,只能往开源的方面去想。 两人拎着菜回家,路过小卖铺的时候,黎天又进去买了好几罐啤酒。 “你喝啤酒的吧?” “没喝过。” “哇,不知道的以为你真是个好孩子呢!”黎天挑挑眉,“敢骑摩托却没喝过酒?” “呃……” “刚好大人都不在。”黎天将袖子卷上去一些,干劲十足道,“我今夜就要把你带坏。” 秦斐冷飕飕道:“再说奇怪的话,就真把你嘴缝上。” 他们弄了个小煮锅,把底料倒了进去,然后把锅搬到客厅,边看电视边吃。 秦斐吃得很习惯,倒是黎天没吃两口就被辣得直呵气,秦斐给他倒了碗清水,让他涮着吃。 因为要缓解辣意,黎天喝了好多冰啤酒,直接把自己给喝晕了。 他转头一看,秦斐也已经空了两瓶,可人还好好的,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吃完了火锅,两人都觉得有点撑,黎天是被啤酒撑的,秦斐是太久没吃火锅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两人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一部TVB的刑侦剧,看上去这剧有些年头了。 “你先看,等下告诉我凶手是谁。”黎天打了个呵欠,忍不住歪倒在沙发上,“我眯一会儿。” 他在沙发上侧躺下,又觉得沙发太平了,吃撑了这么躺着有些难受。 他伸手随便摸了摸,没找到靠垫,便往前挪了挪,这一挪就挪到了秦斐腿边上。 “借个地儿。” 他小声道,然后慢慢地将头枕在了秦斐腿上。 起初,他并没有完全把头枕上去,脖子还留了些力气撑着,怕的就是秦斐一把将他推开。 但秦斐居然没有什么反应,由着他就这么躺了上去。 黎天心想,原来这家伙也喝多了啊。 客厅里很安静,哪怕是有电视发出的声音,秦斐也觉得此刻很安静。 他并没有醉,头脑还很清醒,但对事物的感觉和反应变得迟钝而模糊。 待黎天枕到他腿上,他才缓缓地感受到腿上传来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垂下眼,看到了黎天纤细的脖颈,白皙中泛着酒精带来的微红。 接着是下巴,嘴唇。 黎天的嘴角天然带着一点上翘。 即使不做表情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好像在笑。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因为前面陆续日更,导致现在字数偏多,考虑到走榜单的问题,明天暂时不更休息一天-V后会疯狂更新哒,V前大家体谅一下; 顺便被编辑戳要改文名了orz,老师不可以出现在文名里,得改成家教QAQ 第16章 求他 这人阴晴不定是有什么毛病么?! 黎承业正像往常一样坐在公司大楼的顶层会议厅。 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客户,公司一年利润的百分之十可以说都是来自这家公司的订单。 对方老板是个比他年纪还大的、沉稳干练的男人,但黎承业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在商谈最终价格的时候也据理力争,不卑不亢。 这就是他的战场,他在他的战场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他从对方老板眼里看到了赞许。 就在对方拿出签字笔,准备在合同上签下宝贵的名字时,所有人都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音乐声。 音乐异常欢快,声音也很近,近到…… 就像有人拿着喇叭在公司门口放歌一样。 “我要独自去流浪/走路去远方/ 走不动了我也一点都不慌张/我想要任性就任性/我想倔强我也能倔强/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雷哩哩欧雷哩哩欧雷哩哩哦——” 魔性又洗脑的音乐无孔不入地往脑子里钻。 黎承业赶紧把秘书喊了过来:“快去看看,楼下什么情况。” 他转身向合作公司的负责人道歉,解释道:“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大白天在公司门口放音乐,可能是广场舞。” 他一转身,就见秘书一副便秘了的神色。 “到底怎么了?还不下去看看!” 秘书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楼下是您儿子,吵着说要在公司门口唱歌卖艺……” 便秘了的脸色就像是会传染似的,转移到了黎承业的脸上。 “保安呢,直接把他轰走,快快快!” 秘书哭丧道:“保安听说是您儿子,不敢动他。” “养着这群人干嘛的真是,废物,一群废物!” 黎承业小声骂道,一转头,又换上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对合作方道:“非常抱歉,我得先处理点急事。要不您先去会客室休息一下,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 还好对方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欣然同意了。 黎承业下楼一看,公司大门口俨然蹲了一支乐队,一大圈人将乐队围在中间,好不热闹。他那缺德儿子,正抱着吉他,大唱特唱。周围还有几个敲架子鼓的年轻人,多半也是他的朋友。 “黎天!”黎承业用毕生的力气,怒吼道。 音乐停了下来,黎天转头一看,发现目标人物已经到了。 他冲黎承业嘻嘻一笑,又回过头,像指挥家似的一挥手:“不管他,咱们继续!” 他爸在顶楼指点江山,那他就在公司门口的战场上挥斥方遒。 黎承业的声音顿时淹没在热闹的音乐里。 “保安!”黎承业气得头顶生烟,他不住地四处张望起来,“保安人呢!” 保安们也在凑热闹,他们上班本来就枯燥无味,乐得有音乐可以听,据说对方还是老板的儿子,大家又多了一份吃瓜的心思。 一曲结束,甚至人群欢呼,有人大声叫「好」、「再来一首」。 黎天拿着话筒道:“谢谢大家捧场,我们乐队真的很穷,还希望大家能在物质上支持一下。” 好些人在他的吉他箱里丢钱。 黎承业气得脸都绿了,他把保安都招呼来。 聚集的吃瓜群众一看到几个身强力壮、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朝他们气势汹汹地走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非常识时务地作鸟兽散。 黎承业上去就揪住黎天的领口:“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给我惹事!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个多重要的会议!” 黎天无所畏惧道:“你一年赚好几百万,每个月就给我一千的生活费,像话吗?” “就为了这个你就来公司门口闹?”黎承业被他气得不行,“只知道耍小孩子脾气!” “既然你不给我,那我就自己赚啊。”黎天理直气壮道,“你这儿人流量大,钱好挣,我怎么不能来?” “我不会多给你钱的,你以后就知道钱没你想的那么好挣。”黎承业冷冷道,“随你怎么样,去哪儿唱歌都无所谓,反正别出现在我公司门口就行了。” “丢人现眼。”黎承业撂下这话就走了。 几个保安也围上来,想要搬走黎天他们的乐器。 黎天吃了个憋,心里不爽极了。 乐队的另外两个人无言相对,都觉得很不尽兴。 两人都是黎天在学校音乐社的同学。 师大附中的音乐社,每年考上音乐学院的都有好几个。玩音乐的都是一帮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到寒暑假都全国各地巡回着玩,假期黎天很难碰到他们。 今天陪他一起来的就是他在音乐社玩的比较好的两个。李学一玩的是架子鼓,赵双是小提琴的,两人都是走音乐特长生的路线,以后打算出国读音乐,黎天是社团里少有的不走音乐路线的高考生。 这两人本来暑假在欧洲上名师课,结果上名师课的老师跑路了,两人便在欧洲玩了十几天,提前回来了。 赵双和李学一都不太想直接回家,便提议一起去台球馆打球。黎天没精打采地表示自己最近没什么零花钱了。 赵双和李学一问他为什么,他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 “我爸找了个阿姨谈恋爱,那个阿姨和她儿子都住在我家。”黎天挠挠头,“他儿子吧,完全跟我是相反的类型,学习很厉害,我爸就觉得我太废物了,就把钱停了。” 赵双感慨道:“哇,那你压力肯定很大。幸好我家早早放弃治疗了,我爸妈对我没有任何期待。” “要不然你把他们赶出去好了?”李学一灵机一动,“你想啊,你爸跟他妈真的结婚了,那以后你继承的财产岂不是也会被那个男生分走?” “对啊对啊,你现在的零花钱不都因为那个男生被扣了?” “你爸该不会以后让他继承公司吧!我靠,有点可怕啊!” 黎天摇摇头,觉得赵双和李学一都想得太夸张了,听上去跟韩剧里的情节似的。 对于黎天无所谓的态度,赵双和李学一都露出一副着急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觉得对方就是看上你家的钱了,要不然为什么没结婚就住进你家了,他们自己没有地方住吗?这也太心急了吧!” “是啊,那种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还是想办法阻止再婚比较好。” 两个人热火朝天地不断讨论着,谁也没注意转角处一直站着一个男生。 秦斐沉默地听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黎天被赵双和李学一聒噪得不行,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就问你们一件事,能借我点钱吗,我手头真是没什么钱了。” 赵双和李学一零花钱多得用不完,根本不在乎被借钱,十分爽快地各借了他一万。 三个人在路口分别,黎天打算回家,赵双和李学一去打台球了。 “真逍遥啊,好久没去台球馆了。” 黎天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自己也有羡慕别人逍遥的一天。 以前他们三个可是台球馆的常客,去的台球馆也是高级馆,设施都是最好的,还有免费水果和教练。 他现在格外珍惜钱,回去都没打车,背着琴盒在烈日下走了一公里。 回到家,黎天径直回了房间把吉他放好,渴得猛灌了两口水,把空调开到最大风速,站在空调底下猛吹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天也太热了。 他一转身,见秦斐的房门掩着,便推门进去找秦斐说话。 秦斐正在看书,边上放着笔和本子,本子上记着什么。 “你早上怎么没来啊?”黎天问,“你不知道,早上可好玩了,我爸脸都气绿了。” 秦斐翻着书,没搭话。 “你吃过午饭了没?”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我说…”秦斐突然抬头,“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黎天愣住:“什么?” “为什么总来打扰我?”秦斐蹙着眉,“进别人房间也是,为什么不提前敲门?” 黎天顿时不爽了。 他不明白秦斐为什么突然给他甩脸子,明明早上出门前还答应他会过来看好戏。 他才感觉秦斐亲近了一点,秦斐不知为何又跟他划清了界限。 “这是我家,我想进哪个房间就进哪个。”黎天瞪着他,“再说,你房门又没有好好关上,你要是不想别人进,就关好门啊。” “我会关好的。”秦斐平静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黎天几乎没有被除他爸以外的人冷言冷语过,气得不打一出来。 “不就是门么,我帮你关上!” 轰的一声,黎天几乎是用摔的方式关上了秦斐的房门。 这人阴晴不定的是有什么毛病吗?! 黎天正烦躁着,谢九章给他打来了电话。 由于气还没消,黎天接电话时的声音都透着一丝不耐烦。 “你怎么了?”谢九章好奇地问,“这是又跟你爸闹矛盾了?” “不仅是我爸。”黎天咬牙切齿道,“我还跟阿姨的那个儿子吵了一顿,莫名其妙的。” “啊?那我说个让你高兴的消息吧。” “什么?” “秦羿来南城了。”谢九章神秘兮兮道,“听说他在南城有个见面会呢,不知道能不能弄到现场的票。” 黎天又惊又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在南城开见面会?!” “据说是宣传新电影来着,这次要在国内院线上映。” 黎天高兴了一会儿,忽又想到了什么,心情顿时跟坐了过山车一样直坠谷底。 “怎么好好地叹气了?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我阿姨的那个儿子,姓秦,就是秦羿导演的儿子。” “卧槽,有这么巧的事?那你赶紧求他帮个忙,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 “我刚跟他吵完架……” “那你跟他道个歉呢?态度放低一点?” 黎天纠结了会儿,咬咬牙道:“不,我才不求他。” “就算去不了,我也不会求他的!” 作者有话说: 注1:《西红柿首富》插曲《膨胀》 很可爱的一首歌—— 第17章 兄弟 人家比你大几个月呢 黎天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自尊心很强,这种强表现在他对别人的态度是根据别人对他的态度来决定的。 别人对他好,他也对别人好;别人冷落他,他就不再主动贴上去。 吃饭时,即使两人坐在桌子同一侧,挨着手臂,黎天也只顾着吃饭,一句话不说,甚至碰面时都别开了眼睛,不跟秦斐有什么视线的接触。 他这一反应被赵芳捕捉了去,她敏锐地察觉到黎天和秦斐闹了不同寻常的矛盾。 虽然之前两人也闹矛盾,但并没有像这样要断绝关系的架势,而只是互相嘲讽,但现在,连互相嘲讽都没有了,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吃完早饭,赵芳就把秦斐喊到了房间,问秦斐跟黎天之间发生了什么。 秦斐却只说没什么,赵芳问了半天,他也没说出其他什么,赵芳只好暂且放他去了。 秦斐的日子照样寻常着过,时不时去趟动物之家做志愿工作,偶尔去给别人上上课。 这天,谢九章来找黎天玩。 黎天家的院子里种了不少植物,谢九章想挖几棵回去,栽在工作室里改善改善环境。 黎天铲了半天土,热得汗都打湿了后背,总算是帮谢九章弄了培植好了两盆月季。 两人进屋子去歇息时,刚好碰上下楼来倒水喝的秦斐。 谢九章见到秦斐的第一眼,就立即意识到这是黎天口中那位曾经稀里糊涂追过的「女神」。 窄而精巧的脸,冷白的皮肤,薄薄的嘴唇,沉寂又淡漠的目光,浑身透着一种冰山般的气质。 谢九章非常清楚黎天喜欢的是什么样类型的,他比黎天大四岁,所以看黎天的很多事情有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感觉。 黎天之前喜欢的那个叫冯盈秋的女生,他也见过。 大体上,她和秦斐都属于高岭之花那一卦的,但她的长相只能算是普通,而秦斐的长相却让同为男人的谢九章生出一丝嫉妒来。 虽说他知道黎天和秦斐正在闹矛盾,但出于礼貌,秦斐路过他身边时,他还是打了声招呼。 谁知秦斐只是扫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 谢九章皱了皱眉。 他转头对黎天明知故问道:“这是你阿姨的那个儿子?” 黎天点点头。 “看他这架势,还以为他是这个家的主人呢,这不是雀占鸠巢的架势么。”谢九章啧啧两声,“不知道是没眼力见还是真的蠢,寄人篱下也这么高傲,还真是让人敬佩啊。” 谢九章的话总算激起了秦斐的反应。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上下打量了打量:“你们这些人还真是……” 谢九章一皱眉:“真是什么?” 秦斐一字一顿道:“蛇鼠一窝。” 谢九章拍案而起,怒道:“你这话是几个意思?!” 秦斐淡淡道:“字面意思。” 丢下这四个字,秦斐便转身上楼去了。 “说谁蛇鼠一窝呢?”谢九章追上楼,一把揪住秦斐的衣领,“我还比你大几岁呢,放尊重点。” 秦斐冷冷的道:“那你是想被人说为老不尊?” “你!”谢久章忍不住扬起了拳头,狠狠道,“是想挨揍是吧?” 气氛剑拔弩张,随便扔一粒火星进去都能直接爆炸。 黎天快步上前,将两人隔开,把谢久章拽到一边,怕他真一拳头下去。 他是那种自己打架受伤无所谓,但很害怕牵连到别人的人,是个人都看得出谢久章是因为他才跟秦斐挑衅的。 秦斐没再说什么,一扭头便回了房间。 回了房间后,他觉得闷得不行,空气也闷,心里也闷,搬来这里没有一天舒心过。 他把空调调到最低的温度,吹了会儿,然后关掉空调,换上衣服,打算干脆直接去动物之家呆着,省得再碰到黎天的什么狐朋狗友。 黎天下午也不约而同地出了门,他一想到对门住这个冤家,就烦躁不已。 他看了看时间,离秦羿的发布会时间只剩两天了,而他还没能在网站上找到什么售卖入场券的地点,只有寥寥几个微信公众号宣传了这件事情,却连怎么入场也没说。 黎天拨打了公众号上显示的工作室的电话,询问入场券要如何获得,对方只含糊地说只有拿到秦羿导演的邀请才能进入。 他想去找赵双和李学一玩,但他在打电话前一秒犹豫了。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最好不要找朋友借钱。 如果拿着朋友的钱去跟朋友们玩,岂不是等于让朋友请客? 况且赵双和李学一本来消费就高,要是再去找他们,这钱就跟流水一样地花完了。 而他对这钱什么时候能还上,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黎天最后去花鸟市场转了转,看到有好几个商贩在卖多肉,他看中了一种叫做雅乐之舞的多肉,绿叶夹杂着粉色的叶片,看着像开满了粉色的小花似的,非常可爱。 正要付款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摸出一看号码,愣住了,竟然是秦斐在给他打电话。 这人在搞什么? 他们现在是绝交的状态,哪有绝交一方给另一方打电话的? 黎天没接,把手机丢回兜了,但手机依旧是响个不停。 没多久,铃声停止了,黎天再打开手机,发现除了几个未接来电外,还多了条短信。 “我妈遇到车祸了,我人在郊外,你父亲电话也无人接听,麻烦你先去看下情况!” 接着下面附着个地址。 黎天赶紧回复了个「好」,就直接奔着地址去了。 赵芳是为了公司的事情需要跑一趟会计事务所,因为是打车高峰期,等了半天等不到车,就扫了辆单车打算先骑到附近地铁站,却在半路上被一辆逆行的小轿车给撞了。 虽然小轿车的速度不是很快,赵芳还是被撞倒了,趴在地上好一阵子站不起来,觉得浑身都疼。 她心里急着送文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好在有快递员刚好路过,帮她把文件带了过去。 车主还有别的事情,留下联系方式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有路人好心想送她去医院,不想麻烦别人,便给黎承业打电话,但是怎么打都打不通,估计黎承业这会儿正在开会,设置了手机静音。 她又给秦斐打电话,秦斐说可能需要等一会儿,他人在郊区车程要一个小时。 令她没想到的是,最后来的人竟然是黎天。 黎天扶着她去了医院。 赵芳觉得自己能走能动,没有骨折,不用拍片,但黎天还是一再强调要仔细检查。排队,挂号,拍片,黎天把她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因为身上很痛,说话很累,黎天就独自跟医生沟通,有来有往。赵芳心想,虽然黎天贪玩,但却是个很靠谱的孩子呢。 陪赵芳等片子的时候,黎天突然想到赵芳应该还没吃晚饭,就去医院地下一层买了饭和水果。 等他把东西买上来的时候,秦斐才赶到了医院,火急火燎地问赵芳情况怎么样,赵芳说还要看片子结果。 赵芳对秦斐道:“这次你要向小黎学习了,人家很厉害的,照顾我很周到。” 她这话被回来的黎天听到了,黎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是应该。 其实一开始,秦斐做好了黎天不会理他的准备,但给黎天发完短信后,黎天一秒就答应了,还如此上心地照顾赵芳。 秦斐对自己之前的态度隐隐有些后悔。 虽然黎天那帮朋友说得那样难听,但或许黎天并不是同样想的。他们住进来后,黎天最多也只是跟他过不去,并没有对赵芳显示出敌意或出言不逊。 可是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黎天朋友们那样想,难道他就完全不受影响吗? 秦斐心里有点乱。 黎承业是最晚来的,他对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赶来十分抱歉,赵芳却说能理解。 一家子四个人聚在医院里,倒是让黎承业想起他们很久没有过家庭聚会了。不是黎承业早早去公司忙,就是秦斐去动物之家做志愿者,要不就是三个人一起吃早饭,唯独黎天还在房间里睡大觉。 尽管赵芳和秦斐搬了过来,他似乎也没有尽到多少照顾的责任。 黎承业有些愧疚道:“下次再有紧急情况,直接打电话给我司机让他送你就行了。” “没事。”赵芳笑了笑,“这次只是个意外,是对方没有遵守交通规则。” 提到交通规则,秦斐和黎天都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去。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又迅速像闪电般分开了。 秦斐这次去动物之家本来还想骑摩托。 这摩托是他找人借的,他虽没有驾照,却觉得那段山路一般很少有人有车,只要他慢点开,就没什么问题。 但这次他却想到了黎天的话,犹豫了一下,放弃了。 赵芳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软组织有点挫伤,让她回去多休息几天就好。 尽管赵芳一再表示自己没事,黎承业还是背着她出了医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副驾驶上,又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赵芳忽然莞尔一笑,她想起了一件事情。 “说起来也是巧呢,承业,你还记得小黎手受伤那天不?” “记得啊,怎么了?” “小黎还喝了酒,在座位上怎么喊都喊不醒,最后还是小秦抱他下来的呢。” “妈。”秦斐难得脸上露出局促的表情,“你说这干什么……” 黎天微微惊讶。 竟然是秦斐。 他记得那会儿他们关系并不好。 黎承业倒是大笑起来,对赵芳道:“不过我只背得动你,一米八的大小伙我真是弄不动,人不得不服老啊。” 赵芳温和道:“你只背我就行了,两个孩子让他们互相照顾吧。” 黎承业点点头,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黎天:“黎天啊,人家秦斐比你大几个月,要喊人家哥哥知不知道?礼貌一点。” 黎天被他爸突如其来的这一招打了个懵逼。 喊秦斐……哥哥? 就他们这关系还能上演兄弟情深? 第18章 相处 你到底有数没数? 谢九章跟秦斐闹过矛盾后没多久,就又见到了秦斐一次。 他家的两条母黑背,甜甜和娜娜,名字很甜美,但脾气个顶个的差,没少折腾他家。 为了这两狗,谢九章特地搬去了人流量较少的别墅区,不然人一多,两狗就格外亢奋,动不动就狂吼。 两条狗根本不能一起溜,一起溜就是灾难。 一个想往东走,一个想往西走,个个力气都大得很。 前两天出门遛甜甜时,他路过一个便利店,想进去买点烟,就把甜甜的狗绳拴在一个树桩上,因为怕甜甜挣脱,他特地打了个死结。 结果出来时,狗绳被谁解了,甜甜也不见踪影。 他附近转了好几圈,喊甜甜的名字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找到,直到报警看了监控,才发现是个戴口罩的人把狗绳子割了牵走了。 狗在的时候又嫌它烦,不在的时候却格外想念,谢九章最担心的是它被人卖到屠宰场去做成狗肉。 要是单纯处于喜欢狗想要偷回家养倒也罢了,一想到会被卖到屠宰场去,谢九章愣是一整晚没睡着。 结果隔天黎天在秦斐的朋友圈里看到了甜甜。 甜甜在屠宰场被动物之家的人救下。狗带着项圈,听得懂些人话,眼神乐意跟人互动,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主人的,便发了朋友圈问有没有谁家丢了五岁左右的黑背妹妹,秦斐也跟着转发了。 黎天起初没注意,看到照片的时候还心疼了一下,因为有写狗狗的情况——一条腿断掉了,肾衰加上贫血,指标很不好。 但他突然想起了谢久章跟他说甜甜丢了的事情,连忙把图片发给谢九章问是不是甜甜。他自己在识别宠物长相方面能力很差,颜色、体型、品种一样的话,在他眼里长得都一样。 谢九章几乎是一秒就认出了甜甜。 从秦斐手里接过甜甜时,谢九章激动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甜甜憔悴了许多,瘦了一大圈,整个肚子都是瘪进去的。 往日里嚣张跋扈、从不听谢九章话的甜甜,变得温顺无比,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谢九章的脸。 谢九章问能不能请秦斐吃个饭,表达一下感谢,也对之前的事情道个歉。 不出意外,秦斐拒绝了,他转头就甩了个支付宝账号给谢九章:“这个是动物之家接受捐款的账户,不如把饭钱省下来捐掉吧。” 谢九章对秦斐的印象可以说是大为改观。 “对了,你们动物之家的人是不是对狗狗特别了解啊。”谢九章见秦斐很有经验的样子,好奇地问。 “还好,怎么了?” 谢九章表示他家还有一只黑背,本来买黑背的时候觉得黑背可以做警犬,肯定很帅气、聪明,结果甜甜和娜娜根本训不动,教一些指令也根本不听。 秦斐沉吟片刻,推测道:“可能是方法有问题。” 黎天建议道:“要不你去帮他看看,可以顺便多坑他一笔捐款,就当是训狗费了。” 谢九章:“要不今天一起去我家吃饭吧,刚好今天家里做小龙虾,一起去吃小龙虾喝啤酒怎么样?” “我就不去了。”黎天摆摆手,“我怕见到你妈妈。” “不是吧?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怕我妈呢?” “不是怕,是敬畏。随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去你的,想跟我一个辈分,你想得美。” 到了谢久章家,秦斐才发现这完全是个音乐之家。 客厅里放着散发着古董光泽的唱片机,边上一架蒙着黑布的三角钢琴,大厅里放着一副偌大的肖像,上面是一个将短发烫成波浪的中年女人。 女人抱着双臂,深深地抿着嘴唇,看上去是很严肃的类型。 就是院子里疯狂吠叫的狗跟整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秦斐只看了眼娜娜,便让谢九章去找根结实的棍子。 谢九章找不到所谓结实的棍子,只好把家里的扫帚给拆了,把光秃秃一根扫帚棍拿给秦斐。 秦斐掂了掂棍子,娜娜感受到了威胁,龇起獠牙,疯狂地冲秦斐吼叫,要不是谢九章还拉着绳子,简直就要扑上去咬秦斐了。 看得黎天都有点心惊。 秦斐接过棍子,示意谢九章慢慢地把绳子递给他。 绳子一松,娜娜径直朝着秦斐扑过来。 “呜呜呜——” 秦斐一下子把棍子抵在它口腔里,娜娜猝不及防,吃了个憋。 他示范着对对谢九章道:“如果它乱叫或者龇牙咧嘴威胁别人,一定要及时阻止,它已经养成很不好的习惯了,这样下去迟早会伤人。” 娜娜声音小下去一些,秦斐把棍子头从它嘴巴里挪出来,然后将整根棍子压在它的脊梁背上,微微施力。 娜娜的叫声减弱,但喉咙里还继续发出威胁般的嘶吼。 秦斐又将棍子高高举起,这一举动让娜娜本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棍子却轻轻地落了下来,依旧像之前那样微微压在它的脊梁上。 反复几次后,娜娜居然在秦斐脚边乖乖趴下了。 这真是谢久章养狗以来从未见过的场景。 “狗太凶的话多半是主人太软弱。”秦斐扫了谢久章一眼,“所以要让它知道谁更厉害,谁才是主人,不然它会觉得它在家就是食物链顶层。” 被说了「软弱」的谢九章擦了把汗:“学到了,多谢你。” 秦斐拽了拽狗绳,摇摇头:“这绳子还得再短点。” 谢久章赶紧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比秦斐大好几岁这件事情。 黎天在边上围观,看了看谢久章,又看了看狗,觉得秦斐确实很有老师范儿,那种把学生治得服服帖帖的老师。 不过他可能是秦斐教学生涯为数不多的翻车吧。 晚上三个人吃的是蒜爆小龙虾。 谢久章做饭确实很有一手,小龙虾还没出锅黎天就被香得不行了,站在厨房里转转悠悠,过几分钟就来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吃。 三个人在露台上一边剥小龙虾,一边喝啤酒。 谢久章家的别墅在一个有些高度的山坡上,周围没有房屋的高度超过它,因此露台夜晚的视野格外的好。 透过露台,可以看到市中心灯火辉煌的摩天大厦和色彩斑斓的霓虹灯。 而头顶上的夜空,居然也难得可以看见几粒星星。 黎天酒量是三个人里头最差的,已经喝得有些微醺,脸颊染上一抹绯红,说话也悠悠忽忽起来。 他趴在桌子上看向秦斐,慢吞吞道:“你是为什么要去动物之家做志愿者的呀?喜欢小动物么?” “跟人相处太累了。”秦斐淡淡道,“跟动物相处舒服得多。” 黎天眨了眨眼睛:“你难道是社恐吗?” 秦斐摇头,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黎天又问:“那跟我相处也很累吗?” 秦斐瞥了他一眼,再次说出了那句话。 “你心里真没点数?” 第19章 再次 大概又是秦斐把他搬回来的 这是第二次被说心里没点数了。 黎天却低低地笑起来:“你就胡说吧。” 他轻扬眉,眼里映照出一片城市明灿的灯火,像是带着几分骄傲似的道:“就没什么人说过我难相处,倒是你,让人摸不透,上次还莫名其妙冲发火。” 秦斐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 终于,他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抱歉,上次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用在意。” “咦?真稀罕,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你也会说道歉?”黎天瞪大眼睛。 秦斐:“……”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黎天追问道。 秦斐本不想说,但在黎天执意要知道答案,他只好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听到他跟他朋友的一些对话。 黎天想起了赵双和李学一两个家伙说的那些不太好听的东西,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是他们胡说八道的,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秦斐缓缓道。 黎天撅撅嘴:“那我有点委屈。” 秦斐眼神柔和了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九章从屋子里端着盘水果走出来,见黎天倒在桌上的这幅样子,立即就知道他喝多了。 谢九章太了解他了,过不了多久黎天就要进入下一个醉酒流程——犯困想睡觉。 谢九章推了推黎天:“你要不今晚睡我家吧。” 黎天摇摇头:“不,我怕碰到你妈妈。” “我家房间多,我妈明早一大早又出去了,压根不知道你来过的。” “你看你困成什么样子了。”谢九章嘀咕道,“还不如在我这儿睡呢,回去还要好久。” 说着,他从桌子对面走过来,微微弯下腰,搭起黎天的肩膀,想要把他架进屋子里。 黎天却把身子往秦斐身上一斜,头搁在秦斐的肩上,耍赖似的:“不,我要回家。” 谢九章:“……” 黎天侧过脸,跟秦斐的脸几乎贴上,拉长声音对秦斐道:“我爸说了你是哥哥,当哥的要把弟弟照顾好,你得送我回去。” 秦斐:“……” 谢九章扶额:“算了,随你。” 谢九章给他们打好了车,秦斐扶着黎天上了出租车。 一上车,黎天便跟没了骨头似的软倒在后座上,头歪在车窗上,抵着车窗睡了起来。 车程很远,出租车还堵了一路。 司机不断地刹车,踩油门,刹车,再踩油门。黎天的头就一下下地磕在车窗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他十分痛苦地哼了一声,却又不得不接受困意的绑架。 秦斐实在无法忽视这咚咚的声音,于是坐过去一些,把黎天的脑袋掰靠在他肩膀上。 黎天的头发弄得他脖颈里痒痒的。 出租车内司机空调开的不是很高,黎天这么个年轻气盛又热烘烘的身体靠着秦斐,秦斐渐渐觉得热了起来。 秦斐把黎天扶进卧室,把他搬到床上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而黎天似乎决意不让他安省,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将秦斐压了下来。 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了一起。 “别闹……” 秦斐的声音有点哑。 而黎天却没有睁眼,只是像小猫一样蹭了蹭秦斐的脸颊,还哼唧了一声。 半梦半醒中的黎天只觉得面前人的皮肤微凉而干燥,在酷热的盛夏里,触感格外舒服。 黎天的嘴唇擦过秦斐脸颊时,秦斐感觉脸颊处升起一股细小的电流。 麻麻的,几乎让他打了个激灵。 —— 黎天早晨醒过来,发现他正好端端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但他记不得昨晚的事情了,所以猜测大概又是秦斐把他搬回来的。 这人其实还挺靠谱的,搬了他两次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顺势打开微信,忽然被弹出的十几条新讯息吓了一跳。 他点开看,发现自己竟忘了今天过生日。 他回了遍谢谢,然后安心地手机丢下,打算继续倒头睡觉,忽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翻了一遍消息记录。 果然,他爸把他这个亲儿子的生日给忘了…… 两人都忘了,也不知道该表扬这默契,还是该批评。 黎天正想着,忽听到对面卧室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一想,秦斐这么早出门大概又是去动物之家。 原立成和吴清依在群里问他生日想怎么过,他们打算给他弄个生日蛋糕。另一头,赵双和李学一喊他出来吃饭,说有礼物要送。 黎天嫌麻烦,拉了个小群,取名「生日聚餐群」,然后把他家的地址发到群里。 黎天:大家都不用买蛋糕,我来自己订,你们带着嘴来就行了—— 他发完群消息后,又戳了下秦斐,问他回不回来吃午饭,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秦斐的回复,他只好作罢。 两拨人马在黎天家聚齐,点了披萨,炸鸡和蛋糕的外卖。 坐在等外卖的时间里,黎天简单地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原立成和吴清依开始还有些拘谨,觉得学艺术的一帮家伙多多少少都有点特别,但看赵双和李学一很自来熟,一帮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李学一对吴清依打趣道:“你看,我们名字里都有个「一」呢。” “我是依赖的依,你是哪个?” “一二三四五的「一」,我爸妈取名的时候估计是希望我以后能考全班第一吧。”李学一耸耸肩,“谁能想到,倒数第一也是「一」呢。”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黎天介绍道:“我们班的这两位可是学霸哦。” “我可不算。”吴清依难为情地摆摆手,指了指边上的原立成,“这位才是我们班的扛把子呢,次次班级第一,文理全才。” 原立成戳了戳边上的黎天:“其实初中的黎天跟我成绩差不多来着,这家伙上课不听就自己乱学学,也能考得很好。” 赵双和李学一纷纷表头,表示不相信,他们一直以为黎天高中和他们一样是拿钱买分数进来的。 “喏,我还收藏着中考我们学校的喜报呢。”原立成见他们不信,翻出收藏夹里的图片,把手机递给赵双和李学一。 红色的喜报上,第二位赫然就写着黎天的名字。 两人吃了一惊,赵双道:“不会是重名吧?” “去你的。”黎天笑着骂了他一句,“如假包换的好吧。” 李学一惊恐道:“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是个叛徒!” “快说!”赵双补刀道,“你卧底在我们学渣圈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一群人笑做一团。 蛋糕到了,黎天正点蜡烛,赵双连忙喊了句「等等」,拿出自己的小提琴来:“我来给大家奏个生日歌助助兴!” 几个人纷纷起哄,黎天收到启发,也去卧室抱出吉他来,嘴里道:“我来我们的赵首席伴奏!” “哪有让寿星伴奏的!”赵双道,“你歇着,我一个人就行!” 李学一见他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不满道:“你们欺负我一个玩架子鼓的是吧!” “你要是搬得动也可以搬出来啊!”赵双优越感点满。 “我家还有几个破碗。”黎天扬起眉,“你要不要去敲一敲?” 李学一:“……” 低配版乐队演奏开始,整个屋子里音乐声、笑声齐飞,乱作一团。 原立成和吴清依这才第一次知道玩音乐的人聚在一起会有多欢乐。 他们平时也就听黎天弹弹吉他,但当两样乐器的声音激情地碰撞、摩擦时,才知道音乐带来的愉悦感是穿透心灵,震荡灵魂的。 赵双满足道:“这时候再有架钢琴就好了,都是弦乐器难免有些单调。” 原立成想都没想道:“黎天会啊,他初中学的就是钢琴。” 黎天微微一怔,差点摁错一个和弦。 赵双和李学一都很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不会么?” 黎天顿了顿,才笑着摇摇头:“也没有,就会一点点,已经很久不练了,拿不出来见人的。” 吃完午饭,原立成说要回去写作业,赵双也说家里来了亲戚,他妈妈喊他回去,大家便决定先散了。 分开的时候,吴清依还和李学一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对架子鼓很兴趣,向李学一问了很多问题。 “架子鼓适合女生学吗?会不会有些奇怪?” “不会啊,女架子鼓手很帅的!”李学一道,“之前我们音乐社就有个学姐会,不过她已经毕业了。” 吴清依憧憬道:“那我也有点想学了。” “你可以去学校音乐社玩啊,我有空就教你!” 四个人都走了后,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厨房,黎天叹了口气,浑身犯懒,一点也不想收拾,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刘阿姨,问她今天有没有空来打扫。 他歪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他一转头,以为是刘阿姨来了,结果发现是秦斐。 秦斐的样子异常狼狈,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衣服更是被淋透,紧紧地黏在身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在门外换了鞋,连鞋子都在往外滴水。 黎天看呆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啊,秦斐却一副被暴雨浇透的样子。 “你……怎么了?” 秦斐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言简意赅道:“掉河里了。” 第20章 生病 他会被气死 “怎么好好掉进河里了?”黎天有些莫名其妙。 “去救了只落水的猫。”秦斐轻描淡写道。 “做志愿可真辛苦。”黎天不禁感慨,“赶紧上去洗个澡吧。” 秦斐转身就要上楼,黎天这才注意到他还背着个包,包里有个什么东西以一个奇怪的形状顶起了外面的帆布。 接着一个黄色的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黎天大惊失色,脱口就是一句「卧槽」。 “你为什么把猫带回来!”黎天有些气恼道,“你不知道我怕猫吗?” “抱歉,动物之家养不了太小的猫。”秦斐温声道,“只能先养在我这儿,等找到领养人了再送出去。” 黎天看了眼猫,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秦斐解释道:“我会一直放在我房间里,不让它跑出来,猫砂也会收拾好的。” 尽管他觉得对不起黎天,但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 动物之家都是些成年的公猫,放在猫群里养不太合适,志愿者又少,没有人分得出心思单独去照顾一个幼崽。 他们原本跟兽医院一直有联络,救助到的幼崽一般会放在医院里养一阵子,但最近他们有三个需要动大手术救助的动物,经费实在是紧缺。 原本就欠着医院钱,医院见他们是公益机构已经给他们打了成本价的折扣,但有限的经费还要维持动物之家的日常开销,所以账拖了很久还是还不上。 为了节约钱,秦斐只好买了羊奶粉和喂奶器,自己把奶猫带回来了。 他顾不上身上湿漉漉的,先找了条旧毯子简单给猫围了个小窝,用塑料水瓶剪了个小碗,倒了些清水。 收拾完猫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洗澡。 黎天一个人在房间里郁闷着。 一想到对门抱了只猫回来,他就有些不太舒服。 按理说奶猫又不凶猛,他不该害怕才对,但奶猫叫起来又尖又细,黎天很讨厌那种声音。 他想了会儿,下定了决心。 如果对门的猫叫让他听到一星半点,特别是他睡觉的时候,他就把猫丢出去。 但他转念一想,那么小的东西,在野外真的可以独自存活吗? 他能狠下心吗? 黎天有点烦躁地用拳头砸了砸抱枕,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可能狠不下心丢猫,但他绝对狠心把秦斐和猫一起丢出去。 另一边,秦斐洗了个彻头彻尾的冷水澡。大概是热水器坏了,他举着花洒等了快十分钟,也没等到热水出来。 反正是夏天,他干脆速战速决,直接用冷水洗了个澡。 冲完澡后,他回卧室一看,小猫团成虾米状,趴在他的毯子上睡着了,小小的肚子一起一伏的。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他只吃了一顿早饭。 来到厨房,他惊讶地发现这边像打完仗一样狼藉。 桌上堆着外卖盒,碗都叠在一起,和筷子被一起丢在水池里,地上放在的塑料袋里是啃完的鸡骨头,整个厨房弥漫着一种很复杂的食物的味道。 见此场景,秦斐皱着眉直摇头。 他把碗筷洗了,擦了遍桌子,最后才打开冰箱找吃的。 冰箱里放着只剩了小半块的蛋糕,几根没用的蜡烛也被放在冰箱里。 他看到生日蜡烛后,愣了一下,想起今天好像是黎天的生日,赵芳跟他提过一次。 要不要去说声生日快乐呢? 还是算了吧。 秦斐眸光暗了暗,心想,他们还没好到那种关系。 更何况今天他还把猫带回来了,黎天不生气才怪。 他拿了瓶牛奶和一个苹果,正准备关上冰箱,忽然看到那剩的小半块蛋糕的边上贴着张米黄色的便签条。 他拿起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给你留了一块」,字边上还画了个小飞机的简笔涂鸦。 虽然没写给谁留的,但秦斐心里有种直觉…… 第二天,黎天像往常一样一觉睡到了十点钟。 等他醒来,黎承业和赵芳已经早早出门上班去了。 黎天打开窗户,深吸了口清晨新鲜的空气,正感慨他们小区的环境还真是静谧,忽隐隐听见几声细小的猫叫。 猫叫? 黎天猛地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气冲冲地推门出去,敲了敲对面的门,想跟秦斐对峙一下关于猫的事情。 门敲了好久,秦斐没应声。 他干脆一拧把手,推门而入。 房间漆黑一片,窗帘拉得紧紧的。黎天通过走廊上透进来的光,看到床上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秦斐怎么还躺在床上? 他正想着,忽然脚边一个淡黄色的小东西溜过,黎天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他吓着跳开。 是猫,猫跑出来了! 黎天大脑空白了两秒,接着房间内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哼声将他的魂魄唤了回来。 他赶紧一个箭步冲到秦斐的床边。 秦斐的呼吸很重,被子卷在身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黎天下意识的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滚烫。 黎天赶紧倒了杯热水,又拿来了感冒药和退烧药。 他喊了秦斐两声,秦斐睡得太沉,没有答应他。 他只好弯下腰,面对着秦斐,用力架起秦斐的胳膊,强行把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秦斐极不舒服地哼了声,终于勉强醒过来一些,哑着嗓子道:“干什么?” “你还问我?”黎天无语道,“你发烧了,快把药吃了。” “不用管我。” 秦斐大概是因为病着,说话声音沉着浓浓的疲惫和不耐烦,说着就要往下倒。 黎天一把又把他撑了起来。 强行被支棱着坐起来的秦斐:“……” 黎天态度很坚决:“先吃药再睡,之前住在我家隔壁的人家,就是因为高烧不退,最后口吐白沫,烧成痴呆了。” 秦斐痛苦地想,他才不会烧成痴呆,因为在烧成痴呆前,他会先被黎天给烦死。 “我不吃,睡一觉就好了。” 秦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重重地将身子往下一沉,陷进了床里。 原本用手臂撑着秦斐的黎天一个不妨,被他带着趴倒了。 黎天伏在秦斐身上,胡乱地摸摸索索了一阵,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啊,我刚刚——”黎天眨眨眼,回忆了一下,“你是不是有腹肌呀?摸着还挺硬的。” 秦斐:“……” 或许他不会被烦死,他会被直接气死。 见秦斐依然坚定地躺着,黎天阴阳怪气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性子,连药都不肯吃。” “你也太不像话了,难道要我哄你吃吗?” “做哥哥的也没个表率,干脆做我弟弟得了。” 秦斐:“……” 生病带来的生理上的痛苦他是很了解的,但他第一次知道心理上也会这么痛苦。 他只能听着黎天在边上絮叨着说些不着调的话,却无力反驳。 秦斐是那种很少会感冒的人,但一旦感冒发烧,症状就会特别重,体温也会烧得很高,身体酸痛。 “别拖着了,赶紧吃药。”黎天又唤了一句,“你要是不吃,我就告诉你妈妈你没驾照骑摩托,还随便把外面的野猫带回来。” 秦斐最终还是被黎天又拉又扯地拽了起来,黎天把药干脆利落地往他嘴里一塞,再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秦斐不得已,把药吃了,重又倒了下去。 “再量个体温。”黎天把温度计递给他,“看看多少度了。” 秦斐量了下,把体温计丢给黎天,全程紧闭着眼睛,十分困倦地样子。 “嗯——”黎天盯着温度计看了看,慢吞吞道,“我不会看,你起来看一眼。” 秦斐:“……” 这人到底是来照顾他,还是来折磨他的。 秦斐压根没睁开眼睛就道:“三十八度五。” “你蒙我呢。”黎天不满道,“看都没看一眼。” 黎天打开房间里的台灯,在灯光底下研究了半天温度计,他家的温度计是最早的那种,很细,需要慢慢找角度才能看清里面的水银柱。 他一点点地转着看,总算在某个角度看到了水银柱的高度。 还真是三十八度五。 这人不会是烧成仙了吧。 他坐在桌子边才感受到头顶阵阵冷风吹来,抬头一看,空调还开着冷风,26度。 “哇,你是真的行。”黎天直接把空调摁关掉了,“发烧还开空调,你是不想好了是不是?” 说着,他又去房间里抱了条被子过来,盖在秦斐身上,还把四个角都拢严实了。 秦斐快要被热死了,黎天却说这样可以多发发汗,出完汗烧就可以退了。 秦斐真的觉得黎天是来折磨他的,努力抬手掀掉了上面第一层被子,刚掀一半,黎天眼疾手快地又给他盖上了。 他再掀,黎天再盖。 两次后,他便无力挣扎了。 “你不是借着我生病来报复我的吧?” 第21章 八字 师父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尴尬 “怎么会呢?”黎天一本正经道,“我来照顾你,你不感谢我居然还怀疑我,太不像话了。” 说着又将秦斐的被子捂得更加严实。 忽然,黎天想起了件事情:“对了,你的猫刚刚溜出去了,我不敢抓,你得自己弄。” 提到猫,秦斐清醒了一点,他勉强撑起身子,问黎天道:“跑哪儿去了?它还没吃饭呢。” 黎天走出去看了眼,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卧室的门敞着。 等等,不会溜进他房间了吧! 黎天头皮一紧。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朝里面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端倪,于是又回到了秦斐房间,想着先把病人安顿好再去找猫。 他重新在秦斐床边坐下后,忽听到脚边传来细细的一声叫,吓得他双腿离地。 小猫肚子太饿,就爬出去找吃的,见外面也没有吃的,于是又爬了回来。 “冲一点羊奶粉给它。”秦斐见猫回来了,松了口气,“要用温水。” 他的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下来,以一种拜托的姿态。 黎天:“……” 黎天正儿八经道:“这活儿对我来说有挑战性,你得喊我一声爷爷,我才能帮你。” 秦斐:“……” 也许是来自病号的眼神过于幽怨,黎天不得不给猫冲了点羊奶,硬着头给猫喂了奶。 不知是退烧药的作用还是两层被子的作用,秦斐比以往更快地出了一通汗,下午的时候,他感觉温度已经降了下去。 因为睡得太多,他已经完全没有困意,在床上躺着也是睁着眼发呆,干脆爬坐了起来。 小猫正在沙发上乱爬,不断地用爪子去抠沙发垫子。秦斐看了眼猫碗,发现羊奶已经被喝见底了,小小的猫砂盆里有一块隆起的猫砂。 这小猫还挺自来熟,一回来就自己吃吃喝喝,规规矩矩地用猫砂盆,倒是一点不让人操心。 秦斐打算去买点鸡胸肉和猫粮回来,试着让它吃一吃,看月份,应该已经断奶了。 对了,这是妹妹还是弟弟来着? 秦斐把小猫抓在手心,用手去拨它后面的毛。 检查性别是养猫的第一步。 小猫还没有发育,无论公母,后面看上去都差不多。有时候即使是宠物医生,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正扒拉着,黎天从门外探进个脑袋:“醒啦?” 等他看见秦斐在干什么后,瞪大了眼睛:“你在干什么?你好变态啊。” 秦斐:“……” 黎天话锋一转,笑嘻嘻道:“去吃点东西吗?” 他不提,秦斐也想下楼找点东西吃,从昨晚到现在,他肚子里除了药以外什么也没有。 秦斐从冰箱里翻出一个速食的皮蛋瘦肉粥,倒了开水冲了一碗,正吃着,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转身一看,黎天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堆外卖,什么麻辣小龙虾,鸭肠,鸭脖,海带片…… 那种辛辣又香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黎天停住筷子,问:“你吃吗?” 秦斐:“……” 黎天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哦我忘了!你病了,得吃点清淡的!” 秦斐:“……”他真的觉得黎天应该是故意的。 秦斐用勺子默默地喝完了一碗粥,忽道:“你昨天过生日吗?” “是啊。”黎天扫了他一眼,一扬眉道,“多少的一天啊,被你带回来的野猫给毁了。” 秦斐转身翻了翻他的包,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卡,淡淡道:“补偿你的礼物。” 黎天正疑惑是什么,拿过来一看,呆住了。 纸面是深棕色的,字体用了暗金,显得低调又奢华。 正是秦羿的发布会现场的入场券。 秦斐盯着黎天的脸,将他脸上惊喜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居然还记得?” “当然记得。”秦斐淡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把我爸的电影海报贴的满墙都是。” “哇,心想事成诶。”黎天反复地摩挲这那张邀请函,忽趁着秦斐不注意,在他脸颊上吧地亲了一口,“真是太喜欢你了!” 秦斐一整个傻眼了。 他被黎天的肆无忌惮的话和轻浮的举动惊呆了。 足足愣了四秒钟后,他才猛地推了把黎天。 “疯了吗?”秦斐错愕道,“干嘛随便亲人?” 黎天脸上的笑容简直想压都压不住:“我太激动了嘛!” “诶?”他突然道,“原来你是保守型的?” 秦斐:“……” “可你明明就很变态啊。”黎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去看小猫那里……” 秦斐:“……” 秦斐觉得黎天长这么大都没被人缝上嘴,真是个奇迹。他蹙起眉,有些不快道:“你对谁都这么随便?” 黎天沉吟了两秒,忽做恍然大悟状:“你吃醋了?” “想多了。” 秦斐决定不跟黎天说话了,一说话他就容易被黎天整破防。 黎天却还在絮叨道:“如果是原立成和谢九章,可能也会被我亲的。” “不过他们嘛,一个是我孙子,一个是我儿子,都是慈祥的亲情罢了。” 他这话让秦斐忍不住思考起他在黎天心里是个什么辈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辈分。 下午晚点时候,黎承业和赵芳都回来了。得知秦斐白天发了高烧后,赵芳连忙问他现在怎么样了,秦斐表示没什么大碍。 “这次真了不起,居然半天就退烧了。”赵芳松了口气,“你以前一烧就是一整天,妈妈每次都很害怕你……听说发烧很伤脑子。”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秦斐心想。 “阿姨,这次是我照顾秦斐的。”黎天邀功般地一笑,“我端茶倒水喂药,可周到了,所以他才好这么快的。” 秦斐心说你可算了吧,他身心都受到了摧残,起作用的顶多是那颗退烧药。 赵芳夸了夸黎天,给他盛了碗排骨汤。 黎承业则半信半疑地看着黎天:“你小子真的这样做了?” 秦斐心说,才怪。 “不过,最近真的好奇怪。”黎承业皱着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对赵芳道,“先是黎天手受伤,再是你遇到车祸,接着小秦又发高烧。” “是不是得请个先生来看看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赵芳含笑道:“想不到你还信这个。” 黎承业沉吟了会儿:“原来不信,但之前有个朋友遇到过一个特别准的大师……反正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嘛,大不了就听个热闹。” 生意人的特点就是会迅速把想法变成行动,黎承业二话不说第二天就找到了位先生。他想请人家来家里,先生却表示现在都流行线上占卜沟通。 早晨吃饭的时候,黎承业为了显得正式一些,特地没用微信语音,而是开了个腾讯会议,把先生拉了进来。 说起来是位先生,听声音,年纪很轻。 对这件事热衷的就只有黎承业一个人,赵芳、黎天和秦斐一边默默吃着早饭,一边听黎承业跟那位算命先生的聊天。 黎天难得一次没睡过十点钟,因为他对这件事情很好奇,早早地爬起来凑热闹。 黎承业把自己的八字和赵芳的八字给了先生,先生掐指一算,说他们各自都是二婚。 他和赵芳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都读出了同一讯息,这师傅是有点子玄学在身上的。 先生又道,黎承业和赵芳是通过一个商业项目认识的。 听到这儿,赵芳放下筷子,肃然起敬。 黎承业忍不住说最近家里人身体都不大好,问大师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式去去晦气,大师让他去买块镇宅石放在院落里,还让他及时打扫屋舍,特别是平时不用的房间。 黎承业点点头,立即下单了大师给他发的淘宝链接里的镇宅石。 “对了,您再看看我儿子的八字吧。”黎承业说完又想到了秦斐,于是补充道,“差点忘了,还有个孩子,您顺道儿一起看了吧。” 黎天和秦斐闻言都抬起了头。 半晌后,大师颇为感慨道:“这两个孩子都是桃花很多的八字啊,尤其是您儿子,性格比较放纵,热爱自由,情路反而会有些不顺。” 黎承业不住点头:“不错,他性格是这样。” 大师沉吟了会儿,话锋一转:“不过呢,另一个孩子的八字刚好跟他相补,两人很有正缘相呢。” “所以您儿子要是跟这个姑娘谈恋爱,哦,我是指早恋的话,你大可以放心支持,不要管得太严。” 秦斐和黎天:?? 你他妈的在扯什么淡?! 黎承业也目瞪口呆,无语道:“师父,另一个是我的继子,是个男孩子。” 师父:“……” 师父:“你不早说。” “我看你命里只有一个小孩。”师父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尴尬,“你一下子给我两个八字,我还以为……” 下一秒,黎承业去淘宝果断地把镇宅石给退了。 第22章 学习 你这个样子怎么学的下去的? 虽然占卜翻了个车,但黎承业对此类玄学事情的热情不减,他听朋友介绍,又找了位老先生,在他店里买了两块和田玉挂件,让秦斐和黎天戴在身上,还给赵芳买了一只翡翠玉镯。 据黎承业说,都拿去寺庙开过光了。 尽管黎天和秦斐都不信这些,但还是收下了。 黎天的那只和田玉通透,颜色细腻如羊脂,秦斐的那只则透着淡淡的黄色,都是品质很好的玉。 黎天端详了一会儿,挂到了自己的书包上,对秦斐开玩笑道:“这两跟情侣挂件似的。” 秦斐扫了他一眼:“你这嘴真是什么都敢说。” “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这么凶。”黎天委屈地嘟囔道,“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秦斐轻轻一挑眉:“那你就有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黎天怕秦斐再拿之前那件事情出来说,指了指自己书包上的和田玉,转移话题道:“一起挂上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秦斐嘴里缓缓吐出一个「不」。 这两天黎承业特别忙,晚饭几乎都是秦斐、黎天和赵芳一起吃的。黎承业没空管黎天,就把这工作交给了秦斐,让秦斐每天都汇报一下黎天作业写了多少,有没有到处出去跑。 黎天被管得苦不堪言,直给谢九章倒苦水,说秦斐是个「活阎王」。 为了不写作业,黎天是找尽了借口,一会儿说肚子饿,一会儿说口渴,一会儿说想吃水果,等吃饱了喝足了,没写多久又说眼睛疼,要去院子里眺望、休息眼睛,但等秦斐去院子找人,发现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黎天溜出去跟赵双他们打台球、唱K了,原本打算省着花借款的计划也随之泡汤。 但黎天会自我开导:人生因为作业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不潇洒一点呢?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 终于,秦斐在黎天溜回房间的时候逮住了他,质问他到哪里去了。 黎天抱着双臂,潇洒道:“不用你管吧。” “我也不想管。”秦斐冷冷道,“浪费我的时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再管我写作业,你就是小狗。” “随便。”秦斐依旧是面无表情,“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出于人情才帮你爸照管你的,我可没有这个义务。” 黎天鄙夷道:“呦,这话说得你像个日理万机的皇帝。” 秦斐懒得理他,径直回房间去了。 黎天照例漫不经心地玩手机,偶尔瞄了一眼班级小群,突然看到大家都在里面密切地讨论作业完成进度,于是问原立成时怎么回事。 原立成:大后天要开学了你不知道? 黎天:什么?! 黎天:暑假不才过去一半么? 原立成:爷爷,算我求你了,你糊涂也要有个度吧,放暑假的时候不就通知了今年暑假缩短两周么! 黎天:我不知道啊!放暑假的时候我都开心疯了,谁还听老师说啊! 原立成:唉,你自求多福吧。我还听说暑假作业如果不好好完成的话,下学期会被取消参与社团资格。 黎天:卧槽,玩我呢!你快点把作业发给我抄抄! 原立成:我不能了,上次老师打电话给我妈,说咱俩作业写得一模一样,让我以后不要再给你抄了。 黎天脸垮了垮。 黎天:退下吧,你已经不中用了。 原立成不中用了,黎天只好又去跟吴清依要,吴清依把语文和英语的拍照发给了他,黎天挑了些抄的不太费力的填了上去。 望着剩下的理科作业,黎天搜题也搜不到,他在六班也没有其他熟悉的学霸了,一筹莫展之余,他想起了秦斐。 秦斐正在看书,听完了他的请求,只慢悠悠地翻了一页纸,头都没抬,道:“我已经答应不会再管你了。” “我后悔了不行么?”黎天双手合十,“你再管我一回吧!不然我下学期参加不了社团了。” “社团?”秦斐原来的学校连社团都没有。 “我们的社团很好玩的,而且我们社团也离不开我!拜托拜托!你就帮帮我吧。”黎天眨眨眼睫,“忘了之前的话。” “忘不了。” “你说过再管就是小狗。”秦斐漫不经心道,“要不然你学个狗叫?” 黎天:“……”这人简直是睚眦必报。 秦斐用食指扣了扣桌面,开始赶人:“不学就别在这儿浪费我时间。” “等等。”黎天喊了一声。 秦斐转过头,微微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看戏般的兴致。 然而他等了半天,黎天也没动静,他只好道:“不学?不学就出去,别在这儿杵着。” 黎天有些犹豫:“给你学个猫叫,行不行?” 秦斐:“……” 黎天:“喵喵喵?” 秦斐面色僵硬:“闭嘴吧。” 开学前几天的天气更加的热,黎天家客厅里的中央空调总是出毛病,两人就只好搬到卧室去学习。 黎天虽然很想去秦斐的卧室,光线好、风景也好,但他怕秦斐的猫,于是不得不让秦斐来他的卧室。 黎天卧室的面积从数据上就比秦斐的小几平米,但从视角上,却小了不少——因为里面堆满了东西。 一张原本宽阔的书桌上堆者一摞摞的光碟、CD、乐谱,几本教科书和作业本在夹缝中苟且偷生。 各色各样的笔洒了一桌,彩铅、荧光棒、签字笔,令人眼花缭乱。 为了挤下两个人,黎天把桌子往里面推一点儿,结果桌上堆成山的光盘滑坡似的往下倒,笔满桌子乱滚。 突然,咕噜噜两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秦斐低头一看,居然是两颗油光发亮的核桃。 黎天诶呦一声,宝贝似的把核桃捡了起来,在手里熟练地打转摩挲了一圈,放到了书桌最里面。 就问问,谁会在写作业的时候盘核桃?? 秦斐是真的服气了。他冷眼瞧着黎天,黎天也瞪大眼睛看着他,四目相对,一时都没有说话。 黎天终于不解地开口:“坐啊。” 秦斐冷笑一声:“坐哪儿?” 黎天往墙里面挪了挪,给秦斐腾出半个椅子的空位,秦斐勉强坐下了,却不知道手往哪里搁,毕竟桌上全是东西。 “桌上这么乱你怎么学的下去?” “当然学不下去啊。”黎天坦坦荡荡,“我一般趴在床上写。” 秦斐当家教当出来的职业病都要犯了,厌弃地斜了黎天一眼:“你先坐床上去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你要跟我在床上学习吗?”黎天咧嘴一笑,“那我真诚邀请你体验床上学习的快乐。” 秦斐扯了扯嘴角:“我是让你滚远点,别耽误我收拾书桌。” 黎天从善如流,一个后仰,行云流水般地从椅子上朝后倒去,稳稳地躺到了床上,动作熟练得让秦斐不得不怀疑黎天已经做过不下几百次了。 秦斐卷起袖子,把桌上的笔先收罗起来,分类装进了空的亚克力笔筒里。 他将书按照娱乐和学习两大类,分别放在书桌的左边和右边。接着,他理好乱七八糟的数据线,一根根的、条理清晰地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其余零碎的小物件,他收拾了出来摆在窗台上,包括那两颗油光发亮的老核桃。 如此一番,书桌中间才腾出了一亩三分地。 黎天见状,哇了一声,感慨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啊,笔都按颜色分类了诶?” “明明是你太乱了。”秦斐皱着眉。 他认为这些事情都应该是一个学生基本的内务,他当家教的时候也会要求学生保持桌面清洁,就只有黎天的桌子像风卷残云一样乱糟糟。 也对,黎天都不学习,连学生都算不上。 “下来吧。”秦斐语气淡淡,“这下可以了。” “诶?这下我舍不得学习了啊。”黎天托着腮,坐在床沿上晃着腿,“真不忍心破坏这么整洁的桌子。” 秦斐冷冷地瞧着他,眼神像利剑一样。黎天只好从床上翻身下来,乖乖坐到桌前。 黎天有将近四十页的作业要补,秦斐将题目分好类,先将典型例题讲一遍,再让黎天把类似的题型也做了,遇到一些难的题型,秦斐干脆让黎天跳过。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就黎天那基础能听得懂才怪了,老师应该也不会太为难黎天,毕竟是难题。 黎天难得一次在书桌前坐了两个小时没挪窝,休息时长叹一口气,不停的甩着右胳膊,右手中指更是被笔杆压得酸痛无比。 “我们换换思维吧。”休息时,黎天提议道,“学太久了。” “怎么换?”秦斐心想,确实也学太久了,他也懂的劳逸结合的道理。 “来唱歌吧!” 黎天一拍脑袋,从衣柜里翻出一把吉他,扬扬眉:“你有没有什么想唱的,我都可以伴奏。” 秦斐兴趣寡淡:“你自己唱吧,我不爱唱。” “你试试嘛。”黎天碰了碰秦斐的胳膊,怂恿道,“我觉得你声音挺好听的,很有磁性。” 秦斐挑了下眉。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声音好听。 “挖掘一下自己的潜力嘛。”黎天眼睛弯弯的,里面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人活着,要不断尝试新鲜事物。音乐也有利于大脑放松。” 黎天见秦斐不说话,便也不强求他,自己随便拨弄了两下琴弦,懒得选歌,想到哪一段就弹哪一段。 有的秦斐耳熟,有的根本没有听过。 吉他的弦音轻松活泼,黎天的声音又干净通透,秦斐恍惚了几秒,觉得好像被一团纯洁又柔软的云朵所包围。 音乐大概是真的很容易感染一个人。 “我喜欢伍佰。”在黎天停顿的间隙,秦斐忽然道,“你会弹吗?” 黎天愣了下,继而露出自信的笑容:“必须会啊,那可是伍佰老师!你想试试哪首?我给你和弦。” “《被动》。” “好。” 秦斐唱了两句,觉得音似乎不太准,主动停了下来。 “你的舒适区在很低音。”黎天指出他的问题,“高音的话要用气顶上去,你的呼吸方式有点问题。” “呼吸方式?” “嗯,要用腹式呼吸。”黎天指了指自己横膈膜的位置,“要感受到这里再用力。” 见秦斐有些迟疑,黎天伸出手,在秦斐身上同样的位置按了按:“在这儿,你唱一下试试。” 秦斐正欲开口,忽觉哪里不对劲,停了下来,盯着黎天。 “嘿嘿嘿!”黎天放开了手,笑着滚到了床上,“终于还是被我摸到腹肌了吧!” 第23章 树林 不要随便立flag 尽管补作业补得天昏地暗,黎天还是忙里偷闲去参加了下秦羿的发布会。 秦斐对自己父亲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新发布的电影过很久他才想起来看一下,但黎天硬是把他也拉上了。 周末去市中心的公交车上人特别多,两人被迫挤到了一起,胳膊贴着胳膊,肩挨着肩,热上加热。 就这样了,黎天还在不停地往秦斐身上看,被秦斐甩来一记刀子眼。 “你往我这儿贴什么?” 黎天露出痛苦的表情,朝另一边努努嘴,示意道:“我边上那个大叔身上味道……” 秦斐翕动鼻翼,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酸溜溜的味道。不过他站的位置是空调下面,帮他散了不少,紧贴着大叔的黎天就有些惨了。 前面路段堵上了,公交车司机没反应过来,一个急刹车,黎天往前冲去,还是秦斐眼疾手快,拦住了他的腰。 车总算稳了下来,黎天却觉得现在这个位置挺好。 他跟秦斐几乎面贴面,还能隐隐闻到秦斐身上清新又干爽的皂香。 这味道跟刚才那味道相比,简直是天堂。 黎天干脆来了就不走了,抓着秦斐的胳膊当做公交扶手,微微颔首,冲秦斐笑了笑。 秦斐:“……” 这个角度实在是很适合看秦斐的脸,黎天就这么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秦斐,非常闲地开始数秦斐的眼睫毛。 车太晃,数不清,他又端详起了秦斐的鼻梁、嘴唇。此时要是有支笔的话,他真想无聊地坐下来给秦斐画张肖像。 秦斐被盯着有些不爽,推开了黎天的脸,却听某人厚颜无耻道:“诶呀,你是不是害羞了?” 秦斐终于忍不住送了他一个「滚」字。 发布会开在一家剧院里的第三层。 剧院很大,一二层通常都被用来举办音乐会,而第三层被用来开一些展会、研讨会之类的。 秦羿发布会的规模不算大,到场的也都是些影视界、艺术界的从业者,发布会现场布置着《鹰》的巨幅海报。 秦斐和黎天的位置很好,刚好在前排中央。 开始前,秦斐收到了一条秦羿的消息,让他结束后在后台等他。 没多久,主持人便邀请秦羿上了台。 秦羿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梳着半长的头发,头发用橡皮筋简单地扎了一下。他推了推黑框眼镜,跟现场观众先问候了一声,然后优雅地坐下。 黎天眼睛亮了亮:“终于见到活的了!” 秦斐:“……” 主持人跟秦羿聊了些关于《鹰》创作的背后的故事,下一部电影创作的题材和思路等。 秦斐余光扫了黎天一眼,发现他身子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人,这幅专心致志的样子比写作业不知认真几倍。 发布会的尾声,秦羿把话筒交给了观众,让他们随意提问。 秦斐看到黎天眼中一片迫切的亮,以为他一定会发问,结果黎天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你不问么?” 黎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有点怂,怕问的问题太傻了。” 秦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吸引了主持人的注意。 “哦哦哦,这边还有一位观众有问题。” 秦羿看到是秦斐时,还有些惊讶,不过脸上接着露出了笑容,他佯装不认识秦斐,温和道:“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呢?” “我想知道,作为一部攀岩题材的电影,为什么《鹰》最后不讲攀登珠峰的结果呢?” 黎天转过头看秦斐,心口微跳。 这是他曾跟秦斐随意聊过的话。 他一直想知道「鹰」的结局是什么。 主角费尽千辛万苦,才带领团队重新回到了珠峰山脚下,这样一支由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队伍,究竟能否登顶珠峰呢?有没有人牺牲? 这些黎天都好奇得不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秦羿点点头,“我写剧本的时候,曾考虑过加上这一段。” “但是呢,它最后被我删掉了。我拍摄《鹰》的初心其实并不是为了讲述怎样攀登或是展示攀登技巧,而是想要讲述人们为何选择攀登,攀登的信念是如何从一代往下一代传递的故事。” 发布会结束后,秦斐和黎天在后台等秦羿。 秦斐没说黎天的真实身份,只说是自己朋友,很喜欢秦羿的电影。 秦羿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很少有高中生喜欢看我电影呢。” 他喊了位工作人员,拿了本摄影作品珍藏版收录合集,签上名字送给了黎天。 黎天捧着沉甸甸的书,觉得今天真是值了。 走的时候,秦羿摸出只精巧的小盒子交给秦斐:“这个是一个朋友送我的,我用不着,你妈喜欢宝石,带给她吧。” 路上,黎天忽然道:“你爸爸不会是想跟赵阿姨复婚吧?” “应该不是。”秦斐摇摇头,“他们离婚很多年了,要复婚早复婚了。但他们关系还行,偶尔有什么事情也会互相帮忙一下。不过,我妈还没跟他说过她跟黎叔叔的事。” 黎天耸耸肩:“大人的事情真是复杂啊。” 两人下楼时,在一楼碰到了面巨大的海报,海报上是一位女钢琴家的演奏会。 秦斐不了解音乐界,更没听说过这一位,正往前走着,忽发现边上的黎天不见了,再一回头,黎天正站在原地,盯着那张海报看着。 秦斐问他是不是想听。 黎天笑了笑:“就她?怎么可能……”他眯起眼睛,顿了一下,才道:“她德不配位。” 秦斐又看了海报一眼,淡道:“那走吧。” “等等。”黎天忽狡黠地笑了笑,“这儿没有摄像头,你帮我看着点保安。” 秦斐:? 黎天从包里摸出一支黑色马克笔,扭开笔盖,欻欻两下,把海报上钢琴家的眼睛涂了个乌黑,把她的眉毛改成了「囧」,还添上了古怪的八字胡。 黎天改造完毕,盯着海报冷笑一声,忽被秦斐拍了下肩膀,朝不远处一努嘴。 远处站着个保安,他发现两人站在海报边上行踪诡秘,大喊着问他们在干嘛,边还边领着棍子朝这儿跑。 两人一扭头冲下楼梯,顾不得一级一级地跑,连着两三级台阶往下跳。 等气喘吁吁地跑出了剧院,黎天往身后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气。 秦斐却面不改色,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问他为什么要乱画。 “好玩喽。”黎天喘着气,咧嘴一笑,“我是个疯子,你还不知道么?”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秦斐皱皱眉,“被抓到怎么办?” “那我得好好锻炼身体。”黎天思考了一下,“下次能跑得再快一点。” 秦斐:“……” 公交回去的路上,刚好经过附中。 想到明天就开学了,秦斐应该还没好好逛过附中,黎天便拖着秦斐下了车,打算先带他熟悉一下环境。 附中的校园很大,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有。 高中部分为一部和二部,一部在前,是尖子生们的班级,二部在后,是分数差一点的同学和钞能力者们的班级。除了一部二部,还有一个单独的竞赛班。 附中的教学楼鳞次栉比,周围还有很多实验楼、办公楼,光是食堂都有两个,看上去非常气派。 “A餐厅很难吃的,因为它靠教学楼,不愁没人吃,所以师傅们都懈怠了。”黎天指着食堂道,“B餐厅远,更好吃些。” 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了操场。 即使是假期,操场上也热闹非凡,号子声、跑步声、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操场附近绿树荫浓,池塘边是散步的小径,环境非常优美。 附中环境跟秦斐原来的三中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若正儿八经给秦斐介绍学校,那就不是黎天了。 黎天分享了几个自由进出学校的小路和可以翻的围墙,指导秦斐如何在上课期间避开保安逃课。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 黎天摇摇头,深沉道:“这可是很珍贵的信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呃……” “对了。”黎天忽想起了什么,朝西边摇摇一指,“谈恋爱的话,还可以去那边的小树林。树超级多,根本不担心被主任抓到,想干啥干啥。” “呃……”秦斐漠然道:“不必告诉我,我不会早恋的。” 黎天啧啧两声,摇摇手指道:“不要随便立flag哦,像你这种坚定说自己不早恋的,在校园文里铁定是会早恋的。作者第一个就拿你开刀你信不信?” 秦斐:“……” 逛了好久,两人渐渐也有些累了,正准备离开,黎天忽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名字。 “呦,还真是你。”张阔一挑眉。 黎天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 他还没开口,就听张阔转头冲身后的五六个人皮阴阳怪调道:“大家都认识一下,这是我们一部的大明星,黎天。我跟他关系可好了,还一起唱过歌呢。” 黎天只是挑了下眉毛,淡淡道:“跟你关系好不好我不清楚,但你上次被扎的屁股还好吧?” “你他妈找死!” 张阔顿时瞪起双眼,向身后的弟兄们一挥手。 黎天见势力对比有些失衡,拉起秦斐拔腿就跑。 秦斐跑时还不忘嘲他道:“还以为你不怕他们呢。” “他们人太多!”黎天跑得心脏狂跳,还不忘老老实实道,“其实我只会过个嘴瘾,不会打架……” 秦斐觉得黎天很好笑,明明心里虚得厉害,还死撑着非要发动嘴炮技能。 黎天带着他七绕八拐,跑到一条尽头被堵死的路里,路尽头停着一辆消防车。 黎天跑到消防车后,踩着消防车自带的爬梯,顺势一跳,跃上墙头,身子一翻过去了。 这人的聪明点从来不用在正经地方…… 秦斐虽这样想,但还是跟在他后面,翻身跃过了围墙。 咚的一声落地,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小树林。小树林正如黎天描述的那样,「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黎天蹑手蹑脚地带着他往前走,直到一处树荫浓密得看不见太阳的地方,两人才停下了脚步。 黎天看了看四周,松了口气道:“OK了。” 秦斐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方向,正准备打开手机看一眼,忽听黎天在他耳边颇为感慨道: “这环境真不错啊,确实适合地下情,不搞一个都可惜了。” 秦斐不解道:“你没来过吗?” “以前就是在外面看看。”黎天迟疑了一下,慢吞吞道,“实践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呢。”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种复杂又怅然的感觉。 “所以说,不要随便立flag。”黎天掸掸手上沾着的墙灰,云淡风轻道,“上一秒还信誓旦旦说不用知道小树林和翻墙技巧,下一秒就跟我在小树林里了。” 他叹了口气道:“幸好你不会跟我早恋,不然这flag可就倒干净了。” 秦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啦,中午会有两更!订阅会有抽奖!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下一本会写《就算变成丧尸也要摆烂》 文案: 如果有人问池小闲的理想是什么。 池小闲一定会说:你瞅瞅我这名字就知道了,我的理想是过上摆烂的生活。 直到全球异变,他不幸被变成了丧尸。 看着一大波丧尸群们轰轰烈烈朝人类奔袭时,池小闲只想躺平。 当丧尸只有一点好,就是不用当学畜,也不用当社畜,光明正大地躺尸,随心所欲地摆烂。 直到某天,他在树林里遇到了方樾。一人一丧尸,大眼瞪小眼。 方樾掂了掂手里的撬棍,正思考从那个角度砸下去比较好,却听丧尸开口对他说了句嗨。 池小闲抹掉脸上糊着的泥巴和红颜料,露出苍白的脸,一双眼睛清澈无比:“同学,你还记得我么?” 方樾面色平静,心里惊涛骇浪。 丧尸还能讲话?? 见方樾仍然警惕,池小闲微微一笑:“我不吃你,放心。但可以请你把我抱上树么?树上安静,我想睡一会儿。” 他甩了甩胳膊,叹了口气道:“丧尸的四肢不大灵活啊,我一个人爬不上去。” 方樾:“……” 第24章 学神 可恶,被他装到了 尽管暑假中期交作业时, 六班同学已经见过秦斐一次了。 开学后,他们对秦斐还是很好奇,因为他长相存在感太强了。 偏巧秦斐也不爱说话, 就显得更神秘。 六班的班长叫宋书, 是个个子小小的, 长相很亲切的男生,因为脸颊有明显的婴儿肥,像松鼠一样, 就被取了个「松鼠」的外号。 松鼠课间凑到秦斐跟前,问他有没有微信,要拉他进班级群。 他这话被边上不少人听到了,纷纷聚过来要加秦斐的微信。 黎天对着这盛况感慨道:“想不到你人气还挺高的。” 有女生调侃黎天道:“你的班草位置要不保了啊。” 松鼠问秦斐:“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呀?” 秦斐迟疑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三中。” 这两个字仍到人群里,像对着一般人施了个噤声咒一样,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斐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并不吃惊,继续垂着头翻书。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回了座位,作鸟兽散。 “什么啊,居然是三中的。” “三中的也配直接进我们附中么?太离谱了吧。” “估计是找了什么厉害的关系吧。” “那也应该进二部啊, 直接进一部算怎么回事啊。” 原立成偷偷给黎天发微信:“这下你知道三中是个什么样的学校了吧。” 黎天:? 黎天之前对三中并不了解, 只听原立成说是个垃圾高中。他用手机搜了下南城第三中学,弹出来的第一条新闻标题就是「南城三中到底怎么了」。 他翻进去一看,发现是三中的两个学生绑架了一个五岁小孩、绑架过程中还殴打小孩的新闻,新闻下面还有一大堆评论, 控诉三中校园暴力, 甚至有人给它冠上了「恶魔高中」的称呼。 怪不得他们班人是这个反应。 秦斐倒是依然没什么表情, 该听课听课。 开始李立东安排秦斐做他的同桌,黎天还有些顾虑。 在他眼里,秦斐等于他爸的监控摄像头,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黎承业知道。但班上座位都安排好了,只有他一个人是单人座,也就只有他边上还能再插个人。 黎天原来的同桌叫谭帆,他觉得黎天上课老攀着他聊天,影响学习,主动申请调走了。 不过秦斐可能是忙于适应新老师和新的辅导教材,并没有怎么理会黎天。 只有黎天在上课时偷偷跟前面人讲话时,他才会瞥过来一眼,让他闭嘴。 碍于秦斐的影响,原立成感觉黎天的话都少了许多,黎天平时上暔渢课基本上都玩手机或是在本子上乱画一通,但今天他好几次回头,黎天都趴在后桌上睡觉。 黎天昨晚补作业补到凌晨三点才睡,早上起床都是挣扎着爬起来的。早读课又心惊胆战地等了半天社团的消息,结果李立东一句话也没提,他便索性撒手不管,趴在桌上跟周公会面去了。 他睡了两节课,被空调吹得冰冷,冻得不行,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睁眼,他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缓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考试卷给淹没了。 “这都什么……”黎天呆了呆,“怎么发了这么多?” “今晚作业。”秦斐淡道。 “有毒吧,大早上的。”黎天抱怨着,他理了理卷子,然后一股脑塞给了秦斐。 “给我干什么?” “反正我不写了,送你打草稿了。”黎天说完,倒头继续睡去。 “呃……”秦斐把黎天的卷子原封不动塞回了他的桌肚。 中午时,黎天被班上同学轰隆隆的冲刺食堂的脚步声惊醒了。 原立成摇晃着他的肩膀,催促道:“快走,来不及了!” 黎天瞬间清醒了,正欲加入冲刺大军,忽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秦斐要不要一起去吃。 秦斐摇摇头,说等会儿再去。 “要不翻墙出去吃吧,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怪没劲的。”黎天灵机一动,建议道,“或者点外卖。” “还是算了,开学第一天我可不想冒险,我先去食堂了。” 原立成撂下话就跑。 教室里瞬间就只剩下秦斐和黎天两个人。 黎天:“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太高兴?” “不用管我。”秦斐眸光从眼尾扫过来,淡淡地看了黎天一眼。 说完,他起身便要出去,却被黎天扯住了手腕。 “干嘛?” “南门外面有家特别好吃的冒菜,据说是四川师傅,要不尝尝?” 最后秦斐还是跟黎天一起点了外卖。 附中白天是封闭的,学生只能吃食堂,原则上不允许中午跑出去吃,也不让外卖员进来。 但黎天轻车熟路地给外卖员打电话,让他送到西侧门。西侧门是个已经荒废了的铁门,铁门关着,但中间被人掏了个洞,很多人让外卖员把外卖从洞里伸进来。 拿了外卖,黎天带秦斐去了他们音乐社团。 黎天随身带着社团教室的钥匙,打开门,教室里空无一人。教室里摆着很多乐器,大提琴,小提琴,钢琴,架子鼓,基本上常见的都有。 一整个暑假都没有人来过的教室里有种淡淡的灰尘味道,黎天打开窗户通了会儿风。 “欢迎来到我的老巢。” 黎天笑了笑,通完风后拉上窗帘,把外卖摆在讲台上,又搬来两张凳子。 冒菜是改良后的,黎天点的微辣,口味却一点也不辣,不过很香,还算好吃。 吃完饭,秦斐正收拾外卖盒,黎天忽然问了他一句:“三中是个什么样的学校?” 秦斐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不是什么好学校,几乎没人学习。” “早上那些人说的话,你别太在意。”黎天道,“他们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哦?”秦斐用纸巾擦着桌子上的油渍,淡淡道,“我是怎样的?” “说起这个嘛……”黎天一挑眉。 秦斐等着他的回答,结果黎天勾起嘴角笑了笑:“不告诉你。” 他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有挺久才上课,向秦斐提议道:“睡个午觉再回去?” “在这儿?” “对。” 黎天从柜子和墙的夹缝里摸出两张厚厚的靠垫,掸了掸上面的灰。 两人沿着墙根坐了下来,背抵在靠垫上,腿随意地伸着。 黎天一阵困意袭了上来,昏沉沉地眯起眼睛。 教室里没开空调,但南北通着风,微风穿过教室,将窗帘掀开一些,带走盛夏的闷热。 黎天迷糊间,头晃了一下,最后顺势歪在了秦斐肩膀上。 秦斐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摸出手机,打开英语软件,看了会儿经济学人。不知为何,他难得有了一丝倦意,合上眼睛休息了会儿。 音乐社团所在的楼比较偏,周遭很静谧,他能隐隐听到教学楼那边的人声,渺远而又模糊,像是翻涌的潮汐一般。 没多久,秦斐睁开了眼,他垂下头看了眼,黎天却还没醒。 窗户外面的树叶被风带动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阳光透过树叶,在黎天的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零碎的阴影。 他的睫毛隐在那片灰色阴影之下,如同栖息在巢穴里幼鸟的翅膀,有种脆弱又怜人的感觉。 灰色的阴影随着风轻摇着,秦斐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情愫。 问不出缘起,也寻不见踪迹。 他的眸光一转,落在阳光下轻盈曼舞的尘埃上,少见地茫然了一会儿。 等想起来叫醒黎天时,他们距离下午上课只剩五分钟了。 两人一路狂奔,等到了班级门口,上课铃声刚好打完,黎天大口地喘着气儿,喊了声「报告」。 这节课是张一鸣老师的数学课。 张一鸣是个脸长嘴尖的男老师,因为长得实在是很像鸟,背地里被学生叫张一鸟,把鸣的口字旁给去掉了。 “诶呦,都上课了才来。”张一鸣微微颔首,“多么守时的好学生啊!” 下面隐隐传来笑声。 他们早就习惯了张一鸣的反语。 “边上的是——”张一鸣伸长脖子打量了打量秦斐。 宋书立刻提醒道:“老师,是我们班这学期的转校生。” “这开学第一堂数学课就跟着黎天迟到。”张一鸣非常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啊,看来你融入集体融入得很好嘛!” 秦斐:“……” 他还不是很习惯这种说话方式。 张一鸣慈祥道:“快去坐下吧,还愣着干什么?” 第一排的几个女生看着秦斐和黎天一起回了座位,忍不住小声地交头接耳。 “那个转校生跟黎天关系很好吗?” “好像是啊。” “他俩坐一块儿,我都不敢去找黎天说话了。” “三中有那么可怕?” 张一鸣大声咳嗽了两下,吓得第一排两个女生赶紧用手捂住了敞着的杯口,生怕吐沫星子喷进去,其他同学也跟着闭了嘴。 张一鸣把暑假作业发了下去,打算把上面质量还不错的题目讲一讲。 “对了。”张一鸣把秦斐点了起来,“新来的同学,你暑假作业做了吗?” 秦斐平静道:“没。” 张一鸣啧啧两声:“连暑假作业都没有做,看来对新学期准备得很充分啊。想必里面的题目太简单了是吧?” 下面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结果秦斐淡淡道:“是有点偏简单。我看过一遍题目,质量一般,没什么新意。” 全班同学:?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反说的话听成了正的,张一鸣瞪大了眼睛,眼球往外凸起,看上去更像鸟了。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道。 秦斐以为他没听清,拿过边上黎天的数学练习册,边翻着边道:“第五页、十页、二十页和二十六页的数列压轴题思路都是一样的,计算量也很小,一看就是没精心包装过题目。” “第六页、九页和十三页的椭圆大题,辅助线设置得过于简单,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思路模仿的都是去年的高考真题。” “呃……”他跟报菜名似的说得速度太快,底下同学把课本翻得哗啦啦响,都没跟上他的话,张一鸣也听愣了。 黎天倒是丝毫不惊讶,秦斐在给他补数学时大概就把题目都做过一遍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秦斐记性这么好。 可恶,被他装到了。 秦斐说完一通后,见班级上鸦雀无声,他觉得可能大家没听明白,干脆划重点道:“总之,这本习题没必要全做,全做有点浪费时间。” 班级里更加安静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张一鸣都有点哑巴了,他低下头去翻这学期新作的花名册。 “秦斐。” 张一鸣手指顺着花名册往下滑动,试图去找这个令他有些陌生的名字,等他终于这两个字时,脑子里忽闪过一丝熟悉之感,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记忆蹦了出来。 “你上学期是不是参加了市考?!” 秦斐愣了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张一鸣有些激动道,“你市考的数学就是我改的,改完后我还拿给其他老师看,你数学是满分对吧?” 秦斐淡淡道:“差零点五。” 班级里稻香村里说丰年,听取「哇」声一片。 张一鸣挠了挠头,把头发抓成了鸟窝状:“不对,我记得你是满分啊?” 他回忆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讲桌:“想起来了!你最后一题解题思路比较特别,被批改组长拿去研究了,结果发现你漏了个「解」。” 秦斐愣了愣。 市考卷子批改后是不会发下来的,当时秦斐盯着这个分数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哪里少写了个条件,被扣了步骤分。 “不对!”张一鸣突然一皱眉,自我纠正道,“你是「解」漏了半边,写成了个「角」。” 这大概是秦斐被扣分扣得最冤枉的一次了。 “唉,你这孩子——”张一鸣边叹气边摇头,“怎么能这么细心呢!这写卷子的时候得有多认真才能把「解」写成「角」啊!” 秦斐:“……” 黎天笑得趴在桌上,肩膀都在抖。 他一只脚踩在桌前杠上,另一只脚落在地上,一晃就连带着整张桌子都在晃。 “大学霸,你是怎么做到解字只写一半的?” “可能笔没油了,换完笔就忘了。” 秦斐瞥了他一眼,嫌他太晃,把自己的桌子往外挪了一些。 “那么明显你都没有注意到?”黎天决定放过这个嘲笑秦斐的机会,讥讽道,“你眼神也太好了吧?” “倒也不是。”秦斐轻飘飘地看了黎天一眼,意味深长道,“比不上某个小粉丝眼瞎。” 黎天噎了下,脑子像短路的电视机一样闪过几片花白,以至于他小半天都没能讲出反驳的话。 一抹红泛上了黎天的脖颈,接着他像鸵鸟一样默默把半张脸埋进胳膊。 秦斐别开眼睛,不再逗他,低头在试卷上又划了两道。 下课的时候,一帮人重又围了上来,像是退而复返的潮汐,围绕着秦斐叽叽喳喳地问问题。 原立成最关注的就是秦斐的成绩,问他市考考了多少名。 秦斐淡淡道:“第五。” 班上雅雀无声了一会儿,接着感叹声连成片。 秦斐拧了拧眉心,稍稍有些不能适应。 在三中,老师们对教课并不上心,考完试成绩单发下来也不会有多少同学认真看,大家都想着快点把三年混过去。 女生们的话题永远集中于化妆、逛街和约会,男生们下课了全聚在走廊上抽烟,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讨论着哪家网吧环境好,哪个女孩子好追。 “三中老师那么烂,你是怎么考到第五的呀!” “这个成绩可以直接去竞赛班了吧,你要参加竞赛吗?” “平时怎么学习的呀?” 问题多到回答不过来,黎天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拦腰,松松筋骨,问秦斐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买水,秦斐点点头,跟着他站了起来。 这才从包围圈里突破了一个口。 下一节课是自习课,不少同学跑来小卖部买零食。铺面虽小,五脏俱全,连鸡排和奶茶都有。 奶茶是那种直接用香精勾兑的,平均十五秒完成一杯。若是在外面卖早就没了市场,奈何开在封闭的学校里,还是有挺多女生过来排队。 黎天和秦斐一人拿了瓶冰水,付了钱,正准备往外走,忽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粗脖颈,宽肩膀,勾着背,站姿看上去十分欠揍。 正是张阔和几个他的小弟。 黎天本想转头就走,却看见张阔站在一排货架前,前面几个小弟在他身侧来回晃悠,他的动作遮遮掩掩显得有些异常。 接着,黎天就看到货架上有件东西暗度陈仓地进了张阔的外套,然后张阔合上外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头跟边上的小弟们继续说笑。 秦斐顺着黎天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切。 “你要不先回去,我报个仇就来。”黎天用指腹摩挲着关节,轻轻勾起了嘴角。 “不急。”秦斐慢悠悠道,“我凑个热闹。” 以前怎么没发现秦斐这么喜欢吃瓜? 黎天走到老板娘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姓胡。店铺是她跟她丈夫一起经营的,她丈夫身体不是很好,没几年这店铺的担子就落在了她身上。 她干活麻利爽快,做生意也爽快,黎天还挺喜欢她的,没事儿买东西的时候就会跟她唠两句。别人都叫她阿姨,他喜欢叫胡姐,把胡姐哄得笑容满面。 胡姐听完黎天的话,目光像利剑一样嗖地朝着张阔几人射去,原本笑盈盈的一张胖脸肃杀起来。 “喂,那几个,站住!”她的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嗓门大得差点吓掉了两个女生的奶茶。 张阔几个人正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见老板娘凶神恶煞地朝他们走来,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周围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张阔一皱眉,只好心一横,挺直了腰道:“干什么?” “刚刚偷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张阔瞪着眼,音量往上提了个度,“你别血口喷人,随便污蔑!” “还说没有?”老板娘冷哼一声,“有人看见了。” 黎天原本没站在老板娘身边,但张阔顺着视线朝老板娘身后看去时,一眼就看到了黎天,于是恶狠狠地瞪了黎天一眼。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张阔收回目光,神色镇定道,“你想怎么样?” 老板娘扯过张阔的外套,狠狠地一拽,拽得张阔往前踉跄两步,他手一松,原本用外套罩着的东西掉了下来。 两袋方便面和一袋牛肉干。 周围响起一片唏嘘的声音。 “那不是二部的扛把子么,怎么沦落到偷东西的份上了。” “哎呀什么扛把子,都是他们自己封的,几个小混混而已……” 凑完热闹的秦斐和黎天拿着冰水回了教室。 矿泉水瓶身裹着一层水珠,把黎天的手都打湿了,他趁秦斐不注意,朝他后背上抹去。 秦斐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把反抓住了他不安分的爪子。 黎天笑了笑,顺势把两只手上的水都抹在了秦斐的胳膊上,弄得秦斐胳膊上一片凉飕飕。 回到教室,刚好赶上自习课打铃。 班上的同学基本都闷着头提前赶晚上回家的作业,教室里寂静一片。 走到座位上,黎天这才发现桌上又多了张空白的物理卷子。 原立成回头戳了黎天一下,指着他桌上的空白试卷道:“小杨让我们自习课写完交上去。” 秦斐熟练而自觉地已经拿出笔开始写卷子了,黎天则叹了口气,先不情不愿地写了个名字。 “物理课代表来一下。”杨晴在讲台前唤了一声,“把今天的作业抄黑板上。” 班上没有动静。 杨晴目光朝班级后看去,落在了个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转着笔的男生身上,她又唤了一遍:“物理课代表?” 原立成叹了口气,抬起脚,一个兔子蹬腿,非常熟练地踹了下黎天的课桌,连带着秦斐的桌子也震了一下。 黎天这才回过神,托着腮的那只手放了下去,顺便把刚刚用手捂住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小声冲原立成道:“干什么?” “别听歌了。”原立成侧过脸,半掩着嘴压低声线道,“小杨喊你上去抄作业呢!” 秦斐讶然。 这个物理老师怕不是疯了,让黎天当课代表。 不到一会儿,黑板上便出现了一排龙飞凤舞、嚣张至极的草书。说丑,也不能说丑,飞扬飘逸的字体乍一看有那么艺术味道;说好看,却实在令人看不明白。 杨晴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些字,摇摇头道:“黎天啊,你这字同学们能看得懂吗?” “看不懂——”下面响起一片哗啦啦的起哄似的笑。 “老师,看不懂的那项是不是可以不用写?” “对啊对啊,不写了吧!” 杨晴最怕学生起哄,这群热烈又闹腾的孩子她根本招架不住,赶紧拍了拍讲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黎天,你好好写。” “这字我已经尽力了。”黎天摊摊手,“我只能再读一遍。”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用生脆的普通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将粉笔潇洒地往盒子里一丢。 “大家多练着看看吧,以后说不定连医生的病历都看懂了呢?到时候别来感谢我哈。” 他一扭头回了座位,背影里深藏功与名。 杨晴看着黑板上的字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秦斐问黎天:“你物理很好?” 黎天转过头,真挚地发问:“你在开玩笑吗?” 秦斐刻薄道:“那就是老师瞎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黎天微微一笑,“你知道有种课代表叫激励课代表吗?” “那是什么?”秦斐露出困惑的表情。 “就是让最后一名成为课代表,以此倒逼他在这一门功课上好好学习。” “会玩。”秦斐挑起一边的眉,“那你进步了吗?” 黎天被噎了下,幽幽看了他一眼,才道:“我进没进步你还没数吗?” 秦斐服了。 自习课下,杨晴把秦斐叫过来,说有事情要找他聊聊。临走前,黎天好心叮嘱他:“你小心一点。” 秦斐:“小心什么?” 黎天做了个擦眼睛的姿势,秦斐没看明白,也来不及追问。 杨晴从班主任那里知道了秦斐市考的成绩,便把他喊过来问他想不想参加这学期的物理竞赛,被秦斐一口拒绝了。 “别急着拒绝呀?”杨晴有些着急道,“这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 她正欲给他解释竞赛的用处,却被秦斐利落地打断。 秦斐:“我不想再额外参加竞赛培训。” 杨晴赶紧摆摆手:“我帮你跟竞赛班老师沟通过了,你直接去旁听就行,不用再上我的课。” “谢谢老师。”秦斐还是拒绝了,“但我的事情我有数。” 刚巧有位隔壁班的同学路过,见秦斐帅且面生,多看了他两眼,顺便听到了一句凡尔赛到极致的话。 “虽然我物理是满分,但我对它一点也不感兴趣,上课也觉得很无聊。” 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拿了满分? 这个逻辑是对的吗? 路过的小同学脑袋里打满了问号。 “物理……很无聊吗?” 杨晴眸光黯了下去:“是因为我上课上得不好吗?” 秦斐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秦斐没有反驳她,杨晴眼眶微微有些红,叹了口气,幽幽道:“之前就有学生说我上课枯燥,一听就想睡觉……” “我……就不应该听家里人的话当老师,我一点也不适合这个工作。” 杨晴鼻头一酸,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水雾。 秦斐顶着问号回了教室,却听见黎天和原立成在笑嘻嘻地打赌。 “我赌她这次不会哭,秦斐又不是你,只有你这种成绩才能把小杨气哭。” “那可不一定。”黎天一挑眉,“秦斐说话那风格可不是开玩笑的。” 见秦斐回来了,两人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秦斐莫名其妙:“干嘛?” 黎天、原立成异口同声:“哭了吗?” 秦斐淡淡一瞥他们:“你们挺闲。” 原立成问杨晴跟他说了什么,秦斐简单讲了下竞赛的事情。 黎天:“你要去参加吗?” 秦斐:“不。” 黎天一挑眉:“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秦斐:“我跟她说物理很无聊。” “你俩可真是——”原立成感慨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第一名居然和倒数第一名在物理很无聊上达成了一致。” “喂,一家人,回去吗?”黎天随意朝包里丢了个笔袋,拎起包就要走。 秦斐对这个称呼愣了两秒,目光随之落在黎天那看起来就没什么重量的书包上。 “你这包还不如不背回去。”秦斐刻薄了一句。 “你说得对。”黎天竟没有反驳,而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干脆利落地卸下书包,“那就不带回去了,反正我也不想写作业。” 秦斐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冷酷而危险的目光。 黎天被盯得有些紧张,嘟哝了句「干嘛」。 “使用一家人的特权。”秦斐语气冷飕飕道,“监督你学习。” 他翻出手机,找到黎承业给他发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快放学时黎承业发来的。 “你学有余力的话,还麻烦你放学后盯着点黎天写作业,叔叔拜托你啦!” 后面还加了微信自带的双手合十的拜托手势,一共六个。 年营业额千万的总裁此刻看上去十分卑微。 黎天哑了哑,半晌后才讪讪道:“我拒绝。” “那怎么行?” 秦斐唇角动了动。 “都是一家人了,别客气。” 作者有话说: 终于入V啦,晚上凌晨还有一更! 下一本会写《就算变成丧尸也要摆烂》,欢迎戳专栏收藏! 文案: 如果有人问池小闲的理想是什么。 池小闲一定会说:你瞅瞅我这名字就知道了,我的理想是过上摆烂的生活。 直到全球异变,他不幸被变成了丧尸。 看着一大波丧尸群们轰轰烈烈朝人类奔袭时,池小闲只想躺平。 当丧尸只有一点好,就是不用当学畜,也不用当社畜,光明正大地躺尸,随心所欲地摆烂。 直到某天,他在树林里遇到了方樾。 一人一丧尸,大眼瞪小眼。 方樾掂了掂手里的撬棍,正思考从那个角度砸下去比较好,却听丧尸开口对他说了句嗨。 池小闲抹掉脸上糊着的泥巴和红颜料,露出苍白的脸,一双眼睛清澈无比:“同学,你还记得我么?” 方樾面色平静,心里惊涛骇浪。 丧尸还能讲话?? 见方樾仍然警惕,池小闲微微一笑:“我不吃你,放心。但可以请你把我抱上树么?树上安静,我想睡一会儿。” 他甩了甩胳膊,叹了口气道:“丧尸的四肢不大灵活啊,我一个人爬不上去。” 方樾:“……” 池小闲(受)X 方樾(攻); 轻松末世文—— 第25章 睡觉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们回家的时候, 赵芳跟刘阿姨已经做了一桌好菜,说要庆祝开学第一天。 黎天心里还挺高兴的,他喜欢有仪式感的生活, 不像以前跟黎承业两个人, 什么节日都懒得过, 连他的生日黎承业也会忘记。 他看了下桌上的饭碗,问赵芳道:“我爸今晚也回来吃饭?” “他说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吃,等他一起吧。” “行。” 黎天肚子已经开始有些饿了, 不想饿着肚子回卧室,就瘫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黎承业,时不时从果盘里捞几颗葡萄吃。 他这幅德性要是黎承业在家肯定要挨骂,但赵芳对于他这种懒洋洋的行为并没有任何评价或看不惯,然而是笑着给他递了包面纸。 他便安心在沙发上歪着了,没骨头似的瘫着。 秦斐回了卧室,然后又出来喊了赵芳一声,似乎是找她有什么事情。 黎天仰头朝楼上看了一眼, 见秦斐手里好像拿了个什么棕色的小玩意儿,看上去像个首饰盒。他立即就想起来上次见秦羿的时候,秦羿让他带东西给赵芳。 赵芳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虽说不大, 但雕琢得十分精细,宝石的切边闪烁着耀眼又五彩的光。 她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朝楼下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抿紧了嘴唇。 “他让你带这个给我干什么?” 赵芳说话时无意识地抚摸上右手那只黎承业给他买的翡翠玉镯, 镯子触感细腻如凝脂, 却有些沁入皮肤的冰冷。 秦斐到:“他说是朋友送的,也没有别人可以给。” 赵芳咬了下嘴唇,把盒子还给秦斐:“我跟他的关系不适合见面,你下次见他时还给他吧,让他别再给我东西了。” 秦斐低低地应下。 “你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吧,不要总去见他。”赵芳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他那个职业漂泊不定的,妈妈不想你受他影响,以后也过那种日子。” “那次去剧组只是偶然帮忙。”秦斐皱着眉解释道。 赵芳的话,让他心口微微有些堵。 在他记忆里,两人很多次吵架都是围绕秦羿的职业。 赵芳觉得秦羿工作不稳定,收入也不高,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找份正儿八经上班的工作。 但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钱与理想,世上真正能两全的人少之又少,属于绝对的幸运儿了。 秦斐垂眸看着这只丝绒盒子,忍不住想起了秦羿交给他时那种小心又有些犹豫的神色。 因为窥探到秦羿对赵芳还留有的一些感情,作为儿子,他没法像赵芳那样对秦羿果断决绝。 但他又清楚知道,他们的生活像列车一样只会沿着轨道不断前进,不可能后退了。 秦斐拧了拧眉心,将盒子放回了抽屉。 他收留的猫儿此刻溜达过来,正在蹭他的小腿,秦斐撑着猫儿的前肢,把它从地上捞进了怀里,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挠得它打起小呼噜。 才没几天,猫儿就长大了一些。 这个年纪的小猫长得飞快,前几天站起来用前肢去扒拉秦斐书桌最底下一层抽屉还费劲无比,现在已经能沿着他裤腿一路往上爬了。 秦斐没给它取名字,一是没想好,二是觉得以后反正都是要再找领养人的,还不如留给别人取。 取了名字就会产生一种无形的联结,等送走的时候就舍不得了,那种斩断感情的感觉会特别强烈。 他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儿,发现空调开了快十五分钟也没送来冷气。 之前黎承业就说过这个房间很久没住人了,大概空调也很久没工作,得找个时间请人来清理一下。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黎承业回来吃饭,眼见着饭都要凉了,赵芳又给黎承业打电话。 电话一打过去,便被那头挂断了,接着黎承业发了条短信来,说会议还没结束,让他们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黎天注意到赵芳有些心不在焉的,筷子只落在眼前那道菜。 吃完饭,秦斐打算在空调更足的客厅里学习。 然而,客厅的灯实在不宜阅读,没看一会儿,秦斐便觉得眼睛快被闪瞎了。 他带着作业在餐桌和客厅之间转悠了一圈,想寻个好光线学习,被黎天注意到了。 黎天在沙发上懒懒地晃着腿,慢悠悠地、做出一番主人的姿态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间写作业?” “不了。”秦斐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回自己的。” 黎天从沙发上跳起勾住了秦斐的脖子,示威性地压了压。 “我都邀请你了你还不来?赶紧给我顺着台阶下!” 秦斐的脖子被他的胳膊勒得有些不舒服,喉结滚了两轮。 他掰开些黎天的胳膊,黎天却又把胳膊收紧了,拉拉扯扯地推搡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黎天的书桌距离他上次收拾已经过去了三天,但俨然已经没有了整洁的样子。 桌面像是被施了个什么神奇的「还原术」,又回到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状态。 黎天坐在书桌前,做出了个身子前倾的动作,还将双手往前递,恭恭敬敬道:“您请。” “什么?” 秦斐没反应过来。 黎天依旧递着手,一副乖巧的样子:“收纳大师,请你施加魔法,把它变整齐。” 秦斐:“……” 他目光落在那桌上片刻,又迅速地厌弃似的挪开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黎天房间里的空调挺凉快的。 也不知是不是放了什么香薰,有种清新而微凉的西瓜香味,沁人心脾。 “你那我当保姆使唤?”秦斐目光钉了黎天一眼,冷嗖嗖道。 “当然不是,我虽然普通,但还没那么自信。”黎天脸上的笑意荡漾开,“我当您是魔法师。” “下次学着自己收拾。”秦斐蹙着眉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黎天天真无邪地冲他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眼眸在暖黄色的台灯映衬之下,呈现一种清透的茶色。 秦斐收回视线,终于还是帮他收拾起书桌来。 黎天就托着腮,趴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秦斐。 他发现自己挺喜欢腻歪着秦斐的。 他知道秦斐性子孤冷,多少不太乐意,但他就是喜欢厚着脸皮黏上去,因为他喜欢观察秦斐的反应,特别是那冷若冰霜的脸被他逗得有些垮掉的表情。 简言之,他很爱干讨打的事情,骨子里多少有点贱兮兮。 秦斐帮他收拾吉他琴谱的时候,谱子里掉出一张纸,晃悠地飘忽了两下,落在了地板上。 他捡起来看了眼,发现谱子上已经被人用铅笔填了些词。 因为行距有限,那字难得没有飞上天,而是显露出一种收敛的姿态,潇洒褪去,多了几分清隽与秀气。 他正看着,忽然纸被人从身后猛地抽走,纸面斜拉出了一条褶皱。 “你干什么偷窥我隐私。” 黎天小心地把纸捂在胸口,神色慌张。 秦斐见状,微微一挑眉,语气里带着些嘲弄:“这么害怕,给谁写的情歌?” 黎天下意识地反驳:“当然不是。” “你还挺多情。”秦斐哂笑了一声,直接忽略了黎天的反驳。 “才没有。”黎天瞪了他一眼,“我没喜欢过几个。”他把歌词叠了两叠,揣进了裤子口袋。 “几个?”秦斐半掀眼帘,眸光淡淡扫了他一眼,“七八个也算几个。” “哪有那么多。”黎天不爽道。 秦斐这话说得他好像多情又花心似的。 蓦地,他反应过来,打量了秦斐两眼,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啊?这么关心我?” “呃……” “关心个鬼。”秦斐冻着脸撂下几个字。 没多久他便收拾好了东西,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于是起身准备回房间。 正欲抬脚,黎天扯住了他的裤腿。 对上黎天深茶色的眸子,秦斐皱皱眉:“又怎么了?” 黎天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你要是怕热,在我卧室里睡也行。” “不了。”秦斐语气冷漠道,“我更怕你烦我。” 黎天无辜地一耸肩膀:“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斐:“……” 黎天:“你真不跟我睡?” 这话听着有些怪。 见秦斐没说话,黎天慢悠悠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秦斐憋了半天最后送了他个「滚」字。 事实证明,盛夏里不开空调根本睡不着,秦斐不得不把窗户打开通风。 室外的空气热到粘稠得几乎凝固,一点儿风都没有,像是一锅没放水、被熬干了的粥。就连蝉都只是半死不活地喊了两嗓子,便悄无声息沉寂了下去。 半夜秦斐被热醒了一次,醒来时满头大汗,后背都被汗水打湿,衣服也黏在身上。 巧的是,黎天还没睡。 他白天在学校睡多了,晚上翻出个老电影看到两点多才微微有些困意,打算去趟卫生间再睡,却在卫生间门口跟秦斐迎头打了个照面。 在寂静无声、连蝉鸣都枯竭的深深夏夜,两人均是一愣。 秦斐头发上的水还在往下滴,顺着脖颈滑下来,落进搭在锁骨上的毛巾上。 因为水洗过的缘故,他的面容在月色掩映下散发出干净而冷白的光。 走廊没开空调,十分闷热,因此扑面而来的秦斐身上那股冰冷的水汽便更加明显。 还是黎天先开了口:“怎么还没睡?” “有点热。”秦斐擦了下头发上的水,声音平静。 “都洗冷水澡了,还叫有点热?”黎天挑眉,“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秦斐:“……” 也许是实在是想睡个安稳觉,他半推半就地去了黎天的卧室。 黎天的床不算太宽,因为他不喜欢睡太大的床,觉得翻起来无边无际的会有种不安全感,特意买了个小的。 两个男生挤在床上,胳膊贴着胳膊。 黎天有些困了,翻了个身,没过几分钟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秦斐有点认床,加上刚刚冷水澡的刺激,反倒是不那么困了。 他闭着眼睛,周遭的动静变得清晰无比。 他听到空调外机呼呼作响的声音,听到黎天浅得像潮汐一样的呼吸声,听到窗外远处车辆碾过马路的声音…… 睡着的黎天动了一下,脚跟碰到了秦斐的小腿。 从那很小的一点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了陌生的、更烫一些的体温。 那温度像是有了实体的形态一般,轻轻游走在秦斐的四肢百骸间。 寂寞和安心交织着,笼成一张薄薄的纱,朝黑暗里一伸手,仿佛就能摸到这种奇妙的情绪。 第26章 讲究 原来还是介意着 秦斐来黎天房间睡觉, 自然就忘记把自己手机拿过来。偏偏黎天前一天晚上光顾着看电影,也没记得设置闹钟。 许是半夜爬起来洗澡打乱了生物钟的缘故,秦斐没能在六点准时醒来, 再一睁眼的时候, 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他本能地想坐了起来, 却发现存在困难。 黎天一条腿放肆地挂在他身上,而且挂的地方还不太对劲,距离秦斐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非常近, 十分的嚣张。 但偏偏当事人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八爪鱼似的牢牢地贴在他半边身子上,鼻息喷在他颈窝里,有些痒又有些烫。 秦斐扒拉了一会儿,反而让黎天像是锁定猎物般地缠得更紧了,他只好转身捏住了黎天的鼻子。 黎天以一种非常痛苦的方式醒来,他猛地睁开眼,狠狠地倒吸了两口气, 还以为自己快要在梦里溺死了。 他定了定神,才明白过来谁是始作俑者,跟秦斐大眼瞪大眼了一会儿。 不等黎天开口骂人,秦斐直接把电子钟怼到他眼前, 让他看清楚时间。 黎天终于清醒了过来。 早读课是六点半开始, 他们不吃早饭赶去学校,也必须迟到半个小时以上了。 秦斐迅速起身,去拿杯子洗漱,路过黎天卧室时扫了一眼, 发现黎天还躺在床上, 腰间搭着薄薄的空调被, 支着腿,手里玩着手机,俨然一副打算赖床的样子。 他不得不催了一句,过了半晌,才等来黎天支支吾吾的一句。 “我得……等一下。” 秦斐见他姿势有些古怪,没怎么思考,就明白过来了。都是青春期的男生,什么情况不言而喻。 他刷完牙,才看到黎天手指挂着漱口杯,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搭拉着拖鞋,慢吞吞从房间里出来。 两人对视上,黎天迅速别开眼神,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下脖颈。 因为迟到了太久,门卫不放他们进去,除非班主任出来接才可以。李立东正在开早会,接到电话后只好给张一鸣发消息,让他把黎天和秦斐带进来。 张一鸣远远就见到学校大门口孤零零地站着两个人,一个斜靠在门廊柱子上、闲闲地晃着脚,另一个单肩挎包、垂眼玩着手机。 总是,都是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没见过迟到了还这么大咧咧的家伙。 一个是市考第五,一个是班级倒数,这两个家伙总凑在一起,有种诡异的感觉。 张一鸣都站到两人跟前了,清了清嗓子,两人跟才注意到他似的,冲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老师好。 “你们两很有当领导的风范啊,现在都需要我下楼接你们。” 张一鸣背着手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两个人,企图从二人脸上看出些愧疚来,但显然失败了。 “不错啊,不错,一看这个心态就是以后要干大事情的人,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老师啊。” 黎天、秦斐:门卫大叔在边上听得一脑门子汗,抬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心说这聊得都是些什么…… 接着,他就见这位脸上嘴尖的老师转过头对他道:“诶呦,您下次看到这两个好学生就放他们进来吧,我这两位学生以后可是要成就伟业的人啊,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人随随便便拦在门外呢……” 黎天和秦斐的两张嫩脸终于被说得有些挂不住了。 黎天用手掩着嘴,在秦斐耳边小声嘀咕道:“下次一定要给李立东备注,不要派张一鸣下来接我们。” 很少和他达成一致意见的秦斐这次却点了点头。 —— 因为成绩过于优秀,秦斐在班上受到了关注热度持续上涨,中午竟然有三三两两的人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重点高中就是这样,学习厉害就会被大家崇拜,管你是什么家庭,从哪里来。 原立成,黎天的老同桌谭帆,加上班长宋书,还有几个秦斐暂时叫不上名字的,都凑在秦斐桌子前邀请他一起去食堂。 宋书道:“人多的话一起去二食堂吧,那边有大桌子,咱们可以好好吃一顿。” 谭帆拉着个小苦瓜脸:“是啊,都好久没吃二食堂了,一食堂我都要吃吐了。” 二食堂因为离教学楼远,要跨越一个操场,加上菜品也要贵一点,所以去的人不多,不用提前抢位置。 几个人正抱怨着一食堂竟然把番茄炒蛋做成咸口,西芹炒木耳里面居然加小米辣,秦斐看了眼黎天空荡荡的座位。 一下课黎天就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了,也没说去干什么,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宋书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发现秦斐坐在座位上没动弹,更像是在等人一样。联想到秦斐跟黎天关系似乎很亲密,于是试探地问道:“学神,你在等黎天吗?他应该是去社团了。” 原立成想起来了:“对了,这两天社团招新,黎天是副社长,应该去忙着布置摊位了吧。” 听两人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秦斐才知道附中的社团传统。 附中每周三和周五最后两节课都是体活课,体活课一般随便学生干什么,可以运动,也可以留在教室自习,更是社团开展活动的时间。 他们点好了菜,等上菜时,宋书正欲活跃下饭桌上的气氛,无意瞥见不远处餐桌上有个眼熟的女生:“卧槽,你们看,那个女生是不是黎天夸过很酷的那个!” 黎天本就算半个名人,他夸过的女生自然倍受大家关注。 这话一出,跟惊雷似的把八卦的气氛点了个满炸,一伙人纷纷抬头朝宋书视线的方向看去,连秦斐也忍不住抬起头。 远处站着个穿着一身干练的灰色运动衫和运动短裙高个子女生,梳着利落而干净的马尾,她独自一人在一张大桌前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扫码点单。 待她坐下来侧过脸时,原立成定睛一看,直直道:“顾盈,是她,没错。” 谭帆转头问原立成:“诶,黎天是喜欢她吗?难道因为她才拒绝校花的?” 原立成一挑眉,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们第一次见顾盈是在校运动会上,顾盈参加了跳高比赛。 跳高这个项目比较冷门,大家开始也没怎么关注。结果顾盈凭借着高超的技巧,轻盈地起跑两步,杆子如蜻蜓点水,接着身子像燕子般轻松地跃过横杆,一场场比下来,最后打破了校记录。 就在全场掌声雷动的时候,顾盈看都没看人群一眼,一甩头发便潇洒离去了。 于是黎天夸了一句,真酷啊。 原立成想了想,最后谨慎道:“可能有点好感?他觉得顾盈挺厉害的。” 几个男生感受到了八卦的气息,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秦斐听着他们的讨论,淡淡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玻璃杯杯身的雾气。 一起吃饭的几个都是学习人、学习魂,心里全想着早点回去赶晚上的作业,也没花多久,这顿饭就吃完了。 等他们吃完时,转头一看,发现顾盈的桌上还摆着两菜一汤的残局,但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原立成心说,这女生吃饭还挺快的。 他们饭是吃完了,黎天却还在社团里忙得脚不着地。 音乐社的社长还有两位,都是高三的学长,全去参加音乐集训了,社团正值领导人稀薄的时候,招新的重任全都落在了黎天、赵双和李学一身上,他们忙得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们先打印好了今年的报名表,结果核对海报时,发现居然有错别字,又紧急联系淘宝店铺帮他们改字,改完字赶紧去打印店打印,再把桌子、椅子和招新要用到的乐器从器材室搬下来方便第二天使用,其中就包括那组死沉的架子鼓。 在上课铃打响前两分钟,黎天一路狂奔,踩着点回到了教室。 他路过最后一排的时候,身上带着滚热的风,扑了秦斐一脸。 黎天本来就忙得满头大汗,一路奔回来后,更是觉得热得不行,觉得教室里空调的风吹了跟没吹似的。 他先是用手一阵狂扇,又觉得不过瘾,抓起手边的卷子,随意叠了两叠,扇了起来。 秦斐:黎天扇的是他上课要用的试卷。 黎天一面扇,一面还夸张地将短袖的衣领扯到最大,试图将风灌进去。 秦斐抽走他手里的试卷,随便塞了本薄薄的作业本给他,目光轻轻一掠,无意看到了黎天那轻轻凹陷下去的、精致纤细的锁骨。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皮肤显出有些过分的白。 黎天扇着那本薄薄的练习簿,瞄了一眼,发现上面居然写着秦斐的名字。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秦斐被热傻了,居然把自己的作业本塞给他扇。 黎天胆子又大了一些,他目光刚巧落在秦斐桌角那瓶开了封,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冰水上。 他支棱起两只手指,模拟小人走路的姿态,一步步从自己的桌子上挪到秦斐的桌角,然后在冰水前顿下脚步。 他的动作十分夸张,指腹在桌上敲还打发出哒哒的声音。秦斐却垂着眼看着试卷,偶尔在上面圈一两笔,看都没看他。 黎天一把抓住那瓶冰水,迅速薅走,带着战利品回自家老巢。 拧开瓶盖前,他还特地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秦斐一眼,发现秦斐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正对照黑板上的板书批改试卷上的题目。 奇怪了,之前那么讲究的一个人,连他用牙撕豆浆袋都十分介意,这会儿居然不管他了? 大概是吃错药了。 黎天灌了一口冰水,冷意从口腔顺着喉咙一路冻下去,他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又连着喝了两大口。 “啊,不小心喝完了。”黎天低头一看水瓶,有些不好意思道,“下课我再请你吧。” “你喝吧,我去饮水机。”秦斐淡淡道。 难怪给的这么爽快呢,原来还是介意着,黎天心想。 他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事情,平时跟原立成出去玩,一个人的水喝完了就喝另一个的。 快下课时,原立成眼尖,刚好也坐在走廊边,一下子就看到走廊里站着个女生。 宋书也看到了:“诶,那不是顾盈么?” 原立成愣了愣。 如果没记错的话,顾盈的班级在楼下,这会儿站在他们班门外干什么? 难道是在等谁? 宋书吃瓜不嫌事儿大,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不会是来找黎天的吧?” “他俩不会互相认识吧?” “说不定是两情相悦呢!” 故事越说越离奇,伸长脖子朝窗户外看去的人也越来越多,看上去像一群狐獴。 无论在哪个班级,班草的感情生活总是倍受关注、喜闻乐见的话题和茶余饭后的谈资,黎天在六班也不例外。 下课铃终于打响,一直趴着补觉的黎天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随即就听到宋书朝他喊了一声:“黎天,外面有人找你!” 黎天愣了下,边掩嘴打着呵欠边朝走廊里看去。 等看到人的时候,他稍稍迟疑了下。 外面是个身材窈窕的女生,一身灰色运动装在穿着校服的众人里很特别。 黎天想了想,才从脑海里捕捉起一点记忆。 好像是运动会上碰到过的一个女生。 叫……什么来着?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外面的顾盈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走到窗户边径直敲了敲窗户。 窗户边的同学打开了窗户,顾盈清了下嗓子,一甩马尾,清凌凌道:“喊一下你们班的秦斐。”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吃瓜八卦的几个人像是狂叫的乌鸦突然被捏住嘴巴一样,目瞪口呆地噤了声。 她说喊谁来着?? 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黎天轻轻眨了下眼睛,垂下目光,用手碰了碰边上的秦斐。 秦斐耳朵里塞着白色蓝牙耳机,正在练英语听力,原本也没在意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黎天推了推他,才摘下耳机。 黎远处一抬下巴,示意他朝窗户边看:“有人找你。” 秦斐顺着黎天视线的方向看去,顾盈站在窗户口朝他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忙毕业的事情,存稿已经渐空了(目光涣散 第27章 抽了 找个洞钻进去吧 他俩背对着教室, 站在走廊上说话,身后窗户口趴了一排吃瓜小群众。 宋书凑热闹不嫌事大,嘀咕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三角恋吗?” 谭帆天马行空道:“不会是黎天喜欢顾盈, 顾盈喜欢秦斐吧?” “你说, 要是这两个人都喜欢顾盈会怎么样?” 一个女生忍不住代入道:“那我会非常羡慕, 这池塘里鱼质量够好啊。” “加一。” 原立成:“……” 他一回头,见黎天还坐在座位上,正闲闲地玩着手机, 压根没注意窗外的事情。 比起班级内的讨论,走廊里平淡无奇地对话正在发生。 “你居然也转来附中了。”顾盈悠悠道,语气听不上有多热情,倒是有几分讶然,“中午看到你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秦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你之前不是说转校麻烦,怎么又转来了?” “机缘巧合。” “感觉附中怎么样?” 秦斐惜字如金地丢了两个字点评道:“还行。” 竖起耳朵吃瓜的几个人惊讶于这两人居然是旧相识。 只不过跟两块冰山似的,打招呼也是纡尊降贵地冲对方点头,冷淡得快把他们冻死了, 感觉话题马上就会在下一秒被其中任何一个给终结。 “你进体育部了?”秦斐见她一副运动装。 “嗯。”顾盈扯了扯嘴角,像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事情一样,“附中的体育部简直好太多了,没有某些有病的家伙和脑残。” 秦斐微微颔首:“那就好。” 几个吃瓜群众默默把头缩了回去, 生怕被顾盈当成附中「有病的家伙和脑残」。 这瓜也太冰了, 吃得他们胃疼,一点意思也没有。 顾盈见差不多要到下节课的上课时间了,走之前对秦斐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尽个地主之谊。” 秦斐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不用了, 有人请过了。” “我也就是客套一下。”顾盈轻哼了一声,“你们这群家伙, 中午在食堂吃饭就慢吞吞跟乌龟似的,本来想等你吃完喊住楠。枫你,差点把我等撅过去。” “呃……”秦斐原来在三中时,偶尔跟顾盈吃过两次饭。 顾盈吃起饭来简直像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抽赶着似的,十分钟之内一顿饭必定结束,绝不拖沓。 她要是先吃完了,就会开启复读机模式,反复催边上的人快点吃,像秦斐这种一贯冷静的人也会被她催得焦躁起来。 两人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寒暄。 秦斐回了座位,发现坐在他前面一排的原立成、吴清依,再前排的谭帆和宋书,都用一种复杂而诡异地眼光一路注视着他。 秦斐:“……” 原立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认识顾盈啊,怎么不早说?” 秦斐淡淡道:“你们没问,我说什么?” 黎天原本趴在桌上,背对着他,另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看上去还在睡。这会儿,像是突然醒了一下,抬手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耳朵,又将手云淡风轻地垂了下去。 就是耳朵里塞着的耳机不见了。 秦斐心里觉得好笑。这个人明明想跟他打听东西,却还要装作不在意。 “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呀?你都这么有名了吗?”原立成又问。 秦斐摇摇头:“她原来跟我一个学校的同学。” 原立成:“你们关系很好么?” 秦斐微微挑了下眉:“就那样吧。” 听他这话,原立成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黎天是不是对顾盈有好感,但至少可以解除兄弟反目的危险。 然而他刚松完一口气,另一口气又吊上了。 中午一帮人才讨论过黎天是不是喜欢顾盈,顾盈转头就来他们班上找秦斐了。 这未免有些……掉黎天的面子。 原立成转过头,拍了拍宋书的肩膀,宋书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原立成认真地看着宋书,用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郑重其事道:“我才想起来,黎天是有喜欢的人的。” 宋书:“嗯?!” “是在剧组认识的一个特别漂亮的演员呢!他们都还加了微信的!” 原立成这话一出,前面好几排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 黎天人都麻了,在心里大喊了一句「卧槽」。 他这才想起来,关于「女明星」的后续,并没有跟原立成提过,只是跟谢九章吐槽过。 谢九章比他大四岁,就像哥哥一样,可以包容一些他的糗事。不会嘲笑他,反而会贴心开导他。 但原立成作为同龄人,这件事情说出去未免就有些丢人了。 黎天戴上了痛苦面具,牙都开始隐隐犯疼。 原立成,我谢谢你啊,我谢谢你全家。 如果是张一鸣,肯定会这样说:“诶呦,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眼力见也太好了!这么好的眼力做学生可惜了,眼睛跟尺一样,应该去解说短道速滑接力赛啊!” 黎天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儿从他跟秦斐的日常聊天话题里删掉了,原立成又帮他从回收箱里翻出来了。 前几排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勾着脖子,使劲儿朝后看最后一排的黎天,试图隔空再吃个瓜。 然而瓜田的主人黎天,像鸵鸟一样,深深地把头埋进了胳膊,一心决定要装死。 秦斐瞥了黎天一眼,发现黎天的耳朵根又开始有些泛红的迹象,跟跑完八百米似的,直接把之前喝下去的冰水效果给干没了。 原立成见他这一番话效果显著,引发了热烈的关注,顺利把焦点从冯秋盈身上转移到了「漂亮的演员」身上,十分地满意。 他深藏功与名地回过头,扣了扣黎天的书桌,不嫌事大道:“黎天,你后来跟那个演员聊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跟人家面基过了?” 面基个头。 黎天的桌子被扣得咚咚响,吵得就算是个死人也该从坟墓里睁眼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秦斐忽然半掀眼帘,瞥了原立成一眼:“上课了。” 原立成被他冷飕飕又凌厉的目光冻了个正着,莫名其妙地怂了两秒。 铃声十分应景地响起,班级里安静了几秒。 李立东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喊了声「上课」,班长接了句「起立」,黎天深深吸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他一边跟着大部队弯腰鞠躬说「老师好」,一边用手在桌肚里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秦斐问:“找什么?” 黎天木着脸道:“找根绳子吊死,不想见人了。” 秦斐:“……” 他作为另一位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呢。 秦斐:“你脸是怎么回事?” “脸?”黎天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以为沾上了什么东西,“脸上有什么吗?” 秦斐淡淡道:“脸皮一会儿厚,一会儿薄的。” 黎天:“……” 秦斐这个嘲讽虽然毒,但一语点破了原本尴尬的氛围,就像是朝雾气里吹了股风。 黎天讪讪地坐了下去,没有再把头埋进胳膊里,只是没什么精神地趴着。 秦斐接过前一排传来的试卷,分了一张给黎天,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支笔:“不困的话就听课,省得晚上睡不着看电影。” 开学没两天,秦斐就看透了黎天。 这个人白天光顾着睡觉,一到晚上精神得要命,蹦跶到两三点,早上六点钟闹钟一响只得艰难爬起来,到了班级就趴下继续补觉。 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黎天偏过头,压着声音,瓮声瓮气道:“我没吃午饭,现在好饿。” 他原本就很饿,刚才暂时因为原立成的鬼话忘记了饿,这会儿饿意终于又一阵阵袭来。 他的肚子空荡荡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还挺清晰。 以前黎天可能会因为肚子叫被外人听见而感到尴尬,但是刚才原立成一把把他的底裤扯干净了,他已经摸不着尴尬的底线在哪里了。 秦斐背着手在包里摸索了会儿,找到一条火腿,一条蟹腿棒和一袋速食鸡胸肉。 黎天也顾不得其他,一把薅了过来,仗着李立东是个慈悲为怀的大好人,明目张胆地撕开包装,没两下就吃完了火腿和蟹腿棒。 等撕鸡胸肉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秦斐给他的这几样零食都有些怪。 虽然零食牌子都是他熟悉的牌子,但他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 在黎天的印象里,他们班同学一般喜欢带的零食都是糖,干脆面,面包,薯片之类的。 黎天盯着那袋看起来特别柴,肉很老的鸡胸肉,发出了真诚的疑问:“你平时爱吃这个?” 秦斐目视前方,平静道:“喂猫的。” ? ?? 这人到底把他当什么? 黎天突然想起来,秦斐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面对娜娜和甜甜,就从包里摸了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丢给了娜娜和甜甜。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黎天将鸡胸肉原路推了回去,瞪着眼睛:“我现在想把你吃了。” “不,你不想。” 秦斐斜睨了他一眼,直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饿得脑子抽了,还是刚才连续几次在秦斐的嘲讽里惨败,黎天抓过秦斐搁在桌沿上的手腕,二话不说,对着腕骨就咬了下去。 咬完,他自己懵住了。 他刚刚干了什么? 秦斐也呆了两秒。 他不敢置信地半举手腕看了看,上面确实有一排浅浅的牙印,还留些水渍,空调下风一吹,皮肤上凉飕飕的。 他转头盯着始作俑者,始作俑者的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三分羞耻,三分尴尬,三分抱歉,还有一分茫然,精彩得像一幅画。 因为感受到了秦斐凛冽而凌厉的目光,黎天躲闪起眼神来。 他也觉得这事儿确实干得有点没脸见人,忍不住连人带凳子往后退了退。 他的背已经抵到了冰冷的墙上,但他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墙壁里去。 秦斐微微拧着眉心,静默了片刻,问:“你是狗吗,还真咬人?” 黎天张张嘴,却无力反驳,只喉结上下滑了滑。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小心地抬眼,飞速瞥了秦斐一眼,又跟他错开目光,然后—— “喵。” 黎天浅浅试探了一句。 试探完,不等秦斐做出反应,他就觉得自己脑子大概又抽了。 第28章 家猫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些 有句话说得好, 你以为老师什么也看不见,其实老师在讲台上把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李立东正讲着古文,见最后一排两个家伙从上课一开始就在说悄悄话。一位是市考第五的尖子生, 另一位是班级倒数。 谁把谁带坏一清二楚。 他清了清嗓子, 摆出严肃的姿态, 正准备喊黎天的名字,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就见黎天抓起边上尖子生的手, 似乎是……咬了一口。 李立东真实地困惑住了。 这一打岔,让他忘了自己刚才要干什么,于是抓起课本继续念起古文翻译来。 他发现有个词汇是第一次出现的,很适合点人起来回答,于是目光一抬,落在最后一排的某人身上:“黎天,你来翻译一下。” 黎天一副从梦中突然惊醒的样子,恍惚地站起来, 看看书本,又看看李立东,最后踢了原立成凳子一脚。 原立成从善如流地把课本立起来,正要用手点那个词汇, 就听李立东道:“原立成, 你把书放下,让他自己想。” 原立成、黎天:“……” 李立东学精了,救命! 黎天抿了抿嘴唇,目光一偏, 偏到某位同桌的书本上。然而这位尖子生的书上, 居然也是空白一片, 什么都没有。 李立东微微一皱眉:“秦斐,你帮他回答。” 秦斐缓缓地站起来,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立东,面色镇定。 “不好意思,我刚才也没听课。” 全班同学:?? 李立东叹了口气,垂下手,示意他俩坐下:“算了,你俩好好听课。尤其黎天,不要带着人家讲话。” 黎天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这时,宋书歘的一下把手举得老高,还晃了晃,生怕李立东眼神不好看不见似的。 终于有人接过他的问题了,不愧是班长,就是有眼力见又懂事。 李立东赞许地看着宋书,点点头道:“嗯,你来回答。” 然而宋书眨巴了下眼睛,大咧咧道:“老师,我想去下卫生间!” 李立东:“……” 班级里静了两秒,接着像滚水入油般,炸开一阵笑声。 黎天见他俩刚才闹的动静有点大,只好摸出手机用微信给秦斐发消息。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让你也咬回来?” 秦斐听见自己手机在桌肚里嗡嗡震动了两下,他连瞥黎天一眼都不用,就知道这家伙在给他搞事情。 但他没有捞手机出来看消息,而是低头写起了晚上的数学作业。 在语文课上写其他作业的不是少数,但大家多少都会收敛着些,至少在李立东需要眼神互动的时候,假惺惺地抬头跟他互动一下。 然而秦斐完全没有这种意思。 在李立东反复强调看黑板上的重点的时候,他已经写完了一张数学卷子,然后抬头瞥了眼黑板,接着又吝啬地收回目光,拿出了一份化学作业。 “秦斐,你来讲一下这道题你的答案是什么。”李立东又把他点了起来。 他记得秦斐这一题答得点特别全面,很有借鉴意义。 秦斐眉心蹙了蹙,下意识地偏头扫了下黎天的试卷。 黎天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讶然道:“你竟然敢看我的试卷?” 秦斐:“……” 他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然而李李东已经点到他了,他不得不站起来,然后缓缓道:“不好意思,请问是哪道题?” 李立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还是第一次认识这么嚣张的尖子生,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一看表情,就知道以后依然还是我行我素。 李立东放弃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是哪一道题。 秦斐翻出语文试卷,找到现代文阅读理解的第五题,对着试卷,毫无感情地用清晰的普通话念出了自己的答案。 试卷的问题是,分析小说中多次出现的「暖光」在不同层面的含义。 而他说话的语调低,尾音也收得低,以至于念出的答案听上去是在分析「寒风」的含义,一如既往冷飕飕,比空调温度还凉。 李立东心想,以后还是不要让秦斐站起来回答问题了。 总算挨到了放学,黎天还要去社团继续准备明天招新的东西,秦斐先回去了。 回去路上,他看到了黎天给他发的那两条微信,最后一句是: “我让你也咬回来?” 秦斐眯了眯眼睛,思忖片刻,简短地回了一句:“先欠着。” 他垂眼看了看腕骨。黎天咬得不重,咬痕这会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皮肤光滑一片,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他眸光微转,似是想起什么,又回了句微信。 秦斐:狂犬疫苗你报销下吧。 忙着收拾器材的黎天间隙里瞄了眼手机消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是在骂他狗呢。 黎天索性放开脸皮,决定跟秦斐耍赖到底。 黎天:狂犬疫苗不应当,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秦斐:被猫咬也要打狂犬疫苗的,你不知道? 黎天:劝你做个人还。 秦斐:不过也看品种,你是家猫还是野猫? 黎天:你觉得呢? 秦斐:挺野的,估计没人敢养家里。 这话看得黎天牙痒痒,恨不得沿着网络跑过去打秦斐一顿。 他随手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这两天他跟秦斐居然断断续续用微信聊了不少。 有早上上学催他快点洗漱的,有商量下课去小卖部买点啥的,有问中午去哪里吃饭的…… 当然,大部分都是黎天在问秦斐,秦斐挑一两句回复一下,只有早上催他出门的是秦斐主动发的。 秦斐有两个微信,之前因为某个乌龙事件他拉黑了一个,拉黑的那个是秦斐做兼职时用的微信。现在的这个是黎天后来再加的,加的时候他们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秦斐便把自己日常用的微信给了他。 秦斐回到家,赵芳说秦斐房间的空调已经修好了。秦斐一愣,瞬间意识到赵芳应该知道了他藏猫的事情。 他推开房间门一看,果不其然,猫窝被人挪到了位置,小猫跳到了他床上,正扑着空气里的什么东西,兀自玩得尽兴。 他以前在家没养过动物主要是因为赵芳有点过敏,碰到猫毛鼻炎要犯。 但搬到别墅后就不一样了,他住上层,赵芳住下层,平时只要把卧室门关严实,及时用胶带沾掉衣服上的猫毛就行,赵芳很难接触到猫毛。 而且猫还小,还没长到开始掉毛的季节,他犹豫再三,还是把猫带了回来。 吃饭的时候,赵芳还是跟他谈了养猫的事情。 家里没有其他人,刘阿姨下午打扫好卫生就回去了,黎承业晚上出去应酬,黎天还在学校没回来。 赵芳怕自己的鼻炎再犯,坚持要他立即把猫送走。 加上她本来就有些洁癖,觉得动物多少都不太干净,所以秦斐去动物之家做志愿的时候她就曾反对过。 跟猫狗接触,即使动物们是无心的,多少也会被抓伤咬伤,秦斐这一年就打过两次疫苗了。 赵芳知道了便更加反对他去做志愿,说疫苗打多了对身体有伤害。秦斐不想跟她争吵。久而久之,就不再告诉赵芳自己的真实行踪了,出去也只说是做家教。 这次,秦斐同样不想吵架,只蹙着眉跟她认真地解释猫毛并不会到处飘,又说猫还小,没到换毛的时候。 但赵芳几乎是固执地让他立即把猫送走。 她心里其实还在意着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跟黎承业毕竟还没结婚,所以目前为止他们都还只是寄居在这里的客人。 如果黎承业知道秦斐偷偷把猫带进来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所以还是早点送走比较好。 小猫的品相实在一般,普通的橘猫,背上杂着些七零八碎的黑毛,脸颊也尖尖的,算不上多可爱。秦斐之前就发了领养消息,但也一直没有人来找他。 这顿晚饭吃得沉闷异常。 菜是赵芳做的,一如既往的清汤寡水得淡,秦斐也没什么胃口。 赵芳最后收拾筷子的时候,对他道:“早点送走吧,或者直接放掉,小区里多的是流浪猫,不也活得好好的?听妈妈的话。” 她偶尔也会说「听妈妈的话」这种句子,在秦斐看来,就像是跟他协商无果,不得不拿出母亲的身份压他的感觉。 两个人在家的客厅,只开了餐桌头顶一盏灯。 冷白的光笼在赵芳身上,在她脚下圈出一片亮,秦斐在光亮之外,独坐在幽暗里。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面前那杯水上。水里折射着光源,在他眼里映出一小片孤寂又清冷的白色。 他原本紧抿的唇角此时扯出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像是轻嘲一般,道:“哥哥以前不也养过么,要是他还在的话,你肯定会让他养吧。” 赵芳微微一怔,手抖了下,险些将碗摔在地上。 她平日里总是温静如水的样子,此刻脸上闪过愕然,连嘴唇都不住地颤了起来。 秦斐的话像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下她的心脏。 她心里已乱作一团,转头道:“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秦斐垂着眼帘,睫毛掩盖着他的情绪,半晌他都没回答。 空气里的沉寂让人喘不过气。 秦斐默然起身上了楼,抽身的时候,椅子在大理石地板上拉出一道幽暗沉闷的声音。 黎天一回到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明明门口摆着两双鞋,但家里安静冷清得跟空无一人似的。 他一转头,看到赵芳背对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放着纪录片,却没开声音。 听到门口的动静,赵芳回过头,黎天喊了句阿姨好。赵芳问他吃过饭了没有,冰箱里给他留了饭,黎天说在外面吃完了才回来。 他感觉赵芳的眼睛有点肿,像是哭过一般。但因为光线太暗,也不是很确定。 他直上了二楼,看到秦斐房间门缝底下透出来的光,扣了扣秦斐的房门。秦斐过来开门,黎天迎面感受到一股清凉的风。 “怎么了?”秦斐缓缓道。 “没,就是看看你空调修好了没。” “修好了。” “嗯。” 黎天明显地感觉秦斐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听到秦斐走向门边的脚步声有些拖沓。 黎天勾着书包的手心不在焉地在带上滑了滑,最终没问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会儿,秦斐来敲他的门,黎天有些惊讶地开了门。 秦斐问:“我的充电线是不是在你房间里?” 黎天在桌上翻了会儿,没怎么费劲,就找到那根很新的白色充电线。 他印象里,秦斐的东西都是干净而新的,不像他自己的充电线,上面东一道西一道的划痕,还有红色、黑色水笔的印渍。 他捏着充电线的一头,递给秦斐。 线的另一头落在秦斐手心里,但一时间黎天没松开线,秦斐也没撤回手。 黎天脑子里突然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秦斐可能不完全是来拿充电线的。 “一起写作业吗?” 黎天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双眸在幽暗的走廊灯光下闪着微光。 秦斐愣了两秒,有些出乎自己预料般地,点了点头。 黎天写完了两张试卷,休息时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从椅子上翻滚到床上,趴在床上用平板看起了电影。 秦斐也没多管他,把练习册布置的作业内容写完后,又继续往下写。 黎天远远看了他一眼,吐槽道:“你干嘛这么卷?” “反正明天也要写,不如提前写好。” “一起看电影吗?”黎天用脚尖碰了碰秦斐的背,怂恿他,“换个脑子放松一下。” “不了。” “是历史战争片哦。”黎天话锋一转,“之前作文素材书里有看到推荐过的。” 秦斐轻挑了下眉:“你还看作文素材书?” 黎天:“……” 他干脆一翻身到床边,用胳膊勒住了秦斐,佯装威胁道:“你不知道平时有多少女生排着队想邀请我看电影呢,你不要不识好歹。” 秦斐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轻声道:“哦?” “怎么,你不信?” “白天听原立成说你喜欢顾盈。”秦斐淡淡道。 他这话有些突兀,让黎天愣了下。 黎天猜秦斐大概是听到了原立成他们那些没头没尾的猜测。 “不算吧。”黎天耸耸肩膀,“就是正常的欣赏啊。” “诶不对,你怎么也八卦起来了啊?” 秦斐瞥了他一眼,不语。 黎天转而一笑:“我还想八卦你们俩呢,她今天不是还来找你了?” “我们以前是同学。” “就这?” “不然呢?” “什么啊,好没意思。”黎天撇撇嘴,“还以为是多有趣的故事呢。” “喂。”他又碰了碰秦斐的肩膀,“那你以前谈过女朋友吗?我听说三中管得很松,你应该谈过吧?” “没。”秦斐简短道。 “那男朋友呢?”黎天一挑眉。 “蛤?”黎天笑了笑道:“现在不都流行这么问么——你有女朋友或男朋友么?保持开放性可能。” 秦斐:“……” 第29章 招新 用不用我带你去看眼科 黎天本来是想学习之余看电影放松一下, 换换思维。 结果他选中的是一部无比真实、详尽得近乎纪录片的历史战争片。 黎天看到一半,心说,不愧是作文素材书推荐的电影。 深刻, 又沉闷无比, 像是心头堵了块巨石。 没能挨到结尾, 黎天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电影里有个非常写实的片段,是一辆高速行使的汽车,被轰炸后整辆汽车翻滚了出去, 引擎盖被弹射出去,锋利的镁合金变成了割?喉的刀片,直奔无辜的人群…… 黎天下意识地别开眼睛,直到电影的背景音变弱,他才又缓缓移回视线。 秦斐听到黎天短促的喘息,碰到了他的手心,只摸到了一层冰冷的汗。 他把平板摁灭,低声道:“先别看了, 挺晚了,睡觉吧。” 黎天眼神恍惚地「嗯」了一声。 晚上黎天做了个梦,梦到了他小学的时候。 那时候,他每天都会站在学校门口等黎承业来接他回家。 黎承业工作总是很忙, 让他一直等到校门口的其他学生都散光了还不来。马路对面小卖铺的叔叔可怜他, 就冲他招招手,让他进屋子坐着等。 黎天那时虽然小,也懂些人情世故了,会买一根冰棍坐着吃, 小卖铺的老板见他望眼欲穿的样子很可怜, 懒得收他的钱, 由他这么坐着,偶尔还跟他搭两句话。 黎承业在电子设备方面并不怎么管他。在别的小孩还没有手机的时候,他已经提前用上了手机和有线耳机。 他从那时候就很喜欢音乐,从电脑上下载了很多音乐存到手机上。听着音乐,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后来再长大一些,黎承业终于给他买了自行车,家也搬到了学校附近。他虽不用再等黎承业来接了,却已经习惯每天放学去小卖铺买个冷饮或烤肠再走。 直到有一天,他将自行车停在路牙边,下车进小卖铺发现没有人,转过头才发现老板正从马路对面过来。 他手里抱着大箱子,箱子大概是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没能看到从侧面飞驰而来的汽车。 零零碎碎的画面反复地梦境里重现。 周围闷热的空气,阴沉沉的将要下雨的天空,叫得几乎嘶哑的蝉鸣,汽车刺耳的刹车声,路人的尖叫…… 忽然,他听到一声轻而软的猫叫。 像是即将要坠入深渊却被忽然拉了一把似的,他猛地醒了过来。 黎天瞪大了眼睛,溺水一样张大嘴巴剧烈地喘了两口。 是个梦啊…… 黎天缓了好久,直到慢慢找回心跳声。他的眼睛逐渐适应室内的光线后,看到床头柜上有只猫影。 他认出来是秦斐那只小橘。 黑夜里的眼睛不再是竖瞳,而是葡萄般的圆,小小的身子,逆着月光能看到它微微发亮的毛梢,像只小精灵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猫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刚才是因为一声又轻又软的猫叫从噩梦里醒过来的。 黎天跟猫在黑暗里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猫轻轻一跃,跳到了黎天的床上。 黎天紧张地咽了下唾沫,小心地伸手去碰猫。手还没碰到,小猫主动把脑袋拱了过来。 猫毛薄而轻柔,像是还没长全似的。接着,他的掌心被舔了舔,剩下一片湿乎乎的温热。 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觉。 黎天感觉自己被无条件地信任了。 他终于放松下来,爬下床,搭着拖鞋来到秦斐的卧室门口。 秦斐卧室的门敞着一条窄窄的缝,大约是睡觉之前忘记关。 黎天蹑手蹑脚地爬到他床上,曲着膝盖,半跪着看着秦斐。 秦斐睡眠不算深,感受到床垫的凹陷后,朦胧地睁开眼,被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你……”他没睡醒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哑。 “你猫跑到我房间了。” 秦斐半撑起身子,清醒了一些朝卧室门口看了眼,蹙了蹙眉:“我记得……睡前关好门了。” 黎天往他身边靠了靠,掀开被子一角,半条腿钻进了秦斐的被子,含含糊糊道:“那就是它自己会开门了,成精了。” 黎天以前就听老人说过猫是有灵性的动物,能够感受到很多细微入木的东西。 “不过……” 秦斐眉心蹙了下:“它成精了和你钻我的被子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黎天咬咬下唇,无辜道:“好吧,其实没有,但是我不想一个人睡,我害怕。” 秦斐沉默了片刻,起身去隔壁房间把猫薅了回来,猫在外面皮了一圈也困了,把自己盘成虾米状态趴在小窝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黎天见秦斐又回到了床上,讶然道:“你不赶我走?” 秦斐在幽暗中瞥了他一眼,含糊道:“随便你,我困了。” 黎天无声地笑了下,规规矩矩地挪到床边躺好,没有再占秦斐的地方。 毕竟是别人的床,还是不能太嚣张。 秦斐的床要比他的大一些,两人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 秦斐坐了起来,拍了拍黎天:“你睡里面去。” 黎天:“为什么?” 秦斐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睡觉不踏实,怕你半夜翻下去。” 黎天从善如流地慢慢爬到了里面,贴着墙,像小学时没写作业被老师命令面壁静思一样。 空调房下,墙面的凉意如水一样慢慢地渗出来,沁得他鼻尖都染上一丝冷意。 他躺了一会儿,忽然又翻过身,面对着秦斐,他用气息唤了一声秦斐,秦斐没回声。 黎天听了会儿他均匀的呼吸声,最终缓缓地挪过来,直到他的枕头跟秦斐的挨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摸索着,找到,然后捏住秦斐衣服的一角。 一种莫名的踏实感席卷了他,像是一滴滚热的水落进了冰冻的四肢百骸。 忽然,秦斐动了下,黎天的呼吸也跟着一滞,以为他要翻过身去。 但秦斐似乎只是调整了下睡姿。 他们贴得更近了一些,近到黎天有些恍惚。 两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让他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鼻息还是对方的。 他有些突兀地想,如果这时偏一点头,再凑近一些,可不是就要…… 等等,这是在乱想什么呢? 他果断掐掉了那一点奇怪的念头,脸颊却有些微微烧起来。 第二天早晨,两人被秦斐的闹钟吵醒。 秦斐先睁开眼睛,凭着动作记忆摸到了床头的手机,摁灭了闹钟。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拿起床头的玻璃杯先喝了口水。 黎天难得一次没有熬夜,醒过来的时候不算太艰难。他看秦斐在喝水,伸出胳膊,手地朝他晃了晃:“我也想喝。” 说完,他才意识自己大概是起太早糊涂了。 不仅赖着某人的床睡了一晚上,还光明正大地跟某人要水喝,还是同一个杯子。 秦斐却出人意料地把杯子递给了他,自己先下了床。 他正要拿洗漱用具去卫生间,忽听到一阵上楼的脚步声,秦斐推门的手迟疑了一下。 结果对门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黎承业急躁的声音。 “快点起床,今天不能再迟到了!昨天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见无人应答,黎承业又来敲秦斐的门。 “咚咚咚。” 两人对视一眼,黎天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地下情快被抓包了一样。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随手抓了下头发,试图把头顶上那搓翘起的毛摁下去,然后先秦斐一步开了门。 见黎天居然在秦斐房间里,黎承业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 “你小子……”黎承业一皱眉,“大早上在别人房间里干什么?”他转头看向秦斐:“小秦,他又给你找麻烦了?” “你污蔑我。”黎天扁扁嘴,“不问两句就下定论。” 黎承业抱着肩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黎天。 “那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黎天眼珠子一转,指着秦斐:“他赖床,我来叫他起来。” 秦斐:“……”这是什么恶人先告状。 —— 在黎天忙活了两三天下,一学期一度的社团招新总算开始了。 附中以素质教育闻名,对于社团的管理和打造也是比较重视的,所以在广场了搭起了十几个招新的棚位。 在所有社团里,最为热闹的是街舞社和音乐社。 两个社团前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还有后排的人因为挤不进去,只好一下下地跳起来,喊着「给我一张报名表」。 而今年,黎天特地联络了街舞社和音乐社一起进行招新。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附中学生们不用纠结到底是先去音乐社的摊位还是街舞社的摊位占座看招新表演。 街舞社的社长是高三的一个学姐,叫田娜文。 她很瘦,个子特别高,有一米八,平时穿衣也是很炫酷到闪瞎老师眼睛的风格,所以大家给她起了个「超模」的外号。 黎天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挺惊讶,因为两个社团以前都是抢人作战。 田娜文和音乐社社长田原文是亲兄妹,但平时冤家路窄,谁也不服谁。 甚至招新的时候,田娜文会先问一句,你报音乐社了吗。 如果小同学老老实实回答报了,她就会大笔一挥,指挥手底下的干事道:“叛徒,踢出去!” 田原文去集训后,社团就交给黎天了,黎天倒是有意想跟这位学姐搞好关系。赵双和李学一也乐意,不过他们的乐意不是完全出于黎天那种想为同学服务的精神,而是——街舞社的妹子颜值和身材普遍都很好。 田娜文还挺喜欢黎天这个小学弟的,嘴甜,笑起来也乖,跟她哥那副爷就是天下第一的张狂样子完全不同。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合作《We Don。't Talk Any More》。一来是这首歌耳熟能详,比较容易引起共鸣,二来节奏好,舞也好编排。 因为演出的几位街舞社的都是高三的学姐,课业比较忙,所以他们只来得及过一遍就正式在招新上表演了。 黎天硬拉着秦斐来了音乐社,给他安排在了最佳的位置——招新摊位的椅子上。 见一众稚嫩的高一新生围在摊位面前叽叽喳喳地询问报名表的填写事宜,秦斐觉得自己被坑了。 他这是被抓过来当苦力了。 偏偏他这张脸还格外地引人注目,往哪儿一坐,女生们一传十十传百,都说音乐社的帅哥绝了。 隔壁摊位的田娜文颇有些不满地冲黎天道:“你们社干嘛又招来一个帅哥?搞得女生全跑到你们摊位报名去了。” 黎天笑笑,指着秦斐道:“他不是音乐社的。” 田娜文:“那是?” 黎天下意识道:“我哥。” 话音落下,秦斐抬头朝他淡淡看了一眼。 田娜文奇怪道:“你亲哥?还是表哥?” “不是不是。”黎天后悔刚才嘴快了。 他跟秦斐的关系解释起来很麻烦,他只得含糊道:“随便叫的,他比我大。” 田娜文一挑眉:“你跟你朋友还真是亲切,称兄道弟的。” 黎天干笑几声:“哈哈哈,是的。” 他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一道敞亮的男生喊了下他的名字。 “儿砸!爸爸来看你啦!” 黎天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从人群里费劲挤进来的原立成。 得了,眼力见超群的专业砸场子选手来了。 田娜文一挑眉:“你们辈分关系挺复杂啊。” 黎天:“……” 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招新正式开始。 黎天他们把歌稍微改了下,他一个人主唱,学妹给他唱和声,伴奏里加了一道赵双的小提琴,倒也给这歌添了些优雅。 田娜文的舞编得很好,柔中带媚;黎天的嗓音干净清澈,假声部分处理得慵懒而温柔,与舞蹈也十分和谐。 两人提前安排好的眼神互动,还有田娜文有意无意地搭在黎天肩膀上的手,引发了围观同学们的起哄。 “卧槽,这舞台绝了!” “艺术节请一定要上场啊啊啊!!” 等到了最后副歌时,田娜文突然冲黎天勾勾手,黎天微微一笑,走到田娜文身边,和田娜文合作来了一段。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跳舞。 田娜文给他录了一段跳舞的视频,他就中午一个人在社团的教室里照着练,花了两天速成的。 他的动作风格和田娜文不同,张弛之间利落干脆,像有力的鼓点一下下的敲在人心上,又像是拉满的弓弦随时等待着疾驰而出,感染力十足。 他宽松的T恤偶尔被掀开一角,露出段白皙精瘦的腰来,惹得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捂了捂脸。 黎天还戴了银色的耳钉,那耳钉在阳光下不时晃过一簇耀的光芒,像是有了生命般,让人挪不开眼睛。 终于,全场的欢呼声到达了高潮。 “卧槽,跟姐姐不输上下啊!这真的是音乐社的吗!” “疯了吧,好帅!”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跳啊!太吝啬了!” 音乐结束,他们在一片掌声中弯腰致谢,田娜文拍拍黎天肩膀,豪爽道:“学弟,跳得很不错,我都想挖墙脚了!” 黎天握着话筒谦虚道:“不敢不敢,只学会了这一小段。” 他喘着气儿回到了摊位,赵双和李学一凑了过来:“你牛啊,深藏不漏!” 他轻轻一摆手,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低调姿态。 他用手扇着风,捡了秦斐边上的椅子坐下休息。 见秦斐手边有水,他一把薅过来灌了两口,然后一扫低调姿态,冲秦斐抬抬下巴道:“我刚刚帅不帅?” 秦斐嘴角翘了翘,丢下三个字:“还行。” “还行?这能叫还行?”黎天用胳膊勾住秦斐脖子,用力下压,不满道,“你刚刚眼瞎了吧,用不用我带你去看眼科?” 秦斐轻轻笑了下。 他的笑容太过少见,黎天恍了两秒,重又勾起嘴角。 “我看你没瞎啊。”黎天悠悠道,“明明刚才一直在盯着我看。”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晚上聚餐到很晚,所以才十二点更,后面应该会提前到九点的orz(不知道该不该立这个flag 第30章 报名 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他正说着, 话被一群报名的同学叽叽喳喳的问题给淹没了。 “我什么都不会也可以报名吗?” “可以教架子鼓吗?” …… 不大的棚子快被挤爆炸了,雪花一样的报名表朝他们飞来。 因为桌子面积有限,很多同学拿了报名表只能蹲在腿上填写, 或者靠在柱子上写, 黎天看到了, 只好提醒道:“大家不急着今天交,周末回去慢慢填,周一交到社团管理办公室就行。” 人总算是散去了一点。 就现有收到的报名表, 他们三个人每人分了一沓回去审核,主要是看入社热情和音乐技能,热情度高的可以适当不要求技能。 他们社团很多人一开始也什么都不会,都是一些高年级的社团教的。 黎天用胳膊支了下边上的秦斐:“你也填一张吧,我可以给你开后门。” “谁说我要加你们社了?”秦斐轻轻一挑眉。 黎天问:“那你要去哪个社?” “数学?” 黎天见数学社长就坐在不远处,刻意压低声音,跟他咬着耳朵道:“别,他们整个社都有微秃的迹象。” 秦斐:“……”他转头看了一眼, 发现确实有那么点。 “那我去英语社。” “你确定?他们整个社都是社牛,隔两天就要在操场上当众做英语演讲。” 黎天顿了一下,陷入痛苦的回忆:“上次体育课,操场上五个班都在听他们激情四射地朗诵马丁路德金的《I Have A Dream》, 导致我那周每天早上一睁眼, 脑子里第一句就是I have a dream……” “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this nation will rise up and live out……”秦斐随口背了出来。 “你个混蛋。” 黎天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自己人,别开麦, 我好不容易才停止的脑内循环。” 秦斐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浅, 像是忽然落进平静湖面的一根羽毛, 荡起细微的波纹,让人难以察觉又悄无声息。 他一笑,黎天顿觉自己的心情都更好了些。 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 黎天垂下眼眸,盯着报名表看了会儿,又轻轻挠了下戴耳钉的那只耳垂。 原立成眼尖,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脱口而出道:“李立东来了!” 黎天下意识地一抬头,看到李立东抱着一沓子试卷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还是秦斐碰了碰他肩膀,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向他示意,黎天这才想起来今天为了在招新时显摆还特地戴了耳钉,于是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摘耳钉。 他这个耳钉是暑假才刚打的,恢复了没多久,这会儿摘得急了,扯了了下才愈合的伤口,疼得他轻轻嘶了一声。 见李立东就要走到跟前了,黎天攥着耳钉,摸索着找口袋,结果发现今天的裤子没有口袋。 秦斐低声道:“给我。” 黎天顾不得其他了,将一对耳钉塞到了秦斐手里。 李立东终于站到了摊位前,上下打量了打量,点点头:“你们弄得挺热闹嘛。” 黎天:“是。” 李立东叹了口气:“你学习要是有这个劲,老师也不愁了。” 黎天心说,这话他真没法接。 李立东又闲扯了几句,无非是围绕学习和玩乐之间的平衡,提醒黎天下学期就高三了,要注意收心了。 边上一个低年级的不乐意了,心直口快道道:“老师您能往边上站站么,我们都没地方填报名表了。” 李立东:“……” 被嫌弃的老李的一生。 李立东走了后,几个人松了口气。 没多久,高高的一摞报名表基本上都发光了,只剩下寥寥几张,黎天闲了下来,随便拿过一张,填着玩儿。 黎天先写下秦斐的名字,将笔转得飞起,嘴里碎碎念着:“秦斐,性别,男,班级,高二六班……” “特长,卷。” “擅长考试,提前写作业,上课装逼。”黎天沉吟了一下,“嗯,还有什么——” 秦斐脸绿了绿。 眼见着秦斐一张冷脸有垮掉的趋势,黎天笑得更欢了,嘴里继续念叨:“嗯,我再看看啊——” “喜欢的食物,辣的;喜欢的歌手,目前知道的是伍佰老师。” “音乐特长,暂未发现,高音有跑调的嫌疑。” 话音未落,秦斐冷飕飕地剐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黎天立即清了清嗓子。 他装摸做样地认真核对了一遍报名表,正色道:“好了,差不多填好了,哦不对,还有一项,您的理想型是——” 秦斐:? 秦斐:“那个表上如果有这个问题,我把头拧下来给你踢。” “呃……”黎天眨眨眼,“开个小玩笑。” 他把秦斐的这张放在那一摞的最上面,一起揣进了书包,完了还拍了拍包,假模假样道:“OK,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秦斐:“你这嘴真是不想要了。” 黎天摊摊手:“逗你呢,我哪儿敢收你,你一看就是心里只有学习。” 招新结束后,桌子椅子和一堆音乐器材还要搬回教室,几个社长忙完这些,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李学一更是一屁股坐在教室地板上。 秦斐又被抓了一次苦力,竟也没说什么,只喝了两口水,然后斜靠在窗边休息了下,垂着眼玩着手机等黎天。 赵双走过来,递给他一条巧克力,拍拍他肩膀:“你是黎天朋友吧,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秦斐只微微点头。 他对赵双和李学一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上次黎天去黎承业公司门口闹的时候,无意间还听到一些刻薄的话。 赵双转过头对一群人道:“金融中心底下新开了一家海鲜料理,听说特别好吃,晚上要不要一起?” 黎天摇摇头道:“我算了,囊中羞涩,你们聚吧。” 这帮家伙的消费水准黎天是知道的,个顶个都是富二代。 而他现在只能算个负二代了。 赵双一挑眉:“你怎么就囊中羞涩了,我跟老李上次不还借给你了。” “用借的钱跟你们聚餐,那不等于让你们请我吃饭?”黎天淡淡道。 “请你又不是不行!今天就当是我们请你了!”李学一无所谓道,“一起去嘛,又没什么。秦斐也去吧!” 秦斐淡道:“我就不去了,回去还有点事情。” 黎天见他也不去,顺着坡就下:“啊对,我回去也有点事情,下次再跟你们聚吧。” 赵双不满地摇摇头。 走前,还听到两人越来越远的嘀咕声。 “嗨,不就是欠了点钱么,这么放在心上干嘛?上次生日过后都好久没聚餐了……” “他们家也是,克扣零花钱干嘛,太没意思了。” 黎天耸耸肩,无奈地看了秦斐一眼:“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去聚餐?” 秦斐淡道:“你觉得我像是喜欢聚餐的?” 黎天摸了摸下巴:“也是。” 他沉吟两秒,忽然道:“你说我要不要认真学学习?” 秦斐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轻轻掐了下垂在他身侧的黎天的手,把黎天掐得一个懵转头:“干嘛?” “你没说梦话就行。”秦斐缓缓道,“要不就是我见鬼了。” “呃……” “我难得认真一下好么……”黎天颇为不满地看了秦斐一眼,顺便抱怨道,“这不是欠钱的感觉难受么。要是成绩能提上去,我爸也能照常给我零花钱了。” “下周有个周考,可以花一周试试看。”秦斐扫了他一眼,“如果你表现好,我可以帮你说说情。” “哦?”黎天意外道,“真的?” 秦斐云淡风轻地「嗯」了声。 黎天不说话了,只眯起眼睛细细地上下打量秦斐。 “看我干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对我变好了?” “哦?”秦斐轻轻挑了下眉,继续用他那一贯没什么温度的语气道,“你虽然普通,但挺自信啊。” “呃……”放学回去后,黎天难得一次见黎承业在家,没有出差或是加班。 四个人久违地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黎承业喝了口赵芳做的冬瓜玉米排骨汤,夸赞好喝,于是赵芳又给他盛了一碗。 黎承业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赵芳是不是部门调动了。 赵芳点头道:“上周的事情了,说是财务部门缩减,市场部又很缺人,就把我调去了。” “去市场部应该会很忙吧。” “是。”赵芳声音里还有一丝疲倦,“我这周都加了三天的班了。” “你要是不想在市场部呆,我跟你们老板说说去,让他把你留在财务,说不定还升你个小领导当当。” “倒不用这么麻烦。”赵芳笑了笑,“去市场部虽然忙,但也锻炼人,年终奖也多。” “不麻烦的,你想换回去的话就跟我说。”黎承业爽快道,“都是一家人。” 赵芳点点头。 黎天吃饭的时候却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他总觉得黎承业跟赵芳的关系显得有些客气了,不像是恋人,倒像是合租朋友似的。 但他转念一想,黏黏糊糊大概是年轻情侣的特点吧,中年人对于爱情和婚姻可能有不同的理解。 他记不得在哪个电影里看过一句话,说爱情最后的归宿变成友情或亲情,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晚上黎天到秦斐卧室里去写作业。 自从上次半夜被猫叫醒后,他莫名其妙地克服了对猫的恐惧,至少是对秦斐养的这只小橘猫的恐惧。看猫的眼睛,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秦斐的桌子很大,比他卧室里的要大上一圈,两个人完全坐得下,胳膊还伸展得开。 他的桌子非常整洁,整洁到几乎可以称为空荡荡。 桌面左侧放着整理分类好的教材和书籍,笔筒里只有寥寥几支笔,连个胶带和修正带都看不见。 但很快,他的桌子就被黎天带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狠狠地充实了。 黎天哗啦一下拉开自己满满的笔袋,各式各色的笔在桌子上滚动起来。 他还带了水杯、杯垫、充电器、便利贴、平板、电子计时器、蓝牙耳机、手机支架…… 看着这些东西的秦斐突然就开始后悔。 他这桌子都快变成小卖铺了。 黎天学了一会儿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坐不住的典型表现就是把笔转得飞快,一只脚踩在桌前杠上,将椅子半悬空,然后晃不不停。 忽然,他有种熟悉感。 他朝后看了看秦斐的床,瞄了瞄床和椅子之间的距离,然后往椅背上一靠,安心地朝后仰去,丝滑得像条鱼一样从椅子上流到了秦斐的床上。 秦斐:“……” 他发现自己确实对黎天的容忍度变高了,居然此刻心里想的是——也学这么久了,就允许他休息一下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对银色耳钉还给黎天。 黎天接住耳钉,然后摸摸自己的耳垂,发现有点不对劲。 “你帮我看看,我耳洞好像有点发炎。”黎天没有镜子,只好自己摸索着,“耳钉都戴不进去了。” 说完,往床里面挪了点,拍了拍边上的空当。 秦斐坐了上来,俯身上前,只见他耳洞周围皮肤嫣红一片,衬得耳廓的皮肤细嫩白皙得过分。 他翻出棉签,蘸了些酒精,然后轻轻捏住了黎天耳垂。 黎天没想到自己耳朵这么敏感。他手这么一碰,黎天只觉被股细小的电流刺了下,瑟缩了下,本能地回头看向秦斐。 他的嘴唇就这样堪堪擦过撑在他耳畔的秦斐的手腕,目光直直撞进秦斐那漆黑而幽深的瞳孔里。 在这狭小的距离中,视线之间的磁力吸引仿佛也变强了。 两人均是一怔,一时竟都能没移开眼睛。 就在快要听到彼此心跳声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黎天这才回过神来,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下意识地接通了。 他那位音乐社长田原文暴躁又狂怒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逆子!你居然敢在音乐社招新时跳舞?!” 黎天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竟「哦」了一声。 第31章 伙伴 手有好几次几乎都碰到了一起 “你等着, 我集训结束就回去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田原文撂下狠话,先一步挂断电话。 黎天揉揉耳朵,觉得鼓膜都涨得痛, 无奈地冲秦斐笑笑:“他跟街舞社长是亲兄妹, 两人关系不太好。” 秦斐依着靠枕坐下来, 低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黎天潇洒一摆手,无所谓道:“他追,我逃, 我定能插翅而飞。” 秦斐:“……” “再说了,音乐舞蹈本来就都是艺术,艺术和艺术之间若说有什么鸿沟,那也是被人为给劈开的。” 嘴上说得平稳,黎天面子上还有点被田原文那句「逆子」弄得有些过不去,主要是秦斐在他边上。 于是他当着秦斐的面,把田原文的微信备注改成了「叛逆的儿子」。 可以说是相当记仇。 假期过得飞快,黎天在秦斐的监督下, 半商量半耍赖地写掉了三分之二的周末作业,剩下的一部分说什么都懒得再写了。 秦斐翻翻他剩下的作业,一合本子,淡淡道:“不写就算了, 反正题型也有点重复。” 黎天惊了。 学霸还能这么灵活机动的么? 假期还剩个半天, 秦斐被动物之家的电话喊了出去。 黎天觉得一个人呆在家没意思,小尾巴似的缀着秦斐也跟了出去。 动物之家平时救助的大部分猫狗其实是通过TNR。 所谓TNR,指的就是包含诱捕、结扎和放归的一种人道管理和减少流浪动物数量的方法。 绝育手术能够一定程度上控制流浪动物的数量,提高它们的生活质量, 也在流浪动物生活空间和城市人类生活空间之间达成一种平衡。 秦斐今天的任务和其他团队成员, 在一个名叫「温馨家园」的社区做TNR。 小区不少人反映流浪猫数量太多, 半夜乱叫影响睡眠,物业只好采取了捕杀行动。 这一捕杀,立即就有人把物业给举报了,还编辑成新闻发在了公众号上,引发了一堆动物爱好者的愤懑和强烈谴责。 为了解决问题,管委会只好联系了动物之家,请他们过来救助流浪猫,把能领养的找人领养走,再控制一下肆意繁殖的问题。 今天秦斐他们面临的问题就是,有一窝流浪猫陷在15层楼的楼板夹缝中了。 据居民说,已经困在这里有四五天了。 开始还能到大猫和小猫的叫声,后面就只剩大猫在叫了。 动物之家带着航空箱,保险绳还有诱捕用的食物,上了十五楼。从十五楼的过道里向左看,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个废弃的泡沫箱搁在凌空的金属架子上,金属架子设置在两栋楼之间的夹缝中,位置不伦不类的,十分刁钻。 大约是母猫在生产前发现了泡沫箱,想作为自己的生产间,结果生下来发现出不去了,只好一声声凄厉的唉叫。 “这,这要怎么弄?”一个志愿者愁眉苦脸,“这人都过不去,箱子也递不过去呀。” “是啊,好像除了大猫还有小猫呢,小猫估计不会乖乖钻航空箱。”另一个志愿者也跟着叹气。 边上凑热闹的住户道:“总不能一直让猫在那里吧,万一死了,味道该多臭。” 秦斐听到这话,微微拧起了眉。 黎天闻言,好奇地将头探出,就只看到了泡沫箱的一角,只好又把头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后脑勺轻轻撞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他侧过身一看,竟是秦斐的手。 秦斐的手垫在他头和金属窗框之间,金属窗框因为年代久远早就有些生锈的迹象,有半截铝条还崩了出来。 如果不是秦斐手护一下,他脑袋大概会被铝条划拉一下。 “你手没事吧?”黎天讶然道。 秦斐的手背只是有些擦红而已,他只淡淡道:“没事。” 说完,他把窗户拉上了,转身对其他志愿者道:“我们去十六楼楼,把航空箱从上面往下降。” 其他志愿者一听有道理,纷纷上楼。 从十六楼的楼道窗户隔间向下看,倒是可以看到一整个白色泡沫箱。 箱子里蹲着一只饿得皮包骨的狸花猫,还有四只瘦巴巴的小猫。 大猫还活着,听到上面有动静,恹恹地抬头看了一眼,小猫们已经不动了,不知是不是已经饿死了…… 但一群人发现,泡沫箱的位置刚好在他们斜下方,直接把箱子降下去,只能够到垂直的角度,依然够不着旁边的泡沫箱。 怎么办呢? 秦斐看了看角度,决定再下楼一趟。黎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便也跟在后头。 秦斐敲开了十五楼泡沫箱所在的隔壁一家的门,开门的是位中年女人,胖胖的,烫着短短的波浪卷。 她一开门,十分不客气地问干什么。 秦斐说明了来历,礼貌地问能不能借一下阳台。 女人见门外站着两个长相十分帅气的年轻男孩子,背着书包,学生样子,放松了警惕让他们进阳台。 秦斐在阳台上转了一圈,打开正对着金属架的那一面窗户,抬头冲十六楼喊了一声:“你们把安全绳丢过来。” 十六楼的一群志愿者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在十六楼和十五楼的阳台间挂上安全绳,将航空箱从绳子上滑下来,在某个角度和位置,刚好能路过泡沫箱,跟索道的原理差不多。 安全绳被人从十六楼扔了好几次才丢进阳台窗户里,秦斐拉过绳子,在露台的围栏绕了两圈,用变魔术似的手法打了个黎天从未见过的绳结,然后招呼十六楼的志愿者把箱子降下来,他则不断地微调轨道角度。 终于,箱子稳稳地悬停在泡沫箱前。 狸花猫早就感受到了动静,正不安而焦躁地嘶叫着,忽闻到食物久违的香气,慢慢停止了炸毛,缓缓靠近航空箱,在门口嗅了嗅,最后犹犹豫豫地钻了进去。 它一钻进去,航空箱内的装置便将门反锁上,牢牢地把它关在了里面。 母猫被救出后,剩下的四只小猫却还留在泡沫箱里。 秦斐摘下航空箱面前的一个微型摄像头,导入视频,这下他们才看到了泡沫箱内具体的情况。 四只小猫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呼吸起伏,已经死掉了…… 想来也是,刚出生的小猫本来就脆弱,加上食物来源不足,十五楼高空夜晚又寒冷。 但他们还是得把小猫弄出来,不能让尸体就这么孤零零地丢在十五楼。 没有大猫后,泡沫箱的重量变得很轻。 秦斐跟屋主借了个拍被子用的藤条拍,将晾衣杆结结实实地用绳子绑在拍子手柄上,做了个延长,然后慢慢地朝泡沫箱伸出去,轻轻一铲,泡沫箱就落在了拍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箱子运回来,就好像那箱子里装着的并不是尸体。 箱子到窗台的时候,黎天也托了一把。忽然,他眼尖地发现里面有只幼崽似乎是动了动爪子,赶紧招呼秦斐。 秦斐抓起幼崽,耳朵贴过肚子去听心跳,猛道:“这只还活着!” 只是心跳已经很微弱了,几乎到了难以察觉的程度。 时间紧张,一分一秒都是生命流淌过的痕迹。 几位志愿者迅速围了过来,赶紧用毛巾把几只小猫包住一起送到了宠物医院,他们都侥幸地想,万一剩下来小猫里面还有活着的呢? 路上,秦斐还给剩余的幼崽做心肺复苏。 小猫的心肺复苏只用大拇指按压就可以了,黎天却看得心惊肉跳的。 那么小的猫,真的活得下来吗? 生命的存在与否,好像真的就在咫尺之间…… 到了医院后,一听说有生死不明的幼崽,几名医生迅速地赶过来抢救。 其他几名志愿者因为还有其他任务,又回温馨家园继续工作了,医院里只留下了秦斐和黎天。 走之前,一位大学生志愿者冲秦斐竖起来了大拇指:“今天多亏你在,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他也是咱们学校的?” “人家是高中生。”男生一挑眉,“比我们都专业吧!” 秦斐只微微颔首,跟他们说了再见。 二十分钟后,医生告知情况比较危急。 母猫严重脱水贫血,肾脏有衰竭的迹象。原本四五天不吃不喝就已经很残酷了,她硬是用混着血的奶喂养了她的孩子。 四只小猫里有两只活了下来,都很虚弱,直接被送进了恒温箱,但已经是奇迹了。 医生告知秦斐情况时,秦斐半垂着眼帘,目光沉沉地落在隔着一层玻璃的恒温箱里,脸上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黎天猜测,他可能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 医生送了秦斐一只小小的纸箱,秦斐铺上一层医用防水布,将两只幼崽轻轻地放在箱子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就好像它们还活着一样。 黎天安慰似的拉了拉秦斐的手腕,却被秦斐反扣住,用掌心包住了他的手指。 黎天怔了两秒,没挣开手,任由秦斐轻轻握住。 半晌后,秦斐的电话忽然响起了,他松开手,摸出手机,一看联系人,是刚才那位走之前跟他打招呼的志愿者。 “喂,学长?” “我们这里遇到了麻烦,问你个问题——” 就在这时,医院里响起一阵猛烈的狗叫,对面声音骤然被淹没了,秦斐只好去医院外接电话。 这时,刚刚帮猫猫们治疗的护士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张治疗费用清单。 他朝黎天走来,把单子递给他:“这是治疗费用,包括了后续的住院费。因为你们是公益机构,已经打了最低折扣了。” 黎天下意识的说了句「谢谢」,接过单子一看,还是被价格吓了一跳。 没想到给宠物治病会这么贵。 清单上列的明明白白,体检费,手术费,药品和点滴的价格,住院费,一共八千多。 门外,秦斐还在接电话。 黎天稍稍犹豫了下,摸出手机:“微信可以么?” “都可以的。” 等黎天付完钱,一个很年轻的男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看见他拿着小票,还愣了一下:“你们这回不欠着了?” “欠着……” “之前有两场大手术的钱都是我们垫上的。”医生轻描淡写道,“知道你们比较困难,不用这么急着给钱的。” “日常开销很大吧,要养那么多动物。”医生絮叨着,“唉,都不容易啊。” 黎天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 秦斐打完电话进来后,医生指着黎天对他笑了笑:“你们从哪儿找来这么个阔绰的志愿者?他一下子就把钱交了,我就晚了几秒,没拦住。” 等医生走了,秦斐拉住黎天问:“你不是没钱么?” “用的之前借的赵双他们的。这下我真成穷光蛋了。”他说得可怜,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后悔的意思。 “这是宠物之家的账。”秦斐缓缓道,“后面我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还给你。” “得了吧。”黎天笑了笑,“怎么还?拆东墙补西墙?刚才那个医生还说你们还欠着他们手术费呢。” 他耸耸肩,语气颇为惋惜道:“这下真得好好学习了,去跟我爸要回零花钱。” 秦斐点点头,正色道:“我会好好监督你的。” “呃……”这下黎天有点后悔了。 他们从宠物医院出来后,去了医院对面的一个开放式公园。 他们把两只幼崽葬在了一棵树下。 看着小小的一座土包,黎天摘了朵醡浆草的粉色小花,插在了上面。 秦斐静静地听着他用很轻的声音唱完了一首晚安曲。 黎天垂着眼睛,神情很认真。 结束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们在公园的河堤岸边走了会儿,都觉得有些累了,然后在草坪边的石阶上坐下。 夏天的草坪葱绿繁茂,黎天闲闲地搁着脚,随意地晃着。 他这一晃,被草丛里细小的昆虫感知到了,倏地蹦了起来,跃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眼前是一条小河,波光粼粼,藏着无数夕阳灿烂的碎金。 目及远方,天边有一重粉紫色的云霞,夕阳的光芒从云霞中丝丝缕缕地渗漏出来,绚丽异常。 难得有阵微风拂过,将夏日白昼的余热吹散了些,也鼓起了他们的白色的衣衫。 两人挨得很近,垂在身侧的手有好几次几乎都碰到了一起。 黎天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然后慢慢地把头靠在了秦斐肩膀上。 第32章 打架 黎天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末的最后一个夜晚, 黎天在秦斐房间里整理着社团招新收到的那一堆报名表。 他像个惯犯一样自然地出入秦斐的卧室。 虽然偶尔还是有些在意猫的存在,但小猫大部分时候都很乖,要么趴在各种地方补觉, 要么自娱自乐地捣鼓地上的小玩意儿。 有时候, 它用爪子去勾充电线, 玩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又不知从哪里刨出来一颗纽扣,推着满屋子地跑。 黎天渐渐也习惯了。 他一张张地翻报名表, 先剔除一部分填得敷衍了事的家伙,然后以入社热情和音乐才艺作为两个标准,去筛选剩下来的。 如果热情过分洋溢,即使没有才艺也是可以考虑加入的。 他面前摆着两堆纸,左边一堆是落选的,右边一堆是入选的。 开始他选得飞快,忽然,在某张报名表面前停住了目光。 报名表的姓名处写着张芯, 是个男生。 他的字体瘦小而纤弱,却在入社原因里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 对于这张报名表,他理应果断地放在右边那堆入选的。 但他却犹豫了起来。 黎天无意识地将纸业的一角折上去又翻下来,直到那里出现了清晰的褶皱。 他抿了抿嘴, 觉得有些口渴, 抓过水杯起身去楼下倒水。 秦斐收拾书桌时,无疑看到了那张报名表上的字。 填得满满当当的字,实在让人很难忽视。 他一目十行得扫过去,却在那人的入社理由里发现了两个总是重复出现的字。 「黎天」。 正在他想要仔细看看的时候, 黎天拿着水杯回来了。 黎天在水杯里丢了几块冰, 杯身都沁出了些水滴。 他将被打湿的手在裤子上擦干, 坐定后,又将那张报名表看了一遍,最终轻轻放在了左边的那一堆。 到了九点,黎天收拾东西打算回自己房间去了。 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忽然小腿传来轻微的刺痒,他低头一看,竟是小猫一路沿着他的裤腿爬了上来。 一时间,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拿这个小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斐把猫从他腿上捞进怀里,轻轻挠着它下巴,把它挠得喉咙里呼噜噜直响,嘴上道:“它已经认识你了。” 黎天有些诧异。 他弯下腰,看着小小的一只猫。猫仰倒在秦斐怀里,慵懒地伸着四肢,露出粉色的肉垫来。 黎天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肉垫,感慨了一句好软。 “给它取个名字吧。”黎天提议道。 秦斐摇摇头:“算了。反正最后要送走,让别人取吧。” “送走干嘛?”黎天一偏头,手托着腮道,“你留着吧,先养着,我爸应该也不讨厌动物,小时候还常带我去动物园玩呢。” 秦斐道:“你不害怕了?” “不是很怕了。”黎天又伸手摸了摸那肉垫,觉得这触感软嫩得有些令人上头,“它真的好乖啊,也不怎么叫。”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再说了,你这么喜欢它,还让你送走也太残忍了。” 秦斐眸光微微晃动:“我有很喜欢么?” 黎天轻轻挑眉:“这么久都没舍得取名,不就是害怕最后要把它送走么?” 秦斐一时无言。 黎天跟他说了句晚安,带上了他卧室的门。 新的一周开始了。 黎天跟赵双、李学一中午聚在社团教室里研究最后一批报名表。 根据学校的政策,每年社团招新人数是有限的。 大一点儿的社团,比如街舞社和音乐社,可以招二十到三十人。 而规模很小的数学社,报名的人本来就少,撑死一年才招五个人。 毕竟大家都不愿意英年早秃。 他们中午一起点了炸鸡,赵双去西侧门的「狗洞」取完外卖回来,远远就听到音乐教室里有争吵的声音。 黎天也没想到张阔会跑到音乐教室来闹事。 他一脚踹开教室的门,拎着张薄纸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然后啪的一下把纸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一摞书晃了晃,把收拾器材的几个社员吓了一跳。 “喂,我也要报名!” 收表的是个柔弱的高一女孩子,被他惊得说不出话,不禁朝黎天投去求助的目光。 黎天一看那表,上面只有两个狗爬的名字,于是头都没抬道:“别理他小泉,把表扔进垃圾桶。”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这家伙在为小卖部举报的事情报仇呢。 让张阔入社,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张阔眯了眯眼睛,语气低沉道:“我交了报名表,就好好给我收着,别找茬儿!” 黎天被他弄笑了,把张小泉往身后一拉,上前两步跟他对峙道:“是谁在找茬儿?就你这报名表,只有个名字,一点诚意也没有。” “懒得写,怎么着了?”张阔不屑地看着他。 黎天又冷笑一声:“那谁知道上面的张阔到底是谁呢?重名的也有很多,是男是女也不确定。” “是个附中的都知道我名字。”张阔哼了一声,嘲讽道。 “我就不知道。”黎天冷冷扫了他一眼,“我只知道原来我老家养过一条狗,小名叫阔阔,不知道它是不是姓张——” 他的话音未落,张阔的拳头就飞了过来。 黎天敏捷地闪躲开,却不巧地撞上了身后的架子。 架子上满满当当地塞着乐谱,因为空间有些,有好几本新书放不进去了,只好硬塞在隔板与书的缝隙里。 这一撞,一本厚厚的巴赫练习曲集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黎天的肩膀上。 黎天眉心瞬间拧了起来。 他反手接住了掉落的书,忍住有些酸麻的手腕,抓起书脊,冲着张阔的脸就拍了下去。 「知识」太厚,拍在张阔的脸上,震得他懵了两秒。 李学一也反映了过来,抓起架子鼓里的一根粗壮的鼓槌,丢给黎天。 黎天抓起鼓槌,对着张阔的脑袋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清楚响亮。 敲完黎天自己愣住了。 这脑袋被敲的回声还挺有质感的…… 张阔痛得叫了一声,回头喊了声,他几个小弟这才姗姗来迟。 教室里一下子涌入了五六个面色不善的家伙。 张阔冲他们怒吼道:“刚才干什么去了?” 几个小弟被他唬住了,其中一个低声道:“刚才我们看到有个人拎着炸鸡,很香,就去问他点的是哪家的……” 张阔怒火中烧道:“你们是白痴吗?就知道吃吃吃!” 拎着炸鸡的赵双站在门口:“……” 里面两伙人正对峙着,来者不善的那一伙完全把教室的门堵死了。 如果他要进去,还得请他们让一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挤出一条路,走到对面的阵营去…… 他果断拎起炸鸡,扭头朝着社团办公室跑去。 这个点,应该还有老师在值班。 张阔带来的这些人都很高,身材也壮实,往那儿一堵,跟面人墙似的。 黎天蹙了下眉,对比了下双方的势力。 对面一看就是二部的混混,打架斗殴的惯犯。 而他这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弹琴奏乐的花架子…… 他面色不变,心里却烦躁得很。 张阔从口袋里摸了摸,找到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示威似的晃了晃,然后套在了手指上。 黎天定睛一看,顿时蹙起了眉。 打架都用起了指虎,已经是没有下限了。 李学一见状不妙,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换了副客气的语气:“那个,咱们有话好好说,就是入社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张阔盯着黎天嗤了一声:“可是我看你们副社长对我好像很有意见啊,说我报名表有问题呢。” 李学一飞快地朝黎天挤了挤眼睛:“要不先放他进来,以后再说……” “喂,刚刚就是你把棒槌给黎天的是不是!”李学一话还没说完,张阔便恶狠狠地截断了他的话。 李学一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不叫喂,我叫李学一。” 他战战兢兢退回了黎天身后,却还想着为架子鼓正名,怯怯地补充道:“那个也不叫棒槌,叫鼓槌。” 黎天心说,你还是少讲两句吧。 他定了定神,面色微冷,对张阔道:“放你进社是不行的,我是社长,我有这个权力,而且你也不是什么真心想进来的人。” “至于要不要打一架,我劝你冷静一点。”他话音一顿,抬手指了指天花板一角,“教室里有摄像头,不想吃处分的话,就安分点。” 张阔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眼,发现确实有个摄像头。 附中并不是每个教室都装了摄像头。 新教室基本都装了,还剩一批旧教室因为要改线路问题还没来得及装。 张阔刚刚被敲的脑袋和被拍的脸都还隐隐作痛,心里窝火得不行,但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摄像头下闹事。 他冷哼一声,清清嗓子,示威般地摇了摇手上的指虎:“你最好祈祷下次不要在教室里碰到我。” 黎天紧蹙的眉微微松开了些。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时,一直跟在张阔身后的小弟忽然开口道:“哥,我感觉那摄像头没开。” 黎天倏然绷紧了背。 摄像头确实没开,准确来说是坏掉了,他刚才是唬张阔他们呢。 张阔立即转过头朝摄像头看去,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顿时脸色铁青,甩手拍了下刘成志的后脑勺:“要你多嘴,我也看到了!” 随即目光恶狠狠地落在黎天身上:“你敢诓我!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黎天扯了扯嘴角:“我不逃,有种你来啊。”忽然他眼睛一亮,目光落在张阔身后的某处,故作惊讶道:“诶,有人来了!” 张阔怒目圆睁:“还想骗我,没门——” 接着,咣啷一声,张阔只觉脑袋像寺庙的钟一样被狠狠地撞了下,又像是被如来神掌夹击拍了下…… 嗡嗡嗡—— 震得他腮帮子上的肉都颤出了波浪。 秦斐拿着锅盖一样的一副铜擦,平静地站在张阔身后。 打击乐器的洪厚的余韵就此荡漾开去,从教室内到走廊外。 这个场面实在有些诡异,黎天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铜擦就是那种很像锅盖的打击乐器,非常有排面(?) 第33章 老师 我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关门弟子 赵双本来去社团办公室找老师, 老师去吃饭了不在,他半路折返时遇到了秦斐,记得这个人好像跟黎天关系比较好, 便把秦斐拐来充战斗力。 秦斐一进音乐教室, 就看见张阔炫耀似的扬着那带着指虎的手。 这东西要是划到人, 多半会受伤。 他四下一看,见地上有个被人踹倒的箱子,箱子里面散着几本书, 一个唢呐,还有一对他不知道学名的「锅盖」。 实在是没有什么趁手的防备武器,他只好拿起了那对「锅盖」。 事实证明,这东西拍起来的声音比唢呐低调不到哪里去。 以至于他这对锅盖拍下去,音乐社一战成名了。 黎天完全笑软了,歪在他肩膀上喘着气,音乐社的其他人也忘了现在是个什么场合,跟着发出鹅叫。 战斗场面瞬间拉胯, 紧张氛围崩得一塌糊涂。 张阔的小弟盯着老大那张红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脸,目瞪口呆地站着。 这时,上课铃声打响,管理社团的老师也回来了。 管理社团的是个身高马大的体育老师, 平时很闲, 学校就给他布置了个坐办公室的闲职位。 他听见这边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拎起教棍就来。 他凶狠果断的名声在外,音乐教室里的人立即作鸟兽散,黎天和秦斐也趁乱跑回了教室。 张阔被一帮小弟连搀带扶地拥走了。 他托着脑袋, 嗡鸣的余韵还没有从他脑海里散去, 他甚至有种自己得了轻微脑震荡的感觉。 “妈的——”他磨着后槽牙骂道。 上课铃响完快五分钟后, 黎天和秦斐才赶回了教室。 好巧不巧,又是张一鸣的数学课。 张一鸣被这两人跑着带来的热风扑了一脸,啧啧道:“哦呦呦,瞧瞧这是谁,我们班最有时间观念的两个学生!” “呃……”张一鸣看了眼教室后面的钟,赞许道:“你们来得也太早了!再早点的话,我这都能下课了!” “呃……”张一鸣推了下眼镜,镜片下透出审视的目光:“这是干什么去了?” “去卫生间。” “吃饭。”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说完两人木然地对视了一眼——还真是毫无默契的回答啊。 听起来像是去卫生间吃饭了一样…… 张一鸣推了推眼镜:“你俩关系挺好的,撒谎都不用彩排一下,还把口供对得这么一致!” 底下同学发出一阵鹅笑。 张一鸣简直是他们枯燥无比的数学课的唯一快乐源泉。 下课结束后,班长宋书跑进教室,喊黎天和秦斐去一趟李立东的办公室。 黎天问他是什么事情,宋书只说好像是社团的事情。 远远地看到李立东办公室门口站了一堆人。 为首的就是张阔那家伙,外面还围着一圈吃瓜看热闹的小群众。 黎天没推门进去,便听到张阔那粗嗓子的声音:“我要举报黎天滥用职权,违规招新。” 边上有个凑热闹吃瓜的女生,小声嘀咕道:“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另一个女生捏起嗓子模仿道:“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宫闱……” 她没说完就被伙伴捂住了嘴:“串戏了,串戏了。” 黎天:“……” 办公室的门很久没修了,一推开就咯吱作响。 李立东抬起头,黎天进来时,他微微蹙了下眉,问道:“听说你们今天在教室里起冲突了?” 黎天眨眨眼:“啊?没有啊。” “还说没有?”张阔指着自己还有些红涨的脸,吼道,“这脸不是你们弄的是谁弄的?” 他目光一转,落在秦斐身上,指着他破口道:“就是你个傻X拍的——” 教导主任斥声道:“不准骂人,好好说话。” 张阔愤愤不平地把嘴闭上了。 “老师,其实是这样的。”黎天语气缓慢,十分恳切道,“我们是想跟他友好地交流音乐,但他非要动手,还带了武器,把我们吓坏了。” 李立东捕捉到了关键:“带了武器?什么武器?” 秦斐上前半步,把一个金属物件丢在了办公桌上。 几位老师的脸色都变了变。教导主任脸色铁青,转头对张阔道:“你还带工具了?吃了豹子胆子了你!在学校敢戴这种东西!” 李立东低声道:“这事情性质就变了啊……” 张阔记不得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被秦斐摸走了的。 他从教室回来后,就忘了这事儿。 他慌了两秒的神,接着佯装镇定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秦斐面色不变,轻轻用手指将那指虎一拨,露出底部来。 上面赫然刻着「ZK」的英文缩写。 张阔一看,心中大骂。 他根本就没有刻过这玩意儿! 张阔当下反驳,却被教导主任吼了回去:“还狡辩!赶紧好好认错!明天交一份书面检讨上来。” 张阔气得踹了一脚办公桌:“那也是他们有错在先,是黎天先滥用职权不让我进社的!” 黎天偏了偏头:“所以你承认动手了?” 张阔被这话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肯定还是否定。 “老师,我是这样想的。”黎天清了清嗓子,“咱们一码归一码,把账算清楚。” “首先,我没用滥用职权,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舌来的这个词语。” “作为社长,我有权利审核同学们的报名表,特别是上面的报名理由,但张阔只写了个名字就交上来了,这让我无法判断他到底适不适合、有没有充分理由进我们社。” “学校能让我们组织社团,我们也非常感激学校,非常珍惜学校的资源和人力物力。社团成员本来就有限,应该把宝贵的机会让给更想进社团,更热爱音乐的同学。” “相反,如果我随便让这种人进了社,那是对其他同学的不公平,也剥夺了他们利用学校资源的权利。” 他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合理合情。 顺便把话题还升华拔高了一下。 教导主任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张阔的报名表,最终摆了摆手道。 “行了,大概情况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张阔目瞪口呆:“就这么放他们走?” 教导主任瞥了他一眼,幽幽道:“管好你自己,明天别忘了交检讨。” 张阔:“靠!” 黎天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后,那个吃瓜的女生幽幽又来了一句:“熹妃回宫——” “呃……”黎天终于憋不住了,对着那个女生道,“退下吧。” 女生:? 这怎么还带接戏的呢? 回去路上,黎天忍不住跟秦斐吐槽起张阔来:“你说说看,哪个傻瓜还往自己东西上刻字啊,又不是小学生了,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秦斐沉默了两秒才道:“是我刻的。” 黎天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见秦斐那张冷飕飕的脸快要垮了,他连忙双手合十,讨饶道:“秦老师,对不起,刚才绝非侮辱您的意思。” 秦斐:“……” 黎天连珠炮似的道:“秦老师您简直是孔明再世,深思熟虑,料事如神,刚刚刻的字帮大忙了,您绝对不是小学生!” 秦斐木着脸让他闭嘴。 经这一遭,秦斐在黎天面前就多了一个称呼,秦老师。 偏偏黎天还叫得特别勤,左一句右一句地喊,弄得秦斐烦不胜烦。 “秦老师,你体活课怎么安排?”受黎天的影响,原立成也喊上了秦老师这个称呼。 “说什么呢。”黎天拍了原立成肩膀一掌,“秦老师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么?” “不然呢?”原立成困惑道。 “我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关门弟子。”黎天一挑眉,瞥了秦斐一眼,“你说是吧,师父?” 得,又变成师父了。 秦斐懒得理他,继续写着作业。 原立成转过身来看了眼他的作业内容,随即张大了嘴巴:“我靠,你怎么都写到这么后边了?” 黎天充当了秦斐的发言人,道:“我们秦老师是卷王。” 他还怼了个大拇指到秦斐面前。 “不带这么玩的。”原立成手忙脚乱地翻着作业本,翻了好久才找到秦斐写到的那一页,“我的天,这都写到哪儿了,把下下周的都写完了吧。” 黎天点评道:“秦老师那是时间管理大师。” 他微微一顿,翻了翻自己的作业本:“而我,时间管理die师。” 秦斐:“……” 几个人正聊着作业,忽听玻璃窗被人叩了叩,窗外走廊上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运动短袖短裤的女生。 他们抬头一看,竟然是顾盈。 顾盈冲着秦斐喊了句:“秦斐,去跑步吗?” 秦斐淡淡回了句:“学习呢。” 顾盈无语道:“别卷了,放别人一条生路吧。” 六班跟顾盈熟悉的人不多,但她这话说得颇为在理,甚至是深得民心,顿时有几个人鼓掌起哄。 “说得好!” “这种提前写作业卷死我们的家伙就应该拖出去!” 骤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秦斐:“……” 黎天看看顾盈,又看看秦斐,然后慢吞吞地在桌子上趴下来,侧过脸对着秦斐,头抵在手臂上,眨眨眼睛道:“秦老师,你去跑步吗?” 秦斐眸光微微一闪,他将作业又翻过去一页:“你希望我去?” “跑步么,很健康啊。”黎天抿了一下嘴,随意搭在书桌上的手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整天学习也不好。” 秦斐盖上笔盖,合上作业,从座位上起身。 黎天从胳膊上抬起头,微微睁大眼睛:“你真去跑?” 前座的原立成正听着后面的动静,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靠,太刺激了…… 这戏码很难不朝着兄弟争夺同一心上人的路数上演! 结果下一秒,就听秦斐道:“一起吧。” 黎天恍惚了一下:“啊?” 秦斐淡淡地看着他:“我要去跑,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秦老师秦老师秦老师……” 秦斐:好烦,快来个人收了他 第34章 讲究 他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 到了操场后, 冯盈秋做了套专业的热身运动,将脖子、腰、大腿、小腿都拉伸了一遍。 她弯下腰,紧了紧鞋带, 然后半蹲起跑, 径自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完全没有理会还在原地的秦斐和黎天。 仿佛开始提议一起跑步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还以为——”黎天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秦斐正转着脚踝热身。 他的热身比较简单,主要是把关节活动开就行。 黎天回答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路跑一路说话的那种。” 秦斐挑了下眉:“为什么要那样?” 黎天:“交流感情?” “呃……”这家伙都想哪儿去了。 “我们不说话。”秦斐淡道,“我们以前是田径队的, 你看过运动员一边锻炼还一边聊天的?” “我们现在不就在聊天?” 黎天笑了一声,勾了勾秦斐的胳膊,把秦斐的步子都带乱了。 秦斐扒拉开黎天的爪子,默默换到了跟黎天隔了快一米的另一条跑道上。 黎天不折不挠地凑了过去:“一起聊天啊,不然太无聊了。” 正说着,冯盈秋以极快地速度带着一阵风从他们身边跑过。 刚好超过他们一圈。 秦斐幽幽扫了黎天一眼:“跑你的,闭嘴吧。” “我不。”黎天一挑眉。 他不仅不闭嘴,还扯着秦斐攀谈起来。 “你怎么还进了田径队?” “你想当运动员么?” “你长跑还是短跑?” “呃……”一顿连珠炮似的发问, 弄得秦斐一个头两个大。 跑步本来就讲究调整呼吸,保持均匀的心率,一讲话就容易乱。 “秦老师,秦老师。”黎天添油加火似的碎碎念,“你理理我……” 秦斐一掌拍向黎天的后颈, 用克制而忍耐的声音道:“少说两句吧。” 跑了快五圈,大概两公里后,黎天渐渐有些跟不上秦斐的速度了,腿跟慢慢被灌了铅似的。 他本身疏于锻炼, 耐力中等, 平时体侧跑个五公里勉勉强强及格, 哪里还追得上秦斐。再加上话多,跑起来等于多了一项运动。 而秦斐面色不变,保持着原速不变。 秦斐感觉到了黎天喘得有些厉害,将速度降下了一些。 又跑了两圈,黎天投降似的挥了挥手,双手撑在膝盖上:“不行了,我去歇会儿。” 他走到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冰水,拧开一瓶,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喝起来。 秦斐还在一圈圈地跑,没有黎天后,他甚至提了速,像个没有感情的跑步机器。 很快,他就赶上了冯盈秋,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冲着秦斐的背影喊了一句:“这么快你要冲刺啊?” 秦斐回头淡道:“最后两圈。” 田径队平时训练长跑的时候,往往最后几圈会提速冲一下,主要是为了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是体能训练的重要组成部分。 冯盈秋是个不服输的,一咬牙追上了上去。 三分钟后,两人跑过了终点线,几乎是并肩,冯盈秋稍稍落后一些。 黎天的目光一直落在跑道上。 准确来说,是秦斐身上。 他跑步时,会随手将额前的碎发朝后捋去,这样他那清越而白皙的额头便会如显露出来,让冷峻如远山一般的眉眼更加清晰。 黎天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风。 白色棉麻衬衫被风带得轻轻鼓起,衣袂飘逸,自由而潇洒。 他就这样闲闲地托着头一直看,手随意地搭在水瓶上,掌心被瓶身凝的一层薄薄的水珠打湿了些,但他没想起来去擦。 直到秦斐跑完,他向他挥手的时候,水从掌心一直滑落到了胳膊肘,他才想起来抹一把。 黎天将冰水丢给了秦斐。 饶是跑了快五十分钟,秦斐也没显得多累,拧瓶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 趁着他仰头之际,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过那山丘似的隆起的喉结。 然而就在快要没过他领口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轻轻抹去了。 黎天忽然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 他恍惚了片刻,随即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画面。 刚才也是,全程看着秦斐在跑步。 想想都觉得有些无语——跑步有什么好看的,一圈圈地转,重复着,可不就是ControlC +V么? 黎天不自觉地抓起水瓶也喝了口水,想压压刚才一闪而过的古怪念头。 “走么?”秦斐一句话,让黎天回过神来。 “你们好强!耐力真好!”黎天竖起大拇指。 “还好。”秦斐道,“我很久没跑了。” 黎天曲起一条腿,将下巴支在膝盖上,偏头问:“对了,你不会真是想当运动员吧?” “不是。”秦斐摇摇头,“三中以前田径队有很多补贴可以拿。” “薅羊毛么?” “差不多。反正跑步对身体也好,就进了。” “那冯盈秋呢?她为什么进田径队呢?”黎天抚着下巴道,“我记得去年运动会她跳高来着,还破了女生的记录。” “你很关心她?”秦斐漆黑的眸光在黎天脸上扫过去,捕捉着他的表情。 黎天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然托着腮,像是只是单纯出于好奇。 不等他回答,秦斐淡淡道:“她跟我不一样,她是想当运动员的。” “这样……” 黎天肩膀一耸,扯扯嘴角道:“下次我肯定不跟你们一起了,你们简直是乱杀。” “是你该多运动运动了。” 秦斐说话的时候看着黎天,目光略过他簇着汗珠的鼻尖,微微泛红的脖颈,最后落在黎天那有些瘦而细的小腿上。 “我觉得……你有点弱。” “呃……”黎天气笑了。 哪有人跑步虐完别人不安慰不说,还直截了当说别人菜的? “你这样说话会找不到女朋友的。”黎天哼了一声。 “你这么会说话,就找到了?” 秦斐只淡淡回了一句,黎天就被噎了个正着。 这个话题还不能继续聊,再聊就涉及到某次因为眼瞎而识人不清的翻车事件。 好在秦斐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坐着歇了片刻,便问他要不要一去去吃饭。 “不再坐会儿?” “你不饿?” “饿是饿了。”黎天身子却往椅背后瘫了瘫,沿着椅背缓缓滑下去,慢吞吞道,“但我现在好累,不想动。” “所以?”秦斐太了解黎天这幅德性了,微微挑起眉。 黎天大咧咧地朝秦斐伸出手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秦斐深吸了口气,最后无奈地拉住他手腕,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黎天顺势扑撞过来,胳膊一勾秦斐脖子,将半个身子都吊在秦斐身上,把秦斐压得摇晃了下。 秦斐的颈侧肌肉被落在其上的滚烫的呼吸打了个正着,不禁绷紧了些。 “热。”他抬手试图把黎天扒拉开去,语气里有轻微的嫌弃。 “不。”黎天其实也热,却还嘴硬道,“我要热死你以报仇。” 秦斐点评他的小学生行为:“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我乐意。”黎天笑嘻嘻道。 他们放学一般都是回家吃饭,但今天刘阿姨请假下乡了,赵芳和黎承业都要加班,两人便打算在学校食堂解决。 晚饭点了个毛血旺,吃得黎天身上冒汗,他贪凉,拉着秦斐去小卖部买冷饮吃。 这个点虽然低年级都放学了,但小卖铺里依然挺多人。 老板娘在门口新摆上了一个牌子——「狗与小偷不得入内」。 黎天见了直想笑,特别想知道张阔看到这块牌子是什么反应。 胡姐一如既往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找冷饮是吧?这两天新进了不少品种呢,快去看看!上次你帮我揪了个人,这次我请客!” 秦斐不爱吃甜,对雪糕一类的不感兴趣,就黎天一个人拿了支蜜瓜味的雪糕。 翠绿色的鲜艳的包装,一看就很甜。 虽说胡姐请客,但黎天还是乖乖去收银台排队结账,不愿意多占便宜。 跟胡姐熟悉一些的学生都知道,她生意和人看着都红红火火,但她还有个病床上的丈夫要照顾,日子其实过得很紧。 正等着结账,黎天的目光不禁落在队伍前面一个有些微胖的矮个子男生身上。 他手里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干脆面、牛肉干、雪糕、冰水,甚至还有两本作业本。 一堆东西都快把他整个人给淹没了,背后的T恤也被汗水打了个透湿。 男生结账时不小心撞了柜台一下,怀里的两瓶水掉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起来。 “张芯!你好没好?慢吞吞的跟乌龟似的!” “就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门口一个穿黑色T恤和一个穿露肩背心的男生不耐烦地冲里面道。 排在黎天前面的男生嘴里嘟囔着「对不起」,一面艰难地弯腰想去把饮料捡起来,但以他的情形,实在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黎天帮他捡起了饮料,放在收银台上:“你先放在台子上,不用一直拿着。” 被叫做张芯的男生回过头连连道谢,当他看到后面人的脸时,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迅速地咽了下唾沫,嘴里不自觉道:“黎……天?” 黎天眨了下眼:“你认识我?” “啊,是是。”张芯嘴唇抖了抖,“你、你不是很有名么?” 黎天:“你叫张芯?” 张芯「嗯」了一声。 就在收银员结束上一位,准备给张芯扫码结账时,黎天伸手挡在了扫码机旁边,转头盯着张芯道:“这都是你给自己买的?” 张芯怔了一下,眼光不自觉朝门口飘了一眼,触到什么后,又像是害怕般地赶紧收敛回视线。 他喃喃道:“嗯……是我的。” “你确定?” 张芯不敢抬眼,只低低地点了两下头。 “行吧。”黎天耸耸肩,没再多说话。 他跟秦斐结完账时,张芯已经跟着原来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走了。 那两个人走在前面,张芯垂着头走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 秦斐淡道:“你做得对,只帮他一次是没用的,反而可能害了他,让他在那群家伙眼里更醒目了。只有他自己想明白后站出来反抗才行。” 黎天有些诧异秦斐的想法跟自己是一致的。 “秦老师你看起来很有经验啊?”黎天眯起眼睛打量秦斐道。 秦斐微微颔首:“三中多的是这种人。” “你也被惹过吗?” 秦斐点点头。 黎天忽然来了兴趣,好奇道:“那你是怎么对付的?” 秦斐瞥了他一眼,淡道:“你猜?” “呃……” “话说到一半不说了……”黎天用力咬了一口雪糕,雪糕含在嘴里嘟囔道,“枉为人师。” 「枉为人师」的秦斐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几乎落在黎天的耳边,有些沙的磁性,又有些温润,撩得黎天耳畔微微的麻。 黎天不自觉地摸摸耳朵,又不自觉地咬了口雪糕。 他砸了砸嘴,忽而道:“这个比我想象的好吃啊!” 他又咬了一口,感受那一缕冰凉的清甜慢慢在舌尖绽放出一朵白色的小花,再融化。 “你要尝一下吗?”他将雪糕举到秦斐面前,“真的挺好吃的,一点都不腻。” 秦斐愣了愣。 他的目光垂落在那外面裹着一层浅绿,里面是一层白的雪糕上。 鼻尖萦绕上一股清新的蜜瓜味。 “啊,差点忘了。”黎天见自己咬过的那个雪糕缺口正对着秦斐,笑笑道,“我们秦老师是个讲究人。” 他捏着雪糕棒,正想将那缺口转个面,手腕却忽然被人捏住了。 最终没有转成,秦斐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口。 第35章 竞赛 我没有裸分压力 周二这天, 各家社团新社员的名单张贴在了教学楼一层的公示栏上。 不少人围过去看,把一层堵得水泄不通。 “唉,就知道进不了音乐社。” “正常啦, 我申请两年了都没进, 都熬成老腊肉了。” “害, 谁不想去白嫖学个乐器玩玩。” 黎天也跑到一层来凑热闹。不过别人围观的是名单,他围观的是围观名单的人群。 属于是套娃行为了。 等快到下午上课时间时,人群总算散去了一些, 只剩些零零星星的同学在东张西望。 黎天又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昨天在便利店碰到的那个男生。 他正仰着头盯着音乐社的入围名单看。 刚才他一度没能从外围挤进来,加上身高优势不足,根本看不见贴在最下面的名单。这会儿等人散了,他才凑到前面来。 在发现没有自己名字后,轻轻叹了口气,挠了挠后脑勺。 黎天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发现是秦斐。 秦斐下楼买笔, 这会儿正准备上去。 男生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黎天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黎天先打了声招呼:“你叫张芯对吧, 申请过音乐社?” 张芯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以为这次会进的, 结果……”他微微一顿,小声嗫嚅道:“是不是因为我什么乐器也不会啊?” 黎天回忆着他筛选过的那些报名表,忽然想了起来,问道:“你的芯是芯片的那个芯?” 张芯张张嘴:“是、是的。” 黎天眯着眼睛, 沉默着,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张芯垂下眼帘, 不自在地蹭了下鼻尖,缓缓道:“是因为我的理由写得很奇怪吧,但……”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滞涩道:“写的都是真的。” 秦斐想起来了那张被他无意中看到的报名表——填写的理由似乎指向着黎天本人。 黎天平静地摇摇头:“你想学钢琴可以,但你说只想让我教这一点,我没法做到。” “为什么?”张芯怔怔道,“我保证一定好好学——” “不是这个。”黎天打断他,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道,“我已经不弹琴了。” 张芯被这话砸了个懵,站在原地恍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声在耳边乍响才跑了起来,终于在二楼楼梯口拦住了黎天。 “我不信!”他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开玩笑的吧?!” 张芯额头上沁满了汗,刚刚跑得太急,他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又道:“你不知道,我初中开始崇拜你了,还把你当成偶像——” 黎天蹙了下眉,正欲言又止,忽听身后响起一道洪亮的男声。 “呦,聚在这儿干嘛呢?”张一鸣挑着眉,看着三个堵在楼梯口的男生,“上课铃都打了还在外面讨论呢,难道是在讨论学习问题?” 张芯什么也没问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回教室后,黎天该听课听课,听累了就趴一会儿,跟平时差不多,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趴着趴着,翻了个身,正对着秦斐。 秦斐桌上摆着张试卷,记着张一鸣的笔记,下面藏着一本英语习题册,间隙地写上两笔。 黎天翻了个身,冲缓缓眨了下眼睛,然后小声道:“秦老师。” 他声音很细微,在张一鸣洪钟一般响亮的讲课背景声中,似乎原本就没打算让秦斐听到似的。 “怎么了?”秦斐顿住笔问他。 他准确地捕捉了黎天的声音,或者说,是感应到了黎天在说什么。 “没,有点无聊了。”黎天唇角勾起,“随便叫叫你。” 秦斐:“……”刚才还有些担心他的自己简直是有病。 黎天瓮声瓮气道:“不想听课,也睡不着,你陪我玩玩。” 秦斐将试卷轻轻对折,翻到背面,没有理会他。 黎天趴在桌上,就一直这么看着秦斐听课。 忽然一张手将他眼睛遮住了,掌心干燥而温热。 “别看了。”秦斐淡道,“再看脸都要被你看穿了。” 黎天笑了笑,睫毛轻轻颤着,像把小刷子似的挠着秦斐的掌心。 “就看了。”黎天耍赖道,“谁让你不陪我玩。” 秦斐低声道:“几岁了?幼不幼稚?” 黎天不要脸道:“芳龄十七。” “呃……”黎天悠悠道:“我想逃课了,秦老师。” 秦斐瞥了他一眼,淡道:“不行,秦老师不允许。” 黎天愣了一下,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还接上戏了,不带这样……” 秦斐把黎天桌上的试卷翻了个面,用指尖点了点某道题:“好好听课。” 他这话音刚落,便听张一鸣清了清嗓子。 “唉,我有时候真觉得我们班有些同学关系真是太好了。”张一鸣感慨道,“上课还不忘交头接耳,联络感情。你们这不去桃园结义罗贯中都不答应。”说完,他顿了一下,朝最后一排某两个人看去:“黎天,秦斐,我说得对吧?” 班上有人偷偷地笑了起来。 黎天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张一鸣愣了下,问他干什么。 黎天诚恳道:“老师,桃园结义三缺一。” 张一鸣:“……” 底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鹅鹅鹅的笑声。 “这不重要!”张一鸣扶着额,“好了,都安静!现在我说个重要的事情要说,大家把笔停一下!” “虽然咱们不是竞赛班,没有参加竞赛的要求,但最近学校开会讨论决定,从普通班里也选一些优秀的同学去参加竞赛。目前已经有很多赛事日程发布出来了,数学、物理和信息的都有,大家可以关注下学校的公告栏。” “具体的报名,班会上你们李老师会说的,我在这里是想动员大家积极参赛,特别是数学竞赛,学有余力的同学完全可以尝试一下,而不是——” 他话语一顿,目光又转向最后一排的某人:“天天在我数学课上写其他科目作业,还把作业翻得哗啦响,十分嚣张,别当我不知道。” 正奋笔疾书的秦斐手一抖,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张一鸣。 一个不小心,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秦斐:“……” 他默默放下了笔,将数学卷子重新盖在了英语习题册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黎天在边上闷着偷笑。 班会课上,李立东果然又说了这件事情。 但竞赛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参加,大部分同学心里都有数。 六班是普通班,上次考进市考总分前一百的,就只有宋书和原立成两个人,还都是八十几名左右,跟竞赛班的差距还是挺明显的,所以大家参加理科竞赛的积极性都不高。 原立成和宋书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觉得还不如专心准备高考来的划算。 还有些人打算只参加一些不怎么用准备的作文比赛,比如吴清依。 说完竞赛的事情,李立东说了下中秋放假的安排。 他话才说到一半,班上便开始骚动起来,闹哄哄地欢呼声在空气中洋溢飘荡,同学们学习的心早就散了一大半。 “耶!放假放假!” “嗨起来!” 放学后,以宋书为首的几个人商量着中秋去哪里玩,他们中秋不用回老家,因为亲戚都在南城。 秦斐被李立成叫去了办公室。 李立成先是卖安利一般地把几张竞赛报名表放在秦斐面前,生动地介绍了描述了拿奖的好处,参加强基计划的优势和加分。 秦斐以前没怎么了解过这个计划,听李立成这么分析,冷不丁来了一句:“也就是说,即使参加了,也没有降分?” 李立成解释强基计划是由高考总分和高校测试分两个项目组成的。 秦斐漠然道:“那这个挺没意思,我不太想去。” 李立成:“啊?” “没有降分也没有保送,为什么不直接高考呢?”秦斐解释了一句。 李立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又道:“虽说明面上是这样,但走这个计划可以多一次冲击名校的机会,也能缓解高考的裸分压力。” 秦斐语气寡淡得要命:“我没有裸分压力。” 李立成:“……” 李立成找补道:“其实也有保送机会的!” “如果能拿奥林匹克的金牌银牌,进国家队,还是有机会保送的,就是比较难而已,咱们附中之前还没有过这么好的成绩。” 秦斐抚着下巴,片刻后,他摇摇头:“还是算了,付出的精力不太划算。” 他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对高考裸分自信的话,其实没必要参加竞赛,通过竞赛成功保送Top2的人,一个省里都屈指可数。 李立东放弃说服秦斐了,对他而言,学生自己的意愿更重要。 秦斐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看着李立东。 李立东还以为他突然回心转意了呢,结果就听他道:“有没有奖金比较高的竞赛?” 李立东:“……” 参加这些竞赛的一般都是想给高考或简历锦上添花,根本没人在乎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奖金,甚至很多知名度很高的比赛连奖金都没有。 为了奖金参加这些竞赛,还不如去饭店刷盘子挣钱快。 李立东上下打量着秦斐,怎么看秦斐的日常用度和穿衣都不像是家里揭不开锅的。更何况还是黎天爸爸找校长介绍转过来的,背景应该不一般。 看李立东一脸便秘的神色,秦斐心里明白了大半,说了句谢谢老师,转身就要走。 “等下!”李立东重又把他喊住,“虽然比赛奖金很少,但附中有自己的额外奖励和补贴。” 秦斐脚步一顿。 秦斐回来时,原立成和宋书正在讨论假期是去游乐场还是远郊爬山,见秦斐回来了,问他要不要一起。 秦斐拒绝了,说中秋可能要回趟老家。 他的外公外婆住在连城,虽不挨着南城,但高铁最多一个小时就到了,他节日一般都要跟赵芳回去看看老人。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赵芳和黎承业产生了分歧。 黎承业想带着全家人回去见黎天的爷爷。他上个月把再婚的打算告诉了老人家,老人家心疼他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很支持他,也特别关心,总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起吃顿饭。 赵芳却想带着秦斐回连城老家。 黎承业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中秋全家人在南城一起过,等后面国庆节赵芳可以跟秦斐一起回老家。 黎承业觉得这主意实在不错:“你们国庆回去,还能多住几天呢。” 赵芳却依然为难,叹了口气道:“我爸这次病得很重,昨天晚上一直叨念着要见小秦,所以我想快点带他回去。” “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也能帮帮忙,连城医院里有我的熟人。” 赵芳咬了下嘴唇,似乎有些说不出口道:“咱俩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爸说,想等他病好些再提来着。” “再说总麻烦你,也挺不好意思的,你工作那么忙。” 黎承业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最终,他们决定各回各家。 赵芳出去时带上了书房的门。 黎承业仰倒进漆黑的老板椅里,目光落在天花板上,过了会儿,他点了支烟,默默地抽了小半根,最后将烟捻灭在了玻璃缸里。 他想起来黎天两岁时候的事情。 那时,妻子还没过世,他还在一个小公司当着销售员,每个月挣点微薄的工资,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年终领绩效奖。 但公司那年因为经营不善,春节前一周,他被迫失业了。 恰好老丈人生病需要用钱,他把全家唯一的车卖了给老丈人治病,春节也顺便在老丈人家过的。 春节过得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忙得几乎脚不离地,连顿饺子也没吃上。 黎承业忙着四处筹钱,妻子既要照顾走路还一摇一晃的黎天,晚上又要伺候老丈人,累得人都憔悴了好几岁,头发白了好几根。 幸运的是,老丈人熬过了那个冬天。 安排好老丈人,一家人收拾好行李决定搬到南城来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他还记得离开的时候,天气已经转暖。 乡间小路在一场春雨后有些泥泞,小土狗在水坑里撒着欢,糊得全身都是泥巴。 迎春花开得放肆又热闹,送了他们一路的淡香。 他左手推着行李,右手牵着妻子。 黎天已经不喜欢被人抱着了,抓着他的裤筒,歪歪扭扭地走着小碎步…… 想到这里,黎承业鼻子微微发酸起来。 他摸了摸胸口,感受到那个十几年前出现的空洞依然存在着。 早已没什么痛苦的感觉了。 只有无法被填满的思念和空虚。 他要永远带着这个空洞活下去了。 第36章 中秋 我今天就让它开口叫爷爷! 秦斐跟赵芳中秋要回去住三天, 最后一天晚上才能回来。 猫带不回去,秦斐只好让黎天暂时照顾。 他详细地讲了喂多少鸡胸肉,掺多少猫粮, 什么时候换水、铲屎, 怕黎天忘记, 又把东西都写在了一张便签纸上。 秦斐还给小猫取了名字叫「小金」,结果被黎天说没有心意。 “你们取名都好无聊,上次在动物之家也是, 那只叫大黄的。人家小时候叫小黄,长大了就叫大黄,太没意思了。” 秦斐:“那你取个有创意的。” 黎天抚着下巴,略加思考,道:“橙咬金?” “蛤?”秦斐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名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是跟实猫毫不相干了。 也许是秦斐嫌弃的眼神太过明显,黎天又想了会儿。 “要不——”黎天道,“橘又金?” “呃……” “橘又金吧。”黎天果断地拍板决定,“这个酷一点。” 行吧,橘又金就橘又金,秦斐放弃了挣扎。 放假前一天晚上,秦斐就跟着赵芳坐高铁去连城了。 秦斐走后, 黎天还有些不太习惯。 晚上写作业时, 边上少了监督他的人,他反而觉得有些空虚无聊,没写了两笔就把作业撂下了,看了两部电影, 凌晨三点才睡下。 睡下前, 他突发奇想地给秦斐发了条消息。 黎天:干嘛呢? 按理说, 秦斐这个点早就睡下了,黎天也没想着能等来回复,但就在他准备关灯时,看到了秦斐回的消息。 秦斐:打扫卫生。 黎天:大晚上打扫什么卫生? 秦斐:房间太久没住了。 黎天准备回句「晚安」就睡了,结果抓着手机的手滑了一下,摁成了视频通话邀请,就在他手忙脚乱地准备叉掉时,秦斐接通了。 秦斐大约是站在窗户口接的视频,黎天看到他背后晃动着一片晶莹而细碎的白光,看不清是什么。 秦斐:“怎么了?” 黎天「啊」了一声:“刚刚手滑。” 秦斐:“那我挂了?” “等等。”黎天道,“你窗户外面是什么?” 秦斐愣了下,随即转过身,将镜头一转:“海。我外公家在海边。” 黎天看到了那片海。 夜色中的海温柔而朦胧。 月光的碎片化作亮银色的粼粼波光,在幽暗中星星一般闪耀着。 黎天轻轻「哇」了一声,感叹道:“真漂亮啊。” 秦斐道:“不过海边很潮湿,屋子经常发霉。”他足足收拾了一晚上,才让屋子里的霉味没那么重。 秦斐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地垂落在眉间,脸水洗过的干净得发亮。 窗外半明半昧的光偶尔从他半垂的眼里滑过去,像是浅浅的流星。 黎天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截了个图。 第二天,黎天坐着黎承业的车,回了趟他爷爷家。 黎天爷爷住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的筒子楼里。 黎承业曾好几次要把老头接到别墅里住,但老头儿说什么也不愿意,表示自己就喜欢老小区里的环境,因为左邻右舍都是老朋友。 几个老头儿没事儿就一起喝喝茶、散步、侃大山,在楼下搬两张凳子拼个桌子就能过把棋瘾,不像住在别墅区,感觉孤零零的。 黎天一头钻进黑黝黝的楼道,噔噔噔把台阶踩得山响。老黎老远就听到了这不一般的动静,早早地把门开了。 黎天扑过去一把搂住老黎,老黎笑得皱纹像花一样展开。 “回来啦,让爷爷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高了爷爷,现在过一米八了!” “呦,这胳膊也壮实了。” 黎天的奶奶去年过世的,过世后老黎总觉得寂寞,就养了只八哥,教了大半年,起初还不会说话,教了半年,连拍手歌都会唱了,还能跟门外的快递小哥一问一答,有模有样的。 “黎天,黎天!”八哥认出了黎天,嘹亮地扯着嗓门重复着黎天的名字。 “别念了师傅。”黎天凑了上去,用手指敲了下八哥的脑袋。 八哥小脑袋一歪,换了个调子:“嘿!孙子!嘿!孙子!” 这乱了套的辈分,让黎天瞠目结舌。 这八哥也不知跟谁学出了一股京腔,甚至把「孙子」说成了「孙贼」,听起来像个穿背心裤衩、在公园摇扇子喝茶的北京老头。 “爷爷——”黎天冲进厨房打小报告,“那傻鸟喊我孙子!” 老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我呢。” “一口京腔是怎么回事?” “那是跟隔壁老李学的。”老黎正摁着条新鲜的黑鱼,魝着鱼鳞,“就听了两句,口音就掰扯不回来了。” 黎天耸耸鼻子:“今天吃鱼呀!” 老黎:“做你喜欢的酸菜鱼。” 黎天满意地点点头,暂且忘记了辈分之仇,一回客厅,那八哥刚好落在茶几上的悬架上,一见他又开始喊孙子了,把黎天气了个仰倒。 半分钟后,他提溜着这只满口孙子的傻鸟走到了黎承业面前。 黎承业正在阳台上打着电话,皱着眉,点着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在跟谁要债一样。 黎承业听见身后动静,一回头,八哥热情无比地冲他也来了句「孙子」。 黎承业点着烟的手微微一抖,脸绿了绿。 “哇,这八哥还真是雨露均沾呢,见谁都来一句。”黎天感叹道。 黎天录了个小视频,给秦斐发了过去。 秦斐点开,冷不丁被人连喊三声孙子后,给黎天连发了一串省略号。 秦斐:就不能说点别的? 黎天:我今天必须让它开口叫我爷爷! 黎承业的电话打了很久。他从阳台回客厅时,身上还缭绕着浓浓的烟味,被老黎骂了一通:“抽什么烟!说过多少遍了对身体不好!你看我都戒掉了。” “得了。”黎承业扯了扯嘴角,“戒烟这事儿对您来说可太简单了,一天能戒三回。” 被戳穿的老黎有些下不来台面,他一转话题,将筷子在桌上一拍:“先吃饭!” 酸菜鱼滚着腾腾的热气,酸菜晶莹剔透,看上去脆爽可口,土豆片得厚薄刚好,豆芽根根饱满,雪白的鱼片闪着晶莹的油光,两根鲜红的干辣椒窝在汤面上。 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黎天冲老黎竖了个大拇指,立即抄起筷子就夹了片鱼,刚塞到嘴里,就被烫得直呵气,连连用手扇风。 老黎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看你急的,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菜过三巡,老黎忍不住开口问黎承业道:“不是说好早点把你那个再婚对象带过来给我瞅瞅么,这次怎么没来?” 黎承业闷了一口酒,淡淡道:“人家也是有父母的人,中秋得回家看看。” “我不是非要看。”老黎摆摆手,“你也是结过婚的人了,自己满意就行。” 黎承业嗯了一声。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这都过去挺久了。” “再等一阵子,不着急。”黎承业吃着饭含糊道,“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数……”老黎翻了个白眼,“你有数你单身十几年?小黎长这么大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他还要人照顾?”黎承业哼了一声,“过几年等我老了,他照顾我还差不多。” 黎天:“……” 晚上,老黎把饭桌搬到了阳台上,三个人边吃饭边赏月。 月饼是黎承业带过来的。 十六个月饼装在一只高端洋气、花纹精美的金属盒子里,一共上下两层。 每只月饼都包在金色纸盒里,纸盒外面什么字都没有,看不出口味。 黎天抽盲盒似的先摸了一个,拆开盒子,发现最里面的塑料包装上写着五仁月饼,吓得他赶紧丢了回去。 他又摸了一个,打开发现居然还是五仁。 这手气也忒差了。 黎天干脆把金属盒子翻了个面,看了看配料表,见并不全是五仁的,这才有了继续拆盲盒的勇气。 黎承业看黎天拆了一堆纸盒,挑挑拣拣也不吃,不爽道:“干嘛翻成这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你到底吃不吃?” 黎天终于找到了个咸蛋黄口味的,安心地撕开塑料袋,咬了一口下去。 老黎不知从哪里翻出半瓶黄酒,拍拍黎天肩膀:“来,陪爷爷喝一个。” 黎承业皱着眉道:“他才多大就喝这个。” 老黎摆摆手让他滚一边去:“喝一个怎么了?今天特殊节日我孙子还不能陪我喝一个啦?” 黎承业懒得分辨,抓起桌上的打火机下楼抽烟去了。 黄酒比啤酒度数高多了,黎天用很浅的小酒杯喝了两杯就顶不住了,只觉得眼花缭乱,天旋地转。 接着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 黎天蹲着抱着马桶哇哇一阵吐。 吐完后,他总算清醒了点。 他喝了半杯白开水缓了缓,终于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 老黎问他干嘛去了,他怕黎承业责备老黎,没敢说喝吐了,只说是洗了把脸。 吃完饭,老黎问他们要不要一起看央视的中秋晚会。黎承业平时基本不看节目,黎天对中秋晚会也没有兴趣,就决定直接回家。 老黎:“晚上就住我这儿吧。” 黎承业:“算了,就这么小的地方,哪够我跟黎天睡的。” “怎么不够?”老黎不满道,“我跟黎天睡一张床,你去睡沙发。” 黎天以往会禁不住老黎的盛情邀请,在这儿住上一晚,但想着今天的猫屎还没铲呢,只好说自己也想回去睡。 老黎叹了口气道:“儿大不中留啊,孙大也不中留。” 黎天走前,还试图教会八哥某个新词汇,冲它一遍遍地示范道:“爷爷,叫爷爷。” 半晌后,八哥悟了,「诶」了一声。 黎天:“……” 第37章 秋天 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味道 别看橘又金小小的一只猫, 正是身体长得飞快的时候,每天吃得多,拉得也多。 黎天捏着鼻子打开猫砂盆的后盖, 用铲子铲起一坨猫砂, 抖了抖, 然后丢进塑料袋里。 还好,屎不算特别臭。 清理完猫砂,他打开了秦斐房间的窗户, 想通通风。 窗户打开的那一刻,原本房间内的安静戛然而止,不远处公路的车流声涨潮似的漫延进来。 黎天站在落地窗前,月色如水,轻轻泼洒在木地板上,最终没过他的脚踝。 黎天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忽觉得有些困倦, 顺势在秦斐床上坐下。 橘又金熟练地跳上床,两步一蹦,趴到了黎天的腿上。 秦斐的床整洁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放着本黑色的书, 黎天捞过来一看, 发现是《百年孤独》。 黎天虽说更喜欢看电影,但书偶尔也会看看。 他随手翻了翻,就被里面各种冗长又拗口的人名给劝退了。 一张照片忽然从书页中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床单上。 黎天捡起一看, 照片塑封的外壳泛黄, 已经有些年纪了。 照片上有四个人, 黎天认出了两个,是年轻时候的赵芳和秦羿。 赵芳穿着白色的吊带长裙,松松地绾着头发,秦羿穿着迷彩短袖和收脚的工装裤,两人均是笑盈盈地看着镜头。 照片上还有两个孩子。 小一点的那个细胳膊细腿的,眉眼十分清秀,抿着嘴看着镜头,表情寡淡,神色有些漠然,一看就是小时候的秦斐。 另外一个看上去有十几岁了,个子很高,比秦羿矮不了多少,目光看着镜头放肆地笑着,露着洁白的牙齿。 黎天想起来秦斐说过他有过一个哥哥,大他七八岁,估摸着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哥哥了。 照片右下角有一串拍摄时间,黎天细细一算,这照片竟是七年前的。 他翻到背面,看到底部被人用黑色签字笔写上了名字。 因为年代久远,那笔迹的颜色早已浅了许多,还被指腹抹花了一些,只留下淡淡一道,像是一群马上要飞走的黑鸟。 原来秦斐的哥哥叫秦文。 一文,一斐。 橘又金忽然用爪子勾了勾他的手腕,把头朝他手心里拱,显然是想讨个摸摸。 某个念头就这样在黎天脑海里稍纵即逝。 黎天把照片四角捋平,小心地夹回了书里,把书放回了秦斐的床头。他撸了会儿橘又金,把猫儿哄睡着了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秦斐这头正和一家人坐在天台上赏月。 说是赏月,其实是一帮人坐着喝酒聊天。 除了他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一家也来了,七八个人拼了两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切好的月饼。 他外公还在病中,本来说好今年中秋安静点过,别吵着老人家休息,但他外公说什么都要热闹一点,还说想去天台上看看月亮。 “还不知道能看几轮月亮,咳咳。”他外公虚弱地撑起身子道,“你们行行好,让我去看一次吧。” 他如今快九十了,身上堆着七七八八的病,虽说都不是难以治愈的,但他年纪太大了,每多一个小病,都像在快要倒下的骆驼身上再放一根稻草。 秦斐的舅舅把他抱上轮椅,给他盖了层毯子,四个角压严实了,才将他推上了天台。 海边总是有吹也吹不完的风。 起起伏伏的潮汐声像一个健康人的均匀呼吸,而他却喘得像个快要报废的风箱,每一口气都费了十足的劲儿。 但是当那轮明月映照在他浑浊的眼睛里时,他那皱纹堆积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衰老而僵硬的脸变得生动起来。 “你们喝酒。”他边喘气边道,“不用管我。” 赵芳叹了口气道:“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们喝酒。” “我就喜欢看你们热热闹闹的,别管我——” 老人话说一半,被风呛得咳嗽起来,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赵芳劝他回床上躺着,但老人固执异常,边咳边摇头。 赵芳赶紧给他端了杯热水,老人伸长脖子,像乌龟那样缓缓地喝了一口。 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悠长而缓慢道:“拍张全家福吧。” 秦斐把手机架在桌子上,调好了位置,设置了定时拍照。 闪光灯闪过,天台上的一家人,那一刻的海风和月光,都被暂时收藏进了小小的手机屏幕里。 秦斐拿着手机给老人看,老人撑起身子,凑近了些,却又仿佛看不清楚似的,又让秦斐把手机拉远。 来来回回,他忽然皱起了眉,用干枯的手指重重一戳秦斐的手机屏,跟闹脾气似的道:“秦羿呢?秦羿今年怎么没回来?” 赵芳一愣,鼻头微微发酸,忍不住抬手掩面。 老人记性依然时好时坏。 他像个自由的时间旅人,穿梭在过去的各个时间点里,在脑海里和回忆中的人碰面。 赵芳不忍再说一遍事实,只轻轻道:“他出差了。” 她哄了好几句,终于说动老人,推着他回房间休息了。 今年的中秋过得格外寂寥,大家也都没什么说话的心情,闷着头吃月饼的吃月饼,接电话的接电话,玩手机的玩手机。 秦斐下楼前被他舅舅赵汶强喊住,问他在新学校怎么样了,秦斐说还行。 秦斐小时候在赵汶强家住过一阵子,和他们关系还比较亲密。 赵汶强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秦斐,笑笑道:“舅舅也不知道买什么给你,就选了支钢笔,祝你在新学校成绩更上一层楼。” 他顿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的发岔,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了,我看现在学生好像不用钢笔了,买完才想起来。” 秦斐道了个谢:“我会好好用的。” “跟舅舅客气啥。”赵汶强拍拍他肩膀,“放寒假了记得回成都玩,舅舅驾车带你去川西,那儿风景可漂亮了,带你天天吃火锅去。” 秦斐笑了笑,感觉心底的沉闷被风吹散了些。 “在新家过得怎么样?”赵汶强给他抓了把瓜子,“我听你妈说男方家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还好相处吗?” 秦斐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清晨,秦斐被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吵醒,伴随着脚步声,还有杂七杂八的喊叫,闹哄哄的。 原来是老人去世了。早晨赵芳想扶老人起来吃点东西,发现怎么也叫不醒,再一探鼻息,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吊唁的时候家里来了许多他从来没见过的亲戚,赵芳和赵汶强强忍着悲伤,招待着客人。 倒水,说话,怀念,表示节哀。 反反复复地循环着这个流程。 傍晚时,人渐渐散去,海边重归了平静,只剩下砂砾路上遍布的车辙。 赵芳抓着手机,看了很久的通讯记录,终于播出去了一个号码。 “爸走了,你回来见一面吧,他应该是想见你的。” 去殡仪馆的时候,海边下起了雨。 潮水和雨水将天地间弄得潮湿一片,风把这片冰冷的气息直直地往心里吹,分不清糊在脸上的是什么水。 秦斐虽然也很难过,但这种难过是沉寂而平静的,像是早预料到这一时刻会到来般。 他并不是第一次去殡仪馆,也不是第一次见证人的死亡了。 殡仪馆里,排着几路很长的等着火化的队伍。 很多人都在这个雨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尸体推入火化炉的最后一刻,秦羿终于赶来了殡仪馆。 他开了将近五个小时多小时的车,整个人又疲倦又狼狈,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上,裤脚沾满了泥土。 秦斐喊了句爸,秦羿拍拍他的肩膀,朝着赵芳走过去。 赵芳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来人的瞬间,眼眶里蓄着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接着,她的视线整个模糊了。 秦羿心中亦是酸涩无比。 火化口的金属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赵芳像是突然被碰倒的积木般分崩离析,她的双腿失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秦羿和秦斐把她扶到走廊上的座椅上。 想到赵芳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秦斐去馆外的便利店买了两碗泡面。 回来时,远远看见赵芳倚在秦羿的肩膀上,秦羿拿着纸巾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瓷器。 两人长长的影子落在冰冷的白色瓷砖上,不断地有来去匆匆的路人踩过那两道互相依偎的影子。 秦斐轻拧了下眉心,转身离开。他听到赵芳低哑的啜泣声落在他身后,渐渐远去。 秦斐在殡仪馆侧门一处没什么人的走廊上站了会儿,听着雨水敲在屋檐上叮叮咚咚的声音,任由心思随意地飘着。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一辆黑色送殡车上。 四五个全身白衣的人正从车上下来。许是伞不够,他们只用伞遮住推车上的人,自己则都站在雨里,任凭白色衣服被雨水洇出深色的水痕。 漫天雨汽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秦斐恍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 似乎是想逃避什么,他转身独自离开,像个幽灵、又像是灵魂出窍般地游荡,最后来到了一条又长又空的走廊里。 走廊里没有可供视线落脚的地方,他只好转过头去看屋外的雨,也看来去匆匆的行人。 在这里,所有人都与死亡相关。 但在这傍晚一刻,他感觉没有人与他相关。 直到他裤口袋处的皮肤有些微微发麻,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很久。 接通了电话,黎天清亮如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黎天:“我们几个约了明天去游乐园,你要不要早点回来跟我们一起去?” 秦斐缓了一会儿,才道:“我就算了,你们玩吧。” 黎天:“你声音,怎么了?” 秦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正常,像是石头在磨砂纸上摩擦般粗糙。 他咽了咽,喉咙里稍微润了些,才道:“没什么,我外公去世了,赶不回去。” 黎天下意识「啊」了一声,抱歉地说了句「节哀」。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电话里出现了一片寂静的空白。 “我唱歌给你听吧。”黎天试探地开口,“听歌心情会好一些?” 秦斐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好。” 依然是那首不知名的晚安曲。 黎天的声音很轻,清越绵长,带着安抚的味道。 他的气息像是一片盈盈落叶,飘忽着飞进雨雾里,带着风的踪迹。 秦斐伸手接住一滴从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水。 雨水冰凉,像是微小的针尖扎了下他的掌心。 秋天好像要来了。 第38章 礼物 我也有吗? 中秋节的最后一天, 黎天跟班上的人一起去了郊区的那家游乐园。除了他们自己班的,隔壁班也来了不少人。 郊区有点很远,打车费都赶上打完五折的门票价格了, 黎天选择了先坐公交再换乘地铁, 花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南城的天气还闷热得要命, 一点没有入秋的迹象。 黎天跳完蹦床后热得要命,头发缝里的汗顺着耳根,沿着脖子一路流下来。 他左借右借愣是没借到纸巾, 只好扯起衣服领子,擦了擦汗。 他这么一拽,衣服往上褪,一段光洁白皙的腰便露了出来。 五班的两个女生瞥见了,脸一红,瞬间害羞地把头给扭过去了。 “我靠,黎天真的好帅啊,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听说还没有。” 两个人跑出去十几米, 在一家纪念品专卖店里买了两包纸巾,又折返回来,给了黎天一包。 黎天对她们客气地笑了笑:“谢谢了。” “我们是五班的,可以加个你的微信吗?”一个女生期许道。 “可以啊。”黎天点开自己的二维码, 把手机递了过去。 “我叫章雯, 她叫周灵艺。”章雯大咧咧地把自己和同伴都介绍了下。 “我叫黎天。”黎天礼尚往来。 “嘿嘿我们认识你。” 章雯狡黠地一笑。 吴清依买完甜筒走了过来,章雯和周灵艺都认识她,问她甜筒好不好吃,得到肯定回复后果断地打算去买了。 黎天本来就馋冷饮, 自然也跟着她们一起去了。 他先要了个蜜瓜味的, 周灵艺也跟着要了个蜜瓜味的。 店员先给黎天做了, 做完后才发现蜜瓜机里面的料已经用完了,只好抱歉地让周灵艺换个口味。 周灵艺盯着价目表看了看,半天没选出想吃的口味。 黎天把手里那支让给了她:“我还没吃,你吃这个吧。”没等周灵艺开口,他果断地跟店员又要了个巧克力味的。 游乐园有些地方楠/枫的信号不太好,两个女生的二维码扫了半天还没转出来,黎天干脆帮她们一起付掉了,说是就当请她们的了。 章雯和周灵艺吃着冰淇淋,小声嘀咕讨论道:“他好暖啊。” “是啊,比我们班那群傻逼情商高多了。” 休息完后,男生们想去开碰碰车,女生们对车类的不敢兴趣,想去看5D电影。 黎天不怎么敢开车,车一类的他多少都有点怵,更别是要撞来撞去了。 他买了瓶冰可乐,坐在长椅上玩着手机,等他们结束碰碰车。 吴清依走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去5D影院,黎天想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 开始,只有他一个男生走在女生堆里,黎天还有些不自在,但五班的几个人完全是社牛,扯着他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几个人便熟稔了起来。 见他完全没有帅哥的架子,平易近人得很,章雯胆子大了些,直接夸他帅。 她一开口,剩下几个女生跟破了窗户纸了似的,早忘了初次相识的矜持,纷纷表示赞同。 黎天被这一堆直球打得有点懵,见他摸耳朵根的小动作,章雯笑嘻嘻道:“呦,我们大帅哥还害羞了。” 黎天:“……”这群女生是真的虎。 吴清依见他这样,将话题一转:“我们班还有个帅哥呢,你们认识吗?” “知道啊!”章雯爽快道,“三楼一整层的帅哥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她伸出两只手指,做了个「盯」的动作:“就是高精度扫描仪!” 几个人纷纷笑了起来。 章雯:“是不是叫秦斐?” 吴清依故作惊讶道:“你还真是对我们班很了解啊。” “那是——”章雯一挑眉,“不过秦斐不太好接近,我们班有人问他要微信,被他直接拒绝了,从年级群里加他也不通过。” “不像黎天,很好拐。”她话锋一转。 黎天:“……” 他扬扬手机:“那我现在就把你们删了?” 章雯和周灵艺异口同声道:“别别别!” 他们一路聊着,倒也不觉得排队等候的时间漫长。 看完5D电影,几个人被里面刺激的画面感染,商量着要去鬼屋,但又有女生说害怕不敢进,章雯一指黎天:“怕什么,我们还有个男生呢!” 黎天被这么一指,直觉没什么好事。 进去没两步,他就被几个女生尖叫着推搡到了队伍最前面,一有模样吓人的NPC跳出来,女生们齐齐缩到了他身后。 左右胳膊分别被抓住了,就连衣服后摆也被人扯住,勒得他不得不微微仰头。 女生们还在此起彼伏地尖叫,把他团团围住当做人肉盾牌。 黎天绝望地想,他来得大概不是鬼屋,是盘丝洞。 忽地一下,边上一具棺材盖猛地被掀开,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人缓缓地坐了起来,用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们。 “啊——” 周灵艺挨她最近,惨叫一声,跟兔子似的跳了起来,狠狠地误踩了黎天一脚。 黎天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快被女蜘蛛精们折磨死了。 见到洞口阳光的那一刻,他简直要落泪了。 如果说男孩子们最在乎的是什么,一是面子,二一定是鞋子。 黎天盯着自己白鞋上那一只灰突突的大脚印,一时不知道是脚疼更多些,还是心疼更多些。 他鞋子挺贵,买的时候好像是三千多,上面的涂鸦还是亲手画上去的…… 他的信条是:鞋子上只能有他自己留下的颜色! 周灵艺也看到了自己干的「好事」,涨红了脸,随即便开口跟他道歉,黎天也不好计较,只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没事。 周灵艺还是感到抱歉,请黎天喝了瓶冰雪碧。 章雯眼瞧着这两人的互动,打趣周灵艺道:“看不出来你挺会啊,这么一来一往,不就把我们小帅哥勾搭到了。” 周灵艺恼羞地锤了章雯一拳。 几个人闹得不亦乐乎。 吴清依跟着淡淡的笑,却不说话。 她面色平静,心却依然跳得极快。 刚刚在鬼屋里,她被一只从天花板空洞里探头的鬼吓了一跳,不小心抓住了黎天的手。 等她反应过来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放开,显得过于敏感;可继续抓着,却又太过暧昧。 黎天也察觉到了,大概是出于礼貌或是怕她尴尬,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隔着一层防晒衫,抓住她的手腕,一路把她领了出来。 大概是出于对朋友的照顾吧。 那次在KTV帮她打架也是。 吴清依看着黎天正跟几个女生聊着天,大家有说有笑的,忍不住心想,黎天好像对谁都挺好的。 没一会儿,男生们也回来了。 他们找了家烧烤店吃完晚饭,有人提议回去,宋书建议再等一等,可以看晚上游乐场的中秋烟花和特别巡演,大家便都同意了。 黎天吃得有点撑,出去转了转。 游乐场到处都是摆手工艺品的小推车,他又是个对什么新鲜东西都感兴趣的,便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看看。 最后他停在了一个卖手工编织品的推车前,目光落在正在编手绳的阿姨身上。 只见她手指上下翻飞,黎天还没看清楚,一朵白色的梅花纹样就跟变魔术似的出现在一条藏青色手绳上。 黎天莫名想起秦斐系鞋带时几乎只用两秒就可以翻出一个完美的蝴蝶结,还有用安全绳打结救猫时也非常熟练。 这么看,秦斐手也挺巧的。 他逛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回到了烧烤店。 没多久,夜场的灯终于亮了起来,五光十色,别有一番节日的热闹。 烟火如银蛇般窜上天空,无数光影的鲜花在夜空中自由绽放,映得整个游乐场亮如白昼。 在烟火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时,叮的一声,他们举起啤酒碰杯。 “祝我们——”宋书大声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许个愿吧!”章雯道,“听说烟火下的愿望和流星会有同样的效果!” 原立成先道:“那就祝我们都能考上好大学!实现理想!” 宋书:“我还要暴富!求求了!” 张凯:“不脱发不脱发不脱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大家哈哈大笑。 夜场散场后,地铁已经停了,他们只能各自打车回去。 为了安全考虑,几个女生决定一起拼车,但吴清依不住在学校附近,方向跟他们完全相反,只能自己打车。 黎天觉得车上有个男生陪着要安全些,又去问其他几个男生,结果男生们都摇摇头,表示不顺路。 吴清依拉住他,摇摇头道:“没事,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太晚了。”黎天看了眼时间,“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打一辆车走。” 吴清依:“那你再回去会不会太晚了?” 黎天无所谓道:“我平时熬夜比这个还晚呢。” 吴清依慢吞吞地说了句「好」。 一路上,黎天都没有说话,独自跟困意打擂台赛。 他一喝酒就犯困,但吴清依在边上,他不好完全睡过去,只吊着一口仙气硬撑着。 把吴清依送回去后,他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他心痛无比地付完了打车费,却也无可奈何。 走出车,他抬头一看,见别墅二楼的灯光亮着,知道秦斐已经回来了。 他一推开门,直接敞亮地喊了句:“秦老师——” 秦斐正下楼倒水,见他回来了,淡淡地应了一声。 黎天的酒劲儿微微上来了,莫名有点脑热,兴奋地扯着嗓子道:“好久不见啊,秦老师!想我了没?” 秦斐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又见黎天脸颊有些红,便知道他喝酒了。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 黎天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下,眨眨眼道:“想了呀,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他从包里摸出两根编绳来,藏青色的编绳上有两朵白色金边的梅花,十分精巧。 “我看那个人编的时候就想到你了。”黎天笑了笑,“我们不是一人有一块玉么,我就想,这个可以栓在上面,应该很好看。” 秦斐垂眼看着那根绳结,心口微微悸动。 黎天张开手,伸到秦斐面前:“我的呢?” 秦斐没说话。 黎天撇撇嘴:“看吧,就我给你带了,你都没给我带。” 秦斐轻轻挑了下眉:“谁说的?” 黎天刚刚本就是开玩笑的,听秦斐这么说,诧异道:“不会真有给我的吧?” 秦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票,轻轻放到了黎天手心里。 黎天低头一看,竟是秦羿的电影首映票。 他激动得摩挲着电影票:“这么快就上映了!我以为还要等几个月呢!” 秦斐淡淡嗯了一声。 “到时候一起去看吧!”黎天眉眼里都是笑意。 他跳起来,一把勾住秦斐的脖子:“我爱秦老师,秦老师yyds!” 秦斐把他扒拉开:“冷静点,我还没检查你的作业呢。” 黎天顿时沉默不语。 秦斐目光毒辣,一眼看穿了他,道:“没写完?” 黎天斟酌了会儿,才道:“写了,就还剩一点点吧。” “去把作业拿过来。”秦斐冷飕飕道,“补完再睡。” 黎天眨眨眼,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差这一次也无所谓,就一次而已。” 秦斐淡然道:“下周三有个月考,你还记得吗?” 黎天愣了下。 秦斐提醒他:“如果考得好,能要回零花钱吧。” “你说得对。”黎天一扭头,神情悲壮地回房间拿作业去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秦斐见黎天一副困得要命的样子,给他划了些题目,剩下价值不高的,就直接让黎天抄了自己的答案。 黎天边写,秦斐边讲,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补上了进度。 秦斐刷完牙回来一看,黎天歪在他床上已经睡着了。 一只拖鞋被甩得老远,另一只还悬在脚上。 看样子,早就困迷糊了。 秦斐把他腿摆正,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又将桌子收拾了一番,把明天要交的作业整理好。 两人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了,秦斐熟练地把他一点点挪到床里面,自己才轻轻躺下。 喝了酒的黎天鼻息比平时要重一些,不仅脸颊,嘴唇也比平时更红。 秦斐也不知自己是为什么,竟出神地多看了会儿。 他抬起手,用指腹小心地碰了碰黎天的嘴唇。 很软。 像花瓣一样。 第39章 男神 黎天笑不出来了。 放假后的第一天, 大家上课都有点提不起劲儿。 唯有黎天有点兴奋。 因为今天是社团新成员见面开会的第一天,他这个社长要为大家介绍新学期的社团的活动、教学课程以及艺术节安排。 中午吃完饭,他和赵双、李学一几个人一边讨论晚上开会的事情, 一边朝教学楼走, 忽见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边上围了许多人。 附中高中部有好几处公告栏, 教学楼一楼那处公告的都是些社团事务。 黎天几个人正奇怪着是什么事,待他们走近了,有个转身的同学一眼看到了黎天, 惊讶道:“你快来看看,跟你有关!” 黎天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公告栏上用曲别针贴着一封抗议书。抗议的内容是黎天当社长,主要依据是上学期期末学校发布的一项社团管理条例。 这个条例学校沿用了很多年了,第十八条有一句“社团社长及主要领导成员,应由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同学担任”。 虽然明面上这么说,但并没有改变这条是空话的本质, 因为很少有人真的去确认谁具备,谁不具备,毕竟社团都是看技能的地方。看成绩的那是考试,不是社团。 对于品学兼优的解释, 社团管理微信群里, 曾有老师发过这样一条消息——大型考试理科年级排名不低于三百名,文科排名不低于一百名。 当时这条消息把黎天惊了一下,但消息发出来后,很快被聊天记录覆盖了, 也没人再去提, 更没有被正式补充进条例里, 黎天才松了口气。 抗议书中贴出了这段群聊记录和黎天上学期五百多名的成绩,说明黎天完全不符合「品学兼优」的标准,没有担任社长的资格。 抗议书没有署名,是用标准的宋体打印出来的,看不出来是谁写的。 黎天想了想最近他得罪过的人,好像只有张阔他们几个。 但张阔不像是有谋略能干出这种事情的。 赵双问黎天道:“怎么办?” 黎天又把这抗议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先照常开会,等等看社团办是个什么态度。” 上课的时候黎天走着神,想着这件事情。 他在心里排除着人选,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张阔的风格,张阔应该是那种把他在楼道里堵住揍一顿的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之前他没有批准入社的张芯。 也不太像。 他转着笔,目光落在卷子上,心思却飘忽着。 啪的一声,笔转飞了,落到了秦斐的桌上。 秦斐把笔推了回来,低声道:“好好听课。” 黎天瞥见秦斐试卷上认真的笔记,心想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 体活课时,黎天问秦斐要不要一起去音乐教室玩,见见新社员什么的。 秦斐:“我又不是你们社员,我去干什么?” “撑撑场子呀,让新社员们感受到我们社的颜值浓度。”黎天道,“上次你用铜擦拍张阔那一下,我们社员都惊呆了,纷纷说要认识你呢。” 秦斐:“不了。”以这种方式出名有点诡异。 黎天:“那我教你唱歌呢?” 秦斐冷飕飕地剐了他一眼:“是谁上次说要教我唱歌,然后——”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 黎天揩的那次油,他还记忆犹新。 黎天豪迈道:“不就是腹肌么,那么小气,大不了让你摸回来嘛。” 秦斐扫了眼他那细瘦的腰线和空荡荡的T恤,认真道:“你有?” 黎天哽住了。 他平时就很少锻炼,更别提健身了。其实他还贪吃甜食,这么瘦是纯仗着基因优势。 “有一整块腹肌也叫腹肌,你说对吧?”黎天找补道。 秦斐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黎天颇不要脸道:“我觉得算。” 他话锋一转:“对了,我们开会可能会有点晚,到时候放学等我一会儿,别提前走啊!” 秦斐「嗯」了一声。 黎天去了音乐教室。到了教室,才发现新社员们已经早早地到了,赵双正在跟他们做自我介绍,李学一去买零食和可乐去了。 黎天一进来,下面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聚集在他身上。 赵双拍拍手:“来,让我们的社长跟大家打个招呼。” 黎天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宣布了社团内部的纪律和乐器借用规则。 “大部分乐器都是社团内公用的,除了集体演出,一般情况下不可以随便带出社团。当然,如果大家自己有乐器,觉得拿来拿去不方便,也可以寄存在社团教室里。” “一般教室只有社团活动的时候才可以打开,如果有人想临时来教室练习,可以到我和赵双这里拿钥匙,钥匙必须在放学前归还。”他将教室的钥匙环挂在食指上,随意地转着。 黎天对开会内容倒背如流,说完一大堆后,总结道:“大家记不住也没关系,欢迎随时来问我们。有同学还有疑问吗?” 有个女生举起手,黎天示意让她直接说就行。 “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课呀?我想学钢琴。” 她这话引发了下面的讨论,另有几个人也纷纷举手,有想学声乐的,有想学吉他的,有想学架子鼓的。 黎天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稍后会发给大家一个问卷,每人选两个想学的,我们这些老社员会根据大家的意愿安排课程,基本上是每周两次,分别是周三和周五的体活课。” “喔喔喔!” “好耶!” 底下传来欢呼声。 他正说着,李学一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大袋零食。他一边分发一边对黎天低声道:“门口那个人你认识吗?好像站在门外很久了?” 黎天奇怪地「嗯」了一声:“什么人?” 下午的阳光正对着窗户,他们嫌晒,拉上了窗帘,故而黎天根本注意不到门外还有其他人。 他走出去一看,发现是张芯。 张芯已经偷偷地在门口听了很久,见黎天忽然出来,被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打、打扰了,我就是有点好奇。” 黎天一挑眉:“你就这么想来我们社?” 张芯笃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进来吧。”黎天淡淡道,“不过你得跟别人学钢琴,这个你知道吧。” 张芯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进了教室,搬了张椅子坐到最后一排,把自己缩了起来,像是怕打扰他们一样。 这时,新社员们都填好了问卷表交了少来。 想学声乐的人最多,其次是吉他。 李学一看想学钢琴的只有三个,干脆道:“各位,钢琴本来是由我们田社长在教,但他现在在外面集训,所以暂时由我代劳。我的水平还可以,但达不到职业水准,大家能接受吗?” “行!” “不挑的!” “我们相信你!” 李学一满意道:“好,那选了钢琴的待会儿留意下,我看看大家的基础。” 见他们要散会了,最后一排的张芯也默默站了起来,手卷着书包带,明显有些犹豫。 黎天看出来了,抬手朝张芯招呼道:“你留下来一起听吧。” 张芯低着头又说了句谢谢。 黎天很好奇在入社理由里写明希望自己教他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张芯一掀衣摆,优雅坐上钢琴凳,将袖口一点点卷上去。 他收腹,背打得笔直,缓缓地将手落在琴键上。 黎天瞧着他,心说这家伙还挺有点架势的,弹琴的手型也很标准,看起来有点东西。 然而当第一句音符飘出来的时候,黎天觉得自己脸被打得生疼。 但凡有点水平的,不会一上来就弹最入门的《致爱丽丝》的。 张芯的右手和左手简直是各弹各的,毫无配合,愣是把这首入门曲弹出了摧枯拉朽的架势。 他弹完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黎天:“怎、怎么样?” 黎天脸上的痛苦面具还没来得及摘下,扶着额道:“你这不是致爱丽丝,你这是想直接把爱丽丝送走啊。” 李学一同样痛苦道:“听我说,谢谢你……” 张芯垂下眼帘,不安地绞着手指。 黎天不得不给他找补道:“没事,多练练就好了,开始比较困难。” “或许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张芯抬起头,眸光又亮了亮,“我还会《菊次郎的夏天》,那首我更熟练。” 李学一和黎天相互对视了一眼,决定再给张芯一次机会。 张芯再次收起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腹,打直腰板,神色认真地将手放上琴键。 比刚刚稍微丝滑了些,抛开填错的音不说,节奏依然有些微妙的奇怪。 黎天莫名想起了他小时候经常看南城台,午间总循环播放的一则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 张芯弹出的就是那个配乐的感觉。 李学一放弃了点评,委婉地问:“你之前钢琴是跟谁学的?” “我家没有琴,我爸嫌吵,不给我买。”张芯小声道:“但买了个可以摊在桌子上的那种便携钢琴,声音很小,学的话,就是自己在网上看看视频。” “难怪。”黎天道,“还是得用真琴上手才行,便携的跟真琴天差地别。” 张芯讷讷道:“嗯。” 忽然,教室门被敲了敲。黎天转身去开门,发现门外是秦斐。 黎天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秦斐:“刚刚李立东找你,喊你去趟办公室。” 黎天点点头,正欲拿起书包,忽想到了什么,朝教室方向抬了抬下巴,冲秦斐开玩笑道:“我们社团里有妹子说你是男神呢,你不进去跟粉丝见一面?” 上回在教室里跟张阔的那一架一战成名后,社团里就有两个高一的女孩子迷上了秦斐,还打听到了他是年级第一,直接就给秦斐封上了男神的称号。 “你认真的?”秦斐眯起眼睛看了看黎天。 黎天微微一笑不说话。 “我倒是可以。”秦斐淡淡道,“只要他们不怕跟某位小粉丝一样翻车就行。” 草。 黎天笑不出来了。 第40章 口才 他只剩下鼓掌的份了 黎天听说是李立东喊他去的办公室, 而不是社团办的老师,还以为是什么作业上的问题。 结果他到了办公室一看,教导主任, 社团办的老师都在, 心里咯噔一下, 猜估计是那封抗议信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教导主任将那封信从公告栏上揭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办公桌上。 教导主任神情严肃道:“黎天, 这件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怎么看?” 暂时摸不清校方的态度,黎天将话题一转:“我觉得写的还挺有水平的,对我还进行了特别调查。” 教导主任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决定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他里面的内容确实属实,一来社团管理条例里确实有「品学兼优」这一项说明,二来你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实在是有点难看。” 社团办的老师解释道:“一部加二部一共一千多人, 你排了个五百名,相当于是一部里的倒数了。” 黎天反问道:“老师,想问问咱们一二部分别有多少人呢?” 社团办的老师想都没想道:“差不多一半一半,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这么问只是想提醒老师们, 如果像老师之前所说, 我在一部里相当于倒数,那如果把我的成绩放在二部里排名,怎么说也是年级前排的尖子生吧?” 黎天说得不疾不徐,目光不卑不亢。 “如果说我不符合一部的品学兼优标准, 那我肯定符合二部的标准。”黎天道,“并且, 社团管理条例中并没有禁止二部同学参加社团,事实上,很多二部同学在社团里都是不可缺失的重要力量。” 这一番话说得几位老师面面相觑。 半晌,李立东开口道:“其实吧,我觉得小黎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条例中确实没有将一二部划分不同的标准,如果把他的成绩放到二部的平均分里看,还是比较有优势的。” 社团办的老师被微微说服了,抚着下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们要怎么回应那个写举报信的人呢?” 李立东:“先放着不管吧,估计是学生们之间的小打小闹,说白了,就是闲的。” “李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教导主任摇摇头,“现在的学生不能小瞧的,各个都上网,不管多大的火星都能弄出一场燎原大火来,我们不能逃避问题。” 社团办老师点点头:“确实,不好好处理对学校声誉也有影响。咱们校的社团是附中的特色,不少学校还特地派人来学习,如果闹出去了,不就是砸了招牌?” 教导主任看着那份举报信沉思了一会儿,忽道:“上面的这个聊天记录是怎么回事?这个备注顾老师的人是谁?” 他指的是那个在社团管理微信群里那个发过「品学兼优」标准的老师。 社团办主任连忙道:“哦哦,这个老师是去年调来社团办的,原来是初中部的一个物理老师。” 教导主任摇了摇头:“既然标准已经说出去了,「理科排名不低于三百名」,黎天确实没到这个线。” “我看这样吧,黎天,你暂且不担任社长了,下周不是有个月考,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再让你回来。” 这也是个权宜之计,比较保守,也没有对黎天太过苛待,毕竟以后还是有机会回来的,社团老师表示同意。 李立东虽然不大赞成,但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激励黎天的机会,勉强同意了。 “我觉得这样做有问题。”陪着黎天来的秦斐突然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教导主任蹙起了眉,他盯着秦斐上下打量了打量:“你是——” 李立东赶忙介绍道:“这是我们班的转校生,黎天的同桌,上学期市考考了第五名。” 秦斐身上多了个好学生的光环,让教导主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问道:“你跟着掺和什么?” 秦斐淡淡道:“于公于私都想掺和一下。” “于私就不用说了。”教导主任瞪大了眼睛,“于公是什么?” 秦斐:“参与学校的公共事务管理是每个学生的权利和义务。” 教导主任被这顶高帽子扣了个猝不及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铁着个脸道:“那你说说看,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明显。”秦斐道,“就是没有写进条例里的内容,不具有公信力和权威力。如果内容很重要,就应当修订进条例,而不是由某个老师随口一提。” “如果老师在群里随口一提的每句话都和条例有同样的权威性,那条例本身就存在被架空的可能。” “而且,并不是全校同学都加了那个群,我认为即使要执行那位老师说的标准,也应当对全校进行公示才对,否则,对普通学生来说并不公平。” 社团办主任是教体育的,秦斐说得一堆权利义务,他听得云里雾里的。 教导主任一下下地拿笔敲着桌面,似乎陷入了思考。 黎天转过头看了看秦斐,两人目光对上,黎天小小地冲他眨了下左眼。 “你们俩都是理科班的?”教导主任忽然抬头道。 “对。” 教导主任微微颔首:“不错,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很独特,也有一定深刻性。” 他清了清嗓子,对李立东道:“这对我们做教育的也是一种启发啊,对吧?” 李立东不太习惯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方式,他面上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你个领导倒是快给个定论啊,问我干什么…… 教导主任的目光在黎天和秦斐身上流连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道:“行吧,这件事情就先这样了。” “黎天,你仍然还是社长不变,但你不是音乐特长生,文化课程不可松懈。我听说你在年级很有名,这么有名的学生当众被人把成绩挂在公告栏上你觉得好看么?”他顿了一下,“反正如果是我,我会觉得有点丢人。” 黎天:“……” 教导主任严肃道:“所以你下次月考必须考进前三百,不然我会亲自请你家长来喝茶,好好跟他讨论下你不务正业的问题。” 黎天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心说还能这样? 不过这场仗基本上算是赢了。 走出办公室,黎天碰了下秦斐的胳膊:“我还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呢。” “还行。”秦斐一如既往地淡淡道。 “你又来了……”黎天道,“我发现你的口头禅就是「还行」,好吃么,还行,好玩么,还行,好看么,还行。” 秦斐愣了下,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习惯。 黎天眯起眼睛,琢磨道:“有什么是你觉得不属于还行,属于特别好的么?” 秦斐思考了会儿,缓缓道:“其实有。” 黎天:“什么?” 秦斐估计加快步伐,将黎天甩在身后:“不告诉你。” “哇,你不讲师德啊!”黎天追上去,“话说到一半就不说的人,吃泡面会没调料包喝牛奶会没吸管的。” 秦斐依然不说话,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对了。”黎天道,“我还有个小问题。” 秦斐:“你不如反思一下,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黎天:“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行么?” 秦斐:“问什么?” 黎天弯起眼睛,颇有兴致道:“你刚刚在办公室说的于公于私,我比较好奇那个「于私」指的是什么?” 秦斐心口一跳。 他避开了黎天的视线,淡淡道:“同桌。” “只是同桌吗?没点别的私心了?”黎天一挑眉,意味深长道,“你可别骗我,我观察力超强的。” 秦斐心跳砰砰起来,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他想起上次黎天睡在他身边时,忍不住用手碰了碰他嘴唇的那次。 黎天……没有睡着吗? 自己的表现很奇怪吧。 “你——”秦斐压下那一丝失措,转过头看向黎天的眼睛。 谁知黎天只是眨眨眼,悠悠道:“就没点师生情谊了吗?” 秦斐在那一刻瞬间明白,黎天什么都没发现。 他心头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却又莫名感到一丝落寞。 那种感觉就像是走过一片树荫时,脸上碰到了似有似无的蛛丝。看也看不到,抓也只能抓个空。 黎天本来想逗一下秦斐的,没想到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只好无奈地耸耸肩,佯装伤心道:“世态炎凉,师生情谊淡薄啊。” 秦斐:“……” 回去后,黎天照常去秦斐房间里写作业,他拿作业时不小心带出了那张投诉信,秦斐拿过去看了看。 黎天:“你看这个干什么?” 秦斐用手点了点纸上印上去的微信聊天截图:“同一段聊天记录,在不同人手机上截屏出来,是不一样的。” “你看这个备注,顾老师、李老师、王老师这些没有全名,而赵富国、柯立成这些有全名,说明什么?” 黎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说明他不熟悉老师,或者是记不得老师的全名。”黎天跟上他的思路,“这个人肯定是个学生,而不是老师。” 秦斐:“你们这个群里除了老师外,都有哪些人?” 黎天沉吟着道:“太多人了,有正式社员,有来咨询的,还有凑热闹的,这个群的二维码当时印在招新传单上的。” “所以这个备注还能说明一件事情。”秦斐道,“一般老师在群里给自己备注的都是完整的名字,而这个人显示的都只有姓氏,说明他私下添加过这些老师的微信,所以在微信群里能显示出他私下备注的名字,不然应该会显示老师的全名。” 黎天瞪大了眼睛:“秦老师,你太细心了!” 秦斐接着道:“这个人应该是社团正式成员,甚至我可以说,应该是社长或副社长的程度。” “对。”黎天道,“一般的社员不会添加这么多社团办的老师的,顶多联系自己的社长。” 秦斐点点头:“你再看这个聊天背景,这像个什么?” 黎天凑近一些来看,那张微信截图比较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到聊天背景是一段深色的盘旋楼梯,海螺似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楼梯?为什么要用楼梯?” 秦斐:“不完全是楼梯,这段楼梯是很规律的盘旋而下,曲线抽象出来很像数学里面很有名的费马曲线。” “是数学社?”黎天惊讶道。 秦斐补充道:“男生可能性更大。” 黎天这会儿只剩下鼓掌的份了。 第41章 往事 想问你点关于他以前的事情 黎天一拍桌子:“我明白了。” 秦斐正给橘又金顺着毛, 橘又金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拱来拱去,被秦斐一把捏住后颈,提溜回正位。 “你明白什么了?” “那个数学社的社长。”黎天认真道,“一定是嫉妒我头发多。” 秦斐:? 黎天:“除此以外, 我想要不到跟他有什么过节了。” 秦斐:“……” 数学社的社长黎天认识, 叫程西,是个戴着厚底眼睛、个子不高、皮肤很白,有些虚胖的男生。 虽然认识, 但是完全不熟悉,说过的话数量不超过一只手。 程西是二班的,二班属于竞赛班。 六班和二班在周四有堂共同的体育课。 体育课下,程西累得瘫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摘了眼镜,拿出面纸擦着额头的汗。 黎他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程西戴上眼镜,看清面前人的脸庞后, 吓了一跳,屁股往下滑了滑。 “是你干的吧?” 程西身形不太明显地颤了一下,小声道:“什么?” “别装傻。”黎天一挑眉。 程西支吾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竞赛的同学就这个理解水平,我可不相信啊。”黎天道,“找到相应的时间, 再去问保安查摄像监控,很容易找到人的。” 程西脱口而出:“那里没有监控的。” 黎天目光在他身上悠悠转转地晃了会儿,片刻后,道:“哦?我不记得我有说哪个地方。” 程西这才猛地意识到什么, 不敢置信道:“你套我话?” “不敢。”黎天勾起嘴角,“我哪敢戏耍竞赛班品学兼优的学霸啊?” 他还特别加重了「品学兼优」这四个字。 程西像是被黎天的话钉在了原地, 机械般木然道:“反正那里没有监控,你查不到的。” 黎天眯起眼睛:“那可未必,你只注意了监控,大概没注意到周围还有人吧?” 程西微微一怔,开始回顾那天早上的事情。 但他为避开人群,去得太早了,天色还没完全亮起,一楼走廊尚且昏暗,他不确定当时有没有眼花。 “就算是我干的又怎么样。”程西定定神,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我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质疑你一下而已,再说不也没对你产生影响么?” 忽然,他听到一阵寥落的篮球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扭头看去,来人有些眼熟,是那个六班新来的转校生,上学期市考考了第五,数学满分,所以他有印象。 篮球一下下砸在地上,又弹回去,激起地上一小层飞舞的灰尘。 一声声击在程西的鼓膜上。 他明显地感觉自己心跳加速。 他用余光扫了下操场,东南角只有他们三个人,其他人基本上都下课跑去吃饭了。 黎天观察着程西的表情,突然开口道:“你是没做错什么,但确实又做错了一些事情。” “什、什么意思?” “你知道大部分社长都是艺术生吧?”黎天淡淡道,“音乐社、街舞社、美术社、表演社,他们很多社员都是艺考生,文化成绩要求要低一些。” “抗议信,说到底其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你成功地把我拉下去,那后面一大批艺术生都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无法入社。因为师资有限,各个社团还没有配备专门培训的老师,都是艺术生们带着教,所以艺术生们是附中社团壮大的重要力量。” “我想,学校现有条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没有具体写明成绩要求,鼓励艺术生们在备考时,也为他人发光发热。” 程西越听越不安,脚尖在地上划拉着。 “附中办社团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加入社团你只要做到在兴趣领域强就可以了,不会有人苛责文化成绩。” “但你打破了大家默示的约定。” 黎天说完,静静地看着程西。 程西听得汗流浃背。 “我……”他嗫嚅道,“对不起。” 他顿了下,然后颤颤巍巍道:“所以你要告诉其他人吗?” 黎天摇摇头:“算了,没必要,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程西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这件事情被其他社团知道了,他们数学社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这些他想想都有些后怕。 “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黎天微微一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西低低道:“有人跟我说你看不起数学社,说我们只会做题,又沉闷又无聊,艺术节也不用表演,不如向老师申请取消社团。” 黎天蹙起了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程西怔了一下,愣愣地反问道:“你、你没有吗?” 黎天干脆扯过秦斐,指着秦斐对程西道:“你知道他市考数学满分吧?” 程西道:“知道啊。” 黎天:“我们俩关系很好,你也看得出来吧?” “嗯。”程西体育课的时候观察过,这两人训练时一起,去买水也是一起。 黎天一耸肩:“那不就得了,我可崇拜他了,天天喊他秦老师。” 秦斐有一秒感觉自己成为了工具人。 黎天回归正题:“跟你谣传我的那个人是谁?” “哦,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从年级群里加我的。” 程西打开微信,点进一个人的聊天界面,展示给黎天。 黎天凑上去,看到那人头像后愣了下,又仔细看了眼他的昵称,微微拧住眉心,脸色变得不太好起来。 走之前,黎天在程西耳边上打了个响指,把程西吓了一跳。 黎天:“这个人要是再联系你,记得告诉我。” 程西答应了下来。 回去后,秦斐问黎天是不是认识刚刚那个人。 黎天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不仅认识,还有一段过节呢,没想到这么久了还能跑来恶心我。” “他是哪个班的?”秦斐问。 “他是省城读书,根本不是附中的,也不在南城。”黎天冷冷道,“不知道怎么混进我们年级群的,我去喊管理员踢掉他。” “先别急。” 秦斐缓缓道:“我加下他,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黎天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秦斐。 秦斐在他打量的目光下,镇定地捏着手机道:“保护学生罢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总不能让你白喊。” 黎天:? “不妙了。”黎天幽幽道,“这个秦老师坏掉了,我要向客服申请返厂维修。” 秦斐:“……” 没一会儿,添加成功的消息弹出,对方几乎是没怎么怀疑,就通过了他的申请。 秦斐顺势点进他的空间,上下翻了翻,发现有不少关于钢琴的照片。 照片上,梳着背头的男生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站在钢琴前,手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奖杯。 他长得有些痞,笑起来嘴有点朝左边歪。 黎天只扫了一眼,见照片下面还附着长篇大论,便冷笑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还是老样子。” 再往下翻,忽然出现了一张家庭合照。 秦斐点开一看,在五个人里一眼看到了张熟悉的脸。 是张阔。 黎天讶然:“这两人居然是一家子的?” 秦斐:“会不会是两人串通?” 黎天点点头:“有可能。” 秦斐静静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秦斐感觉这话问出去后,黎天眼神里的光黯下去了些,似乎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半晌后,黎天扯了扯嘴角:“这个家伙叫刘宇达,他妈妈是国内著名钢琴音乐家,父亲当官的,在省里有头有脸的那种,我爸之前一个开发区的项目还特地去省里讨好过他。” “不用管他。”黎天语调渐渐冷了下来,“他想恶心我,我偏不如他所愿。” 良久,秦斐道:“好。” 今天张一鸣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布置了两张试卷,黎天写的脑子都懵了,写道最后几题,字飘得像海草跳舞一样。 秦斐皱了下眉:“你这个字……过程不清晰会被扣格式分的。” “我写不动了——”黎天仰天长啸,把笔一撂下,伏在桌子上,“张一鸣是不是想谋杀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 他边说边锤了锤酸痛的肩膀,晃晃手臂,企图让胳膊舒服些。 “歇会儿吧,剩下的听我给你讲。” “哇哦——”黎天欢呼了一声,往后一仰,用他标准地咸鱼游的姿势,从椅子上滑到了秦斐床上。 “那我躺着听成吗?” “你当听单口相声呢?” 黎天大咧咧地靠在秦斐床头枕上,支起双腿,把卷子搁在膝盖上。 虽然已经入秋了,但他只穿了条刚好到膝的裤子。 支起腿时,裤子便往后滑,以至于他那白皙纤长的小腿全都暴露在空气中,连大腿也露出了一小截。 他刚起过澡,皮肤干净得微微发亮。 秦斐余光不小心瞥见,心头一跳,于是迅速挪开目光。 在听秦斐讲英语语法时,黎天终于被一长串从句给绕晕了,一个不设防,被困意攻陷。 秦斐讲到一半时,发现黎天已经歪倒睡着了。 试卷随意地压在膝盖下,手里还抓着支红笔。 秦斐帮他收拾好东西,熟练地把人搬到床的内侧,给他盖好了被子。 秦斐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最上面一条是跟张芯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 张芯:你好!你是黎天的朋友对吧! 秦斐:嗯,我叫秦斐,这么晚打扰了。 张芯:哦哦,有什么事情吗? 秦斐:想问你点关于黎天以前的事。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对面沉默了会儿,半天才发过来一个「好」字。 秦斐:上次你说他是你偶像是怎么回事? 对方没回复,聊天框却不断地闪烁正再输入的字样。 十分钟后,就在秦斐打算休息时,对方甩过来一个三百多兆的压缩包。 张芯:这都是他以前钢琴比赛和表演的视频。 第42章 受伤 不会疼得这么厉害才对 秦斐看到凌晨三点多才关了电脑,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他的头还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昏沉。 橘又金跑到他身上来踩奶,被秦斐一把捞起, 揉了揉脑袋, 然后放到了地上。 秦斐给它抓了猫粮, 又换了水,忽听卧室门被敲了敲。 他开门一看,是赵芳。 橘又金长大后胆子愈发大了, 对卧室外的世界充满好奇,见门一开,呲溜一下,脚底抹油,溜到了门口,然后一下子被秦斐提溜住了脖子。 赵芳见他居然还养着猫,惊得后退了半步,接着深深皱起眉来:“你怎么还把猫留着?不是早就喊你赶紧送出去吗?” 门口的动静把黎天吵醒了, 一醒来就听到这句话。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脚踩上拖鞋。 见到从秦斐房间里出来的黎天,赵芳又惊讶了一次。 她知道两人现在关系还不错, 但没想到秦斐会让黎天睡在他房间里。 在她印象中, 秦斐几乎从来不会带朋友到家里玩,更别提让人睡在他卧室里。 往年回老家时,让他跟亲戚家的小孩挤一挤睡一间房,都不怎么愿意。 黎天打了个呵欠, 定定神, 对赵芳道:“阿姨早。” 赵芳温和道:“早, 起来就下楼吃早饭吧,今天我难得去一趟早餐店,买了你喜欢的蟹黄包。” 黎天眼睛一亮,抓起牙刷就往洗漱间冲,他跑得飞快,带起走廊上一小阵风。 赵芳失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跑到一半,突然刹住脚,回头冲赵芳喊了句:“对了阿姨!那个猫是我想留下来的,我跟我爸说过啦,他说可以。” 秦斐微微一愣,接着眼帘垂下来,掩住眼底的那一丝触动。 黎承业早上要去赶飞机,已经吃完饭走了,黎天还在楼上,客厅里就只剩下赵芳和秦斐两个人。 赵芳:“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打算去参加竞赛是吗?以前从没听你说过想做这个。” “我觉得可以试试。” “你想清楚就好。”赵芳点点头,“那你要转去竞赛班吗?我听班主任说,参加竞赛的都要去竞赛班上课。” 秦斐淡淡道:“现在还没正式开课呢,想到时候再说。” 两人来来回回地说了些白开水似的话题,秦斐一直在等赵芳切入正题,他很了解赵芳,才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赵芳斟酌着字句:“那个……你觉得现在这个家怎么样呢?” 秦斐:“还可以,黎叔叔人也挺好的。” 赵芳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满意。 赵芳轻声问道:“那如果我跟你黎叔叔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前几天,黎承业吃饭的时候跟她提了这件事情,说到目前为止感觉都还不错,两家孩子也相处得很好,可以考虑下一步了。 赵芳懵了两秒,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简直可笑。 黎承业的想法和做法都是成熟的。 从一开始让他们搬过来,到帮秦斐办理转学手续,再到帮她安排离家更近的工作,哪怕他平时再忙,这些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一丝不乱。 赵芳很感激他。 直到上次回老家时,她在殡仪馆靠着秦羿的肩膀大哭了一场,秦羿慢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在那个时候,她重新体会到了她曾以为消失了的、跟秦羿之间多年夫妻的熟悉、默契和信赖。 那种感觉让她慌乱无比,就好像做了什么背叛黎承业的事情。 所以在黎承业提出结婚时,她同意了。 她看到秦羿换了不同风格的衣服、腕表,香水味也换了,按照秦羿的工作性质,她猜想对方大概也认识了新人。 那是新人的喜好吧。 赵芳心想,她不应沉溺在过去,也该向前看了。 她问出那句话后,秦斐许久没说话。 直到黎天踩着拖鞋哒哒哒地从楼上下来后,两人才转身一起去饭桌吃早饭。 早上交作业的时候,黎天惊讶地发现昨天他半道儿睡着后英语卷子空着的那十几句中译英都被人填上了。 字迹和他自己的很像,除非黎天本人来看,几乎分辨不出差别。 黎天欣赏着略带飘逸和不羁的字体,转头对秦斐道:“秦老师,你是田螺姑娘吗?” 秦斐:“只有这一次。” 黎天叹了口气:“月考你要是也能帮我写就好了。” 秦斐轻咳了下:“梦挺美的。” 他们正聊着,吴清依转过头轻轻敲了敲黎天桌子,温声道:“还有一张英语试卷你还没交。” 黎天「哦」了一声,赶紧翻习题册,在书页夹层里找到了那张试卷,递给了吴清依。 原立成在边上啧了声:“你跟黎天要作业,这么温柔干嘛?” 吴清依愣了下。 “要是我少交了,或者没写完,你都是直接从我手里抢……”原立成抱怨着吴清依的偏心。 吴清依脸一红,瞪了原立成一眼:“你乱说什么?” 原立成举手投降:“我可没有乱说,都是大实话。”他踢了宋书凳子一脚,“松鼠,你说是不是!赶紧给我证明一下!” 宋书哀怨道:“上次我有张卷子忘交了,她都没提醒我,害的我抄了两遍课文。” 吴清依撇过头,懒得理他们。 上午,黎天吃完饭,忽然收到了吴清依一条微信。 吴清依:吃完来一下图书室,老李让我搬一摞《作文素材》,我一个人搬不过去。【猫猫拜托?JPG】 《作文素材》是附中自己出的一本议论文素材和时政热点搜集类的杂志,每周都有个小册子,每隔两个月出一个合订版。 黎天看吴清依要他去帮忙,猜大概是合订版。 合订版特地厚,里面除了热点和素材外,还有很多老师写的范文。 黎天想了想,觉得光自己跟吴清依未必能全搬走,本来想喊上秦斐,秦斐被物理老师叫走了,他便叫上了宋书和原立成。 图书室在教室办公楼三层,宋书和原立成去二餐吃饭了,还没吃完,黎天自己就先来了。 到了图书室一看,满满一地的合订版堆得老高,最上面一本贴着「六班」的标签,一部其他班级都拿走了,就剩下他们班的了。 吴清依正在数册子,回头见黎天来了,不好意思道:“抱歉哈,书太多了,我一个人抱不走,只好把你叫过来了。” 黎天:“没事。” 他察觉到了一丝特别,他和原立成跟吴清依的关系差不多,但吴清依似乎更喜欢请他帮忙。 吴清依从包里拿出一瓶冰汽水,递给了黎天:“喏,请你喝水。” 黎天笑笑:“你也太客气了。” 他午饭吃得有点咸,这会儿刚好有点渴,就没拒绝。 吴清依看着面前男生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忽有些紧张起来。 她犹豫再三,话到嘴边过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她轻声道:“那个,黎天。” 黎天拧好瓶盖,见她面色微红,欲言又止,奇怪道:“怎么了?” 吴清依心一横道:“我喜欢你。” 忽然,砰砰两声闷响。 原立成撞在黎天后背上,后面的宋书没刹住车,连环似的撞在原立成身上。 高中的男孩子很容易就开始一场比赛,他们从一楼开始一路狂奔,比赛谁先到跑到教室。 结果便听到了吴清依的那一句告白。 四个人均是愣在原地,半晌无言。 下午上课的时候,整个第三组后排的氛围都很奇怪。 不知是谁嘴快,班上就是三三两两的有人知道了吴清依给黎天表白的事情,秦斐也知道了。 吴清依照常听着课,记着笔记,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黎天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拒绝她,但私下里给她发了条「对不起」。 并没有当众让她难堪。 然而,她勉强维持住的那点内心平衡也没能坚持到放学。 张一鸣上课时恰巧点了她和黎天一起上黑板写答案,底下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接着全班跟着起哄。 吴清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还有些好事分子,下课了跑到原立成座位边上,笑嘻嘻对原立成道:“你应该跟黎天换个位置,人家一看就想跟黎天做同桌!” 他边笑还边拿不怀好意地目光去瞥吴清依。 吴清依气得朝那人丢了本书:“你是不是有病!” 黎天也被他们班这群好事分子弄得很尴尬。 吴清依就坐在他前排,他也避不开,很容易总被人拿在一块儿说。 他只好借了秦斐的外套,蒙在头上,趴在桌上装睡觉避风头。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下课铃声一打,所有人蜂拥似的朝操场上冲。 吴清依心情不好,请了假一个人留在教室里。 趁他不在,原立成训练时问黎天:“你拒绝她了?” 黎天「嗯」了一声。 原立成撇撇嘴:“我没想到她是真喜欢你,你说咱们高一就认识了,她要是喜欢你,怎么不高一就表白?” 黎天皱了下眉:“你少说两句吧。” 原立成叹了口气:“这下可麻烦了,以后有的是尴尬了。” “最后一排的两个男生!” 体育老师忽然一声怒吼:“给我出列!” 黎天和原立成纷纷抬眼看他。 “别看了,就是你俩!”体育老师用教棍敲了敲边上的乒乓球台,“从训练一开始就说话!说说说!” 黎天和原立成对视一眼,暗叫倒霉。 这位体育老师是从别的班调过来的,他们原来的老师不知从哪里欠了一屁股债从南城跑路了。 他们早就听说这个老师是部队教官出身,纪律方面特别严格,没想到是真的。 “八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体育老师用不容置喙地声音道,“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讲话了。” 看了看身高马大、虎背熊腰,还一脸怒容的体育老师,黎天和原立成放弃挣扎,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两人在俯卧撑方面都是废物。 原立成做到十个就撑不住了,啪叽一下砸在地上,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吻。 黎天压根没练过俯卧撑,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做二十个后胳膊便酸得要命,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八十个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直到校长带着一帮领导来操场巡视,体育老师才把他们喊了起来,让他们先归队。 黎天已经顾不得胳膊酸了,因为肩膀更麻更痛,像是有针扎进去一样。 他一边用手着,一边来回摆着胳膊,活动关节。 秦斐朝他看过来,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了?” “难受。”黎天皱着眉。 秦斐:“去看一下吧?” 黎天摇摇头。 秦斐见他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举手打报告说要去医务室。 “去什么医务室?”体育老师翻了个白眼,“做个俯卧撑还要去医务室,他是玻璃做的还是纸做的?” “那我去问问校长和领导,看看他们同不同意学生去医务室。”说完,秦斐抬脚就要朝操场上的巡视小组走去。 “诶!”体育老师拦住了他,烦躁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一个个的!” 秦斐带着黎天去了医务室,医生看了看他肩膀,问道:“做完俯卧撑疼的?” 黎天:“嗯。” “我给你开点敷贴,回去贴一贴。”医生在诊疗本上写下黎天的名字和病因,“应该是肌肉拉伤,回去养一养就好了。” 他一边拿药一边随口道:“不过也真奇了,按理说做完俯卧撑应该不会疼得这么厉害才对,顶多是酸胀。你这肩膀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黎天愣了一下。 半晌后,他才低低道:“以前被砸过。” 第43章 哥哥 秦斐今天的反应有些奇怪 黎天肩膀上那块冷敷贴散发出的森森凉意, 他感受到疼痛的减弱,于是感叹道:“现在的药真厉害,不用贴以前那种一股狗皮膏药味道的东西了。” 秦斐斜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天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发现自己做不出这个动作…… “以前的病历呢?”秦斐问他。 “嗯, 我想想……”黎天思忖着,“当时医生好像也没开什么药,就让我好好养着来着。” 他翻了翻床头柜最下面两个抽屉。抽屉里装满了东西,有撕下来的挂历, 电子产品说明书,看过的电影票票根…… 秦斐瞥见最底下有好些张露出金色边缘的卡纸一样的东西。 终于,黎天翻到了一个薄薄的塑料袋,里面有一张肩胛骨部位的光片,还有几张处方单和病历单。 「肩胛骨滑膜炎」、「肩肌肉劳损」、「韧带拉伤」…… 秦斐:“你是因为这些——”话到一半,他突然收住,怕触碰到黎天不想回忆的内容。 “嗯。”黎天淡淡道,“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修复好, 很严重,在钢琴上弹超过两个小时肩膀就会痛得不行,练习也一度中断了。” “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刘…宇达么?” “不是。”黎天翻着那些病例,摇了摇头, 有些自嘲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黎天眼睛里的光黯下去些,不知是不是对着那张黑色的光片的原因。 秦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翻了翻那袋子,发现里面有本薄薄的册子, 是医院发的肩颈放松和脊椎保护的按摩指南。 上面力道和穴位都有。 “你转过来。”秦斐淡淡道,“我给你捏捏。” 黎天愣了下, 转过头看到秦斐手上那本册子封面上的字:“我都忘了还给了这个。” 秦斐:“你想试试吗?” 黎天轻眨了下眼睛,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愉快:“让老师给学生捏肩膀是不是不太好?感觉有点不尊师重道呀?” 秦斐:“……”这嘴真该缝上。 他将册子摊开放在床上,对着上面的指示,轻轻按着黎天的肩膀。他摁了两下,询问力道,黎天说刚刚好。 十分钟后,黎天转了转肩膀,觉得那种紧绷感减退了些。 “给你换张敷贴。” 黎天把肩膀上的衣服撩到最上,露出白皙光滑的肩头。 秦斐将敷贴剪成适合的大小,轻轻贴了上去。 黎天感受到秦斐的手指无意略过他的皮肤,带着一小串酸麻的电流,撩得他有些心痒。 他抬起头,看着秦斐那张沉静似水的脸庞。 秦斐抿了抿嘴角,低声道:“看我干嘛?” 黎天轻轻一笑,玩笑似的道:“秦老师,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呀?” 秦斐眸光微颤,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违心,又不想违心。 半晌后,他谨慎道:“之前我妈告诉我,她跟你爸打算结婚了。” 黎天先是一愣。 接着的反应是高兴。 他咧嘴一笑:“那很好呀,也算是修成正果了。你能做我哥,我还挺开心的。” 秦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 见他反应有些不冷不热的,黎天追问了句:“你不高兴吗?” 秦斐淡淡道:“高兴。” 黎天轻挑起眉:“唔,那我以后是继续喊你秦老师,还是喊哥哥呢?” 秦斐:“随便你。” 等秦斐离开了,黎天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他爸结婚的事情。 他一直挺想有个哥哥的。 从小到大,他爸给的陪伴很少,他虽然能体谅,但孤单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那个人是秦斐,再完美不过了。 秦斐聪明,冷静,包容他,甚至长得也…… 他可以完全独占他的秦老师了。 但黎天总觉得秦斐今天的反应有些奇怪。 不像是完全的高兴。 黎天的肩膀还有些不舒服,但这一个月每天回来都会去秦斐房间写作业,他已经习惯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拉开书包了。 但今天秦斐没有喊他过去。 黎天写了会儿不用怎么费力气动笔的英语选择题,等了一个小时,秦斐依然没有喊他过去。 他走出卧室,敲敲门,门里没有动静。 他转动门把手,推开一看,秦斐卧室里竟没有人。 已经九点多了,去哪里了呢? 动物之家那边的急事吗? 没多久,黎承业和赵芳一起回来了,对面的房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黎天翻了翻手机,秦斐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只好主动发消息问他在哪儿。 过了十分钟,秦斐回了句:我去书店了。 黎天:哦。 秦斐:你要带什么书吗? 黎天:不用啦。 第二天早晨起床,黎天看了眼手机,发现有条新消息。 秦斐:我早上去学校有点事情,先走了。 黎天眨了眨眼,稍稍清醒了些。 黎天:那学校见。 吃早饭的时候,黎天特意问了下赵芳秦斐是什么时候出的门,赵芳说半个小时前就走了。 这么算起来,秦斐比他早起了快一个小时。 这么早去学校干嘛呢? 到了学校后,黎天一眼就发现秦斐的桌上少了很多东西,原本经常放的一只笔筒,黑色封皮的草稿本还有水杯都不在了。 原立成比黎天早来学校,黎天拉住他,问道:“秦斐呢?” 原立成道:“哦哦,他一早收拾东西去二班了。” “二班?他去竞赛班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原立成惊讶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昨天竞赛培训就开始了,秦斐没去听课,后来李立东还找他谈话了呢。” “他……他要转班吗?”黎天有些懵道。 “不是吧,好像只是过去旁听。”原立成想了下,“听完竞赛班的课应该就回来了吧。” 秦斐一整个早上都不在,黎天时不时瞄眼手机,看看有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然而某人就跟失踪一样,一个上午都没有联系他。 听课听这么认真? 竞赛班就这么有意思吗? 竞赛班还真不一样,秦斐搬过去后,受到了全班好奇目光的打量。 “你市考是第五吗?好强啊!” “数学满分是怎么学的呀!” “你干嘛不直接转来我们班?” 秦斐果断选择坐在了最后一排。 不过说实话,附中竞赛班老师配置又要比普通班高上了一级,全部都是评上过特级教师的一群人。 上课的速度非常快,讲题思路简明扼要,普通的验算和推理一概略过,只讲难点。 竞赛班上课的风格是直接限时训练,被一堆难题包围的秦斐,终于第一次没能在数学课上分出神去写英语作业。 一下课,连跑出去上厕所接水的都很少,都围在一起讨论题目,分享各个人自己的答案,再争论个面红耳赤一番。 那种争分夺秒学习的氛围特别浓厚。 坐在秦斐前面的一个女生叫陈粤,是二班的班长,常年年级前十。 下课她转过头热情地问秦斐:“怎么样,你跟得上吧?” 秦斐嗯了一声。 谁知陈粤下一句来了个急转弯:“你长这么帅,有女朋友没有?” 秦斐感到周围肃静了两秒,接着一堆人默默地看了过来,原本讲题的也不讲了,听题的也不听了,各个脸上都是一副吃瓜的表情。 他轻轻道:“没有。” “得,那就好。”陈粤夸张地拍拍手,示意道,“姐妹们注意哈,大家现在可以公平竞争了!” “哇哦!” “我靠,老刘干嘛让他来我们班,我们班女生本来就少,他这一来,让不让我们这种长得普通的活了!” “放心,他不来你也找不到女朋友!” 班上炸开了锅。 陈粤也跟着笑,她扣了扣秦斐的桌子:“怎么样,我们班还算活泼吧?别看这些家伙整天学习,也八卦着呢。你就当是原来在自己班一样就行,有什么问题问我。” 秦斐愣了下,接着温声道:“谢谢。” “哦对。”陈粤忽然道,“你跟黎天是不是挺熟?总看到你们走一起。” “怎么了?” “没,就随便问问。”陈粤笑了笑,“我高一的时候加入过音乐社,跟他是同一期的社员。当时他就很厉害,自己就能编曲,大家都说过要推他当社长。” 忽然陈粤的肩膀被边上人狠拍了一下,她同桌意味深长道:“还随便问问,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我看你是早就想问了。” 陈粤瞪了她一眼:“别瞎说。” “班长。”她同桌清清嗓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黎天写过情书。” 陈粤:“……”妈的,他们班人怎么这么八卦。 她同桌冲秦斐挤挤眼睛:“你别看我们班长大大咧咧的,其实害羞着呢,她看到黎天都不敢讲话的,情书放在桌肚里放了几个月都没敢送出去。” 陈粤竖起眉:“刘晓清,你欠揍是不是?!” 刘晓清表面举手投降,嘴里还在疯狂出卖陈粤:“我们班长高二分班的时候还想过故意考低一点,被分到黎天在的普通班呢。” 陈粤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踹向了刘晓清的凳子。 刘晓清边躲边道:“你这个人,就是少点勇敢,你勇敢才有故事啊!我可是在为你创造机会!” 中午下课,陈粤和刘晓清问秦斐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秦斐说他得回趟六班教室。 六班跟二班不一样,中午一下课,人全跑去抢食堂吃饭了,等秦斐回到教室,教室里空空荡荡的。 黎天的桌上散着两支笔,一张英语试卷摊开在桌面上,卷子上有些许的红色订正字迹,然后是…… 栩栩如生的蜘蛛侠,还被红笔细致地描出了一道道背纹。 好像他不在,对黎天也没什么影响。 正这么想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黎天正拿着接满水的杯子回来,看到秦斐,两人均是一愣。 “你回来啦?”黎天眯起眼睛看着他。 “嗯。” 黎天啧了一声:“在竞赛班很开心吧,我看你都乐不思蜀了,一个上午都没给我发消息。” 秦斐愣了下,忽然心情好了些。 原来注意着手机动静的人不止他一个。 黎天看了眼手机,放下水杯道:“走吧,吃饭去,等你等得这会儿食堂估计都没位了。” 没两天就月考了,黎天还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他一面惦记着零花钱的事情,另一面又想给上次社团举报信的事情出口气。 成绩被光明正大地说不符合「品学兼优」的标准,总觉得叫人心里有点堵。 晚上,他照常去了秦斐卧室写作业,写完作业,秦斐又给他讲题讲到一点钟,还过了圈月考的重难点。 黎天累得不行,又像平时那样,鱼一样地从秦斐椅子上滑到了秦斐床上,试图懒一晚上。 没想到秦斐抬起眼尾淡淡扫了他一眼。 “回自己房间睡去。” 第44章 麻烦 我没有叫你来 “秦老师你变了。” 黎天嘟囔了一句:“干嘛赶我走啊……” “你有自己的床, 为什么非占着我的?” “我喜欢跟你睡嘛。”黎天咧咧嘴,腆着个脸赖在秦斐床上不下来,“你在边上我睡得香, 不行么?” 秦斐依旧是冷淡的声音:“我睡得不香。” “呃……”黎天小声道,“那你忍忍?” “赶紧回去。”秦斐推了推他, 依旧板着脸,对黎天的耍赖毫不松动。 黎天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床上,却罕见地失眠了。 他半夜摸了摸床边, 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耳边也是,没了橘又金细细小小的呼噜声。 他睡觉有时候不安稳,翻着翻着滚到了床边,一条腿悬空后,常常莫名惊醒。 他跟秦斐第一次睡在一起时秦斐就发现他有这个毛病,后来每次都把他挪到墙里面,免得他半夜乱滚。 而现在,已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但又说不出重不重要。 黎天一直熬到快三点多才睡着,第二天醒来时,秦斐已经洗漱好了。 他们去学校的路上,遇到了二班的班长陈粤, 黎天记得她, 于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如果他没记错,高一的时候就认识陈粤了,按理说她应该跟自己更熟悉,但陈粤倒是一直在找秦斐聊天, 聊的竞赛题目黎天也不太听得懂。 他心里暗想, 秦斐都已经跟二班的人这么熟了么? 这才去了不到半天啊。 黎天插不进竞赛的话题, 只好咬着豆浆袋,边走边玩手机。 路过一个拐角时,却被人揽过肩膀,带了一下方向,黎天这才注意到他差点擦上路过的自行车。 秦斐提醒道:“看路。” 黎天叼豆浆袋,含糊地哦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笑脸。 秦斐到了教室把作业一交,拿上水杯、草稿本和练习题就直接去二班了。 他一去又是个大半天,黎天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学期一个人上课的时候。 中午吃饭的时候,原立成问黎天要不要一起,黎天发了个消息问秦斐,秦斐却说打算跟二班的人一起吃。 黎天盯着消息看了半天,最后回复了个好。 反正就是一顿饭,跟谁吃不是吃,黎天觉得没必要在意这种事情。 跟着原立成他们到了食堂后,黎天目光还在大厅里巡了一圈。 没看到秦斐。 直到下午,秦斐还是没有回六班。 上完第一节 课后,黎天给秦斐发了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斐没有回复。 课间,原立成他们几个恰巧聊到了竞赛班。 “幸好我没去竞赛班,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上体活课。”原立成心有余悸道,“他们下午模拟考,数学和物理连着考。” 宋书张大嘴巴:“我靠,听着就很死亡。” “我这脑子。”原立成拍拍自己头,“一科就够我愁的了,还连着考两科。” 黎天听着他俩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关于秦斐的消息,他竟需要从别人哪里知道了。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黎天转着笔,笔尖无意间在纸上拉出一道斜线。 体活课下,李立东来教室宣布月考事项,他把考试班级和座位表贴在墙上,安排他们拉桌子排考场。 黎天看了下,他跟原立成在一个考场,秦斐考试的班级在楼下。 见秦斐没回来,他给秦斐发了条消息,然后把他的东西整理出来,先放到窗台上。 秦斐的桌子和桌肚永远是整齐而干净的,不像黎天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连找张草稿纸都难,抽一本作业出来,内部就直接塌方。 等排好座位,黎天收到了秦斐的消息。 秦斐:谢谢,你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儿还要评讲试卷,我晚点。 黎天:明天月考别忘了。 秦斐:嗯,你回去自己记得再过一遍知识点。 黎天看了几遍他们的对话,眉心渐渐蹙起,目光落在秦斐那句「我们」上。 「我们」,已经不是指他和秦斐了。 算了,秦斐也有他自己的事情,他也得好好准备月考。 黎天翻了大半个晚上的错题集和笔记,忽然想起来秦斐这么晚还没回来,橘又金的猫粮肯定已经吃完了,这会儿估计饿着呢。 他推开秦斐卧室的门,却见橘又金正把自己盘成蚊香状,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小窝黎。 地上有两盆猫粮,一盆还剩了几颗没吃完,另一盆还是半满,水也还剩一半。 原来秦斐出门前就做好了晚归的准备。 为什么心细到连猫都考虑到了,却不告诉他一声呢。 是觉得没必要跟他说吗? 还是说来说去显得太腻歪了? 黎天心里乱七八糟地猜了一堆答案。 他干脆在秦斐桌前坐下,摸了会儿橘又金的脑袋。 橘又金感觉到了抚摸,微微蹭了下他的手,却没睁眼。 黎天从秦斐桌上随便拿了本教材,翻了翻。 秦斐的书上笔记量不多,却给题目做了不少记号。 例如用蓝色笔记标出的「讲」,红色标出的「错」…… 黎天看了下那些被他备注出来的题号,发现都还有印象。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讲」大概是需要给他讲的意思,「错」则是他错了不止一遍的题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踩中题目里的陷阱。 这么多标记,都是跟自己有关。 他已经习惯被秦斐安排学习任务,习惯听秦斐给他讲题了,于是渐渐忘记秦斐其实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比如去动物之家,比如去参加竞赛。 黎天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复习。 月考倒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黎天做题的时候发现很多知识点秦斐都押中了,只不过他自己还没全背熟。 一个又一个密集的知识点袭来的时候,他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恨不得用拿个小铲子把那些模糊的记忆都从大脑的海马体里搜刮干净。 理科考得不太拿得准,不过语文作文他倒是写得得心应手。 主题是论述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之间的关系,他想都没多想,直接把老熟人肖邦写了上去,洋洋洒洒论述了肖邦在实现个人音乐理想的同时,用作品发出民族的呐喊和对沙俄残暴统治的不屈服和控诉。 原立成看到黎天提前交语文卷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他妈的还是黎天么? 以前黎天是懒得写作文的。 月考两天结束,黎天考完后给黎承业发了个消息。 黎承业还是第一次被通知考完试,有些诧异,于是问了句感觉如何。 黎天:一般,就还行。 黎承业:行,那我也不期待的别的了,能比上回期末进步五十名,这个月的零花钱就给你恢复原样。 黎天:爱你老爸!! 黎天发完消息,心情愉快地飞速跑下了二楼,来到了秦斐的考试教室。 秦斐还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他边上围了四五个人,拿着卷子,弯着腰都趴在他桌子上跟他对着答案。 黎天定睛一看,有宋书,张凯,另外两个有些眼熟,像是竞赛班的。 除了秦斐外,几个人正争论得面红耳赤,秦斐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边上几个人顿时齐刷刷变了脸色,张大了嘴巴,随即做捶胸顿足懊恼状。 在附中就是这样,成绩好的到哪里都受欢迎,吃得开。 在等秦斐出来时,原立成也跑来了,一把勾过黎天肩膀:“你小子,上午语文干嘛写那么快,吓我一跳!” “吓得就是你。”黎天笑了笑。 原立成啧了一声,又问他:“你在这儿干站着干嘛?不回去么?” 黎教室里一努嘴,原立成看到了秦斐,同时也看到了宋书。 他立即提议放学后去烧烤摊子搓一顿,放松一下。 宋书和秦斐几个人终于从教室里出来了,听见原立成的提议后双手赞成,因为考试考得太猛,都想放松一下。 宋书长叹一声道:“唉,这次感觉年级前五十我无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倒数第二问我就算错了。妈的,我怎么这么粗心。” 原立成:“走走走,我们借酒消愁一下,我感觉我作文偏题了。” 黎天问秦斐去不去,秦斐摇摇头:“我回去还要整理下竞赛题。” 二班考完试还布置了好几页的竞赛作业,周一上课要评讲。 “哇。”原立成赞叹道,“秦斐都快变成半个二班人了。” 黎天看了秦斐一眼,没多说话,一扭头,对原立成道:“那我们走吧。” 宋书又叫了几个六班的同学,本想喊上吴清依,被原立成使了个眼色,宋书默默撤回了消息。 几个人朝着南门外的烧烤摊走去时,黎天回头看了眼,发现秦斐正在打电话。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秦斐脸上稍纵即逝过一抹淡的笑,带着轻松之感。 那头会是谁呢? 黎天心头闪过一丝好奇,却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烧烤配啤酒,快乐你就有。 五六个人侃着大山,一会儿聊考试,一会儿讲八卦,时不时碰一下杯,竟也干掉了十好几瓶啤酒。 他们边上来了一桌又空了一桌,几个人吃到十点多,终于被困倦和酒精袭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黎天已经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原立成扶着他,都有点扶不动,他自己也喝多了,黎天还比他要高小半个头。 等走到路口,原立成终于双手一松,如释重负般地把黎天卸在了街边的长椅上,然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他记得黎天家在哪儿,但没力气把人弄回去了,他翻了翻手机,给秦斐打了个电话。 原立成话里还带着醺醺的醉意:“喂,秦斐吗?快来把你家的那位带回去,不带回去他马上就要躺马路边睡着了。” 秦斐微微一怔,随即对应上了「你家的那位」是谁,只淡道:“你们在哪儿?” 黎天歪在路边的长椅上,眯着眼看着头顶的一盏暗黄色的路灯。 路灯的光虽不强,却还是吸引来了无数的小飞虫围着它团团飞舞。 他的眸光里摇曳着一盏昏黄,直到被一片黑色的身影遮住。 秦斐把他扶了起来,递给他一瓶水,缓缓问:“回去吗?” “诶?”黎天努力撑开眼帘,迷迷糊糊道,“你怎么来了?” 秦斐的眸光晦暗不明,眼底似乎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道:“下次出去不要喝这么多,在外面很麻烦。” 黎天蜷缩起手指,手指搭上冰矿泉水瓶,几缕冷意从指尖传来,蔓延到他的胸口。 “我没有叫你来。”他忽然道。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音量稍微再大那么点儿,就会撑破里面摇摇晃晃的委屈。 秦斐愣了两秒,下意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头顶的路灯忽然跳了两下光,毫无征兆地灭了。 幽暗刹那间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黎天抬起头,眸光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定定得看着秦斐。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般,他接着道: “你其实不想做我哥吧。” 第45章 关心 真情还是假意 秦斐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无论回答是或否, 好像都有些违心。 他跟黎天之间最紧密的羁绊就是父母的这层关系,若没了这层关系,当初做完家教后也许就不欢而散了, 再不见面了。 但如果他真的变成了黎天的哥哥, 那么永远也迈不了那条线。 可仔细一想, 即使他愿意迈过那条线,黎天也未必就对他有什么想法。 纠结的是他,害怕的是他, 只有他一厢情愿罢了。 秦斐的沉默让黎天彻底失望了。 他撑着长椅的扶手,微微摇晃了下,终于站定。 头顶的路灯闪烁了两下,回光返照似的又亮了起来,只是亮得很微弱,照得两人脸上都显得有些苍白。 秦斐伸手想要扶一下黎天,却被黎天避开了。 黎天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低低道:“不要你管我。” 秦斐怔了怔, 想说点什么,但就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嘴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机械地呼吸着。 黎天不再理他, 一转身便要走。 他的头因为酒精还有些晕, 但是意识却还尚存一丝清晰。就在这剩余的一点点清晰里,黎天决心坚守住他的自尊。 既然秦斐不愿意,但他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还没走两步,他的手腕忽被人抓住了。 秦斐滚烫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腕, 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家吧。” 第二天, 黎天一直睡到十一点钟才醒过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 发现闹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 窗外灿烂的阳光如泉水般倾泻在房间里,照得整间屋子熠熠生辉,墙上的海报也反射着耀眼的金色。 楼里却很静,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像是没有人在家一样。 黎天依稀记得最后是秦斐扶着他进的出租车,然后一路无言。 他走出卧室,发现秦斐确实不在家。 整个两层小楼,只有他一个人。 考完试的黎天懒得出去玩,因为写了两天的试卷,肩膀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他从冰箱里翻了几块冰,塞进塑料袋里,打上死结,摁在肩膀上。 没多久,酸胀的感觉是好多了,塑料袋里的冰块却冻得他疼,黎天只好又取了条毛巾将冰裹了起来,重新摁在肩膀上。 秦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赤着脚站在走廊上,一手拿着毛巾摁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垂着,有水顺着他胳膊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见他回来了,黎天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隔空对上,却不约而同地一触即离。 黎天转身去了卫生间,拧干了毛巾里贮藏的水,然后继续裹在冰块外面,覆在肩膀上。 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后,看到自己卧室门口的手把上挂在个小塑料袋。 他捡起一看,里面是一盒敷贴。 黎天看了看对面闭着门的卧室,半晌不语。 他有时候真的看不透秦斐在想什么。 明明昨天就已经说开让他不要再管他了,今天秦斐又做出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虽然暴露了自己并不想当他哥哥的想法,但依然想要维持住表面关系吗? 回了卧室,原立成打电话来喊他一起打游戏,两人直打到晚饭时刻,黎承业和赵芳才一起回来。 赵芳身上披着黎承业的黑色西装外套,黎承业手上拎着赵芳米黄色的精致女士挎包,两人脚边是好几只购物袋,一看就是逛街去了。 “今天买了几块西冷牛排,我亲自下厨,大家都尝尝我的手艺哈。”黎承业看上去心情不错。 吃饭时,秦斐和黎天一句话没说。 黎天三下五除二,飞快地吃完了牛排,又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玉米汁,跑回了房间。 黎承业见他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皱眉道:“这孩子,吃饭都不好好吃。” 闻言,秦斐切牛排的刀在盘子上磕了下,叮的一声脆响。 他回房间时,发现药店塑料袋居然放在自己的门口。 他翻了翻,里面的敷贴原封不动。 秦斐轻叹一口气,却也没有感到太意外。 周一开学,秦斐难得的没有大早上就去二班,因为无论哪个班,最重要的还是先发月考试卷和评讲,二班也不例外。 李立东人还没来,班上已经耐不住骚动了。 原立成紧张地搓着手,短短五分钟内,朝门口看了不下二十遍。他前面的宋书不停地抖腿,把桌子晃得他同桌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在炯炯的视线瞩目下,李立东抱着一捧试卷来了教室,喊组长发了下去。 发考试试卷是组长们最激动的时刻,如果说收作业的兴奋度为0,那发考卷的兴奋度就是100满值。 三组的组长拿到的第一张试卷是原立成的,他瞄了眼成绩,轻轻递了过去:“老原,你的。” 听这口气,原立成心里咯噔一下。 他夺过来一看,左上角数字标的是15。 附中的习惯是在试卷左上角标准单科在班级内的排名。一来是排名更能说明进步和退步,二来也是好让家长知道,毕竟试卷订正后都需要家长签字。 原立成翻到背面去看作文,果然,他写跑题了。 “黎天!”正在发试卷的同学忽然喊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试卷,激动地把试卷摇得像旗子一样,“你语文第五!!” 全班都愣了一下,接着爆发出阵阵起哄的声音。 “黎天牛逼了!” “怎么考的!” 黎天还有些茫然,不敢相信地接过试卷,他定睛一看,左上角的数字果然是个「5」,「5」前面既没有个「1」,也没有个「2」。 真就是个单纯的「5」! 李立东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是啊,黎天这次发挥的很好,考了第五,把我都吓了一跳呢。” 黎天翻到试卷背面,发现作文只被扣了三分。附中的作文批改一般不会给满分,即使写的非常好,好的顶天了,也要表面地扣掉个两分意思意思。 班级里好些同学都转过头来用惊异又钦佩的目光看着黎天。 原立成问黎天:“你作文能借我看看不?” 黎天大咧咧地把卷子递了过去,瞬间前排几个脑袋就全凑了上去。 李立东只好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下课再看,人家的试卷又不会跑。” 他正说着,秦斐也拿到了自己的卷子。 他只淡淡地扫了眼,便将卷子叠起放到一边,翻开了物理竞赛试题册,兀自写了起来。 “大家猜一猜,这次年级前二十,有几个在咱们班?”李立东见试卷都发了下去,开始讲整体考试情况。 六班在十二个普通班里算得上上游,刨去唯一一个竞赛班二班,平时年级前二十能捞到3-4个人。 见没人回应他,李立东只好叹了口气:“这才咱们班情况不太理想,前二十只有一个。” 下面传来一阵唏嘘声,不少人朝原立成看了过去。 原立成低着头,手里捻着试卷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有预感,这次各科考得似乎都不太好。 “不过有得也有失。”李立东目光挪向最后一排,“咱们班的第一名,不仅是年级前二十,还是年级第一。” 话音一落,班上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我靠,不是一直是二班那帮疯子独领风骚么?!” “谁啊,不会是宋书吧!” “我觉得秦斐更像,他市考不是很高么?” 李立东清了清嗓子:“下面我来报一下这次的班级前十。第一名,秦斐;第二名,宋书……” 他还没报完,班上讨论声大得如滚开的沸水,将他的声音淹没得一干二净。 “看吧,我就说是秦斐!” “太牛了吧,他怎么不直接去二班!” “呃……”在他艰难地报完前十名的名单后,班上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李立东缓了缓,又道:“前十名的同学这次真的不能骄傲啊,除了秦斐,一个冲进年级二十的都没有,这是值得反思的事情。” “不过呢。”李立东话音一转,“有名同学虽然没进前十,但我还是要额外表扬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排某个正在草稿本上乱写乱画的人身上。 “黎天,这次你是第十二名哦!” 黎天倏然抬头。 下课后,三组最后一排变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这里聚集了两位名人,一位是年级第一,另一位是他们班这次月考排名进步第一。 然而无论围着两人怎么开启话题,两人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半天蹦不出一句话,让一圈人吃了个憋。 宋书跟原立成腹诽,这两人咋回事? 这表情冷得像考了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似的? 体活课上,秦斐接到二班班长的通知,说竞赛课排到了晚上,便收拾东西去了二班。 一帮人又围了上来,问黎天要语文作文看。 宋书看完作文感慨道:“这完全就是黎天的专业优势啊!讲了这么多肖邦,如果换我,一句话就搞定了,「肖邦是个伟大的音乐家」。” 原立成有些酸溜溜道:“啥时候我也能遇到这么和我胃口的作文题就好了。” 黎天淡淡道:“所以我语文的进步并不是可持续发展。” “你闭嘴。”原立成瞪了他一眼,“过分的谦虚是骄傲,不许逃避请客吃饭!” “对对对!”宋书一提到吃就来劲儿,“这必须请一顿!” 黎天道:“等我跟我爸要了零花钱再说吧。” “说好了的啊,要到可不许反悔。”原立成嚷嚷道。 “行。”黎天爽快答应。 他目光瞥了眼边上人空荡荡的桌子。 他比谁都更清楚,这次考得好的原因并不是他凑巧遇到了个顺手的作文。所以请客吃饭,大概也请不到他最该感谢的那个人。 月考成绩很快就通知到了黎承业,黎承业大喜过望,豪气一挥,给黎天这个月零花钱加到了一万五。 黎天头一回没急着花,而是抽出一笔,补上了之前欠赵双和李学一的钱,剩下的好好存了起来。 缺钱的日子他真是过怕了,他再也不想每天都吃学校的破食堂,挤那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 出去浪的事项先往后排排,生活质量必须提高。 黎天记得秦斐之前跟他说过自己辅导有成效的话,黎承业也会奖励他,但他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不过他肯定的是,无论黎承业给多少,秦斐大概都会拿这笔钱去填动物之家的窟窿。 月考之后的两天里,秦斐的作息又变了变。 二班的竞赛辅导从白天改到了晚上,原因是有一批学生无法适应竞赛,选择退出了辅导,为了不耽误这批学生白天上课,只好把辅导变成了放学后的加餐。 秦斐回到家已经将近九点钟了,也没法再喊黎天去他房间里写作业。 黎天把更多时间放到了音乐社上,随着新课程的开始,他每周要给新社员上一个半小时的吉他课,怎么教,教什么,都是要仔细研究。 他给新社员上完课后,又搬了些很重乐器要定期送去维修,回到家时觉得肩膀又隐隐痛了起来。 自从上次去校医院后,肩膀的痛变得有些频繁。 只要肩膀维持一个姿势久了,或是提笔写字写多了,都会酸麻起来。 那里像埋了颗定时炸弹,虽然威力不大,但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歇着,打开了电视,调好音响,边揉着肩膀边看起某位歌手的演唱会重播。 忽然,门一响,秦斐回来了。 他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黎天。 黎天也正抬眸看着他,正揉着肩膀的手微微一顿。 片刻,他便挪开了目光,视线落回电视里的歌手身上,就当不知道秦斐回来了一样。 秦斐被他这反应刺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在路过沙发时,他终于没忍住,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肩膀……还好吗?” 他低沉的声音几乎是瞬间融入了音响里嘈杂的背影音乐里。 见黎天半晌没什么反应,秦斐觉得黎天大概是没听见。 他想再问一遍,但刚刚那句就好像用空了了积攒至今的主动一样,他再没法说出口。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把黎天推远的。 他目光黯了黯,收回视线,正欲上楼,却听耳边的嘈杂声戛然而止——黎天摁下了静音键。 两人沉默着,秦斐看着背对他坐着的黎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静默像潮水一样快把两个人淹没时,黎天终于开了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转过头看秦斐,而是用异常冷静的声音问秦斐。 秦斐心头一跳。 “你不是嫌我烦么,不是不想做我哥么,干嘛来这些不痛不痒的关心?” “不是这样的……”秦斐终于开口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但没有理由支持。 至少换他做黎天位置思考,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难以理解。 “如果只是因为觉得要变成我哥了,做做表面的关心……”黎天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一声,“那我不需要这种多余又虚伪的。” 他的话,像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一把秦斐的心脏。 终于,他意识到这样误解下去他跟黎天只会越行越远,甚至反目成仇。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黎天讨厌他。 “不是的。”秦斐定定道,“我不是因为那样才关心你。” 黎天微怔两秒,回过头看着秦斐。 “那是因为什么?” 秦斐在心里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真正被问到了,答案却依旧很难说出口。 然而黎天却不想再等他回答。 他直截了当地问:“我只接受你是因为喜欢我、认可我才关心的我,你有吗?” 第46章 误会 两个男孩子的和解说简单也简单 “有。”秦斐沉着声道。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 也不知该如何让黎天相信。 他向来是个重视行动远超过重视语言表达的人,但此刻唯一的能做,只有动嘴皮子而已。 客厅的光除了发亮的屏幕, 就只有他们头顶一盏淡白色的灯光。 灯光落在秦斐身上, 像是在他身上下了一场细雪, 映出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黎天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丢下一句「我不信」, 便转过了头,继续看着屏幕。 秦斐走到他跟前,在他身边站定,黎天不明所以,抬起眼看向他。 秦斐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从上面摘下那枚和田玉,放在黎天的手心里。 黎天只觉得手心里一暖。 他低头,看到那玉扣上还拴着他之前送给秦斐的那条蓝白相间的挂绳。 挂绳本是不耐脏的颜色, 黎天那条就是,上面碰到了不少黑笔的墨迹,更何况秦斐还把它挂在了经常拿来拿去的钥匙扣上。 可却依然洁白如新。 那玉上还带着秦斐的体温,一种柔而润的温度。 黎天下意识地咽了咽, 镇定了下自己的声音, 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如果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秦斐缓缓道,“那一开始就不会挂它。” 黎天怔了怔,手指无意间捻过和田玉凝脂般细腻的表面。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掌心一握, 狠狠捏住了那块玉。他咬了下嘴唇, 下定决心似的问道:“你最近真的没有在躲我吗?” 秦斐心头猛地一跳。 他当然是在躲, 一狠心,躲到了二班去,躲到了竞赛题里。 可是不躲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要在黎天身边,他就控制不住想要对他百倍的好,这样的好迟早会超过他们原本的关系。 他已经习惯了付出,可是付出多了就会期待回报,虽然也不清楚到底期待怎样的回报,但他明白,在那样的关系里,期待不只是奢侈,甚至是不被允许的。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就此跟黎天沦为路人。 他们现在的状态,在学校里是陌生的同桌,回到家是陌生的家人。 秦斐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思考了许多,终于沉沉开口道:“没有躲你。” “可能是最近竞赛太忙了,二班厉害的人很多,要想在竞赛里拿奖,很不容易。” 说完,他打量着黎天的脸色,忖度着他有几分相信。 黎天迟疑道:“真是这样吗?可你之前不是对竞赛不感兴趣么?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了?” 秦斐:“我听李立东说如果能拿省奖,附中会额外发奖励,数额还挺多的。” 黎天眨眨眼,觉得他这么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印象里,秦斐就是在去二班参加竞赛辅导的时候变得有些奇怪的。 可能真的是自己有些敏感,想多了吧。 黎天把和田玉塞给秦斐,没再说别的话,往边上挪了挪,避开秦斐的身影遮挡,继续看起电视来。 秦斐将和田玉扣了回去,在黎天腾出的那个地方坐了下来。 黎天捡起脚边塑料袋里买的一瓶冰可乐,丢给了秦斐。 两个男孩子的和解说简单也简单。 周末,黎天请原立成、宋书还有六班其他几个人吃饭,地点定在了一家挺有名的街边烧烤。 黎天问秦斐要不要一起,秦斐本来想说自己还要写竞赛题,但怕黎天又多心去想,答应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原立成和宋书吹了好几瓶啤酒,就只有黎天一个人默默地喝着水,直接引起了原立成的不满。 “你小子好有心机啊!AA的时候拼命喝酒,你请客的时候就一滴都舍不得喝了是不是?” 原立成夺过黎天面前的玻璃杯,一甩手将里面的白开水泼尽,给他满上了啤酒。 黎天看着泛起白沫的啤酒,觉得一口下去肯定沁人心脾,但他却下意识地看了秦斐一眼,然后扯扯嘴角,幽幽道:“我不行,我不能喝。” 宋书奇怪道:“你有什么不能喝的?” 黎天清了清嗓子:“我家家教严,在外面喝酒某人会嫌我烦的。” 秦斐:“……” 他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掐了下黎天垂着的手,瞥了他一眼。 两人默默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秦斐的眼神道:你胡说什么? 黎天: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 宋书大概是喝多了,怎么听怎么觉得黎天这话有点古怪。 某人…… 家教严…… 怎么觉得不像是父母说得出的话。 原立成却听明白了。 毕竟他是在场对秦斐和黎天真实关系的唯一知情人,就在他默默腹诽秦斐管黎天太严时,宋书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 “黎天!你谈恋爱了?!” “啊?!” 宋书「啧」了一声,对他这种装傻的行为非常不屑:“一口一个某人,肯定是谈恋爱了,你女朋友估计怕你喝多了沾花惹草吧?” 秦斐:“……” 黎天:“……” 然而其他几个六班的人纷纷附和起来,觉得宋书这个说法非常合逻辑。 黎天踹了秦斐凳子一脚,低声道:“某人,不解释解释?” 某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拿起黎天手边那杯啤酒,手腕一扬送到嘴边,再等杯子放下来时,就剩一小半了。 黎天看着就剩了小半杯的啤酒,呆了两秒,然后小声嘟囔道:“你怎么还抢我的呢?” 聚餐结束后,黎天头一回保持了八分的清醒。 因为至少他杯子里三分之二都下了秦斐的肚子。 他一反思,意识到秦斐这个人是真的很有心机。 既躲过了解释的需要,又给了黎天「酒场」上的面子,还防止他喝醉。 简直是一箭三雕。 喝到最后,黎天都麻木了。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避开秦斐喝过的杯沿喝,毕竟对方是个讲究人,后来发现避开也没用,推杯换盏之间,早就分不清是谁喝过的地方了。 吃饭结束后,秦斐也有了些醉意。 他的醉意体现在眼神里,那种往日里冰冷而清晰的目光会变得有几分失焦,在他摸出打车软件的时候,眯着眼睛看了手机好一会儿,才选好了始发地。 在他打车的时候,黎天就盯着他看,看了许久秦斐都没有察觉到。 喝完酒的秦斐,嘴唇比平时红一些,看上去有血气得多。 他低垂的眸光像摇晃的湖水水面,偶尔映过一片柔和的白光。 黎天察觉到,不久之前他跟秦斐之间的那种距离感似乎消失了。 秦斐又变回了那个秦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他直觉这中间漏掉了什么事情。 可他来不及多想,家里却出了事情。 出租车驶入别墅区时,黎天远远看见他家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几扇尾灯闪耀着,重重人影在车灯前晃来晃去,隐隐还有吵闹声。 等近了才发现,他爸被三个人包围着,正竭力地解释着什么。 “老黎啊,这次你太不像话了,大家是信任你才跟着你入伙,项目也全权交给你搞,如今你跟我们说这些话,也太不像样了吧。” “是啊,咱们也合作这么多年了,算是老交情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黎承业被说得脸发烫,他连连道:“请你们相信我一回,这才咱们熬过去就好了,这生意本来就是有来有往,有盈有亏。” “哎呀,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一个人叹了口气,“我们这次都是拿出了周转资金在支持你,要是你挣不了,我们受的牵连可不是一点两点。” “我早说这项目太冒险了,你们就是不听。” “诶,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还都劝我们加入呢!” 几个人争吵起来,吵得黎承业一个头两个大。 他安抚着这三人,余光瞥见从出租车里出来的黎天和秦斐。 黎天喊了句「爸」,正要问他怎么回事,黎承业却把他俩往院子里推,嘴里念叨着让他们赶紧先回屋子。 回到房子里,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味,呛得黎天直咳嗽,他连忙用手臂掩住鼻子,跑去开窗通风。 餐桌上隔着四只杯子,杯子都还剩着些茶。客厅的玻璃烟灰缸被拿了过来,里面塞满了七零八碎的烟头。 几个人大约是谈了很久。 黎天跑出了家门,站在院门内听着外面的对话。 争吵还在继续着,他听到有人重重地锤了下车的引擎盖,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 “黎承业!这钱你得先给我垫上!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这个小破公司呢,现在快要破产了,你总得负责吧……” 黎承业几乎是吼着打断他:“当初大家都是商量好的!是盈是亏都得认账!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他对面的人立即就急了,一把扯住黎承业的衣领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直接破产呗!你家大业大禁得起风浪,我能跟你一样吗?!” 就在这时,赵芳开车回来了,被门口的场景吓了一跳,无措地看向黎承业。 她还是第一次见黎承业是这幅狼狈的模样,衣衫是乱的,领带被人扯出来半截,还剩半截在西装里,黑色的皮鞋上两坨灰色的脚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黎承业推了赵芳一把,把她交给黎天,命令黎天道:“带你阿姨进屋去。” 对面几个看到赵芳后反而更生气了,索性撕破脸道:“我们在这儿焦头烂额!你倒有闲心交女朋友!赶紧把钱还给我们!” “别无理取闹了——” 李承业终于烦不胜烦,一把推开跟他拉扯的人,对方踉跄了一下,腰撞在车突出的后视镜上,痛得他嘶了一声。 “动手是吧?!”那人咬牙切齿地捂着后腰,“你像话么黎承业!” 黎承业皱了皱眉:“我……” 他话音未落,也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黎天见状不妙,随手拎起边上的一个瓷花盆就要往外冲,忽被人摁住了肩膀。 “老实呆着。” 秦斐闪身上前,留下一句简短的话。 第47章 心仪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斐出去, 改变了阵容力量对比,黎承业这才得出空隙来打电话叫保安。 几个人都是成年人了,见保安拎着警棍、打着手电筒走过来, 狠狠瞪了黎承业一眼, 悻悻地钻进车子里走了。 黎承业一身疲惫地回了屋子, 黎天都围上去问他发生了什么,黎承业只摆摆手,说了句「小孩不要瞎操心」, 累极似的不愿多说一个字。 赵芳给他拿了换洗衣裳,黎承业洗完澡便回了书房,还锁上了门。 黎天隐约听到书房里传来赵芳和黎承业的交谈声,但声音不大,他没听清楚什么东西。 他以前也见过不少黎承业的商业合作伙伴来他们家谈合作,这其中就不乏进门前跟黎承业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出门最后反目成仇的。 他爸也曾因为资金周转问题欠债难还,被对方堵到家门口, 最后不得不把他暂时送到远在海南的远房亲戚家避难,好在他自己最后想办法还上了钱。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腥风血雨,看似波平浪静之下,地动天摇的事情随时都能发生。 但他很少受到波及。黎承业就像是一面坚实的盾, 虽然表面粗粝得磨人, 但好好地将黎天隔离在所有事情之外。 等赵芳从书房出来,黎天推门走了进去,见黎承业一个人仰躺在老板椅上,手里夹着半截烟, 火燃到尽头都没注意到, 几寸灰烬掉落在他黑色的西装衣领上。 黎天喊了句「爸」, 黎承业这才缓缓从座椅上直起背,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又什么事情?” 黎天把月考试卷放在他桌上:“试卷签字。” “哦。” 黎承业反应了过来,从笔筒里抽出支笔,刷刷两下就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黎天却还在原地没动,黎承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黎天才道:“你就不看看我试卷?难得我这次考得这么好……” 黎承业沉默了两秒,然后低头去翻了翻黎天的试卷,草草看两眼后,点点头道:“下次要继续努力。” 他把卷子递给黎天,含糊道:“爸还有别的事情,你先回去吧。” 黎天欲言又止地看着黎承业,却还是被他爹赶出了书房。 出门前,黎承业却又突然喊住了他:“你去把小秦叫来。” 黎天一愣,还是把秦斐叫了过来。 秦斐进去后,黎天在门口站了有十几分钟,才等到他出来。黎天问黎承业跟他说了什么,但秦斐只含糊说黎承业问了些关于他学习上的事情。 黎天不信,刚才黎楠`枫承业连看他试卷的心情都没有,怎么又会把秦斐叫过去问他学习的事情。 更何况他最近在学习上乖得很,也没什么值得多问的。 黎天拽住秦斐:“是不是关于刚才在家门口打架那帮人的事情?” “没。”秦斐眉心微微蹙了下,“你别多想。” 黎天起初没明白,后来在他某天放学回来路上,在巷子口碰到几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挡在他面前时,明白了一切。 对面开始并没有对他动什么武力,只问他是不是黎承业的儿子。 黎天当然不能承认,趁对方不注意,一扭头拔腿就跑,对面后知后觉地追了上来。 黎天对老房区的宽窄不一的巷子很熟悉,七绕八拐跑了一通后,回头瞥了眼身后,见总算把人甩掉了后,正要松口气,结果一个没留神,迎面跟人撞了个满怀。 秦斐搂了他一下,见他跑得一脸慌乱,皱着眉道:“不是说好等我一起么?” 黎天放学后去音乐教室给社员上课,等一堂课上完了,发现还没到秦斐竞赛课的下课时间,他一个人无聊,就想着先回去。 黎天蹭了下鼻尖的汗,喘了两口气才道:“我看你课还没结束,就想先回去。”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有些诧异道:“不过你课不八点半下么,这才六点五十,怎么……” “担心你乱跑。”秦斐言简意赅道。他朝四周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才道:“刚刚有人追上你了?” “我爸跟你说的就是这事儿?”黎天盯着他,答非所问道。 秦斐看了他一眼,没否定但也没肯定。 “我都要怀疑我跟你谁才是他亲生的了。”黎天叹了口气。 这话听起来酸酸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事情。”秦斐蹙了下眉,“下次要跟我一起回去,因为可能还会碰到那些家伙。” 秦斐的竞赛课还得有一周才能结束,干脆跟竞赛班的班主任打了声招呼,把黎天带去教室写作业。 最后变成了二十几个二班同学在上竞赛课,黎天坐在下面一个人懵逼地写自己的作业。 他成功地吸引了二班人的注意力,下课了都围过来跟他聊天。 二班很多人都认识黎天,哪怕没说过话,也听说过这个人——音乐社社长,长得还俊秀,实在是惹眼。 就是听说成绩很一般。 于是学霸们表示友好的途径变得十分简单。 一帮疯子在课间纷纷过来围观黎天的试卷和作业,你一嘴我一嘴地讨论黎天用的这个方法是不是最简便的,热心无比地纠正他作业上的错误,在黎天还没明白过来哪一步算错的时候,甚至有好心人帮他在草稿纸上找原因。 “诶,普通班这个作业也太无聊了。” “是啊,你别做了,浪费时间。” “你看我们这个竞赛题,设计得多么精巧美丽!” 黎天在一堆尖子生的瞩目下,茫然得像混入鹅群的小鸡仔。 他给秦斐发短信:“我是谁,我在哪,我不应该在这里……” 秦斐却一本正经地回他:“好好听,他们都很厉害,有助于你做题打开思路。” “呃……”如果说他原来做题是那种慢悠悠地骑自行车,那秦斐的教学就相当于把他拽上了飞机,而二班这帮家伙更狠,把竞赛题怼到他面前,邀请他也来听一听,试图拉他上飞船冲出太阳系。 黎天婉拒。 他拿那点基础知识去听竞赛题,无疑是用柴火当航天器的燃料。 没两天,黎天就跟这帮人混熟了。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秦斐能这么快融入二班这个小团体。 这帮家伙思维活跃,什么都能聊上,完全不是闷头死学的类型。 他们会趁着课间老师不在,打开讲台电脑里桌面隐藏的拳皇,厮杀得嗷嗷直叫,也会全民K歌,引吭高歌一曲《海阔天空》。 这时有人想起来黎天唱歌不错,起哄他唱一首。 二班班长陈粤翻了翻讲台下的柜子,愣是给他找出一副沾了点灰的话筒出来。 这下大家起哄得更厉害了。 “大家想听什么?”他大大方方地问。 让黎天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出来展示在竞赛生面前,他是真的会怯场,但轮到唱歌,那就是他的主场了。 见他答应了,一帮人七嘴八舌地点起歌来,有点粤语怀旧的,有点摇滚的,有点苦情歌的,甚至有让他挑战一下《忐忑》或《煎熬》的。 秦斐抬头,淡淡丢下一句:“唱你自己喜欢的吧。” 一帮人静了两秒,纷纷同意。 “还是你自己选吧。” “唱啥都好听!” 虽说已经是晚上,高二的一整层楼都空了,但是隔壁高三的楼还灯火通明地进行着晚自习。 黎天怕吵到他们,点了首低沉而和缓的《I Fall》。 这首歌二班听过的人很少,所以前奏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黎天的声音干净而温柔,娓娓道来,倒高潮缓缓递进,将情绪一层层推上去,像是讲了个令人沉醉、散发着淡淡葡萄酒香的故事。 音乐结束后,不少人还呆愣愣地看着屏幕上闪过的最后一行歌词,没缓过神来,直到黎天放下话筒,话筒搁在桌上发出嗡的一声电流声,底下才响起一小片掌声。 “卧槽,专业级别的呀!” “这还是我们班那破话筒吗?这是百万调音师水准!” 接着有人问黎天明天还来不来蹭教室了,能不能提前点个歌。 黎天抓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明天我来不了。” 一方面是黎承业这回的麻烦不知为何很快地解决了,没有人再来上门找麻烦,黎天也不用继续留在二班等秦斐一起回家。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明天晚上是秦羿的电影首映会。 黎天早早就在手机日历上圈出了日期,设置了时间提醒。 这次是一部秦羿很久以前就拍完了的科幻电影,因为某些原因挤压着没能放映,也是他第一部 科幻电影。 因为突破了他习惯的文艺题材,黎天非常期待。 回去路上,黎天问秦斐要不要明晚一起去。 “我明天还有课。” “我当然知道。”黎天一挑眉,“所以你愿意翘课吗?” 秦斐扫了他一眼:“你希望我去?” “一个人看电影多没意思。” “但我听说里面爱情戏份挺多,你可以带个心仪的对象。”秦斐的语气里有几分深长的味道,“感觉是个不错的机会。” 而黎天却郁闷得翻了翻眼睛。 “得了吧,我上一个表白的人还是你呢!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么!” 他心里微堵,瞪向秦斐。 然而,他却意外地从秦斐眼睛里看到一抹一掠而过的笑意。 很淡,就像羽毛落进平静的湖面,小小的涟漪迅速拨动到岸边后,湖面又恢复了静谧。 第48章 电影 他们也是同性情侣么? 秦斐跟二班的竞赛老师请了假, 刚出二班的门,班长陈粤追了出来。 “晚上你不上课是不是?” “嗯。” “那我到时候把笔记什么的拍照发给你。” “多谢了。” 陈粤抿了抿嘴,神色犹豫, 像是还有别的话要说一样。秦斐等了会儿, 正欲开口问, 陈粤却从口袋里摸出一盏小小的淡紫色信封。 “可以帮忙把这个给黎天么?” 秦斐微怔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了会儿,才接下了那个信封。 摸起来薄薄的, 但应该是某种沉甸甸的心意。 他刚将信封塞进口袋,便在走廊上碰到了宋书,宋书喊他去一趟李立东的办公室,说是上次竞赛报名表里有些个人信息需要补充完善。 等走到李立东办公室门外,他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吴清依。 “老师,我想换座位。” 月考成绩出来后,吴清依比上回年级排名下降了近四十名, 李立东特地把吴清依叫到办公室谈心,问她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状态不好。 但只要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她纠结、困惑也煎熬了一段时间, 终于提出了想要换座位的请求。 李立东皱着眉道:“是因为黎天么?他上课影响你了?” 吴清依心头猛地一跳。李立东怎么会连那件事情都知道? 就在她惊惶之际, 李立东接着道:“唉,这小子之前跟他同桌的人就跑来要我给他换座位,说他影响他学习……但这次黎天考得也挺好的呀,我看他上课也安分了很多, 讲话也少了。” 吴清依吊着的一颗心这才悬了下来。 “不是的, 我其实……坐在倒数第二排, 一直有些看不清黑板,前面同学的个子太高了。” 她这么一说,李立东点了点头。 吴清依前面坐着的是宋书和张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个子窜得很快。 李立东道:“这样吧,反正也很久没换座位了,这次干脆重新排一下。” 李立东说干就干,他根据这次月考成绩,兼顾身高,重新排了个座位表。 他还没带着新座位表到教室,小道消息就先传到了六班。 黎天倒是不怎么担心排座位,他从高一开始就稳稳坐在最后一排。一是他上课不怎么听讲,二是跟他做同桌的男生成绩通常会被带掉下去,最后沦为跟他上课一起唠嗑的扯友。 说起来,秦斐还是第一个跟他做了同桌后,成绩不降反升的。 也有可能是附中的教育质量比三中好太多,就算是天才,学习也要有个氛围在,才能更上一层楼。 座位表贴到墙上时,黎天都懒得去看,不用说,老李肯定还让他跟秦斐同桌。 秦斐也没太关注,稳如泰山地刷着他的竞赛题。 他们俩前面三排的人都挤到讲台前看座位表去了,空空荡荡的。 原立成欢欢喜喜地看完回来了,拍拍黎天桌子道:“咱俩还是前后排!开不开心,又跟爸爸一起了!” 黎天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滚蛋,我是你爷爷。” “不过——”原立成眉毛一皱,“你同桌换了。” 黎天倏然抬头:“什么?” 秦斐也放下了笔,淡淡地看向原立成。 原立成突然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黎天的同桌换成了张凯,张凯这次班级排名是十四,跟他紧挨着;而秦斐的同桌变成了宋书,宋书月考考的是第二名。 这个座位是怎么排的一目了然。 黎天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换同桌。 班会课结束后,大家便开始拉桌子排座位。黎天还在原来的位置,不需要动桌子,秦斐搬去了第一组最后一排,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教室的长度。 张凯跟黎天原来的同桌谭帆不同,他就喜欢跟热闹的人同桌,自己也喜欢唱歌,一看到被老李安排到黎天边上时,乐颠颠地就搬着桌子来了,把自己的老同桌宋书忘了个一干二净。 走之前,他还跟宋书打招呼道:“爷这一去,以后的音乐之路就是越走越宽了,我再回来,就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宋书翻了翻眼睛:“你个白眼狼,爸爸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快对别人投怀送抱了!” 秦斐搬走后,黎天好半天没缓过神,上课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总忍不住朝边上瞥一眼。 张凯的长相跟秦斐是两个类型,他圆圆的一张白脸,一双豆豆似的小眼睛,在脸上显得有些喜感。 黎天觉得自己大概是看秦斐看久了,审美的台阶都被拔得老高,看张凯都有些看不太习惯。 张凯倒是很自来熟:“诶,咱俩成绩差不多啊,到时候可以一起讨论作业了。” 他抽出一本物理题,打算跟黎天对一下答案,翻开黎天的作业本,却发现黎天前几页写过的题目边上有些不一样的字迹。 “诶,这是老师给你写的?” 黎天偏头看了一眼,心头微动,却压下情绪,平静道:“算是吧。” 张凯:“老师对你好好啊,还给你标步骤,她给我就只有勾和叉。” 黎天忍不住扭过头朝第一排看去。 他现在这个位置,想要看到秦斐真是不太容易,得不停地后仰,身子与地面呈现一个一百三十度的钝角,然后再把脖子拗过去,越过身材有些胖的张凯,再越过第二组的一整排黑压压人头,才能看到秦斐。 还好秦斐坐在走廊边上,不然他还真未必能看到脸。 就在这时,秦斐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侧过头。 两人目光隔空碰了一下。 黎天摸出手机,给秦斐发消息。 黎天:秦老师!! 秦斐回得很快,问了句「干嘛」。 黎天:不干嘛。 秦斐:好在班会课后只剩一节课就可以放学了,铃声响起,黎天把书包朝肩上一甩,风风火火去第一组找秦斐了,不顾后面的张凯还在尔康手,问他要不要网抑云互粉。 秦斐见他头一回收拾东西这么迅速,看了眼时间,缓缓道:“还来得及,打车去剧院只要二十分钟。” 这个黎天当然知道,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火急火燎的。 他只好哦了一声,乖乖地站在走廊里等秦斐把最后一本书拾进包里。 黎天眼尖,瞥到他包里一件淡紫色封皮的信封皮,跟他其他书本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呦,你收到情书了?”黎天冒出来一句。 秦斐身影一顿,蹙起眉,看了黎天一眼。 黎天困惑道:“你看我干什么?” 秦斐抽出那封情书,拍在黎天的掌心,丢下一句「是写给你的」。 黎天眉毛一扬:“你写给我的?” 秦斐:? 他差点被气笑了。 黎天这脑回路要说没有九曲十八弯他都不信。 “这是别人托我交给你的。”秦斐拉上书包拉链,语气冷飕飕道,“还我给你写,你倒是挺敢想的。” 黎天收过情书,咧嘴一笑:“也是啊,我何德何能入秦老师的眼啊!这不是开玩笑么。” 秦斐盯着黎天看了半晌,才道:“并不好笑。” 不知为何,黎天说的这些话像是在他心口堵了一团棉花。 秦羿新电影的首映安排在了南城市中心大剧院的一个厅。 黎天一直觉得秦羿这种拍小众片的电影首映应该来得人不多才对,但他低估了南城的海纳百川,厅内几乎挤满了人。 这时秦斐就发挥了他身为秦羿儿子的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的座位在第四排最中央,几乎算是观赏的独家宝座了。 科幻片的名字叫做《故人》,听起来有些奇怪,不太像科幻片的风格。 等播放十分钟后,黎天才意识到,这部电影里的爱情线竟是一对同性恋人。 电影里的世界,是一个可以制作、收纳关于某个人全部生物和记忆信息芯片的世界。 男人的爱人在多年前去世了,他的爱人是一名科学家,无数人都盯着这场拍卖会,想要复刻科学家的思维和灵感,企业主们更是争相出高价,不惜一切代价。 男人计算着全部的积蓄,也不足以买下关于爱人的芯片,于是策划了一起盗窃,盗走了带有爱人记忆芯片的机器人。 他们过了一段平淡的生活,聊天,吃饭,一起坐在微风浮动的落地窗前看书,接吻…… 就像是普通人一样。 直到某一天,男人病了,没有任何缘由的,他感觉心头一直传来难以名状的钝痛。 他想要去医院,但他的爱人却奇怪得近乎固执地阻止了他,男人在爱人的系统和算法里检索了一遍,却找不出他阻止自己的原因。 直到他医院出示自己的ID卡时,机器提示账号过期。 男人看向那屏幕,显示屏上闪过一行字。 “请勿持已故患者医保卡消费。” 上面清晰地显示出男人的名字,以及他在十年前已经死亡的事实。 男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他的爱人却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说了句「你回来了」。 男人终于开口:“我们为什么会存在?” 他的爱人轻轻抱了抱他,在他唇边落下的吻。 他温柔道:“因为存在,存在于生死之外。” …… 影片不长,只有一个半小时。 黎天久久没缓过神。 他先是被同性题材给震撼了一下,接着又被后面的反转弄得心绪难平。 关于机器人的话题,已经是科幻电影圈子里稍显过时的话题了,但秦羿却做出独有的味道。 特别是男人和恋人相处的日常,完全延续他一贯娓娓道来又温情的风格,甚至很多镜头微微过曝,有复古胶片机的味道。 出了剧院,黎天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就提议去湖边走走。 他在外面看完电影后总喜欢找个地方散散步,慢慢消化电影里的情绪和余韵,这部《故人》也不例外。 “诶,我有些好奇,你爸为什么会突然想做这样的题材?” “他之前跟我提过一次。”秦斐低低道,“说这个故事原型是他的朋友,他朋友是个程序员,在爱人去世后,搜集了对方平时喜欢说的一些话,编成了个对话小程序。” “他们……也是同性么?” “好像是的。” 正说着,湖边有习习凉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冷而湿漉的水汽。 入秋的天,冷得很快,黎天缩了下脖子,裹紧些外套。 “冷了?”秦斐侧头看他。 黎天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却说了句「还好」,毕竟是他提议要到湖边走走的。 “手给我。”秦斐淡道。 黎天愣了下,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秦斐将黎天的手轻轻包在了掌心里。 他的掌心很热,几乎是烫了下黎天的手背。 秦斐垂着眼,那鸦羽似的睫毛在他脸上落下一道剪影,遮住了他的眸光,薄薄的嘴唇一如既往地抿着,像是没什么情绪。 黎天的心却跳得有点快。 他莫名想到了刚才电影里的某一小段画面。 第49章 谈心 我自己有看人的标准 黎天和秦斐回到家, 发现黎承业也刚回来。 他见都快十点钟了,就问他俩去哪儿了,黎天老实说自己去看电影了。 往常黎承业总要说他两句不务正业, 这次只是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黎天还有些奇怪, 但转而一想, 他可能是沾了秦斐的光。因为即使是出去看电影,也是跟秦斐一起,这就从不务正业变成了「劳逸结合」。 但黎天忽然发现他爸换了车。 停在他家车库里的, 黎承业经常开的那辆商务迈巴赫不见了,换成了一辆银色的林肯SUV。 “爸,你原来那车呢?”黎天随口问了句,“这两天都没看到你开。” 黎承业倒水的手微微一顿:“借给朋友了。” 那辆一千多万的迈巴赫是黎承业最喜欢的,他不仅换了最顶级的音响和车内装潢,还选了很久的专职司机,平时除了司机和自己外,几乎很少让别人开。 “上次的事情真解决了啊?”黎天眼睛转了转,“怎么这么快?” 黎承业一口水差点呛了出来。 黎承业抽了张面纸擦掉嘴角的水渍,皱眉道,“你小孩子懂什么,别跟着瞎掺和。” “你就是双标, 上次明明跟秦斐说了, 就不跟我说,我才是你亲儿子好吧。我在你眼里就是小孩子,他就不是?”黎天双手抱着肩膀,露出不满的神色。 黎承业被噎了下, 看了看黎天, 又看了看他边上的秦斐, 半晌没说出话来。 黎天带着作业去秦斐房间时,秦斐见他还僵硬着一张脸,低低地问了句:“你生我的气了?” 黎天搬了张椅子,久违地秦斐的桌前坐下,没好气道:“秦老师您这么完美,连我爸都只信任你,我哪儿敢生你的气啊,我不配。” 秦斐:“……” 如果他没记错,自从上次失言说「你在外面喝醉会很麻烦」后,黎天已经这样阴阳怪气好几次了。 还真不是一般的记仇。 秦斐合上习题册,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黎天愣了愣,眯起眼睛:“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 黎天想了想,扒着手指头道:“学习好,脑子好,很有爱心,长得也还……”他磕绊了下,有些不自在道:“比较帅。” “那我的缺点呢?”秦斐抬起眼眸,轻扫了他一眼。 黎天眨眨眼,想了会儿:“嘴毒算么?总爱嘲讽人,刀子嘴豆腐心?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缺点。” “总之。”他言简意赅道,“你比较完美。” 秦斐半垂着眼帘不说话,良久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做过一些到现在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黎天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秦斐却摇摇头。 “我以前亲戚家养过一条小白狗,后来亲戚搬家,狗没法再养,就托付给了邻村一个熟悉的叔叔。有次返乡,我去找狗,那个叔叔说狗走丢了,直到后来有人撞见过他吃狗肉。” 黎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斐却还在继续道:“所以我去动物之家也并不是因为有多善良,而是内心的愧疚和负罪感作祟。” 黎天皱起眉道:“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错的是那些吃狗杀狗的人,不是你。” 秦斐定定道:“难道你能说我没有一点责任吗?我有很大责任,我不应该把它随便丢给别人。” “可是你也救过了那么多动物,也算是弥补了吧。”黎天轻声道。 秦斐依然摇头:“生命是没法弥补的。” “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去世的哥哥吧?” 黎天抬眼看向他,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感觉。 秦斐嘴唇苍白得像一张薄薄的纸,随即都有可能破裂般。 “我哥哥的意外,也跟我有关。” 那时,他八岁,秦文十四岁,一家四口去郊区野营。 中午午睡,秦文趁着父母都睡着了,带着秦斐上山玩。 秦斐爬山爬到一半就累了,坐在石头上不想走了,秦文却还想继续爬,秦斐便跟他在半道儿分别了。 他坐在山腰上等了快一个小时,都还没等到秦文下山,于是就自己一个人原路返回。 但他不知道的是,秦文失足坠落了山崖,摔断了肋骨,被一根树枝穿透了胸膛,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没能及时抢救而死。 他常常假设,如果当时他跟秦文一起上山,秦文出事后,他至少能第一时间通知别人,不至于失去最佳救援的时间。 而他当时不愿意陪秦文上山,只有很小的原因是累了不想走,更多的是因为他对秦文心理上的疏离和抵触。 他一直都知道父母偏爱的是秦文,他们迁徙去别的城市工作会时带上秦文,却把年幼的他丢在亲戚家,将他视为负担。 而据说他的到来原本是超出他们预期的,因为他们一直都觉得只要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更巧的是,他叫「斐」,拆开就是「非文」的意思。 由于过度的敏感,时不时浮现的私心和隐隐的嫉妒,秦斐抗拒跟在秦文身后。 事情发生后,秦羿和赵芳接受不了大儿子意外身亡这件事情,悲痛过后只剩下争吵、互相责备和控诉。 整整三年,家庭都沉浸在一种低沉而压抑的氛围中,秦文的房间被一直空着,他的东西谁也不敢碰,仿佛看一眼都像是在伤口上扎刀子。 终于有一天,赵芳和秦羿决定离婚。 听完秦斐讲的事情,黎天久久不能缓过神。 “其实你并不了解我。”秦斐最后沉沉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黎天讲这些发酵腐烂了许久的往事。 也许是生理上本能地抵触「完美」那两个字。这两个字每说一遍,就好像在他的灵魂上狠狠砍一斧子,劈开他戴了很久的坚硬的丑陋面具。 又或许是希望黎天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后,有可能的话,依然接受他。 黎天轻轻抚了抚秦斐的背,安慰了他两句。 他想起猫是能给人心灵抚慰的动物,四下里看了看,想把橘又金抱过来放进秦斐的怀里,却发现它的身影,估计是跑到那个角落睡觉去了。 “秦老师……我没找到猫。” “我让你抱一抱吧。”黎天温声道,“抱一抱,心里会舒服一些。” 秦斐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其实不用拥抱,这些事情讲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心里仿佛就能好受一些。 “我不认为那些后果是由你造成的。” “你怎么看自己我管不着,但在我眼里,我说你好你就很好,你反对也没用。我长了眼睛,我自己有看人的标准。” 秦斐心里涌上一股很复杂的感觉。 —— 看完电影还深夜谈心的下场就是,两人的作业都没写完。于是第二天上课,张一鸣把黎天和秦斐都点站了起来,表扬他们心有灵犀。 “座位都分那么开、隔那么远,都能默契地同时不写作业。这么默契怎么不去表演男子双人跳水啊?” 在一片哄笑声中,黎天用余光瞥了眼秦斐。 站起来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他瞄秦斐方便多了。 张一鸣叹了口气:“黎天,我发现你这个同学真是有一种魔力,谁跟你做同桌都会被带跑,你看看人家秦斐,年级第一,被你带跑偏到哪儿去了?” 黎天一挑眉:“我可没带着他在数学课上写英语作业。” “呃……”张一鸣说不过他,只放他们两坐了下去。 黎天的现任同桌张凯看了看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打他跟黎天做同桌了他就发现,只要一讨论题目,黎天张口闭口全是秦斐,秦老师是这样讲的,秦老师是那样讲的……而且上课时,他总能感觉左侧有一道炯炯的视线,穿透他,从第三组望向第一组。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竟然还同时一起没写作业! 这默契让他这个后来的同桌有种生生把两个人拆散的错觉。 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黎天凑了过来,给他塞了一包巧克力,讨好道:“那个,你能帮我个忙么?” “说。”张凯拍拍胸脯,“哥们一定帮你。” “你能跟秦斐换个位置吗?”黎天咧嘴灿烂一笑,“他自习课要给我讲题。” 张凯:? 原始他不配。 心碎的张凯收拾搬了自己的东西,答应了暂时跟秦斐换座位的请求,又滚回了他的老同桌宋书的边上。 迎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宋书怪里怪气的话。 “呦,这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 张凯揉了揉脸,叹了口气,用林妹妹的语气道:“人家情比金坚,情深似海,哪里就有我说话的地方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宋书啧啧两声,“黎天这次进步这么大,你也不看平时秦斐给他讲了多少题。人家那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断地向学习的巅峰发起挑战!” 张凯迟疑道:“竟然是这样?” 第50章 天降 他的目光淡淡落在那对玉上 过了一天, 黎天才想起来秦斐转交了一封情书给他。他拆开情书,先去翻了下落款,惊讶地发现落款处是只画了个小爱心。 他问秦斐是谁托他转交的, 秦斐说是二班的班长陈粤, 黎天傻了傻, 最后嘟囔道:“她没送错人吧?我怎么感觉她喜欢的是你呢?” “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喜欢我了?” 黎天手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会儿:“就前一阵子上学不是会碰到她,她总跟你讲话, 都不跟我搭茬的。” 秦斐手下用红笔在黎天的卷子上圈出一道题,淡淡来了一句:“反正你眼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黎天:“?” “我哪有,我还是比较正常的好吧。”黎天矢口否认,“也就那么一次走眼过。” 秦斐的笔尖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轻悠,问道:“哪一次?” 黎天:“……” 靠,秦老师不讲师德。 黎天气了个仰倒,磨着后槽牙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他不再理秦斐, 转头去读情书。 陈粤的文笔很好,读到一半黎天就看不下去了,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打算接受吗?”秦斐忽问了句。 黎天一愣,摇摇头:“饶了我吧, 我可不敢耽误人家学霸。万一把她成绩带下去了, 我找谁说理去?” “就因为这?”秦斐瞥了他一眼,对他的理由有些无语。 黎天挑眉:“我这个人比较跳脱,玩心又重,得找个不会被我带偏的, 比较顽固的那种。” “你还挺有数?” “毕竟我经常被说跟我做同桌影响学习。”黎天哼了一声,“要是跟我谈恋爱还得了, 那人家长估计要跑到学校举报我。” 秦斐淡淡道:“那是他们自制力不强。” 黎天愣了下,忽意识到秦斐居然替他说了句话。 “那是——”他咧嘴一笑,“不是谁都像我们秦老师自制力这么强的,秦老师,YYDS!” 秦斐:“……” 他心想,他要是自制力强,也不至于…… 昨天还纵容黎天在他床上睡觉。 月考过后,班上学习的氛围都轻松了些,紧接着附中的艺术节来了,黎天作为社长,带着一帮社员开始想节目。 以前田原文他们在的时候,都是搞乐队唱摇滚串烧,但乐队毕竟人数有限,真正上台的就那么几个,其他社员都没什么参与感。 这回黎天考虑了很久,决定表演阿卡贝拉。 阿卡贝拉是一种全凭人声清唱,不用乐器伴奏的音乐形态。尽管不需要乐器,但对人声的协调性和编曲的层次性要求很高。 黎天线上跟田原文他们通宵了两个晚上,把编曲部分搞定了,再安排社员们放学后参加集训辅导。 这天,黎天音乐社的活动还没结束秦斐就已经下课了,黎天只好发消息让他先回去。 等模拟完最后一场排练,关上教室的灯,锁上门,黎天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社员们先他一步回去了,只有张芯还在走廊里等黎天一起出校。 走廊里黑魆魆的,张芯有些怕,于是挨着黎天。 “那个,你觉得我唱得还行吗?”张芯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黎天轻轻笑了下:“你钢琴虽然有点拉胯,但唱歌还是不错的,可以自信点。” “那就好。”张芯松了口气,“我怕拖大家后腿。” “你就为了问这个?”黎天轻扬了下眉毛。 刚才上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张芯的目光有些飘忽,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对他讲。 张芯四下里看了眼,低低道:“我昨天在校门口遇到刘宇达了,他跟张阔走在一起,就是上次来咱们社闹事的那个。” 黎天愣了愣,下意识地皱起眉:“你怎么认识刘宇达?” “啊——”张芯有些难以启齿道,“你之前每次比赛我都看,知道他跟你是对手。” “开始我还不确定,后面听张阔喊了他一声。”张芯抓了抓头发,看着黎天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听说你跟他打过架,是吗?” 黎天勾了勾书包带,冷哼一声:“全当被狗咬了。” “他们家……好像势力挺大的。”张芯斟酌着词句。 黎天不说话。 南城就是这样的风气,有钱的比不过有权的,有权的比不上有钱有权的。 黎承业以前开民宿时,跟当地的村支书关系不太好,民宿需要的文件就被村支书拖着迟迟就不批准,让他硬是顶着房租亏损了大半年。 后来这家伙被人举报选举作假,换了位村支书,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半晌,黎天才缓缓开口:“少管他,跟他沾边的没什么好事。” 张芯讪讪地「嗯」了一声。 到了校门口,黎天叮嘱张芯回去好好背一下歌词,张芯像小鸡仔一样乖乖点头。 黎天看了眼时间,发现很晚了,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想早点回去吃点东西,便抄了学校边小巷子里的一条近路。 巷子里灯光昏暗,幽静无人,黎天塞上耳机,私人电台刚好放到一首《像中枪一样》,他喜欢这首的旋律,边走边哼,倒也不觉得饥饿难忍了。 很久以来,他都跟秦斐一起放学回去,虽然可以聊天解闷,但他也很享受独处听歌的时光。 然而这段短暂的愉悦在他看到巷尾站在的几个人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首的人,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正是刘宇达。 他斜靠着墙,手上夹着根烟,烟火明明灭灭,映照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 他的嘴标志性地朝左微微歪着,似笑不笑。 他边上站着的是张阔,除了这两人,剩下的黎天都不认识。 刘宇达弹了下烟灰,靠到嘴边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笑着对黎天道:“好久不见啊。” 黎天摘下耳机,冷冷地看着他。 “上次的抗议信,你处理得还挺好,我以为他们会把你撤掉呢。”刘宇达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自顾自地说着话。 黎天冷笑一声:“不好意思,就是要让你失望。” “怎么会呢?”刘宇达笑了笑,耸耸肩道,“毕竟是我看上的人,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这话听得人作呕,黎天厌恶地皱起眉。 “只是没想到,你还在玩音乐,挺顽强的啊。”刘宇达上下打量着他的手臂,“看样子伤还没好啊,不然也不会放弃这么久的钢琴。” “你连我的伤都知道?” 黎天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地射向刘宇达。 刘宇达笑了笑,将烟摁灭在张阔的手掌心里,张阔疼得龇了下牙,却没出声。 “那是自然,毕竟是你的事情,要是这都不关心,还怎么好意思说我喜欢过你呢。” 黎天一甩书包,狠狠地朝刘宇达脸上摔了过去,打了刘宇达个猝不及防。 “少恶心我了。” 黎天嘴角微微抽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拜今天超额的作业所赐,刘宇达被书包砸得退了半步。 他摸了下嘴角,嘴却笑得更歪了:“你这脾气得改改啊,我都还没跟你动手,你倒先急了——” 他轻轻一挥手,对张阔淡道:“喂,你不是说他艺术节要唱歌么,那还等着干什么,给他的表演助助兴啊。” 张阔对他这位表哥有点犯怵,闻言,掂了掂手里的铁棍,朝身后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黎天心叫不好,这回他怕是要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这巷子窄,逃也不好逃,还没什么人,连救兵都找不到,万一被追上了,对面那么多人,他恐怕…… 黎天咬咬牙,一脚踹向快挨上他的一个混混,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他跟一阵旋风似的跑过两条巷子,忽然刹住了脚。 前面出现两个陌生面孔,像是等他很久了,正将手指掰得咔咔响。 他一转身,张阔几个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他被堵在巷子里了。 黎天后悔起来。 之前秦斐就让他这两天不要走小路,但他觉得他爸已经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于是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回砸另一波人手里了。 秦老师啊,真应该听你话的。 黎天心里叫苦不迭。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摁亮了屏幕,想试图拨出去一个电话,然而迎面一个拳头朝他冲了过来,他迅速一闪,手机滑落,从口袋里掉了出去。 就在黎天节节后退,躲闪不及的时候,一个黑色闪电般的身影从墙上一跃而下,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他面前的一个男生摇晃了两下,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黎天一抬眼,完全呆住了,两秒后,才又惊又喜道:“秦老师!” 秦斐左手提溜着个红色的灭火器瓶,刚刚那一声闷响,大概就是用瓶子砸出来的。 他秦老师总有非比寻常的武器…… 一帮人也被这情况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刘宇达只是挑了挑眉:“呦,还玩上英雄救美了,你挺俗套啊黎天。” 黎天嗤了一声:“管用就行。” 刘宇达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秦斐,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对黎天道:“你魅力挺大啊,才多久不见,就有人贴上你了?” 秦斐轻皱了下眉。 黎天冷笑一声:“我的魅力我还真不清楚,我只知道,比你魅力大的人多了去了,毕竟你跟人不是一个物种。” 刘宇达终于被激怒了,拳头捏出咔嚓一声闷响:“你他妈今天是一心想找死啊?” 秦斐下意识地把黎天拨到身后。 刘宇达眼中的怒火朝秦斐喷去:“滚开,你也配我动手?” 秦斐抬了抬眼皮,似乎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就你一个的话,确实不配我动手。” 刘宇达朝后面一帮人一抬下巴,自己则闪身到一边,冷笑着看着秦斐和黎天。 秦斐抡起灭火器,咚咚两声,掼倒了两个,然后将墙面做小半个跳板,飞身而起,旋风似的用腿朝着最近的两个家伙脸上扫过去。 半刻不到,五个人被揍得连连后退,看得刘宇达目光发愣。 他想象秦斐的拳头砸在自己脸上感觉,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不行,他好不容易等来把黎天摁在泥潭里的机会,绝不可以再错过。 他拎起角落的一根撬棍,如毒蛇般悄悄靠近了对身后没什么防备的秦斐。 谁知秦斐像是背后长眼似的,他还来得及挥下棍子,一阵冷霜般的雾气遮住了他的双眼,脸颊仿佛被人摁贴在冰面上似的,冻得他一口都呼吸不了。 其他人没有被怼脸喷,情况比他稍微好些,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摸索着寻找秦斐和黎天。 秦斐和黎天早就趁乱飞奔了出去。 刘宇达捂着鼻子,不停地咳嗽着,只觉得呼吸道和肺里如寒冬一般。 待眼前好不容清晰一些,他扶着墙,跌跌撞撞走出巷子,正欲寻找两人踪迹,却没注意到侧后方一辆自行车,冷不丁被撞了个正着。 他踉跄了下,脚腕一歪,跌坐在地上,本能地用手去撑地,却听到咔嚓一声,手腕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痛。 刘宇达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 跑到一个十字路口,秦斐和黎天才刹住脚,黎天喘了气儿歇了会儿,最后竟笑了起来。 秦斐问他笑什么。 黎天嘴角翘了翘道,爆了句粗口出来:“我他妈今天的运气炸了,跟坐了过山车一样。” 秦斐淡淡道:“差点被揍还笑得出来。” “那不是幸好你来了么。”黎天心情很好似的眯了眯眼睛,“秦老师,你简直是我的守护神。” 秦斐蹙了下眉:“都说让你别走巷子里了。” “是我大意了,我认错。”黎天乖乖地接受了批评,“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是回家了么?” 黎天回想起来秦斐一跃而下出现他面前的那一刻,依然觉得很神奇,像是神兵天降一般,跟电影情节似的。 秦斐从口袋里摸了摸,找到了东西,然后摊开手掌。 那是一块碎成两半的和田玉。 “翻口袋的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撞碎了,一下子想到了你,就感觉不太好。” 黎天眨眨眼,半晌才憋出两个字:“神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摸出自己的手机。 挂在手机上的和田玉刚刚随着手机在地上一摔,现在只剩个残破的小半角了。 手机屏也裂得跟蜘蛛网似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界面上的应用并没有停止工作。 录音功能仍在后台继续着。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黎天还是保存好了那段录音。 回去路上,黎天突发奇想,提议去一趟玉石店,再买两块和田玉。 他本来不相信这些,现在倒是觉得,尊敬一点也不算坏事。 秦斐已经习惯了他跳跃的思维,陪着他坐车来到了市中心。 已经快九点了,不少店都关门了,只剩下一家门面很小的玉石店铺还在营业,店铺门口蹲着一个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的哈巴狗。 两人推门进去时,门口响起叮铃铃的风铃声。 一位老先生坐在里面正低头翻着报纸,听见有客人来,抬头眯起眼睛看过来,问他们要买什么。 黎天先开口道:“想买一对和田玉。”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不用很大,当挂件用的。” 老先生弯下腰,在柜台里翻找了一通,摸出两块冰雪润洁的圆形和田玉出来。 “买了送女朋友的吧?”他咳嗽了两声,“最近很多小情侣也一选就是一对呢,玉比戒指有灵气啊……” 黎天下意识地看了秦斐一眼。 秦斐却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淡淡落在那对玉上,眸子里映出一小片白色的柔光。 第51章 哥哥 很难不引起心间的悸动 等回到家, 黎天把玉重新挂回了他之前在游乐园买的两条绳结上。 黎天拨弄了两下,随口啧了一声:“这回更像情侣款了,颜色都一样了。” 秦斐淡淡扫了他一眼, 默默无言。 黎天把一枚交给秦斐, 笑了笑道:“喏, 算是我送你的礼物,感谢你神兵天降。” 秦斐接过玉佩,挂回了钥匙扣上。 就在黎天离开准备回自己卧室的时候, 他忽然道:“其实我不小心听到了你跟刘宇达的对话。” 黎天身形微微一顿,背绷紧了些。 秦斐眉心蹙了下:“你现在真的不要紧吗?” 黎天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在那一瞬间,先前那些冷静消失不见,愤恨、耻辱、恶心,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部都涌了上来,回忆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刘宇达的母亲是他们省有名的钢琴家和演唱家,黎承业曾花重金让黎天去上过一阵子她的课,黎天也因此认识了刘宇达。 刘宇达经常在他练琴的时候跑过来找他, 有时候在他练琴房里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碍于对方是老师家的儿子,黎天只当对方是观摩学习,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他某天误入书房,却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场景。 刘宇达正摁着他们一起学琴的一个同班, 将对方压在深棕色的木制书桌上, 粗暴地扯开他的衣领,倾身上前。 那位同班吓得软趴在书桌上,只发出小声的啜泣声。 黎天的到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同班慌乱地抬起头, 来不及理好衣服便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刘宇达却不紧不慢地扯了扯衣领,挑起眉漫不经心看着他。 自那以后,刘宇达对他的骚扰更甚以前,反倒是再也没有去欺负过那个同班。那个同班跑过来告诉黎天,刘宇达喜欢男生,让黎天小心点。 黎天对刘宇达是避之不及,但奈何在对方母亲那里上课,每天不得不见面。 直到比赛集训的时候,半夜黎天感觉有人摸着他的脸,一下子就惊醒了,刘宇达那张脸近在眼前,他连思考都没带,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被扇了一耳光的刘宇达不仅没生气,还变本加厉地凑上来跟他说自己喜欢他很久了,觉得他是所有学生里面长得最好的,之前因为摸不清他的取向所以没接近他。 没听刘宇达说完,黎天一脚便踹向了他的命根子,把人掀翻在地,冲着刘宇达的脸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 自那以后,他跟刘宇达撕破脸,公然敌对,刘宇达恼羞成怒,觉得脸面尽扫,还报复过黎天好几次,例如在他饭里下泻药,反锁门,把他关在厕所里,丢掉他的琴谱之类的。 这些小把戏在黎天看来不足为道,他轻松两下就化解了,但他跟刘宇达的仇是越结越深,且刘宇达某种程度上还是他比赛的对手。 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在比赛前夕意外被琴房的顶灯砸中肩膀…… 讲到这里,秦斐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为什么黎天抵触别人在他面前说他会弹钢琴,为什么他书桌底下最后一格抽屉里埋着一堆奖状但他从来不打开收拾,又为什么他看到刘宇达照片时会说「恶心」两个字。 说完,他用手遮了遮眼睛,累极般地重重喘了口气。 秦斐就坐在他身边,眸光浮沉了两下,最终只剩下心疼和温柔。 他起身想去给黎天倒点牛奶,让他睡个好觉,却被黎天拽住了衣角。 他温声道:“怎么了?” 黎天捏着秦斐的衣角揉搓了下,睁开眼,轻声道:“秦老师,这次真的多谢了。” 秦斐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想摸摸黎天的头发,忽想起了什么,克制住了,只道:“跟我还客气?” 黎天坐了起来,露出了个有些勉强而疲倦的微笑。 “好好睡一觉,明天都会好的。” 秦斐刚说完,身后却覆上一片温暖,黎天几乎是圈住了他,鼻尖抵在他肩膀上。 秦斐瞬间呼吸一滞,背挺得僵硬。 “哥。” 黎天的声音很轻,像风中一株雪白的絮。 “叫你一声哥哥好不好。” 秦斐只觉喉咙里潮水一样涌上来一片酸涩之意,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他拿着一杯热牛奶回来后,发现黎天歪在他床上已经睡着了。 眼眶有点红,鼻尖也有点红,看起来像只归巢的雏鸟般可怜。 秦斐看了会儿黎天的睡颜,然后给他盖好了被子,把那只白皙纤细的脚藏了进去,最后关掉了大灯。 他点了一盏台灯,翻出笔记本,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网页。 时间眨眼就到了凌晨一点,秦斐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忽听到楼下一阵动静,似乎是赵芳和黎承业一起回来了。 黎承业带着些怒气,大声说着关于「房子」之类的话,接着赵芳似乎低低地劝了句什么,黎承业随即收低了些声音。 秦斐起身去楼下倒水,看到黎承业脸红脖子粗的,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赵芳正扶着他慢慢在餐桌前坐下。 两个大人被突然出现在楼梯上的秦斐吓了一跳,像是被突然摁了静音键似的闭了嘴。 “怎么还没睡?” “学习来着。”秦斐淡淡道。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第二天早晨,黎天难得一次因为生物钟,在闹钟响之前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靠在秦斐的背后,手还搭住秦斐的腰上。 秋天的早晨,空气凉得像流水,黎天索性收紧了手臂,将头埋进了秦斐后背里拱了拱,随即鼻尖传来一片温暖。 秦斐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干净柔和,给人安心又沉寂的感觉。 半晌后,黎天用微不可闻轻轻喊了句「哥」。 是他哪哪都好,做什么都很厉害的哥哥。 秦斐的睡眠很浅,黎天两下动作就把他弄醒了。 他迎着阳光,抬手遮了下眼睛才缓缓睁开眼,随即便听到了那声很浅的「哥」。 秦斐愣了愣,顿了半晌才「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些没睡醒的低哑。 “哥哥早呀!”黎天笑眯眯道。 “早。”秦斐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清晨一醒来就看到一张明媚的笑脸对着自己说早安,很难不引起心间的悸动。 到了班级,黎天还和秦斐并肩走着,秦斐忽一转,朝着第一组去了,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没习惯换同桌这件事情。 他正一路恍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原立成扭过头就问他道:“跟你们昨天是不是碰上二部那几个人了?” 黎天身形一顿,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小卖部那个老板娘说的,她刚好骑车路过。” 黎天心口一跳:“然后呢?” 原立成把他拉到一遍,压低了声音:“你别急,那个老板娘不是认识你么,刚刚来我们班找你来着。你真跟他们打架了?” 黎天把一帮人围追堵截他的事情轻描淡写了遍,听得原立成气得几乎暴跳起来:“我靠,一帮傻逼,太下作了!” “不过秦老师帮我教训了他们一顿。”黎天淡淡道,“所以没受伤。” 原立成目瞪口呆:“秦老师还会打架呢?” “就说强不强吧。”黎天耸耸肩。 “不愧是三中出来的。”原立成忽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好听,连忙纠正道,“我是指比较刚的意思。” “不说这个,老板娘找我干嘛来着?” “她说她骑车路过,看到你先跑出来,接着有人追了出来,我猜应该也是个二部的吧,然后她没刹住车,就把那人撞倒了。” 黎天愣了愣:“撞倒了?” “那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摔的姿势,手摔骨折了,就去闹老板娘,说要让她赔个倾家荡产。你说明明是他们先闹事的,关人家老板娘什么事……” 黎天越听越不对劲:“手……骨折了?” 下课了黎天去找秦斐说这事儿,秦斐翻出手机找到刘宇达的,点进空间看了眼,发现他发了条显示地点为南城市第一医院的动态,下面一帮「好心人」问他发生什么了,还有不少人安慰他。 一看就是那群傻逼小跟班。 黎天冷冷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胡姐这自行车来得巧啊,简直是巧儿给巧儿他妈开门了。” 秦斐摁灭手机,问他打算怎么办。 黎天冷笑一声:“当然不能让胡姐赔,要让他自作自受,一口碎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两人中午吃完饭就去了趟小卖铺,刚好在小卖铺里碰上了正来找茬的张阔一帮人。 因为闹得动静有点大,不少同学只远远的看着,店铺的商品货架前没什么人,空荡荡的,不少东西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张阔正指着胡姐的鼻子大骂:“你个不长眼的,你知道你撞的是谁么?” “管他是谁!”胡姐叉着腰,义正言辞道,“不行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说我不长眼,明明是你们几个不长眼,从巷子里突然窜出来,还怪起我来了!” “你把人家钢琴家的手毁了知不知道,店卖了我看你都赔不起,臭娘们,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钢琴家?” 黎天的声音忽从另一个方向冷冷地响起。 “别搞笑了,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钢琴家乐于打架斗殴。” 张阔转过头看到是黎天,脖子上顿时暴出两条青筋,他指着黎天,涨红了脸道:“你、你——” 话在嘴边跑了一圈,愣是没憋出后半句来。 黎天走近两步,直视着张阔,道:“主谋是谁,谁又是狗腿子,我录音记录里可清清楚楚。你想提前听一下吗?还是报完警再听?” 张阔脸青了青。 —— 从便利店出来后,黎天和秦斐两人人手一袋胡姐塞给他们的零食,回到班级不出五分钟就被蜂拥而上的同学给瓜分差不多了。 张凯捞了一包干脆面,正咯吱咯吱地咬着,嘴里边含糊道:“跟你同桌后,伙食好了很多啊。” 黎天看着他捞袋里的碎面屑,顺便把剩下的牛奶和巧克力一股脑堆到了他桌上。 “干、干嘛?”张凯有些受宠若惊。 “你建议换个座么?”黎天冲他微微一笑,“下个月的零食我全包了。” 张凯:“……” 第52章 突然 口腔里已经有了一丝血的腥味 附中每隔两周都要进行一次小考, 周一发成绩单。 领到成绩单,黎天就被李立东喊去了办公室。 “你这个成绩……怎么稳不住啊?” 李立东左手边是上次月考的排名,右手是周考, 他皱着眉来回看了看, 指着数学一拦道:“数学排名一下子掉了十几名, 不应该啊。” “看过卷子了吧,有没有总结是什么原因?” 黎天做认真思考状,半晌后, 正儿八经道:“我觉得可能是同桌问题。” “呃……”李立东无语地看着他,向来都只有别人告他的状,这回倒机灵了,学会把锅甩到同桌身上了。 “啊,我不是说张凯不好。”黎天看了下李立东的脸色,补充道,“只是之前的秦斐太好了,跟着他我进步太快, 一下子换了个同桌,我有点不适应。” “俗话不是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这学习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现在一下子忽然又给我弄下去了, 就不太习惯……” 李立东竟觉得他这个解释还挺有道理的:“确实,你上次跟着秦斐进步是很大。” 黎天脚步轻盈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冲着倚在走廊上等他的秦斐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了。” 秦斐盯着他看了会儿, 然后轻轻挑了下眉:“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周考前给你讲过类似题型都做错了, 看来跟着我也进步不了多少。” 黎天勾了下嘴角:“万一我是故意写错的呢?” 秦斐扫了他一眼, 没说话。 黎天摊开手,真诚道:“为了跟我们敬爱的秦老师做同桌,我特地牺牲了最后一道大题,连第一问都写错了,就问你感不感动吧?” 秦斐一动不动,只扯了下嘴角:“我信你个鬼。” 黎天开开心心地帮张凯收拾东西,想着秦斐马上就要换回来了,竟没收住心中的雀跃,嘴里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张凯委屈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我来的时候都没见你帮我收拾东西。” 黎天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默默闭上了哼歌的嘴。 他抓了抓头发,露出不舍的神情来道:“唉,不是的,我只是太想学习了。其实跟你做同桌真的很快乐,但比起快乐,进步更重要。” 拎着包过来的秦斐:“……” 这话说出来,他都替某人臊得慌。 黎天整理完东西,在桌子上趴了下来,转过脑袋看着秦斐,怎么看秦斐怎么觉得顺眼、舒心。 秦斐被他盯得不习惯,丢给他一张卷子。 卷子盖住了黎天的眼睛,黎天在卷子下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欢迎回来啊,秦老师。” 秦斐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样子,只淡淡道:“你倒乐意被我管着?真少见。” 黎天揭下盖在头上的卷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也就准你这么管着我了。” 秦斐心口一跳。 他的目光在黎天的笑容上一掠而过,欲言又止。最终,他抿了抿嘴,只缓缓道:“好好听课。” 好好听课没持续几天,艺术节就来了。 附中是为数不多连艺术节都重视的学校,还请了不少在上戏和央戏毕业的知名校友来欣赏和点评。 黎天他们演唱的阿卡贝拉反响很好,主要是节目新颖,大家很少见过全人声伴奏的模式,加上编曲精湛、训练到位,博得了满堂彩。 有位坐在第一排,戴着眼镜、脸方方的男人,在他们演唱完后拦住了黎天,问他有没有意愿以后走唱歌这条路。 黎天愣了下,说暂时没想清楚,男人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拍拍他肩膀:“不着急,慢慢想,以后有机会联系。刚刚听了你清唱,觉得很不错。” 黎天将名片翻过来一看,发现是名音乐制作人,他还听过这人的几首歌,算是在短视频上小火过一把。 不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附中的校友。 黎天回了座位,前排好几个同学纷纷转过头为他喝彩:“太棒了!这是晚上最好听的歌了!” 黎天说了句谢谢,却转过头去找秦斐。 因为表演人员的座位和一般观众是分开的,秦斐的座位在他四排之后,一个有些偏的地方。 他远远地一眼就捕捉到了秦斐,于是冲他挥挥手,秦斐只抬抬下巴示意看到了。 黎天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黎天:我们表演得怎么样? 秦斐:好听。 黎天:就这?不拿出语文班级第二名的修辞水平夸一夸么? 秦斐:黎天还没编辑完下一条短信,张芯换完衣服回来了,在他座位边上坐下,用恳切地语气道:“社长!我这次没有翻车吧!” “没有,非常棒!”黎天拍拍他肩膀,“我觉得你唱歌比弹琴强多了,你考不考虑换个方向努力?” 他还记得张芯那首能把菊次郎送走的夏天。 张芯:“那不行,钢琴是我的白月光。” 忽地,他才意识到这话不该在黎天面前说,黎天大概不喜欢听,于是下意识地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黎天被他弄得有些好笑:“说都说了,能有什么,我又不是玻璃心。” 张芯搓了搓鼻尖,低下了头。 中场休息时,黎天想出去买瓶水,一回头,却见秦斐的座位空着。他正奇怪着,一眼瞥到了礼堂深红色木外站着个打电话的身影。 他找出去的时候,秦斐刚好挂掉电话。见他来了,面上一些错愕的表情还没有收住,流露出一些来。 黎天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秦斐蹙了下眉,顿了几秒,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道:“今晚,得住外面了。” “什么意思?” “你爸刚刚给我打电话,说现在家里面来了人,让我带你在外面住一晚。” “什么!” 黎天赶紧去翻自己的手机,却只找到黎承业半个小时前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晚上跟小秦一起」。 他再把电话给他爸打回去,过了很久他爸才把电话接起来。 那头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背影音嘈杂得厉害。 但任凭黎天怎么问,黎承业也不说具体情况,只让他跟着秦斐,不要到处乱跑,便草草挂掉了电话。 “我要回去。”黎天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我要回去看一下。” “我陪你。” 虽然秦斐这样说,但自从他们在巷子里接连遇到两起暴力事件后,他谨慎了许多,带着黎天走了别墅区一个少有车辆出入的门进,还让给了黎天件黑色外套,让他把里面的校服罩上。 进门拐了两道弯,远远地就看见了黎天家的别墅。 别墅前闹哄哄一片,停了好几辆黑色轿车,车的双跳和大灯全部打开着,照得房子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照下,黎天看到许多穿黑色西装、持有警棍的高大男人在他家门前转来转去,像是安保人员,但却不是他们社区的保安。 这帮人在他家别墅前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隔离带。 黎天给黎承业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那头都是忙音。 秦斐又给赵芳打电话,赵芳的手机打了很久才接通。 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起,黎天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这一晚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黎承业之前项目所带来的那笔亏损,并没有如他所说找到了合适的填补办法,他向一家资产公司借了债,还向银行申请了一笔贷款,将几套房产同时抵押了出去。 银行跟资产公司争房子的同时,向法院提出了冻结资产,顺手报了警,声称黎承业捏造贷款用途,具有骗取贷款的嫌疑。 前一秒还跟赵芳商量对策的黎承业,下一秒就在公司被警察带走了。 “他现在在哪个警察局?!” 黎天完全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一秒飞到黎承业身边。 怎么就被抓起来了呢?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别急,我给派出所打个电话问一下。” 秦斐摁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一些。 打电话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般地煎熬,秦斐却还保持着镇定,条理清晰地跟看守所的工作人员陈述情况。 几分钟后,秦斐眉头皱出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那边说现在暂时不能会见。” “我们可是家属,凭什么不让见!” “说是还在讯问……” 黎天听不懂这些司法流程,只一心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黎承业。他上网搜了搜,发现百度弹出来的答案都是正式审判前不得会见家属。 他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到底准不准,但心却已经凉了半截。 饶是知道无用,他们还是打车去了趟看守所,到那里跟门卫一讲,门卫直接把他们拦在了外面,告诉他们会见要提前预约。 深秋夜晚十一点的南城街道上,冷风裹挟着落叶,将寒意如同锥子一样往心头上扎。 黎天冷得缩了缩脖子,忽然感觉有什么热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滑落,霎时间视野模糊一片。 他张了张嘴,深深吸了口气,还是觉得鼻腔间酸涩一片。 秦斐伸手,揩去了他脸颊上的泪水。 那滴泪水在他的指尖蒸发了,黎天的脸上却还留着一道浅浅的脆弱蜿蜒的泪痕。 秦斐手臂一揽,将人圈进怀里。 “有我呢,别怕。” “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黎天有些哽咽,挤出断断续续的话来。 这个问题秦斐回答不出,他沉默着,只伸手轻轻摩挲着黎天的头发。 他其实很能理解黎天的感受。 一直以来都被好好庇佑在父亲的羽翼之下,而当这层保护壳消失,任谁都会崩溃。 回到酒店,秦斐还没来得及烧开水,黎天却已累极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的眼眶还有些微红,睫毛被泪水打湿,凌乱地粘在一起,手紧紧抓着被单的一角,生怕失去什么一样。 秦斐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走到阳台上给李立东打电话,请了半天的假,李立东也听说了些消息,问了他黎天的情况,又安慰了他们几句。 回来时,他发现黎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愣愣地坐在床上,目光不知落在房间内的某处上。 “怎么不睡了?” “做了噩梦。” 黎天的额头和鼻尖上都簇着些汗,眼神闪烁了两下,像是才缓过来。 这时,床头柜的手机乍然响起,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黎天匆忙捞过手机,号码没看就直接接了起来。 对面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姓徐,是黎承业的律师,现在是他爸的辩护和代理律师。 对方说话井井有条,语气冷静,加上有律师这个头衔,莫名让黎天心里安定了一些。 “小黎。”对方为了表示亲近,这样称呼了他一句。“现在你爸是拘留状态,侦查结束后如果确认没有犯罪嫌疑,是会被释放的。” 黎天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急切道:“所以现在都还没定,是不是?” “是的,你现在不要着急,先跟朋友在外面住两天。别墅虽然被查封了,但法律只是不允许随意处分,正常居住还是没问题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爸?”黎天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其他的他不在乎,就想先见黎承业一面,只要看到他爸好好的,他悬着心的才能暂时放下。 “目前的情况是只有律师才能申请会面,家属得再等上一阵子,一般侦查结束后如果没有嫌疑就可以释放,如果有嫌疑……”对方微微一顿,这一顿莫名地让黎天心慌起来。 “有嫌疑会怎么样?” “那就得等到法院审判之后才能申请会面了。”徐律师的声音放轻了些,“时间长短得根据个案来看了,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一年的情况都有。” “什么!”黎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险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那、那我就只能这么干等着?” “可以给他写信。” 黎天眼前瞬间灰暗一片。 以前他看一些刑侦类电影的时候,常见到一些犯人被禁止和家属见面以避免串供的剧情。当时他还觉得很合理,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只剩下煎熬和折磨的体验感。 “我不信我爸会被……”黎天只好喃喃道,“他不是那种人……” 徐律师声音放轻了些:“经济类犯罪和其他的不太一样,你爸这次面对的是银行,银行就是晴天给伞、雨天收伞的人,所以很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触犯法律……不过你放心,即使真的被认定为有罪,也不会很重,以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会怎样?!” “两年到三年。” 黎天死死地咬紧了嘴唇,拳头无力地在床榻上砸了一下。 “你别太紧张,这只是我说的最坏的打算,如果法院认定情节轻微,是可以申请取保候审的,也就是说你爸不用真的去监狱服刑。” 黎天这才松开了些牙冠,口腔里已经有了一丝血的腥味。 第53章 重新 你真想知道? 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 天还没怎么亮,别墅那边总算人都散去了,赵芳来宾馆接他俩回去。 赵芳在黎承业的公司忙了半夜, 眼眶底下乌青一片, 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黎天颤着声喊了句「阿姨」, 赵芳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锁着眉叹了口气。 他低头时,瞥见赵芳白色西装裤边不知在哪里蹭上了一圈黑色污渍, 忽地就心头一酸。 别墅前的整个小院被昨天一帮人闹得狼藉一片。地景和草坪被踩倒了一片,几个盆栽全被打碎了,黑色的土撒了满地,随处可见碎陶瓷片。一楼房间有两扇玻璃上被红色油漆涂了意味不明的圆圈,有扇玻璃被砸裂了,出现了蜘蛛网般从某点四散开的裂痕。 好在里面没受到什么影响。 一回到自己房间,黎天立即就翻出张纸来,打算给他爸写封信。 虽然见不到面, 但好歹是个沟通的办法。 隔壁房间里,秦斐正在给橘又金清洗食盆,放上干净的水和猫粮。猫容易受惊,秦斐唤了半天才发现它躲在床底两个箱子之间的夹角。 安顿完没多久, 两人就被赵芳喊了出来。赵芳把他们喊到三楼的阳台上, 指着远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看那边。”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社区的大门口,那里停着三四辆同款的黑色轿车。 “住在这里太显眼了,容易被人找麻烦。”赵芳顿了一下,“可能得考虑下搬家……” 两人均是一愣。 赵芳见黎天面色苍白, 安慰道:“只是暂时搬走, 等你爸出来后就可以回来了,但现在情况特殊……” 不用她多解释,黎天知道这是个正确的决定。赵芳所说的「麻烦人」是哪些人,他心知肚明。 只是一颗心重又高高悬了起来。 他本以为回到这里后,能暂时安定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天也好,至少能给他一些思考和缓解的余地。 没想到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找上门来。 “小黎你……”赵芳斟酌着,目光犹豫地落在黎天身上,“你爸想让你回去跟你爷爷住。” 黎天咬着嘴唇,下意识地看了眼秦斐,轻轻道:“那你们——” 赵芳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跟你爸大概没法结婚了……” 黎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理解赵芳,并相信黎承业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大人的决定他不想多干涉,但不知为何,心里堵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回了卧室,黎天倒在了床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微微失焦,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他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了吗? 什么时候才能见他爸一面呢? 他是要跟秦斐分开了吗? 无数的问题涌入他的脑海,惹得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手机落在床边上正嗡嗡震动个不停,黎天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把它捞过来看了眼,发现是原立成和谢九章给他发了很多微信。 但他却连回复的劲都没有,只扫了眼便丢到了一边,然后沉重地阖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听到隔壁有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咕噜噜,像是从他心头上碾过去一般。 大概是秦斐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吧。 黎天后知后觉地想,他以后也只会在学校看到秦斐了吧。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秦斐走了进来在他床边上坐下。半晌,两人谁也没说话。过了会儿,秦斐缓缓开口道:“我们大概明天早上就走。” 黎天愣了会儿。 “这么快?”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哑,像是磨砂板似的。 “嗯,打算回老房子那边。”秦斐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黎天揪起抱枕的一角,叠上去又放下来,默默道:“不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继而露出一个苦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爷爷说,怕吓到他。” 两人静默地坐了会儿,忽而黎天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你的猫怎楠枫么办?你妈准你带回去吗?” “大概不会。”秦斐垂下眼帘,淡淡道,“我想把它送去动物之家。” “嗯。” “需要我帮你收拾东西么?” 黎天摇了摇头。 他不想最后还麻烦秦斐,毕竟秦斐以后……连他哥都算不上了。 “你——”秦斐看着他,目光浮沉了一下,犹豫道,“想不想跟我一起住?” 黎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我老家离市区很远,所以就想在附中附近租个房子,如果你愿意,可以……” 秦斐顿了一下,看向黎天,不再说话,而是等着他的回答。 他面色不变,心里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阿姨同意了吗?”黎天对秦斐的提议有些不敢置信。 秦斐点点头。 黎天就好像在海面上漂浮了很久的人,忽然抓到了一块木板似的,在一堆糟心的事情里总算找到了一件稍微令人安慰的事情。 —— 秦斐的行动力很强,没花多久就看好了附中周围一个环境还不错的社区内的五十平米左右的小房子。 房间是两室一厅,之前住的是陪孩子高考的一家人,屋子里各类家具电器都是齐全的。 黎天收拾好东西后,问秦斐房租多少,要给他转过去,却被秦斐拒绝了。 “是我妈付的,她让我别收你钱。” 黎天半晌无言。 折腾完住进去后,黎天打算理一理手头的资金。 他存钱最多的几张卡都是在黎承业名下的,现在已经被冻结上了,取不出钱。 剩下的只有一张卡是他自己名下的,里面有五千块,加上支付宝和微信里的余额,只凑出了一万块钱。 这就是他目前全部的积蓄了。 他爸那里还没什么消息,他得想办法自己把日子过下去。 他摸出手机,给谢九章打了个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收自己之前的一架钢琴。 “施坦威的那个三角?”谢九章很吃惊,“你不要啦?” “嗯,你妈那里学生多,帮我问问看有没有人要。” “之前我让你出掉,你还舍不得,现在怎么突然要出?” 黎天沉默了两秒:“说来话长……” 听完他的事情,谢九章震惊得许久没说话,半晌后,才支支吾吾道:“行……我帮你问问。” “琴存在一个琴行里,如果找到买家,我可以带他去看。” 黎天说完正准备挂掉电话,谢九章突然道:“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借,不用急着出琴的,万一以后……” “没有万一了。”黎天心一横道,“就这样吧。” 他已经想清楚了。 他现在身体情况根本走不了职业路线,即使想再拾起来,用这么贵的琴也是浪费。况且这条路太烧钱,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了…… 他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公司能不能继续开下去也是个问题,到时候大概会很需要钱,他得想办法帮他爸准备一些。 除去最贵的一项,剩下可以卖掉的就只有两部旧手机,一台苹果电脑和一个平板。黎天狠狠心,把这些连同他的一堆没怎么穿过的新鞋子,都挂到了闲鱼上。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今天这样的魄力。 最先卖出去的是他的平板,他跟卖家推拉了半天,最终以五千块的价格出了手。 钱一到手,他先挪出来两千,给老黎打了过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黎承业一般都是月初给老黎打生活费,但他不知道他爸每次给多少,而且他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存款了。 老黎却拒绝接受。 他已经从别的亲戚那里听到了些消息,反给黎天打了个电话问他住在哪里。得知黎天和朋友住在学校附近后,他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黎天,让他别太为他爸担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自己还有退休金,一点也不缺钱。 挂完电话,黎天的手机网上银行提示有人给他转了三万元,转账用户显示的是老黎的名字。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鼻腔之间涌上酸涩的热流。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黎承业出事后,他遇到的人都是温柔而好心的,搬家前还给做了最后一顿酸菜鱼的保姆阿姨,愿意帮他们照顾一院子花草的邻居,收留他的赵芳和秦斐,还有把退休金都转给他的老黎……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黎天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没能睡着。 身体是极累的,但神经却依然紧张着。 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气味。 他听到四点钟开始的鸟叫,楼下小贩推着小车路过的咕噜声,街边马路上车轮碾压过石砾的声音…… 接着是隔壁的人起床出来洗漱。 黎天睡不着,索性也爬了起来。秦斐见他这么早起来还有些惊讶:“不再睡会儿?” 黎天顶着眼底一片乌青,摇了摇头。 “没睡好。” “嗯,有点认床。”黎天避重就轻道。他深知即使现在回别墅,睡在他那张熟悉的床上,他也未必睡得着。 秦斐用热牛奶冲了两碗麦片,又从煮蛋器上取了鸡蛋递给黎天:“随便吃点吧,这里没有煮粥的锅,放学后我去超市看看。” 黎天拨开鸡蛋壳,一口咬了下去,发现秦斐这鸡蛋煮的竟然还是他喜欢的溏心的。 “秦老师。”黎天小声地喊了句。 “嗯?” “我就是想问……”黎天神色犹豫了下,忽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麦片,低低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哥了,为什么还想带我一起租房啊?” 他昨天加了房东的微信,这才知道秦斐几天前就已经开始找带书桌的两居室了,这就意味着,秦斐一开始大概就打算…… 秦斐静静地看了他会儿,半晌后,才淡淡道:“你真想知道?” 黎天「嗯」了一声。 秦斐抬眸,漆黑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晦暗不明。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黎天微怔了一下:“假话是什么?” “因为觉得你可怜。” 黎天咬了下嘴唇:“那真话呢?” 秦斐沉默了会儿,然后轻声道:“我……不想跟你分开。” 第54章 咬痕 秦斐直接伸手拿走了那个易拉罐 两人一起请假还一起回来, 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甚至有传言说两人关系好到住在一起。 传言传着传着就落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秦斐依旧是淡淡的,连解释都懒得说一句, 黎天见他没什么反应, 便也索性不管。 但他脑海里一直还回响着秦斐那句—— “我不想和你分开。” 当初这话落进耳朵里的那一刻, 他感觉心尖被一根羽毛轻搔了下似的,心跳失衡了几秒。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这句话。 他和秦斐现在既是朋友又是同学,只是不住在一起罢了, 但在学校依然是同桌,每天都会见面,又谈何分开呢? 但这只是理性分析,事实上,秦斐这话一出,他竟也有种同感。 他也不想跟秦斐……分开。 他习惯了晚上去秦斐的卧室写作业,写累了赖在秦斐的床上睡觉,半夜偶尔醒过来一次时听见秦斐平稳而均匀的呼吸, 早晨赖床等着秦斐过来把他拉起来…… 他既习惯、又喜欢这些细微琐碎的事情。 这些隐蔽,不为外人所知,甚至黎承业和赵芳都不曾瞥见过的事情,对他来说才是他们关系中更为重要的部分。 正因为这样, 秦斐才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黎天正托着腮想着心事, 忽脸上落了些冰冷的水,他转过头,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远处灰色云块酝酿着一场秋天的雨。 他把窗户关了些, 只留下一条缝, 然后翻出了张格纹纸, 开始写给黎承业的信。 这是第三封了。 黎天感觉自己这两天似乎在急速长大,已经学会跟家长报喜不报忧善意谎言这一套了,比如周考英语听力时不小心睡着了,他会汇报成猜题能力大大提升了。 之所以写信这么勤快,是因为他有好多话想跟黎承业说。 很奇怪的是,那件事情若是没发生,他大概完全想象不出自己在他爸面前还会有如此有倾诉欲的时刻。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笔最后都没油了。他翻了翻笔袋,发现这支竟是最后一支有墨的,于是习惯性地朝秦斐的笔袋伸出手。 巧的是,秦斐刚好去拿直尺,两人的手冷不丁碰在了一起,两人均是一愣。 秦斐先反应过来,轻轻收回了手,黎天从笔袋里胡乱捞了支,第一次有些慌乱地抽回了手。 刚刚落在他手背上秦斐掌心那微烫的温度,在深秋里激得他胳膊上浮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他缓过神来,低头一看,拿的是一只红笔。 他木了两秒。紧接着,一只黑色中性笔却被推到了他桌上。 黎天抬头向秦斐看去,秦斐只目光蜻蜓点水般的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垂下眼帘,继续用直尺画辅助线。 黎天恍惚了两秒,心想,完了,他快要离不开秦斐了。 放学后,徐律师来找了黎天,还带过来了黎承业写的一封信。 黎天拆开信一看,除了些让他好好学习的老生常谈以外,还有几句让他别担心的话,黎承业表示里面的伙食不错,甚至长胖了两斤。 “呃……”看来可以暂时宽心了。 学校里不知是谁听到了些风声,竟把黎承业的事情传了出去,以至于不少没什么情商的人直接当面问黎天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你想帮我?” 黎天干脆地反问了回去,一下子堵住了悠悠众口。 虽然这事表面上被他糊弄过去了,但不代表不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黎天晚上躺在床上思绪翻涌,一会儿想象他爹在看守所里写信的样子,一会儿想到他家公司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想到那些来当面问他的同学们无知又肆意的话语…… 睡不着,脑子里千头万绪,他想停止胡乱的思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摸出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搜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药方,下单了一瓶褪黑素。 外卖员来敲门的时候,刚好秦斐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顺势就开了门。 他还有些奇怪,于是打开外卖袋一看,眉头一蹙。 “睡不着?”他转头冲黎天道。 黎天点点头,接过袋子:“安眠药开不到,只能弄点褪黑素。” “褪黑素也会有副作用的。” “我知道。”黎天接过他的话,“但是我真的睡不着。”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秦斐转身进厨房,给黎天热了杯牛奶,才一会儿的功夫,黎天已经吃掉了两颗褪黑素,还咂着嘴道:“这软糖还挺好吃的,跟小时候吃的水果糖似的。” 秦斐:“……” 结果第二天,黎天就知道了什么叫不听秦老师言,吃亏在眼前。 他入睡是很快,但早上莫名五点半就醒了,比闹钟还早了半个小时。他意识清醒,毫无睡意,就是爬起床的时候感觉有些心慌慌的。 黎天嘀咕道:“难道是昨天吃的剂量太多了?” 虽然说明书上建议的服用量是两颗,但今晚他决定只吃一颗试试。 晚上他在秦斐房间里写完作业正准备回去,秦斐端了一杯热牛奶给他:“喝了晚上早点睡,别玩手机。” “牛奶又没有催眠作用……” 黎天望着那一大杯,有些不太想喝。 他喜欢喝各种调制乳,巧克力味的,草莓的,对纯牛奶一点兴趣都没有。 碍于对秦老师劳动成果尊重,黎天干了那杯热牛奶,回到自己房间后,还是吃了一颗褪黑素。 他把自己当做实验的小白鼠,以为剂量减半后第二天应该会被闹钟正常叫醒,结果这次依然五点钟就醒了。 醒过来后,想要再睡一会儿,竟怎么都睡不着。 这种感觉就像大脑说我休息好了,身体说你给我等一下我还没好呢。 中午的体育课跑完八百米后,黎天觉得胸口正中心一跳一跳的,不像是心脏的位置,也不是肺部,说不上疼,但存在感很强。 他摁了下胸口的动作被秦斐发现了,于是一回家秦斐就没收了那瓶褪黑素。 黎天试图挑战权威:“今天就吃半颗,半颗肯定没问题。” 秦斐干脆把褪黑素丢进抽屉,啪的一声,把抽屉推了进去,然后挡在前面,放缓语调道:“听话。” “那我要是再睡不着呢?” “不要给自己那样的心理暗示。”秦斐蹙眉,“会睡得着的。” “那我还是喝点酒吧。”黎天搓搓脸颊,“我没有任何信心。” “只能喝一点。” 秦斐这回同意是因为他见识过酒精对于黎天的催眠效果,且没有什么副作用。 等他洗完澡,碰巧外卖又到了。秦斐翻了翻外卖,脸一下子就冰上了。 “你说买果酒的呢?”他冷飕飕道。 袋子里是六七瓶啤酒还有两包烧烤。 这架势完全就是想吃夜宵而不是好好睡觉。 黎天大言不惭道:“吃饱喝足安然入睡。” 秦斐忍不住翻翻眼睛,却没说什么,拆了外卖包装袋,把烧烤拿去微波炉加热。 等他加热完,黎天已经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半下去了。 “别空腹喝。”他劝了句。 但黎天一抬手腕,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几下把一瓶都喝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架势是在跟谁赌气。 他搁下空瓶,用指腹在嘴角上轻轻擦了一下。 “怎么了?”秦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黎天手摩挲着酒瓶子,枕着胳膊趴了下来,喃喃道,“就是很想喝,喝个稀里糊涂。” 秦斐淡淡地看着他,没一会儿,也撬开了一瓶,在黎天的瓶身上轻轻一磕,发出叮咚的玻璃撞击声音:“那我陪你。” 说完,他一仰头,喉结微微滚动。 两人吃完烧烤后又各自喝了两瓶,喝到最后,谁也没有说话,一口喝完就碰一下瓶子再继续下一口。 秦斐感觉有些醉了,看向黎天,发现他脸颊和脖子都染得绯红一片。 黎天揉了揉脸颊,转头去翻外卖袋子,发现已经喝完了,嘟囔道:“早知道多买点了。” 他这话一出,秦斐就知道他的量已经超标了。喝醉的人第一阶段通常是普通醉酒反应,瞌睡、话变多或是发酒疯,第二阶段就是想继续喝…… 秦斐正想把把最后一点酒喝掉,外面忽响起噼啪的爆裂声,接着是烟火刺溜升空的又轻又尖的声音。 南城每年一度在中央公园湖边的烟花秀开始了。他们租的地方刚好挨着公园不远,在阳台上刚好可以看到被烟火照亮的整片天空,属于绝佳观景台。 秦斐两只手指捏着易拉罐,默默倚在窗台边看起烟火,黎天也走了过来,趁着烟火绽放的间隙道:“真漂亮——” 秦斐点点头,眼底映出一片粲然的光影。 两人并肩在窗台前站了会儿,黎天瞥过头,碰了碰他的手:“你还喝么?不喝给我。” 秦斐愣了下,把易拉罐递给他。 黎天抓住还有些冰凉的罐子,捏了捏,仰头喝掉了里面最后一点酒。 然后他浅浅地咬住了易拉罐口,叼在嘴里,罐子上下懒散地晃了晃。 秦斐见他咬在自己喝过的那个位置,喉咙莫名发干,欲言又止…… “你——” 见黎天还在咬,秦斐直接伸手拿走了那个易拉罐,低低道:“别咬了。” 黎天愣了下,怔怔看向秦斐:“为什么?” 他靠着秦斐很近,看向他的眼神湿漉漉的,朦胧又纯真。 温热又带着些酒熏的气息扑在秦斐的耳畔,他的眼睫颤了颤,心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水。 他抬手抚上黎天的脸颊,拇指在他下巴上摩挲了下,最终偏头吻了下去。 黎天只觉秦斐那熟悉而清冷的气息一下子拉进,接着唇上落下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呼吸却急促起来,心跳更是擂鼓一般。 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秦斐的衣角,然后紧紧捏住。 第55章 心意 我已经有想恋爱的人选了 在秦斐定定地问他讨不讨厌的时候, 黎天别开视线,轻轻喘了两口,半晌后, 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他退了半步, 依然不去看秦斐的眼睛, 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要爆炸,像是有什么要突破胸膛,不顾一切地冲出来。 秦斐又何尝不是——心脏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牵住, 而线的那一头,落在黎天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上。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身体先一步被黎天所吸引,就好似磁石对磁铁,飞蛾对灯火,叶片对阳光,抛开了理智的禁锢。 黎天喉结滚了滚, 轻声道:“为什么?” 他似乎知道答案,却又不敢轻易相信,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朝那方面想过。 “我喜欢你。” 秦斐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他想在这一刻让时间摁下暂停键,让他缓一口气, 因为紧张的情绪几乎到达顶点。 但接下来黎天的话, 几乎让他再也无瑕顾忌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 “再试一次。” “什么?” “再试一次吧。” 秦斐不敢置信地看着黎天。黎天半垂着目光,手一下下地搓着耳廓,他用细微的声音道:“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喜欢你。” 话音未落,他被轻推了一下, 背抵上冰冷的金属窗棂, 温热的气息再度笼罩了上来。 两人都没什么章法, 动作生涩又缓慢,让鼻息间交换呼吸的痕迹变得尤为清晰,那一点啤酒里残留的麦香,最终也分不清来自于谁。 黎天敏感地绷紧了肩膀,秦斐的手却垫在他腰和窗棂之间,轻柔缓慢地抚他的背脊,捋顺他蜷缩的灵魂,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 最后还是黎天先别开了脸,喊了停,却把头埋进了秦斐的颈窝,试图让对方微凉的皮肤缓解他脸颊的滚烫。 “我知道了。”他喃喃道。 “嗯。”秦斐的手搭上黎天的后颈,轻揉了两下,“我也知道了。” 互换心意是一回事,接下来如何面对对方又是另一回事。 黎天大半张脸依旧埋在秦斐的颈窝里,只剩下鼻子急促呼吸着,嘴巴像鱼一样轻喘着呼着气,企图逃避现实。 终于,他憋出了一句:“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秦斐微怔,半晌,才缓缓道:“我的错。” 窗外的烟花终于放完了最后一颗,绚烂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有些浓重的硝烟味道,灰白色的长长的痕迹留在墨色的夜空中,像是提醒着刚才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晚上……”黎天转过一些脸,不自在地看了秦斐一眼,“我该真睡不着了。” “那还是我的错。” 秦斐低低道,嘴角却轻轻扬起来一些,他松开手臂,放开了黎天。 黎天刷完牙,洗完脸,飞速跑回了自己房间,还戴上了门,溜得像个受惊、迫不及待想回洞穴的兔子。 秦斐暗暗觉得好笑,却又觉得他可爱。 他去卫生间冲了一遍冷水澡,这才把浮躁的心绪压下去了些。回卧室后,他摸出手机,翻出了黎天的微信,发了句「晚安」过去。 他等了半天,对方也没回复。 秦斐用指腹摩挲了下手机屏幕上对方的头像,又把他跟黎天的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一直翻到几乎刚认识的时候。 把对方用过的表情包几乎全都收藏了,秦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半个小时后,他还没等到黎天的回复,终于有些困了,正准备关灯睡觉,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黎天:我睡不着。 黎天:呆滞?JPG; 黎天:震惊?JPG; 黎天:?人呢? 黎天:你睡着了吗? 黎天:你怎么睡得着的!!生气叉腰?JPG; 秦斐失笑。 他选择起身,直接去对方卧室,把嘴硬的兔子从洞里抓出来。 黎天蜷缩在床上,被子蒙着头,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毫无防备地感受到床榻微微一陷。 “还没睡着?” 秦斐的声音落在很近的地方。 黎天心砰砰连跳两下,却依然蒙着头,瓮声瓮气道:“马上就要睡着了。” 接着,他感觉自己连人带被子,被秦斐圈在了怀里。 两颗心瞬间拉进的那种安稳感席卷过他的四肢百骸,有种落进厚厚、高高的纯白棉花堆里的踏实感。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黎天发现自己身边的空的,他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听到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 秦斐已经下楼买好了早饭。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脖颈修长,肩宽腰窄,煞是养眼。 黎天迅速瞄了一眼,然后用呵欠掩着脸,默默路过秦斐,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他用冷水冲着脸,然后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 清醒点,别这么没出息! 不就是亲了么,你看看人家秦老师多淡定,再看看你! 他抽了张面纸,擦擦脸,装作无事发生般地走出了卫生间,坐在餐桌边上开始拆打包盒,殊不知脸颊刚才被他给拍得有点红。 秦斐悠悠扫了他一眼,没拆穿。 吃完早饭,像平时那样收拾好书包,穿鞋,出门。唯一变化的就是黎天的话少了些,倒像是真变成安静的兔子似的,平时总直视着秦斐说话,现在眼神变得有些躲闪。 这种异样一直持续到下午的体育课。 体育课下,秦斐还篮球回来,正准备买水,被竞赛班一个女生拦住了。 对方递过来一瓶冰镇的雪碧,脸上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对他说了些话。 黎天见秦斐还没回来,便去找他,直到在小卖部后的围墙下看到了秦斐,听到了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对不起,我已经有想恋爱的人选了。” 黎天刷的一下脸就烫了起来。 他闪躲墙后面,默不作声偷听着。秦斐拒绝后,女生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他正想出来,却被人摁住了肩膀。 秦斐早注意到了动静,却依然故作惊讶地挑了下眉:“还以为是草丛里的兔子,原来是你。” “呃……” “这不是怕坏你好事么。” 黎天支支吾吾,手揣进兜里,眼神闪躲。 “哦?”秦斐淡道,“我以为,是不是好事由你说了算。” 黎天脑袋嗡的一下。 半晌后,他才慢吞吞道:“早恋不太好吧。” 秦斐轻挑了下眉毛,没接话茬。 黎天换了只手继续摸着耳廓,偏过头,不看秦斐,接着道:“不过我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可以勉强试试。” 勉强? 秦斐失笑。 死兔子嘴硬。 他极慢地眨了下眼,目光落在黎天脸上,悠悠转转了一会儿,才道:“这是答应了?” 末了,他补了句:“男朋友?” 黎天捂了捂脸。 听秦斐说话怎么这么废心脏? 黎天花了一个晚上带一个早上去消化这个新称呼和新身份,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豁然开朗。 这不就意味着可以彻底在秦斐面前肆无忌惮了么? 他包裹着的本性终于又露了出来。 上课的时候毫无顾忌地越过书桌线,把胳膊都摆到秦斐桌上。 水杯忘带了也懒得下去买水,直接用秦斐的水杯。 无聊地时候就趴下来闲闲地盯着秦斐帅气的侧脸看,要不就是手在书桌底下搞小动作,甚至去摆弄秦斐外裤上叠起来的布料褶皱。 秦斐盯着黑板叹了口气,然后左手伸下去,一下牢牢扣住了黎天的五指。 黎天不动了,没一会儿,脖子上泛上来一层淡红的血色。 他小声嘟囔道:“我错了,秦老师。” 秦斐这才松开他的手,撇过头淡淡道:“好好听课。” 黎天拿起笔,趴在桌上,乖乖地「哦」了句。 一切跟以前都差不多,但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样了。 黎天偶尔会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怎么就弯掉了呢。 是什么时候弯掉的? 直到他晚上回去的时候刷微博,无意中发现之前秦斐客串的那部《半妖纪事》都开播十集了。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看,甚至还顺便冲了个会员。 黎天电影看得多,电视剧倒是没看过几部,对于古装的更是看得更少。这部戏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放在平时黎天肯定妥妥在点进去十分钟后就退出来,但黎天一连倍速播放到了第九集 。 终于找到了秦斐。 虽然只有不到一分钟的镜头,却被黎天反复拉着进度条看了快十遍。 他盯着手机相册里截下来的几张图,心塞地想—— 弯真的不能怪他。 只能怪秦斐长得好看。 关键是……稳稳降落在他的喜好上。 但又不止如此,秦斐每个方面,他都很喜欢。 之前黎承业和赵芳还打算结婚的时候,他就想,没有比秦斐更完美的哥哥了。 “咚咚。” 秦斐扣了扣他卧室门,走了进来,黎天一下子摁灭手机。 他的动作太迅速,迅速得不正常,秦斐立即就察觉到了,轻挑了下眉:“看什么呢?慌成这样。” 黎天压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在看他的照片,找了个理由随便搪塞道:“就看看群消息。” “呃……” “休息差不多了就去学习吧。” 黎天点点头,收了手机。还有没两周就到期末考试了,他得弄个好成绩,这样才能在给黎承业写信的时候确信信会让他爹在里头高兴高兴。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写完作业后拿给秦斐对答案,秦斐讲了一遍错题后,他又把题目整理到了错题本上,反复看了看,然后用笔在边上备注了错因。 在期末到来之前,秦斐的竞赛也开始了。 竞赛点在省城,为期五天。 附中组织了专车,还派了竞赛班的物理老师,专门陪送他们上考场。 秦斐把收拾好的行李带到学校,下楼的时候黎天追了上去。 南城已经入了冬,又挨着海,空气湿冷得不像话,让黎天呼出的气都白成了白色,氤氲在眼前。 “好好考试。” 秦斐不着痕迹地碰了碰黎天的手背,叮嘱道。 “你也是。”黎天咧嘴笑了笑,呼出更多的白气,“拿个一等奖回来。”他压低了些声音:“这样你男朋友好拿出去炫耀。” “一等奖很难的。”秦斐轻笑了声,“作为男朋友,就不给点奖励?” 黎天虚握着拳头,递到嘴边,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 秦斐看穿了他,却还是解了围巾,绕在了黎天的脖子上,最后一匝把黎天的半张脸都围了起来。 黎天站在楼道里,远远望着秦斐上了大巴车,坐在窗户口上。 他挥了挥手,秦斐也冲他挥挥手。 等车开走,他才给秦斐发消息。 黎天:竞赛虽忙,抽空想我一下。 几乎是下一秒,秦斐的消息就到了。 “想你的时候,会抽空参加一下竞赛的。” 黎天脸一红,默默把头埋进了还带有秦斐味道的围巾里。 第56章 学渣 我这个学渣不写压轴题有什么亏的 竞赛的这五天, 几乎是黎天和秦斐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因为临近期末,黎天本来精神就有些紧绷,再加上秦斐又不在, 像是失去了镇定剂一般, 黎天晚上又有些睡不着, 干脆直接搬去了秦斐床上睡觉。 明明两个人用的一样的衣物清洗剂,大概是秦斐更喜欢用香皂的原因,床上多了一股令人安稳的偏冷调的皂香。 这种味道容易让黎天想起秦斐的拥抱。 在离考试还有两天的晚上, 黎天躺在秦斐床上,见时间还早,就给秦斐打了个电话,问他竞赛怎么样了。 秦斐才考完第一场,分数排名还不知道,但是被通知了进入第二轮,所以还得继续在竞赛点呆着,同时进入第二轮的还有包括陈粤在内的竞赛班几个人, 但数学社社长程西却意外地落选了。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肯定入围了。”黎天笑了笑。 听见那头的笑,秦斐顿住了笔。 黎天笑着说话的时候习惯把尾调上扬,现在却平着声,听上去有些不一样。 “你呢?睡得还好吗?”秦斐问道。 只一句话, 却让黎天喉咙微微有些酸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道:“我爸证据确定了,徐律师刚打电话来。” 秦斐想了想,安慰他道:“审判之前一切都没有定数,别太担心。” “徐律师说, 大概年后审判, 这个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黎天自顾自地嘟囔着, 忽想起了什么,道:“啊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你还在考试……” 秦斐愣了下,摇摇头,柔声道:“没事,叔叔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人。” 又聊了会儿,挂电话前,秦斐还是叮嘱了一句让他别吃褪黑素,因为个人体质原因,黎天对褪黑素的反应似乎有点大。 “那你哄哄我睡觉。”黎天低低道,“给我唱个晚安曲。” 秦斐难得犹豫了一回,半晌后才道:“我怕唱了你更睡不着。” 黎天顿了下,晚上终于第一次真正笑了出来。 尽管如此,挂了电话,他还是失眠了。 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到两点钟,才迷迷糊糊感受到困意。等五点钟的时候,他又被屋外头的鸟叫给吵醒了,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地挨到了七点钟,起床时头疼得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 考场上,他用意志力强撑着抵抗着困意写完了语文,中午回来补了个觉,下午数学考试的时候才总算保持住了清醒。但考到一半,学校附近的一个广场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大喇叭开始反复播放促销广告,把一帮考生直接整懵逼了。 收卷子的铃声打起,原立成义愤填膺,紧握拳头地转过头跟黎天抱怨:“妈的,哪个白痴放的喇叭,我最后一道大题第一问都算错了!” 周围响起一片赞同的声音。 原立成问黎天考得怎么样,黎天摇摇头,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昨天压根没睡好觉。 “我听你早早就撂笔了,骗人的吧。”原立成瞪起眼睛,“你不会是都写完了吧?” “没,最后一问直接弃了,不想写了。” “靠!这次压轴题其实还挺简单的,你亏了啊!”宋书在边上插嘴道。 “不亏。”黎天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眉眼间满是疲倦,“我这个学渣不写压轴题有什么亏的,我又不是你们。” 这回他大概是没法向秦老师和他爸交差了。主科两门考完感觉都不太好,语文写的时候脑子迷糊得跟装了一锅粥似的,数学全靠午休修来的那一点精神气吊着写完。 “你还学渣?”宋书却十分鄙夷,“你要说自己是学渣,那上次考试班上倒数三十名同学第一个不同意。” “呃……”期末考试结束后,开了一次班会课,主题是寒假放假指南。黎天盯着红纸看了半天,只觉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里通篇说着一个话题——「学习」。 学习含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假期含量极低。 想想也是,下学期再开学就是高三了。冲刺日历会被贴到墙上,板报上的涂鸦会被擦掉写成激励标语,体育课和音乐课会被彻底取消,体活课变成了写作业可,而他这个非艺术生,也没法再担任音乐社的社长。 附中虽然倡导素质教育,但也不得不向高考低下头颅。 黎天的情绪莫名低落起来。 他曾经觉得自己未来有无限的路可以选,他可以去唱歌,他可以一直弹琴,他也可以像谢九章那样自己开个工作室。毕竟他高考随便考,去哪里都无所谓,大不了未来等着继承他爸的公司。 天高任鸟飞,他以为自己是只自由无比的鸟。 但他爸出事情后,他才明白,自由这座迷人而瑰丽的城堡,每一砖每一瓦都是金钱搭进去的。足够的财富才能带来足够的自由。 而他现在面前的道路也只剩下了高考这一条。 为了激励他们寒假好好学习,李立东在黑板上设置了专区,让他们写下高考目标院校和职业理想。 黎天捏着黄色的便签纸,笔迟迟地落不下来。 见他没贴到后黑板上去,李立东把他喊去了办公室,先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黎天摇摇头,却没有推锅给自己的失眠。因为在他看来,失眠也是因为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心理承受能力也是考场上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 李立东叹了口气,安慰了他两句,问他未来有没有什么职业规划。 “你不是喜欢音乐么?可以考虑下艺术生,高三准备不算晚,再说你现在文化成绩还行,算是有优势。” 黎天再度摇摇头:“家里出了点事情……学艺术太烧钱了。” 李立东皱着眉,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拍拍他肩膀道:“没事,那就先好好准备高考。音乐以后当兴趣爱好也行。太喜欢的东西如果变成吃饭的家伙,说不定反而会变得让人厌烦……” 他给黎天拿了一本去年高考志愿填报手册:“你先看看这个,上面的院校和专业那么多,总会遇到喜欢的。找到目标,然后好好努力。” 他拍了拍黎天的肩膀,黎天说了句「谢谢老师」。 放学后,黎天没有着急回家,也没有跟其他同学去聚餐,而是一个人坐上了去五环的公交,目的地是南城市第二看守所。 看守所在的地方背靠一座低矮的山,山间树木葱茏,茂盛繁育,更是有潺潺流水和一泻而下的瀑布,夏秋总是能吸引不少游人。 如今是冬天,天色早早暗了下来,那山远看只剩个淡淡的影子,跟个游荡的幽灵,孤零零地蹲在地平线上。 树木也早已凋零,下落的枯黄叶子时不时撞在公交车车窗上,像是扑在灯上的飞蛾。 车上人很少,空调也开得不足,最后一排的窗户漏风,冻得黎天把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一圈,只剩个眼睛露在外面,不停地跺着脚。 下车步行了十分钟,到了看守所的铁门口。 看守所跟他想象得不一样,前面有座高高的、深红色的铁门,一圈围墙把里头的光景保护得严严实实,铁门外站着穿绿色军大衣棉袄的警察,门口除了他和警察,什么行人都没有。 一阵湿冷的风吹来,黎天的眼睛被呛得泛起了红。 他看不见里头,也不能像代理律师那样进去看望,只好又步行回公交站,赶上了回市区的最后一班公交。 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出租屋附近的路灯却坏了几盏。为数不多亮起的灯,光线也半死不活,昏黄暗哑。 黎天踩在满地的落叶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像是夏天那些旺盛生命最后的哀鸣。 路过一家灯光同样幽暗的小卖部时,黎天犹豫了下,转身走进去。老板是个中年大肚子男人,正叉起一坨方便面送入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小手机屏幕上的抗战句。轰隆的连天炮火混杂在呲溜呲溜的吸面声音里,有几分违和。 收银台边上有个三层小架子,架子上摆着许多烟,烟壳五颜六色,煞是惹眼。黎天看柜子里大半都是利群,就随手拿了包红色的,连带着两包方便面和一只打火机一起搁在台子上。 老板连他是否成年都没问,随口说了个价格,打了个呵欠,回头继续看他的剧了。 黎天是第一次抽烟,他连打火机都没用过两回,只见过音乐社其他人抽烟,特别是高三的几个学长,带头的是田原文,没事就聚在天台上抽烟聊天,能落一地烟头。 在幽暗的路灯下,他摸索着找到了包装的撕口,倒出一根,点上火,回忆着田原文教他的,靠在嘴边吸了一口。 咳咳。他被呛得飙出了些眼泪。火燎的味道灌满了他的呼吸道和肺,他捏着烟缓了会儿,然后抽了第二口。 那味道辛辣而苦涩,却能把胸口里闷着的一团杂草都点燃,烧干净,然后变成白色的烟雾飘走。 没抽两口,黎天觉得巷口的风格外的冷,一些烟灰都吹落在手背上,有些烫人,于是跺跺脚,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金属盖子上,然后丢了进去,将手缩回口袋,转身朝出租屋走去。 到了家,他才发现灯亮着,门口鞋垫上摆了一双运动鞋,秦斐竟提前回来了。 他欣喜地开了门,鞋还没来得及换就喊了句秦老师,秦斐从厨房里转过身看向他,笑了笑:“怎么这么晚?” “去了趟看守所。” “现在进得去吗?”秦斐有些诧异,削苹果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黎天搓了搓冻得有些红的鼻子,“就在外面看了一圈,感受下我跟老黎同志地理上的距离。” “怎么提前回来了啊?”黎天凑到锅台上,发现秦斐炖了鸡汤,鲜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窜,“我本来还打算去车站接你呢!” “对了,竞赛怎么样了?” “三等奖肯定是有,但具体排名还要等年后。” 黎天啧了一下:“他们效率也太低了,我决定提前宣布你是一等奖。” 秦斐笑了笑,把切好的苹果片塞进他嘴里:“你期末呢?考得怎么样?” “唔……”黎天含糊道,“很一般。”他用勺子在鸡汤里舀了舀,打岔道:“想它还不如想想怎么给你发奖励。” 他正说着,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接着,秦斐的手搭在他的下颌,轻轻点了下,黎天被带着偏过头,还以为秦斐是要接吻,下意识地去寻秦斐的唇瓣,却听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黎天懵了一下。 “你以为我要干嘛?” “啊?” 秦斐的手略过黎天的下巴,然后扯住了他外套的拉链,咯的一声,链头轻响,拉链被直直拉下。 “在屋子里还穿。”秦斐道,“不热啊?” “呃……”黎天耳根子有点烫,索性背过脸去,留个背影给秦斐,仿佛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然而还没来得及谴责多久,他就被人掰过肩膀,摁在料理台上,狠狠亲了下去。 几秒的攻城略地后,他像个逃兵似的,松开了方才赌气咬着的牙关。 第57章 约会 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 “你抽烟了?”秦斐蹙着眉问道。 “没。”黎天眼神微微闪躲了下,“回来的时候巷子里有人抽烟。” 说完他拎起自己的外套主动嗅了嗅:“啊,粘上味道了。” 啪嗒。 秦斐把从他外套兜里摸出来的红色烟壳往桌上一丢,挑眉道:“这是什么?” 黎天:“……” 他眉毛终于耷拉了下来:“第一次。” 秦斐看了他一眼, 转身去撑鸡汤, 只淡淡落下一句:“先吃饭。” 吃完饭, 黎天主动刷了碗,把碗放到置碗架上后,又去了趟卫生间, 然后走到沙发边上,挨着正在翻书的秦斐坐下。 “秦斐。”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秦斐没理他,垂着眼看书看得很入神。 “秦老师?” 黎天又喊了声。 秦斐却只是捻起一页书的页角,轻轻翻了过去,依旧没抬头。 黎天抽掉了秦斐手里的书,探身上前,飞快地亲了下秦斐的嘴角,然后眸光闪闪地看着秦斐:“你生气了?” “没。” 得了, 说没生气,那肯定是生气了,网上都这么说的。 黎天覆上秦斐的手,然后五指扣了下去, 声音放软道:“就这一次, 秦老师原谅我吧,以后再也不抽了。” 秦斐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正视他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买?” “好奇而已。”黎天揉了下鼻尖, 弱弱地辩解道,“音乐社那群学长抽得可凶了, 我就抽了半根不到。” 他见秦斐不说话,补充道:“你讨厌烟味啊?那我再也不抽了,我刚刚还去刷过牙了。” 秦斐眉头倏然蹙了起来。 这一细节让黎天心头又是一跳。 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话哪里又让秦斐不高兴了,他暗自仔细琢磨起来。 承认错误了么?承认了。 保证下次不犯了么?保证了。 难道还落了什么? “对不起……”他只好道,“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以为你明天才——” 话音未落,秦斐亲了上来,黎天的话被堵在了嘴边。 半晌后,黎天喘息着,眼里噙着些水光看向秦斐:“秦斐——” 秦斐抬手摁了摁他的唇角,分开时那里被他咬了一口。 他缓缓道:“为什么不跟我讲?” 黎天愣了下。 “烟没用的。”秦斐淡道。 黎天心头像是被一个针尖轻轻扎了下似的。 里头一直紧紧包裹的酸涩从破口处肆意涌了出来,鼻腔间有种微涨的感觉。 他揉揉鼻尖,垂下目光,喃喃道:“没什么,可能这两天考试考得有点焦虑。” 秦斐在心里叹了口气,揉揉他头发,温声道:“好好睡个觉,休息几天。”说完就把他的烟没收了。 黎天索性就放空了大脑,也不去想什么未来职业规划,也不去想黎承业,一口气睡了整整一天。 起床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他打开手机一看,发现蹦出来一堆消息,最上面的对话栏是原立成的,翻开一看,黎天都愣住了。 原立成:“我靠!你是魔鬼吗!这次考得比我分数还高!” 黎天还有些懵,等反应过来后,迅速地敲字:“哪里的消息?假的吧。” 原立成:“试卷已经改出来了!你清醒一点!” 黎天翻进班群里看了眼消息,傻了。 他这次考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二十名,比原立成高了零点五分。 这他妈是他的成绩?! 是有田螺姑娘偷了他名字去考的试吗?! 黎天抓着手机的手都在抖。他一翻被子,来不及多套个外套,就冲出了卧室找秦斐。 秦斐正在整理书,迎面被他撞了个满怀。黎天激动地扬着手机:“你猜猜我——” “我看到了。”秦斐微微一笑,“看你还在睡,就没叫你。” 黎天睡了太久,完全忘了自己还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一声,他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有给我留饭吗?” “给你做了三明治。” 黎天撒丫子就跑。 吃饭的时候黎天嘴里还含糊道:“我真没想到能考第二,我考试前失眠了,考的时候头都是晕的。” 秦斐却挑了下眉,淡道:“其实我心里有数,一点也不吃惊,你进步挺大的。” 黎天啧了一声:“唉,我还白担心了好几天。” 秦斐见他吃得差不多,提议道:“待会儿出去走走吗?” “好。”黎天一口咬掉半个煎蛋。 两人步行到了附近的一条美食街,大概是中小学生都放假了的缘故,街上人潮涌动,车来车往,各样的烧烤小摊腾起地缕缕白烟和滚滚热气,叫卖声里喊着一句句的棉花糖烤红薯红豆小圆子和醪糟,刺激着嗅觉和味觉。 黎天买了羊肉串和钵钵鸡,看到臭豆腐的摊子又走不动了,最后手里塞满了东西,两人不得不在街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来慢慢吃。 他边吃边道:“以前我爸就在这种街上卖过羊肉串。” 秦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那种小推车,白天不出摊,晚上就推到人多的地方,一直经营到凌晨两三点。就穿个那种白背心,热得满头大汗。”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以为抓在手里的,一下子又都不见了。”黎天笑了笑,倒是有些释然了,“就当是又从头开始吧,等老黎出来了我就这么跟他说。” 黎天因为抓着烧烤签吃了很久,把肚子吃热了,手指却还是冰的。他擦擦手,趁着秦斐没注意,一下把手伸到了秦斐围巾之下的脖子里,秦斐也没生气,只捉住了那顽皮的爪子,扣住手腕,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去拿掌心的热捂那一点儿冰。 黎天顺势把头搁在秦斐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在灯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看着面前行人如潮水一般流过一趟又一趟,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放假之前一堆人围堵到后黑板上去贴自己的心愿便签的那一幕。 “秦老师,你有想过考哪个学校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秦斐愣了下。 “清北都可以。” 黎天笑了笑,不愧是他秦老师。 “那专业呢?” 秦斐稍稍一思考:“生物科学或生态之类的。” 黎天搓了搓被风吹得有些冻的脸,然后托着腮笑了笑:“羡慕了,你规划好清楚。”他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我都不知道要去学点什么,最喜欢的好像还是音乐,但又不能真的这么选,因为我只想着自己高兴,如果让我通过他挣钱吃饭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我爸出了事情我才知道,以前可以那么随便地构想未来都是有条件的,我现在反而想学点实在的东西,正儿八经上班、能混口饭吃的那种。” 秦斐看着黎天分析时的认真神态,觉得他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你知道我爸以前是学什么的么?”他忽然开口道,却换了一个话题。 “编导?” 秦斐笑着摇摇头:“那是他导完第二部 电影后才去补了个学历,他原本是学会计的。” 黎天有些错愕:“完全看不出——” “嗯。”秦斐淡淡道,“我觉得学音乐也好,不学音乐也好,都各有好处。不学也不代表以后就做不了这一行,很多人最后工作和专业并不对口,所以没必要太过执念。” “开始的起点并不会像想象得那样重要。人的主动性可以很强,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心里确定了,总会走到目的地的一天。” “我爸一开始也完全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做导演。他说他的人生就是一直做排除法,一点点排除掉厌恶的东西,最后摸索着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如果恰好是自己喜欢的,那再好不过了。而且不同的专业反而会给你更丰富的人生体验,尤其是在艺术这一方面。” 黎天缓缓呵出一缕白气,迎着路灯的黄色的光,看着它一点点四散分开,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出来约会啊——” 黎天边说边抬头望向被城市灯光照亮的一片夜空。一架飞机刚好路过,飞得很低,在墨色的天空里划过一道浅白色的线。 周遭吵闹一片,但此刻他心里却静静的。 世界缩成了一个小圈,只圈住了他跟秦斐两个人。 秦斐转过头,接着给他围围巾遮挡的空隙,在他嘴角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没有人发觉,只有黎天心砰砰地跳起来。 “这么会撩——”黎天轻咳一声,悠悠道,“以前真没谈过啊秦老师?” 秦斐捏了捏他的手,淡道:“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 黎天:“……” 谈恋爱后发现男朋友是个真闷骚后还能返厂重修吗? 他们又坐着聊了会儿天,看时间也挺晚了,慢悠悠地步行回了出租屋。 睡之前,秦斐用小锅给黎天煮了一碗牛奶。 “为什么要用锅煮啊?微波炉热一下就行啊。” “不一样的。”秦斐关掉煤气灶,“煮过的和微波炉热过的口感也不同。” 黎天尝了一口,抿抿嘴道:“可能是我心理作用,好像确实不太一样了。” 秦斐笑了笑:“以前我妈有一阵子压力大、精神衰弱,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煮一碗牛奶。” “其实吧,我觉得你一回来我就能睡着。”黎天眨眨眼,抿掉嘴角一点牛奶,“跟你睡很解压的。” 说完,黎天自己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这句话听着有点怪。 “啊,我是说跟你在一张床上睡觉。” “呃……”得了,越描越黑了。 秦斐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索性偏头堵上了他的嘴。 黎天嘴里还剩一丝甜牛奶的味道。他不喜欢纯牛奶,秦斐便在煮的时候往里面加了几块冰糖。 此时周遭一片静悄悄,喧嚣的城市早已沉入休眠,房间里只剩下浅浅的水渍声。 或许是「久」别重逢,或许是放假带来的轻松,这次吻得有些久,黎天的胳膊肘终于撑不住,身子往后一仰,栽落进榻里。 他喘着气,攀住了秦斐的肩膀,趁着换气的间隙,忍得有些难耐地喊了下秦斐的名字,低而哑。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名字,落到秦斐的耳朵里,此刻也带上了别的意味。 辗转之间,黎天原本挺括的面料变得褶皱而凌乱。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黎天抓住了秦斐的手腕。 他的手带着些茫然和无措,微微有些颤抖。 第58章 窥探 他决定不再干涉 欲望完全被牵在他人手里是一种失控的紧张感。 黎天后背都浮起了一层薄汗。 他低喘了两下, 阖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看向秦斐时,那双眼睛里已经蒙上了层浅浅的水汽。 ……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一片一片, 慢吞吞地在空中打着旋, 又轻飘飘地落下, 在窗户的玻璃上融化成冰晶的一小滴水痕。 黎天和秦斐搬了一张小桌到阳台边上,又挪来了电磁炉,插上电, 弄了一口简易版的小火锅。 倒入水,放进底料包,每一会儿,红汤便咕嘟咕嘟地开始冒泡。 雪落下来,世界一片寂静,就只剩下一口锅,一张桌,两个人。 雪天的火锅要比平时美味很多, 底料用的和上次在别墅里吃的同一款,却怎么也吃不腻,又香又辣。几片羊肉卷下去,喉咙和胃里都像着了火似的, 烧得黎天额头和鼻尖沁出了一片汗, 他抬头一看秦斐,这个精神四川人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夹起一片浸满了红油的白菜叶丢进了秦斐的碗里,不怀好意地冲他笑了笑。 秦斐却淡然地挑了下眉,用筷子将那片叶子叠了两叠, 放进嘴里。下一秒, 他被里面裹的一粒花椒呛得咳嗽起来, 连喝了两口水。 黎天恶意地笑了笑。 秦斐:“你——” “花椒刺客……”黎天咧咧嘴,“强吧?” 秦斐掩了掩嘴,因为咳嗽的原因,脸上稍微多了一丝红。 黎天看着他这样子,没忍住笑了很久,后果就是秦斐缓过来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抓着领子把人拽了过去,用行动堵住了对方的嘴。 这一亲,黎天几乎是下一秒就安分了。 秦斐发现他平时嚣张得很,一涉及到这类事情,反而变成了任人揉搓、反抗能力极低的兔子。 纯情得要命。 兔子此刻背抵在飘窗的玻璃上,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秦斐的手抚在他的后背上,隔着一件薄薄的羊绒毛衣,黎天依然能感受到有些烫的温度。 那温度沿着神经,在他的脊柱游走着,他不得不微微后仰。 当秦斐的手无意碰到他深陷的腰窝时,他轻轻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推了推秦斐。 秦斐在他嘴角处亲了亲,终于放过他。 一顿火锅最后跑了题,但总算是吃完了。 吃完饭,秦斐问他过年准备去哪里。 今年的年格外地早,放假没几天除夕就快到了。黎天以前都是跟黎承业一起去爷爷家,今年黎承业不在,但他还是打算回去看他爷爷。秦斐则计划跟赵芳一起回邻市的老家。 黎天计划上午回去,秦斐则买了下午的票。于是秦斐陪着黎天坐上了公交,一直把他送到了老黎家楼下。 黎天捂了捂围巾,张着嘴,呼出些热热的白气来,对着秦斐道:“你要不要上来坐坐啊。” 秦斐揉了下他的头发,温声道:“下次吧,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 黎天「唔」了一声,没挪步子,依旧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不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秦斐装不明白。 黎天扯下秦斐一点围巾,迅速在他嘴角上啄了一口,然后转身咚咚咚跑上了楼梯。 秦斐失笑,抬手摸了摸唇角。 黎天站在一层楼的过道上,伸着脖子冲他挥挥手,秦斐也冲他挥挥手。 黎天带着还砰砰跳得有些快的心,两步并做一步爬上了楼。他没急着敲门,却站在楼梯道的窗户口,探出头朝下看。 秦斐竟站在楼下还没走。 “秦老师——”黎天喊了一句。 秦斐讶然地抬起头,两人目光隔空撞上。 黎天手在嘴上轻轻一抹,随即做个抛出的动作,秦斐假装接住了那个飞吻,然后在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当做是回吻。 “你快回去吧。” 黎天眨眨眼,感觉冰冷的空气快要将他的睫毛都冻住了。 秦斐微微颔首。 年关过完,春节还剩几天,秦羿回到了南城。秦斐说想介绍一个朋友跟他一起吃饭时,秦羿还愣了一下。 在他印象里,秦斐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什么朋友。 “不会是上次跟你一起来发布会的那个男生吧?” “你还记得他?”秦斐有些惊讶。 “当然记得。”秦羿摸摸下巴道,“你要是第一次跟我介绍你的朋友。” 秦羿自然而言地就想到了上次发布会见到的那个坐在秦斐边上,自称是他影迷的粉丝。 他答应下来后,秦斐便去跟黎天讲。黎天激动的同时还有点紧张,怕到时候不知道该跟秦羿聊什么。 直到吃饭的那天,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他跟秦羿聊了很多电影的话题,包括故事创作原理,背景音乐,摄影风格,甚至是秦羿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两人十分投机,甚至都没怎么吃饭,秦斐坐在边上默默听着,也不多插话。 聊到一半,秦羿自然而然地问起黎天以后想做什么。 黎天犹豫住了,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音乐,我想做原创。” 秦羿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挺好的,说不定以后我拍电影还可以找你配乐呢。自己写过的歌吗,我可以听听吗?” 黎天翻出他很久以前就录好的吉他伴唱:“比较粗糙,没用专业设备。” 秦羿摸出耳机,戴上听了会儿,点点头道:“很有氛围,歌词也有意思。” 他把手机还给黎天:“不过我接触这方面不多,你要是想走这条路,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前辈,先找制作公司把demo做出来。” “除了吉他还学过别的什么乐器吗?” 黎天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其实最开始我弹的是钢琴。但因为出了点事故,医生说不适合再长时间练琴。” 秦羿有些惋惜,宽慰他道:“没事,你想做原创的话依然可以弹琴的,现在我们配乐很多都是直接用编曲软件做,最后请名家弹出来录制上去,很灵活的。” 黎天眸光一闪,心中微动:“真的?” 秦羿笑了笑:“你喜欢原创的话,完全可以不走职业钢琴家路线啊,顺着别人的曲子练习是没法满足你的,我认识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黎天若有所悟。 吃完饭后,秦羿开车送他们回去,得知两人住在一起后,有些惊讶地来回看了看他俩。 黎天和秦斐下车后,并没有注意到秦羿的车一直停在他们身后。 在铺着残雪、有些脚滑的青石板路上,秦斐牵住了黎天的手,两人贴得很近,长长的两个影子落在他们身后,在石板上交叠着,依偎在一起。 秦羿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虽然在圈子里见过很多,就连自己的电影也拍过类似题材,但真正发现落在自家儿子身上时,第一反应还是震惊。 但除了震惊以外,还有另一重复杂的情绪,他意识到自己对秦斐缺少了太多的关心。 他知道秦斐很能吃辣,喜欢看推理小说,对自己拍的电影并不怎么感冒但还是会坚持看完每一部。比起内向,很多时候更像是懒得说话…… 他从赵芳那里知道他成绩一如既往的很好,是个好学生。 但这些了解似乎都很模糊,隔着「好学生」这个标签,就如同透着一层瓶底一样厚的滤镜去看秦斐。 秦斐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周围的人际关系又是怎样,不学习的时候又喜欢干什么,他其实都不知道。 这时,手机嗡地震动一下,他捞起一看,是秦斐给他发的。秦斐说已经把他的微信名片推给了黎天,让他通过一下好友申请。 秦羿想都没想,就点了同意。 黎天先发来了礼貌的寒暄,秦羿看着聊天框,思索了几秒,在表情库里挑挑拣拣,最后回了一个捂嘴大笑的友好表情。 黎天看到那个表情后笑了笑,对秦斐道:“你爸好可爱,还知道不能发那个四十米大刀的微笑,发了这个。” 他戳了戳屏幕,递给秦斐看。 秦斐看了眼,挑了下眉。他翻出自己跟秦羿的聊天记录,入目全是一排四十米大刀的微笑。 比如秦斐问:“你在哪里呢?” 秦羿:“还有十分钟就到。藏刀微笑?JPG” 再比如秦斐问:“你过年回老家么?” 秦羿:“回。藏刀微笑?JPG” 两人对比着聊天记录,均沉默了。 黎天:“你爸这是……双标了吗?” 秦斐有些无语:“可能是想展现亲切吧。” 加上秦羿的微信后,黎天以为两人除了最开始的寒暄外,应该不会有什么聊天了,毕竟对方是个很忙的导演,黎天也不敢多打扰。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秦羿主动问了他还喜欢看什么电影、音乐类型,然后给他推荐了很多相似类型的,直到秦羿问起到了他是怎么认识秦斐的。 黎天犹豫了一下,掐掉关于赵芳的,只说是家教认识,上学了才发现是同学。 然而他发现,秦羿之前竟不知道秦斐还做家教挣外快,于是他不得不补充道:“叔叔你别担心,他可厉害了,成绩从来没有掉过第一名,还把我带到了年级前二十。” 秦羿给他又回了一个捂嘴大笑的表情。 他决定不再干涉这段隐蔽的关系。即使他偷窥到,就当做没看见,直到秦斐想告诉他的时候吧。 假期剩下的时候,黎天几乎都花在了学习上,第一次在假期结束三天前,把作业都写完了。 他这速度把原立成都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打了什么鸡血或是吃错药了。 黎天心想,如果有鸡血,那大概有两种。一个叫做对未来的不确定的惶恐,如果成绩够好,那么对高考、对人生也就能多一份掌控度。 另一个……他想大学能跟秦斐在一个城市。 第59章 桃花 早恋确实有一点比较麻烦 开学后没过多久, 秦斐的竞赛出成绩了,省一等奖,稳妥的保送生。 附中这次拿下了两个省一等奖, 三个二等奖, 一个三等奖, 可谓是满载而归,还特地把带有他们照片的喜报贴到了走廊上。 秦斐作为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一张清冷俊秀的脸格外的显眼。照片被人拍下来传到了社交媒体上, 被人说是「神颜」,还小火了一把。 黎天用手机刷着微博,在学校的话题下看到了一条评论。 “我愿意等弟弟长大!弟弟别急着谈恋爱!”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长大了也不会成为你男神,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于是忍不住评论了一句——“据说他有对象了!” 完了还嫌不给劲儿,贱兮兮地又加了一句,「你千万别等哦」。 上课时间到了, 他就把手机收了,没能看到这条消息发出去后被人点赞评论,最后被顶到了评论区的第一条。 “我靠真的吗!果然帅哥小小年纪就被人看中了!” “感觉假,我就是隔壁班的, 听说他没有女朋友。” “同意, 他超级高冷的,没看过身边有什么女生。” “我去要过微信QAQ,被冷拒,都不敢看他眼睛。” 不少人扒进黎天的微博看了一圈, 竟发现这人竟然是个小粉红, 音乐曲博主, 有将近三万的粉丝,也是附中的。 附中认识黎天的人不少,关注他账号的也有很多,于是直接有人解释道:“大家散了吧,应该是真消息。博主我认识,他好基友,两人关系好得形影不离。” 这句话勾起了网友的好奇,都开始翻黎天的微博,还翻到了一年前音乐社的合照。 “我靠,这个弟弟也好帅!” “南城大学附中我现在还可以加入吗?!” “果然帅哥只跟帅哥玩QAQ!” “弟弟唱歌好好听!加油!” 评论一多起来,风向就开始往奇怪的地方转。 “这两人好有CP感,竹马竹马,我磕起来了对不起……”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位弟弟就是那位的正宫呢?狗头?JPG” “哈哈哈这么一看真的很像正宫出来对线的语气!!” 黎天再打开微博看到这些评论时,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这帮网友闲得竟然误打误撞摸索到了真相…… 于是他默默又把那条评论给删掉了。 一周后,竞赛的奖状寄到了秦斐手里,附中还真就像李立东最初承诺的那样,给秦斐发了足足五万的奖学金。 秦斐请了李立东和辅导他竞赛的二班两位老师吃饭花掉了一些,剩下的钱都捐给了动物之家。 他跟黎天商量了一下,觉得现在房子只有两个人住的话,完全可以把橘又金接回来,两人便打算周末去一趟动物之家。 见到橘又金,黎天差点没认出来。 它送过去的时候身材还算矫健苗条,一个月不见,充分显示出了橘猫干饭的天赋,身子圆胖了一圈,走路一扭一扭,富态十足。 橘又金倒是一眼看到了他和秦斐,一路嘤嘤叫着朝两人飞奔而去,在他们裤腿上反复地蹭,亲睐地用脑袋拱着他们的掌心。 一个跟秦斐相熟的志愿者见状,笑了笑:“你终于有自己的猫啦。” 秦斐点点头,俯下身把橘又金抱起来。 “它刚来的时候两天不吃不喝,后来适应了,就开始大吃大喝,还抢别的猫的饭吃,打架特别凶,把别的猫脸都挠破了。” 打架特别凶的橘又金正在黎天的手掌抚摸之下呼噜个不停。 “那我就带走了。”秦斐道,“现在家里可以养了。” “你妈妈不是讨厌猫毛么?” “搬家了。”秦斐解释道,“现在我自己租在学校附近,我妈住在原来的房子。” “哦哦。”志愿者非常懂地笑了笑,“真好,那不就自由了。”他眼睛一闪,忽地想到了什么:“哎,那你要是没事带小女朋友回来私会不也很方便?” “蛤?” “我跟我女朋友就是高中同学,她父母出去打工,她一个人住在出租屋,我就经常去她家……”志愿者突然打住,“诶,不行,别学我,还是学习要紧,不要早恋,也别那么早把人家小姑娘带坏。” 带坏某人的秦斐清了下嗓子,别开了目光,难得有些心虚。 被带坏的黎天摸了摸耳廓,也是沉默不语。 志愿者见两人神色都有些异常,还以为自己说的太过火,引起了对方的误会,连连解释道:“啊我跟我女朋友就是一起吃吃饭什么的,高中那时候纯洁的很,你们别想歪了。” 这话一出,秦斐和黎天原来没想歪,这会儿思维也不得不歪了一下,都想到了某晚的一次略微出格的情况。 秦斐面上依然波澜不惊,但黎天的耳朵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天气已经有些转暖了,这红大概不是冻出来的,秦斐心想。 他发现黎天这个人在谈恋爱前倒是很嚣张地撩他,毫不自知,也没有什么边界感,等恋爱后,倒是很容易就被弄害臊了。 他们回去后,把橘又金的小窝放在了朝南的阳台窗户下,初春的阳光把小窝烘得暖暖的,橘又金白天就把自己窝成一个虾米,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看着窗户外。 有时候突然看到一只小鸟,会惊地猛地站起来,四肢扒着窗户,把自己拉得老长。 黎天指着橘又金对秦斐道:“秦老师你看,一条猫!” 这个数量词实在是很生动。 黎天觉得好玩,拍下来发到了朋友圈,配字「我也是有猫的人了」。 谢九章第一时间点了赞,在底下评论道:“你不是怕猫么?” 黎天:“现在不怎么怕了。” 谢九章:“强!” 他自己也养了宠物,所以对朋友圈里的猫猫狗狗印象都很深。他总觉得这只橘猫有点眼熟,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之前加秦斐微信时,他朋友圈里就晒过一只小橘猫。 他不太确定,于是问黎天:“这是你之前那个小哥哥养的?” 黎天:“对,不过现在也是我的了。” 谢九章:“他送给你了?” 黎天:“我们在一起了。” 谢九章:“?!”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谢九章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黎天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因为在他印象里,谢九章是搞艺术的,思维包容开放,之前借给他过一本《夏日终曲》。 “不是,你怎么好好的就弯了。”谢九章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一直觉得你直得不行。” 他记得黎天那次追星翻车后,情绪特别强烈,也反感被人重提。 不等黎天回答,谢九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现在住在他那里?” 他在黎天家出事之后曾邀请过黎天暂时去他家住,因为怕黎天怵他母亲,特意说可以腾出一间市区的房子给他住,黎天却说已经找到了地方住。 黎天:“嗯,我们在外面一起租房。” 谢九章:“……” 谢九章复杂道:“是他给你表的白吧?” “你怎么知道的?”黎天惊讶道。 谢九章沉默了两秒,捏着手机思考了很久,最后才缓缓道:“同类的直觉。” 黎天:“?” “同类?什么同类?” 谢九章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我是gay吗?” “不知道啊!你也没说啊?”黎天也惊了,没说就是直男啊。 谢九章仰起头深吸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语:“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吗?都那么明显了,还用我说出来吗?” 黎天稍稍一想—— 好像是《夏日终曲》的电影《Call me by your name》啊? 这么一想,谢九章的朋友圈背景图好像也是电影的截屏…… “靠。”黎天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单纯欣赏这部电影,压根没往那里想。” 谢九章:“……” “可是不对啊。”黎天一皱眉,“我都没看你谈过男朋友啊,去哪儿知道你是gay啊。” “我没谈过那是因为——”谢九章猛地顿住了嘴,差点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因为什么……”黎天依然懵懵懂懂。 谢九章沉默了两秒,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一阵嘟嘟声。 他茫然地看着手机,不明白为什么黎天突然把电话挂了。 黎天手里上一秒还抓着手机,下一秒就被边上一直听着的秦斐夺走了,接着一个温暖的唇覆盖了上来。 他就无心去想其他了…… 他被亲得迷迷糊糊间,用手臂环住了秦斐的脖子,脑子里飘过一个浅浅的想法。 半晌后,秦斐放开黎天,黎天喘了两口气,抬眸看向他,眼里波光分明,正欲说什么,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黎天的手机还握在秦斐手里,秦斐一看,又是谢九章的。 他眉头蹙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谢九章声音有些急促:“我想了想,还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秦斐那无波无澜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谢九章愣了下。 “靠。”他猛地挂掉了电话。 黎天摸摸下巴,打量着秦斐的神色:“秦老师,你不会吃醋了吧?” 秦斐挑了下眉:“现在不迟钝了?” 黎天:“……” “这么想,早恋确实有一点比较麻烦。”秦斐淡淡道。 “哪一点?”黎天微微一怔。 “赶走你的桃花——” 秦斐薄唇轻启,语气微凉道:“没那么方便。” 第60章 放弃 这就是有分任性吧 秦斐拿到物理竞赛的省一等奖后, 没多久top2两所大学也发布了今年竞赛保送政策,李立东特地叮嘱他记得填报竞赛保送生的网申材料。 消息一路从办公室传到了六班教室,所有人都沸腾了。 “我靠, 直接保送!” “不用高考了!也太爽了吧!” “羡慕了, 救命!” 大家都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秦斐, 越看眼前这一堆堆摞成山一样高的学习资料越不顺眼,恨不得撕掉烧掉扔掉,眼睛一闭, 干脆不用高考。 黎天咬了下指甲,却在思考之前答应秦斐给他准备礼物的事情,而且秦斐的生日也快要到了。 作为男朋友,总得送点不一样的。 送什么呢?他感觉秦斐什么也不缺,而且自己确实也没法花大钱给他买什么礼物,得攒着钱预备着等黎承业出来。 黎天忍不住上网搜了搜,「如何给男朋友买生日礼物」、「特殊生日礼物」、「男孩子喜欢的生日礼物」,出来一堆礼物, 诸如璀璨夺目的星空灯、闪闪发光的键盘、能根据音乐变换色彩的音响…… 太大众了,黎天忍不住摇摇头,检索的手指继续往下滑,直到看到一条有点奇怪、色彩有些略微不同的答案。 简而言之, 这位答题的网友认为最特殊的礼物莫过于自己了, 于是穿着一套特殊的内衣把自己送到了对方床上,对方一个情不自禁就跟自己大战了三百回合。 整个答案都在描写三百回合的过程,甚至放了内衣的淘宝链接,评论区一片「这是我不付钱就能听的故事吗」。 把黎天看了个面红耳赤。 最惊讶的是, 突然有网友指出答题的竟是个男的。 黎天更加目瞪口呆。 他摁灭了手机, 再回想起那件内衣的式样, 顿时觉得眼睛受到了某种颜色的污染。 这世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得缓缓。 他还没缓好,秦斐已经从教室回来了。 一群人簇拥着围上去,问他想去top2 的哪一所大学,秦斐只含糊地表示还要考虑一下。 “嗨,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个烦恼就好了。” “top2随我挑,也太爽了吧。” 一帮人还沉浸在羡慕中。 等他们散得差不多了,黎天盯着秦斐看了一会儿,见他把简章直接塞进了桌肚,突然有一种奇妙的直觉。 “我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 秦斐愣了下,掀开眼帘,眸光微晃掩住眼底的惊讶:“怎么说?” “感觉你好像不太重视这件事情。”黎天眨眨眼,朝前面那些同学一努嘴,“你看他们一个个,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秦斐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想放弃保送。” 黎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是觉得秦斐反应有点奇怪,但这个人素来就反应寡淡,不激动也属正常,没想到秦斐竟然是想放弃。 “为什么啊?” “保送后选专业受限,选不到我最想去的。” 他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芝麻大点儿的事情,但只有置身处地的人才知道这是个多么重要的决定。 再优秀的学生都知道高考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放弃眼前可以稳上的机会、即刻躺平的舒适,转头置身于千军万马的战场,无疑是不划算的交易。 但黎天却笑了笑:“这样啊。” “你不劝我?” “不劝。”黎天摇摇头,“这样很酷啊,酷毙了。” 他抓起一本作业本:“看,我拿到了保送名额。”然后他轻轻往桌子上一丢:“嘿,我又不要了。别人要是问为什么,你就可以说,我就是喜欢这么玩儿。” “难道不酷吗?”说完,他抬眼看向秦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们会被秀死吧。” 秦斐被他逗得轻笑了一声,最后一丝残存的犹豫都烟消云散。 黎天枕在胳膊上,歪着头看着秦斐:“我发现了诶——” “发现什么?” “你笑起来更好看。” 秦斐愣了一下,余光扫了黎天一眼,随即别开视线,没吱声。 难得一次,他被黎天的直球打得有些…… 他落笔写了两个字,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一模考试结束的时候,秦斐依然出现在考场这一事件轰动了整个高三,放弃保送的消息传遍了四层楼。 直到考试成绩出来,他的名字依旧稳稳钉在第一名的时候,有人感慨,「这就是有分任性吧」。 以前就有不少女生特地路过他们班窗口往里面看所谓的那个年级第一,现在一帮男生也围过来好奇观赏,弄得秦斐进进出出都饱受目光的洗礼。 同样饱受目光的还有黎天,一模他冲进了年级前十五。 竞赛班的那帮家伙终于开始警惕起这个曾在他们班里蹭课、写作业时以学渣示人的黑马。随即就有人扒出他中考是南城市实验中学第一名的历史,又轰动了一回。 由于两人总是并肩而行,干什么都黏在一起,校园里开始风靡起一些奇奇怪怪的文章小故事。 直到之前给秦斐表白过的一个女孩听说了这些小故事,直接跑到秦斐面前问他是不是跟黎天在一起了。 黎天在墙后面听得吓了一跳。 他们在外面几乎很少会有什么亲密的动作,最多用眼神拉拉丝,在看不见地地方飞快地牵一下手。 但秦斐似乎毫不在意,只淡淡说了句:“随你怎么想,但这是我的隐私,没有义务告诉你。” 女生被他的冷漠和距离感震慑了下,哑口无言,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后,讪讪地转身走了。 等她走到十米开外,心里依然有些惴惴不安,于是转头朝秦斐望去,却惊讶地发现黎天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两人一起并肩走着。 黎天的背包上坠着一个白色的挂件,在阳光山闪着润泽的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看不清楚那个挂件的造型,但她记得秦斐的钥匙扣上也挂着一个白色的挂件。 是上次她跟秦斐告白时,秦斐放进口袋那一刻她无意看到的。 「谣言」在学校内进一步发酵,某次黎天和秦斐中午一起去小卖部买水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张阔和他的一个小弟。 张阔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俩,忽然大声地喊了一声:“快看啊,这两人搞同性恋!” 他这一嗓子喊下去,周围同学纷纷转过头,错愕地朝他们看过来。 黎天懵了两秒,接着怒火上窜,顾不得其他,冲上去就要揍张阔,却被秦斐拦住了。 “这儿人多。”秦斐在他耳边低低道。 耳语的这一幕映在他人眼里,就仿佛是印证了张阔的话一样,周遭的目光里充斥着好奇、怪异,仿佛眼前的是两个外星生物一样。 黎天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腾腾的火,目光狠狠钉着张阔。 忽地,他眸子一动。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夸张,抬手指向张阔身后的一个高个儿男生。 张阔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脊背上窜过一阵不详的电流。 “他是你小弟?”黎天望着那个男生道。 在他印象里,这个人似乎是个非常忠实的狗腿,每次见到张阔,都必然见到他,以至于黎天都有些眼熟了。 “每次看到你,他总跟在你后面。” 张阔皱皱眉,不知道黎天呼噜里卖得什么药。 黎天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我看——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他的话犹如天打雷劈,张阔脸顿时铁青:“你他妈的说什么?!” “你怎么还急了呢?”黎天眯起眼睛,提高点音量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啊?” “难不成你心里有鬼?”黎天眉毛挑起来,“哦我明白了,不是他单恋你,是你也喜欢他,你俩是双向奔赴!” 张阔简直傻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泼出去的脏水还能被浇回来。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从黎天和秦斐身上转移到了张阔和他身后那个高个子男生身上,来来回回,充满了深意的凝视。 张阔浑身难受,毛骨悚然。 “你放屁!你凭什么这么说?” 黎天耸耸肩:“就你一样喽,随口一说。” 看着张阔五官都气得扭曲了,黎天胸中恶气已出,他耸耸肩,拿上买的东西,走之前还拍了下张阔的肩膀。 “走了,先祝你俩百年好合!” 他狡黠地一笑,然后跟秦斐头也不回地走了。 谣言的天平只会倾向胜利者。 不久之后,黎天和秦斐在小卖部的这件事情渐渐被淡忘了,倒是张阔经常被身边同学打趣他的取向,还得张阔不得不换了个小弟。 结果换了还继续被人打趣,说他移情别恋,喜新忘旧,仅有的异性桃花更是死了个精光。 张阔百口莫辩,越辩一些八卦的同学越觉得他是「深柜」。 他都快疯了,偏偏以他的智商又不足以抓到什么黎天和秦斐的把柄。 经过这件事情后,黎天和秦斐明白了虽然某些东西已然开放,但在学校这样狭小又充满偏见的小社会里,为了保护好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很多东西也只能先藏起来。 白天他们是坦坦荡荡的朋友,只有晚上回到出租屋,在完成一天繁重的学习任务后,他们会交换一个吻,或浅或深。 有时候难免会擦枪走火,却最终也化作渐渐平稳的喘息。 在寂静无声的深夜,他们相拥而眠。 所幸的是,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没有人会打扰他们。 就连赵芳来给他们带生活物资时,也会先提前打一个电话,尊重这个年纪男孩子应有的隐私,虽然她不知道这个隐私背后另有一层隐秘的关系。 沉浸在学习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忙碌的心感受不到四季的变化,倒计时的挂历撕掉一页又一页。 终于在紧张又焦急的氛围中,全市联考的二模来了。 二模来的前一天,刚好撞上了黎承业的开庭审理。 黎天向李立东说明了情况,请了半天的假。 出门前,秦斐问他需不需要一起陪着,黎天摇摇头,无奈道:“我们俩一起请假有些显眼,你去上课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秦斐抚慰似的在他嘴角上很浅地亲了一下。 黎天一大清早就去法院门口候着了,等了快二十分钟,徐律师准点到了,带他一起进去。 手机和手表都被收了,黎天心里有些忐忑地进了法庭。 法庭不大,旁边席只有两排。 不过也够了,因为只坐了黎天一个人,倒显得空落落的。 又等了十五分钟,他才看到黎承业缓缓地走进来。 他腾的站了起来,冲黎承业挥挥手。 黎承业转过头,见到他,目光一亮。 黎天终于放下心来,黎承业依旧是他记忆里父亲的样子,面上清整干净,目光有力,精神力十足,完全没有他想象的可能的落魄样子。 黎天安静地听完了正常庭审,目光始终落在黎承业的身上。 黎承业也偶尔地回看他一眼,冲他淡淡地微笑。 不知为何,他觉得黎天个子高了些,头发剪得比以前短,乍一看像一棵挺拔的小杨树。 在徐律师的努力辩解下,法官商议完,最终判了黎承业一年。 减去他拘留的时间,实际服刑时间只有半年。 黎天稍稍一算,他高考完没几天就能见着黎承业了。 因为之前徐律师已经给他做过心理建设,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已经是很开心了。 第61章 成年 我没听懂 天气渐渐热起来, 但南城的气候似乎格外热衷于反复无常,一场冷雨降临得措不及防。 黎天在门口抖落掉伞上的雨水,刚走进二模的考场, 就忍不住掩着鼻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抽抽鼻子, 觉得嗓子有点痒的。前排一个女生好心地转过头借了他一包面纸, 黎天说了声谢谢,这才注意到女生有些眼熟,好像是竞赛班的。 考场班级的挂历上也贴着倒计时, 上面的数字赫然只剩下「四十五」。 一种不可思议之感漫上了心头。仿佛中考完的那天还在昨日,仿佛在琴房里日夜练琴的时光也还水洗如新,又仿佛他的成绩依旧摆烂,这一场考完黎承业会被请去李立东的办公室喝茶。 黎天不由得定了定神,在试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目光落在手里那支笔上。 秦斐平时比较节俭,笔不多,基本都是换笔芯用。这支笔就是秦斐用了很久的一支,黑漆的logo都被微微磨损了些, 被黎天薅过来了,说是有幸运buff加成。 大概这笔真的是有什么幸运buff,最后一门黎天提前了十五分钟交卷。 他明明有时间检查,却火急火燎地交了卷子, 拎起书包就走。教室里几个同学好奇地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黎天没等秦斐, 先一步回了家。 等秦斐考完去他教室找人时,却发现黎天已经不在了,问了原立成,才知道他提前交卷跑了。 秦斐给他发消息, 黎天也没有回, 只好自己回去了。 到家一开门, 他惊讶地发现黎天竟然还没有回来,只有橘又金慢吞吞地伸了个拦腰,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腿。 他正要开灯,突然啪的一声,室内瞬间亮了起来。 “生日快乐!” 秦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食,中间放着一只覆满了一层金黄色的芒果的水果蛋糕,上面插着生日蜡烛。 面前出现的两个人简直叫他惊讶。 是黎天和秦羿。 黎天本想喊上赵芳,但赵芳出差了,他突发奇想地给秦羿发了条消息问他愿不愿意来,结果秦羿二话不说同意了。 秦羿见秦斐一脸诧异,笑了笑道:“没想到我会来吧。” 他摆上筷子,招呼秦斐坐下:“我下厨少,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你怎么有空来?” 在秦斐印象里,秦羿日常行程匆忙,一年呆在南城的天数可能不超过两只手。 秦羿朝黎天看过去一眼,嘴角咧开道:“要不是你朋友前天问我,我差点都忘了你生日。”接着他翻了翻包,拿出一只棕色的精致盒子:“生日礼物买的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秦斐打开一看,是只男款的瑞士精工手表,表面闪着璀璨而洁净的光,看上去还挺贵的。 黎天拿来碗筷,正欲坐下,秦羿从包里又翻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盒子,推到黎天面前:“叔叔给你也带了一只,就当是考试激励了。” 黎天愣了下,赶紧摆摆手道:“谢谢叔叔,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就是个小礼物。”秦羿温和地笑笑,“叔叔很高兴认识你,感觉跟你也很投缘。” 黎天看了秦斐一眼,只好暂且收下。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秦斐也很久没尝过秦羿的手艺了,以前在他们家,赵芳做饭做得更多,虽然秦羿手艺不错,但很少展示。 秦斐一尝,番茄炒蛋还是酸甜相宜,油焖鸡鲜嫩多汁,干锅肥肠油香四溢…… 味道熟悉又陌生,他快想不起来上一次尝到这些味道是什么时候了。 家里唯一能陪他吃辣的只有秦羿,赵芳和他已经去世的哥哥一点辣都不能吃。只有赵芳带着他哥哥去上补习班,秦羿一个人在家陪他的时候,才会做些辣菜或是带他去川菜馆子吃。 切完蛋糕,秦羿陪他们吃了两口饭,一个编剧的电话打来说是有剧本要跟他商量,只好先走了。 走之前他又打量了一眼两人的出租屋:“这屋子你们弄得还挺温馨的,真不错。” 黎天和秦斐相视一笑。 出租屋的客厅原本只有一张茶几,两个塑料凳子。 他们特地去逛了家具城,弄回了个棕色的软皮沙发,两只竹编的坐垫。阳台上的猫窝边摆了两盆高高的大琴叶榕,深油绿色的叶片衬得屋子里色调柔软,颇有些日式的简约风。 “你们——” 走之前,秦羿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那神色却很快从他脸上消失了,最终他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穿上鞋便走了。 等秦羿走了,秦斐才问黎天:“这就是你提前交卷的原因?” 黎天笑嘻嘻道:“怎么,给男朋友惊喜这个理由不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某人是不是考试有点太飘了?”秦斐一挑眉。 一提到考试,黎天怂了两秒,他化学最后一道题写得龙飞凤舞,并不确定前面的步骤是不是都算对了,如果哪一步因为太急粗心错了,那后面的答案估计就如山体滑坡一泻千里了…… 他只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蛋糕是鲜奶冷冻的,里面还有层冰淇淋,回来晚了就化掉了。” 秦斐勾起点奶油,手指在黎天脸颊上一划,惩罚似的抹了点在他脸上,轻笑了一声:“那谢谢男朋友,蛋糕很好吃,我很开心。” “别急着谢,还有礼物给你呢。” 黎天跑回屋子,拿出一个挂件似的小东西来,秦斐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个类似羊毛毡的猫猫头,橘又金的模样惟妙惟肖。 他惊讶地微张着嘴,轻轻摩挲着这个小玩意儿,生怕下手重了破坏了这份精巧。 “这是你攒的那一罐橘又金的猫毛做的,掺在羊毛里面毡出来的。” 他指了指猫脸上一圈圈深色的花纹:“挪,这个不是用的你攒的毛,是现场从橘又金身上薅的,缺啥颜色薅啥颜色。” 秦斐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 “不过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都没发现?” “当然是趁你睡着的时候。”黎天狡黠地眯起眼睛,“做这个可累人了,你是不知道,我扎几针就累了,累了就偷偷摸你的腹肌缓解一下疲惫,完了再扎几针,累了再摸两下……” 他把话一收,语调微扬道:“怎么样,你发现吧?” 秦斐:“……”我信你个鬼。 但他目光一转,微微挑眉道:“这么说你吃了我不少豆腐?” “那怎么能叫吃豆腐呢?”黎天咧嘴一笑,“男朋友的豆腐不能算豆腐,正如读书人窃书不能算偷。” 他话音未落,手腕却被人抓住。 “何必要趁我睡着?”秦斐悠悠道,“趁我清醒的时候不更好?还能跟你互动一下。” “你不是想摸,现在就可以摸个够。” 他抓着黎天的手,缓缓朝自己身上引,黎天哪见过这阵仗,他就是口嗨一句,没想到秦斐来真的,顿时怂了两秒,想要抽回手。 这反应却在秦斐预料之内。 他嘴角翘了翘,笑容里难得多了一丝坏劲儿。 他是真的喜欢看黎天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地来挑逗他,然后被拆穿于是不得以像只兔子一样连滚带爬地落魄而逃。 他在兔子嘴角上亲了亲,低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轻轻握着那只小挂件:“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礼物。” “喜欢就好。”黎天脸微微泛红。 他顿了顿,又嘟囔道:“其实有好些人成年礼都办得很大,以前我跟我爸出去参加有些老板家小孩的生日宴,排场可大了,跟周岁差不多。不过现在也没啥条件,只能简单过了。” 秦斐听了,摇摇头。 “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生日而已,你已经把它变得很独特了。” “怎么能说是普通生日呢。”黎天一挑眉,“成年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爸总跟我说等成年了就要独立起来,自己管自己的钱……” 黎天顿了一下,他想起了黎承业当时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原话其实是“你要是成年了还这样吊儿郎当的,我就把你赶出去,反正也没有抚养义务了”。 当时他气得牙痒痒,这会儿倒有些怀念起这些父子战争了。 “不过我还没成年,这就意味着你摆脱早恋了,我还是早恋呢。”黎天摸摸下巴,“这种感觉好奇妙啊。” “早不早恋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啊。”黎天想都没想就道,“都不是早恋了,我们不就可以——” 他猛地刹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可以怎样?”秦斐淡淡问道。 黎天哑了哑,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没什么。” “你刚刚想到什么了?”秦斐做好奇状,“继续说啊。” 黎天嘴巴紧闭,打死也说不出口刚刚他想到了什么,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飘过一些十八禁的画面,都是上次检索为男朋友买什么礼物时被那条奇怪答案害的。 “为什么不说了?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吗?” “没什么。”黎天眼神飘了飘,含糊道,“我就是指,不早恋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了。” “你要说的就这个?”秦斐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蛤?” “我还以为你是别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黎天装傻,“我没听懂。” 秦斐掰过他的下巴,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低低道:“听不懂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会懂的。” 颈侧传来一阵酥麻的电流,黎天微微一抖,接着一抹红爬上了他的耳根。 第62章 高考 又是一个夏天 二模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的, 黎天化学最后一道大题倒是没有算错,但数学的一个简单选择却失误了。 张一鸣唾沫星子恒飞,将试卷在桌上重重一拍:“这题我就不讲了, 咱们班只有一个人做错了, 咳咳——”说完他一记刀子眼朝黎天甩过去。 黎天挠了挠后脑勺, 默默把头埋了下去。 这次二模是全市统考,他在全市理科排名八十左右,按照这个成绩估算, 可以勉强上个top5左右的低分专业。 跟高二一开学的成绩对比,这个成绩他已经是相当满意了,但张一鸣对此却痛心疾首。 “你看看,这道选择要是作对了,至少还能往上爬个十名,你这个分数段你特别密集。” 黎天小鸡啄米式点头:“啊好的,下次一定。” “下次就是高考了!哪有那么多下次!”张一鸣皱着眉,“以后给我记好了, 数学卷子做完了,首先把简单题检查一遍,我发现你老是会在这种题目上翻车,难题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你了……” “多跟人家秦斐学学, 不管题目难度, 做题都要有条不紊,别慌得跟赶着投胎一样,昨天化学老师还说你字跟飞起来了一样。” 黎天心想,他跟秦斐能学会的都学会了, 好的坏的, 不仅学习上, 还学会了早恋、拥抱和接吻…… 这话没法跟张一鸣说,他怕张一鸣听了会心肌梗塞。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高考还是如期而至了。黎天和秦斐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秦斐就在附中本校考试,黎天则要去离市中心大约二十公里远的六中考试。 考虑到往返的便利,黎天在六中附近订好了宾馆,提前一晚上就住了过去。 收拾完衣物和书本,秦斐怕他不小心落下什么,又帮他核对了一遍,晚上陪着他一起去了宾馆。 黎天本没打算让他送:“等会儿你还要回来,太麻烦了,你就待在家复习吧,我自己去就行。” “我不怎么需要复习了。”秦斐淡淡道,“闲也是闲着,还不如给男朋友跑跑腿。” 黎天:“……” 这一句话里又有凡尔赛的辣,又有糖的甜,黎天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等到了宾馆,他才知道秦斐来一趟还是有必要的。 他帮他把宾馆里的水壶和杯子都用热水烫了一遍,接着打开窗户通好风,去楼下帮他买了好几瓶大的矿泉水,又去附近药店买了藿香正气和防止拉肚子的药。 “在外面考试跟在家附近不一样,你吃饭别去什么小馆子,我看附近有个四星级的餐厅,你就去那里吃。” “顿顿吃会不会太贵了?”黎天眨眨眼。 “贵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卫生。” 秦斐有一些经验,他还记得秦文以前中考的时候,也是在外面宾馆住,因为吃了一家学校边上的苍蝇馆子,最后一场考试下午拉了肚子,不得不提前半个小时就交卷跑出来上厕所。 秦斐说完,给黎天支付宝转了两千块。 “诶,我还有钱呢。”黎天诧异道。 “你先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弄完一切后,秦斐又叮嘱了一句:“别看书太晚,早点睡。” “睡之前能给你打电话嘛?” 秦斐揉了揉他头发:“睡不着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晚上手机不关,你自己把闹钟定好,我早上再给你打个电话。” “放心,不会睡过的。” “嗯。” 走之前,两人抱了抱,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连接吻都比平时久一些,松开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太稳。 秦斐抬手抚了下黎天的嘴角,低笑了一声:“再这么亲下去怕是要出事,我走了。” 他起身时,黎天忽然拉住他的手。 “秦老师——” 秦斐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我想跟你考在一个城市。”黎天咬了下嘴唇。 “好。”秦斐笑了笑,“那一起加油。” 秦斐一度把所有的在外面考试可能存在的突发情况都考虑到了,但到了考场上还是发生了意外事件。 黎天在做英语听力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像是大型商场促销活动的那种,穿透力极强,还带着一阵咚咚的鼓点。 按理说高考周边不许有噪音,不知怎么,这音乐逃脱了监管的法网,成了漏网之鱼。 一整个考场都受到了影响,音乐虽不响,但足以影响考生们识别听力音频里的具体细节。 不少考生听漏了好多道题,急得额头窜汗,心慌一阵乱跳,捏着笔的手心热到发烫。 出了考场没多久,连秦斐都听说了这个消息,甚至有南城当地的小报在公众号和微博发了这个新闻。 碍于接下来还有几场考试,考生们也只得暂且忍气吞声。 秦斐问黎天有没有受影响,黎天却摇摇头道:“是挺吵的,但我还好,没受太多影响。” 黎天以前写作业的时候就爱放音乐,全当个热闹的背景,脑子里该学还是学,该思考继续思考,并不怎么受干扰。他们以前学钢琴的时候就要开始练耳朵,学会自己扒复杂的曲子,找到隐匿其中的各种音键细节。 也正是如此,他耳朵灵,能把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脑子里捋清楚。 “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们重考。”黎天替其他人担心起来,“我边上一个考场的同学说他有七八题的听力都听漏掉了,我记得他英语还挺好的。” 秦斐也无可奈何。 黎天考试的地方属于郊区了,管理本来就松散,像附中周围,早早地就有警察驻守在考场附近了,甚至你忘带准考证都会有警察叔叔开车送你回去拿,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不过黎天比较乐观,还反过来安慰秦斐,让秦斐别担心。 “都说运气是守恒的,在考点上运气差点也没事,这样好多让运气加成在考试上不是更好?” 于是他讲起了数学考试时发生的事情——他竟然碰到一道秦斐给他讲过的思路十分类似的几何题。 那道题当时秦斐觉得有些怪,不像是高考这种风格平稳考试会出到的题目,本来没打算给黎天讲。但黎天碰巧看到了那道题,觉得它的辅助线做的很奇特,秦斐干脆就给他讲了一遍这个辅助线是怎样想出来的,思路是什么。 没想到刚好撞上了。 黎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题和秦斐之前讲过的那道之间的关联性,灵光一现,欻欻两笔就做出了辅助线。 —— 夏天终于要来了,空气像是壶静放了一段时间的温水,沉闷而温热,没有流淌的波纹。 上一个夏天,黎天跟秦斐第一次见面,大热天里他把秦斐关在别墅外面,还借了两条狗回来吓唬对方。 而今年的夏天,他跟秦斐泡在空调房里,刷剧,看电影,听音乐,等高考出分。黎天是喜欢旅游、到处乱转的人,第一次觉得闷在家里也没有很无聊,因为有秦斐陪着他。 再次,他们也有了探索某些人体奥秘和生命大和谐的机会。 探索的起因是重温了那部秦羿导演的科幻片《故人》。当时第一看的时候,他们还是朋友关系,或许会隐隐朝那个方向想过,但谁也都还没有捅破那层纱。 电影里那些亲密的镜头和隐晦的暗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像风一样,撩拨起心间的涟漪,却也在很长时间之后消失不见。 这次他们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了,重温电影的时候,很多情节都变成了猛烈的催化剂,将原野上零星的火点烧成一片欲望的光海。 黎天几乎是深陷在沙发里,手扶在秦斐的腰间,偏头辗转着接吻。 这次的吻像夏天的一场轰烈又密集的暴风雨,黎天感觉从里到外都被浇透了,每一个细胞都饱涨起来,水分充沛。 他的领口上面两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了,锁骨处因为燥热而泛起一片醒目的潮红,衬衫的下摆褪到很上面,能看到白皙的、因为清瘦而微微凸起的肋骨。 两人的动静惊到了橘又金,它一窜而过,撞倒了茶几上的的几罐喝空了的啤酒。 「咚」的清脆一声,接着是金属在地上咕噜噜滚过的声音,黎天瑟缩了一下,一种被围观了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哪怕对方只是只小猫咪。 黎天在这场情动的战争中节节败退,而秦斐却还衣衫整齐,丝毫不乱。 过了很久,直到秦斐在他耳边低低落了一句话。 他恍惚了两秒,接着红透了整张脸,甚至抬手遮住了眼睛。 “去不去床上?” 秦斐温柔道。 第63章 最终章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抱歉, 我不接受采访。” 秦斐淡淡地扫了一眼持着摄影机的记者样子的人员,抬腿就要走。 “同学同学,只要十分钟就行!很短的, 随便说点啥。”男人不依不饶地把摄影机怼到他面前。 不远处的几个同样拿着机子人听见了动静, 都朝这里看过来。全省; “诶, 那是理科状元吗?” “出来了出来了!赶紧去采访一下!” 秦斐眉头蹙了下,黑幽幽的镜头正对着他,让他有一丝不自在。正要开口再拒一次, 忽而身边卷起一阵细小的微风,肩膀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跑呀!”黎天扯过他的手腕,拽起他狂奔。 飞驰之间,他只来得及看见黎天一闪而过地上扬的嘴角,还有他在阳光映照下,微微发着灿光的发梢。 高考出完分的附中热闹非凡,整个高三一层楼都在狂欢,秦斐这个理科状元所在的六班更是被无数老师和家长围观, 一些记者也来到了校园里寻找目标人物。 两人只是下楼去办公楼搬一些校园纪念品,秦斐便被眼尖的记者拦了下来说要采访他。 高考完后,不仅秦斐是名人,黎天也成了小半个名人。 他比平时总成绩多考将近十分, 属于超常发挥, 直接冲进了全省前一百。 这下不仅985院校随便选,甚至可以和秦斐报同一所学校。 六班最高分就是秦斐和黎天,剩下的就是原立成、宋书一些人,也都发挥稳定, 这几天李立东脸上简直跟开了花似的, 笑得褶子都比平时多了一倍。 他俩领完材料正往教学楼方向回走时, 远远看到六楼的栏杆处簇了一群黑压压的人。 下一秒,无数白花花的纸片从天而降,像是下了一场暴雪般,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声音震得整栋教学楼都在微微颤抖。 “毕业快乐!” “去他妈的高考!”人潮声中夹杂了一声声的叫喊。 黎天和秦斐相视一笑。 回到班级,李立东特地把黎天叫了过去,问他志愿填报的事情,因为黎天之前说过还不知道该怎么选专业。 结果这次再问黎天,黎天说自己已经有了倾向,想选天文类的专业方向。 遍观各个专业,只有这个让他觉得存在一些浪漫的幻想空间。他小时候就经常缠着黎承业带他去天文台玩,去远郊的山上观星,那次天气晴朗,光污染也很低,他们看到了极为清晰的银河,甚至还遇到了一场流星雨,给黎天以极大的震撼。 在宇宙面前,一切世俗的烦恼都不能称得上烦恼,个体渺小到让人茫然无措,但黎天很喜欢这种感觉——有种超脱的自由和轻盈。 李立东看着黎天很是欣慰,他想起高一时他那惨不忍睹的试卷和全然摆烂的态度,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对他而言,小树苗虽然歪过一阵子,但总算还是直了回来,度过不安稳的青春期后,茁壮成长了起来。 出完成绩,top2的两个院校在招生组人还没到南城的时候就给秦斐打了电话,给出奖学金等优惠条件,专业随便他选择。 秦斐并没有对其中哪一所有特别的执著,只是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今年考了全省第87名,能去贵校什么专业呢?” 对面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跟你朋友一起报考对吧?” 黎天在边上听得好笑,没想到这都能买一送一,弄得跟商场讨价还价一样。不过秦斐这么做也有道理,黎天的排名靠后,分数线是到了,专业却很难随便选。 但对方在听到想要报考天文类专业时,口气明显一松,毕竟不是热门的财经和计算机类,这点选择的自由还是可以保障的。 填完志愿后,高考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不知是不是夏天多雨的原因,黎天的肩膀总是不时的酸痛起来。原本高考前长期伏案写作业就很容易劳累,但因为当时神经紧绷,疼痛倒也不明显,等考完试一切放松下来后,这点痛楚就变得格外明显。 秦斐拜托秦羿找了一家康复医学很有名、据说经常给运动员看病的医院,一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跟黎天去了首都。 医生听说他以前弹钢琴、肩膀是被吊灯砸伤后,让他去拍了个片子,又做了几项检查。 “你这个日常生活的问题不大,但重要的是平时要注意养护关节,毕竟受伤过还有一些劳损,平时要注意不要长久的伏案,也不要搬、扛重物。” “那有机会完全治好吗?”秦斐问了一句。 “你以后还想弹钢琴是吧?”医生很有经验,看过不少类似的,一下子就道破了,“完全治好这个很难说,正常健康的人办公久了都还肩膀腰椎酸痛呢,只能说尽量恢复。” 他从边上拿过一张医院宣传单递给黎天:“你看看这个针灸,效果不错的,可以试试,就是治疗周期长一些,但你年龄小,恢复起来也快。” 一提针灸,黎天头皮发麻,心里犯怵,但还是接过了单子,礼貌道:“好的,我考虑一下。” 出了医院,黎天就把单子塞进包里,并不打算研究一下:“先说好啊,我不针灸,我看到那玩意儿就害怕,被扎得像刺猬一样……” “扎在你肩膀后面,除非你把头硬扭过来,看不到的。”秦斐轻飘飘道,“看不见就不会害怕了。” 黎天:“……” 他一时竟想不出来反驳的话。 不愧是秦老师,角度刁钻。 黎天在他的「怂恿」下,「勇敢」地去做了几次针灸,等针扎下去的时候,才感觉没想象的那么可怕。那感觉就像是蚂蚁在爬,只是时间过得非常缓慢,不如说是等蚂蚁竞走。 但效果是真的有,黎天觉得肩膀那处的筋络都被打活了,血液流淌也都舒畅了起来。 开学前几天,黎天和秦斐回了趟南城。 南城迎来了最热的暑天,空气烫得像炙烤一般,树叶尖儿都干得打卷儿,蔫蔫巴巴的。 南城看守所的门咯吱一响,从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面庞。 黎承业穿着他进看守所那天的白色衬衫和灰色的休闲裤,拎着一个大包。他的头发被剃得只剩下短短的一茬,看着却十分精神。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黎天和秦斐,眼里闪过惊喜的光芒。 他快步上前,给了黎天一个熊抱,然后也抱了抱秦斐。 “我在里面听说你们高考都考得很好,别提多开心了,饭都多吃了两碗。”黎承业笑容灿烂,转头拍拍黎天肩膀,“我还担心我的事情会不会影响你。” 三个人一边聊一边朝公交站走,黎承业听说两人已经提前去过了首都,忽油然而生一个想法。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黎承业朗声道,“反正南城这里我也没什么东西了,到哪里都是从零开始,不如去首都努努力,机会还多。” “我在里面闲的时候看了好几本法考书,说不定过两年还能考个证儿呢。” 黎天惊讶道:“你好牛,你还看法考书呢。” “可不。”黎承业一挑眉,“总得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跌倒的,为什么跌倒。” 大约是许久没跟人聊天了,黎承业的话颇多,问了一堆事情,比如黎天高考前怎么住的,专业怎么选的,提前去首都干了什么,黎天都耐心地一一回答。 换做是以前,他估计一番白眼,撂下一句:“你好烦。” 黎承业听了半天才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些经历里无疑都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参与人——秦斐。 他笑了笑道:“你俩关系真好,想当初一见面还打架呢。” 他这话一出,之前还跟着他嬉嬉笑笑的黎天顿时哑了,半晌没接茬,最后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黎承业转头看向秦斐,见秦斐还是原来那副沉稳冷静的样子,心里头越发地喜欢,忍不住道:“小天麻烦你了吧,之前让你照顾他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叔叔主要是看你们也是同龄人,你也优秀,就想让你多带带他……” 秦斐摇摇头,低声道:“没有很麻烦。” “你谢过人家没有?”黎承业转头拍了下黎天的背,拿出了在官场上的客套话来。 黎天却轻咳一声,没看黎承业的眼睛,道:“那个爸,你现在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啊?” “问这干嘛?”黎承业狐疑道。 “就问问嘛——” “你小子干嘛这么怪。”黎承业皱眉道,“你小看我啊?” “我跟你说,我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可强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慌,还能再去抢两个馒头。” 黎天:“……” 这是什么诡异的纯狱风形容。 黎天眼神闪烁了一下,虚握起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下,正色道:“那我通知您老一件事情,您千万别慌,也别打人,因为我说的都是正经的,没有闹着玩儿。” “打人?为什么要打人?”黎承业更加不解,“那可是会构成故意伤害的。” “那倒也不至于。”黎天慢吞吞地看了黎承业一眼,“不是什么严重的,也就是——” “是什么?”黎承业快被他的卖关子弄崩溃了,“你小子讲话怎么这么让人着急?!” “就是吧……”黎天心虚地停顿了一下,“我跟秦斐在一起了。” 黎承业没反应过来,愣了下。 “再解释一下,就是我们在谈恋爱。” 黎承业直接傻眼。 他哪里想过黎天会说的是这样的事情。 黎天把秦斐拽到一边,挡在了黎承业面前,害怕战火烧到秦斐身上,结果秦斐先开了口。 “叔叔,是我先喜欢他的。” 黎承业:“……” 他觉得他的人生经历用过山车形容真的一点也不为过。 但在震惊之余,他脑子里竟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很多事情一下子就好像都有了解释。 黎天和秦斐回一趟南城,除了接黎承业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外,还要参加一下班级聚会。 他们报考首都的学校的只有五个人,这就意味着剩下的大部分人,下次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特别是原立成,选择去了沿海某校巨热门的金融专业,被他们开玩笑说是以后挣钱最多的人。 啤酒杯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白色的酒水泡沫摇晃着撒出来一些,一群人多少都有了些醉意。 有人突然道:“黎天,你是怎么学的,我记得你高一成绩还挺差的,我可太好奇了,怎么会有人进步这么快?” 原立成「嗨」了一声,摇摇头道:“高一那就是纯纯在摆烂,就是给他懒的。他中考可是当时我们学校第一名考进附中的。” “哇,还能这样。” 黎天笑了笑,用胳膊肘碰了下秦斐:“主要不是有秦老师带我么,秦老师教得好。” “啧啧,你俩就别秀了,谁不知道你俩关系好——”那个问的男生羡慕道,“我要是一直跟秦斐做同桌,说不定也能多考几分。” “那你可别想了,他俩跟穿连体裤一样,谁都甭想把他俩分开。”原立成啧啧了两声,“明明我初中就跟黎天玩了,现在他跟秦斐都比我亲。” 他灌了口啤酒,指着黎天道:“你这个逆子,还好爸爸比较宽容。” “滚你的。”黎天笑着,“谁让你不跟我们一起去首都?” “哦对啊,你跟秦斐又在一个学校了,你俩还真是腻歪。”有人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 “说起这个,我还听说过一个搞笑的,二部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传黎天跟秦斐在谈恋爱,简直离谱给离谱他妈开门,这种话也能乱说。” 他这话一出,饭桌上静了两秒,他眨眨眼,才后知后觉这话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有些怪怪的。 他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就是觉得太无语了,所以……” “没事。”黎天打断了他,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反正……”他带着些微醺,悠悠然道,“也不算说错。”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秦斐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也没说话。 半晌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的原立成发出一句嘶哑的「卧槽」。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还有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帮人纷纷傻眼。 “你、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磕磕巴巴地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得从他们奇妙的缘分初始开始讲起,但秦斐却不欲多言,只转头跟黎天对视了一眼。 在一帮人的印象里,秦斐很少笑,永远是一张清冷又没什么表情的脸。 而此刻,那张脸上却犹如冰水消融一般,荡漾出一丝不经察觉的、淡淡的暖意来。 秦斐垂下眼帘,薄唇微启,轻声道:“我追的他——”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本最开始就打算写二十万左右的小短篇,感谢大家陪伴了两个月,这本基本不赚钱,写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没有大家,大概会懒得更下去哈哈哈(狗头; 番外大概还有三章,下一本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