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的男朋友》作者:养吾 文案: 傲娇颜控穷追不舍攻X清冷寡淡美人受。前期主攻视角,校园文;后期主受视角,都市文。 其余文案不写了,既不签约又不赚钱的,浪费那个时间干嘛呢。 文笔渣,逻辑烂。就酱吧。 地点在上海,但校名,人名,地名纯属虚构(俗称瞎编),请各位小伙伴别当真。 内容标签: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孔嘉洛,景离 ┃ 配角:孙慈,萧楠,张俞瑾,景海笙 ┃ 其它:年下 一句话简介:两个小可爱的恋爱 立意:傲娇颜控穷追不舍攻X清冷寡淡美人受 第1章 寻人 题记: 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知道什么叫爱,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慢慢摸索着成长的。或许你有了一些年纪一些经历之后,才会明白,所有让你觉得安心的,踏实的东西,都是朴素的,不起眼的,默默无闻的,他们都是爱的代名词。而你年轻的时候,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 感谢你看到这里,祝你开心愉快。 --------------------------------------- “堵车!别催!马上到!”孔嘉洛挂了电话。 九月的第二个礼拜天,下午一点,暴热,30度。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的孔嘉洛昏昏欲睡。斑驳的光影在他的脸上不断的切换着,没有窗帘的遮挡,他只得微微地迷上眼。 这个时间本来应该在宿舍睡觉的,往常孔嘉洛就是这么干的。 但今天不行,萧楠来了电话,约他吃饭。 一周前,孔嘉洛来S大时,路过文学院勤思楼,发现楼下竟然人满为患,仔细一瞅,是第四届上海动漫cosplay展正在拍照。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这种满台花花绿绿漏胸露腿的假美人,有什么看头?切,幼稚!只有未成年人才会看这种玩意吧。 带着这种不屑,孔嘉洛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瞟了一眼。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就这该死的一眼,三秒钟不到,他突然僵住了。 台上两只小妖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只尖耳朵狼,一只九尾巴狐,两人都穿着镶白毛的古装长袍,头上的发冠闪闪发光。尖耳狼突然诡秘的一笑,伸手捏了一下对面人的下巴,后者一脸含羞,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嘴角微翘,目光流转的向他娇羞一笑,一张娇嫩的脸半隐半露地躲在那翻起的白色毛领中。 额!这是什么神仙美人啊! 孔嘉洛看的两眼发愣,眼珠子都差点飞出来。等他缓过神来再定睛一看时,却只看见了两个人的背影。因为拍照结束,参赛组向观众席一鞠躬,下台了。 孔嘉洛一把抓住身边的同学,问:“刚才上台的是哪个系哪个班的?” “中文系的。哪个班不知道。” “额......” 孔嘉洛的脑子里再次回放了一遍那九尾狐含羞的一笑,扮演这么性感妩媚的角色,眼神居然带着罕见的清纯。虽然那微笑也不是对自己笑的,可是孔嘉洛自作多情地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撩拨了。 他并不是S大的学生,对中文系也不熟悉。想要找一个只看了一眼不知姓名的人,还是挺困难的。尤其是,当他向哥们萧楠描述时,他竟然没法说清对方的高矮胖瘦,因为他实在没顾上看。 “照片有没有?” “没有。” “参加这个cos展的人有一百多号人呢,你描述不清长相,又不知道具体哪个班的,可不好找。” “就是中文系的,你帮我问问呗!” 孔嘉洛等了一周,到周六时,萧楠终于给他打电话了,约他第二天到S大学东门吃天府砂锅,随便带他去找人。 这家的砂锅味道够劲辣,是孔嘉洛和萧楠的最爱。不过今天有比享受美食更重要的事情,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位扮演小狐狸的女生到底是谁。 急匆匆的下了车,孔嘉洛走进了饭馆。坐在窗边的萧楠笑着向他招招手,说:“这里!” 孔嘉洛在他身边坐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不好意思啊,今天堵车。” “没事。”萧楠笑着抬头看他,说:“阿朱有个闺蜜在美术社团,刚好认识一个男生,参加过一次他们的动漫展,吃了饭我带你去找他。” 阿朱是萧楠的女朋友,名叫朱琳。大家经常见面,彼此都很熟悉了。 孔嘉洛点点头。 “还是牛腩土豆粉吧,帮你点过了。” “嗯!” 萧楠看着他笑了起来,“嘉洛,你们学校那么多美女围着你转,你还嫌不够,跑到我们学校来撩妹?” “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说不好。”孔嘉洛接过服务员递上的牛腩粉,眯着眼想了想,又说:“她的眼睛特别好看,跟别人都不一样。” “哎呦!”萧楠笑着说:“就瞟了一眼,你就起色心了?” 孔嘉洛哼了一声,“没错 ,我就是见色起意,咋的?你不服气?” “服!”萧楠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现在说的我也很好奇,我也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神仙美人。” 两人低头吃粉时,萧楠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说:“吃快点,阿朱等着我们呢。” 孔嘉洛三两口把粉吸到嘴里,抹抹嘴巴,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走吧。” 两个人从东门走进S大,由萧楠领路,一直向学校最里边走去。美术社是学校社团里最冷门的社团之一,地处偏僻,设施也相对简单,参与的人数也比较少,来来去去的也就二十多号人。萧楠从来没来过这里,一路上微信不断,全靠阿朱遥控指挥。走到一楼时,阿朱索性跑了出来,远远地朝他们两个人招手。 “怎么这么慢?” “这美术社的地方也太难找了吧?” “是你笨好不好!”阿朱转过头来望着孔嘉洛,“嘉洛,我刚问过小彩了,她说中文系参加cos展的女生挺多的,十几个人呢。不过幸好她同学手机里存有照片,你过来看!” 两个人跟着她进了大厅,一个短头发的小女生马上跑了过来,笑着说:“帅哥好,我叫陈小彩,欢迎参观我们美术社,有没有兴趣参加啊?” 萧楠摇摇头,“不要不要,我可没有这个艺术细菌。” “你好,我叫孔嘉洛!”孔嘉洛顾不上废话,直奔主题了,“cos漫展的照片有没有?我想看看。” “哦,有啊!”小彩指指窗边一位正在聚精会神作画的男生,“他有!” 背对着他们,面朝着画板在画石膏模型图的男生,对他们的到来充耳不闻。他穿着一件特别普通的白衬衣,藏青色的衣领翻边,肩背很直,略显清瘦。 孔嘉洛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打了个招呼:“同学,你好,我叫孔嘉洛!” 男生停下了手中的笔,微微抬起头来,向他看了过来。“你好,有事吗?” 额!..... 孔嘉洛长大了嘴,直愣愣地看着他。 没错,就是这种眼神!和寻常人抬眼看人的模式不同,他望向人的时候总是先微微平移目光,在轻轻向上抬脸,动作轻柔而缓慢,眼睛里浮现的点点柔光像是春风佛动的湖水,轻轻的,凉凉的,看得孔嘉洛心里直发痒。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孔嘉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样的好运气。 可是!可是不对啊! 说好的娇俏小美女呢?眼前的这位,可是活生生的男生啊。 原来我已经瞎了吗! 孔嘉洛从来也没有这么尴尬过。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想过无数的搭讪方式,突然就在此刻失效了。 他这直愣愣地的目光,似乎能把人望个对穿。对面的男生有些无语,只得微微蹙眉,又问了一遍:“你,有事吗?” “额...”孔嘉洛总算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听说,你参加了第四届cos漫展?” “对。我知道了,你想找人是吧。”男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相册,“小彩刚跟我描述过,我猜你想找的人是青丘狐传里面的,这是照片。” 孔嘉洛忙伸头去看,照片是一张合影,一群人约莫七八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白领长袍古装,对着镜头做V字招牌动作。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这段时间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由自主地就转头去看手机的主人。 果然没错,这脸型,这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孔嘉洛秒变白痴相,呆呆地望着对方。 男生手指轻点手机屏幕,说:“这里面有三个女生,都是我们班的,你要找的是哪个?” “我要找的,可能是你...” 男生立即抬起头,十分诧异地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身边的萧楠发出了放肆的笑声,惊得整个画室的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萧楠笑得浑身抽搐,一手按住孔嘉洛的肩膀,一手指着他的脸,“孔嘉洛!你...你可真有才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男女通吃啊!” “放屁!”孔嘉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朱朝着萧楠的屁股就给了一脚,“你行了啊,笑这么大声,人家会以为你是个傻子!” “对不起,对不起!”萧楠忙对画室其他的人点头哈腰的道歉,一边斜眼望着孔嘉洛,毫不掩饰的继续傻笑。 孔嘉洛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家伙掐死。他在心里把对方狠狠骂了一通,又转过头对身边的小彩和阿朱说:“谢谢你们啊,我请你们喝奶茶吧!” 两个女生同时“嗷”地欢呼一声,“好啊好啊!我要喝红茶玛奇朵!”“我要草莓奶昔!” 孔嘉洛笑笑,“没问题!” “要大杯,要加椰果和珍珠,加冰,半糖!” “我也要大杯,加红豆,血糯米!” “没问题,随便加。” 小彩嘻嘻一笑,“帅哥,你这么大方啊,加个微信呗!” 孔嘉洛笑笑:“行啊!” “你有女朋友吗?” 孔嘉洛大方一笑,对这种明里暗里的撩拨习以为常,“没有啊。说不定认识你以后就有啦。”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白衬衫男生默然不语,转过身去,打算接着作画。孔嘉洛将手机伸到他面前,说:“ 你喝什么?” “谢谢,不要。” 孔嘉洛眨了眨眼,心想,不要拉倒,给我省钱。 第2章 痴迷 众人又嘻嘻哈哈的闹腾了一阵,手机响了,孔嘉洛跑出去取了外卖进来,拿给大家喝。聊了一会,大家就散了。 萧楠要陪阿朱去逛街,孔嘉洛不想当电灯泡为他人无私发电,就在门口和他们拜拜了。 微信上,小彩申请加他好友。他顺手点了同意,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居然连那个男生的名字都没问,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站在门口想了想,想返回画室去,又觉得实在找不到搭讪的话。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以为对方是个女生,聊聊或许能处个女朋友。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个男生,难道想结交个社会主义兄弟情吗? 呸,去他娘的,真是从来没干过这么滑稽的事。 他甩了甩头,踏上了返程的公交车。 从S大到自己的学校T大,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宿舍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下午的一大杯奶茶喝的要吐,倒也不觉得饿。 他刚推开门,就听见一片嚎叫声:“儿子,你倒是快点啊,我这边抗不住了!”“叫个屁啊,我边路支援,叫小同上啊。”“他已经爆了好吧!” “嘉洛!”一眼瞟见嘉洛进门,王骥忙叫了起来:“你一晚上浪到哪去了,快点上场,我们都等着你呢。” 孔嘉洛踢掉脚上的鞋,换了拖鞋,坐在王骥身边,瞅了他手机一眼,“你这局打的也太臭了。” “操,你能你来啊!” “等着啊,哥替你报仇。” 话说的豪迈无比,真的登上游戏以后,看着满屏的闪爆,孔嘉洛突然就觉得无趣了。一向狂暴的领路队长突然就蔫了,眼睁睁地看见敌方把自己秒了,更是烦躁的想要把手机给甩了。 “嘉洛,你搞什么呢!” “不玩了,我退了,你们继续吧。” “啥?”王骥忍不住了,转头就骂了一句:“你小子今天咋了啊?被人锤了还是被人甩了?” 孔嘉洛哼了一声,“谁敢?我把别人甩了还差不多!” 他扯了扯衣领,觉得热得烦躁。想了想,把衣服脱掉扔在盆里,打算先去洗个澡,再去洗衣服。抬眼一瞟屋里的三个光着膀子抽着烟的抠脚大汉,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伙。 同样都是男人,你们怎么这么粗俗!看看人家S大中文系的美人,那叫一个妩媚动人啊! 哎,一个男生居然长得那么漂亮,真是不给女生活路啊。 孔嘉洛想着想着,心思就开始活络了。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掏出手机,给小彩发了一条微信: 心念嘉嘉:喵,小彩美女~ 樱桃桃桃:帅哥,谢谢今天的奶茶哦。 心念嘉嘉:客气啦!美女,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樱桃桃桃:啊?谁? 孔嘉洛无语了,这妞看着挺机灵一个人,怎么还得了健忘症? 心念嘉嘉:喵~就是你那个美术社的同学啊,穿白衬衫那个~ 对方半天也没回应,孔嘉洛有点心急了,扔下手机在宿舍打转,一会扣扣床单,一会涮涮杯子。等了约莫十分钟,终于手机叮一声响。 樱桃桃桃:景离。 景离?景离。。。。 孔嘉洛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不错,挺个性的名字,简单,干脆,有种寡淡的美。 他又迷上眼,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那张脸。 哎,真是越想越迷人。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女生都迷人。 和自己“青马竹马”一起长大的张俞瑾已经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生了,小圆脸,大眼睛,长发飘飘,身姿曼妙。可是和景离比起来,她就显得没味道了。 早知道今天跟他多少几句话的。孔嘉洛突然有点懊悔。 手机突然又叮的一声响,还是微信。 樱桃桃桃: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呀?明天有陈松教授公开课,中国文化史50讲,我们都去的,你要来吗? 心念嘉嘉:中国文化史? 樱桃桃桃:嗯,我们中文系的专业课。你来不来。 心念嘉嘉:来!几点,哪个楼?发我发我! 清早八点半,孔嘉洛翘了自己的Oracle数据库系统课,屁颠屁颠地搭上公交往S大跑。他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孔嘉洛绝对算不上一个学霸,但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旷课的学渣,Oracle数据库这门课还是很重要的,上课的老师一向很严格,几乎每堂课都会点名。但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了。 希望王骥帮自己答到不会被抓吧。 昨天半夜他硬是熬到了三点才睡着,在手机上搜索一个问题: “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答案倒是一大堆: “不喜欢和异性一起玩?”——不会啊。 “同性朋友接触你会觉得不自然?”——也不会啊。 “你对好看的同性有没有出现脸红,心动,激动,想和他(她)发生关系?”——额,有吗?没有吧。同屋就有三个爷们,自己从来没这种想法啊。是因为长的不够好看吗?可是萧楠长得也不错啊,还跟自己在一个杯里喝过水,一个床上睡过觉,自己也没有特别想法啊! 本人可是标准的喜欢美女的男人,哼! 孔嘉洛终于丢下手机,睡着了。 不过,清早醒来,孔嘉洛还是有些发懵。他看着昨天和小彩发的微信发了一会呆,然后想着自己到底有什么毛病。什么中国文化史啊,自己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听这种枯燥的课程搞毛啊!自己根本就没有兴趣好吗!什么陈松教授啊,自己根本不认识啊。 所以到底为了啥啊? 今日的公交车不仅来得及时还跑得飞快,奇迹般的没堵车,一路通畅地到了S大学门口。孔嘉恍恍惚惚的进了校门,还在追问自己:用了一个半小时,穿越了上海三个区,二十八个站,这么辛苦的,万一他不来呢?万一他的座位离自己很远呢?万一...... 不对,没有万一,他们中文系的都会来的!嗯,肯定的! 顺利的跟着人群进了公开课的阶梯教室,居然来的挺早,大部分座位都空着。孔嘉洛立即在大教室里面扫视了一圈,搜寻到了目标,不由地两眼放光,赶忙就往他跟前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念叨,“一定不要有人坐在他身边!” 幸好人真的并不多,孔嘉洛跑到他身边时,他左右两边的座位居然都空着。 孔嘉洛一屁股就在他右手边坐下,然后笑着问:“景离,你这边没人吧?” 一直低着头翻着笔记的景离抬起头来,向他看了一眼,”有人。” “吖......”孔嘉洛一时间有点尴尬,嘴角抽了一下,“那...你左边呢?” 景离不由地向左边座位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想了想说:“嗯,没事。你坐吧。我同学来了,让他们坐旁边就好。” 孔嘉洛连忙点头,坐正了身子,把小桌子放了下来,然后侧头去看景离。 景离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支笔,在笔记本的背面画着圈。看似随手乱画的样子,却呈现出一种纵横交错的离奇美感。 孔嘉洛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又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 景离的侧脸光滑,曲线有型,在晨光的映衬下,透着一股子羊脂白玉般浸润的美。他实在是一个美人,还是那种白看不厌的中和美,既不粗狂,也不娘炮。穿上女装显得娇嫩,穿上男装显得爽朗。真是怎么看,怎么舒服。 如果他是一个女生,自己一定要不顾一切地把他追到手! 孔嘉洛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景离的同学陆陆续续的来了,分别坐在他的左边,前边,后边,然后低头和景离说着话。声音很轻,孔嘉洛完全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啥,突然就有点不高兴了。 他很想插嘴,可惜又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他实在对景离所在的专业一窍不通,以前念高中时就特别讨厌文史课,如今又过去了好几年,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憋了半天,孔嘉洛想伸手拍拍景离的胳膊,问问他关于这个陈松教授的情况,刚一抬手,教授就来了,教室马上安静了下来。 这一堂课孔嘉洛几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身边的人做笔记,而且越靠越近。 景离的字写的很小,很清秀端正,宛如印刷体一般整齐。孔嘉洛正看得入神,景离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神色略有些疑惑。 孔嘉洛离他太近,几乎就要蹭到他的脸,忙向后一缩,说:“额,刚才老师那段话我没听情,想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景离想了想,说:“哦,下课了笔记借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咬着笔头,这个小动作撩得孔嘉洛心里又苏又麻,本来想说个“谢谢你啊”,生生地就在喉咙口那里卡住了。 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呢? 孔嘉洛转过头,坐正了身体,强迫自己把视线聚焦在讲课的教授身上。然而他盯着教授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却全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统观两性关系,自氏族时代以后渐失正常。其理由是,因为女子在生产生育上,所负的责任较男子为多。因而其斗争的力量,较男子为弱......” “近代女权的渐渐伸张,是因为工业革命以来,女子渐渐地加入社会的机构,不如往日那边蛰居家庭之中,专做辅助男子的事情的缘故....” 似乎好像懂了点老师在说什么,孔嘉洛忙低下头打算装模作样的写写字,刚写了一个“两性关系”,后面就想不起来了。 “两性关系,自什么什么来着?” 他轻叹了一声。 直到下课,他的笔记本上也只有这四个字。 第3章 相约 下课铃响了后,同学纷纷站起来,向门口涌去。景离合上了笔记本,递到了孔嘉洛身前,把正在神游太虚的孔嘉洛吓了一跳。 “你是哪个班的?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02班还是03班?” “额,不是,我计算机系的。” 景离目露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你不是文史系的。难怪...”他忽然轻轻地笑了笑,“陪女朋友来的?” “不是。”孔嘉洛有些尬地摸摸后颈,觉得这大课时间也太长了,一下子坐了一个多小时,脖子很酸痛。 景离倒也不在乎他说什么,看了一眼他的笔记上那孤独的四个字,“那么你应该不需要了再抄笔记了吧。” 纯属来摸鱼的孔嘉洛被他一下看穿了,觉得更赧然了。他讪讪地笑了笑,景离却突然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地擦身而过,向教室外面走去。 孔嘉洛愣了三秒钟,赶忙收起笔记本塞在书包里,追了上去。景离走得很慢,他快步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出了大厅,眼瞅着到了路上就要分道扬镳,他忙开了口,“景离!” 景离微微侧头,“嗯?” “那个,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写篇论文呗。我知道你们中文系的同学文采了得,帮我写一篇吧,不多,一万字就成了。” “现在九月,需要写论文吗?不是每年四五月才交的吗?” “额,我想早点准备。” 景离沉思了一下,说:“抱歉,你的专业我不懂。” “不需要懂。”孔嘉洛急忙解释,“专业知识不重要,课本都有,我可以拿来让你看的,主要是我没办法编的有文采有逻辑。你帮帮我呗?” 景离微微蹙眉,孔嘉洛在心里打好了草稿,准备承接他各种拒绝的理由。他若是说没时间,自己就说反正不急要可以慢慢写,他若是说不会写,自己就说写好大纲请他润色,他若是什么理由都不找直接说不行,自己就说可以给钱 ,一万字两百元。反正不管他说啥,都要扯住他,让他多跟自己说一会话。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二皮脸的,孔嘉洛现在也顾不得深思了。 不料,景离只是稍微想了想,便轻轻地点点头,“行。一万字,什么时候要?” “啊!”这回答让孔嘉洛喜出望外,笑了起来,“明天?啊不,三天,三天行吗?” 景离“嗯”了一声,“那就三天吧,什么题目?你先给我说说,我今晚去图书馆看书,随便查查资料。” 孔嘉洛毫无准备,顿时就有点发懵,嘴里就开始胡扯:“额.....信息系统的实践应用,自动化网络构架,或者那个啥,嗯...要不,就写的通俗点,浅议网络游戏安全问题及防范措施,这个好写,你看成吗?” 景离盯着他看,就像在看一个天然痴呆,沉默了半响才说:“是你的论文,不是我的。” “其实我也没想好。”孔嘉洛干脆放弃思考了,甩着书包带子,笑着说:“景离同学,感谢你帮我这个大忙,我请你吃午饭吧。” “不用。我们晚上图书馆见。你带上你的专业书,别忘了。” 景离走出了老远,孔嘉洛才想起来忘记问他,S大的图书馆那么大,六层楼,到底去哪里找他。最关键的是他只顾着看对方的脸,又忘记了问对方要个电话。 晚上图书馆见,到底是几点呢?起码应该是晚饭后六七点多吧。可是现在才11点半。这半天的时间自己该怎么办?回本校吗?太麻烦。若是不回去,下午的两节课又要翘了! 孔嘉洛发出了一声悲催的长啸。他头一次恨自己当初不用功,没有直接考到S大来! 他给王骥发了一条微信,请他帮忙继续点到。王骥马上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嘉洛,你干嘛去了,一整天课不上,这不像你啊?” “别提了,我也没法子,我跟人约好了在外头有事呢,回不去。” “晚上也不回来?” “额,回。” 挂了电话孔嘉洛百无聊赖地在校园溜达了半天功夫,吃过晚饭,六点多就跑到图书馆,想了想,猜测景离会在二楼文学社科,就选了个离大门最近的座位,趴着等他。 等了一个多钟头,孔嘉洛简直望眼欲穿,想借本书来看,又怕一起身错过了。想了想,他又给小彩发了一条微信。 心念嘉嘉:喵!小彩美女,有没有景离的微信或者手机号? 过了半响,樱桃桃桃回了他:有微信。 心念嘉嘉:好呀,谢谢美女,发我! 小彩发过来一个二维码,孔嘉洛扫了一下,发现对方名字叫做“木子京”,头像是两只小狐狸,一只端坐,一只侧过身,在亲它的脸。 孔嘉洛“噗”一下笑出声来,转手就给对方起了个备注“小狐狸”。改完后,突然觉得自己这番操作宛如智障,手指头点了点,改成了“景离”,放下手机想了想,又再次改成了“小狐狸”。 若是被他发现了,就说看你的狐狸头像可爱,所以改的。 他正在傻笑,突然就听见耳边有人诧异地说:“嘉洛?”他忙抬起头去看,竟然是萧楠。 “你怎么跑我们图书馆来了?” “咋的,不能来?”孔嘉洛侧过脑袋,瞟了他一眼,又埋下头趴在座位上。 萧楠在他身边坐下,奇怪地把他看上看下,“你可是从来不来图书馆的,今天是怎么了?基因突变了?” “屁!”孔嘉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不许我灵光突现了?” “屁个灵光突显!”萧楠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赶紧招了吧。你来找谁?” “找你,你最帅,我对你念念不忘,行了吧!” 图书馆太安静,萧楠只能一手捂住嘴,强忍住才没有放肆地笑出声来。孔嘉洛懒得理他,探头四处张望,这一望还真被他看见了人。 景离刚走进门,就看见孔嘉洛在朝自己招手,便走到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轻轻笑了笑,说:“谢谢你帮我占座位。” 孔嘉洛嘻嘻一笑,“不谢不谢,应该的。” 萧楠诧异地望着景离,又望着孔嘉洛,甚是纳闷。孔嘉洛就开口了,说:“他是萧楠,昨天大家见过的。” 景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知道,你是阿朱的男朋友,对吧。” 萧楠忙点点头,“嗯嗯,你记性真好。” “常听小彩提起阿朱和你,她画人物非常厉害,给我看过你们的人物像。” 萧楠“哦”了一声,说:“那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啊!” 景离嗯了一声,又转头去看孔嘉洛。萧楠伸手搂住了孔嘉洛的肩膀,说:“他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们认识都有六七年了!大家这么熟,以后有空一起去打球呗!” 景离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不再言语。 图书馆确实不是闲聊的地方,萧楠和孔嘉洛也安静了下来,各自埋头看书。孔嘉洛来的匆忙,除了一只笔一个笔记本,什么都没带,一时间有点无聊。 景离突然抬起头来,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想好写什么了题目吗?” “额?”萧楠马上抬起头来,望着孔嘉洛。 “嗯,浅议网络游戏安全问题及防范措施,就这个吧。”孔嘉洛戳了戳萧楠的胳膊,“把你的图书证给我用下。” 萧楠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把自己的图书证递给了他。 孔嘉洛在IT专区借了两本书,拿给了景离。景离大致翻了翻,微微点了点头,说:“好,后天我拿初稿给你。” “谢谢你啊!明天请你吃午饭吧。” “不用。” “那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我给你按稿费算?” “不用,我写东西从不收人钱。” “那还是请吃饭吧,午饭还是晚饭,你选吧。” “真的不用,我很挑食,一般人不会喜欢和我一起吃饭的。” “额!”孔嘉洛一愣,马上就接口说:“我不挑食啊,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话说的过于急切和狗腿,景离一时间不知如何拒绝,迟疑了半天便“嗯”了一声。坐在一旁的萧楠侧过头去,看了孔嘉洛半响,然后偷偷地笑了笑。 回到自己的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刚进了门,微信就响了。孔嘉洛把书包甩到床上,拿出手机一看,是萧楠。 帮主:嘉洛,你今天不对劲啊! 心念嘉嘉:(一个捅刀的表情包) 帮主:你干嘛找那么拙劣的借口?还写论文。写个屁啊。我说,你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吧? 心念嘉嘉:(继续一个捅刀的表情包) 帮主:看来是真的啊?你女朋友知道吗? 心念嘉嘉:求你了,乔帮主,别乱说话行不。你孔哥单身! 帮主:(一个呸的表情包) 孔嘉洛撇了撇嘴,想了想,又问:你每天这么八卦,阿朱知道吗啊? 帮主:艹,我八卦? 帮主:你在图书馆看着人家小帅哥那模样,就差没有流哈喇子了。你也不照个镜子看看! 帮主:还明天约吃饭! 帮主:吃啥都行,你吃啥我吃啥! 帮主:跟我吃饭的时候没见你这么随便啊? 心念嘉嘉:行吧,乔帮主,你以后吃屎我也跟着吃行了吧! 帮主:滚!~ 帮主:对了,你今天说以后你们每天晚上七点在图书馆见,是真的吗? 帮主:每天晚上? 帮主:在我们学校图书馆? 心念嘉嘉:是啊,他帮我写论文呢,总要修修改改吧。 帮主:你小子真是飘了!追女生也不用这么用力吧,小心你下边掰折了没地方可以修。 心念嘉嘉:滚吧,你! 帮主:(满地打滚的表情包) 帮主:你真的改性了? 心念嘉嘉:没有,怎么可能呢? 帮主:那你图啥? 第4章 陪读 和萧楠胡说八道了一番,孔嘉洛躺在了床上,准备入睡。 自己到底图啥呢? 孔嘉洛不是没想过的。他确信自己不是同性恋,这么多年来虽然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什么恋爱,但暧昧的对象还真不少。他长得帅,脾气好,嘴巴甜,成绩属于那种不上不下的,相处起来完全没压力。既会开玩笑,又知道分寸,一向会照顾女生面子,不管中学大学,明里暗里追自己的都不少。其中也有几个是自己喜欢的,只不过聊来聊去没有往深入谈,感情也不算深,彼此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他从来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过任何质疑。 要不是景离这个家伙男扮女装,自己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兴趣啊。说到底,自己就是个颜控。 喜欢跟长得漂亮的人交朋友,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嘛。 而且据自己这两天观察,景离这个人性格挺好,安静沉稳,还热心善良,挺讨人喜欢的。多条朋友多条路,孔嘉洛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连着半个月的时间,孔嘉洛每天下午雷打不打的往S大学图书馆二楼跑,比本校学生去的还要勤快。他虚构的论文一万字也早就写完了。景离把定稿拿给他看的时候,他的内心还真有点歉意。 他请景离吃晚饭时,景离选了一家川菜馆,点了两菜一汤,还很好心的避免了那种爆炸性辣的菜,一边解释说,自己是四川人,口味一向很重,怕他会不喜欢。 其实孔嘉洛很能吃辣,听着景离认认真真地对自己这么解释,他感觉更开心了,忙大手一挥说:“放心,我能吃辣。” 景离望着他半响,然后莞尔一笑。 他经常会笑,但绝大部分都是客气,但此刻的笑,孔嘉洛觉得他是真开心。 饭间孔嘉洛问他能不能喝酒,令他吃惊的时,景离说,啤酒白酒都可以。于是两个人叫了六瓶,喝了个精光。 要不是考虑到晚上还得上图书馆看书,孔嘉洛其实不介意再多喝一点的。他的酒量一般,上一次和萧楠一伙人喝酒,喝了大概一扎就开始犯晕,好在喝醉了只想睡觉啥也不会干。和景离毕竟没有那么熟悉,他不敢来猛的。 这顿饭吃的孔嘉洛赏心悦目。酒喝到兴头上去看对面的人,发现他的脸颊带点红润,眼睛里水汪汪的,竟然比白天的日光下看着还要动人。 他不由地再一次感慨:这是什么神仙美人啊。啊! 景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时间,然后抬起头来问:“都七点半了,咱们还去图书馆吗?” 孔嘉洛笑笑,“你说了算。” 景离偏着头,咬了咬筷子。孔嘉洛发现他沉思的时候就喜欢嘴里咬着个东西,写字时咬笔,吃饭时咬筷子,两个都没有的时候,还会咬自己的手机壳子。这动作要是别人做起来,就会显得很娘。问题是景离这么自然而然的小动作,显得他分外的可爱。 他的牙齿很白净,还很整齐。他的嘴巴淡淡的红 ,还带微翘。 孔嘉洛不由地笑了起来。“要不,我们去操场上跑步吧!” 景离点点头,“好啊!不过咱们得先回宿舍换件方便的裤子和鞋吧?” 孔嘉洛顿时一愣,他这才反应过来,景离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根本不是S大的学生。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心想实话实说了,可是他又觉得怪怪的。如果自己不是本校的,干嘛来听公共课,干嘛每天晚上来图书馆看书,还一看就看到九十点? 根本没法解释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还好,裤子不紧,鞋子也是运动鞋,方便。 “我不换了,我这一身合适。你要换吗?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景离“嗯”了一声,说:“好。” S大的操场不算大,400米一圈,塑胶底,夜跑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两个人绕着圈慢慢地跑一阵,走一阵。景离忽然说:“孔嘉洛,你的微信名叫心念嘉嘉吗?” “嗯。” “抱歉,我不常用微信的,我昨天晚上才看见。” “嗯。” “谢谢你,每天陪我在图书馆看书。我宿舍的人每天晚上都会组团打游戏,我觉得太吵,所以只好躲出来了。其实我知道一直看书挺闷的。所以,谢谢你啊。” “不谢!”孔嘉洛心中一阵欢喜,“我挺喜欢看书的啊。”他心里暗想,才怪啊。 景离沉默了一下,说:“其实,写论文对我而言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你不用一直感谢我的。萧楠跟我说过的,他说你从来就不去图书馆这种地方,嫌闷。” “啊!”孔嘉洛吃了一惊,他倒是想不到萧楠这个大嘴巴会说这个,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说:“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啊?” 景离笑笑,“我每周六上午会去画室的,他和他女朋友也会去。他们跟我聊起你,说你很聪明,不用读死书也能考个好成绩。” 这话听在孔嘉洛耳中,分外尴尬。他当年确实不喜欢读书,成绩也一直不上不下,S大也没考上。要真论聪明与否,萧楠和朱琳这种才是。 他突然又想起了张俞瑾,她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既聪明又勤奋,当年若不是想要跟自己读一个大学,就算清北也是不在话下的。想起这些陈年往事,他心里犹如一记重锤锤过一般,钝钝的疼。 他对不起张俞瑾。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沉默了下来,只是慢慢地向前跑。他不说话的时候,景离也会非常安静。两个人绕着操场跑了四十分钟,累的气喘吁吁,便停了下来,慢慢地走。一直走到九点,两人才互道告别了。 坐上返程的车,景离发来了第一条微信:明天,图书馆,还来吗? 心念嘉嘉:嗯,来。 木子京:那好,老时间哦。 心念嘉嘉:嗯,好。 心念嘉嘉:对了,你这个微信名字是啥意思啊。 木子京:我妈姓李。 心念嘉嘉:哦哦。这样啊。 心念嘉嘉:(一个拍着屁股说宝宝乖的小表情) 木子京:因为她死了。 孔嘉洛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他发微信的手指头僵在了半空,不知道要继续说啥比较稳妥。他说死了的时候太突然了,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可是孔嘉洛还是觉得他的口气好像没带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 他迟迟没有回复,景离也再也没有说任何话。 第二天在图书馆,两个人见面时,景离来的很早,向他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安静的读书。 为了做一个完美的陪读者,孔嘉洛终于一改二十年的惰性,开始静下心来读书了。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读点什么,就不由自主地去观察景离在看什么书,发现对方什么书都会看,设计类的,心理学的,哲学的,历史的,禅宗的,甚至言情武侠和恐怖小说都会看一些。他越来越发现,对方是个他琢磨不透的人,就像一潭幽幽的深泉,表面看起来清清亮亮的,其实深不见底。 越是琢磨不透,孔嘉洛就越是来了劲。 某日,景离借了一本厚厚的书放在座位上,去了洗手间。孔嘉洛好奇的探出头去看,只见他自己居然包了一个封皮,写着一个字:“禁”,心中一阵好笑,等他回来便指着书问:“这什么十八禁的书啊?” 他确实是开玩笑的,但是景离的表情却非常凝重地看着他,好一阵才说:“你没有翻吧?” 孔嘉洛一愣,摇摇头,“我不会随便看别人的东西的。” “不是,”景离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吓着你。” “开玩笑,什么书会吓着我?” 景离沉默了一下,突然嘴角上翘,微微地笑了一下,说:“真的,不会害怕吗?” 他这么一说,孔嘉洛就分外好奇了,马上伸长了脖子,“不会!” 景离手指头在书上轻轻地点了两下,然后慢慢地翻开了一页。孔嘉洛瞟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胃里一阵翻涌,晚饭差点就喷出来了。 这是一本《尸体变化图鉴》,景离翻开的那一页,印着一张大大的彩照,一个半腐烂状的骷髅头,眼眶里爬满了蠕动的蛆虫。虽然只是一张彩色图片而已,但孔嘉洛看在眼里,觉得那蛆虫就快要从书里蹦出来了。 “操!”孔嘉洛忍不住就低声暴了粗口,“你这是什么变态地口味啊!” 景离合上了书,看了他一眼,见孔嘉洛微微皱眉地看着他,便低声地说了一句:“是你说了不会怕的。” “额~”孔嘉洛有点无语,想了半天,又问:“你干嘛看这个?” “不为什么,就是好奇。” “......” “人死了,会慢慢腐烂,丧失了一切尊严。再美的人,死了也是一样丑陋。所以,活着最好,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景离轻轻地说:“和死亡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名利不重要,钱也不重要,爱情亲情都不重要。” “可是,如果连这些都没有,活着还有意义吗?” “有的。” “啥意义?” “好好的经营自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这就是个体活着的意义。” 第5章 暧昧 “好好的经营自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这就是个体活着的意义。” “只是这样而已吗?” “嗯。” 孔嘉洛一时无语。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看似很哲学的话题。虽然景离说的话并不多,但他却隐隐地品出一丝难以言明的寂寞感。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孔嘉洛忍不住问了他,“景离,你有女朋友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孔嘉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个眼神。果然,他发现对方的眼神似乎跳了跳,鼻子微微皱了皱,轻轻地说:“我...” 孔嘉洛竖起了耳朵,却没有等来下文,马上追问了一声,“嗯?” “没有,”景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向着他,淡淡地笑了一声,“你们都喜欢问这种问题吗?” “你人长得这么好看,脾气又这么好,难道没有女生追?” “有两个,那是去年的事了,不是我们系的,我跟他们不熟,觉得不适合。” 他的这番说辞里有明显的漏洞,马上就被孔嘉洛抓住了,“既然不熟悉,为什么会觉得不适合?哪里不适合?” 景离沉默了半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很低很低的说了一句,差点把孔嘉洛惊讶的跳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女生。” 一直回到宿舍,孔嘉洛都在回味这句话,以及突然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心情。 “因为我不喜欢女生。”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孔嘉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对方淡淡地说,再见,然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色很静,他的声音很低。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像一颗炸弹地扔进了孔嘉洛的阵营里,炸的他猝不及防。 景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他在向自己出柜吗? 自己和他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什么会开口说出来? 而且还说得那么认真! 因为自己长着一张值得信赖的脸吗?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事,最让孔嘉洛感到震惊的是,当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情竟然是难以言诉的佩服。 不是惊吓,更不是厌恶,而是佩服。 就好像,一件自己挣扎了半天都不敢下手的事,被某人勇敢的拿下,由此而生的佩服:原来这事也不难做,哥也会! 他瞬间就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惊呆了,以至于景离说了再见以后,他吭都没吭一声,只顾发懵。 第二天上午在机房上课的时候,孔嘉洛敲着代码,脑子里又开始走神。突然,他眼光一瞟,发现坐在他右手边的女生,居然是章甜。 章甜是他们班年纪最小的女生,谈不上多漂亮,但性格特别好。就在上个月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孔嘉洛听课听到昏昏欲睡的时候,旁边的章甜突然取出左耳的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 “让你听一首歌!” 孔嘉洛笑笑,没有拒绝他。 歌是日本歌,唱的什么完全听不懂,不过,曲调倒是很美。 “好听吗?” “嗯。” 两个人埋下头,脑袋并在一起,藏在前排人的背后。 “这首歌名字叫我好喜欢你。” 孔嘉洛觉得她别有用心,抬起眼来看了看她。了不起,有勇气,佩服! “你喜欢吗?” 孔嘉洛没吭气。或许对别人,他可以笑着回答:“喜欢!”反正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想怎么理解都可以,进可攻,退可守,自己是有把握抽身的。但章甜不行,因为王骥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他想追章甜。 王骥是个蛮横的暴脾气,又是自己的好哥们。孔嘉洛不想惹这种麻烦。 因为他面无表情的拒绝了回答,章甜是个聪明人,也不想追问他,只不过再也没有和他走近过。 此刻章甜坐在他身边,两个人的距离只有十公分。孔嘉洛抬起头来,向她望去。从额头向下,望向眼睛,鼻子,嘴,然后是颈部,胸部,然后是腰,腿,看了足足五分钟。 五官不算漂亮,但真的身材不错,该瘦的地方,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 章甜转过头来,看着他,突然笑了,“孔嘉洛,你想说什么?” “你今天挺漂亮的。是不是还化了妆?” “谢谢夸奖!” “问你个问题呗!” “你说。” “你们女生为什么要化妆?” “女为悦己者容,”章甜突然耸了耸肩,笑着按了一下鼻子,“这种话你信吗?” 孔嘉洛笑笑,不置可否。 “你觉得我哪最漂亮啊?” 孔嘉洛伸手把她鬓角垂下来的头发撩了上去,笑了起来,“哪都漂亮。” 吃过晚饭,按照惯例得坐车去S大,孔嘉洛回宿舍取书包,刚踏进门,就觉得气氛怪怪的。王骥抱着胳膊站在他的床边,一脸铁青的瞪着他。 孔嘉洛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他一眼。 “干嘛?” “孔嘉洛,你今天什么意思?” “嗯?”孔嘉洛皱了皱眉,恍然大悟,“你是想说章甜?” “少他M的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有女朋友的人,还跑来跟老子抢,要脸吗?” 孔嘉洛顿时一股火气冲了上来,“我跟你抢了吗?我今天干什么了我就跟你抢了?你就说你追不上人家就得了,少把气撒我头上!” 王骥狠狠地骂了一句“麻痹的!”抬手就是一拳朝着他鼻子砸了过来,孔嘉洛躲了一半,被他砸中了左边嘴角。 这一拳砸的孔嘉洛嘴唇都被敲破了,霎时间嘴里就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毫不示弱,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随即一抬脚,踹到了王骥的腿上。王骥身子晃了一晃,将桌子上的一排水杯撞翻在地。他额头青筋直冒,接着一记重拳,狠狠的就砸在了孔嘉洛的肩膀上。 他们两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惊动了对面宿舍的两位同学,一左一右的架住了王骥的胳膊,一边叫着,“你们两别闹了,好好说话行不行!” 王骥挣扎了一下,嘴里继续骂着,“孔嘉洛!老子今天揍不死你!” 孔嘉洛站稳了身子,咬了咬牙,刚想回骂,突然兜里的手机翁了一声震动,他狠狠地瞪着王骥,一边低头去看,却是景离发给他的微信:爱吃德芙吗?我同学送我了一盒,我带几个给你。 孔嘉洛心中一喜,就顾不上王骥的事,拿着书包转身就跑。王骥在身后似乎又骂了几句,但具体说了啥,他也没兴趣知道了。 坐上公交后,孔嘉洛有点后悔。他跟王骥是老朋友了,大一刚报到的时候就认识,简直是相见恨晚,平时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王骥虽然脾气暴,对他却是真的好,没想到今天会干上一架。 其实他对章甜真的没想法,尽管他目不转睛的看了人家半天,但确实心里没有什么波澜起伏。要说现在有什么事最让他激动亢奋,只怕全班的女生加起来,也没有景离一个微信来的强烈。 他舔了舔嘴角,还是挺疼的。 行吧 ,这事确实怪自己!自己没事干了,撩拨人家干嘛呢?果然是吃的太多撑得! 他掏出手机,先给景离回了一条:吃!(爱死你了宝宝的表情包) 又给王骥发了一条:我道歉,我错了,兄弟,今天是我错,我就摸了一把她的头发。明早买包子给你赔罪。 套汉子的马:放屁,一个包子就赔罪了?腰子都被你踢坏了。 还知道开玩笑,看来问题不大。 心念嘉嘉:行吧,那就两个。 在景离身边坐下后,孔嘉洛果然看见座位上有一个漂亮的心型礼盒,上面居然还系着粉红丝带。 “这是结婚礼盒吧?” 景离没回答,而是抬起头来,微微蹙眉,看了他半响,轻声地问:“你怎么了?” “额...”孔嘉洛愣了愣,伸手按了一下嘴角,“没事。” “跟人打架了?” “嗯。” “除了脸上,还有哪里伤到吗?” 孔嘉洛笑笑,“没有。” 王骥到底打了他几拳,都打在了哪里,他有点记不清了。嘴上的应该是最严重的吧? 景离凑近了他的脸,看了看,说:“去校医室看看吧。” “啊!不用不用!”孔嘉洛急忙摆手,“屁大一点事,用不着。” “那去我宿舍吧,我同学有酒精棉签,我借了给你擦擦。” “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会很麻烦的,走吧。” 景离把书塞到了包里,然后站起了身。孔嘉洛笑了笑,突然觉得心里挺美的。 被人关心的滋味不错啊。 景离拿起礼盒塞到了他的手上,“我同学订婚,送的。” 孔嘉洛眨了眨眼,“你同学这么早就订婚啊?” “也不算早,他已经24岁了。他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关系一直不错。”景离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和他同岁,我小学入学就比别人晚一年,高中又休学过一年。所以今年是我的本命年。” “哦!”孔嘉洛点点头,又看了对方一眼,没想到景离会比自己大,他这副模样,就算猜十七八岁都有可能。 “原来你本命年啊!你生日哪天的?” “十一月十一。” “光棍节?”孔嘉洛噗一下笑了出来,“你这个生日与众不同啊!” “天煞孤星吗?” “不!”孔嘉洛笑着说,“全民狂欢!” 第6章 暴雨 景离的宿舍离图书馆特别近,转了一个弯就踏上了楼,一楼,104室。推开门时,屋里有个男生正在全神贯注地打游戏,听见景离他们进门,连头也没抬。 “小朋,用一下你们医药箱行吗?” “左边柜子,自己拿。”对方依旧没抬头。 景离伸手指了指下铺的床,“你先坐。”然后转过身,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医用箱子来,放到桌子上,对孔嘉洛解释说:“小朋他们是校篮球队的,医药箱常年备着。” 孔嘉洛点点头。 景离搬了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先伸出手来,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然后松了手,去医药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瓶子来,左手捏着他的下巴,右手取出一根细细的酒精棉签,在他嘴角上轻轻地涂着。 他的手指触碰着孔嘉洛的脸,指尖细长,凉凉的。 孔嘉洛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景离的左手手腕。 他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是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握住对方的手。这种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动作甚至在大脑思考之前。 景离的手僵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了,很痛么?是我太使劲了吗?” “不是......” “嗯?” 孔嘉洛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心口砰砰地跳,就好像突然从八百米的操场上退了下来一般,快的自己要安耐不住了。 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像一条突然被甩上岸的鱼,离开了水,呼吸困难。 不对!这种感觉不对!他觉得自己要失控了。 景离微微地挣了一下,缩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来,从医药箱里取出一管药膏来,递给他说:“你自己擦吧。我给你拿镜子。” 孔嘉洛伸出手来,捏住了药膏,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景离转过身去,绕到床的一边去找镜子。孔嘉洛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发愣。 景离把镜子伸到他面前,见他默然发呆,正想开口说话,身边正在玩游戏的小朋突然“卧槽”大叫了一声,惊的孔嘉洛回过神来,猛然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景离的眼神。 景离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孔嘉洛心中很慌乱 ,慌忙地接过他的镜子,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左边整个脸都肿了,难怪刚才景离看着他神情会那么紧张。不过只是看着严重而已,他自己倒不觉得多疼。 他挤了点药膏,随意的在嘴角上涂了涂。药膏凉凉的,像极了景离手指的温度。 收起了镜子,景离转过身,看了看他,“是和你舍友打起来了吗?” “嗯。” “为了什么啊?” “额...”孔嘉洛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一眼瞟到了兀自玩个不停的小朋,灵感突现,说:“就是打游戏,打输了。” “嗯。身上还有伤吗?” “肩膀挨了两拳,没事。” 景离皱了皱眉,有那么一瞬间,孔嘉洛以为他会掀开自己衣服看个究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期盼的想法。不过景离显然不是那种喜欢与他人有肢体接触的人,他只是默默地看了孔嘉洛一会,说:“没事就好,你早点回宿舍躺着吧,最近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啊。” 孔嘉洛回到宿舍,王骥正在铺床,看见他进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孔嘉洛扔下了书包,走到了阳台上。夜已深了,冷风吹到他脸上,凉飕飕的。 他这么呆站着不动,王骥有点坐不住了,想了半天,“咳”了一声,说:“我下午脑子发懵,出手重了点,你不痛了吧?” 孔嘉洛默然不语。王骥皱着眉,走到他身边,推了他一把,“喂!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吭一声啊。” 孔嘉洛突然转过身来,问:“王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啥!你没毛病吧?难道我今天一拳把你打成傻子了?” “不是!没开玩笑,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用你纯爷们的眼光看。” 王骥皱着眉瞪着他,“挺帅的。” “还有吗?” “色,看着长得漂亮的就走不动,有事没事就瞎撩。” “额!”孔嘉洛横了他一眼,“我有那么猥琐吗?” “怎么没有啊!不信你问问别人。”王骥撇撇嘴,“你这小子就是个颜狗!” 孔嘉洛直愣愣的看着他,“真...真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王骥觉得他说这句话时,嘴唇都在发抖。他诧异的看着孔嘉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正常呢?你晚上去哪里了?不对,不是今天,是每天!你最近每天晚上去哪里了?撞鬼了吗?” 是撞鬼了!是真的见鬼了! 孔嘉洛不敢承认,他今天确实是失控了。当他握着景离的手,和他近距离的对视时,他觉得他真的起反应了。 这种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背上毛骨悚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脑突然开始充血。 他觉得好兴奋。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爱上了男人,他只是好死不死的爱上了景离。除了景离,他看别人都没感觉。他只想要景离。想靠近他,越近越好。 “景离,”孔嘉洛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歪着头看着旁边的人,“你为什么要送我巧克力呢?” “太甜了,吃不下去。” “呃...”好吧,姑且接受了这个答案。 “不爱吃甜食?” 景离迟疑了一下,“也不是,主要是德芙实在太甜。” “那你吃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 “吃月饼是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吃粽子是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景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今天是问题宝宝啊?赶紧看书!” 孔嘉洛笑着转过头,翻了两页书,又自言自语说:“你的选择和我完美契合。” 景离微微转过头,看了看他,“孔嘉洛,你是本地人吧?” “对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景离笑笑,“本地人总有一种不自觉的自我优越感。” 孔嘉洛嘴巴一撇,有些不服气,“我没有吧?” “我说的优越感,是中性词,不褒不贬。”景离垂下头,望着自己的手,“你们的言谈举止总有一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和我不同。我就算在上海呆的再久,上海也不是我的家。” 孔嘉洛“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你说的有点道理,我自出生就没离开过这里,太熟悉了,自然就无拘无束了呗。你每天这么认真看书,是想继续考研吗?” 景离摇摇头,“不,我想工作。” “额?”这个回答很出乎意料。 “我没有钱继续念书。我妈妈在我高三那一年去世了,死前把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老家的房子被我几个舅舅分了,给我补贴了一万多元钱,到现在也所剩无几了。我必须赶紧找份工作,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了。” 孔嘉洛愣了半响,支支吾吾地说:“所以,你参加cos漫展是为了这个吗?” “不是。”景离立即摇头,“那是临时帮同学的忙。他们那个小组的一个女生当天突然有事来不了,让我凑个数的。” “哦!”孔嘉洛点点头,“你要是需要钱的话,我可以...” “不用,我日常生活没问题。”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下来。孔嘉洛心不在焉的翻着书,忽然就觉得窗外白光一闪,接着就是一声惊雷,他心中暗叫不好,要下暴雨。果然没过一两分钟,大雨就刷刷地来了,敲的图书馆窗户玻璃“哗哗”作响。 今早出门没翻黄历吗!哎,自己居然没有带伞! 孔嘉洛甚是犯愁地看着窗外的暴雨倾盆。 图书馆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向外走去,很快就走掉了大半。孔嘉洛望了望身边的人,见他整个人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也难怪,他的宿舍离图书馆就两分钟的路程而已,他根本不用着急啊。 似乎感觉到了孔嘉洛的不安,景离抬起头来,问:“要走吗?” “啊,走吧。” 两个人走到了图书馆的大门口,暴雨打在透明的顶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景离侧过头来,看着他,问:“你宿舍在几号楼?” 孔嘉洛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烦躁。他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半了,这么大的雨,不管是搭公交还是打车都很不方便。果然还是王叔说得对,自己应该接受唐总的馈赠买下那辆车的。这么多年了,唐云熙这个父亲当得真是逍遥自在,自己拿他一点财物不算过分吧,有什么必要故作清高? 见他不吭气,景离有点好笑,“也不算太远吧,跑几步就到了,快点回去吧。” 孔嘉洛瞥了一下嘴,觉得自己太蠢,没心情在隐瞒了,“我根本就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T大的,本校在长江南路上,离这里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嘟哝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景离顿时长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他,“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嗯!” “可是,可是萧楠说,你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那是高中,高中,好吧!”孔嘉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跺了跺脚。 景离愣了半响,才终于迟疑地问:“那你干嘛每天晚上跑我们图书馆来看书?” “我那是为了看书吗?我不都是为了你吗!” 第7章 留宿 景离的脸顿时就僵住了,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孔嘉洛。孔嘉洛向来脸皮厚,也毫不回避的盯着他。 两个人相对而立,直愣愣地看了半响。景离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说:“你等我两分钟,我回宿舍给你拿伞。你以后,别来了。” 你以后别来了! 这说的还是个人话吗?孔嘉洛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胳膊一甩,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用不着!” 他抬脚就往外走,猛地一阵暴雨灌的他满头满身全是水,冷的他浑身一颤。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心中憋着一口恶气,缩着脖子就往北门方向走。 景离慌忙追上了他,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急着说:“你别任性了,跟我回宿舍吧。我拿伞给你。” 孔嘉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让我别来了吗?我借你的伞,怎么还你啊!” 两个人站在雨地了,顷刻间就被暴雨打的像落汤鸡一样,雨水顺着头发直往脖子里流。景离咬了咬嘴,说;“好吧,那你今晚别走了,在我宿舍凑合一晚吧。” 进了宿舍门,同舍的几个男生诧异地看着景离身后的孔嘉洛,景离朝他们笑笑,“这是我朋友,孔嘉洛,今天在我这里住一宿。” 男生们点点头,各自忙着手中的事。 景离指了指自己的床铺,让孔嘉洛先坐下,又拿出毛巾递给他,“我没有新的,你,凑合用下吧。” 孔嘉洛接过毛巾到洗手间擦了把脸,对着镜子细细地擦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太湿,只得脱了下来光着膀子。他走出洗手间的门,景离抬起头来看着他,想了想说:“我拿件衣服给你穿吧。不过,你比我高,我的衣服恐怕你会穿不上。” 孔嘉洛忙摆摆手,“不用了。” “那就直接睡吧!”景离接过了他手上的衣服,挂在了外面的阳台上,然后端起盆去了洗手间。 孔嘉洛迟疑了一下,掀起了被子钻了进去。他一向习惯了熬夜,不到半夜十二点根本睡不着觉,更何况此时还是躺在别人的床上。 他趴在床上掏出手机来玩,把各大app轮番点过一遍,身边的同学都各自上床睡了,景离还不见人影。他心中纳闷,伸出脑袋向外面张望,只听隔壁床的男生问:“哎 ,同学,你还需要灯吗?” “不用。” 男生伸手把灯关了。 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暴雨的天气,阴暗的吓人。眼看着手机没剩多少电,孔嘉洛只得丢下手机,背靠着墙眯上眼。过了一阵,他听见门轻轻地响了,景离慢慢地走了进来,关上门,走到了床边。 屋里实在太暗了,他看不清景离的脸,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景离站在床边许久,最后脱了鞋,拉开被子,躺了进来。 一米二的床睡两个大男生实在太拥挤了。孔嘉洛已经很努力的贴着墙,但是景离还是无可避免的挨着了他。两个人侧着身,面对面的躺着。孔嘉洛碰着了他的胳膊,发现景离没脱衣服,穿着衬衣和牛仔裤。 没有人平时会穿着这么硬的衣服睡觉的。孔嘉洛突然觉的有些抱歉,他伸出了手,揽住了景离的胳膊。景离微微地往后面缩了一下,孔嘉洛忙缩了手,说:“你往里面点,别掉下去了。” “你还没睡着?” “嗯...” “不好意思,我的床铺太硬了。” “不是不是。”孔嘉洛笑笑,“我习惯熬夜了。” “哦。” 两人沉默了下来,各自闭上了眼,一时间只能感觉到对方轻微的呼吸,暖暖地弥散在脸旁。 孔嘉洛的身子有点发僵,他一向睡觉都是伸胳膊蹬腿恨不得摆个大字型的,此刻躺在景离边上,简直畏手畏脚,伸展不开。 他强迫自己赶紧睡着,要是在这么下去,他真的很想干点什么。 突然,景离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声音太轻,孔嘉洛心里发慌,居然没有听清。 “嗯?” “你明早有课吗?” 孔嘉洛想了想,“有,不过不重要,可以不去。” 景离沉默不语,孔嘉洛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等了半天,才听他轻轻的说:“我早上没课。我们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 不等他回话,景离轻轻笑了起来,“要是你不急着走的话,我请你吃小馄饨吧。” 清早时分,S大北门不远处的千里香小馄饨店已经人满为患了。孔嘉洛和景离等了约莫十分钟,总算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景离支着脑袋,问:“你不回去上课,真的行吗?” “行,大四的课,不重要。” 两碗小馄饨很快就端上了桌,景离朝他笑笑,说:“这是我们学校附近最好吃的早点,你尝尝。” 小馄饨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孔嘉洛以往也吃过几次,他不以为然的舀起一个来,吹了吹,咬了一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么一家乱哄哄的小店,做的馄饨味道居然很不错,皮薄,肉嫩,带着清爽的香菜气息,一口吃下去,不由地砸砸嘴,好香。 景离笑了起来,“怎么样,好吃吗?” “嗯嗯!”孔嘉洛忙点头,“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抬头瞟对面的景离。对着美人吃美食,简直是越吃越香,分外可口。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 景离吃的很慢,抬起头来看他,“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不了!”孔嘉洛摆摆手,“早餐不用吃那么多。” “你可不要给我省钱哦!” 孔嘉洛笑笑,“我们学校外面也有很多好吃的,下次请你吃,好不好?” 景离也朝他笑笑,没有回话。 突然间,孔嘉洛的手机响了,是王叔。他皱了一下眉,接通了电话。 “小唐,今天有空吗?” 小唐!孔嘉洛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忍住了回怼他的冲动,“嗯。” “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LEXUS,成吗?” 其实上次王叔和他提到车时,他是一口回绝的,“我还上学呢,开什么车啊!”但是此刻他改变主意了,若是自己有车了,来找景离就方便多了。 “行吧。” 他答应的爽快,王叔倒是很吃惊,然后很高兴的说:“那你到这边的4S店来吧。” 挂了电话,孔嘉洛告别了景离,打了个车赶到店里。王叔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他过了这么久才赶来,奇怪地问:“这离你们学校也不远,走路过来也就十五分钟吧,怎么这么久?” “我在同学那呢。” “哦!”王叔掐灭了烟,“五十万左右的车,你随便选吧。” 孔嘉洛皱着眉随便地扫了一眼,抬起头对他说:“不要那么贵的,二十万就行。” “好一点的车开着也舒服些。” 孔嘉洛也不想和他争,“行吧。我也不懂车,王叔帮我选个得了。” 王叔伸手指了指大门口的宣传牌,“那就这个吧,LEXUS-IS300,配置挺好的,怎么样?” “行。” “身份证给我,我帮你办手续。” 孔嘉洛掏出证件给他,自己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把宣传册拿出来翻了翻。他真的对车兴趣不大,重要的是能跑就行。 王叔在他身边坐下,忽然说:“小唐。唐总希望你能抽空过去一趟。” “干嘛?” “他想和你谈谈,天一集团股份的事。” 孔嘉洛“呲”地一声笑出来,“股份?开玩笑。” “唐总是认真的,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孔嘉洛咬了咬牙,“他还有三个女儿,都是亲的,要我干嘛呢?” 王叔叹了一声,半响之后,说:“小唐,我知道,你为了你妈妈的事耿耿于怀。当年的事,你爸很愧疚,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弥补你们母子俩。你想想,这些年,你们过得也还不错吧。” 孔嘉洛不吭气,王叔看着他,又说:“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爸爸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的。至于他家那边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他太太过世了。三个女儿的股份也都划分清楚了,不存在什么矛盾。”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王叔,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和我妈。但是,天一集团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不想和他谈这个。他也就只会砸钱了吧,他还会别的吗?” 王叔看着他,突然笑了,“小唐,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有的人没钱,只能洗衣做饭嘘寒问暖,有的人没时间,只能付账买单。唐总也想让你回去陪他吃饭聊天,是你不愿意啊。现在他除了给你钱,还能怎么样呢?” “行吧,那就给钱吧。股份我不要,我要房子。” 王叔愣了一下,皱眉说:“好,我会把你话转告唐总的。” 第8章 告白 中午两人吃了顿饭,提了车。孔嘉洛就开车到S大了。 开着新车的感觉果然很爽,孔嘉洛傲娇的性格就开始让他整个人飘了,他先是绕着S大跑了一圈,然后直接开车进了校门。他很想直接把车停着景离的楼下,想了想,还是停在了操场边的路上。 他拿出手机,给景离发了一条微信:在干嘛? 过了许久,景离才回复了一句:上课。 “几点下课啊?” 又过了许久许久,景离才又回复了他:“有事吗?” 隔着屏幕,孔嘉洛觉得他的态度很有些生硬,便给他打字说:“没事啊,就是随便问问。” 他的一句话还没打完,景离紧跟着就回了一句:“我今天不去图书馆。我有事。” 额!孔嘉洛顿时就被他给噎住了,自从他认识景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景离就从来没有一天不去的。昨晚一激动跟他表白了,他今天就不去了,这明显是躲着自己吧。 孔嘉洛越想越不甘心,回他说:“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一起吃个晚饭总有时间吧?” “没时间,我真有事。” “那就不吃饭,给我十分钟,我有事给你说。” 景离那边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孔嘉洛特别想一个语音电话拨过去,想了想,还是没有拨,万一他真的在上课,就太打扰了。他垂着头,坐在车里发呆。 在他发呆的时间里,张俞瑾突然给他来了电话,和他闲聊了几句,让他觉得有点意外。 这段时间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景离,几乎把张俞瑾这个人忘到了爪哇国去。 张俞瑾是跟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的母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两个人怀孕的时间差不多,张俞瑾的妈妈早产生下她,比孔嘉洛大了一个多月。两个人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后来为了妥协他,成绩特别优异的张俞瑾报考了T大,还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学金,成为了T大外语系的名人,整个T大几乎就没人不认识她。 也或许是因为两个人从小到大的亲密关系,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张俞瑾的正牌男朋友。他心里清楚,他和张俞瑾感情确实也很深,这其中有亲情,有友情,也有暧昧,但不是爱情。 绝对不是。 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写作业。在一起时不会尴尬,分开了也完全不会想念。他觉得这不是爱情,顶多只能算习惯。 车里太闷,孔嘉洛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学生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车算不算是什么显眼的东西,但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有意无意的朝他这个方向多瞟几眼。他心里笑笑,姑且就当做自己长得帅吧。 这是景离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见景离和一个女生肩并肩迎面走了过来。女生和他靠的还挺近,不知道在说什么,景离突然就笑了起来。 眼看着两人走到他身边,孔嘉洛叫了一声:“景离!” 景离转过头来,看着孔嘉洛,脸上显出吃惊的神情。他身边的女生也分外吃惊的看着对面的一人一车,问景离说:“你同学啊?” 景离“嗯”了一声。 孔嘉洛走近了他,很有些不悦,“干嘛不回我微信!” “你有事吗?” 孔嘉洛瞟了他身边的女生一眼,那女生马上闻出一丝□□味,对景离说:“景离,我先走了,书明天还你!”然后加快了步伐,绕过树丛走的不见影了。 景离后退了一步,微微侧身,“我上课的时候,不会一直看手机的。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我昨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景离侧过头去,不想看他,过了好一阵才轻轻地说:“孔嘉洛,我是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的,但请你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好吗?” “11月11日,晴,18度,北风2级,天气凉爽,建议穿单层棉麻面料的T恤衫,衬衫,外套。” 景离按掉了手机的天气预报语音,翻了个身,穿衣起床。 今天是他的生日。24岁,本命年。以往过生日的时候,母亲会给自己买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因为他不喜欢吃甜食,小小的蛋糕,只是走个形式。何况,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太大也吃不完。 自从三年前,母亲突然患病去世,景离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日。他也不觉得寂寞,因为这一天,他也像千千万万的网购达人一一样忙着购物,买吃的,用的,为了算折扣忙的不亦乐乎,他觉得挺有趣。 至少,比过生日有趣。生日蛋糕,一点也不好吃。真的,那个东西太甜了,吃到嘴里太苦了。 两天前,萧楠发微信约他今天中午去新房玩,他答应了。其实他和萧楠也不熟悉,不过,萧楠的房子,是他帮忙找的。 上周他在画室的时候,萧楠和阿朱照理跑来玩。萧楠突然凑到他身边问:“景离,我们想在学校外面组个房子,你有没有地方推荐的?” 景离第一反应就是诧异,他抬起头来看着萧楠,萧楠向他笑着眨眨眼,又看了看阿朱。景离揣摩了一下,想了想,倒真的想起一个地方。他常吃的千里香馄饨店的二楼待租,是一室一厅带阳台和卫生间,房子虽然小,但离学校很近,楼下是美食一条街,挺热闹的,应该很适合小情侣。 萧楠对他的建议十分感兴趣,马上就拉他去实体考察了一番,一边看 ,一边和阿朱窃窃私语,阿朱也笑着点头,于是租房事宜就敲定了。 此后景离就再也没关注过这件事了,直到两天前,萧楠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新房收拾好啦,为了感谢他的推荐,请他去做客。 他很想推辞,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根本和他无关。但萧楠好像十分高兴,一直在笑,他拒绝不了,只好答应了。 每个学校的旁边一定会有一条美食街,不需要很奢华,但一定会很热闹。便宜又美味的美食,总会让人心情愉悦。景离每次走到这里时,心里总觉得暖融融的。 到了馄饨店门口,老板娘隔着玻璃门看见他,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直接走侧门上二楼。景离朝她笑笑,上了楼。走在走廊上时,忽然“呼啦啦”一声轻响,他仰头看去,只见对面人家养的一群白鸽从眼前飞过,在天空盘旋着转圈。 景离笑了笑。 他很羡慕这一群飞鸽,它们在云间穿梭时,总是在不断地变换着位置,让人很难一下子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只。但是,无论飞了多少圈,它们没有一个掉队。 他根本不在乎飞的有多高,有多远,他只在乎身边有没有陪伴者。 突然,他的身后哗啦一声响,有人拉开了门。景离转过身去,对视上来人的目光。 不是萧楠! 景离愣了三秒钟,然后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身后的人就愤愤不平的叫了一声:“你给我站住!我又不是鬼,你跑什么啊!” “你和萧楠联合起来骗我!” “打电话不接,微信短信不回,你让我怎么办?” 景离转过身来,看着他:“孔嘉洛,我那天的话说的不清楚吗?” 孔嘉洛皱着眉向他走近了两步,“你说完了,总该听听我说什么吧?” 孔嘉洛其实是挺郁闷的,那天他兴高采烈的开着车在路边等了景离好几个小时,结果景离扔给他一句“开玩笑要有个限度!”甩头就走。枉费他孔嘉洛一向口齿伶俐,居然被他的话搞的无言以对。事后他觉得很不爽,就好像和人吵完架发现自己没发挥好一样,又气又急。 明明早上还一起愉快地吃馄饨来着,当时景离还笑语盈盈的,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没想到仅仅过了几个小时,景离突然翻脸了。 到底是为啥啊? 孔嘉洛有点想不明白。 不过,他的气很快就消了,因为他突然从景离的话里咂摸出一丝奇怪的意味,景离说这话的时候,气愤里好像夹杂着三分撒娇和两分醋意。当然,更多的还是厌恶。 想到这里,孔嘉洛有点怕了,他马上给景离发了一条微信:景离,我没开玩笑啊,我是很认真的啊。结果他惊讶的发现,对方把他拉黑了! “木子京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孔嘉洛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他认识了景离一个月,却没加过他的手机号。因为他发现景离的生活作息特别有规律,白天上课,晚上在图书馆看书,孔嘉洛只要踩着这个点去就能见到他。 在他看来,景离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性情温和,从来不会有什么大喜大怒的脾气发作。万万没想到,他拉黑人的态度这么坚决。 他从萧楠那里要了景离的手机号,拨了过去,对方轻轻的喂了一声。 “是我。嘉洛。” 景离愣了三秒钟,突然轻轻叹了一声:“你,有事吗?” 有事吗?你有事吗?又是这句话!你这辈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没事不能找你吗啊! “景离,你干吗删我微信啊,我到底做了啥事惹到你了,你跟我说清楚。” 景离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淡淡地说:“论文已经写完了。” “你!”孔嘉洛不由地急了,“我不是为了论文,我是...” “好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听,你也不用说了,我挺忙的,真没时间。” 景离说完就挂了,孔嘉洛再次拨过去,就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景离点点头,“行,你说吧。” “你先跟我进屋,我有东西给你。” 今天是景离的生日,景离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他微微蹙眉,刚想张口回拒,孔嘉洛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把他拽进了门。 景离挣脱了他,站在门口。孔嘉洛指着茶几上的一个灰色的大包说,“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先看看。”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背包。景离迟疑了一下,蹲了下去,打开了包,惊讶地发现里面装着专业的画架画板稿纸铅笔橡皮刀子一大堆,质地还很高级。他抬起头来看向孔嘉洛,孔嘉洛说:“这个送你,你以后不用去画室,在宿舍也可以画画了。网上买的,我也不专业,就随便选的,你别嫌弃啊。” 景离低下头,一动不动。孔嘉洛默默地看着他,两个人半响都没吭气。 景离慢慢地扶着茶几站了起来,轻声的说:“你很聪明,你知道我最需要什么。” 孔嘉洛摇摇头,“你错了。我不是聪明,我只是多用了一些心思。” 景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咬了咬下嘴唇,很艰难地说:“孔嘉洛,你到底要干什么呢?” “我要追你,我想当你男朋友!” 第9章 探病 “我要追你,我想当你男朋友!” 景离摇摇头,“我不需要。” 他扔下这句冷冰冰地话,转身就想走,决绝的态度惹得孔嘉洛心里很是暴躁,猛地一把扯住了他,“你不需要什么?不需要男朋友,还是不需要我?” “都不需要。” “你!”孔嘉洛恶狠狠地瞪着他看了半响,继而深呼吸了两下,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景离,你不需要男朋友,那你需要朋友吗?” 景离瞟了他一眼,不吭气。孔嘉洛有些灰心丧气,语气就变得可怜兮兮起来,“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这么对我啊。我们以前一起看书吃饭聊天,不是挺开心的吗?我也没犯什么错吧,我就是喜欢你,想当你男朋友。可我也没让你立即答应我啊,你可以想想在回我嘛。” 这番话突然刺激到了景离,他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直对上孔嘉洛的眼睛,“我不需要想。孔嘉洛,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聪明能干,有时间有耐心,长得帅,还有钱,你想追谁都很容易吧?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你的私事我没过问过吧!你想追谁,想和谁玩,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你不需要来找我。我没时间,也玩不起!” 孔嘉洛一愣,刚想张嘴,景离又毫不客气的接了一句:“睡女生已经不够了,想寻找一点更刺激更好玩的吗?” “你!你,你...”孔嘉洛顿时气到结巴,“你在说什么!” “孔嘉洛,你不缺女朋友吧!” “我哪里来的女朋友,都是谁啊 ,姓什么名什么,人在哪啊!” “你问我?”景离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你问我啊?” “你他M的..”孔嘉洛强忍住没有爆出口,咬咬牙,说:“行!你牛啊!你说有就有啊?”他掏出手机就给萧楠打了个电话,还开着公放。对方很快就接通了,还笑嘻嘻喂了一声。 “萧楠,我女朋友都是谁啊,叫什么名,人在哪啊?” “不是张俞瑾吗?” “......” “还有你们班那个叫什么李的,李泱吧,章甜,还有去年冬天,那什么给你送牛奶,织围巾的,多了去了,还有阿朱她那个闺蜜,陈小彩,我看你们最近聊的挺多吗!” 孔嘉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被景离给气糊涂了,居然会给萧楠这种混蛋打电话! ”你赶紧给老子闭嘴!”孔嘉洛怒吼了一声,转头去看景离时,只见景离嘴角微翘,居然笑了一声,他顿时心都凉了半截,一把按断了手机,急着说:“景离,我不是,我没有...” 景离含着笑望了望他,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包,缓缓地说:“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没有人送过我生日礼物,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我真是后悔,为什么要把生日告诉你!来,发个微信二维码吧,我转你钱。” “......” “或者,你留下自己用?” “景离!”孔嘉洛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满心都是委屈,“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你不能听萧楠那个傻逼说话,他嘴里就没有正经话!他说的那什么什么人,都不是真的,那都是,那都是开玩笑,闹着玩的。” “我信,我信啊!”景离笑了笑,“因为要不了几天,你就会对另外一个人说,我跟那个什么景,什么离的,也是开玩笑,闹着玩的。”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没有!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信我啊?非要我剖腹自杀吗?” 景离顺手拿过他挂在墙边的长柄雨伞,递了过去,“给!” 孔嘉洛一抬手,“啪”的一声脆响把雨伞打落在地。 他突然鼻子一抽,就有点想哭,“景离,我知道错了,我以前就喜欢胡说八道,我到处撩女生还不想负责任,我错了行不行。再说了,那都是认识你之前的事,你看,我自从认识你,每天都不会到处乱跑了,我舍友约我打游戏喝酒泡吧我都没去过,每天都陪你看书来着。”他越说越觉得委屈。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被人逼得这么狼狈过。 “你不是同性恋,你何必呢。” 孔嘉洛抽噎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现在怀疑我是。” 景离沉默不语,孔嘉洛一下子扑了上去抱住了他,“我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我只想当你唯一的男朋友,唯一的一个!” 景离突然一把推开他,孔嘉洛身子一歪,后退了一步。他心中一急,刚想说话,却见景离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低下了头。孔嘉洛愣了一下,握住了景离的手,讪讪地说:“景离.....” 他突然听见了一阵低沉的抽泣声,景离居然哭了。 “你别再说了。孔嘉洛。” “景离...” “你别再说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呢?我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男朋友。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从来就不会对别人抱有希望,因为无论是钱还是爱,我都给不起。我不报有希望,就从来不会收到失望。你为什么非要喜欢我...” 孔嘉洛突然就愣住了。 萧楠曾经对他这么说:“景离这个人啊,你跟他做普通朋友是没问题的,但是不要想着太靠近了,他其实就是个性冷淡,很难暖热的。他们班的女生都是这么说的。”孔嘉洛当时只是笑了笑,完全没当回事。现在他发现,景离确实够冷,但不是冷淡,而是一种害怕。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回报。”他低声的说:“景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他轻轻拉开景离的手,景离闭着眼,眼睫毛上还带着泪水浸染的痕迹。孔嘉洛伸出手指,慢慢地把他的眼泪抹去,低下头靠近了他,然后慢慢地亲上了他的嘴。出乎他意料的是,景离居然没有躲闪,只是身子微微地颤了一下。 孔嘉洛头一次发现,男人的嘴巴居然能和女生一样轻一样软,而且更有温度。 他比景离高出半个头,所以他在亲景离时,景离就被迫微微的扬起了头。这种感觉,让孔嘉洛觉得,景离就是在有意无意的迎合着他。 这种突然起来的念头,让孔嘉洛欣喜若狂,腹腔里的那颗心突然就被烧的火热,砰砰狂跳不止。他一手搂住了景离的脖颈,一手揽住了他的后腰,埋下头去向他深深的吻了下去。景离的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就在两个人唇齿相依,亲到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当当当”的一声脆响,把两个人从意乱情迷中惊醒了过来。景离推开了他的手,微微侧身,接通了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然后突然皱紧眉头,半响才终于说:“好,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景离低声地说:“我走了。” “去哪?我有车,带你过去。” 见景离在犹豫,孔嘉洛说:“我开车总比坐公交地铁快吧。” “长风医院,我爸爸突然晕倒了,在急救室。” 坐在副驾上的景离心神不定,一直低着头,紧紧地捏着手机。孔嘉洛侧过身子来想要帮他系安全带,景离微微往后避开了他,轻轻的说:“我自己来。” 孔嘉洛愣了一下,缩回了手。景离紧紧的抿着嘴,脸色很不好看。他坐直了身子,发动了车。 “你爸爸怎么会在上海?刚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我弟弟。” “你还有个弟弟?” “不是亲的。” “哦!”孔嘉洛淡淡地笑了笑,“是你爸爸再婚的吧?” 景离没有吭气,只是从鼻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匆匆赶到医院住院部,推开门,一个中年女人背对着门坐在病床前,床上的人安稳的睡着,头顶上挂着吊瓶。听见脚步声,中年女人转过身来。 “苏姨。” 苏姨诧异的站起身来,看着景离和他身后的男生。“小离,你怎么来了?是海笙给你打电话了吗?” “嗯!”景离点点头,“我爸爸是怎么回事?” 苏姨的脸色很是灰暗,叹了一声,“你爸爸这段时间一直都不舒服,饭也吃不下去,头晕的厉害。我每次劝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他都坚决不答应,说他没病,到医院检查也是浪费钱。今早我们去超市买菜,刚出门,他就晕倒了,我又拖不动他,还是路边的一个小姑娘帮我打的120。” 她抽泣了一声,接着说:“到医院检查,说他血压太低,都低于60了,还好抢救的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 景离点点头,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他已经六十岁了,原本方挺有型的脸现在全塌了,肌肉下垂,脸色寡青,看不出一点血色来。 苏姨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离,谢谢你来看你爸爸,他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这话说的生分,孔嘉洛微微地皱了下眉头,看了景离一眼。景离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姨轻轻叹了一声,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苏姨,你们平时不要太节俭了,该吃什么用什么,不用太省了。”景离轻轻说,“这次住院,钱还够吗?” “啊,”苏姨忙点点头,“够的,够的。” 孔嘉洛上前了一步,从包里取出几张毛爷爷,递给了她,“阿姨,钱不多,你先拿着用。” 苏姨诧异地看着孔嘉洛,景离忙解释说:“苏姨,这是我同学,叫孔嘉洛。” “不用不用!”苏姨忙推着他的手,说:“你们都还是学生呢!怎么用得着你们拿钱。” 孔嘉洛笑了笑,“没关系,阿姨,您拿着吧。” 苏姨执意不肯要,回拒了良久,孔嘉洛笑着硬塞他手上,“景离今天空手来的,什么都没来得及买,你再不拿上钱就说不过去了。你不用觉得欠我的,就当这钱,是景离借我的吧。” 第10章 往事 孔嘉洛这么一说,苏姨就只好接上了。两人在医院呆了一会,看景父一直在睡着,便告辞离开了。走时,景离对她说,明天在来探病。 走出了医院大门,两人上了车。景离问他:“你刚给了多钱?” “没细数。大概七八百吧,你不用管了。”孔嘉洛系上了安全带,“现在去哪,回学校吗?” 景离低着头,胳膊支着脑袋,闷闷地说:“我不想欠你的钱。” “行行行!”孔嘉洛也不想和他争执,“随便你什么时候转给我吧。” 景离耷拉着头,孔嘉洛看着他,也不急着开车,慢慢地按住了他的手,“别担心了,他的病也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景离此前和他说的话,忽然笑了起来,“你在上海还有家人呢,挺好的,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孤家寡人吧。” 景离轻轻摇摇头,“不是,你不明白。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我只是个外人。” “他毕竟还是你爸爸。” “是,他是我爸爸。”景离惨然的笑笑,“你知道吗,我爸爸......”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很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他挺伟大的。” “他是上海人,年轻的时候到四川那里下乡,他父亲的成分不好,所以他在农场足足呆了七八年,同行的人都纷纷回上海了,他依然走不了,于是,他就和我妈妈结婚了。后来工厂招工,他就应聘当了一位采购员。自打我记事,我爸爸就常年出差,一年中有半年都不在家。” 景离叹了一声,“小时候我挺羡慕他,可以借着出差的机会周游全国。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是工作狂,他只是为了在上海和四川两地奔波,照顾好两边的老婆孩子。” 孔嘉洛意外地看着他,“你们,你和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说来可笑,我一直没发现。我中学一直住校,不经常在家。我知道我爸爸经常出差,所以一直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高三,我妈妈得了乳腺癌,我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妈妈才对我承认,在我五岁,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离婚了。因为就在那一年,我爸爸得知他以前在上海的未婚妻被男人给骗了,怀孕了,男人跑了。我爸爸就返回上海,和她结婚了。” 孔嘉洛惊讶地睁大了眼,半响才说,“你爸爸,还真是......还真是,伟大。” 景离笑笑,眼神里全是悲哀,“对,他就是很伟大。为了照顾苏姨和他儿子,不惜牺牲我和我妈妈!我妈妈告诉我真相时,我都20岁了,我妈妈居然能默默承受了十五年。” “她让我别恨我爸爸,说不管怎么说,我爸还是很爱我的。我真的觉得很滑稽,真的。小时候,我爸爸还经常在,自从我上了中学,大概是觉得我大了,不用卖力表演了,他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年见不到一次,过年的时候都不在。这些年,其实是我和我妈相依为命的。” “嗯!”孔嘉洛点点头,“你知道吗,景离,我们还真是有缘,这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你父母也离婚了吗?” “不,他们根本没结婚!” 景离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孔嘉洛笑了笑,“景离,今天周日,学校也没什么事,我们在外面转转,散散心,成吗?” “好,去哪?” “外滩吧,那里比较宽阔。” 伴着秋冬凉爽的冷风,注视着滚滚而逝的黄浦江,孔嘉洛和景离默然不语。身后的钟楼上敲着东方红的韵调,沉重而又庄重。外滩的人永远是出奇的多,拍照的,散布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然人活着总是这么累,总是不得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可是谁也不想放弃。 “我听他们说,本地人是不会来外滩闲逛的。” 孔嘉洛笑了起来,“确实如此,来这里的大都是外地人。但我是个例外,我喜欢这里。” “五千年历史看西安,一千年历史看北京,百年历史看上海。想要了解上海,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嗯。” “景离,你会一直留在上海吗?” “会的,我喜欢这里。” 孔嘉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就好。” “我喜欢上海,上海总是会给人无限希望。哪怕是我这种毫不起眼的人,它都会为我提供生存的机会。”景离看着江面上驶过的一艘艘船只,突然笑了起来,“这里,真的很好。” “其实,我以前是想过的,我想离开这里,因为我实在是在这里呆腻了,总觉得,天下之大,哪里都比这强。不过,”孔嘉洛仰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我改变主意了!以后,我要在这里。再也不离开了。” 景离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景离,上海可以成为我们的家,我们两的。” 景离的眼睛里浮出薄薄的迷雾,嘴唇轻微的发颤,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孔嘉洛拉住了他冰凉的手指,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你有没有在晚上来过外滩?” “没有。” “你猜,晚上的东方明珠是什么颜色?” 景离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猜不到。” 孔嘉洛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跨年的时候我们来,好不好?”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很巧合,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孔嘉洛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后挂了。他转头去看景离时,见他居然用一种哄孩子的口气在和对方说话。 “不是,真的不是啊。我没有生气。” “我没呆太久,所以没遇上你。” “行,我明天来,就中午12点半,好吗?” 景离挂了电话,孔嘉洛奇怪的问:“谁啊?” “我弟,他埋怨我中午为什么在医院那么快就走了,也不等他。”景离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上高三了,压力挺大的。上次我们吵了几句,闹了点不愉快,他以为我还生气呢。” “你明天中午还要去医院?” “嗯。” “明天周一,你没课吗?” 景离轻轻叹了一声,“有啊,全天都有课呢。没法子,我下课赶过去。” 晚上7点,孔嘉洛回了自己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羊肉汤味道。他知道,一定是张俞瑾回来了。她爱吃这个,所以但凡她回来,母亲一定会做这个给她。 果不其然,他走进客厅时,正好看见母亲对着穿衣镜照来照去,张俞瑾站在她身边,笑着拉拉她的衣摆,“阿姨穿着正好呢,这颜色显得阿姨好年轻,就好像只有三十岁一样!” 孔嘉洛的母亲孔冰燕十九岁生子,今年刚刚四十,她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是卫校的校花。二十一年过去了,她依然非常美,身材很好,脸上没有一点皱纹色斑。她和孔嘉洛站在一起,就像是他的姐姐一样。 女人总是喜欢被人夸年轻,孔冰燕也不例外。她一边笑着,一边对张俞瑾说:“小瑾,谢谢你了!” 张俞瑾听见了孔嘉洛进门声,转头向他笑笑。 孔冰燕忙着照镜子,随意对儿子点点头,又对张俞瑾说:“好看,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审美眼光。” 张俞瑾笑笑,“阿姨你喜欢就好!” 孔冰燕把大衣脱了下来,很细致的叠好,又换上了睡衣,说“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先坐。” 孔嘉洛坐在了沙发上,张俞瑾坐在了他对面,看了看他,迟疑了半天才说:“嘉洛,你租房的事,你妈妈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的?”孔嘉洛皱了皱眉,“萧楠说的?” “嗯,昨天中午想找你吃午饭,给你打电话,你刚好关机。”张俞瑾看了一眼厨房,又问:“他说你在S大边上租房了,正在扫地呢。你为什么要去哪里租房啊?离我们T大还这么远。” “和萧楠一起住,分担房租钱。” 这句话半真半假。他和萧楠商量过,他只住周五晚到周一早上,其他时间如果萧楠有需要,可以来住。 他觉得这不算撒谎,但张俞瑾心思敏捷,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马上就提出了质疑:“他和女朋友在一起的话,你们一起住,不会不方便吗?再说了,他本校同学朋友一大堆,为什么要找你呢?” “他本校的那些同学,能和我比吗?” “那,你跟阿姨说了吗?” 孔嘉洛的家,离T大很近,只隔了两条街,所以他在外面租房就是一件非常多余的事。孔嘉洛一时间有点迟疑,他此时突然有一种想要暴打萧楠的冲动。 这个混蛋最近怎么回事,总是坏自己的好事! 他沉着脸不回答,张俞瑾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也默然不语。 “姐。”孔嘉洛想了想,“谢谢你还给我妈妈买衣服。” 张俞瑾笑了起来,“那是应该的啊。” 她突然微微低头,轻声的说:“嘉洛,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啊。你最近这一个月都在忙什么啊?前些日子我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在S大,你是不是想考那里的研究生?” 孔嘉洛摇摇头,“没想过。我的成绩不好,没戏。不能和你比。” “我们系给我了一个北大保研的名额。我在想,我要不要去。” “去啊!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去?” “那,你呢?你跟我去北京吧。” “不行!”孔嘉洛张口就回拒了,然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决绝,忙说:“姐,我不想离开上海。” “你知道的,如果你不去,我是不会去的。” “你不用这样,姐,你不用为我牺牲自己的大好前程。” “嘉洛,我当年为什么要考T大,你不清楚吗?” 第11章 恋兄 “我当年为什么要考T大,你不清楚吗?” 孔嘉洛顿时哑口无言。 是的,他知道,他心里非常清楚,张俞瑾考T大,就是为了他。这几年来,他每次想到这件事 ,就觉得特别内疚。以前年纪小,许多事他们都可以嘻嘻哈哈一笑而过,但现在他很清楚,张俞瑾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放弃了很多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姐...”孔嘉洛叹了一声,“我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根本就不想...” 张俞瑾打断了他的话,“嘉洛,你告诉我实话吧,你是不是在S大谈了一个女朋友?” 孔嘉洛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否定,“没有!” 话一张口,他突然就觉得无比心虚。不光是觉得对不起张俞瑾,还有点对不起景离。难怪景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的表白,认为自己根本不值得信赖,原来自己也没有打算公众于世,不是吗?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使劲,想要把我往外面推?” “我不是,”孔嘉洛真的有些着急了,“我不想耽误你的前程。读北大是多少人做梦都办不到的事,你不能放弃。” “你若是真的为我着想,你就应该和我一起努力!” “我...” 孔嘉洛正想分辨,孔冰燕在厨房了叫了他一声:“嘉洛,汤做好了,你来帮我盛饭!”他忙应了一声,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张俞瑾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一顿饭吃的有些尴尬。孔嘉洛和张俞瑾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应付着孔冰燕随意的聊了聊。饭毕后,两个人一起返回T大,快到女生宿舍时,孔嘉洛想要缓和一下关系,便叫住了她,说:“姐,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 张俞瑾看了看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上了楼。 “你别叫我姐。” 晚上回到宿舍,孔嘉洛第一时间就给萧楠打了一个电话,冲他发了一顿火。 萧楠一直没吭气,听完他一顿发飙之后,才缓缓地说:“我今天不应该在电话里跟你开玩笑,我道歉。但你不能全怪我,我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你边上啊!你接电话的时候,也没说啊!还有啊,你租房的事,瞒不了你妈和张俞瑾的。尤其是张俞瑾,她这个人非常聪明,早晚会知道你的事的。” 孔嘉洛长长的叹了一声,“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这么快就招了吧。你就不能多帮我瞒一段时间吗!” “她突然打电话问我,我也没反应过来。”萧楠突然笑了起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兄弟,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吧,你真的是个gay啊?” 孔嘉洛沉默了。 他不愿意说是,也不愿意说不是。他突然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还是说,你是闹着玩的?”听不到他的回话,萧楠首先质问了,“我给你说,你这种玩法可有点缺德。万一景离当真了呢?你就不考虑后果?” “我没有闹着玩。” “啥?”萧楠叫了一声,“那就是真的了?卧槽,孔嘉洛!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个屁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好吧!”孔嘉洛觉得有些烦躁,又叹了一声,“我大概是蠢了二十多年,今朝才觉悟吧。现在就算有一群脱光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我都没感觉了。” 萧楠差点喷饭,忍不住就叫了起来,“你可真是...我真是服你啊!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以后啊,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觉得景离今天没拒绝我,我得再努力一把。” 萧楠在电话那头,半天都没吭气,许久之后,才说:“行吧,你啊,自求多福吧!” 挂了电话,孔嘉洛想了想,又给景离发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可怜巴巴地写了六个字:“孔嘉洛,求收留。”然后等了半响,也不见回复,只得叹了一声,蒙头睡觉。 这一晚,他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梦见妈妈,一会梦见张俞瑾。又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墙头上,四面都悬空着,景离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急着想要追,却不知道从哪里跳下去合适。墙下都是水,一点点的漫上来,快要漫到自己脚前。 孔嘉洛赶到医院时,已经十二点四十分了。他站在病房门口探头望去,看见苏姨坐在病床前陪着景离的父亲说话,便没有进门。 等了约莫十分钟,他看见景离和一个男生从楼梯口走了过来。男生比他略微高一些,穿着高中的校服,手里还提着书包,微微噘着嘴,看起来很不高兴。 景离一直在安慰他,说:“不要太有压力了,就算考不上S大,也没有关系啊,上海这么多大学,你还可以考虑一下别的。” “不行,我不想上别的学校。可我成绩又不太好,现在一想到这个,我就睡不着觉。” “那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放轻松点。空了我去你那里,给你补补英语,怎么样?” 男生抓住了景离的胳膊,点点头,“嗯嗯!哥,你要考研吗?” 景离缓缓摇摇头,男生马上就着急了,“那,那你是要找工作喽?要回四川吗?”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了病房门口。突然看见孔嘉洛,景离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他身边的男生瞟了孔嘉洛一眼,转头对景离说:“哥,这谁?”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景离轻声的回答他说:“他叫孔嘉洛,是我同...” 孔嘉洛接口说:“我是他朋友!” 景离带着些尴尬的神情看着他,想要跟他弟弟解释点什么,又觉得孔嘉洛的话似乎也没错。他这么一迟疑,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他忙解释说:“他是我弟,景海笙。” 孔嘉洛抱着双臂,靠着墙,饶有兴趣地看着景海笙,对方只“哦”了一声,没说什么,进门去了。 景离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等你啊,你吃午饭了吗?” “刚和我弟吃过了。你呢?没吃吗?” “嗯。” 景离向病房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孔嘉洛说:“那我陪你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不了,医院附近的饭都又贵又难吃。我不想在这里吃。”孔嘉洛叹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得走,我下午一点四十五分的课。” “行,我送你吧。我开车来的。” 景离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那你等我十分钟,好吗?” 出医院门时已经一点过十分了,两人上了车。孔嘉洛问:“这个时间段有点堵车,我估计会迟到。要紧吗?” 景离沉默了一下,说:“你没课吗?” “有。” 景离垂着头,半响也不言语。孔嘉洛笑了笑,“我不要紧,先送你。我尽量开快点。” “算了,我不去了,是选修课,可以不上的。你不要急着开车,容易出事故。” 孔嘉洛笑笑,看着景离,景离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自从认识景离以来,这次的对望,是两人互相凝视时间最长,也最认真的一次。孔嘉洛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打量景离这个人,而不用藏着掖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离自己这么近,没有隔阂的坐在一起。 “你弟弟上高中了吧?” “嗯,高三。” 孔嘉洛点点头,突然笑了起来,“你弟弟恋兄,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情敌一样。” 景离被这话撩的半边脸都红了,“你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我猜,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景离有点手足无措,迟疑半天才说:“他是我弟!就算...就算我谈恋爱结婚,那也用不着......” “我觉得,他没把你当哥。”孔嘉洛忽然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五分的调侃,“我真羡慕他。他可比我强多了!要是那天你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他不一样,他是你弟弟,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丢下他。” 景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行吧,你以后管我叫哥。” 孔嘉洛得意的笑了笑,“我才不要,我要当你的男朋友!” 景离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他似乎很想生气,但又觉得不合适。想要跟着笑一笑,又觉得笑不出来。 孔嘉洛撅了撅嘴,有些委屈了,说:“景离,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同意吗?” 他一直看着景离,始终没见他说一个字,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一时间,孔嘉洛的心情有点失落。他不知道景离这个态度算怎么回事,其实昨天他和景离的那个吻还挺深情的,时间也不短,景离至始至终没有拒绝,他总觉得这代表着景离是接受他们这层关系的。但今天看来,景离在迟疑。 两个人坐在车里,沉默不语。孔嘉洛轻声说:“我饿。” 景离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有点抱歉,“你想吃什么?” “砂锅。你陪我多少吃点,成吗?” 景离点点头,又轻轻说:“对不起。谢谢你。” 谢谢什么呢,是谢自己陪着来医院吗?可是对不起什么呢?孔嘉洛不明白。是觉得耽误了自己的吃午饭的时间吗? “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嘉洛。” “我知道,你不想欠人的情,对吧。”孔嘉洛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小离,让我亲你一下。” 景离抿了抿嘴,一张俏脸带着耳跟都微微泛红了。孔嘉洛觉得,他不拒绝就是接受,便凑过头去,亲了一下他的嘴。他没敢太使劲,亲了一下马上抬起头来。 景离闭着眼,半低着头。 孔嘉洛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又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叫了一声:“小离哥!” 景离没有吭气,但他的呼吸却突然加剧了。孔嘉洛笑了起来,又叫了一声,“哥!” 景离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乖。” 第12章 撒娇 “你的生日礼物还在我那里呢。等会你带回宿舍去吧。” 景离笑着摇摇头,“就放你那里吧,我去你那里画画,随便给你画一张肖像画,怎么样?” 孔嘉洛心中一动,马上就启动了他厚脸皮的机制,追问了一句:“景离,你搬来和我住呗?” 他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小后悔,生怕景离觉得自己居心不良。然而,景离竟然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稍微想了一秒钟,就点头说:“好。” “嗯?”孔嘉洛张大了嘴,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 景离看了他一眼,他忙点头,说,“好,那,你什么时候搬啊?” “房租多钱?” 孔嘉洛心中高兴,只想说你跟我还谈什么房租啊,可是想到景离那副不愿意欠人情的态度,便随口报了个数,“一千。” 景离“嗯”了一声,打开了手机,很快点了微信好友通过,然后转了一笔钱给他。孔嘉洛拿起一看,居然是一千三。 “不是,你,你给我这么多钱干嘛?” “加上昨天,你给我苏姨的钱。” 孔嘉洛无奈的笑笑,行吧,你高兴就行。 “我十二月搬吧,十二月一日。” “额...”孔嘉洛有点无语,“那你这么早把钱给我干嘛?” “提前预付,让你安心啊。”景离笑了笑,“这段时间,我爸爸住院,我得经常去看他。如果我阿姨晚上陪床的话,我得去他家陪海笙呢。” “他又不是小孩子,没有你陪还能睡不着觉?” “你也不是小孩子。” 孔嘉洛顿时就愣了。别看这句话说的清心寡欲,风平浪静的,其实还挺撩拨人的。关键是说话人自己不自知,听话的人心却有些酥了。他凑过脸去,偎在景离的肩膀上,喃喃地说:“我不干,我吃醋。” 景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嘴唇,“你,你行了啊。他是我弟弟。” “哼。”孔嘉洛哼了一声,又在他身上蹭了两下,“我也是啊,哥,我也是你弟弟。” 景离终于忍不住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笑着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啊?” “我一直脸皮厚的。” “这话,我信了。” 这一天孔嘉洛心满意足。一想到半个月后,景离会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就得意的想唱小曲。他心里一高兴,就打电话给萧楠和阿朱,约他们一起吃饭。 饭间,阿朱忍不住先盘问他了,“嘉洛,你真的交上男朋友啦?” “真的。” “哇,”阿朱居然一脸艳羡,撑着脑袋追问着:“然后呢,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 “你们真的要一起住啊?还有谁知道啊?除了我两。” 孔嘉洛想了想,摇头,“没有,没有人知道了。” “你姐张俞瑾呢?” 孔嘉洛顿时皱起眉,再次摇摇头,“你们别告诉她。” “她早晚会知道的,”阿朱的口气和萧楠如出一辙,“这些年她一直在追你,你一直装白痴。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对待感情不认真。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就是不说...” 萧楠拉了一下她的胳膊,阿朱瞟了他一眼,不吭气了。 “这不能赖我。”孔嘉洛想了想,很认真的说,“真的不是我装傻,我和她自打娘胎里就认识了,我妈和她妈关系太好,我一出生就管她叫姐,真的是拿她当亲姐,我们真的太熟了,你说我能把心思打到她身上吗?” “你是不承认,可你也不否认啊!”阿朱忍不住开始叫起来了,“女生和你们男生不一样,你们觉得无所谓的事,女生心里敏感啊,她觉得你对他有意思。你现在要是突然告诉她你喜欢男生了,你猜她能有什么反应?” 孔嘉洛和景离达成了一种默契,周一到周四他们都有课的情况下,不见面,周五会一起吃晚饭,然后孔嘉洛开车送他去莲花西路,他父亲家里。周六早上,景离会回来找他,随便从楼下买小馄饨跟他一起吃。两个人呆一个白天,晚上,孔嘉洛会再次送他回家,然后等着周日早上,景离再回来。 景离从不在出租屋里过夜,但孔嘉洛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舍友王骥和王逸平约他一起做个项目,中小学生在线辅导课网站,三人分工,孔嘉洛主要负责数据库管理和数据统计,事情不算复杂,但数据却很庞杂,整个十一月他们都很忙碌。因为是新手,中途出了一次差错,导致周五的时候,他们在机房忙到了很晚。孔嘉洛抬头一看墙上的钟,居然已经8点半了。 王骥和王逸平还没走,他不好意思开口。 一小时前,景离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还来不,他说来。那时候他真的以为三分钟可以解决的,没想到又耽误了这么久。 接通电话后,景离问他:“还没忙完吗?” “嗯,我的事做完了,不过我要等同学一起走,估计,”他看了一眼他们的电脑,“还得十分钟吧。” “好,我等你。” “那个...要不,你别等我了,先吃饭吧。我等会直接开车送你过去。” 景离笑了起来,“你真以为我等这么晚,是为了蹭你的车啊?我做了好吃的,等你回来呢。” 本来就饿得饥肠辘辘的孔嘉洛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双眼冒光,“什么好吃的?” “不告诉你!回来再说。” 孔嘉洛顿时坐不住了,马上跑到王骥和王逸平电脑前,低头哈腰的说:“兄弟,我先走一步成不成。有事给我电话,我在笔记本上改。” 王逸平笑了一声,“你女朋友催你吗?” 王骥挥挥手,“行吧行吧,滚吧。” 孔嘉洛匆匆赶回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一路上他就在想,景离到底做了什么呢。他们租的房子没有厨房,所以他都没有配什么锅铲,想煮个饭炒个菜是不可能的。 推开门走进屋,孔嘉洛被饭桌上满满十几种的配料惊得目瞪口呆。葱姜蒜辣椒油盐酱醋他是知道的,其他大大小小的盘子装的什么,他都叫不出来。 景离趴在桌边上睡着了。孔嘉洛刚走到他身边,他就醒了。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忙太晚。” “没事。你吃过了吗?” “没有!”孔嘉洛笑笑,拿下巴向桌上点点,“你准备给我变什么魔术吗?” 景离笑着站起来,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煮一碗砂锅粉给你吃,让你尝尝,是我做的好,还是外面做的好。” “煮砂锅需要这么多配料吗?” “嗯。”景离笑笑,“我妈妈以前做的时候,配料会比这还要多。我今天在超市,都没有买齐呢。你有忌口吗?有什么调料不吃吗?” “没有,我不挑食。” 菜是早就洗好切好的,粉条也早就在水里泡着。景离把电磁炉放在桌上,把切好的配料分步骤放了进去,一边转过头来,和他闲聊。虽然景离对他的项目并不很懂,但孔嘉洛兴致勃勃,和他说了很多。景离一边听一边点头,夸他聪明能干,很了不起。 孔嘉洛的心里顿时就美滋滋的。 这么冷的天,这么晚回到家里,还有人等着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啊,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他突然想要喝几杯,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下,问:“景离,你有买酒回来吗?” “没有,你等会不是还要开车吗?” “额...”孔嘉洛有点失望,“对哦,我都忘了。” 景离盖上锅盖,走到他身边,想了半响,说:“算了,你去买吧,我今天也可以不去。我爸爸昨天出院回家了。” “还是算了,太晚了,要是喝太多,你回宿舍也不方便。” “我不回学校。” 孔嘉洛十分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景离。 自打他认识景离以来,景离就从来没有在外面留宿过,这是第一次。 景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语气有些低沉,“我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还给我做饭吃?” “嗯,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啊!”孔嘉洛顿时瞪大眼,他看着景离,一时间有点发懵,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往景离身边挪了挪,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说:“这样啊......真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的。” “这和你无关。你没有义务承担我的痛苦。”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孔嘉洛刚想说点什么,景离已经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快煮好了,你下楼去超市买酒吧。” 孔嘉洛“嗯”了一声,跑到小超市,直接提了一整箱啤酒上来,放在客厅里。景离将煮好的砂锅端到他身边,笑笑,说:“尝尝!” 刚舀出来的汤很烫,冒着白气,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很香醇的气味,煮沸的红油伴着青葱白笋,色香俱全,无可挑剔。 两个人坐了下来,慢慢地吃着,汤味很辣,竹笋很嫩,粉条很劲道,简直完美无缺。孔嘉洛很惊叹于景离居然还有这般的好手艺,他觉得分外激动,有一种自己突然中了大奖的感觉。 “好吃吗?” “好吃,你真能干。”孔嘉洛笑了起来,“明后天还能给我做吗?” “天天都想吃啊?你就不怕吃腻?” “不会,只要你做的,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的。”孔嘉洛给自己和景离倒上了酒,“我除了泡面什么都不会。” “那也不能天天吃,我做点别的给你吧。” 孔嘉洛心中很是窃喜,猛地点头,“好啊好啊。你还会做什么?” 第13章 调笑 两人开始策划明后天到底要做什么吃,一下子幻想了一大堆,最后连大闸蟹和小龙虾都扯出来聊了半天。孔嘉洛虽然什么都不会做,嘴却格外馋,什么都想吃。景离坐在他对面,一直忍不住的笑,一边安慰他说,等明年夏天和秋天这些东西都上市了后,一定会做给他吃的。 孔嘉洛一激动,就喝了好多酒,两人一直聊到三更半夜。景离站在水池边收拾碗筷,孔嘉洛突然从他身后拦腰搂住他,趴在他耳朵边说:“我们睡觉吧。” 景离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孔嘉洛想了想,又说:“我这房间,只有一张床。” 景离把手擦干净,转过身来,看着孔嘉洛。他的眼睛很亮,在迷离的灯光映射下,浮现出水波荡漾的韵味,不是色情,但却让人沉迷。 孔嘉洛习惯了他这种不拒绝不排斥的态度,对景离而言,没有直接说不行,就等于可以。他搂住了景离的腰,迫不及待的去亲他的嘴,继而很自然的把他拉到了床上。 两个人躺在床上来了一阵亲密而狂热的吻,亲到两个人都开始急切的喘着气。就在这个时候,孔嘉洛突然坐了起来,带着做贼一般慌乱神情说:“我,我去厕所。” 景离慢慢地松开了手,孔嘉洛逃亡一样的跑进厕所,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出来。 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很丢人,他居然没有做好准备。表面看起来浪荡不拘的孔嘉洛,其实是个纯情傻瓜,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啊? 景离看着他慢慢走进门,突然微微的笑了笑,说:“你冷不冷?” “有点。” “下次不用去厕所了,我可以帮你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手动操作。” 厕所的隔音效果不好,有人在里面做了什么,坐在卧室的人是完全听得见的。孔嘉洛尬的脸都快抬不起来,支吾了半天,决定在这么白痴的时候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外面实在太冷了,他蜷缩进被窝,伸手搂住了景离。过了老半天,他才听景离轻轻的说,“我现在有点信你了。” “啊?”孔嘉洛有点发懵,这是什么梦话吗? “我现在有点信你了。这是什么意思呢?终于发现我孔嘉洛其实不是个骗子,只是个傻子吗?” 孔嘉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点涩,总觉得景离不是很信任自己。他有点委屈,也有点无奈。 景离这个人其实挺难琢磨的,他很少会表现出大喜大怒的神情,待人接物客气却又疏离。孔嘉洛时不时地就会被他小小打击一番,还来不及品味伤心的滋味,又会接受到他有意无意的暧昧反馈。 然而这种心情忽上忽下漂浮不定的感觉,居然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景离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觉睡得好暖,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孔嘉洛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都有点发懵。身边的景离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似乎睡得很甜。不知道为什么,孔嘉洛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心里正甜着,景离突然睁开了眼,轻轻问了一句,“你醒了?” 口气相当平静,孔嘉洛马上就发现了,景离这是早就醒了,又不知道睡了几次回笼觉了。 今天是周六。孔嘉洛想了想,觉得不应该浪费大好时光,便建议说:“你爸爸已经出院了,你可以放下心了。我们找个地方去玩玩呗?” 景离犹豫了一下,“海笙约我吃饭。中午饭。” 孔嘉洛想起景海笙,心里有些不爽,撇了撇嘴。 “你去吗?” “你们兄弟俩吃饭,还带着我?”孔嘉洛故意加重了“兄弟俩”三个字。 景离一下笑了起来,“好酸啊,你!” 孔嘉洛立即爬了起来,把景离压倒在床上,捏着他的脸,狠狠地说:“我就是酸!我现在不喜欢你跟他吃饭。你等着,我马上就找根绳子把你捆起来。” 景离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恐惧,好像真被他吓到了一样。他这副模样看在孔嘉洛眼里,分外地可爱,“噗”一声就笑了起来,“你怕不怕我?” “怕!” “那你还去不去?” 景离不吭气,含着笑把脸侧向一边。孔嘉洛伸手就把他的脸拨了过来,直直地对着自己的眼睛。 “说啊,你还去不去?” “那你帮我找个不去的理由,比如突然下肢瘫痪那种?”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半天,终于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在床上闹了半天,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景离就打算出发了。孔嘉洛靠在床头上,看着他穿衣服穿鞋。景离回过头来,笑着问他:“真的不去?” “去!”孔嘉洛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弟弟变成一个发光发热的灯泡。” 景离长叹一声,“啊!我求你了,你千万别当他面乱说话,成吗?” 吃饭的地方是景海笙选的,是一家离他学校很近的小店。高三很忙,周六还得全天上课,所以他的时间并不多,吃了饭,还要赶紧回校。 得知孔嘉洛要一起来,景海笙其实是不大高兴的。因为想起了孔嘉洛的那句“你弟弟恋兄”,景离也下意思的开始观察景海笙对自己的态度了。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受了孔嘉洛的暗示,景离隐隐觉得景海笙确实有些不对劲。 他是三年前来上海的,当时景海笙上初三,对他的突然到访很反感,几乎连正眼都不看他。苏姨其实是有些内疚的,总想尽一切努力缓和一下他们兄弟的关系,但一直不尽人意。景海笙骄傲任性,景离清冷寡淡,两个人最初是很不对付的。 一年后,景海笙上了高一,渐渐就对景离来兴趣了,开始有事没事找他说话,问他习题。具体是什么原因呢,景离也不知道,他也没开启上帝视角。他只能猜测,可能是因为高中生的名校情节影响了景海笙,觉得景离能念S大应该很了不起。但其实,S大的中文系也不值得一提。 他一直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景海笙愿意和他友好相处,总比互相敌视要好。 吃饭时三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话。饭毕,景海笙就匆匆地走了。 天气不错,景离和孔嘉洛也不急着走,在学校外的林荫小道上散步。景离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孔嘉洛,又说:“我觉得他今天不大高兴,大概是因为,我带你过来了。” “是不是后悔叫上我了?” “也不是。”景离想了想,笑着说:“我觉得他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嗯嗯,”孔嘉洛狠狠地点点头,“所以我们不用管他!” 景离觉得这话很是孩子气,歪着头笑着瞟了他一眼,突然灵光一现,按住他的肩膀,“你站好,我给你拍张照片。” 孔嘉洛朝他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景离笑着罢手,说:“不行不行,你严肃点。” “怎么严肃?霸道总裁吗?”孔嘉洛站直了身子,想了一想,伸出右手比了一个“八”字,托着下巴,说:“这个,怎么样?” 景离被他逗的直笑,半天都停不下来。他拍了照,笑着点头,“不错,很帅!” 直到两人回到了出租屋,孔嘉洛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拿出了画板,开始对着照片画素描画。孔嘉洛觉得分外奇怪,自己一个大活人就在身边,景离为什么非要对着照片画画。 景离给他的解释是:“你没有当过模特,让你坐几个小时,你坐不住的。” 孔嘉洛的手机响个不停,他赶紧打开电脑,忙着和王骥他们商量网站程序的事,这一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等差不多忙完后,头一抬,发现天都快黑了。 他合上笔记本,抬头去看坐在窗边专心致志画画的景离。这副关于自己的素描画基本已经画完了,唯一空缺的是人物的眼睛。 这是一种什么作画模式啊?孔嘉洛一个外行,也想不明白。 “饿了吗?”景离转过头来问他。 “有点。” “想吃什么,自己做,还是出去吃?” “嗯......”孔嘉洛考虑到这间出租屋条件确实有限,说:“出去吃吧,顺便看个电影,怎么样?” 景离放下了笔,看着他,嘴角突然上翘地笑了笑,“我为什么听出了一丝很奇怪的味道?” “呃...”孔嘉洛觉得节操这个玩意真的不重要,干脆就甩了,直接了当的说了,“没什么奇怪的,看完电影就开房,这是传统流程,问题我们两不需要啊。” 景离张了张嘴,眼睛转了转,问:“有什么好看的吗?” 所以你是想认真看剧情的对吧?孔嘉洛觉得有点滑稽,掏出手机来滑动着,“我得看看。” 看个什么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跟谁去啊。 第14章 电影 看个什么电影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跟谁去啊。 孔嘉洛觉得自己这种动机不纯的想法,暴露无疑。他翻了半天,非常狼狈的发现,今天上映的就没有一个他喜欢的。他把手机凑到景离眼前,说:“你挑把。” 和孔嘉洛预想的差不多,景离挑了一个非常文艺的片子,挺小众的。算了算时间,还早,两个人打算过一会在出门。 左右无事,孔嘉洛指着画板问:“为什么人物还没有眼睛呢?” “我还没想好。” “要想什么呢?难道不应该是看见什么就如实画下来吗?” 景离微微低头,似乎在想着如何回答他,过了一阵,才很遗憾地说:“其实,我本来已经画上了,但是觉得不满意,又擦掉了。然后又画,又改,一直觉得不好看。真的,你的眼睛太难画了。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孔嘉洛有点费解,撑着脑袋,问:“你画别人的时候,也这样吗?” “不是。”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想好,我心虚。”景离轻轻的说,“我怕我一笔下去,就把你给定位了。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虽然我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对别人寄予厚望,不要太依赖别人,可是,对于你,我真是做不到。” 孔嘉洛有点发懵。老实说,景离这番话,他似懂非懂。 “我也没把握啊,我也很心虚啊,景离!”这话在他心中想了很久,但是他觉得他不能说。 沉默了半响,景离突然笑了笑,“其实是我画画的水平太差,人家专业画家是从来不会思考这种白痴问题的!想好去哪吃饭了没?想好了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景离选的电影确实和宣传的一样文艺而又深沉,他看的很专注,眼睛眨都不眨。孔嘉洛坐在他的身边,心里一直在暗暗发笑。不过,他喜欢景离认真的模样。 电影开始报字幕的时候,灯亮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外走。景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说:“等会好吗?” 孔嘉洛点点头。 字幕全部完结后,屏幕上男主背对观众,站在海边,镜头慢慢拉远并上移,人越来越小,最后画面定格了。突然有人轻轻叫了一声,“你好!” 男主慢慢的回过了头。然而,他的眼神却很空洞,很显然,他身后并没有人,一切都是他的幻听。 全剧终了。 景离一直坐着不动,孔嘉洛侧过头去看他,发现他眼睛里亮亮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这是......要哭了吗?孔嘉洛心中纳闷,额,这电影有这么感人吗? 两个人走出了播放厅。景离突然说:“等我下,我去洗手间。” 孔嘉洛点点头。他们所在的9号播放厅是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左手边是卫生间,然后就是墙了。景离进去后许久,才慢慢地走了出来,眼睛居然还有点红。 孔嘉洛有心想要逗逗他,笑了笑,说:“电影最后那一幕,是什么意思啊?” 景离抿了抿嘴,轻轻地说:“我终于来到瀑布前。我突然想起他,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儿的应该是两个人。” “额...”孔嘉洛有点费解。 “这是电影春光乍泄的台词。” 孔嘉洛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哦”了一声。他依稀听过这个名字,但演的什么呢,他完全不知道。 虽然不确定景离在想什么,但他知道,景离似乎很难过。 所有人都走光了,走廊里空无一人。 孔嘉洛握住了景离的手,伸开手指和他十指相扣。景离往后缩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只是个电影而已,不要不高兴嘛。” “嗯。” “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的。” “嗯.....”景离被他哄的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走吧。” 孔嘉洛向前了一步,凑近了他的脸。景离吃了一惊,急忙往后退,后背就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急忙转头,低声说:“你注意点,这是公共场合。” 孔嘉洛依然我行我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了笑,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电影下一场快开始了,陆陆续续有人往里面走,景离马上就缩回了手。 就在两个人刚转过身来时,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孩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孔嘉洛,奇怪的叫了一声:“孔嘉洛?” 孔嘉洛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女孩身边的男人诧异的问了一句:“你认识?”女孩突然反应过来,忙解释说:“啊,不对,认错了。”头一低,从他们身边穿过去了。 孔嘉洛至始至终没有吭气,径直向外走去,景离默默的跟着后面。出了大门,穿过街道,返回两个人的出租屋,两人都没有说话。 进了屋,景离开口问他:“你要洗漱吗?” “你先去吧。” 景离点点头,走进了卫生间,带上了门。 孔嘉洛觉得很心慌,他在床边坐了许久,然后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对方似乎预料他会来电,马上就接通了,先是低声地说:“等下。”然后走到了室外,才恢复了正常声音:“是孔嘉洛吧?” “是。”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就猜你会给我打电话。你们的事,我看到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张俞瑾说的。” 孔嘉洛笑笑,带着由衷的谢意说:“谢谢你。” “不谢,不过,我可不可以也提一个小要求?” “可以,你讲。” “不要把我今天到万达影院看电影的事讲出去。” 孔嘉洛笑了起来,“我知道。今天,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 对方也满意的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挂了电话。 孔嘉洛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突然听到身后景离的声音,“电话打完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把孔嘉洛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景离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放下衣服,准备上床睡觉。 孔嘉洛想了想,主动开口了,“她叫童乐乐,是T大学生,我和她不熟。” 景离转过身来,看着他,想了想后点点头,“谢谢你主动报备。” “我们真的不熟。” “我知道。” “......” 景离掀开被子,拍了拍枕头,“嘉洛,你干嘛这么紧张?” “我,我怕你误会。” “我知道你们不熟,就算你们很熟,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景离想了想,说:“是因为张俞瑾吧!” 孔嘉洛惊讶的瞪大了眼,“你,你怎么会知道张俞瑾的事?” “那天萧楠和你打电话时说的第一个人名,叫张俞瑾。我还记得呢。既然你一再强调这个叫童乐乐的女生和你不熟悉,想必,她和张俞瑾很熟吧?” 孔嘉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间觉得景离不去当私家侦探真太屈才了。他耷拉着头,说:“对,你很聪明。你说的很对。” 他爬上了床,抱住景离的肩膀,心里有点委屈:“景离,我把张俞瑾的事都讲给你听,好吗?”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也不会问的。” 孔嘉洛长长地叹了一声,想了想,说:“我不是不想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和她从小就认识,我们上同一个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她大我一个月,所以私下我管她叫姐。我妈之所以会认识她父母,源于一场意外。当时我妈怀着孕,想要跳护城河,她父母刚好下夜班路过,救了她。” “跳河?” “对,跳河,因为她未婚先孕。”看着景离惊讶的神情,孔嘉洛苦笑了一下,“就这样,他们就认识了,我妈当时从卫校逃了出去,又不敢回家,就暂住在他们家。很凑巧,她妈妈当时也怀孕了,所以特别能聊得来,就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再后来,他们帮我妈妈找房子住,介绍我妈去工厂上班,两家的关系非常亲密,张俞瑾就像是我亲姐一样。” 景离轻轻点点头。 “张俞瑾十岁的时候,她父母出了车祸,死了。她妈妈是外地人,当初嫁到上海来,她的家人就十分反对,因为她爸爸是个孤儿,还很穷。所以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没有亲人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和我妈,我,一起生活。但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不是我亲姐姐。” 景离瞟了他一眼,再次点点头,“知道了。” 孔嘉洛苦笑一声,“你不知道!张俞瑾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学霸,当初报考T大,也是为了我。” 景离低下头,许久才轻轻的笑了笑。 “哎!”孔嘉洛垂着头,偎在景离胸前,“我只拿她当姐姐的。我不喜欢她,真的,我没骗你。” “知道了。” 这一夜孔嘉洛睡得格外踏实,他觉得自己卸下了一个重担。他不怕张俞瑾知道了会如何,充其量就是把自己大骂一顿,以后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的。 只要景离不介意不生气,那就行了。 清早孔嘉洛醒来时,床边空空的,景离早就起了。 他趴在被窝里,懒洋洋的伸着腿。 最近一段时间里天气都很好,他伸手拉开窗帘,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明晃晃的。他愉快的在床上打了个滚。 景离推门进来,朝他笑了笑,“醒了?” “嗯。” “饿吗?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行!你快起来洗漱,我去楼下买早点。我等会要开洗衣机了,你有衣服要洗吗,给我。” 孔嘉洛想了想,把床头的衣服一股脑的全部扔给了他。 这种日子真是幸福啊。 若是此刻有一张问卷表让他填,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是什么,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填:和景离睡觉。 景离真的很乖,睡觉的时候几乎一动不动,而且没有一点声音,身子暖暖的,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只可爱娇俏的小狐狸。 啊,我是小狐狸的男朋友啊! 第15章 夸赞 孔嘉洛翻了个身,准备去衣柜里翻衣服,手机却突然响了。 “喂,妈。” “你在哪呢?” “呃...”孔嘉洛犹豫了一下,“学校啊。” “我昨天给小瑾打电话,她好像不大高兴,嗓子还哑哑的,是不是生病了?” “我不知道。我这两天没见她。” “嘉洛。”孔冰燕有些不悦,“你们一个学校的,天天都能见,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赶紧去看看她,然后给我回个电话。快点哦。” 孔嘉洛来不及拒绝,电话就挂了。 考虑再三,孔嘉洛还是给张俞瑾打了个电话。接通了之后,张俞瑾的声音果然有点蔫蔫的,一再说自己没事,就是感冒,在宿舍睡觉。 换做以前,孔嘉洛会思考着怎么样逗姐姐开心,比如讲个笑话啊,买盒感冒药啊,买点水果啊,约吃个饭之类。其实不光是对张俞瑾,对其他女生也这样。他脾气好,嘴巴甜,又舍得花钱,一向很有人缘。 可是如今不同了,他觉得他满腔的心思都用在景离身上了。 张俞瑾似乎不大高兴,但他却有点怯了。他如今不想做任何让她误会的事,甚至于,他有意无意地想要远离她。 景离买了早点带上楼,看见的就是孔嘉洛坐在窗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始终没有抬头,完全没有察觉到景离推门进来,直到对方走到了他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景离招呼他快点来吃早点,孔嘉洛走近一看,居然是一份豆腐脑,外加小笼包子。豆腐脑嫩嫩白白的,上面飘着辣椒和香菜。 “是咸的。” 孔嘉洛抬头看着景离,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图书馆那关于“吃豆腐脑甜还是咸”的盘问,都笑了起来。 “景离。”孔嘉洛坐了下来,一边吃着,一边开口说道:“我想带你去见见张俞瑾。” 景离诧异的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是除了我妈妈之外最亲的人了。我想让我身边的人都认识你。” 景离低头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见她呢?” “你对你弟弟如何介绍我,我就如何介绍你呗。” “那不一样。她毕竟是个女生。” “可是你总是要见她的。” 景离再次摇摇头,“不,我不一定非要见她的。” 孔嘉洛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半响才带着些幽怨的语气说:“景离,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喜欢我呢。有我在,你好像也不烦,没我在,你好像也不想。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来就没有说过你喜欢我。” 景离苦笑了一下,“嘉洛,对不起。我从来也没有谈过男朋友,我不知道要怎样才算喜欢。” “所以,我只能算你的预备男朋友吗?还是说,连预备都不算?” 景离默然不语,孔嘉洛微微撅嘴,心有不悦,低下头拨弄盘子里的包子,突然就听景离冒了一句:“上过床,算吗?” 哎呦卧槽!孔嘉洛忍不住心里叫了一声。这问的是什么话,他居然都不知道如何做出回应。 景离可真是个人才啊! “不是,这...”孔嘉洛开始支吾了,“话不能这么说吧。虽然那个也是应该的,但是......” 景离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你真可爱。” “呃,可爱!这是夸人的吗?”这话拿来夸女生还差不多,夸自己,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那我换个词?”景离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会很不好听,但你一直没朝我发脾气,一直在包容我理解我,安慰我。你真的很好,难怪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 这话说的孔嘉洛不禁有点小得意,但嘴上却不能承认,“哪有。” “有啊,就我知道的就有两个,陈小彩和朱琳她们都很喜欢你,经常夸你。”景离含着笑,轻轻地说,“其实听见别人夸你,我也很高兴呢。” “夸我什么?” 景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一直看着他笑,然后轻轻地说:“我男朋友很好。” 这话说的很突然,孔嘉洛先是愣了半响,然后伸手拦住他,“等一下!等一下!”慌忙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打开录音,说:“你再说一遍,刚才六个字!快点快点!” 景离“噗呲”一下就笑出声来,“你要录音啊。” “对啊对啊!” “好,我说三二一,你就点开始。” 孔嘉洛连忙点头,等着景离开口。 “三,二,一!” 孔嘉洛急忙按下了开始,只听孔嘉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 “豆~腐~脑,是咸的!” 周二上午,孔嘉洛正在机房忙碌时,接到了张俞瑾的电话。让他很意外的是,张俞瑾求他帮一个忙,跟踪他们外语系的教导主任,尤茂逸。 尤茂逸今年三十九岁,长得高大威武,说话铿锵有力,口才极好,是他们T大最年轻有为的教授,在整个学院赫赫有名。孔嘉洛虽然不是外语系,也从来不上他的课,但对他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为什么要偷偷跟踪他,张俞瑾没解释。但是听她的语气,似乎非常急,隐隐之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恐惧。 考虑到张俞瑾作为一个女生,做跟踪别人这种事太危险,孔嘉洛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她。 在跟踪尤教授之前,他先详细地了解了一下对方的作息习惯。 尤教授每天7点五十分到教导处工作,中午吃学校餐,下午五点五十分时下班,然后搭公交回家。作息时间比较稳定,很少有变化。为了更好的跟踪对方,孔嘉洛做了一番伪装,带着帽子和口罩,骑着共享单车侯在尤教授的办公楼下。一连跟了他三天,都没发现有什么猫腻。 周五晚上,为了赶项目,孔嘉洛耽误了些时间,忙完已经六点半了。他其实不抱希望能看见尤教授,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骑着车还没走到楼下时,就看见尤教授出了楼,向校外走去。他心中一紧,忙跨上单车,悄悄的跟了上去。 以往尤教授会走学校二号门出去搭乘公交,但今天很反常,不光比平时晚,还绕了路走到了5号门。 尤茂逸迈着急促的步伐向外走去,门口的保安客气地向他打了招呼,尤茂逸也客气的向他点头微笑,然后出了学校。 T大的5号门其实是个偏门,门口是一条比较僻静的路,平时走的人就很少,只有一排路灯闪着微微泛黄的光。 孔嘉洛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他骑着单车慢慢地跟在尤茂逸的身后,拐过一个弯,走上了一条更加僻静的小路。一边是护城河,一边是某小区高高的围墙。突然间,小区的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影,向尤茂逸走来。两个人相对而立,说了几句话后,那个身影转身就进了小区,尤茂逸也马上调转头,向来的路上走来过来。 孔嘉洛慌忙低下头,从他身边骑了过去。 这个人影虽然只是远远地一晃,但孔嘉洛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她是童乐乐。 孔嘉洛心里很慌。他向来就是个心里憋不住事,很想找个人一吐为快,于是晚上见到了景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童乐乐就是那天我们在电影院遇到的那个女生。”说完自己的发现后,孔嘉洛又解释了一遍。 景离支着下巴,想了一想,“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孔嘉洛有点犯愁,“她是张俞瑾最好的朋友,平时关系就特别好。我猜,我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却苦于没有证据。” “她是外语系的学生,和本系教授有联系,也是正常的事。就算时间地点都显得暧昧了一些,也不能证明什么。” 孔嘉洛撇了撇嘴,“你真的觉得,他们没什么?” 景离笑了起来,眨了眨眼,“不然呢。你觉得有什么?” “我觉得,这件事和我姐有关。你说,我要不要马上告诉她?” “先别说。”景离想了想,突然问:“那天,和她一起去看电影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没见过。不是她男朋友,年纪也有点大,不像是他们班的学生。”孔嘉洛回忆了一下,微微皱眉,“你记不记得他的长相?” 景离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时间隔得有点久,记不清了。不过,他左边眉间好像有条细小的疤。” “卧槽!”孔嘉洛叫了起来,“你连这个都记得?” “因为海笙的左边眉间也有条疤,是小时候骑单车摔的。所以我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巧。” 孔嘉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景离,如果你再次见到他,能不能认出他来?” “应该可以,怎么了,他有问题吗?” “有!”孔嘉洛很肯定的说,“因为童乐乐希望我帮她保密,作为她帮我保密的条件。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我发现了她居然背着男朋友和其他男人约会。但现在我觉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她男朋友和我又不熟,我一个外人,哪里能管她是不是在外面劈腿。她之所以怕我乱说,恐怕也是因为,我认识张俞瑾的缘故。” “等下!”景离突然打断了他,“保密?保什么密?” 第16章 出柜 “保密?保什么密?” “就是...”孔嘉洛犹豫了一下,“就是上周我们去看电影的事啦!我当时有点心虚,怕我姐张俞瑾会知道......” “她知道,会怎样?” “呃,大概会很惊讶吧,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 看着景离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孔嘉洛的声音就渐渐的低了下去,“我有点心虚,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跟我妈解释。我就想着,先介绍你和她们认识,等以后熟一点,我再和她们慢慢说...” “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景离淡淡的说:“既然这么为难,你又何必呢。你何必非要喜欢我,何必非要和我在一起。不管你选择谁当你女朋友,你恐怕都不会这么为难吧?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找不自在呢?” “不是这样的!”孔嘉洛顿时就有点着急了,“景离,不是这样的,我和你在一起,从来不会觉得为难。我只是怕...” 景离摇摇头,站起身来。孔嘉洛慌忙地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你,你干嘛?” “太晚了,我回学校去了。” “景离!”孔嘉洛一时间心慌不已。他吃不准景离的脾气,看起来似乎也不是生气,但语气突然就冷的不像话。“你,你别生我气。我哪里说错话了,你告诉我啊。” “我没有生气,真的,孔嘉洛,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没有错。”景离转过身来,拂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他轻轻叹了一声,“我不怀疑你的心意,你对我很好,比一般朋友都好。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而已!凡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不踏实的东西,那都是不合情不合理的。这样你觉得累,我也觉得累。” 孔嘉洛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景离淡淡地笑了笑,低下头去,“现在,我们的感情还不深,你亡羊补牢,及时止损吧。” 孔嘉洛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肩膀,“景离,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想和我分手吗?” 他情绪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景离的身子晃了晃,又微微后退,低声地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 景离挣脱了他,转身出了门。孔嘉洛慌忙地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腕,叫了起来:“景离,你不可以这样,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他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上周不是还想带你去见张俞瑾的嘛。我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景离抽回了自己的手,看了他半响,终于摇摇头,“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成吗?我要回学校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孔嘉洛呆呆地看着他裹紧了大衣,头也不回地穿过了过道,走下楼梯,略带清瘦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清冷的夜色中。 十二月底的冬夜,实在太冷了,孔嘉洛站在左右两边透风的过道上,整个人冻得僵硬。他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对象,下一刻就可以收起微笑还不留恋的离开。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想要回屋,发现自己像是被锈住的机器人,每一个关节都硬的发疼。推开了门,屋里灯还明晃晃的亮着,那仅存的一丝温度也随着他开门时消失殆尽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那一米多高的画架。彩铅素描的人物已经完工了,鼻梁高挺,嘴角含笑,可是,没有眼睛。 真是抱歉啊,你的眼睛太难画了。我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缺什么呢?缺爱吧! “景离,你凭什么可以说走就走,如此潇洒呢?你连一点儿的犹豫都没有吗?难道我对你而言,真的是可有可无吗?你接受跟我接吻,甚至接受跟我一起住一起睡,你在想什么呢?你不是因为爱我,你是因为不善于拒绝别人吧。” 在寂静的室内,一阵急促的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孔嘉洛擦了一把脸,找到了手机。屏幕上赫然两个字“唐总”。 孔嘉洛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嘉洛,你没睡吧?” “唐总,你有事吗?” 唐云熙被他冷漠的口气噎住了,半响才说:“嘉洛,明天是我六十岁的生日,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你家里的聚餐,我没兴趣。” “不是不是。”唐云熙赶忙解释,“只有我和你,不去大酒店,就随便吃点什么,好吗?爸爸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可以活了。你权当是,陪陪我好吗?” 爸爸?孔嘉洛差点想冷笑,你是我爸爸吗?我小时候,最需要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你老了,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终于想起来你是人家的爸爸了? “我没时间!” “明天是周六。我知道,你们没有课。” “我有事。”孔嘉洛忍不住回他说:“我很忙的。好吗?” “嘉洛!”唐云熙的口气变得有些可怜了,“你别生我气了,可以吗。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趁着我现在身体健康还没死的时候,你给我个机会成吗?” 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这话为什么听着如此耳熟? 对,没错,孔嘉洛想起来了,前一刻,他刚刚如此求过景离。如果景离可以停下脚步,给他一个机会,听他诉说一下心中的痛苦和期盼,该有多好。 “好吧。”他听到自己如此说。“时间地点,你发我。” 唐云熙选了一家很安静的菜馆,地点在T大附近。店不大,菜不贵,虽然都很家常,但味道很好。他这个贴心的做法,让孔嘉洛坐了下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在唐云熙的一再推让下,孔嘉洛点了几个大众口味的菜。 唐云熙像例行公事一样,问了一下他和母亲近来的状况,突然问: “你最近在跟踪你们外语系的尤教授,是想调查什么?” 孔嘉洛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唐云熙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跟踪这种事,我的人会做的更专业。” 孔嘉洛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不是我,是帮朋友做的。” “你姐姐张俞瑾吗?” 孔嘉洛点点头。张俞瑾是外语系的学生,他能猜到这个,并不奇怪。 “她什么要这么做?” 孔嘉洛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没说,我也没问。不过,我猜是和她保研的事有关,如果这件事确定下来的话,她可以去北京读研。这个名额全系也只有两个,许多人都在争取。” “行,这件事我帮你做,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派人盯着他,发现什么的话,我会通知你的。”唐云熙顿了顿,又说:“你明年毕业,去我的公司上班吧?” “不去,我想自己找工作。” 唐云熙笑了起来,“去我那里工作,也是要面试的,和你应聘其他公司没有什么两样。再说了,如果张俞瑾去北京的话,你可以带着你妈妈一起过去,大家还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不行,”孔嘉洛坚决的摇头,“我不想离开上海!” “为什么?” 孔嘉洛沉默不语,唐云熙很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皱了皱眉,“嘉洛,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我知道你一直在上海长大的,你喜欢这里,不过,年轻人应该到处闯闯,多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才能决定自己到底适合哪里。” 孔嘉洛默默的摇摇头。 “爸爸不想勉强你,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男朋友在这里,我不能走。” 唐云熙顿时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时间居然没有立即接上话来。 没有做什么心里准备,孔嘉洛这句话张口就说出来了,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吃惊,同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唐云熙在他眼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不是路人,可以完全无视;也不是亲人,必须时刻照顾他的情绪。当着他的面出柜,就像是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反正我就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 唐云熙迟疑了好一阵,才终于开了口:“你,你说什么?你男朋友?你哪里来的男朋友?你,你怎么会有...” 孔嘉洛笑了笑。 “你...”唐云熙依然觉得回不过神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嘉洛,你这是故意的!故意闹着玩,故意气我的吗?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我没必要拿我自己的事来气你。” “那,那就是真的了?你怎么认识的?他是你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在哪住?”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嘉洛!我是你爸爸,我不应该关心一下你吗?你谈恋爱结婚,总得让我和你妈妈知道一下吧?”唐云熙长长的叹了一声,“这样吧,你带他来见见我,好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他。” 第17章 席间 孔嘉洛开车赶到S大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一周过去了,景离没有见他,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连微信上面都静悄悄的。 早上萧楠打来电话,约他明天(十二月的三十一日)晚上去外滩看跨年灯光秀。他们每年都会去,都形成了惯例。孔嘉洛想起了景离,垂头丧气地说,自己怕是去不了了。 这次的元旦碰上了周末,学校放假了,又时逢晚上,校园里很冷清。孔嘉洛下了车,走到景离所在的宿舍楼下,拨通了他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对面才传来景离熟悉的声音。“喂。” “你在学校吗?” 对方不吭气,孔嘉洛急忙说:“景离,跟我说句话成吗?你在学校吗?在宿舍吗?” 景离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在你宿舍楼外面。你开个门,我进去找你。” “不了,马上十一点,学校要锁门的,你赶紧回去吧。” “景离!”孔嘉洛更加着急了,“你别挂我电话!你......你还能再见我一面吗?” 这话说的就像言情女主一样,无限的可怜,孔嘉洛差点就被自己憋哭了。他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了景离的什么话。然而等了许久,电话那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景离,跟我说句话成吗?”孔嘉洛跺了跺脚,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我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你别跟我冷战了,成吗。” 景离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声,“好吧,我出来找你。” 挂了电话,孔嘉洛缩了缩脖子,嘘了口热气,搓了搓自己冻的通红的手。 景离轻轻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站在宿舍门口对望了一阵,孔嘉洛撅了撅嘴,撒娇一般的叫了一声:“哥~” 他满心委屈,强忍住没哭出来。而景离微微地低下了头,强忍住没有笑出来。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舒服,可是孔嘉洛这一声,实在让他觉得很是滑稽。 沉默了一阵,景离觉得站在大门口实在不妥当,就向路右边指了指,“我们那边谈。” 孔嘉洛跟在他身边,走到了离大门口五十米开外的墙角下站定。 景离轻声说:“说吧。” “我爸想见你。” 景离诧异的看着他的眼睛,肩膀像触电一般抖了一抖。“你爸?” “嗯!”孔嘉洛很认真的点点头,“我爸爸想让我毕业后去北京工作,我拒绝了,他死命的追问我,非要我给个理由。我就跟他说了,我男朋友在上海,我不能离开他。 ” 景离愣愣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孔嘉洛揽住他的胳膊,把他朝自己怀里拉了拉,说:“你也不能离开我。” 他的脸贴近了景离的额头,只觉得对方整个人都在寒夜中微微颤抖。他手上又使了三分力气,搂住了景离的后腰。景离吃了一惊,连忙想要往后退,但人却被孔嘉洛按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你不要躲着我了!你可以跟我吵架,但是你不能躲着我!” “嘉洛,我给你时间,就是想要你好好想清楚,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了啊!我已经想了一周了,我就想要你。” 时隔一周,再次在茶室见到唐云熙,孔嘉洛自己都觉得很可笑。这二十多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几次都是在自己家里。万万没想到,最近这一个月里居然就见了两次。 每次想起唐云熙时,孔嘉洛就心生厌恶。但是他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主观情绪在发挥作用。实际上,年满六十的唐云熙身材健硕,一头黑发,相貌堂堂,身为大公司的董事长,行事作风低调而又风雅,仅凭外表就足够获得好评了。 见到景离,唐云熙表现出格外温和的态度,先是关切的询问他的状况,然后是恰到好处的夸奖他的相貌和学历,充分表现出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关切,让孔嘉洛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也是头一次在心里感叹,除过唐云熙对自己母子俩过于无情这一件事不说的话,唐云熙还真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 难怪母亲当年会被他勾搭上! 在交谈之中,孔嘉洛觉得景离一直很不安,在回答唐云熙的问话时非常谨慎,总是斟酌再三,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他其实很想对景离说,你用不着怕他的,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坐了一会后,一个服务员突然走了过来,低头问:“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沪AKXXXX的车是你们的吗?请协助挪一下车。” 孔嘉洛觉得有些奇怪,忙起身跟着服务员向门口走去。 看着他走远,景离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地蹙眉。 唐云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说:“嘉洛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服务员一边指着车,一边笑着向孔嘉洛解释说,他现在停的位置是某单位的车位,而他们茶室规划的停车处在另一边。孔嘉洛听他这么一说,忙答应了下来。等他把车开过去,才发现位置特别狭窄,折腾了许久总算才停妥当。 他匆匆地回到茶室,看见唐云熙一个人在默默的喝茶,景离居然不见了踪影。 “景离呢?” “他先走了。” 虽然那种“拿着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霸总小说孔嘉洛没看过,但那些狗血的桥段他可没少听说。眼前的一幕简直把他气到差点就吐血,不敢相信地瞪着唐云熙,“你跟他说什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亲口说的,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孔嘉洛很想冲他大吼一声:“你放屁!”但是他说不出口。忽然间他就觉得浑身发冷,因为他发现,这么久以来,景离真的从来就没有说过,他喜欢自己,从来就没说过! “你们的关系或许比普通朋友亲厚一些,但那不能说明问题。你现在太年轻,有些问题你还考虑不到。你需要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未来的几十年,我和你妈妈不可能一直陪你。”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孔嘉洛冷冷的打断了他,“就算我被他给骗了,那又如何?充其量也和当年我妈被你骗一样吧!还能怎么样呢?” 唐云熙眉头深缩,扬起脸来看着孔嘉洛。孔嘉洛也毫不客气的注视着他,“我愿意过什么生活,那是我的事!以后,你别想让我再信任你,听你说任何话。” 他转过身就向外面走去,唐云熙在身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冷笑着说:“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你儿子!” “这个问题,”唐云熙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说:“应该去问你妈!” 孔嘉洛狠狠的盯着他看了半响,然后摔门而去。他觉得自己的胸腔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快要把自己给烧死了。 他刚摸出手机想要给景离打个电话,没想到张俞瑾的电话倒先打过来了,他愣了一下,叹了一声,接通了。 “嘉洛,童乐乐的事,你知道多少?” 孔嘉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姐,怎么了?” “你别叫我姐!我问你,童乐乐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 在孔嘉洛印象中,张俞瑾从来就没有用如此气急败坏的口气对人说过话,孔嘉洛心里有些犯愁,迟疑了一下,决定先避重就轻,说:“我确实知道她一点私事,但我答应过她,不会讲出去的。” “什么私事?” 孔嘉洛沉默不语,张俞瑾马上就着急了,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嘉洛!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来骗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就是故意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跟踪尤茂逸?” 张俞瑾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我,我怀疑,我怀疑他......我怀疑他在背后捣鬼。” “姐,你让我调查他,但我没有发现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有问题。你先冷静一点,过一段时间我再和你详谈,好吗?” “你不明白!我已经错过了今年考研的报考时间了,如果这次的保研出了问题,我就得等一年,你知道吗!” 孔嘉洛的心突然一沉,痛的说不出话来。此前张俞瑾那么认真的对自己说,如果自己不去北京,她是不稀罕保研的名额的,如今看来,全是假话。张俞瑾太在意这件事了,以至于她这么一个从来都很淡定的一个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不过,孔嘉洛悲哀的想,保研名额确实重要,她在意也是正常的。自己能说什么呢,难道还能拖着不让她去吗?她何必装出一副舍不得自己的样子来呢? “嘉洛!”见他半天不做应答,张俞瑾追问着:“你其实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事了,对吗?你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对别人说的。” “我真的没有发现什么。” “那你刚才说的,你为她保密的,是什么事?” “那是她的个人私事,和你无关的。”孔嘉洛想起了在电影院门口的一幕。其实他觉得这事未必就完全无关,但张俞瑾此刻的情绪不稳定,他不想说太多。 张俞瑾迟疑了一会,挂断了电话,没有说再见。 手机上,微信闪了一下,景离说:“我在我们的出租屋。你别着急,开车要小心。我会等你的,不见不散。” 第18章 醉酒 进门时,景离正在拖地。孔嘉洛环顾了一下屋子,发现垃圾桶的垃圾清理了,堆积在沙发上的衣服不见了,桌子上横七竖八的书本都整整齐齐的摞起来了。这么一经拾掇,原本看起来有点狭窄的屋子突然变得宽敞了许多。 听见他开门声,景离抬头看了看他,说:“换鞋。” 孔嘉洛默默地换上鞋,走到了沙发边,脑子里有点发懵。 这是什么情况呢,景离看起来好像没生气,反而还挺高兴的? 景离拖完地,又去洗手间把拖把甩干,忙碌好一阵,才擦了擦手走了出来,“你回来的还挺快的。” “呃...”孔嘉洛打量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端倪来,“我爸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他啊,”景离侧着头,想了想,“他挺关心你的,一直跟我说,他从小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你,所以呢,他希望我要好好帮助你,照顾你,帮你成家立业。” “啧!他也真好意思说。” “所以我就跟他解释了,我说让他别多虑,我不喜欢你。” 孔嘉洛眉头一皱,“你这话是真的假的?” 他心里一紧,生怕景离一张口,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住。景离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孔嘉洛心中不悦,嘟哝着说:“他就没有承诺给你五百万什么的,以示感谢?” 景离瞟了他一眼,“还真有啊,你为什么这么聪明!” “景离,不然这样吧。你假装答应他,拿到五百万,咱两再平分!” “所以咱俩就是二百五吗?”景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为是在演言情偶像剧吗?” 孔嘉洛没好气的从鼻子了哼了一声,“我看也差不多,他们这种人,总觉得自己有钱有势好像很了不起一样。要不是看在他是我爸的份上,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搭理他。” 景离笑着叹了一声,想了想,说:“我回来的路上买了些卤菜和酒,晚上我们可以喝几杯。随便和我聊聊你父母的事,怎么样?” 关于自己父母的事,孔嘉洛一向是闭口不提的,就算是张俞瑾和萧楠这样和自己亲近的人,所知也很有限。周围人都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妈妈。所以,大家想当然的以为,他的父亲要么是去世,要么是离婚。 但其实,他父亲一直都在。 当年孔冰燕怀着孩子走头无路要跳河的事,很快就被唐云熙知道了,他多次找上门,最后和孔冰燕打成和解,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这件事,孔嘉洛直到上了小学才知道,当时就被震碎了三观。孔冰燕自然不会和自己年幼的儿子详细讲述这其中的猫腻,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是以爱情为外壳,以金钱为补偿,达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 孔冰燕年仅十九,和娘家人彻底断绝往来,心甘情愿当小三,这件事,让孔嘉洛一度非常震惊。他觉得天下至贱之人,恐怕就是他妈了。 后来他年纪大了,慢慢地理解孔冰燕当时的决定了。寻死,是一个人最后的选择,如果不能死,那这个人就必须考虑要怎么活。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如何生存?与其嫁个不像样的男人,冒着儿子被继父嫌弃虐待的风险,不如接受亲生父亲的金钱补偿。 没有爱可以,给钱也成!更何况,唐云熙还真的挺喜欢她,也挺喜欢自己这个儿子的。 这故事听起来,似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孔嘉洛憋在心里数十年的话,终于可以找个地方一吐为快了。 难怪那个理发师非要找个树洞,对着里面大喊:“皇帝长了对兔耳朵!” 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孔嘉洛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景离就坐在他身边,默默地吃菜,喝酒。 “你不像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你活的很热情,很积极,没有怪过命运不公,也没有把这种不幸迁怒到任何人身上。能做到这一点,很了不起。”景离朝他笑笑,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孔嘉洛低头看着桌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面前的两个玻璃杯里,自己的是啤酒,景离杯子里却不知不觉的被他自己换成了白酒。 眼看着景离拿起酒瓶往杯里倒酒时,孔嘉洛一把按住了他,叫了起来:“别喝了!” 他将酒瓶夺了过来,摇了一下,居然所剩不多了。他吃惊地看着景离,见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脸颊透着微红,眼睛里水雾弥漫,好像真的是醉了。 “你你你...”孔嘉洛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有点发烫,“你喝这么多干嘛?还啤酒白酒掺着喝!” 景离微微摇摇头,“我的酒量还不错。我爸爸常年不在家,逢年过节来客人,都是我替我妈妈挡酒的。这种酒,我能喝一瓶半。” “不行!不许喝了。” 景离伸手撑住额头,眨了眨眼睛。 孔嘉洛突然觉得景离今天有些反常,便怯怯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爸他说了什么话,让你很不舒服了?” “没有。他说的话都挺合情合理的。”景离笑了笑,“他真的很聪明。他说你们父子矛盾很深,如果他直截了当逼我们分手,你一定会和他对着干。但如果他不管不顾,任由我们发展,说不定矛盾产生于内部,我们自己就闹掰了。” 孔嘉洛沉默不语。 “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你想想啊,如果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堂堂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为什么要抽时间来找我谈话呢?他有这个时间去谈个项目,没准几百万就到手了吧?所以我一想,还挺开心的。” 孔嘉洛长长叹了一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聪明!说的完全正确!” 景离朝他微微一笑。这个笑很慵懒,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孔嘉洛看着他,已然有点发痴。 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摸向景离的脸,只觉触手越发的烫了起来。 景离仰起头来,看着他笑笑,眼神渐渐地有些恍惚了起来。孔嘉洛连忙伸手拦住他的肩膀,有些担忧地说:“景离.....” 景离的身子晃了晃,靠在了他的肩上。 果然是喝醉了! 孔嘉洛吃了一惊,又叫了他两声,见他只是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不做应答,忙说:“你喝醉了,我扶你上床躺着。” 他刚想站起身来,景离突然伸出胳膊来,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 “呃......”孔嘉洛顿时有点犯难,想了想,只能连拉带抱的把景离带到卧室的床上,把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部脱掉,塞到了棉被里。没想到这看着挺清瘦的一个人,喝醉了酒就重的像一头死猪,折腾的他额头上都冒汗了。 他坐在床边上直叹气。怎么照顾一个喝醉的人,他是一点经验也没有。想了半天,他站起身到卫生间,用毛巾浸了冷水,给景离敷着额头和脸。 一边擦着,孔嘉洛凑近了他,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喝点水啊?” 景离轻轻地摇摇头。 “干嘛喝这么多酒啊。” 景离笑了笑,再一次伸出手来,搂住了孔嘉洛的脖子,迫使着他几乎躺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孔嘉洛贴着他的胸膛,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景离的呼吸近在耳旁,带着浓烈的酒气,惹得他不由自主就开始心猿意马。 “我想上你。景离。”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滑稽,谁做这个会提前说出来呢。何况以他对景离的了解,哪怕他霸王硬上弓,景离也未必会抗议。但他就是想说。 大概,他也醉了吧。 “我想上你,今天特别想。” “我知道啊。” 孔嘉洛迫不及待地贴上了景离的双唇,一边紧紧地搂住了他的后腰。 他从嘴巴一路亲到耳朵,再亲到脖子,然后抬起头,伸出手指摸着景离那光洁的脖颈锁骨,突然一股邪气的心思就冒了出来,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上去。 锁骨的部位瘦而少肉,他咬的时候一点也没心软,景离吃痛,忍不住就低沉地呻/吟了一声,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一声叫的孔嘉洛心里一阵酥麻。他松开了口,微微抬起头来。景离吸了一口气,轻轻的说:“孔嘉洛,你!你这是想要咬死我。” 孔嘉洛不答。景离急切的喘着气,问:“你,准备好了吗?你买套了吗?” 这话问的孔嘉洛顿时一僵,微微蹙眉,“没。” “你去买。” 他看着景离有些发懵,突然开始怀疑,景离真的喝醉了吗? 清早,孔嘉洛突然醒了过来,看了看时间,居然还不到六点。在他的记忆中,他就从来没有这么早自然醒。想起昨晚的事,他简直觉得如在梦中。 他转过头,去看景离。景离没有醒,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下面,半边脸伏在厚厚的棉被里,可爱的像个小孩子。 昨天晚上出门时,刚好是元旦的零点。他怀疑,踩着这个点去成人用品店买东西的人,全上海就他一个。店主睡得迷蒙,抬起头来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他又心虚又慌张,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贼。 第19章 事故 他默默地看着景离许久,然后凑上去亲了亲脸。 景离在他怀里动了动,睁开了眼。一开始,眼神很迷离,过了一阵才似乎对上了焦距。孔嘉洛笑了笑,说:“还早呢,你再睡会。” 景离没有吭气,孔嘉洛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大好,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昨晚喝醉了酒难不难受,但景离显然想到了其他的事,微微的蹙眉,咬了咬嘴唇,慢慢地摇了摇头。 孔嘉洛刚想开口问他,手机就毫无征兆的响了。他忙爬起身,又翻衣服又翻被子,到处摸索了一阵,才在床头地板的间隙里把手机捡了起来。 原来是闹铃。 此前他为了和舍友相约晨跑,上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铃,可惜没坚持多久,就懒得早起了,不过闹铃一直忘记取消了。 他拿起手机,随便的翻了一下今日新闻,然后瞪大了眼。 “昨日(12月31日)23时35分,正值跨年夜活动,众多游客市民聚集上海外滩迎接新年,上海市XX区外滩陈毅广场东南角,通往黄浦江观景平台的人行通道阶梯处底部有人失衡跌倒,继而引发多人摔倒、叠压,致使拥挤踩踏事件发生,造成多人伤亡。目前事故正在紧急处理之中。” 孔嘉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把这新闻看了三遍,没错,就是昨天晚上! 他慌忙地给萧楠拨打电话,手指都在颤抖,然而对方提示关机了。 怎么回事?萧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了呢?他越想越害怕,一颗心怦怦直跳。 景离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孔嘉洛把手机拿给他看,说:“昨晚萧楠和阿朱也去了,地点时间都对得上。我给他打电话,居然打不通。” “肯定是没电了,你别太担心。阿朱的电话你有吗?” 孔嘉洛摇摇头。 “你等一下。她是我们中文系的,我问下我同学。”景离拿出了手机,很快就打了一个电话,跟对方道谢了后,把手机号报给了孔嘉洛。 阿朱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方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孔嘉洛愣了愣,马上就反应过来,“阿姨,我是朱琳的同学。” 匆匆挂了电话,孔嘉洛一边穿衣服,一边转头对景离说:“阿朱受伤了,腿部骨折,挺严重的,现在在医院。萧楠也在那里,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 “额,你要是不舒服,就在屋里休息吧。” “没事。”景离摇摇头,“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应该去看望一下的。” 孔嘉洛点点头,想了想,很抱歉的笑笑,“我以为你会很生萧楠的气。上次租房的事,他确实骗你了。” “照你这么说,我也应该更恨你才对吧。” 赶到医院时,门口围了很多人,有病人家属,有探病人员,有好奇观望的路人,还有不少的媒体人。外滩一向很热闹,人流量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这种踩踏造成人员伤亡的事故还真没有发生过。最终造成的后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萧楠早早等在门口,见孔嘉洛和景离赶来,忙迎了上来。 孔嘉洛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忙问他具体的情况。萧楠解释说,昨天11点多,他们确实在外滩陈毅广场,一开始都很正常,所有人的兴致都十分高涨。突然间他们就听见有人叫嚷的声音,前后就开始有人流的推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阿朱就被前边的人跘倒了,这时他们才发现身边有人出事了。 所幸萧楠反应很快,强行抵住后边的人群,迅速地把阿朱拦腰拖到了边上。但此时的阿朱蜷缩着身子,已经站不起来了。等救护车赶来把人送到医院后,阿朱才被确诊左小腿骨折,脸部,手部都有多处的擦伤。 阿朱的父母听说后,马上就赶到了医院,一直陪着女儿。幸运的是,她虽然伤的挺重,但性命无碍,整个人的精神也还不错。 在病房探望过阿朱后,萧楠又一直送他们到了医院门口。他看了看景离,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啊,我为之前的事给你道歉。” 景离笑笑,“没关系。” “不是租房的事,”萧楠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看了孔嘉洛一眼,又对景离说:“那天在校门口,我跟你说的关于嘉洛的那些话,确实是我胡说八道的。我道歉。” “真的没关系。” 待萧楠走后,孔嘉洛扯住景离的胳膊,“他都跟你说过我什么坏话了?” 景离摇摇头,“也没有什么。” “有的,肯定有,不然他给你道什么歉啊。” 景离迟疑了一下,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孔嘉洛更加好奇了,不依不饶的追问:“说嘛,到底是什么?” 看着景离不吭气,孔嘉洛故意扳起脸,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这个家伙嘴里没好话,你不说,我就打电话问他!” “就是我们去吃小馄饨的那天早上,你还记得吗?你走了以后,我回学校时在门口碰见萧楠了。你没看见他,但他看见你了。我跟他解释说你在我这里住,他就觉得很惊讶。”景离想了想,说:“其实他真的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他只是觉得你一边谈女朋友一边来撩我,感到不可思议。” 孔嘉洛恍然大悟,许多之前想不通的事,突然就想明白了。难怪那天景离的反应特别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们两并肩出了医院,向车库的停车位走去。孔嘉洛看了看时间,说:“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真是要饿死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早饭?” “啊,不,午饭!”孔嘉洛笑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景离低着头,垂着眼帘,“我也不知道,我没胃口。” 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落,孔嘉洛靠着车门,拉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了,不舒服?”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昨晚会去看跨年的灯光秀吗?” “会的。”见他半响都不说话,孔嘉洛轻轻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自从认识你,我的运气蹭蹭的上涨啊。” “可我觉得不是。”景离抬起头,看着他,“我觉得,你自从认识了我,整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变了,你莫名其妙地改变自己的性向,远离了你之前的朋友圈,舍弃了你之前的爱好。甚至于,你也不得不开口向你的家人朋友出柜来表明立场。你真的觉得,你现在很开心吗?为了我做这些事很值得吗?” “值得。”听到景离如此认真地在跟自己说心里话,孔嘉洛突然就觉得无比的愉悦,“景离,我就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我只是看着你都觉得开心。至于你说的远离这个,舍弃那个的,我也没觉得啊,朋友还是朋友,和你不冲突啊。” “永远不后悔?” “不后悔。” 景离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声,“嘉洛。你答应我一件事成吗?”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觉得必须要放弃我,那么不要犹豫,干脆利落的来告诉我,好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是怀疑你。”景离向他笑笑,“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如果事情有变,请你干脆利落的告诉我,我不会怪你。我不是女生,我不需要别人来为我付什么责任。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的。” ——我妈妈曾对我说,不要轻易的相信一个人,不要随便的去喜欢谁,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寄托到他的身上。所以我的心是冷的,是不会轻易的去爱一个人。但如果我下定了决心要爱你,那么,无论未来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一并承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孔嘉洛,我不会怪你的。 第20章 同居 在孔嘉洛一再的要求下,学校放寒假后,景离就正式的搬出了学校的宿舍,把全部的家当搬到了出租屋来。 他的东西非常少,总共只有一个大箱子,每个季度的衣服就只有那么两三件,颜色素净款式简单,而且质量也很普通。因为东西少,他收拾起来也很快。孔嘉洛坐在一边看着他把衣服放进衣柜,突然就想起了此前他说的话,看起来他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太好。 孔嘉洛很快就想到一个非常完美的主意。 等景离全部忙完后,孔嘉洛拉他坐下,说:“景离,你帮我个忙吧。注册一下我们的网站,填一份有奖调查!” 景离点点头,问:“怎么填?” 孔嘉洛打开了微信,发给他了一个链接,景离点了一下,等了半天却加载不出来。孔嘉洛急性子爆发了,直接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他,说:“算了,你就用我的吧。” 注册需要填一堆个人信息,孔嘉洛就由着他去填,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回沙发时,却见景离望着手机先是愣了愣,然后突然嘴角上翘,笑了起来。他坐了下来,刚想开口说话,景离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对着自己,说:“这是什么?” 他和景离对话的最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小狐狸”。 “给你改的名。”孔嘉洛也笑了起来,“我觉得挺好听的。” 景离哭笑不得,没好气的摇摇头,想了想,突然问:“嘉洛,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喜欢我什么呢?” 孔嘉洛突然凑过去,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别问,问就三个字,不知道。” 景离被他亲的有点发懵,看了他半响,然后低下头摆弄了一会手机,将屏幕对着他。孔嘉洛定睛一看,景离居然手动操作,将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那三个字。 “好了,以后你就不用改昵称了。” 孔嘉洛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瞬间就觉得心花怒放。 景离这个人总是让他充满了惊喜和意外,他好像从来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可以让孔嘉洛觉得格外幸福。 比如,清晨时分一碗鲜嫩可口的馄饨,寒冬夜里一碗精心调配的砂锅,那副一直没有画上眼睛的肖像画,以及,二话不说一拍即合的微信改名。 跟景离在一起,总是让人觉得寡淡清新,但又平静自在。 景离的生活其实是很简单的,和孔嘉洛从小到大那些花里胡哨的行事风格是很不同的。但景离最大的好处,就是绝对不会限制他人的自由。孔嘉洛的老朋友时常会约他出去吃饭娱乐,有时候还会去酒吧K歌打台球。这些活动他们以前是经常玩的,自从认识景离,孔嘉洛就去的少了。 他也想带着景离去,不过景离一直不大喜欢太喧嚣的地方。孔嘉洛也不勉强他,每次出去玩的时候,也回想着尽早回来。 这种类似家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阿朱出了院,一直躺家静养。萧楠就有些无聊了,有事没事就跑来出租屋找孔嘉洛他们聊天吃饭。某日,景离出去买东西,萧楠和孔嘉洛靠在走廊过道上闲聊。萧楠突然开口,问:“嘉洛,寒假你准备怎么办?一直在这里住吗?” 孔嘉洛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景离不回老家,他老家没人了。我留着陪他吧。” “你妈妈和你姐知道吗?” 孔嘉洛摇摇头,“不知道,我没说。张俞瑾前一阵为了保研的事,有点生我气,我不想和她再谈景离的事。至于我妈,我也不知道我爸有没有告诉她。” 孔嘉洛居然会把景离的事告诉了他那个神龙不见尾的爸,萧楠知道这件事后,内心一直觉得蛮意外。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半年里孔嘉洛发生的事,真是一件更比一件惊讶。他不由地叹了一声气,“嘉洛,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感觉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是白认识了。” 孔嘉洛一边笑着,一边搭上他的肩膀,“这什么话,好像你被我给诈骗了一样。” 萧楠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声。孔嘉洛有点好奇,问:“你咋了?” “你知道阿朱的家庭状况吗?” “开玩笑,我怎么知道?” “上个月,她爸新任了新都电气公司的副总裁。我是昨天才知道的。” “啊!”孔嘉洛诧异的叫了一声,“真的?” “我以前知道她爸妈都挺厉害的,只不过没有详细了解过。我觉得.....”萧楠苦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怂,我跟她的事,十有八九是会黄的,” “这么没信心?” “我以前很有信心。因为以前太年轻,总觉得自己牛的不可一世。但现在不一样,上海的牛人实在太多了,而我出身不好,就算勉勉强强考上了S大,又不能靠学历吃一辈子。如果今年能顺利读研那还好,如果不行的话,我也没时间多耗。” 孔嘉洛沉默不语。 “阿朱是独生女,他家里的要求特别高。上次我去她家时,她爸妈对我特别客气,但也特别疏远。他们觉得我离他们的要求太远了,我也不傻,我看得出来。” 萧楠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孔嘉洛,“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底谁的未来更悬。” 萧楠的话,让孔嘉洛心里有些低沉,接连好几天都闷闷不乐。 一天晚上,景离坐在床上看书,孔嘉洛洗了澡爬上床,坐在他身边看了他好一阵,终于有些不悦地按住他的书,撅着嘴说:“你只知道看书,都不看我。” 景离瞟了他一眼,合上了书,“怎么了?” “我2月要回家去住些日子,等春节过后,大概初三初四吧,才能回来。” “嗯。” 见景离反应淡淡的,孔嘉洛的心情就更不好了,“我算了算,大概要住十几天。” “嗯。好。”景离点点头,见他撅着嘴的模样,分外的可爱,不由地笑了,“没关系,我一个人住可以的。” “我得陪陪我妈,还有,我姐。” “我知道啊。” 孔嘉洛有点失落,耷拉着头,“其实,我很想留在这里过年的,但是我跟我妈没法交代。我也想,要不带你一起去我家,可是......” “不用。”景离笑笑,“我不喜欢去别人家逗留太长时间,尤其是过年。我连我爸爸那里都不会去的。” 孔嘉洛直起身来,好奇的问:“啊,你不去吗?我还以为...” “海笙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一直让我去的,我没答应。” “为什么?” 景离迟疑着不说话,思索了好一阵,才慢慢地说:“我...我觉得,那儿不是我的家,而且,我也感觉...总之就是不大舒服,还不如我一个人住这里好。” 孔嘉洛看着他,心里有点奇怪。景离平日里话并不多,但凡说话也总是简单而干脆,很少会如此吞吞吐吐。他想了想景离父亲家里那个特殊情况,景离待着确实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大过年的,景离居然会无处可去。孔嘉洛想着想着,心里就觉得有点内疚。 他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说:“景离,我们去外地玩几天吧,怎么样?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最近吗?” “嗯嗯!”孔嘉洛顿时兴奋起来,“所有的费用我来出,你来选地方。” 景离侧过头来,思索了一阵,说:“我想去杭州。” “行啊!”孔嘉洛笑了起来,“要不这样吧,我们做个计划,把周边都跑一圈。江浙一带我很熟悉,我们自驾去,苏州杭州连带南京都去一趟,怎么样?” 好像是突然才想起了他有车,景离一下子变得很开心,笑着说:“会不会太费时间,太费钱了?” “时间,我们有啊!钱,我也有啊!”孔嘉洛兴奋的立即从床上翻了起来,打开了地图仔细的看了半响,“我们走沪昆高速先到杭州,玩上两天,然后在北上,去苏州和无锡,呆两天,然后绕道去南京。怎么样怎么样?” 景离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两个人兴奋了一晚上,计划路上怎么走,晚上在哪里住宿,又盘算了大概要花多少天,多少钱。最后发现时间没法确定,预估至少得七八天。钱的花销倒不多,一万块就够了,对于孔嘉洛来说,这实在不算个事。 他很小的时候,唐云熙就给他开过一个银行账户,让他随便花。这么多年下来,这个账户的钱就从来没有少过六位数。最多的那次是他考上大学那年暑假,唐云熙一笔给了他五十万,把他吓得发懵,留了十万,其余的转回去了。 他对唐云熙是有怨恨的,实在不想要他的钱,欠他的情。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钱这个东西有多重要。 看着景离开心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有钱真是好,可以尽心的玩,不用畏手畏脚的这里扣一点,那里省一点的。 不知道景离是否有护照,如果没有的话,过完年带他去办一个,以后他们还可以去国外玩。 孔嘉洛是个兴致一来说干就干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要去外地玩几天。孔冰燕没有多想,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于是当天下午,两人就收拾妥当,买了一大堆零食带着路上吃,开上车就从上海出发了。 第21章 出游 到杭州时已经是晚上快9点,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 两人订好酒店,又在外面打包了饭菜,带回房间吃。虽然现在吃晚饭有种饿过了头的感觉,但两人的兴致都很高,一顿下来,也没少吃。 这个房间是一个大床房,带阳台,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双开间。景离去洗澡时,孔嘉洛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景离泡在浴缸里,闭着眼出神。孔嘉洛站在他边上好一阵,他才有所察觉,带着略微诧异的神情抬起头来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沉默许久后,孔嘉洛脱了衣服,直接坐在了进去。浴缸并不大,两边又硬又滑,几乎抓不住手。他搂住了景离的脖子,而后者则伸出手来稳住他的后背。 自从元旦之夜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异常的亲密。经常亲一下嘴,摸一下手,满腔的欲望就再也收敛不住,如同星火燎原一般,把两个人的心烧的火热,接着就是不分时间和场合的纵情。 染上毒瘾戒不掉是什么滋味?想必不过如此。 房间对于他们来说够大,也够舒服,无论是床上,浴缸里,沙发上,亦或者干脆就是铺着羊毛毡地毯的地板上,都是他们可以享受的好地方。 清早,推开房门时,两个人很惊喜的发现,这个城市被雪覆盖了。虽然积雪并不厚,但却别有一番情致。或许是因为天太冷的缘故,在银装素裹的西湖边散布时,路上的游人比往常少了几分。 孔嘉洛一直挽着景离的手,两个人沿着湖边悠哉悠哉的走着,一边聊着天,一边眺望着断桥残雪的美景。孔嘉洛一向脸皮厚,无所顾忌,但景离一开始很有些不好意思,总是低低的垂着手,走了一阵,觉得确实也没有人认识他们,就放松了很多。 两人上了桥,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孔嘉洛笑着说:“我来杭州好几次了,从来没有遇上过下雪天。今天真是难得。” 景离看起来也特别高兴,一路走着都在四处张望,还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用手机拍照,“西湖雪景果然很美,倒是画画的好素材,只可惜我没有带着画板出来。” 孔嘉洛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想了想说:“我们可以到夏天的时候再来一次,欣赏一下曲院风荷的美感。” “那多不好,”景离笑了起来,“你都来过很多次了,就没有乐趣了。我们暑假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好不好?” “好,时间地点你来定。” 两人逛了大半天,准备找个地方用餐时,景离突然指了指前方,“嘉洛,你看前边。” 孔嘉洛向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穿着皮衣,约莫四十岁年纪,另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大衣,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侧脸看过去,确实有点眼熟。但孔嘉洛可以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他摇了摇头,景离有些迟疑,说:“我觉得他很面熟,有点像那天我们在电影院.....” 这么一说,孔嘉洛顿时就想起来了,又眯着眼看了半响,点点头,“没错,是他。你真是好眼力!” 这个年轻的男子,竟然就是那天和童乐乐一起去看电影的人。这真是让孔嘉洛大吃一惊。他立即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就在昨天上午,王叔给自己发了一张照片,问他认识不认识他们T大上一届学生会主席孙迪。照片是偷拍的,有点模糊,他就回了一句,不认识。此刻他再次对比了一下照片才发现,确实是孙迪。 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他哥哥孙慈是上海帝辞公司的董事长,同时又是T大的学校赞助商。凭借这个关系,加上孙迪本人能力出众,使得孙迪一度成为他们学校的大名人。不过他去年已经毕业了,所以,孔嘉洛还是第一次见到庐山真面目。 孔嘉洛微微蹙眉,想了想,对景离说:“你在这里等我下!” 他径直地走上前去,走到了孙迪的面前,直接开口了,“你好,我叫孔嘉洛,T大的学生。能不能占用你三分钟的时间,有些私事想要和你谈谈。” 孙迪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孔嘉洛,两人对视了三秒钟后,孙迪转过头对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说:“叔,麻烦你去车上等我。” 待男子走后,孙迪再次打量了一下孔嘉洛,“说吧。什么事?” “童乐乐你认识吗 ?” 孙迪肩宽背厚,个头很高,眼色如墨,横挑的眉毛就像刀锋一般逼人。他用一种非常戒备的眼神斜瞟着孔嘉洛,冷笑一声:“怎么?你是她前男友?” “不,她只是我姐姐的朋友。”孔嘉洛也回之一声冷笑,“外语系主任尤教授,你认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童乐乐是不是通过你,联系尤茂逸的?” 孙迪皱紧了眉头,不置可否。孔嘉洛接着说:“她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孙迪的心思,他半响也不吭气,侧过脸,微微的咬着牙。孔嘉洛也不催他,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许久后,孙迪终于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张俞瑾就是我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要知道!” 孙迪看了他半响,然后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行。这事复杂,三分钟说不完,加个电话吧,晚一点,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孔嘉洛走回到景离身边,见他正在接电话,用的还是那种哄孩子的语气。 “我不在上海呢,我在杭州。” “大概还得几天吧......” “我...”景离突然抬头看了孔嘉洛一眼,神色有些尴尬,“不是,我不是一个人,我和...” 孔嘉洛侧着头打量着他。景离的声音顿时就小了,“好了,我会尽快回去的。” 见他挂了电话,孔嘉洛撇撇嘴,“又是你弟?” “嗯,”景离点点头,“你的事谈完了?” “没有,他说稍后联系我,但我猜他是不想说。他想不到我会在这里,所以一定是没想好该如何敷衍我。”孔嘉洛叹了一声,“其实我没指望他真的会对我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们在做事的时候,稍微有所忌惮,不要以为做事会人不知鬼不觉。” “其实,”景离想了想,说:“嘉洛,我有个想法,说了你别介意。其实我觉得,以你姐张俞瑾这样的学识能力,完全可以参加自主招生考研。高校内幕水很深,有些人,我们也得罪不起。和校方领导硬碰硬,实在没必要,而且,也很危险。” 最后这句话,让孔嘉洛深深蹙眉。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景离,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张俞瑾不明白。她若忍气吞声认了这件事,就等于承认她这些年寒窗苦读是无用功。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逞强好胜的性格恐怕是接受不了。” “所以能怎么办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孔嘉洛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学校可以给她重新调剂,哪怕是一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安排,起码给她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好。” 想起张俞瑾,孔嘉洛一直很不安。出于多年的亲情,孔嘉洛希望可以尽全力来帮助她,助她心想事成,顺利读研。这样有朝一日,她得知景离的事后,自己也不会觉得太亏欠。 景离的性情一向很寡淡,他既不会过于的关心别人,也不会插手别人的闲事。孔嘉洛也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带给他,话题谈到这里就打住了。 傍晚他们吃了一顿烤鱼,顺带还喝了点小酒。正吃饭时,景离的电话再一次的响了。接通了以后,对方说了两句话,景离诧异的瞪大了眼。 “你要来杭州!你怎么会现在来呢?几点到啊?” 孔嘉洛也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他,景离的眼神有些许的慌乱不安,半响才说:“好,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叹了一声 ,说:“海笙要来,买的火车票,大概8点50分到杭州东站。” 孔嘉洛直愣愣的看着他半响,心里突然就冒起了一股怒火,不由地就吼了出来:“他想干嘛?” 他的口气很蛮横,景离一时间有些无语。 虽然只见过景海笙一面,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想起这个人,孔嘉洛就觉得好气。他看着景离为难的神情,只得十分无奈的在心中哀叹一声。 两人沉默了片刻,景离才终于低声说:“他来找我。等会,我们开车去接下他成吗?” “你就不怕我暴揍他一顿?”孔嘉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是来找我的,他已经坐上车了。”景离叹了一声,“我也不想让他来,但是他任性惯了,我也没法子。你不要冲他发火,我保证,明天就送他走,成吗?” 第22章 酒店 孔嘉洛握着方向盘向酒店方向开去,一路上他一直黑着脸,兀自生气。他的身后,景离和景海笙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心里很憋火,却没法发作。 在杭州东站的门口,景海笙背着包老远就看见了景离,一脸欣喜地向他扑来,和他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受景海笙热情的感染,景离也挺高兴,一边埋怨他不听话,到处乱跑,一边又担心他是不是没来得及吃晚饭。 他们兄弟两热火了半天,才想起孔嘉洛这个人。倒也不用介绍,景海笙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冲他笑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得知景海笙来的匆忙没顾上订酒店 ,景离就帮他安排入住了自己和孔嘉洛住的酒店,多加订了一间房,和他们不同层。他们是5楼,新房间在4楼。 站在酒店门口,景海笙拉着景离的手,央求他陪着自己住。景离有些尴尬的想了想,正要点头,孔嘉洛终于忍无可忍了,冷冷的甩了两个字:“不行!” 他一路上都默不作声,此刻突然开腔,把景离吓了一跳,他很为难的看了孔嘉洛一眼,还没开口,景海笙突然上前一步,说:“凭什么?他是我哥!” 景离心里很慌,正要上前拉住景海笙,就见他嘴一撇,说:“我跟我哥住,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我坏了你们的好事了?” 此言一出,景离只觉脑门上冷汗直冒,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孔嘉洛狠狠地瞪着景海笙,半响之后,转身就走,留下景离两兄弟两两相望。 他上了楼,甩掉鞋子就往床上一趴,越想越来火。景海笙到底想干什么呢?他真的很费解。其实当初他说“你弟弟恋兄”这句话,是带着五分的认真,五分的调侃,他自己也没真的当回事。可是如今想来,他觉得确实不对劲。 景海笙适才那副着急的样子,就好像自己抢了他的心肝宝贝一样。如果他真是个同性恋,爱上了景离,他就不应该那么铿锵有力的说他是自己的哥。 或者,他只是小孩子心性,觉得哥哥有了对象,就不像以前那样疼自己了? 孔嘉洛只觉得头大,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应付这个家伙。他要是个路人甲,自己说不定早就上去揍他了。 他脸朝下,埋在枕头里,不知道躺了多久,突然听见门“咔嚓”一声轻响,有人进来了。 有房卡的只有景离,不可能是别人。孔嘉洛堵着气,趴着不动。 景离慢慢地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嘉洛,你起来洗漱一下,早点睡啊。” 孔嘉洛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景离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帘。 “你是要他,不要我了吗?” “不是,”景离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他这孩子很任性的,要是火气上来了,说不定能一直缠着我们不放。我今晚得好好安抚他一下,这样才能劝说他明天回上海去啊。” 他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孔嘉洛就是不高兴。要是今天惯着这家伙,岂不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了!要说撒娇撒泼,也不是只有他景海笙一个人会。 这么一想,孔嘉洛那一副傲娇的脾气就上头了,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怎么安抚啊?是擦鼻涕还是擦眼泪啊?他需要安抚,我不需要吗?难道我闲的没事干,一个人跑杭州住酒店啊!反正我不管,你今天晚上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 景离愣愣地看着他,微微皱眉,“嘉洛,你别为难我。” “现在是你们为难我。” “他只是个学生,你就不能...” “我也是学生。” 景离无奈地走近了一步,摸着他的脸,说:“好啦,知道你今天不高兴啦。对不起,成吗?” 孔嘉洛猛地伸出双手捏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扑,就把他重重地抵在了床上。景离有些惊慌,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可惜孔嘉洛实在太有劲,他根本挣脱不了,扭得两只胳膊都发疼了。 孔嘉洛俯下身,两人脸靠的很近,几乎鼻尖相抵。景离突然有些怕他了,微微转头,回避着他的目光。 “你要干吗?” 孔嘉洛不予回答,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嘴巴,带着一股子蛮劲,根本就不像是要接吻,而是想活吞了这个人。景离避闪不过,被他深深的吸了几下,舌头都差点咬掉了。 突然想到自己进来时,没顾上锁门,景离慌忙躲开他,语带慌张地说:“门,门没缩...” 孔嘉洛一愣,景离趁这个功夫,立即坐了起来,慌忙的把他往边上一推。他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孔嘉洛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差点就滚到地板上。 景离慌忙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孔嘉洛跟着站了起来,叫了一声:“景离!” 刚走出门半米远的景离身子顿了顿,就在这时,过道传来了咚咚的声音,景离忙抬起头,却见景海笙从过道尽头跑了过来,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胳膊。 景离还未说话,景海笙就叫了起来:“哥!我一个人在房间好害怕!” 他脸色发红,胸口还一起一伏,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惊恐。景离忙拍拍他的肩,说:“好了,走吧。” 景海笙向他的房门瞟了一眼,突然就开口问了:“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你们不是普通同学!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 隔着一道墙,他们的对话很清晰地传到了孔嘉洛的耳中,他呆呆地站在门边上,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清早,景离打电话过来,约孔嘉洛到餐厅用自助餐。他默然走进了餐厅,随便的挑了几样,又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了景离和景海笙的对面,一声不吭,默然用餐。 “你不喝点牛奶吗?”景离看着他,有点小心翼翼的问。 “不喝。” “我拿了一份小笼包,还有玉米,你要吃吗?” “不要。” 景离抿了抿嘴,低下头,不再说话,景海笙坐在边上也不吭气。三人相对无言,一顿早餐吃的寡然无味。 饭毕后,景离轻声问:“海笙想到处转转,你要一路去吗?如果不去的话,你在酒店等我们。” 孔嘉洛抬头看了他一眼,擦了擦嘴,起身就走了。他实在没心情做应答。 回到房中,他收到了景离给他发的微信:“我们先走了。你别生气,我送他到车站就回来。” 妈的,爱去哪去哪吧! 孔嘉洛懒得回复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憋屈的难受。 他再次想起了萧楠的话:“景离这个人啊,你跟他做普通朋友是没问题的,但是不要想着太靠近了,他其实就是个性冷淡,很难暖热的。” 对,孔嘉洛如今深有体会了。景离这个人,真的很冷,很难暖热。他好像不会拒绝别人的亲昵乃至上床,但也好像从来不会当真一样。 自己认识的到底是个什么怪人?孔嘉洛突然间觉得好恐怖,心里像是烂了一个窟窿,被风一吹就哇凉哇凉的。 他正对天长叹,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孔冰燕。电话一接通,对方就急促的问:“你在哪?” “我在杭州。怎么了?” “你赶紧回来,张俞瑾出事了!” 孔嘉洛一个激灵,立即坐起身来,“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孔冰燕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她,她好像,好像不对劲。她说要去学校,要找什么教导处。我看她情绪很不对劲,就一直按着不让她去。再说了,学校放寒假了,去了又能找谁呢。可是,可是...” 孔嘉洛越听越觉得有点害怕,追问道:“她现在在哪?” “在家,不过...”孔冰燕很着急的说:“我这两天就没去上班,一直看着她,我很怕我一走,她会出什么事。而且,而且,我毕竟不是她妈,又不能强行逼她住咱家。她如果闹着要回家,我也没办法。” 闹着要回家!孔嘉洛心里一紧,他妈居然用了一个“闹”字! “所以,你赶紧回上海来,有你帮我比较好,我们得一起看着她。她现在的状况不易出门!” “行!我马上回来。”孔嘉洛立即站了起来,“妈,你一定看着她,我现在就出发。” 挂了电话,孔嘉洛马上给景离打了电话,响了很久,景离才接通。 “不好意思,外面太吵,我没听见......” “景离,你和你弟弟一起买火车票回上海,我先开车回去了。” 景离那边半响都没有声音,孔嘉洛心中着急,忙“喂”了一声 ,说:“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好。” “我不是不带你,我有急...”孔嘉洛话说一半,景离那边直接挂断了。 第23章 斥责 孔嘉洛回到家,推开门,客厅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他不禁有点纳闷。 听见他开门声,孔冰燕马上迎了上来,带着一副疲惫的神情说:“哎,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人呢?” “卧室呢。” 孔嘉洛皱了皱眉,现在是下午六点,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睡觉吧。他上前去敲门,一边叫着“姐!姐!”不料半响都没人应答。 他转过身来,和母亲面面相觑。孔冰燕也有些着急了,提高声音叫着:“小瑾!你睡着了吗?” 依旧没有声音。 “姐,你说句话好不好?我们不打扰你休息,你说个话,让我们放心就好。姐?” “......” 孔嘉洛突然心里一紧,一把扯住他妈说:“钥匙呢?” “没有,连带着衣柜和书桌的钥匙串一起的,都给她了。” 孔嘉洛蹬蹬的就往楼下跑,他的家在二楼。他绕到楼后,仰头去看卧室的窗户,居然没锁,半开着。孔冰燕随后跑到他身边,心也有些慌了,“她不可能跳窗户,这么高,不可能不可能的...” 正常人当然不会跳楼,问题是,不正常的人呢? 孔嘉洛的脸都发僵了,愣了好一阵,才扯住孔冰燕说:“妈,这样不行!有没有开锁的人,赶紧叫一个来。” 开锁师傅来的很快,拿出工具就准备撬门。进行了一半时,突然哗啦一下,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张俞瑾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开锁师傅首先“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惊讶的瞪着门里的人,随即把头转向孔冰燕,“你,你不是说屋里没人吗?” 孔冰燕直愣愣的看着张俞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孔嘉洛赶忙把师傅拉到一边道歉了半天,给了他上门费,送他走了。回转身来,见孔冰燕把张俞瑾拉到了客厅,追问着:“小瑾,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敲了半天门,都不见你吭声。你怎么了?” 张俞瑾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那眼神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看的孔嘉洛母子都有点心慌。 她确实不正常了!这是孔嘉洛的第一反应。 他再仔细一看,惊讶的发现,张俞瑾左边的额头居然肿了一大块,发着青。他忙拉拉母亲的衣袖,用下巴向她示意。孔冰燕连忙转头去看,一边伸出手来给她轻揉,一边叫了起来:“哎呦,这是怎么回事?” “刚撞到墙上了,然后有点头晕,没事。” “这不行,这不行!撞到头可是很严重的!”孔冰燕忙对儿子说:“快点去开车,带你姐去医院检查一下。” 张俞瑾摇头推辞,只说自己只是晕了一下,没有大碍。但孔冰燕放心不下,一直推着孔嘉洛去发车。孔嘉洛觉得她的状况确实不太好,去医院检查也放心,便应了下来。张俞瑾迟疑了一下,也只得跟着他下了楼。 孔嘉洛准备向车库走去,张俞瑾却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不用了,不用发车,我不去医院。” “姐,还是去看看吧,检查一下......” “嘉洛!”张俞瑾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笑了一下,“你妈现在不在,就别假惺惺的演戏了,成吗!” 孔嘉洛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张俞瑾嘴里说出来。他们自出生就认识,二十多年来一直亲如一家人。张俞瑾素来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端庄有礼的女孩子,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种话来。更何况,是对他孔嘉洛。 他哑口无言,张俞瑾突然就上前了一步,逼得他很没出息的往后退了一下,有些畏惧地说:“姐!你,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怎么会这么说?”张俞瑾把他的问话重复了一遍,微微侧着头看着他,那目光就像刀子一样,一点点地刮着他的脸。 寒冬的夜里格外的阴冷,孔嘉洛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童乐乐,是我最好的闺蜜。孙迪,是我最好的同学。而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结果呢?你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整我,把我当猴耍,是不是很好玩啊!” 孔嘉洛顿时瞪大了眼,惊讶不已,“我没有!姐,我没有和他们联合。”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呃...”孔嘉洛一时间有点卡壳,脑子里阵阵发懵,想起之前的事不由地就心虚了起来。“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也没有实证,所以没跟你说...” “刚知道?你是刚刚知道吗?11月底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童乐乐的事了,你一直瞒我。上个月我又问你,你还是照样不回答。你现在告诉我说你刚知道!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孔嘉洛抿紧了嘴巴,不再吭气。他觉得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干脆还是不要在开口的好。 张俞瑾冷笑了一声,带着一股轻蔑的语气说:“孔嘉洛,你知道吗!我想起他们,只觉得恨。想起你,只觉得恶心!” 孔冰燕打开门,看见的是孔嘉洛心如死灰一般的脸。她愣了愣,又往他身后望了望,问:“人呢?” “走了,回她自己家了。”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她自己回家呢?她现在精神很不好,一个人呆着不行的。”孔冰燕看着儿子,皱皱眉,“你们吵架了?” “嗯。” 孔冰燕叹了一声,“你是男生,就该脸皮厚点,去跟她道个歉,把她接回来吧。” “她嫌我恶心,她怎么可能回来,住在一个让她恶心的人家里。” “啊?”孔冰燕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说,她现在看着我就烦。”孔嘉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无奈的摇摇头。他现在心情糟的根本就不想说话。 然而孔冰燕却不想就这么算了。她想了想,又开了口:“嘉洛,到底怎么回事?” 孔嘉洛想了想,觉得不应该瞒着他妈,便把张俞瑾保研的事说了一遍。语毕,又对孔冰燕说:“妈,这事我没有十足把握,不敢直接告诉她。万一我猜的不对呢?那不成了造谣了,你说是不是!” 孔冰燕沉默了半响,突然问:“嘉洛,你不要瞒我,老实跟妈说,你们是在谈恋爱吧!你这样瞒她就是不对。女孩子难免有点小心眼,明天一早,赶紧去找她,把话说清楚。” “谈什么恋爱,我一直当她是姐!” “胡说!”孔冰燕立即就反驳了他,“她一直追你,你不知道吗,你瞎吗?你不跟人家谈恋爱,你亲她干嘛?” 孔嘉洛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孔冰燕哼了一声,“怎么,当你妈我没看见?” “那是闹着玩的,开玩笑的,怎么可以当真。” “开玩笑!”孔冰燕的声音顿时就提高了好几十个分贝,“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说的是人话吗?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你这是耍人呢,你知道吗啊!” “我怎么就耍人了。我没说过喜欢她,从来没说过啊。你不要赖我。” 孔冰燕愣愣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开了口,“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我看你们平时关系挺好的啊,人家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跟咱们又知根知底的,我还一直指望你们毕业早点结婚呢!她哪点不适合你的口味了?” “她是挺好,可我不喜欢她。”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孔嘉洛看着她愁眉不展的脸色,有心避开张俞瑾这个难言的话题,说:“妈,我都饿死了。烧饭了吗?” “中午的剩饭,我去给你热一下。”孔冰燕叹了一声,突然问:“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这么冷的天,你跑杭州去干吗?” 孔嘉洛突然就想起了景离,不知道他回上海了没有。他懒得瞒自己的妈,说:“和我朋友去玩的。本来打算多玩几天呢,被你一个电话催回来了!” “朋友?萧楠?” “不是。” “那是谁啊?” 孔嘉洛眼睛转了转,打算采用一个循序渐进的办法,把景离的事说给孔冰燕听,便说:“新认识的朋友,S大的,叫景离。他过年不回家,所以我打算陪他玩玩,散散心。” “我看不是陪他玩玩这么简单吧!放寒假都这么久了,你一直不在家里住,怎么回事?你在外面租房了?” “额,他一个人住,我陪他。” “你真的在外面租房了?”孔冰燕惊讶的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没告诉我?男的女的?怎么回事?” “男的!”孔嘉洛忍不住打断了她,“哎呦,妈!他一个人在上海过年,挺孤单的,我过去陪陪他而已。” 孔冰燕并不傻,她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氛,盯着孔嘉洛的眼睛,问:“真的是男生?” “真的。”孔嘉洛突然觉得很是滑稽,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对于他妈来说,和女生同居的事和他是同性恋的事比起来,到底哪个更能吓到她。说不定还是后者。 “他为什么过年也不回家呢?” “他妈死了,他爸爸又再婚了,没地方可去。” “这样啊,那是挺可怜的孩子。”孔冰燕想了想,“既然这样的话,叫他来我们家住不是更好吗,可以一起吃年夜饭啊。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吧。我可以多包点饺子什么的。” 孔嘉洛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心里一激动,差点就张口应允了。但是话到嘴边,他突然就有点怂了。且不说今天和景离还有点闹得不愉快,就算没这档子事,他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算了,他不大喜欢住在生人家。” 孔冰燕抬起头来,看着他,“嘉洛。我看,她是你女朋友吧!” 第24章 欢愉 孔嘉洛打开了房门,夜色中的客厅一片静谧,一切都和他几日前离开时一样无疑。但他知道,景离回来了,因为门口整整齐齐的摆着他的鞋。 卧室的床上,景离把自己包成一个大粽子,蜷缩着不动。孔嘉洛轻轻地走到床前,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了他的脑袋。 景离怕冷,睡觉前,总是喜欢捂着头。后来和他一起睡时,也总喜欢低着头,埋在他胸前。 现在才九点半,景离居然这么早就上床睡着了? 孔嘉洛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等了一下没见有反应,又捏了一把他的鼻子,总算是把他给唤醒了。 “这么早就睡觉?” “嗯。” “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当天下午就回来了。” 孔嘉洛早就把景离直接否认是他男朋友的事忘记了,他本来也不是个记仇的人。想起那天把景离甩在杭州,他心中有些内疚,便道歉说:“对不起啊,那天,我真的有急事。” “没关系,一张火车票我还是买得起的。” “呃...”孔嘉洛隐隐听出一丝哀怨的情绪,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解释了。他麻利的把衣服脱了就钻进被窝,搂住了景离的脖子。 被窝捂的好暖,而他踏着夜色而来,全身都是凉的,景离不由地就往后缩了缩。 两人往床中间滚了滚,孔嘉洛搂住他就开始亲个不停,景离被他急切的动作压迫的喘不过气,几次想要说话,但只能发出“唔唔”之声。他的两只手被孔嘉洛紧紧的捏住动弹不得,最后只得放弃了挣扎。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两个人都觉得精疲力尽,摊在床上喘着气。 过了好一阵,孔嘉洛慢慢地坐起身,说:“我得回家去了,我妈一个人在家,我得陪他过年。我大概初三初四会回来的。” 景离轻声说:“好。” 自从张俞瑾的父母去世后,这十一年来,张俞瑾一直是在孔嘉洛家里过年的。如今她一声不吭回了自己家,孔冰燕一直念叨着,放心不下,督促孔嘉洛去看看她。然而孔嘉洛给她打了好几次的电话,她都压掉了。 张俞瑾是独生女,没有父母亲戚,没有兄弟姐妹。孔嘉洛其实一直很担心她。 他父亲的助理王叔给他打了电话,明确的告诉了他一件事。T大的保研名额确定了,张俞瑾确实被换掉了,但不是童乐乐,而是另一个名叫李铭的男生。这个学生此前并不被系里看好,成绩虽然比不过张俞瑾,但也十分优秀,且获过校内校外的多次大奖,如今被系里推荐,也不突兀。 王叔同时还告诉了他一件事:尤茂逸可能会因为猥亵学生被查处。有人写了匿名信,告发了他。这个写信的人,很有可能是张俞瑾。 孔嘉洛突然觉得很狐疑。童乐乐早已成年,如果她和老师谈师生恋,顶多算不合情理,却不违法。张俞瑾要扳倒这两个人,只能拿猥亵□□来说事。但告发这种事,是要拿出证据来的。张俞瑾的证据是什么呢? 他想来想去,给孙迪打了一个电话。 孙迪曾答应给他一个解释,但一直没有兑现。接到他的电话后,孙迪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非常大方的承认了:“没错,是我给她提供了童乐乐的证据。敢耍我的人,我一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孔嘉洛沉默了半响,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他说了一声,知道了,想挂断电话,孙迪突然问:“孔嘉洛,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跟踪我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去杭州?” 孔嘉洛哼了一声,“我说我是去旅游的,好死不死的就遇上你了,你信吗?要是不信,就不要问我。” “那你怎么认出我的?就因为电影院门口那次?” “我脸盲,认不出来。” “那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孔嘉洛觉得孙迪这个人的固执真是世间罕有,心中就有点不耐烦了,“我朋友认出来的。怎么了?你又不是当红明星,不允许别人认出你?” 孙迪沉默了一阵,说:“是你那个男朋友?” “你还有完没完?” “知道了。” 初一的上午,孔冰燕出门去买肉馅打算回来包饺子。孔嘉洛等母亲前脚一走,马上发车往自己的出住屋跑。 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觉,只要一闭上眼,他就想起来景离。好不容易睡着了,梦到的也是他,两人紧紧的拥抱,轻吻,春心泛滥极尽□□。没有景离的日子,他觉得分外的难捱。 景离背对着大门站在阳台上,听见他进门的声响,略带诧异的转过身来。暖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颊上,发出柔情的光芒来。 孔嘉洛扔下车钥匙,猛地上前就抱住了他。 景离轻轻的问:“不是说初三回来吗?” “我想你了。” 景离慢慢地抬出手来,也抱住了他的后腰。“我也想你。” 难得听见景离主动说想自己的这种话,孔嘉洛激动地贴上他的脸,一边急切的亲着他的嘴唇,一边伸手探进他的衣内。景离被他死死地抵在了阳台的围栏上,心里有点发慌,微微避开头,说:“这里不好,嘉洛,我们去屋里......” 此刻正意乱情迷的孔嘉洛哪里顾得上听他说话,手指摸进他光滑的背脊,就想向下探去。 阳台是全包型透明玻璃框,从楼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动静。景离被他吓得不轻,抓住了他的手,身子拼命地向旁边缩,一边躲着,一边急切的说:“不要~” 孔嘉洛紧紧的搂着他,狂热的吮吸着他的嘴。感觉到景离的挣扎,孔嘉洛猛地一探身,就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三两步跨进卧室,重重地把他扔到了床上。 景离被他摔的晕头转向,还没等直起身,孔嘉洛就猛地扑到了他的身上。 一阵疯狂的纵欲过后,孔嘉洛爬起身来,在床上坐了好一会,说:“我先回去了。” 景离侧过了身,背对着他,半响才说:“好。” 驾车离开时,孔嘉洛隐隐地觉得自己有点疯了,好像突然变成了精虫上脑。最近这两次跑过来见景离,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要做/爱,话都没顾上聊几句,自己就得匆忙的赶回家。这番操作,竟然好像是自己专门跑来嫖人家的,还不给钱。 他咬了咬嘴唇。 无节制的纵情,确实让人害怕,但是这种刺激的感觉,已经让他欲罢不能。他甚至都顾不上去想景离到底爱不爱他,他也不想问,也不期待景离给他什么回答。 那天晚上孔冰燕突然问他,是不是真的交了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在外面同居,他一时间居然没有立即开口否认。他的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几乎就等于在默认,孔冰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没有理他。 如此过了两天。下午时分,孔冰燕正在厨房切菜做饭,孔嘉洛饿得头晕眼花,就依偎在门上看着她。孔冰燕突然开了口,“嘉洛!虽然我很疼张俞瑾,但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毕竟是我儿子,你要是谈了别的女朋友,我也不反对你。你现在大了,我管不着你了。但你得记住,不许在外面瞎搞,给我整出事来,知道吗!” 孔嘉洛咬咬牙,低声说:“妈,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孔冰燕瞟了他一眼,“大过年的,你还老往外面跑!我不是说了吗,你可以领她来家坐坐的。” “再说吧。” “嘉洛,我看你是没安心好好跟人家谈恋爱吧?” 孔嘉洛沉默了一下,嘴巴张了张,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说:“妈,是不是我不管找个什么样的,你都会支持我?” 孔冰燕切菜的手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切着菜,“我儿子聪明,我信的过。只要你愿意,我就没意见。” 孔嘉洛不由地笑了起来,撒娇着说:“我看中的人,一定是最好的。过一段时间,我带他来见你。” 他是真的想要马上带景离来见他妈的。老实说,他妈孔冰燕有许多的毛病,贪财,暧昧,从年轻到现在一贯的任性放纵,从来也没想过收敛。正因为她年纪轻轻就走上一条离经叛道的路,所以她有极高的包容度,什么稀奇古怪阴暗腹黑的事,孔嘉洛都愿意讲给她听。 何况,景离长得相当漂亮,是一个行为举止文雅内敛,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孔嘉洛觉得他妈一定会很喜欢他。景离就是他在茫茫人海中淘到的宝,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炫耀给任何人看。 既然母亲不阻止他到处乱跑,他就更加频繁地往来于自己的家和出租屋。到大年初四,他就收拾衣物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两人见面,又迫不及待的来了一场□□。孔嘉洛摊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就觉得着地方太小。此前买车的时候,他通过王叔向唐云熙表达了想要房子的愿望,唐云熙一直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约他吃饭。他想起那天在茶室的不欢而散就来火,就干脆的拒绝了。 上海的房子这么贵,若是凭借他自己的能力,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但他很想很想有自己的一套房,可以和景离永远住在一起。 第25章 发疯 整个寒假,孔嘉洛和景离两个人过着很是悠哉的生活。每天一起吃饭聊天,趴床上看电影。孔嘉洛还专门教景离打游戏,景离头脑聪明悟性很高,虽然时新上手,居然还玩的相当好。 一日晚上,景离靠在床头看书。孔嘉洛摊在床上,百无聊赖,就枕在景离的腿上,捏他的手指头。捏着捏着,孔嘉洛突然灵光一闪,说:“景离,我们去买对戒吧,怎么样?” 景离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不用吧,太贵了。” “咱们不买贵的,就买五六千的。”孔嘉洛坐起身来,“春节期间金店说不定还有促销活动,我们明天去看看。” 景离有些犹豫,孔嘉洛就拉住他的袖子,左右地摇摆,“去吧去吧,怎么样?” 孔嘉洛倒是不在乎那几千块钱,既然主意是他提的,这笔钱他也觉得该自己出。但显然景离并不如他这般经济宽裕,在他看来,买戒指过于奢侈而不实用。但是孔嘉洛这样的提议,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这时景离的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他转身拿了起来,瞟了一眼,很惊讶地“咦”了一声。孔嘉洛凑过头来看,居然是短信提示他中奖了,奖金3万。 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诈骗!赤/裸/裸的诈骗! 景离手指轻点,就要点击删除。孔嘉洛突然心中一动,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抢过手机定睛一看,没错,是自己此前发给景离的微信有奖调查,活动截止今天结束了,所以提示他中奖了。 “怎么了?” “这个中奖是真的!“孔嘉洛不由笑了起来,”这可是一等奖啊,景离,运气不错!” 这个有奖调查根本就是他和王骥他们做的,后台数据由他亲自控制,目的就是变着法给景离送钱。然而景离却不知道内幕,摇摇头,说:“不可能,一定是骗子。还是删了吧。” “不是不是!”孔嘉洛激动的就差从床上直接跳起来,翻出网站界面来给他看,“这是真的,是我们学校的项目,奖金都是有赞助商提供的,不会骗你的。你点这里确定一下身份信息,他们会直接把钱打到你此前填的银行账户的。” 景离接过手机,很认真的从头往下翻着看。 孔嘉洛心中乐滋滋的看着他,笑着说:“怎么样,开心吧?” 该用哪个账户给景离转这一笔钱呢?反正不能用自己的,干脆给王叔打电话让他用企业账户好了。他正盘算着,景离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孔嘉洛一愣,刚要说话,景离就开了口:“嘉洛,这个奖是你给我的吧!” “呃...”孔嘉洛急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哪有本事干这个。” 景离凑近了他的脸,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半响,孔嘉洛终究是有些心虚,目光闪了闪,笑笑说:“正好咱们缺钱呢,这下子可赚大了!明天去买戒指吧!” 景离看着他慢慢的笑了。他凑上前,轻轻地贴了一下他的脸,在耳边说:“谢谢你!嘉洛。” 第二天中午两人吃了饭,孔嘉洛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景离去了金店,挑了一对白金戒指,然后把女款换成了男款。戒指上面有一条细细的波浪纹,款式简单而利落。 本着对客人就是上帝的态度,店员至始至终保持着一副认真的态度,给二人包好礼盒,开好□□,目送二人离开了店。 面对着店员暗地狐疑的目光,孔嘉洛心里好笑。他一向我行我素,脸皮巨厚,向来也不怕人家议论他。何况这种陌生人的好奇与质疑,他压根不在乎。但景离一直很有些不好意思,至始至终也没有多说话。 直到二人出了店门,孔嘉洛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伸出手来,对着阳光细细看去,然后相视一笑。 “还真的挺好看的!”孔嘉洛甚是开心地转动着自己的戒指,又转头去看景离的手。和自己相比,他的肤色偏白,手指修长,带着戒指比自己还好看。 看着景离,孔嘉洛不由地涌起一股冲动,很想对着他的嘴咬上一口。可惜两人身处车水马龙的主街道上,他只得咬咬自己的嘴巴,强行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突然就响了,居然是一个本地座机电话,没有名字。他有些费解的接通了,对方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急促的问:“你是孔嘉洛吗?” “是。你是?” “我是T大教导处的,我看张俞瑾的学籍档案室填的紧急联系人是你,你是她什么人?” 孔嘉洛吃了一惊,忙回答说:“她是我姐,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赶紧来学校,光彪楼103室。张俞瑾现在的精神状况很有问题,你来处理一下。” 对方没有给孔嘉洛过多的思考时间,挂了电话。孔嘉洛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对景离说:“你先回家,我得赶紧去T 大。” “是张俞瑾的事吗?” “嗯!” 景离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点了点头,说:“开车小心。” 半个月不见,张俞瑾的状况大大出乎了孔嘉洛乃至所有人的预料。当孔嘉洛匆匆赶到光彪楼前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师生,议论纷纷。孔嘉洛拨开人群冲进大厅,老远就听见张俞瑾歇斯底里的声音,叫着:“我不走!今天系里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孔嘉洛急忙冲进103室,只见张俞瑾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她身前站着几位老师连带着学校保安,个个脸色阴沉。当先一位中年男老师嗓音低沉着说:“张同学,学校的保研推荐都是多位教授综合考评得,绝对不存在徇私舞弊这一说。你手里的文件,不能证明系里有什么问题。你的意见我们也收到了,开学后会继续深入调查的。你先回去吧。” 张俞瑾冷笑一声,冷冷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继续调查?哼,还调查什么?尤茂逸尤教授呢,敢不敢出来和我对质?” 中年男老师迟疑了一下,他身边另一位女老师则接口说:“我们已经和你解释了半天了!学校还未开学,尤教授还未返校,22号之后你再来吧。” 这副拖延的态度瞬间激怒了张俞瑾,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敢来吧!他这个小人,有什么资格为人师表?” 孔嘉洛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急促的打断了她,“俞瑾,不要再说了,赶紧跟我走!” 听到他的声音,张俞瑾猛地一个转身,抬起手来,“啪”地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一边尖声叫了起来:“你给我闭嘴!孔嘉洛,你这个帮凶,你这个小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 这一声脆响,扇的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整个房间都静的鸦雀无声。 孔嘉洛被扇的脑袋嗡嗡直响,半边脸顿时就肿了起来。长了这么大,他就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沉重地挨过他人的耳光,他觉得自己简直没脸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在场的老师和同学都被张俞瑾的这一番操作吓到犯傻。身后的保安立即上前一步,按住了张俞瑾想要挥动的手,喝道:“你这个同学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出手打人!” 张俞瑾偏过头来,先是直愣愣的望着拦住她的保安,再望向后退了一步满脸铁青的孔嘉洛,然后把目光慢慢地投向其他更远一点的人。她的身子突然开始微微颤抖,牙齿敲的当当作响。她反手抓住了学校保安的手,突然之间一声尖叫。 所有人都被她吓住了。 自知自己不能不管她的事,孔嘉洛只得咬咬牙,再一次挤到她的跟前来,想要协作保安按住她的手。他这次下了七分的力量,然而让他分外惊讶的是,看起来纤细苗条的女生,突然发疯,居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眼睁睁的看着张俞瑾甩开了自己的手,猛地就给了保安一个同样清脆的耳光,然后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一般扑到身前的办公桌上,狠狠的将电脑显示器和机箱,连带文件书籍一并摔到了地上。 张俞瑾真的疯了!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学校通知了校医室,强行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然后把她送进了最近的医院。 张俞瑾到医院后,整个人迅速的垮掉了,她目光无神,连基本的与人沟通应答的能力都丧失了。医院的初诊是她患上了急性应激障碍症精神疾病,需要马上住院接受治疗。 接到这个通知,孔嘉洛沉默了良久,然后走到吸烟区,抽了一根烟。 他偶尔会抽烟,自从认识了景离,觉得他喜欢清静整洁,就很主动的把烟戒掉了。而此刻,他觉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缓解他心中的苦。 那么,来一根烟吧。 第26章 看护 张俞瑾真的疯了!不是夸张,是真的! 这不是八点档家庭伦理剧,而是一个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件。 孔嘉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盯着医院的病例诊断书看了又看,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每一个字都看的分明,但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急性应激障碍(Acute Stress Disorder),特指人在心理、生理上不能有效应对自身由于各种突如其来的、并给人的心理或生理带来重大影响的事件。例如战争、火灾、水灾、地震、传染病流行、重大交通事故等灾难发生所导致的各种心理生理反应。病人的行为通常会表现为动作杂乱、无目的,甚至冲动毁物。话多,或自言自语,言语内容零乱,没有逻辑性。情绪的改变主要表现为恐慌、麻木、震惊、茫然、愤怒、恐惧、悲伤、绝望、内疚,对于突入其来的灾难感到无所适从、无法应对。在强烈的不良情绪的影响下,个体有时会出现一些过激行为,比如在极度悲伤、绝望、内疚的情绪支配下,有些人会采取自杀的行为以解除难以接受的痛苦。同时还可能伴有躯体不适,表现为心慌、气短、胸闷、消化道不适、头晕、头痛、入睡困难,做恶梦,等等。 主治医生和他解释了一大堆,听的他耳膜嗡嗡作响。他脑子一片懵,半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点点头,说,知道了。 “千万不要再刺激病人了。这个病的症状有可能会在2~3天后开始减轻,通常在1周内缓解。所以,也不用特别的担心,要多留心观察。” “好的,谢谢医生。” 孔嘉洛半眯着眼,嘴里吐出一阵烟来。青烟袅袅,弥漫在眼前,视线所及之处,来去匆匆的脚步声,或哭或叹的人声,一切都让他心烦意乱,难以释怀。 他心里很内疚。 张俞瑾对他非常的好,从小到大,一直关心备至。无论是学习,生活,在张俞瑾的悉心照顾下,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张俞瑾不是那种撒娇任性的女孩子,她性格非常刚强而独立,她默默无闻的为孔嘉洛做了很多事,却从来也不说。 孔嘉洛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张俞瑾对他的各种好处。他习惯了,他觉得张俞瑾对他好,是应该的,毕竟他们亲如一家人啊。 可是,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今天这样子? 张俞瑾当众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他又震惊又难堪。他承认在那一刻,内心很恨她。他们相识这么多年,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难道真的不清楚吗?她怎么可以这样冤枉自己呢? 但这种怨怼顷刻间就散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一想到记忆里那个果敢爽朗,从不示弱的姐姐突然变成一个人人嫌弃唯恐避之不及的疯子,孔嘉洛心里就觉得特别特别的难受。 这几个月来,张俞瑾到底经历了什么,承认了多少压力,才会被逼成这样? 俞瑾,对不起,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 真希望现在病的人不是你,是我啊! 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不这么痛苦呢?我该做什么呢? 他走的当天,景离给他打了电话,询问这边的情况。他想了想,头一次对景离撒了谎,说:“没什么大事,都怪学校大惊小怪。我送张俞瑾先回家了,忙过这一阵再回来住。” 景离似乎松了口气,笑笑说:“没事就好啊!马上开学啦,你肯定也有很多事要做的。我们空了再见。” 孔嘉洛又点上了一支烟。在他身后,传来孔冰燕缓缓的声音:“你别抽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已经过去一周了,张俞瑾被他带回了家。她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但眼光无神,反应迟缓,整日里躺在床上,不愿起身,连饭也不想多吃。每天勉勉强强的能吃一顿饭,然后就是默然发呆,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她这幅样子,和大闹学校教导处比起来,已经算是镇定太多了,但还是让孔嘉洛母子吓得心惊肉跳,总是担心她随时会从床上跳起来,做出什么歇斯底里的事情来。 孔嘉洛回头看了看母亲,然后把烟掐断了。 “学校那边怎么说?是让她办休学吗?” “嗯。” “哎!”孔冰燕哀怨的叹了一声,“还有半年就毕业了,怎么可以这时候休学呢!” “那也没法子。她这样子,没记个大过就已经很不错了。毕业的事,只能往后拖了。” “要我说,你们学校确实太过分了。小瑾这孩子这么多年容易吗,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尽一切努力考个好大学!这事对别人而言,这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对她来说,就太要命了。换做是我,我也要疯。” 孔嘉洛叹了一声。他妈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件事对张俞瑾来说,确实太重要了。 为了防止张俞瑾有什么过激行为,她的卧室没有上锁。孔嘉洛轻轻地推开了门,走近她的床前,俯下身去看着她。张俞瑾没有睡着,见他走近,便微微转过脸来。 她的身体状况,非常的虚弱。她原本红润的脸,如今变得蜡黄一片。就连往日飘逸的秀发如今也失去了光彩,一缕一缕的垂着脸颊旁。 看着张俞瑾日渐消瘦的脸颊,孔嘉洛心中一酸,问:“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饿吗?” 张俞瑾没有回答。 她现在的眼神确实和常人不同,看人的时候迷离无措,像是找不到目标一样。 和她对视了半响,孔嘉洛低下头去,低声说:“对不起,姐,这事都怪我,是我不好。姐,你骂我吧,你开口骂我两句吧。” 张俞瑾依旧不吭气,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我真的不应该瞒着你,打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把我看见的全部告诉你。这样的话,就算你觉得再气愤,也不会觉得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 “我是一直会支持你的,你知道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挺你的。” “这件事,就是学校的错,你一点错没有!姐,你不要在折磨你自己了,好吗?你要是想考研,今年年底,我陪你一起重新报考,成吗?” 孔嘉洛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张俞瑾的床前,忍不住呜咽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嘶哑的变了声,才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他此刻真的是心如死灰,就没指望张俞瑾有什么反应。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张俞瑾突然伸出了手,向他的脸上摸过来。 孔嘉洛慌忙地拉住了她的手,颤声叫着:“姐...” “别叫我姐。” “呃!”孔嘉洛连忙点头,“俞瑾,俞瑾!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饿吗?要吃点什么吗?” 张俞瑾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眨了眨眼。她突然有了一些反应,让孔嘉洛惊喜过望,又说:“我妈在家呢。我让她给你煮点面吃,就之前你最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好吗?” 张俞瑾摇摇头,轻轻叫了一声:“嘉洛...” “我在,我在!” “嘉洛...” “额...”孔嘉洛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坐在了她床边,小心翼翼的问:“姐,啊不是,俞瑾。你想想要什么?要喝点水吗?” “我做了个梦。”张俞瑾缓缓地说:“我梦见我打你了。我好害怕,我怎么会打你呢......” “那都是梦,不要当真。” “那真的是梦吗?” “嗯!”孔嘉洛笑笑,“那只是一场噩梦,不是真的。你别放在心里。” 张俞瑾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地说:“可是...可是...我总觉得那是真的。” 孔嘉洛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生怕她又想起来什么事再受刺激,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说:“没事的,俞瑾,你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你有任何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嘉洛...” “嗯!” “你会一直在吗?” “会,我会一直在的。”孔嘉洛笑了笑,“俞瑾,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去吃学校门口的那家麻辣烫吧,就是咱们以前常吃的那家。怎么样?” “不要!”张俞瑾立即就否决了,“我不要去T大!” “啊,好!不去不去。”孔嘉洛忙搂住她的肩膀,安抚她说:“不去外面吃,那在家吃吧?要吃什么?” 张俞瑾只是摇头,然后缓缓转过身,抱住了孔嘉洛。孔嘉洛愣了愣,便轻轻的回抱住她,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激动,我们就在家,好吗?要是你不想吃东西,就好好睡一觉。” 他话音刚落,张俞瑾突然转过脸来,亲上了他的嘴。这个吻带着热切的温度,就像一道电流闪过,刺激的孔嘉洛顿时就僵住了。从头到脚,连手指头都僵的发直,一动都不敢动。 他又惊讶,又惶恐,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张俞瑾会主动来亲他,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这既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符合张俞瑾本人的个性。这或许更能证明,此刻的张俞瑾依然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面对一个病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歇斯底里的病人,他实在不敢躲。 他的大脑断路了,就像保险丝突然被烧的跳了闸。 第27章 小别 景离主动给孔嘉洛打电话,到T大来找他。于是孔嘉洛就带着他兴致勃勃地在软件学院的教室和机房转了一大圈。景离兴致很高,还很难得的和孔嘉洛的同学聊了一会天。 两人并肩出了教学楼,孔嘉洛侧头问他:“看你今天心情挺好的嘛,有什么喜事?” 景离笑笑,“我下周要和同学去一趟北京,参加一个Cosplay展。有个网游要拍个宣传短片,觉得我比较合适,让我去试一下镜头。” “去几天?” “3月12日走,到18日回来吧,还没确定下来。”景离微微皱眉,“其实我觉得我拍不了宣传片。我不上镜,也没演技,但我同学说有个角色很适合我,一定要帮我报名。” 孔嘉洛眨了眨眼,伸手就捏了一下他的脸,笑了起来,“谁说你不上镜啦!我觉得谁都没你好看!说你不上镜的,都是瞎子!” 他们走的这一路上人来人往,孔嘉洛暧昧的动作让景离有些不好意思,拿眼睛斜瞟了他一眼,低声埋怨他说:“你是真的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孔嘉洛撇了一下嘴,“不怕。我现在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就是我的。” 景离笑笑,也不再说话。 对于景离的暂时离沪,孔嘉洛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正好需要时间来处理张俞瑾的事。她的状况并不好,时常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之中,不可能在返回学校完成学业了。孔嘉洛不想让她休学,想帮她办个毕业或者肄业。 思索再三,他想起了孙迪。 得知了张俞瑾的近况,孙迪显得非常吃惊。他思考了一下,表示可以找系里商量一下。虽然他已毕业,但他哥哥孙慈和学校一直联系紧密,在内部活动一下,办个毕业证或许可行。 孔嘉洛心神不定的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好消息:毕业证可以办了。 孙迪约他在学校餐厅见面,把详细情况跟他说了一番,又说:“孔嘉洛,既然你现在是她的唯一监护人,你得看着她点。我已经替她向系里保证,绝对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了。你可不要害我。” 孔嘉洛听到他这番不客气的言论,再一想到张俞瑾的状况,不由得火气上头,反问一句:“学校出尔反尔不兑现诺言,难道还是我姐的错吗?” “你知道什么!学校跟她商量过,可以给她转其他学校的,甚至留校读研也可以的,是她坚决不同意,还坚决要上告,不闹个鱼死网破不甘心。你自己说说,这样下去对谁有好处?” 孔嘉洛把头偏向一边,气到无言以对。 看着他这副模样,孙迪冷笑一声,“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遇到一点不对劲的,就歇斯底里,可还行?” “这不是小事!” “那什么是小事?”孙迪毫不客气的反驳说:“对我而已,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的很轻松。” “什么叫做没发生在我身上?这件事和我也有关系,好吗?我居然会被童乐乐给耍了!敢利用我,她也真是胆够肥的。她以后在上海别想考研了,除非滚外省去。” 孔嘉洛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行吧!你真了不起。” 要不是童乐乐背地里搞这种鬼,张俞瑾也不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有此报应,孔嘉洛也觉得挺爽。 自从张俞瑾正式地住进了他家,孔嘉洛就没有在学校宿舍和S大出租屋里呆过一天。她已经成了他们母子两身边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得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不敢再激怒她。 自那天张俞瑾突然亲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敢单独进过她的卧室。一回想起来,他就惴惴不安。 景离走的第一天,他略有庆幸;走的第二天,他觉得好无趣;到了第三天,他就彻底开始坐不住了。 每天发微信打电话,问景离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在睡觉,宣传片拍的怎么样了等等。恨不得一天问上十八遍,活像一个离开了主人的小奶狗。 景离传了照片给他看,虽然都是随手拍的,既没有黄金比例的布局,也没有什么清晰的像素,但他都一张张的存了下来。 大概是心血来潮不计后果,某日孔嘉洛和母亲坐在饭桌上吃饭时,他就把景离的照片拿给了她看,一边满怀期待的问:“这是我同学,好看吗?” 孔冰燕好奇的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点头说:“这小姑娘挺漂亮的。” 一听这话,孔嘉洛差点一口饭喷到桌上,“他是男生,你再仔细看看!” 孔冰燕瞪大了眼,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诧异的说:“男生?这是男生吗?哎呀,这打扮,根本看不出来呀!这不是还有胸吗?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服装打扮而已。”孔嘉洛心中只想偷笑,果然不是自己一个人眼瞎,景离的扮相就是很像女孩子的。他想了想,又意犹未尽的追问了一句:“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的?” “是是是,我刚不是说了吗,是挺好看的,不过,好端端的干嘛要打扮成女孩子模样,感觉怪怪的。你这个同学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能有什么毛病啊。”孔嘉洛笑笑,“我觉得他就适合这个风格。” 孔嘉洛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论心思细腻,他还真不是他妈的对手。他们这番对话虽然像是无意识的闲聊,但孔冰燕察觉到了一点异样,当然,这是后话。 景离打电话来,说乘今晚的飞机到上海,孔嘉洛心里欢喜雀跃,一整天都没有心思再做任何事。他提前两小时赶到虹桥机场,结果碰上飞机延误,等的他焦急万分想死的心都快有了的时候,景离和三位同学才终于走出了机场的门。 他摇下了玻璃窗,叫了景离一声。四个人都很诧异的向他这边看来,景离没有想到他会在机场,脸上露出很是惊喜的神情,向他的车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脚,望了望他身边的同学。 “这是你朋友啊?”景离身边的同学好奇的问。景离笑笑,点了点头。 孔嘉洛笑笑,“我带你们回S大,一起挤挤,能坐下。” 景离招呼同学坐在后排,又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很是抱歉地说:“北京有大雾,所以飞机延误了。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啊?” “是啊,”孔嘉洛毫不客气的说,“6点就到的,现在都9点多了。你们的飞机再不来,我就想一头撞死了。” 车上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坐在最边上的女生笑着对孔嘉洛说:“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啊?” 孔嘉洛望了景离一眼,笑笑:“不是,我T大的。” “难怪呢!”女生点点头。“你这个车真好,比我家车好多了,谢谢你捎带我们啊!” 孔嘉洛笑着说“不客气”,一边发动了车,一路上听着景离他们在讨论cos展的事。这次的活动似乎很顺利,主办方对他们的态度非常客气,给他们了许多上镜的机会。虽然只是初选,未必一定会播出,但他们都很高兴。 看着景离高兴,孔嘉洛也心情大好。 到了S大,三位同学下了车,向他们挥手告别。孔嘉洛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来看着景离。 景离笑笑说:“怎么了,不认识我啦?” “你想我吗?” “想。” 孔嘉洛不吭气,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默然对视了一番,景离说:“这么晚了,你不回学校了吧?” 孔嘉洛想起了家中的张俞瑾,叹了一声。 “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没有。”孔嘉洛无力的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不在,我挺无聊的。” 景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说:“你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吃烧烤,怎么样?” 孔嘉洛笑了起来,“行!” 3月的深夜还是冷的渗人,两个人放开肚子猛吃一顿,还喝了不少酒。回到出租屋时,已经12点多了。景离前脚踏进屋,身后的孔嘉洛就“咔嚓”一声锁上了门,然后伸手搂住了他。 两人来个一个热切的吻,很温柔,很绵长。末了,孔嘉洛轻轻的说:“小离哥,我真的好想你啊。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坐立不安了。” 听见他叫哥,景离就忍不住想要笑,“嗯嗯,我也想你了。” “你下次去哪里,都把我带上吧!” “行,把你塞在我口袋里。” 孔嘉洛支起他的脸,反复地看了又看,然后再次凑上去,慢慢地咬住他的双唇,又缓缓地移动去亲他的脸和下巴。景离抱着他的腰,抬起脸来,让他亲了个够。 第28章 决裂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这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由孔嘉洛为主变成了景离长住。自从开学后,孔嘉洛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自己家里,陪着母亲照顾张俞瑾。他很少会来景离这里留宿了,隔上几天来一次,然后是毫无例外的做/爱,尽情地一泄热火。 也就在这个时候,孔嘉洛的心思开始了倾斜。 从前他不在乎张俞瑾的态度,只担心景离会不会疏远排斥自己。如今他整天小心翼翼的陪着张俞瑾,反而觉得景离用不着操心。毕竟景离是一个从来不多过问他私事的人,他觉得自己可以搞定。何况,3月开始,两人都很忙。景离一边忙着毕业的论文,一边忙着投简历找工作。而孔嘉洛一边忙着照顾家里的病人,一边还要跑去学校办她的毕业证事宜。两人每天各忙各的,偶尔通个电话,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景离并不是个傻子,相反,他很敏感,他感觉得到孔嘉洛外面有事。这一点,孔嘉洛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景离不追问,他就不开口。 某日他们约着吃午饭,景离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孔嘉洛有些奇怪,觉得他似乎满怀心事。但景离解释说,找工作比较难。于是他也没再多问。饭毕,两人就各自回学校去了。 张俞瑾的病情好了许多,吃饭睡觉一如常人,于是孔冰燕就上班去了。为了照顾张俞瑾,她已经请了很长时间假了。虽然唐云熙给他们母子开了一个账户,存了不少钱,但母子两谁也不想轻易的去使用。唐云熙这个男人能不能靠得住,谁也说不准。有自己的工作,终究还是踏实一点的。 一开始,张俞瑾坚决不愿出门,后来情绪平静了许多,开始在孔嘉洛的陪同下尝试在小区里走走。春风拂面,暖意融融,感觉还不错,于是张俞瑾就开始走的更远了,有时候还会去街上转转,逛逛超市,买点水果食品回来。 孔嘉洛渐渐地放下心来,想着他姐毕竟是个性格坚强的人,当年父母突然车祸身亡,她不也挺过来了嘛。所以,他心情愉悦,就不免放松了警惕。 4月时,景离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投了一家杂志公司的简历,应聘美编,初试过了,通知他第二天去复试,可能性很大。孔嘉洛考虑到张俞瑾病情稳定,不用再特意监护,便答应景离,今晚去找他。 开车在路上时,孔嘉洛突然灵光一现,给景离买了一瓶Dior小黑瓶男士香水。当他把礼物拿给景离看时,对方看着他笑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的连带着礼盒收了起来。孔嘉洛怀疑他根本就不会去用,只会收藏。 吃了饭,夜间,他们继续做/爱,然后一起相拥入睡。 景离枕着他的胳膊,开口问:“你今晚不回家吗?” “不会,”孔嘉洛想了想,“明早走。” 景离“嗯”了一声,将脸靠着他的胸前。孔嘉洛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在他锁骨上深深的啃噬的伤口,便低头去看。他记得自己咬的非常深,当时就破皮出了血。果然,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那熟悉的地方有一道很轻微的牙齿印记。 不细看,其实也看不出来。但这道齿痕留在了他的心上。 就在他们两个人都心满意足,觉得天下太平的时候,危机其实已经爆发了。 清早醒来,景离照例早起,收拾妥当后,去楼下买小馄饨,孔嘉洛倚靠在过道上等着他。 细细看去,孔嘉洛有一双特别明亮动人的眼睛里,眼闪秋波,目光灼灼,配上那一双挑逗墨眉,带上一丝的勾人心魄的笑意,让人无限心动。 景离慢慢走近他。孔嘉洛伸出手,揽着他的肩。两个人在清晨的微光映照下,深情亲吻。好像从来没有那一刻,能让两个人如此放松过,于是,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也顺便忘记了全世界。 景离扬了扬手中的馄饨,两人相视笑了笑,准备上屋。 这时,楼下的老板娘突然“蹬蹬”地跑上楼,说:“哎,刚两碗小馄饨,忘了找你钱了!”她一边说着,把一个硬币递给了景离,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孔嘉洛,有些诧异地说:“小孔,你姐姐刚来找你呢,这么快就走了?” 孔嘉洛的神情比她还有诧异,“我姐?什么时候?” “就刚才啊!刚才在门口,她问我孔嘉洛是不是在楼上住,说是你姐,我就给她指了路。咋了,她没找到吗?” 孔嘉洛顿时就吸了一口凉气。 是张俞瑾吗?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地方呢?她怎么会突然来,又突然消失不见呢? 他惊慌失措的表情让身前的两个人都觉得古怪。景离马上向他看了一眼,然后默然地转过头去。老板娘虽然心中犯嘀咕,但想着楼下的生意还等着自己收银,便没在说什么,径直下楼去了。 “景离,我先走了。” 景离“嗯”了一声,又说:“早饭也不吃了吗?” 孔嘉洛点点头,“我走了。” 一路上,他给张俞瑾打了无数电话,无人接听。他心急如焚,又给母亲打电话,孔冰燕倒是很快就接通了,但很可惜,她也不知道张俞瑾到底在哪。因为她早上出门时,张俞瑾还好好地在睡觉。 一想到张俞瑾可能看见了他和景离,孔嘉洛就觉得后背发凉。他从来也没有这么心慌过。 他开着车匆忙赶回家,看见的只是同样惶恐的孔冰燕。两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要马上报警吗?还是说,她只是想要随心的到处走走,很快就会回家呢? 张俞瑾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因为很快,孔嘉洛就接到一个电话。 “张俞瑾在东D楼的五楼天台上,情绪非常不稳定!我们已经报警了,请你马上赶来!” 挂断电话,孔嘉洛的大脑一片空白。 东D楼是外语系此前的教学楼,后来被废弃不用,改换新教学楼了。但是,身为外语系的学生,对这个大楼的构建非常熟悉。楼有5层,顶部是个天台,平时是上锁的,但是学生们都知道,那个锁锈的很厉害,已经不管用了,使劲一拉就可以拉开。 张俞瑾和孔嘉洛曾经去过天台,因为站在那里,向东眺望,可以看见学校最大的一株梨树。每到春天,满树梨花犹如漫天飞雪,洋洋洒洒,美不胜收,是学校东区一大景色。站的高,看的远,美景自然更加与众不同。 张俞瑾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 梨者,离也。对吗? 孔嘉洛和孔冰燕匆匆赶到出事地点时,张俞瑾就坐在铁护栏上,楼下已经有消防部门在紧急填充气垫,大批的师生在围观,议论纷纷。这个外语系才学兼备的女生张俞瑾,再次成为了全校万众瞩目的焦点。 孔嘉洛连滚带爬的跑上五楼,拨开正在试图和张俞瑾谈话的警察和老师,气喘吁吁的说:“我,我是孔嘉洛!” 众人马上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孔嘉洛心跳的像敲鼓,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发软。他一步一步地向张俞瑾走去,但对方突然尖叫一声:“别过来!” “俞瑾。我是孔嘉洛。” 张俞瑾冷笑了一声,“你可算来了。” “俞瑾,我们谈谈成吗?我们先下楼,好吗?” “孔嘉洛,你以为我不敢去死,只是演戏玩吗?说起来,我的演技不如你。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孔嘉洛无言以对,一时间紧张的牙齿当当作响,怎么都控制不住。 “我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见到你。”张俞瑾轻轻地将头发撩到自己耳后,对着他笑了笑,”孔嘉洛,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想起你,我只会觉得恶心! 孔嘉洛的心凉透了半截。他无力的垂下了头。 原来你这么恨我吗?俞瑾?你恨不得自杀,也要与我来个彻底决裂,你真是够狠的! ——啊! 突然耳边传来众人的一片尖叫声。张俞瑾双手一撑,就从那一米高的铁护栏上一跃而下。 或许是本能的缘故,孔嘉洛来不及调动大脑的反应,一个猛扑向张俞瑾扑了过去。他抱着必死的心,做着不计后果的事。他想不到自己能奇迹般的拽住了张俞瑾的右手,迅速下坠的速度使得他也被带出了半个身子,尖锐的护栏在右边脸颊处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此后的事,孔嘉洛就不知道了。 头朝下栽倒的感觉相当痛苦,血液猛然倒冲到大脑,使得他顿时陷入了昏迷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上部已结束。 第29章 疗养院 清晨,空气中透出微微地凉意。仰头望去,澄澈的蓝色让天空显得格外深远。 云台山疗养院地处于上海东郊三十里路的即末镇的一个山头处,地势不高,但是视野倒颇为辽阔。这里地广人稀,空气格外清新,在此次选址而建疗养院,开发商确实眼光独到。 到了疗养院门口时,孔嘉洛停下了车,微微皱眉。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半年了,这是不正常的,按照约定,他应该每过两周便来看望一次她才对。但是,一想起上次到这里来的情景,他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 按理说,那其实是一副蛮温馨的场景才对。 那是个暖洋洋的秋日,那个穿着松软的绿色条纹病号装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睫毛微微闪动,一双娇媚可人的大眼睛,虽然美丽,却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灵动。她整个一下午一言不发,时而踢掉拖鞋,走在松软的草坪上,时而就像现在一样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笔,在一个白纸本上随意画着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线条和文字。 孔嘉洛始终保持着和她三米远的距离,看着她。 这该是多么轻松的场景,可是这个看起来温顺可人的美丽女孩子在孔嘉洛的眼中,绝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没错,她是个精神失常已经三年的人,他恨她凭什么可以活的如此轻松自在,可以不用操心下半生的生计,可以不用为任何人或是事承担任何责任。 一想到这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疗养院,整整半年他拼命似的处理公司的一切事务,最厉害的时候一连熬了5个通宵,整晚只在沙发上眯半小时左右。全公司的人都被年轻总经理的敬业精神震惊不已,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忘掉过往,忘记自己是个没有出路的人。 所有人都有大好的后半生可以挥霍可以享受,唯独他没有。 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昨晚父亲的秘书许佩佩打来电话,传达了父亲的意思,希望他在这一天无论如何抽空去看望这个住在疗养院的女人。他很想说自己没空,可是想想,话到嘴边,他沉默了。许秘书说:“明天董事长也会去,早上9点,他希望你能到场。” 果然,车刚转过弯,唐云熙的车就早已停在了门口。停好车,早有门卫处的保安走了过来,为他打开车门,弯腰行了一礼,说:“孔先生早!董事长在一楼会客厅等你。请跟我过来。” 一楼的会客厅是个宽敞的大厅,虽然几年前孔嘉洛就来过疗养院了,不过这个大厅他还是第一次进来。小保安将他带进大厅,便轻轻掩上门准备离去了。 “等下!”坐在首座的唐云熙开口了。“请帮忙给孔先生倒杯热牛奶。” “不用了,唐总。我早上在家喝过了。”孔嘉洛转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 其实,他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所有优点和缺点,他们有着同样英俊硬朗的五官,同样内柔外刚的性格,以及同样沉默寡言的处事风格。 这些年来他们的谈话,从来是开门见山的,什么时候需要像女人一样一边喝牛奶一边聊家常么? 唐云熙向保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你最近工作非常努力,我很希望你的干劲可以持续到我这个年纪。但是我知道这是假象。”他看了看儿子,后者的目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开了。他接着说:“嘉洛,坐下吧。” 孔嘉洛拉开他左手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说:“唐总,这里不是公司。我们可以不谈工作么?” 唐云熙点点头,说:“当然,如果谈工作我也不会和你约这个地方。说说看吧,你有多久没来这里了?” “5个月零7天。” “很好。”唐云熙再一次点点头:“我很喜欢头脑清楚的孩子。说说原因吧。为什么?” 孔嘉洛沉默了下来,右手开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知道父亲会问这个问题,可是一直到走近会客厅,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答案。唐云熙是何其聪明的人,他讨厌撒谎,所以孔嘉洛想了想,准备实话实说。 “我不想见到她。” 听到儿子这样的答案,唐云熙立即提高了嗓门:“嘉洛!你这算什么!三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你想娶谁当妻子,我都无所谓,不管未来的儿媳妇是什么样子,什么品性,我都可以接受!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但是我给你的自由不是无条件的,既然你答应娶她,你就必须承担你作为丈夫的义务。你现在这样,是打算将她当个活死人,不管不问了吗!” 孔嘉洛抬起头来,看着父亲,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孔嘉洛说:“唐总,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按时间来看她,你公司的事情忙,你先走吧。” 他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身后唐云熙长长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的难处。” “你知道?”孔嘉洛心里苦笑了一声,“不,你们谁都不懂。”他回头再次看了看父亲,然而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掩上了门。 沿着草坪间的小道向疗养院的深处走去,远远地,孔嘉洛看见了坐在玻璃窗边的侧身对着他的女子。因为受到唐董事长特殊的关照,她被安排在一个独立户的小别墅区里居住。她一般情况下总喜欢低头写着什么,似乎这也是她唯一的爱好了。 孔嘉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近别墅,四周都很安静,微微地听见鸟雀的声音。门口有两个白衣小护工在忙着给门口的鲜花浇水,看见他来,弯腰行礼说:“孔先生!” 孔嘉洛点点头,其中一个护工说:“孔先生,你很久没来了哦。” “嗯,她怎么样?” “今天很好,很安静。” 言下之意似乎是说她以往有时候并不好了?孔嘉洛走近她身边,只见她低头在白纸本上写着一串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写写,停停,然后拿笔划掉,又开始写。 孔嘉洛在心里长叹一声,这样的状况她经常可以维持好几个小时不停歇,也不和人交流,问她话基本也是答非所问。不过能这样自娱其乐的干着一些不干扰他人的事情,已经算是疗效不错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间,只听她轻轻地说:“你来了?” 孔嘉洛愣了半响,立即扭过头去,只见她停下笔来,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 孔嘉洛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她完全康复了,因为她开始有了意识,她的眼睛里有了神色,她难道认出了自己,开始和自己交流了? 就在孔嘉洛发楞的时间里,她忽然上前一步,整个人似乎都要贴到他身上了。孔嘉洛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尝试着叫了一声:“俞瑾!” 眼前这个叫张俞瑾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谢谢你来看我,你真好,我就知道,现在只有你对我好了,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死了,都没人管我了。” 门口的两个护工听到这句话,停了一下手里的活,很显然这话刺激到了她们。但是她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略微地又走远了一些,继续在浇着花。 孔嘉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说:“俞瑾,我最近有些忙......” 张俞瑾却并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接着说:“你肯经常来看我,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哦。你下次见到孔嘉洛,帮我稍句话给他。” 什么?孔嘉洛吃了一惊,原来她的神智一点也没恢复,居然还是病的不轻。他吃惊过后,紧跟着就是深深地失望。他轻叹一声,摇摇头。 只听张俞瑾接着说下去:“你告诉他,我很想见他,我恨不得立即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骨头,喝了他的血!我要让他死在我面前,否则我真是不甘心!我对他是多么好,可是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姓景的贱人!最好让他们一起来,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弄死,呵呵,也许弄死他就是便宜他了,你说,我要怎么样可以让他们比死更难受呢?” 她的声音是那么清脆可人,她脸上的笑容还依然没有褪去。两个护工震惊地抬起头来,长大了嘴看着孔嘉洛。 如果刚才是深深的失望的话,此时此刻的孔嘉洛已经陷入了无比深刻的绝望之中,他抬起头来,紧握住拳头,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牙齿死死地咬住了下边的嘴唇,唇上已经被他咬出了明显的齿印来。而面对他已经要发狂的表情,张俞瑾丝毫不畏惧,依然用一种云淡风轻的神情看着他。 只听“哐嘡”一声脆响,别墅的大门猛地被合上了,孔嘉洛像一阵旋风一样冲出了小别墅,只留下两个年轻的护工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第30章 意难忘 夜已深。 年轻的女孩子栓上了门,踢掉了高跟鞋,坐到了床上,向身边的男子靠了过去,酒和化妆品的气息混杂在酒店房间里,显得眩晕而又暧昧。 “木子哥~”女孩轻轻的叫了一声。 景离甩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我没喝醉。” 女孩子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像蝴蝶翅膀一样浓密的假睫毛上下扇动。“你,你不是...” 她讪讪的缩了缩脖子,眼睛转了一转,笑笑说:“没醉就好,我刚很担心你呢。” “担心我?” “嗯嗯!”年轻的女孩子忙不迭地点头,“木子哥,今晚多亏你帮我挡酒,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真是谢谢你了!” “要不是看在萧楠的份上,你觉得我会理你吗?” 女孩子微微撅起了嘴,心有不甘的说:“你只是看在我表哥的份上吗?就只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 他拍了拍衣服,像是要把刚刚沾染的那些酒气全部从身上弹走一般。 女孩子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搂住了他的后腰,“木子哥,自从我来天行这半年,都是你一直罩着我的,你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你还是很喜欢我的对吧!我也不丑吧,性格也不恶劣吧,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 景离猛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床上,冷冷的说:“陆凡凡,我今晚已经忍你很久了。” 陆凡凡被他猝不及防地推倒,心中满是委屈。 她刚想张口,景离转过身来,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遍,眉头紧皱,“我真不知道,你感谢我的方式就是感谢到我床上来了。是许构教你的,还是王导教你的?” 陆凡凡撩了一下松垮的头发,伸手在脑后挽了一个团子,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谁都没教我,这是我自己的打算。再说了,你刚才装的那么醉,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我不带你到这里,还能到哪?” “行吧!你怎么说都有理。”景离笑了笑,“好好休息!” 他转身就要走,陆凡凡不甘心的叫了一声:“木子哥!你就这么烦我吗?我喜欢你有错吗?” 景离很认真的想了三秒钟,说:“你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呢?你觉得我哪里不和你心意了?还是说,你心里有别人啊?” 景离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打开房间门走了。 今天是端午节,他的手机上又毫无悬念的收到了一条信息,通知他去小区门口快递柜取快递。 三年前的那个端午节,他收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粽子。起先他还特别费解,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在网上下了单。打开礼盒后,一张小纸片飘落在地。 “对不起,打扰你。节日快乐!” 底下的署名是一个字,嘉。 是“心念嘉嘉”的嘉。 他盯着地板看了半响,确认自己的视力没出问题,然后站起身来,提起礼盒连带着里面未开封的粽子,“扑通”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是怎么有脸做这种事的? 景离忘不了半个月前那张大红色四方形的喜帖。颜色那么刺眼,款式那么喜庆,伤人那么稳准恨。 是的,孔嘉洛出手总是那么干脆有力。无论是此前的殷勤,还是如今的心狠,都十分精准的射进了自己的心窝里。他实在是一个射箭高手,靶靶十环。 说到底,是该怪自己坦露了软肋。 厨房里静悄悄的,垃圾桶里的礼盒在阳光的映射下,金光闪闪。 景离最终走了过去,把礼盒捡了起来。 他居然觉得送礼人虽然极其可恶,但浪费粮食实在可惜,得要捡回来吃掉的。果然,自己是个没有骨气的穷光蛋! 再次拿起盒子,他才看见底部的标签上,有一行小小的买家留言:“不要肉粽子,我朋友不爱吃!谢谢您!” 对,没错,这是他对孔嘉洛说过的,他说,粽子,他只吃甜的,上海的肉粽子他不吃!他们认识不到一年,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过端午节。这句话,是他无意间说的。 景离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很不想哭,但他没忍住。 你该让我如何忘记你呢? 孔嘉洛~ 我可以不再爱你,也可以不再恨你,但我忘不了你。 开快递柜时,景离想着自己又可以有粽子吃了,不过让他有点惊讶的是,这次对方送来的居然是一本书。 他愣了愣,然后拆了包,看着书封,手就忍不住的颤抖。 三天前,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附了一张照片,有点感慨地说:“很喜欢这本故无尤十三记,可是竟然绝版了,连二手书市场都找不到了!叹!”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本书此刻就在自己手上,而且,包装的还非常干净整齐,全书上下连一个褶子都没有。 他神经质地转了一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边。三年了,已经过去三年了,他们没有见过面,可是他真的怀疑,那个人根本没有出国,而是像一个鬼魂一样,活在自己周围。 不,不是!说鬼魂也不恰当,他更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他觉得自己很好笑。 进了门,打开了灯,心神不定的景离被沙发上的人吓了一大跳。 景海笙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低声说:“哥,你去哪了?” 景离瞟了一眼墙上的钟,皱紧了眉头,“这都一点半了,你怎么不去床上睡?而且,今天不是周末,你为什么不在学校住,跑我这里来?” “你去哪了?”景海笙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着。 “和同事吃饭?” “吃饭能吃到这么晚,而且还满身酒气?” “我酒量很好,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倒是你,”景离蹙眉说:“今天干嘛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端午节,学校放假!” “哦!”景离反应过来,心中有些歉意,“天行公司不放假,我就忘了这事。” 景海笙脸色铁青地瞪着他,“想找你吃个晚饭,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不接!” “对不起,我们晚上吃饭的那个地方太吵了,没听见。”景离上前了两步,很诚恳的道歉说:“真的对不起,明天你回不回学校?要是不回,我请你吃饭。” 景海笙眼光一瞟,指着他手里的书说:“这是什么?” 景离着实不善于说谎,有心想要说一句我买的书,话未出口,脸上的表情就先出卖了他。景海笙顿时就叫了起来:“又是他给你买的,是不是?” 景离没有吭气,给他来了个默认。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吗!哥,你为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他孔嘉洛就是一个渣男,一个混蛋!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三年前就已经结婚了,有老婆了,还时不时的勾搭你!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啊!你是诚心想要当他的地下情人吗?” 虽然是五月初暑的天气,景离还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先是呆呆地看着景海笙,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哥!”景海笙怒不可遏的朝他吼着:“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景海笙!你问我为什么非要和孔嘉洛这个渣男在一起!他追我的时候竭尽全力,和我分手时干脆利落。我们三年不见,但他对我了如指掌。逢年过节他会打电话给我,会送我礼物,寄到我公司,寄到我的出租屋。他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音乐,吃什么东西,在哪里上班,做什么工作!你说他是渣男,可是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难道非得和我领一张结婚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才叫做真爱吗?” 景离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想不通,觉得我有病!可是,但凡是你们想不通的事,都是因为自己没有身在其中罢了。我爱他的时候就问过自己,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是我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被他给甩了!我自问我能承受得起这个后果,所以我才爱他的!我是可笑也好,犯贱也罢,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第31章 如影行 ——我是可笑也好,犯贱也罢,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景海笙难以置信的盯着景离,两人一番对视之后,景离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真的觉得太累了。如果不是景海笙一定要他给个回答,他是真的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和孔嘉洛的关系,在别人看来,确实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相处方式。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客厅门碰上的声音。 难道景海笙出门了吗?可是这么晚,他能去哪? 景离起身出了房间,先在厕所厨房等地方瞅了一眼,没有看见人,便慌忙地打开了房门,向楼下冲去。只见清冷的月光之下,景海笙孤独的身影向主街道上走去。 景离大吃一惊,慌忙追了上去,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海笙,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去?赶紧跟我回家。” 景海笙拼命地想甩开他的手,语气很是气急败坏,“你别管我。我去哪里也和你无关。” 听见他突然语带呜咽之声,景离的心就慌了,忙低声说:“对不起,海笙,我不该吼你。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是你哥啊。” 景海笙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景离只得伸出手来,摸着他的头,安慰说:“好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景海笙一边死死的抓住他的衣服不放手,一边低声抽泣,“我不要你当我哥了成不成,我们本来也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上次说过,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当你男朋友的。而且那天,我们还......你忘了吗?” 猛然间听他提起这件事,景离顿时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的双唇忍不住的颤抖,眼睛里全是惶恐。 “你难道忘了吗?” “你......”景离好不容易才稳住气息,低声说:“我没忘。” 景海笙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突然就凑过脸去亲他的唇。景离慌忙地避开了脸,低声叫着:“海笙,够了。” 景离这种逃避的态度生生地刺伤了景海笙的心,他慢慢地松开了手,眼角带红地盯着景离看了好一阵。他微微地转过了身,刚迈出一只脚,景离突然就哭出了声,按住了他的手腕,颤声说:“海笙,我们回家好吗。是我的错,我们先回去,好吗?” 被迫忘记孔嘉洛,被迫接受景海笙和他上床,到头来,自己还必须道歉!然而景离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就此离去,不能让他发生危险,毕竟他作为兄长,他得为景海笙负责。 景海笙伸出手来,一点点地摸上景离的脸,然后慢慢地亲了他的唇。 景离默然地闭上了眼。 四月底,景离辞职了,到了一家新公司应聘,过程很顺利,通知他两周后上班。 这家公司并不是他主动投的简历,而是熟人引荐的。这个熟人是孙迪。 两年前,孙迪突然约他见面,一开始他觉得特别惊讶,因为他把童乐乐和孙迪的事忘的差不多了,想不通孙迪找他会有什么事。见面后,孙迪很客气的邀请他去哥哥孙慈的帝辞公司做平面设计师。因为当时他有工作,于是他就婉拒了。 大概一月前,孙迪再次旧事重提,景离考虑一下,就同意了。 帝辞公司的规模很大,工资待遇也比原来高了一大截。无论出于现实考虑,还是朋友的关系,景离都觉得自己应该跳槽。毕竟,赚钱才是他当前的头等大事。 帝辞公司离现在的住所太远,他打算下个月换房。想起这些年自己频繁搬家,他就头大,实在不想搬,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更神奇的事是,无奈他搬去哪里住,到哪家公司上班,要不了多久,孔嘉洛就会知道。所幸他倒是从不骚扰,只是逢年过节给他买礼物,然后十分客气的说,对不起,打扰你。 想想看,有人会眼巴巴的给自己送礼,然后可怜兮兮的道歉,说打扰打扰。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故事? 所以,当景离到新公司上班的第三天,前台通知他去取包裹,他真的是一点都不会意外了。 不过,当他真的拆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时,他却真的被生生地给震惊了! 里面居然装着两把钥匙,还附带一封信。 “上班太远太辛苦了,我帮你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单间,很安静也很干净,我看过了,家具齐全,你什么都不用准备,若是会加班到很晚,你就过去住吧。” 下面附有详细的地址,末了,又是一行字:对不起,打扰了,祝工作愉快! 景离捏着钥匙,突然觉得心口直犯疼。要不是确信自己没有心脏病,他真的都要去拨打120了。 孔嘉洛这种如影随行的感觉,真的让人觉得太可怕了。 新工作确实也很忙,设计图来的很急,而且反复修改多次都不能审过,一忙就忙到了华灯初上。好不容易同事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通过了,景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离开了公司。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几个小时前他还饥肠辘辘,此刻却好像饿过了头,一点食欲没有,只想马上倒头睡觉。 他在公司门口发了一会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迟疑了半天,他觉得还是回自己的出租屋好,虽然有可能回去会很晚,但那好歹是自己的地方。 打定了主意,他刚下了一阶台阶,忽听身后有人问:“景离?” 景离诧异的回过头去,看着来人。只见他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眉眼周正舒朗,仪表堂堂,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工整而有型。景离猜他是公司员工,便轻轻笑着点点头。 来人走到了他的跟前,也笑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晚,加班了吗?” “嗯。”景离再次点点头。 “吃过晚饭了吗?” 景离一时间有点发愣,觉得这位同事似乎过于热情。他实在不会迅速地和陌生人打的火热,过多的社交只会让他心虚。不过别人的好意发问又不能不答,想了想,只得笑笑,说:“嗯,吃了。” 来人笑笑,“好,早点回家。” 与他分别后,景离没想太多,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如此又过了几天,某日清早,他刚进入电梯,意外的又碰见了这位穿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他的身边还站在其他同事,不过,都很自觉地和他稍微离开的一点距离。 景离敏感的觉得,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看着样子,应该是公司高管。于是,他也安静的站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他的部门在公司18楼,到了18楼时,电梯里就只剩下他和这位高管了。他走出门时,电梯果然缓缓上升,到顶楼去了。那里也确实是董事长和总经办的地方。 景离顿时就有点诧异了,因为他只是个底层小员工,又是新来的,这位高管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一口就能叫出自己名字? 他慢慢地走到座位前,打开了电脑,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现。他突然发现了,这人的脸型和五官长得很像孙迪,他就是董事长孙慈! 其实景离和孙迪并不熟悉,他仅仅只是知道他和孙慈是亲兄弟而已,其他一无所知。 到了下班时间,又是毫无悬念的加班,昨天的设计稿被打回来,客户觉得使用24小时后流量不高,想要重新换一张做广告图。景离忙碌了好一阵,总算收工了,一看时间,又是九点多。 又得踏着夜色辗转公交地铁回家了,景离心中一阵哀叹。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突然摸到了包里一样冰冷的硬邦邦的东西。 是孔嘉洛专门寄给他的钥匙。 今天确实有些头昏,精神很不好,他用手支着头,觉得头重的抬不起来。想了想,他查了一下地图,果然,这地方离自己公司楼非常近,只隔着一条马路。 他匆匆地打卡下了楼,刚转过街角,突然就听见路边有人叫住了他。他忙回过头去,却见孙慈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今天又加班了?” “嗯!”景离点点头,想了想,叫了一声:“孙总。” 孙慈略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嗯!孙总,谢谢你同意我来公司上班。” “不是我同意的,是人事部和设计部审核录用的。”孙慈笑着摇摇头,“吃过饭了吗?” 景离觉得他不过是随便一问,便也随口答了一句:“没有,我回去煮碗面。” “那怎么行呢,加班这么辛苦,可得吃点好的才行啊。我也还没吃,刚好,我们一起吧。你想吃点什么?” 景离顿时就愣住了,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微微的蹙眉,很是迟疑地说:“我...这个...” 孙慈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太晚了,吃油腻的恐怕对肠胃不大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粥和小菜做的不错,你觉得如何?” 虽然孙慈一直地把主动权往自己手里塞,但景离知道自己没什么理由反驳,只得点点头,说:“好。” 第32章 再相逢 孙慈引荐的店是一家清粥小店,规模并不大,但是整个装潢布局都非常的高雅艺术。 小包间里是两人座,弥漫着非常清淡的白茶香味。两人坐下后,孙慈把菜单递给他,说:“我年纪大了,肠胃不好,所以喜欢到这里来吃清粥。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景离随意的点了一份粥,把菜单交给了服务员。他环顾一周,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小店似乎不应该是孙慈这样的人会常来的地方。 或许是看出他的疑虑,孙慈笑了笑,“我喜欢清静。” 景离点点头,恍惚间,他有点失神。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孙慈,脑子里想的却是孔嘉洛。 工作这几年来,除了景海笙,他没有一个朋友,也从来没有和任何同事单独在外用过餐。一下班,他总是迫不及待的想回家。 他几乎是在杜绝任何社交。 他的妈妈在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小离,不要轻易的相信一个人,不要随便的去喜欢谁,不要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寄托到他的身上。别人可以及时抽身,把过去彻底清洗,重整旗鼓再上路。可是你不行,你太心软。心软的人,生怕伤害到别人,最终搞的自己遍体鳞伤。” 他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他和他妈妈一样,是个认死理的笨蛋! 小的时候,他喜欢看武侠剧。张无忌的妈妈在临时前对他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事实证明,这是真的。张无忌还真是被女人骗的团团转。 ——并不是对方骗人的话多么高明没有漏洞,而是她太漂亮,你爱上了她,所以你愿意忽略种种漏洞,选择相信她。 孔嘉洛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月,景离其实已经察觉到问题了。那时的孔嘉洛已经不和他聊什么心里话了,每次急匆匆的见他一面,然后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那个时候,景离几乎是一厢情愿的选择了无视。直到某日,孔嘉洛的妈妈找上门来,直截了当的对他说,他是男生,身体健康,能力出众,比女孩子的承受能力强的多,希望他能放弃孔嘉洛。 他没答应。他等着孔嘉洛先开口和他分手,最后,他总算是如愿地等到了。 整个用餐时间,他和孙慈都没有多说什么话。孙慈简单地问了他几句工作的情况,又问他住在哪里,远不远。他想了想,说,不远,就在附近。 和孙慈分别后,景离慢慢地向着孔嘉洛给他租的地方走去。有一瞬间,他真的有点鄙视自己。任何人处于景离现在这种地步,不痛揍孔嘉洛这种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再接受他的任何好处呢!但景离接受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对孔嘉洛真是恨不起来。正如景海笙所说,他简直就是恬不知耻的在当人家潜在的小三!明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心里好像还很期盼他对自己的关心...... 他按着孔嘉洛给他提供的楼号一路找去,小区很大,他头一次来,绕了很久才找到。他正要迈入楼道时,余光隐约感觉身后有一个奇怪的身影匆匆隐入夜色之中。 他猛地回转身,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四周静静地,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景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个人是孔嘉洛。 这怎么可能呢!三年前他就已经去国外了,他什么时候回上海的?这么晚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一路跟着自己来的吗? “孔嘉洛!” 景离忍不住喊了一声,夜色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然而无人回应,许久许久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失魂落魄的上了楼,拿着钥匙进了门,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眼前的房间布局是一室一厅,面积不大,非常干净,陈列非常简单,但该有的家具和床上用品一样也不缺。 这里没有任何私人用品,应该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但奇怪的是,这里又非常干净没有积灰,连落地窗都擦的一尘不染,站在前面能照出自己的影子来。 景离在心里叹了一声。今夜,注定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次日上班,设计部的经理通知他到公司十九楼董事长办公室去一趟,景离想到孙慈对自己的似乎过于亲切的态度,心里就直犯怵。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厉害,足以让公司董事长另眼相看的。 他一边上楼,一边想了许多种孙慈找他的可能性,但没有一种合理的。 进了门,孙慈招呼他走到办公桌前,笑着说:“今天下午两点有个RET-M艺术会展,在昌邑美术馆,你跟我去一趟。” 景离大出意料之外,忙“哦”了一声,说:“好的,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会展有资料。”孙慈笑笑,突然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吗?如果会的话,我就不带司机了。” 景离点点头。 他的心里更纳闷了。如果董事长真的需要看什么艺术会展,跟着他去的也应该是随行的秘书或者其他高管,绝对不会是自己! 和孙慈乘一辆车,景离觉得自己开车的手都有些僵硬。他强迫自己目视前方,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心绪却很难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展会大厅,两人走进了人潮涌动的人群中,景离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不用和孙慈单独相处,费心的想着该说什么话,他觉得安心了许多。 展厅很宽敞,中间是一根硕大的圆柱,众多的展品悬挂在墙上。景离挨个望去,然后走到一副摄影前停下脚步,这是一副讲诉伊拉克战后的场景图,照片是黑白色的,带有那种极度的废墟之感,让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叹息。 孙慈已经走到了前边,景离回过神来,快走两步跟上了他。孙慈回过头,对他说:“这边的一组照片,都是RET-M今年的新设计理念。你有空可以多了解一些。” 景离笑着向他点头。 两人在主会场转了一大圈,又应邀去听了一场艺术讲座。早有人为孙总和他所带来的助理安排好了上上座,景离打开孙慈随身携带的公司的笔记本,一边听着讲义,一边飞快的做着记录。做讲义的是一个妙语连珠的外国男人,高个高鼻梁,白衬衣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圆环图案的领带,别着精致的麦克风。由于座位很近,景离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雀斑和右耳朵上一个银光闪闪的圆环耳钉。 外国男人来自意大利,今年49岁,但是看出来不过40出头的样子。他有一个完全读不出来音调的外国名字,让景离极其汗颜。景离看着事先发到手中的资料,其中一款雨伞的设计,独特的手柄和靓丽的花纹,让景离眼前一亮。 他好庆幸自己可以来参加这样的讲座,如果不是孙总的带领,自己可是没资格参加的。 这时候宋慈忽然低下头问了一句话,景离这才回过神,也低下头,轻声地问:“孙总,您刚说什么?” 孙慈问:“你注意到没有,他刚才提到关于中国古代篆体文和各种水墨风格的运用?这些是外国人对中国文化的很不错的见解,有么有记下来?” 这么一问,景离顿生惭愧,忙说:“哦,好的,我记下来。” 讲座结束后,景离去了一趟卫生间。 他站在水池边洗着手,一边回味这刚才讲座的内容。突然余光一扫,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个男子弯着腰,低低地垂着头,一手撑着墙,一手抚着腹部,似乎很难受的感觉。于是景离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男子先是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对上景离的目光。 景离顿时瞪大了眼,惊诧的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认不出孔嘉洛的身影。这也难怪,他们三年未见,孔嘉洛比以前瘦了很多,头发比以前长了,脸色泛白,精神也很不好。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两人会在这里相遇,景离和孔嘉洛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一眼,恍如隔世。 曾经的一幕幕突然就像放电影一般在自己眼前迅速闪过。熟悉的学校宿舍楼,每天晚上相约看书的图书馆,曾经纵情欢愉的出租屋,以及,他们一起肩并肩走过的每一条路..... 那一切都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却又清晰的像是昨天才刚刚经历过。 景离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就勒到了他的手指,硬硬生痛。 孔嘉洛的嘴唇颤了颤,眼角突然有点泛红。他迅速的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撑着墙站了起来,向洗手间外边走去。 景离愣了愣,追上两步,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孔嘉洛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胃痛。” “要紧吗?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不用,我喝点热水就行。” 他没有给景离多余的思考时间,勉强的直起腰,出了门,很久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景离整个人就像突然被抽走了魂一般,愣住了原地。 直到孙慈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两声,景离才突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没事,我,我刚才遇到个熟人......” 第33章 起风尘 景离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地奇怪,如果他照一下镜子,说不定会把自己吓到。他眼神迷离,精神恍惚,让孙慈一时间很有些纳闷不解。 遇到个什么样的熟人,会让人变得这样失魂落魄吗? 景离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见了鬼,刚才出现在他面前的孔嘉洛说不定根本不存在,是他的幻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真的需要去看精神科了。 “快五点半了,我们去吃个饭吧。”孙慈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吃点什么?” 景离轻轻摇头,说:“不了,我想先回去了。” “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孙慈语带诚恳地说:“跟我去吃个饭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想吃点什么?” “嗯,都行。” 孙慈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应付我吗,景离?” “啊,不是,”景离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他想了想,试探着说:“吃川菜,成吗?” 孙慈看着他的模样,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好。你选地方,我们开车去。” ——吃川菜,成吗? 景离没有想到孙慈会一口应允。他的心情很槽糕,几乎是用了一种不计后果的方式在应对孙慈。换作往日,他或许会考虑稍微迎合一下领导的口味。但此时此刻,他懒得去思考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行为。 点菜的时候,景离甚至给自己点了一份超级爆辣的水煮鱼。 他突然想知道,孙慈对自己的耐心能坚持多久。最好是从今往后都不要搭理他,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孤独终老最好。 孙慈确实连一筷子都没有去夹漂浮在辣椒油中的鱼肉。而景离对着这碗菜,突然之间,潸然泪下。 他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孔嘉洛。 ——放心!我也很能吃辣的,景离! 他放下了筷子,用手撑住了额头。他实在怨恨自己不争气,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碗水煮鱼开始哭! “景离。”沉默良久的孙慈突然开了口,“心情不好也别勉强了,少吃一点,我送你回家。” 景离慢慢地掩去眼角的泪,缓缓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吗,孙迪介绍你来我们公司,是有目的的。”孙慈想了想,还是直接了当的说了,“他想帮我介绍一个稳妥的男朋友。” 景离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孙慈,“我和孙迪,并不太熟。我......” “别急,听我说完。”孙慈轻轻地叹了一声,“我的情况,你恐怕不大了解。我曾经结过婚,两年后就离了。我是同性恋,所以,这场婚姻是一场处于利益考虑的联姻。这件事,对我,对她,都是一个不那么愉快的经历。我弟弟关心我,一心想要帮我介绍一个合适的对象。他交友的圈子很大,但据他说,他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景离沉默不语。 “他说你有三样旁人没有的好处。第一,你是同性恋,第二,你性格清新寡淡,没有权利欲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这个人,很干净。我说的是心。” ——干净! 景离突然忍不住就想吐。干净这个词,居然可以用在自己身上?这简直太荒谬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身心都很干净的人,他怎么可能为了忘记旧爱,做出和弟弟上床那种事!他早就放弃了一切挣扎,早就开始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了。 “孙总,”景离忍不住开了口,“我想,你们可能并不了解我。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不,我知道。”孙慈淡淡地说:“你想说孔嘉洛的事吧?孙迪都告诉我了,否则,我们怎么能确定你是同性恋呢。孔嘉洛是云翼公司现任的总经理,据说,他是唐云熙的私生子,对吧?” 景离一时间有些难以应答,想了想,只得轻轻点点头。 “他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是,他结婚了。”景离突然觉得莫名的悲哀,“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孔嘉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曾经真的很爱他,到现在,我也忘不了。我看见任何事物,哪怕和他孔嘉洛不相干,我也会在脑子里拐无数个弯,然后想到他。所以,我不想再谈任何朋友,永远都不想。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他人不公平。” “你没有做过实验,怎么知道以后不会遇见更合适的人呢?” “不,我尝试过。我找过男朋友,也同居过,但事实是,我还是忘不了他。大概是我天生固执,我在他身上,已经耗尽了心力了。我实在没有任何力量再去爱任何人了。” 孙慈看着他,许久之后,终于点点头,无奈地笑笑,“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很欣赏你的坦诚。这样也好,不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孙总,这顿饭,我来请吧。” “不用。”孙慈笑笑,“不用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景离,孔嘉洛半年前回国了,你知道吗?” 景离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他的事我一概不知。这三年来,我们也从未见过面。” “他的母亲生病了,脑癌晚期。现在在S大附属医院住院。” 景离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孙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猜你很想再见他一面。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想做一个君子。” 初夏,凉爽的风吹着窗帘哗哗作响,一阵轻微的推门声,惊醒了趴在病床前的孔嘉洛。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母亲,然后慢慢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被推开了一半,但却没有人进来。孔嘉洛想了想,慢慢地合上了门。 侧身靠在墙边的景离,木然地站了一会,然后缓缓转过身。然而,就在他要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对方低沉而又清晰的声音,叫了一声:“景离。” 景离的身子微微一僵,孔嘉洛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我就知道是你。” 景离微微转过脸,看向孔嘉洛。 三年过去了,他们都已不再如从前一般天真而幼稚。在这久久的对望之中,他们都从各自的脸上看出满面尘霜,这中间包含多少人生艰辛,却难以对外人描述。 “我妈妈睡着了。” “我不是来探望病人的。” ——多好啊,连熟人之间的客套话都可以不必说了。 “我知道。”孔嘉洛微微垂下头,“景离,我们去楼下走走吧。” “不必了,我到这里来,只是想看你一眼。确定你确实在上海,确定我精神没有失常,确定我看见你不是我的幻觉。孔嘉洛,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谈了。” 孔嘉洛微微地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他低下了头,松开了手。景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消失在了医院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经过几天的思考,景离认真的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辞职信,考虑再三后,点了发送,递交给了公司的人事部和设计部。 他其实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可是仅仅做了两个月就被迫离职,真是想想就觉得分外遗憾。 他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开始收拾行李。所幸现在是7月的天气,衣服不用带的太多。如有什么需要,在当地买也是可以的。 他下定了决心要马上离开上海,离开这个他真心很喜欢的地方。 ——景离!上海可以成为我们两个人的家。我们两个人的! ——真是荒谬的笑话!可我居然信了。 他给景海笙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没接,于是他只好通过微信简单地说了一句,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房租付了一整年,如果海笙也不住的话,可以要求房东退款。然而海笙也没有回复他。 整整一晚上,他都坐在沙发上,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 就在时钟已经转向零点时,大门突然哗啦一声从外面打开了,景离诧异的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扶着耷拉着头不省人事的景海笙走了进来。两人的身子带着浓烈的酒气。 景离吃了一惊,还未开口。年轻的男子把景海笙推到他的手上,说:“你是他哥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怎么回事?”景离慌忙的扶着景海笙,一边抬起头看向陌生男子,“你,怎么称呼?” “我叫韩歌。” 景离忙点点头,“进来坐坐?” 韩歌轻轻摇摇头,不再多说一句,转身便下了楼。 景离也顾不上管他,赶紧关上了门,扶着景海笙躺倒在沙发上。他刚起身准备去倒点热水来,景海笙突然爬起身来,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腿,语带哭腔的叫着:“哥!” 景离慌忙俯下身来,拍着他的后背,“海笙。我在,你怎么了?” “哥!你为什么要走?你怎么可以甩了我,自己一个人走!” 景离无言以对,纠结的半响都没说出话来。景海笙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向景离狠狠地扑了过来,重重地将他抵在了沙发上。 景离吃了一惊,慌忙伸手就想推开他。无奈此时的景海笙比他强壮有力,再加上喝醉了酒,整个人死沉一般,他怎么使劲都没办法坐起身来。 景海笙猛地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对着自己的视线,恶狠狠的吼着:“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你走了,我怎么办,你想过我吗?” 第34章 夜未央 景海笙衬衫的纽扣没有扣上,赤/裸结实的前胸紧紧地贴在景离的身上,满身的酒气夹杂着强势的气息袭来,让景离心慌意乱。 他的双臂都被景海笙压住不能动弹,无奈只下,抬起腿来就去踢他。然而景海笙就像早有所料一样,狠狠地压住他的腿,一边伸手去拉景离的领口。 景离慌忙的扭动着身子,极力地想要避开他。在挣扎中,他抽出了右手,狠狠地就给了景海笙颈部一拳。景海笙闷哼了一声,身子往边上闪了闪。景离趁机推开了他,转过手肘,给了他胸口重重地一击。 景海笙喘着粗气,躺倒在沙发上,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景离。景离也呼着气,躺在沙发上,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划破宁静,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景离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气息,接通了电话。对方是一个很清脆的男子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孔嘉洛的朋友吗?他在我们这里喝醉了酒,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你的电话。麻烦你现在过来一趟好吗?我们的地址在云南路,118号,私奔酒吧。” “他喝醉了酒,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你的电话。” 景离猛地坐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极其荒谬,外面的酒吧里躺着一个醉鬼,屋里的沙发上躺着一个醉鬼。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等着自己去解救。 人常说,面临两个选择不知怎么办时,可以投硬币裁决。如果在硬币掉落之前,你的心里会突然期待它哪面朝上,那就是你的答案。 而此时本已全身乏力,连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的景离,突然就直直的坐了起来。他完全顾不上思索,本能已经告诉他了答案。 他慌忙地抓起沙发上的大衣,一边伸袖子一边往外走。景海笙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脚,低沉的声音问:“你就这么走了吗?” “海笙,我们的情人关系到此结束吧。我是你哥哥,我没有阻止我们此前荒唐的行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想怎么怪我恨我都可以。只是,你是成年人了,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吧。” 景海笙沉默片刻,终于狠狠地说:“好,很好,不愧是我哥!” 景离下了楼,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云南路的私奔酒吧。 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私奔是一间很有情调的GAY吧,规模并不大,顶部打下来的光线让人眼神迷离,空气中,一种细细浅浅地暧昧,融入在盛着五光十色的酒杯中。 景离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免有些怯意。他刚走到门口,穿着帅气礼服的迎宾员就迎了上来,笑着邀他入内。他正想开口询问时,迎面匆匆走来一位服务生,问:“是景先生吗?” 景离点点头,服务生笑笑说:“请跟我来。” 两人绕过主厅,走到一个稍微偏僻的角落。景离老远就看见孔嘉洛一个人趴在圆桌上,头深深地埋在里面,身影看上去很是寂寥。他连忙上前,拍了拍肩,轻轻叫了两声。果然如他所料,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景离颇有些无奈的转头对服务生笑笑:“真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留我的名字。我马上带他走,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开车来?” 服务生笑着说:“有,在门口。”他顿了顿,又说:“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一年前来这里时,留的就是您的联系方式。” 景离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又转头去看孔嘉洛。他的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在上海,又不是没有亲人朋友,为什么要留他的联系方式?他们二人有什么必要在联系吗? 景离长长的叹了一声。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做到不管他。 他拉起孔嘉洛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扶了起来。年轻的服务生跟在身边,帮他拉开了门。孔嘉洛本来就比景离要高,身子又很重。景离费了半天的劲,才总算把他盘到了他的车边。然后在他的衣服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车钥匙,打开了车门,把他重重地扔在了后座上。 他没有马上开车,而是盯着这个不省人事的男人,默然发呆。 该去哪里才好呢? 当然不能回自己家。 景离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这个时间给谁打电话都不合适,想来想去,他俯下身,把孔嘉洛扶正坐好,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醒醒!嘉洛!” 孔嘉洛“唔”了一声,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你家在哪?” 孔嘉洛脑袋一歪,整个人靠在了景离的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景离深深的皱起眉头,避开脸去,又问了一遍:“嘉洛,你家是不是还在那个地方?我送你回家。” 孔嘉洛低声的报了一个名字,景离低下头凑近他的嘴,听他说了三遍,才总算确定。 他居住的那个别墅离酒吧很近,开车用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门口执勤的保安显然认识孔嘉洛的车,进门时还站了起来,很是严肃的给他们敬了一个礼。 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司机了吧。景离无奈地笑笑。 开到别墅门前,景离停下了车。他突然有点迟疑,万一打开门,看见女主人在家,他会觉得难以解释。他绕到车后座,再次拍了拍孔嘉洛的脸,说:”到了,你自己进去,我走了。” 孔嘉洛似乎比刚才醉的还厉害,整个人连坐都不稳,像一滩烂泥一般偎在他的身上。景离只得把他从车里扯了出来,又问:“大门钥匙呢?” 孔嘉洛歪歪斜斜地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来,食指在门上按了一下,大门哗啦一声就打开了。他整个人站立不稳,直直就向前栽倒。 景离眼明手快,生生地把他拽住了。 他对现在的状况无奈之极,只得扶着孔嘉洛进了屋,摸索着找到了墙上的开关,把大厅的灯打开了。 在进门时,景离环顾了一下他的居所。大厅的陈设低调而又简约,主色是白色和深灰色。墙壁的灯饰发出冷冽的光芒,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右手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此刻静悄悄的,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般冷清。 他扶着孔嘉洛在沙发上躺下,又打量了一下门厅处,看见鞋柜放着几双鞋,很明显,都是孔嘉洛的,却连一个女士的鞋子也没有。 距他上次到这里来,已经过去三年了。当景离踏入这个门时,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一阵悸动。当年发生在这里的一幕,犹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景离记得很清楚,那是五月十日,他刚刚找到第一份实习工作的那天。孔嘉洛给他打来电话,约他到自己家里见面。事后他才会想起来,电话那天的孔嘉洛很有些反常,声音出奇的冷淡而郑重。只可惜他当时心情很好,完全没察觉到。 他背着包兴致勃勃地来到孔嘉洛的住所,很惊叹这高档别墅区的豪华,踏入别墅后,又很是好奇的四处打量。 景离知道唐云熙很有钱,但是到底有多钱他没去考虑过。如今看到这套别墅,他才总算是有所了解了。 孔嘉洛却始终站在旁边,沉默无语。景离转过身来,正准备告诉他自己在杂志公司面试成功,第二天就可以去入职时,孔嘉洛突然低声问:“你喝点什么?” “嗯,都可以。” 孔嘉洛慢慢转过身,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来递给他。景离接了过来,觉得他有点不大对劲,便问:“嘉洛,你怎么了?” 孔嘉洛站了良久,才终于像是下定了要奔赴杀场一样的决心似的,从桌上拿起一个东西,递给景离。 景离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去,赫然看见他递过来的,竟然是一张大红色的喜帖,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双喜字! 景离的手伸在半空,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向孔嘉洛的脸。他很想确定这到底是一个玩笑,还是一场惊悚的噩梦。但是孔嘉洛那庄重的表情,向他证实,摆在眼前的这个东西,是千真万确的存在。 “景离,我下个月要结婚,时间地点都写在里面了。我不希望我结婚的事,是由你从别人耳中听来的。所以,我第一个通知了你。” 景离慢慢地接过了喜帖。他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如此镇定,而没有失态。他笑了笑,问:“孔嘉洛。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来参加呢?” “不,我了解你。景离。我知道你不会来的。” 景离突然很想笑,对,没错!一个人是需要有多么贱,才会毫无芥蒂参加自己男朋友的婚礼?可是,孔嘉洛,你到底为什么要叫我来呢?亲手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告诉我你是多少的心狠手辣吗? ——说爱我的,是你。说不爱的,还是你。那我算什么? 两个人相对而立,孔嘉洛微微低着头,看向景离,然而景离却没有看他,只是默然无语地盯着对方的鞋子看。继而嘴角带起一个微笑来,说:“你,还有事吗?” “没了。” 景离握紧了拳头,慢慢地转过身。孔嘉洛在他身后说:“外面天气很热,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谢谢了,”景离低声说:“坐公交的钱,我还出的起。” 第35章 平生欢 并没有如狗血电视剧一般,有狂风暴雨给分手做伴奏,外面是艳阳高照,喜气洋洋的好日子。景离走出别墅时,被烈日晒的头晕眼花。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可是眼睛在强光的照耀下,还是忍不住泪眼迷茫。 他强迫自己扬起头,硬生生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不可以哭,不可以站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碌碌无为的人哭出来。他景离,好端端的活着,没有缺胳膊断腿,没有任何损失。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短暂的爱了他一下,梦醒了,该怎么活,就怎么活罢了。 三年了,这时间不长不短。长得足够治疗一个人的病痛,却又短的还不够让人彻底遗忘。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景离若无其事的活着,独来独往,自由随性。然而,他的心算是死了。他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包括那个对自己死缠难打的弟弟。 火山没有喷发,只是休眠。他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引爆点拽在谁的手上。 看着孔嘉洛不省人事的模样,景离想了想,走进了卫生间,想要找条毛巾来给他擦擦脸。 这时他才发现,不光是鞋柜里没有女士的鞋,整个室内看不到任何女性的用品,穿的,用的,什么都没有。这里找不到任何女性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三年前就结婚了,他的太太张俞瑾到哪里去了? 景离拿着湿毛巾走到了沙发前,慢慢地坐了下来,揽着他的肩膀,轻轻地给他擦了擦脸。还好,这个人喝醉了酒,既不会哭也不会闹,很好伺候。 想了想,他将孔嘉洛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给他松了松气。看着这张脸,景离突然陷入了迷茫之中。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好像一觉醒来,阳光正好,熟悉的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同桌笑着转过头来说,嗨!你又睡着了!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就好像,他们并没有分离很久,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突然,孔嘉洛的身子动了动,眉头皱的很紧,沉重的喘着气。景离见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低,分辨不清,于是俯下身,凑近了他的脸,却听他低声的叫着:“妈...妈...” 听见这个字,景离的心忍不住就揪了起来。 孔嘉洛翻来覆去一晚上,一直在念叨着妈,声音低沉而焦虑,仿佛梦到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景离就坐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最后孔嘉洛抓住了他手,贴着自己的脸。景离没有躲闪,任由他抓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景离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奇怪,他明明滴酒未沾,可是到最后,他居然也开始晕晕乎乎,头脑不清。迷糊中他感觉似乎有人趴在他身边,想要跟他说话,他很想看清是谁,可是又睁不开眼。 在梦中,他觉得特别累,特别想睡觉。所以当梦中的人试图跟他说话时,他就哼唧了几声,翻了个身,不想搭理。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景离才突然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足足想了半分钟,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躺在孔嘉洛别墅的床上! 这个想法把他吓得瞬间就爬了起来。 他明明记得自己躺在大厅的沙发上的!什么时候跑到人家卧室的床上来的? 自己明明没有喝酒,为什么比喝了酒的时候还要神志不清?是因为这床太软太舒服了吗?这也太可怕了。这要是半夜被人抬出去扔在河里,自己都不知道啊! 而且,他还裸着上身,难怪睡得那么舒服。 他支着头想了半天,然后慢慢地穿上衣服,两脚刚沾地站起来,身后的门突然就开了。 “醒了?” 景离望着孔嘉洛,一时间有点发懵。 孔嘉洛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慢慢地走到景离身前。虽然此刻的他是一副休闲打扮,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眼睛里亮晶晶的,整个人就好像突然来了精气神一样。反观自己,反而是一副醉眼稀松的模样。 “几点了?我的手机呢?” “在充电。”孔嘉洛微微侧着头,打量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小孩子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玩偶一样,“九点四十了。” 景离吃了一惊,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可以睡的像死猪一样沉,因为他没有听见闹钟的呼唤。 “去放热水洗漱,然后到餐厅来吃早饭。” 景离只得点点头。 一番洗漱清理之后,景离走到大厅。孔嘉洛正在沙发上看着笔记本电脑,见他走近,刚要说话时,景离伸出手来,“我的手机呢?给我吧。” 孔嘉洛看了看他,然后转头把手机递了过去,一边嘴角上翘,语带笑意地说:“半小时前,孙慈给你打电话了,我接的。他问你为什么要离职,让你赶紧去一趟公司。我就告诉他,你昨晚在我这里,我们两折腾到半夜,睡得太晚,所以你还没起床。” “你!”景离不由地叫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孔嘉洛!你是故意的吧?” “怎么了,我有哪个字造假了吗?” 景离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半响之后,叹了一声,“行吧,随便你,反正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孔嘉洛只是眉毛轻挑,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景离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真是多余,转身便走,走到大门口去转门锁,却发现怎么使劲都打不开。只听身后孔嘉洛幽幽的声音说:“那是指纹锁。” 景离顿时就醒悟了过来,没错,昨天晚上他们进门时,孔嘉洛就是按手指开门的! 他猛地转过身,冷冷的说:“开门!” 孔嘉洛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景离默然的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开门,却不料他只是走到自己身边,语气淡淡地说:“先去吃饭。” “不吃,我没胃口。你赶紧给我开门。” “我开了四十分钟的车,专门给你买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一直放在保温桶里。”孔嘉洛凄然的笑了笑,“景离,你好歹吃一口。” 他的语气居然莫名的可怜,硬生生憋的景离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默然地望着孔嘉洛的眼睛,注视良久后,终于绕过他走向餐桌,伸手掀开了放在桌上的保温桶。 盖子一掀开,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非常非常熟悉的香味。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这个气味,景离是不会忘记的。 这是他们当年经常会去吃的小馄饨,颜色,气味,一点都没有变! 景离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向孔嘉洛。 “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景离挪开了视线,垂下头,又慢慢地坐了下来,拿起勺子,慢慢地舀起一个来,喂到自己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很好吃。和当年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只可惜此时此刻,已然物是人非了。 景离吃完一个,接着吃第二个,然后眼睁睁地看见一滴眼泪直接掉进了小碗里,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紧接着又是一滴,直到眼前迷蒙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成年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可以一边流泪一边吃饭,还可以吃完吃饱,然后若无其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景离虽然吃的很慢,但却吃完了。 他缓缓地推开碗,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你,开门吧。” 孔嘉洛突然笑了笑,双手撑着桌子,直直的逼近景离,一字一句地说:“景离,我今天若是能让你出了这个门,我孔嘉洛三个字就倒着写!” “你!”景离心都凉了半截,甚是悲哀地说:“孔嘉洛,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你...”景离突然就有点心慌。他避开了孔嘉洛的目光,摇了摇头,“你难道还想把我关起来,软禁我吗?孔嘉洛!你居然还会干这种事?你就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啊,可以啊,你尽管去报!”孔嘉洛笑了起来,“别忘了,昨天是谁把我送回来的。我又没捆着你,也没打你骂你虐待你。你可是我男朋友啊。咱们可是相识多年,情投意合的一对!你说,咱们这种私事人家真的会管吗?” “相识多年,情投意合?亏你说的出口!”景离狠狠地咬着牙,“你别忘了,当年是谁跟我说,请我参加他的婚礼的,是谁干脆利落地把我放弃的。到头来,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孔嘉洛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景离觉得自己真是荒谬的可笑,居然接到个电话就会失心疯一样跑去见他。他仰起头,对上孔嘉洛的脸,狠狠地说:“孔嘉洛,你不可能一直关着我,你别忘了,你公司的事要等你办,你妈妈还在医院要你照看。你真的能24小时看着我?” 孔嘉洛的嘴角突然抽了抽,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说:“她死了。你不知道吗?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 第36章 迷离香 ——她妈妈已经死了? 景离顿时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几天前,他还去过医院看望过病人! “她......死了?” “对,她死了。前天凌晨死的,这两天我一直在忙着办理她的后事。”孔嘉洛突然苦笑了一声,“你知道她死前跟我说什么。她说,三年前,她去找过你,就在我们租住的二楼。她劝你和我分手,但你没同意。” 景离缓缓摇摇头,“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她说,她快死了,等她死了以后,会亲自去见张俞瑾的父母,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女儿,是她的责任。而我,可以放手了。” “孔嘉洛,”景离微微皱眉,“你们那些事,和我无关。” “不,和你有关。我决定了,我要离婚。” 景离猛地抬起头来,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孔嘉洛点点头,“对,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我会尽快去办理离婚的事宜。只不过,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好,我只能提起诉讼来解决,可能会拖一段时间......” “你给我闭嘴!”景离忍无可忍的吼了起来,“孔嘉洛!你给我听好了!当初你为了照顾她和她结婚,我可以理解你,不恨你;如今你觉得忍受不了,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和她离婚,我也不会感激你!你自以为自己很伟大,是吧?说到底,你和我爸爸一样,就是一个自始至终只为自己考虑的小人!” “没错!”孔嘉洛狠狠地上前一步,整个人逼近景离的身前,“我现在就是要立志做一个小人!” 景离转身就要走,孔嘉洛眼明手快,一把就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重重地抵在了大厅的墙上。 “你还想往哪里跑!” 景离的后背死死地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他慌忙抬起手就想去推开对方,但刚一伸手,就被对方牢牢的按住了手腕。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由地就有些害怕了起来。 这种畏惧感似曾相识。当初他们还是学生时,孔嘉洛为了阻止他见景海笙,就显露过这种强迫的控制欲望,只不过那时,景离并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孔嘉洛大部分时间对他都很好,时不时还撒娇。他只是觉得孔嘉洛偶有任性,从来没有料想到,他们二人也会有今天。 这么一想,景离就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你疯了吗?” 孔嘉洛轻轻一笑,“我是疯了,我和疯子呆了这么些年,早就该疯了!” 景离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死命地挣扎了两下,说:“孔嘉洛,在你心里,你妈排第一,张俞瑾排第二,那些张三李四甚至你爸爸都能跟着往后面排,我算什么啊,我在你这里能排老几啊!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能忍,所以怎么折磨我,你都无所谓是吗!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考虑过!”孔嘉洛迫不及待的说,“景离,我考虑过。你还爱我的,是吗?你知道我有危险,有麻烦,你会毫不犹豫的来找我,不是吗?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景离冷笑一声,“所以,你在酒吧留我的名字,是为了引我上钩吗?你这么有信心,知道我爱你!只要你一个电话,哪怕什么原因都没有,我都会来找你!你何苦演这种苦肉计!” 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狠狠的说:“孔嘉洛,我们回不到当初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景离了!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要什么。我们干脆当炮友好了,长期短期都随便你。这样更干脆利落,等你彻底把我玩腻了,我们随时都能分开,你也用不着费心去办什么离婚了。” “你简直是糟践我们的感情!” “感情?”景离笑了一声,“我们之间那叫什么感情?二十块钱就能买一斤的那种吧!” 他这番话确确实实地戳痛了孔嘉洛的心,然而,当他说出口时,自己的心也彻底地碎了。 他这一生渴求的东西,憧憬的梦想,终于在此刻轰然倒塌,再也难以扶起来了。 什么真爱啊,不过是永远不满足的欲望在作祟吧。 孔嘉洛狠狠地看着他半响,猛地扯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楼上的卧室拽。他的劲非常大,景离被他拉住,跌跌撞撞的一路回到卧室里,重重的被他甩到了床上。 这使劲的一摔,摔的景离眼冒金星。他随即手一撑,就想从床上坐起来。但孔嘉洛已然恶狠狠的扑了上来,膝盖重重地抵住了他的腿,一边按住他的胳膊,一边在他耳边吼着:“怎么了,这就是你当炮友的觉悟吗?” 景离默然地闭上了眼,放下了抵抗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压制太久,孔嘉洛的这一番操作几乎是在施虐。景离默然不语,自始至终都没有吭气。 等孔嘉洛起身后,景离依然闭着眼,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轻轻地没入到发间里。 孔嘉洛没有说话,而且自始至终没有亲过他。他整个人都只想发泄一通,仅此而已。 景离在心中轻叹一声,随即听到了卧室门“哐当”一声响,孔嘉洛已经离开了。 景离慢慢的蜷缩起身子,把头埋在床间。 他闻到卧室间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似乎是什么花香的气息,挺醉人的,熏的整个大脑都沉沉的,不甚清醒。 他觉得很累,很累,什么都不想去管,只是默然的闭着眼。 甚至到最后,孔嘉洛已经松开了压制他的手,而他却在迷离之间,不由自主地搂住了他的后腰。 景离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是否处于危险的边缘。他忘记了一切。 迷迷糊糊间,他又昏睡了过去。在睡梦中,那股花香的气息仿佛更浓郁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慢慢地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温暖的气息袭来,很轻柔,很舒服。对方的下巴轻轻地担在自己的肩膀上,蹭的他耳朵边痒痒的。 “景离......” “唔......”景离轻轻的哼了一声。 对方的胳膊又微微使了一点劲,将他搂的更紧了一些。他的头支在对方的胸前,感觉好舒服,于是下意识的就向后靠了靠,偎在对方的怀里,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对方伸出脚来,勾住了自己的小腿。脚慢慢地划过他的脚踝骨,又搭上脚腕,像羽毛拂动心间一样,他觉得有些痒,便略微地缩了缩,但没有完全的避开他。 真是舒服啊。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一个舒服的觉了啊。 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做了噩梦吓得惊醒过来时,妈妈会将自己紧紧的搂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亲着他的脸。 他可以安心的入睡,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他知道背后有个人会替他撑住一切。哪怕天塌下来都不会再怕呢。 自从妈妈去世,他已经很难很难再睡一个安稳觉了。直到后来,他认识了孔嘉洛。 上海是个好地方,只要愿意吃苦奋斗,可以获得一切功名利禄。然而,这不是他留在上海的最终理由。他想要一个家,不是用钱堆积起来的房子的概念,而是有个人愿意陪着他在一起。 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觉得未来充满的期盼。只是很遗憾,那种期盼最终落空了。 尽管孔嘉洛带给他的那种希望很短暂,犹如流星划过天际刹那即逝,却点燃了他整个孤寂的天空。 自此之后,他的天空再也没有亮过了。 一个清新寡淡的人,看起来对什么都排斥,对什么都没兴趣,对谁都无欲无求,但其实,只要给他一点点的爱,他就恨不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景离最终是被人拍醒的。他睁开眼来才发现,屋里开着灯,外面天都黑了。 “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孔嘉洛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你都睡了一整天了。” 景离慢慢地坐起身来,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就像是被抽了筋一样酸软无力,尤其是两条腿,简直就像瘫痪了一样没感觉了。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我要睡你,还用下什么药。我只是点了一瓶熏香,想让你舒服一点。”孔嘉洛淡淡地笑笑,“怎么样,感觉爽吗?” 景离的脸顿时就憋得发红,侧过头去,不想看他。 他竟然无言以对。 孔嘉洛伸出手来,摸着他的脸颊,从耳朵边慢慢地划过,摸向他的颈部。景离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手。 孔嘉洛慢慢地缩回了手,看着他半响,问:“饿吗?” “不饿。” 真的是不饿,很奇怪,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但是胃里一点饿的感觉也没有。 “不饿,也多少吃点东西吧,我准备了一些小菜,应该会合你的胃口,你起来多少吃点......” “不要,不吃!”景离打断了他的话,环顾了一下周边,没看见自己的手机,便问:“我的手机呢?给我!” 孔嘉洛略略的皱了皱眉,直起身来,看着他半响,说:“我收起来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景离无奈地叹了一声,身子一歪继续倒在床上,伸手把被子一掀盖住脑袋,接着睡觉。 他当然睡不着,只是根本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 孔嘉洛没有吭气,在他床前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掩上了门。 第37章 心意坚 接下来的几天,景离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睡得不知道白天黑夜。有时候会被孔嘉洛叫醒吃点东西,然后靠着床头发呆继而继续睡觉;有时候突然醒来,看着陌生的房间发呆,脑子里钝钝的,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也在迷迷糊糊中回忆起了很多事,想起小时候上学的事,想起在公司上班的事,好像有很多的事等着他去办里,于是越想越觉得累,翻了个身,又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突然之间,景离被一阵很急促的“砰砰”声吵醒了,他猛地一甩头,坐了起来。没错,确实是别墅的大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有人上门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景离一把掀开被子就想起来,不料两腿酸软无力,刚下了床,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毯上。 这时他隐隐地听见了孔嘉洛和人说话的声音,来人声音很熟,他的脑子不够清醒,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他急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爬到门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拍了几下门板,一边叫着“嘉洛!嘉洛!” 然而楼下的人根本听不见他这微弱的声音。 景离无力的闭上了眼,瘫倒在地上。 过了许久,门终于被打开了。看着他这副模样,孔嘉洛有点吃惊,慌忙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扶着他重新坐上床,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问:“景离,你没事吧?” 景离慢慢地睁开了眼,“是谁来了?” “是你弟。”孔嘉洛淡淡地说,“你想他吗?” “是来找我的吗?”景离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认识了一些很了不起的朋友,光武的韩歌和商玉痕,他们想找什么人,都一定能找到的。” “光武,韩歌?”景离觉得好像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听过,“他们是什么人?” “光武的前身是上海最大的帮会组织,现在重组做娱乐场生意。” 景离思忖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他们人呢?” “走了!我是不会让景海笙找到你的。” “他是我弟弟,我失踪了几天,他一定会找我的,说不定还会报警的,你这样...” “他是你弟弟吗?”孔嘉洛冷笑一声,“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说说,他是你弟弟吗?你们在一起干了什么事,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一听此言,景离的整个身子因为愤怒和耻辱而不由自主的发颤,“你知道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和谁做什么事,都和你无关!” “我知道你不爱他,景离,过去的事我可以不管,我们都把它忘了行不行。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就像,就像从前一样,我喜欢你,爱你,我不想再犯傻事,不想再把你推给任何人。” 他伸出手来,想要揽住景离的肩膀。景离伸手推开他,摇摇头,缓缓地说:“但我已经不想了。我若是能把从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重新跟你在一起,我自己都会觉得可笑。” “景离...” 景离打断了孔嘉洛想要说的话,“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就算我答应了你,那也只能证明你死缠难打成功了,有什么意思?我现在人在你这里,你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我懒得反抗你,仅此而已,你明白了吗?” 孔嘉洛沉默半响,最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说:“好。” 如此又过了两天。清早时,景离出了屋,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站在二楼的过道上,向一楼客厅望去。只见孔嘉洛背对着他的方向,半低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清晨的曦光映在他的身上,有种清冷的寂寥感。 他比以前消瘦了不少,脸上也少了许多神采,从前那开朗豁达的性情,已经不知不觉的消失殆尽了。 景离轻轻的下了楼,走到了落地窗前。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孔嘉洛才猛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迅速的把手中的相框面朝下,反扣在窗台上。 景离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副黑白的遗像,是他的母亲,孔冰燕。虽然他只见过一面,不过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给他的印象很深。 他一直没有对孔嘉洛说过,其实,孔冰燕的某些神韵很像他的母亲。尤其是那种对自己的坚持,对儿子的期盼,真的很像很像。 所以,尽管他们那唯一的一次会面是不欢而散,但是景离对她并没有恨意,反而深为感叹。 只是没有想到,她真的已经死了。 景离抬起头来,看向孔嘉洛,发现他眼角发红,脸颊上有一道划过的泪痕,还未完全擦去。 “你醒了。”孔嘉洛轻轻开了口,声音很嘶哑,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景离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点头。 孔嘉洛惨然一笑,“你看见了,我妈妈死了。她居然年纪轻轻就死了,我真的是想不到。这些年,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她没有丈夫,我没有爸爸,这些年,你不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为了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 景离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嘉洛,我知道,我知道的。别伤心了,你不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的。” 景离的这一举动让孔嘉洛大出意料之外,竟有些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迟疑了好一阵,然后确认自己不是做梦,才慢慢地抬起手来,回抱住景离。 屋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景离是一个不愿意主动示爱的人。唯一的一次,就是元旦前夕那天晚上,他借着微醺的酒意主动搂过孔嘉洛的脖子。除此之外,他几乎就没有主动表示过什么。 甚至于,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他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 然而此时此刻,景离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觉得心里好苦,好想拥抱眼前这个人,希望他能心里好受点。 这和爱情无关。 所以,当孔嘉洛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抱住他时,景离马上就醒悟过来了,于是直起身来,微微地向后避了避,然后看见了孔嘉洛右边脸颊上那条伤疤。 这条伤疤约莫一寸长,缝过针,疤还算平整,不仔细看的话还看不见。 景离伸出手指来,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次事故,划伤的。” 景离微微蹙眉,他想要问问具体情况,却又觉得疲于开口。这种嘘寒问暖的事,他是真的不想做了,搞的他们好像还是甜言蜜语的小情人一样,想想只觉得荒谬滑稽。 孔嘉洛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细细打量着他。 就在两人互相对望,欲语还休时,只听大铁门“咔嚓”一声响,居然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锁,推门进来了。 他们二人站的地方靠近院子最近的窗台边,听见门响,都十分诧异的抬头望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领带打的笔直,竟然是唐云熙。 景离立即转头去望孔嘉洛,却见孔嘉洛微微蹙眉,然后推开了大厅门,走到了院中,和唐云熙相对而立。 “唐总,”孔嘉洛先开了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来找你。Miracle五期的项目定的是月底,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项目推给李翀他们去做?” “我只是想休个年假而已,昨天已经跟人事部请过假了。” “不可以!”唐云熙冷冷的说:“你现在是云翼公司总经理,请假三天以上,都必须经过董事会同意。” “我已经连续半年没有休过一天假了,连春节都没有休。” “那也不行,你必须提前跟那边打招呼!”唐云熙突然眼角一瞟,看向孔嘉洛的身后,大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景离慢慢地走了出来。 可能是做梦也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一位熟人,唐云熙顿时就瞪大了眼。 景离走到二人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唐总。” “你,你是景离!”唐云熙诧异地看着他,又看向孔嘉洛,“你...” 孔嘉洛淡淡一笑,说:“对,他是景离,三年前,你见过他的。” 唐云熙大出意料之外,刚想说话时,景离突然开口说:“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景离已经迫不及待要逃离了,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孔嘉洛就冷冷的喝了一声:“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景离身子一顿,孔嘉洛猛地一个上前就把他扯到身前,随即转头对唐云熙叫了一声:“爸!这是我第一次叫你。” 唐云熙很是意外的看着他,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就听孔嘉洛冷冷地说:“我要离婚。” “你说什么!” “我决定了,我要和张俞瑾离婚。” 唐云熙脸上猛地一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身边的景离也惊讶地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孔嘉洛。 “当年我为什么要和张俞瑾结婚,原因你和我妈妈很清楚。这些年来,我们只有夫妻之名,从无夫妻之实,这种婚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要离婚。” 第38章 爱别离 景离心中一颤,不由地叫了一声:“嘉洛!” 孔嘉洛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唐云熙说:“我爱景离。所以,我必须和张俞瑾解除婚姻关系。” 他这一番话震惊得唐云熙半响才回过神来,说:“你这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是来通知我的吧!” 孔嘉洛微微蹙眉,“爸,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孔嘉洛!你疯了吗?”唐云熙狠狠地说:“你让我理解你?理解你要跟自己的妻子闹离婚,只是为了方便和一个男人鬼混吗?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这话要是传出去,你有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些年,为了不让别人质疑你是靠私生子上位,你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可是从最底层一点点干上总经理的位置的,你都忘了吗?你现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心血,不在乎自己的声誉,也不在乎公司其他人的处境吗!” 孔嘉洛默然不语,只是站着不动。 唐云熙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望着他这默然的神情,“为了和帝辞公司谈这次Miracle设计项目,前期我们已经砸进去了四百万,这是一笔小数目吗?这背后牵扯了多少个团队的付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现在敢和我谈离婚的事,你到底在想什么?” 孔嘉洛微微低头,深深地皱着眉,依旧没有说话。 “你马上跟我回公司。” “不行。“孔嘉洛摇摇头,”你给我一点时间。” “好!那就下午三点,你带上资料,到企划部来找我。” 孔嘉洛无声地点点头。唐云熙转过头来,对景离说:“小景,我想和你谈谈,我们去外面说吧。” 景离点点头,说:“好。我也很想和您谈谈。” “不行!”孔嘉洛伸手将景离拦住,抬起头来,冷冷地对上唐云熙的目光,“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不然,就不要说!” 唐云熙皱着眉看了孔嘉洛半响,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声不响地转身走了。 景离转头去看孔嘉洛,只见他脸色惨白,目光无神,神情十分地挫败。他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只觉触手冰冷僵硬,活像拉住了死人的手一般。 “我们上屋去吧,我给你倒杯水。” 孔嘉洛默然不语地上了屋,在沙发上坐下。景离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 孔嘉洛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很想要说些什么。景离淡淡一笑,说:“你现在不要想我的事,做正事要紧。我去天台上走走。” 他慢慢地穿过大厅,沿着楼梯走上二楼的天台,依靠着护栏向远远处眺望。 孔嘉洛所在的别墅区,每一栋别墅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远眺所见,只能看见一个个白色的屋顶,被常绿的蔓藤所缠绕。因为地广而人稀,这个别墅区显得格外的静谧。 然而,景离的心却很乱。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许久后,他感觉孔嘉洛轻轻地走到了自己身后,环臂搂住了他,动作很轻,显得有些颓废而无力。 景离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景离,你还恨我吗?” “我没恨过你。” 孔嘉洛好一阵都不说话,景离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了想,轻轻地说:“你去公司吧。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孔嘉洛凄然的一笑,“景离,我晚上回来,真的还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吗?” “嗯。”景离点点头,“能。” 孔嘉洛微微低垂着头,突然捏住了他的手,慢慢地转动着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这些年你一直戴着吗?” “当然。”景离淡淡一笑,“好歹也将近一万块钱呢,总不能扔掉。我要是落魄没钱使了,还能去卖了换钱,你说是不是?” “景离,你还爱我吗?” 景离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才发现孔嘉洛的提问本来就有问题。他用了一个字,“还”爱吗?曾经是爱,尽管景离自己就从来没说过,但他们两个人却心照不宣。 他忍不住微微地转过头去,对视孔嘉洛的目光。孔嘉洛慢慢地贴近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一个没有□□的吻。 所有的回忆突然就在大脑里重演了,景离默默地看着他,那种熟悉的,亲密的感觉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唇齿间的缠绵,手指间的温度,都是属于眼前这个人所特有的标识。 ——是的,我曾经爱过,并且继续爱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事实。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景离转过身,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把自己的头担在他的肩膀上。 再抱一会吧。就一会,就好。景离对自己说,你该走了,到此为止吧。 时隔三年后,景离和孔嘉洛终于能够正常的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虽然很简单只是简单地炒了两个家常菜。景离至始至终脸色平静,还给孔嘉洛夹了一筷子菜,就好像他真的是来孔嘉洛的别墅作客一样,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变得和谐而友爱。 吃了饭后,景离帮孔嘉洛穿好衣服系好领带,目送他出了门,然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给天行公司打了一个电话,王导的助理小阳很快就接通了。 “木子哥?好多天没见你了,你在哪啊?” “小阳,王导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他在开一个会,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你可以稍后再打。”对于景离突然的来电,小阳显得非常意外,“或者你可以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帮你转达。” “我同意签约了。” “啊!真的假的?”小阳诧异的叫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很反对签约的吗?上次他们几个人轮番上阵地劝你,你都不答应,说什么娱乐圈太复杂,你这性格也不适合在里面混。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是不是许哥又找你谈过了?” 景离思忖了一下,笑笑说:“是啊。请你转告一下王导。我明天来天行。” 他挂了电话,然后开始着手准备晚餐,一切准备就绪后,等着孔嘉洛回来。他表现的太平静,以至于孔嘉洛进了门,见到他时,还真有些喜出望外。 他们吃了饭,然后很认真地做/爱。 这一次的做/爱是景离真正意义上的主动。他没有多说话,只是慢慢地搂住孔嘉洛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贴近他的嘴。孔嘉洛犹如沉醉般痴迷地搂住了他,给予他深沉而长久的回吻。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亲密而自然的在一起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好像是顺理成章一样,所以第二天清早,孔嘉洛出门时,景离跟在他身后,说要去买点菜,孔嘉洛竟然没有怀疑。 于是景离走出了别墅区,看着孔嘉洛开车走远。他淡淡笑了笑,然后搭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开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票,去了杭州,天行公司的总部。 就在两个月前,天行传媒表示可以和他签合同。他想了想,拒绝了,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是科班出身,演技不够能力不足,天行看上他只怕是想把他打造出一个金玉其外的花瓶角色;一方面他也不想淌娱乐圈的浑水。他的本性安静而淡漠,根本不适应圈子里的生活。 他从大学时期就开始跟着同学接一些规模较小的Cosplay展和广告宣传片,因为良好的品行和非常出众的出镜效果,居然也慢慢地开始在圈里有点名气。媒体策划人许构看中了他与众不同的气质,推荐他到了天行参演影视剧。 许构的眼光一向很毒辣,经常挖掘一些新人参与制作,经过他的特意包装,都能将对方抄红。在他看来,景离这个人有一种别致的美感,他聪明,善感,又心态平和持重,是个可以培养的潜力人物。 只可惜,景离这个人来去匆匆,一点想要往上爬的心思都没有,拍片来的及时,拍完走的利索,让许构失望中又带着更多的好奇心。慢慢地他发现,景离这个人,说的好听点那叫淡泊名利,说的糟糕点,根本就是百无聊赖,兴趣索然。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什么想法。 得知他突然改变主意,许构固然是很意外,景离自己也觉得荒谬。 为什么会下这个决定? 很多事是解释不了缘由的,或许是景离本身确实喜欢拍戏,喜欢身处不同的剧情中体验不同的感受,亦或许是他现在急于想让自己忙碌起来,然后回避孔嘉洛强势塞给他的那道难题。 就在半月前,许构给景离打过电话,给他看了一个新的本子。故事的设定是架空的历史,一个贫苦人家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此前又有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着吃饭,没有办法,家人最终决定,把孩子男扮女装卖到了秦楼楚馆做了一名歌妓,取了个艺名叫笙歌。因为才貌出众,笙歌被选入宫廷教坊,爱上了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一个琴师,两人经常有机会碰面,于是暗通款曲。 然而皇帝也迷上了他。虽然后来,皇帝得知他并不是女人,要以欺君之名治他的罪,可是最终还是舍不得。虽然不杀他,却也绝对容忍不了他和别的男人相爱,于是故事就发展成爱恨相交,一通虐待折磨。 故事的结局还没完全敲定。看这样子,不像是要欢喜大结局的。景离看过这个故事,沉默良久。皇帝最终杀了琴师。这对于笙歌来说,简直比杀了自己更加折磨。因为景离隐隐然地觉得,笙歌最后移情别恋,爱上了皇帝。 按照王导的意思,笙歌这个角色,既要有女性的妩媚,又要有男性的刚强,脱下女装换男装,还不能让观者觉得违和感。他和剧组人员多番考量,觉得景离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39章 戏中戏 这是一部网剧,算是小成本制作。王导觉得这个本子有趣,愿意投资拍摄。景离以自己工作原因婉拒了,不过这个故事却一直放在他心里。到了杭州,和许构再次会面时,许构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下他的近况,然后又再次提及了这个名叫笙歌传的故事。 景离对这个故事一直印象很深。许构刚提了一句,他立即就想起来了。 许构这个人精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他看着景离的神情,大致猜到了他有几分的兴趣。之前景离拍过女装的游戏宣传片,这对他不是难度。 更重要的事是,许构怀疑他是gay。 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许构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尤其是上一次,他们一起拍戏的女主角陆凡凡明确表示对景离的好感,景离的表现极其反常,完全是一种“女人是危险品要敬而远之”的感觉,让许构觉得很是有趣。 演员的努力和技巧,反而不是许构看重的事。过于雕琢反而显得假,有代入感是最好的。 一番商讨后,景离同意接拍这部戏。能不能有收视率,能不能火一把,这是他从来不考虑的事。许构的猜想没有错,景离接戏的最大原因在于,他确实被这个看似有些狗血烂俗的故事打动了。 第一幕戏,是笙歌第一次在琴师面前脱衣服,裸半身,主动亮明身份,证实自己是个男人。他扮女人太久了,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在哪里,那一刻他内心非常的矛盾,然而却被一贯的冷漠克制住了。琴师倒是早有所料,坐在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的后背,朝他莞尔一笑,然后继续抚琴。 两个人没有一句台词,甚至没有目光的对视。这场戏拍摄得很顺利,一次就过了。 或许是景离天生那种寡淡疏离的美感,很契合笙歌的人设,王导在看的过程中一直捏着下巴,眯着眼,不断地点头表示满意。 中场休息时,扮演皇帝的演员高凯风突然走了过来,拍了拍正在一旁喝水的琴师云从游的肩膀。云从游抬起头来,问景离,要一起去吃饭吗?景离笑着摇摇头。 景离在剧组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是剧中名正言顺的男一号,但也是剧外独坐冷板凳的演员。倒不是剧组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排外,而是他自己主动地把自己隔离了。拍戏的时候,他很投入,拍完戏后就抽身,连一点多余的应酬活动都不愿介入。 尽管如此,剧组的人还是很喜欢他,和他搭对手戏很舒服,他不抢戏,不抢台词,还会主动帮助对方遮掩一些瑕疵。 《笙歌》这部戏,前一半,是他和琴师的对手戏,后一半,是他和皇帝的对手戏。皇帝和琴师在剧中自始至终没有对手戏,他们永远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居于偏殿,连一次同框都没有。 但景离发现,他们两个人是很熟悉的。当然,别人是什么样的关系,景离本来也不在意。 晚间的时候,云从游再一次走到正在卸妆的景离身后,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一起吃个晚饭吧。景离想了想,觉得推辞不过,就答应了。 吃饭的地方是路边的大排档,烧烤撸串,是高凯风选的。景离保持着一贯安静的风格,充当两个人的背景板。 高凯风一直很热情,招呼大家多吃些。而云从游的态度却有些冷淡。 “从游,你喜欢的烤鱿鱼!” 高凯风兴致勃勃地将铁签递给云从游时,对方伸手挡住了,低声说:“你别管我,吃你的好了。” 景离向云从游看了一眼。高凯风讪讪地缩回手,没说什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说道:“咦,给你点的茄子煲还没好啊!”一边伸长脖子对外面喊着:“老板,我们还有一份茄子煲啊,是不是又忘了?” 云从游抬起头来,看着他,淡淡地说:“没事,不急。” 高凯风嗯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吃着撸串,直吃到满嘴流油。又转头对景离说:“木子,你的真名叫什么啊?” “景离,景色的景,离别的离。” “谁给你起的这名字,听起来,不大吉利的样子啊!” 云从游打断了他的话,说:“小风,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又转头对景离说:“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气人,我都忍他忍了二十多年了。你不用搭理他。” “我也没说错啊。谁家给孩子起名会起这么个名字?” 景离并不介意,淡淡一笑,说:“我满月的时候,我父母带我去庙里还愿,抽了一签,是离卦。所以就起名叫景离了。” 高凯风眯着眼,嘴里嚼着烤肉,含糊不清地问:“离卦,又是什么东西?” 云从游白了他一眼,“别问了,就你这个脑子,说了你也不懂!” “不懂才要问啊!” “离,不是离别的意思,是罹难的意思。”景离觉得这人倒是有趣,笑着跟他解释说:“人身处危险之中,要借势而为,但要谨慎选中目标,柔顺中庸,才能化险为夷。否则,会陷得更深。” “嗷!”高凯风啧啧嘴,“那岂不是更惨?” 云从游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来一巴掌呼到他的背上,“你特么的臭嘴,别说了啊!” 三人说说笑笑的吃饱喝足,还喝了不少酒,高凯风接了个电话,语气里尽是宠溺,然后回过头来对二人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刚下夜班,我得去接她,先走了哈。” 他想了想,又俯下身对云从游说:“兄弟,你先帮我付下钱,回头我再请你。” “屁话,我还需要你付钱了?”云从游淡淡一笑,“快滚吧。” 高凯风笑笑,然后屁颠屁颠地跑了,云从游垂下头,盯着自己的大腿发呆。景离也不说话,看着桌子上还有开封的一瓶酒,便给他和自己斟上了。 云从游抬起头来,看着景离,眼睛里仿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真切。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景离也陪他干了一杯。 俗语说,人不可貌相。景离看起来白白净净,颇有些文弱的模样,其实酒量非常的好。反而是云从游这样一个看起来三分痞气的男人,居然两瓶酒下肚就醉得直不起身。景离扶起他,问他在哪里住,他嘴里嘟囔着,说不清楚。 景离叹了一声,感叹自己这总是要应付醉鬼的命,一边架起他的胳膊,带他回到自己的酒店公寓。所幸云从游不算太胖,这一路走得倒还不算十分艰难,但也把景离累得喘不过气。 他把云从游扔到了床上,给他脱了鞋,让他尽可能地摆好姿势躺好。 这是剧组给他订的单间,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床。 景离和云从游根本谈不上熟人,此前一点交情也没有。可是他醉成这样,自己也不能放着不管他。想了想,景离从卫生间找来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然后叹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打算就这么着凑合一晚。 他觉得云从游有心事,可是别人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窝在单人椅子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景离换了个姿势,把头倚在扶手上。这时候,他看见云从游的身子动了动,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上半身直打晃。 景离起身走到他身边,问:“醒了?” 云从游抹了一把脸,眨了眨眼,神志有点模糊。 “需要什么吗?” “景离?”云从游有点迷糊,问:“我在哪?现在几点?” “一点半,我的房间。你接着睡吧。” 云从游沉默了一会,往墙里挪了一下,扯住他的胳膊,说:“兄弟,你也上来吧。我们两挤一挤,还是可以睡下的。” 景离想了想,觉得无所谓,便脱了外套,躺在他边上。只听云从游说:“我知道你这个人不八卦,嘴巴严实。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成吗?我快憋死了,不说出来,难受。” 景离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每天都在想一件事,我到底是把他打死好呢,还是离开他好。”云从游突然笑了一声,“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我们相差半岁,自打出生就认识。我妈和他妈是同一家化工厂化验室的科员,关系很好,刚怀孕那阵还想来个指腹为婚,结果天不随人愿,生的都是男孩。”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时能穿一条裤子,而且很奇怪,我们长得也越来越像。身高体重都差不多。我妈和他妈还热衷于给我们买一样的衣服,喜欢把我们打扮成双胞胎。我们厂的人,有时候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 “他年纪比我大,力气比我大,人比我仗义,对我还特别好。但是他脑子不好使,有时候特别蠢,有时候特别气人。我一直坚信,他是唯一可以为我两肋插刀的朋友,可是,我不需要这个。我明里暗里跟他表白过无数次,他都听不懂。嗯,不是装作不懂,是真的听不懂。” 云从游的声音沙沙地,带着一股嘶哑的鼻音。景离在黑夜中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初中加高时谈了三个半女朋友,最后都是我故意搅黄的。后来他也知道了,但是什么都没说。他脑子是真的不好使,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原因,只好总结为,女生太矫情太粘人太不讲道理,还是我这个兄弟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顺凯风以从游兮,至南巢而壹息。"——屈原《远游》 凯风&从游是另一本书的主角,此次客串。 第40章 醉红妆 云从游再次笑了起来。 “高三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本来我们商量要报上海的大学,但是后来我改了志愿,改填了我们本省的,想跟他保持距离。忘了说了,我们两都是四川本地的人。我那时候真的非常非常憋屈,整个人就像一个炮仗,随时都能被点燃,然后爆发一场争执。期间我们还打过架,我拿板凳砸过他脑袋。” “寒假的时候,我一直躲着他。他来找我时,我就三言两语把他撵出门。直到有一天,我又像往日那样神经兮兮地跑去看他打篮球时,眼睁睁看他被人砸中了脑袋。我像疯了一样跑过去,一脚把那个傻逼踹翻在地,抱着他的脑袋看。他昏了大概三十秒,然后睁开眼,拽着我的手,说…” 云从游突然哽住了,景离握住了他的手腕,说:“你…要不,先别说了,太晚了,早点休息…” “他说,从游,我刚以为我要死了!哎,我要是死了,就见不到你了,可怎么办。” “我骂他是个傻逼,他就搂紧了我的脖子。“云从游接着说,”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上辈子造了特么的什么孽,为什么要遇到这个混蛋。我真希望他对我态度恶劣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很恶心他,很厌恶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惜,他对我这么好。” “之后的故事就很无聊了。他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他。我们一起考到上戏,又从上海辗转到了杭州。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从游。”景离想了想,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云从游有点意外地偏着脑袋看着景离,好一阵才说:“不啊,我不需要。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很羡慕你们青梅竹马的感情。” “呸,可算了吧,这什么狗屁感情吖。”云从游笑笑,“你特么逗我玩呢?” 景离摇摇头,“不是,我很认真的。我,很羡慕。其实,是不是爱情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们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从上学到工作,一直在一起,也很好。” 云从游沉默不语,突然间,仿佛有所顿悟,问道:“景,景离,你是否,曾… 他突然有点结巴的样子,让景离啼笑皆非,说:“是,我曾经有个男朋友,短暂地爱了我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云从游突然有点想笑,但又觉得不大合适,硬生生憋了回去,想了一想,又问:“为什么啊?” “他结婚了啊。” “噢!”云从游挠挠头,“那,你现在单身咯?” 景离嗯了一声,云从游叹了一声,说:“我想放弃他了,他这个傻逼,我实在是撩不动了。景离,我从明天开始追你吧。” 景离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要,你这么痴情的男人,我享受不起。” “啊!”云从游嚎了一声,“连你也不要我,我好惨啊!” 经过一晚上的瞎扯,景离和云从游的关系突然就变得好起来了。第二天有笙歌和皇上在偏殿的戏,云从游就一直站在旁边观战,眼神在景离和高凯风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 景离知道他在关注皇上,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在痴痴地看着笙歌。 本来就是一部略显狗血的耽美剧,由于幕后人的感情纠葛,从而显得这部剧更加地狗血。景离在心里想着,觉得又多了几分的滑稽和无奈。 中午散场后,景离觉得头有点晕,便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睡了一会,听见云从游说:“嘘,你轻点,他睡着了。” 高凯风的声音说:“不会吧?我去叫醒他,一起吃饭去!” “你这个猪脑子!行了,赶紧走吧。” 接着就是两个人窸窸窣窣收拾东西出门的声音。景离在心里笑笑,继续睡着。 这时突然又有人走了进来,高跟鞋的声音当当作响,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说:“你别哭了,你看,眼睛都有点肿了,赶紧去那边做,我给你补补妆。” 是他的化妆师,一个叫小萌的女孩子。 另一个女孩突然叫了一声:“木子哥?”景离忙抬头一看,原来是上一次和自己拍戏的女演员陆凡凡。一张巴掌大的白嫩俏脸此刻哭的脏兮兮的,活像一只花猫。 一见到景离,陆凡凡立即拿手抹了一把脸,神情颇有些尴尬,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剧组的,我都不知道…” “他都来了一周了,”她身后的小萌笑了起来,陆凡凡有些垂头丧气的低着头,不怎么敢看景离的眼睛。景离奇怪地问:“怎么了?” 陆凡凡撅起了嘴,迟疑了一下才说:“木子哥,我们上次拍的戏,过不了审,要整改。” “哦,就为这个啊?”景离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事,别难受了。” “我和你两个,还有几个人的镜头,都被剪了好多…而且,而且,我下一部戏也被砍了…” 景离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没事,算了,这本来也在我们意料之中,不是吗?” 陆凡凡依然愤愤不平的皱着眉,半响才说:“木子哥,你为什么就这么淡定呢?我们付出了那么多辛苦,人家一句话就全盘否定了…” “我不是淡定,我只是无所谓。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去裁决吧。” 他的态度一向冷淡,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小萌嘴巴张了张,刚想要说点什么反驳的话,就听见身后大门一响,又有人走了进来。 景离的视线穿过陆凡凡的脑袋望了过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从外面走进来的人,穿着烟灰色的套装,很简洁轻薄的款式,但却一如既往地工整而有型,步伐稳健,走到了景离的身前。他的身后,还跟着许构。 “孙总?” 孙慈朝他笑,然后侧头对许构说:“没错,这就是我朋友。” “那就好,“许构也笑笑,”你们先聊,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啊,就不陪你了。” 目送他离开后,孙慈回过身,看着景离,脸上浮出笑意来。 此时此刻的景离还穿着歌姬的长裙,青绿色长裙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系在腰际,上身披着一件同色小薄坎肩,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他脸上擦着薄粉,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坠马髻。嫩白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额头上有个印记,是刚刚趴着睡觉时压出来的。 景离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两颊都略有发烫,便微微笑了笑,垂下了眼。 这含羞的一笑,让孙慈的心里忽地有些陶醉起来,看了他良久,都挪不开眼。 他曾经看过景离以前拍的戏,男女装,古装现代装,都看过,不过终究和亲眼见真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景离骨架不大,脸部曲线也很柔美,眉眼之间,有一种很特别的媚而不淫的感觉,让人望之痴迷。 然而最难得的事是,这样的一个人,很美,却美而不自知。不以自己与生俱来的颜值而沾沾自喜,低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太难得了。 孙慈说:“有时间吗?我们去外面聊聊。”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沿着过道向外走去。孙慈问:“为什么要离职?是我,或者公司,给你施加压力了吗?” “不是!”景离立即就否认了,“公司对我很好,但是,我想离开上海。孙总,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 “别忙着跟我道歉。”孙慈神情落寞地叹了一声,说:“不是因为我,那就是因为孔嘉洛了吧。” 景离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沉默了半响,问:“孙总,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非常希望孙慈说,不是。这样的话他的心里才能更加宽慰一些。孙慈安静了注视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地说,不是。 景离马上舒了一口气。 “你们的王导,王延平,也是我老朋友。” 景离忙点点头。孙慈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大致也读懂了他特意想与自己保持距离的想法,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景离微微抬头,刚想说点什么,孙慈突然问:“下午还有戏?” 景离点点头,孙慈若有所思,沉默一阵,说:“好,你散场后,来王导这边找我。” 景离微微一愣,还来不及对他说点什么婉拒的话,孙慈便出了门。 对于孙慈,景离的内心是矛盾的。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大度豁达的处事风格让景离觉得很感动,他总是在自己最尴尬,最失控的时候,给予最大的理解。 在他这里,景离没有感受到作为一个公司大领导该有的霸气,相反,他更像邻家大哥。 下午拍戏的时候,主角三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相比起来,高凯风反而是表现最好的一个。景离和云从游的戏本来毫无难度,却被导演叫停了好几次。当景离在心中警醒自己要保持注意力时,云从游又有点过于拘谨了,他看着景离的神情有点慌乱,最后还是景离对他安抚了几句,才渐入佳境。 一直忙碌到晚上近十点,景离卸了妆换了衣服,去王导办公室的路上,正好碰上了王导在和一众大佬说话,孙慈也在其中。景离不便走近,便等候在门边上。 隔着屏风,远远地,孙慈看见了景离,向他示意再等一会。景离便点点头。 第41章 暗夜曲 过了约莫十分钟,孙慈从屋中走了出来,拍拍景离的肩膀,说:“饿了么,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景离点点头,借着灯光向他看去,发现他眉头微蹙,脸色有点发青,忙问:“孙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孙慈想了想,不打算隐瞒他什么,说:“我有肾结石,时不时就会发作。没什么大事,吃点药就好。” 看着景离有些惊慌的神色,他勉强笑笑,说:“好几年的事了,我都习惯了。那段时间工作太忙,没顾上休息,也没好好吃饭喝水,就生病了。” “那…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孙慈摇摇头,“我带着药,等会服一次就好。你呢,下午饭吃了吗?” 景离想了想,说:“吃了。刚和剧组人员一起吃了些东西。” 其实他什么都没吃,此时饿的要命。可是看孙慈这样,他也顾不上再提什么吃饭的事,问:“孙总,你住哪家酒店,我送你回去。” 孙慈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不吭气。景离也知道自己着实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便微微避开了他的目光。只听孙慈说:“好吧。我的车在外面,你来开车,我给你导航。” 上车后,孙慈打开了音响,晚间电台节目中正在播放一支二十多年前的老歌。 小时候,景离经常听母亲唱起,只是不记得名字。曲调抒情而沉稳,很有一种淡雅美感,但又隐隐带出一丝世间万事难以把控的悲凉意味。 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 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 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对。”孙慈笑了起来,“老掉牙的歌了,你们年轻人一定不喜欢吧。” “不,我很喜欢,以前也常听我妈妈唱。” 孙慈侧头看着景离,景离也不自由自主地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老歌都很有感情,”景离轻轻地说,“唱歌的人,仿佛把全部的身心都融入其中。但现在不一样,不管是唱歌还是演戏,都像是走一个过场,不走心。拿到资源收到钱就好,其他不管。” 孙慈沉默了一下,说:“确实如此。不过,在市场上,每一个理性人追求个人的恶,就能够达到集体的善,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会促进公共利益的发展。所以,追求私利并不是错,它非常重要。” “嗯,您说的很对,是我自己的眼界有限。其实,不仅仅是资本运作的原因,还有…”景离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还有一些比较私人的原因。因为感情越来越得不到重视了,人不能太较真,不能太投入。热情来得快,去的更快,再也没有人会耐心地,持久地,一直爱着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了。” 孙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认识了景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见他主动说起这么多感性的话。 他们上一次聊天时,景离提起往事,态度是有些慌乱而迫不及待的,但此时的景离不同,他听着老歌,发着感慨,宛如一个历尽沧桑的中年人,淡定,悲哀。 或许是突然想起了昨晚云从游那哽咽的声音,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的人不止他一个。景离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低声说:“孙总,你别介意,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既然已经离职,就不算我的员工了。以后就别叫我孙总了,好像我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老头子一样。”孙慈笑笑,“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叫我一声哥就行。” 景离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慈哥。 进了酒店的房间,孙慈打开了空调,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七月底的夜间,温度虽然已经降了下去,但依旧还是有些燥热。景离跟着他身后进了屋,问:“慈哥,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 “你平时一定很忙,怎么会有空到杭州来?” 孙慈转过身,看着景离,景离有些尴尬地避开了他的注视,说:“我,给你烧水,你喝药吧。” 他想去桌边拿水壶,孙慈伸手拦住了他,“不用忙了,我一向是喝矿泉水服药的。” 景离嗯了一声。 “你到了杭州后,办了新手机号,我是根据这个才找到你的。一路上我就在想,我是不是疯了,我到底在做什么?然后我才想起,王延平是我老朋友,我们一年多没见面了,应该聚聚。你看,我已经在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了。” 景离低声说:“可是,我们并不熟。你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了,我也不知道。”孙慈笑笑,说:“坐下说话吧。” 景离又轻轻地“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坐,只是靠着柜子站在一边。孙慈在沙发上坐下,打开自己的包,找出药和水来服了,又抬头看着他,说:“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景离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刚走到门口时,只听身后孙慈突然开了口,“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让你留下来,可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别有用心。景离,我明天早上9点还有会要开,所以6点就要开车返回上海了,你能来送送我吗?” 他的话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景离心中一软,转过身来,向他点点头。 “我和你们王导谈过了,帝辞可以做《笙歌》的赞助商,提供后续资金和宣传,希望到时能有一个好的收视率。” 景离诧异地瞪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孙迪, “为什么?” 老实说,这部电影并没有特别值得夸耀的过人之处,在王导自己的规划中都不是一个特别重视的项目。虽然说孙慈的公司主打娱乐资讯行业,但是可投资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要砸钱在这里? 孙慈淡淡一笑,“我给自己喜欢的人投资,还需要问为什么?” 尽管景离有所准备,他还是被这一句直截了当的表白戳中了心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他承认面对孙慈这样稳准狠的攻势,他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牙尖嘴利善于圆场的人。 他讪讪地想要说点表示感谢或者谦虚的话,可是又觉得矫情。 看出了他的窘迫,孙慈淡淡地说:“你不用多想,只需要认真地去拍戏就好,其余的事都交给我。如果以后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喜欢什么样的工作,或者遇到什么喜欢的戏本,都可以来告诉我。” 景离刚张了张嘴,孙慈朝他挥了一下手,“很晚了,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都没有再继续废话,景离点点头,掩上了门,走了。 他没有打车,而是打开了手机导航,慢慢地沿着街道步行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小时。 他确实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他和孙慈的关系,然而这一路上,他想到的最多的人,并不是孙慈,而是孔嘉洛。 他到杭州的第一天,就把上海的卡取出来,换上杭州新买的卡了。孙慈可以找到他,孔嘉洛也一定能。孔嘉洛一向有追踪自己动向的超能力,这三年来,他换了几次工作,孔嘉洛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搞的清清楚楚。 可是这次有点反常,他来杭州已经半个多月了,孔嘉洛却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很彻底。 ——是我要离开他的,可是真的离开了,我又耿耿于怀?我是有病吗? 景离一直这么问自己。 夏夜的风从他耳边吹过,他有些绝望的叹了一声。看来,疯了的人不止他,还有我。 孙慈是个很绝妙的人选,他打从一开始就抱着想要寻找伴侣的打算,单刀直入,不搞暧昧。这样不好吗?让自己干脆利落地投入一份新的恋情中去,让自己死心,让嘉洛死心,不好吗? ——我上辈子造了特么的什么孽,为什么要遇到这个混蛋。 景离突然想起了云从游的话。他带着愤懑的爱意,像一个噘着嘴气鼓鼓的小孩子一般委屈。想起他来,又想起自己,于是景离不由地笑了起来。 “木子哥!” 转了个弯,就是剧组人员住宿的楼下,景离刚走到门口,就听有人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朝他这个方向跑来。景离回转身,却见来人是陆凡凡和她的表哥,萧楠。 距离上次见到萧楠,已经过去两年多时间了。突然再遇见,景离简直觉得自己像做梦。 “萧楠?” 萧楠笑笑,伸出手来,说:“好久不见,景离。” 景离和他握了握手,萧楠说:“我们两年没见了啊。你还好吗?” “我很好。” 三年前,景离和孔嘉洛谈的那一场恋爱,知情人极少,萧楠和他的女朋友阿朱,是其中之二。就在喜帖事件之后,萧楠特意约他吃过一顿饭,主动代孔嘉洛道歉。 “我也不知道嘉洛在搞什么鬼,他突然就要结婚,连我都没有说过。我觉得这里面八成有问题。”萧楠当时是这么说的,景离只是淡淡地摇头。 “我也觉得有问题,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是决心要和我划清界限,做个了断的,我没理由继续纠缠不清。” “不是不是,”萧楠忙否决了,“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只是,景离,你别恨他。他,他真的不是,不是…” 那顿饭吃的两个人都没有胃口,最后相视苦笑,挥手告别。 “景离,”萧楠的神情有点严肃,“他最近一直在找你,可是,他的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他走不开…” 景离沉默不语,身旁陆凡凡突然问:“哥,你在说谁?” 萧楠低下头,对陆凡凡耳语了几句,陆凡凡眼睛咕噜噜的转动,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楠,然后又看向景离。萧楠低声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先回去吧,让我们说会话。” 第42章 玉观音 陆凡凡显然并不想马上离开,她微微撅起嘴,向萧楠白了一眼,然后慢慢转过身,消失在夜色之中。景离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说:“太晚了,你让她一个人回去,你放心吗?” “没事,她住的地方也不远。”萧楠笑笑,“你其实挺关心女孩子的。” 景离淡淡一笑,萧楠看着他,叹了一声,“我跟她说,你有女朋友,关系挺好,最近在闹小矛盾,让她对你别抱希望。别怪我撒谎,我这个表妹从小就任性。” 景离无所谓地摇摇头。 萧楠站在他面前,好几次欲言又止,这幅模样让景离有点奇怪。在他印象中,萧楠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你想跟我说什么?” “景离,”萧楠突然捏了捏自己的额头,继而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甩了甩头发,“我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谁?” “一个你从来没见过,但却一直活在你周围,并且有可能会对你造成重大影响的人。” 景离笑了起来,“是吗?我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 萧楠立即严肃地点点头。 景离虽然在笑,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突然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恐惧感。他微微地眯起眼打量着萧楠,很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然而站在他对面的萧楠脸色凝重,就好像马上要面对一个非常危险的敌人。 “好吧,他在哪?” “等你回上海以后吧,具体时间,我得再看看。” “我不回上海。这次的戏拍完后,我打算在杭州,或者周边城市,找找工作。” 萧楠立即皱起眉,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你不回上海了?” “嗯。不想回去。” “为什么?” 景离暗自想,为了什么,你能不知道吗?当然这么针锋相对的话他也不会说,萧楠毕竟还是他的校友。想了想,他淡淡地笑笑,说:“也不为什么,就是,呆腻了。杭州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在上海?” “景离!你,你…”萧楠突然上前一步,语气有点急促了,“他是我的老朋友,我最了解他!我们都十多年交情了,我实在不希望…其实,他,他真的,哎,他…” 这话题切换的似乎有点奇怪,但景离一时间也没去多想。 他知道萧楠指的是谁,看着他这幅语无伦次的模样,又觉得可笑,又觉得心酸。萧楠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显得有些狼狈,“我知道,他当年那事办的太突然,换谁都受不了。可是时间紧迫,人命关天,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在说什么?” “哎!他不让我说,”萧楠长长地叹了一声,“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男人,谁喜欢婆婆妈妈的,做了就是做了,本来也不需要解释,一解释,反而觉得矫情。” 他拍拍景离肩膀,说:“我走了。再联系!” 他来的突然,去的更突然。景离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走远,慢慢转过身,上了楼,向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这一夜,景离没有睡好。一直到天快亮时,他突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好像还在上中学。清早时分,父亲在厨房煮着面条,母亲急匆匆地跑进卧室来,帮他找要穿的校服和袜子。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走到楼下,突然有人走上来拉起了他的手。借着晨曦的光芒抬头看去,这人竟然是孔嘉洛。 当然,是少年时的孔嘉洛。 虽然从来不曾见过他上中学时的模样,但在梦里,景离理所应当就觉得,这就是十几岁的他。 两个人拉着手,背着书包,一路晃荡着往学校走,半路上,两个人停下来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酥油饼。老板从中剖开,两个人一人啃一半。 他突然被闹铃惊醒后,坐在床上呆了好几分钟。这场梦太温暖,太真实,也太美好了。他想,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童话也不过如此! 他这一生最爱的三个人,竟然会同时出现在他的梦里! ——嘉洛,你还好吗? 景离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么一个梦呢?哎,一定是前日里听了云从游的故事受到了影响。大脑在恍恍惚惚间就觉得,自己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嘉洛… 多么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啊。可是,妈妈去世了,爸爸再婚了,孔嘉洛也……算了。 景离匆匆赶到孙慈住的酒店楼下时,老远就看见他手撑在自己的车头上,弯着腰,似乎在出神。见他走近,孙慈直起身来,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他的笑容依旧很平静。 “我答应过,会来送你的,我不会食言的。” “嗯,”孙慈点点头,“谢谢。我走了。” 他走到车前,伸手去拉车门,景离忙上前一步,说:“慈哥,我有个东西送你。” 孙慈好奇地回转身,却见他递过来一个略显陈旧的黑底金丝小盒子,看样子就是一个首饰盒。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景离,景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是我两岁时,我妈妈给我买的一块玉观音,说可以保佑我平平安安。我知道你见识广,一定见过许多质地很好的玉器,但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孙慈十分地惊讶,打开盒子来看,果然,盒子里躺着一个青绿色泽的玉观音,质地普通,估计只能算中下品级,不够玉润光滑,上面穿的红线十分破旧,看起来像是戴了很久,都快要磨断的感觉。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送给我呢?” “其实一点也不贵重。我小时候,家里条件很不好,我妈妈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不可能买什么贵重物品。我已经戴了25年了,一直都很平安,所以,我也希望,慈哥你可以一生平安,健康,快乐。” 孙慈没有说话,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 他知道景离的家庭状况,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莫说是一块二十多年的,带着回忆和温度的玉,就算景离现在拔下一根头发送给他,他都觉得很珍贵。 他低下头,拿起盒子,轻轻地用嘴唇挨了一下那块玉观音,就好像,在亲一个沉睡的孩子。 景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抿了抿嘴。 “我要走了,能不能来一个朋友式的拥抱?” 孙慈向他张开了双臂,景离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轻轻地搂住了他的后背。 “景离,我真喜欢你。” 接下来的拍戏工作一直非常忙碌,期间陆凡凡跑来给景离送过两次饭,大家忙里偷乐,开两个人的玩笑。坐在一旁的高凯风也接口说:“木子你真有福气,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哎,什么时候我女朋友也来探班看看我啊!” 景离微微蹙眉,想要辩解一下,但他着实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还不等开口,众人又嘻嘻哈哈地说起了别的事,就把玩笑话打断了。 云从游挪到景离身边,看着他。景离对他笑笑,云从游轻轻地叹了一声,说:“哎,小风他不知道。” 这话有双重的含义,似乎在说景离,又隐隐然暗指自己。景离“嗯”了一声,说:“你,想开点。” “我也这么对自己说,我说人呢,要知足常乐,在游戏里和他谈谈恋爱就行了,其他的,算了,搞不定……” 他后半句话嘟嘟囔囔的,景离也没听清,很是诧异的问:“游戏?” “嘘~”云从游压低声音,说:“给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说。我一直和他玩游戏,都玩了许多年了,我一直练的女号,生怕他知道。他,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景离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真是…” 他差点就说出“你真是一个骗子”这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云从游猜到他想说什么,也不在意,无奈地摊了摊手,说:“你也觉得我有毛病是吧,我骗了他,都快十年了,我也不想啊,可我就是喜欢他啊。” “十年!”景离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真是有耐心,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这根本不是耐心。你想啊,比如,你特别喜欢吃泡椒凤爪,一天不吃就嘴馋,别人肯定不会问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居然能坚持做到每天啃鸡爪的,是不是?” 景离顿时就笑出声来,点点头,说:“没错。果然是的。” “哎,所以啊,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也恨不得自己就是女孩子啊,可是如果我真的是女的,我们也不可能维持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亲密关系了。” 景离很想笑,却又觉得心酸,最后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心里默念着:“兄弟,希望你得偿所愿!” 当然,景离觉得他希望渺茫。因为在高凯风眼里,兄弟就是兄弟,这感情比爱情更重要啊,他云从游何必退而就其次呢!人会爱上同性这种事,根本就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第43章 融化 下午时有一场戏,笙歌站在城楼上,向着漫天飞雪伸出手来,有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瞬间融化成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高凯风饰演的皇帝给他披上了一件大红色带白狐围脖的大披风。 笙歌微微回头,皇帝的声音冷漠而又坚硬,“我已经命人将他的遗骸带回老家安葬了。” 他,就是被刺死的琴师。笙歌微微一笑,说:“有劳陛下费心。” 皇帝立时便被这个态度激怒了,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硬生生地拨转过来。笙歌带着倔强的笑,用一双千年寒冰一样的眼神狠狠地瞪着他。皇帝突然俯下身,亲上了他的嘴。 啪,大红色的披风掉在了地上。 “停停停,重来!” 高凯风尴尬地抬起头来,景离看了一眼他那不知所措又勉强挤出微笑的脸,俯下身把披风捡了起来。 这一幕戏足足拍了十七八遍,创下了整个笙歌剧的最高纪录。高凯风的表情让所有人忍俊不禁,到最后时,他仅仅说“我已经...”三个字,大家便一起哈哈大笑。 景离哭笑不得地陪他演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也禁不住盯着他直乐。 气氛倒是有趣,可也把人折磨得要死。 晚间,剧组的人打算一起吃个饭,AA制,景离推辞不掉,只好也跟着去了。云从游懒懒散散地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啃着糖醋小排。景离四下一看,没看见高凯风,便问:“凯风呢?” “接女朋友去了。” 景离点点头,不再多言。 整个席间不停地喝酒喧闹,一直闹到十一点。景离的性格相当寡淡,剧组的人都很清楚,所以没有什么人缠他。但云从游不同,酒递到嘴边是来者不拒,一直喝到人事不知。 剧组的大部分人是本地人,要各自回家,于是景离再一次承担了照顾醉鬼的义务,再一次把他拖回到自己的单间。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云从游醉得更加厉害,一进屋就直直地栽倒在床上。景离把两个人的衣服和长裤都脱了下来,丢进了水盆里,自己洗了澡,吹了头发,进屋后才发现,云从游整个人埋在枕头下一动不动。 景离真怕他活生生被憋死,忙把枕头挪开,把他的口鼻间让出些空间来。 盛夏的夜晚闷得人透不过气,景离站起身,把窗户打开,把窗纱合上。回身看着这床上躺的烂泥一般的男人,无奈地感慨,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纯属是找死! 此时他已困得要死,便使劲把云从游往床里推了推,然后躺下来睡觉。他刚一躺下,云从游突然从后面伸出胳膊来,搂住了他。 景离挣脱了他的拥抱,回转身来说:“别闹,好好躺着!” 他话音刚落,云从游猛地一个跨身,整个人骑在了他的身上,继而两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俯下身就来了一个如狂风暴雨一般的热吻,酒气一股脑地袭了进来,亲得景离差点窒息。 他这疯狂的举动让景离始料不及,大大地吃了一惊,憋足了劲狠狠一推,将他重重地推倒在了床上。还来不及朝对方发火,却听对方幽幽地来了一句:“他跟你亲,我也跟你亲,就等于我间接地亲到他了。” 景离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他的一张温雅白净的脸因为愤恨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就在景离觉得说不出的憋屈,心里堵得厉害的当口上,云从游忽然“嗷呜”一声,重新又扑倒在的身上,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突然哭出了声。一开始是放声的嚎,哭得地动山摇,然后慢慢安静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景离慢慢地推开了他,接着微弱的月光看向他的脸,见他闭着眼,眼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了一起。脸上红通通的,鼻子还一抽一抽,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景离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这般放声大哭,还是在他上大一那年。生日刚过一个月,十二月十一日,母亲因病去世。舅舅给他打来电话,说人已经咽气了,让他赶紧请假回来办丧事。 他扔下手机,先是愣愣地望着雪白的墙壁出神,然后就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吼叫,他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拿来歇斯底里地发泄,直到哭得筋疲力尽,几近昏迷。他上了火车到了家后的三天时间里,眼睛肿得睁不开,嗓子哑得无法发声,只能靠点头摇头来表达意思。远方亲戚赶来,见到他的模样,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从此,他再也不过生日了。当然,也没有人再陪他过生日。父亲虽然是知道他生日的,可是偏巧男人的心总是像老树皮一样粗糙,除了祝儿子一句生日快乐之外,什么也没做过。 他再也没有如此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过。 于是,事情发展到最后,就是他不由自主的搂紧了云从游,两人一起嚎。像孩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哭,然后在哭泣中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两个人是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的。景离摸索了半天才翻出手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第一反应可能是推销,接通后,却是景海笙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哥。 景离被他吓了一跳,心脏都漏掉了一拍,差点就以为是家里有人突然去世。只听景海笙抽泣地声音说:“我找你找了好久,差点要报警。你在哪里啊…” 景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脏,简单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手机突然就被另一个人拿了过去,一个清清亮亮的男孩声音回答说:“知道了,景哥。他现在情绪激动,我会照顾他的,你别担心。” “你是?” “我是韩歌啊。你见过我的。” 挂了电话,景离想起了他是谁,进而想起了自己为了孔嘉洛而狠下心把景海笙丢在出租屋的那一幕。 他轻叹一声,回过身,对上了云从游那带着好奇的眼神。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一下,说:“是我弟。” “亲弟弟呀?” “不是。” “啊?”云从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 ——真的是我弟弟啊……景离悲哀的想。 剧组杀青的那天,王导请客设宴。景离再三叮嘱云从游,不许再多喝酒,再喝醉直接抛尸,自己绝对不会管他了。云从游笑着说,行,今天小风在,不会不管他。 景离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坐到了酒桌另一边,任由他两个人自生自灭去了。 吃到一半时,孙慈给他来了电话。景离忙离席走到过道上,孙慈笑着问:“听说已经杀青了,恭喜恭喜。” 两人闲聊了几句,说了些最近下雨了所以空气很不错,公司事有点忙所以没顾上联系之类的废话后,孙慈突然问:“你想我了吗?” 景离迟疑了三秒钟后,说,想。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反应太慢,很像是在敷衍。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很想再说点什么。正要开口时,孙慈说:“你猜我在哪?” “你,不在上海?” “我就在你们吃饭的徽香源楼下。” 景离吃了一惊,说那我马上下来。他挂了电话,来不及和王导他们打招呼,就往楼下跑。出了门,一眼就望见孙慈站在车旁,面带微笑地看向他。 景离快步走到他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里都很开心。孙慈问:“没想到我会来吧?” “嗯!”景离很是意外,“王导他们都在,你怎么不上楼去?” “我又不是来参加宴会的,我只是来找你。” 景离不由得两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孙慈拉起了他的手,轻轻地问:“景离,你真的,想过我吗?” “当然。”景离这次回答就快了很多,“我一直很想你,你是我在最难过的时候带给我希望的人。” 这话并不是违心的,景离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想的。在帝辞公司工作的这段时间,是他自毕业以来做得最得心应手的工作,工资待遇高,同事也都对他很好,如果不是为了逃避孔嘉洛,他是想认真做下去的。 作为领导和朋友的孙慈,自始至终都待他很好,吃饭时照顾他的胃口,聊天时理解他的坏心情,甚至还喜欢他这不近人情的糟糕性格。从这一点来说,景离是非常感激他的。 孙慈略微地使了一点劲,把他朝自己拉近了一步,进而环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景离。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忘记过去的人和事,跟我走吧,我们回上海去。” 景离的心猛地一抽。上海,上海吗?他下意识地就想说,不,我不想回去。上海是我的隐痛,只要在上海的一天,我就忘不了他对我的承诺! ——他说上海可以成为我的家,我们两的家! ——他是个骗子,他毁了我对上海的期望,对未来的期望。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景离。” “慈哥,我…”景离平复了一下自己骚乱的心,“我想过一阵再回上海,想在这附近散散心。” “嗯,”孙慈靠近了他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行,都随你。” 这个吻相当地暖,景离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掉了,他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遇到他时他正在生病,忙问:“你的病好些吗?” “嗯,打算下一周,去做个手术。” “手术?”景离立即紧张地握紧了他的胳膊,“什么手术?在哪做?很严重吗?” 孙慈一下子笑了出来,心情很是愉悦,摸了摸他的脸,“肾结石的微创,属于小手术,比切阑尾还简单,不开刀,大概也就在医院住两晚就行。” 第44章 陪床 景离点点头。虽然听他嘴上说的轻松,但想想也知道,必定是病情又严重了。这么一想,景离的心里就有些不安。 孙慈并不想继续讨论他的病情,拍拍他的肩,说:“我们走走?”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地向前走,也没有什么目标,只是随意的散着步。孙慈询问他最近的状况,景离便把剧组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讲给他听。孙慈向来是个很好的听众,一边听,一边笑,时不时地讨论两句剧情。 “所以呢,笙歌到底喜欢谁?” “很难说,或许两个都喜欢。” 孙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人真的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嗯……”景离一时间有些犹豫。和孙慈在一起,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些拘束。他不知道孙慈会不会把每一句话当真。斟酌了一下,他说:“笙歌这个人,性情是有些古怪的。毕竟他从小就被当做女人养,又是贱民,没有人身自由保障。他是很容易依附他人生活的。这样的人可能分不清什么叫做真爱,什么叫做怜悯。” “所以呢,和琴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自由的爱吗,因为他们是平等的身份?” 景离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片刻,突然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同时转头向街边看去,看到了一家糖炒栗子的小店。景离笑着说:“我去买一袋。” 店铺新开张,买一斤送半斤,人很多,排了很久的队。景离等了许久,总算是买好了。他提着袋子从小店从出来,老远看见孙慈站在路边,望着川流不息的主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这个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景离一步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孙慈回过身,看着他,“买好啦?” 景离把袋子举起来,孙慈笑着从里面掏出一个来,热乎乎的板栗在他手上掂了掂,然后丢到了嘴里。 “很甜,味道不错。” “我和你回上海。”景离认认真真地说,“慈哥,我跟你回去。” 孙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继而点点头,“好。” 孙慈被推着进手术室之前,握了握他的手,说:“别担心,很快的。” 景离点点头,说,好。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满了人,景离想了想,踱步走到了长廊尽头,扒着窗台,向外眺望。 他最怕的地方就是医院,因为他的母亲就死在了医院里。自从她去世后,他无论病的多重都不去医院看病,而是自己强撑着挨过去,实在不行就自己去药店配药吃。 所以此时此刻,他站在医院的手术室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头是昏的,腿是软的,胃里还一阵阵反酸水,比病人还像病人。 孙慈的母亲在两个月前就和一帮老姐妹去国外度假了,孙迪是个音乐创作人,和团队去了云贵川,此时孙慈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自己。 孙慈离开手术室回到病床上,身下还挂着尿袋,其实里面是尿和血的混合物,散发着一股腥臭味。他看见景离帮他拿盆接血尿时,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尴尬。景离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这个。 期间,孙慈的同事打来很多电话,要来慰问探望他,被他统统回拒了。“你们不用管我,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完做好,就算是给我这个领导面子了!”于是接连两天,这个VIP病房安安静静的,只有孙慈和景离两个人。 孙慈解释说,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做领导高高地捧起来,他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强势,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会孤单会受伤的普通人。景离心中一阵苦涩,握紧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性子倒也有些相似,都不是多话的人,时而闲聊几句,时而各自看书,接受邮件处理事务。 每天让景离帮忙倒尿,确实是一件很尬的事情。于是第二天晚上,孙慈对前来查房的小护士说,能不能把尿管拔了,小护士摇头说,这个不清楚,要问下医生。 病人总是显得虚弱而狼狈,平日里再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人,患了病,住了院,精气神就不由地蔫了许多。在医护人员看来,病人的身体就是血肉器官的组成部分,是没有什么自尊可谈的。孙慈抬起头,脸上带着些尴尬的神色。景离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 医生很快就来了,哗啦一下拉上帘子,把景离隔离在外面,然后风驰电掣一般地拔了管交代了两句,走了。景离重新又把帘子拉了起来,让窗外的光线照了进来,问:“疼吗?” 孙慈微微蹙眉,说,疼。想想又勉强地笑了一下,说:“给我放首歌呗。” “好啊,想听什么?” “你来选,选个轻松一点的。” 景离打开了手机,连上了蓝牙的音响,选了一首轻音乐。他趴在床边,看着孙慈慢慢闭上了眼,听着他播放的曲子。过了一会,两个人都睡着了。 连着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过,景离这一觉就睡得很沉很沉,他再次醒来时,只觉得两条胳膊都压麻了,甩了一会才渐渐找回知觉。 孙慈眯着眼,半靠在床头上,见景离醒来,便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凝望了好一阵都没人说话。 此时天已黑了,头顶上的灯明晃晃地打在两人的脸上。景离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长久地,看着孙慈的脸。他愣愣看了半响,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一时间也没有想好该说什么,只得笑了笑。 孙慈慢慢伸出手,摸着他的头。景离顿时觉得有些不安,不由地就缩了一下脖子。 “谢谢你了,趴着睡一定很难受吧,上床来,我们一起躺会。” 景离急忙摇头。 他对孙慈终究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何况病床这么小,对方又是病人,他也不好意思和别人挤在一起。他站起身来,说:“慈哥,你饿吗,要不要我叫点外卖来吃?” “我不饿,我没有胃口。” 景离点点头。 他是真心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在医院呆的这两天,让他非常地难受,总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苦的,每时每刻都憋得喘不过气。可是他一直在隐忍,从来不敢在孙慈面前有什么显露,生怕对方是觉得他照顾病人而不耐烦。 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他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常年的清新寡淡的性格让他根本不善于与人虚与委蛇,心中有什么不悦不满,很容易就暴露在脸上。 孙慈抬眼看着他,继而淡淡地说:“我有点公事要忙,你不用管我,去外面吃饭吧。” 他转过身去取公文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没有再看景离。景离帮他把病床上的小桌支好,把电源线插好,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病房,走出了医院。 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地方,被夏夜的凉风一吹,他的脑子顿时清醒了很多。 回到了上海,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孔嘉洛,然后想起了那天萧楠的奇怪反应。 在景离的印象中,萧楠是个大大咧咧的大男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妥的也会干脆利落的道歉。虽然他们接触不算多,可是一直相处愉快,没有什么间隙。相比起来,那天晚上萧楠的表现,就显得很别扭很古怪。 什么时间紧迫,人命关天,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景离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萧楠说得结结巴巴,不甚清楚,他总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加上后来陪孙慈回上海做手术的一系列事,让他把这些事暂时搁在脑后了。 现在回想起来,景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掏出手机来,想给萧楠打给电话。就像是心灵感应一样,他还没来得及拨号,萧楠居然先他一步,给他打电话了。 一秒没耽搁,景离马上就接通了,萧楠在电话那头反而有些意外,迟疑了半天,才喂了一声。 “是我。” “啊,哦。景离,”萧楠愣了一下,才说:“你,在哪里啊?” “我回上海了。” “啊!是吗。那就好了,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萧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欢喜,景离有些不忍心破坏朋友的这份好心情,但又不能撒谎,只得说:“没有。我朋友生病住院,我在医院陪床。” “哦...” “萧楠,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景离抓住手机的手指都微微发抖了,“那天,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年,嘉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瞒着我?” 电话那头,萧楠突然安静了许久,只听阿朱突然说了一句:“萧楠,你别再瞒着他了,他有知情权!你们这些男人,每天活着像个闷罐子一样,还自以为是觉得是对别人好!难怪总说我们女人的寿命更长,我看你们纯属是憋的,憋死的。” 萧楠开着手机的外放,什么事都没打算瞒着他女朋友。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到了景离的耳中, “萧楠!” “好,我可以告诉你。就这个月的15号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现在就住在疗养院。你见到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疗养院?”景离有些疑惑。他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出有什么孤寡老人和嘉洛,或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萧楠就好像是生怕他会拼命追问似的,说完这句话立即就挂断了。 第45章 APPLE TREE 次日孙慈办理了出院手续,由景离陪同回了家。景离很担心他,觉得他应该再住两天院,但孙慈拒绝了,他笑着说:“在医院也是躺着休息,还不如回家,躺在自家床上更舒服。更何况,我也不喜欢医院。” 得知大领导要出院,孙慈的病房呼啦啦地来了一大群人,有各种说不清亲疏远近的同事朋友,以及商业上的客户,送花送礼物的,慰问关心的,络绎不绝。景离退到人群之外,默默地看着一切,不漏脸,不发声。 一直到回到自己家中,众人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的关切后,逐渐散去,景离才慢慢地走近孙慈身边,孙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然后慢慢搂紧他的肩膀,说:“谢谢你了。” 孙慈和前妻曾经有一套房子,离婚时,他留给了她。此时居住的地方,是他父母的家。房龄有些老旧,物内陈设也带着七八十年代古朴凝重的感觉。孙慈曾经打算卖掉旧居重新买一套新房子,但是母亲拒绝了。他们夫妇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有很深的感情,孙慈最后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所以,景离进了屋后,很有些意外,他确实没想到堂堂帝辞公司董事长,会住在这个地方。不过,景离对物质生活的要求本就很低,看着这套三居室的老房子,还有一种别样的安心踏实感。 孙慈没有立即去公司上班,而是在家休假,微创手术确实是个小手术,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精神状态不大好。他没有直接开口让景离留下,和他同住,但景离也没有表示要走。于是二人达成了一种没有言说的默契。 景离尽自己一切所能在照顾他,天不亮就爬起来,打扫卫生,买菜,做饭,然后继续收拾屋子。老屋虽然有些陈旧,但却十分干净,尽管如此,景离还是很勤快地做着清理打扫的工作,就差把屋里的每一寸地板都掀起来了。 孙慈坐在电脑前办公,景离忙完手头的家务事,又给他洗好水果,放在他手边,然后就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坐下,玩玩手机,或者看一会书。 两人很少交谈。景离知道孙慈一定很忙,便很少主动和他搭话,生怕打扰到他。孙慈工作上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孙慈不说,他也不会问。 病人的精神总是不大好,进入八月后,天气又非常的闷热,中午时分,孙慈忙完了公事,就合上了笔记本,在床上小憩。景离在外面洗碗拖地,见他睡着,便轻轻地掩上了门。 其实每天打扫的屋子,已经非常干净了,地板亮得可以晃出人影来。景离擦了擦手,坐了下来。 自从昨晚接到萧楠的电话,他就一直心中不安。萧楠说:“日子改了,改成10号了,明天中午两点,我们在莲花西路路口见,我开车带你,一起去云台山疗养院。” 景离没想明白什么叫做“日子改了”,是因为拜访疗养院的人需要提前预约吗?萧楠迟疑了一下,说:“那倒不是。总之,去了就知道了。” 孙慈睡着了,景离看了一下时间,已经1点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走到了他的床前。 尽管他的脚步非常轻,和一只猫也差不多,但显然孙慈并没有睡着,马上就睁开了眼,扬起脸来,看着他。 “别忙了,休息一会吧。” 景离点点头,说:“慈哥,我要出去一趟,办点事。” 孙慈笑笑,“好。什么时候回来?” “额...”景离想了想,“我也说不好,我尽快就回来。” “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丧失了行动力的病人。你去忙你的事吧,晚上若是不回来的话,打电话告诉我一下就好。” 这话说得很是客气,隐隐然还带有一丝冷漠的滋味,景离向来也不怕他人对自己的疏远,他急于想要和萧楠会面,也没多想就出门了。 待他走后,孙慈拨通了一个电话,对方说,孙总,我们会继续关注云熙公司总经理,孔嘉洛的动向的。 孙慈说,好,辛苦。 萧楠比景离更早到了约好的地点,景离上了车坐在副驾上,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转头看向萧楠。萧楠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亢奋。景离忍不住开口问:“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 “你马上就知道了。” 萧楠发动了车,沿着高架一路向上海的东郊开去。景离从手机上查过云台山疗养院的信息,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到,这越发地让他觉得狐疑。他心里聚积了越来越浓的不安情绪,几乎坐立不安了。 云台山疗养院坐落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头,山势不高,但空气清新,绿树环绕,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感觉。但是景离和萧楠两人都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情,下了车 ,两人就直奔疗养院的大门而来。 走到门口时,景离突然顿住了脚步,他看见了一辆很熟悉的车。萧楠侧头看了他一眼,说:“走吧。” 迎面而来的是疗养院的接待人员,显然早就知道了他们要来,直接带二人向后院一座独立户的小别墅走去。穿过草坪石子路时,这位接待人员说:“她的病情已经好的多了,看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萧楠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这一路走来,景离心中十分纳闷,起先他以为这是一所普通的养老院,后来发现,这里的一切装饰和布置,都显得奢华而有档次,更像是一座私人公寓会所。 他刚想张嘴询问一下具体情况,突然就被不远处的两个人震住了,立即就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萧楠和身边的接待人员也停了下来,默然不语的看向前方。 白色小别墅外的草坪上,一个年轻的,穿着松软的绿色条纹病号装的女子,光着脚坐在白色长椅上,她的身边是一个半蹲着,仰头看着她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温柔的怜悯。 女子轻轻地说:“嘉洛,你还记得吗,那天你跑到我家来找我玩,我们一起唱着老师新教的英文歌。那时我们几岁,我都忘了。” 孔嘉洛笑着说:“七岁,一年级。我发音不好,还会跑调。你当时还笑我来着。” 女子轻轻地唱了起来: Apple round,apple red. Apple juicy apple sweet. Apple apple I love you, Apple sweet I love to eat. 这时,挂在屋檐下的一串风铃在微风中叮叮作响,伴着她轻柔动听的声音,像是在唱一首催眠曲。景离看见孔嘉洛握着她的手,把头轻轻地担在了她的膝盖上。突然之间,他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身旁的接待员突然说:“我听说他们夫妻是青梅竹马,自小就认识,感情挺好的。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太太突然就得了病。不过庆幸的是,她现在恢复得很好,应该可以出院了。” 萧楠沉默不语,景离尽可能地保持着一种淡定的语气,问:“他太太得了什么病?” 接待员迟疑了一下,说:“应激性精神障碍和抑郁症。具体情况,你可以向她的主治医师,安义安医生了解。” 景离心中一颤,脖子僵硬地扭了过来,看着萧楠。萧楠对他笑笑,说:“感谢你了!我们也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接待员点点头,和萧楠握了握手。 景离一声不响,跟着萧楠回到车前,默然地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她就是张俞瑾,这个名字,想必你早有耳闻吧。“萧楠苦笑了一下,对景离说:”她三年前就患病了,就因为这个原因,她被迫休学,被嘉洛带去了美国治疗。她曾经跳楼自杀,也是嘉洛救了她。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幸亏嘉洛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差一点两个人就一起坠楼身亡了。” 景离木然地呆坐着,半张着嘴听他说话,脑子里竟然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萧楠看着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说,张俞瑾是他的亲人,他不能不顾她的死活。他必须和她结婚,让她安心,让她带着希望活下去。所以,他只能选择当小人。” “所以呢,萧楠?”景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整个人瘫在了座椅上,“你带我来看她,是想做什么呢?原谅孔嘉洛,理解他的苦衷,然后重新和他在一起?” “不是,”萧楠叹了一声,“我想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你,然后由你来做决定。” “他不是选择做小人,他根本就是选择做圣人,割肉饲鹰,普度众生。”景离突然笑了一声,可是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的笑意,“为什么我总是能碰上这种伟大的人,显得我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可怜,多么地......不值一提。” “不是这样的,景离。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一直都爱你,他对你一直......” “我知道,我知道啊!”景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爱我,就像他知道我爱他一样。我们就是因为一直都知道,才会把事情搞成今天这样。” “你知道吗,我爸爸就是这么伟大无私的人,宁愿保护一个别人的儿子,放弃我这个亲生的。可我居然不能怪他。你知道吗,我每恨他一分,就得有两分反弹到我自己身上。无论是我妈妈,我苏姨,还是我的那些亲戚们都一再地告诉我,我爸爸是爱我的,他也不容易。哈哈,我到底要这种爱做什么啊!” 萧楠被他的一番话震惊得无言以对,最后只得扭过头去,发动了车。车开出许久之后,萧楠终于再次开口了,“景离,你父母的事,我听嘉洛说过。我理解你的心情,换作我,我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接受这种父爱,没有人有资格强迫别人去宽恕什么。所以,我也不想这样。” “但是,”萧楠咬了咬自己的牙,说:“我必须要为我兄弟说一句话,就说一句。景离,你给他一次机会吧。” 第46章 窒息 车停在了千里香馄饨店的楼下,孙慈问:“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帮忙?” “我就拿几件日常穿的衣服,其余的东西我慢慢再来收拾。”景离想了想,又说:“上楼坐会,我泡茶给你喝。” 景离主动提出想搬来和自己一起居住,这让孙慈有些意外。景离这个人总是做一些让人始料不及的事,他很难和人建立感情连系,但只要建立就会不顾一切投入。速度和深度,都让一般人望尘莫及。 孙慈跟在他身后,走上楼梯,看着他的背影如是想。 难怪他的微信名字叫小狐狸。他天生就带有一种野生的,狡黠的,让人琢磨不透的气质,就像是解密一样。孙慈自嘲地想,难怪我会这么喜欢他。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露天阳台过道,景离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门里突然出现的人,让景离吃了一惊,立即后退了一步,重重地撞在了孙慈的身上。紧接着,孙慈就看见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拽住景离,把他扯了进去,随后就打算关上门。孙慈手一撑,硬生生地把门撑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景离挣脱了他的拉扯,脸色变得很是苍白。孙慈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人,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他知道这是谁。 果然,对方冷静了一下,走到了孙慈面前,伸出手来,说:“你是孙慈吧?你好,我是孔嘉洛。” 孙慈和他握了握手,没有说话。 “有劳孙总,这么晚了还送我朋友回来。” 景离微微转过头来,看着孙慈,双唇都有些颤抖。孙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在楼下等你。”说罢出了屋,顺手把门给碰上了。 此时的景离真心地感谢孙慈给他了一个自由的空间,让他来单独面对孔嘉洛。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 “故地重游吗?” 孔嘉洛慢慢地逼近了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一声不响就走了,现在都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 景离紧紧地抿着嘴,孔嘉洛的声音顿时就提高了几十个分贝,“是谁说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你会永远陪我的!这是谁说的?景离,你说这些话,全是骗我的,是不是?” “是!我就是骗你的,我要是不说点好听的哄着你,会有机会从你那里逃出来吗?” 孔嘉洛此刻的眼睛,就像一条随时会吃掉自己的饿狼,景离满心的痛忍不住要全部爆发了,“我现在喜欢别人了,我不要你了,你听清楚了吗?” “孙慈吗?” “对!我喜欢他,我现在就和他在一起。我妈妈给我买的一块玉,我已经带了25年了,我已经送给他了。你不信,就自己去问他!” 孔嘉洛愣愣地看着他,还不等景离反应过来,突然之间就扑了上来,将他整个人重重地压倒在地板上,随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恨恨地吼着:“你再说一遍!你给我再说一遍!” 此时的孔嘉洛基本上已经丧失理智,他一边掐着对方却一边让对方给予他回答。景离的后脑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震的大脑嗡嗡作响,喉咙又被扼住,整张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慌乱之中就想伸手去抓一点什么东西,然而却什么也没抓住。 孔嘉洛又狠狠地使了一把劲。此时的景离已经全身瘫软,呼吸困难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了。 这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吗?景离想。 能死在他手里,好像也不错。嘉洛,嘉洛,你是真的要让我去死吗?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然后垂下了挣扎的手。 大脑大概宕机了十秒钟,景离觉得自己咽喉部一松,鼻腔突然涌进了一股新鲜的空气。他虚弱地睁开眼,只见孔嘉洛急切地抱着他的头,语带哭腔地叫着:“景离,你别吓我!你醒醒,景离!” 景离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推了一把,双手撑着坐了起来。孔嘉洛一愣,继而又抱着他肩膀,说:“景离...” “你想让我死吗?” “不是!不是,景离,对不起,”孔嘉洛死死地抱着他不放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好害怕,我出手太重了,景离!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离开我!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活?” 这缠绵悱恻的情话此刻就像是魔鬼的宣言,让景离不寒而栗。他狠狠地抬起头来,对上孔嘉洛的眼睛,看见的却是他红通通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于是他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像滚滚潮水一般袭来,将他浑身上下浇得湿透。 他奋力地将挂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开,继而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孔嘉洛再一次上前想要去拉他的手,被他一句“你给我滚开”震得手足无措。 他好一阵才稳住了呼吸,觉得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多待,转过身就向门口走去。只听孔嘉洛在身后问:“景离,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吗?你摸着良心说,你还爱我吗,只要你亲口说,我就放弃。” 景离的心口就像敲上了一记闷锤,痛得他几乎吸不上气。他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孔嘉洛。他多希望自己可以更坚强一点,然后大义凛然地甩出一句“我不爱你”来,可是双唇颤抖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孔嘉洛猛地上前,堵住了他的嘴。 此刻的景离行动还不是很自如,被他这一阵急切的吻亲的头晕脑胀,恍惚间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被迫仰起头来,默然地和对方接吻,竟然像是轻车熟路一般。直到自己的舌尖猛地被他咬住,一阵发疼,才总算是恢复了神智,急切地躲开了他的攻势。 孔嘉洛放开了他,继而伸出手指来,从他被吮/吸到发红的嘴唇上慢慢划过。景离不由地浑身一颤,又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他的后背已经贴在了门板上,退无可退了。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口鼻间的呼吸像是燃烧起熊熊大火,足以把他们都焚毁掉。景离想,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疯了吗?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若是这么死了就好了,至少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的感觉,我是疯了吗? “我不会放弃的。”孔嘉洛恨恨地说:“我不相信你会三两天就爱上一个人!景离,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的。” “我可以三两天就爱上你,为什么不可能爱上别人?” 孔嘉洛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就有点发懵。 这话是什么意思?景离他,到底在说什么? 景离猛地转过身,打开了门就往楼下跑。孔嘉洛追了出去,站在外面的过道上,眼看着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野兽,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孙慈的车。 他本是有足够的时间,在景离冲上车之前就把他抓回来的。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默然地看着车渐行渐远没,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车上,孙慈一眼就看见了景离脖子上一圈被掐过的红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摸着他的脸。景离垂下眼,低声说:“慈哥。我,我心里难受,我好难受。” “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洗个澡,睡醒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景离慢慢地抬起脸来看着他,一双清凉的眼睛里水波荡漾,即将就要溢了出来。他努力的吸了一下鼻子,把泪水憋了回去,然后又慢慢地垂下了头。 孙慈没再说话,而是发动了车。 这时,景离突然发现,就在孔嘉洛刚才重重地把他甩在地上时,他手里的手机也随即飞了出去。而他走时匆忙,根本没顾上去捡。 “慈哥......” “嗯?” “我把手机,掉在屋里了。” 孙慈微微蹙眉,问:“要回去取吗?我调头。” “不要不要!”景离一阵心慌,说:“算了,我,不要了。” “这怎么行呢,现在的人,一天也离不了手机。你要是不想再见他,我想办法,找人帮你取回来。” 景离撑住了头,思忖了一阵,说:“好,你帮我联系他吧。” 他耷拉着头,倚在座椅上,忽听身旁的孙慈苦笑了一声,“哎,本来是计划过来搬东西的,现在倒好,什么都没顾上拿。” 景离神色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孙慈淡淡一笑,说:“我看你也别去拿你的什么旧东西了,需要什么,我们现在去超市买吧。” 景离望着他,想想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糟心的事,无奈的笑了笑,说:“好像也只好这么办了。” 想起孔嘉洛,他突然觉得脸颊连带着耳朵尖都在发烫,一颗心跳得按捺不住。他越想越觉得害怕,可是害怕中又隐隐地生出一丝兴奋的感觉。 这一整晚,景离都处于一种纠结矛盾的心情中,久久都无法平息。孙慈看向他的时候,他更是紧张无措,眼神都有些躲闪。好在孙慈从来不让人难堪,隐约猜到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但也不过问,只是好心建议他喝一杯热牛奶,早点休息。 景离笑着答应了,起身去厨房冰箱拿奶。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孙慈,只见他坦然自若地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办公,脸色连一丝波澜起伏也看不见。 景离心中生出一丝感慨。 诚然,孙慈是成熟的男性楷模,是择偶的上上人选,他沉稳,大度,懂得尊重他人。和他相比,孔嘉洛简直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蛮横,冲动,自私任性,不计后果。可是,景离在这一瞬间终于想通了,他和孔嘉洛才是一种人,他们同样享受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放纵的爱。 景离承认,在孔嘉洛扑上来亲他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就投降了。他差一点就要说,让所有人都滚吧,什么做人的责任,做人的道德,都滚吧!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啊。 ——如果有的选择,我宁愿我们俩就是路边上奔跑的野狗!尽情地吃,尽情地睡,尽情地享受生物的本能和快感!而不用管狗的家族会怎么看待我们,有没有按住狗的标准生活! 第47章 小面 这一夜,景离辗转反侧,快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搬到孙慈家后,景离一直住在他弟弟孙迪的房间。一开始景离是有些犹豫的,孙慈便解释说,自从孙迪18岁上了大学,和同学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就在隔壁小区买了房子,搬出去住了,所以这间房子已经许多年没有住过人了。 景离给自己的解释是,他生病了,需要人照顾。但实际上,微创手术真的是微创,孙慈行动自如,和常人无异,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他竭尽所能地想为孙慈多做一些事,其实也是希望对方能够高兴。 有他在身边,孙慈虽然一如既往的淡定和从容,但看向他的眼神也表现出了几分的欢喜。正因为如此,景离觉得有些内疚了。 和孔嘉洛曾经一起居住的出租屋,他再也不想住了。爸爸再婚后的那个家,他也不想回去。尽管他们一家三口对自己一直很不错,但是景离心里清楚,那不是他的家。 那么,必须尽快找一份工作,然后在上班的附近租一间房子住。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精疲力尽。于是第二天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直到有人慢慢地靠近了他的床边,轻轻地摸了一下脸颊,他才悠悠地醒转来。 就好像小动物偎依在主人温暖的怀抱中一样,他觉得很舒服,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嘉洛...... 这纯属本能反应的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彻底醒了,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孙慈缩回去的手。景离顿时觉得分外尴尬,只盼望自己声音小,对方没听见。可是看孙慈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 “醒了?” “嗯,”景离想要赶紧爬起来,孙慈笑着按住他说:“没事,你多睡一会。” 孙慈起身去了客厅,还给他轻轻掩上了门。景离又闭眼躺了一会,终究也没再睡着。 他起了床,洗漱完毕后,看了一眼钟,大吃一惊,居然是中午十二点半。他从来没有就嗜睡到这么晚的地步,看向孙慈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手机我已经帮你拿回来了,”孙慈向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坐,又说:“饿吗?我订了午饭,马上就到了,再坐一会。” 他已经和孔嘉洛见过面了吗?景离想了想,还是没有问,拿起了手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他一直在电脑前处理公务,便安安静静地没有吭气。 孙慈侧过头来,问:“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嗯。我打算下周找工作,然后,重新租个房子。就在你这附近吧,这样方便以后经常来看你。” 孙慈的眼睛里立即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低下头盯着电脑屏幕的数据汇总表,一边问:“在我这里住着不舒服吗?” “不是,”景离立即解释说:“我没有理由一直住在你这里,我...” “决定了?” 孙慈依然看着电脑,连头也没有转,就像是在跟别人说话一样。不知为什么,景离突然就有了一股子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畏惧感。 他不了解孙慈,尽管孙慈总是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不代表他本身就是这种人。 “嗯,我觉得,我应该有自己的工作,自己居住的地方,这样比较自由方便。慈哥,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依靠你生活。” 孙慈淡淡一笑,说:“好。” 接下来的日子,景离开始投简历找工作。连着找了两周,面试了七八家,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孙慈安慰他说,最近工作不好找,不用太着急,又问需不需要自己给引荐,景离没有犹豫,立即就婉拒了。 如果当真需要孙慈的援助,那倒不如直接回他公司上班好了。景离就是不想欠孙慈什么人情。 如果别人欠自己的,自己心里固然难受,但可以不要弥补;但如果他欠了别人的,就算别人嘴里不说什么,他也会耿耿于怀。 他拿不准自己对孙慈是什么感情。他感受到了孙慈带给他的诸如长者的关怀,朋友的理解,甚至近似亲人的照顾,他也想给予对方同样的感情,但完全没有出于私心的爱欲。 孙慈每天在做什么事,他不关心;孙慈每天见了什么人,他也不在乎。 周四的中午,他从面试的公司出来,走进了一家重庆小面店,点了一份牛腩面。 就在刚刚,穿着黑色超短裙,画着烟熏妆的人事部女经理对他说,如有录取意向,会在一周后通知他。景离笑了笑,对这种应付性的客套话渐生厌倦。 不直接拒绝对方,看似好像给对方留了情面,其实只是一种折磨而已。 坐在他左前方座位上的是三个职场女白领,一个烫着大波浪发,一个扎着马尾辫,另一个则理着比男生还短的寸头。三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会新上市的某某品牌小棕瓶粉底液后,马尾辫女生突然神秘兮兮地说:“看,今日的头条,云翼公司小唐总家暴闹离婚!” 景离诧异地抬起头,只听大波浪发女孩说:“哎呦,是吗是吗?在哪,我看看?” “不是家暴吧?”另一人说。 “家庭冷暴力,也是家暴啊!”马尾辫女孩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啊,他那方面不行。” 三个女孩嗤嗤地笑了起来,大波□□孩似乎对这事分外有兴趣,一边拨弄手机,一边说:“哎呦,可惜了,这可是现实版的高富帅啊,当时好多人都粉他,恨不得单方面宣布那是她老公,后来传出消息说他已经结婚了,有老婆了,迅速就掉粉了。” “他们这种人,结婚离婚都像是闹着玩的,有几个真心的啊?” “听说女方得了精神病,所以他提出要离婚!” “是吗,真渣男啊!” “咦,等等,他到底姓什么啊?这里怎么写的孔总?” “哎!”大波□□孩神秘地一笑,“他是唐云熙的私生子。对外都叫他孔总,其实他姓唐啦。不然你以为他年纪轻轻地凭什么当总经理啊?” 景离深深地皱起眉来,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地扎到自己手掌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心想站起来冲她们大吼一声。 ——你们了解他多少?凭什么要这么说他? 可是最终,他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三个吃完了面起身结账的女孩子,嘴唇都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自己又了解孔嘉洛多少事呢?这些年来,孔嘉洛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可他对孔嘉洛呢,根本一无所知。他刻意地回避了关于他的所有事,假装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他默然地垂下头,手指在手机屏上无意识的摸过。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有人俯下身来,问:“这里有人坐吗?” 景离惊讶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看着来人笑嘻嘻地坐在了他身边,压低着声音说:“怎么了,突然看见被八卦的人坐在你边上,是不是特别意外啊?” “你...你这么会在这里?” “巧合啊,你信不信?”孔嘉洛带着一顶很漂亮的灰蓝色帽子,遮着了半个脸,笑着向他眨了眨眼,“从你今天早上一出门,我就跟着你了,怕耽误你面试,所以没跟你说话。” “她们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孔嘉洛点点头,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小票,向服务员招了招手,点了一份和他一模一样的小面。 “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孔嘉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景离回避了他的目光,把视线投向了桌子上的辣酱瓶。 “嘴长在人家身上,我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她们刚才还夸我长得帅来着。” “那人家骂你是渣男你听到没有?” “不帅的人,也当不了渣男。” “你...”景离差点被他噎得半死,正准备说话时,服务员递过来了一碗牛腩面和例汤。他一想到自己居然还可以毫无芥蒂地和孔嘉洛坐在一起斗嘴,就觉得不可思议。 孔嘉洛毫不客气地端起他的汤就喝,看见景离瞟了他一眼,便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景离不想回答他,说:“她们这是诽谤。” “其实,也不算。她们说的百分之八十的事都是真的。我本来就是一个自从结婚就对老婆冷暴力,趁着对方患了精神疾病还要提离婚的人。恐怕也只有你,才以为我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这是孔嘉洛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提到了他的太太张俞瑾的病情,他说这话时,嘴角带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景离突然觉得一阵心酸,默然地埋下头,吃着面条。 原本香辣可口的牛腩,突然就失去了滋味。 他不想让孔嘉洛因为自己而离婚,他希望孔嘉洛过上平静的,幸福的生活。就算当年孔嘉洛那样自私无情地跟他来个彻底了断,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尽管他一直都非常伤心,但他也从来没有起过任何诅咒他过不好的心思。 如今在看孔嘉洛的模样,景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哪里理解错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面,谁也没再说话。 “哎呀,下起来了!”“呦,说下就下了啊!” 就在这时,店里的人突然开始议论纷纷,景离和孔嘉洛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向门外望去,只见外面白茫茫地一片,居然下起了大雨。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哑然失笑。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就像放电影一样,往事又重新浮现在了眼前。 ——我根本就不是你们学校的!你这个笨蛋! ——我那是为了看书吗?我不都是为了你吗! 第48章 第一眼 “你带伞了吗?”孔嘉洛先开了口。 景离摇了摇头,孔嘉洛笑了起来:“你这个笨蛋。我早上出门时就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中到大雨。所以我就没带伞,因为我开着车。” 景离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喷出来,孔嘉洛看着他的模样,笑的更开心了,“你下午还有面试吗?我可以送你。” 景离再次摇摇头。 两个人出了店门,孔嘉洛很自然地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平放在景离的头上,替他挡着雨。这略显幼稚而滑稽的动作根本就遮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大雨,但景离抬起头看着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 不管时间隔了多久,他始终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眼前这个人。 孔嘉洛带着他走到自己车前,为他打开了副驾的门。两个人钻进了车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孔嘉洛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他,让他擦着头发,一边说:“现在时间还早,景离,我想和你谈谈。” 景离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楠跟我说,他带你去过疗养院了。张俞瑾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的病情已经得到了基本控制,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给她买了一套一室户的新房子,她一个人住是足够了。” 景离默然不语。 “离婚的事,我也跟她说过了,她没有提反对意见。” “嘉洛,你觉得你这样真的对吗?”景离心里哀叹了一声,“提出结婚的是你,提出离婚的还是你。你为什么不索性好人做到底,好好照顾她,过好未来的生活呢。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还是有的,在一起生活也不困难。她现在依然是一个病人,你让她一个人居住,你放心吗?” “这不一样。她当初的病情非常严重,甚至还自杀过,我非常担心她会再做什么极端的事。除了答应结婚,安抚她的心情,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 “那现在呢,现在就不怕了吗?” 孔嘉洛皱起了眉,半响之后才说:“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景离,只要一想到你会爱我,支持我,我就觉得,哪怕天大的困难,我都可以应付得了。否则,让我这样和她共处一室过一生,四十年,五十年,和等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景离摇摇头,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生命和爱情到底哪个更重要,你三年前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现在来跟我说这个,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说过了,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孔嘉洛迟迟没有反应,景离忍不住转过脸看着他,却见他眉头拧在一起,两眼通红,恨恨地盯着自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准备吃人的饿狼。 他不由地再次想起上次孔嘉洛疯狂地把他推倒在地,狠狠掐住他咽喉的那一幕。当时他的大脑是懵的,事后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无比的心悸。 他认识的孔嘉洛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初相遇时,孔嘉洛年轻活泼,精力充沛,天真而又善良。短短几年光景,那个讨人喜欢的大学生,已然变成了一个阴霾的,压抑的男人。 此时坐在车里的孔嘉洛并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情绪失控,他先是心有不甘地瞪着景离,狠狠地眼神又渐渐化成了委屈。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并不是每一个人结婚都是为了爱情,也并不是只要有了爱情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一起了。”景离觉得无比的疲惫,“嘉洛,如果你三年前把真相告诉我,我也会做今天这样的决定的。我们现在做个了断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平日吃个饭聊个天都可以,有什么麻烦我也可以帮忙,就这样吧,其他的别妄想了。” 孔嘉洛轻轻地笑了一声,景离微微侧过头,看着那被大雨敲打得噼里啪啦的车窗。 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生离死别,没有不共戴天,没有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很好了,不是吗? “景离,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孔嘉洛语气喃喃地,仿佛在自言自语,“起先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元旦前一天晚上你装醉的那天,再后来我又觉得,可能比那还要早,可能是,你说,你男朋友真的很好的那天。也可能,是你生日那天,我亲你的时候。” 景离不由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所以呢,景离,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是什么时候呢,景离突然很想追问一句,这重要吗?从孔嘉洛第一次跑到画室来,指明要找人最后发现是自己的时候,景离就觉得被戳中了心。当他翻看孔嘉洛的微信,发现对方竟然给他起名叫小狐狸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的故事确确实实属于一眼就万年的狗血桥段。 早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时候,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是他,没错,这种感觉景离只在小说和电影中见到过,他不相信一见钟情然后要死要活的爱情,但是他相信眼缘。 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可是有的人你看第一眼就觉得,嗯,他是不一样的。 可是,哪里不一样呢? 景离有点想哭。他快速地眨了眨眼,想要把这该死的眼泪憋回去。他觉得自己再多坐一会就要开始丢人了。就在他打算转过身去开车门时,孔嘉洛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左胳膊。 “别走!” 景离微微蹙眉,孔嘉洛急切地说:“我的话还没说完!” “你真的喜欢孙慈吗?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吗?你,你现在,是不是和他住在一起?” 立即撒个谎,或许真的可以堵住他的嘴,让他赶紧死心,可是景离就是不忍心说出口。一想到孔嘉洛那几乎绝望到疯狂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心尖发颤。 “我,我觉得…”景离有些慌了,“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我和他一起生活,挺好的,我起码可以无拘无束。我本来就不喜欢别人,我本来…本来就…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喜欢去干扰别人…所以,我…我也没打算一直住在他那里,我过几天会去找房子的。反正…反正我…”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景离,你看着我说话!” 他这么一说,原本看着他眼神就有些躲闪的景离更加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你这是自欺欺人。” “就算是吧,但我愿意。我…” 一语未毕,景离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他急忙拿起一看,是孙慈的电话。 他第一反应就想立即挂断,他此刻的心慌乱的像一只困兽,四处张望找不到出口,不知道要怎么和孙慈对话。可是他手指颤抖着,还是按了接通。 孙慈问他在哪,景离想了想,报了自己刚刚面试的那个地址。 “还有面试吗?” “没有。” “正好,我就在附近,我跟你一起回家。你沿着莲花西路往前走,在前边路口等我,我在丰汇大楼这里办事,马上就好。” 挂了电话,景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我先走了。” 他伸手去推车门才发现,车门被锁住了。 多滑稽的事!他不是被孔嘉洛锁在了屋里,就是被他锁在了车里!这要看的是别人的故事,景离都想笑出来。 “你开下门!” “去哪?我送你过去。” 两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同时愣了三秒钟。景离讪讪地说:“不用了,很近,我走路过去。” 孔嘉洛沉默了一下,说:“是他来接你吗?” 景离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他不善于撒谎,也不想撒谎。反正他和孙慈的关系,他自己都说不清,也懒得解释。 “还下着雨呢。你说个地方,我带你过去。放心,我不和他碰面。” 到了约定的地方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孔嘉洛靠边停了车。景离下了车,碰上门,说:“你走吧。” 孔嘉洛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没有发动。 景离透过车窗看着他,想了想,无奈的转过身。 就在这时,孙慈和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驼色夏装的女人正好从丰汇大楼的玻璃旋转门里走了出来,孙慈的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装盒。 景离立即顿住了脚步。 两个人在门口停了下来,孙慈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似乎又说了什么话,然后二人挥手告别。距离较远,景离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景离猜测,这是他前妻。其实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此时的景离也根本不关心。看着孙慈,他只觉得面目模糊。 孙慈很快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景离,于是一边撑起了伞,一边笑着向他走来。 “怎么站在这里,不找个地方避下雨?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景离微微摇头。 孙慈搂住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回家。” 景离“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斜着目光向路边瞟了一眼,发现孔嘉洛不知何时已经开车走了。 第49章 无所谓 今天是工作日,孙慈为什么会不到2点就回家,景离有点奇怪,但他也没有问。他对孙慈的私事并不关心,更何况人家是公司董事长,工作时间当然自由,他也管不着。 一个年轻的男人背着大大的双肩包在门口徘徊,见到孙慈两人回来,忙走上前。孙慈笑着横了他一眼,说:“又忘带钥匙了?” 对方嘻嘻一笑,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景离,眼神里带着一种狡黠。 这是孙慈的弟弟,孙迪。 上次和景离见面,还是在出租屋,孙迪特意来找景离,建议他去帝辞公司面试。那个时候,景离根本就没想到孙迪抱着什么目的。此时突然见面,景离觉得有点尴尬。 两个人回来,衣服头发都有些湿。孙慈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时,景离就站在客厅,有点无措。 孙迪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嘴角含笑地看着他,拍了拍沙发的空位置,说:“别愣住啊,坐。” 景离笑笑,说:“我裤子有点湿,我先去换了再说。”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哥哥同居了,我哥居然都不告诉我。”孙迪向他眨眨眼,又问:“你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哥哥前些日子做手术,我陪他几天而已。” 孙迪慢慢收起了笑,似乎有点失望,又有点不愿相信的模样,问:“是吗?” 景离点点头,“是的,我跟你哥哥说过了,找到新的房子就走。” 孙迪皱起眉来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孙慈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景离便站起身来,对孙慈说先去换衣服了,就径直上屋去了。 进了屋,景离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住的,是孙迪的房间。这么一想,他心里那种尴尬的情绪就更重了。他取了毛巾擦干头发,又换了衣服,在屋里静坐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客厅没有人,静悄悄的。景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想想又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卧室都是朝南向的,阳台是打通的。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景离坐在床上,听见了孙慈兄弟两在阳台上的聊天。声音很轻,隔着窗纱,勉勉强强地可以听见七八分。 一开始是闲聊,孙迪兴高采烈地跟孙慈讲述着自己这一趟云贵川的旅行,说到兴奋处时,笑得很开心。四川是景离的老家,听到他说起趣事时,景离也有了几分兴致,就很想认真听他接着说下去。 不料,孙迪话锋一转,突然问孙慈说:“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暂住几天。” 孙迪半天都没有说话,孙慈又说:“别为我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哥我不是小孩子。” “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你。” 孙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只是不太甘心,总想再努力一下。不过我现在也发现了,我可能努力也没有用。他到现在都带着戒指,他的心里无时不刻都放不下那个人。所以,我也无所谓了。” “哥,世界上这么多人,咱也不是非他不可…” 孙慈突然“哧”地笑了一声,说:“你这小子,少来跟我说这种屁话,你但凡有点觉悟,就不用整天死追着商玉痕不放。上次你被人家打得住院的事,你不记得了?” “那是误会!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再说了,他单身,我追他有什么问题?反而是你,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你不懂。孔嘉洛这次闹离婚的事,造成的影响很大,我们接手了云翼被迫放弃的Miracle后续项目,第一期的利润就占了我们本季度总利润的四成,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怎么算,我们帝辞也不亏。” 孙迪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我倒是没想到。” 景离的心猛地就被揪了起来,脑子里一阵慌乱,接下来孙慈又说了什么,他就一点也没听见了。 他马上就想起了今天中午吃饭时那几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越想心里越乱。他拿出手机,搜索了关于云翼公司的新闻,确实一片利好,什么□□也没有。关于孔嘉洛离婚的事,倒是避重就轻地提了几句,一看就是被公关压下去的。 孙迪无论想要做什么事,他都可以不关心,可是关于孔嘉洛的事,他却没法子做到置若罔闻。 孙迪并没有在屋里逗留多久,他有自己的工作室要忙,很快就离开了。景离听到他出门的声音,有心想要找孙慈询问一下关于孔嘉洛的情况,但是走到他房间门口,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敲门。 孙慈一直在房间忙着公事,景离就在自己屋里拨弄着手机,继续投简历,找租房信息,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快黑了,景离走到了客厅,闻见了一股红枣的甜味。他探头一看,孙慈正在厨房忙碌着,似乎在熬粥。 他和孙慈同住的这将近一个月时间里,两个人都很少动手做饭,早饭是买的面包牛奶,中午孙慈不回来,吃的公司工作餐,晚饭是叫的外卖。景离向来口味很重,嗜好麻辣,知道孙慈不爱吃,于是只是中午做自己的一份。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孙慈亲自下厨。 “醒了?”孙慈朝他笑笑,“孙迪买了卤肉和凉菜,你等会尝尝,看味道如何。” 景离说:“嗯,好,”想想又问:“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不用,快好了。” 景离迟疑了一下,笑了笑,走回到客厅坐下。 红枣粥出乎意料的好吃,卤鸭脖和鸡爪也滋味十足,景离低头啃着,突然听对面孙慈说:“今天面试怎么样?” “我看那情况,可能不行。我明后天继续找。” “嗯,不用太着急。” 景离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他几次想开口询问那让自己心中不安的事,却总觉得难以启齿。孙慈淡淡一笑,说:“怎么了,不合口味?” “不是,不是。” “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额…” “你今天看见的,是我前妻,她来找我,想跟我商量复婚的事,她说,她想要个孩子。” 景离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吃惊之余又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如果他真的是孙慈的现男友,此时应该表现出一些难受或是气氛的反应,可是他竟然觉得,无所谓。 孙慈成熟而稳重,他的前妻看起来也是精明强干的职场女强人,这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挺般配,组建家庭并没什么不对的。景离想,这样也挺好,他也应该表个态。 “我觉得这样,也合理,毕竟有个孩子,就好像人生得以延续。慈哥,你的想法呢?” 一向面色平静宠辱不惊的孙慈,此刻脸色有点阴霾,语气也有点冷,“如果我想要孩子,我当初何必离婚呢,你说是不是?” 景离顿时哑口无言。 孙慈不再多说什么,兀自吃饭。两个人各怀心事,吃得很快。饭毕后,景离忙起身说:“你去忙吧,我来洗碗。” 孙慈朝他笑笑,说谢谢你了。 把碗和盘子丢进了水槽中,景离挤了些洗洁精,漫不经心的开始刷洗,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急忙把手擦干,拿起一看,竟然是孔嘉洛。 他忙把厨房的门窗都关好,接通了电话。 两人同时“喂”了一声然后同时陷入了沉默,三秒钟后,又滑稽的同时开了口。 “景离,你现在在哪?” “嘉洛,你找我有事?” “额…” “景离,”孔嘉洛的声音有点急促不安,“那个,孙慈和他前妻,商量要复婚的事,你知道吗?” 景离没有吭气,孔嘉洛接着说:“景离,他,其实…”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你现在在哪,在他家吗?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了,他的想法,你根本琢磨不透!他不是你可以指望的人!景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是说真的,你相信我。我……” “所以我是孤苦无依的可怜虫,是个没人要的吗!我是非得找个人结婚吗?他结婚不结婚,关我什么事?我不是他的情人,不是他男朋友,他要做什么,我都无所谓。我那天是撒谎骗你的,我谁也不喜欢,谁也不稀罕了!你听懂了吗?” 孔嘉洛沉默了一下,又着急地说:“景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担心你。” “别说了,我挂了。” “别挂电话!”孔嘉洛急忙叫了一声,“你先别挂。景离,我们不谈孙慈的事,就谈我们两的事,成吗?我前一阵很忙,公司遇到了很多麻烦事,所以一直没有办法抽出空来联系你。那天晚上我情绪很不好,所以出手很重,我跟你道歉,你别再生气了成吗?”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孔嘉洛又急切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那么生气。我以为我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你爱上别人的事,但是现在发现,真的不行。一想到这个,我觉得我要疯了。景离,我不想离开你。我已经和你分开得太久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你今天说,生命和爱情哪个重要,景离,张俞瑾是我的亲人,我真的没法眼睁睁看她死,我会觉得对不起她的父母,还有我妈妈。但是,但是我的命不重要,我的命和跟你在一起这两件事比起来,我选后者。我拯救了张俞瑾的命,可是我自己却快要死了。” 景离的眼泪忍不住刷刷地流,他握着手机的手禁不住地颤抖。他实在没有任何力气再和孔嘉洛继续交流,最后,伸出手来按了屏幕上的挂机键。 第50章 晒夕阳 景离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抬手摸了一把泪,刚转过身,只听哗啦一声响,孙慈推开了厨房的门。他急忙低下头,假装自己在洗碗。 他那哭得通红的眼角不可能瞒过孙慈,毕竟厨房灯光这么亮,孙慈又不是睁眼瞎。但奇怪的是,孙慈就是从不主动给人难堪。他略有意外,但也没有追问,而是带着微笑问了一句:“景离,我要从网上订份水果,你喜欢吃什么?” 景离稳住了心神,说:“嗯,随便,都可以。”又觉得好像太敷衍了,忙补充说:“葡萄吧。” 孙慈没有再说什么,就出去了。景离故意慢悠悠地把碗筷洗好,又把厨房打扫了一遍,垃圾分类整理好,洗手台上的水渍也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慈哥,我明天就走了。”景离故作轻松愉快地捏了一颗葡萄来吃,说:“我租了房子,离这不远。等我拾掇好以后,邀请你来做客哦!” 孙慈正在沙发上看书,连头也没有抬,景离几乎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见,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再说一遍时,孙慈突然淡淡地说:“景离,刚刚是他给你打电话的吧。你有没有什么事,要问我的?” 景离想了想,打算开门见山了,“孔嘉洛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孙慈抬起头来,看着他,淡淡一笑,说:“你憋了很久了吧,终于想要问我了。” “我了解他,他和你比起来,又天真又任性。慈哥,如果他真的曾经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请你,给他条出路。” 孙慈放下了手中的书,先是眉头深锁,继而苦笑一声,说:“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景离没有吭气。 “我孙慈向来在商言商,从来不会为了私人感情特别关照某人,也从来不会为了私人恩怨蓄意使坏!我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出手拿下我看中的项目,仅此而已。何况,你真觉得,就凭我一个人的实力,可以搞垮某个人,搞垮某个公司吗?” 景离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就算孙慈亲口承认,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故意搞死他这个人,景离又能说什么呢? 他想远离孙慈的念头,并不是今天才突然决定的。相反,如果孙慈可以把他看得轻一点,无所谓一点,甚至他和妻子复婚,公司事业蒸蒸日上,这些事都让景离觉得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这减轻了他的内疚感。 只是,他不希望是以牺牲嘉洛为代价。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慈哥,对不起,我的想法太简单了。”景离觉得自己应该道歉,“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话,请你谅解。” “景离,我真的,”孙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你不信吗?” “对不起。” 次日景离醒来时,孙慈已经走了。景离把屋子打扫了一番,留了一张纸条放在了客厅茶几上,然后带上了自己的衣物行李,离开了他的家。 他撒了个慌,他根本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他提着行李箱返回到三年前他和孔嘉洛合租的房子门口,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滑稽得像小丑。 楼下的小馄饨店老板娘坐在门口收银,抬头见到他回来,非常惊讶,那眼神活像看见了怪物。也难怪,租客一声不响消失了三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是提前预付了房租,老板娘差点就要报警了。 自从那天他被酒吧一个电话叫走后,这里三个月没住人了。他走了,景海笙也走了。屋里竟然非常干净,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地上桌子上一点儿小灰尘都没有。但是景离还是感觉到了不同。 他发现有人动过他的画架。 他的画架最里面塞着一幅画,一幅半成品,画上的人,没有眼睛。平日里他是搭着布在上面的,画布上有一只小猪图案,一直朝着东边窗户。而此时,小猪图案不见了,因为画布居然搭反了。 景离把画布取了下来,手指慢慢地从人的脸上划过。 沉默了许久后,他出了门。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孔嘉洛挽着张俞瑾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看着脚下的台阶。走到别墅门口,准备伸手去按门锁时,冷不丁地看见离大门不远处,竟然站着一个人。 他怀疑是自己被太阳晒花眼,毕竟昨晚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对方一声不吭就挂断了电话。他分外地难过,还得强打精神照顾眼前这个刚刚出院的病人,简直都要伤心欲绝。而此刻,对方竟然站在他家大门外? 张俞瑾轻声问:“这是谁?” 孔嘉洛才终于回过神,回答说,我朋友。一边开了门,一边向景离点头示意,让他也跟着进来。 三人进了门,景离远远地站在门口。孔嘉洛拉着张俞瑾坐下,问:“渴吗?喝什么?” 张俞瑾的目光有点呆滞,反应也比常人要慢很多,孔嘉洛又问:“还是橙汁吧?” 张俞瑾点点头。 孔嘉洛忙打开冰箱,取出一瓶橙汁来,想了一想,又问:“太冰了,要不我先放在外面解冻一下,先喝点热水?” “好。” 孔嘉洛忙走近餐桌,给她倒了半杯热水,递到她手上。看着她喝了一半,又忙接过来,放在茶几上,说:“困了吧,去卧室睡会?” 景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忙上忙下,给她倒水,拿睡衣,拿拖鞋,不由得有些眼羡。末了,心里有点涩涩的。 孔嘉洛从卧室出来,缓缓拉上门,走到景离身边。景离抬起头来,看着他。此刻的孔嘉洛,眼睛里就好像突然发出了光一样,亮的扎眼。 “你怎么会来?” “来看看你。”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要看见我了。” “怎么会呢。” 孔嘉洛突然向前迈一步,伸出胳膊来,把景离揽进自己怀里。景离没有动,任由他搂着,然后终于伸出手来抱紧了他的后背,将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带着无数回忆的,久违的拥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深沉地呼吸笼罩在耳旁。一时间,屋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嗒嗒嗒地走着。 “我先走了,”景离低声说:“你好好照顾病人吧。” 其实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张俞瑾这个棘手的困难依旧横在两个人前面。但是当景离踏出别墅,站在门口向他挥手告别时,两个人都觉得格外轻松。 工作当然还得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发挥失常一样,景离连续多日的面试始终没有结果。 又过了两天,下午的一场面试似乎很顺利,快结束时,人事部经理捏着他的简历突然问了一句,景离当场语塞。 “你上次从帝辞公司离职的原因是什么?” ——为什么呢?嗯,因为被我的老情人吓到想逃跑! 景离愣了足足十秒钟都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托词,他头一次觉得,撒谎真的很有必要,而自己居然从来没想过面试会有人问这个,连一点心理防备都没有。 出了门,景离一阵苦笑。 辗转了两趟地铁和十几个站的公交,景离回到自己出租屋楼下时已经筋疲力尽。他懒洋洋地打开房门,弯腰刚换了拖鞋,直起身来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屋里竟然有人! 景离吃了一惊,还没等叫出声来,就被孔嘉洛猛地推倒在小客厅破旧的双人沙发上,鞋子首先就被甩得飞了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 “想你了啊。” 景离轻轻地笑了起来。 孔嘉洛伸手来解他的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速把他的衬衫脱了下来,然后顺手一甩。景离也不确定他想要做什么,只是眯着眼,抬着下巴,由着他脱。 孔嘉洛的手从他的肩膀滑过,然后紧紧地按住他光滑的后背。他的领口开得很大,紧贴着他的胸口。景离被他压得肋骨发疼,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孔嘉洛就语气凶凶地低声吼了一句:“不要动啊!” 他咬了一口景离的耳朵,然后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 景离有点意外,又有点好笑,抱着他的后腰,说:“怎么了啊?” 两个人都穿着短裤,孔嘉洛三两下就蹬掉了自己的鞋子,伸脚在他的脚踝骨和脚背上来回地蹭。 夕阳的光透过纱窗,暖暖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景离微微闭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晒夕阳居然这么舒服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怎么不去上班啊?” 景离被他逗得开心,笑着问:“你今天怎么不去上班啊?” “我被卸职了。”孔嘉洛讪讪地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公司那些老人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前天全票通过,让我滚蛋了。景离,我现在没工资拿了,你管不管我一日三餐啊。” “我刚刚失业,你忘了?” 孔嘉洛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两人禁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这么惨吗,不愧是我老婆。” 景离双眉倒竖,恨恨地说:“你说谁?” “不愧是我兄弟,嗯?” 景离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他抱着开玩笑的心思,但孔嘉洛却没想着躲,啪地一声,脸上就挨了一下,一时间脸色有点发僵。 景离有点小后悔,微微垂下眼来,轻轻地说:“不许这么叫我。” 孔嘉洛突然一伸手,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把两根手指含在嘴里,舔了一下,说:“你手疼吗?” 景离忙摇摇头。他下意识想缩回手来,却没有挣脱。 “你早就想打我了是吧?解恨吗?” 第51章 大喜日 景离没有吭气,其实他还真的没有那么恨。他看着孔嘉洛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嘉洛,我这几年过得,还不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和正常人一样。我没有很难过,没有失眠,厌食,连头发都没有多掉一根。你说你要结婚,我确实很难过,但是…” 他想了想,嘴角带起一丝略显苦涩的笑,“生离死别本就是常态,如果你不喜欢我了,要跟我分手,我能说什么呢?我不会抱着你苦求你,我不是那种性格的人。你知道的。” “对不起。” “……” “对不起,对不起…” 景离听见了他鼻腔里带着的抽泣声,身体伴随着微微的颤抖。他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好,伸手按住了孔嘉洛的后脑,孔嘉洛的头一直埋在他的肩膀处。 “你到我这里来,她呢?” “我请了疗养院的一个护工在家照顾她,那个女孩子跟她比较熟悉,做事心细手巧,总比我这个大男人强。” 张俞瑾需要的不是这个,景离暗自想。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他抽出了半边身子,一条腿,向沙发里面挪了一下。孔嘉洛依旧像一条黏人的小狗一样两手两脚缠着他不放,问:“今天面试是不是挺远?坐车累吗,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啊?” 简直是反客为主! 景离笑了起来,然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很有些亢奋,却又有些惶恐。他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偷情式的快感。或许应该再自信一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他们确确实实就是在偷情! 你和她的离婚事宜办妥了吗?景离很想问的,但是转眼一想,张俞瑾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属或是朋友了,不管离婚与否,孔嘉洛根本卸不下这个担子。景离其实是同情她的,他不可能强势地要求孔嘉洛弃她于不顾。 两人就这样窝在沙发上躺着,时间好像突然不确定了,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过去了不过三两秒。 “我好饿,”孔嘉洛突然开口了,“我想吃你煮的砂锅。” “今天不行,屋里没有准备菜,而且粉条要提前好几个小时泡的,现在煮会煮不软。” “可我很想吃。” “明天吧。” “明…天?” 孔嘉洛说这两个字时,声音都有些发颤。景离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好笑,但故意板着脸说:“不想来就算了!” “不是!我想来,每天都想来!”孔嘉洛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景离,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嗯。” “对不起,景离,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 “你今天跟我说了十八个对不起了。”景离伸出手来,慢慢地摸向他的脸,“你脸上这道疤是怎么回事?” “俞瑾站在五楼的阳台上往下跳,我以为我是超人,结果没有飞起来。我抓住了她的胳膊,结果被铁栅栏划了一条口子。”孔嘉洛笑了起来,“我以为我自己是个英雄。” “不!你就是英雄,”景离紧紧地搂住了他宽厚的肩,“你很了不起,你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萧楠和阿朱的婚礼选在了十一黄金周,孔嘉洛把喜帖拿给景离看时,景离有些意外。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张请帖上,给人一种他们是合法配偶的错觉。 他们能结婚不容易,孔嘉洛说,他们的顺利结合并不比同性恋轻松。朱琳的父母都是企业高管,家境殷实,对萧楠这种外地来的,毫无家底的年轻人,一向非常不喜。觉得从哪个方面看,这人都配不上自己家的独生女儿。这三年来,他们两个人分分合合,大大小小的矛盾闹了无数次,但萧楠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 “我佩服他的勇气,他是我的精神楷模。”孔嘉洛说毕后,来了个大总结。 “什么精神啊?死缠难打,软磨硬泡?”景离横了他一眼,说:“你觉不觉得你们这种精神,很像癞皮狗?” “汪汪!” “滚吧,死狗!” 确定酒店,布置婚礼,请司仪,租车,安排嘉宾,一大堆的事忙得新人头晕眼花,孔嘉洛和景离也跟着忙前忙后地跑。朱琳穿着拖地的婚纱,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行走不便,坐在一旁看他们忙碌,一边笑着对离她最近的景离说:“还是我睿智,连伴娘都不用请。你和嘉洛就是我们的伴郎伴娘。只可惜你们要是结婚,不能邀请我做伴娘了!” 她的性格向来豪放,说话声音还真的不小,引得周围人尤其是她的父母一起向景离看了过来。景离心里一阵窘迫,半边脸都有点发烫,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就听旁边萧楠和孔嘉洛一起笑出了声。 “能,怎么不能,结过婚的人也可以做伴娘,我不介意。”孔嘉洛首先开了口。 “行啊,孔嘉洛!我可等着呢。不许反悔。” 孔嘉洛嘻笑着向景离看去,景离也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走向了一边,他没有笑,但眼睛里全是星辰闪烁。 孔嘉洛和景离被安排坐在离台最近的嘉宾席,看着登台的新郎新娘略显疲惫又难掩欢喜的笑容,景离一时间有点失神。孔嘉洛从桌下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景离收回了对新人眼羡的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孔嘉洛朝他笑笑,没说什么。 仪式完毕后,新郎新娘下台来敬酒。走到两人身边时,萧楠郑重其事地敬了酒。他多少对长辈们有点忌讳, 只是朝二人笑了笑。 这一桌都是朱琳的父母和亲戚,朱琳就显得自在多了,直接对二人说:“祝你们,天长地久。” 其实很想多说点什么的,但萧楠和阿朱还是点到为止了。孔嘉洛突然站起身,紧紧地拥抱住了两个人。 “谢谢你们!萧楠,阿朱,谢谢你们!” 景离默然地垂下头,待萧楠他们走远,轻声说:“我去下洗手间。” 他离席后,径直走向了给新郎新娘特意准备的一个换衣服补妆的包间。他当然不想上厕所,他只是想暂时躲起来,缓口气,因为他觉得心脏痛得要裂开了。 今天是好朋友的大喜之日,他不想扫兴。自己可是伴娘,不是,伴郎!等会还要整理会场笑脸送客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他第一反应是到场的客人走错了门,转过身去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吓得目瞪口呆。 张俞瑾?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嘉洛带她来的吗?这怎么可能呢? 张俞瑾当然不是一个很吓人的人,她穿着一身雪白色长袖荷叶边的连衣裙,圆圆的脸,长发齐腰,泛着棕褐色的光泽。她一步步地向景离走了过来,脸色平静得像一汪死水,看不到什么波澜。 “景离。” 景离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后腰猛地撞在了身后的酒桌上,疼得他心里一抽搐。 怎么办?他伸手就想摸裤兜里的手机,想要赶紧给孔嘉洛打个电话。张俞瑾突然开了口说:“别叫他,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她的声音有点奇怪,好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一样,每个字的发音都显得别扭。 景离猛然想起,当日他在孔嘉洛别墅外遇见张俞瑾时,她目光茫然地问了一句这是谁,那么,她到底是刚想起来,还是从来就不曾忘记呢? 张俞瑾当年为什么会突然跳楼,孔嘉洛并没有详细说给他听过,孔嘉洛怀疑她撞见了自己和景离的私情,但他一直不大确定。因为从那以后,张俞瑾就彻底地疯了,根本无法正常和人交流。 如何和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谈话,景离毫无经验,尽管这个病人可能已经痊愈,但这只是可能。 “好,你讲。” 张俞瑾又走近了两步,直直地站在景离面前,他们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普通人应该保持的间距。景离打定了主意,不管她是女人也好,病人也罢,如果她说了什么不大对劲的话,先推开她再说。 “你,真的是景离吗?” 景离“嗯”了一声。 “久闻大名。”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景离想要尽可能地安抚一下她,说:“见到嘉洛了吗?他在贵宾席,我带你找他吧。” 他轻轻地推开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往门口跑。不料刚迈出一步,脖子上突然一凉,他微微低头,却见一把闪着亮光的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景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设想了千百种会发生的事,张俞瑾可能会咄咄逼人地质问,冷嘲热讽的挖苦,歇斯底里的哭喊,但唯独没料到她会携带刀具,到别人的婚礼现场行凶! 他一直觉得张俞瑾是个柔弱可怜的女孩子,是需要他人帮助和照顾的,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发现,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极具危险性的疯子! 感觉到刀尖似乎在移动,景离站着不动,微微地回头,叫了一声,张俞瑾。 他自己的视线看不见刀尖是否真的戳破了皮肤,在极度紧张的状况下,他甚至也辨不出是不是有痛感。 “你猜猜看,我敢不敢下手?” 淡定,一定要淡定!景离对自己说,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地说:“俞瑾,你杀了我容易,可是想从这里全身而退,是做不到的。就算你不用承担杀人的法律责任,可是未来的日子,你也不会过得轻松。你想想,是不是?” 第52章 大结局 张俞瑾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这样的人,还有未来?” 她接连着说了好几句话后,发音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状态,话也说得流畅多了。 景离不想激怒她,便顺着她的话说:“有的,每个人都有。俞瑾,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的,可是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你是不是真的就能获得你想要的幸福呢?”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景离轻声地说:“如果你觉得,我死了,一切矛盾就能解除,你也能获得解脱,你就动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这话其实说的有八分真心。景离想,我真的活得好累啊。若是一刀下去,大家都可以解脱的话... 他也知道这种想法过于天真,对自己对他人都不负责任,可是这短短的半年里他经历了太多的事,他真的不想再较劲地活着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然后就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张俞瑾!”紧接着就是“砰”一声巨响。他睁开眼来,就看见孔嘉洛扑到自己身边,惊慌失措地搂着自己,而张俞瑾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重重的摔倒在地。她手里的刀子也远远的甩在了地上,景离这时才发现,这是一把很小的折叠刀。 此时狭小的包间里,突然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人。萧楠和阿朱连带着许多宾客都赶了过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看样子是疗养院的护工的年轻姑娘,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跑到了张俞瑾身边,一边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一边很是紧张地问:“张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样了?” 景离立即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伤口,也没有血。他恍恍惚惚间,抬起头来看着孔嘉洛,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孔嘉洛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景离觉得他全身都在发抖,忙说:“别担心,我没事。” “嗯!” 景离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张俞瑾,又对他说:“她不会真的对我动手的,她只是和我开个玩笑,你别担心。” 孔嘉洛忙点点头,又“嗯”了一声,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 张俞瑾甩开了那个年轻的护工的手,先是在原地痴痴地站了一会,拖着脚一拐一拐,慢慢地往门口走。孔嘉洛忙问:“俞瑾。你...你去哪?” 张俞瑾微微侧过头,看着他,那目光是孔嘉洛从未看见过的陌生,让他顿时一阵心慌,心跳得快要按捺不住。 “你问我?你凭什么问我?我的死活和你有关系吗?” 孔嘉洛吃惊地长大了嘴。 “孔嘉洛,你问问你自己?这些年你拿我当什么?有把我当个人吗?但凡你跟我说一句,你不爱我,你不喜欢我,你不需要我,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不快乐,但凡你肯说一句!我难道不要脸吗?我难道不要自尊心吗?我难道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你吗?你没有!你只想当好人,当模范男友模范丈夫,模范好男人。而我,是个无家可归,一无是处的女人!你给我的,永远都是同情,可怜,我要做的,就是等着被你照顾,被你收留,等着被你安排到任何一个地方去。” “俞瑾!”孔嘉洛的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不好吗?我所有的希望都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你想让我活着?”张俞瑾冷笑了一声,“凭什么是你让我活,而不是我自己想活?我的生命是继续还是终结,难道是你说了算的?我是死还是活,难道不该我自己做主吗?对,你们很伟大,你们觉得世界如此美好,所以你们救活了我!但没有一个人帮我度过余下那些悲惨的,生不如死的日子,结果我成了软软无能一心求死的病人,你成了正义的英雄?是吗,你是这样想的,这么做的吧?” 孔嘉洛愣愣地看着她。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张俞瑾突然发出一连串的长笑声,身子左摇右摆了一阵。她慢慢地仰起头,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看见的是众人又惊诧又厌恶的神情,不由地更觉得好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个女人她疯了,她不知好歹,她根本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她不体谅别人对她做出的牺牲。可是,我说过我需要吗?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不是我需要的!”她再一次转过头来,看着孔嘉洛和景离,说:“我是需要爱,但我要的是心甘情愿的爱。不是可怜,不是同情。我张俞瑾这一辈子,永远不需要被人施舍。” “孔嘉洛,从今往后,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她向门口走去,众人不由自主地就给她让开了一条道。当然,大部分是被她吓住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疯女人,逼急了她,她会杀人的。 景离默然地看着她就这么渐行渐远,消失的无影无踪。突然之间,他的手臂一沉,却是一直搂着他的孔嘉洛突然两腿一软,跪在了地板上。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凑上前来,却见他脸色惨白,像死人一般,两眼紧闭,已经失去了知觉。 当孔嘉洛幽幽醒转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先是大脑一片空白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十分钟,才慢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看向床边。 景离就坐在身边,见他醒来,忙俯下身来,握住他的手。 “她人呢?” “萧楠已经请朋友去找了,还没有消息。” 两人四目相对,看着对方。过了好一阵后,孔嘉洛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为什么会这样呢!景离,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对她,比对我自己都好。我不想让她死,我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去救她的,可是她居然还会怪我?难道,难道我救人也有错吗?” “嘉洛,”景离轻轻地叹了一声,“你有什么错呢?你没错啊。可是,你知道吗?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对她而言,没有尊严的生命,不如去死。” 孔嘉洛愣愣地看着他,然后突然把头埋进了景离的怀中,继而放声大哭。景离垂下眼,搂住了他颤抖的双肩。 “没事了,别伤心了,她的生命交由她自己做主吧。如果她想活着,她会尽一切努力去生活。如果她想死,你救得一次,不能救两次,三次,一百次的。” “嘉洛。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吧。” 孔嘉洛抬起眼来,看着他,然后慢慢伸出手来,紧紧地搂住了他。 “景离,谢天谢地,你还在。” “我永远都会在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