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小狼狗心头娇宠(重生) 作者:栖晚 文案: 占有欲小狼狗×病软小美人 前世里侯门嫡女祁潆婼病弱不争,任人揉捏,到头来还落了个无端枉死的下场。 一朝重生,突然有个小家伙冒出来傲娇地表示要罩着她。 跟了我,披金戴银有肉吃。 跟了我,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跟了我,保管你在京城里天天横着走。 祁潆婼竟然没出息地被诱惑到了... 后来百姓皆知六皇子妃嚣张跋扈,独断善嫉,天天如母夜叉一般在京城里横行霸道。 而六皇子宠妻无度,畏妻如虎,不但任由六皇子妃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平时更是连只母猪都不敢多瞧上一眼。 祁潆婼:这就是你往我头上泼脏水的理由?不论你拿什么补偿我,都绝!不!原!谅! 贺兰隐(娇羞):那...我是你的,够不够? 祁潆婼(脸红):...够。 食用指南: 1.女主娇软病美人,咳咳...有时候也是凶狠的一批。 2.男主腹黑,为媳妇儿不断打怪升级无限甜宠,男主的战斗力是没有上限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潆婼(ruo四声),贺兰隐(顾弈琛) ┃ 配角:一大吃瓜群众 ┃ 其它: ================== 第1章 (修) 熊熊大火狞笑着吞噬掉一间又一间屋舍,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四更天的夜空映得妖异的通红。 地上不知何时已印满片片妖治的红莲,诡异地朵朵开满陈古的青石地面,恍若一场孤绝病态的末日盛宴。 祁潆婼只着白色单衣瑟瑟缩缩地跪在大火的重围里。她的衣衫已被污血层层浸透,熔炉般的高温使她汗如雨下,连带着鬓角散落下来的发丝都被热浪熏得微微卷翘。她颤抖着从地上的人身上缩回手,心一点点跌入绝望的深渊。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和前面的所有人一样,都是一刀毙命,不留一线生机。 而从他们身上流出的血,都被以青石路面为幕,绘成了一朵朵鲜红靡艳的莲花,狰狞可怖地绽满这条熟悉的青石道。 她浑身发抖地站起来,暗暗握紧袖中的匕首,感觉无尽的凉意正慢慢爬上背脊,无边的苍茫阴霾正悄悄自云端深处探出它的阴谋之爪,缓慢却决绝地,扼紧她的喉咙。 “怎么,还未死心吗?” 戏谑低沉的男音突然自她背后响起。 祁潆婼身体一僵,尽管极力克制,身子还是抖个不停。 果然不是想放过她,而是要她亲眼见证所有人的死亡...... 身后明明没有脚步声响起,可那随意轻佻的声音却近得仿若贴着她的脖子。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按上她的腰肢,手指上的凉意带着挑逗透过衣料一层层地印在她皮肤上,所经之处引得她阵阵颤栗。 那男子轻轻在她耳边呵着气,仿佛情人之间的呓语,可说出的话却残忍若斯。 “你想怎么死?” 祁潆婼全身都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攥住,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使力握紧犹自颤抖不停的双手,突然轻轻一偏头,声音微颤着叫了一声。 “师父。” 那人在她身上游离的手指猛地一滞。 祁潆婼趁着他愣神的这一瞬,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的匕首朝后狠狠插去。 可还没等她插过去,她就被人当胸一剑穿透。 她看也没看穿胸而过的剑尖一眼,而是艰难地缓缓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那人却似乎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很轻蔑地笑了一声,猛地将剑从她身上抽了出来。 “你师父,不会来了。” 那人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嘲弄,又似乎隐隐含着一丝悲悯。 锥心彻骨的疼痛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映入视线的是那人的黑色长靴,靴尾有红色诡谲花纹堆积而成的细小图案。祁潆婼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挣扎着朝上看去,却只看到了那人系在腰间的一枚云纹玉佩和一个弧线冷峻的下巴...... 她感觉无边的混沌正慢慢将自己卷进去,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殆尽。 到底……是谁…… 此生的一幕幕突地如卷帘画儿般从她眼前打马而过,往日里不曾忆及起的一切都如翩翩雪花般朝她迎面扑来,纷纷沓沓,宛若垂怜,缓慢而耐心地覆盖住她孤单病弱的一生。 她突然念及起了侯府里床头上那盏母亲亲手做给她的琉璃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上面精心描画了热闹繁华的街市,喧喧闹闹,满目琳琅,正是一派花天锦地的好景象。 和她单薄苍白的生命正巧形成了鲜明对比。 母亲给她唱过的小曲儿伴着母亲温柔细腻的嗓音恍惚间又游回了她耳侧。 “笛声慢,灯光残,红烛泣泪无人怜,山影重重霜满天,雁鸣凄凄惊寒潭……” 不知京城的杨柳,是否还新绿若往日呢… —————— 祁潆婼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扇熟悉的画海棠的黄花梨木边屏风,浅浅的日光透过屏风轻轻拂在祁潆婼的眼睛上,使她条件反射地微微眯了眯眼。 她的脑子略微有些迟缓,但随后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睁大眼睛看向那扇花梨木屏风,她当时可是亲眼瞧见这扇屏风被大火吞尽的,如今,如今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她又猛地记起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意识有点恍惚地拍向自己的脸。 居然…有知觉… 难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可是那感觉分明那么真实,祁潆婼猛地一激灵,突然又记起了那人在自己身上来回流离的冰凉指尖。 祁潆婼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突然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 她将手举到自己眼前。 这细白稚嫩的小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可这手分明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等等......不对。 她猛地瞥见了了右手中指上一颗小小的痣。 是自己的手没错啊! 难道......是自己变小了,还......重新活过来了!? 祁潆婼猛地坐了起来,瞬间心如擂鼓,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唤道。 “甘草?” 这么一开口,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这清脆还略带着稚气的声音真是她自己的? 外面却脆脆地应了一声,随即一个圆脸粉衫的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看着这个圆脸的小丫头走进来,祁潆婼瞬间眼睛发涩,自从甘草出事后,她每日都在悔恨中渡过,如今终于再次见到甘草了,虽然这个甘草比记忆中的甘草似乎小了那么一号...... 见她醒了,小姑娘似乎松了一口气,急急走过去快言快语道:“姑娘你可算醒了,师尊他老人家这次发了好大的火呢,到现在还在罚你五师兄跪着呢。” “五师兄?” 祁潆婼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蓦地闪过五师兄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场景。 “他还活着?” 甘草显然吓了一大跳:“姑娘你说什么傻话呢,虽然五师兄跳下水救你受了些凉,但他素来身体康健,而且水性又好,不会有大碍的......” “等等......” 祁潆婼突然握住了甘草的手,倒把甘草吓了一跳。 “你说的是那次五师兄私自带我出去玩,然后我落水了的那事?” 甘草有些奇怪地看向祁潆婼,终于察觉自家姑娘这行为实在是太过怪异:“对啊姑娘,这不才是三天前的事吗,怎么被姑娘一说像是过去了很久一样......” 祁潆婼又紧紧握了下甘草的手:“甘草,你掐我一下。” 甘草惊慌地摇摇头:“姑娘,这可使不得。” “掐我!”祁潆婼有些急了。 甘草被她吼得一激灵,手底下下意识地一使劲。 是......疼的!不是梦! 祁潆婼激动得热泪盈眶,自己自己自己......真的又活过来了! 但是......五师兄带自己出去玩然后自己不慎落水,随之昏睡了三天三夜那一年似乎是...... “甘草,我今年多大了?” 甘草现在终于确认姑娘一定是病糊涂了,便满眼担忧地仔细回答道:“姑娘才刚刚过了十二岁生辰......” 祁潆婼又捏捏自己的脸,难怪,自己非但重生了,而且还变小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一定有时间在那件可怕的事发生之前阻止它! 思及那个可怕的夜晚,祁潆婼不禁全身打了个寒颤。 甘草却还以为是她冷了,忙拿过披风替她披上:“姑娘可是又冷了?” 祁潆婼看着对她关怀备至的甘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握住甘草的手喃喃道:“你放心,这一世我定会好好保护你。” 甘草更糊涂了:“姑娘到底在说什么呢?” 祁潆婼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快帮我梳妆一下,我们去给五师兄求个情。” 甘草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扶祁潆婼坐了起来。 第2章 (修) 帮五师兄求了情之后,祁潆婼终于冷静下来,在回去的路上细细地思考着整件事。 祁潆婼所在的扶叶门并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 祁潆婼的师父扶叶真人是当世的一大奇人,他不但文筹武略样样精通,而且被誉为当今世上第一高手。当今正和帝几次请他出世,都被他婉言相拒。本来这扶叶真人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虽然世人皆想瞧瞧这当今世上第一奇人是何般模样,但是向来寻不得踪影。 可数十年前,这扶叶真人不知是报了什么样的想法,竟创建了扶叶门,并对外大肆广收弟子。 这消息一放出来,满京城的王侯重臣都按捺不住了,这可是皇上都想请的人,定然非常不同凡响!怎么也得让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前去熏陶熏陶啊! 可这扶叶真人的名号又太响亮,京城各方勋贵又不由得退缩了。 这皇上都请不来的人,我若是急吼吼地送了儿子去拜师学艺,会不会被皇上认为早有不臣之心啊...... 因此那段日子京城各处都在互相打听试探,却谁都不想去做那敢于吃螃蟹的第一人。 听说最近扶叶真人那的拜师正如火如荼着呢! 可是都几天了,前去拜师的人却连扶叶真人的小童都打不过! 唉,也不知道若是我家那四小子前去该当如何...... 我看您家五公子甚是聪颖,不如将之送去一试...... 呵呵呵,我觉得还是您家三公子的资质更为上乘呐...... 正和帝大概也是觉察到了自己的下属之间这种诡异的氛围,便主动送自己的大儿子去扶叶门拜师学艺。此举可是大大地鼓舞了众卿家的士气,纷纷赶集一样将自家娃子塞去扶叶门。 一时之间扶叶门口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甚至有很多胆子大的富家小姐,也纷纷随着前往了扶叶门,至于她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拜师学艺,她们都是冲着大皇子去的。 首先呢这大皇子已快到了婚娶年龄,京城大多数姑娘心里又都住着一个皇子妃的梦。但更大的缘由则是当今皇族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这大皇子也是出了名的俊美,自然也成了无数姑娘的怀春对象。 扶叶真人自然不肯让这些闲杂人等扰了自身的清净,选收弟子的标准也极其严苛。要么是资质较为出众的,要么是他看着顺眼的,就这样一番折腾后,扶叶真人却只收了十个弟子,其他的王侯公子皆灰头土脸地被打发了回去。 而从此在京城里也多了个众人皆认知的传言,若是谁能入得了扶叶真人的眼,被认作弟子,那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荣耀倍增的。 而在祁潆婼看来,这不过是京城贵妇圈无聊之下滋生的攀比,攀比之下滋生的产物。 但正和帝确实给了扶叶真人极大的面子,亲自在朝堂上谈及扶叶真人才能出众,是当之无愧的当朝之师。 而扶叶真人的大弟子,就是当今大皇子,贺兰归。 同时也是祁潆婼的大师兄。 但贺兰归毕竟身为皇长子,诸要务繁忙,因而入门不过两年便回皇宫料理事务去了,但他本人得到扶叶真人的悉心教导,对扶叶真人也是极为敬重。只是入门较晚的祁潆婼却是没见过他的面了。 后来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皇帝看中哪家子弟,便会暗示他爹你家小子可堪再造,可送去扶叶真人处学习一番云云。因此后来进门的都是些得了皇帝点名的,家里有些不成器子弟的,也不敢再擅自将其送去扶叶门,一来扶叶门门槛儿太高,二来也怕惹得皇帝不快。 这么一来二去,扶叶真人越来越声名远扬,而扶叶门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年青一代的精英圈儿。 因而祁潆婼忆及那晚的惨事总是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扶叶门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弟子,大多都是京城重臣之后,将扶叶门满门屠之,这就是要和京城各大家族,满朝重臣作对。 而且别的不说,扶叶门子弟各个都是文武双全,无一庸碌之辈,莫说在年轻一代中是为佼佼者,便是放眼天下,也罕逢敌手(祁潆婼独白:除了我之外)。 而且扶叶真人虽对弟子严厉,却也知道他们身份贵重,因而扶叶门的守卫布置也是极其森严。 可竟有人在这双重条件下悄无声息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祁潆婼想着,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她总觉得事情的背后没那么简单,来人如此大的手笔,定在背后藏着什么惊天阴谋。 甘草见自家姑娘皱着一张小脸,一副苦仇大恨的模样,忍不住出言劝慰道:“姑娘你怎么了?一醒来便显得怪怪的。” “我方才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大事,”祁潆婼停下脚步看着甘草说,“可这事情极其危险,你可愿一直追随我?”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甘草看起来竟有几分气恼,“这是在怀疑甘草对你的忠心吗?” “自然不是,”祁潆婼慌忙解释说,“只是我不愿意将你牵扯进来。” 甘草却想岔了,已是委屈得两眼泪汪汪:“姑娘这分明是变着法子打发我走呢,甘草一个丫鬟,又有何处可去呢。分明就是姑娘厌了我,想寻一个新的丫头了。” 祁潆婼大囧:“我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那姑娘方才为何要那样说,”甘草显然气还没消,“甘草这些年是如何待姑娘的,姑娘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姑娘现如今却如此质疑我,让甘草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姑娘面前得了!也好让姑娘相信我。” 祁潆婼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她略有些尴尬地拍拍甘草的肩膀,甘草却仍撅着一张嘴偏过头去不看她。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说这种话了,行了吧。”祁潆婼有些别扭地向一个这么小不点的丫头承认错误。 “姑娘这几日卧病在床,都不知道甘草有多担心,刚一醒来却就这样质疑甘草,”甘草又忍不住抗议了两句才算完,“姑娘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来伤甘草的心了。” 祁潆婼忙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 甘草这才消了气,搀了祁潆婼说道:“姑娘风寒未愈,还是快些回去吧。” 看着瘦小的甘草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样子,祁潆婼不由得热了眼眶。 这扶叶门里几乎每个人都是勋爵重臣之后,她也不例外。 她是豫平候府嫡女,大理寺卿的女儿。 可看看她如今的处境,其实就是京城里的一个笑话。 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小便体弱不堪,需要汤药时时吊着命。 母亲和父亲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两家是通家之好,自小便定下了亲。可后来外祖父涉嫌参与荣升郡王谋逆一案,被夺去了官职地位,虽留了一条性命,但外祖父却深感冤屈,诉求无门之下上吊自尽。 那时母亲还未嫁到豫平候府,当时的豫平候,也就是祁潆婼的祖父,看重和祁潆婼外祖父的交情,坚持要儿子按照约定娶了祁潆婼的母亲白氏。 祁潆婼的父亲更是打小便喜欢白氏,没有犹豫地便娶了她。可祁潆婼的祖母方氏就不乐意了,祁潆婼的母亲原本就身体不好,原先还有个家世在那里摆着,现下可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的儿子的仕途蒸蒸日上,娶了她非但没有半分好处,说不定还会妨碍儿子的官途,但老爷子开了口,自己也不能再说什么。 白氏过门刚两年,老豫平候便去世了,祁潆婼的父亲祁珩成了新的豫平候,白氏自然也成了豫平候夫人。但方氏却越发地看这个儿媳妇不顺眼,镇日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为难她。白氏生下祁潆婼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女儿也随了她的弱身子骨更是让她每天都担心不已,再加上婆婆的刁难,对父亲的思念,让她在祁潆婼两岁之时便早早离世。 祁珩虽然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但终究拗不过老太太之命,又娶了嘉诚伯的嫡女为续弦。这位新夫人丁氏生就了一张巧嘴,不但将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就连祁珩也对她极为信服。她进门不过短短几年便为祁家添了两子一女,因此也更得方氏欢心。而祁珩又极得陛下倚重,仕途更是扶摇直上,豫平候府一时之间喜事连连。 似乎没人想得起来病弱不堪的祁潆婼。 而丁氏却显然越来越容不下她。 丁氏知道祁珩虽看重自己,但她也能看得出来,祁珩还是很怀念头位夫人的。而这个祁潆婼,首先是前头那位夫人留下来的祸害不说,还是个这么体弱不堪的病秧子,每年用掉的贵重药材就如流水般哗啦啦地去,看得她极为心疼。若是继续养着这个烧钱的玩意,不知再过些年还要用掉多少银子,她的病一直不见起色,说不定会将这豫平候府掏空了也不一定。 可祁珩又极护着祁潆婼,让丁氏连下手除掉她的机会都没有。 但丁氏却生就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此计不成,便又生了一计,当即便向祁珩劝诫道:“大姐儿这个样子,我瞧着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般病弱下去,还有谁敢和她结亲。” 祁珩对祁潆婼的事情也甚是发愁,当即皱了眉头道:“我也在发愁,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妾身倒有一个法子。”丁氏立即眼露精光地凑了过去。 第3章 (捉虫) 丁氏的办法就是让祁珩前去求扶叶真人收祁潆婼为徒。 丁氏的说辞是,扶叶真人不仅精通文筹武略,而且于药理医术方面也深有研究,如果让祁潆婼拜了他为师,说不定能治好多年夙疾。 “就算不能治好病,让婼姐儿跟着那扶叶真人学学功夫,强身健体一下也是好的啊。”丁氏眉开眼笑地说。 祁珩心中一动,为了祁潆婼的病他也深感发愁,他这么些年来也是遍访名医,却一直没有结果。如今丁氏说的这个办法,虽然听起来荒谬,但倒也不是不能一试。只是以后婼儿的婚事就......哎算了先别想这么多了,婼儿的平安最重要,他祁珩的女儿难道还找不到人嫁吗? 于是他便带着祁潆婼前去扶叶门求师,本来祁珩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扶叶真人这些年来也从未收过女弟子,而祁潆婼体弱病虚,和整个扶叶门显然格格不入。 却未曾想到,扶叶真人在看过祁潆婼后,思量了一会,竟同意了收下她。 祁珩大喜,立即叫了祁潆婼磕头拜师。 祁潆婼那年才八岁,便懵懵懂懂地入了扶叶门,后来她才想明白丁氏打的如意算盘。 丁氏厌恶她,想把她打发出去,但父亲又护着自己,她不好明面上下手,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如若事成,不但可以数年见不到祁潆婼,而且可以败了祁潆婼日后的婚事。 众所周知,扶叶门虽是满门显贵,却俱都是男子之身,祁潆婼如今入了师门,定然少不了与他们的接触。一个成日与男子一处的女子,日后还有哪家好人家愿意娶她? 但以祁珩的权势定不会让女儿无处可嫁,但这嫁的人家到底如何,可就不是祁珩说了算的了。 祁潆婼心想,丁氏到底还是因为祁珩对母亲的思念记恨她们,非要坏了她的婚事才甘心。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也是丁氏始料未及的...... 师父收她为徒后,却对她说她的体质太差,活下去都成问题,更别说像其他师兄那样伤脑学武了。收下她也是因他动了恻隐之心,不忍看她早早离世,想着尽力为她博上一博。师父对她说,没人能救得了她一辈子,唯有学会自医,或许有机会保全自己一世。 因此师父这些年来便一直尽心传授她医术,这也让她无数次地感慨师父真是个世间无二的全才! 这些年来她的医术在师父的教导下也日渐炉火纯青。师门又就她一个女弟子,师父对她也比别的师兄们慈爱许多。她自幼便来了师门,看待师父更是如父亲一般,这些年来远离京城繁杂,倒也过得自在。 但是这也使她除了医术之外只有极其浅显的自保能力,面对那神秘人时被他一刀毙命。 重活一世,她却有了其他的打算。 甘草见自家姑娘神色凝重,仿若在思考什么,不由得暗想自从姑娘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还是那稚细的眉眼,但她总感觉姑娘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 但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甘草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姑娘大病初愈,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仔细伤脑。” 祁潆婼看了眼小丫鬟一脸严肃的脸,暗暗地叹了口气。 扶叶门是武学宗法重地,自然不能像在京城里那般,因此扶叶真人便规定了每个弟子只准留一个小厮伺候。祁潆婼是女孩儿,这小厮自然便换得丫鬟了,而且祁潆婼和甘草是这扶叶门里唯二的两个姑娘。 祁潆婼在府里的时候,身边服侍的丫鬟虽多,但真正陪她一起长大,和她贴心的丫鬟只有甘草和艾叶两个。因为她自小便身体不好,一天三顿地吃药,丫鬟也都取了药材的名字。此番来扶叶门拜师,艾叶便让年纪较小的甘草随她前来,而自己留下替祁潆婼看守院子。 想到这里,祁潆婼又不自觉地心里有点难受,前世她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却是到死都没能再见艾叶一面。 不过此生,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等过两日我要去找师父说件事儿。”祁潆婼暗暗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什么事?”甘草不由得发问道。 “很重要的事,所以现在我还要先想想措辞。”祁潆婼思索着说。 甘草一向头脑简单,不喜思索太多,听祁潆婼这样说,她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问什么了。 眼看着已经快走到住处,祁潆婼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谁?” 甘草朝着祁潆婼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连自己的师弟都不识得了么,不过他一向不怎么露面,姑娘一时想不起来了也不奇怪。” 祁潆婼眯起了眼睛,看向在靠在墙角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孩子。 她的师弟......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只有一个师弟。 那师弟比她晚入门半年,年纪小了她大约两岁,奇怪的是,在那个小师弟进门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收过徒弟。而且那个小师弟在师门中也一向是露面极少,祁潆婼只隐隐约约记得他生了一副好模样,除此之外对他却是全无印象。现在想想,这个叫顾弈琛的小师弟还真是奇怪,最可疑的是,她在被灭门的那个晚上并没有见到他的尸体。 师父精通天文地理,于机关巧术一道更是颇有研究,整个扶叶门都布置着重重机关,若真是不明此事者闯入,也定难活命。所以后来再想想那个血腥恐怖的夜晚,祁潆婼觉得若不是有内贼引路,凶手是不可能那么顺利地闯进来的。 而经过她的仔细回想,整个师门的弟子之中,她唯独没看到师父和顾弈琛的尸体。 那些师兄的小厮们虽然她回想不清了,但小厮们是不可能知道机关机密的。但师兄们也都知道师门重地,所以一直都恪守师父的嘱托,不将师门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目前来看,这个顾弈琛确实是有最大的嫌疑。 祁潆婼这么想着便走了过去。 “姑娘,你干什么去啊!” 甘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家姑娘一脸杀气地朝靠在墙边的那个男孩子走去,她忙反应慢了半拍地追了上去。 而顾弈琛却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依旧靠着墙,垂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天气已经入了冬,祁潆婼又刚刚落了水,感染了风寒,甘草不放心,已是将寒冬的衣裳都备出来了。现在祁潆婼就在甘草的逼迫下连狐裘都披上了,再加上她年纪还小,远远看过去就如一个白色的雪球一般。而那个靠在墙边的小男孩,却只穿了灰色的单衣,低头垂目更显出他的瘦削,在风中凌立着更显得凄凄可怜。祁潆婼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圆滚滚的包裹,愈发地觉得自己像那盘削贫苦百姓的土财主。 “你在这里做什么?” 祁潆婼刚走到那小少年旁边,就摆出了师姐的威严质问道。 第4章 (捉虫) 那小小的孩子慢慢抬头,看向祁潆婼。 好一副天人共妒的好相貌!这孩子不过小小的年纪,却已生得这般不同凡响,若是长大了还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小姑娘,祁潆婼暗自诽谤着。 他小小的脸上还满是稚气,却已能隐隐窥见以后举世无双的风姿。如墨的剑眉生得弧度极好,下面便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许是年纪小的缘故,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极为无害,但里面有似乎隐着朦胧的雾气,神秘而又美丽,引得人忍不住想朝里面望去。高高的鼻梁下是两片弧形优美的薄唇,却也不知是从哪染了这世间最缱绻曼妙的朱色,轻轻点在了这少年的唇上,使得他那两片薄唇虽生得略显薄凉,却平添了致命的诱惑。 见祁潆婼盯着他不吱声,那少年却勾起了唇角,那两片薄唇因而显得极为凉薄:“怎么?师姐这是不认得我了?” 祁潆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这这这这小破孩的口气,显然是怨念极重啊! 她不由得立刻就脑补出了这孩子一路长大,怨念越来越重,最后长成了一个外表俊美,内心却极度变态的人,然后报复师门,报复天下,不断作恶,引诱漂亮小姑娘失足...... 不行不行!祁潆婼忙摇了摇头,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顾弈琛看着她的古怪反应,暗自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 祁潆婼这么想着,便板了一张脸,很严肃地看着顾弈琛说:“你这是什么语气,这是你给师姐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祁潆婼因刚刚重生,一时还没适应过来自己十二岁小女娃的身份,说话动作还保留着自己前世的做派。 顾弈琛看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毛茸茸的小师姐突然板起了一张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便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祁潆婼见他还笑,便更觉得不得了了,自己这么严厉地训斥他,他非但不知悔改,居然还笑!这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蔑视和嘲弄! “这么冷的天,你却穿得如此单薄,非要把自己弄病惹得别人担心才满意么?”祁潆婼的口气不由得又凶悍了几分。 顾弈琛的小脸上却一脸的无所谓:“这师门中又有谁人肯关心我了?” 听着这话,祁潆婼却是不由得心中一涩。 这扶叶门里,尽是勋爵豪贵之家,却独独这顾弈琛是个例外。 他只是一个寻常富商之子,而且那富商花天酒地,平生不知沾染了多少女色,娶了多少姨娘小妾,顾弈琛就是不知从他哪个小妾肚子里钻出来的。 但这富商偏偏又有一个悍妻,虽不能生育,却极其厌恶别的女人给自家老爷生的孩子。而那富商又是个不负责任的,对那些沾染过的女人和生下来的孩子从来都不闻不问,成日只知出去寻找新花样,因此家宅里的女人和孩子便都落入了他那悍妻手里,任他那悍妻揉捏磋磨。 据说顾弈琛就是被那刁妇扔到冰天雪地里快断了气,才被师父捡了去的,祁潆婼仍隐隐约约地记得师父把那个六岁大的孩童带回来他们面前。一向面如沉水,喜怒不行于色的师父脸上隐隐有不忍之色:“你们以后好好待他......就叫他弈琛吧。” 那个孩子一直沉默寡言,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师兄们虽然都是良善之辈,但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不会去关心小孩子,再加上顾弈琛一直孤僻不语,独来独往,渐渐地师兄们也不怎么去理会他了。 连祁潆婼对他的印象都少得可怜。 现在一想,前世里他们确实太过忽略这个孩子了。 师兄们虽然心肠好,但自幼养尊处优,自然体会不到顾弈琛的处境与心情。但顾弈琛的境遇,她倒是能理解几分。 祁潆婼自幼失母,而且一直不受祖母待见,后来父亲娶了继母,她的处境更为可怜。虽然父亲是疼爱自己的,但他毕竟一个大男人,每日出门在外忙于公务,自然不能对家宅中事知道的很详尽。丁氏虽然不在表面上克扣她,但却指使着丫头婆子不给她好脸色看,背地里对她冷嘲热讽,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出来。若不是有甘草艾叶回护着,她暗地里不知还要吃多少亏。 她一个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都受过这样的罪,那在冰天雪地里差点被活活冻死的顾弈琛又经历过什么呢? 虽然现在看来顾弈琛是有很大的嫌疑,但是没关系,只要她好好关心教导他,不叫他误入歧途就是了! 虽然自己有了新的打算,又要查探前世的灭门谜团会很忙,但是抽出那么一点点时间来关心小孩子......还是可以的吧。 祁潆婼这样想着,面色不由得柔和下来。 “你便没有可以御寒的冬衣了么?” 顾弈琛看了她一眼,却没吭声。 祁潆婼突然想起来师父一向不理这些俗事,各家的衣物用品也是由自家派人送来的,各个师兄都家世显赫,自然不用担心这些。就连她,也有父亲关心,每年短不了这些,可是顾弈琛就不一样了。 她又看了一眼顾弈琛身上的灰色的单衣,不但在这种天气里单薄到可怜,而且袖子太短已然遮不住了手肘。 祁潆婼暗骂自己,为什么刚才要问出那种问题让他难堪。 可自己一个女孩家,也没有衣物可以借给他用,她想了想便柔声说道:“十七师兄也算与我们年纪相仿,我去借来件他的件衣物借你抵御一阵子好不好。” “我才不穿别人的衣服。”顾弈琛飞快地出口,随即低下头脸上有什么一闪而过。 还真是个倔脾气!祁潆婼闷闷地想,甘草已在后面轻轻拉了拉她,显然是想要她快点回去别在外面又受了风寒。 祁潆婼却也来了脾气,看着顾弈琛低着头的小脸,耿起声音说:“甘草,去禀师父一声,我要出门。” 第5章 (捉虫) 祁潆婼有些疲惫地靠在马车里,甘草皱巴着一张小脸看向她。 “姑娘本就身子不好,这才大病初愈,就赶了这么久的路,这身子怎么能受的了。”甘草埋怨道。 祁潆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却一言不发的顾弈琛,用眼神制止甘草的话。 那顾弈琛握紧了拳头,抿着一张嘴谁也不看,仿佛没听到甘草的埋怨一般。 甘草不由得就有点恼怒:“姑娘干嘛要待他这般好,你看他那样子,一点都不知道感谢姑娘呢!” 顾弈琛霍地抬起头看向她们。 祁潆婼看出了压抑在那双眸的怒意,一时之间竟然心头一惊。 这个孩子的眼睛......根本不像他这个年龄所拥有的。 甘草也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瑟缩了一下,但狭小的马车里退无可退,她一退就撞到了冰凉的马车壁。 甘草心想自家姑娘还需要自己保护呢,便鼓起勇气挺起胸脯说:“瞪什么瞪,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甘草。” 祁潆婼却制止了甘草。 见自家姑娘发话,甘草不再吭声,祁潆婼却轻轻起身坐到了对面,顾弈琛的身边。 这孩子......看起来真是满身的伤痕和刺呢...... 祁潆婼又忘了自己也才十二岁,很自然地如长辈一般慈爱地握起了顾弈琛的手。 顾弈琛把手往回缩,却被祁潆婼更用力地握住。 自己握住的那双手却并不光滑玉润,祁潆婼低头一看,只见那双小手上大大小小很多块冻疮。 祁潆婼不由得心疼起来,轻轻抚摸着那双小手,眼里全是怜惜。 对面的甘草不由得看呆,在她印象中,隔壁王二大娘似乎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孩子的...... 顾弈琛满脸不安地浑身乱扭。 “我没有什么旁的本事,这医术确实跟着师父学了近十年,”祁潆婼恍然发觉似乎不太对,忙改口道,“咳,几年......那你便去我那里,我帮你配些药,用不了多久这些冻疮就可好了。” 见顾弈琛不说话,她又接着说:“这山下附近也没什么好的铺子,这几件衣裳你先凑合着对付一阵,我......” 祁潆婼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她带顾弈琛买衣裳时那老板娘满脸堆笑的样子,可那铺子里最好的衣裳也不过尔尔,祁潆婼还是觉得太过委屈顾弈琛了。 毕竟......这小孩长得也太好看些了。 “我自幼卧病在床,不能做别的,没事却常来做些绣活,所以我的绣工还是可以的,如若你不嫌弃,回头我去找十一师兄要块皮毛给你做一件,他那里的皮毛最是多了......”祁潆婼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生怕这敏感的孩子又突地生气了。 顾弈琛却没有说话,挣扎的幅度却小了很多。 这个祁潆婼倒没说假话,虽然她一看就不是那贤淑女子,但前世里她在师门也没什么事做,除了给自己调理身体没事也就绣绣花,因此她的绣活还可以。有时候师兄们还要她帮忙绣个荷包什么的,一开始她还不懂得男女有别,这等私密之物也很大方地绣给他们,现在想想她还真是被那群师兄们无形中占了不少便宜。 不过绣活再好前世也没救了她自己的命,祁潆婼的某个决心又暗暗坚定了一些。 看着一眼不发的顾弈琛,祁潆婼心里又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她就这么握着顾弈琛的小手,不一会儿就把他的小手捂热了。 可祁潆婼毕竟才刚刚醒来,身子还虚弱得很,马车一路颠簸,她不由得越来越疲惫困倦...... 甘草目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姑娘头一点一点地落在了那个凶小子肩上。 顾弈琛身子一颤,感觉有个轻轻暖暖的身子靠了上来。 他一直不喜别人的触碰,刚想把她推开,转头却看到了她安娴甜冽的睡颜,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看得他不由得心里一颤。 虽然他不大喜与师兄们接触,但一起用饭沐浴时时常听他们谈起她。 他知道,这个偌大的师门里,很多人都暗自心悦她。 他们说起她的模样,说起她的性情,说起对她身子的担忧。 今日一看,她果然是生得极好看的。 而且,虽然身子不好,但似乎也没他想象得那么娇气。 他抬起的手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依旧端坐着,却暗暗挪了挪身子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对面那个丫鬟投过来的仿佛想把他吃掉的目光,他全当作没看见。 她的手还犹自握着他的手,即使在睡梦中也牢牢抓着没有放开。 他暗地里慢慢反握住了她的手。 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狭小的马车里,看上去极为温暖。 ———— 花木扶疏间,重重绿荫掩映下,藏着一间小小的木屋,木屋所在极为隐秘幽静,从外头看去竟是全叫那些草草木木给掩去了。此处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别处喧嚣,可以看出木屋的主人是个极喜静的。 来过这里不少次的祁潆婼自然是轻车熟路,临到门前,她吩咐了甘草在外面等着,还没等敲上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绵长了然的轻叹。 “进来吧。” 祁潆婼走了进去,看见师父正在窗前的榻上闭目而坐,听她进来,才缓缓睁开了眼。 扶叶真人须发皆白,但长眉高鼻,面容俊俏,容貌新若青年。 嗯......关于他老人家的年龄一直是个谜。 众人皆知,扶叶真人成名已二十多年,不论怎么算这年龄都不小了,至于他的驻颜术.....据说是京城贵妇都很想知道的一个灵丹妙药般的所在。 祁潆婼对师父一向敬重,当即老老实实地对师父说了自己的打算。 扶叶真人脸上似乎有一丝震惊:“你确定?” 祁潆婼坚定地点点头。 “教你医术是为了让你替自己续命,可用毒,”扶叶真人眼中似乎有云海在轻轻起伏,“终究是害人的玩意儿。” “药物相克也能致命,以毒攻毒未尝不是险中求胜,师父,婼儿无意害人,只是想有条保命之道。”祁潆婼说道。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较之前似乎变化很大。从你那天来替你五师兄求情我就看出来了,但一直还未来得及问你,婼儿,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扶叶真人缓缓说。 祁潆婼想了想,还是未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只是突然有了些感悟而已,婼儿自幼身子不好,不能像师兄们一样舞棒弄枪的,所以只得想出了这个法子。” 扶叶真人似乎看出了她并未说实话,但是也没追问,只是从怀中默默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她:“这是......我一个朋友留下来的,既然你想学,就拿去吧。只是我也没研究过这个,却是不能教你什么了。” 祁潆婼忙接过来,只见那书册极旧,破破烂烂得连书皮都没有,不由得暗想,师父这位朋友定是个糙汉子,不然怎么如此不懂得爱惜。 “师父,不知这书,可有名字?”祁潆婼又问道。 “没有,”扶叶真人似乎又有些倦了,微微垂下眼睛说道,“名字本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你自己随意给它取个吧。” 祁潆婼见师父不想再说,谢过师父后便躬身退了出来。 甘草见姑娘捧了本破破烂烂的书如若珍宝地走了出来,不由得好奇道:“姑娘,这是什么啊?” 祁潆婼冲她神秘一笑,说:“就叫它小婼毒经好了。” “啊?” 甘草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却被祁潆婼一溜烟拉住跑了。 第6章 (捉虫) 还没几日,小师妹祁潆婼钻研用毒,茶饭不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扶叶门。 顾弈琛刚走进膳堂内,见两个逗头的师兄赶忙分开,见是他,又重新把头逗在了一起。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与众师兄交谈,因此师兄们也不避着他,有什么也不怕他知道。 顾弈琛盛了一点饭菜,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果然那边俩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这小师妹突然认起真来还真是不习惯,我已经一连几日没见到她了。”十六苦了一张脸,抱怨道。 “小师妹突然用功,这是好事啊。”对面的十四摸摸下巴说。 “小师妹根本不需要这么用功,有我保护她就够了。”十六颇胸有成竹地说。 顾弈琛静静听着,背对着他们有些嘲讽地弯了弯唇角。 “得了吧十六,上次被师父训斥得灰头土脸的好像不是你似的,”十四毫不留情地讥讽说,“就你这样的,还妄想着迎娶小师妹,师兄弟们一个接一个都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十六有些不高兴地翘起嘴:“上次告假回家,我可是已经跟我爹提过了,我这辈子可是非婼妹不娶。” 十六南萧然家世优渥,是显国公府二房的长孙,老国公对他一向十分宠爱,当初送到山上来国公夫人还很是凶狠地哭了一通。而且十六的父亲现在是礼部尚书,可谓满门重臣勋贵,家世极为显赫。 “尚书大人同意了?”十四问道。 十六又嘟起嘴:“祖母宠我,对我一向有求必应。祖父也早就说过了,要我找个喜欢的,虽然小师妹身子不好,可我却早就打定主意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了。父亲虽然不高兴,但总不能违抗祖父的意思。” 十四沉吟道:“小师妹嫁去你家,怕是要受委屈了。” “我怎么可能让小师妹受委屈,”十六立即拍胸脯保证道,“小师妹那个继母心眼实在是坏,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暗地里总在想方设法地败坏小师妹的名声,想让她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既然她这样对小师妹,也别怪我小爷我对她不留情面。” “你想怎么做?”十四问道。 十六洋洋得意道:“她能散布谣言,小爷我自然也能,看我怎么想法去败坏她和她那个女儿的名声。” 十四有些担忧地拉了他一把:“叔父可是礼部尚书,你这样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十六撇撇嘴说,“敢欺负我未过门的妻子,真当我南萧然是软包子了?” 十四汗颜:“小师妹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呢,怎的就如此称呼上了?” “放眼整个师门,还有比我更适合小师妹的吗?”十六很自信地说,“小爷我一表人才,家境优渥,而且又和小师妹年纪相仿。像五师兄那种年纪一大把的,既然也肖想着小师妹了,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十六的语气里颇有了两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五师兄只是入门早些而已,其实也比我们大不了两岁好吧。”十四对十六这种贬低别人的行为颇有点不苟同。 “行了行了,”十六摆摆手,“反正就是我和小师妹最合适。” “成成成,你说什么都对。”十四敷衍道。 “对了,”十六突然冲十四勾勾手指,“我打算明日去和小师妹表明心意。” 十四凑过去,一脸听好戏的表情,“......如何?” 顾弈琛放下碗,也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我打算明日傍晚约小师妹去后山,我已经吩咐幼海去捉了满满一罐子萤火虫,到时候一放.......”十六压低声音道。 “好小子,有你的啊,”十四不由得称赞道,“小师妹年龄还那么小,万一真被你骗了......” “怎么说话呢,”十六不满道,“应该是我和小师妹情投意合才对。” 顾弈琛却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十四和十六依旧在膳堂内低语。 转眼已到了第二日。 祁潆婼昨日看毒经看得晚了,起的略迟了些。这几日她研究毒经研究得起兴,连带着甘草也对她惧了几分。因为她愈发地觉得甘草这个名字太过平凡了些,要改成断肠草或是钩吻才起劲,甘草生怕她又提改名之事,因此总是避着她走。 祁潆婼起来果然没瞧见甘草的影子,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么,只是吓唬吓唬她,这小丫头竟当了真。 不过今日难得的是个大晴天,祁潆婼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暖暖的阳光立刻直直地射了进来,自从重新活过来后,祁潆婼就特别喜欢晒太阳,这能让她深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快乐。 活着真好。 门口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慢慢起身。 祁潆婼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个突然站起来的身影:“小......小师弟?” 顾弈琛略微有些虚弱地朝她笑笑,晶莹剔透的眼睛里仿若盛满了晨露:“师姐早。” 祁潆婼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哈哈,其实我早就起身了,只是一直没出门而已......” 顾弈琛却似乎没有追究她话里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盯着她说:“师姐,可以带我进京城玩吗?” “哈?”祁潆婼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弈琛低下头,眼中一丝忧伤闪过:“早就听闻帝京繁华,只可惜我一直未曾去过......” 前几日还对她那个态度,现在竟然主动朝她提要求了? 这转变也太太太太大了吧! 祁潆婼心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师弟,你莫不是病了?” 顾弈琛眸子里瞬间多了丝寒意,拂开她的手道:“师姐不愿意就算了,我就知道师姐也同别人一样,对我好也只是一时兴起的。” 这...... 祁潆婼刚想解释,顾弈琛又面若冰霜地拂袖而去。 祁潆婼忙拉住了他,脑中在飞速思索着。 如今这顾弈琛肯来找自己,就说明他不若以前那么孤僻了,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点积极向上的人格,自己应好好呵护才是......接下来自己还要劝他向善,盯紧督促他做一个正直善良之人......若自己真的就此罢手,大概只会伤他更深。 其实扶叶门离京城很近,就在京城边郊,乘车的话大概大半日就能到达。但是师门有规定,一年只许回家探亲一次,家人来探望一次。家人来探望的那次多是送些衣物用品,祁珩身为男子不好前来,丁氏自然也不肯亲自前来看她,每次都只是嘱了家里下人来给她送东西。至于回京探亲,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前世里在她死去之前,已经好几年都没回去过了,平时和父亲也只是偶尔书信往来。 因为经历了死别,现在她反倒对亲情更看重了一些,虽然极其厌恶那个家,但是想想父亲,心中反倒还有些思念涌起。父亲的腿一直有些毛病,一到湿冷天就疼痛不止,不知现在调理好了没有,自己学习医术那么多年,却也一直未曾回去给父亲瞧瞧他的腿...... 这么一想,祁潆婼决心一定,说:“我带你去京城。” 顾弈琛面上的冰霜立即化了开来,小狗一样地摇了摇祁潆婼的手撒娇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吗......”祁潆婼又有些犹豫了,毕竟今日自己起的实在不算早,“要不明日再......” “师姐看今日的天气多好,正是出门的好日子呢。”顾弈琛打断她,说。 祁潆婼抬起头,一时被直射的日光刺得微微眯了眼,今天确实是个大好的晴天。 看着顾弈琛清澈漂亮的眼睛,祁潆婼一时竟然有些晃了神,不由得就出口道:“那就依了你,我这便去向师父告假。” 顾弈琛点了点头,冲着祁潆婼很开心地一笑。那笑颜竟让祁潆婼觉得比这灿烂的日光还晃眼。 祁潆婼向扶叶真人告假时,扶叶真人直直接就应了她。虽然她前几日刚出门过,但因为她是女孩儿,师父对她一向宽厚。当她说到要让顾弈琛也同自己一起回去时,本以为免不了要向师父解释一通,没想到扶叶真人竟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声“注意安全”便放她和顾弈琛去了京城。 祁潆婼本来只是吩咐甘草随意收拾一下,没想到甘草一听要回家探亲很是激动,坚持把祁潆婼拉到镜子前好好地给她扮了一番。 扶叶真人派了他的随身侍从送他们回去。 这随身侍从年约四五十岁,脸膛黧黑,上面还横着一道很大的伤疤,猛地看过去还有几分可怖,他的姓名不详,扶叶门里都称呼他为李叔的。因为祁潆婼经常去师父那里,因此和李叔也很是亲近。 祁潆婼坐在马车里,低头瞅了一眼盛装的自己,颇有些......不习惯。 甘草今日给她梳了个圆鬓,还带上了金丝攒珠簪和绿玉耳坠,身上穿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配着月牙凤尾罗裙,外面还罩着软毛织锦披风。 她上辈子活了近二十年,却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地和师兄们混在一起,何时做过这么名门淑女的打扮? 尤其是耳上的绿玉耳坠,坠得她快难受死了。 要不是甘草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瞅着自己,她早就一把扯下那耳坠子丢一边儿去了。 而对面的顾弈琛为什么一直瞅着自己......难不成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很怪吗? 祁潆婼又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 甘草立即一脸凶恶地拍下了她的手:“姑娘!” 祁潆婼吓了一跳:“啊?” 甘草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姑娘!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名门闺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祁潆婼有些底气不足地瞪了甘草一眼:不知道要在小孩子面前给我留面子嘛! 第7章 (捉虫) 对面的顾弈琛似乎是勾了勾嘴角。 但当祁潆婼定睛再看时,顾弈琛正冷着一张脸坐在对面,哪里有什么表情起伏! 就知道,顾弈琛这个面瘫脸,怎么可能! 但祁潆婼看了一眼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甘草,突然觉得顾弈琛那张冰块脸可爱了很多。 她轻咳一声,突然挪到了顾弈琛那边。 顾弈琛身子微微一颤,转过头来看向她。 祁潆婼已经眼明手快地捏住了他的脸。 这孩子的脸果然是......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想想自己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祁潆婼突然感觉很郁闷。 她故作严肃地捏住顾弈琛的脸颊,扯着他的嘴角勾成一条弧线。 “小孩子这么严肃干嘛,要多笑笑才可以。”祁潆婼一本正经地说。 顾弈琛有些不适地轻皱了一下眉,但并没有对祁潆婼的恶行进行反抗。 祁潆婼不由得得寸进尺起来,捏着顾弈琛的脸蛋来回揉搓着:“师弟你这脸虽然没有肉,但软软得很好玩呐。” “姑娘!”甘草终于忍无可忍地吼起来,“姑娘身为女子,要谨言慎行,怎可与男子如此亲密......” 祁潆婼很奇怪甘草为何如此迂腐起来,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揉搓着顾弈琛的脸说:“这有什么啊,他就是个小孩子嘛......” 小孩子......顾弈琛瞥了祁潆婼一眼,眼中飞速地闪过一道暗光。 “姑娘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啊。”甘草负气道。 “我可都......”祁潆婼突然想起来这一世的自己确实还不大,立马转口道,“我是他师姐,自然是把他当成弟弟看待的。” 甘草瞪了顾弈琛一眼,不再说话。 祁潆婼奇怪地看向他俩,为什么觉得甘草这么不待见顾弈琛呢? 正出神间,马车突然一颠簸,祁潆婼反应不及,一头扎进了顾弈琛的怀里。 身后立即有一只手牢牢扶住了她。 祁潆婼慌忙从顾弈琛怀里坐了起来,她活了两世,却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饶是她一向脸皮厚,此时也不由得微微脸红了。 她拿手不断扇着风来化解心中的尴尬,一边暗骂自己脸红什么,就是一个小毛孩而已。 顾弈琛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她笑得关切懂事:“师姐没事吧。” 祁潆婼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人家小孩子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好吧!难道真的是前世自己清心寡欲过度,这时候开始......思春了? 她心虚地看了顾弈琛一眼,见他的小脸被自己的魔爪摧残得通红,便撇开眼睛底气不足地说:“以后就要多笑笑嘛,小孩子那么严肃做什么。” 没想到顾弈琛很是认真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姐。”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豫平候府。 马车刚一停下,甘草就钻了出去吩咐下人们前去通报。祁潆婼挑开帘子,看着阔别多年的豫平候府,一时之间心情极为复杂。 顾弈琛抢先一步跃了下去,然后回过身对她伸出手,要扶她下车。 祁潆婼看着虽年纪尚小却唇红齿白得甚是好看的顾弈琛,脑中竟出神地想,这么小就如此妖孽倾城,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顾弈琛见她久久未动,出言提醒道:“师姐?” 祁潆婼回过神来,拉住他的手下了马车。 这时侯府的大门开了来,一个身穿桃红绸子褂的丫鬟走了出来,对祁潆婼盈盈笑道:“姑娘,太太请您进去呢。” 祁潆婼认出这是丁氏身边的大丫鬟彩屏。 甘草唯恐气势不足地扶住祁潆婼,如临大敌地看向那彩屏。 祁潆婼淡淡应了一声,想当初......这彩屏可没少帮着丁氏苛待自己啊...... 祁潆婼跟着彩屏来到了萃英阁,丁氏早已坐在那里等着了,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团锦琢花锦衣,百褶如意月裙的小姑娘,正挨着丁氏撒娇。 祁潆婼知道这就定就是那小了自己三岁的妹妹,祁潆薇。 祁潆婼装作看不到她们母女俩亲密的姿态,淡淡地朝丁氏行了个礼避重就轻道:“见过太太。” 丁氏摆摆手,眉开眼笑道:“大姐儿回来了啊,老夫人可是对你思念得打紧,快去见老夫人吧。” 祁潆婼淡淡点了点头:“我此次回来探亲,师父安排了李叔和小师弟同我一起回来,请太太给他们安排个住处吧。” 祁潆薇好似很怕羞地捂住了脸。 丁氏干咳两声:“大姐儿出门在外已久,莫不是已忘了这府里的规矩,怎可随意带陌生男子回来。” 祁潆婼笑道:“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莫说师弟还只是个孩童,没什么要避嫌的。便是我在师门已久,早已将师兄视为兄长,师弟视为亲弟,太太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为好。” 丁氏没想到一向笨嘴拙舌的祁潆婼竟敢反驳她,微微变了脸色,但她应变能力一向很好,很快便脸色自如道:“大姐儿说的是,我这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好好安排的。快去拜见你祖母吧,她可是想你想的厉害。” 鬼才相信老夫人会想她......但祁潆婼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方氏的静安堂。 方氏一向不喜祁潆婼,也只是敷衍地同她问答了几句便要她回去了。祁潆婼也不愿同她多呆,当即便退了出去。 祁珩公务繁忙,眼看着天色将晚却还没有回来,却有小厮过来向祁潆婼报道:“老爷知道姑娘回来了很是高兴,明日特意告了半响假来陪姑娘。老爷还吩咐了,姑娘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等他,早些歇息吧,明日老爷会提早回来,姑娘再见他也不迟。” 祁潆婼也确实是身子乏了,当即应了一声便让甘草和艾叶伺候自己歇下。 甘草喜滋滋地说:“老爷很是看重姑娘呢。” 艾叶明显较甘草成熟稳重了许多,一边替祁潆婼卸下头饰一边说:“姑娘可是这侯府里的头位嫡女,任谁也越不过姑娘去。我看那二姑娘浑身小家子气,是没法和我们姑娘比的。” 好吧,艾叶虽成熟稳重些,但也是极为......护短。 她们主仆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艾叶便阻了甘草说:“姑娘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让姑娘歇息吧。”说着便拉着甘草走了出去。 祁潆婼也累了,歇下后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为何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自己一头扎进顾弈琛怀里时,耳畔听见的他那有力的心跳。 祁潆婼你是禽兽吗! 祁潆婼蒙住头,暗骂自己道。不准再想了!他那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就算你思春也不能思到他头上啊,门里的五师兄,十六师兄都不错嘛..... 好了,不许再想了,睡觉! 此时的祁潆婼还不知道今晚十六扑了个空,如今正坐在山头忧伤寂寞地看月亮。 不过明天带那孩子买些什么好呢...... 祁珩回到府中的时候,时候已经很晚了。 丁氏体贴地为他宽衣,一双细白的巧手欲擒故纵地划过祁珩肩头,故意惹人蠢蠢欲动。 可此时祁珩却没有这个心思。 “婼儿那儿都安排好了?” 丁氏贤惠地点点头:“妾身办事,候爷还不放心吗。” 祁珩开口道:“你自然是最稳妥的,只是婼儿久未归家,有些事情还得你细心料理才是。” “候爷放心。”丁氏柔顺地点点头说,“只是有一事......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妾身毕竟不是大姐儿的亲母,这话说起来倒像是妾身故意诋毁大姐儿一样。”丁氏故意为难道。 “我何不了解你的品性,你直说便是。”祁珩说道。 “侯爷可知,大姐儿这次归家,带回来了一个男人来。”丁氏佯装难以启齿道。 祁珩皱起眉:“男人?” “说是她师弟的,可妾身瞧着毕竟不好,这女儿家的哪有带男人回家的......”丁氏见祁珩不悦,心头一喜,继续说道。 “一派胡言!”祁珩突然一把拂开丁氏的手怒道。 丁氏吓了一跳,惊慌道:“侯爷,妾身说错什么了吗?” 祁珩皱眉看向丁氏:“你这做主母的,言行怎可如此无状!我一向以为你是个稳妥的,没想到却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今日婼儿早就派人去向我说明过了,是她师父要她带她师弟进京办点事情的。那扶叶真人是何许人也连当今圣上都如此敬重他,既是婼儿的师弟,你自然应当当成客人一般尊敬,怎可在我面前如此说三道四!” 丁氏眼看着风向不对,立即泫然欲泣道:“侯爷怎么可以如此想妾身呢......妾身眼界短浅,比不得你们男人,却是一心一意为着大姐儿的清誉着想的啊......” 祁珩却不愿再说,拢好衣衫皱眉说:“婼儿师弟一个才十岁大的孩子,就被你作出这么些文章来。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 丁氏张了张嘴,眼见着祁珩走了出去,颓然倒在了床上。 随身服侍的冯嬷嬷忙走过去:“太太......” 丁氏丝毫没了刚才温柔娴淑的模样,发狠道:“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懂得先下手为强了。” 冯嬷嬷劝慰道:“太太不用担心,左右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丫头片子,由着她也点不起什么火星来。” 第8章 (捉虫) “呵,成天和一帮男人混在一起的野丫头,我看以后有哪家敢要她。”丁氏咬牙切齿道。 “还是太太英明,当初想出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真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冯嬷嬷谄笑着奉承道。 丁氏脸上显出一丝得意来:“和她那个死皮白赖的娘一样,明明一副弱身子骨还嫁过来祸害人。要不是她,我早就该和侯爷......” “算了不说她了,”丁氏脸上突然现出了些不悦,当即打住了话头,“一个没娘的丫头片子,老是说她做什么,你且派人盯紧她,我就不信她还能给我掀出什么风浪去。” 丁氏眼里蓦地放出两道凶光。 ———— 祁潆婼知晓祁珩午后才会回来,于是便在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带着顾弈琛去…逛街。 因为上次买的衣裳都不是很合她意,于是便让艾叶带着她找了几间上好的成衣铺子,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朝顾弈琛身上比划。 其实顾弈琛脸上早已显现出了不耐之色,但祁潆婼不知怎么的,一心只想着逗他,他越不情愿偏要逼着他试这试那。 当顾弈琛皱着眉头身穿玄色缎面圆领袍走出来时,祁潆婼眼前一亮,再次感叹起来顾弈琛生得是真真妖孽。 “你看,衬得你更好看了。”祁潆婼走过去替他整整衣领,满意地看着他,“嗯......男孩子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 顾弈琛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祁潆婼奇怪地看向他:“做什么?” 顾弈琛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祁潆婼眨眨眼,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明明是这么清澈的眼睛,为什么她觉得那么有蛊惑力呢。 顾弈琛却冲她甜甜一笑:“谢谢婼姐姐。” 祁潆婼突然瞥见了他唇角的两个小梨涡。 祁潆婼心想这小冰山终于在自己的感化下融化了吗!但内心的激动终归没有身为师姐的面子重要。 于是她很是严肃地朝顾弈琛点点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说:“以后要多笑笑,还是笑起来好看。” 顾弈琛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祁潆婼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又朝他手上看去,见他手上的冻疮在她配置药膏的医治下已经好了大半,她不自觉地又很有成就感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故作老成的样子,顾弈琛轻轻弯了弯唇角。 明明还是一个小女孩,还装模作样地故作深沉。 只不过......自己不会揭穿她罢了。 祁潆婼却是心满意足地带小师弟买了很多东西才回府。她第一次觉得,有个小师弟真是太好了! 不但毫无怨言地陪自己逛东逛西,还主动帮自己拿东西。原来觉得他性情怪癖,现在看来,明明是个极稳妥贴心的孩子嘛。 相信在自己的慢慢教育陶冶下,他还会成长为一个开朗有为的少年。 祁潆婼越想越有成就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微笑着连连点头。 艾叶见祁潆婼这副出神的样子,出言提醒道:“姑娘,老爷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祁潆婼恍然道:“我逛了这么久了嘛。” 甘草在一旁嘟囔:“平时也没见姑娘这么好的精气神,连我都累了姑娘都不累。” 艾叶瞪了甘草一眼道:“姑娘精神头好了,这是好事,说什么呢你。” 祁潆婼跟师父学习医术之后,确实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了很多。到前世她死之前,她除了身子骨弱一些,已经和常人无异,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时时有性命之忧。但谁能想到,她的病是无碍了,却被不知从哪蹿出来的变态给一刀捅死了。 可今年她才十二岁,她记得前世自己这个时候身子还很虚弱,每天偎在小屋里哪也不去。也难怪......甘草如此不适应这个活泼好动的自己。 不过这样一想身子确实乏得紧,祁潆婼不禁又很是郁闷地怀念起了前世那个自己好不容易才调养好的身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叉死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侯府,艾叶扶着祁潆婼下了车。祁潆婼因还在想前世的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艾叶恭敬地喊了一声:“侯爷。” 祁潆婼恍然抬起头,看见父亲正一脸笑眯眯地朝自己走来。 “......爹爹。” 如今再见到祁珩,祁潆婼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祁珩显然也发现了祁潆婼的异样,快步走来有些着急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到欺负了?” 祁潆婼慌忙摇摇头:“只是太久没见爹爹了,有些想念罢了。” 祁珩拍拍祁潆婼的肩,笑道:“既然想念,为何这么多年不回来?” 甘草忙道:“姑娘身子羸弱,难以适应旅途奔波,并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艾叶瞪了甘草一眼,显然是怪她插嘴了。 祁珩却浑不在意,只看着女儿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欣喜:“我看婼儿的气色好了不少,看来这几年调养的不错。” 祁潆婼突然想起来顾弈琛还跟着自己,忙对父亲说:“爹爹,这是......” “晚辈顾弈琛,拜见豫平候。” 顾弈琛却是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朝着祁珩行礼道。 祁珩满意地点点头:“婼儿已经知会过我了,你就是她的师弟吧。” “正是。”顾弈琛点头道。 “扶叶真人的弟子,果然个个不凡。”祁珩看着顾弈琛说,“既然是她的师弟,便不必与我那么客气,称我一声伯父便好。” “想必伯父和师姐还有很多话要说,弈琛就先告辞了。”顾弈琛又是行了一礼,说道。 祁珩点点头,顾弈琛便转身离去。 祁珩却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 祁潆婼好奇道:“爹爹在看什么?” “......非池中物啊。” 祁潆婼和祁珩一起用过晚饭,很是疲倦地回了房中。 自己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和丁氏他们一起用饭还真是不习惯。尤其是还得面对着丁氏那张虚假的笑脸赔笑,祁潆婼真的感觉浑身不舒服。 想到自己小时候受过她的那么多气,而且还没等自己讨回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祁潆婼就觉得很憋屈。 有些东西自己是不在意,可也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在这侯府里,自己和母亲确实势弱,可终究要让他们明白,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 想到早早离世的母亲,祁潆婼心头不觉添了几分难过。 她突然想到了顾弈琛那双冷漠倔强的眼睛,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艾叶见祁潆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出言劝慰道:“姑娘尽管放心离开,艾叶会替姑娘看好这院子的。该是姑娘的东西,自然不会少了一分,他们欠姑娘的,艾叶也会帮姑娘留心着算明白。” 祁潆婼很有深意地看了艾叶一眼,艾叶朝她点点头。 甘草却糊涂了:“你们......在说什么啊?” 祁潆婼握住艾叶的手:“......有劳你了,等我回来。” 艾叶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祁潆婼便乘车离开了。以前自己厌弃的不得了的地方,如今竟觉得有些不舍。 那场死亡真的叫自己看明白了很多东西,也许这个偌大的侯府确实负过自己和母亲,但它终究也有值得人留恋的地方。 甘草看出了她的不舍,出言安慰道:“姑娘别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回来了。” “下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些帐该算清楚的时候了。”祁潆婼轻轻说。 甘草一头雾水:“什么帐啊?” 祁潆婼刚想解释,突然瞥见了坐在对面的顾弈琛,突然觉得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似乎不太好,于是很自觉地住了嘴。 顾弈琛见她看向他,一副天真少年般的表情道:“回去之后我还可以时常去找师姐吗?” 祁潆婼感慨这孩子这几天的转变确实有些大啊,但既然有这个好苗头,自己应当鼓励才是。 于是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虽然师姐会很忙。 顾弈琛便又露出了那两颗小梨涡:“那便好,师兄们都是不怎么理我的,我在师门也没个说话的人。” 看着他的笑容,祁潆婼不由得又心酸起来,正义感爆棚道:“谁不理你,你说与我,回头我去禀了师父!” “算了,我也不想徒惹是非,我和师兄们......终究不是一处的人,”顾弈琛垂眼,复而又抬起头笑道,“现在有师姐理我就足够了。” “你放心!以后有师姐护着你,保准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祁潆婼被他笑得脑子一热,立马朝他拍胸脯保证说。 顾弈琛越发笑得眼尾弯弯:“那我就......放心了。” 甘草在一旁气恼:姑娘这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 傻大姐祁潆婼可不知道甘草又兀自生起了闷气,她看着顾弈琛,越看越觉得满意,这孩子让她感化得简直进步斐然! 这时候的祁潆婼还不知道她已经被某个人给吃定了。 第9章 (捉虫) 回到师门后,日子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有前世深厚的医术基础,所以祁潆婼研究起来毒经虽时有困扰,但也不是十分费劲。而且越往深处钻研,她愈发觉得用毒很有意思,而且接触过这本毒经之后,她对医术一道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祁潆婼身为女子,居所本来就据其他师兄较远,这些日子埋头研究毒经,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甘草每日都担心她在屋里闷坏了身子,时常督促她出去走走,可她研究得起兴,对甘草的话也是充耳不闻。 这日又是个大好的晴天,祁潆婼在甘草的赶撵下终于舍得挪动了步子。 天已经真正地冷了起来,祁潆婼在甘草的督促下穿着素绒绣花袄,外面披着镜花绫披风,甘草担心她冷,还为她准备了手炉让她在怀里揣着。 祁潆婼裹得像只熊一般在甘草的陪同下在师父的小竹林里慢慢踱步,脑子里却还想着刚才看过的雷公藤的用法。细碎的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轻轻落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因为常年久病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过度的苍白,脆弱晶莹得美若瓷器。 甘草专注地看着自家姑娘低头沉思的模样,越看越满意,看看自家姑娘生得多美,虽然身子弱了点,但不知比那个祁潆微强了多少倍。那丫头一看就长得毛毛糙糙的,和姑娘这模样气度是没法子比的。 甘草的敌视心理起来之后,不由得思绪又飘远了,想想她自己也是比祁潆薇身边的那个春莺好看了许多的...... 果然!那个祁潆薇连身边丫鬟的规格都跟姑娘没法子比! 可就在这时,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甘草吓得一声惊叫,下意识地护在祁潆婼身前。 祁潆婼后知后觉地在甘草的惊叫声中抬起头来。 原来是十六师兄。 祁潆婼再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才几日不见,这十六师兄怎么就憔悴成了这样?不但人瘦了一圈,眼窝也深陷了下去,头顶还不知从哪沾了两片树叶,看起来就如同一只毛猴子一般瘦弱狼狈。 祁潆婼试探性地问:“师兄你是病了吗,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南萧然朝前逼近了一步,眼睛里却放出热烈的光投向祁潆婼。 “......师妹,你这几日怎么都没出门,我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你了。” 祁潆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几日看书看得太过专注了,一时忘了日子......” “你那日为何突然回家了?”南萧然突然问。 “我......”祁潆婼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我有些想爹爹了,便回去了。” “那你可知道,”南萧然看着祁潆婼道,“我那日本有事情想同你说的。” “什么事情,”十六师兄的话让祁潆婼愈发地摸不着头脑了,“现在说也是一样啊。” “我......”南萧然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祁潆婼身旁的甘草,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想......” 突然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传来,祁潆婼不由得转头向声音源头看去,只见一道黑色的瘦长身影正拨开竹子钻了出来。 “师姐,师兄,”顾弈琛似乎是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弈琛,”祁潆婼看见他竟然心情好了几分,“几日不见,你又长高不少啊。” “师姐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了,自然是看我有些变化的。”顾弈琛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南萧然脸色本来憋得极其难看,可听见顾弈琛这句话立即目瞪口呆地看向他。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平时天天冻着一张冰块脸,拽到谁都不理的小师弟吗! “你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一定要记得多吃一些,”祁潆婼想了想又说,“嗯.....多练练师父教你的功夫,把身体养好。” “弈琛记住了。”顾弈琛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祁潆婼愈看顾弈琛越满意,已经忘了十六师兄还站在一边。 南萧然脸色更为难看了,不由得出言提醒道:“小师妹......” 祁潆婼朝十六师兄看过去,突然反应过来说:“师兄方才想同我说什么来着?” 南萧然张了张嘴,正寻思着该以个什么理由打发走顾弈琛,突然顾弈琛看着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十六师兄,我想起来了,师父方才正遣人寻你呢,好像是上次布置的课业你没完成,师父很是恼怒。”顾弈琛一板一眼地说道。 南萧然脸色更难看了,这小子......是成心想要自己在小师妹面前丢脸么? “既然师父传唤,那师兄还是快些去吧,”祁潆婼说道,“师兄想找我,随时来找我便是。” “师姐不可,师父说十六师兄最近于课业一事极为懈怠,已是极为恼怒了,”顾弈琛看似好心劝慰道,“若是他再时常来找师姐,岂不是更惹得师父发怒?到时候再害得师兄遭师父责骂就不好了。” 南萧然可以确定了,这小子绝对就是故意的! 祁潆婼却只当顾弈琛是为十六师兄考虑,一脸遗憾地说:“那只能等避过这阵子再说了,师兄找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南萧然咬牙切齿地瞪了顾弈琛一眼,强忍下去才勉强对着祁潆婼笑出来:“没什么要紧事,过了这阵子再说就行。” 祁潆婼这才放下心来:“这就好,那师兄快去吧。” 南萧然又是狠狠瞪了顾弈琛一眼,才转身离去。 南萧然咬牙切齿的表情却没逃过祁潆婼的眼睛,她轻轻皱了皱眉,表情若有所思。 看着南萧然走远,顾弈琛突然垮下了嘴,垂头丧气道:“婼姐姐你看,师兄们都是不喜欢我的。” 祁潆婼刚才也看到了南萧然的表情,有些愤怒地说:“平日里看着十六师兄挺好的,没想到竟然这样对你,真是令我失望。” 顾弈琛抬起头,弯弯唇角道:“没关系,我有婼姐姐就够了啊。” 祁潆婼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令人心疼,她抬起手来想摸摸他的头,却突然发现他比自己都高,顿时觉得很没面子。 有没有搞错,他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好不好! 而且这个年龄不应该是女孩子更高一些嘛! 顾弈琛却很是乖巧地主动弯下身子,让她的能够得到自己的头。 多懂事的孩子!自己若有个这么懂事的弟弟就好了。 祁潆婼心里不由得又气了两分,师兄们也太过分了,就因为小师弟性子冷了些就这样对他吗! 顾弈琛看着祁潆婼脸上隐隐的愤懑,眼中一丝精光闪过。 “没关系,你有我,”祁潆婼拍拍他的头说,“我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你的。” 顾弈琛很乖地点点头:“那我以后能时常来找婼姐姐说话吗?在这师门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祁潆婼本来还有些犹豫,听见他这么一说立即不再犹豫了:“当然可以了!师姐随时有空!” 甘草在一旁捶胸顿足,姑娘啊姑娘,你哪天被人骗光光了都不知道! “好,”顾弈琛又露出了他那两粒浅浅梨涡,“那我先走了,师父嘱咐的课业我想再去多练几遍。” 真是个用功懂事的孩子!祁潆婼就快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如此备受冷落却还勤奋努力,这孩子简直好到无可挑剔了!自己之前居然还怀疑他是叛徒,现在祁潆婼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顾弈琛走后,甘草略有些担忧地提醒道:“姑娘,他的话你可不能什么都信。” “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机,”祁潆婼浑不在意地说,“不必担心。” “姑娘自己也没有多大啊,”甘草看着祁潆婼说,“我觉得姑娘自从那次醒来变得奇怪了很多,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似的。” “哈哈......”祁潆婼搪塞道,“大概是......苦难会让人长大吧。” “姑娘可别这么说,眼看着姑娘这身子也一日日地好起来了,以后定会更好的。”甘草还以为祁潆婼又想到了伤心事,忙劝慰说。 “你说的对,”祁潆婼朝她浅浅笑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有不该发生的,我都不会叫它发生的。” 甘草有些懵懂地看着祁潆婼,祁潆婼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便狠狠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甘草皱巴了一下脸,犹豫了一下说:“其实姑娘若是喜欢,一辈子不回去京城也没什么。我便陪着姑娘游山玩水,也挺好的。” “我难不成还要一辈子拘着你,把你拘成老姑娘不成?”祁潆婼打趣道。 “姑娘说什么呢!”甘草羞红了一张脸,不再去看祁潆婼。 “走吧,我们回去。” 祁潆婼看着地面上透过竹叶细细碎碎投射下来的阳光微微一弯唇角,也许未来仍是渺茫和不可期的,但她相信只要她好好守护他们,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第10章 (捉虫)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到冬日祁潆婼的身子都会变得虚弱无比,因此整个冬天她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围着暖烘烘的炭盆看书。甘草忙来忙去地为她准备手炉衣物,她却看书看得沉迷,对在她面前转来转去的甘草视若无睹,有时候甘草叫她几声也不应答。 甘草有些不理解自家姑娘为何突然那么用功,但整个寒冬姑娘确实哪里都没去。 只除了...... “婼姐姐。”穿着藏蓝色鼠灰袄的顾弈琛笑得甜甜地走进来。 明明自己喊了姑娘这么多声姑娘都无动于衷,可一听见这小子的声音姑娘立即就反应很快地抬起头来。 甘草恨恨地想,这小子不就是长得比自己好看了那么一点点吗!姑娘这也太重颜了! 可偏这小子就是有法子把姑娘哄得喜笑颜开。 “今日我在师父门前那棵梅花树下捡到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雀,眼看着就要被冻死了。但我也对它的伤束手无策,所以将它带来了给婼姐姐。”顾弈琛果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鸟递给祁潆婼。 祁潆婼忙接过去,抚了抚雀儿身上的羽毛爱怜道:“你有心了。” 顾弈琛依旧笑得乖巧:“不是婼姐姐教我的吗,对待一切生灵都要存有怜悯之心。” 祁潆婼站起来,严寒的天气显得她脸色很是苍白,她小心翼翼地将鸟儿放进了垫着绒布的盒子里,问道:“师兄们没怎么为难你吧?” “师兄们都很好,只是我一来婼姐姐这里他们就有些不开心,”顾弈琛的表情突然有些委屈,似乎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知怎么惹到他们了,五师兄前几日还在膳堂里挤了我一下。” “这五师兄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祁潆婼愤懑道,“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顾弈琛心里很不痛快地抽了一下,但表面上依旧委屈着一张小脸:“婼姐姐,上回十六师兄说我是黏人精。” 顾弈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我到底是不是黏人精啊......” 这小师弟最近性情转变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啊,就这么委屈上了??啊啊啊啊啊,自己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啊! 可那张如玉的小脸愈发地委屈起来,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祁潆婼不由得慌了起来:“当然不是!谁再这么信口胡诹我就把他毒哑!” 顾弈琛立即破涕为笑,一脸烂漫地拉住祁潆婼的手说:“那就好,有婼姐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后我定会多来看婼姐姐的。” 你的婼姐姐平时是很忙的......祁潆婼内心挣扎着,可嘴上却先较心里说了出来:“好啊,你来了正好也陪我解闷儿。” 顾弈琛又同祁潆婼说了一会儿话,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甘草却重重地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 “姑娘年岁见长,也该注意一下男女有别了!” “不打紧,反正也没人知道。”祁潆婼专心给那只小雀上着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什么?姑娘好像还很享受的样子? 完了完了,姑娘的魂真的让那个坏小子给勾走了。 我对不起艾叶姐姐的嘱托,对不起去世的夫人的期望.....甘草在心里流泪不止地忏悔道。 冬去春来,夏尽秋至,时光曼妙如梭地飞逝流走,不知不觉中已是三年过去了。 祁潆婼这些年里出落得愈发秀致,每日虽然只是素面不描,乌发随意一挽仍难掩楚楚丽质。甘草每次替自己姑娘梳妆时都要对祁潆婼的模样称赞上一番,祁潆婼自己却是没有什么感觉。 这个样子嘛,前世的时候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了,没有丝毫新鲜感。 让她甚感满意的是这三年里,她感觉自己已经对那本破破烂烂的毒经研究得很是透彻,很多配方用法更是牢记于心。而且她还模拟出了很多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子。 可也有一件事让她深感忧心。眼看着距离灭门惨祸只剩一年多的时间,可她仔细观察,四处查探,却仍旧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她甚至担心那背后的人会提前动手。难不成真要她去告诉师兄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可那背后的人有这么大的手笔,就算他们四散离去就真的能保住性命吗? 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祁潆婼的心益发惴惴不安起来。 ———— 顾弈琛身穿黑色长袍,不疾不徐地拐过转角。三年过去,他已经真正蜕变成了少年的模样,前些年的稚气如今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满是少年的英挺和朝气。 眉目如画,身姿朗朗,却自有一股清寒之气从他身上溢出,写满了生人勿进的冷漠感。 他转过拐角,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清冷的嗓音淡淡响起。 “不知师兄有何贵干?” 南萧然面色复杂地从他身后走出。 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个孩子就蜕变成了如此俊朗的少年模样。 以前没注意过他,今时才知原来非是池中物。 “你要去做什么?”南萧然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敌意。 顾弈琛缓缓转身,眸子冷冷的没有一丝情感:“我去做什么和师兄有什么关系?” “你!”南萧然不由得有些恼怒,“以前你还小,缠着小师妹也就算了。可如今你也大了,还整天和小师妹腻在一起,是诚心要毁了小师妹的名节么!” 顾弈琛状似不在意地说:“师兄操心的还不少,可是,还是不劳烦师兄挂心了。” 南萧然被他这态度气得简直要吐血了,他气得发抖地伸出手指指着顾弈琛说:“小师妹的事情我怎能不管,你到底打的什么坏主意,小师妹心思单纯易受欺骗,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怕是,”顾弈琛一撇唇角,显出几分薄凉来,“是师兄自己居心不良吧。” “你!” 南萧然彻底恼怒起来,身形一跃就一掌朝顾弈琛拍去。 顾弈琛却是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站在原地单手接过了南萧然那一掌,南萧然却是感觉气血一滞,身子不受控制地摔落在地。 顾弈琛淡淡瞥过去:“师兄还是多练练再来找我打架吧。” 说着抬步就走。 “你,站住!” 南萧然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怒吼道。 “就算你喜欢小师妹又如何,你们两个是不可能的!她是侯府嫡女,以后结亲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你......根本配不上她!” 顾弈琛突然顿住了脚步,冷冷回头看向南萧然,那眸子里,像是结了万年寒霜一般深不见底。 南萧然突然就瑟缩了一下,而后又觉得自己太怂蛋了些,不甘示弱地瞪向顾弈琛:“怎么,难道是我说错了吗!” 顾弈琛向他走近两步,突然在他身前蹲了下来。 南萧然看着他那张阴沉着的俊脸,突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力,随即内心就慌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师兄!你若是敢对我做些什么,师父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没有说错。”顾弈琛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起伏,“只是,我的事情,向来不喜欢别人插嘴。我希望师兄你,可以记住这一点。”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南萧然蓦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没缓过来,那种后怕依旧紧紧地萦绕在他心头。 一直未曾注意和在意过的人,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可怕了? 是自己一直忽视了他,还是他太过于深藏不露了? 南萧然心底突然升腾起了一股寒意。 ———— 祁潆婼坐在屋前的小竹椅上晒着太阳看书,脑子里却依旧在想着方才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专注不起来。 “婼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祁潆婼的思绪。 祁潆婼懒懒地转过头,看向朝她走来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短短三年的时间,这孩子生得愈发地俊朗挺拔了起来,随意一个眼神都能撞得祁潆婼心儿扑棱扑棱跳。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既蛊惑,又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祁潆婼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就蹦出了一个词儿:欲罢不能。 打住打住!怎么又开始动歪歪心思了呢,祁潆婼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其实也不能怪她,谁叫这小子长得这么勾魂夺魄呢。 顾弈琛见祁潆婼不理他,也不追问什么,却是一脸耐心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师父遣人稍的今年的新茶,要我带给师姐尝尝。” 祁潆婼的语气里突然就有了丝酸意:“师父这些年可是越来越器重你了呢。” 顾弈琛好脾气地笑笑:“师父最喜欢的自然还是婼姐姐,只是看我不成器,多提携我了一下而已。” 这话让祁潆婼很是受用,她满意地看着顾弈琛,好像看着自家初长成的孩儿。 祁潆婼的这眼神却让顾弈琛很不舒服,为什么他觉得师姐眼神里是满满的......慈爱? 就在俩人之间这种诡异氛围正缓缓流动时,甘草突然面色红扑扑地跑了过来:“姑娘!侯府来信啦!” 跑近了才发现顾弈琛也在,甘草立即拉下了一张脸不悦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祁潆婼见怪不惊地看着甘草和顾弈琛之间不知第多少次的剑拔弩张,并再次深深地感慨甘草不被色相所迷惑的好孩子。 顾弈琛却似乎并没有搭理甘草的打算,眸子里依旧笑意融融地看着祁潆婼:“婼姐姐家里来信了啊,还是快些看信吧。” 祁潆婼点了点头,在接过甘草手里信的那一刻她脑中忽的一闪,她似乎知道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了。 今年正是正和二十一年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父亲在这一年替她寻了一门亲事。 第11章 (捉虫) 未婚夫是定远侯府长房的二公子,景润。 但这景公子似乎并不想娶她,要不然她前世里也不可能快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人。 本来她应该提前告诉父亲,不必替她寻亲事的,但她这些年一直醉心研毒,并妄想凭着记忆里那点微薄可怜的线索追查凶手。 再说那景公子在前世她的记忆里也仅仅在信上出现了那么一次,她实在是对他印象不深。 所以......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现在看来,这事儿整的确实甚是糟心,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找了时间同父亲说说,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反正人家也并不想娶自己不是。 一想到父亲一个大男人如何千方百计地替自己打探亲事,她就觉得很心塞。 丁氏定然不可能为她寻什么好亲事的,想必这门亲事一定是父亲费心思定下来的。 可殊不知,自己的名声,早就在丁氏对别人有意无意的暗示里被糟蹋得一塌糊涂。 祁潆婼捏紧信函,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婼姐姐为何不看信?平日里婼姐姐接到侯府来的信,都是很迫不及待地拆看的。” 祁潆婼抬头看向顾弈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拆看这封信。 “左右也没什么事,回头再看也是一样的。”祁潆婼状似不经意地把信丢到一边,说道。 顾弈琛却突然说:“想必祁大人是在与婼姐姐商讨姐姐的终身大事吧。” “你......”祁潆婼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又生生地住了话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些年来许多师兄都已离开成家去了,婼姐姐是寺卿大人的掌上明珠,想必寺卿大人一定会为婼姐姐寻一门好亲事的。”顾弈琛依旧是淡淡道。 祁潆婼却没由来地恼怒起来,拿起旁边石桌上的书册就朝顾弈琛砸去:“顾弈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顾弈琛却躲都没躲,那书册直直地砸在他脸上,顺着他的身子软软滑落了下来。 顾弈琛的俊脸上立即一片通红,祁潆婼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失了言语。 “是弈琛僭越了,”顾弈琛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垂下了脸轻轻说,“我给婼姐姐赔不是。弈琛想起来还有些事,先行告辞了。”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黑色背影,祁潆婼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甘草有些怯怯地凑过去:“姑娘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祁潆婼颓然坐倒,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甘草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眼睛里竟含了些期翼:“这信里真的是为姑娘议亲的事吗?这是好事啊。” 祁潆婼拆开信,果然与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她随手把信丢到一边:“好什么,人家又不会真的娶我。” “姑娘乱说什么呢?”甘草责怪道。 祁潆婼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在京城里向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是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的事早就传遍整个京城了,还有哪家敢娶我!” 甘草被她的语气吓到,不敢再出声。 祁潆婼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突然说:“你拿纸笔来。” 甘草又是一惊:“姑娘你要做什么?” “我给父亲回信,让他去解了这婚约。” “姑娘你疯了?”甘草瞪大眼睛看向她,“婚约向来是父母之命,姑娘哪有自己回绝的道理?” 祁潆婼皱了皱眉说:“景家是不会娶我的。以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她见甘草不帮自己拿纸笔,便起身自己去拿。 甘草却拦住了她,攥住她的胳膊说:“姑娘不可啊!老爷难不成还会害你吗?你这样会惹老爷生气的。” “不退婚,难道还等着人家来厌弃我吗?” “姑娘又怎么知道那家人不愿意!” “我跟你没法说,反正你相信我就对了。”祁潆婼又是一皱眉,不知道怎么跟甘草解释。 “姑娘可是看上那顾弈琛了!”甘草见拦不住她,突然“扑通”一声猛地跪了下来,“姑娘不可犯糊涂的,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祁潆婼被甘草的话吓了一跳:“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啊,弈琛......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姑娘总说他是孩子!可他也不过比姑娘小了不及两岁。以前小还无所谓,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也该注意男女有别了!”甘草扯着祁潆婼的衣裙说,“可姑娘却天天同他那么亲密,若是传出去了,还叫姑娘如何嫁人!” 祁潆婼突然不知该如何向甘草解释。因为她前世已经活到十七岁了,如今活过来心智也也还停留在前世,因此在她眼里看顾弈琛也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孩子而已,自然不会注意男女有别这些问题。 “就算姑娘觉得无所谓,甘草也不能坐视不管,”甘草眼里蓦地迸出一丝坚决来,“顾弈琛如今已经快十四岁了,姑娘也该注意和他之间的距离了。姑娘是侯府嫡女,将来嫁人也是嫁显贵人家,顾弈琛和姑娘......不可能。” “侯府嫡女?”祁潆婼突然凄恻一笑,“现在还有人将我当作侯府嫡女吗?人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就算碍于父亲的情面娶了我又如何,要我落得和母亲一样的结局吗?” “姑娘和夫人不一样,夫人没有家世,可姑娘有雄厚的娘家,不会有人亏待姑娘的。”甘草摇头道。 “可我不甘,我不甘如此碌碌地嫁人,生子,嫁于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人,最后在豪门大族的争斗中郁郁地死去。”祁潆婼突然蹲了下来,与甘草相对着说,“更别说那人还根本就不想娶我。当年父亲如此喜爱母亲,母亲都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都说出嫁从夫,可我却不甘心将自己的命运如此交到一个男人的手里。” “可是姑娘,这就是女子的命啊,”甘草愣愣地看着祁潆婼说,“姑娘如此聪慧美丽,你未来的夫婿定会好好对你的。” “你可知道,在我小时候太医便说过,我天生体寒,你知道体寒的人以后会怎样么?” 甘草愣怔地摇摇头。 “天生体寒,以后便难以有孕,你觉得,一个难以有孕的女子,如何能在豪门盛族里存活下去?”祁潆婼有些无奈地一笑。 甘草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做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姑娘这些年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说不定......” “我身子虽然好了不少,可这天生体寒却是无法可治,”祁潆婼轻轻摇了摇头说,“再说便是好了又能如何,这些年我那个好继母早已私下里将此事宣传得人尽皆知了。” 第12章 (捉虫) “姑娘是如何知道的!”甘草震惊道。 祁潆婼苦笑着摇摇头,当年她失去了甘草,每日形只影单一个人看起来甚是孤怜。那时候她也期待着景家来议亲,甚至她幻想着景润会是一个待她极好的翩翩佳公子,他们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已经过了成亲的年龄,京城里却仍是杳无音讯。 有一次六师兄带着他的夫人来看师父,六师嫂见她一个人蹲在河边可怜,于心不忍才对她说了丁氏的恶行。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京城里私下早已传遍了关于她的谣言,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丁氏是如何摆着一张虚伪的嘴脸同那些贵妇人们低语,如何诋毁着她一个未出嫁女孩的声名,如何以生涩隐晦的语气对别人说着......她不能生育。 景家是功勋贵爵,自然不肯要她这么一个女子做媳妇。 她还记得十六师兄那时候一脸急色地过来找她,对她说景家不识抬举也罢,不论如何他定会娶她的。 她一直明白十六师兄的心意,可即使十六师兄这样想又如何,他是显国公府二房长孙,也是礼部尚书大人唯一的儿子。可即使老国公和国公夫人再宠他,也绝没可能让他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为妻。 景家不要她,国公府更没可能。 前世里她被那个神秘人杀死的时候,只差两个月便满十八岁了。 这个年龄,在京城里已经是个老姑娘了。那个时候,她是打算在师门里过一辈子的。 有些话虽然她不说,但并不代表她已经忘了。 祁潆婼轻轻闭上眼睛。 甘草见她不回答,摇了摇她的身子说:“姑娘既然知道,为何不去阻拦呢!” “阻拦?”祁潆婼自嘲一笑,“你以为我能阻拦得了吗,从丁氏认定我阻了她女儿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这样做了。一开始她只是同自家姐妹,闺中密友讲,可京城那可是最龌龊,最适合流言生长的地方。一传十,十传百,日子久了,就慢慢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再说,阻了这个她也会想别的法子败坏我,在她们眼里,我每日和男子相处,早就已经声名不清了。我身在师门,又怎能拦得了长舌妇人的嘴。” “姑娘可以告诉侯爷啊!”甘草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惶恐。 “甘草你要记住,他不只是我的父亲,还是丁氏的丈夫,祁潆微他们的父亲。就算他再疼爱我,也不可能不顾老夫人的面子和整个家族的体面,去处置丁氏。” 甘草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所以甘草,我们不能依靠任何人,以前......我很懦弱,总想着靠别人挽回自己颓败的人生。”祁潆婼勉强一弯嘴角,在她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喜悦,“可今后不会了,别人欠我的,我都要一点点拿回来,靠我自己拿回来。” 甘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扯着祁潆婼的裙角站了起来:“姑娘,若你不想嫁人,我们就不嫁了。甘草便一辈子陪着你,就算没有......我们两个人也是一样的,甘草一辈子都不会让姑娘去受别人的委屈。我这就去给姑娘拿纸笔,我们给景家退婚。” “等等。”祁潆婼拦住她,“刚才是我思虑不周了。既然景家不想娶我,那便让他们来退婚。”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甘草问道。 “父亲刚为我定下亲事,若我现在就去信退婚,不但辜负了父亲的一番苦意,还会让父亲觉得我很不懂事,”祁潆婼走了两步,看着前面说,“我会想个法子让景家主动退婚的。” “可是由景家悔婚的话,对姑娘的声名不好啊。”甘草急道。 祁潆婼勾了一下甘草的鼻子道:“刚才还说一辈子陪着我呢,现在怎么又在意起这个了。” 甘草缩了一下脖子说:“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是......” 甘草又吸了一下鼻子说:“算了姑娘,要不你就嫁那个顾弈琛吧,他虽然脾气不好又没家世,但至少长得好,看着舒服.......” 祁潆婼蓦地就羞红了脸,不再理甘草转身就走:“又胡说八道!” 甘草吸了一下鼻子委屈地跟了上去:我还不愿意呢好不好...... ———— “小师弟。” 顾弈琛神色冷漠地转脸看过去,见是十四师兄安步崖。 顾弈琛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河边慢慢站了起来,神情淡淡地转身就走。 在与安步崖擦肩而过之际,安步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你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啊。” 顾弈琛猛地顿住了脚步。 安步崖却了然地朝他看过去,继续说:“已经三年多了吧,以前你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闷头不哼地投石子。是不是......与她吵架了?” 顾弈琛满是寒意地朝他看过去。 安步崖却像是没感到他目中的寒意,继续神色淡淡地说:“师弟你什么都好,可唯独没有一个好家世。以前你最不屑,最嗤之以鼻的东西,没想到竟成了你们之间的阻碍。”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弈琛的声音冷得仿若万年寒冰。 安步崖却轻轻地笑了起来:“据我所知,师弟你的生身父亲可并不姓顾,就算是师父随便取的名字,为什么要给你这么一个姓氏呢。” 安步崖笑得眼尾弯弯地朝顾弈琛看过去:“而且我无意间知道了,师父他,就姓顾呢。” ...... 豫平候府。 “哐当!” 丁氏猛地将杯子拂在地上,那白底青花的瓷杯立即就裂成了碎片,里面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太太消消气啊,”冯嬷嬷忙上前去拍着丁氏的背,替她顺气,“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的。” “好啊,表面上什么都同我商量,私下里便背着我去给那个野丫头找婚事。养在他面前的薇儿他不管,却替那个死丫头寻了这么好的亲事。”丁氏拧紧手帕,怒道。 “太太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侯爷肯定帮咱姑娘留了更好的亲事。”冯嬷嬷劝慰说。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就只有那个病秧子的狐媚子娘亲,”丁氏冷笑道,“我对他掏心掏肺的,他却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 “太太与那死人较什么劲,”冯嬷嬷仔细观察着丁氏的神色说,“侯爷再念着她,她也活不过来了不是。” 丁氏眼底仍透露着深深的恨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景润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不知多少女子暗地里思慕着他。而且我还听说那定远侯府长房大公子的身体并不好,皇上器重景家,说不定以后就是这景润承袭了爵位也不一定,那样的话,那个贱丫头以后就是侯爷夫人了!” 丁氏的声音蓦地尖利了起来。 冯嬷嬷吓了一跳,忙道:“太太莫慌,咱们家姑娘以后会有更好的婚事的。” “那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贱蹄子!”丁氏厉声道,“就她那个不能生育的破身子,景家也真敢要她?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去阻了这件婚事。” 冯嬷嬷试探性地问:“太太的意思是?” 丁氏一撇嘴角,表情显得极为狰狞:“定远侯府既然敢要她,就说明往她身上泼的脏水还不够。我就不信,一个什么都没有名声还臭的丫头片子,他们还敢要?” “也许,定远侯府只是不想拂了咱们侯爷的面子吧。”冯嬷嬷道。 “既然是他巴巴地替他女儿讨来的这门婚事,就别怪我无情了,”丁氏尖利地冷笑着说,“等这事儿一过,我敢保证整个京城没一个人敢要她!” 冯嬷嬷忍不住感到了一阵胆寒,但还是顺着丁氏的意思问道:“太太想怎么做?” 丁氏阴测测一笑:“你且瞧着吧,好好替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第13章 (捉虫) “姑娘这是绣什么呢?” 甘草快步走进屋子,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好奇地探头探脑地问道。 “没什么。” 祁潆婼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背后。 甘草见她不愿意说,便也识趣地没有多问,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姑娘你知道吗,当今圣上的寿辰快到了,京城里现在可热闹着呢。往年皇上是不会大肆操办的,可是今年好事连连,皇上啊,就决定好好办他的寿辰。”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祁潆婼好笑道,“他们热闹就热闹去吧。” 甘草撅起嘴:“说出来让姑娘高兴一下不成吗,姑娘眼看着已经好几个月没出门了,往常......那顾弈琛还来跟姑娘说说话,可现下这小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居然不来了。” 甘草显然有些生气,一屁股坐下来道:“有本事以前就别跑这么殷勤啊,如今这叫什么事!” 祁潆婼被她说得也有些难受,但还劝慰甘草说:“你不是不喜他来吗,如今他不来了,你反倒还不高兴了。” “我只是觉得他忘恩负义,对不住姑娘而已!” “也许,”祁潆婼忍不住把手中绣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是我们都长大了,他也明白不能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再说......我那日对他那个样子,他生气了也是理所应当。” 祁潆婼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那次顾弈琛跟她回侯府,拉她下马车时朝她摊开的洁白手掌。 如今,那双小手已经长成了少年的有力手掌。 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事情是永远不变的吧。 祁潆婼捏紧手中的绣活,心里没由来地一阵难受。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祁潆婼眼里突然流过一丝喜悦,站起来便要去开门。 甘草却已经先她一步将门打开了。 只见李叔正站在门口,看见祁潆婼点点头道:“祁姑娘,真人让你过去呢。” 祁潆婼眼中的喜色瞬间褪去,她微笑着朝李叔点点头:“谢谢李叔,我知道了。” 祁潆婼默默地把手中的东西放进内室,整了整衣衫就带着甘草走了出去。 甘草看起来却有几分紧张:“姑娘,这个时候,真人叫你过去,所为何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祁潆婼说,“不过师父又不是别人,你瞎紧张什么。” 甘草缩缩头,不再说什么。 扶叶真人房屋的门未关,祁潆婼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 进去后她才发现,原来师父并不只叫了她一人。 她一眼便认出了站在扶叶真人面前的那个黑色瘦长身影,直觉之下她就想夺门而去,可是扶叶真人淡淡的目光朝她瞥了过来,让她竭力压制住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祁潆婼慢慢走过去:“师父,您找我什么事?” 站在她身边的顾弈琛却是看都未看她一眼。 祁潆婼慢慢攥紧掌心。 “圣上的寿辰到了,我们扶叶门也应该去送一份寿礼。你和弈琛一起去送吧。”扶叶真人缓缓说道。 “什么?”祁潆婼忍不住惊叫出声,“为什么!” 顾弈琛冷冷的目光突然瞥了过来,看得祁潆婼一激灵。 “看来师姐并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祁潆婼惊诧地扭头看向他。 “可是师命不可违,师姐还是委屈一下吧。” 顾弈琛说完,也不再理祁潆婼,迈开长腿就走。 祁潆婼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可在师父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低着头等师父说点什么。 扶叶真人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婼儿。” 祁潆婼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只见扶叶真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无奈,祁潆婼还是第一次见扶叶真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有点惊讶。 “弈琛他脾气不好,但本性不坏,你多担待着点。” 她觉得小师弟脾气挺好的啊,只是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冲,才那个样子。但是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点头附和道:“我既然是他师姐,就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这个师父不必担心。” 扶叶真人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婼儿你......身子调理好了吧?” 祁潆婼不明白师父为何会突然问这个,这一世事情杂多,她便比不得前世那般周周细细地调理身体,所以实际上她现在的身子并不如前世好。但是也较她之前也好上很多了,就是太过虚弱了一些。 这么想着,她便点了点头:“回师父,已经好多了,除了时时疲惫,别的还好。” 扶叶真人突然又轻咳一声,道:“听说豫平候作主替你定了一门亲事?” 祁潆婼脸上猛地一红:“徒儿......身在师门,不太了解这个。” “那景润我倒是有所耳闻,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扶叶真人沉吟道,“但是......你们毕竟没见过面,若你觉得不合适,我可以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替你另寻亲事。” 祁潆婼此时几乎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师父何时对她的事情如此关心了!? 居然还要舍下老脸去替她退亲!? 祁潆婼含义莫测地看了扶叶真人一眼,只见扶叶真人面色微红,显然是被自己的话闹得也有些尴尬。 “徒儿......确实不想嫁给那景润,景润也并不想娶徒儿,这事情徒儿会自己想办法的,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祁潆婼小心斟酌着用词说。 “也好也好,”扶叶真人干咳两声,“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你尽管说。” 祁潆婼悄咪咪地瞅了扶叶真人一眼,故作老实巴交地说:“徒儿记住了。” 扶叶真人又轻咳两声:“那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你们过去。” 祁潆婼却还是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我和师弟?” 扶叶真人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发问,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们俩......生得最好看。” 祁潆婼羞红了一张脸走了出去。 扶叶真人默默地看着祁潆婼离去的身影,突然自然自语道:“琛儿......十四岁了。” ———— 甘草得知了自家姑娘要去京城给皇帝献寿礼一事,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可以进京去玩了,对这事她可是心心念念很久了,而且想到姑娘要在皇帝面前露脸,她就觉得很有面子。 可忧的是......不知师尊那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居然叫那个小子和姑娘同去! 那小子一看就心怀不轨好吧,师尊他老人家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简直就是把姑娘往火坑里送啊! 于是甘草在这天夜里暗暗准备了很多誓死保护姑娘的武器。 所以第二天当甘草吊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地收拾东西时,祁潆婼很是惊讶了一番。 “你这是怎么了?昨夜一晚未睡吗?” 甘草怨念极深地朝远处瞥了一眼:“我在做一件大事。” 祁潆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最近甘草的行事真是越发诡异了。 李叔赶着马车让她们上了车,祁潆婼没忍住问了句:“师弟呢?” “顾公子在前面等姑娘呢。” 第14章 (捉虫) 果然还是在生气吗......祁潆婼不由得有些失神。 出了师门,才见着顾弈琛跨坐在马背上背对着他们,黑色的身影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 似乎是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响,他狠狠一甩马鞭,策马先去。 祁潆婼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神色恹恹地落下轿帘。 甘草有些担忧地看向祁潆婼说:“姑娘,你没事吧?” 祁潆婼摇摇头,伸出手臂默默圈住自己靠在马车的角落里。 “姑娘还有两个月就满十六岁了,这景家也不说来商量婚事,难道真的......”甘草想起祁潆婼先前的话,一脸忧色。 “对啊,我都要十六岁了,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祁潆婼轻叹一口气。 可那件事她仍旧一点头绪都没有,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了么? 若是真的查不出凶手,那要她该怎么跟师兄们说? 祁潆婼越想越烦,忍不住一头撞在了马车壁上。 顾弈琛执缰的手突然一顿。 甘草被那“叮咚”一声声响吓了一大跳,忙拉住祁潆婼带着哭腔喊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这有什么可想不开的,大不了我们给老爷说一声退婚便是了。” “哎不是,我就是有点烦。”祁潆婼有些无语地安慰甘草道。 不过这么一说,祁潆婼感觉头撞得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痛.......虽说她刚才那样说甘草,但其实她昨晚也没睡好。她辗转反侧了一夜,不知为何就是难以入眠,今早她背着甘草偷偷搽了些粉,又抹了些胭脂,才显得没有那么憔悴。 正这么想着,突然“咯噔”一声响,祁潆婼感到马车猛地一不稳,随即马车就停了下来。 甘草也是吓了一跳,忙跳下车问:“李叔,这是怎么了啊?” 李叔正蹲在地上查探着轮子,听见甘草发问面露愁色道:“这轮子突然坏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替换的啊。” 见顾弈琛策马回首,李叔忙道:“小公子,你在这里守上一会,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轮子。” 顾弈琛四下看了一眼,如此正是荒郊野外的,估计附近也没有人家。他看了刚走出马车的祁潆婼一眼,又快速地转开眼,说:“还是我去吧。” 说完不待他们反应便策马离去。 “也好,”李叔叹了口气,“姑娘进马车里歇一会吧,我们等小公子回来再走。” 祁潆婼正好也有些累了,便点了点头,由甘草扶着进了马车里。 师门里的人都知道她身子差,因而总是很照顾她。祁潆婼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因此从来也不跟人客气。 久等顾弈琛不至,祁潆婼感觉越来越累倦,靠在马车壁上竟不自觉地睡着了。 直到耳边传来嘈杂的厮杀声,随即似乎有硬糙糙的东西触在了她的脸上,祁潆婼不适地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 一张笑得满脸拧皱的肥脸渐渐扩大在她的视野里。 祁潆婼一惊,随即就发现那张肥脸的主人正用手摸着她的脸蛋。 祁潆婼心头涌起一阵恶心,厌恶地往后一躲。 那只油腻的手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粗噶的手指狠狠按上她的脸颊,伴随着难听沙哑的淫/笑:“小美人,躲什么啊。” 祁潆婼的记忆突然就回溯到了许多年之前,小时候她病弱得动都不能动,丁氏指使一个手脚粗大的嬷嬷来照顾她。 “姐儿怎么不吃啊,”那嬷嬷狞笑着靠近她,“哦姐儿手脚不方便啊,那让老婆子来帮帮姐儿吧。” 那嬷嬷的手指也是粗砾沙硬的,生硬凶狠地狠狠按在她脸上,将饭菜使劲塞进她嘴里。 她被呛得眼泪直流,不住咳嗽,那嬷嬷却笑得越发狰狞,使劲把饭菜往她嘴里塞。 她至今还记得那种动都不能动,由人摆布的深深恐惧。 她惊恐地看着那张满脸浮油的肥脸,似乎又浮沉回去了那可怕的童年,那嬷嬷泛着恶臭的手指使劲扒开她的嘴,像对待死物一般往里面硬倒饭菜。 而她病得气若游丝,手脚无力,一动都不能动。 就像现在一样,她明明知道应该反抗,可她却被那种来自过去的恐惧狠狠攥住。 一动也不能动。 那个满脸浮油的胖子见她突然不躲了,笑得更是猥琐猖狂,一只肥手毫不顾惜地肆意摸着她的脸。 祁潆婼愣愣看着他的动作,突然眼角滑下一颗泪珠。 就当胖子得意大胆地要更进一步时,一只利刃突然破空而来,携着风声凶狠地冲进了马车里。 胖子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他的手被那只利刃狠狠地钉在了马车壁上。 一道黑色的身影急急跃了进来,当看到祁潆婼衣衫完好,安然无恙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你傻吗!不知道反抗吗!” 祁潆婼在这阵咆哮声中终于重新拾回了自己,她愣愣地抬起头来,只见顾弈琛鬓发凌乱,脸上溅了几点鲜血,衣服上还破了好几个口子,正一脸怒意地看着她。 她试着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却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顾弈琛显然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把提起了那胖子恶狠狠地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那胖子的手还被钉在马车壁上,被他这么一提伤口生生又扯开了很多,他疼得倒吸着凉气说:“大爷饶命,我我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摸了一下她的脸而已啊。” 顾弈琛的脸顿时满是阴霾,他突然猛地抽回钉在马车壁上的利刃,一抬手就朝那胖子的胸口刺去。 “小公子不可!” 一声略显老迈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叔突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抬起手阻拦顾弈琛道。 顾弈琛的动作一顿,却依旧没放下手中的利刃。 那胖子瞬间吓得脸都青了。 “他们只是一伙山匪而已,虽然可恨,却......罪不至死。我们师门一直秉承着匡扶正道,不滥杀无辜的原则。小公子若是杀了他,便是违反我们门规了。”李叔劝阻道。 顾弈琛脸色一沉,手微微抖了一下,慢慢放下了刀子。 那胖子一颗心又重新落回了肚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顾弈琛却一抬手,将那泛着冷光的匕首“哐当”一声狠狠扔在了他面前,眼神冷冷一瞥。 “剁掉你的那只手,我就放过你。” 李叔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却没再说什么。 胖子捂住鲜血直流的手腕惊恐道:“我这只手已经废了,您,您就放过我吧。” 外面一群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的山匪都惊恐地看向顾弈琛,像在看着死神一样满眼惊恐。 “看来,你是想要我自己动手了。”顾弈琛的声音依旧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祁潆婼突然感到一阵惊恐,她的手突然就有了点知觉,她猛地抓住顾弈琛的手道:“甘草呢?” 顾弈琛皱了一下眉,还没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甘草的声音:“姑娘,我没事......” 祁潆婼松了一口气,可顾弈琛突然挣开了她的手,捡起匕首就朝那胖子的手腕砍去。 “弈琛!” 祁潆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抱住了顾弈琛。 顾弈琛只感觉一个软软的身子扑了上来,瞬间动作一滞。 那胖子见状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弈琛,不要,不要这样。”祁潆婼紧紧抱住顾弈琛,不知为何,她看到顾弈琛刚才那个眼神,就觉得很害怕。 顾弈琛却看向了那群山匪落荒而去的背影,那个胖子正由两个满身血迹的人搀着,走路很不利索地匆匆而逃。 顾弈琛眼神一暗,突然抬手,手中的匕首携着风声飞速向那胖子追去,整根没入了他后背里。 那胖子痛得狠狠一踉跄,却还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匆匆逃离。 祁潆婼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依旧紧紧抱着他,身子颤抖不已。 顾弈琛眼神柔和了一点,他犹豫地伸出手,愣了一下才轻轻落在她后背上。 她的骨骼摸起来那么脆弱小巧,记得刚入师门的时候她比自己还高上半头,可现在她只到自己的肩膀了。 而且自己才十四岁而已。 那么脆弱柔软,让人有想保护的欲望。 他慢慢地抱紧她,他感觉她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 她哭了。 为什么? 他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该把那伙人全部杀掉的。 甘草跑到马车这里,却看到了这一幕,惊得用手捂住了嘴。 顾弈琛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眸子里的寒意让她浑身发冷。 李叔出言提醒道:“顾公子,祁姑娘......” 祁潆婼听见李叔的声音,慢慢自顾弈琛怀里抬起头来,她低着头擦干净眼泪,突然想起来这样一来自己脸上搽的粉肯定全部都冲掉了。 自己的样子现在肯定很丑。 突然不敢抬头,不想叫他看到这个样子。 顾弈琛悄悄地松开了环住她的手。 “李叔,我没事,刚才那伙人走了吗?” “走了,幸好顾公子来得及时。”李叔叹了口气,“我老了,不中用了,竟叫那些宵小之辈给伤到了,若是祁姑娘有什么损伤我可就罪过大了......” 祁潆婼忙说:“我没事,李叔,刚才那帮人实在太多了些,怪不得你。弈琛.....你刚才没受伤吧?” 第15章 祁潆婼突然满眼担忧地转头看向顾弈琛。 顾弈琛沉默地摇摇头。 就那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 “李叔,你哪里伤了,要我帮你瞧瞧吗?”祁潆婼说。 “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不打紧的。只是甘草姑娘胳膊上也伤到了,这眼看着天色就晚了,明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我怕......”李叔脸上突然现出了些忧色。 祁潆婼看了一眼坏掉的马车,显然顾弈琛的轮子不知道找哪里去了。 顾弈琛突然说:“这里距离师门并不远,你们先回去疗伤吧,我带婼......婼姐姐去京城。” 李叔眼中显现出了犹豫之色,甘草却立即大叫:“不行!” 顾弈琛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马车里提起了献给皇上的寿礼。他看着祁潆婼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弯下身子一手抄在祁潆婼腿弯底下,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顾弈琛刚跳下马车,甘草就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般张开胳膊拦住了他,满脸愤怒道:“不行!我甘草就算死了!只剩一口气!都不可能放你和我家姑娘独处!” 甘草这么猛地一动,牵动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立即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顾弈琛冷冷瞥了她一眼:“师父已经给宫中去信了是我和师姐去送寿礼,如今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甘草张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弈琛却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祁潆婼埋在顾弈琛怀里,已是羞得满脸通红,明知道这样不合体统,可她偏偏就是不想反抗。 顾弈琛把寿礼挂在马上,抱着祁潆婼飞身上马,看也没看身后的人一眼就扬缰离去。 李叔看着他俩离去的身影,眼中柔柔的微波在轻轻拂动。 ———— 祁潆婼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少年温暖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这时候她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以后......还会再成长为一个手脚有力,硬朗挺拔的青年男子。 可自己......病弱之躯,苍白无力的人生。 祁潆婼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压抑,她愣愣地抚住胸口,窒息的感觉浮上心头。 顾弈琛的声音立即自她头顶传来:“你怎么了?” 祁潆婼摇摇头,忙道:“没事。” “那......胖子,刚才怎么你了?”顾弈琛的声音听起来很犹豫。 祁潆婼又是一阵摇头,匆匆说:“什么也没怎么我,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才会那样的。” “以前有人欺负过你吗?” 祁潆婼觉得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算是吧,”祁潆婼却不想多谈,“反正都过去了。” 顾弈琛抿紧唇,握住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 祁潆婼见他不说话了,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祁潆婼以为他故意装傻,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拿书砸你了啊。” 顾弈琛似乎是刚想起来一样,轻轻地“哦”一声,便再没有了下文。 祁潆婼心想他果然还是生气了,真是个小心眼的小破孩! 她想了好大一会儿,才犹豫地说:“那要不......你打回来?” 他似乎是在她头顶极低极低地轻笑了一声,随后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随着风轻轻灌进她的耳朵里。 “我没生你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祁潆婼更摸不着头脑了:“你气什么?” 气我自己为什么是顾弈琛,为什么不是什么别的人。 别的......可以配得上你的人。 顾弈琛没再说话,他轻轻地环住她的身子,动作很轻很轻,她甚至没有觉察到。 如果能一直这样...... 该多好。 就算一直这样下去,就算一直都到不了目的地. 就算永生奔波,不得喘息。 也是幸福的。 顾弈琛默默握紧缰绳,暗暗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祁潆婼此时脑子里却想的是,趁着此次回去抓紧坏了她和景家的婚事。 要说那景家办的这事也真是够不厚道的,既然不想娶她,为何不早日退婚?害得她还白白期待了那么一场。 虽说是自己蠢吧,但这景家......也蛮不是东西的。 顾弈琛突然勒了马。 “怎么了?”祁潆婼问道。 “进京城了,”顾弈琛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你把脸蒙上吧。” “为何?”祁潆婼心中一颤,问道。 “你是未出阁的女子,若被人看到你我这么亲密,是会坏了你的名声的。”顾弈琛语气淡淡地说,“你未婚夫知道了也是会不高兴的。” 祁潆婼不由得又生起气来,语气顿时变得尖酸刻薄:“师弟若觉得我丢你的人便蒙住脸吧,我没什么好怕的。” 顾弈琛沉默了两秒,又重新挥动缰绳,继续前行。 祁潆婼心里有气,一路上都没再和顾弈琛说话,顾弈琛也是一路沉默到底。 虽然她这样说了,顾弈琛还是一路寻着人迹较少的路走的。祁潆婼也不道破,自顾自地生了一路子的闷气。 顾弈琛在侯府门口勒了马,自己下马牵住缰绳:“你先回府吧,明日一早我来寻你同你一起去。” 祁潆婼本来想问问他的去向,但一想自己还在跟他闹脾气,便白眼一翻,看也不看他径直下了马。 可她显然还没熟练地掌握下马技巧,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顾弈琛及时扶住了她。 她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使劲一推他叫道:“不用你管!” 说着瞪了他一眼,自己回了府。 下人给她开大门,进去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顾弈琛一眼。 结果却看到了他扬鞭离去的身影。 祁潆婼气得使劲一甩袖子:自己要再理他就不姓祁! 她气鼓鼓地朝府里走去,还没走两步,突然看到一向镇定的艾叶正满脸焦急地朝她跑来。 她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艾叶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好笑道:“怎么了你这是?” “姑娘不好了,景家,来退婚了!” ———— “这下子,我看她还怎么做人。”丁氏闲闲地盖上杯盖,眼露阴光地说。 “太太英明,让景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退婚,以后她在这个京城是再也抬不起头来的了。”冯嬷嬷笑得满脸褶皱地奉承道。 “也是巧了,”丁氏眼里满是得意之色,“谁叫景大夫人就恰恰在今天去上香,我故意撞见她,并叫她听见了我和姐姐的谈话。饶是那景大夫人教养极好,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又怎么会不听个仔细了?” “太太说得极是。”冯嬷嬷忙道。 “我同姐姐说,要我家大姐儿嫁过去可真是委屈那景公子了。大姐儿非但底子寒不能生育,并且还和她那师弟不清不楚。不然的话,那扶叶门那么多人,扶叶真人为何偏偏谁都不选,唯独选了他们俩?这做母亲的,自然是极为心疼儿子的,要他家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她肯定已经极其不愿了,更别说这女子还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的。”丁氏淡淡品了一口茶说。 “我本来还以为,这景大夫人会沉的住气,待明天看到那死丫头和她师弟成双入对才会要求解除婚约。可没想到,哼哼,”丁氏放下茶杯道,“动作倒是挺快啊。” “这景大夫人听到太太这么说,哪里还会沉得住气啊,只恐夜长梦多,肯定回去就求着他们家侯爷把婚约给解除了。”冯嬷嬷附和道,“这景大夫人一向温柔贤淑,那定远侯定是知道他家夫人不会胡闹,这才不顾和咱家侯爷的交情,背信弃约了。” “这景家无缘无故地背约,遭受非议最多的肯定就是那个死丫头,”丁氏恨恨地说,“我看她这次还靠什么翻身,我看以后还有哪家敢要她!” ———— 欸?这是好事情啊,也不用自己再绞着脑汁,想着如何跟父亲去说了。 可看着艾叶一脸的凄苦,祁潆婼拼命忍住了自己脸上欢欣雀跃的表情。 “别担心,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祁潆婼拍拍艾叶的肩膀,反安慰道。 “姑娘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你吗,”一向稳重的艾叶此时急得快哭了,“外面都传言,姑娘是因为有说不出口的隐疾,这才遭了景家退婚。而且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传言,说姑娘......” “说我什么?”祁潆婼追问道。 艾叶似乎羞于启齿:“说姑娘在扶叶门里和多个男子不清不楚,早已不是......不是清白之身。” “动作这么快,”祁潆婼冷哼道,“看来是早有准备,一环扣着一环呐。” “姑娘,如今可要怎么办才好啊。”艾叶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祁潆婼正头痛着怎么安慰她,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父亲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祁潆婼有些惊讶地看着刚进来的那个人说。 祁珩看着面前的女儿,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 这个他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唯一孩子,他却没能好好保护她,如今还叫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婼儿......是爹对不起你。” 祁珩张张嘴,半响才吐出这句话来。 祁潆婼心里有些好笑,其实有了前世惨痛的经历,如今她已经没有这么在乎这个了,再说她本来就不想嫁给那个景润。 “父亲不必忧心,”祁潆婼努力让自己装出一种既懂事又略含委屈的语调,“女儿确实身子不好,怪不得别人。” 祁珩怒道:“那定远侯先前答应得好好的,临到头却这样反悔,我豫平候府,从此与他势不两立!” 第16章 祁潆婼汗颜,看来自家老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如今都说出这种话来了。据她所知,那定远侯和老爹一向交情不错,按理说也该叫儿子委屈委屈娶了自己。不知丁氏花了多大功夫,才让景家这样急急地来退婚。 “爹爹可千万别为这件事情气坏了身子,”祁潆婼忙故作委屈地说道,“女儿一向......命不好,如此,女儿也认命了。” 祁珩听女儿这样说,心里更是难受,看着女儿玲珑莹润的脸,又回想起了亡妻的容颜。 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声传来,只见两个穿红戴绿的公子并排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笑得还极为大声。 祁珩一皱眉,回身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祁志晖和祁志韬显然没想到一进门就能看见父亲,再看看父亲言行厉色的样子,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嘻嘻闹闹成何体统!你们给我跪下!” 祁潆婼也是一颤,她似乎还没见一向脾气温润的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祁志晖和祁志韬也是两个性子软的,见父亲一发怒,立即瑟瑟抖抖地跪了下去。 祁珩的怒意却没有丝毫消减:“跪着吧,我不叫你们起来就不准起来。” 祁志晖和祁志韬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却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祁珩复又满脸歉疚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你放心,爹爹不会就此委屈了你的,我一定会......” “侯爷!”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喊打断了他的话。 祁珩皱皱眉,转头看见丁氏正带着个嬷嬷一脸急色地走过来。 祁潆婼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冷笑,消息得到的可真快。 “侯爷,晖儿和韬儿这是做错了什么,老爷竟如此责罚他们?” “他俩言行无状,自然该当责罚。”祁珩似乎对丁氏此时冲出来很不满,“慈母多败儿,这些事情你还是少管。” 丁氏却拿手帕抹起了眼泪:“我看分明是侯爷拿别人的事情迁怒自己的孩儿吧,晖儿和韬儿一向懂事,只因今日侯爷心情不好,便触着侯爷的霉头了。” “闭嘴!”祁珩勃然大怒道,“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 丁氏却不甘示弱地抬起头来:“难道是我说错了么,出了这种事难不成还是我的错?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替大姑娘圆着名声,回来却被你这般对待!连带着我苦命的孩儿也跟着受苦!侯爷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你!”祁珩忍不住扬起了手掌。 丁氏也没想到祁珩竟这般生气,眼里瞬间掠过一丝惊恐。 “住手!” 一声老迈有力的声音突然传来,祁珩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老夫人方氏在嬷嬷的搀扶下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老太太......”祁珩犹豫地叫道。 方氏却看都没看祁珩和祁潆婼一眼,急急地越过他们去拉跪在地上的祁志晖和祁志韬。 “可怜的孩子,你们爹不心疼你们祖母可心疼,快起来吧。” 祁志晖和祁志韬瞟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父亲,却还是在祖母的拉扯下站了起来。 祁珩的脸色沉得更深了些:“老太太,他们是做了错事我才......” “有什么错事比我孙儿的身子还重要的?”方氏不耐地打断他说,“这地面上这么凉,你这做父亲的好狠的心,竟叫他们跪在这儿,既丢了颜面又损了康健。” 祁珩语气生硬地说:“有些事老太太您不明白,我这么做也是为他们好。” “你少拿这些有的没的敷衍我!”方氏不耐烦地一挥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如今我们侯府的名声都叫这个丫头给败光了,你却还这么护着她。” “老太太!”祁珩也发怒了,“分明是有人在造谣生事,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自己的孙女呢?” 方氏哼了两声,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却也知道无风不起浪的道理。若是她自己行得正,端得直,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人说她的闲话?我看你也别在这里生闲气了,她师门兄弟这么多,随便找个嫁了就得了,反正本来身子就不好,你给她寻那些个好人家,人家心里怎会愿意?” 祁潆婼冷眼看着,也不作声,以前她就知道方氏偏心,如今看来,这何止是偏心,这方氏的心分明就是完完全全歪着长的吧。 艾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祁潆婼按住她的手以示安抚。 祁珩也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之间看着方氏说不出话来。 方氏爱怜地拍拍孙子的手背,冷眼看向祁珩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祁潆婼:“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她们母女。身子差就算了,还是个灾星,我们侯府何时染上过这些脏名,我看你还是让她快些嫁人算了,反正也老大不小了。” 祁珩气得背脊微微颤抖,但对方是他母亲,他又不能厉声反驳,他只觉得愈发地愧对婼儿,自己非但对不起女儿,还对不起先前故去的亡妻。 祁潆婼却突然开口了:“祖母此言潆婼受教了,也记住了,也望祖母记住自己今日说的话。” 方氏眉头一竖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自愿脱离这侯府了?” 方氏的声音里隐含嘲讽。 “怎么会,若我脱离侯府岂不是更让人非议祖母和父亲么?”祁潆婼笑得很柔和。 方氏傲慢地看了祁潆婼一眼:“你明白就好,若是识趣就老老实实地嫁人,也别在那劳什子扶叶门待了。虽然找不到什么太好的人家了,但你若听话以我们侯府的势力找个殷实人家还是可以的。” “我不对外宣布脱离侯府是给豫平候府留面子,以报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祁潆婼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但是从此我祁潆婼的荣辱成败和豫平候府半分关系都没有,若日后我出了什么事,你们尽可以说不孝女祁潆婼,早已被逐出家门了。” “你!”方氏气得一哆嗦,“你这是疯了么?” “祖母,从此你便没资格这么骂我了,因为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祁潆婼面色冷漠地说。 第17章 “婼儿......”祁珩又是焦急又是痛心。 “父亲,”祁潆婼淡淡回看过去,勉强一笑道,“从此不必再为我的婚事操心了,反正......也没人敢娶我了吧。” “这偌大的侯府,其实早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地,我不惜取你们的一财一物,你们也不必再为我这个祸害忧心了,从此我的荣辱与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方氏怒道,颤颤地抬起手指道:“你便是真这么有骨气就永远别再回来了,反正你母亲当初也没带来什么嫁妆,这府里也没你什么东西。” “老太太!婼儿可是我们祁家的骨肉,你怎可如此偏心!”祁珩怒道。 丁氏在一旁暗暗得意,如今这局面真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这若是这丫头真这么有骨气,倒也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方氏冷哼道,“我逼她了吗?” “对,是我自己说的。今日我走出这个门便再也不会回来了,除非,”祁潆婼冷冷地瞥向在场的众人,“你们跪下来求我。” 这下连丁氏都愣住了,她没想到祁潆婼居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方氏更是气得脸都变色了:“滚,快给我滚!我们祁家也没有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祁潆婼仰了一下头,飞快地吸吸鼻子:“我今天走了,但并不代表我们的那些旧账都不会再算了,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人,我希望你们留个心眼,以免以后债找上门的时候还不知道为了什么。” 她看向艾叶,微微一笑轻轻地说:“我们走吧。” 本以为艾叶会阻拦她,没想到艾叶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扶着她往外走去。 “婼儿!” 祁珩失声大叫。 “你让她走!我就不信她不会跪着回来求我们!”方氏吼道,“若你敢去留她,我今日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祖父一生贤名,没想到却娶了这么个恶婆娘,祁潆婼在心里轻轻一声叹息,想当初自己母亲早早离世,其中也少不了方氏的为难。 祁潆婼神色淡淡地踏出侯府的大门,听得后面渐渐安静下来。 她一秒也没多听,任由艾叶扶着自己,朝越来越远的地方走去。 总有一日,我要你们为你们做过的事后悔。 要你们跪在地上求我。 我却,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艾叶,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看着漆黑的夜空,祁潆婼略微有点发颤,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于冲动了。 艾叶却摇头道:“她们如此那般折辱姑娘,连艾叶都听不下去了。走便走吧,反正艾叶跟着姑娘,也是什么都不怕的。” “这样走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们本来也没打算给姑娘什么东西,夫人留下的那些东西,我早就暗自存到外头去了。”艾叶说道,“还有,姑娘托我留心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祁潆婼不由得有点急切起来:“真的是那样么?” 艾叶说道:“虽然还不清楚,却已经有了痕迹指向那边。” 祁潆婼狠狠攥了下掌心道:“我定会为我娘讨回公道的。” 艾叶劝慰道:“姑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现下天色也晚了,我们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先去白府那里待一晚吧。” 祁潆婼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之前祁潆婼的外祖父悲愤之下愤然自尽,留下了一子一女。女儿依着旧约嫁进了豫平候府,儿子却受到牵连也被罢了官。 白家大爷因了父亲的事对朝堂心灰意冷,从此也不谋仕途,只守着府邸养养花看看书。但是舅母极贤惠能干,依着自己剩下的嫁妆本开了数间胭脂水粉铺子,这些年来益发地壮大,已是在全国都有分铺。 所以舅舅家这些年来过得也很是不错。 同时这也成了方氏不待见自己的一大原因。 官宦之家,向来瞧不起经商之人。 反正方氏讨厌她,自然是看她哪里都不顺眼。 “看来,如今也只能去求助舅舅了。”祁潆婼叹了一口气,再次感慨自己都活了两辈子了,怎么还像小毛孩一样冲动。 “天色晚了,姑娘要如何去啊?”艾叶脸上也显现出了忧色。 祁潆婼此刻既然有点怀念顾弈琛的高头大马。 “咳咳,好在白府也不远,我们多走几步就到了。” 幸而艾叶不是甘草那种毛躁的性子,听得祁潆婼这样说,也不再多说什么,反而是很耐心地护持着祁潆婼往前走。 祁潆婼心想自己若是个男子,定要娶艾叶这样的姑娘为妻,善良温柔体贴,满身都是优点...... 夜里路上本就人迹罕至,艾叶虽然看起来从容淡定,但其实心里也在害怕,她护着祁潆婼,一刻也不敢放松。 两人刚拐进一条略显偏僻的小巷,祁潆婼就闻见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长久以来识辨草药已使她的嗅觉极其灵敏,祁潆婼来不及说什么,扯了艾叶就慌忙往回走。 可是一道冷冷的剑锋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艾叶惊叫出声,慌忙想来拉祁潆婼。 却听到那人的声音低低响起:“别动!不然我杀了她。” 艾叶吓得立即不敢动了。 祁潆婼却借着不亮的月光慢慢地瞥了一眼挟持她的人。 那人竟长得轮廓清晰,眉目清秀,只是额发似乎全被汗水浸透,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疼痛。 那人没想到这女子现在还有胆量瞧他,与她目光相对之下也是一愣。 祁潆婼却笑得很是从容淡定:“阁下现在还有力气指着我,不怕一会自己就再也起不来了吗?” “若只是受伤还不打紧,但这伤你的人显然极为歹毒,他在刀口涂了花溪草汁液,会让你沾染的伤口血流不止,大量出血而亡。其实,你现在只是在强撑着一口气了。”祁潆婼继续笑意淡淡地说,“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所以自封了穴道停身在此地,可即便如此,你也撑不了多久了。” 那男子显然也颇为震惊:“你......”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你的命。若你识趣,立即放下你的剑,再耽搁一刻,你可真就活不成了。” 那人犹豫地将手中的剑放下。 刚放下剑,他就支撑不住,身子软倒在了地上。 祁潆婼也随着蹲了下来,去解他的衣衫。 那人却拿手挡住了她,满眼戒备地看向她。 艾叶显然也不想她趟这趟浑水,悄悄从背后扯了她一下小声唤道:“姑娘。” 祁潆婼知道艾叶的意思,现在这人明显就是动不了了,她们若现在离去他也阻拦不了她们,确实没必要搅这趟浑水。 更何况,这人刚才还想杀她。 祁潆婼轻叹了一声,可自己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也许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把自己的心肠也熏软了吧。 “你别这么看着我,医者父母心,在我看来,你和一头猪没什么区别,”祁潆婼翻了个白眼道,“不想死的话就抓紧麻利自己脱!” “咳咳......”艾叶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瞧自家姑娘了。 那男子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动作缓慢地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 祁潆婼嫌他动作慢,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扯开了他的衣衫。 艾叶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 祁潆婼皱着眉查探了一下那男子的伤口,冲艾叶招手道:“你帮我去买几味药材,嗯......这个时间药铺大概都关门了,就去王二麻子那里拿点吧。” 艾叶脸色一变,犹豫着似乎不想去。 祁潆婼拍拍她的手说:“不用担心,快去吧。” 艾叶也知道人命关天的道理,踟蹰了一下便去了。 祁潆婼专注地盯着那男子的伤口,皱着眉替他挤出伤口的污血。 那男子痛得闷哼出声。 祁潆婼没好气地说:“忍着点吧,这大晚上的,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对你做什么呢。” 那男子抬眼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还好你不傻,知道自己封住穴道,不然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祁潆婼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虽是这么说着,但手下却一点也不懈怠地替他仔细处理着伤口,等甘草把药材买回来,她又仔细替那男子敷好了伤口。 虽然从小就习得医术,但因为两辈子几乎都没出去过,她也没替别人医治过。第一次替别人裹伤,祁潆婼甚至还有几分紧张。 等她终于替他处理好了伤口,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已经现出了鱼肚白,淡淡的晨光轻轻拂在祁潆婼脸上,将已然成熟的秀致眉眼晰透得更为美好。 那男子不由得被她吸引,紧紧地盯着她看。 祁潆婼却松了一口气,手法轻快地在他伤口上打了个结:“好啦。” 艾叶出言提醒道:“姑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祁潆婼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身甚是狼狈,更别说她刚刚还撕下了内裙替那男子裹伤,现在看起来她满身血污,衣衫也破破烂烂的。 祁潆婼也顿觉不妙,忙站起来扯了艾叶就走:“我们快去舅舅家借件衣服,不然就来不及了。” “姑娘。” 那男子却在后面叫住了她。 祁潆婼却头也没回:“你的伤口已经无碍了,再歇片刻就可以走了。” “可否......问过姑娘芳名?来日好谢过姑娘的救命大恩。” 第18章 祁潆婼回头冲他匆匆一笑:“不必,萍水相逢而已。” 看着祁潆婼和艾叶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巷口拐角处,那男子的双眸蓦地掠过一丝遗憾。 这样的女子…真是平生未见。 ———— 祁潆婼在舅舅家匆匆换了身衣服,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拎着艾叶又赶了出来。 舅母已经指挥下人为她准备了马车,祁潆婼刚要上车,突然听见一声勒马的嘶鸣声,然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以飞快的速度奔过来,一把扯过她的手腕。 “你有没有怎么样?” 看着他满眼的焦急之色,祁潆婼竟觉得心头甜滋滋的。 她故意不答话,惹得他更是着急,直接扯过她四下查看。 祁潆婼大囧,忙一把挥开他,这么多人看着呢! “干嘛,之前还对我冷言冷脸的,现在倒关心起来了。”祁潆婼故意说。 顾弈琛愣愣看了她一眼,突然低下了头:“对不起。” 祁潆婼突然注意到他骤然捏紧了拳头。 “你......干嘛说对不起,”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是我自己想要走的,没人欺负我的......” 顾弈琛却突然抬起头,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 祁潆婼忙想要挣开,却被他紧紧抓住怎么也不松开。 她不由得有点急了:“这让别人看到该如何是好!” “那就让他们看,”顾弈琛的表情坚硬如岩石一般找不到一丝缝隙,“我以后不会再叫你受别人的欺负了。” 呸,看什么看!别人会骂她引诱幼童的! 最后还是艾叶前来解围:“公子,姑娘,再不去就赶不及了。” 顾弈琛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翻身上马。 祁潆婼悄悄掀开了一点轿帘,见他一直骑马伴在她身侧,不由自主地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艾叶瞧见,眼里似乎有所思索。 “姑娘,一会还得见到侯爷太太他们,姑娘可会心存芥蒂?”艾叶问道。 “又不是我对不住他们,我有什么好怕的。”祁潆婼道。 艾叶点点头:“那就好。姑娘此次好歹也是去皇上面前露脸,他们这样做,也真是不计后果。” 祁潆婼唇角一丝冷笑:“做了却想撇干净,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你且看着吧。” 艾叶知道自家姑娘自有计较,便轻轻点了点头。 …… 祁潆婼身着弹花暗纹锦服,朱砂马面裙,手捧礼盒缓缓走进宫殿里。偌大的宫殿里,满朝文武大臣,公爵命妇积压压地坐了一殿,祁潆婼知道,有很多双眼睛此时正盯着她。她手心微微沁出了点汗,但依旧面不改色地朝前缓缓行走。 身旁的顾弈琛似乎一点也不紧张,依旧冷着一张脸,看的祁潆婼很害怕。 师弟,你这是给皇帝甩脸子呢? 可最大的主子就在眼前,她也不好出言提醒。就这样慢慢地踱步到了皇帝面前,祁潆婼一脸恭敬地跪了下去。顾弈琛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去。 祁潆婼把礼盒举过头顶:“扶叶门上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一个太监走过来接过礼盒,祁潆婼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但她却能感觉到正和帝的眼光在她脸上来回流转。 祁潆婼稍微有点紧张起来,她不记得自己犯什么事了啊......皇帝为什么这样盯着她,难道是丁氏又折腾出什么事来了? 她微微握紧掌心,却听见身边的顾弈琛轻轻的声音:“别怕。” 不知为何,听见他的声音,自己立时不紧张了。 似乎是知道了,不论怎样。 还会有人在身旁护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正和帝突然朗声一笑:“这孩子真不错,祁爱卿,这是你女儿吧,不知是否婚配?” 正和帝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丁氏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对面,果然看到定远侯夫人眼中一丝惊愕飞速流过。 连祁潆婼自己都方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夸她呢还是变相地在侯爵贵妇面前贬低她呢......毕竟现在满京城可都知道,她刚刚因为名声不好惨遭定远侯府退婚...... 自家老爹这回显然也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只见祁珩站了出来,满脸都是刚被奸佞小人狠狠羞辱过的痛色,朝正和帝跪下沉痛道:“正是下官家的小女,还……未曾婚配。” 正和帝却好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女儿朕看着甚是喜欢,不如朕替她寻一门亲事如何?” 这下祁潆婼更方了,自己和皇帝之前明明什么交集都没有,他却突然这么热心,甚至主动给自己当起媒婆来了??? 只听一个很娇媚又透出冷意的女声响起:“陛下,臣妾可听说这豫平侯府的大姑娘刚被定远侯府退过婚,你这时候就许她婚事,怕是不太好吧?” 祁潆婼顿时冷汗直冒,没想到还真有人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这件事,听着声音传出的位置,应该是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了。刚才她看见皇后时就在想,这皇后竟生了这么一张妩媚娇柔的脸,和她想象中的端庄雍容半点也不同。现在听起来,这声音竟也如此娇媚勾魂,只是,这皇后似乎有意针对她? 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却甚是不满:“皇后贵为六宫之主,怎么也学起了那无知妇人搬弄起了是非?” “臣妾不敢。”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恭敬,却似乎没有一丝感情起伏在里面。 皇上似乎也不愿同皇后多说,而是又转而问祁珩道:“不知祁爱卿意下如何?” 祁珩似乎也被皇后的话勾起了痛脚,当即声音硬邦邦地说:“小女的婚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下官自有主张。” 若不是怕被治个御前失宜,祁潆婼简直要急得以头抢地了,老爹!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能怼皇上啊!那可是皇上皇上皇上啊,我们家的小命可都吊在他手上呢。 皇上果然脸色沉了沉,连带着语气也不悦起来:“怎么?祁爱卿莫不是觉得,朕还会委屈了你女儿不成?” “下官不敢!”祁珩忙伏地连连磕头道,“只是,小女素来身子不好,与其让别人对小女议论纷纷,倒还不如下官自己照料她一辈子!总之,下官是绝不会叫女儿嫁到别人家去受委屈的!” 祁潆婼听的眼眶一热,突然反思自己昨晚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皇上似乎是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你的爱女之心朕知晓了,既然你怕女儿嫁到别人家委屈,那朕你总该放心了吧。” 祁珩愣愣抬起头,没反应过来皇上在说什么。 皇上却轻描淡写道:“你这女儿朕甚是喜欢,就让她来给朕做儿媳妇吧。” 第19章 (捉虫) 祁潆婼清楚地听到了满殿倒吸凉气的声音。 丁氏坐在众命妇之间,听闻此言失神撞落了桌上的杯子。还好没人注意到她,她慌忙捡起杯子,恨恨地将指甲掐进掌心。 这死丫头到底使了什么迷魂药!名声已经被糟蹋成那个样子了,皇上居然还要她做皇子妃,当真不怕断了他皇家龙嗣吗! 依照侯府势力,这贱丫头最多也就做个侧妃,可侧妃,侧妃也是常人难及的荣耀了!自己的薇儿样样出众,难道以后还要低她一等么!丁氏越想越不甘,早知道自己当初就该心硬一点,直接把她斩草除根得了,也好过如今她在这里阻自己和薇儿的路! 祁珩愣了一下:“陛下,这......” 皇上今日似乎是心情不错,也不追究祁珩这说话颠三倒四的罪责了,直接就挥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朕可是定下你的女儿了,你可不许再将女儿许给旁人了。” 祁珩愣愣磕头谢恩,祁潆婼却有点心里不是滋味,她不愿意嫁给什么劳什子皇子啊...... 她不知怎么,就转头看了顾弈琛一眼,只见顾弈琛正跪得端端正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祁潆婼心里又来了气,既然这样,自己干脆就去做皇子妃得了!好歹有权有势,到时候整死丁氏和欺负过她的人! 皇后娇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陛下这可是想好了?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位皇子呢,臣妾也好早做准备......” 皇上却不愿意多谈的样子:“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众人又都狐疑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这豫平侯府大姑娘也不小了啊,马上年满十六,也该成婚了吧。如今众皇子中还未成婚的似乎只有五皇子贺兰邈了...... 皇上如今这似是而非的态度,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可是头号大佬这样开了口,谁也不敢反驳,只是看向祁潆婼的眼神里纷纷多了些畏意。 未来的皇子妃啊,惹不起惹不起… 祁潆婼又怨念极深地看了一眼顾弈琛,没想到顾弈琛还是目不斜视地跪在哪里。 等我做了皇子妃,让你天天给我端茶送水!把你圈到家里当男宠!让你天天哭着讨好我! 祁潆婼犹自怨念地专注想着,连皇帝让她退下的话都没听到。 直到顾弈琛站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拉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各围观的吃瓜群众暂时歇了看戏的心思,想着这一出应该是暂时完了,可没想到还没歇回来神就听见一个清脆的男音急切地响起。 “陛下且慢!” 一个身穿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锦衣的男子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虽然尽是匆忙之态,可在座的众人却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君子如玉,行止若水的姿态潇洒。 他走至御前,就匆匆跪了下来:”定远侯府景润来迟,请陛下恕罪!” 景润?祁潆婼一怔,偏头朝那男子看去,这一看之下更甚吃惊。 这人,她偏巧才刚刚见过呢。 皇上似乎也意识到了景润此时出现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语气颇有些不悦地说:“因何事耽搁了,竟来的如此晚?” “臣在路上出了些意外,这才来晚的,只因事从紧急,不得已才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景润叩头道。 皇上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无妨,起来吧。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景润站起来,看向身旁的祁潆婼说:“臣先前有事外出,并不了解家里发生的事。所谓的定远侯府跟豫平侯府退婚只是个误会而已,既然是先前就定好的婚约,怎会轻易作废!” 景润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定远侯慌忙起身出列,跪在儿子身边道:“陛下恕罪!犬子不懂事,臣回去定会狠狠责罚!” 皇上已是满脸不悦,这他才刚说了要祁潆婼嫁入皇室,这景润就如此明目张胆地折他的面子,若不严惩,又如何能展现他的天子之威。 刚才还在垂涎景润姿容的姑娘小媳妇们此时都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左右只是个身子不好名声不好的女子,犯得着为了她开罪皇上么? 众姑娘小媳妇儿瞥了一眼淡淡站在那里的祁潆婼怨念地想,果然,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祸水,活生生的祸水! 祁潆婼却在心头冲着景润冷笑,先前还那么嫌弃我,如今我救了你一命便觉得对不住我了?可我祁潆婼是你们想不要就不要,想留便留的么? 还没等祁潆婼开口,祁珩倒先勃然大怒了起来:“景大人,你这是何意,先前我们订好的事情,你突然反悔已是极其过分,如今你儿子来这么一出是想接着折辱我女儿吗?” 定远侯本就紧张万分,被祁珩这么一逼问更是冷汗直冒,要说他这事儿做的的确也不厚道,原本就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位老同僚。本来想夹着尾巴先躲他两天再说,可儿子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让他不得不出来面对,如今这等场面,更是让他尴尬得不知说什么为好。 景润却有些急了:“伯父,这真是个误会啊。” 祁珩拉下脸道:“不需叫这么亲切,以后我们两家再没什么关系。” 景润还欲再说,皇上却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 景润慌忙又跪了下去。 正当大殿气氛极其紧张之时,一道身穿黑色云团纹蟒袍的身影突然走了出来,跪在了皇上面前请求道:“父皇,景润只是一时糊涂而已,求父皇不要责罚。” 祁潆婼好奇地看了一眼刚冒出来的那个人,以前她似乎听说过大皇子和景润的关系不错…那眼前,这个就是她的大师兄贺兰归? 只见那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目生得极为精致俊美,隐约间和皇后有五分相似,只是身为男儿,贺兰归脸上少了几许柔媚,多了几分英气。如此一番刚柔相济,倒显得他面容上有山有水,既挺俊又不失流畅。 难怪是当初惹得满京城姑娘都疯狂的角色,此般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祁潆婼突然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顾弈琛。 这小子…也是生就了一副好姿容,还未完全长开,已经能看得出来是条祸国殃民的好苗子,不知道他到时婚配时,会不会也惹得满城姑娘疯狂。 皇上一向极其看重大儿子,见他出来求情,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皇上的末语骤然加重了语气,听得殿内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 贺兰归忙拉着景润叩头谢恩。 景润有些不甘地还欲再说,被贺兰归狠狠扯了一把,不敢再吱 命运真的这么巧么… 自己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一向没什么感觉,父亲做主订下了婚事,他心思不在此,也懒得反驳。 只是听说那女子身体不好,母亲一直很不满意这门婚事。 直到昨日,他暗地里去调查那件事情却受了重伤,并不知道家里已经跟豫平侯府退了婚。可偏巧让他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她,还叫她救了他的命。 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像她这般心善胆大,像她这么以德报怨。 他要杀她,她却救了他。 他匆匆来赴宴,却看到了这么一幕。 原来她就是他要娶的女子,可是阴差阳错地他却同她退了婚。 他那时候想都没想就跪到了皇上面前,直觉里觉得他一定要阻止这件事,他一定要再为自己争一争。 他不是没有看到皇上眼里的怒意,他确实害怕,可是即将失去她的恐惧更让他害怕。 他做事一向稳妥,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天会如此明目猖狂地来挑衅皇帝的尊严。他知道,若不是大殿下求情,皇上一定会严惩他的。 皇家之威,不容挑衅。 他悔,却不知道该往何处悔。他恨,却又不知该恨谁。 景润神色木然地被贺兰归扯着退下,贺兰归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景润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做事一向进退有度,他从未见过他因什么事情而这副样子,居然还敢冲撞父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奇怪地看了祁潆婼一眼。 只见那女子面容秀美,相貌楚楚,玲珑有致,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面色似乎有点过于苍白了点,看来也是和容儿一般身子不好。说起来,这女子还是自己的小师妹呢。而且,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弟妹? 贺兰归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究竟为何,父皇会如此看重这女子? 祁潆婼知道此刻自己已经成了满场的焦点,可她表情极其淡定地在下首落座,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居然把她和宫廷女眷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皇上这是铁定了心要她嫁进皇室了? 虽然她现在都想不明白,皇上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看着在自己对面落座的顾弈琛,祁潆婼不由得又是心头火起,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犯什么神经,镇日冷着一张冰块脸。等自己成了皇妃,一定要把他变成男宠,日日让他跪在自己脚下哭,谁让他这样对自己! 祁潆婼怨念极深地盯着顾弈琛,手下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喝。 正当祁潆婼已经有些两眼冒星之时,一双玉手突然按住了她还欲倒酒的手。 只听一个温柔动听的女音轻轻说:“饮酒伤身,妹妹还是不要多喝的好。” 第20章 祁潆婼懵懵地转过头去,在看到说话的那人之时祁潆婼一怔,几乎疑心自己看到了九天之上的仙女。 那女子穿着白素暗花云锦宫装,素素淡淡的一点也不抢眼,可任谁看到她都无法再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的眉眼生得极美,却柔和得没有一点凌厉之气,因而这种绝美非但不咄咄逼人,反而让人一看就觉得极其舒服。皮肤也如羊脂美玉一般找不出一丝瑕疵,整个人都如上好的白玉雕琢成的一般玲珑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因太过美好不敢轻易靠近。 那女子看到她错愕的眼神,突然有点歉疚地笑了笑,说:”吓到你了吧,我自小身子不好,这脸上也看起来素无血色,猛一看确实挺怕人的。” 祁潆婼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太美了而已。” 那女子又是柔柔地一笑,却看起来有些疲惫虚弱:“我听说你身子也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被她这么温柔的嗓音一说,祁潆婼突然觉得有点委屈,眼眶一热就要落下泪来。 那女子忙用丝绢轻轻擦过她的脸,用手轻拍着她道:“这是怎么了,若你实在不愿,我可以去同父皇说说,请他收回成命。” 祁潆婼此时才反应过来:“你是…” 那女子又笑了笑说:“如若不见外,你叫我云姐姐就好。” 原来眼前的这女子就是贺兰归的皇子妃,刑部尚书之女云氏。云想衣裳花想容,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云姐姐,我只是…”祁潆婼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道,“只是心里有些烦闷罢了。” 云想容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其实我也最是讨厌这种场合,可又不得不来。这一生之中,总有那么些不如意的事儿,妹妹想开一点就好了。” 祁潆婼看着云想容苍白的脸色,不由得生起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意,她不由自主地拉过云想容的玉手,手指轻轻地按在她的脉上。 可这一按之下,祁潆婼不由得大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云想容。 云想容却淡淡一笑,像是毫不吃惊的样子:“看来妹妹是个懂医术的,很惊讶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个儿也清楚。一开始确实是不甘的,可慢慢地也看开了,现在我倒觉得能多活一天都是上天赐予我的馈赠。” 祁潆婼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说:“姐姐好好调理一下还是可以的,之前所有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可这些年慢慢医治之下不也好了很多吗,如果姐姐愿意,我倒可以帮姐姐,在这方面我还是有经验的。” 云想容轻轻摇了摇头说:“妹妹不必安慰我了,我自己情况怎么样自己清楚。只是…” 她突然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贺兰归,眼中有什么正慢慢消融:“只是很不舍得殿下和女儿罢了。” 祁潆婼看到她眼里的哀思,突然觉得心头更难过了。 云想容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很歉疚地看向祁潆婼说:“对不起啊,妹妹,是不是惹得你心里更不舒服了。” 祁潆婼忙摇摇头说:“我只是…有些替姐姐感到难过。” 云想容摇摇头,又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贺兰归,眼中渐渐泛出暖意来:“如今,能这么看着他,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 “姑娘,你慢点走。” 艾叶担忧地扶着走路晃晃悠悠的祁潆婼,神色紧张地说。 祁潆婼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别担心,要说这皇家的酒也真是好喝,等我日后做了皇子妃,天天喝它个百儿八十坛的。” 艾叶却面露哀色地看向祁潆婼:”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祁潆婼故作没听到的样子。 “侯爷刚才特意嘱咐了我,要携了姑娘一起走的,姑娘,这……” “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祁潆婼也来了气,挥开艾叶的胳膊说,”不能这么没有骨气。” 艾叶见祁潆婼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道:”成成成,反正白府那边也派了马车接姑娘。这样吧,我去回侯爷一声,也省的他担心了。” 祁潆婼点了点头。 “姑娘在这里不要乱走,我立马就回来。”艾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祁潆婼脑子晕晕的,根本就没听清艾叶说的什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艾叶却只道她听明白了,匆匆地走去回禀祁珩了。 祁潆婼愣愣地站着看透过云端的月光,盛宴已散,繁华落幕,周围的喧闹声也渐渐冷了下去,她站在微微有点寒凉的夜里,忽然觉得手脚冰凉,一阵难过自心头无端生涌出来。 这两日对她来说实在是变数太多了,与家里决裂,又莫名其妙地被皇帝的大馅饼砸中,祁潆婼已经不知道此时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情,明明是很痛快的事情,为何经历之后却让她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祁潆婼愣愣看着月亮,听着周围已经寂凉下来的凄清,心头有什么东西正无端翻涌。 “我道是谁,原来是豫平侯府的大姑娘啊。” 突然一道听起来很随意的疏朗男音传来,祁潆婼本能一颤,忙转过身去面向那男子。 在经历了前世的那场死亡以后,似乎她就落下了这毛病,战战兢兢,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心存警惕。 只见一身量高挑的男子正站在花树暗影下,似乎是嘴角含笑地正看着她。 祁潆婼很是警醒地看了他一眼,略略朝后退了一步。 “姑娘这是还不识得我”那人却轻笑着朝前逼近了一步,面容在月光下渐渐清晰,“可现在大家都在传言我们是一对呢。” “你是……五皇子殿下?”祁潆婼一惊,试探性地问道。 那人笑着点点头,略带审视地看着她道:“正是。” 祁潆婼不由得打量起他来,那男子看起来似乎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袭靓蓝色绫锻袍子,面容显得甚是俊朗。脸上线条并不若多么精致,却显得流利挺俊,隐隐还透有一种疏狂之气。身形也看起来健壮高挑…… 却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涌上了喉头,祁潆婼惊恐地连退两步,眼睛却紧紧盯着贺兰邈的腰间不肯移开。 那腰间,正堪堪挂着一枚云纹玉佩。 第21章 打磨圆润,边角微微斜飞,却看起来像缺了一块的样子。 那是祁潆婼这辈子都不敢忘掉的东西。 她愣愣看着那枚玉佩,心里已被寒意浸透。 那男子也察觉了她的不同寻常,挑眉问道:”你怎么了?” 祁潆婼握紧掌心,逼自己慢慢抬起头来,再一次审视贺兰邈。 他的下巴,和记忆中那个弧线冷峻的下巴,在惶惶夜影之下,莫名地重叠了起来。 祁潆婼觉得似乎有什么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攥得喘不过气来,她连退几步,盯着贺兰邈的眼神也如看什么妖魔恶鬼一般。 贺兰邈不由得更加迷惑了,他上前几步,想问问她究竟为何突然这么害怕,可她却是盯着他连连后退,摇着头喃喃道“你不要过来。” 祁潆婼一边紧张地后退,一边悄悄伸手摸向自己的琥珀钟形镂空耳环。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胳膊。 祁潆婼正是精神紧张之时,反应不及之下猛地将胳膊肘朝后撞去,可却被那人抬手握住,随即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略带不悦地响起。 “怎么了?” 祁潆婼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顿时软了下来,似乎是漂泊已久的心终于靠了岸,即使前面是暴风巨浪都不再害怕了。 顾弈琛忙扶住她倒向自己的身子,犹豫了一下,轻轻圈住了她的腰肢。 贺兰邈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你是谁?怎可如此无礼?” 顾弈琛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离她远点。” 贺兰邈瞧着一脸冰冷的顾弈琛,气得几乎要跳脚:“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知道我是谁吗你!” 顾弈琛几不可微地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一只小手猛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无边的恐惧,急促小声地在他耳边响起。 “快走,不要在这儿。” “好。” 他没问原因,直接打横抱起了她,看也没看贺兰邈一眼,从他身边直直走过去。 皇宫里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拽的小子???自己却不知道??? 还有刚才那个祁潆婼不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么?就这么跟别人跑了? 贺兰邈突然觉得极其憋屈。 …… 顾弈琛抱着祁潆婼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不到了贺兰邈的身影,祁潆婼才渐渐平复下来。这神经一稍稍放松了酒劲不自觉地又上了来,祁潆婼突然伸手掐了掐顾弈琛的胳膊,痴痴笑道:”师弟你好瘦啊。” 顾弈琛突然停住了脚步,把她放了下来。 祁潆婼突然之间被放下,有些疑惑地抬头瞧了顾弈琛一眼,看见他冷着一张脸,突然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你这突然发什么神经?” 他猛地握住她纤细的玉白手腕,声音阴沉而压抑:”不要叫我师弟。” 祁潆婼也来了气,想甩开他的桎梏却怎么也甩不开。想到这一连数天他对自己的态度,祁潆婼越想越委屈,她使劲掰着捶打着他的手腕,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你这个混蛋,王八蛋,忘恩负义的小人……” 顾弈琛皱皱眉,她的那点力气在他看来和挠痒痒无异,不过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他的心也隐隐揪疼了起来,他突然使力一扯她将她带进了怀里。 祁潆婼惊叫一声,突地就撞上了他□□的胸膛,她脸上立即片片红晕晕染开来。 “干什么你!” 她慌乱之下低着头推了他一下,却没有推动半分。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这还是那个任她揉捏逗弄的小师弟吗? 顾弈琛弯弯唇角,那唇上的缱绻朱色仿佛有灵性般地晕染开来,明明显得寡情的两片薄唇却诱惑得叫人怎么也移不开眼。 “平日里只是让着你罢了,你还真当我那么孱弱不堪了?” 他冰冷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掺满了蛊惑力,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抬起了祁潆婼的下巴,祁潆婼立即愣愣地对上了他那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 “可婼姐姐,今日……我不想再让着你了。”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祁潆婼的下巴,眼睛里似乎有情/欲慢慢晕染开来,祁潆婼看得几乎入迷,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应。 顾弈琛却轻轻一笑,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她的芳唇。 祁潆婼猛地吃痛,脑中最后的清醒让她下意识地去推他,他却不耐地一手制住她两手手腕,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将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他霸道地撬开她的唇舌长/驱/直/入,舌尖在她软糯的小嘴里东闯西撞,祁潆婼不适地”呜呜”出声,却只促得他的动作越探越深,唇齿间似乎全是他清健有力的男子气息。祁潆婼越来越迷醉,渐渐忘了反抗,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坠入他营造的这个致人沉沦的斑斓梦境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祁潆婼心惊肉跳地听着男子低低的喘息声在自己耳边喷吐,他还没有放开制住她的手。祁潆婼低下头,突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他用另一只手爱怜地理顺她额角的碎发,低低的嗓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你是我的。” 祁潆婼抬起头,猛地撞进了他那双惧是蛊惑的眼睛里,他的长睫毛如羽翼一般微微扑闪,羽翼之下的眼睛却满是柔情地望着她。她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瞥见他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她后颈微微一痛,便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他抱紧她,眼睛却望向了前方浓稠的夜色里。 夜色里,一道明黄的身影慢悠悠地自两根长竹后面晃出,他闲闲地看着顾弈琛,似乎对眼前的情景一点都不意外。 “把人家姑娘的清白都毁了,又怎能不娶人家呢?”那人一副了然的语气,看着顾弈琛平静地说。 “你不早就设好了局么,觉得我定不会拒绝。”顾弈琛搂紧祁潆婼,语气里依旧是满满的冰冷。 那道身影又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英武坚毅的面容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竟是正和帝。 正和帝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顾弈琛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许复杂:”你就这样跟父皇说话么?” 顾弈琛抿紧唇,什么也没说。 “今日朕已经金口玉言地许下来了,”正和帝轻轻瞥了一眼在顾弈琛怀里昏睡的祁潆婼,”若是你不娶她,她就要嫁给小五了,你能忍得了吗?” “你还真是…卑鄙。”顾弈琛薄唇轻启,嘲讽道。 正和帝竟难得的没有生气,他抬起手想摸摸顾弈琛的头,却被顾弈琛直直地躲了过去。 “小隐,朕……”强硬了半生的帝王此刻竟然失了言语。 “不要乱叫,”顾弈琛竟厌恶地皱起了眉毛,”我只是一个身份下贱之人,怎担得起高高在上的天子如此称呼。” “之前是我对不起你,还有你娘,”正和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连称谓都在不经意间作出了改变,”我之前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师父还一直隐瞒于我,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的……” 顾弈琛抿紧了唇瓣,没有出声。 “我知道你前些年受了不少苦,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正和帝有些急切地说,”我会做一个好父亲,会给你应该得到的一切。” “你们的一切,我又何曾想要过?”顾弈琛嘲讽地弯起了唇角。 正和帝略略平静了一下情绪,眼神复杂地看向顾弈琛,他似乎有些痴迷地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给的一切你都不想要,可这其中,有一样东西你是拒绝不了的,这就够了。” 顾弈琛搂紧祁潆婼,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原先祁珩将女儿送去扶叶门,我还只道他胡闹,没想到今日却起到了大作用。”正和帝看了一眼被顾弈琛抱着的祁潆婼,说道。 “你回来,明日我就宣布你的身份,并为你们赐婚。”正和帝看着顾弈琛,眼神中俱是笃定。 顾弈琛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昏睡的恬美容颜,抱住她的手渐渐收紧。 对。 他说得对。 他确实拒绝不了。 “两年后,你们便可成婚了。” 顾弈琛霍然抬起眼来看向正和帝。 正和帝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我没有拿这个要挟你的意思,只是......你现在年龄还太小了......” “那这两年,你要我做什么?” ———— 祁潆婼睁开眼睛后,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欲裂,她拧紧眉头摸摸额头,支撑着坐了起来。 似乎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一阵脚步声响起,祁潆婼抬起头看见艾叶匆匆走进来。 祁潆婼仿佛泄力般的往床头一靠,虚弱道:“帮我倒杯茶。” 艾叶应了一声,走到床前的红木雕平头桌那儿,端起簇花紫砂壶倒了杯茶。 祁潆婼突然“扑通”一声猛地坐起来:“这是哪!” 艾叶轻叹口气:“昨儿的事情,姑娘不记得了吗?” 祁潆婼脑子一激灵,脑中突然就涌进了顾弈琛昨晚......非礼自己的画面,她摸摸自己的唇,脸一下子蹿红了起来。 第22章 “昨儿个晚上我怎么个寻姑娘都寻不到,急都快急死了,后来才有宫女寻了我叫我来这里伺候,”艾叶开口说,“后来姑娘睡到这个时辰才起。” “现在什么时辰了?” 祁潆婼松了一口气,原来艾叶并不知道那件事,倒是自己做贼心虚了。 “已经午时了。”艾叶开口说。 “我睡了这么久啊。”祁潆婼惊讶道。 “姑娘昨儿个累坏了,前日又救了......那位公子,没好好休息,嗜睡一点也正常。”艾叶劝道。 “那我留宿皇宫也不是圣上的主意吧,”祁潆婼说了一句又暗骂自己蠢,“圣上日理万机,怎么有心思料理这些小事......” 艾叶却轻轻在一旁说:“在姑娘睡着的时候里,出了很多事。” “什么事?”祁潆婼看着艾叶凝重的眼神,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艾叶想先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是心仪那个顾弈琛?”艾叶突然问道。 祁潆婼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不觉又羞又恼:“怎么你也提起来这个了?我才不喜欢他。” 艾叶却突然不说话了。 祁潆婼不自觉地又紧张起来,扯住艾叶问道:“说这个做什么,可是......弈琛他出事了?” 艾叶看着祁潆婼点点头。 祁潆婼猛地攥紧艾叶急道:“他出什么事了?” “咳......是件大事,却不是什么坏事,”艾叶垂下头,似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今儿个圣上宣布,顾弈琛是当朝六皇子,他母亲顾氏也被追封为了惠贞皇贵妃。” 祁潆婼脑中轰然一炸,一时之间竟没了言语。 “而且,”艾叶瞅着祁潆婼的神色,又接着说,“圣上还给姑娘和......六皇子赐了婚,已经叫侯爷进宫接旨了。” 祁潆婼愣愣看向艾叶,心里有无限思绪在翻涌。 难怪......师父要叫她和师弟来送献礼,恐怕这献礼就只是个幌子,师父早就知道了师弟的身份......只是,这又关自己什么事了,为何要让自己和弈琛一同前来......难道是弈琛他喜欢自己...... 祁潆婼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昨日将自己赐婚皇子,也是一开始便打定好主意的吧....... 不对......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弈琛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可依照他对皇上的那个态度,看起来应该一点都不眷恋这个父亲,那皇上让自己同来难道是为了...... 祁潆婼突然掀开被子,胡乱套上鞋子披上外衣就要朝外奔去。 艾叶吓了一跳:“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话要问他!” 祁潆婼来不及解释什么,狂奔几步猛地推开了房门,便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而站。 听见后头的响动,那道身影转过头来,脸上流过一丝关切:“你醒了。” 可随后看见她的样子,他又不悦起来,走过去又皱着眉把她推进了房内:“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祁潆婼盯着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你真的是......六皇子?” 顾弈琛顿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拿我来威胁你了?”她声音颤抖着说。 “没有。”他飞快地答道。 “你骗我,我知道你不愿,既然不愿,又何苦为难自己?”祁潆婼逼问道。 顾弈琛抬起眼来看向她:“他是这天下的主宰,有些事情能由得着我吗?” 祁潆婼摇摇头:“我还不了解你,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情,谁也逼迫不了你。你年少时候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么些年也一直活得这么辛苦,又怎么可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这对你来说极其嘲讽的一切?” 顾弈琛却握住了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说:“你说得对,我确实心存芥蒂,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祁潆婼愣住。 “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你,才能有能力保护你,不论以前我经历过什么,如今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他缓缓说。 “你......”祁潆婼突然羞于看他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存了那种心思的?” 顾弈琛突然使劲一扯她,祁潆婼惊叫一声,突然就触在了他的胸膛上,她有些惶恐地抬起眼来看向他。 “我对你,一直都是那种心思,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祁潆婼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光了,“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 顾弈琛顿时又阴下了脸:“不许再说我小。” 得得得,不但小,还暴怒无常...... 可祁潆婼不知死活地接着说了下去:“可我毕竟比你大两岁啊,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毛孩而已。” 顾弈琛皱皱眉,突然拽起她,往屋内走去。 “喂喂喂,你干什么!” 想起昨晚他对她做的不可描述的事情,祁潆婼终于害怕起来。 “艾叶艾叶,快救我啊!”祁潆婼心头发毛地嚷嚷起来。 艾叶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冲顾弈琛行礼道:“殿下。” 顾弈琛却像没看到她一样,走进内室才松开祁潆婼,猛地将她按在了床榻上。 顾弈琛弯下身子,两人的脸突然贴得很近。 “你你你你你,我警告你,不能乱来!” 祁潆婼双手环住自己,警惕地看着他。 他嗤笑一声,伸手轻轻撩开了她滑落下来的碎发。 “想什么呢你。” 祁潆婼的面色忽的有些尴尬,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你好好收拾收拾吧,豫平候虽然来领旨了,但......他还要你去见他一面。你一会就去吧。”顾弈琛有些别扭地说,不再看她大步朝外走去。 ...... 祁潆婼再次见到正和帝,终于是能好好地观察了一下他的模样。 仔细看来,皇上看起来和顾弈琛倒是还有几分相似的,只是面部线条不若顾弈琛那么精致流利,看起来还带着几分久居上位的尊权戾气。 祁潆婼虽说被皇上赐了座,可还是很是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不用这么局促,以后朕和你也都是一家人了。”皇上倒是颇为慈爱地朝她笑笑。 祁潆婼有些尴尬地一笑:“小女子如此近距离地得见盛颜,有些惶恐罢了。” “这么年来,多亏你照顾小隐了。” 祁潆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小隐是谁。 “他是......我的同门师弟,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祁潆婼笑得很谦逊腼腆。 “早些年确实是朕对不起他,他心里有些不舒坦也是自然的,还要劳烦你多劝劝他了。”皇上继续道。 “这是自然。”祁潆婼虚伪地笑着点点头。 “朕听闻,你生母去的挺早?”皇上突然问道。 祁潆婼心里突然“咯噔”一响,想当年自己的祖父牵连到那样的案子,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 祁潆婼审视着皇上的神色,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 “想当年,白爱卿对朕忠心耿耿,朕如今还铭记于心,只是他这性子,过于刚直了些。”皇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 祁潆婼却猛然抬起头看向了皇上。 “白爱卿为国为民多年,一直尽心尽力,朕又岂会不知他的清白?只是他性子坦荡正直,于谋略算计一道却有不察,因此中了小人的圈套,涉嫌参与谋逆一事。当时此情此境,朕不得不罚,就算知道他确有冤情,可是那个时候刚刚经历过谋逆风波,不罚便不足以安定人心,肃清朝政,扬立君威。”皇上看着祁潆婼缓缓说道,“所以朕不得不这么做。” “陛下英明圣断,臣女不敢妄言。”祁潆婼低下头道。 “朕此时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要笼络你,朕知道,你虽身子孱弱,但既得了隐儿的喜爱,便不是那能被三言两语鼓动之人,说不定你现在还在心里责备朕,怪朕以你要挟隐儿。” “臣女不敢!”祁潆婼忙跪倒在地,说道。 “起来,快起来,”皇上摆摆手,有些无奈地说,“你若跪出点什么毛病,那隐儿便更要怪朕了。” 祁潆婼惴惴不安地站起来,却不敢再坐,垂着头不敢看皇上。 “朕本来想等事情过去几年,寻个机会再为白爱卿正名,可没想到他性子那么刚烈,直接在家中便自尽了。朕得知了这件事,心中也是十分痛悔,可朕今日,却没打算给你打什么感情牌,”皇上看着祁潆婼说道,“白爱卿这一走是轻松了,可他女儿却嫁去了豫平候府,也受尽了委屈,这点,你应该比朕清楚吧。” 祁潆婼捏紧了掌心,说道:“那时候臣女还小,不太明白个中细节。” “朕素闻豫平候府的老夫人刁钻得紧,你母亲又一直身子不好,嫁去侯府没两年便早早离世,便是你,豫平候府的嫡长女,这些年来也没少吃亏吧。” “祖母确实性子不好,前两日还将臣女赶出了府,虽然这事儿外人不知道,可臣女也自知没有脸面,不敢回府去了。”祁潆婼低着头答道。 第23章 “看来外界传言非虚啊,你现在身份尊贵,不日便是皇家的人了。老太太却如此对你,倒还真是藐视我天家的颜面。”皇上噙了一丝笑,缓缓说道。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受人挑唆脑子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臣女名声如此败坏,也难怪祖母生气将臣女赶出来了。”祁潆婼故意哀声叹气道。 皇上不自觉地在心里一笑,这女孩儿,果然上道。 “我朝最厌恶的就是搬弄是非之人,你父亲又是我朝重臣,家宅如此不宁,又怎能拎得清国事。你既然身为豫平候府嫡女,就应多帮你父亲料理一下家事,日后朕把儿子交于你也能更放心一些。” 祁潆婼这次是真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臣女记住了。” “你替朕看顾了这么久隐儿,朕自当谢你,定会让豫平候府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回去的,”皇上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是隐儿对朕还心有怨念,朕也希望你能在此中多调节一番。” 这么快就交易达成啦?只是和你做交易的那个人是皇上,你不同意也只得硬着头皮同意。祁潆婼很心虚地表情诚恳道:“臣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看重。” 皇上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又问:“你知道隐儿的名字是他娘给他取的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想着祁潆婼还是表情谦逊地摇了摇头:“臣女不知。” 皇上的眼神却忽然有些游离,似乎透过祁潆婼看到了很远之外:“隐于江湖之远,观山水之幻,这是她的愿望,也是她对儿子的期望。” 祁潆婼心中一震,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皇上的眼神却缓缓转向她,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是,却不是朕的期望。” …… 随后,皇上又嘱咐了她去见太后。祁潆婼本以为太后会是一个严厉苛责的老太太,可没想到太后生得慈眉善目,见了她倒还很亲切,还拉着她问了几桩顾弈琛小时候的事儿。可祁潆婼对顾弈琛的印象就是他整天和自己腻歪在一起,可若说出去又不是那么回事。于是祁潆婼艰难地回忆着顾弈琛儿时的一些往事,还费尽心思地努力将自己隐去,这一通谈话可倒也是把祁潆婼累得不轻。 太后大概也是知道祁潆婼身子不好,见她面现疲色便叫她回去了,只是太后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精神猛地一抖擞。 “哀家已叫人回去传了你母亲和祖母来见哀家一面,毕竟赐婚一事事大,哀家也不想如此草率了事,你就在宫里候着,过些时候同她们一起回去吧。” 祁潆婼在心里激动得热泪盈眶,面上的感激之色倒真是真心实意的:“劳太后费心了。” “你看你生母去世,身边也没个妥帖的人伺候着,哀家特意挑了个嬷嬷给你,也好协助你理家。这姜嬷嬷在你母亲儿时便伺候过她,如今倒也不算生疏。”太后又缓缓说道。 祁潆婼有些震惊地看向太后。 太后却仿佛早有预料地一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和庆公主当年同你母亲交好,三天两头地便邀了你母亲来宫里头玩。静太妃就和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到了心坎里去了,连带着你母亲也是喜爱得不得了。可惜和庆年纪轻轻便去了外族和亲,这么些年也没回来过,静太妃也是早早地便去世了,那时候白家还没出那档子事呢。” 祁潆婼垂下头,一时之间心里五味陈杂。 “如今姜嬷嬷能去照顾你,也算是哀家替静太妃了却了一桩心事了。行了,你先回去吧。”太后摆摆手说。 祁潆婼恭顺地点点头,退了下去。 刚走出太后的慈寿宫,便看见云想容身穿云雁细锦衣,宫缎素雪绢裙,手中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儿,朝她走了过来。 再次见到云想容,祁潆婼不禁又感慨了一番她的好相貌,这般弱柳扶风的身姿,倾国如花的模样,贺兰归可真是好福气。 祁潆婼知道早些年贺兰归便已出宫开府,并受封齐王,云想容此番进宫,应该是进宫拜见来了。 祁潆婼忙冲着云想容行礼,云想容却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一把扯住她道:“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妹妹还给我行这些虚礼。” 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昨日我便觉得同你一起来献礼的那孩子看起来甚是不凡,却不曾想到竟是六弟,”云想容牵着祁潆婼的手感慨道,“你和他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这婚事倒真是甚好。” “好什么啊,”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长了他两岁,别人指不定怎么说我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云想容嗔怪道,“若有谁敢说嘴你,你只管告诉姐姐,我便是要摆出这王妃的虚架子,也定是要好好地训斥那人一番。” 祁潆婼不禁笑了出来:“姐姐这等脾性,可真是好。” “母妃,这个是谁啊?” 云想容手中的小女孩突然晃了晃云想容的手,问道。 “这个...日后是要成为你皇婶的,现在先叫姨母好了。”云想容笑道。 小女孩甜甜一笑唤道:“姨母。” 祁潆婼被小女孩的甜美笑意感染,也呆呆地回之一笑。 云想容看着她们,苍白的脸上满是暖意:“今日我去母后那里请安,母后便留我多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妹妹。妹妹于这宫里也不熟,不如就叫我带着妹妹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歇如何。” 祁潆婼看着云想容苍白的脸色忙摆手道:“太后指了姜嬷嬷给我,就不劳烦姐姐了,姐姐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云想容看了一眼跟在祁潆婼身后一脸端正的姜嬷嬷,不由得暗里赞许地点了点头,继而又笑着看向祁潆婼道:“其实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羸弱,也不必事事都躲着我。” 姜嬷嬷垂首恭敬道:“有奴婢带着姑娘就可以了,王妃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云想容只好点了点头道:“如此便这样吧。” 说着突然有些不放心地拉住祁潆婼的手道:“对了妹妹,先前京里的那些流言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一定是有心人在故意败坏你的名声。我自来是最讨厌这种背后使阴招的事情,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快告诉我,不必客气。” 祁潆婼这次是真心实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她自幼饱知人情冷暖,更知这世上善意难寻。 云想容又生怕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府里也是闷得难受,妹妹有什么事情知会我就好,我看妹妹也甚合眼缘。” 祁潆婼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还真有一件事儿想劳烦姐姐,明日我去拜会了姐姐再详说。” 那云想容一听自然极是乐意,连声说好,和祁潆婼又寒暄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齐王妃一直便是个心肠好的,”姜嬷嬷在云想容走后突然发声道,“只可惜太过福薄了些。” 祁潆婼被姜嬷嬷这么一说心里更是难过起来,她看了一眼云想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自己也是病弱之躯,可弈琛却有锦绣前程,自己和他绑在一道,到底是对是错...... “太后此次见老夫人和太太一面,想必也会对她们有所警示吧。”姜嬷嬷又道,“不知姑娘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哼!皇帝老儿都发话了,我难不成还会便宜了她们? “要说太太做的确实不对,可我也总得顾着侯府的体面,”祁潆婼冷哼道,“关起门来好好算账就是了。” 姜嬷嬷低声道:“奴也是得了太后的嘱咐,要为姑娘出了这口恶气的。” “甚好甚好。”祁潆婼满意地笑了起来。 正心情愉悦间,突然她脑子里恍然闪过了昨晚的云纹玉佩,她脚下一踉跄,幸而姜嬷嬷眼明疾快地扶住了她。 “姑娘这是怎么了?”姜嬷嬷关切地问道。 “我突地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恐怕要回去师门一趟。”祁潆婼越想越害怕,立时脚步匆忙地朝外走去。 姜嬷嬷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好也跟着祁潆婼走。 可还没等祁潆婼走到宫门口,一个人突然冲出来拽住了她。 “你干什么去?” 祁潆婼抬头一看,顾弈琛正拧着好看的眉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我,有要紧事要同师父讲,你不必管我,自在这宫里待着就是了。” “我同你一块回去。” “这怎么行!”祁潆婼慌忙拒绝道,“你现在......肯定一堆事儿要理,我不要紧的。” 顾弈琛却不容分说地拉了她便走。 皇上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遣人来护送他们回去,并托人热心地嘱咐她,师门非久留之地,还是要尽快回来才是。听得祁潆婼那叫一个汗毛倒立,这皇上还担心自己将他儿子拐走了不成? 此番护送他们的人马虽说不多,但祁潆婼一瞅那内力精敛的样子,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果然皇帝老儿这里的高手都是一等一的... 第24章 姜嬷嬷已经去了侯府,艾叶却跟着祁潆婼回了来,顾弈琛依旧是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祁潆婼挑开车帘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顾弈琛,不由得又怀念起了小时候坐在自己身边任自己揉搓的可爱小弈琛...... 现在,应该叫他贺兰隐才对了吧...... “姑娘歇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艾叶很贴心地揽过祁潆婼靠在自己怀里,说道。 祁潆婼也确实累了,点了点头便顺势趴到了艾叶怀里,随着马车的颠簸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祁潆婼被外面的喧闹声给吵醒。 她揉揉眼睛,看向自己身边看起来还算镇静的艾叶:“外面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不过是一伙匪徒而已,姑娘好生歇着,一会便无事了。”艾叶答道。 匪徒?祁潆婼心里突然掠过一丝什么,她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夜晚的气息已恍恍惚惚地漫了上来,给四周的景色都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黑纱,马车四周已积积压压地歪倒了一地的人,各种各样的痛哼声在祁潆婼刚走出马车的那一刻就灌满了她的耳朵。 顾弈琛站在一株杨树旁,神情冷漠地看着倒了一地的匪徒。似乎是听见背后的响动,他回过头的瞬间便皱了眉头:“你出来做什么?” 祁潆婼仔细瞅了瞅地上哀哀惨叫的匪徒,越看越觉得熟悉,顾弈琛已经走过来拽住了她的胳膊:“没你的事,快回去。” “前日已经放了你们一马,为何还要来挑衅生事?”祁潆婼认出了这些就是前日截过她的匪徒,不由得皱眉问道。 一身材壮硕的男子拖拉着一身血迹强撑着站了起来,却在站到一半的时候又脱力摔倒在了地上,他淬着恨意的眼光狠狠盯向顾弈琛:“我们又岂会不知自己自不量力?但我弟弟为他所杀,我们若不报仇,也太过没骨气了些!” “你弟弟?”祁潆婼脑子里突然掠过一张令人作呕的肥脸,“那个胖子?” 顾弈琛面色一变,看向那男子的眼神突然一丝危险闪过。 “当日明明已经放过他,放过你们了啊。”祁潆婼忍着心中的恶心回忆道,“你们为何又来胡搅蛮缠?” 一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躺在地上叫嚷道:“说是放过了我们,可他却将匕首投进了二当家的后背里,当时看着是没事,可回去二当家的立时毙了命!后来才知他那一下子直捅进了二当家的心脉里,若及时救治还有一线生机,可发力奔跑后定会丢了性命!这小子好歹毒的心肠!不过就是摸了你这臭娘们儿一下,竟然活生生地要了他的命!” 祁潆婼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顾弈琛面色一沉,突然手一抬,祁潆婼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那躺在地上的矮小男子就惨叫了一声,随之身子一歪吐出了满嘴鲜血,其中看起来还有白花花的几粒牙齿。 “你做什么!”祁潆婼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不是已经答应放过他了吗,为什么还非要取他性命!” “我何时答应了?”顾弈琛眼睛冷冷一瞥看向她,“所有伤害过你的,都得死。” 祁潆婼又是剧烈一抖,声音颤抖着说:“可师父教过我们什么你都忘了吗,你这样是坏了门规你知道吗?” “门规?”他好看的唇突然勾起一个薄凉的角度,看得祁潆婼心头一惊,“我现在不稀罕这个身份,以前也不稀罕做什么旷世奇人的弟子。他们把我当什么了,想要的时候便要,想丢弃的时候便丢弃,到头来还倒觉得有恩于我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祁潆婼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她明明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好好劝慰他,可还是有句话先于她的意识便冲出了口。 也许这个疑问已经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从重生之日起就在她心里搅来翻去,让她一直害怕也恐于知道答案,可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她,让她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现在能杀他们,是不是以后也会杀了我?” 她听见自己声音颤抖地问道,下一瞬间她就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敲烂。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一丝不可置信迅速褪去,黑色的瞳仁里有东西在来回翻涌,可那眼里翻滚的情绪终究慢慢褪去,最终只余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随便你怎么想。” 他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从她身边擦身过去,之前一直拽着她没来得及松开的手此时也已若无其事地松开。他走到那群在地上痛吟的人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那群人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阵来自心头的恐惧,仿佛看见了死神一般在地上蠕动着后退。 “这些人,意图行刺皇子,罪无可赦,即刻押送进京,听候发落吧。” 他毫无波澜地陈述着,立即有两个精卫领了命令,将那伙人团团捆绑起来。 顾弈琛看也没再看祁潆婼一眼,直接翻身上马挥鞭离去。 只留祁潆婼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晚风里,直到艾叶前来小心翼翼地唤她:“姑娘,我们也走吧。” 祁潆婼应了一声,跟着艾叶愣愣地回到了马车里。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也是为了您才这样的啊。”艾叶小声开口道。 “我知道,”祁潆婼捂住脸,似乎不想面对这世间的喧闹嘈杂,“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正是这样,我才那么害怕。” “艾叶,你知道么,”祁潆婼放下手来看向艾叶,双眼之中满是痛色,“我不管他是谁,是何种身份,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最好的人,我希望他永远活在阳光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脸冷漠,满手血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他有朝一日会堕入黑暗里,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那样,怎么可以......” 艾叶心疼地抱住祁潆婼:“不会的,姑娘,只要你还在,殿下就不会那样子的。” “可是……”祁潆婼想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活到哪一刻,可瞥见艾叶担忧的神色她又把话吞了回去,“可是我还是叫他伤心了。” “殿下不会怪你的,他......”艾叶突然放低了声音,“他满心满眼全是你啊姑娘,等过一会儿他就不气了。” 祁潆婼靠在艾叶怀里,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 “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扶叶真人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对自己咄咄逼问的女弟子,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是弈琛的什么人?” “弈琛的母亲......是我妹妹。”扶叶真人缓缓道。 “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依旧是那么一副漠然的样子,为何不想着多关心一下他!”祁潆婼突然有些愤怒起来。 “弈琛总有一日会回去的,让他心无挂碍更好一些。再说,这么些年我一直过得心淡如水,早已忘了炙热浓烈的感情是何种样子了。”扶叶真人看着茶盏上的青花素纹,慢慢说道。 “我知道师父不愿同我说实话,我也不愿逼您,只是,我有要事要回禀师父。” “何事?” “师父可知,在一年多之后,扶叶门上下,会遭受满门屠戮。”祁潆婼森森地开口道。 饶是扶叶真人一向冷静,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婼儿,你莫不是糊涂了?” “我知道这很不可置信,但这是事实,”祁潆婼面无表情地说,“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之这一切都是会发生的。这么些年,我一直苦苦寻求线索,却毫无头绪。直到昨日......” “师父可对贺兰邈此人有所了解?” “贺兰邈?”扶叶真人有些奇怪地重复了一遍,“他的母妃舒贵妃,是......当朝皇后的妹妹。听闻他一向喜乐游山玩水,并不专于权力之争,而且和皇后之子贺兰归关系甚好。” “那师父可曾见过他佩戴的一枚云纹玉佩,打磨圆润,边角斜飞,却看起来......总是感觉怪怪的,像是......少了一块的样子?” 祁潆婼清楚地瞥见扶叶真人面色一变。 “师父可是知道什么?”祁潆婼慌忙追问道。 “这块玉佩......怎么了?” 尽管扶叶真人极力克制,但祁潆婼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意。 “若我说,拥有这块玉佩的人,就是日后灭门惨案的真凶,师父可会相信?”祁潆婼专注地盯着扶叶真人的神色,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扶叶真人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祁潆婼又看了师父一眼,突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方丝绢。 “这是我......循着记忆画出来的,可能有些不太准确,不知师父可否认识?” 扶叶真人缓缓展开那方丝绢,只见上面用红色笔墨描画着奇怪的图案,红色笔墨已经不甚清晰了,显然作画者已经作了有些时日了。 扶叶真人拿起那方丝帕,看着上面描画的图案,眸子里突然有东西在微微颤抖。 第25章 “师父,此事关系到全门性命,非同小可,若是师父知晓什么,还望速速告诉我。”祁潆婼趁机追问道。 扶叶真人轻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明日我就叫你师兄们回家,扶叶门,就此解散。” “师父为何不肯说,师父到底是在袒护谁,”祁潆婼不解,甚至有些愤怒“师父以为解散了扶叶门那凶手就不会找上门了是吗?” “婼儿,其实,自从你十二岁那年大病之后,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我也没有追问过你,但我知道,一定有什么改变了你。”扶叶真人凝视着祁潆婼道,“这场灾祸......大概是因我而起,只有远离我,你们才有可能平安。” “不要追问是谁了,背后的人......你惹不起。我知道就算离了这儿也不一定就能平安,我会进京,去到你们见不着的地方保护你们。” 祁潆婼震惊道:“到底是谁,让师父都如此忌惮?” 扶叶真人却摇摇头道:“不必再问了,此事我会处理,还有,不是贺兰邈。” 祁潆婼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会再多说:“那......徒儿告退。” “婼儿!” 扶叶真人突然失声叫住了祁潆婼。 祁潆婼回头看向他。 “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弈琛他......半生孤苦,师父这辈子唯一的请求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扶叶真人的面容隐在柔柔的光晕后,让祁潆婼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必师父说,我也会穷我一生,好好照顾他的。”祁潆婼点点头说,“明日我便归京了,师父保重。” 扶叶真人似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祁潆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这么些年了,她竟执念如此么......” 扶叶真人在后面极长极长地叹了口气。 ———— 顾弈琛坐在河边,黑色的眼眸冷若寒冰地望进沉沉的夜色里,四周静悄悄的,连蚊虫的轻哼都听得一清二楚。突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寂静,只听那脚步声,他便知道来的是谁。 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转身欲走。 却突然有一双小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弈琛一愣,只感觉贴上来的那个身子软软糯糯的,让他刚才还宛若冰封的心一下子融了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却听起来依旧冰冷。 “我......来寻你。”她微微垂了脸,脸颊也悄悄染上了一点粉色,只是夜色笼罩下并看不清晰。 “寻我做什么,不是之前对我厌恶至极了么。” “怎么可能!”祁潆婼忙矢口否认道,“我......从未厌恶过你,只是......我害怕。” 顾弈琛没有说话。 “我怕你越来越心狠,怕你会堕入黑暗,怕你长不成我理想中的那个你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多么好的人。可现在我想好了,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就算你真的要沉入黑暗,我也要随着你一起,不论你到了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她羞红了脸,轻声说道。 顾弈琛突然回过了身,祁潆婼只得怔怔地松开了手,眼中一丝伤心划过。 他果然还是对她失望了吗? 却转瞬却又被另一双臂膀紧紧拥住。 “其实就算你刚才要对我说,你讨厌我,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同意的,”他沉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今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 “可是,”祁潆婼又不好意思起来,“等你到了成亲的年龄,我都成了一个老姑娘了。” 顾弈琛突然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深深地吻了上去。 “你怎么....呜又这样!”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堵回了嘴里,他的舌尖灵巧地探动在她的玲珑小嘴里,她被他逼得闯不过来气来,却被他引诱着笨拙地去迎合他。他愈吻愈深,有力的臂膀紧紧揽着她纤若细柳的腰肢,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 没过多大会,祁潆婼就觉得气虚无力,可对面这个却还是一副欲求未满的样子,虽说是放开了她,但她胆战心惊地听到他粗重的男子喘息声喷吐在她的耳际。 “你怎么又这样。”她小声地埋怨着。 他却抱紧她,轻轻在她耳边低语:“我要去北境了。” 祁潆婼骇然大惊,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为何......” “自从和庆公主嫁过去北羌和亲之后,北羌对我朝一向俯首称臣,可是最近......”顾弈琛的目光骤然阴厉起来,“有点不老实。” 祁潆婼突然想起了太后口中与自己母亲以前相交甚好的和庆公主,不由问了一句:“若开战的话,那和庆公主夹在中间不会很难受吗?” 顾弈琛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其实前代羌王前两年已经过世了,和庆公主按照旧俗又嫁给了现任羌王,也是前任羌王的弟弟。” 祁潆婼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果然女子的命运就是这么无奈。” “现在的羌王好战,近些年来一直借故生事,他要我前去历练,我去便是了。”顾弈琛低声说。 祁潆婼听得此言,有些不舒服地缩进他怀里:“可是会有危险的啊。” “师父这些年一直在传授我领军之道,先前我还不明白何意,”顾弈琛执了祁潆婼的手在手里摩挲着,“你不必担心,蛮荒之族,何足为俱。” “不要这么轻敌,总之我还是不放心,而且北境这么寒冷,你去了,我......”祁潆婼将担心他的话吞进口里,有些不开心地动了动身子。 “先前还有人答应过我要为我皮毛衣裳,可这么多年了也没兑现。”顾弈琛突然说道。 祁潆婼心虚地缩缩脑袋:“这么些年,手艺都生了.....那等你回来,就让你穿上我做的衣裳好不好。” 顾弈琛却没有说话。更多文 公众号:小小书盟 祁潆婼突然想到了什么,伸长脑袋看向他说:“你也不要埋怨你父皇,他......这样做也许是为了保护你,你突然亮出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惦念着你呢。” 顾弈琛又沉默了一会才说:“明日我就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急!”祁潆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可置信道。 “这几日朝堂上都在讨论前往北境的人选,明日一早他就会宣布是我,”顾弈琛低下头说,“也许只有我是最合适的吧,以皇子的身份前去既能扬我朝之威,又用不着他其他孩子去涉险。” 祁潆婼突然想到了皇上对她说的话,劝慰道:“你不要这样想,也许正是因为对你寄予了厚望才这样做......” “不管了,”顾弈琛的冰块脸上突然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无论他让我做什么,只要两年之后能娶到你我就满足了。” 祁潆婼心头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听说师门要解散了,到时候大家都回京了,你可不准再和他们见面了。”顾弈琛又说道。 啧啧啧,这占有欲,反正到时候你就走了也管不着我了。但祁潆婼还是表面上柔顺地应承了下来:“那是自然,京城流言是非多,我怎么可能不注意呢。” 顾弈琛很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回去歇息吧,我待会便要走了。他说......还有些事情要嘱托我。” 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祁潆婼心里真的难过了起来,她看着顾弈琛映在月光下俊朗白皙的面庞,突然飞速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她飞快地缩回脖子,小声说:“我等你回来。” 她唯恐他再说什么的飞快转过身,提起裙边迈着轻盈的脚步折路跑了回去。 顾弈琛久久地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良久,慢慢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还会佑你一生安乐无忧。 ———— “怎么办怎么办!” 丁氏急得在屋内来回转悠,一旁的冯嬷嬷见状心里焦急,但也不知从何下口来安慰她。 “不曾想这死丫头这么有本事,居然能请得动太后护着她!你不知道太后把我们叫去说的那话有多吓人,那可是太后啊,我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丁氏还犹自沉浸在前日的恐惧里,表情极是惊恐,“老太太一回家就病倒了,如今那死丫头要回来了,可该如何是好啊!” “太太毕竟是她的嫡母,想她也不会怎样的。”冯嬷嬷有些心虚地劝慰说。 “不会怎样,听太后那话里头的意思,就算她再怎么欺辱我我也只能认了!人家现在是皇家的儿媳妇,我能怎么样,我有反抗的余地吗?”丁氏越来越害怕,突然一把揪住了冯嬷嬷的手说,“你说,她不会知道当年的事了吧,我做的那么天衣无缝,她不会知道的对吧......” “太太别担心,大姑娘不会知道的,她这么些年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哪有那么多闲心思料理这些事?太太放宽心便好。”冯嬷嬷拍着丁氏的手安慰道。 “都怪我!当初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叫她去那地方拜师,这下可好,人家直接拜成王妃了!眼里哪还会有我这个做母亲的!” 第26章 冯嬷嬷刚想开口,突然听得一阵敲门声响起。 丁氏如惊弓之鸟般猛地跳了起来:“谁!是不是那死丫头回来了!” 冯嬷嬷吓得不顾尊卑之别猛地扯了丁氏一把:“太太您小点声!被别人听见了还了得!” 丁氏反应过来,朝冯嬷嬷使了个眼色,冯嬷嬷慢吞吞地走至门前,问道:“是谁?” 只听一个严苛无波的声音平静响起:“姑娘要回来了,太太身为当家主母,不去迎一迎么?” 丁氏本能反应之下就想开口叫骂,可想起前日的经历,还是竭力忍住了,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来,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尚算柔和:“原来是姜嬷嬷啊,大姑娘要回来了啊,我收拾收拾这就出去。” “若是姑娘自己还没什么,”姜嬷嬷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毫无波澜,“可姑娘昨日受邀去了齐王府,齐王妃不放心姑娘,亲自送她回来的。齐王妃是什么身份,太太不会不知道吧,连老爷都提前回来前去迎客了,太太却还在这里磨蹭着,莫不是要人看我豫平候府的笑话么?” 姜嬷嬷在宫里待了多年,受过的规矩本来就多,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显得不近人情,丁氏虽说是被她的话气得牙痒痒,可是知道她是太后给祁潆婼的人,根本不敢反驳。 “多谢嬷嬷提醒,我以后注意。”装模作样,伏低作态一向是丁氏的好本事。 外面没了声响,想来是姜嬷嬷已经走了。 丁氏气得拿起一个花瓶就猛地砸在了地上。 “太太息怒,”冯嬷嬷缩了一下脖子说,“太太还是快些去吧,万一她们再因故拿捏太太......” “早晚有一天,我要她为她这副嚣张嘴脸付出代价!”丁氏恨恨赌咒说。 ———— 云想容今日穿着苏绣月华锦衫,暗花细丝褶缎裙,云鬓上松松插着枝点翠蝴蝶钗,看起来就如琼池仙子一般婉容秀致,她姿态优雅地携了祁潆婼的手走进门,鬓边秀发轻轻被风掠起,刹那间便潋滟出了一池的秀婉温柔。祁潆婼今日穿了对襟羽纱衣裳,烟罗绮云裙,乌发用白珠簪轻轻挽住,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不染尘俗,宛若天仙。虽然同样的显得面色有些苍白,但两个女子站在一起竟让人恍然觉得已进入画境。 恰逢祁家的两个儿子嬉闹着走过,突然间瞥见刚进门的女子不由自主地滞住了脚步,都呆若木鸡地瞅着她俩。 祁潆薇正得了丁氏的吩咐,要去齐王妃面前露露脸,岂料她将将迎出来就看到两个弟弟状同呆鹅般瞅着那两个女子,看见这一幕,她不由得气打一处来。再看着祁潆婼的那副好皮囊,她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自己一向瞧不上的这个药罐子嫡姐,什么时候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了?还得了旁人如此羡煞的好亲事。她越想越气,可她一向深得母亲那假脸相笑的本事,当即压下去心中的怒意,摆上了一副笑脸出去相迎。 “姐姐回来了啊。这位便是齐王妃吧,果然如传言中一样丽色无双呢。”祁潆薇笑着迎了上去。 云想容却只是面上淡淡地笑着说:“传言一向不可信,二姑娘还是少听为好。” 祁潆薇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了这位齐王妃。 祁潆薇只能尴尬地笑笑,可未曾想云想容又继续道:“其实我这次前来也是有要事要说的,二姑娘既然得空不如就去把豫平候夫人请出来吧。” 祁潆薇面色又僵了僵,才道:“母亲宿疾又犯,这才迟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云想容轻轻笑着说:“这可不敢。” ———— 浣香堂里,丁氏站在云想容身边,脸色煞白得有些难看。她已经在这齐王妃身边站了一会子了,可齐王妃一点让她落座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那里慢慢品着茶,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虽心中怨怼,可那人毕竟是齐王妃,她一点反驳的意思都不能有。 终于,云想容姿态优雅地落下茶盖,眼角含笑地看向坐在下首的祁珩:“实不相瞒,想容此次前来,确实有一件事想同豫平候说的。” 祁珩忙道:“王妃请讲。” 云想容淡淡笑着说:“父母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自小到大,我都孤独得紧。此番一见潆婼妹妹与我志趣相投,我心里自然是相见恨晚,乐不可支,实际上我已把她当作了自己亲生姊妹,而且潆婼以后也是要嫁进皇家的,与我也称不上是外人。” 祁珩忙说:“这是自然。” “所以,即便会惹人厌烦,我还是想多嘴一二,”云想容笑着说,“其实也算不上多嘴,方才我就说过了,我早已将潆婼视作亲生妹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自己的妹子受欺负,我这个做姐姐焉有不管的道理。” 云想容此言一出,丁氏腿肚子立时一抖,突然想起了那天太后训斥她和方氏的事情。 没想到慈眉善目的太后,训斥起人来会让人如此心惊胆战,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皇家的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因为他们手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碾死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祁珩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情,面色一变道:“王妃的意思是?” “那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云想容的面容突然一沉,“潆婼好歹也是你们侯府的嫡女,你们觉得这样做合适么?” 祁珩站起身来,脸色郑重道:“王妃,那天的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婼儿是我的女儿,我定不会再叫她受任何委屈了。” “你家老太太胡搅蛮缠,以性命相胁,若是她再如此,侯爷可打算怎么办?”云想容状似云淡风轻地问道。 祁珩涨红了脸,似也是想到了极其憋屈的事情:“虽说百善孝为先,但下次我也不会再纵容老太太胡闹了。” “豫平候是我朝栋梁,掌管大理寺多年都未曾出过什么岔子,不论是家父还是父皇,都对侯爷赞不绝口,”云想容看似随意地又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突然目光凌厉道,“可是豫平候又可曾知道,家宅不宁乃是我朝大忌啊!” 丁氏哪里想得到云想容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的人突然变得如此凌厉,当即双腿又是一软差点摔倒。 “豫平侯夫人这是怎么了?”云想容淡淡瞥过去道,“可是心虚了吗?” 丁氏暗骂自己反应过激,面上赔笑道:“王妃说的哪里话,只是站久了腿脚有些发软而已。” “呵,这可是在责怪我不叫你坐着了?” 丁氏额头上已是冷汗直冒,勉强笑道:“王妃莫要误会,妾身哪有胆子埋怨王妃您啊。” 云想容却不再理她,只看着祁珩道:“豫平候每日需过目那么多件案子,自是独到清明的,可为何自己家中的事儿倒理不清了呢?” 祁珩才发觉云想容话头不对,皱眉道:“王妃此话何意?” “方才侯爷夫人说她自己不敢,我还道很吃惊,这世上竟然还有侯爷夫人不敢的事么?”云想容弯起唇角,嘴角勾起嘲讽。 丁氏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豫平候夫人先前在外大肆宣扬潆婼妹妹身子不好,有损以后延续子嗣,这等污言脏语,你身为人母,居然也说得出口?我和潆婼妹妹一样,也是身子底寒,可如今也为殿下生下了女儿,依照夫人的说法,殿下的这孩子也不清不白非我所出了?”云想容倾斜了身子,直视着丁氏逼问道。 丁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冤枉啊,我从未做过那些事!” “是与不是,是非曲直自然不会冤枉了你,侯爷若是不信,随处去打听一番便一清二楚。”云想容道。 祁珩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向随和的面孔此时涨得通红,看着丁氏狠厉道:“贱人!你......” “侯爷!妾身没有啊!妾身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丁氏跪在地上哭诉道。 “夫人先别急着分辨,本王妃的话还没说完呢,”云想容又品了一口茶接着说,“侯爷可知扶叶门是何地方?” 祁珩没想到云想容会突然问这个:“是婼儿拜师学艺的地方啊......” “不止,”云想容打断他,眼神更是凌厉,“扶叶门还是当今圣上亲自褒扬的师门重地,扶叶真人也是父皇亲自称赞的当朝之师!但贵夫人都说了什么呢,她说潆婼在扶叶门和师兄弟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故意在潆婼进京时透露给定远侯夫人知晓,说潆婼早就在师门和师弟有了苟且之事,才逼得定远侯夫人不顾两府交情匆匆来退婚!同时满城散播流言,让潆婼妹妹声名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豫平候夫人,你可知你诬蔑的是谁,你污蔑的是我天/朝六皇子,是我朝未来的皇子妃,同时还是皇家的脸面还有当今圣上的脸面!” 祁潆婼忍不住在心里为云想容拍手呱呱叫好,本来她请云想容来只是为自己助阵的,没想到云想容这么厉害,不但自己全揽了,还发挥得那么出色,倒落得她在一旁乐得清闲。 第27章 祁珩再也忍不住,一把从地上提起丁氏双目赤红地逼问道:“王妃说的可是真的?” 丁氏拼命摇头道:“侯爷莫要信了那些啊,妾身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豫平候不觉得蹊跷么,先前答应好的婚事定远侯府却如此匆忙地反悔,除了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谣传外还能是怎么回事,而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贵夫人派出去散播谣言的那些人手我可是逮到了不少呢,”云想容状似不经意地扶扶云鬓,“其中领头的那个,好像就是夫人身边的冯嬷嬷?” 丁氏感觉仿佛一声响雷在耳边炸起。 祁珩再也忍不住,一个耳光就朝丁氏脸上狠狠扇去:“你这贱妇,遇上你真是我祁家家门不幸!” 丁氏被扇得头晕眼花,祁珩仿佛嫌恶般的一松手,丁氏立时狠狠摔在地上。 一旁陪坐的祁潆薇再也看不下去,飞扑过去抱住祁珩的胳膊:“父亲不可啊!” 祁珩仿佛不愿多看,揉了揉头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一会给你一封休书,你自行离开吧。” “父亲不要啊!”祁潆薇抱着祁珩的胳膊狠劲摇头道,“母亲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做了多少,父亲难道还不清楚么?母亲再怎么着也只是一时糊涂,父亲就算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也不可如此啊!” 祁潆婼冷眼看着,也不说话。 祁珩似是犹豫了一下,继而又坚定地摇摇头:“可她这样对待我女儿,我不能原谅她!” 祁潆薇又转而扑到祁潆婼面前,哭道:“姐姐,母亲她只是一时糊涂啊,你说句话,说句话好不好,就当妹妹求求你了......” 得,她倒成了恶人了。 祁潆婼看着祁潆薇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眉眼之间和丁氏生得有几分相似,没有多么精致但却艳丽好看,这么一哭......还真怪楚楚动人的。 祁潆婼咳嗽了一声,淡淡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还怪折煞我的。” 祁潆薇却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凄凄可怜道:“我知道姐姐最是好心肠,父亲发那么大的火,你快劝劝父亲吧,若是姐姐今日帮了妹妹这一把,妹妹永生都不敢忘了姐姐的恩情的。” 祁潆婼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祁潆薇先前对她的态度可一直都是冷漠不屑的,这倒在云姐姐面前对她伏低做小了,倒显得她欺负她一般,若不是云姐姐不是那心思浅薄之人,定要让这小贱人给迷惑了。 祁潆婼笑盈盈地拉起来祁潆薇:“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也知道,我祁家家规向来甚严,长辈们说话,哪有我这小辈插嘴的道理。” 祁潆薇心里越发地恨起祁潆婼来,平时只是个没娘的贱丫头,这会撞了狗屎运倒惺惺作态起来了,这还没嫁进皇家呢就把自己当王妃娘娘看起来了,自己这么求她她都无动于衷。 丁氏还犹自在那里和祁珩纠缠着,祁珩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她休出门去,任她怎么哭诉都无济于事。 正当双方僵持之时,只听一声老迈的声音传了过来。 “住手!” 祁潆婼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不装病了么? 方氏在下人的扶持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见过王妃。” 方氏向云想容行礼道。 云想容淡淡点头,神情冷漠:“听说贵府老夫人病得起不来床,如今一看也甚是康健啊,不知太后知道了老夫人非但对她的话不思反省,还如此多管闲事健步如飞,又要作何感想了?” 方氏没想到云想容年纪轻轻嘴巴却一点也得理不饶人,丝毫没因为她年龄大而让着她,而且她话语中又提到了太后,让方氏又想起了那日在太后宫中的难受劲儿。 “王妃教训的是,只是这事关老身的家事,老身不敢掉以轻心。”方氏故作老迈之态,向着云想容说道。 “既然是家事,我也不便插嘴,只是我此番前来可是为了皇室的脸面,若贵府不给出我一个交代,我回去也不好向父皇和殿下复命。”云想容又道。 祁潆婼感激地看了云想容一眼,一般人帮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可云想容不惜得罪豫平候府也要追究下去,显是真把她当作了知心朋友。 但云想容也有这个资本,她不但是齐王妃,是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她所在的英国公府更是人才辈出,势力雄厚。她的父亲为刑部尚书,母亲是硕和亲王家的郡主,叔父官至一品左都督,祖父曾任内阁大学士,祖上几代都为朝廷重员。而且云家素有清名,这么些年一直明哲保身,安分守己,从不结党营私,深得圣上信任。这也是为何皇后明知道云想容身子不好也要自己儿子娶她的原因,作为云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谁娶到她不次于娶到本朝最大的势力支持。 方氏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里气恼但也不敢说什么,但她养了儿子这么多年,也深知他的弱点在哪里。 “当初你头位媳妇去世,你该是明白剩下大姐儿一人多么伶仃可怜,现下你又要将自己的媳妇儿休出门,是再让你的几个孩子无依无靠受人欺凌么?” 祁潆婼只深觉一阵恶心,当初若不是方氏授意,丁氏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自己?这婆媳俩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如今倒拿这个拿捏起父亲来了? “她纵有千般错万般错,这些年来为这个家所作出的贡献总归错不了!你这般绝情,是诚心要寒了孩子们的心么?”方氏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可老夫人,你看她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如今一想到有这么一个毒妇睡在儿子枕侧,儿子就觉得不寒而栗!”祁珩激动道。 “就算是这样,可有一点你不能忘,你是大理寺卿,是朝廷重臣,若是自家家中闹出这等丑事,宣扬出去我看你这官位还做不做得稳!”方氏看着祁珩说道,“我知道你同你父亲一样,一向耿直清介,眼中更是揉不得沙子,可是我豫平候府这么些年来一直清清静静,若是你今日执意休妻,让人家肆意非议咱家,对得起咱们祖上积了这么多年的清名么。” “可这毒妇在外面肆意污蔑婼儿的时候,怎么未曾想过这些?”祁珩还是不愿。 “行了行了,我看这样好了,”方氏打圆场道,“你媳妇她做的确实有不对之处,既然这样,就让她去佛堂吃素悔过得了,闹那么大阵仗,你是诚心想叫别人笑话咱家吗?” 云想容轻咳一声,见众人朝她望来掩了嘴笑道:“老太太这轻轻放下的本事,可真是厉害。” 方氏也是脸皮厚,听了云想容这话只当没有听懂:“我看这处理结果也行了。” 祁珩为难地看向祁潆婼。 祁潆婼其实也不想让丁氏现在就被逐出门去,她和她的帐还没算清楚呢。她轻轻站起来,猝然的动作将本来扒着她衣角的祁潆薇弹得摔落在地。 “算了,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虽然太太确实做的不对,但我也不想咄咄逼人叫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恶人。”她故意佯装委屈道。 方氏松了一口气,就知道这个丫头是个软的,任她也掀不起来什么大风浪来。 “但我若这样一点也不追究,岂不是让人觉得我这个侯府嫡女没什么用了么,那么,就还会有第二次。”祁潆婼突然转了话锋,说道。 “不会了不会了,”丁氏很有眼色地立即说,“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了。” “可当初祖母和太太将我赶出门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祁潆婼又道。 丁氏嘴角一抽,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走的,这时候反倒这样说了。可齐王妃在前,她又不敢张言。 “那我临走时说过什么,太太可还记得?” 祁潆婼淡淡的眼波瞥过去,看在丁氏眼里却觉得心惊胆战。 方氏自然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可云想容状似不经意地淡淡瞥了过来,又不敢再说什么。 丁氏涨红了脸,狠狠捏紧了掌心,犹豫了良久,终究是用手撑地,慢慢地挪了个方向。 她本来就跪坐在地上,此时挪了方向,正恰恰跪在祁潆婼面前。 祁潆婼面色不变,看起来很闲适地看了丁氏一眼。 “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对不起大姐儿,求大姐儿原谅我吧......”丁氏面色可怜道,伏在地上的指尖却不甘地曲起。 “哦?太太此番可是真心悔过了?”祁潆婼挑挑眉问。 丁氏咬咬牙:“我再也不敢这样了,大姐儿日后就是皇家的人了,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云想容轻轻笑道:“夫人明白便好,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丁氏已经涨红了脸,向那个贱人的女儿下跪,这是她之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虽然她一向应变灵活,但此刻的羞辱已让她思绪一片空白。 祁珩厌恶地皱皱眉:“行了,就这样吧,即日起你便去佛堂吃素念经,为你犯下的过错忏悔。” 丁氏楚楚可怜地看向祁珩。 祁珩却像看到什么脏物一般转过脸去:“我生平最讨厌心术不正之人,若再有下次,不论何人阻拦,你都给我滚出豫平侯府的大门去!” 这次连方氏都猛地一颤。 云想容笑盈盈地开口道:“夫人犯下此等过错,想必也不便再管家了吧,太后特意嘱咐过,要让潆婼妹妹提前熟悉理家之事,以后嫁过去也能熟悉一点。” 祁珩忙点点头:“这自然是好的,只是婼儿身子一向不好,我怕她……” 丁氏恨恨地瞪了云想容一眼,可自己此时招得祁珩厌恶,自然不敢说话。方氏想了想,借口道:“既然婼儿身子不好,不如就让薇儿从旁协助婼儿吧,反正薇儿过几年也要嫁人了不是。” 祁潆婼却微笑开口:“妹妹青春年少,还是好好享受闺中之乐吧。既然太太能一人总揽这府中之事,我又怎敢说不能?若是连一个豫平侯府都管理不好,日后也没有脸面嫁去帝王家了。再说我这些年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就不惹妹妹烦心了。” 云想容忙道:“我看这样甚好。” 方氏还想再说什么,祁珩一锤定音道:“我看也甚好,就这么定了吧。” 云想容此时起身告辞,祁潆婼带着甘草艾叶去送她。 祁潆薇忙走过去扶起母亲,望向祁潆婼背影的眼神里填满了恨意。 丁氏看着祁珩甩袖离去的决绝背影,突然一把狠狠抓住了女儿的手臂。 “薇儿,娘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你且等着,娘一定将最好的都捧来你面前。” 祁潆薇知道自己此时或许应该阻拦母亲,可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28章 (捉虫) 夜静悄悄的,月儿懒懒地挂在枝头,几点星光朦胧在云层之后,遥遥地望不清楚。 天儿越发地冷了起来,尤其是一到夜里,寒气无缝不入地钻进衣服里,所以军营里的寒夜总显得愈发难熬。 贺兰隐皱着眉头向营帐的方向走去,他内力深厚,自然不会畏惧寒冷这些问题,可是士兵们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饶是他一向心肠冷硬,也觉得于心不忍,而他吩咐知州准备的房舍到现在都没收拾好。虽说北境重地需要着兵把守,但没有战事的时候还是可以轮流去休息一下的。可是他和一同前来的官员几次催促,那方都借故推迟。 贺兰隐想着,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尸位素餐的人!若不是他不想掺和到这些破事里,他非要把他们一个个革职不可!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不经意地一抬头,蓦然看到了隐在朦胧云层之后的月儿,脑海里突地就蹿出了她洁白恬润的面容。 他唇角不禁勾起一丝笑容,露出了嘴角小小的梨涡。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营帐前,这几日北羌颇有异动,他不敢懈怠,便一直守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应对。 他抬手掀开营帐门,因为心头正想着她,他便没太注意周围的坏境,等走进营帐才闻出那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他皱起眉头的同时及时捂住了鼻子,可那香气还是吸了两丝入了口鼻里去。他瞬间察觉到了这帐中的不寻常,突然大步走向床榻,猛地掀开了掩在床榻边的帘子。 两声娇吟声响起,只见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正并排卧在床榻上,修长的玉白色的长腿交/缠在一起,在昏暗的烛光底下看起来极为香艳。 那两个女子突然见了他也是一惊,其中一个看见他年轻俊朗的面容立即羞红了脸,红唇轻启娇声唤道:“殿下......” 贺兰隐的目光瞬间宛若万年冰窟:“谁叫你们进来的?” 那女子更娇羞了,眼波俱是魅惑地朝他送去:“是知州大人叫奴两个来伺候您的......” 那女子见他不出声,胆子大了起来,坐起来便朝他身上攀去,手指也不安分地蠢蠢欲动着:“殿下还愣着做什么?” 贺兰隐猛地抓住了她朝自己身上攀附而去的胳膊。 那女子吓得一怔,可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就被贺兰隐拽住脖子一把提了起来,她瞬间疼得嗷嗷直叫,忙不迭地去掰贺兰隐牢如铁笼的手。 贺兰隐却像是没听到感觉到一般,另一只手又提起了另外一个靠在床边正瑟瑟发抖的女子,大步走到营帐前。 没有一丝迟疑地。 将她们狠狠扔了出去。 只听两声惨叫声瞬间在营帐外响起,外面喧杂声起,显然是有人发现了事情不对。 贺兰隐转过身来,一脚踹翻了在角落里燃放着的香炉。 可他还是感觉有一股热意自身下升腾而起,一道男音有些紧张地自账外响起:“殿下没事吧?” 他皱着眉头慢慢坐下来,冷声吩咐道:“去抬一桶凉水来。” “......是。” “还有,立即去给我抄了知州府!” ———— 祁潆婼穿着缎绣氅衣,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喂鱼。 远远地看着艾叶走过来,一身利落的绿衣打扮,边走便不停地吩咐身边的小丫鬟:“礼单要仔细查处清楚了,千万莫要弄错了,这年下里侯府本就亲戚来往多,咱们姑娘又是第一年管家,若是出了岔子我可饶不得你们。” 艾叶甚至没看到她在亭子里朝投去的期翼目光,边嘱托丫鬟边匆匆地走了过去。 祁潆婼泄气般地倚在亭子里的柱子上。 “艾叶姐姐如今已经是侯府里的管事丫鬟了,镇日忙得团团转,才没空理会姑娘呢。”甘草在一旁幽怨道。 祁潆婼瞪了甘草一眼:“怎么,你羡慕了?当初可是你说自己干不了的,非要伺候我这个没用的主子。” “我可没这么想,只是姑娘有甘草在身侧,还想着艾叶姐姐,甘草心中不太愿意罢了。”甘草噘着嘴说。 前世里怎么没发觉,这丫头竟是这么一个醋坛子? “而且我还听说艾叶姐姐正张罗着给姑娘收新的丫鬟呢,到时候身边更没有甘草的位置了。”甘草继续抱怨道。 祁潆婼只装作没听到。 “姑娘如今可都满了十六岁了,那顾弈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难不成叫姑娘一直等他下去啊。” 祁潆婼突然不轻不重地看了甘草一眼:“你这话在我耳边说说就可以了,若是叫别人听见,看不定你的罪。” 甘草撇撇嘴:“我知道那顾弈琛现在身份尊贵发达了,成了那插着金羽的凤凰了,可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成日缠着姑娘的小毛孩,我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也正常啊。” 祁潆婼头痛地摸摸头,她怎么能指望着甘草跟艾叶一样成熟稳重呢? “我看着日头也不错,不如我们去齐王府玩吧。”祁潆婼突然坐了起来,颇有兴致地说道。 甘草却犹豫了:“可艾叶姐姐和姜嬷嬷说这几日不让姑娘出门的......” “她们不是不知道吗,这几日她们得忙着管理府内众事,才顾不得我们。我们这便偷偷地出门,一会儿就回来,没事的。待会出去了给你买荷叶团子吃。”祁潆婼目露精光地看着甘草说。 甘草是最经不得诱惑的,立马两眼放光地点了点头。 ———— “王妃早就吩咐过了,若是豫平候府的大姑娘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让奴领你进去的。”今日值守的王昌眉开眼笑地在王府里给祁潆婼引路,边同祁潆婼说着话。 “云姐姐近来身体可好?”祁潆婼询问说。 王昌的一张脸立即皱巴了下来,颇有些愁色地说:“王妃自从入了冬身子就不好了起来,这几日也是闭门不出,不过见了姑娘心情应该会好上很多......参见王爷!” 祁潆婼抬起眼,呵,又是老熟人呢。 她微微一屈膝:“参见王爷。” 贺兰归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他身边的景润更是神色猛地一滞。 “你来看望王妃?”贺兰归犹豫了一下,问道。 “潆婼愚钝,先前并不知道云姐姐病了,本意是想来找云姐姐唠嗑的。”祁潆婼老老实实地答道。 “想容这几天正闷得慌,若是知晓你来了,定会很开心。”贺兰归点点头道。 祁潆婼低着头没吭声。 “听说,师门解散了?”贺兰归又问道。 祁潆婼点点头:“是。” 贺兰归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一瞬有些游离。 祁潆婼只好说:“若是没什么事,潆婼就先告退了。” 贺兰归点点头,祁潆婼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等等!”贺兰归却突然失声大叫起来。 祁潆婼奇怪地回过头。 贺兰归自知失态,眼睛在她手上一打转突然飞快地移开:“没什么,你走吧。” 祁潆婼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不便多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景润看着祁潆婼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涩。 贺兰归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天回去,定远侯没训斥你吧?” “怎么可能不训斥,”景润苦笑道,“说我差点给家族惹了大麻烦,父亲很生气。” “先前你明明对她不感兴趣的,为何那日会如此失态?”贺兰归又说。 景润抬起眼看向贺兰归:“一直未曾告诉殿下,那日......殿下派我去调查那件事,我却受了重伤,是她救了我。” 贺兰归身子轻轻一颤:“她懂医术?” “她身子柔弱,不能舞棒弄枪,却随着扶叶真人习得一身好医术,”景润又苦笑道。“就是这么阴差阳错间,我便同她错过了。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没什么,”贺兰归神色一深,随即答道,“我们走吧。” ... 祁潆婼刚走进屋里,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儿,她卧床多年,对这种味儿再熟悉不过了。云想容穿着月白蝶纹寝衣,脸色苍白地倚在床头上,见祁潆婼走进来,她慌忙直起身子向祁潆婼探去。 祁潆婼忙小跑过去按下她:“姐姐别动,我不当这里是别处,自然不会拘谨。” 云想容虚弱一笑,明明病弱无力却依旧那么容光倾城:“让妹妹见笑了,我这身子一到冬日便不好,今朝更不同于往日了。” 祁潆婼心里难过,只能安慰她说:“会好起来的。” 云想容却握住她的手,笑道:“来,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每日在屋里憋坏了。你多来陪陪我才好,王爷不许我出门,我每日也是孤独得紧。” 祁潆婼苦笑道:“姜嬷嬷也是不许我出门,这次也是我偷溜出来的。” “你家太太和老夫人没再为难你吧?”云想容关切问道。 祁潆婼摇摇头:“这倒没有,自从那日事毕,父亲就把她关进了佛堂里不许她出来,老太太虽厌恶我,却也是被太后吓得不轻,这些日子安分了很多。姜嬷嬷以前就照顾过我娘,待我又很是亲厚,现在和艾叶协理我管家,我在侯府的日子也是过得甚是滋润,姐姐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 云想容似是放心了许多:“那便好。” 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亏了姐姐,若不是姐姐,这件事也不会处理得这么好。我只道姐姐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 云想容笑得轻咳起来:“真是个傻丫头,你从小在扶叶真人那儿长大,还是不了解这些高门大族中的勾心斗角,我以前也是什么都不懂,可自从成了王妃之后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不理便能不理的。” 祁潆婼愣愣地点了点头。 云想容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王爷虽待我很好,但也不能面面俱到,很多事情还是要靠我自己来。所以当初皇后有意让我嫁给王爷时,母亲是不愿的,她知晓我身子不好,只想叫我嫁个殷实人家,平时少操心,一生平安顺遂,而不是卷入皇家这些繁杂争端中。” “可是,”云想容脸上突然露出些少女的娇羞来,“我却一眼看中了王爷,那时候他还是大殿下,站在人群中那风姿俊美的模样,竟叫我再也移不开了眼。” 第29章 “姐姐对齐王殿下痴心一片,真叫人羡慕。”祁潆婼真心诚意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便一生都不会后悔,”云想容笑盈盈地握住祁潆婼的手,“妹妹你呢,可想好一辈子都跟着他了么?” “姐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祁潆婼垂下头,心想这时候干嘛要提那小子,“这是皇上赐的婚,我便不愿又有什么法子。” 云想容却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突地坐起身子拉着祁潆婼的手说:“说到这个,我可是想到一件王爷说给我的趣事儿。” “什么事?”祁潆婼也好奇了起来。 “前几日啊,六弟着人抄了浔州知州府,并把那知州五花大绑地送进了京来。” “啊,”祁潆婼吃了一惊,立马担忧了起来,“他初来乍到的,就这么办,也不怕得罪了人么?” 云想容用帕子掩嘴轻轻笑了起来:“刚才还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瞅瞅现在急的。” “姐姐就别打趣我了,”祁潆婼红起脸来,“快告诉我后来如何了。” “这不抄不知道,一抄可是吓了一跳,那浔州知州这些年来一直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浔州本来就在北境,较离京城又远,那知州只道天高皇帝远,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无天的,都把自己当作浔州的土皇帝了。谁道六弟去了一下给他抄了个底朝天,在他府里找出了很多罪证,父皇大怒,现下已经判了他斩首了,家人也全部流放了。” 祁潆婼还是余惊未消,喃喃道:“他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 “要说那知州也是作恶多端,”云想容现出憎恶之色来,“六弟几次催促那知州给将士们准备居所,谁知那知州就是推三阻四,你只道怎么回事,原来是他这些年贪污地皮,本来是该给镇守将士的地方都被他私底下开了青楼,赌场,象姑馆,那浔州如今已经不知何时成了远近闻名的聚乐之地了,连北羌之人都时不时地来这里寻乐子。” “这狗官!”甘草忍不住在一旁骂道。 祁潆婼和云想容都是一怔,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丫头性子直,还望姐姐见谅。” “无妨无妨,”云想容忙道,“见惯了阴谋阳谋,我就爱见这种心直口快的人。” “不过要说那浔州知州也确实过分......”祁潆婼忐忑道,“这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做出这等没脸的事。” “谁说不是呢,王爷同我说起这件事时也是怒意不轻,只是这么些年苦了那浔州百姓了。”云想容叹气道,“六弟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说来也是好笑,”云想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乐事一样,探过身子说,“六弟心思淡,本不愿理这些闲事,那浔州知州东窗事发得如此快,也是因了他自己触到了六弟的霉头。” “他.....怎么了?”祁潆婼试探性地问。 “六弟一再催他他也有些慌,怕那些下作勾当被揭出来。可他这些年酒肉熏脑已经把自己熏傻了,还道别人都与他一样的龌龊心事,不知听信了谁的教辍,竟然去网罗了两个美女送给六弟,指望她们能吹吹枕头风,叫六弟不要再追究此事。” “这......”祁潆婼心里莫名地不爽起来。 倒是一旁的甘草一脸愤懑之色:“那那......六殿下是怎么做的,他不会对不起我家姑娘了吧!” 云想容这下是真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怎的比你家姑娘都急,这个你放心好了,六弟对你家姑娘可是忠心得很,直接把那两个穿着暴露的美人给扔了出去。” “啊......”祁潆婼蓦地想起了小师弟那凶冷无情的样子,突然同情了起那两个美人来。 甘草却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云想容好笑道:“日后你们成了婚别说是你,就是这小丫鬟都得把六弟盯得死死的。” 甘草却嘟起嘴说:“王妃你是不知道,我家姑娘以前对那个顾......六殿下有多好,他若是对不起我家姑娘才真是没心没肺呢。” 云想容笑着说:“你放心好了,六弟对你家姑娘可真是忠心不二呢。听说那昏聩知州还给六弟下了催情香,六弟硬是硬生生地憋了过去,父皇听说了这个事更是勃然大怒,这可相当于给当朝皇子下毒啊。” 祁潆婼这次可真是担心了起来:“催情香?这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啊。” “妹妹你个学医术的这反倒来问我了。”云想容打趣说。 祁潆婼自然知道那催情香是什么东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六弟习武之人,毅力自然是强的,扛也是能扛得过去,只是......这滋味怕是不好受的。”云想容说道。 “那狗官...可真不是东西。”祁潆婼已在不知不觉和甘草同仇敌忾了。 “那知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彻底激怒了六弟,当即命人去抄了他的知州府,这才翻出那么多罪证来。”云想容接着说道。 “弈琛他脾气向来不好......”祁潆婼讪讪道。 “这岂止是不好啊,大晚上的把那两个女子提起来就扔了出去,直摔得鼻青脸肿的。”云想容忍不住笑道。 甘草又忍不住插嘴了:“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来做这种不要脸面的事。” “甘草!”祁潆婼忍不住训斥说,“也就云姐姐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你这样在外面不知掉几回脑袋了。” 甘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你这主子当的好,这丫鬟平日里定是被你宠坏了,这么直肠子的,倒也惹人喜欢。”云想容说了一通话后显然也是累了,又靠回了床边。 “我原先在师门身边就她一个伴,便从也不拿规矩拘着她,”祁潆婼有些无奈地说,“在云姐姐面前没什么,在别处又免不了被人拿捏了。这京城最是险恶,现在想想,倒也真不如在师门里自在。” 云想容似乎也是想到了很远之前的事情:“嫁给王爷之后倒也过得滋润,可我还是经常想到少女时期,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祁潆婼握住云想容的手,心中也隐隐不舒服了起来。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现在想来还是说与你听吧,”云想容有些疲累地一笑,“这豪门盛族虽可怕,但若你的夫君能全心全意地爱你护你,便也没什么可怕的。” 祁潆婼打趣道:“看来姐姐是深有体会啊。” 云想容却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 祁潆婼神色一怔。 “妹妹,我这一生都是自己选的,虽然我不曾后悔,却也有遗憾在。”云想容突然紧紧握住了祁潆婼的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对你很有好感,大概是我们都有一样的弱身子骨,又或许是我在那你身上看到了少时的我。不论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带着我的希望,把我的遗憾都填补上,好好地过下去。” 祁潆婼不禁红了眼眶:“姐姐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云想容轻轻一笑道:“妹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便想把这些都告诉你。那日我在你家说的话也确实出自真心,我自幼没有姐妹,你我又同病相怜,我知道你是最懂我的人。若是你能幸福,我不论在哪儿,看到了也都开心啊。” “姐姐千万别放弃,我上次托人带给姐姐的方子,姐姐可照着调理了?”祁潆婼关切道。 云想容只是淡淡地一笑:“用过了,确实比我之前用的方子都好。” 祁潆婼也不知再说什么,倒是云想容安慰她道:“妹妹可别难过,我这辈子就见不得别人难过,你若难过我便觉得是我的罪过了。” 祁潆婼忙展开笑颜来:“没有,我今儿个见到姐姐,心里可开心了。” 云想容便笑着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后来祁潆婼见她神色实在倦了,便告辞了出来。 “姑娘,齐王妃真的活不久了么?” 走出了齐王府的大门,上了马车后甘草才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祁潆婼想起来也是心里难过:“或许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准呢......” 甘草垂下脸说:“齐王妃这么好的人......” 说着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说道:“姑娘可不许如此,姑娘一定要好好调理身子,若是姑娘有个什么好歹,甘草也不活了!” 哈?祁潆婼本来低沉的心里突然沁进了一丝暖意。 “我打小便跟着姑娘了,”甘草嘀咕说,“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甘草除了姑娘,也没别的依靠了。” 甘草的话瞬间激起了祁潆婼的保护欲:“你放心,我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我觉得姑娘自从十二岁那年落水了之后便变得成熟了很多。”甘草忐忑道,“虽然我不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但姑娘总之别丢下甘草就是了。” 祁潆婼覆住甘草的手说:“怎么又想这么多了。” 甘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以后不是要嫁给......六皇子殿下么,可甘草之前可把他得罪得不轻,我怕姑娘不让我跟着你嫁去了。” 甘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祁潆婼忍不住笑出了声,敲了甘草一下脑袋说:“你是第一天认识你家姑娘吗,我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吗?而且你要相信,就算嫁给他,也是我当家作主威武招风!” 甘草莫名被鼓舞了起来,重重点了一下头道:“嗯!” ———— 眼见着冬去春来,天儿也一天天地暖和了起来,燕子飞回,柳树新绿,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好景象。祁潆婼穿着粉红折枝花卉褙子,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坐在院子里的藤萝椅上,正垂着头绣着什么东西,脸侧一缕发丝轻轻垂了下来,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安娴美好。 甘草这些日子在自家姑娘和大姐头艾叶的照料下过得很是滋润,本就圆润的脸蛋又圆上了不少,她穿着厚鼓鼓的绣花袄走过来将素锦披风罩在祁潆婼身上,嘴上还嘟囔着:“姑娘这是好看给谁看呢,这天儿还没暖起来呢,就着急忙慌地把厚衣裳脱下来了。” 祁潆婼无奈地摇摇头:“没关系的,憋了一整个冬天都没叫我出门,我都快闷死了。” 甘草哼哼两声:“上次我擅自跟姑娘出门,可是被姜嬷嬷狠狠处罚了一通,这姜嬷嬷看着温温和和的,没想到凶起来这么可怕......” 正说着,一脸严肃的姜嬷嬷突然走了过来,吓得甘草慌忙噤了声。 祁潆婼一向敬重姜嬷嬷,见她过来,便问道:“怎么了,嬷嬷。” 姜嬷嬷犹豫了一下方开口道:“听说咱这边同北羌开战了。” 祁潆婼猛地站起身来,连膝上的绣品掉落了都不自知。 “当真?” 姜嬷嬷点点头:“听说是北羌那边终于按捺不住了,而此次领兵的......就是六殿下。” 祁潆婼面色一沉,心中突然发起急来:“这可会有危险啊。” 姜嬷嬷见她着急,劝解道:“姑娘莫要担心,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祁潆婼却还是放心不下来:“备车,我要去安国寺替他祈福。” 甘草有些惊讶:“姑娘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姜嬷嬷瞪了她一眼:“姑娘担心殿下,不是应该的吗,你在这插什么嘴。” 甘草最怕的便是姜嬷嬷,立即不敢吱声了。 “姑娘既然想去便去吧,不过要穿缓和一点,现下外面还是很冷的。叫艾叶姑娘和紫苑紫苏两个跟着你,她们最是稳妥。”姜嬷嬷叮嘱道。 甘草听到这里,又暗自生起了闷气,但姜嬷嬷在前她又不敢有怨言。自从姑娘掌握了管家大权,她们确实在侯府里说一不二。但姑娘身子不好不能劳神过度,便分手给了艾叶和姜嬷嬷前去协理,姜嬷嬷便又招了四个丫鬟给姑娘,那紫苏紫苑便是其中两个。 在甘草看来,那老实恭顺的紫苑紫苏就是两个小妖蹄子,专门来分姑娘对自己的宠爱的! 这么想着,甘草更是生气,看向祁潆婼的目光也愈发幽怨。 不过祁潆婼现下可没空管这些,她现在满心担忧的都是贺兰隐,当即草草收拾了一下就乘马车出门了。 祁潆婼经过前世里的那些事儿,本来不信什么神灵佑福,但一听到贺兰隐上了战场,她这一颗心就忍不住悬了起来,在上香祈愿的时候也是虔诚万分。那小和尚见她神色真诚,特意安慰她说:“姑娘不必担心,一切皆可逢凶化吉的。” 祁潆婼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安国寺的台阶很长,艾叶扶着祁潆婼的手慢慢走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祁潆婼身边涌过去,祁潆婼看着一对前来进香的夫妻,不觉露出了羡慕之色。 艾叶看见祁潆婼的神色,开口说:“姑娘,我听说这安国寺的后山正是赏玩的好去处,不如我扶姑娘去散散心。” 祁潆婼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这安国寺既是京城第一大寺,又素称进愿十分灵验,每日香客都络绎不绝。而那些香客进完香后,又时常来这后山游玩,后山不但风景极佳,而且还修建了很多休憩之处,的确是赏景观游的好去处。 本来是来散散心的,可祁潆婼却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了熟人。 尽管心中不是很愿意,她还是上前行礼道:“参见齐王殿下。” 贺兰归缓缓转过头来,俊美的容颜原本就与贺兰隐有几分相似,恍惚变幻间祁潆婼似乎感觉又看到了贺兰隐。 “不必多礼,既是同门的师兄妹,叫我师兄便好。” 不知是不是祁潆婼的错觉,她总觉得贺兰归对她态度温和了很多。 祁潆婼却说:“在京城里还是要有京城里的规矩的,不然被有心人听到又要因此拿捏小女子了。” 贺兰归还没来及说什么,突然一阵兴奋的呼喊自他们身侧响了起来。 “小师妹!” 祁潆婼听得这个久违的熟悉嗓音,诧然转头。 只见南萧然穿着一身亮堂的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满脸兴奋地边朝她招手边跑了过来。 “十六师兄。”祁潆婼朝他淡淡点头。 南萧然的嘴都快乐歪了:“今日母亲阿姊她们非要我来陪她们进香,我本来还不愿意,没想到在这碰上小师妹了!小师妹我都多久没见你了,我可是每日都在想你啊。” 祁潆婼尴尬地轻咳两声,看来这二愣子还没适应京城里的调调。 贺兰归已在一旁皱起了眉头:“怎的说话如此没遮没拦,平白里玷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南萧然此时才发现旁边还伫着一个人,他看着贺兰归一脸贵气的样子颇有些底气不足,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国公府的小爷,这京城里还有几个能大过自己的。总不可能又蹿出来一个顾弈琛那种蛮横泼野还深藏不露的小子,自己也不能丢了国公府的颜面不是! 当即就挺起胸膛很横地冲着贺兰归说:“你谁呀你,我跟我小师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祁潆婼咳得更厉害了,这愣头青...... “这位是齐王殿下。”她好心地在一旁提醒说。 “啊!” 南萧然再傻,也知道齐王是何许人也,看着贺兰归瞬间沉下来的脸,他在心里发怵道,好不容易那小子去了边境,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那小子的哥,这脸色阴得简直比那小子还吓人! 南萧然虽有时候确实有点愣,但看在平日里待自己还不错的份上......祁潆婼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打圆场道:“说起来齐王殿下还是我们的大师兄,十六师兄也不必太过拘礼了。” 贺兰归听到这话,挑起眉望向祁潆婼。 刚才还拼了命地想跟自己撇得越远越好,这会儿为了这么个小愣子倒换了种说法了。这女孩儿,果然有意思。 这么想着便顺着她说了下去,尽管眼里还是怎么看那个毛躁小子怎么不顺眼:“既然是同门师兄弟,便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 南萧然已经尴尬得手脚无处安放了:“那那那,谢过师兄了。” 贺兰归却不再理他,看着祁潆婼问道:“师妹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六弟祈福?” “我朝与北羌一战,甚是险恶,小女子自然是求得我朝大胜的。”祁潆婼避重就轻地答道。 贺兰归淡淡一笑:“师妹有心了。” 祁潆婼却不想再跟他们多做纠缠,告辞说:“小女子家中还有事,便不多做停留了,在此向师兄们告辞了。” 南萧然还欲挽留,却被对面贺兰归似乎是不经意地轻轻看了一眼,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又憋了回去。 祁潆婼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祁潆婼离开后,贺兰归突然走到南萧然身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南萧然却吓了一跳,身子顿时矮了一截。 “我听说,师弟最近也要来宫中任职了。” 南萧然被提到伤心事,心里很是一凉,颓然道:“是,这事儿怎么还劳王......大师兄知晓了。”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提前打个照面也是好的。”贺兰归笑着说。 南萧然却打了个寒颤,明明是那么俊美无铸的人,为什么笑起来却这么寒意森森。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那就劳......师兄照料了。” “好说好说。”贺兰归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方才笑着离开。 南萧然心头却猛地升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祁潆薇坐在镜前,听到来人的话目中暗光一闪。 “等等。”她突然又叫住了来人。 祁潆薇从手上褪下来一个赤金镶翠镯子,递给那人说:“好好替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人忙点头哈腰地接了,乐不可支地谢了祁潆薇才退了下去。 祁潆薇却在那人走后颇为厌恶地皱了皱眉。 “姑娘既然不喜,又何必和那些底下人周旋呢,往日姑娘可最不屑这些的。”身旁的丫鬟彩环说道。 祁潆薇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看着镜中自己光滑的脸蛋,极缓极缓地用手抚摸着。 虽然也是美艳娇媚,可是......祁潆薇眼前突然浮过一张娇美莹润的脸蛋,她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从桌上拿过镜子就猛地摔在了地上。 彩环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祁潆薇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道:“今昔不同往日,往日我不屑于做的事,今日却不得不做。” 她从妆匣里拿出一支缠丝镶珠金簪,慢慢地插在了头上。 “我祁潆薇,从来就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今日我和母亲这个处境,来日我要让那个贱人千倍百倍地尝尽!” 彩环看着祁潆薇阴森森的面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正和二十三年夏末,大夏六皇子贺兰隐以诱敌之计引敌深入,在玥麓山大破敌军,大获全胜。北羌元气大伤,当即同大夏议和,签署协议,重新对大夏俯首称臣,每年岁贡,并进献美人珠宝等等。 祁潆婼坐在镜前,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 “姑娘干什么呢,怎么还在这里发愣!”艾叶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看到祁潆婼愣神的样子不由有些发急,“姑娘今天收拾得很美,不必再担心了!” 祁潆婼垂下头:“我已经快两年没见过他了......艾叶,我是不是看起来老了很多,我已经快满十八岁了。” 艾叶苦笑:“姑娘怎么也这么小家子气起来了,姑娘青春正好,又干什么犯浑说这些傻话?” 祁潆婼站起来,她今日穿得格外得隆重,一袭金罗鸾华服衬得她眉目落致精美,一年多的时光将她整个人熏染得更为秀美有韵,眼睛里像是蕴着一汪秋水般含媚多情,顾盼神飞间仿若就能把人的魂儿给勾去似的。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晓这一点,毕竟将近两年没见,她满心都是忐忑不安。 今日是他班师回朝的日子,也不知道皇上抽了哪门子邪风,非要她也跟着去迎接贺兰隐。虽说她确实很想他,但是她现在跟他无亲无故的,就这么跟着前去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好吧......更别说皇帝老儿大概是觉得他儿子太出色,竟要他们前去城门口迎接。 当然前去的也不只她一人,文武百官,王侯公爵,皇上兴致勃发竟都邀了一同前去......可以说是当朝一大盛事了。 祁潆婼心里也明白这是皇上在借机向众人宣布贺兰隐的地位,让众人都知道,自己对这个儿子的重视程度。 只是,为毛还要拉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哪有未出阁的少女如此抛头露面的? 后来出了门,祁潆婼才知自己想错了。 满街拥拥簇簇站的竟然都是......花花绿绿的少女? 祁潆婼顿时傻了眼。 原来大家都听说今日是那个打了胜仗的六皇子班师回朝的日子,而那个六皇子不但本领强,而且长得甚是俊美,最最重要的是,还未曾成亲! 祁潆婼顿时一阵火起,怎么,都当我是死的吗! 虽然皇帝老儿给了他们专属的优渥位置,但祁潆婼还是觉得自己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女环绕中很不爽。她从未曾见过街上有那么多的人,以前逢年过节也不见挤得这么水泄不通啊,她不由得郁闷地想,贺兰隐对这群姑娘小媳妇的吸引力真的那么强吗? 云想容看起来又瘦了一圈,往那儿一站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她站在祁潆婼身边悄悄同她咬耳朵说:“妹妹你瞧,多少人等着看六弟呢。” 祁潆婼呵呵一笑:“这只桃花精。” 云想容又小声说:“妹妹怕是不知道吧,他们皇家的男儿就是这般受欢迎。当年王爷也是如此,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暗恋王爷呢。我嫁给王爷之后也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感觉那些记恨的目光都能透过轿子把我盯死。” 祁潆婼浑身一抖,突然想起了当年盛传的关于无数大胆的小姐乔装打扮想要混入扶叶门,以好接近大皇子的事情来。 “说到底,看重的也不过是一个身份吧,当年弈琛还不是皇子的时候,也不见有人关心他。”祁潆婼轻声叹气道。 云想容轻轻点点头,小声说:“世人皆是过不了这一关......快看,你的情郎来了。” 祁潆婼愣愣抬头,恍若隔世般地看向那个策马而来的身影。 尽管他身边还随着不少将领,但祁潆婼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身穿银色的轻甲,俊美的面容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冷着,他看起来似乎是黑了那么一点,但整个人却显得更加英姿俊朗。 就这么呆呆看着,他却已经策马来到了他们跟前,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大阵仗,跳下马犹豫了一下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正和帝早已乐得合不拢了嘴,忙扶起贺兰隐说:“快起来快起来。” 贺兰隐显然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跪,连推辞都没推辞就站了起来,朝正和帝又略略点了点头就朝祁潆婼走了过来。 祁潆婼听到云想容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就松开了之前拉住她的手,悄悄朝后退了一步。 祁潆婼已经羞得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就钻进去,眼睛盯着地面也不敢抬头瞧他。她只觉得有一片巨大的身影笼了过来,然后就听得他低低的声音不悦地响起。 “你来做什么?” 祁潆婼再也顾不得害羞,惊骇得猛地抬起头来。 他他他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这么大清早的就蹲这里等他他居然还那么多事!竟然还不想看到她?难道他真的变心了? 祁潆婼脑子里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贺兰隐的眉头已经皱得更深了,他上下打量了祁潆婼一圈,语气显然更为不悦了。 “居然还穿那么鲜艳?” 哈?祁潆婼这下也是愣了,随即心头一阵巨火升起。 老娘还不是为了迎接你才穿这么鲜艳的,你以为老娘愿意啊,若是我穿个素素淡淡的衣裳前来,你看看你爹会不会立马砍了我挂墙头上! 他却是越看越不满意,突然一把拉过她就往怀里摁。 祁潆婼吓得忙使劲推开他,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这个样子明儿个我会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她那么拼命地拒绝,贺兰隐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还是皱了皱眉头,抬手遮住了她的脸。 “你干什么呀!”祁潆婼瞬间眼前一黑,忙拂开他的手说。 这娃子莫不是给北羌仗打多了把自己给打傻了? 他的声音闷闷地在她头顶响起,显然是对她的行为极其不满:“不能叫别人瞧见。” 不能叫别人瞧见,瞧见什么?祁潆婼一愣,难道是自己?他不想叫别人看见她? 祁潆婼突然心里乐滋滋了起来,他......占有欲那么强的吗? 贺兰隐突然又拉起她说:“你过来我有东西送给你。” 祁潆婼猝然不及反应间就被他拉到了马前,她微微抬头看向他高大的身影,他什么时候已经长得那么高了,自己竟然只及他的胸口了,啊好丢脸好丢脸...... 贺兰隐不知从哪儿一摸,突然塞了个东西到她怀里:“诺,送你的。” 这是什么......好像还会动? 祁潆婼低下头看向怀中灰扑扑的小家伙,那小家伙正巧也抬起了绿油油的小眼珠看向她。 “这这这这......该不会是狼吧?” 祁潆婼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嗯...应该只是长得像狼而已。 “是啊,”贺兰隐却回答得理所当然,说着还顺手摸了摸那小家伙身上的毛,“还小着呢,好好养大会保护你的。” 这小子脑回路怎的如此清奇! 哪有送女孩子狼的! 祁潆婼实在是没勇气去摸那个一脸凶相的小家伙。 他这是送了一个小型号的他给她么? “不用怕,”他突然拉过她的手去摸那小家伙身上的毛,“它很乖的。” 祁潆婼颤栗着被他拉着手去捋了捋那小狼灰色的毛,一边还不忘了低声对他说:“你是想叫我被别人骂死吗,大庭广众之下,你注意一下好不好。” 他脸上更不悦了:“我怎么了?” 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祁潆婼真想提起他的耳朵好好教育他一通,这打了个仗回来,这小子愈发地目中无人了啊! 还是贺兰归上前来打圆场,他神色莫测地看了一眼祁潆婼和贺兰隐,笑着说:“六弟,该进城了。” 贺兰隐淡淡地“哦”了一声,就要扯着祁潆婼上马。 贺兰归却伸手拦住了他:“六弟这样怕是不好。” 贺兰隐皱着眉头看向他,半响突然冒出来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祁潆婼在一旁尴尬得直想挠头,她附和着贺兰归说:“确实不好,我还是和云姐姐一道吧。” 说着也不等贺兰隐反应,就飞快地朝后退去。 这下甚至忘了把怀里的小家伙塞回去,祁潆婼看着怀里那绿眼睛的小玩意儿,犹自瑟瑟发抖着。 云想容显然也是有点害怕:“六弟这礼物,也太别出心裁了。” 艾叶瞧着也不是这么回事,便主动伸手抱过那小狼:“我来吧。” 祁潆婼目瞪口呆地看着胆儿这么大的艾叶,艾叶已经把那小狼崽给接了过去,那小狼崽竟然很乖觉地伏在艾叶怀里一动不动。 看来这狼崽子和自己一样有眼光。 祁潆婼实在是乏了,见了他一面也没有心事了,接着便得了皇上特许令她回了府。马车走得远远的她还瞧见那些姑娘小媳妇们像发了狂一般地将鲜花直朝他身上扔,尽管贺兰隐板着一张脸显得极其不耐烦的样子,但那些人的疯狂程度丝毫没有消减。 祁潆婼满脸不悦地放下车帘,她就知道这小子长大了不是个省油的灯! 艾叶一脸慈爱地逗弄着怀里的小狼,看着祁潆婼笑了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要我说啊,六殿下如今真的成熟了不少呢,看起来和姑娘也甚是般配。” 祁潆婼酸溜溜地说:“哪里还需要我,人家现在是少年英雄,多的人喜欢着呢。” 艾叶笑道:“她们那是单相思。” 正说话间,突然听得后面一道清爽的男音响起。 “祁姑娘请留步!” “何事?”艾叶吩咐车夫停了下来,掀开帘子问道。 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素面袍子的青年骑马追了上来,见艾叶掀开帘子对艾叶恭谨一笑。 “在下段文迟,是六殿下的随从,六殿下托我给姑娘带话,让姑娘酉时在金漱街等他。” 祁潆婼闹了个大红脸,这人,不是才刚见过吗。 “话已经带到,在下就先告退了,若是叫殿下知道我同姑娘多说了话,又该不悦了。”那段文迟佯装很害怕的样子,拱手告辞。 祁潆婼的脸顿时更红了。 一直没说话的甘草此时忍不住了:“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地急着想见我们姑娘。” “这说明殿下对咱们姑娘一往情深,你在这里乱打什么醋坛子。”艾叶轻轻瞪了甘草一眼,说道。 甘草嘟起嘴:“这六殿下占有欲那么强,以后岂不是连我们都要被从姑娘身边赶跑了?” “六殿下占有欲再强,也不可能亲自服侍姑娘吧。放心,有用得着你的时候。”艾叶说道。 祁潆婼突然脑补出了贺兰隐冷着一张臭脸伺候她的画面,不禁重重打了个寒颤。 第30章 初夏的天渐渐黑得越来越晚,祁潆婼来到金漱街的时候天儿还没完全黑下去,却有灯火四散地亮了起来,惶惶地映亮了漫漫长街。金漱街恰好靠着江边,一到晚上,江上很多游船灯火通明,笙歌流长,各种唱词小曲悠悠不觉地自游船里响起,袅袅悠悠地能飘荡很远,看起来很是一派繁荣享乐的好景象。 祁潆婼还记恨着贺兰隐今日说她穿得亮堂,于是便很怨念地穿了素色双蝶细化衫,象牙色马面裙。才刚走下马车就有人在身后拍了她一下,祁潆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避开好远。 回过头来却看到贺兰隐正不解地看着她。 祁潆婼有些尴尬地一笑,悄咪咪地朝他挪近了两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 贺兰隐却毫不避讳地走过来拉起了她的手,她挣了一下,他却牢牢攥着不放。 “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会平安把你们姑娘送回去的。” 艾叶眼里现出犹豫之色来,询问性地看向了祁潆婼。 祁潆婼虽然不好意思,还是朝着艾叶轻轻点了点头。 贺兰隐却拉起她就走。 祁潆婼有些跟不上他的大步子,不由得小声埋怨道:“你慢一点。”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偏头看向她。他的容颜在灯光下显得圣洁而蛊惑,让她不由得看直了眼。 “我走之后,可曾有人欺负你了?” 祁潆婼摇摇头:“没有,你不要把我想的这么弱好不好。” “那你......”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薄薄的唇轻轻动了动,“可曾想过我?” 她猛地红了脸,垂下头小声说:“问这个干嘛。” “婼儿,我......每日都在想你。” 她却突然反应过来,抬头大叫:“你叫我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是叫你的名字吗。”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叫的!” 她涨红了脸,以前他可是追着她叫姐姐的! 他却黑了脸:“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以前你装傻充愣得骗了我这么些年,岂能说不提就不提了。”祁潆婼不满地小声嘀咕,“还有,你此番前去北羌,是不是见了不少北羌美女啊,上次我可还听说,有人送美女给你呢......” 贺兰隐却像是突然发了怒,突然反身把她逼到了墙角,祁潆婼缩缩身子想出来,他却一只手猛地扣在了她的头顶。 “你听谁说的?” 誓死不能出卖云姐姐!祁潆婼咽了口口水,说:“没谁,大街小巷不都传遍了。” 他盯着她,目光中似乎都要喷出火来,她害怕地缩了一下脖子,突然他的目光轻轻一滑,顺着她的脖子往下看去。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环住自己怒道:“朝哪看呢你!” 贺兰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难熬的晚上,下/身那股无端蹿起来的火。 他若无其事地放开手,复而又拉起她说:“你之前不是说想来金漱街么,这儿没人认识我们,你不必害怕。” 祁潆婼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谁害怕了,是你自己害怕才对吧,生怕我坠了你的颜面,今天还嫌弃我穿得难看。啧啧啧,今日那些姑娘小媳妇儿朝你身上扔花的场面我可都看到了,若是你相中了哪个赶紧和我退婚,我一向肚量狭小得紧,到时候可容不得你三妻四妾的......” “你胡说什么。”他忍不住又皱起眉来,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那么歪七杂八的乱心思,说起今天那些女人朝他扔花他就生气,那么刺鼻的香气冲着他身上就砸来。若不是事先就有人叮嘱过他,他早就策马先行了,哪还会这么慢慢走着让他们像看猴子一样看他? 她这么一说,他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快两年未见,她似乎是......胖了不少?原先干干瘪瘪的小瘦身子此时已经丰润有致了,嗯......他倒觉得她胖起来倒还蛮好看的。 祁潆婼盯着他突然红起来的可疑脸色,更生气起来,直接指着他怒道:“你还口是心非,你看我一提起那些女人你的脸都快红成猴屁股了,道貌岸然的狗男人!” “我......”他看着她发急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终究还是不忍她不高兴,低低说道,“方才想的是你。” 她讪讪地放下手,小声说:“真的吗。” 他“嗯”了一声,握她握得更紧了些。 “你.....怎么长那么高了啊。”祁潆婼也觉得自己方才太无理取闹了些,没话找话地问道。 他好像是不经意地说:“你不也长胖了很多。” 谁知又惹恼了她,她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我哪有胖了!” 他的目光又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圈,似乎是很理所当然地说:“就是胖了啊。” 她似乎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因为她身子骨弱,连带着发育得也比较晚,这两年她确实是...丰满了很多,但那也不能说是胖啊!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他,这是不是也是好事情呢,说明他在外面确实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儿...... 她只好岔开话题说:“行军打仗这么能长个儿啊,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 他却握紧她的手摇摇头说:“不,太苦了。我不会叫你去受那个苦的。” 她竟然感觉有些热泪盈眶,可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确实看起来有点太矮了。” 她的泪瞬间尬在了眼眶里,显得两眼水汪汪得甚是委屈。 他还以为自己惹哭了她,忙语无伦次地哄她说:“不过我就喜欢矮的。” “谁要你喜欢了!”她扁扁嘴,真有点委屈地说,“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他似乎是有点慌了,看着她问道。 她反握住他的手,拉起他说:“你跟我来。” 她拉着他来到街角落的一家面铺,就在店铺门口的摊位上坐了下来。 店掌柜的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两个衣饰如此华贵的俊美男女在这儿坐了下来,有些犹豫地问道:“公子和夫人想吃点什么?” 贺兰隐似乎虽这个称呼颇为满意,祁潆婼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匆匆说:“两碗牛肉面。” “你跑这么远来,就为吃一碗牛肉面?”贺兰隐有些奇怪地问道。 “很好吃的,”她瞥了他一眼,美丽的眸子里突然盛满了星辰,“我娘刚嫁到侯府的时候很受排挤,除了爹爹之外,根本没人待见她,但爹爹又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家。她闷得很了,就经常偷偷溜到金漱街上来,买着自己喜欢吃的小吃,在丫鬟的陪同下逛逛街,她最爱的便是街尾的这家牛肉面。在这里,她不再是备受屈辱的侯府夫人,她只是一个悠闲自得的小女子,听说我小时候她还带我来过,只是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得了。” 贺兰隐不自觉地伸手覆住了她的手。 “这些我都是听艾叶说的,艾叶的娘是我娘的陪嫁丫鬟,只是后来我娘去世没两年她娘也去了。而艾叶的爹到底是谁至今我们也不知道。我娘一向心好,当初看艾叶的娘挺着大肚子可怜便收留了她,可没想到白家这么快就败落了。而这件事也为母亲招来了很多非议,嫁到侯府后老太太总是为难她,还说什么身边的丫鬟都这么德行不端主子能好到哪儿去。我娘心好,从未因此埋怨过任何人,只是一个人委曲求全地活着。后来艾叶的娘去世的时候嘱托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我,说我娘就是她们娘儿俩的救命恩人。” 祁潆婼突然看向了贺兰隐,嘴角轻轻一弯:“其实我早就想来看看了,想看看我娘眼中的欢乐,她生命中最后的快乐时光究竟是何种样子的。可是我不敢,尽管艾叶向我描述过很多次,我还是害怕来到此地,怕它叫我想起我娘最后是多么地卑微与煎熬。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有一个完完全全保护得了我而我也完全信任他的...人,有他在,我就能忘掉那些恐惧。其实这件事情,我已经很久没再想过了,可没想到,你会突然叫我来这儿。” 贺兰隐似乎是有些无措,微微低下头,俊美的面容看起来些许窘迫:“你说过的话,我一向记得很清楚。” 祁潆婼满意地笑起来,很自然地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幸好他们都坐着她才能摸得到:“这样才乖嘛,我以后还叫你弈琛好不好。” 他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名字。” “其实你父皇那天给我说,要我好好劝诫你,他还说当年知晓是冤枉了我外祖,但为君者多有无奈,他那时候也没办法。其实我能理解他,”祁潆婼认真看向贺兰隐说,“但并不代表着我就会原谅他。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埋怨一个帝王,但他确实造成了我儿时的不幸。但后来我发现,我最怨恨他的,居然是他以前舍弃了你,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知道你并不想回来,你并不在乎做什么尊贵的皇子。如果你不愿意,”祁潆婼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嫁你,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再也不管这些了,只要...你别在外面给我乱搞,不管你是谁,我都愿意跟着你的。” 第31章 他专注看着她细白娇嫩的美丽脸蛋,由于说的激动,她眼中那滩盈盈的秋水在满街长灯下显得尤为动人,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引人瞩目。 这张他肖想了那么多年的面孔,他魂迁梦绕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他不准许任何人对她打一点点坏念头的人,他怎么会舍得她吃一丁点的苦? 他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看着她说:“以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去了北羌一遭,我发现自己也是有着一腔热血,不甘心堕于平庸的。更何况,我知道你也不甘,虽然你从不对我说,但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很多东西,我一定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好好地保护你。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受一点欺负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么严肃干嘛,弄得怪紧张的。上次你走时我对你说的话,也是永远都作得上数的。哦对了,艾叶都十九岁了,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介绍给她啊。” 贺兰隐还真认真想了一下:“段文迟怎么样?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 祁潆婼羞得只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这人怎么这么的不通气,不该问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娶我吗! 但但但但但但但她一个女孩子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啊! 正在这时,小二已经把牛肉面端了上来。 色泽鲜美,浓汤飘香......祁潆婼看得食指大动,立马忘掉了刚才的事儿,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贺兰隐看着她若有所思:嗯......或许她就是这样胖起来的。 吃完之后,两人又逛了一会儿,金漱街人流众多,过路的人纷纷都望向这两个相貌出众的少年少女。贺兰隐的脸色越来越臭,最后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直接扔给人家一块银子,拿了个纱帽就罩在了祁潆婼头上。 祁潆婼被罩得一脸懵,继续愤怒道:明明她们都是在看你好不好! 他将她送回去的时候,刚扶她下了马车,就看到了从大门里匆匆走出的祁潆薇。 这个时候看到这个对她向来没有善意的嫡妹,说实话祁潆婼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爽。 祁潆薇也是看着他们一怔,随后仪态万千地朝贺兰隐行了个礼:“奴家参见六皇子殿下。” 贺兰隐“嗯”了一声,却是看都未曾看她,只专注地看着祁潆婼脚下,担心她会不小心跌倒。 祁潆薇近距离看着这个尊贵男子的完美面容,只觉得心中有无限思绪在翻涌。其实她今日也按捺不住偷偷上街去瞧了这个击退敌寇的大英雄究竟是何种模样,原先她只觉得祁潆婼是运气好,才能碰巧捡了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夫君。 可今日上街一看,她才是完完全全被震撼到了,那男子冷着一张面庞,丝毫不为周围的欢呼称颂所动,仿佛那些追捧与疯狂都和他没有关系似的。可他冰冷的神情越丝毫不掩面容的精致俊美,那如墨的剑眉,清晰流利的面部轮廓,每一处都像是鬼斧神工精致雕刻出来的一般。那一刻她竟然感觉无数小锤在她心里面胡乱敲打,这是她这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了,可这男子却瞧都未曾瞧上她一眼,一双眼睛只关注看着那个贱人。 这么想着,她嘴上不禁就泛起了酸:“姐姐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不怕父亲担心吗?” 祁潆婼冷笑一声:“妹妹不也是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不知父亲知道了又要作何感想,是不是又要给佛堂里的太太记上教女无方的一笔了呢。” 祁潆薇吃了一惊,她显然没想到祁潆婼在贺兰隐面前都敢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不怕贺兰隐见识了她的真面貌不娶她么?她又哪里知道,贺兰隐喜欢祁潆婼喜欢的不得了,别说只是训斥她几句,就是当场甩她耳光贺兰隐也只会关心祁潆婼的手疼不疼。 贺兰隐这下也颇有些不满地说:“你跟她废话做什么,今日你本来就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祁潆婼“嗯”了一声便朝大门那里走去,经过祁潆薇身边时看也没看她一眼。 祁潆薇却猛地回过头看见祁潆婼走进了大门,她突然瞬间紧张了起来,看着贺兰隐欲转身的身影突然紧张地叫住了他:“殿下!” 他皱着眉看向她:“何事?” 平日里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时竟然有些紧张得口齿不清:“殿殿下此去北羌,非但为我国肃清了外敌,还大大地扬我朝天威,我们都觉得殿下是大英雄呢。” 说罢微微红了脸看向他。 他却只是眼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 祁潆薇更是尴尬,但心中总有股什么劲儿让她不想就这么叫他对自己全无印象,她咬咬牙继续说道:“殿下和姐姐也要成婚了,到时候就是一家人了。”vx公号:books186 他挑眉看向她,英气的剑眉下那双好看到令人心颤的眼睛里却看不出来情绪:“是吗?” 祁潆薇忙连连点头:“自然是的,殿下以后便是......薇儿的姐夫了。” 她说着说着话音便低了下去,连带着脸也越来越红。 贺兰隐似乎是很随意地勾了勾嘴角,唇上的缱绻朱色突然就在月光下邪魅地绽了开来,看得正偷偷瞥他的祁潆薇神色一怔。 “我很期待。” 他缓缓说完,就迈开大步子,转身离去。 祁潆薇却在原地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掌心紧握成拳。 刚才他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再次有了白天的那种感觉,她感觉周围的一切瞬间轻盈了起来,而她的眼里。 只有一个他。 她突然想,若是他能这样跟自己说一辈子的话该多好。 她突然想到了祁潆婼那病弱恹恹的身子,心中无穷无尽的恶意突然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收止不住。 凭什么。 她祁潆婼,凭什么? ———— 天儿一日日燥热了起来,豫平候府也迎来了一件大事。 只是这事儿对其他人来说是大事,对祁潆婼来说却感觉事不关己。 因为,那事儿是方氏要过寿辰了。 今年祁珩政绩突出,圣上已经几次嘉奖了,祁珩自己也觉得是自个的女儿要做皇帝的媳妇,皇上才对自己如此亲厚的。再加上贺兰隐归来,祁潆婼的婚事也随着近了,在外人看来豫平候府自是喜事连连。虽然显然府内有人并不这么看。 但这却不能阻止方氏想要大办一场的心思,恰逢今年是她的六十寿辰,她一向好慕虚荣与脸面,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当然她也存了别样的心思,恰逢这个机会能够帮她得以实现。 她依旧称病躺在床上,一副恹恹不理俗事的模样,却趁机叫了自己的女儿,永津伯夫人回来。 叫自家个女儿回来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方氏这女儿和方氏一样,都是一副捧高踩低的尖酸刻薄相。当年自己母亲嫁到侯府之后这小姑子还没出门,更是对着白氏每天酸言酸语得倒不完。 方氏只生了一子一女,另外祁潆婼还有一位叔父,是祖父的一位姨娘所出。祖父死后那位叔父便受不了方氏的冷言冷语,分家搬出去了,虽然不若祁珩这么风光显贵,但也在朝廷里顺风顺水地做着官儿。 祁珩不像母亲这么势利眼,和这位庶弟的关系倒还不错。 话再说回来祁潆婼的这位姑母,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祁潆婼可清楚地记着,这位眼高于顶的姑母往日里可是瞧都不多瞧自己一眼的。 可如今,她却亲亲热热地拉着自己的手,一张粉脂颇重的面容此时笑得粉都打了褶皱。 “我以前就道姐儿是个富贵的命,看这面相就知道以后绝许不了差的人家。却不曾想竟能直接嫁入皇家去了,真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啊。” 得,当初和你娘天天嘟囔我是个短命鬼,赔钱货的人跟不是你似的。 祁潆婼面上却笑得柔和:“姑母言重了,潆婼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哎呦,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永津伯夫人拉她的手拉得更紧了,“这命可不是谁都能得来的,还不是姐儿自己争气吗。” 祁潆婼依旧只是谦逊地笑笑,不说话。 永津伯夫人见祁潆婼也不接她的话,不免有些尴尬,想起母亲的嘱托她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这次前来,还有件事儿想跟姐儿商量呢。” 终于来了吗? “不知姑母有何事?”祁潆婼笑着问道。 “老太太的六十寿辰,这可是咱家头等的大事,你说对不对?”永津伯夫人的笑带着明显的讨好。 祁潆婼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而姐儿又即将嫁入帝王家,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此次来的都是达官显贵,由此便更不能坠了咱家的脸面。”永津伯夫人继续亲热道,“我也知道姐儿最近将家管的井井有条,让姑母都是好生佩服。可老太太的寿辰是一等一的大事,不是我信不过姐儿,而是姐儿实在没经手过这种事情,也是手生。不如就让嫂子来操办这件事情如何?”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祁潆婼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故意露出了为难之色。 永津伯夫人忙继续追说道:“我知道嫂子前段时间办了不明智的事儿惹得姐儿生气了,可她毕竟也是姐儿的嫡母,我相信姐儿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再说此事实在紧急,姐儿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嫂子这一回吧。” 第32章 祁潆婼面上为难之色更甚,似乎是极其委屈的样子,半响才道:“......既然姑母都这样说了,那,那便这样吧。” 永津伯夫人刹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连拉着祁潆婼的手说:“我就知道我们姐儿是个明事理的。” 永津伯夫人走后,甘草愤愤地说:“姑娘为何要将管家权力还给她们啊,不知道她们又要趁机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祁潆婼却笑得从容淡定:“就是要她们自己按捺不住。” 甘草迷惑了:“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祁潆婼觉得还是别让神经大条的甘草知晓那么多事了,“最近太无聊了,我也想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甘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恰逢紫苑进来换茶水,甘草便拿起那茶壶随意递给了她。 祁潆婼双手交叠,扣在下巴上,突然想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丁氏被从佛堂放出来之后,显然低调老实了很多,而且姜嬷嬷和艾叶并没有完全放权给她,虽然让她操持方氏的寿宴之事,但在其他事应上还是由祁潆婼总理。 府里的下人也看得懂这府中的风向,知晓大姑娘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太太又早早地惹了侯爷厌恶,自然是事事都顺着祁潆婼的意,不敢违逆。 这一日,祁潆婼很安娴地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话本子,刚有丫鬟婆子来请示了她给各个院子里的衣料用度。她刚闲下来瞅了两眼话本子,突然一道略带青涩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 “大姐姐。” 祁潆婼抬起头,心里恼着这又是谁来打扰自己的好时光,就看到一身宝蓝色绸杭直裰的祁志晖神色拘谨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祁潆婼对丁氏的子女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见是他,便动都不想动,依旧懒懒地坐着问道:“是你啊,有什么事?” 那少年却看起来有些窘迫,他的长相像祁珩多些,只是不若祁珩那么俊秀文儒,容貌看起来顶多算是中等偏上一些。 “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的确是母亲的不是,请大姐姐不要怪罪母亲。” 祁潆婼不由得认真审视起这少年来,他这是故意来试探他还是真心诚意地来道歉的? “二弟还是多想想怎么读好书吧,理这些家宅俗事作甚。”祁潆婼避重就轻地说。 那少年看起来更窘迫了:“大姐姐,我是真心的,我,我不知道如何说了,我甚至都没脸面对你......” 祁潆婼像是没听见他的语无伦次,依旧淡淡地说:“别人的错处我自然不会迁怒到你身上,但若你母亲再不老实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可以转告给她。” “我我会看着母亲,不让她再做错事的。”祁志晖突然脸色通红地狠狠朝祁潆婼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转身跑走。 “他这是怎么个意思?”祁潆婼问身后的紫苏道。 那紫苏生得细眉细眼,连带着说话也柔声细语的:“奴素来听闻祁家二少年温吞老实,也许他是真心实意来给姑娘道歉也说不准。” 丁氏虽然确实是好生养,但生出的两个儿子都资质不好,大儿子祁志韬虽然表面老实,但实际上经常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祁珩屡次训诫,怒其不争,奈何老太太护得紧,却也无可奈何。一来二去,已对这儿子放弃了希望。还有一个二儿子就是刚才这个祁志晖,今年才十三岁,平时读书倒也刻苦,只是听说......悟性太差了些,看刚才那书呆样倒也能猜出来几分。 不过没想到这个孩子倒是个心好的,还能分得清对错。 祁潆婼轻叹了一口气,家里的两个弟弟都不是什么有出息的样子,想起来还怪发愁的。父亲一向不喜女色,听说这些年来只在自己拜师学艺的时候抬过一房姨娘,听艾叶说还和自己的娘长得有几分相似。 只是后来难产去世了,父亲便再也没招惹过其他女人。 说起来祁潆婼突然有点同情父亲,天天守着丁氏那个嘴甜心酸的恶毒妇人,也不知父亲是如何忍受的。 祁潆婼低头看了一眼话本子上斑斓的图画,突然心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东西。 “紫苑去了哪里,这几日怎么都没见着她?”祁潆婼突然问道。 “奴也不知道,”紫苏细声细语地答道,“紫苑最近不知在忙什么,连奴都很少见着她呢。” 祁潆婼淡淡“哦”了一声,便专注地看起了自己的话本子。 ———— “姑娘,便是这儿了。”艾叶帮着祁潆婼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让祁潆婼走进去。 小小的院落里布置极其简陋,地上乱七八糟得扔着一些陈旧的烂玩意儿。一个小小的孩子费力地转着磨盘,脏兮兮的小脸上全是倔强与不甘。 “磨磨唧唧的,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全家都饿死完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突然瞪着眼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哇哇直叫的孩子。 “捡你来吃了这么多年的闲饭,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这般没用,真不知道我到底触了哪门子的霉头,当初干嘛要发那个劳什子善心。” 那胖女人犹自还在嘀嘀咕咕,看着怀里哇哇直叫的婴孩,不耐烦地狠狠拍了一下他:“别再叫了!和你那死爹一般没德行!” 祁潆婼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那胖女人这才发现院里还有其他人,立即满脸凶相地朝祁潆婼看过来:“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那脸上脏兮兮的小孩也朝这里望了过来。 那胖女人立即呵斥道:“你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干活!” “他是你的孩子吗?”祁潆婼突然问道。 “我说说你乱闯别人家我还没骂你呢,倒先质问起我来了,你谁呀你,来这里做什么!”胖女人直直地向她们走了过来。 祁潆婼朝艾叶使了个眼色,艾叶立即扔了一块银子在那胖女人面前。 那胖女人眼都看直了:“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我问这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是我捡的,”那胖女人支支吾吾地说,“捡了有八九年了吧,被人扔在一堆破烂里,本来以为死了,却突然哭叫了出来。也不知道谁那么狠的心,刚生出来的孩子就给扔了,这也好好的没病啊。我当时一时不忍就给捡了回来......可这些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都有些后悔了。” 那胖女人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气愤之色来:“前两年我那天杀的死男人还带着屠户那骚狐狸精小妾跑了,我愈发地养不起这几个孩子了。姑娘你若觉得好,就把他领走吧,随便给你做杂役都行,反正在我这里早晚也得饿死。” 胖女人瞅着祁潆婼的豪华衣饰:“钱随便给点就可以了,你就当是买个奴才的价......不给也没事,反正我是养不起他了。” 祁潆婼轻轻走到那小孩的身边,只见那小孩面色饥黄,看起来瘦骨嶙峋的,抿着一张小嘴看着她也不说话。 跟着来的甘草忍不住出言嘲讽:“既然你把自己说的那么惨那为何你还这么胖,这孩子却瘦得骨头都要突出来了。” 那胖女人讪讪道:“我这是有病,怎么也瘦不下去,要不然那死鬼也不会跟别的骚货跑了。我总不能把自己身上的肉撕下来给他们吃吧。” 祁潆婼拉过那小孩的衣袖,轻声对着那小孩说:“跟我走吧。” 那男孩看着眼前明显跟自己不一样的天仙一样的少女,抿了一下唇开口问道:“你是谁?” 祁潆婼犹豫了一下才轻轻说:“我是你姐姐。” 那男孩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突然甩开祁潆婼的手。疯狂地朝外跑了出去。 也不管那胖女人在后面大声呵斥:“要死啊,跑什么跑!” 祁潆婼忙追了出去。 那孩子年纪不大,却跑得飞快,祁潆婼刚追出去门便觉得心口发痛,不由得出声叫道:“别跑了,我......我追不上你了。”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见祁潆婼虚弱地靠在墙边,脸色一片煞白。 他抿着嘴走了过去,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少女:“如果真是我姐姐,为什么之前不来找我?” “我也是刚知道有你的存在,”祁潆婼捂着发疼的心口说,“我前两年刚归了家,前些日子才觉得事有蹊跷。” 原来祁潆婼前几日见了祁志晖,脑中突然浮想过很多事情,也愈发觉得那位姨娘难产去世的事情很不正常,因为她听艾叶说那姨娘一向身体康健,而且府里几次请大夫安胎都说胎儿安好,为何会在生产的时候出了一尸两命那么大的事? 再加上祁潆婼之前调查到的一些事情,便越发地觉得可疑。便朝贺兰隐借了两个人追查了这件事,没想到真有了眉目,那姨娘果然是被丁氏害死的。只是没想到也许是办事的人过于害怕,又或许是手脚不利落,自以为掐死了那孩子以后便把他随便丢弃了,没想到倒被那胖女人捡到了。 那孩子似乎是在思考了一下她话里的真实性,看她痛苦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吧?” 说着似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碰一碰她洁白的衣袖。 可还没碰到,他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推开,直直地被推出去好远,惊慌之下再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穿玄色蟒袍的少年正抱着刚才那个自称是自己姐姐的女子,皱着眉向她问道:“你有没有事?” 祁潆婼见是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第33章 “我......不放心你,”他似乎是有些别扭的避开她的眼睛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那小脏鬼是谁,他刚才要做什么?” “我没事,”她有些不悦地推开他道,“我只是不能快跑而已,那个是我弟弟,你不要胡说八道。” “弟弟?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贺兰隐明显满脸的不悦。 祁潆婼却不再理他,向那男孩子招手道:“过来。” 那男孩看着她明显很不舒服的样子,也有些愧疚,犹豫了一下乖乖地走了过去。 祁潆婼搂过他,摸着他的头向贺兰隐说:“看,像不像你小时候?” 贺兰隐盯着她搂着那男孩子的手,满脸不快地说:“我哪有那么丑。” 祁潆婼横了他一眼:“后天老太太做寿,你会来吗?” “来,”贺兰隐很无所谓地说道,“能多看你一眼为什么不来。” 这家伙,一点都不懂得委婉么... 祁潆婼避开他炙热的目光,看着远远立在一边的艾叶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艾叶点点头:“和这户人家说好了,现在就可以带小少爷走了。” 祁潆婼看着那小孩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男孩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飞快地点了点头。 “我还有事,先带他回去了,”祁潆婼对着贺兰隐说,“不必事事都担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贺兰隐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我不会叫别人欺负你的。” “我知道啦,”祁潆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拉着他到了一边,从袖中拿出来悄悄一个东西飞快塞进他手里,“给你的。” 贺兰隐摊开手掌,只见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正静静躺在他手里。 “我几年前就见你绣这个玩意,原来是给我的啊。”贺兰隐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突然说道。 祁潆婼顿时又羞又臊,去抢他手中的荷包:“不要还我!” 他却突然收起手心,高高举起手让她够不到:“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祁潆婼再一次恨起了他那傲人的身高。 说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不悦道:“我记得你以前也给他们过这个。” 祁潆婼忙解释道:“我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 他却突然覆过身子将她逼到了墙角。 “现在懂了?嗯?” 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吐在她的脸颊上,她抬起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防止他再靠过来,小声地说:“你别这样,都看着呢。” 他却像是故意戏弄她一般,低下头凑她更近,低低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怎样?” 她几乎不敢去看他那双装满魅惑的眼睛,猛地一推他弯着身子从他的禁锢下跑了出来,却是再也不敢回头看他一眼拉起一直看着他们的小男孩就走。 那孩子却回头看了贺兰隐一眼,那眼神里的敌意让贺兰隐莫名地心头不爽。 ———— 众人皆知最近豫平候府风头正盛,既然是家里老太太做寿自然要来捧个场。因此一大早侯府就宾客纷纷,附近的街道上皆是各家各色的马车,熙熙攘攘得不知不觉占满了几条街。路过的百姓皆对这个场面啧啧羡慕称奇,不由得感慨一句富贵之家就是不同凡响。 祁潆薇一大早便跑了出去站在丁氏身边想在众家面前露脸,祁潆婼昨晚没睡好,一大早起来身子就乏乏的,她也不喜做那种抛头露面的事,便在自己房中安歇着,等着父亲叫她再出去。 姜嬷嬷在一旁看着艾叶给祁潆婼梳妆,忍不住说道:“要我说,这二姑娘真是心浮气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不知规矩。” 祁潆婼淡淡一笑,也不发表言论。 艾叶边给祁潆婼梳妆边小声问:“姑娘,小少爷的事情,为何不告诉侯爷?” “别急,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爹也不迟。”祁潆婼说道。 艾叶知道姑娘自有主张,便也不多问。 祁潆婼待艾叶帮自己梳好妆,又懒懒坐了一会儿,紫苑端上了些小厨房做的点心,祁潆婼用过之后,才走去前厅女眷那里陪她们说话。 祁潆薇早已在那里赔着笑脸和各贵妇人们说了一会子话了,只是那些小姐命妇见祁潆婼来了便纷纷抛下祁潆薇,抢着来祁潆婼身边说漂亮话。毕竟祁潆婼以后是要做王妃的人,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矣。 祁潆薇脸一拉,但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又眉开眼笑地凑了上去。 其实这些小姐夫人们祁潆婼也素来同她们不相熟,她真正熟悉的只有云想容一人,可云想容又被一群妇人缠着脱不开身,两人一时也说不上话。 又在祁潆婼后悔不该来这么早的时候,紫苑突然走了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姑娘,老爷寻你呢,要你开库房门拿那柄紫玉如意作回礼呢。” 祁潆婼一听,心想正巧脱身,便向那群她仍旧分辨不出谁是谁的命妇们说:“有些家务事,待会再来陪各位姐姐们说话。” 那群命妇自然又少不得夸一通大姑娘小小年纪就治家有方云云,祁潆薇的脸又很是难看地拉了拉。 祁潆婼脱身后,便掏出了小库房的钥匙,左右看了一圈却不见艾叶甘草的身影,便有些奇怪地问道:“艾叶呢?” 紫苑答道:“艾叶姐姐最近一直很忙,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甘草姐姐......” 紫苑的脸突然变得有点儿红:“奴似乎瞧见她朝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祁潆婼有些头痛地按按脑袋,这甘草,还是这么经不起诱惑,她看了紫苑一眼说道:“那你随我去取吧。” 紫苑低低应了,跟在祁潆婼后面朝小库房的方向走去,祁潆婼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说:“你不必这么拘谨,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紫苑的脸色似乎更红了,忙垂着头连声答应了。 祁潆婼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女孩儿还是太过温吞了,她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紫苑一眼,说道:“你最近似乎胖了一些啊。” 紫苑看起来似乎更不好意思了,垂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是姑娘待我好。” 祁潆婼只觉得和她这种蚊子哼哼交谈实在太过费劲,便拿起钥匙说:“走吧。” 紫苑老老实实地跟了她过去。 小库房存的都是一些府里的贵重物品,祁潆婼既然要来了管家权,自然是要将这些小金库都牢牢握在手里的。她不由得又郁闷地想起了贺兰隐虽然现在是皇子了,可这些年并没有存下来自己的积蓄,这两年又都在外面打仗,若是她嫁过去岂不是很吃亏...... 这么想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小库房,祁潆婼递给紫苑钥匙让她开了门淡淡说:“你去取吧。” 紫苑的脸色又窘迫了起来,低声说:“奴,奴并不知道在哪里啊。” 祁潆婼一想也是,这些贵重的东西向来都是只有她和艾叶经手,这么一想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边走边说道:“那你随我进来取吧。” 走了一段却发现紫苑并没有跟进来,她正在奇怪,突然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巨响,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库房的大门就重重地合上了。 她心头一惊,再跑过去伸手推时已是推不动了。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慢慢地回头,映入眼帘的那个人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 “我家小库房里最是多的珍奇玩意儿,其实大部分东西大家也不新奇,但前几日呀,突然得了一通体粉色的葫芦型宝玉,我道还挺新鲜的。今天,就给众位姐妹献献丑。”祁潆薇身穿团锦琢花衣衫,翡翠撒花云缎裙,袅袅娜娜地陪一众大家姑娘走着。 “潆薇啊,你人可真好,不像你那个姐姐,可能是自持清高,才一会儿就不愿意理我们了。这还没嫁进去皇家呢,就这么拿眼色看人了。”一位世家小姐有些不满地说。 “我那嫡姐身子不好,你们也别怨她了。她平素里就那样。”祁潆薇忙解释道。 一向同祁潆薇交好的胡家大姑娘胡沥沥开了口:“也就你心好,现在了还想着替她说话,我们可是都有眼,都瞧着呢,你那嫡姐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心里一清二楚。” 祁潆薇看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眼看着已经走到了小库房跟前,却看到一个丫鬟在库房门口看似很焦虑地转来绕去。 “紫苑?”祁潆薇惊奇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丫鬟好像突然吓了一跳的样子,骤然看见祁潆薇就想跑。 “站住!”祁潆薇厉声喝住她,“这般没规没矩的,我豫平候府是教你这样做下人的吗!” 那紫苑脸色憋得通红,眼睛不时地朝库房那边瞅。 胡沥沥突然冷笑道:“我看啊,这库房里定有什么古怪,要不这丫鬟这般紧张做什么。” 祁潆薇突然把手中的钥匙递给了身后的彩环:“去把门打开。” 那紫苑却像是被突然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二姑娘不要啊!” 祁潆薇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厉声吩咐道:“打开!” 第34章 眼看着筵席就要开始了,宾客也已经纷纷落座。艾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祁潆婼的身影,她刚才突然被叫去找东西,来不及知会祁潆婼便去了。可怎么这一会连甘草都不见了? 大厅里面已是坐满了宾客,方氏笑得慈眉善目的坐在上首,接受着各达官显贵的祝福话。祁珩站在一旁同同僚说着话,丁氏站在他身边也朝来宾陪着笑脸。 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飞快地在丁氏耳边说了些什么。 丁氏一惊,动作怔怔地去扯祁珩:“侯爷......” 祁珩神色厌恶地避开她,丁氏浑身一抖,还是凑过去坚持说:“侯爷,家里出了大事,妾身不敢不说与你啊。” “什么事?”祁珩满脸不信地问。 丁氏朝那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凑过来飞快地在祁珩耳边说了些什么。 祁珩神色一变,突然撇下众人朝外走去。 丁氏赶忙跟了上去。 突然有窃窃私语声自宾客中响了起来。 “听说是那祁家大姑娘做出了丑事,好多人都瞧见了呢......” “啊,那祁家大姑娘不是马上就要嫁给六皇子殿下了么,怎的这般糊涂啊。” “谁说不是呢,你看豫平候这急的,肯定是出事不小啊......不如我们也去瞧瞧吧。” “走走走......” 贺兰隐脸色一沉,突然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 小库房的门大敞着,祁潆婼神定气闲地坐在门口的一把金漆木雕花椅上,看着拥拥挤挤来了一大堆的人群突然笑了出来:“这么大阵仗?” 而在她身后的红漆描金万福团花背靠椅上,南萧然似乎是气弱无力地靠在一边,见众人前来,似乎是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胡沥沥立即尖声笑了起来:“祁大姑娘这是和二公子做了什么,怎的二公子都累成这副样子了。” 匆匆赶来的云想容听闻此言马上皱起了眉头,厉声叱责道:“闭嘴!” 胡沥沥却毫不避让:“怎么了齐王妃,是我说错了吗。” “一点规矩都没有,胡大人怎么就教出你这种女儿!” “我们一家都是粗人,没他们文人这些繁文缛节,可也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可王妃瞧瞧这祁大姑娘,可还知道羞耻为何物啊!” 胡沥沥声音本来就尖,这般一大声嚷嚷声音更是显得刺耳,胡夫人神色紧张地走出来拉了一下她,却被她狠狠甩开:“怎么,连我说话都不许了么。” 云想容还没见过如此蛮横无礼的女子,一时气上心头感觉有点晕眩,突然一只手伸出来及时地扶住了她,云想容回头一看扶住她的那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搀扶。 那边贺兰隐却已经大步朝祁潆婼走去。 不只胡沥沥,很多小姐的脸上都透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看这六皇子脸上的怒气,这祁大小姐定是讨不得什么好了吧。 也是哈,哪一个男子被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被羞辱能受得了啊,说不定直接就是一耳刮子甩上去,这姑娘以后也是没法做人了吧。 这么娇花怯玉的一张脸,啧啧啧..... 这六皇子可是行武之人,手劲定小不到哪里去。 眼看着贺兰隐已经走到了祁潆婼身边,那些小姐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祁潆婼见他走了过来,刚才还轻飘飘的心里突然委屈了起来,她突然就红了眼眶朝贺兰隐伸出手。 贺兰隐一言不发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她撇撇嘴:“弈琛,她们欺负我。” 他看着她骤然红了的眼眶,突然心狠狠地揪痛了起来。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谁欺负你了,给我说便是。” 她却慢慢地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让我自己来。” 他深深地望向她,半响才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又朝他一笑,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那边礼部尚书夫人已经紧张地跑到儿子跟前,拉着他的手担忧地问这问那。 那些伸着长脖子的大家闺秀们本来都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六皇子却没有动怒,反而和那个那么恬不知耻的女人......温存了一番? 这妖女到底给殿下下了什么迷魂药,都做出这等丑事了殿下还这般护着她。 那些围观的姑娘们一般都只是把这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打转,却总是会有愣头青敢毫不避讳地说出来。 那胡沥沥冷笑一声:“殿下真是好肚量,这种没羞没臊的女人,还留着娶回家过年么?” 祁潆婼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胡沥沥挺直腰杆毫不避讳地看向祁潆婼:“怎么,我还怕你不成?” 祁潆婼只是微微一笑:“甘草。” 甘草粗壮地应了一嗓子,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到了祁潆婼身后。 祁潆婼走到胡沥沥跟前,依旧微笑得得体大方:“你方才说我什么?” 胡沥沥不由得有点心虚,但一看到祁潆婼那小弱身子板,她顿时又叉起腰底气足了起来:“说你不要脸面,勾引这个勾引那个,先前听到京中的传言我还不信,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无风不起浪,谁会有工夫空口白牙地污蔑你,还不是你自己不注意!” 祁潆婼什么也没说,直接一耳光甩了过去。 胡沥沥反应不及,那一耳光直直地甩在了她脸上,把她打得猛一踉跄。 “贱人!敢打我!”胡沥沥勃然大怒,立即反手要甩回去。 却被一旁的甘草猛地握住了手腕。 甘草看着在她手中一脸急怒的胡沥沥冷笑:“蠢瓜,当我这些天的肉白长的啊!” 说着猛地放开了胡沥沥,胡沥沥本来在挣扎,这下又被松了个措手不及,一个狗啃泥就趴在了地上。 “姐姐!”祁潆薇忍不住叫了起来,“胡小姐是客,你怎么能打她呢,而且还纵仆行凶!你这是诚心要败坏我们豫平候府的颜面吗!” “呵,”祁潆婼转过身来看着她,“败坏颜面的是我吗,真正不要脸的,应该是你那好母亲才对吧!” “大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祁潆薇满脸的不能理解,“今日大家都看到了,做出这种事的是你。你凭什么,又把脏水往母亲身上泼,母亲又怎么你了?” “对,不只你母亲,还有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知道收买我的丫鬟为自己所用了是吧。”祁潆婼毫不退让地冷笑说。 “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你凭什么污蔑我,”祁潆薇愈发地委屈了起来,“小库房里就你们两个人,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啊,大家伙可都看到了,难道是我让你们这个样子的吗!” 祁潆婼突然扯过一个缩在一旁的小姐,问道:“说!你看到了什么。” 那小姐骤然被祁潆婼拉了出来吓了一跳,看着祁潆婼明显不善的脸色,缩了一下脖子才说:“看到姑娘你和那位公子举止亲密......就是,靠的极近......” 这时候南萧然已经在母亲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仍旧有些虚弱地说:“师妹...师妹在帮我解毒。”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炸开了锅。 “张太医,请你来帮南公子看看,他中的是什么毒。”祁潆婼又说道。 张太医暗自在心里诽谤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来赴个宴却无端摊上了这种事。可看见贺兰隐明显不善的眼神投过来,张太医只好走出来替南萧然号脉。 张太医把了一会脉,神情有些犹豫地看向了贺兰隐。 “张太医照实说便是。”祁潆婼淡淡开口道。 “南公子并未中毒,只是......吃坏了肚子......”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祁家姑娘真是厉害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了,”那胡沥沥刚爬起来,此时又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人家南公子只是吃坏了肚子,却被你说成被下了毒,第一次见到祁家姑娘这种拼命给自己府上抹黑的。” “那敢问张太医,师兄的泻症严不严重?”祁潆婼又问道。 一旁的南萧然脸猛地红了起来。 贺兰隐冷眼看了他一眼,活该! 让你心怀不轨。 张太医点点头:“严重,而且症状猛烈迅速,倒像是有人故意......故意使南公子这般的。” 南萧然憋红了脸,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吧! 祁潆婼又问南萧然身边的小厮:“你家公子昨日可曾这样了?” 小厮摇摇头:“我家公子一直到今日清晨还好好的,今日.......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来了豫平候府,后来我怎么寻他也寻不到,直到出了这事。” 胡沥沥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冷笑道:“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来了,若不是和祁小姐有私情,来那么早做什么!” 南萧然脸更红了,突然挣开母亲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胡沥沥的鼻子骂道:“你给我闭嘴!我确实思慕师妹,想多见她一面。那又怎样,师妹又不喜欢我,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再说我们整个师门喜欢师妹的人多了,可谁都知道师妹只喜欢那个顾.......只喜欢六殿下一人,你这丑婆娘又来胡搅蛮缠什么!” 祁潆婼尴尬地咳嗽两声,这二愣子...... 可没想到南萧然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几个青年公子站到了他身后。其中一个还很嫌弃地扶着他虚弱不堪的身子说道:“萧然说得对,我们之中喜欢小师妹的人确实不少。但是小师妹素来只是将我们当作师兄对待,若是有谁想拿这个来伤害小师妹的话,我们也绝不会轻饶的。” 祁潆婼突然就红了眼眶,明明很令人羞恼的时刻为毛她感觉那么幸福呢! 贺兰隐更不爽了,心想怎么才能向自己的便宜老爹说说,将这几个人弄得越远越好呢...... 第35章 胡沥沥也没想到,这京中那么多青年俊秀竟然都护着那个小浪蹄子,更别说这里面竟还有她一直暗暗喜欢的秦公子。 “咳咳,”祁潆婼也没忘了正事要紧,“方才你们也听到了,十六师兄之前一直是没有事情的,是来了我们府上才出了事。师兄,你可在我家府上用了什么东西?” 南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今天起的早,没来得及用饭,来到之后正巧有丫鬟端来了点心,我就吃了一块......” “然后呢。”祁潆婼又追问道。 南萧然神色更不好意思了,但事关小师妹的清白他丢人就丢人吧! “然后我就开始肚子不舒服,只好一趟趟地往.....茅厕跑。就这样,我就慢慢地虚脱了......后来再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将我打晕了,然后醒来就看到了小师妹你。其实我没有那么废材的!只是......浑身没力气了而已。” 在一旁扶着他的秦蹊忍不住笑了起来。 南萧然向来与这个五师兄不对盘,当即懊恼地捅了他一下说:“笑什么啊你!” “所以方才你们看到我离他很近,只不过是我在给他闻醒神香而已。我也没想到,门这么及时地就开了。”祁潆婼冷笑道。 胡沥沥又忍不住开口:“谁会镇日将醒神香带在身上,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带这玩意做什么!” 秦蹊冷笑:“小师妹跟师父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别说是小小的醒神香,便是其他一些应急药品也是随身携带着的。” 胡沥沥一向对秦蹊有好感,此时见他开口也不敢再吱声。 “因为南公子毕竟是外人,太太自然不敢过于加害他,可对我这个向来看不顺眼的女儿可就不一样了。”祁潆婼慢慢转脸看向丁氏,“自然是希望我怎么丢丑怎么来。” 丁氏慌了神:“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 “太太今早给我准备的点心,我可是没舍得吃完呢。” 祁潆婼突然朝后招了招手,许久未露面的艾叶突然托着托盘走了出来。 祁潆婼猛地拽过来站在一边的祁潆薇,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就往她嘴里塞。 丁氏瞧见了忙扑过来阻止道:“祁潆婼你疯了吗!还不快住手!” 祁珩神色不定,若有所思地看向丁氏。 姜嬷嬷已经不知何时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一边,看到丁氏扑过来伸手就牢牢攥住了她的胳膊:“太太这是做什么,姑娘好心给二姑娘东西吃,难不成也是错了?” 丁氏却像是发了疯一般使劲挣扎着:“你放开薇儿,你这个疯子!” 祁潆薇也反应过来,“呜呜”叫着不肯张嘴。 祁潆婼却像是跟她较上了劲,一只手使劲去掰她的嘴,往里面塞着那盘子里的糕点。 刚才还对祁潆婼议论纷纷的世家小姐们此时都已经吓得不敢出声,本来她们还以为这个豫平候府的大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欺负,没想到凶悍起来这么可怕。 “你给我住手!” 一声老迈的声音传来,只见身穿大红金色团花褂的方氏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看见祁潆婼的行为顿时气得脸都紫了。 祁潆婼的动作一停,祁潆薇忙趁机从她手底下钻了出来,一脸委屈地躲向方氏身后。 方氏气得朝前快走两步,指着祁潆婼的鼻子便骂:“你这是要做什么,是诚心将我豫平候府的面子给败光么!” “豫平候府有你们在,还有面子可言?”祁潆婼毫不示弱地出言嘲讽道。 “呵,”方氏不怒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们教你这么没脸没皮,欺负嫡妹的么!” “我没脸没皮,真正没脸的是你们吧,都已经把自己落到这种地界了还不肯罢手。我还真是佩服啊,”祁潆婼突然回身看向那群看好戏的宾客,“既然你们不要脸,我也没必要给你们留脸,今天大家索性都撕破脸好了!今早太太吩咐紫苑给我准备了点心,本来是要在用过之后就消尸灭迹的,可是紫苑这丫头太过紧张了,直接放在了厨房的壁橱里还没来得及处理掉。我就让甘草偷偷拿了过来,我能不能问一下张太医,您瞧瞧这点心里到底掺了些什么?” 张太医也神色凝重了起来,掂起一块点心闻了闻,却在突然之间面色大变。 “张太医不敢说,那就让我来说,”祁潆婼冷冷地开口,“这里面掺的,可是催情的东西,吃下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浑身发热,然后做出丑事。太太厉害,连时辰都替我算好了。” 祁潆婼此言一出,原本在对祁潆婼非议纷纷的宾客此刻都朝着丁氏看去,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和鄙夷。 “你,你胡说什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丁氏也一改之前的温眉顺眼,急着为自己辩解说。 贺兰隐已是满脸俱是隐忍的怒意,看向丁氏的眼神里也仿佛含着刀子一般。 “这丫鬟就是证据。” 祁潆婼淡淡冷笑,与此同时姜嬷嬷猛地将紫苑狠狠摔在了地上。 “紫苑做了丑事,被太太捏住了把柄,所以不得不对太太言听计从。我知道你们也许了她很多好处,让她更加死心塌地。至于紫苑到底做了什么丑事,便不用我多说了吧。”祁潆婼看着丁氏,淡淡笑着说。 紫苑看向丁氏越来越阴沉的脸,心里突然惶恐了起来,不,不行!太太不能倒,她和二姑娘许给自己的事还没实现,她不能倒! “姑娘如此说只是想遮盖自己身上的丑事吧!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偷偷在房里藏了一个小孩,不知道是在师门的时候和谁生的,如今才这样鬼鬼祟祟地藏在自己房里!”紫苑突然大叫道。 祁潆婼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兰隐已是一脚踹了过去,他劲力本就极大,一脚把紫苑踹得咕咕噜噜滚了很远。 “贱婢!再胡说八道我拧烂你的舌头!” 祁潆婼默默地拉了一下他,别这样别这样,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祁潆婼冷笑一声说,“说起来孩子,我确实还有一笔帐要问太太讨的。” 正说话间,艾叶突然领着一个孩子走了过来。 “你出口污蔑也得依据事实吧,我们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艾叶出言嘲讽道,“这是家里的小少爷。”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明白怎么回事。 因为那孩子营养不良显得极其瘦小,所以虽然已经八九岁了,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偏小一些。紫苑见祁潆婼这几日神神秘秘得也不带这孩子出来见人,因而才作了那样的猜想。 祁珩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婼儿,这是?” 祁潆婼拉过那一言不发的男孩子的手,说:“爹,这是荀姨娘的孩子。”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的祁珩手颤得更厉害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想应该问太太吧,太太当年买通产婆,故意要在荀姨娘生产的时候作祟,”祁潆婼看着丁氏说道,“而父亲又一向信重太太,太太说荀姨娘难产一尸两命便信了。其实荀姨娘拼死生下了那个孩子,只不过被太太身边的马嬷嬷掐死给丢了出去。” “一派胡言!这当年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凭什么这么空口白凭地污蔑我!”丁氏忍不住怒吼道。 “这就要问太太身边的人了。”祁潆婼冷笑着说,“本来若是太太老老实实的我还想私底下解决了这件事也就算了,可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了,太太竟是还不肯放过我。” 来往的宾客都知道这已经涉及到了豫平候府的私事,自己不便多听,便都纷纷找理由告辞,祁珩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勉强笑着朝宾客赔罪说:“事发突然,改日再朝诸位赔罪。” 宾客都同情地看向脸色铁青的祁珩,今日可不只是家丑外扬那么简单了,估计没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豫平候府里的那些脏污事了...... 却还是有人不肯走的。 比如南萧然依旧很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一脸愤然:“我和师妹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污蔑了,没有个结果我是不会走的!” 礼部尚书一把拖起儿子笑对祁珩说:“祁大人,我想这事儿您会给我个交代的是吧。” 祁珩面色极其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礼部尚书便强硬地拽走了还在犹自挣扎的儿子。 眼看着人都已经走干净了,祁珩有些犹豫地看着仍站在祁潆婼身后的贺兰隐,试探性地问道:“殿下?” 贺兰隐面无表情地搬过一把铁梨木太师椅坐了下来:“不必顾忌我,你们继续。” 祁潆婼也像是没看到留下来的贺兰隐一般,只朝着丁氏说道:“太太可还记得荀姨娘?” “荀姨娘因为难产去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丁氏四下瞧着说道,“那时候侯爷正好公差在外,我便将他们好生安置了。如今婼姐儿随处找个孩子便说是侯爷的骨肉,不觉得过于好笑了吗?” “可不,荀姨娘的生产期本来不在那个时候,是你硬生生地用了药物催她早产,好趁爹爹不在家把这一切给遮过去。可没想到慕白命硬,居然挺了过去。” 祁珩看着祁潆婼手里牵着的那个小男孩,一时之间心里竟辩不出是何种滋味,他轻轻地蹲下身子,问道:“你叫慕白?” 祁慕白依旧是满眼的防备和疏离,他朝祁潆婼身后退了退才小声说:“姐姐给我取的。” 第36章 方氏瞧着这个突然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孙子,突然朝丁氏问道:“你真的残害我祁家的子嗣了?” “没有,媳妇没有啊,”丁氏慌忙摇手道,“当年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 “父亲可还记得,太太刚嫁进侯府时,身边有一位陪嫁的马嬷嬷,长得黝黑粗壮,太太经常什么事情都吩咐她去做。”祁潆婼突然又说道。 祁珩站起身子,显然是想到了这件事:“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婆子,只是后来就不曾见了她的踪影了......” “那马嬷嬷替太太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脏污事,后来害死荀姨娘之后,太太担心东窗事发,又知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密,所以,私底下找人灌药灌死了马嬷嬷。”祁潆婼冷笑着说。 “一派胡言!那马嬷嬷分明是年纪大了我准她告老还乡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丁氏不由得也急了起来。 “可惜那马嬷嬷也多留了个心眼,她知道自己为太太办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在每为太太办一件事之前她都会留下一个证物,来作为日后胁迫太太的理由。可没想到太太实在是太心急了,在害完荀姨娘之后就匆匆使人灌死了马嬷嬷。好巧不巧,马嬷嬷留下的那些罪证,我可是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呢。”祁潆婼轻轻一笑,突然从艾叶手里拿过来一沓纸,朝丁氏扬了扬。 丁氏在看到那沓纸后就面色大变,猛地扑过来要去抢夺。 祁潆婼轻轻一闪避开了她飞扑过来的身子。 “这都是太太嘱托马嬷嬷去买药材的单子,但我很奇怪的是,正和七年的时候,太太应该还是待嫁闺中的闺女,为何要托身边的嬷嬷去买乌头这害人的玩意?”祁潆婼突然朝丁氏扬了扬手中的单子,问道。 丁氏脸色大变,竟然急急地看向了祁珩:“没有!我没有!你有何证明这就是我让她去买的!” “这些东西都是在马嬷嬷家找到的,她的儿子女儿都可以为之作证。既然太太不想说,那我来替太太说,”祁潆婼冷笑着开口,“正和七年,可不就是我娘刚生下我的第二年。豫平候府的老夫人和嘉诚伯老夫人向来交好,老太太经常去府里串门,瞧见太太也是赞不绝口,同时,言语之中还埋怨自己的儿媳妇多不好多不好,不但对儿子的仕途毫无帮助,而且还天天病病歪歪像要死了一样,生下来的孩子也被笃定定活不过十五岁。” 方氏脸色一变,神色复杂地看向了祁潆婼。 “本来这事儿老姐妹之间说说也很正常,岂不料却被太太那你听到了,又岂不料你早就对父亲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看到他青云直上更是向往不已,你本就觉得依照豫平候府和你家的交情,侯爷夫人这个位置,该是你的才对。”祁潆婼走到丁氏面前,突然把手里握的一沓纸劈头盖脸地朝丁氏洒了下去,“于是你就买通了专为母亲熬药的丫鬟,让她每日往我娘的汤药中放入乌头,虽然剂量极小,但长此以往,中毒渐深,心率紊乱,心脏萎靡,再加上我娘本就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还有你!”祁潆婼突然一转身指向了方氏,“若是没有你的默许,她一个外人如何能在侯府里谋害正经的主子。你心知肚明她的心思,也知道她每日都在做些什么,可是你也巴不得我娘早点死,正巧有这个毒妇替你动手你倒心安了,是不是最后还要念叨一句是我娘福薄,反正不是你动手杀的人,她替你除去了心头大患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氏抬眸惊慌地看向祁潆婼,原本一向厌恶不屑的眸子里此刻俱是慌乱。 祁珩震惊地看向女儿,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白衣翩翩的亡妻,细瓷一般的皮肤在阳光下晶莹美好得宛若幻梦,她在桂花树下朝他回头,神态中带着些小女孩的娇羞。 她唤他,珩哥哥。 从很早很早以前起,他就暗自发誓,这一世一定要护得她周全 所以后来她家中出了事,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娶了她,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父亲与他父亲的交情亦或是她显赫的家世。 他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她而已。 本来以为会给她一个避风的港湾,没想到却成了逼死她的最后利器。 他突然想起了那时他每日忙于公务,回家很晚,回去后她总是一脸安娴地等着他。他知晓她身子不好,劝她早点歇息,她难得的向他撒娇说她要看到他回来才安心。 可是如今,如今...... 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祁珩用手捂住脸,半响才将手慢慢拿开,他似乎没听到丁氏在下面抱着他的腿哭天抢地的喊叫声,他神情极其木然地看向眼里满是惊慌之色的方氏。 “丁氏心狠手辣,行止荒诞,儿子已决意休妻。还有,儿子亡妻白氏身为朝廷命妇,岂能无缘无故地枉死,明日大理寺便会着人去嘉诚伯府提人,好好审理这件事情,定会还白氏一个公道。” 丁氏一听,心中惧意更甚,直扒着祁珩的腿吼叫:“侯爷不可啊侯爷,妾身没有做过那些事,妾身真的没做过啊!” 祁珩狠狠一脚将她踢开,冷冷地说:“做没做过,我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还有老太太年纪大了,以后这府中的事,不必再管了。” 方氏一震,看向儿子那双冷漠的眸子,一刹那竟感觉陌生得可怕。 祁珩又看向祁潆婼身旁的祁慕白:“你......随我来。” 祁慕白似乎有些害怕,祁潆婼握紧他的小手轻声说:“别怕,去吧。” 一直在旁边的祁潆薇半句话都没插上,看着这一连串的惊变她已是惊惶不已,看着父亲和祁潆婼相继走了出去,她猛地扑到方氏的膝头哭道:“祖母,这可怎么办啊!” 方氏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头,喃喃出口的话却似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别怕,别怕......” ———— “殿下,姑娘让你去她房里呢。” 贺兰隐刚拐过拐角,就听见艾叶从后面叫住了他。 他什么也没说,跟着艾叶就朝祁潆婼住的院子走去。 刚进了门,就瞧见她缩在老檀木美人榻的一角上,明明天还不冷,她却像是极其畏冷一般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走过去,突然打横抱起她,让她坐进自己的怀里。 祁潆婼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不由得羞红了脸:“干什么呢你。” 贺兰隐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此时叫我过来,不怕别人瞧见了又往你头上泼脏水么?” “我现在名声可是又臭又硬,原本只是不守闺训,现在又添了一条凶悍无理,我还有什么怕别人瞧见的。”她整个人都蜷进他怀里,竟感觉说不出的安逸放心,“今天总算了却了一桩大心事,其实我还是蛮开心的。” “是吗,”他垂头看向她娇小玉白的脸庞,“那又叫我来做什么,不是自己心里害怕么?” “我确实害怕,害怕像母亲一样,一个人死在一个满是敌意的地方。其实直到现在,我提起她,还是感觉既遥远,又恐惧。”祁潆婼突然伸出玉白的手指,按上了贺兰隐的薄唇,“父亲喜欢母亲,可也不过如此。你呢,你到时候会不会也因为家族,权势,亲缘一点点让步呢,你会不会,也让我落得母亲那个境地?” 贺兰隐突然握住她的手指:“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祁潆婼的眼神愈发迷离,“正因为不知道我才问你啊。其实我希望你一直不要长大,一直做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乱晃悠的小弈琛,我希望你永远陪着我,今生今世都别离开我。还有,我想一直做你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没有说话,只是伏下头就朝她的红唇深深吻去,祁潆婼蜷缩在他怀里,整个人更是被他牢牢掌握,她感觉他的气息较前两年更加雄浑狂野,带着汹涌的男子气息,横冲直撞进她的小嘴里。 她从重生之日起,便整日被他给缠着,这两年他不在她身边,她竟然每一天都思念他思念得难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这般离不开他了。虽然那日在城门口她表现得波澜不惊,实际上当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顿时感觉心如擂鼓。她不由得反抱住眼前的少年,全心感受着他真实温暖的气息。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探进她衣襟里,她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丝丝凉意试探性地点在她的胸前,她怕痒怕得厉害,突然猛地推开了他,面红耳赤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却重新搂过她,低垂下头在她耳边轻语:“我只有你。” 她的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你怎么变得这般了?” 他似乎还贪恋着手上的余温,反复观看着自己的手说:“我每日都想你想得厉害,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她立马追问道。 尤其是那一夜,更是想她想得难以忍受。 这话他自然不能在她面前说,只是又圈紧了她说:“我们成亲吧。” “那你得去跟你父皇说,跟我说有什么用。”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你当真不嫌弃我比你大吗?” “也大不了多少啊。”他似乎是很自然地接口道。 “两岁呢!”她愤愤道。 他却拉下了脸:“明明是一岁零九个月。” 有区别吗......这小肚鸡肠的男人...... 她见自己还坐在他怀里,便起身想下来,却被他一把拉住。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她犹豫地说。 “你想叫她怎么死?” 祁潆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丁氏。 “今日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想善了肯定也不行了,我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不行,”他脸上却微微现出了些不悦,“她以前伤害过你,我不能轻易放过她。” 她却很是疲惫地靠进了他怀里:“我不想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能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又复而抬起她娇小玲珑的脸庞,仔细瞧着她楚楚动人的眼眸说道:“真想现在就把你整个吃掉。”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她掰开他的手,不满地嘀咕道。 他抱起她,轻轻将她放在了榻上:“我先回去了,我会去向…他说,早日让我们成婚的。” 他推开门,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走出去。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为什么感觉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受她控制呢? 第37章 “你们听说了吗,听闻是豫平侯府原先的那个太太陷害头位太太的嫡女,结果被揭露出来,还被休弃了。” “我听闻不止如此呢,听说头位太太的死也跟她有关系,还听说这位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这还不算完,我听说那位侯爷勃然大怒,说要拿她来大理寺提案呢,结果怎么着,刚回娘家的那个晚上就听闻她吊死了。” “大概是自己都没脸了吧…” 祁潆婼坐在马车里,可外面满街的风言风语还是源源不断地灌进她的耳朵里。 “姑娘,你说那丁氏真死了吗?”甘草有些忧心忡忡地问。 “既然嘉诚伯那里都低调地发丧了,应该是死了吧。”祁潆婼闭上眼睛答道。 “现在的嘉诚伯可是那丁氏的哥哥,自然不比老嘉诚伯在的时候对她如此照顾。想必是怕她再给家里惹祸才非要缢死了她吧。”艾叶在一旁说。 “不论如何,不能亲眼见到她已死,终究是个祸患。”甘草依旧忧心忡忡地说,“不过姑娘,那紫苑到底被丁氏许了什么好处,竟做出这等蠢事情?” 祁潆婼似乎是轻叹了一声说:“她怀了祁志韬的孩子,丁氏许诺她,若是事成,就抬她做姨娘。” “难怪。”甘草唏嘘道。 “而且我那妹妹,也许了她不少好处呢。”祁潆婼又说。 “不论如此,丁氏的死他们终究是记恨上了姑娘,姑娘还是早日嫁过去六殿下吧。”甘草嘀咕道。 “听闻给六殿下的府邸已经快建好了,想必陛下也要下旨这件事了吧。” 祁潆婼有些困乏地揉了揉头,不知为何这几日她就是感觉很不安,听着甘草和艾叶说话也全然听不进去,今日出去看铺子也心不在焉的。马车突然一停,艾叶见祁潆婼还是一副全无反应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提醒道:“姑娘,到侯府了。” “父亲快回来了么?”祁潆婼还是感觉很不安,不由得问道。 “侯爷应该这几日就回来了,听说荆州那边发生了大事,陛下才派侯爷亲自前去的,姑娘不必担心。”艾叶答道。 “好。”祁潆婼拉着艾叶的手下了车,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依旧感觉有点晕眩。 艾叶看出她的不适,忙过来扶住了她,祁潆婼就就着艾叶的手,慢慢走进门去。 刚拐过花园的小路,突然一种不好的感觉压迫而来,她只听得后面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去,身边的艾叶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她猝然反应过来,来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人从后面猛地勒住了脖子,她看见祁潆薇出现在她对面,赤红着一双眼朝她身后喊着:“快快快,勒死她,勒死她就能替娘报仇了。” 祁潆婼越来越感觉喘不过气来,她听到后面紧张的喘息声,她听出了那是丁氏的儿子祁志韬。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看到祁志晖突然出现,惊恐地呼叫了一声。却被祁潆薇猛地捂住了嘴巴,她恶狠狠地朝他吼道:“是她害死了母亲,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她死了,我就是皇子妃,就有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趁着父亲不在,她必须死!” 祁潆婼意识模糊地在心里冷笑,祁潆薇真是疯了…她费力地悄悄摸向自己的耳坠,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扳动了上面的机关,可同时窒息的感觉朝她涌来,她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若是就这么死了,也是很戏剧了,前世匆匆,今生却也匆匆,自己所思所想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实现,便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么… 那…他怎么办… …… 祁潆婼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见到了很多很久不曾见过的东西,似乎有清甜的奶香一路飘来,她在竹篮里窥见母亲杏色的衣角,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母亲的脸,印象中,那应该是一张极其温柔的面庞,不争不抢,写满了时光安稳与岁月安好。 她想,她终究是做不了母亲那样的女子。 她在梦里轻轻回首,似乎看到重重缱绻迷蒙的雾色,那重重迷雾背后,隐隐窥见那人黑色的衣角。 隐...... 祁潆婼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写满憔悴的面庞,他原本年轻俊朗的脸上竟生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眼睛呆呆望着别处,还没发觉她已经醒了。 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看到他这样突然觉得她很好笑,轻轻地伸手碰了碰他长满胡茬的下巴。 他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握住了她摸向他下巴的手。 “你醒了!” 他看向她,她此时才发现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没事......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支撑着想坐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下。 “你.....不要动,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轻轻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 “我睡了......很久吗?” “已经快三日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啦,”她讪讪地安慰他道,“我小时候有一昏睡,可就是好几日的,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不许胡说!”他却突然急了,吼她道。 她吓了一跳,有些害怕地缩回脑袋:“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干嘛。” 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雪白的脖颈,眼中凶光一闪,那雪白如缎的脖子上,正显眼地横着一道红色的勒痕。 她似乎也知道了他看的是什么,轻轻按住他的手说:“没事,过几天就没了。” “是我的错,回头我派几个人保护你。”他想了想似乎又是不放心,“还是早日把你娶回来亲自保护你更放心。” “是谁救了我?”她试探性地问道。 “你那个刚认的弟弟......恰好你那时候将勒你的那个混蛋给迷昏了,你们俩一块昏了过去,你妹妹想过来接着勒死你,却被那个祁慕白瞧见给拦住了。祁慕白大喊大叫招来了人......”贺兰隐神情有些复杂地说。 “慕白没事吧?他那么小。”祁潆婼有些担心地说。 “没事,幸好他机灵。”他的手轻轻擦过她的脸蛋,眼神中满是悔恨和痛惜。 她咽了口口水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以前我也有过,以为失去了一个人有失而复得的心情,回忆起来确实还觉得痛心断肠,你也别难过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说的是实话,有一次她大病烧得糊涂了,嚷着想吃京城里的桂花糕。甘草独自一人跟着送货的马车去给她买,却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杀害。那时候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看着幼小的甘草的尸体简直痛不欲生。所以这一世她才会对甘草那么包容,由着她的性子来一点都不拘着她,就是因为她对甘草有所愧疚,她希望这一世的甘草活出来她最好的样子。 “不,你是我的全部。”他捏紧了她的手,“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 她看着他强忍着激动的眸子,痴痴地点了点头。 却听得一声开门声响,甘草突然出现在门口,看见祁潆婼醒了立马欢天喜地地叫了出来:“姑娘醒啦姑娘醒啦!” 贺兰隐立马松开了祁潆婼的手,站起身来说:“我待会再来看你。” 祁潆婼点点头,知晓他定是在这里守了几日了,此时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还没等贺兰隐走出去,甘草和艾叶就已经欢天喜地地挤了进来,甘草一脸欢天喜地的样子嚷嚷道:“姑娘姑娘,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可急死我跟艾叶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祁潆婼微微一笑道。 “幸好姑娘关键时刻弄昏了那祁志韬,不然小少爷也没可能阻拦那祁潆薇。”艾叶似乎还心有余悸地说。 “他们怎么样了?”祁潆婼突然问道。 “侯爷勃然大怒,可毕竟那俩都是他的亲骨肉......倒是殿下一来,直把正在罚跪的祁志韬一脚踹到了吐血......现下还在床上躺着呢。”艾叶提起他们来脸色还有愤然之色,竟然直接直呼其名了。 祁潆婼点点头,没想到她当初把慕白带回来今日竟救了她自己一命。她也不指望父亲能对丁氏的两个儿女有多大的惩戒,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丁氏的处置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还有二姑娘,虽然侯爷现在只是把她关进了祠堂,但不知何时关于二姑娘的流言已经满京城飘飞,都说她嫉妒嫡姐,做出谋害嫡姐的事情来,还痴心妄想着想做王妃......” 祁潆婼有些疲惫地闭闭眼睛,她那几个师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定是得知她受了委屈为她出气去了。 “还有殿下,”艾叶犹豫了一下才说,“殿下守着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当时殿下是想直接杀了他们的,被侯爷拦住了。” 祁潆婼低头莞尔一笑:“他就是这个性子。” 甘草却心有余悸地说:“姑娘都不知道殿下那时候那个样子可吓人了,就给刚从地狱里走回来的一般,满眼都是狠厉之色。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能将他和之前那个镇日缠着你的小哭包联系到一块。” “这话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祁潆婼笑道,“他最讨厌提以前的那些事。” “现在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了,”甘草缩缩脖子说,“他那副样子,真是太吓人了。” 祁潆婼轻叹口气:“以后也得劝着他点,毕竟这随意杀害官宦子弟也不是闹着玩的。” “对了,姑娘,齐王妃也曾来探望过你,”甘草又说,“可我瞧着她那脸色儿越发地不好了。” 祁潆婼心头涌起一阵难过,喃喃道:“又快冬天了吧。” “是啊,姑娘的十八岁生辰可快到了呢,”艾叶尽力想让她避开想那些事儿,在一旁打岔说,“想必殿下和姑娘也要成婚了。” “艾叶,把窗户打开吧。”祁潆婼突然说。 “姑娘身子弱,还是别吹风了。”艾叶劝解道。 “打开吧。” 艾叶只好走过去,将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 一股冷意袭来,让祁潆婼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复而平静地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杈。前世的自己,就是死在这个时候啊...... ———— “我就说姑娘穿这色儿的衣服好看,你看衬得姑娘多美。” 甘草兴致勃勃地同祁潆婼说着话,尽力想逗她开心。 祁潆婼勉强一笑,她这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骤然活动起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本来还想再赖一段时间的,可皇后突然给她下了帖子邀她去参加宫宴。 这帖子下得莫名其妙,而且祁潆婼对皇后也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既然收到了帖子,她就不得不去。 于是她不得不换上了正装,由着姜嬷嬷给自己梳着庄重严谨的发髻,头上的钗饰坠得她抬头都费劲。这大病初愈就给她整这么一出,这皇后是真见不得自己好啊。 皇后不只给她自己下了帖子,还有许多世家小姐的马车也冉冉地朝皇城驶来,在夜幕将至的傍晚宛如一盏盏香灯汇向金碧辉煌的宫城。 艾叶放下车帘说:“听闻皇后想趁机给五皇子殿下选妃呢,这五皇子也老大不小了,再说五皇子的母妃还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后自然要是上心一些。” 祁潆婼突然就想起了挂在五皇子腰间的那枚云纹玉佩,不由得又生出了一股惧意。 不如趁机问问贺兰邈,这玉佩到底从何而来...... 祁潆婼心下一定,前世里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为了师门,也为了自己,她一定要克制住内心的恐惧。 却突然有一声吵杂声传来。 “让开让开,让本公主先过!” 姜嬷嬷皱了皱眉:“皇城重地,是谁敢如此大声喧哗?” 祁潆婼也是吃了一惊,这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如此张扬真不怕皇上治罪么?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恰恰看到一个容貌明艳的红衣少女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挥鞭而来,那枣红色的骏马显然并非凡物,一声嘶鸣吓得一家小姐的马车的马蹄一软。那红衣少女却只是哈哈大笑两声,嘴里说着“得罪了!”就继续挥鞭朝宫门行去。 看着那神采飞扬的少女,祁潆婼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羡慕之色。明明是一样年纪的女孩儿,可人家却能活得如此鲜明活力,无拘无束,而她却被这弱身子困得连跑都不能跑。这么想着,她脸上不由得现出了黯淡之色。 艾叶最是一颗玲珑心,立时就明白了祁潆婼在想什么,忙急着劝解道:“那女子一看就出自蛮荒之地,如此不懂礼数,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想必是哪国的贵客吧。”祁潆婼淡淡说道。 祁潆婼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云想容神采奕奕地朝她走来。看着云想容的精神头好了不少,祁潆婼发自心底的高兴,不顾头上沉甸甸的一大堆,提着裙子就朝云想容跑去。 “云姐姐!” “我知晓你在这宫中也没什么熟人,来,跟我一起过去吧。”云想容温柔地笑着说。 祁潆婼看着自己的鞋尖犹豫道:“你不和齐王殿下一起吗?” “不了,”云想容亲热地揽过她的胳膊,“咱们不管他。” 祁潆婼心中一暖,知晓她是怕自己尴尬,特意来照料自己的。 她们刚携手走进殿门,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她们身边蹿了过去,祁潆婼眼前一闪,只看到那少女明艳的红色衣角。 祁潆婼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刚才在宫门口肆意策马的飞扬少女,她不由得扯了扯云想容问道:“那是谁啊。” 云想容小声在她耳边说:“是北羌公主,此次晚宴的贵客。” “这样啊,我长久以来不出门,对这京里发生的新奇事儿都不知晓了。”祁潆婼讪讪道。 “没关系啊,想知晓什么,姐姐说与你听。”云想容拉着她的手款款落了座。 祁潆婼点点头,又看向了那个容颜明丽的少女,只见那个少女正和一个青年男子坐在上首,那少女却还很不老实地摸这看那,被那青年男子说了几句方才老实起来。 “那是北羌太子,是那乐平公主的哥哥。乐平公主可是北羌王唯一的女儿,听说宝贝得紧呢。”云想容又悄悄跟祁潆婼咬耳朵,“他们是来向我朝岁贡的,所以父皇也很重视这次宫宴,毕竟是在外人面前扬我朝国威的。” “不是说是要给五皇子殿下选妃么?”祁潆婼好奇道。 云想容却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云姐姐?”祁潆婼奇怪地看向云想容。 “没什么,”云想容复而又笑起来,“这北羌公主此次前来,目的应该也没有那么简单吧。” “姐姐是说,北羌公主是来和亲的?”祁潆婼立即反应了过来。 “小邈也正巧到了成亲的年纪,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云想容笑着说,“母后此次召集了这么多世家小姐,想必也是不想被这北羌公主比下去吧。母后这个人,好胜心一向很重。” “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祁潆婼想起了皇后那张娇媚的脸,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不舒服。 “母后...”云想容竟然难得的犹豫了,“我也说不上来,虽然我嫁给殿下了这么多年,但说到底还并不是真正地了解她。” 正说话间,只见贺兰隐在她们对面落了座,直直地朝这边看过来。 祁潆婼心立即“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去看他那炙热的眼神。 没多大会,皇上和皇后也都来了,连一向喜静的太后也来凑了热闹。 皇后今日穿了正红色撒亮金刻丝凤纹宫装,红色衬得她本就娇媚的长相更柔媚了三分。贺兰归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皇后快二十岁才生下他,今年怎么说也已经四十开外了。可看她这长相,却一点也不像四十开外的人,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出头一样。相较于其他比她还小的嫔妃,都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祁潆婼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师父,虽然须发皆白但面目看起来还若青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才能保养那么好的。 她突然想起她的那本破破烂烂的毒经上似乎记载了一种养颜之道,回头可以去试一下,她可是听闻女子较男子老得更快的...到时候若是贺兰隐嫌弃自己了可怎么办... 这么想着,那个容颜俏丽的少女和她哥哥已经去给皇上行了礼,她的口音显然还很生疏,却胜在珠圆玉润,字字清脆:“北羌乐平公主拓拔咏然,参加大夏皇帝陛下。” “太子和公主请起,我们两国既然交了通国之好,以后相交往来,自然亲如一国。”皇上说道。 “不知朕那和庆皇妹,在北羌可还好啊?”皇上又问道。 听闻问到了母亲故人,祁潆婼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和庆母妃自然是极好的,父王一向敬重于她。”这次是那北羌太子开了口,“我北羌既已对大夏称臣,两国交好,自然是不分你我。陛下何不将和庆母妃的美事延续下去,让我两朝继续通婚以巩固我国关系?” “自然是极好的,”皇上笑道,“不知依照太子的意思,要如何才好?” “上次北羌娶了大夏的女子,为表诚意,这次将我北羌女子嫁到大夏如何?”北羌太子一笑,拉过那乐平公主说道,“这是我妹妹咏然,也是父王唯一的女儿,姿容性情都是我北羌数一数二的。” 那乐平公主脸上没有一丝害羞之色,反而左顾右盼的看起来甚是开心。 皇后柔媚一笑道:“那自然不错,正巧我朝五皇子还未成亲,性子容貌也都是一等一好的。” “五皇子?”那乐平公主却摇了摇头说,“我不嫁什么五皇子,我要嫁给他。” 祁潆婼立时笑不出来了。 那乐平公主正正指的方向,坐的正是贺兰隐。 第38章 “公主,可不巧啊,”皇后又笑着说,“我家的这位六皇子,已经订婚了呢。” 那乐平公主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订婚?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他是皇子,怎么可能只娶一个,让我做正妃那位姑娘做侧妃便是了。” 皇后又是一笑,脸上却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那,你得问问祁小姐同不同意了。” 乐平公主顺着皇后的目光看来,顿时满殿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在了祁潆婼身上。 祁潆婼在心里气得骂爹,但表面上还是不得不站起来出列道:“臣女惶恐,这种大事恐怕做不了主。” 那乐平公主挑衅地看了她一眼,飞扬明媚的眼神中满是骄傲,生硬的口音依旧听起来清脆好听:“就是你啊,你放心,我日后是不会欺负你的。” 说着她又看向皇上皇后道:“我以前跟随父王出战,曾和六殿下在战场上多次交手,那时候我就暗暗心许此生非他不嫁,还望陛下娘娘成全。” “依哀家看,此事也是极好的,”太后突然笑着开了口,“既然公主心悦小六,就让小六娶了她便是,哀家相信,潆婼也不是那善嫉的人。潆婼,你说是不是啊。” 太后慈祥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向祁潆婼射来。 祁潆婼一惊,突然有点理解了丁氏和老太太面对太后时的恐惧。 她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隐忍倔强的姿态显然写满了抗拒。 云想容看着太后明显转阴的脸色,突然替祁潆婼紧张起来,忙站起来道:“回太后的话,此事......” “一派胡言!” 云想容还没说完,突然被一道染着怒气的男音打断。 只见贺兰隐站起来,几步就跨到了祁潆婼跟前。 乐平公主见到他,眼睛里立刻涌出欣喜来。 “本皇子根本就没见过你,你在这里胡乱攀扯什么。”他皱着眉,一脸不耐地看向那北羌公主。 乐平原本欣喜的脸上立即流露出一丝委屈来:“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作男儿打扮和你交过手,你还对我手下留情了,你忘了吗?” “我对待敌手,从来不手下留情,”贺兰隐冷冷地说道,“公主是应该感谢自己命大才对吧。” 乐平张张嘴,突然愤然起来:“为什么,我可以陪你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这柔柔弱弱的大夏女子有什么好的。你这未婚妻一看就身子很差,岁数定不会太长,更别说陪你策马飞奔,陪你看遍这锦绣河山了......” “闭嘴!”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公主!我是不会娶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他一把扯起祁潆婼的手说:“我们走。” 祁潆婼想拒绝,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扯住大步朝殿外走去。 乐平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突然满脸尽是落寞之色。 皇上轻咳两声:“公主不要伤心,朕的这个小儿子自幼生长在外,一向桀骜不驯,朕回头定会帮你好好训斥他的,其实我朝好男儿多的是,公主不妨......” 乐平却坚定地摇摇头:“陛下,我早已打定主意非他不嫁,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我相信他也终有一日会被我感动的。” 皇上顿时哑口无言,只好说:“太子和公主不妨先落座,此事我们再好好商量。” 乐平一脸委屈地落了座,心不在焉得不知在想什么。 ...... “行了,疼死了。” 祁潆婼挣开贺兰隐的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贺兰隐转过头看向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我确实.....和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交过手,也手下留情了,因为我觉得她毕竟是个女子......但我根本没记住她的脸,你要相信我......” “我又没怪你,”她回过头不愿去看他,“只是她说的也没错,你们俩更合适啊,我确实什么都不能陪你做,甚至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贺兰隐一把扳过她的肩膀,双目之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北羌公主,千里迢迢地来就是想嫁你,于情于理,你都不能拒绝。就算你要拒绝,陛下和太后也不会让你拒绝的。”祁潆婼忍着肩膀上的疼痛说。 “只要我不想做的事,谁也逼我不得,”他直直地盯着她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手上骤然加重的力度让她肩头一痛,她忍不住跳了跳眉毛。 他却像是突然发现了她的不适,慌忙放开她说:“怎么了你,是我弄痛你了么?” 祁潆婼别开脸,不想说话。 他却突然拉过她,一把扯落她肩头上的衣裳,雪白的肩头上明显的红痕立即落入了他的眼帘。 她猝然大惊,他这是疯了么!她慌忙想拉回衣裳,却被他抬手止住,他瞧着她肩头上的红痕,眼神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 “别人会瞧见的。”她不敢张扬,只得小声祈求他说。 “我怎么舍得叫别人瞧见。”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细白柔嫩的肩头,她真是太脆弱了,脆弱得就同那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让他疯狂地想占有,却又很怕弄坏了她。 祁潆婼在夜幕之下看不清楚他的神态,她转而转眼看向了他们刚才走出的大殿,那大殿远远望去灯火通明,繁华流丽,遥远梦幻得就像九天之外的一出神话。 贺兰隐的目光却透过她散落的衣衫看向了她在夜色下朦朦胧胧的隆起,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细腻软润的触感,顿时喉间一紧。 他若无其事地帮她拢好衣衫,低声说:“是我的错,叫你平白里又受了这屈辱。” 她摇摇头:“我不是觉得屈辱,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只是我觉得她说得对,你注定是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而我永远都不能陪着你一起飞翔。” “我不在乎,”他突然伸手揽过她将她抱进怀里,“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不怕了。婼姐姐,别想着离开我好不好,我只要你,也只有你。” 她一怔,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他一天天强大起来,甚至让她忘记了他以前那没有丝毫安全感如小刺猬一般冷漠抗拒的样子。其实不论何时的他,都一样的没有安全感,都一样地怕失去,就像以前他经常反复问她他还可不可以来找她一样,他只是不确定她会不会抛弃他才这样害怕地反复询问。虽然他现在已经强大到足够保护她,但其实内里还是那个在黑暗里等着她向他伸出手的小孩子。 她反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肩头:“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 ———— 自从经过宫宴里的那一档子事祁潆婼心情就一直不好,虽然那事最终也没个结果,但那乐平公主一看也不像能轻易放弃的人。如今她竟然已经在宫里常住了下来,显然是不嫁给贺兰隐绝不罢休。 贺兰隐被她骚扰得也是烦得紧,自己找了个地方长住了下来,连皇上想见儿子都得派人去三催四请的。 恰好西凉那边有些不老实,皇上便派了贺兰隐前去镇压一番,贺兰隐正烦得不得了,自然是领了皇命就欣然而去。而且临走时还来告诉祁潆婼皇上已经答应了他,等他此次一回来就让他俩成婚,再也不管那劳什子北羌公主。 祁潆婼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只是街坊之间现在广泛传言她独断善嫉,连友国公主都容不下去,弄得她也不想出门,生怕别人往她马车上扔臭鸡蛋。 毕竟贺兰隐现在成了新一代的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她自然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先因恶毒嫡母嫡妹积攒起来的一点同情,在这事的笼罩之下瞬间如烟云般消散。 这一日,祁潆婼又在房中百无聊赖地钻研着毒经,突然艾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看见祁潆婼就怔在了那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祁潆婼知道艾叶并不是那等毛躁的人,这么惊慌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齐王府传来消息,要姑娘前去瞧瞧齐王妃。好像是......齐王妃快不行了。” 祁潆婼猛地站起来,一时之间感觉头晕目眩,扶着桌案才没有摔倒。 “怎么会,上次见她还好好的......” “说是冬天又来了,齐王妃已经油尽灯枯,实在扛不过去了......” 祁潆婼什么都没再说就冲了出去:“备车,立即去齐王府!” ———— 昏暗的房间里,袅袅飘着沉厚的药香,如同厚重的金钟罩子一般暗暗沉沉地笼在闭塞的房间里。床头的沉香木桌的白玉瓶里正插着一枝开得正好的腊梅,细微的香气掺杂在浓重的药香里,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 贺兰归坐在床前,握着床上人细白枯瘦的玉臂,眼里沉沉的望不到边际。 云想容虚弱地靠在床头,仿佛看不到房里乌云沉沉的局面,对伺候的下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同王爷讲。” 下人们应了一声,有些不舍得看了一眼这个宽仁善良的主子,关上房门纷纷退了下去。 “容儿,你安心养病,不要想那么多。”贺兰归小声劝慰说。 云想容握紧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王爷还要自欺欺人么?” “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了,今年一定也可以熬过去的。”贺兰归看着她的眼睛说。 “然后呢?和王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云想容轻咳两声,似乎有些嘲讽地笑出了声。 贺兰归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王妃,皇家的好儿媳,我想我做到了,”云想容虚弱地说,“如今,我已经要去了,有什么话我也不怕说出来了,王爷真的想和我白头到老么?” 贺兰归点点头:“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必一生不负你,也不会有其他任何人。” 云想容突然笑了起来:“我也多么想这样啊,我知道王爷是个好夫君,既然娶了我,就绝不会对不起我。我也多想永远活下去,做你的王妃。这样,你就永远没机会去伤害其他人了。” 贺兰归动作突然一僵:“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日,我都听见了,”云想容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浮上了一层水雾,“你同卫渊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要拿荣升郡王旧事做文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你以为我做错了?当年荣升郡王一案牵涉无辜,白老侍郎含冤自尽,你认为,我不该为此翻案?”贺兰归淡淡说道。 “你是真的想翻案么!”云想容语气骤然尖利起来,“王爷,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想做什么,甚至你在想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分明就是想拿此事威胁潆婼!” 贺兰归的眸子骤然冷了下来:“既然你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云想容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对潆婼存了那种心思的?” “很多年前,她救过我,她可能早就已经不记得了,却让我在心里想了这么些年。若不是那日她来府中探望你,我也不知道是她。”贺兰归看着云想容说,“想容,不要想那么多,若是你真的想阻止我,就好好活下去,这样你才能护着她,顺便阻拦我。” “妾身也想啊,”云想容笑着笑着眼泪就滑落了下来,“妾身也不想走,妾身也想护着她,看着她幸福,也想让你的那些龌龊事永远远离她,可是妾身做不到了啊王爷。我嫁给王爷九年了,这九年来我一直努力地活着,可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贺兰归看着她,没有说话。 “王爷,就当妾身求求你,不要那样做好不好,”云想容突然攥住了贺兰归的手,“就当我求你了,把那些东西交给我好不好。我早就知道自己寿命不多,也没想着一直霸着齐王妃的这个位置,我知道我死后会有别的女子来照顾王爷,谁都可以,可唯独不能是潆婼,她就要和六弟成婚了,王爷放过她好不好。” 第39章 贺兰归却慢慢将手抽了回去,俊美的脸庞上却满是冷漠和疏离:“为什么,你说你爱我,可是你真的为我想过么,你们都可曾替我想过?儿时我喜欢摆弄乐器,母后说那是玩物丧志的东西,命人烧毁了坤宁宫中的所有乐器。后来我实在孤寂,偷偷收养了一只流浪的小花猫,可还是叫母后知道了,命人活活打死了那只猫。再后来,父皇命我去扶叶门,不知为何,这次母后没有阻止。说实在的,那是我最轻松快乐的两年,可后来还是被母后急令召了回去。从小到大,我的生命里就只有母后为我安排好的一切,只要她不允许的,我就不能做,不得做。在她眼里,我只是未来的帝王,只是她将来权力的依靠,她从未关心过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喜欢的我想要的,都只能是为以后做铺垫的。” “我知道,王爷心中有怨言,”云想容含着一双泪眸说,“就连娶我,也是母后逼王爷娶的。我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因为有显赫的家世,如何缘得嫁给王爷?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王爷蹙着眉挑开我的盖头,我看到王爷惊若天人的模样,一时之间竟觉得失了心跳。我从未有任何一刻比那时候更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的身子,这样我就可以长长久久地站在王爷身边,这么一直地看着王爷。我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在我走后好好地陪着王爷,可为什么是潆婼,天下女子这么多,王爷选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 “想容,我的这二十五年里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是在教我如何去做一个好的帝王。我为了这个牺牲掉了我所有的乐趣和喜好,这从一开始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母后却生生把它逼成了我生命中的全部。”贺兰归双眸里尽是痛苦之色,“连我也不知道,我除了这条路还有什么路可走了。可是你知道吗,父皇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继承大统,他属意的人,是他那个刚找回来的儿子,是那个连生母都不知道是谁的贺兰隐!” 云想容轻轻一震:“王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让他去带兵打仗,你以为是在不顾他的安危?他偷偷把他藏在扶叶门,你以为是不爱惜他?”贺兰归自嘲一笑,“我熟读兵书,在兵场操练了那么多次,我也希望能保家卫国,能击退贼寇,可是我上请过多少次,父皇从未给我过这个机会。师父精通文筹武略,他让他培养了他那么多年,如今也是随随便便地将兵权就交给他,你当这是为什么?我见过他们如何相处的,六弟对父皇不假辞色,可父皇眼里一点责怪都没有,满满的全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疼爱。可我呢,从小到大只要一点错误就被父皇骂得狗血喷头,我以为父皇是对我期望高才这样,其实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情绪。” “王爷不要这样说,父皇是......关心你的。” “他真的关心我吗?当初他并不想让我娶你,云家势大,他怕我不好掌握,不知母后跟他说了什么他才同意的。他一直防着我跟母后,我不是他的儿子,只是随时有可能篡权夺政的人而已,”贺兰归眼里浮沉着痛色,“想容,你确实是个好妻子,我也很感激母后让我娶了你。” “我知道王爷待我好,王爷待我一切都好,可是唯独不爱我,”云想容轻轻笑道,“不论我怎么做,我终究是母后塞给你的东西,而王爷,很早就对母后起了逆反心理。王爷敬重我,怜惜我,身为女子,确实别无所求了,可我却还妄想着王爷的爱。” “你不要这么说,这些事情本来我永远不想让你知道,可你还是知道了,平白里惹得你伤心。”贺兰归垂下眼说。 “我不伤心,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潆婼。王爷追求自己想要的没有错,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的隐忍和委屈,其实你能有想要的,我该替你高兴,可偏偏,”云想容轻轻闭上眼睛,“王爷想要的是潆婼呢,王爷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嫉恨六弟呢。” “都有,”贺兰归毫不犹豫地答道,“她是我这些年来的绮思,同时我也不甘。贺兰隐他凭什么,凭什么就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母后培育了我这么多年确实也卓有成效,那就是让我不甘心于放弃任何东西,我隐忍了这么多年。对不起想容,我真的不想放弃了。而且如果是她,她一定会好好照料玥儿的。” “我不需要她来帮我照料玥儿,王爷我就问你一句,”云想容撑着病弱的身子直直看向贺兰归,“我这辈子求你这最后一件事,你到底答不答应?” 贺兰归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 云想容轻轻地笑了出来:“我明白了。王爷你出去吧,我刚才叫了潆婼来,我想见她一面。” 贺兰归的神色却有些犹疑。 “你放心,你要做的那些事我是不会帮你告诉她的。既然是你想做的,你就自己给她说吧。”云想容不再看贺兰归,轻轻说道。 “对不起,你最后的愿望,我本应该答应你的。”贺兰归站起来,垂下眼,“别怪我。” “我不怪你,王爷,以后照顾好自己,”云想容竭力想忍住,终究还是两串泪珠滚滚落下,“想容不能陪你了。” 贺兰归张了张嘴,按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轻轻答道:“好。” ...... 祁潆婼在外焦急地等了许久,一颗心久久地提着放不下来。 同她一起候着的还有五皇子贺兰邈,他神色灰败地坐在一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祁潆婼也顾不得害怕他腰间的玉佩了,只是兀自紧张地掐紧自己的手心。 虽然她和云想容相交不久,但实际上已将她当作了自己的亲姐姐,如今她性命攸关,祁潆婼自然是急得不得了。 正着急间,贺兰归突然走了过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去看看她吧。” 祁潆婼顾不得多礼,匆匆朝房里走了过去。 进了屋,才发现云想容的女儿贺兰玥也正伏在床头,看着病弱的母亲小声哭泣。 祁潆婼看到这一幕顿时难过起来,在一边踟蹰着不敢过去。 云想容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温柔地冲她招招手道“潆婼,过来吧。” “云姐姐.....”祁潆婼犹豫着走过去。 “玥儿,别哭了。”云想容温柔地说,“母妃这不是没事吗,不要让姨母看了笑话。” 贺兰玥擦干净眼泪,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 “母妃有些话想同姨母说,玥儿先出去等一会好不好。”云想容耐心哄她说。 贺兰玥轻轻点点头,乖巧地走了出去。 祁潆婼在云想容身边坐了下来,其实从她刚认识云想容的那一天起,她就知晓云想容命不久矣,可真当这一天到来时,她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潆婼,别难过,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了。”云想容帮祁潆婼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温柔地说。 祁潆婼此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我......” “潆婼,姐姐有件事对不起你,你会怪我吗?”云想容突然问道。 祁潆婼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不会,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那我就放心了,”云想容似乎是释然一笑,“虽然说起来难过,但是,姐姐好像真的要走了。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姐姐也不能再护着你了。” 祁潆婼握紧云想容的手,泪水簌簌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我知道,你身世单薄,虽然也有显赫的家世却没有感受过来自家里的温暖,我怕你以后吃亏,”云想容轻轻笑着说,“已经嘱咐过家兄,我早已认作你为妹妹,以后云家也是你的家。你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我哥哥,他一定会帮你的。” “姐姐为何一直都要这么为我着想,”祁潆婼哽咽着说,“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失去姐姐,我一直妄想着姐姐能永远护着我。” “生死有命,潆婼你还看不开么?”云想容似乎是有些疲惫地说,“日后若有机会,多帮我看顾一下玥儿。眼下或许有一场危机等着你,但姐姐相信,你一定会安然渡过的。我在天上,也会为你祝福的。” “我会的。”祁潆婼没有多问,握紧云想容的手说,“姐姐放心好了。” “阿邈是不是在外面?” 祁潆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贺兰邈,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去帮我把他叫进来吧,我倒是有些话,想对他说。”云想容又是一笑,轻轻说道。 祁潆婼站了起来,不舍地看了云想容一眼才说:“好。” 她慢慢走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生命中那瑰丽惊艳的一角正在身后慢慢消散。 贺兰邈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枝玉瓶里的腊梅。 第一次见她时,就是她在冰天雪地里捧着一枝腊梅在雪地里轻轻地笑。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女子,于是他假装迷路,扯了扯她雪白的衣角:“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 一去数年,此梦沉沉,那一眼惊艳了他的眸,也惊扰了他一世浮生。 他轻轻坐在床前,看向那张他想了十几年的莹白面容,轻轻问道。 “想容姐姐,你后悔吗?” 云想容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慈怜:“不悔。” “为什么,皇兄虽敬重你,爱护你,却不爱你。”他瞧着她,痴痴问道。 “我爱他,这就足够了。”云想容轻轻笑道,“阿邈,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思。可因为我喜欢的是他,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地忽略了你的心思。其实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唯独放不下的只有玥儿,潆婼,还有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走之后,就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贺兰邈蓦然激动起来,想去碰一碰她的手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喃喃道:“我心里只有你,谁都不想娶。他们都说五皇子放荡不羁,风流成性,明明已经不小了却迟迟不肯定下心来成亲。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为我心里真住着一个人,才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是一切该结束的时候了,你皇兄一直愧疚于你,这么些年待我的心思也终究隔了一层。虽然我一直装作看不到,但我知晓,你才是最情深情长的那个人。” 贺兰邈苦笑道:“他是个好兄长,其实我更希望他做个好夫君。一开始确实是有点恨你们的,可就在当年你为他拼死生下玥儿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一切放下了。我...只是希望着你幸福而已。” 云想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愈发地觉得精神萎靡了下去,她强打起精神对他说:“答应我,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然我走了也不会放心的。” 贺兰邈点点头,看着她越来越不济的样子心里发苦地应承道:“我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云想容强撑着笑了笑说道。 贺兰邈拼命压住心头的难过,点头说:“你说。” ...... 外堂里一行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祁潆婼更是攥紧手中绣帕,神情紧张地看着内室的方向。 贺兰邈突然垂着头走出来,先是慢慢抬起头看了一下场内众人,才缓缓说道:“王妃她......去了。” 祁潆婼眼前一黑,突然脚下一软,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倒。 她看了那人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搀扶:“谢谢齐王殿下。” 贺兰归却没看她,只是对王府总管招了招手,顿了一下才说:“准备王妃后事吧。” ———— 正和二十三年冬,齐王妃去世。王妃生前一生行善,乐善广施,她一去世,民间百姓纷纷哀痛。在王妃的丧礼上,百姓纷纷跟随棺椁哭泣送行,场面空前宏大壮观。 祁潆婼因云想容的去世,心里悲痛,又是狠狠地病重了一场,等她能下床,都已经到了春天了。 今年的春天却无一丝温暖气息,若不是杨柳抽出了新丝,祁潆婼还恍然以为是冬天。‘ 她裹紧披风,愣愣地坐在萧索的春风里,心头愈发地难过起来。 “姑娘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体啊,”艾叶担忧地说,“姑娘这般折腾自己,王妃若是地下有知,心里也是会难过的啊。” “别担心,我没事,过段日子就好了。”祁潆婼看着远处的风景,木木地说。 姜嬷嬷却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 艾叶轻声问:“怎么了嬷嬷?” “齐王殿下来了,要姑娘去见她呢。” 祁潆婼呆愣地转过头。 齐王?来找她做什么? 第40章 祁潆婼捏紧手里的纸张,原本就久病未愈的身子此刻如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抖着。 贺兰归近距离地瞧着她,一点都没打算放过她的样子:“师妹可是瞧清楚了?”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祁潆婼勉强抬起头来,强自镇定地问着。 “师妹还是屏退左右吧。”贺兰归说。 祁潆婼朝甘草艾叶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有什么话,王爷可以讲了。” “如你所见,这是当年参与荣升郡王密谋的名单,其中的大多数人,如今已经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了。可上面最大的一个人物,却似乎没有受到惩戒,”贺兰归静静看着祁潆婼说,“这个人,想必师妹再熟悉不过了吧。” 祁潆婼恨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年师妹的外祖父和祖父同为兵部侍郎,两家也是通家之好。可后来白侍郎参与谋逆案被抄了家,而祁大人不但一点事没有,反而还做上了兵部尚书。我想这一点没有人能比师妹更清楚,白侍郎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贺兰归看似淡淡地说。 祁潆婼当然知道,母亲和她在祁家多受排挤她永远都忘不了,如果真如贺兰归所说,那...... “其实当年参与谋逆的根本就不是白侍郎,而是你的祖父,祁大人。祁大人利用与白侍郎的关系,将自己所有的把柄都留到了白侍郎那里,甚至很多参与此案的人都不知道一直帮荣升郡王策划的,竟是一直名不见经传的祁大人。后来荣升郡王自尽,这事儿便更没人知道了。祁大人为了洗清自己,将唯一可能留下的一些破绽都引到了白侍郎那里,当初父皇虽然疑惑,可毕竟铁证如山,不得不处置了白侍郎,”贺兰归说出口的话在祁潆婼听来字字振聋发聩,“仅仅是一些似有若无的证据就引得白侍郎被抄了家,你说若是父皇知道了连荣升郡王都是被祁大人操纵蛊惑,他会怎样?” “别再说了,”祁潆婼捂住耳朵惊恐道,“你别再说了!” “我知道师妹现在心情一定很复杂,一边是外祖,一边是祖父,任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连我也没想到,祁大人一生耿直清介,原来都是装出来的。”贺兰归有些语气发冷地说,“想必当年祁大人定要令父娶了令母,也是因为愧疚吧。祁大人自以为谋划精密,可也没想到竟还是留下了这份最后的罪证。当年荣升郡王谋逆使我朝损失惨重,若是我把这东西交到父皇手里,你说会如何呢?” 祁潆婼镇定下来,看着贺兰归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父亲并不知情,甚至......祖父也已经去世,我舅舅也无心做官,你就不能......” “师妹不替外祖父感到冤屈么?”贺兰归反问道。 “替,可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知道轻重,我也知道,罪证一到提交上去,我全家这么多号人口都得死,”祁潆婼定定看着贺兰归说,“王爷,既然你今日肯来问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贺兰归轻轻笑起来:“师妹果然是聪明人,我要你嫁给我。” 祁潆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疯了吗?” “我清醒得很。”贺兰归看着她说道。 “为什么?我们之前没什么牵连吧?” “你可能不记得了,大概是八年之前,我受了重伤,被人追杀,无奈之下只能朝师门方向跑去。半途上却昏了过去,后来却被疼痛弄醒,然后看到,”贺兰归打量着祁潆婼慢慢说,“一个小女孩正蹲在我面前,说替我接好了断骨,还上好了药。” 祁潆婼神思一晃,似乎记起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她经过重生一遭,已经把这么久远的事儿给忘了。那时候她初学医术,在师门附近见到个受伤的人自然是跃跃欲试,很利落地替他接上了断骨还敷好了药,只不过她那时候手法生疏,似乎那人痛得满头都是大汗。贺兰归若是不说她还真是不记得了,毕竟隔得太远了她甚至不记得她曾替人治过伤。 “那小女孩眼睛澄澈清亮,让我一直记在心里。后来我在王府见到你手上的痣,方知竟然是你。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这一生循规蹈矩,也许恰恰因为你是一个意外,才让我一直记在了心里。”贺兰归又说道。 祁潆婼却瞪着他说:“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救你。” 贺兰归却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救我,今天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会直接报给父皇,还当年的事一个清白。” “而且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不见得会死。” “对,我救与不救你都无所谓,所以王爷根本不必让我选,我不会嫁给你的,云姐姐刚去,我不能对不起她。”祁潆婼看着贺兰归说道。 “想容知道这件事,她觉得很对不起你。” “难怪,”祁潆婼恍然大悟道,“贺兰归,你还是不是人,云姐姐都那样了,你还要来伤她的心。” “我也不想,”贺兰归冷笑,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师妹,终于不叫我王爷了,我还是喜欢你直呼我的名字。” 祁潆婼努力挣开他:“你......变态!” “就算师妹你不在乎你们满门的生死,可此案一上报,你觉得你还能嫁给六弟吗?”贺兰归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辱骂,接着说道,“就算六弟能让父皇饶你一命,可你也知道,谋逆是每一个帝王的禁忌,罪臣之后是不能嫁于皇子的。” “那你呢,齐王殿下,”祁潆婼嘲讽道,“如果你真的那么铁面无私,就不该来问我,直接还外祖父一个清白,我也不会有怨言。又何必要我来选,让我在这里为难,还恨上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份期待,”贺兰归轻轻说,“嫁给我吧,你嫁给我,我能让你以后做皇后,拥有这天下的一切。等我成了帝王,我会给你外祖父翻案的,也不会牵扯到祁家。” 祁潆婼轻轻一颤,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 “我知道豫平候府对你无情,可一旦罪名成立,你父亲,你弟弟都只能一个结局。”贺兰归轻声仿若哄骗般说,“师妹,你没有别的选择。难道你想让六弟为了你去忤逆父皇,惹怒父皇么?” 祁潆婼轻轻闭上眼睛,她想不顾这一切,让弈琛带她走,她知道他会答应的。可她仍记得他告诉过她,他喜欢上战场的感觉,他也是一个热血男儿,凭什么陪自己过那种清寒的苦日子? 她又想起了北羌公主所言,自己永远不能陪他策马飞奔陪他看遍这锦绣山河...... 就算不为自己,可是父亲,慕白,甘草,艾叶呢......她真的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去死么...... 可她也不能对不起云姐姐...... 她心里一定,突然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睁开眼睛,目光中再无一丝犹豫:“我答应嫁给你。可是我和六皇子有婚约,你想怎么办?” “这个简单,”贺兰归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北羌公主赖在宫里不走父皇正不知如何对北羌交代,若是你嫁给我,一切正好迎刃而解了。” 祁潆婼定定地看着他,目中满是冰霜:“那就有劳齐王殿下了。” 贺兰归伸出手,似乎想去摸摸她的脸,却被她毫不犹豫地避过。 他放下手,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拧成拳:“我会好好对你,不会叫你后悔的。” 祁潆婼却没看他,目光悠远地看向一边,冷漠地说:“只希望王爷不要食言。” ———— 第二日,贺兰归便带着祁潆婼去面了圣。 正和帝听了贺兰归的话,虽然觉得很惊讶,但看一边的祁潆婼也默认了,便也不再说什么。 其实私下里,他也不希望最心疼的小儿子娶这个病弱体差的女子,只是他喜欢,他为了逼他就范,也只得如此。 可贺兰归就不一样了,皇后家大势大,他娶的女子自然是家族越势弱越好。本来他还担心皇后又为这个儿子网罗一个不亚于云家势力的世家女子为妻,如今既然他自己想娶这个豫平候的女儿,自己自然乐得遂了他意。 至于小隐那边...... 如今是这女子自己变了心,他便也怪不得自己。 再说小隐之前在师门见过的女子少,才会对她如此痴情,此番被她伤了心,自然也就死心了。虽说那个泼泼辣辣的北羌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年纪小,也不用着急,自己再为他觅得良配就是了。 这么一想,他便也安下了心来,温和地说:“王府那么大,想容又去了一段时间了,确实也不能没有个主事的女主人。那你们便快些准备准备,就在下个月成婚吧。”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听说西凉那边已经快处置好了,小儿子大概没多久就回来了,最好在他回来之前就将这事给办了。他甚至想说你们这两天便把婚事给办了吧,可是皇家婚事重大,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毛躁了,只能督促他们快点,大不了自己再安排点事情耽搁小隐几天就是了。 “朕知道潆婼一向与想容关系好,嫁给你也很合适,你母后那边,朕会去同她说明的,定不会让她为难潆婼。”正和帝又很贴心地补充道。 “那就有劳父皇了。”贺兰归温润地应道。 祁潆婼在一边也不说话,看着金澄澄的地面,眼中一片死寂。 ———— 艾叶和甘草都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要嫁给齐王了,但既然皇上下了旨,豫平候府就只能准备着。不过自家姑娘脸上也没有一点喜色,镇日闷在屋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眼看婚期将近,祁潆婼还是镇日坐在屋里发呆,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吵杂声传来,她最近心思放空,对外头的一切都宛若隔绝了一般。屋门被人轰然推开她仍旧还是一副呆滞的样子,直到她的下巴被人强硬地抬起来,她才慢慢看向来人,顿时眼泪溢上了瞳孔。 艾叶和甘草都在后面跟前,看着眼前的情景担忧不已,却又不敢阻止。 祁潆婼强忍下汹涌而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语气也听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那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回来?”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等你和我那好哥哥成了亲之后?” 她被他扳得生疼,轻轻握住他的手,转头看向艾叶和甘草担忧的样子说:“替我看好院子,别让别人过来。” 甘草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艾叶一把拉了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祁潆婼才敢认真地看向他,他看起来满身风尘之色,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才会这个样子。 她见他还是不肯松开她,握住他手的力度不由得加大了些,有些委屈地说:“你别这样,疼。” “疼?”他转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你还知道疼?师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面,父皇说你是自愿的,你就告诉我是贺兰归逼你的,还是你自己愿意的?” 他以前从未对自己说过这种话......祁潆婼轻轻一颤,心头上的痛骤然狠狠地撕裂开来,但她还是努力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是我自愿的,是我自己想嫁他的。” 他手上的力度骤然收紧,疼得她的表情都变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喜欢他了便嫁了。” 恨我吧恨我吧,祁潆婼自暴自弃地想,同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论是惹恼贺兰归还是惹恼皇帝,对他们都没有好下场。自己一人承担就够了,尽管她现在有一腔委屈想对他说,但她还是竭力忍住了。 她想起了皇上对她说过的话,皇上对他期许甚高,他天生就不是该和自己这种人绑在一起的。也许放开他,让他心无挂碍地活,也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情。 他的气息陡然急促起来,俊脸逼近她阴厉地看着她说:“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了吗?” “我为什么要记得,”她昂着头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笑出了满脸泪花,“本来就是你缠着我,我本来就不喜欢你,贺兰归哪点都要好过你,有他我为什么还要选你?” 他也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两片薄唇显得满是肃杀:“那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祁潆婼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道:“这是我的问题,和他没有关系。贺兰归出身高贵,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他以后是要做帝王的,那我就能成为皇后。只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你能给我么?” 他眸子里的寒意一点点升腾,渐渐弥满整双眼睛,他勾起嘴角的样子是那么惹人沉迷,让祁潆婼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再这么自私,让他因为她,去和全天下抗争。 他有着最光辉荣耀的人生,而她,不属于那里面。 “想做皇后?好啊,我去争,去抢,”他的语气微微颤抖了起来,“那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41章 祁潆婼愣愣看着他,似乎又看到了他小时候那种半分安全感也没有,只一心想黏着她的样子。若是他们都没有长大该多好,若是没有这些糟心杂乱的事情该多好,若是...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该多好。 “你不要再说了,”她拼命硬起心肠,避开眼睛不看他,“不论你说什么,我都已经作出决定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所以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他定定看了她两秒,突然大笑起来,原本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却俱是残忍,他修长的手指突然轻轻绕过她的下巴,而后猛地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那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她最近病得瘦削的身子在他有力的臂膀之间就如玩物一般轻轻巧巧,她挣扎起来,却被他猛地摔在了床榻上,尽管锦褥柔软,她瘦得尽是骨头的身子还是被摔得生疼。她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她看到他眸子里的怒意,如烈火般几乎要将她烤化,她害怕地一缩身子:“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狠狠伸手一扯,她的整片衣衫便都叫他扯落,她惊慌地朝后退了一下,水色的眼眸中尽是恐惧:“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他伸手毫不怜惜地拽过她,“你尽可以大喊大叫,叫进来一个我杀一个。” 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怎么忘了他是怎样的人了,他本来就是什么都敢做的。 他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动作俱是温柔:“你以为我这些年过的容易吗,与北羌一战,我曾经受了重伤,天气严寒伤口久久不愈合,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大战在即我不得不吊着最后一口气去。那时候我想的全都是你,我想打完这一仗我就能回去了,我要活着回来见你。” 他的手渐渐下移,大片衣衫被他挑落,祁潆婼愣愣听着,已经忘了去反抗。 “我本就不稀罕这一切,不论是接受我的身份还是拼死拼活地去挣功名都是为了你,”他突然欺身上来,看着身下骤然展露出来的大片大片雪白,“我本来还以为,这次回来我就终于可以娶到你了。” 她再也止不住一串串滑落的眼泪,她多想告诉他,她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抬手,猛地扯掉她的小衣,骤然落入他眼底的两片上下起伏的樱红让他彻底乱了双眸,他呼吸猝然急促起来,低头慢慢伏了下去。 一股突如其来的凉意让祁潆婼猛地一颤,随即那里涌来的湿意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阻拦,可还没等伸过去她的双臂就被一只大手擒住,狠狠地按在头顶的锦被上。随即她感觉自己身下一凉,骤然全部展露的寒意让她雪白的肌肤上猛地颤栗起来,连带着她大病未愈的身子都轻轻抖动。他却像是没看到她的冷意一般,伸手飞快地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另一只手却还是紧紧桎梏着她。 祁潆婼不敢去看压住自己的修长身躯,此时的情景只让她觉得备受屈辱,她偏过头轻轻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止不住地一串串滑落下来,沾染湿了厚重的被褥。 贺兰隐的动作猛地一滞,他看到了自她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滴滴晶莹,却让他的心狠狠地揪痛了起来。他的手突然一松,放开了对她的禁锢,随即他若无其事地从她身上起来,拢好自己的衣衫就跳下了床榻。 她看着他将要离开的背影,水色的眸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心底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他此番一走,也许就再也没机会相见了。她的动作先于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她飞快地坐起来猛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正在穿衣的动作一顿,随即听见她在他身后小声说:“弈琛,我冷。” 他的理智被她细小颤抖的嗓音彻底戳碎,他转过身来,拽起锦被裹住他们,祁潆婼只听得他急促染火的呼吸在她耳畔轻轻颤动,他的吻如雨点一般轻轻落在她的脸侧,让她在这片朦胧的沉醉中忘却了思考。 祁潆婼却在沉沉迷醉中陡然被身下一股痛心锥骨的刺痛惊得清醒,她的小手无力地抵在他精瘦的胸膛上,却被他顺势拉过环住自己的脖颈。她圆润的指甲深深地刺入到他的背脊里去,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依旧低低喘息着在她身上来回动作,祁潆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如一株轻飘飘的芦苇般被散进一片迷蒙的雾色里找不着方向,只能紧紧扒着他的脖子跟着他来回起伏,渐渐在疼痛中生出了些别样的感觉来。 ...... 室内沉香靡靡,暗影攒动,女子乌黑浓密的长发散了一枕,在那长发的覆盖下隐隐能瞧见一张苍白莹润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是极其怕冷的样子缩在厚重的暗花锦被下。 躺在她身侧的少年似乎也发现了她畏冷的模样,环住她纤细腰肢的手不觉又紧了几分,他爱怜地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胸前,见她还是背对着自己,以为她还在生气,便细心哄劝道:“怎么了,还痛吗?” 说着他的手自然地朝女子身下探去,修长的手指带着温热轻轻划过神秘的幽谷,引得女子又一阵颤栗。 他复而又抱紧她,带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突出的娇小骨骼:“怎么这般瘦了?” 见她还是不理他,他像小狗一样讨好地将头靠在她的项窝里:“婼儿,我好开心,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突然有些强硬地扳过她的身子,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都同我这般了还怎么嫁给他人,婼儿,你喜欢的是我,不是他对不对?” 她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狠狠地疼痛起来,她一脸死寂地看向他,紧紧地绷住脸上的表情竭力让自己不泪崩:“这样你便满意了?” 他一愣,刚才还满是欢愉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满意了就赶快走吧。”她逼自己硬起心肠说。 “走?”他冷笑,手指突然恶意地捏住她胸口的一粒红豆,“你要我走去哪?” 她狠狠地打掉他的手:“该去哪去哪,今日这般,就当我偿还你了。快滚,别影响我成婚。” 他大怒,陡然支起身子撑臂在她头两侧,她被突如其来的凉意侵得发抖,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满眸中尽是无穷无尽的怒火:“你再说一遍?” 她颤颤抖抖地看向他,冷得发乌的玉唇轻轻张启:“我们两清了,从此各不相欠。” 他定定看了她两眼,突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俊美邪气的模样看得祁潆婼眼神一晃。 “好一个各不相欠,我,记住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不再理会身后雪白颤栗的娇躯,只是自顾自地穿好衣服与靴子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她掂着被角瑟瑟发抖的样子冷冷一笑。 他的眼神一转,又看向了被褥上潆乱凄艳的点点落红,眼神轻蔑。 “你不要后悔。” 他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祁潆婼蜷缩起身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艾叶和甘草在贺兰隐刚走就匆匆地走了进来,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满床散乱的衣衫和落红还是同时心头一惊。 甘草立即哭了出来:“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样还怎么嫁给齐王殿下啊。” 祁潆婼擦干净眼泪,忍着满身的酸痛慢慢坐起来,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把这里收拾干净,今天的事,不许有一个字泄露出去!” ———— 春日终于真正地来临了,院前的柳树一日日绿了起来,艾叶镇日担心祁潆婼闷坏了身子,便整日催促她去院前晒晒太阳。不过出去了她也是一动不动地愣一个上午,两眼呆呆得像是一个精巧木讷的瓷娃娃。 艾叶和甘草最近愁得夜不能寐,那天她们帮姑娘穿衣时发现她全身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一张本就娇小的脸更是瘦得下巴尖尖,只余一双大眼睛整日黯淡着,看起来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 甘草已经偷偷哭过好几回了,她甚至想去求贺兰隐叫他来看看姑娘,却被艾叶阻拦了回来,艾叶狠狠训斥她:“姑娘如此这般煞费苦心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你又在这里添什么乱。” “我不管,反正我不愿意看见姑娘这般痛苦下去了。”甘草哭得满脸委屈。 艾叶也心里难过,便不再阻止她,可甘草偷偷去了贺兰隐的住处,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守卫一听是豫平候府来的人便立即让她回去,说殿下最厌恶听到这几个字。 甘草一路哭了回去,却在路上碰见了段文迟,段文迟对她好生劝慰了一番,很是巧妙地探了探她的口风,问她为什么祁潆婼突然决定嫁给了贺兰归。 可惜甘草什么也不知道,段文迟很是失望地什么也没探出来。 祁珩也察觉了女儿的异样,来和女儿谈了好几次,可祁潆婼就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看上了贺兰归,弄得祁珩也没有办法。 眼看着婚期没有几日便到了,甘草和艾叶愈发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日宫中突然派人传了消息,说和庆公主回来省亲,想见祁潆婼一面。 艾叶正巧想让姑娘出去走走,立马拽着她来镜子前梳妆打扮。祁潆婼知晓和庆公主是母亲旧人,因此也强自打起精神来乘着马车进宫。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那一树春花正好处,她一拐角便撞见了站在那里的贺兰归。他听到身后的响动,修长的身影慢慢转过来,俊美无铸的面庞在阳光下看起来令人神往。 祁潆婼突然满心厌倦地想,这一个个的都是瞎了眼不成,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她。被那么多优秀的人喜欢着,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难怪她会是个短命鬼。 “师妹,好巧。” 他微微笑起来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美好,祁潆婼心里一难过,又想起了云姐姐。 她恹恹地点了点头,不想同他多说。 他却仔细打量了她一圈:“师妹瘦了不少啊,想必是准备婚事繁杂辛苦吧。” “承蒙王爷关心,我此遭还有事,就不陪王爷闲话了。”祁潆婼根本不愿意理他,恹恹地说了便要走。 不想却被他一把扯住。 “师妹此遭是去和庆姑母那里吧,正巧我也是,一起吧。”他笑着说。 祁潆婼却挣开他的手,缩了缩脑袋说:“那便顺路吧。” 他却眼尾弯弯笑得很是明朗:“未婚夫妇,师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潆婼不想在这里听他调侃自己,没说什么便当先走去。 贺兰归长腿一迈,也跟了过来,看起来倒像是他们两个并排而来的一样。 祁潆婼心中厌恶,可现在她已经起了自暴自弃之意,故而也不去在意这些。 和庆公主现在正在坤宁宫中,祁潆婼一想那是贺兰归他老娘的地盘就忍不住胆寒,更别说贺兰归此时还一脸笑意地跟在她身边。她抖抖索索地走进了正殿,见一群后宫妃子正围着一身着北羌服饰的女子,皇后笑意盈盈地站在一边,看到贺兰归和祁潆婼走进来果然脸上一冷。 祁潆婼刻意与贺兰归拉开距离,默默地缩在一边,却有好事的妃嫔看见她嚷嚷了起来:“王妃你瞧,那个就是白老侍郎的外孙女呢。” 和庆公主忙转过身来:“婼儿,哪个是婼儿?” 祁潆婼只好走过去,对着和庆公主行礼:“参见王妃。” 和庆公主忙一把拉起她,亲热地说:“不必多礼,可算让我瞧见你了,果然和你母亲长得有几分相似。” 祁潆婼也怯怯地抬起头来打量和庆公主,和庆公主五官清秀淑妍,皮肤在北羌的风霜侵蚀下看起来些微有些粗糙,不过还是难掩满脸丽色。她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甚是温柔,让祁潆婼恍惚间不由得又忆起了母亲。 “母妃,这就是潆婼妹妹吧?”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突然走了过来,“常听闻您提起,今日总算见到了。” 和庆公主满脸笑意地朝祁潆婼介绍说:“潆婼啊,这是你尧哥哥。” 祁潆婼怯怯地朝拓拔尧点点头,想必这个就是和庆公主同前任羌王的儿子吧。 拓拔尧看着眼前女子恍若秋水的美目,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和庆公主又朝祁潆婼笑道:“我和你母亲情同姐妹,你叫我一声姨母便好。” 祁潆婼听她提及母亲心中一软,立即从善如流道:“姨母。” 却有一道清爽的男音插了进来:“婼儿和我就要成婚了,还是随着我一起叫皇姑母吧。” 祁潆婼恨恨地瞪了贺兰归一眼,贺兰归却毫不避讳地冲和庆公主疏朗一笑。 “你是....归儿?”和庆公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贺兰归点点头。 “一晃这么多年,归儿都这么大了,”和庆公主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早就听说你长大后生就了一副好模样,此番一见还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也不愧你母后和父皇的好容光了。你和婼儿......倒也实在相配。” 皇后却娇笑着走过来:“和庆妹妹这话说得就不对啦,归儿可不是我们家最好看的,你应该去瞧瞧那陛下刚寻回来的六皇子,那生得才叫一个连女子都自愧不如呢。也不知道我那没谋过面的惠贞妹妹得是一副怎样的好相貌,才能生出来这样的儿子啊。” 祁潆婼脸色一僵,这老妖婆是故意跟她过不去吗。 “是那个贺兰隐吗,我倒是常听乐平这丫头提起他呢,”和庆公主笑道,“看来乐平的眼光果然毒辣。” “对啊,妹妹此遭回来,怎能不见见自己的侄儿,我特意叫了他和乐平来见妹妹你呢,”皇后又笑着说,“想来也是该来了。” 祁潆婼神色大变,不自觉地就朝后退了一步,刚想寻个理由离开,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乐平来晚啦,请庆母妃恕罪。” 祁潆婼忍不住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心立即狠狠地揪痛起来。 只见拓拔咏然正亲亲热热地挽着贺兰隐的胳膊蹦跳着走进来,贺兰隐依旧是满脸冷漠的样子,却没有阻止拓拔咏然挽着自己,琉璃外灿烂的阳光映照进来,衬得他们宛若一对璧人。 祁潆婼捂住心口倒退两步,却被贺兰归及时地一把拉住。 祁潆婼慌忙挣脱他,匆匆低下头去谁也不敢看,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几乎没有自己的存在之地。 那边拓拔咏然已经走到了和庆公主身边,娇笑着说:“庆母妃,你看,这就是隐哥哥,怎么样,我就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吧。” 贺兰隐突然扯落拓拔咏然挽住自己的手,朝和庆公主微微弯了弯唇角。 和庆公主也为眼前少年的俊美所震慑,她愣怔地点点头说:“确实是一副好相貌。” 拓拔咏然难得露出些小女孩儿的羞涩低头道:“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错,连父皇都对他赞赏有加呢。” 拓拔尧不由得打趣说:“乐平妹妹这是打算将自己的终身大事订下来了啊。” 拓拔咏然刚羞涩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作答,突然一声惊呼扰乱了此时和乐融融的氛围。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甘草跪到地上,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第42章 (捉虫) 祁潆婼静静地躺倒在地上,神情看起来安娴平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甘草惊慌地触了触祁潆婼冰凉的指尖,顿时吓得大声哭嚎起来,可还没等她哭两声,她就被人用力推向了一边。一道修长的身影蹲下来抄过祁潆婼的腿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巧巧地将她抱了起来,入手的重量让他心头猛地一惊。 “太医,快传太医!”贺兰隐也摸到了她冰冷的小手,皱着眉头吼了起来。 拓拔咏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走过去僵硬地扯了扯贺兰隐的衣袖:“隐哥哥,你别着急,这位姐姐肯定不会有事的。” 贺兰隐却轻巧地避开她的触碰,看了一眼殿内面面相觑的众人的脸,突然狠狠地撞了朝这走来的贺兰归一下,跨着大步就朝外走去。 ...... 祁潆婼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昏沉得厉害,她敲敲脑壳打算坐起来,却发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别动。” 一道冰寒的熟悉嗓音瞬间灌入了她耳朵,她浑身一震,立即偏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他皱着眉坐在床边,眼神冰冷地朝她望去。 她突然就想起了他乐平公主的亲热场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掀起身上的被褥就要走。 他也猛然站起来,强硬地把她按下来,语气中显然满是怒气:“我说让你别动你没听到吗!” “你管我做什么,”她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管好你的公主去吧!” 他却笑了出来,引诱似地摸着她的脸颊说:“你吃醋了?” 她躲开他的触碰:“我才不管你,你爱与谁好便与谁好,你也别管我。” 他缩回手,对着她指了指案上的白玉碗:“把药喝了。” 她四下瞧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这是哪?” “坤宁宫,”他冷冷地答道,“你在坤宁宫晕倒了,还指望着我抱着你到处乱走么?” “你......”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你抱我了?” 他却一勾唇角,染起浓厚的邪气:“你以为我愿意抱你?终究是一场露水情缘,看你死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看着他没有一丝暖意的眸子,不由得害怕起来:“我没事,你让我走吧。” 他又指指桌上的药碗:“喝了就让你走。” 祁潆婼却急了起来,愈发地不敢和他待下去:“我真没事,我回去会自己熬药喝的。” 说着也不敢去瞧他的眼睛,挪到床边就要穿鞋。 他沉着眸子也不说话,却在她刚拿起鞋子时就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狠狠勾了过来,她娇小的身子猛然撞到他坚实的胸膛上,让她刚刚回过神来的脑袋又是一晕。 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黑云涌动的双眸里满是怒意:“祁潆婼,你这样作践自己给谁看呢?” “关你什么事。”她在他手下挣扎着,秋水般的双眸里又浮上来一层水雾。 “太医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你不是欢天喜地地要嫁给他了吗,怎么,后悔了?”他嘴角燃起一丝讥笑,“若是后悔,我可以让你来给我做个小妾,每天给我端茶送水,如何?” 她止住挣扎,倔强地盯着他,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他白皙的俊脸上立即浮现出一道红印。 他看着她,难得的没发怒,反而低低一笑扣住她的肩膀将她逼到了角落里:“生气了?现在这么生气,那时候为什么还兴致勃勃地同我做那种事?” 她再也听不得他嘴里的这些难听话,在他手底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眸色一深,突然使劲将她按在墙角,端起那碗药就自己一口喝了下去。 祁潆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住后脑勺逼了过来,他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苦涩的药汁顺着她的喉咙艰涩地滑了下去,两人的唇齿间尽是涩苦的味道,她来不及准备被狠狠呛到,推开他不住咳嗽,将眼泪都咳了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一丝情绪都没有,暗暗沉沉的双眸安静地欣赏着她的无措。 她咳得小脸通红,下巴也被黑黑的药汁弄得满是污迹,她狠狠擦了一下下巴,瞪向他说:“这下你满意了?” 他却唇角一弯,突然连带着锦被搂过她又朝她的芳唇咬去,她想躲开他却被他制得死死的,她在他的气息包裹下无处遁逃,只能被迫接受着他汹涌的气息。他似乎是报复似地狠狠啃咬着她的嘴唇,直到她气息渐渐微弱下来才停了下来,盯着她就如盯着一只玩物一般轻佻随意:“不满意,这样才满意。” 祁潆婼再次抬起手想打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轻慢地看着她邪气地一笑:“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几次三番地这样打我?” 祁潆婼看着他无情的神情,心底的寒意越发地深重起来。 正在两人僵持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师妹,我可以进来吗?” 祁潆婼大惊,刚想阻止,却被贺兰隐猛地捂住了嘴。 外面的人见里面没动静,推开门便自己走了进来。 可他刚进了门,就看到了一副靡乱香艳的场景。床上的两人衣衫散乱,娇小羸弱的女子苍白着一张小脸被裹在厚厚的锦被里,男子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着她,此时正挑衅似的看向刚进来的贺兰归。 贺兰归深吸一口气,终究是维持住了脸上的微笑:“你没事了吧?” 祁潆婼摇摇头,低声说:“没事。” “晚宴快要开始了,既然没事,师妹和六弟就收拾收拾过去吧。” 祁潆婼刚想作答,却感到一只冰凉的手不知何时已悄悄探进了自己的衣衫,准确地捉到了她胸口的一点敏感樱红轻轻一拨。 祁潆婼立即抖了一下,贺兰归见了还以为她不舒服,忙关切地问道:“师妹你怎么了?” 祁潆婼忍着胸前传来的酥麻,强自镇定地回答他说:“我没事,我这便过去,王爷不必为我担心。” 那只手得寸进尺地覆住她的丰盈,见她又与贺兰归说话很不满意地一捏,祁潆婼又是轻轻一抖。 贺兰归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可眼前的场景让他也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他又强忍着看了他们俩一眼:“那你们快点。” 说罢便关门退了出去。 祁潆婼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贺兰隐说:“你有完没完了!” 贺兰隐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你知道吗,方才他进来的时候,我真想一刀杀了他。” 她知道他又变回了那个心狠阴厉的少年,她知道这都是她造成的。她看着他,心头的无力感越来越重。 他轻轻咬住她的耳朵,轻佻的语音细细撩拨着她的神经。 “可我舍不得手里的东西。” 她受不了他这种羞辱,浑身颤抖地说:“去找你的公主啊,既然讨厌我,何必在这里没完没了地轻慢我。” 他似乎是仔细思考了一下,笑得越发地妖异:“是比你的大。” 她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彻底崩溃了过去,她这些天所有的隐忍坚持,似乎都在他这句轻佻的话面前土崩瓦解,她颤抖着双眸看向他,嗓音也是止不住地颤动:“你们做那种事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暗潮汹涌:“不是你让我去找别的女人的么?” 她看着他,浑身颤抖地笑了出来:“是,我让你去的,那你接着去吧,在这里做什么,滚啊,滚!” 她的尾音骤然拉长,这么竭力的大叫让她又忍不住眼前一晕。 他托住她软倒的身子,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服。 她全身无力,只能虚虚抬手制止住他,有些急促地说:“别在这里。” 他低低一笑,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搂住她细细的腰肢就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只轻轻一扯就把她本来挣扎得松垮的衣衫成片扯落。 她的气力在他面前好像根本不值一提,他扳开她修长的玉腿,没有一点前奏地就挺身、而入。 她痛哼一声,难受得想避开身子,却只引得他动作愈加深入,她也不敢太过出声,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低低喘息着,如同饥渴已久的兽一般,对着她百般折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停了下来,满意地将她单薄的身子搂进怀中,手指还不老实地在她胸口摩挲。 “我们这么久没出去,贺兰归定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玩弄着她的柔软,如同鬼魅一般在她耳侧低语。 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可听到他的话还是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故意的。” 他恶意地咬了一下她娇小的耳垂:“对啊,就是故意的,我就想看贺兰归满脑门发绿的样子。” 她听了这话,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转过身子就是一巴掌朝他甩了过去,他不躲不避,任由她的巴掌狠狠甩在他白皙的脸上。 “你当我是那窑儿姐吗,你想睡便睡,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以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你好好和你的公主恩爱去吧。” 她拿起自己的衣服便胡乱往身上套,一头青丝如海藻般胡乱散在肩头,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穿上外衫便想离开。 可没想到她才刚着了地,腿间的那股酸痛就清晰剧烈地袭来,让她浑身禁不住一软,就要朝地下倒去。 一双大手及时地扶住了她,想拎小鸡一样又把她拎了上来。 “还能下地,看来是我刚才还不够卖力。”他像是看不到她的窘迫一般,恶意地一遍遍削着她的脸面。 “你就是个疯子。”她恨恨地说。 “对,我就是疯了,”他猛地扳过她的肩膀,眼睛赤红地看着她,“我恨不得让你永远都下不得床,这样你就不用想着离开我了。” 她全身一震,忍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去找你的公主啊,她什么都比我好,你们就算天天做那种脏事也没人管,为什么还要逼我......” “我逼你了?你刚才不是挺舒服的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细白的脖颈,黑色的瞳孔里此时看起来万分妖异。 她憋得满脸通红,突然发狠一推他吼道:“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捉住她的一只小手,却被她用另一只手又狠狠地甩到脸上。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两侧脸颊上鲜红的手掌印,自己也不由得愣怔了。 他却有些疲惫地垂下脸,松开她的手说:“打吧,只要你高兴,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她只觉得自己手掌生疼,看着他泛红的俊脸,突然颤颤心疼了起来。 可她却愈发地觉得委屈了起来,一想到他和那北羌公主也做他们刚才做过的那种事情,她就心里难过得想死。她哭着推搡他道:“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他静默片刻,突然一言不吭地穿好自己的衣服,真的推门走了出去。 她听见他推门的声音,顿时哭得更凶了。 他真不喜欢她了,不然怎么会走的这么决然。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下一刻自己就要哭背气过去。 这段时间的委屈突然都涌上她的心头,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最好她哭得把所有人都引来,看贺兰归看到她这副丢人的样子,还敢不敢娶她了。 却突然有一件东西轻轻罩在她身上,祁潆婼红肿着一双眼抬头,看见贺兰隐正含义未明地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 她低下头去生气地不看他,他却坐下来把她揽进怀里:“哭什么,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还有力气哭。” “你别碰我,要碰就去碰你的公主!”她躲开他的触碰,心里还在耿耿于怀地难受。 “哪有什么公主,”他似乎有些无奈地一笑,“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第43章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而后又愤愤地想起来:“你刚才还说她的比我的......” 她羞于说出那句话,霎时羞得满脸通红。 “我又不瞎,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好吧,”他眼光往她那里一转说,“本来还有点肉,现在瘦得一点都没有了。” 她心里发恨,却又不知拿他怎么办,心下焦急间就拿起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那你那么饥不择食地和我......那你为什么不去和拓拔咏然.......” 他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有些疑惑地问:“拓拔咏然?是谁?” 她狠狠摔开他的手:“你装什么傻!你刚才还在夸她的......大。” 她满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突然明白过来,蛮横地将她整个抱进自己怀里,硬朗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说:“可我就喜欢小的。” 说着还在她胸前摸了一把。 她怎么想还是怎么觉得不对,她突然扭头瞪向他说:“你肯定还有过别的女人,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娴熟。” 他低低笑起来,宠溺地摸着她细嫩的小脸:“我是男人啊。” “那也不可能无师自通!你刚回来的时候还不懂这些呢!”她怨念地说,那时候他还单纯得紧,还说自己胖了,哪像今天这种如狼似虎的模样。 他抬起她的小脸,笑着说:“那我为了让你舒服,好好去钻研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总行了吧。” 她的脸更红了:“你真不要脸!” 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抽抽鼻子委屈地说:“刚才你...由着她挽住你。”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生气,就没有拒绝她,”他笑着说,“没想到你直接晕倒了,其实我心底还是很高兴的。” 这个变态! 她哼哼两声,实在不愿意再理他。 他突然讨好地蹭蹭她的头顶,小声说:“贺兰归都那么老了,还是我好,别嫁给他了,嫁给我好不好,嗯?” 她刚才还溢着甜蜜的心瞬间寒如冰窟。 她狠心推开他,艰涩地说:“不行。” 他却紧搂着她不松手,像小孩子怕失去心爱的玩具一般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不行,你都同我这般了,还怎么嫁给别人。你知道吗,贺兰归刚才出去就把附近所有的守卫全都调走了,他定是看出来了什么不想自己遭人非议才这样做的,就算他娶了你也不可能心无芥蒂,有哪个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同别人欢好?” “我......”她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满心满肺都溢着钝钝的疼痛。 就在这时,他突然神色一紧,扬手将她护在身后:“谁!” 门轻轻地被推开,一人银发白衣,宛如从天界刚走下来的一般,站在门口神情平静地瞧着他们。 祁潆婼看见那人,仿若所有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堤口:“师父!” 扶叶真人走进来,看着贺兰隐的一脸戒备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请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同婼儿说。” 贺兰隐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并不想走。 祁潆婼被师父看到了她这副和贺兰隐衣衫不整的样子正觉得丢人,听到师父的话立马低着头推贺兰隐:“你快走,我也有话想对师父说。” 他终于站起来,看了她一眼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走出去,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关上门。 扶叶真人有些无奈地一笑:“这孩子长大了,都会用这种眼神瞧我了。” 祁潆婼有些愧疚地说:“他就是不懂事,师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扶叶真人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摇摇头说:“他只是除了你,谁都不在意而已,就算我对他倾囊相授这么多年,他也终究没把我当作他师父,更别说...当作他舅舅了。” 祁潆婼慌忙说:“师父别怪他,他因为幼年时的经历,心里难免...隔了一层。” “对啊,所以我不怪他,”扶叶真人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那你呢,明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希望,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祁潆婼顿时哑口无言:“我......他还会有别人,我这样的身子,本来就配不上他,离开了他也算放过他了。” 扶叶真人摇摇头:“不会再有了,再也不会有了,如果你真的不在了,他是敢把这天下都毁掉的,他本来就是什么都敢做的人。这些你想过没有?” 祁潆婼身子一颤:“你怎么知道的?” 扶叶真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傻。” 祁潆婼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猛地扑进扶叶真人怀里哭道:“师父,贺兰归他威胁我,我,我不能不顾我们全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可我也没打算真的嫁给他,我不能对不起弈琛不能对不起云姐姐。我在新婚之夜一刀了结了自己,也算完成与他的交易了。” 扶叶真人怜惜地拍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傻,归儿到底拿什么威胁的你?” 祁潆婼哭得一抽一抽的,把事情的经过对扶叶真人说了一遍。 扶叶真人神色一深,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样不对,外祖父也是无辜的,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我不能......”祁潆婼低下头去,喃喃说,“我已经是弈琛的人了,就算以后死了也是。” 扶叶真人抬起她的手腕,静静诊了一番说:“你这般折磨你自己,就算到时候不自尽也活不久了。” 祁潆婼低下头:“我对不起师父,师父这般尽心尽力地传我医术,却由得我这般轻贱自己的性命。” “什么也别想,这件事交给我。”扶叶真人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好好照料好自己的身子,要不然到时候怎么有力气同弈琛成婚。” 祁潆婼震惊地抬起头,下一瞬眸子又黯淡了下去:“不可能的,就算你是贺兰归的师父,他也不会听得,他这次是铁了心地......” “你还不相信师父我吗,”扶叶真人又拍拍她的肩说,“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你只要别这样折磨自己,再帮我照顾好弈琛就好了。” 祁潆婼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如小鹿一般小心翼翼:“真的吗?” “真的,”扶叶真人忍不住笑起来,“我就算把这条老命赔了,也会让贺兰归妥协的。” 祁潆婼嘀咕说:“师父才不老。” “婼儿,弈琛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挂念了,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幸福,”扶叶真人突然正色起来,“你就放心好了,如果真想感激我,就好好爱护你自己,一直陪着他。他真的...太孤独了。” 祁潆婼小声说:“师父这么关心弈琛啊,那那时候还表现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 扶叶真人苦涩地弯弯唇角:“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 祁潆婼有些奇怪,可也不便多问。 “我们走吧,弈琛还在等你。”扶叶真人显然也不想多谈,站起来说道。 祁潆婼点点头,一站起来腿间的酸痛又弥满开来,她不敢让扶叶真人看出来,低着头满脸通红。 突然有一件东西从她肩头滑落了下来,她偏头一看,竟然是她的白底绿萼梅披风,原来他刚才出去是找艾叶拿这个去了。 这么说艾叶和甘草就在外面候着,那她们岂不是又知道他俩在干什么了...... 祁潆婼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脚步艰难地跟着扶叶真人出了门,刚出门就瞧见贺兰隐正站在对面冷着一张脸盯着这边。见她出来面色一变,就大踏步走过来责备说:“你不是不能下床吗?” 祁潆婼脸色通红,瞪了他一眼暗骂道:“闭嘴!” 扶叶真人轻咳两声:“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贺兰归谈谈。” 贺兰隐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又满脸阴云。 祁潆婼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拉着他哄劝道:“我们回去吧。” 他却冷笑道:“那我和师父一起去,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同皇兄说。” 祁潆婼吓了一跳,只好装作虚弱的样子赖在他身上,满脸红潮地小声说:“弈琛,我们走吧,我快站不住了,师父会处理好的。” 他犹豫了一下,弯腰打横抱起她,看着扶叶真人开口道:“那就有劳师父了。” 扶叶真人拍拍他的肩膀:“照顾好她。” 说罢便扬长而去。 祁潆婼生怕别人瞧见他们这个样子,一个劲催促他说:“快走快走。” 他拢紧她身上的衣裳,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大家都去参加晚宴了,谁会注意我们。” 他掂了掂她轻若无物的身子,面色突然难看起来,边走边说:“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她耷拉下来一张小脸缩进他怀里:“没胃口。” “没胃口?那我喂你有没有胃口?” 明明是极其暧昧的话,配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说出来,竟让祁潆婼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抱起她把她塞进马车里,随后自己也坐了进来。 祁潆婼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自家的马车:“你要带我去哪!” 他理所当然地说:“回家啊。” “不行,候府那边没法交代的!”她急得想下车去,却被他一把按了回来。 “就说和庆公主很喜欢你,想留你住几天。”他很自然地说。 她急得都快哭了:“你怎么什么都敢编!”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的,”他不满地掐掐她瘦削惨白的脸,“就算用争的,用抢的,用逼的,就算和贺兰归作对,和父皇作对,和全天下作对,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你不怪我背叛你吗?”她终于觉得在他面前她反抗也没什么用,便老老实实地歇进他怀里。 “怪,”他抬起她尖尖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的黑色瞳孔显得愈发妖异,“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背叛我。我说过我只有你,如果你离开我就一无所有了,你觉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打了个寒颤,心里越发地疼起来:“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的生命原本就一片黑暗,是你给了我一束光,”他轻轻摩挲着她的甘唇眼神幽转不停,“你现在要把它拿走,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她抖着嘴唇,觉得自己刚被他糟蹋过又刚哭过的样子像只鬼,也不明白他怎么有那么大的兴趣,对自己一个病病歪歪的人穷追不放。 “全天下现在有一半的姑娘都喜欢你,你找她们去温暖你,她们肯定很乐意。”祁潆婼撇着嘴说。 他突然捏住她瘦削的脸颊,骤然的疼痛让她疼得呲牙咧嘴,他的眼眸幽深含怒,牢牢地把她罩在眼底:“你再说这种让我去找别人的鬼话,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天天要你,让你再也下不了床。” “你!”她觉得和他这种人根本没法交流,匆匆低下头满脸羞红地说,“你怎么这般下流?” “别怪我,”他将她搂进怀里,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在她的头顶,“占有你,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哪知道你宁愿给贺兰归戴绿帽子都要走,你说让我拿你怎么办?” 她两眼发涩,脑子里却又涌进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那如果我真走了,你会不会天天去找别的女人做那种事,看你成日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他气恼地猛地一咬她的耳垂,痛得她一声惊呼。 “我方才说过什么你又忘了,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欲求不满是什么样的?” 她怂了,小声讨好他说:“我错了,再也不说这种浑话了。” 他似乎很满意她认错的态度,一边玩着她散乱满肩的秀发一边说:“别的女人在我看来都是死物,只有你才活色生香,叫我欲罢不能。” 她决心不跟他这种厚脸皮的人一般见识,突然一股冷意袭来,让她不由得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她蹭着他的胸口突然撒娇说:“弈琛,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抱住她,眉头又轻轻拧了起来:“你这身子是越来越差了,这都春天了,还这般虚弱。” “我们是要去哪儿了?”她小声问道。 “去我住的地方啊。”他似乎是理所应当地说。 她似乎是想起来他为了躲避拓拔咏然搬出了皇宫,忍不住酸他说:“公主不好惹啊,美人恩难消受。” 他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那个什么然实在是太惹人厌了,怎么会有这般死皮赖脸的女子,连我去沐浴她都要在一旁蹲守着,若不是看在她是个女的,我早就提着扔回北羌去了。” 她缩缩身子,突然想起了他以前将美人扔出去的光辉事迹,他这种人,以后不会家暴吧??? 第44章 他的手又不老实地在她胸口摸了一把:“若有一日你也能这般缠着我就好了。” “别动手动脚的!”她红着脸打掉他的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慌张地朝他摸去,“你说拓拔咏然偷看你沐浴,你,你没叫她看着什么吧?” 他捉住她紧张乱摸的小手,低笑着说:“你猜猜。” 她微怒,瞪着他说:“你,你都被别的女人看过了,我不要你了!” “好了好了,皇家守卫森严,岂是她想看就能看到的,”他环紧她将她冰凉的小手握进手心,语气暧昧,“看光我的,只有你而已。” 她放弃挣扎,死鱼一般任他揉捏:“我的丫鬟呢?” 他似乎很不乐意她在他面前提起别人,语气全是不满:“我派人去通知她们了,那个什么叶还可以,那个草就算了,毛毛躁躁的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来照顾你。” “你尊重别人一下好不好,什么叶什么草啊,你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吗?”祁潆婼戳戳他的胸口恨恨道,“你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 “你再说一遍!”他脸色又阴郁起来,“你才头脑简单,我向来过目不忘的好不好,只是我为什么要去记那些没有意义的名字?” 她白了他一眼,想起来他好像确实还挺聪明的,以前坐在她身边一起看毒经,他只是瞟一眼都记得比她清楚。 “有工夫在这里耍贫嘴,看来是身上不疼了,一会下来你自己走吧。”他又补道。 “还不都是你的缘故,”她小声嘀咕说,“再说我才不愿意去你那儿。” “赖我啊?”他又低低地坏笑起来,“那我替你揉揉?” “呸,真不要脸。”她别过头去不看他,不甘心地抗议了一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可听我的话了。” “现在我也可以听你的,只要你别再想着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他小心地亲亲她的发顶,轻声说。 她心中一暖,但又觉得像他这种人根本不能给他好脸色:“回头把你那狼崽子弄走,我可养不起了。” 他神色一变,不满地说:“那个没用的东西,本来指望着能保护你,结果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既然没用,便扔掉吧。” 他手指轻轻划过她雪白的脖颈,显然还对上次她差点被勒死那事耿耿于怀。 一只小狼崽而已,他以为他送她的是飞天神将啊?还有把狼随便乱扔,他确定她不会被围殴?她觉得这人的脑回路几乎不能以常理夺之,有些头大地摁摁脑袋说:“艾叶可舍不得,那小狼只和她亲近。而且也没那么严重啊,你上次踹的祁志韬那一脚让他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要不是怕惹怒你父亲,我直接把那两个贱东西给剁碎喂狗,”他恨恨地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动你。” “那祁潆薇喜欢你你知道吗?”她又想起了祁潆薇那灌满嫉妒的疯狂眼神,“她还指望着勒死我然后嫁给你呢。” “那个丑八怪?”他皱皱眉,“我又不瞎,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原来你只是看脸啊,万一我也变丑了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了。”她不满地抗议说。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你就算丑成母猪我也觉得是好看的。” “你才是母猪,”她抬起头突然瞥见他的脸侧还微微泛红,有些愧疚地摸上他的脸颊小声问,“还疼吗?” 他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说:“你若心里不舒服,还可以再接着打。” 她心里泛起委屈道:“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拿那些难听的话气我。你以后能不能别这样,一生气就拿不好听的话刺人,也不管别人心里难不难过。” “你有我难过吗,”他握住她手的力道骤然加重,“我五天五夜没合眼才快马加鞭地从西凉赶回来,若不是段文迟给我传了急信,我还不知道你要背着我做出这等事了呢。” 五天五夜没合眼回来还那么精力旺盛......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回来那日在她身上来回动作的场景,微微红了脸说:“我...也是没办法。” 他立即追问说:“贺兰归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她低下头:“现在不能告诉你。” 开玩笑,现在给他说,他不立马提着刀去砍死贺兰归才怪。 他又黑了脸:“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我在你心里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根本不值得你依靠?” “没有!”她慌忙否认说,看着他黑下来的脸色,讨好地依在他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只要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就行了。” 他终于满意起来,一手提起她让她整个坐进自己怀里,仔仔细细地盖好她怕她着凉。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看他像拎小鸡一样轻松地将自己拎来拎去,她愈发地觉得羞耻。 “是吧,我也不知道,我才十六岁,长个也很正常吧。”他很满意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嵌在自己怀里,搂着她的细腰说。 她却骤然怒了起来:“就你小就你年轻!” 说罢生气地耷拉下脑袋气哼哼地不理他。 贺兰隐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在哪儿开罪她了? 祁潆婼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也没好好休息,又经他这么一折腾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本来想到了地方就歇下了,可偏被他叫起来逼着她吃东西。 “我不想吃。” 她只想睡觉。 他却不听,像拎小鸡一样拎她到怀里哄劝道:“我喂你。” 她全身酸痛,闻见饭菜味儿就想吐:“我真不愿意吃。” “听话,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特意命人做了些清淡的,你好歹吃一些。”他难得的耐心哄她。 她不忍拂他的意,刚想吃就止不住的一阵恶心。 他看着她,突然神色深重:“你......不会有孕了吧?” 她闹了个红脸:“怎么可能,我是大夫,自己有没有孕自己能不知道?” 他又拉下脸:“你是大夫,对自己的身子状况心里没数?” 她那时候一心求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同他说,他最近喜怒无常的实在可怕。 “我这几日没好好用饭,才会出现不适的。”她犹豫了一下方说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我底子寒,不易有孕吗?” 他“哦”了一声,端起一碗清粥喂她喝。 她见他没有反应,只好再试探性地问道:“你...不在乎吗?” 他皱起好看的眉头:“在乎什么?” “我,”她涨红了脸,“我不易有孕啊。” “这能怎么样?”他很奇怪地问道,“你想给我生孩子?” “你!谁要给你生孩子!”她负气,转过头不去看他。 “好好好,别生气,来,把粥喝了,”他理所当然地说,“我有你就够了,要孩子做什么。” “万一你以后想要呢。”她喝了口粥,暗暗地瞟了他一眼。 “不会的,我只要你,那玩意太烦了。” 他见她吃了东西,眼底满是欣喜。她看着她这般样子,心里一暖,又喝了几口,抱住他的脖子撒娇说:“我想去睡了。” “再吃点吧。”他犹豫道。 “我好久没用饭了,骤然吃那么多,会更不舒服的。”她胡乱编着理由说。 他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碗抱起她进了内室。 他刚放下她,她便欢天喜地地脱去外裳钻进锦被了,钻了一半发觉不对,她拉高被子,眼神不安地看向他:“我要歇息了,你不走吗?” 他唇角一勾:“一起啊。” “我,”她苦巴了一张小脸,“我不行了,我真的没力气了。” 他好笑地摇摇头:“我不动你,只是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放心。” “可是...”她羞红了脸,“这样不合体统。” “更不合体统的事我们都做过了,怎么还在乎这一点,”他飞快地褪去外衣也钻了进来,“行了你不是累了吗,快睡吧。” 他真的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一开始她还不放心,后来实在累的紧了,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之后的几日他日日盯着她,吃饭休息都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只好乖乖听话,几天下来倒是稍稍回了一点肉。 他苦恼地看着她,瘦下去那么快怎么胖回来这么难呢? 眼看着和贺兰归的婚期就只剩下两天了,祁潆婼心底也愈发地慌了起来,师父那边还没个动静,贺兰隐这边她又不敢提。他把她看得死死的,让她想出去传个话都不能,本来答应了她要让艾叶来服侍她结果也没了影。她感觉他的占有欲已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每天冷着一张脸守着她也不许她和旁人接触。他虽然生得好看但让她成日这般面对他她还是心里发怵,她越发地怀念起了小时候他由着她说一不二的情景,郁闷地想怎么长大之后一切都变了呢? 不过他虽然拘着她,却也不限制她别的,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在他身边,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些平日里在府里不敢拿出来的话本子她都拿出来翻了个遍,他就在一旁蹙着眉看军报,也不管她看的什么。 她拿书遮住半张脸,偷偷拿眼瞧他,他五官完美宛若神祗,原本还因为饱经风霜有些微黑的皮肤此刻就恢复了白皙,不过依旧俊朗英气,丝毫不显柔弱。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他笔锋流利的剑眉老是皱着......时间长了都皱出来皱纹了好不好...... 这么想着她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贺兰隐你别皱眉。” 他抬起头来,微微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怎么叫起这个名字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说:“我叫你贺兰隐的时候呢,就说明我心情不好,每当这个时候呢,我说什么你都得听,不然我就会更生气!” 他想皱眉,终究是竭力忍住了,目光飞快地在地下军报上流过:“好,我记住了。” 他居然都不看她!? 她气鼓鼓地甩下话本子:“军报有我好看吗?” “当然没有,只是我有些不放心,毕竟我提早回来了。”他继续飞快浏览着说道。 她立马就担心起来:“那没事吧,要不你快回去吧。” 他眼神阴厉地横了她一眼:“想都别想,就算回去也得把你打包带走。” “那他们会不会弹劾你,会不会非议你,皇上不会治你的罪吧?”她越想越害怕,神色紧张地叨叨道。 “别担心,大事已经定下来了,只是还有些琐事交给谁都一样,还有,”他突然目光含义未明地瞥了她一眼,“父皇为了不让我回来特意给我找了事情做,原先我还不明白,原来是要背着我我让你们成婚。” 她脸色发窘:“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他又扫了一眼军报,将之随便扔在一旁,突然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丢在一旁的话本子:“你这看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她一把捂住:“关你什么事,看你的军报去吧。” “看完了啊,”他耸耸肩,撑手在她坐的太师椅两边,“现在可以专心看你了。” 她刚要答话,突然外面有人通传:“殿下,豫平候府来人了。” 祁潆婼脸色一喜:“快让她们进来!” 贺兰隐想阻止,可看她一脸的喜色,知晓她这几日定是闷坏了,若是她丫鬟陪她来解解闷也不错。 于是便也不再阻拦,又闲闲坐了下来,命人拿过纸笔给军中回信。 可刚写了没几笔,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女音在他耳边炸起。 “祁潆婼,你果然在这里啊!” 第45章 贺兰隐皱皱眉头,放下笔,看向那个刚进来的身穿鹅黄色轻绢衣裙的女子。 祁潆婼也是一惊,皱着眉看向她说:“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祁潆薇又尖利地笑了两声,“原来你真的这么不要脸,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样随随便便和男人厮混,我将今日的事说出去,看齐王还敢不敢要你。” 祁潆婼只觉得心累,这个祁潆薇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蠢了,她看着贺兰隐越来越阴郁的脸色,有些不安地催促她说:“你爱说便说,赶快走。” “我还偏不走,”祁潆薇突然转向贺兰隐,立刻换了一张面孔,“殿下,您到底喜欢她什么啊,她不知和多少个男人苟且过了。您刚一走,她转眼就勾搭上了齐王,还和您不清不楚的,这样的女子,您到底要她什么啊?” 没想到贺兰隐却笑了起来:“对啊,我到底要她什么?” 祁潆薇看着他染着邪气的笑容,一时看晃了眼,忙趁胜追击道:“只有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殿下,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而且她都已经这么老了,根本配不上你啊。” 贺兰隐站起来,像是终于认真地审视了祁潆薇一眼。 祁潆薇面上泛起潮红,很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就当这时,突然一行人在管事恭恭敬敬地带领下走了进来,祁潆婼心头一惊,眼尖地瞥见领头的正是皇上的御前总管,杨公公。 杨公公像是没看到眼前的混乱局面,眼睛一弯就说:“豫平候府大姑娘正巧也在啊,正巧,今儿这事刚好和您有关。殿下,准备接旨吧。” 贺兰隐微微有些奇怪,看了杨公公一眼便跪了下来。 “朕的小儿子骁勇善战,性情刚毅,现已成年,特册封为辰王,七日后娶豫平候府大姑娘过府为王妃,钦此。” 祁潆婼目瞪口呆地听着这道极其随意的口头圣旨,即使由杨公公转述她都能感觉到皇上话里话外满满的不愿,想必自己转了一圈又转回了贺兰隐这里皇上心里定快烦死了吧。也不知道师父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真的将这件事给摆平了。 “儿臣遵旨。” 贺兰隐很快便反应过来,嘴角一弯说道。 杨公公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陪着笑说:“王爷,事情紧急,陛下没来得及好好拟旨,便派奴才来了。七日后殿下便要大婚了,现下快些准备准备吧。” “多谢杨公公,本王知道了。”贺兰隐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本王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就不多送公公了。” 杨公公自然知道眼前这个主不是什么善茬,平日里连皇上都对他的性子是极其惯着的,听出他话里头的意思,忙说道:“那老奴就不叨扰王爷了。” 说着便带着一行人告了辞。 看着他热烈的目光看过来,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寻思着待会要去问清楚师父才好。 贺兰隐却满脸笑意地走过来,毫不避讳地一把揽过她的纤腰,低下头在她耳边说:“王妃,心情如何?” 祁潆婼扳开他的手:“干嘛呀你,别动手动脚的。” 祁潆薇在一旁看得脸都绿了。 贺兰隐像终于想起来了她似的,松开祁潆婼看着祁潆薇邪气一笑:“你刚才说喜欢我?” 祁潆薇心头一喜,虽说她很讨厌那个贱人,但若王爷心里真有她,让她做个侧妃她也愿意...... 于是她飞快地点了点头。 “什么都愿意为我做?”贺兰隐接着诱导道。 祁潆薇又红着脸匆匆点了点头。 “很好,”贺兰隐唇角一勾,突然笑意冷了下来,“那你现在就为我去死吧。” 祁潆薇大惊,霍然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几条巨犬不知有何处蹿了出来,纷纷朝她扑去。 “我这里岂是你说来便来的,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羞辱她,”贺兰隐嘴角轻勾眼神里却一丝情感都没有,“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来自寻死路。” 他正说话间,祁潆薇已经被恶犬团团扑倒,只听得“喀嚓”一声断骨声响,祁潆薇猛地嚎啕起来:“殿下,不王爷我错了!饶了我吧!” 祁潆婼虽然厌恶祁潆薇,可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感到胆寒,拉拉贺兰隐说:“算了吧,这个节骨眼上闹出点什么事也不好。” “是她自己找死,”贺兰隐丝毫不为她所动,“你若害怕,不看便是了。” “你都要娶我了,祁潆薇毕竟是豫平候府的女儿,你现在开罪父亲能有什么好处,”祁潆婼小声急促地说道,“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你父亲保护不好自己的女儿,还不许我保护自己的妻子了,”他皱着眉丝毫不为所动,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场景眼中一片平静,“像她这种人,若不狠狠惩治,便永远不知悔改。你放心,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会留她一条性命,其他的,免谈。” 祁潆婼鼓着勇气看了一眼此时已满身鲜血,惨叫连连的祁潆薇,只好装柔弱靠到他身上道:“我看见血就晕,就这么算了吧。” 没想到他把她的头摁进了怀里:“那就别看了。” 祁潆婼心里着急,一头钻出来急急说道:“你看看你,还没成婚呢就开始不听我的了,以后成了婚你不得无法无天啊,你再这样,我,我就不嫁你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清澈焦急的瞳孔残忍地一勾唇角:“你若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弄死她。” 祁潆婼小身子骨一缩,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之下又触到了他的逆鳞,看着他明显染了怒意的眸子,一时无措间便讨好地抱住了他,脸蹭在他的胸口说:“好哥哥,我错了。你放过她好不好,我最近身子虚,闻见血腥气就恶心。” 她的语气腻歪得自己都觉得想吐。 可没想到他却饶有兴致地说:“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听听。” 她反应过来,臊得脸色通红,把头埋进他怀里装死。 他却轻轻松松拎了她出来,盯着她坏笑着说:“再叫一声,我就放过她。” 祁潆婼憋红脸,简直想抽刚才的自己两个大嘴巴,祁潆薇此时又惨叫了一声刺激到了她的神经,让她一抖便脱口而出:“好哥哥。” “很好,”他满意地将她摁进怀里,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号那几条恶犬便乖乖从祁潆薇身上退了下去,“以后这么叫就行。” 祁潆婼简直不敢去看祁潆薇的惨状,八爪鱼一般黏到他怀里不敢去正视他的双眸。 贺兰隐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一团厌恶地皱了皱眉,抬抬手说:“快给扔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立即就有人恭敬地问:“扔去哪?” “给他们送回豫平候府去,”贺兰隐说着似乎有些不满意地撇撇眉,“就只是些皮外伤而已,别给她包扎,让她疼一路子,回府让他们自己处置去。” “是。”那人恭敬回答,也是毫不怜惜地拖起祁潆薇就走。 “还有,”贺兰隐又嘱咐道,“路上仔细听着,若是她敢有一句辱骂王妃之言,立马给丢到半路上别管了。” “是!” 祁潆婼闷头锤着他的胸口,您可真会自来熟。 贺兰隐伸手抱起来她,爱怜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收拾收拾我也送你回去,七日之后正式娶你过门。” “我想去趟师父那里,”她见四下无人,方才放心地揽住他的脖子,“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师父吗?” 这么一问,她又后悔起来,他怎么可能知道。 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一会我送你去。” 祁潆婼瞠目结舌:“你还真知道?” “他给了我个地址,要我有事去找他,不过我没去过。” 不是吧?师父这么偏心眼,祁潆婼酸溜溜地说:“果然亲侄儿就是不一样。” 贺兰隐一皱眉:“他不是我亲舅舅。” 祁潆薇大惊:“啊?” 贺兰隐看起来却不想多谈的样子:“他和我娘不是亲兄妹。” “我待会派人送你过去,”他突然放下来她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去处理了。” “哦。” 她瞪了他一眼,很不开心地应道,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招过来一个人吩咐了几句。 又回过头看了看她,宠溺地在她头顶一亲说:“乖,等我去娶你。” “哦。” 她又横了他一眼,他却没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 祁潆婼又恨恨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就走,却有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恭敬地立在了她面前。 “王妃,王爷派我保护您。” “王什么妃,别乱叫!”祁潆婼正在气头上,也没看是谁就吼了一声。 “.....是,祁小姐。”那人依旧很恭敬地垂着头,顺着她说道。 祁潆婼终于正眼打量了他一下,见那人相貌看起来有些奇怪,便问道:“你不是大夏人吧?” 那人抬起头来,摇摇头说:“奴才是西凉人。” 祁潆婼惊异地发现眼前这人竟然长着一双泛蓝的眼睛,他面目瘦削硬朗,立体感显得极强,头发也是微微卷曲着。虽是低眉顺眼的,但不难看出身上浓浓的野气。 “呵,”祁潆婼对着空气嘲弄一笑,“找的人都和他自个儿一模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邱黎。”那人依旧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成了,别奴才奴才的,我听着难受。”祁潆婼伸了个懒腰说,“快带我去见师父吧。” “...是。” 第46章 扶叶真人下榻的地方很不起眼且隐蔽,一处小小僻静处的青石院子,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竟住了一位绝世高人。 “师父到底是怎么说动贺兰归的?”祁潆婼有些不放心地缠着他问,“我家那事......” “你放心吧,那东西已经销毁了,而且归儿不会再拿此事说事了。”扶叶真人看着她,目光很是慈爱地说。 “他...那时候坚决得很,怎么会这么容易,而且皇上还那么快就下旨了,”祁潆婼有些忐忑地说,“师父不会答应了他们什么不好的条件吧。” 扶叶真人失笑:“我只是据实情告诉了他,说若是他再这么坚持下去,真的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祁潆婼忐忑地抬起头:“师父怎么连这个也说了。” “因为我了解他。归儿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这些年受他母后的影响,变得有些偏执了,”扶叶真人眼睫微垂,遮挡住了眸中的情绪,“再说我也没骗他,你再这样抑郁下去,真的活不久了。” 祁潆婼也垂下头:“以后我会保重自己的,师父就不必担心了。” “他虽想得到你,但更想你能活下去,归儿不傻,我说你本来就没打算真正嫁给他,他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扶叶真人抬起眼,微微笑道。 “这么说,还是我之前有些误会他了,我觉得他真是无情又惹人厌,云姐姐刚去世,他就做出这等事来。”祁潆婼想了想就觉得自己也没冤枉他,“云姐姐那么好!总之他就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人就会有欲望,更别说他了,”扶叶真人脸上突然现出了些不忍,“他这些年压抑得太过了,就连王妃,也是皇后让他娶的。只要皇后让做的,他心底就有种逆反。” 祁潆婼目瞪口呆:“师父这么了解他啊,难怪他会看上我,不就是他老娘看我不顺眼么。” 扶叶真人眼神慈爱地摇摇头:“他确实是喜欢你的。” 祁潆婼不想说这件事,又有些忐忑地问:“那皇上呢,我觉得他不会这么痛快地叫我嫁给他小儿子。” 扶叶真人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地轻咳两声:“这个你不用担心,陛下…之前就欠我一件事,正好要求他兑现了。” “师父没付出什么代价吧?”祁潆婼又紧张起来。 扶叶真人摇摇头:“代价很多年前就已经付过了,此遭要求陛下兑现承诺,倒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祁潆婼突然感动起来,拍拍胸脯道:“师父你放心,我和弈琛以后会好好孝敬你的!” “咳咳咳……” 扶叶真人这次是结结实实地被呛到了。 祁潆婼拜别了扶叶真人便回了府,那邱黎还是闷声不吭地跟着她,祁潆婼也自知自己几斤几俩重,便也不拂了贺兰隐的好意。 若是祁潆薇现在还好好的估计又要大吵大叫了,可祁潆薇现在自己伤得都下不了床,估计也没什么闲心思管自己。 也不知道贺兰隐同自己父亲说了什么,回去之后祁珩一提未提祁潆薇的事情,只交代她好好准备婚事。其实豫平候府这段时间都在准备大小姐的婚事,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祁潆婼此遭才真是放了心,便专心在家里待嫁。 转眼便到了婚期,天还没亮祁潆婼就被拖了起来梳妆打扮,换上嫁衣。 祁潆婼迷迷糊糊被像木偶一样来回摆弄,任由姜嬷嬷板着一张严正不苛的脸往自己脸上刷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然后由着喜娘给她盖上盖头。 祁潆婼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虽然对豫平候府也并不是感情多深,但此时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可婚事却由不得她伤春悲秋什么,没多大会她就被塞进了轿子,只听得外面鼓乐喧天,祁潆婼恍恍惚惚地终于清楚意识到,自己要嫁给她了。 皇家礼仪繁杂,等祁潆婼被塞进洞房,已经浑身酸痛的不行了。那些胆子大的想来闹洞房的瞥见贺兰隐寒若冰霜的脸色便也不再敢造次了,贺兰隐冷着一张脸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猛地把门一关,让本来等着来服侍的甘草艾叶都忍不住一颤。 祁潆婼立即不满地抗议起来:“我还没卸妆呢!” 她因为还盖着盖头,连带着声音也显得闷闷的。 贺兰隐嘴角一勾,轻轻走到她身边,由于喜嬷嬷都被他赶了出去,他便直接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祁潆婼脸色一红,只见眼前的人一身红袍,衬得他那本就英姿勃发的眉眼更为深邃俊朗,他微微弯下身子,抬起她娇小的脸便轻轻落下一吻。 “别!”她慌忙捂脸,“全是粉,你快把甘草艾叶叫进来给我卸了,累死了。” 他轻轻皱皱眉,还是妥协地将房门打开,放甘草艾叶进了来,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甘草和艾叶给祁潆婼卸了脸上厚厚的粉脂,服侍着祁潆婼洗漱了一番,褪去了繁复的嫁衣。刚做完这繁杂的一系列,贺兰隐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刚刚沐浴了一番,一身月白色绸衫衬得他周身凌厉气息都少了几分,祁潆婼还从未见他穿过这么柔和的颜色,一时之间竟看得呆住。 甘草哼哼唧唧地替祁潆婼揽好长发,却还是担心自家姑娘受欺负,便一粗嗓子鼓起勇气道:“姑娘,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 贺兰隐的眼里立即射出冷光朝甘草看来。 祁潆婼吓了一跳,忙说:“不用不用,他不会欺负我的。” 甘草满脸的不信道:“是吗,姑娘你不用怕,甘草会誓死保护你的!” 艾叶手脚麻利地帮祁潆婼收拾好,忙不迭地将一脸慷慨的甘草拉了出去。 祁潆婼也换上了大红团锦琢花轻纱长袍,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紧张盯着自己的脚尖。尽管她和贺兰隐已经那个啥过了,但新婚之夜,她还是很紧张的。 贺兰隐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看了一眼眼前女子娇小的脸和低垂着的如画眉眼,顿时觉得喉头干渴起来。 他伸臂打横抱起她,将她轻软的身子放在被褥之中,她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何要嫁给贺兰归了吧?” 他泛着凉意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钻进祁潆婼的耳朵里,让她本来紧张的心瞬间凉了一大截。 “这个...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问了。”她支支吾吾地说。 他却轻笑着将她的乌发别到耳后:“你觉得,可能吗?” 她轻轻打了个寒颤:“那你要答应我,不能发火,这事儿就当做是过去了。” “好。”他答应得倒是爽快。 祁潆婼便心情忐忑地将事情的经过对他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面色还算平静,便结结巴巴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听完许久没出声,她有些不安地捅捅他:“你没生气吧?” 他却一把攥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向了自己怀里,祁潆婼脑袋撞上他精瘦的胸膛,顿时狠狠一痛,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向他,却见他一脸森寒,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你,你能不能别这个样子,方才答应我什么又忘了吗?”祁潆婼急道。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一直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所以你便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认为我就无能为力了?你就高尚伟大,能自己一力承担了?”他的语气显得格外讥凉。 “我没有!”祁潆婼慌忙否认道,“正是因为你什么都能为我做,我才害怕。我怕你触怒你父皇,怕你为了我去对抗这天下,我,我不舍得。” 她轻轻下头,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他却蛮横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睛里染着压抑的怒火:“只要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对抗全世界又有何妨。你还不明白吗,即使是我以前故意扮蠢缠着你,都只不过是怕你抛下我而已。如今你还不明白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可是,”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微微出神,“我害怕你会厌倦啊,我这么一个病弱残破之躯,是永远跟不上你的步伐的,我害怕有一日,你...就不那么喜欢我了。” “呵,”他讥讽一笑,“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啊。” 他放下抬着她下巴的手,随手卸下厚重的锦帐和水红锦绣薄纱,不理会她便径直躺了下去。 她愣愣地坐在一边,看着他阴郁的脸色心想他是真的生气了。 祁潆婼偏头看向外面明快跳跃着的龙凤双烛火苗,突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他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听起来带着几分不耐。 “还不歇息么?” 她眼睛一热,就差点要留下泪来,但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还是自己拉开锦绣被褥钻了进去。 她还贴心地帮他拎好被角,他却动也不动,也不看她。 她愈发地委屈起来,冰凉的小手扯住他的手,小声说:“别生气了。” “睡觉吧。”他终是忍不住语气软了下来,却依旧还是不看她。 她也感觉着心头难过起来,他以为就他一个人饱受折磨么?她突然想起来她这段时间所受的煎熬,再看看他一脸阴沉的样子,突然感觉心头不甘起来。 她猛地坐起来,垂下头看向一动不动的他,长长的秀发一直垂到他的脸上。 “贺兰隐,你是不是对我不感兴趣了?” 他似乎是忍无可忍的样子:“睡觉!” 她突然恶向胆边生,整个人朝他一靠顺势跨坐在他身上:“你竟然都敢吼我了,刚娶回来就这个样子,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他却突然脸色难看了起来:“你给我下来!” “我偏不!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没娶那个拓拔咏然,后悔没娶那满街朝你嗷嗷乱叫的小姑娘,是不是越看我越厌烦,现在就想去找我爹退货!”她越说越起劲,“退货也可以啊,你去娶那个被你放狗咬到不能动的祁潆薇啊,反正她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比我好上千倍百倍!” 祁潆婼正说得起劲,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个地方发生了变化,抵在她腿间让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她脸色一僵,垂头就对上了他火热的双眸。 她讪讪地抬腿想下去,却被他猛地反压在身下。 “你越来越来劲了是不是,”他贴着她的耳朵喷吐着热气,“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她不甘地反驳:“你才欠收拾呢!” “好啊,”他满是邪气地一笑,“那就请娘子,好好收拾收拾我吧。” 她只听得一声裂帛声响,自己身上轻薄的衣衫就已经被他大力撕落,她顿时光溜溜地被压在他的身下。他大手扯落她的小衣在两片柔软之间大力揉捏,她身子像游鱼一般在他的逗弄下轻轻起伏,他粗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下就除去了自己的衣衫,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她的双腿。 一股火热胀痛从身下传来,祁潆婼顺势搂住贺兰隐的脖子,随之一种酸酸麻麻的快感慢慢席卷而来,她什么也不愿再想,只想跟随着他的动作,昏昏沉沉地同他一起坠入到那人间极乐中去。 ...... 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不了身,但祁潆婼还是强撑着起了身,她可还记得今日还要去宫中拜见的。 贺兰隐已经不知何时收拾好了自己,见她起身,犹豫了一下说:“你接着睡吧,宫中派人去通传一声便好。” “不了,再叫人拿捏住错处也不好,”她微微低头就看到了自己雪白身子上的红痕,脸顿时红了起来,“你去叫艾叶进来。” “我是你随意使唤的小厮吗?”他不满地抗议道。 “我!”她又羞又臊,小声说,“我实在没力气叫了。” 他唇角一弯,突然走到床边坐下来,伸臂将她搂进怀里,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眷恋地抚上她的嫩脸:“怎么?累了?” 她拉高被子,很不好意思地将头缩了缩。 他却不以为然,眼神往下微微一扫便看到了那秀致玲珑的山峦起伏:“都现在了还不好意思。” “谁知道你体力这么好.....”她微带恼怒地说,可那细细小小小猫一样的嗓音在他听来就像是撒娇。 “以后还敢那样么?”他抬起她的脸,直视着她说。 果然还是在介意那件事,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但看着他凶狼一般的眼神,她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不敢了,以后什么都告诉你......” 他满意地揉揉她的脑袋:“这样才乖。以后记住了,我是你的夫君,什么事情都能替你解决。” 这个词让她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暖了起来,她偎进他怀里,伸手摸向他完美若神祗的五官:“你也终于是我的了。” 他笑了笑,眼睛认真地盯向她:“我一直都是你的。” 她脸上红晕更甚:“行了,快叫艾叶她们进来吧,待会迟了皇后那老妖婆又该挑事了。” 他有些不舍地放开她,又亲了亲她的脸颊才退出去。 第47章 祁潆婼腿都要站麻了,可上首的皇后却还是兀自慢悠悠地喝茶,一点要理会她的意思都没有。 更别说她昨晚还损耗过度,现下站着都觉得浑身像要虚脱了一样。 她近距地打量着皇后那张娇媚的脸,愈看愈觉得那脸长得真是妖里妖气。那尖削的下巴,媚到极致的眉眼,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祸国妖孽。 可她却听闻皇上对皇后感情淡得紧,皇后是开国功臣之后,家族势力雄厚,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因为她的家族吧。 “看什么呢?” 正当祁潆婼瞧着她出神之时,皇后那柔弱无骨的声音突然响起。 祁潆婼立即反应了过来:“儿臣为母后的丽色所震惊了而已。” 皇后又柔媚一笑,放下茶盏说:“是吗?” 祁潆婼很讨好地点点头:“自然是的。” “本宫看你面色泛青,疲色颇重,昨晚一定很辛苦吧。”皇后突然支起脸,像好奇的小女孩一般看向她。 祁潆婼面色一红,这皇后怎么言语之间也没个正形,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多谢母后关心。” “昨日你们大婚,”皇后缩回身子,抬起自己玉白的手欣赏般地看了看说,“归儿可是宿醉了一场呢。” “饮酒伤身,皇长兄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祁潆婼仿佛听不懂皇后话里的意思,恭恭敬敬地答道。 皇后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变,突然起身,走到祁潆婼跟前仔细端详着她:“归儿哪点不好了,你要喜欢那个小野崽子?” 祁潆婼大怒,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还请母后注意自己的言辞!身为一国之母,怎可如此言行无状!” 皇后“咯咯”笑了一声,染着鲜红指甲的细长手指突然捏上了祁潆婼的下巴:“好一张娇媚的美人脸,难怪归儿如此神魂颠倒的。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女人嘛,男人都是当作玩具玩玩就是了。” 祁潆婼抬起脸,不甘示弱地回视皇后:“那母后呢,也是玩具么?” 身后站着伺候的女官明显脸色一紧。 可没想到皇后并没有生气,本来艳丽脆生生的眉眼突然就染上了一股哀戚:“是啊,而且是住着最华丽牢笼的玩具。没有人真心待我,也没有人关心我真正想要什么,所以有时候,我真想毁了周围的这一切。” 祁潆婼心底一寒,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皇后嗤笑一声,放下摸在她脸上的手说:“你惹的这些破事也是叫你够出名的了,幸好你有个好师父,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些事给摆平了。” 祁潆婼总觉得她提起自己师父时语气有种说不出的讥凉。 “你师父也是贱,好好的世外高人不做,怎么能想着掺和到这些破事里面,”皇后审视着祁潆婼说,“不过他可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贺兰隐那小野崽子。” 祁潆婼终于忍无可忍:“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羞辱我的夫君和师父,您觉得您这样像一个皇后么?” “怕什么呀,”皇后又是咯咯一笑,“这里有没有别人,她呀,是不会把这些事情乱说的。” 祁潆婼看了一眼皇后指的女官,面色森寒道:“您不怕我乱说么?” 皇后摇摇头:“不怕,你乱说,谁信啊,别人只会说你随意诋毁国母。你要知道,虽然陛下叫贺兰隐那小子娶了你,其实他心底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他心里头啊,可宠着他那小儿子呢。” 祁潆婼实在不愿意同这个疯女人废话,可看她没有丝毫要放自己走的意思。 “你别怕,我只是憋得太久了,”皇后美艳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黯然之色,“我实在找不到人说了,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我还是忍不住跟你说这些。” 祁潆婼敏锐地注意到,皇后跟她说话一直用的都是“我”。 “孩子,”皇后突然神情怪异地摸了摸她的头,“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祁潆婼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皇后这么跟她说话是怎么个意思,她刚想发问,突然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爷,您不能进去,没有通传您不能进去!” 祁潆婼惊异转头,突然内殿的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贺兰隐修长的身影一顿都没顿,就大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祁潆婼惊讶地小声问问道。 贺兰隐不答,只是一把扯着她的手,看向皇后说:“多谢母后抬爱,留婼儿说了这么久的话,只是婼儿身体不好,若是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后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端庄谨严,眼神冰冷地瞥了贺兰隐一眼说:“辰王关心王妃是好事,只是若再这般无礼,本宫怕是就要好好惩戒一番了。” 贺兰隐却像是没听懂的样子:“是,儿臣记下了,那儿臣现在可以走了吗?” 皇后微微点点头,贺兰隐立即毫不客气地拉着祁潆婼走了出去。 祁潆婼被他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直到走出坤宁宫才喘着气打掉他的手:“你疯了吗,就这么贸然闯进来,她若是要趁机落井下石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留你留了那么久,我怕她借机为难你,”贺兰隐不满地又牵住她说,“她没怎么着你吧?” “没,”祁潆婼瞪了他一眼说,“以后那你也得注意点,你这性子早晚得出事。” “知道了,”没想到他很顺从地应下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我觉得皇后好奇怪啊,”祁潆婼开口说,“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兰隐刚想问,突然见贺兰归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贺兰隐立马脸色一沉,祁潆婼拼命扯住他,生怕他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贺兰归看起来精神很差,见到他们二人停驻下了脚步,微微一笑:“师妹。” 祁潆婼尴尬一笑:“呵呵皇兄好巧啊。” 贺兰归瞥了一眼贺兰隐阴沉的脸色,脸上突然现出些担忧之色:“师妹怕是还不知道吧,十六师弟出事了。” 祁潆婼突然惊慌起来,那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头一点点扩大:“出了什么事?” “昨晚,”贺兰归犹疑着开口,“他跑去酒楼喝酒,却在回来的路上遭人刺杀。” 祁潆婼情急之下脱口问道:“那他有没有事?” “幸好师父刚巧路过,救下了他,”贺兰归说道,“只是十六师弟伤势很重,显国公府灯火通明了一夜,十六师弟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 贺兰隐眼尖地发现祁潆婼浑身都在颤抖,他猛地攥住她的手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终于,要开始了。”尽管极力克制,祁潆婼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贺兰归也看出了不对来,劝慰说:“师妹你别担心,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不是意外!”祁潆婼颤声摇头说,“这不是意外,真的不是意外!” 贺兰归眼中掠过一丝担忧,看了贺兰隐一眼说:“六弟,要不你先带师妹回去休息吧。” 贺兰隐皱着眉点点头,刚拉住她的手就被她剧烈挣扎了起来:“我不回去!你快带我去看看十六师兄。” 她小手颤颤地扒住贺兰隐的前襟,面色凄凄地请求道。 “你......”贺兰隐又是轻轻一皱眉,“你身子吃不消。” “我没事,”她的大眼睛里恐惧越来越深,“快带我去吧弈琛。” 他看着她凄楚的神情,眼神还是软了下来:“好。” 他弯下腰打横抱起她,也不顾她轻微的挣扎,直直地朝外走去。 贺兰归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贺兰隐神色一冷:“你跟着做什么?” “我也前去看看,”贺兰归若无其事地说,“这么一想,整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贺兰隐却不再理他,看着怀中颤颤发抖的身子,神色若有所思。 显国公府。 管家神情发愁地将几位贵客迎了进去,边走边忍不住说:“王爷有所不知,我家公子突然出了这等事,可把老国公夫人给吓的,真是天降横灾啊。” “就是这里面了,太医嘱咐了,不能说太多话,以免伤神。王爷们王妃请进吧。”管家立在门口说道。 “本王知道了。”贺兰归微微一笑,那边祁潆婼已经匆匆跑了进去。 屋里还弥散着一股血腥味,掺在浓浓的药气里,床边此时正坐着扶叶真人和南萧然的母亲。礼部尚书夫人显然刚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红的,见他们一行人走进来,站起来力不从心地行了个礼,就又关切地望向了儿子。 祁潆婼突然止住了步子,不知该不该继续朝前走。 南萧然却叫了起来:“母亲,是不是小师妹来看我了,我记得她身上的药香的。” 贺兰隐又是脸色一沉,贺兰归略带诡异地扫了南萧然一眼。 祁潆婼也顾不得羞涩,匆匆跑过去床前,一眼便瞧见了憔悴苍白的南萧然,心里难过眼泪便落了下来。 南萧然艰难地抬抬脖子,忙被祁潆婼一把摁下:“你别动。” “师妹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南萧然只略略一动便扯到了伤口,疼得穿心侧骨却还勉强笑道,“能再见到你我死了都甘心了。” “你说什么傻话,”祁潆婼忙说道,“你已经没事了,千万不要多想。” 南萧然又是咧嘴一笑:“那小子没跟着你来吧?虽然我知道他现在是辰王了但我还是看他不顺眼,你都不知道他以前算计了我多少回,这么心机深沉的小子师妹你还是小心为妙......” 贺兰隐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揽住祁潆婼说:“那也是婼儿心甘情愿的,师兄就别费心了。” 南萧然脸色一垮,有些不甘地说:“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你知道我喜欢她喜欢了多少年了吗,我本来以为她就是我的妻子了,都赖你......” 礼部尚书夫人抹了抹眼角,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贺兰隐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就想想吧。” “算了,”南萧然叹了一口气,“这次我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小师妹还是跟了你比较好......” 祁潆婼擦了擦眼泪,突然问道:“师兄,昨天是谁刺杀的你?” “我不知道,”南萧然气息微弱道,“我昨儿个特别伤心,一想到你嫁给了这小子我就......我喝高了,刚出了酒楼门想自己走走就被人从后面一刀插了过来......” 想了想南萧然又觉得不甘:“师妹真不是我废材啊,真的是我喝大了......” “婼儿,萧然他需要休息,你跟我出来一下吧。”许久没出声的扶叶真人突然开口道。 南萧然有些不悦地撇撇嘴:“我没事,师父你就让小师妹多陪陪我吧。” “师兄,我回头再来看你。”祁潆婼也神色凝重起来,跟着扶叶真人走了出去。 只剩下贺兰二兄弟和南萧然大眼瞪小眼。 “师父还不愿意说吗,你根本不是偶然经过那里的吧。”祁潆婼一出门就急急追问道。 扶叶真人将她拉到一僻静处,才轻轻叹了口气:“昨日你成婚,很多人都失意醉酒,我一时没看顾周全。” 祁潆婼大囧,她怎么不知道她那么受欢迎? “到底是谁?这次是十六师兄,下次不知道要轮到谁,师父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阻拦不了的。”祁潆婼急急问道。 “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此事事大,不能轻易提及。”扶叶真人低下头道。 “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祁潆婼又问道。 扶叶真人抬起眼:“是我连累了你们。” 祁潆婼心中突然电光火石地一闪,似乎眼前的这一幕猛然和记忆中的哪一幕对了起来,可她拼命回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儿。 “那师父打算怎么办?”祁潆婼脑子一痛,只好暂时不想,又问道。 “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会去找那人谈谈的。”扶叶真人说道,“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第48章 (捉虫) 是夜,祁潆婼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得睡不着。 她突然想到了扶叶真人脸上那种极淡却总让她觉得在极力隐藏什么的神情,尽管她知道扶叶真人从来不会信口开河,但她心里还是隐隐惴惴的,怎么也安心不下。 “怎么还不睡?” 一只手臂伸过来拥住她,他带着些微胡茬的下巴蹭在她后颈上,让她觉得心里发痒。 “睡不着。”她心情忐忑地说,“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 “你再不睡我又要硬了。”他带着戏谑的嗓音响在她耳侧,让她微微红了脸。 大概是考虑到今日她太累了,他今晚什么都没要求就同她一起歇下了,可他如今这个样子又让她心里怵了一截。 “你今天到底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又问道。 她一股脑转过身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信,”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你说什么我都信。” 祁潆婼在黑暗里看了他一会,才犹豫地出口:“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似乎也是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说你不信吧,”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其实我真的已经死过一回了,这是我的第二世。” 说着她有些畏冷地缩缩脖子:“你可不要说与别人知道,别人会把我当作妖魔鬼怪捉起来的。” “前世?你是怎么死的?”他很快地就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被人一刀捅死的,”她讪讪地说,“我曾经还以为和你有关系,所以那时候才那样问你,但你也不能怪我,那时候你一脸冰冷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似乎犹疑了一下,才伸手抱紧她:“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她奇怪道。 “我确实有时候会很冷血无情,甚至杀人不眨眼,”他似乎是有些无措地向她解释说,“我不该叫你知道,你就是该被好好保护的,不该知道这些血腥的事情。” “你把我当什么了,”她故作有些生气地说,“温室里的小娇花?既然嫁给了你,你的什么我都该知道。” “其实我也害怕,从喜欢你的第一天我就害怕,你太美好了,太脆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疯狂地想占有你,不惜一切手段,”他抬手摸了摸她细嫩的脸颊,“可我又怕你讨厌我,怕你觉得我嗜血无情,怕你想退缩。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因为你那么单纯美好,而我是自小什么肮脏的事都见过,也什么都敢做。其实我以前不是被那家的主母给扔出来的,我是杀了苛待折磨我的那个嬷嬷自己逃出来的,你能相信吗,我六岁就杀人了,我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心里竟然觉得很痛快。后来师父在冰天雪地里出现在我面前,白衣白发,神情高贵而悲悯,可是我竟然一点都不感激他,我觉得他是可怜我才收留我的,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他见祁潆婼没说话,有些自嘲地一笑说:“吓到你了是吗,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但即使你会害怕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让你离开半步的,你是我的。” 说着他像怕失去心爱之物的小孩子一样下意识地搂紧了她的腰。 她嘤咛一声叫道:“疼!” 他慌忙放开手,似乎想起来她确实皮薄脆弱得很,昨晚他明明没用力,可她娇嫩的身子上却满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又想起来他俩第一次的时候,他在她身上释放出了压抑多年的欲望,而后却丢下她一个人撒手离去。那时候她得多疼啊,这么想着他又愧疚起来,手掌小心翼翼地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却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俱冷般的朝他靠得更近:“我不害怕,只要是你,我什么都不怕。我小时候也被嬷嬷苛待,如果我那时候不那么体虚多病,我一定也会杀了她的。” 他一怔,立马摇头说:“这些事让我来做就好,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祁潆婼“噗嗤”一笑:“你真是个傻瓜。后来我翅膀硬了想去找那群人报仇,结果发现她们因为替丁氏作恶太多,灭口的被灭口,下场凄惨的下场凄惨。丁氏可不是那慈善的主,好多人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当年受丁氏指使苛待我的那个婆子,也是后来丁氏看她不顺眼把她逐出了府去,结果她和人当街骂架被那家的男人一铁揪砍死了。我即使是想找她复仇也寻不到人了啊。你为什么总把我想象得那么善良,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她声音闷闷的伏在他胸前,让他心头又麻麻痒痒起来。 “你就是好,”他不由分说地肯定道,“以前我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无所谓,可那次你第一回同我好好说话之后,我就发了疯地想得到你。” “你这个小混蛋,”祁潆婼扁扁嘴,“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我在想这个嫩白可爱的小姑娘,如果是我的就好了,”他似乎是很安心地抱紧她,“我知道你那个丫鬟很讨厌我,那时候我身份卑贱,什么都没有,确实是配不上你。” 祁潆婼突然从他怀里冒出头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冲着他的薄唇亲了下去,亲完还挑衅般地看着他。 “你......是要玩火么?”他感觉身下又起了反应,脸色难看地看向她。 “我还觉得配不上你呢,你这么年轻,健康,上次拓拔咏然的话真的刺激到我了,她说我永远都不能陪你策马飞奔,我就觉得你终有一日,会厌倦永远跟不上你步伐的我。”她想了想还是很懊恼,“拓拔咏然真是讨厌死了,你以后一句话都不准和她说!” 他却翻身猛地将她压在身下,解开自己的衣带喘着粗气说:“算了,明早不用起身了,我不忍了......” 祁潆婼心里有些后悔,昨晚的酸痛劲还没过去呢,她不满地嘟起嘴说:“......你怎么也不嫌累?” “我要嫌累你该哭了。” 他话音刚落,祁潆婼就被一阵刺痛洞穿,这次的不适感没有前几次那么强烈,她揽紧他的脖子,不满地说:“你还没答应我呢,以后你一句话都不准和拓拔咏然说!” “好好好,”他边动作边应承她说,“那野丫头有什么好的,你竟然还在她面前自卑,她根本一根小指头都及不上你。” 她忍不住娇吟出声,细弱若浮萍的身子跟随着他来回起伏:“你儿时到底为什么会被扔到那个富商之家去啊......” “我娘生了我便去世了,我被有心之人偷去想胁迫我父皇,可路上遭人拦截,双方厮杀之下我被丢弃。恰逢那富商的一个小妾刚生下孩子死了,她为了在那老头面前挣几分脸面就把我拾去,说是她自己的孩子,”他急促地说道,“可没两年那妾室也死了,我也从没见过她。你说你重活了一次,那前世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知道......”身下连连的快感让她说不出来完整的话,想要出口的话到了嘴边都成了娇吟,“我,我的前世对你印象并不深刻......” “是吗?” 他似乎有些不满,捧住她的翘、臀,身下的动作更急烈了,祁潆婼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软在他的身下。 “算了,明日再说吧,反正这两日都无事。” 他似乎不想再分心,轻如雨点的吻纷纷落在她身上,她也回吻着他,任两人在最亲密的距离间一起沉沦。 ...... 第二日,祁潆婼只觉得浑身是被拆散了一样,连着两日任由他索取无度果然她还是受不住。 他早就醒了,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嫉恨地捂住他那双好看魅惑的眼睛:“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真讨厌。” “对不起,我昨晚该忍一忍的......”他踌躇地开口,“你不该引诱我......” “谁引诱你了!”她气急地放下手,“说的我像狐狸精一样!”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他好脾气地哄她说,“觉得累你就再躺一会,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准备。” 她生气地一把拽住他要起身的身影,什么意思嘛,把她弄成这个样子又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你也不许起!” 她拽住他的动作一下掀挑起了锦被,她不着寸缕的身子一下子又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他只觉得喉头又干渴起来。 她脸色一红,忙用锦被裹好自己:“但你不许再想那种事了!” 他顺从地躺下来,看着她说:“我还没那么饥渴...我也得顾惜着你的身体...” 她满脸地不信:“明明就像只发情的野兽一样......” “我...”他哑口无言,“我忍了很多年了,这么些年憋得难受。” “你才多大啊,就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她恨恨地锤着他的胸口,“都怪你小时候我没教好你。” “我从北羌回来就镇日想睡你了,”他一脸无辜地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 “不许再说了!”她急急阻止他,“你要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他似乎怕她真不理他了,手脚也规矩老实起来,“前世你对我没印象吗?” 祁潆婼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一说你便信了,你不觉得我是精神错乱臆想出来的这一切么?” “怎么会,”他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啊。” 祁潆婼脑门一黑:“你这傻孩子,哪一天被被人卖了都还替别人数钱。” 他不满地掐了她一下:“我疑心很重的,只是相信你一人而已。你会卖我吗?” 看着他无辜清澈的动人眼眸,祁潆婼突然很想把他摁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少年为什么要长得这么好看! 祁潆婼拼命忍住想对他上下其手的冲动:“会,你长那么好看,肯定很多女人等着花高价钱买。” “呵呵,”他冷声两笑,刚才还规矩的手突然按上了她胸口的樱红,“可小的只想服侍你。”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挑逗弄得一声嘤咛,面色潮红地说:“说正事呢,你别这样。” “宝贝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他恶意地唇角一勾,“能多么轻易地让男人硬起来。” 她慌忙退得离他远一些,忙转移话题说:“我真对你没印象啊,你孤僻得紧,半句话都不肯同别人多说,我只记得你长得很好,而且我前世活到快十八岁你也没想成为什么皇子......所以我知晓今生皇上定是用什么逼你妥协的......” “难怪,你刚开始见我就一副大人的语气,”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她立即凶巴巴地问道。 他失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女孩儿。” “哼,”她很傲娇地瞥了他一眼,“你要一直听我的才行。” “那你为什么认为是我,”他瞳孔里似乎有什么慢慢旋转起来,“杀了你?” 她全身又禁不住一抖,他忙把她揽进怀里。 她贪恋地依偎着他光裸的温暖胸膛,似乎很不愿意回忆起那一幕:“因为整个师门中,我只没见到你和师父的尸体......” 她的声音打着寒颤,说完之后发现头顶一片沉默。 “你怎么了,”她有些紧张地说,“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知道不是你,只是那个人显然是把我留到最后杀的,他要我亲眼见证所有人的死亡。而且你知道师门防守严密,若是没有内贼是不可能顺利闯进来并把所有人都杀掉的......所以我才怀疑你,但那只是以前了,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没有,”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响起,“你别多想,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所有人的尸体,那有安步崖的么?” “安步崖?”祁潆婼轻轻一震,“十四师兄?关他什么事?” 想到这儿祁潆婼突然浑身狠狠一震,她想到了一点一直被自己忽视了的东西:“我知道了,在那年之前很多师兄都已经离开师门成家立业去了,他们也熟悉师门的布置,所以内贼不一定出在留下来的那些人里面!” 他听了突然有些不悦:“你是说我这么老大了还留在师门里,前世我这么颓么?” “你抓住重点好不好!”她气得一挠他的胸膛,“我想起来了,十四师兄确实不在师门了,你为什么会怀疑到他?” “我没怀疑他,只是觉得他很奇怪,”贺兰隐思索着说,“他知道的太多了。前世他因为什么离开师门的?” “好像是要成家了吧,”祁潆婼想了想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既然前世他那么早就去成亲了,今生都这会了为何还没听闻他的亲事?” “嗯,有道理,那安步崖是什么身份?” “十四师兄他父亲早逝,祖父曾在朝为官。安家曾经也是豪门望族,只是现在人丁稀薄,好像只剩下十四师兄和他长兄两个男丁了,哎不对,好像他长兄也在前两年去世了。”祁潆婼想着说道。 “我知晓了,我会派人好好查查这个安步崖。”贺兰隐说道。 “对了,”祁潆婼又想起来了什么,拽住贺兰隐问道,“你有没有一块玉佩?” “我有什么没有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他调笑着说。 “别闹!我是认真的,”她板起脸说,“一块像缺了一块的云纹玉佩,贺兰邈有一个,看起来倒是价值不菲。” “你为什么会去注意贺兰邈有什么?”他似乎又不开心了。 这个斤斤计较的男人!祁潆婼在心里哀嚎一声:“因为我前世就是被有着这样玉佩的人给捅死的!” 贺兰隐的面貌终于有了些微震惊。 “但师父说不是贺兰邈,所以我想着是不是你们兄弟都有一块这样的玉佩。”祁潆婼说。 “回头我帮你去问问贺兰邈。”贺兰隐说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祁潆婼怀疑地看向他。 “因为我不去你肯定就得自己去,我不想你同贺兰邈说话。”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就知道! “师父说他会去找那个人谈谈,希望不要再有这种惨事发生了。”祁潆婼哀叹一声说。 “你说什么,”贺兰隐突然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师父知道凶手是谁?” 祁潆婼看着他明显不善的脸色,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说?” “我也不知道,师父就是不肯告诉我。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祁潆婼劝慰道。 贺兰隐沉吟了一会,突然起身,顺便替祁潆婼盖好了被子:“你先歇着,马上午时了,我吩咐他们去准备饭菜,你最近身子不好,一定得好好吃饭才行。” 祁潆婼“嗯”了一声,望着他,心头渐渐溢出了些暖意来。 第49章 邱黎看着眼前女子卧在竹椅里睡熟了的一张小脸,心里渐渐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自小便是孤儿,后来被有心人捉去试毒,镇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后来上层那人见他天性隐忍,资质甚好便开始教他武功,让他替他卖命。他终日这么忍着,却没有一日是真正屈服的,终于有一日他杀掉了一直操纵着他的那个人,却也遭到了他家族的夺命追踪。 就在这时候,他遇见了大夏六皇子,那个满脸坚毅高贵的英俊少年。他救了他的命,却没对他要求什么,他却愿意跟着他,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他已经无处可去了。他并不是因为感激或者是多么忠心,这些能叫人自我感动的东西在他心里早就被磨砺得不存在了,只是跟着这个强大尊贵的少年,他才有可能活下去,他想活下去。 他知道贺兰隐也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侍卫仆从,而非对他忠心卖命的心腹。 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让他来保护他的妻子。 这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柔弱中原女子,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战场上那么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少年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可后来他渐渐地有点明白了贺兰隐为什么会喜欢她,她那么脆弱,那么美好,有时候会突然让他滋生出来一种疯狂。 他会不惜一切去保护这朵娇弱的小白花。 明明他心里早就已经麻木了,却还会滋生出这种念头。 也许像他和辰王这种心底阴暗的人,就需要留出这么一处安静的角落,像一束柔和的光照亮长长的黑暗。 像开到荼蘼的一刹芳华。 这是生命里最后的丽色,所以不惜一切也要留住它。 正这么想着,那女子突然动了动身子,随之身上覆着的薄毯就掉落了下去。 邱黎张了张口,四下望了一圈却没见着她的丫鬟。 他突然就有些生气,她的丫鬟们也太不负责任了,连他都知道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冻。 他有些犹豫地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毯子就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女音突然响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邱黎手一抖,慌忙想退下,却突然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抓住了手。 “邱黎?”祁潆婼慢慢睁开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甘草叉着腰走过来,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王妃,我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他离你那么近,鬼鬼祟祟的,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最讨厌别人污蔑他,他隐忍地看了那咋咋呼呼的丫鬟一眼,闷声说:“主子的毯子掉了,你这做丫鬟的都不知道看着,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哪也轮不到你在这儿动手动脚的!”甘草气得一哼气,“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甘草!”祁潆婼厉叱一声,有些抱歉地看向邱黎,“对不起她这人就这样,被我惯坏了,其实没有坏心思的。” 邱黎在心里冷哼一声,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刻薄起来:“主子还这样抓着奴才做什么,难道也很是怀疑奴才做什么坏事了?” 甘草又忍不住骂起来:“说什么呢你!王妃你抓他干什么,快叫他该滚哪滚哪去!” 祁潆婼面上却没有一点难堪之色,白了甘草一眼:“以后你若再这么说话,我就把你打发出去嫁人了。” 说完她抬起头对着邱黎微微一笑:“我早就觉得你身上不对劲,你怎么中毒这么深?” 说罢才放开邱黎的手。 邱黎只觉得那只手放开自己的时候心底一空,看着她秀美的脸突然说不出话来。 “都是些陈年积毒罢了,不劳王妃费心。”他神色淡淡地答道。 “你坐下来,我这样抬头看着你怪累的。”祁潆婼有些疲惫地说,示意甘草给他搬把椅子。 甘草不情不愿地一脚踹过来一个小板凳。 祁潆婼示意邱黎坐下,邱黎却犹豫地说:“王妃,这不合规矩。” “没事,贺兰隐又没在这里,你坐就是了。” 邱黎高大的身躯屈就在一张小小的板凳上,看着无比别扭,让本来还臭着脸色的甘草忍不住捂嘴一笑。 “你这体内什么毒都有,一时也不容易拔干净。”祁潆婼看着他说,“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邱黎略略垂下头,就是不敢去看面前女子明亮的眼睛。 “比我还小呢,”祁潆婼微微弯了弯唇角,“你体内的毒若是不清除,你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我知道,”邱黎没什么表情地说,“还望王妃到时候看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好好安葬奴才。” 祁潆婼突然生起气来:“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跟你讨论以后怎么死?” 邱黎也愣了:“要不然呢?” 祁潆婼脸上突然露出了点小女孩的得意:“我能救你啊。” 邱黎仿佛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奴才也不想死,可奴才问过很多大夫,都说奴才没救了。” “别人不行我行啊,”祁潆婼突然又捏住了他的手腕细细思考着,“还有以后别一口一个奴才的,你是存心给我添堵吧,把我惹生气了我你可真的就没救了。” 邱黎在她按上他手腕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想挣扎,但还是竭力忍住了,这么多年他都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可眼前的女子一碰他他竟然希望她再也不要放手。 他知道这只是奢望,正因为奢望才那么美丽。 “好了,”祁潆婼松开他的手腕板起脸说,“从今天起你要乖乖听我的,反正琛琛也不让我出去,我就专心把你医好吧,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过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你能忍得下来吗?” 邱黎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祁潆婼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他:“那我们可说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咳咳即使我有什么小举动你也不能告诉贺兰隐!听到没有!” 邱黎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对辰王忠心。 祁潆婼满意地笑了起来。 ———— “母后。” 贺兰归走至亭台廊榭,望着亭子里白纱涌动间的那个声影,轻轻叫了一声。 皇后转过头来,美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儿臣不知。” “我让你去英国公府提亲,你为何迟迟不去?”皇后拨开白纱,凌厉的目光看向贺兰归。 “儿臣现在暂时不想娶妻。”贺兰归垂下头,避免和她的目光接触。 “不想?”皇后一阵讥笑,“那前些日子那么急匆匆地娶那个贱丫头?” 贺兰归霍然抬起头来:“请母后不要侮辱师妹!” “人家又不喜欢你,你这么急吼吼地护什么呢?”皇后嘴角满是讥诮,“贺兰归,你最近可是越来越会忤逆我了。等你父皇将皇位传给那个野小子,你就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贺兰归的面色回归平静:“请母后慎言。” “呵,”皇后看着儿子俊美的脸,脸上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你现在倒是会教训我了。” “儿臣自然是不敢忤逆母后的,只是母后的有些做法恕儿臣不苟同,母后明明知道五弟喜欢想容,当初还逼我娶想容,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脸面面对五弟。”贺兰归像是忍了很久一般,“五弟可是您的亲外甥啊。” “那又怎样,”皇后眼光冷冷一瞥,“贺兰邈是当不上皇帝的,要了云家也无用。” “在母后看来一切都是为了权力做准备的,难道在母后眼里,就没有一点真情实感了吗?”贺兰归微微有些激动地问道。 “云想容喜欢你,嫁给你是她自己愿意的,”皇后娇媚的脸显得异常妖异,“女人的心思你不懂,她是不会嫁给贺兰邈的。就算你不喜欢她,她也是认定了你。” “归儿,感情这东西,太靠不住了,”皇后突然伸出染着鲜红指甲的手碰了碰贺兰归俊美的面颊,“你不要相信这些,等你有了权力,就什么都有了。听母后的话,去娶那英国公府的小姐,那女子不会拒绝你的。” 贺兰归却退后一步,眼神中带着难言的距离感:“母后就当父皇看不出您的野心么?你不知道身为帝王最忌讳的是什么么?儿臣劝母后这段时间还是安分一点吧,不然惹恼了父皇,我们更没有好下场。儿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也用不着母后时常提醒我,儿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贺兰归说罢不等皇后说什么,就转身离去。 皇后狭长妖媚的眸子看着贺兰归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当晚皇上就来了坤宁宫。 “陛下可是快半年没来臣妾这儿了,今日个不知道吹得什么风,竟让陛下想起臣妾了。”皇后娇媚地笑着,细长的手指替皇上宽着衣。 皇上含义未明地看了她一眼:“朕只是最近太忙了,才冷落了皇后。” “臣妾是六宫之主,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的,”皇后娇娇笑着说,“不过许久未见,臣妾倒还真是想陛下呢。” 皇上脸上似乎隐隐动容,伸手摸了摸眼前女子细嫩的脸颊,眼睛里却不动声色:“那朕日后多来陪陪你。” 皇后娇笑着和皇上上了床榻,皇上没有多余的举动,直接褪去皇后的贴身衣物就挺身而入,皇后一声娇吟,那声音酥得像能掐出水来。 “这么多年了,皇后还是这么细嫩若少女啊。”皇上摸着她的脸颊夸赞说。 “臣妾多谢陛下夸赞。”皇后黑发散落了一枕,盈盈笑着的样子看起来愈发地像只妖精。 “不过啊,年龄毕竟在那儿摆着了,”皇上一边动作一边观察着皇后脸上的神色,“儿女的事啊,以后还是少管了。” 皇后心中一惊,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娇吟着说:“臣妾记住了。” 皇上没再说什么,与皇后云雨了一番后便让下人进来服侍自己装好了衣裳:“朕还有些政务没处理,就不多陪皇后了,皇后歇息吧。” 皇后用锦被掩着自己坐起来,刚经过情潮的脸看起来益发娇媚:“那臣妾就不多送陛下了。” 皇上没再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皇后却在皇上走后,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她久久地坐着,也不顾光裸的脊背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双手将一件外衣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望向那人,目光竟有些幽怨:“本宫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呢。” “陛下此行诡异,奴才不敢造次。”那人的面容隐在黑暗里,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老东西,是来教训羞辱本宫的,”皇后呵呵一笑,“他厌恶极了本宫,对本宫折辱一番就走,连留下过夜都不肯。不知道明日那些女人又该怎么耻笑本宫了。”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岂是她们能及的,她们不过是嫉妒您罢了。”那人半跪在床边,依旧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 皇后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挥落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衫,连带着锦被也松手叫它脱落了下去。她雪白的胴、体在黑暗里白得发亮,她敏锐地注意到跪在她面前的那人浑身一颤。 “怎么?”她挑衅似的抬起那人的下巴,“不敢瞧了?” 那人抬头便看到了耸立在黑暗中的雪峰,他急急低下头去,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 皇后却不依不饶地又抬起他的下巴:“怎么,你嫌他碰过我,不愿意了?” 说着染着红色指甲的细长手指就沿着他的衣领摸索下去。 那人再也经不住她肆无忌惮的挑逗,猛地站起来除去自己的衣衫就朝床上的娇躯压去。 层层罗帐掩盖住了一室旖旎,也掩住了那一丝满足中流露出的叹息。 “这次又想我做什么呢......” 第50章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 祁潆婼帮贺兰隐整理好衣襟,问道。 “校场那边有些事,”贺兰隐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你不用随着我起床的,你好好歇息就是了。” “我今日想体验一把妻子清晨送夫君出门的感觉不行啊,”祁潆婼有些郁闷地搓搓鼻子,“你怎么又高了?” “得了吧,你是不是今日想出去,才起那么早的?”贺兰隐嘴角一弯说道。 祁潆婼心虚地缩了缩头:“瞧你说的,好像我要背着你做什么坏事一样。我只是想去安国寺上柱香而已。”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去上香了?” “说什么呢,”祁潆婼打了他一下,“我是去祈愿的。” “你有什么愿望,我来替你实现便是了。”贺兰隐又说道。 “那件事儿我心里还是很不安,你就让我去吧,我最近也是憋坏了。”祁潆婼拉着贺兰隐的手臂说。 “你也说了那件事还没安定下来,我怎么放心你出门?”贺兰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又不忍看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这样吧,你让邱黎跟着你,他武功高,一般没什么事儿。我今日早些解决完事情就去那边接你,你自己也注意一点。” “嗯嗯,”祁潆婼开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上次见贺兰邈问过了,那玉佩是他母妃给他的,好像是程家的传家之宝。” “哦这样啊,那你问没问他,除了他手里的这块,还有没有其他的了?” “问了,他说他不知道,这玉佩自小便挂在他身上了。”贺兰隐答道。 “贺兰邈的母妃是皇后的亲妹妹,那岂不是贺兰归也有一块?”祁潆婼突然一阵胆寒。 贺兰隐却沉下脸说:“你不准去找贺兰归!想打听什么我帮你打听。” “不找不找。”祁潆婼拍了拍他,“你快出门吧,一会好早点去接我。” 贺兰隐脸色稍霁,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她几句才出门。 他前脚刚走,祁潆婼就把甘草艾叶叫过来,说自己要去进香。 “艾叶姐姐就别去了吧,”甘草吞吞吐吐道,“我昨日听到段文迟约艾叶姐姐今日出门呢。” 艾叶横了甘草一眼,祁潆婼却从善如流:“艾叶那你就不要去了,让甘草和紫苏跟着我就好了。” “王妃这......” 祁潆婼心想艾叶的终身大事要紧,忙急吼吼地拽着甘草朝外奔去:“就这么说定了!” 安国寺路途较为遥远,等祁潆婼上完香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从安国寺回去的路有一段比较坎坷荒凉,今早起得过早的后遗症在此时就显现了出来——祁潆婼在马车上被颠得昏昏欲睡。 邱黎骑马跟在旁边,长期的压力让他时刻保持着警醒,周围一片寂静看起来并无异样,但这并没让他掉以轻心,依旧仔细注意着周遭的一切。 突然他耳朵轻轻一动,在心底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缓缓摸向自己腰侧的刀,可还没等他□□,一道黑影闪电般地飘来挥刀就朝他砍了下去! 邱黎反应极快,当即没有迟疑地险险翻身滚落下了马背,那人却只是一晃,转而飘向马车一刀砍断了马车缰绳! 此时正是一个斜坡,马车一经砍断立即咕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王妃!” 邱黎大叫一声,立即伸手去抓马车,可马车滚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终是差了一步。 祁潆婼并着甘草紫苏三人随着马车的滚落都跌落了出来,祁潆婼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滚落的过程中被刮得生疼,她全身肺腑都像要裂开了一般,压迫得她连连呕血。 这个滚落过程持续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又重重咳出一口血。 邱黎此时才追了上来,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浑身发冷。眼前的女子嫩脸被石块擦得全是伤痕,浑身衣衫被刮破了好多口子,几丝鲜血残在嘴角,紧闭着双眼,看起来已是气若游丝。 邱黎心神激荡间不由得分了神,此时一把大刀突然如闪电般照着他后心砍来,他猝然反应过来,缩着肩膀一偏,那刀却还是在电光火石间将他肩膀斩透! 那刀上所蕴含的内力让他连退好几步,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他捂着伤口恨恨看向那人,此时他已深知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只见那人浑身都被黑色包裹着,就连面目都被黑色帽蓬罩了起来,邱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根本就不像个活人。 那人缓缓朝他走过来,出手如电就朝他抓来,邱黎急急闪避,却被他另一只手如魔幻影地从后心绕过来。邱黎腹背受敌,只得猛地往下一缩,哪知那人竟只是虚招,只轻轻一晃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下滑的身子,另一只手泛着诡异的黑烟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邱黎气息一阻,随即便被那人狠狠丢在了地上。那人没有迟疑,一刀便朝着他的脖颈狠狠砍下! 邱黎却越过他看向了后面一动不动躺着的祁潆婼,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人太厉害了,他不是对手,那就让他最后再为她做一件事吧...... 他这一生都没为过别人,就让他这唯一一次破一次例...... “住手......” 千钧一发间,一声微弱的呼声却突然从后面传来。 那人的刀尖此时正堪堪划破了邱黎衣襟。 “杀了他你也活不成......”祁潆婼微弱的声音听起来随时都要消失,“他遍身是毒,只要他一死这毒就会很快沾染到最近的人身上......我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就,就不要牵连无辜......” 邱黎闭上眼睛,为什么要说出来,他现在已经没能力保护她了,就不能让他再为她最后做一件事吗? 那黑衣人犹豫了一下,突然狠狠一刀照着邱黎另一边肩膀狠狠插了下去,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邱黎痛哼一声,大量的失血让他面色惨白,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 那黑衣人转身,朝躺在地上的祁潆婼走了过来。 祁潆婼强打起精神看向他,没有...没有玉佩。 甘草躺在一边,喉咙间涌出一口血沫,手脚并用地拼命朝祁潆婼爬过来。 黑衣人却一脚狠狠将甘草踢开,走到祁潆婼跟前,打量了她两秒,突然蹲下了身子。 祁潆婼微微睁着眼睛看向他,等着他杀了自己,可没想到他却猛地翻过她的身子,只听得一声裂帛声响,后背猝然涌来的凉意让祁潆婼猛地睁大眼睛。 那人手下不迟疑,大手又是狠狠一撕,祁潆婼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拼尽最后一分力气狠狠挣扎起来。 那人却狠狠摁住她,看着骤然暴露在自己眼前的玉白眼底一沉。邱黎也发现了那人的意图,在困住他的刀下狠狠挣扎起来,可任那刀将他的伤口磨得血肉模糊,他都不能撼动那刀分毫。他喉咙里发出“噜噜”的不甘声音,双目瞪得赤红,像野兽临死前不甘的挣扎。 那黑衣人却无动于衷,眼前女子的挣扎对他来说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他肆无忌惮地撕扯着她的衣衫,看着眼前渐渐扩大的雪白背脊,他的喉间不由得逸出兴奋的低吼。 祁潆婼不甘地闭上眼睛,羞辱感渐渐将她整个吞噬,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如棉絮般随风飘走,她不由得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让她不舍的身影。 正待那个人抬手要接着撕落她的裙子时,一支青色的箭羽突然挟着风声破空而来,那黑衣人急忙反手避过,却又有另一支箭羽紧接着而来,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女子,往后一跃。 一支又一支箭羽快若疾风地朝他射来,逼得他连连后退。一个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男子,手持长弓宛若天神般策马而来,那黑衣人眸色一暗,突然抬手抽出腰间匕首就朝地上的女子甩去。 正在匕首马上要插在女子后心之际,千钧一发间,一支箭羽后发先至,挟着狠狠的劲力将那匕首猛地弹开。 黑衣人脸色一变,似乎也没想到来者内力那么深厚,他当下不再迟疑,往后一纵便飞速离开。 贺兰隐来不及顾逃走的黑衣人,他翻身下马,看着地上衣衫散乱气息奄奄的女子,一时之间竟觉得失了呼吸。 他颤抖着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脱下外衫紧紧裹住她的身子,她满是伤痕的脸上微微一动,费力睁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贺兰隐抱紧她,双手还犹自不停地乱颤,他狠狠握紧掌心,用尽力气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别怕,我带你回家。” ———— 几点星光遥遥挥起,点缀在黯淡冗长的夜空上,却照不亮沟角里的那一处肮脏与黑暗。 “你就那么忍不得么?本来都能杀掉她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气,瞬间敲碎了夜的寂静。 与之相对的那个声音则听起来分外冷漠。 “我只是想尝尝,他们都那么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个声音听起来愈发地气急败坏,“你是没见过女人么?” “呵。” 那个声音听起来漠然又满是悲哀。 “你不也一样么......” 第51章 “我是来看我的好姐姐的,为什么不让我进?” 祁潆薇站在门口大声吵嚷着,气势汹汹宛如泼妇。 辰王府每个人都来回忙碌,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她。祁慕白一只手支在门边,冷冷地盯着祁潆薇。 “你这小野崽子,现在倒跟我拿捏上是吧。”尽管伤口还在作痛,但祁潆薇心里却浮上了一层报复的快感,“你以为那你能拦得住我?我可是听说了,今日辰王不在,姑奶奶想要进去谁也拦不住!” 说着她一把扯上祁慕白小小的身子,便往外扯。 祁慕白却紧紧扒着门框,死活不让她进。 辰王府的下人都是新来的,都怔怔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王妃的妹妹想来看她,怎么王妃的弟弟就不让进了呢? 祁慕白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是倔强,就是拦着祁潆薇不让进。祁潆薇也恶向胆边生,一脚就将祁慕白踹到了地上。祁慕白却一把抱住她欲抬的腿,这一下正好抱在了祁潆薇断腿的伤处上,顿时痛得她呲牙咧嘴地大叫。 外面的吵嚷声引起了屋内的注意,艾叶一身紫衣,皱着眉走了出来。 她一看到祁潆薇,便立即明白了过来。 “二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艾叶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呦,一个奴婢都敢来吓唬我了。里面躺的是我姐姐,我想来看她,是天经地义,任整个京城都说不出什么来。倒是你们啊,”祁潆薇一副得意的嘴脸,“这么三推四阻的不让我进,谁都会说你们是拿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艾叶的面容显得极为隐忍,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了一样:“王妃需要静养,还请二姑娘回去吧。” “我偏不!”祁潆薇声音骤然尖利起来,“我是受父亲之托来的,看不到姐姐我还偏就不走了!” 艾叶再也忍无可忍,一耳光便甩在了祁潆薇脸上。 祁潆薇不可置信地捂住脸:“一个贱婢竟敢打我?” “你再不走,就不是打你那么简单了。”艾叶冷冷地说。 祁潆薇刚想还手,突然一道极其不耐的男音传了过来。 “在这里吵什么呢?” 祁潆薇顿时浑身如坠冰窟,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现在一身伤是拜谁所赐。 不是说他今日有事出行了么,怎么还是回来了? 贺兰隐却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垂着头的祁潆薇,霎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在一旁围观的下人勃然大怒:“谁让她进来的!” 祁潆薇讪讪开口:“我,我就是来看看姐姐。” “呵,”贺兰隐冷笑,“别在我面前玩装可怜的这一套,她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祁潆薇被那语气里的凉意刺激到,突然抬起眼恶狠狠地说:“听说姐姐毁容了,王爷对着这么一张丑脸也能下得去口啊?” 四周霎时一片寂静,艾叶只觉得后心发凉,她不知作何心态地想,祁潆薇这次是真完了。 贺兰隐竟然笑了出来,那英俊到极致的笑意看起来带着几分邪气。 “看来你是上次还没长记性啊,正好那只狼也饿了几天了,把她直接丢进去吧。” 上次的恐惧有一次地笼罩上来,祁潆薇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王爷,我......我一时失言才......” “别怕,”贺兰隐居然蹲了下来,温柔地捏起了祁潆薇的下巴,“我就是想知道,它对着你这张丑脸,能不能下得去口?” 说罢手一用力,攥着她的下巴就狠狠将她甩在了地上。 贺兰隐站起来就朝屋内走去。 祁潆薇绝望地抬起来头,看见一张有着泛蓝眼眸的异域脸庞朝自己走来。那人眼里的冰寒并不比贺兰隐少,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直接提起她,就大步朝外走去。 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味,贺兰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看了一眼缩在床榻一角袅袅绕绕的黑长发,动作极其缓慢地坐了下来。 “外面方才怎么那么吵?” 没想到女子却醒了,细小虚弱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几个不懂事的下人吵起来了而已。” “你扶我起来,镇日躺得难受死了。”女子没有再追问,突然动了动说道。 贺兰隐站起来将苍白瘦弱的她连着被褥抱了起来,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她脸上缠满了绷带,身子也若扶柳一般不堪一握,她靠近贺兰隐怀里,有些疲惫地说:“你配的玉容膏到底对不对,万一拆了脸上的这些我变成丑八怪了怎么办?” 贺兰隐失笑:“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之前在师门看你做过很多次,真的已经记住了。” “但我每次都做的不太成功,你怎么可能比我成功,”祁潆婼不满地嘀嘀咕咕,“还有你干嘛要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真讨厌。” “你每次如何改进的我也记得,而且又照着你给我的配料仔仔细细地对照了一遍,”他将下巴轻轻地放在她头顶上,“你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你会配的那些药我也都会,放心吧。” “你这分明就是在向我炫耀自己的记性好,先前你明明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的。”祁潆婼抗议道。 “你的事情我当然记得清楚,有关别人的我根本不会往脑子里去,”贺兰隐有些心疼地揽紧她,却又怕弄疼她动作小心翼翼,“身上还疼吗?” 祁潆婼摇摇头:“养了这么多天,都快好了,要不是我身子差,早就应该好了才对。我听说邱黎都已经痊愈了?” 贺兰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祁潆婼却突然捅捅他:“邱黎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你既然对我制药记得那么清楚,那你每天熬药去帮邱黎解毒吧。” 贺兰隐拉下脸:“不行,我还得陪你呢。” “我已经没事了,你别以为我现在醒的晚就不知道你刚才出去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出去找小姑娘了?” “你别胡说,”贺兰隐拧了眉头,“我是去找师父了,不过还是没找到。” 祁潆婼气势顿时短了半截:“你也别怪他,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贺兰隐语气讥凉,“那他现在消失了算怎么回事?你这些苦,都白受了?” “琛琛你别生气,”祁潆婼讨好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我真的没事啦,而且这段时间不是也没别人出事吗,说不定只是遇见劫匪了。” 贺兰隐眼光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他犹记得那日的惊惧,又想起那人撕裂她的衣衫露出的的片片雪白,他的手又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攥紧掌心,不敢叫她发现他的情绪波动。 他当作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的人,却被别人这样伤害羞辱了? 他一定要让那人付出比这惨痛十倍百倍的代价。 “不是意外,我能感觉到,那人似乎认得我。”贺兰隐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你不是怀疑安师兄么?怎样,他那天在做什么?” 贺兰隐眸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层疑惑之色:“说来奇怪,安步崖现在在翰林院任职。我打听过了,那天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翰林院,半步也不曾离开过。” “哦,那你可能怀疑错了。”祁潆婼蛮不在意地说。 “可是,”贺兰隐突然抱紧她,“他曾经暗示我,我是师父的儿子。” “啊?”祁潆婼也是一惊,“十四师兄不是一直清心寡欲的吗,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贺兰隐低头沉吟道,“我虽不了解他,可也觉得照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 “你让我想想。” 祁潆婼靠在他怀里,又开始思索那个弧线冷峻的下巴,这么一想,似乎真和十四师兄的有点像...... 只是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是下巴啊!这些男人的下巴都差不多的好吧! 贺兰隐看见她又露出了一脸懊恼之色,慌忙安慰她说:“别想了别想了,交给我就是了。” “他居然还暗示你这个,我倒是一直觉得,十四师兄长得和师父有几分神似呢。”祁潆婼怕他担心,故意岔开话题说。 贺兰隐却面色一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 “对了,”祁潆婼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杀我的那个人是个变态,他用师兄们的血,画了一地的莲花!” 贺兰隐却突然一怔。 “你怎么了?”祁潆婼立即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我娘的闺名,”他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就唤作莲。” “啊啊啊啊啊不会真的是你杀的我吧!”祁潆婼抱着头尖叫起来,“反正前世的事你也不记得了!” “不可能,”他皱着眉头按下她,“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好呢,那人不是跟你说过话么,如果是我你不一下就听出来了么?” “是哦。”祁潆婼停止尖叫,这么一想确实也是。 “哎不对!”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湿漉漉地看向贺兰隐,“万一你学了什么妖功,会变声了呢?” 贺兰隐:“...” “你不说那人靴子上有花纹么,我可从来不穿有花纹的鞋子。”贺兰隐很嫌弃地说。 “我倒希望是你呢!”祁潆婼哼唧两声靠进他怀里,“这样至少我此生小命无忧了,不像现在,还得时时担心着,唉。” 贺兰隐眼眸里闪过一丝愧疚,搂住她的手也变得用力了很多:“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祁潆婼突然探出身子,从枕头地下掏出一方绢帕递给他:“杀我的那人靴子上就是这么个玩意,我留心着呢。” 他皱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说:“你确定是这么个玩意?” “不要轻视我的画功好不好!”祁潆婼大怒,“老娘可是用生命在画图!” 贺兰隐怕她牵动身上的伤口,忙制止住暴躁的她,顺手将绢帕收进怀里:“我知道了,我会去打探的。” 祁潆婼同他说了那么多话,也疲惫了,她有些担忧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万一真变成丑八怪了,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贺兰隐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你如果不放心,把我的脸也划花好了。” 祁潆婼吓了一大跳:“可别,你丑了我就不要你了。” 贺兰隐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段文迟的脸在门口一晃。 “我先休息吧,我过会再来看你。”贺兰隐轻轻放下她的身子说。 祁潆婼也没推迟,顺从地躺了下来。一不小心牵动腰间的伤口,疼得一咧嘴。 贺兰隐眸色又是一深,一股杀意从眼中一晃而过。 祁潆婼也没推迟,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你待会要来看我,不许说话不算数,还有万一你找到了师父也不能乱发脾气。” 她自从受伤后就对他特别依恋,若不是要追查这件事情,让她再无危险,他才不愿意离开她半步。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答应了她之后,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怎么了?” 他刚走出屋门,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冰寒地看向段文迟。 段文迟忍不住一抖,饶是他跟着辰王那么久了,还是觉得些许害怕。自从王妃受伤之后辰王殿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像刚从地狱道走出来的恶鬼一般满身冷酷和嗜杀。 “刚才豫平候来了,带走了王妃的妹妹,”段文迟小心地答道,“虽然那姑娘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了。” “哦,”贺兰隐淡淡地应了一声,“别让王妃知道。” 正说话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挤过他朝屋里走去。 贺兰隐眼疾手快地一手拽住了他:“干什么去你!” 小小的祁慕白看起来不卑不亢,一点都不惧他眼中的冷意:“我去看姐姐。” “你姐姐睡了,”贺兰隐嘴角讥诮,“你还没断奶吗,整日缠着姐姐。” 祁慕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是姐姐说让我住在她家的,虽然我很讨厌你,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还是会隐忍一二的。” 贺兰隐当场就呆了。 这小破孩说话的语气,怎么比他还拽? 祁慕白又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扯开他抓在自己身上的手,闷声不吭地朝屋内走去。 贺兰隐这才反应过来,正想拽回那小孩拿马鞭抽一顿之时,段文迟及时冷静地拉住了他:“王爷,您不是还有事情么?” 贺兰隐整整衣领,自己确实不能给一个小毛孩一般见识。 虽然他在那小毛孩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对她死缠烂打的自己。 这让他分外不爽。 “走,我们进宫。”他面色一沉,大步朝外走去。 第52章 正和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透过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一时恍神似乎看到了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万水千山,婆娑美梦,可惜最终只归一场虚无的华诞。 “怎么想起来进宫探望父皇了,这么久都没来了。”正和帝调回神思,笑着问道。 贺兰隐似乎并不想多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儿臣此次前来,是来问父皇一些事情的。” 正和帝不动声色:“何事?” “关于我...母妃的事。” 他别扭地说出“母妃”这个词。 皇帝一愣:“你说吧。” “当年母妃到底为什么没跟您回宫,而使我流落在外呢?” 皇上一向波澜不惊的脸竟然变得有些怔忪:“她...不愿意。是...我让她失望了。” “哦,”贺兰隐隐隐也能猜到怎么回事,看着皇上的表情终究没忍心继续追问,“那我师父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开设扶叶门,不是他自己所愿吧?” 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皇上此时面容却微微一僵,尽管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但贺兰隐还是敏锐注意到了他表情在那一瞬间的缺口。 “他...其实是西凉皇族,儿时流落我国被你外祖收养。他毕竟身份特殊,朕不能放他离开。所以朕和他交换条件,让他留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样我才能放心一些。”皇上思索着说。 贺兰隐冰雪堆砌的俊美脸庞上却突然露出一丝略带邪气的笑容:“事到如今,您还要骗我吗?” 皇上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雄才伟略,就连区区西凉都不看在眼里,更别说.....”他眼波流转俱显幽深,“一个西凉皇嗣了,您分明就是嫉妒吧。” “嫉妒?”皇上不怒反笑,“朕嫉妒他,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因为母亲临终前说她不愿困在高墙深宫,她希望她的兄长能带着她去看看这锦绣山河。”贺兰隐轻轻说道,“可是父皇不愿,父皇宁愿把母亲困在自己身边,不愿母亲离开半步。父皇也嫉妒,嫉妒母亲临终所托是自己的兄长,而不是你!” “放肆!”皇上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来,拂袖挥下桌案前的东西,“谁准你这么跟朕说话的?” “不是因为我说中了你才那么生气的吗?”贺兰隐冷笑,“我没有什么畏惧的,身份这个东西我本来就不稀罕,你给我的你现在就可以全部拿走。反正......婼儿也不在乎。” “说到底,”皇上的目光也变得幽冷,“你今日来质问朕还是为了那个女子吧,她出了事情,你怀疑是朕?” “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贺兰隐冷冷说,“至于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我根本没心思去理会。我只是想保护好她而已。” 皇上颓然坐下,目光幽深地看着贺兰隐:“这怪不得朕,谁叫他......一个西凉弃儿,居然也肖想朕的女人,竟然喜欢上自己的养妹。” 贺兰隐心头一惊:“师父喜欢我娘?” 皇上抬起冷冷的幽深目光,那样子看起来竟然和贺兰隐有三分相似:“是啊,他被收养的时候已经七八岁了,你外祖让他陪着你娘长大,他竟然悄悄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朕没想到你娘会这么决绝,她对朕失望了,就要怀着你和朕一刀两断,死后还要顾青叶那小人带着她的骨灰四处飘荡,朕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绝不!” 贺兰隐有一瞬间的发怔,他没想到扶叶门的由来居然那么戏剧,就因为这个,扶叶门成立,然后满门被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心狠手辣,与扶叶门有着这样的隔世深仇? “是不是直到最后,父皇都没能得到我娘的骨灰?”贺兰隐突然讥诮一笑。 皇上有些疲惫地合上眼睛:“他不肯说,不肯将你娘的骨灰交给我,就连你,也不知所踪。所以我只能看牢他,我不会让他走的。” “那父皇可知,师父现在失踪了?”贺兰隐眼底幽转,轻轻问道。 “知道,但他就在京城里,”皇上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胸有成足的笑意,这笑意不知怎的就令人感到几分胆寒,“朕当年特意去南疆求了禁法,种在了他身上,只要他迈出这京城方圆三十里,就会全身发裂,痛不欲生,而且朕也能感应到。所以他虽然失踪了,却不会出这京城三十里地。” “呵,难怪扶叶门会选在那个地方。”贺兰隐面上满是讥讽。 “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很卑鄙?”皇上突然问道。 “是。”贺兰隐毫不畏惧地回答。 “你不明白。” 皇上眼眸流转贪恋,似乎想透过这浮翩光影拼命抓住一些过去的东西,但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幻空。 “你不明白那种拼命想留住一个人,却还是让她离开了的感觉。从此为痴为狂,为怨为念,就算颠覆了天下,覆灭了这六道,亦不会觉得过分。朕不会让他带她走的,就算他死也不肯把她交给我,可是...知道她还在离我这么近的距离之内我就觉得很满足了。隐儿,这至高无上的龙椅太冷了,可是...能温暖我的那个人也不在了。” 贺兰隐第一次在皇上眼中看到这么迷茫可怜的样子,似乎九天之上,万云之颠,他只是一个凄楚可怜的木偶,守着这天下,却守不住心爱的那个她。 “既然这么后悔,当初为何要负了我娘。”贺兰隐一直平静无波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朕也没办法,”皇上苦笑,“朕当初隐瞒身份,和她在一起。后来瞒不住了,也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少时只道男女情爱简单美好,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本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可后来发现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是你想要权力而已,又为什么给自己找这些借口?”贺兰隐毫不留情地讥讽。 “是,朕是想要权力,可朕想要权力有错吗!”皇上蓦然激动起来,“当年朕把你娘带回王府,你不知道全京城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垂涎她!她是人间无二的丽色,是这姹紫嫣红中最美的那一抹风景,她就像九天仙女一般,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引起无数人的倾慕和欲念。朕那庸碌贪婪的大哥,竟然当殿向朕讨要她!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就想挖出他那双恶心的眼珠,将他挫骨扬灰,让他再也亵渎不得她!得不到权力朕就护不住他,朕也不能坐任江山交到他们那种人手里!就在这时,程家找朕联姻,朕不知道,若朕不同意,他们就会转头去找别人......” 皇上身上的激动之色渐渐消退,他复而又颓然靠在了椅子上:“朕也很后悔,她闹着要离开,朕不允许。如果没有了她,朕坐这皇位还有什么意思呢......隐儿,其实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若归儿真娶了祁潆婼,你当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娶到她的,”贺兰隐唇角蓦然升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我会在新婚那天杀了他,我不会叫任何人碰她的。” 皇上一怔,随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比朕还狠。朕当年登基后就将自己的长兄挫骨扬灰,你日后也会吗?” 贺兰隐摇摇头:“我跟你不一样,只要别人不主动来招惹我心爱之物,我便不屑于理他们。” 皇上又是一愣:“朕的一切日后都是要给你的,日后......你就明白朕的无奈了。” 贺兰隐又是轻轻一笑,那笑容荡起的弧度和当年那个倾国倾世的人是那么相像。 “我不要。” 他幽深的眸子直直看向皇上。 “父皇明知道贺兰归比我合适,为什么还要传给我?你想把一切都给我,只不过是出于对我娘的愧疚,”贺兰隐轻轻说,“我不要,那是你亏欠我娘的,不如,就一直亏欠下去吧。” 皇上轻轻地颤动起来:“为什么?贺兰归也喜欢她,你......” “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任何权力来维持,我也不惧任何人,即使是坐上皇位的贺兰归也一样。”贺兰隐眼帘高抬,不经意间现出一种王者独一无二的自信和骄傲,“若她喜欢,我自然会去争,会去抢,可我知道她心底向往的其实是平凡和自由。我肩负不起这天下,也做不到对全天下负责,我这一生,只对她负责就够了。” 皇上看着小儿子眼中的从容和骄傲,突然觉得心底狠狠一震,他记得刚将他寻回时他那眼底满满的防备和阴郁,和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两个人。以前他一直不喜欢那个祁潆婼,认为她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可现在他觉得,或许和她在一起,真的是小隐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了。又或许,是唯一能带给他幸福的事。 皇上轻叹一声:“其实你比父皇想象得更优秀,以前或许还是愧疚,可现在真的是想把这巍峨江山交给你。” “我没耐心操心这些,你还是交给贺兰归那满腹心机的小人吧,”贺兰隐现在想起贺兰归还是很不爽,“他一看就是个天生操心的命。” “......”皇上无语。 贺兰隐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丝绢帕,递到皇上面前:“父皇,你可曾见过这个?” 皇上看着帕子上细小的红色诡异图案摇摇头:“未曾见过......等等!”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似乎是南疆一个密族的文字,朕记得以前似乎见过。” 贺兰隐点点头,收起绢帕说:“我知道了,我会去打听的。” 皇上一脸疑惑地看向小儿子,斟酌着问道:“隐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需要父皇帮忙的吗?” “有,”贺兰隐毫不客气地应道,“请父皇派人帮我找到我师父,我有事要问他。” ...... 贺兰隐走出巍峨的大殿,头也不回地便下了重重玉阶,眼中冰冷沉着就如缥缈遥远的雪山。 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玉阶下方,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了,原本活泼明亮的眼睛此时显得有些黯淡,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从玉阶上走下的那个修长身影。 贺兰隐经过她时,却像没看到那里站着个人一般,直直地走了过去。 拓拔咏然终于忍不住出声:“隐哥哥!” 贺兰隐回过头来,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我...听说王妃受伤了,现在好了吗?”拓拔咏然犹豫着问。 “多谢公主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贺兰隐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 拓拔咏然又是一声大叫,快跑几步拦住他。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难过地说。 “我只想早点回去陪我的妻子,”贺兰隐的语调依旧冰冷,“她还在等我。” 拓拔咏然小声“哦”了一声,低下头说:“我要回北羌了。” 贺兰隐挑挑眉,似乎是有些微微吃惊。 “我知道再怎么缠着你都没有用了,”拓拔咏然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即使我愿意给你做小你也不会要我的,还不如我给自己留点尊严。” “那祝公主一路顺风。”贺兰隐淡淡说。 “我只想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没喜欢过我吗?”拓拔咏然抬起的眼睛里有一丝希翼,“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没有,”贺兰隐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当初利用你让她生气,对不起。” 拓拔咏然怔怔一笑:“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叫你利用的。即使是假的,我也想知道挽着你的臂的感觉......即使是假的,是你们所说的镜花水月,我也满足了。” 贺兰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公主以后会觅得良配的。” 拓拔咏然却摇摇头,骤然扬起的笑容里有一丝骄傲:“不会再有了,我是北羌公主,有着自己的高贵和坚持。既然我今生认定了你,便不会再爱上他人。我此时离开,只是想给自己留住最后一点尊严,只要你还在我眼前,我便想痴缠着你不愿放弃,我不愿看到那样的自己。” 贺兰隐沉默了一瞬:“那我就提前跟公主告辞了。” 拓拔咏然忧伤地看着他,心里还是期翼着他能再说点什么。 “王妃她醒来见不着我会心慌,本王要回去陪她了。” 贺兰隐薄唇轻启,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就停也未停地转身离去。 拓拔咏然看着他决然的黑色背影,突然一串泪珠滚落下来。 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妙曼幻梦... 第53章 祁潆婼穿着云霏妆花锻织彩白花飞蝶锦衣和烟水百花裙,遮遮掩掩地拿团扇罩着自己的半边面孔,鬼鬼祟祟地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男子一个小孩在街上游荡。 祁慕白不解:“姐姐为何如此遮遮掩掩?” 祁潆婼凑近他,低声说:“这附近尽是你姐夫的眼线,要被他知道了我就得被扛回去了。” “姐夫真粗鲁。”祁慕白满脸愤慨之色。 “对啊!”祁潆婼感同身受,“我都已经从春天躺到秋天了,可他就是不放心,整日不让我出门,我都快憋死了!” 祁慕白仔细思索了一下:“要不...姐姐你改嫁吧?” “噗......” 在一旁狂吞桂花糕的甘草猛地喷了出来,如临大敌般一把捂住小慕白的嘴:“小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你那穷凶极恶的姐夫听到了直接丢你去火炉里炼丹,他凶起来可是除了你姐什么亲都不认的!” 小慕白一脸愤懑之色:“我要强大起来打败他!” 祁潆婼无奈地放下团扇,她的面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唯有左脸颊上刮伤较重的一处刚愈合好,长出的嫩肉还留着浅浅的粉痕。不仔细看的话还倒是她脸上的粉晕一般娇嫩可人,倒衬得她年龄显得更小了一些。 只是她久病在床,身体还有些虚弱,面容泛着一种脆弱的苍白。 在她卧床的这近半年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艾叶和段文迟成了亲,伤重的她被贺兰隐摁着没去观礼。反正甘草回来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叹自己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艾叶刚成了婚就有了孕,被祁潆婼勒令在家中养胎,所以现在一般只是管管内宅事务。与祁潆婼同生共死过的小丫头紫苏地位一下子被提高,每天随着甘草和祁潆婼形影不离。 甘草看着明媚的阳光,想起那次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这辰王殿下办事效率也够低的,这么久了还揪不出来那个鬼崽子,想起来我就来气,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哎王妃我最近跟邱黎学了点心法内功,听觉啥的灵敏了些,以后有危险了你就记得看我手势快点跑。” 身后的邱黎一脸鄙夷,似乎对甘草的话极为不屑。 “什么手势?”祁潆婼却听得一头雾水。 “就知道你忘了,”甘草幽怨地看了祁潆婼一眼,“小时候你被送去扶叶门天天苦巴着张小脸很害怕的样子,我就安慰你说别怕我会保护着你的,如果有危险我就将右手握成拳头......就知道王妃未往心里去。” 祁潆婼却全身猛地一震:“你说什么......拳头.......” 她突然浑身发寒地想起来,前世甘草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右手正是紧握成拳的!那时候她还在奇怪甘草是不是握住了什么东西,结果打开她的手一看什么也没有。 前世甘草临死还在提醒自己有危险,这危险到底来自于哪里? 祁潆婼看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甘草,心想现在问她她也不知道。 有危险...自己整日除了师门哪儿也不去,那一定是自己身边有危险! 难道......真的是内贼,被甘草撞见了什么将甘草伤害......所以甘草才这样提醒自己? 到底......是谁呢? 祁潆婼正想得出神,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师妹,好巧。” 祁潆婼转过头只见贺兰归正盈盈笑着站在她身后。 她被贺兰隐拘禁了太久,见到个以前的熟人就觉得分外亲切和激动。看到贺兰归的那一刻她瞬间忘记了以前的爱恨情仇,很是亲热地回道:“好巧啊!师兄!” 贺兰归顿时呆若木鸡,这还是那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小师妹吗,难不成她病了一场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他其实想说并不巧,她伤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想去看看她,可贺兰隐怎么也不让他进。他只好在辰王府门口安插了眼线,今日眼线一回报小师妹出了门他就急吼吼地赶了来,只为瞧上她一眼。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疯狂,如此渴念着见到她。 看她...是否安好。 “师妹身子好了吗?”贺兰归仔细瞧着她,语气有些拘谨地问道。 “早就好了,都是弈...贺兰隐那小子小题大做,总觉得我伤重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千方百计地拦住我不让我出门,”祁潆婼左顾右盼着只觉得什么都新鲜,“可把姑奶奶给憋坏了!” 贺兰归哑然......她似乎真变了不少。 祁潆婼边看边拐进一间画铺:“还有师兄你不知道啊,他天天在房里给我挂什么松柏竹子图说有利于我镇定养伤,我现在看到松柏竹子什么的就想吐。” 贺兰归温润道:“那师妹就仔细瞧瞧,选一副自己喜欢的。” 紫苏和甘草悄悄咬耳朵:“你确定回去王爷不会发怒吗?” 甘草一脸严肃地说:“你想多了,王爷顶多只会把王妃在睡觉的时候弄哭。” 祁潆婼一边吃着街边买来的小吃,一边眼神滴溜地在画铺寻转。 贺兰归偏头目光眷恋地看向她,突然发现了她左侧脸颊上浅浅的粉痕,他心中一紧,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尽的冷冽萧寒。 到底是谁伤了她? 祁潆婼却突然像受惊吓一般猛地退后两步。 贺兰归一直专心注意着她的举动,见状忙扶了她一把。 祁潆婼难得的没有挣扎,眼睛惊恐地盯着一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贺兰归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只见一幅红莲图正挂在画铺的墙上,红莲妖娆多姿,如梦似幻,明明是极美极媚的形态却带着嗜血致命的气息。 “师妹?”贺兰归试探性地出言提醒。 祁潆婼反应过来,定了定心神向前询问店铺伙计:“请问那幅画是谁画的?” “那个呀,是一位神秘的画师,我们也不知道名字。每月会有一幅画送来这里,每次画的都是莲花,”店伙计殷勤地答道,“姑娘可是看中了?” “我买下了。”祁潆婼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说。 那是她永远也忘不掉的画笔,妖艳诡谲,染满血气。 她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它。 走出店门,贺兰归还很奇怪,望了望甘草手上拿着的画说道:“想不到师妹喜欢这样的东西。” 祁潆婼对这画还有种畏惧,连拿着它都不敢,可她又不能告诉贺兰归她是买来调查线索的,只好岔开话题说:“多谢师兄陪我逛这一遭了。” 贺兰归脸上似乎有些落寞:“我...整日都过着千篇一律的日子,自己都厌倦了。也许是因为特殊的身份,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以前还有五弟愿同我亲近,后来...现在十四师弟快要成婚了,今日在醉宾楼宴请众师兄弟也没叫着我...想当初,他少时我们还关系颇亲近呢...” 祁潆婼却瞳孔骤然扩大,一把抓住贺兰归说:“师兄,快带我去醉宾楼!” 贺兰归的样子微微疑惑:“因为师妹身为女子又已经嫁人他们才未曾叫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祁潆婼急得恨不得抽他一嘴巴:“人命关天!快带我去!” ———— “恭喜十四师弟,终于要成婚了。陆阳伯家的千金蕙质兰心,端庄淑丽,十四师弟真是好福气啊。” “恭喜十四师兄,到时候兄弟一定会备一份厚礼的。” 安步崖坐在主位上,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多谢各位师兄弟,步崖家道中落,能走到今日全靠各位师兄弟的护持,今日就是在成婚之前再给诸位道个谢。如此...我敬各位师兄弟一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 安步崖又是一笑:“那我就先干为敬了。”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也将酒杯纷纷凑到嘴边。 “别喝!” 突然一道女子清丽的声音急促响起,让众人动作猛地一滞。一身材清瘦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包厢门口,扶着门框轻轻喘着气。 “酒里有毒!” “师妹?”南萧然率先叫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贺兰归此时才追了上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羸弱的她今日竟跑得如此快?但看着她紧张的神情,他还是默默站在了她身后,防止有人伤害她。 祁潆婼直接看向了安步崖,眸子轻轻颤抖,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那天,是你?” 安步崖放下酒杯,笑得从容淡定:“师妹在胡言乱语什么,可是嫌师兄们吃酒,不叫你了?” 祁潆婼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我早该想到的,你也看过毒经,虽然师父并没有把它给你,但不知何人教给了你。如果我没猜错,这酒里的追魂散会让人两个时辰之后突然暴毙,到时候你安步崖已经消失在京城里,再没人寻得到踪影。” 祁潆婼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你知道饭菜不好下毒,故意将毒下在酒里,而且追魂散无色无味,即使是最老道的嗜酒者都不可能尝出来区别。你利用众师兄对你的信任,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祁潆婼似乎很不解,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步崖向她走近两步,祁潆婼犹然害怕,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贺兰归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目光警惕地看向安步崖。 安步崖突然笑起来,狭长的眸子里骤然布满阴霾,他止住笑意突然语气有些怪异地说:“真是...护得紧呢。我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这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你,如果不是那天辰王赶来及时,我就能尝到你的滋味了呢。” 真的是他!不堪入目的记忆又涌入脑海,祁潆婼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安步崖的声音很低,离他最近的贺兰归却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眼眸里突然迸出了无尽怒意,只听“叮当”一声腰间长剑便脱鞘冲着安步崖划去! 安步崖反应极快,身形一缩便擦着贺兰归的长剑滑了过去,他手影如幻地便朝贺兰归身后的祁潆婼的脖颈掐去,贺兰归忙反身相救,哪知安步崖只是虚招,虚虚一晃便身影如魅地侧过他飞速滑门框而去。 贺兰归想要再追已然来不及,他紧张地看向身后的祁潆婼:“你有没有事?” 祁潆婼摇摇头,还沉浸在那天的羞辱和恐惧中走不出来。 贺兰归刚想再问,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突然就从门框外狠狠地撞了进来,直直地撞在包厢的另一边的墙上才重重掉落下来。 祁潆婼定睛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不是刚刚逃出去的安步崖吗? 只见一个修长身影不慌不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也未看刚撞来的安步崖一眼,只不悦地朝祁潆婼勾勾手:“过来,站那干嘛。” 祁潆婼看着他愣了:“你怎么来了?” “本王听说你今日和齐王一起愉快地逛街心里很不舒服,”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顺便把这个想跑的玩意一脚踹了进来。” 祁潆婼很苦巴地皱了皱脸,大力神脚啊小琛琛! 贺兰隐见自家媳妇还不过来顿时更不爽了,走了两步就把她拽了过来皱眉说:“没伤到哪里吧?” 祁潆婼摇摇头。 贺兰隐挽住她的手,走到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安步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想跑?你那个和你长得差不多喜欢用人的血画花儿还能帮你在翰林院鱼目混珠的变态兄长呢?” 祁潆婼震惊地看向贺兰隐,竟然能不带停顿地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 安步崖咧嘴一笑,瞬间喷吐出很多血沫:“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们做什么本来我管不着,但你竟敢动她,”他好看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还有你们的好主子,有那么两个办事不利的奴才,也是够倒霉的啊。哦不,也不完全是奴才,你是个奴才,你哥哥好歹算是个主子的情人呢。” 安步崖终于变了脸色:“你什么都知道了?” 贺兰隐懒懒地单手拔出剑,却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之时剑光一闪,只听安步崖痛苦地一声惨叫。 贺兰隐抖落剑上血滴,一只手还是紧紧握着祁潆婼,看向安步崖的眼光满是不屑:“本来想直接把你的手剁掉的,但她胆子小,见不得太血腥的画面。就便宜了你,先废掉你的脏手,等把帐理清楚了我们再算别的。” 祁潆婼在一旁心悸地想,这孩子也算有进步了...... 众人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三师兄试探性地问了句:“这到底怎么回事?” 贺兰隐顿时面若冰霜:“请师兄们都先回去吧,安步崖想害你们,是婼儿救了你们。我们还有些事没料理,就不奉陪各位了。” 众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尽管心中还存有疑惑也都识趣地告辞。 贺兰隐冷冷的目光瞥向还站在原地的贺兰归。 “你怎么不走?” 贺兰归呆呆站在原地,俊美的面庞因在角落里被镀上了一层暗色,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发颤的嗓音终于在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房间里响起。 “这件事,是不是和我母后有关?” 贺兰隐嘴角隐隐嘲讽:“皇兄也不傻啊。” “我知道母后有一个情人,我...”贺兰归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我派景润去调查,景润还被那人打到了重伤,原来一切缘有因果...难怪我在师门的那两年大多数师弟都对我隐有畏惧只有安步崖肯亲近我...” 祁潆婼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贺兰归微微颤着嘴唇,艰难地说:“六弟,你能不能别告诉父皇...我什么都不跟你抢了,什么都让给你,你能不能别告诉父皇这件事...若是父皇知道了,母后就死定了...” “你以为我稀罕,”贺兰隐一勾嘴角道,“再说,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吗?” 第54章 尾声 坤宁宫。 皇后穿着华丽的凤袍拾级而上,长长的红色裙裾旖旎拽地,划过冰凉泛光的地面,看起来高贵而又落寞。 她缓缓地在凤座上坐定,望向空荡荡的大殿,此时没有嘈嘈杂杂的嫔妃,也没有虚情假意的奉承,她的眼底灌满了寂寞,华美的眼眸里尽是肃杀,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一道影子形同鬼魅般地朝她靠了过来,在凤座前轻轻低着头跪下。 皇后以手支额,神志恹恹地说:“你还敢来?” “奴才要陪着娘娘。”那声音听起来恭恭敬敬,没有分毫逾矩。 “本宫不是给你解药了吗,你又何必留着陪我送死?”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一丝感情都没有,冷冰冰的如同面前的大理石地面。 “娘娘明知道......”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不是为了解药才留在娘娘身边的。” 皇后终于转头看向他,娇媚的面庞突然轻轻一笑:“可你又是何必呢,明知道我只是利用你。就连,与你行鱼水之欢都只不过是贪恋你年轻的身体而已,你这般执着又是为何呢?” “我...”面前的男子终于抬起头来,面容之间看起来同安步崖有八分相似,“我心慕娘娘,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 “呵,”皇后嘲讽一笑,“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的?” “娘娘美丽高贵,奴才自然不敢奢求您能给我一丝情意,只要能这样爱慕着娘娘,奴才就很满足了。”他狭长的眼里目光灼灼,“我知道步崖已经败露,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皇后看也不看他,娇媚的面容看起来若冰霜般冰冷,“本宫会向皇上尽力保下你弟弟,夫妻一场,他应该会给我留点情面。” “我不走,”那人犹豫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坚定地按在胸前,“我会永远留在娘娘身边的。” 就在此时,大殿的门突然被轰然撞开,贺兰归一眼便看到了那男子握至胸前来来不及收回的手,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在皇后古井无波的目光中一脚将跪在她身前的男子狠狠踹倒:“低贱的东西,竟敢如此造次!” 祁潆婼拉着贺兰隐的手,瞳孔微微收缩,因为她看到,那被踹倒的男子腰间,挂着一枚云纹玉佩。 贺兰隐发觉了他的恐惧,温柔坚定地握紧她的手,拉着她走了过来。 “归儿,发那么大火做什么,”皇后依旧以手支额神情恹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母后!”贺兰归失声大叫,“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同这种人不清不楚,又为什么指使他和安步崖,谋害全门的性命!” “很简单啊,”皇后的眸色冰冷,骤然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恨意,“我恨顾青叶,我要让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死光!” 祁潆婼浑身狠狠一颤,似乎是不可置信地问道:“就因为这个?” “呵,就因为这个?”皇后看向她,目光中尽是讽弄,“你说的轻松,你可知道就因为这个支撑本宫活了这么多年?” 祁潆婼的神色尽是迷茫,她仿佛又忆起了那熊熊大火包裹的可怕一夜,地上尽是妖娆魅惑的诡异红莲,她怎么也不相信这归根结底的一切都是来自于一个女人不可磨灭的恨。 皇后却不再看她,转而看向贺兰隐红唇轻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贺兰隐轻牵唇角:“我偶然知道了,皇后娘娘的乳名,就叫做莲儿。” 他没说的是,前世杀死祁潆婼的那人绣在靴子上的诡异图案,用南疆文字翻译过来就是莲。 “呵呵,乳名?”皇后看着他,目中满是冷冽,“和你娘一样的是吗?” “只是我很奇怪,按道理来说,你最恨的不应该是我吗?”贺兰隐轻轻说,“为什么宁肯杀尽他身边所有人,也要放过我?我不相信是因为我身为皇嗣你不敢,我相信当今世上,已经没有皇后娘娘不敢的事了。” “你说的没错,”皇后脸上表情潋滟妖媚,“本宫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但是本宫不会杀你的,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对顾青叶最大的折磨!” 皇后眼神骤然变得凌厉,长袍轻翻间就站了起来,形容举止真的美若莲花。 “你娘虽然名义上是顾青叶的妹妹,但实际上他却喜欢上了她,爱上了她。所以他之前明知道有你的存在都不去找你,因为他怕看到你,看到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别人生下的孩子。”皇后走到贺兰隐身边,眼神灼灼生艳尽染故旧风华,“你以为顾青叶就不自私吗,你以为他就真的高尚,伟大,是世外高人了吗?他和我一样无耻,卑鄙,狭隘,他当初明明能救下你却放任你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我觉得他可能恨不得希望你死了,这个害死他好妹妹的孩子,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 “你闭嘴!”祁潆婼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毫不避让地回视着皇后说,“你为了一己之私就要杀光师父所有亲近过的人,你祸乱宫闱,心术不正,这么多年只为报复,就连亲生儿子都只是你争权弄势的工具!你的心里早就没有人的感情了,云姐姐对你敬若生母,你却只会在她死后替儿子谋求别的家族势力。你让安步崖千方百计地杀我,不过是想让弈琛痛苦而已,你早就疯了,早就不正常了,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别人。你到底把师父弄哪去了?” “你说得对,”皇后眯着眼看向祁潆婼,“本宫本来都不想杀你了,谁叫归儿喜欢你,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我都要毁掉,这次我想仁慈一次,若你真嫁给归儿本宫也不会杀你了。可谁叫贺兰隐也喜欢你,本宫虽然要留着他碍顾青叶一辈子的眼,但也绝不想让顾悠莲的儿子过得幸福!可没想到安步崖那蠢货居然想上你?你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这男人啊,就喜欢你这种病病歪歪软弱无用的。” “你!”祁潆婼满脸羞愤得说不出话来。 “母后,”贺兰归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这么些年儿臣在您心里到底是什么,你为了一段过去的情爱,什么都不顾了,这其中也包括我吗?” “母后刚生下你的时候确实是讨厌你的,”皇后眼里迸出了一缕柔和,“一开始我只是想生个儿子来帮自己巩固权势,所以一开始你确实只是工具,只是我与别的男人结合羞辱的象征。可是......” “算了,”皇后轻轻昂起头颅,“今日本宫一倒,估计你父皇也会厌弃你,你不是一直不想过这种争权夺势的日子么,以后没本宫管你了。有程家在,你还是会一直安乐无忧的。” “皇后是否想得太简单了呢?” 皇后话音刚落,一道沉厚的嗓音就传了过来,随之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陛下终于来了。”皇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忍了这么多年,任我和别人偷情了这么些年,终于忍不了了?” 皇上没有说话,看向皇后身后那个垂首安静站立的身影:“程家家传的玉佩,你和舒贵妃正巧凑成一对,本来是要留给自己的后代的。你却给了他。” “归儿一出生便金银财宝环绕,又怎会在意臣妾这点东西。臣妾当初收养他的时候,确实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的。”皇后轻轻一笑,“就把玉佩赠送给了他。” “后来呢?你见他长得与顾青叶有几分相似便情难自禁,与他做出丑事?”皇上嘴角讥诮,“皇后这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是不是朕不该怪你?” “陛下不用冷嘲热讽臣妾,不论臣妾做出再多的丑事,陛下也是不在意的。同样,”皇后轻轻笑得愈发娇媚,“臣妾也不在意皇上是否在意。” “是啊,朕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其实谁心里也没有谁,”皇上冷笑,“顾青叶又何辜,并没做什么,就被我们两个怀恨在心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将他藏哪儿去了?” “顾青叶来求臣妾别再害人,放下杀心。”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转头大笑,“他还是那么幼稚,愚蠢,假慈假悲,于是本宫就说只要你死了我就放过他们,结果他真的喝下毒、药了,你们说他傻不傻?” 祁潆婼一怔,急声问道:“师父真的不在了?” “呵,不要听她胡说八道,”皇上又是冷笑,“她怎么舍得杀死顾青叶。” “陛下英明,”皇后的红唇轻启,缓缓说道,“本宫只是让他睡过去了而已,因错落其实本宫下在了自己身上。” “因错落?”祁潆婼又是全身一震,“原来...原来那本毒经是你的。” “是啊,是我的,应该说是你师父赠予我的,”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般神情凄艳,“后来我将之还给了他,可是这满身情债却是还不回去了。” “世间万物皆有因有果,因错果落,”祁潆婼神情微微有些复杂,“因错落,无药可解。” 皇后像是有些疲惫地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其实我原本的计划时,杀光你们扶叶门所有人。然后让顾青叶醒来感受一下举目无亲,罪孽深重的感觉,他这个人失去顾悠莲之后便一心向道,不理尘事,变得迂腐得紧。他的前半生只有一个顾悠莲,后半生也只有一个扶叶门。如果你们真的全都因他而死,他定痛不欲生,自责不已。” “而我呢,就爱看他这个模样,”皇后突然如同少女般狡黠一笑,“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我在这高高凤位,勾心斗角,苦苦谋划着自己本就不想要的一切,早就已经倦了。” 贺兰归上前一步,眼眶发红,声音微微哽咽:“母后。” 皇后挥手止住他,娇艳的脸上满是漠然和骄傲:“本宫生平最恨生离死别,你不用难过,本宫生你本就为了权势,虽然后来渐渐有了一点身为人母的自觉...但本宫这一生,大多尽在谋权害命,落得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你这又是何必,”皇上轻轻叹息,“你明知道朕当初娶你也是相互利用,这么多年对你有所纵容也是心底愧疚。朕会一直让你这般将皇后做下去的,你又何必如此呢。” “臣妾倦了,”皇后轻轻一笑,“陛下,您确实不是一个好夫君,臣妾曾经还很厌恶你。但你确实是一个好盟友,我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如今臣妾的结局,是自己选的,你就不要管了。只是臣妾求你最后一件事,臣妾知道你不会迁怒归儿,也请你放过安离和安步崖,他们只是被臣妾利用了而已,也根本就不是安家的后代,臣妾所对他们安排的一切,都是臣妾一人对顾青叶的报复。虽然失败了,但臣妾亦不悔。” 祁潆婼看了一眼一直隐忍不发的贺兰隐,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贺兰隐握住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喜怒不辨。 “好。朕答应你,放过他们。”皇上轻轻说,“甚至归儿,朕以后还会让他继承大统,抛开别的不说,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兰归全身一震,突然跪下说:“父皇,儿臣受之有愧,还是请父皇传给六弟吧!还有,母后真的无法可救了么...” 他的尾音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 皇上轻轻摇头:“你六弟整日只顾谈情说爱,根本无心继承大统。至于你母后有没有救,朕也不知道。” 贺兰归又脸色艰涩地转向祁潆婼:“师妹......” 祁潆婼艰难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皇后有些厌倦地摆摆手,“说起来,今日顾青叶应该就醒了,你们不久之后就能见到他了。本宫有些话想对安离说,你们都出去吧。” 贺兰隐什么都没说,拉了祁潆婼的手就走。 贺兰归不想走,皇上轻叹一声,扯了他说:“走吧。” 偌大的宫殿里很快又只剩下皇后和安离两个人。 皇后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凤座上。 安离犹豫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细若少女的脸颊。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留下你自己吗?” “奴才不知。”安离的声音依旧恭敬,仔细听来却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这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你让我感受到了被人爱着的感觉。你为我练就绝世武功,为我不惜背负重重人命,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一个芳华尽逝的老女人,凭什么?”皇后轻轻笑着,用手摸了摸安离的脸,“我收养你们也不过是因为你们神似顾青叶,才让我动了恻隐之心,阿离,其实真不值得的。” “值得。”安离凝视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为你做一切都值得,是你赋予了我新生。” 皇后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安步虽然为我做事,却一直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我一直用蛊控制着你们,他早就不愿为我做这一切了。但我知道,你一直心甘情愿,只要你愿意,安步崖也不会脱离控制。阿离,其实我一直在利用你啊。” “我知道,能被你利用我也是幸福的,你知道吗,”安离轻轻笑了起来,“我这一生所有的幸福都是能被你所需要。” “阿离,”皇后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气若游丝,“如果我能在遇见顾青叶之前就遇见你就好了,若我再年轻几岁,若我心中的恨没有那么强烈,若一切都还能放得下,我大概真会选择重新开始吧。” 皇后嘴角慢慢染出笑意,退却经世繁华,仿若荡回了当初纯白无暇的年华里:“若有来世,让我早一点遇见你,你好好照顾我,可好......” “好。”安离轻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把你宠得像小女孩一样,让你远离一切欺骗伤害。” “那我可记住了......”皇后像是倦了地慢慢瞌上双眸,“你可要......说话算数......” 安离手中的手慢慢滑落下去,他猛地攥紧那只玉手,眼神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半响,他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皇后的脸颊,小声说:“我本就是为你活着的,你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后半生可怎么办呢?” 他慢慢抽出腰间匕首,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仿佛睡着了的美丽脸庞。 “我怎么舍得让你等太久呢,我这便去找你。” “我来了,莲儿......” ———— “姑娘,齐王来了。” 祁潆婼听闻艾叶的话放下手中的药书:“快请他进来。” 贺兰归接连遭逢大变,看起来形容憔悴了不少,原本俊美丰朗的脸庞隐隐透出青灰之色,显然几日没休息好了。 祁潆婼只口不提先前的事,只瞧着贺兰归的脸色说:“师兄最近没好好休息吧,我与师兄开几方药,回去好好调理一下,没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潆婼......”贺兰归的声音听起来也极其喑哑,“虽然母后去了,但我还是要替她向你道个歉。” 祁潆婼面色平静:“都过去了,师兄也不必再想了。” “我真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个样子,”贺兰归颓然坐下,“师父,母后,父皇,安家兄弟,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祁潆婼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他脸上露出这种神色,不由得出言安慰说:“师兄,其实你母后还是爱你的...只是被执念误了终生罢了。” “我知道,她去意已决,我这个做儿子的竟然不能阻拦半分,”贺兰归无奈一笑,“所以我也绝不会变成母后那样的人,师妹......我祝你和六弟幸福。” “听说师父醒来后父皇就把解药给了他,任他云游四方去了?”祁潆婼问道。 贺兰归点点头,苦笑道:“是啊,师父无法面对这一切,我也无法面对他。当年的是非对错我不知道,但母后的事情终究还是因为他。父皇能放他走,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他把六弟母妃的骨灰还给了父皇,经此一遭,师父看起来又憔悴心灰了不少。” “也许师父终究想明白了,”祁潆婼轻叹,“弈琛的娘虽然恨父皇,但心底最终眷恋的还是他,最后让师父带她走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这里有她最爱的男人和儿子,她也是不舍得离开的吧。师父这么多年坚持,只不过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也许吧,”贺兰归似乎也不想再说这些事情,“安离在母后榻前自尽,安步崖虽然父皇答应过放了他,但他之前差点侮辱了你,不用六弟动手,我已经命人将他打得只吊着一口气,现下送去安国寺长伴青灯古佛了。派人看守着,一辈子都出不来。” “其实师兄弟一场也没必要...”但祁潆婼一想起那日的记忆便止不住的恶心,“师兄也不用为我做得太绝......” “我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极限了,”贺兰归关切地看向祁潆婼,“师妹你怎么了,这屋里这么闷,有空还是多出去走走吧。” “没事...”祁潆婼俏脸一红,“我只是...有孩子了。” 贺兰归脸色一僵,很快便反应过来:“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事,师妹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当初想容就......” “我知道,”祁潆婼目光慈爱地抚抚肚子,“我知道我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弈琛他还不愿意留下他。但我这一年也调理得不错,我......想试试。” 贺兰归看着她脸上的灿烂笑容,一时竟晃了神。 “其实我倒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师兄,”祁潆婼突然偏了偏头问道,“师兄当初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 为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那次他惨遭追杀,虽然逃了出来却伤了腿,重伤之下朝师门赶却昏倒在了路上。 虽然贵为皇子,但母后却从来不派人保护他,母后只会冷冷地说,想要不受伤,就只有你自己强大起来,不然日后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想起母后冰冷的眼神,那一瞬间只觉得心中寒意侧骨。 他知道家中有等着他回去,爱他的妻子,可是...那终究不是他想要的。他虽能对着她满是包容敬重地笑,但他终觉得心底深处有哪里空落落的,似乎还......从未来过。 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累了,不想再去想这些了。 就让他休息一会吧...... 可是他却被腿骨上的疼痛很惊醒,他困倦地睁开双眼,接下来就看到了他此生再也忘不掉的一幕。 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小女孩,衣袖干脆利落地撸到胳膊上,露出两条玉白细嫩的臂。 见他醒来,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笑成了两道新月。 这一幕似乎慢慢将他从冰寒透骨的黑暗拉回了光明温暖里。 “断骨我已经替你接好了,伤口也已经敷上药了,一会就能自由行走了,”她转转清亮的眼珠,吐吐舌头说,“我出来的太久了,一会又该挨骂了,我先回去啦。”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背上小竹篓蹦跳着细弱的小身子离去。 就这么一幕,让他魂牵梦绕了多年。 那是冰冷深处,失望深处,突然迸发出一缕阳光的感觉。 他一直强忍着没去寻找那个小女孩,那是他心中独有的一份干净与美好,他不愿去打扰,甚至不愿去深想那到底是出于一份什么样的情感。 那还只是一个小女孩,他不敢把哪怕一点自己稍显肮脏的心思放到她身上,就如同玷污他生命中那一片最圣洁不染的净土。 但后来她长大成少女的模样,亭亭玉立在他跟前。 他心底积涌多年的情感便再也无法收止。 以至于他伤害到了想容,也伤害到了她。 那大概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放任自己任性,但...以后不会了。 他看着她不解的笑脸,故作云淡风轻地说:“可能,没有为什么吧......” 祁潆婼“哦”了一声,也不追问。 正待这时,只听一声巨响,屋门被人大力推开。贺兰隐一脸不善地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看向贺兰归:“你来做什么?” 祁潆婼忙站起来走向他:“你有礼貌一点好不好。” 贺兰归却轻轻一笑,站起来说:“那我便告辞了。六弟,其实你不必这么看我,今生我都不会再跟你抢潆婼了。” 祁潆婼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贺兰隐冷冷一笑:“皇兄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就别惦记着我心爱之人了。” “你若想继承,我便让给你,”贺兰归耸耸肩说,“其实我在这皇城中,也累了。” “我对那些没有兴趣,”贺兰隐好像示威般地拉住祁潆婼的手,“只是皇兄能不能别一逮着我不在就来缠着婼儿,这样很自降身份的你知不知道。” 贺兰归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一脸温和道:“六弟别多想,只是师兄妹间说说话而已,六弟可别做那等小肚鸡肠的男子。再说六弟现在年轻有为,每日繁忙得紧,作为大哥心里也是甚是欣慰的。以后大哥还指望着你帮衬我呢。” 贺兰隐很不习惯他这样语气温和地同自己说话,当下全身剧烈一抖。 贺兰归当即很满意达到了效果,又很是兄长般慈和地拍拍贺兰隐的肩,才离去。 贺兰归一走,贺兰隐就很是凶狠地把祁潆婼摁在墙上:“不许跟他多说话!” 祁潆婼很是委屈地一皱眉。 贺兰隐忙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祁潆婼指指肚子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毛躁粗暴,还顾不顾你家大毛了?” 贺兰隐很不爽地说:“我还没怨他呢,他还敢怪我?要不是他我也不用忍得这么辛苦了......” 祁潆婼脸色一红,低声叱责他道:“别再说了!” 贺兰隐弯下高大的身躯,小狗一样蹭在她脖颈上委屈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跟他说话。” 祁潆婼只觉得脖颈发痒,好笑道:“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贺兰隐犹豫了一下:“那......每次见面不能超过十句!不,八句!” 祁潆婼捧住他宛若冰雪堆砌的俊美脸颊,拉下他的身子在他唇侧轻轻印了个吻。 她看着他蓦然有些怔然的表情,轻轻地笑了出来。 “傻瓜,我们可是有一辈子的话要说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