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 作者: 一只小甜甜 简介: 上虞城降临了一位‘财神爷’。 ‘财神爷’高高在上,目若无人,连跟人说句话都似纡尊降贵。 偏偏其手段通天,一双手能点石成金,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所拥财富更是富可敌国。 商贾政客纷纷放下了身段,摆足了低姿态,备了种种厚礼,舍了脸面恭维讨好,仍始终不得其门。 众人都暗道这位‘财神爷’性情古怪傲慢。 却不知在外风光无限的‘财神爷’是怎样的低到尘埃里,祈求盛家小少爷的那一眼青睐。 食用指南 1.所有剧情为恋爱服务,本质就是一本甜甜甜甜甜的撒糖小甜饼。 2.攻受地位都高,受玻璃美人(身体差且怕疼,一点疼就会掉眼泪的那种),攻对外狠对内宠,身份从泥里爬到云端,对受永远忠诚。 3.民国文。(但是架空,请勿跟历史对照) 4.那些 在免费章单方面宣布撤资的朋友们,不用特地告诉我了,如果是入股了,可以告诉我一声,谢谢╰(*︶`*)╯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商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月白,陆政(赫尔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少爷和他的忠犬大佬 立意:少年自有少年强 第1章 红酥馆 日头将将落了屋檐,梁停路上已然热闹起来。 彩灯繁目,写着“莺声”、“燕语”、“水仙”的挂牌被风吹得叮铃响,短衫红马褂的杂役提着锣鼓热火朝天的敲,混着车水马龙一声接一声喊:“开书哉——开书哉——” “到了,您慢点儿!” 黄包车停在红酥馆门口,严南还没下来,就被这场景看愣了眼。 脚还未踏进去,笙箫丝竹便隐隐入耳,芳香阵阵。 “喝茶三银元......欸,好嘞!” 小厮颠了颠银元招呼更为热情:“这位爷您请里边儿走!” 红纱帐掀开,正堂终于入目,红木桌椅红灯笼,熏香酒香,满堂喝彩,台上竹青碎花旗袍女子纤指弹奏琵琶,看着倒真像是正经听戏说书的地方。 果真是个好地方! 欣赏之余,也不忘心中腹诽陆政。回了国也一派清心寡欲,怕不是真有什么隐疾。 严南叫了壶酒,寻了张无人的桌坐下,临桌两人正喝着酒。 一男人眯着眼摇头晃脑:“烟烟姑娘唱的‘楼会’真是一绝,我敢说,遍梁停路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是。”另一人喝了口酒,砸砸嘴:“可惜看得见摸不着……” 严南听的来劲,凑过去问:“看得见摸不着是什么意思?”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 “正是正是。”严南笑眯眯的给两人掺了半杯,“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 其中一人摸摸胡子,笑道:“那你可算问对人了。” “咱们梁停路这儿的院儿分‘书寓’、‘茶室’、‘下处’三等,就比如这家红酥馆,是最最上等的书寓,这儿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你想听弹唱听曲儿可以,要办那事儿……” 男人晃晃手指,“不行。” “花钱也不行?” “不行不行。” 严南挑眉:“我硬要带走呢?” 两人吓一跳,忙道:“可不敢来硬的,坏了规矩警官要抓你进警察局!” “警察局还管这事儿?”严南听得直乐,又接着问:“下等的呢,也这么多规矩?” 一人刚要说,前面忽传来一阵喧闹,人头攒动,前面一锦衣长衫男子领着一年轻女子自堂中路过。 鹅蛋脸,窄窄的腰,一身水蓝色绣花旗袍,肩上搭着条白色的袄,肤白胜雪,远远看去端的是秀丽无边。 直到姑娘走出去,四周“莺声姑娘”的欢喜叫声仍不绝于耳。 听着熟悉,严南想了想,原来是来时在巷里那随处可见的挂牌上见过的“莺声”。 莺声姑娘离开好一会儿,堂里仍有人抻头抻脑的张望,大概台上琵琶声也招不回招回满堂男人们的魂儿。 隐隐听见几人语气羡滟的嘀咕,“估摸着是去盛公馆了。” “盛公馆……”严南摸不明白了:“方才说这里姑娘不能带走?” “那自然是凡事都有例外的。” “对你我是规矩。”语气隐隐含着敬畏:“换成孟大帅或是盛先生那等人物,规矩自然是会跟着变上一变。” 严南若有所思:“方才走在前面的那人就是盛先生?” “非也!非也!那可是咱上虞顶顶矜贵的,哪是说见就能见的。”压了低声儿,生怕被人听着似的:“就是孟大帅曾经……” 另一人赶紧“嘘……”了声:“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 说话的人立刻噤声,警惕的四处来回张望了好几回,掩饰什么似的咳嗽一声,飞快换了话匣,“听闻盛先生肖母,眉眼甚似当年盛夫人。” “盛夫人倒是无缘一见了,但盛先生那风姿,也难怪咱上虞小姐夫人们个个儿都心心念念着咧!” “你见过?” “那可不!几年前我远远的瞧见过,那可真是……可真是……” 两人打哑迷似的,严南听了个云里雾里,被勾起了满腹的好奇,欲再多问,那两人却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死活不愿再多讲半个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预收 《服软》 心机深沉温柔攻vs又怂又凶小少爷受 乔桥穿进了一本书。 书里有个每天都奔赴在作死路上的炮灰小少爷,致力于欺压男主不放弃。 然而没过几年,落魄男主一朝认祖归宗,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华国最大权贵世家的金孙,北城世家圈子里的正牌太子爷,身份贵重高不可攀。 炮灰小少爷自食恶果,一夜之间跌落泥潭。 不仅家族败落富贵生活不再,还处处碰壁连生存都难以为继,最后落个年轻早早夭折的下场。 巧的是,这个炮灰还跟乔桥同名。 乔桥接收完记忆心想,这还不简单,我给他雪中送炭在他落魄时嘘寒问暖,到时候他不仅不会报复我说不定还要感激我…… 一溜小算盘还没琢磨完,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 “限宿主三分钟之内踹翻男主的饭碗,否则将接受电击惩罚,倒计时开始,哒,哒,哒……” 乔乔懵逼。 哎?哎!等等至少先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啊喂! 为了活下去,乔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想方设法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终于熬到男主要离开乔家的那一天…… 乔桥哭唧唧:mmp统统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男主笑了,把乔桥抱进怀里,低声道:乔乔,舍不得我啊? ………………………………………… 乔桥一直觉得男主讨厌他,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对他直呼其名。 后来乔桥才知道,从很早很早之前,他叫的其实都是――“乔乔” 第2章 盛月白 红酥馆里的客人们还念唠着“莺声姑娘”,黄包车已经载着娇客颠颠儿的一路小跑着到了盛公馆。 车夫身材瘦小,拉着车跑得却极快,黝黑的皮肤淌着细汗,等着盛府开门的空挡低头擦了一下,汗巾不知从哪儿沾了团黑乎乎的血污,车夫毫不在意,眼皮边的褶子乐的像是开了花儿。 听说莺声姑娘大方,跑一趟盛公馆足足打赏五个银元!这一趟下来,就能抵得上他跑上小半个月的了! 雕花铁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车夫正要走,这时一辆漆亮的黑色小洋车从后边过来,缓缓往盛公馆驶进去。 前座车窗飞快摇下来,戴着珠花扎着小髻的小姑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挥着手喊:“莺莺姐姐!” 虞思? 莺声一怔。 盛先生从江北回来了? 莺声下意识挺直了背。可还未来及开口说下车,车夫已熟练的颠起车,跟在轿车后边飞跑了进去。 虞思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声音听起来无忧无虑的,见着莺声十分高兴,车刚停稳便推开车门跳下来,边喊着“莺莺姐姐”边跑过来。 莺声这厢顾不上给钱,抱起座边的小黑木匣子,急忙下了黄包车。 “莺莺姐姐来啦!”虞思围着莺声打转,好奇张望:“我才出门半个月,莺莺又发明出新糕点了?” 莺声笑笑,温温柔柔的哄虞思,神思却早已落到了小院中间,停着那辆小洋车的地方。 司机下来跑着去开门,轿车后座车门却已从里边打开,自里面走出个青年。月牙白长衫垂至踝上二寸,外着一件黑色呢大衣,还未来得及看清面容,便有人忙不迭往他头顶撑起了把伞。 似乎说了几句什么,青年伸手从仆从手中接过伞,转身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莺声浑身的神经瞬时绷紧。那句“盛先生”跳到嗓子边。 “呀!”虞思的惊呼声自身边传来,“你头上出血了......唉!快别擦了!你都感觉不疼到的吗?” 莺声回头,这才发觉黄包车夫额头上竟然豁着一道口子,半凝固的血痂混着灰土,被汗水洗成乱糟糟的一片。 “思思。” 只轻轻的一声,声音不多大,方才还叽叽喳喳的虞思却顿时静下来,吐了吐舌头,乖乖巧巧的跑回盛月白身边站好了。 莺声心里头紧张,微微欠身,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盛先生好。” 盛月白点头,又对虞思说:“去里面拿纱布和药出来。” 虞思欢快的应了声,扭头便往公馆里跑去了。 车夫有些局促,急忙丢下手上掌着的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劳烦,就是早上出门不小心跌了一跤,破了点皮......” 车夫说着憨笑一声,大概说习惯了,顺口就把今天不知道讲了多少遍,逢人就要炫耀几句的话缀在后头带了出来:“家里媳妇昨天晚上生了个大胖小子,吵得那个哟,嗷嗷叫了一晚上,今天出门的时候这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一样,这不,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个大跟头……” 莺声听着车夫家长里短的絮絮叨叨,余光悄悄瞄着身旁的盛月白。 青年长身玉立,不染一尘,手上撑着伞,戴着白丝绸手套,就连脚底踩着的鞋边都绣着华贵的暗纹。 浑身上下都是遥不可及的矜贵。 即使有善心,又哪里是会跟一个车夫在这里讨论这些的。 莺声觉得尴尬,多掏了几个银元想赶紧把人打发走。却听盛月白笑一声,道:“恭喜。” 莺声以为听错了。 这时虞思拿着药跑出来,身后还多跟了个盛小姐。 盛月婉比盛月白大十来岁,十分疼爱弟弟,走过来不由分说便接过了盛月白手中的伞,听闻车夫家里喜事,又叫家里仆从拿钱出来打赏。车夫受宠若惊,忙说已经给的够多了,怎么也不肯再要,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期待的望着盛月白问,能不能请盛先生帮孩子取个名字,希望孩子长大后能像盛先生一样。 盛月白思片刻,便从胸前口袋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写下“亦安”二字。 盛月白解释道:“望他学识杰出,一生平安顺遂。” 车夫虽然大字不识,但也听闻过盛先生大名。 平日里拉车时常有学生拿着报纸阔谈盛先生的文采,饭馆里文化人拿着报纸朗读盛先生文章,连街头巷尾追来跑去的小孩子都会唱盛先生编的童谣。 如今得盛先生取名,大喜过望,生怕等会儿就忘了似的,捧着手心里那两个字,单手拉起车便飞奔出去了。 好似给孩子叫上“亦安”,将来便真能如盛月白所说,杰出顺遂。 一行人往公馆里走去,莺声却还没有缓过神来。 外人都以为莺声是赴盛先生的约,其实不然。 来盛公馆是盛小姐请的,盛月白深入简出,莺声从前来了许多回,却几乎未曾与他说上过话。 莺声对盛月白的认知,同外面人传闻里的盛先生其实没什么不同。 孟大帅设宴替他过生,宴了满上虞城的名流贵宾,盛月白从头至尾却连面都没露,孟大帅当场怒的掀了桌子。《新民报》赞上虞官府政绩,请盛月白题词,盛月白欣然应允,随即写下“官府万税,天下太贫”八个大字,报社差点被这几个字闹的翻了天。 简直谁的面子都不给。 就是这样的一个盛先生,竟然肯听一个穷苦车夫家长里短,竟然肯费心思索,牵着车夫的手,在车夫沾满汗液和污渍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亦安”。 莺声突然觉得,大家都以为“盛先生”遥不可及,可她们这些外头的人好像并不懂真正的盛月白。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进了门,刚踏进去,便有人惊喜的喊了声“少爷回来了”。 盛家的佣人都是从小看着盛月白长大的,盛月白如今二十了,仍拿他当孩子看。 家里几个佣人全跑过来,围着盛月白端茶倒水的伺候,乳娘抹着眼泪说少爷出去一趟瘦了,定是外面吃食粗糙,吃坏了胃,回来得好好补补,厨子立刻要跑出去买药材,说今晚炖了补汤明早就能喝了…… 闹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盛月婉受到冷落,自己收了伞,挽着莺声笑:“看看,盛小少爷一回来,咱们竟连口热乎茶都喝不上了。” 盛月白这才得以脱身。 佣人煮了上好的庐山云雾端上来,莺声轻轻将桌上的黑木匣打开,清新的墨香顿时荡出。 原本百无聊赖的靠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的盛月白眼睛忽的亮了。 “这是……”盛月白小心翼翼的拎起来,极沉,墨色浓黑,凑过去嗅嗅,一股清香顿时沁人肺腑,“上好的徽墨。” 盛月婉点头,“南唐年间的,古董。” “哪儿来的?” “喏。”盛月婉看向莺声,“莺小姐的藏品。” 话音一落,莺声就看到了盛月白映着她倒影的那双眼睛。 “欸!打住打住。”盛月婉赶忙站起来,遮住了莺声的视线。 被她挡住的莺声悄悄松了口气。盛公子那双眼睛,简直要叫人陷进去似的。 盛月婉一边把木匣盖上,一边笑着说道:“可不能给你,这个我是要拿去送礼的。” “美国那边的大财神爷降临咱们上虞城,政界商行都到处搜刮奇珍异宝,莺声好不容易帮我寻到这么个拿的出手的宝贝,我有大用处的。” 盛月白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那你叫我看什么。” 盛月婉笑:“你不是品墨的专家么,让你帮着鉴赏一下真假,免得唐突送过去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去哪儿,饭要熟了,吃了饭再上楼。”盛月婉在后面叫。 盛月白头也不回,“困了。” 盛月婉好笑:“小孩子脾气。” 莺声也掩着嘴笑。 “也就这个时候能逗逗他了。”盛月婉不禁有些感叹,“小时候不知道多可爱,圆圆的小小的,整天跟在屁股后头叫姐姐,越长大性子越冷,也不知道是像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2-14 21:37:51~2021-12-16 20: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读者、诗芒剑华、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5瓶;少女的野心 10瓶;江停的奶黄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财神爷 “卖报卖报!美国财神爷降临上虞城!” “风云突变!万市长调任江北,副市长汪宋即日就职!” …… 盛月婉推开书房门进去,盛月白正看书。 盛月白一向早起,现下才八点不到,虞思还在呼呼大睡着,盛月婉也才刚起,盛月白已经在书房待了好一会儿了。 手上那一本已经被翻了近一半,旁边还摆着份今日一早刚送来的报纸,也是已经翻过了的。 “昨天刚回来,今天怎么也不多睡会儿?”盛月婉捞过桌上的报纸,在对面沙发坐下:“早餐吃过了吗?” “嗯。” 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挤作一堆,唯有内页放大加粗的几个标题格外醒目,盛月婉草草翻了两遍便有些不耐烦的丢到一边,问:“昨天有外人在,没来及问,你这次送万老去江北就任,情形如何?” 盛月白言简意赅,“上头看重老师,打算重用。” “倒是比预想的好一些。”盛月婉这么说,眉头却并未因此松下来,“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上个月万老还在这儿的时候,各路人马天天殷勤的往公馆跑,这才一个月不到,远洋公司扩股份额还没下来,外头就已经开始传咱们盛家靠山倒了。” “风云突变?”盛月婉冷笑一声,“姓汪的上位又如何,我盛家根基在这儿摆着,搞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想趁机扳倒咱们盛家,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不济也还有孟.......” 话音静下来,书房里立刻一片寂静。 盛月白轻轻翻了一页书。 盛月婉自知失言,轻咳一声,问:“看的什么书?” 戴着手套的手带着书页往下一合,压在下面的封面便显现出来。是一本外文书,书名叫《Financial Predators》。 “金融大鳄?”盛月婉把丢出去的报纸捞回来,道:“现在这上虞城内不是正有一位吗?” 盛月白视线扫过上面那个醒目的大标题,终于从书里抬起头。 盛月婉却知道真正引盛月白惦记的不是什么‘财神爷’,而是昨天惹他‘一见倾心’那方墨锭,忍不住笑了:“真不是故意藏着好东西不给你,实在是那位‘财神爷’来头不小。” “据说据说上半年国外经济动荡就是他一手搞出来的,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一双手能点石成金,咱们上虞商行辛辛苦苦这么些年的利润累起来,兴许都比不上人家一场“游戏”赚的零头,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一般的东西送过去,人家恐怕看不上。” 盛月白兴致厌厌的“嗯”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了。 盛月婉拿他没办法,嘱咐了他按时吃饭,便匆匆出门去了。 说是要去送礼,临了饭点,盛月婉却原封不动的带着礼物回来了。 人没请到。 上虞商行在国内也排得上名号,各个有头有脸,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恭维奉承的,今天这宴之前,各家十八般武艺尽展示了一遍,却始终寻不到‘财神爷’的下榻处。 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线索,才知道他到上虞的那天,竟是外驻上虞领事多伊尔去接的。 最后只能由商会出面,拐了好大的弯,备厚礼托了政界一位官员,托多伊尔帮忙约一约‘财神爷’,表达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的意愿。 费了那样大的心力,结果帖子怎样被送出去的,又怎样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连信封上的钢印都未曾被拆过。 盛月婉似心神不宁,坐在餐桌前边,筷子举了半晌一口没动。 虞思吃饱了想下桌,喊了半天姐姐也没被搭理,悄悄挪到到盛月白耳多边上小声问:“姐姐是不是中邪了啊?” 盛月白放下筷子,说:“明日汪市长就职,晚上宴会军政商三界都要去,财神爷想在上虞城做生意,必定是要去的。” 盛月婉神情仍有些恍惚,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会去的吧,左右大家都没见着,不是什么大事。” “思思,上楼去吧。”盛月白道。 “好。” 盛月白见虞思蹦蹦跳跳跑上楼,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问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盛月婉站起来,神色如常的冲盛月白笑笑,道:“无事,只是今日有些劳累,我先上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晚安。” 盛月白轻轻点头,“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攻:什么时候到我出场 作者:快了快了 感谢在2021-12-16 20:55:14~2021-12-18 21:0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开木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882972 10瓶;小可爱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一个无趣的商人罢了 次日,汪市长就任演讲结束,当晚宴会包下了整个明洋楼,上虞城各界名流贵胄纷纷盛装赴宴。 宴会正厅灯光明亮,气氛舒适,钢琴乐器弹奏着西洋舞曲,宾客们踩着谱点起舞翩翩。 而在距宴会正厅不远处,一扇紧闭着的高门外,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里此时站了好些人。 他们衣着打扮富贵,有长袍马褂老派富绅打扮的,也有身着笔挺新式西装踩着皮鞋的,旁边随从小厮手中皆提着礼盒。 这群人便是手掌着上虞城经济命脉的各大商行老板们。 商行老板们此时心思各异,神色算不上安宁。因为来之前先前委托的政客告知,那位‘财神爷’现下正在这扇门内会见约翰。 约翰这个名字在上虞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酗酒,诱骗良家女子,还尤其钟爱幼女,不知祸害了多少可怜百姓,仗着在美国有个当高官的侄子,竟无人敢问罪。 直到四年前,约翰上孟府赴宴时,不知又欲在孟府行什么腌臜事,惹怒了孟大帅。 丘八有枪杆子在手,哪里是怕事的,一枪废了约翰的命根子。 当时闹得大,听说从医院醒过来的约翰气急败坏,开口辱骂,孟大帅当场拔枪就要杀人。最后还是官府和领事馆出面调停,才把这事给了了。 经此事后,约翰虽仍在上虞横行,但许是有了顾忌,倒是比之前消停了不少。 如今‘财神爷’刚来了上虞城,竟第一个见了这恶名远扬的约翰……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突然“咣当”响了一声,只见饭店经理双手扶着把手,依次从内将两侧的门推开,又三两步退到一旁,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厅里走出三个人。 右边那个人高马大,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看着人模狗样的,赫然就是约翰。 而他旁边那人打扮十分随意,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里,竟只着一身黑色常服,站在约翰旁边,比穿着带跟皮鞋的约翰还高出半个头,金发黑眼,鼻梁高挺,看着很年轻,乍眼望去,像是东方人的长相。 约翰正与他说话,脸带笑,身向侧,态度似有几分殷勤。 稍远处的西式拱券门边,盛月婉捏紧了手指,面色几经变换。 约翰走出来后也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这些商行老板们,笑立刻收起来,十分不屑哼一声,用英文对那男人说句什么。 男人微微点头,转身便朝大厅方向走去。 负责引荐的政客没想到他会直接走,竟似看不到候在这里的这些人,愣了一下,赶紧说:“那位便是hellman先生!” 赫尔曼是‘财神爷’的名讳。 商会会长跑两步上前,才赶在赫尔曼走出宴厅前站到他面前。 “赫尔曼先生留步!”会长伸出手,“赫尔曼先生您好,我是上虞商会的会长,久仰您的大名!” 赫尔曼身量极高,面上无表情,只垂眼看着面前挡路之人,压迫感迎面而生。 商行会长整个人僵住。方才各商行无人不想冒头,此刻却无一人说话,好在有谁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将请的翻译推上前。 翻译也吓了一跳,忙将方才商会会长说的翻译一遍,又想起会长来时嘱咐好的,将各商行精心备了礼,想请赫尔曼先生吃一顿饭的意愿完完整整的表达了出来。 商会会长在一旁连连点头,待翻译说完,腆着笑脸又道:“这些礼物不值什么钱,只是我们上虞商会的一片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翻译也已经同步将会长的话翻译了出来。 赫尔曼这才稍稍有了表情,终于纡尊降贵般的,伸出那只传说能‘点石成金’的手。 施舍一般,指尖随意交握一下。 不足一瞬便收了回去。 会长脸上的笑几乎要撑不下去,愣了半晌,尴尬的也把手收回去。 站在身侧的助手严南走上前,指挥饭店经理将礼物接过去,过去与商会会长握了握手,笑脸道:“多谢各位美意,上虞商会的一片心意,我们老板记下了,饭就不吃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赫尔曼先生留步!” 好不容易见着了,哪里能让人走了,众人纷纷上前。 商行老板们都是人精,方才在旁边看着,也大概知道了赫尔曼的性子,不再弯来绕去的打太极。柳家商行的掌柜的直截道:“赫尔曼先生您好,听闻您有意在上虞做生意,我们柳家兴许能为您在这里提供一些便利。” 其他商行也不甘落后,纷纷效仿举荐自家商行。 赫尔曼面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发问:“什么便利?” “我们上虞水浅,自知所有商行的财力加上-起也比不上您的,但以我们在上虞这么些年的经营,对上虞商场的了解到底还是有的,虽然您自己也能查到,但若是与我们合作,必定能为您省下不少成本。”另一商行老板笑着说道。 “合作?”赫尔曼微抬了抬下巴,“和你们?” 众人噎住。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并没什么感情,平铺直叙的如同陈述事实:“你们能为我带来什么利益?信息?我有的是钱,和我谈合作,上虞的水这么浅,我的钱砸下去,经得起一个浪吗?” 翻译原本应该同步翻译,这次却僵了半天,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才终于把这句话翻译完,赫尔曼已经走了。 在场的商人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再说不出话。 “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虞思见盛月白站在二楼栏杆边,垂眼往下望,也踮起脚趴到栏杆上,跟着往下望,“在看什么啊?” 一群商人杵在楼下,有人面红耳赤,似乎气急败坏,嘴里咒着骂人的话。 虞思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把头伸回来,才发现盛月白已经走远了。 虞思赶紧跑上去跟上,实在好奇,又问一遍:“少爷,你在看什么啊?下边没什么好看的啊?” “是没什么好看。” 盛月白淡淡道:“一个无趣的商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求收藏_(:з」∠)_ 《撒娇》 豪门大少爷攻×没心没肺的笨蛋美人受 常夏当了十六年的野孩子。 十六年前,他住着发霉的地下室,吃着馒头泡水,捡着一件别人丢弃的破烂家具都能高兴一整天。 直到有一天,一个漂亮的女人找到了常夏,把常夏带进了一个比公园还漂亮的大房子,告诉常夏,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以后能永远住进这个大房子里。 常夏兴奋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还未曾谋面的父亲死了。 大少爷贺闻接手了这个大房子,管家说大少爷仁慈,私生子们虽然搬出了贺家,但也被安排住进了新的大房子。 只有连私生子也不是的常夏,要从这里被驱逐出去。 小剧场: 炮灰:别太得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大少爷只是把你当成一只小猫小狗! 常夏(眼睛一亮.终于找到自己的准确定位)(激动地握住启蒙的手):谢谢你! 食用指南:1.攻受非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2.没心没肺的财迷受,被掰弯后又被无情抛弃无奈只能笨拙追妻的豪门大少爷攻。 感谢在2021-12-18 21:07:29~2021-12-21 00:3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 2个;可爱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vette 82瓶;不想跟我恋爱的人滚出 10瓶;江停的奶黄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孟大帅 从饭店楼梯下去,迎头便又遇上了另一行人。 为首的有两人,其中一个正是今晚宴会的主角,汪宋汪市长。 另一人高大魁梧,军装军帽军靴,肩章缀三颗星,腰间别一把手.枪,走路大刀阔斧,一身的匪气,一看便知不好惹。 他稍一顿步,后面跟着的卫兵立刻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 “……孟大帅?”正抓紧时间与他商谈一些事宜的汪市长慢了半拍刹住脚,转头见他停下,疑惑的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身着月白长衫的贵公子缓步从楼梯上下来。 经过他们时,也与旁人一般,叫了声“孟大帅”。 但与旁人有所不同的是,他没有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候孟大帅一行人先走过去,而是径直绕过了他,往他身后整齐的卫兵队列走了过去。 卫兵们没得大帅命令,却极为自觉的纷纷往两旁散开,似分海般,拥挤的楼梯口瞬间开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盛月白视若平常,从其队列中穿行而过。 直到盛月白背影已经汇入人流里瞧不见,孟大帅仍还站在原地。 汪市长此时没再喊他。任谁都能瞧得出大帅此刻心情不太妙,谁敢这个时候跑去触他霉头,那真是不想要命了。 队列里有一半大少年轻手轻脚的往后退,转身就要溜走。 “孟雁秋。” 少年吓一跳,登时被定在原地,老老实实挪回来,不敢走太近,隔着一臂的距离,低眉耷眼的喊:“父亲。” 孟大帅一看就不是慈父,跟儿子说话也与带兵差不离,训斥道:“谁许你乱跑的?” “我……我想去找虞思去。” 孟大帅目光锋锐的锁定孟雁秋,令人无所遁形,孟雁秋头都快垂到了地上,才听他爹道:“老实点儿,别又去惹他。” 孟雁秋松了口气,乖巧道:“知道了,父亲。” 方才的廊上早已经没了人,宴厅里换了支舒缓的曲子,明亮的顶灯已经关了,换了昏昏暗暗的盏灯。 盛月白寻了一圈没见着盛月婉,去问经理才说,盛老板方才已经走了。 虞思“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姐姐都不知道我们来了!” 虞思顿时忧愁起来,“那咱们怎么回去呀,外面天都黑了,还有黄包车吗?”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黄包车啊!” 孟雁秋最爱看盛月白热闹,眉开眼笑晃过来凑热闹,“马上都要宵禁了,哪儿还有人在外面到处跑。” “孟讨厌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们家盛先生。”孟雁秋装模作样伸手往外探了探,“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刮到这儿来了,不是一贯看不上咱们这些俗人办的宴吗?” 虞思生气道:“要你管!” “不要我管啊。”孟雁秋叹了口气,“原本想着顺道送你们一截,既然不要我管,那我只好一个人坐车先走了。” “不送就不送。”虞思雄赳赳气昂昂就要往外走,“我们自己也能回去,谁稀罕你的车。” 孟雁秋点点头,转头就跟身边的司机说:“我听说最近上虞不太平,好几个女学生莫名其妙失踪了,你听说了吗?” 卫兵不明所以,老实说道:“是有这个事,汪市长方才就是和大帅谈这个。” 虞思踩出去的脚步迟疑下来。 孟雁秋的声音幽幽的从后面传来,“都是晚上不见的,听说在路上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什么鬼给抓走了,尸.身都寻不到。” 虞思吓的“啊”了一声,嗖的一下从黑漆漆的外边跳回来,差点撞到孟雁秋身上。 孟雁秋扶住虞思的手,笑的洋洋得意:“怕了啊?怎么样,要不要我送?” 盛月白把吓的小脸煞白的虞思牵回来,拍了拍肩头,轻声道:“别怕。” 虞思神情这才稍稍安定下来,拽住盛月白的袖口,轻轻点了点头。 孟雁秋又想说话,盛月白抬头看向他,道:“不劳烦少帅,我们自己回去。” 虞思一愣,赶忙轻轻拉了拉盛月白的袖子。 孟雁秋咬牙切齿:“盛月白你真是不识好歹!” 几个注意到这边,正偷偷看热闹的宾客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孟小少爷一阵风似的,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众人低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外地来的商人不解,疑惑问道:“怎么回事?孟小少爷怎么突然之间这么生气?” “你有所不知,这孟小少爷不许别人叫他‘少帅’,尤其不许盛先生这么叫。” “这……这怎么说?” “盛先生少时写过一首嘲讽孟小少爷的诗,具体的我倒是忘了,不过大概意思是笑话孟小少爷‘没兵又没钱,也能叫少帅’!” 另一人忍不住笑:“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被小孩子们学去了,街头巷尾的到处有人唱,把孟小少爷气得。” 富商愕然:“那可是孟大帅的儿子!” “嗬!这算什么?”说者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道:“孟小少爷从小就跟盛先生不对付,爱跟盛先生打擂台,却从来没赢过,不仅在盛先生那儿受气,回去了还要挨孟大帅的打。” 富商更是不解:“哪有老子帮着别人欺负自己儿子的?” 那人道:“那你是有所不知,孟盛两家交好,孟大帅对盛家公子那是从小疼到大的,什么都是独一份儿,那真真儿的,比对自家孩子还好!” “只可惜后来……” “后来什么?” 那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也不知两家究竟生了什么仇怨,盛家突然和孟家断了交往,盛先生便从此也再不同孟大帅来往了……” 这边聊的起劲,便并未发现方才怒气冲冲的孟少爷走出去一截又怒气冲冲的弯了回来。 盛公馆离这里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码头,两人正沿路走,孟雁秋从后面追过来拉住了虞思。 盛月白看向孟雁秋。 孟雁秋自觉没脸,梗着脑袋不看他,“我是要送思思妹妹回去,你凭什么替她不答应。” 卫兵忙在旁边劝,“盛先生,虞小姐年纪还小,吓坏了可怎么好,还是带着她一起坐车吧。” 虞思看看拉着她的孟雁秋,又瞧瞧盛月白,眼睛睁的大大的,小声跟他说:“少爷,我们就坐他的车回去吧。” 直到把盛月白请上了车,卫兵才终于长长松下来一口气。 这大晚上的,小少爷要是走回去的路上不小心在哪儿磕着碰着了,谁能赔得起,大帅到时候若是知道了,非得全追到他头上不可。 他哪里担得起这个责。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见面 感谢在2021-12-21 00:31:04~2021-12-22 21:1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东方之既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慕南栀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船舱死.尸 事实证明这口气松的还是太早。 此时街上已经宵禁了,黑漆漆的一片,寻不见半个人。 车行驶过码头。 远远的便能看见码头上停着一艘船,船边码着一些货箱,约摸是今晚只装上了部分货,在这里等着明早工人来装剩下的。船身用夜光材料漆着偌大的一个“盛”字,是盛家的货船。 卫兵因此多瞥了一眼。 船仓从圆窗中若隐若现燃着闪烁的火光。 从投出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船底下站着好些人,规整的一片白色,咋一看竟像是平日里使馆门外的卫兵们穿着那身白色洋军装。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儿? 卫兵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听后座传来一声:“停车。” 卫兵减速将汽车停到路边,还没来得及下去开门,后面已经听到了开门声。 盛月白从车上下来,嘱咐了声:“你们两个在车上等我。” 盛月白步履看似不紧不慢,跟上去才发现其实很快,卫兵才耽搁了片刻,前面的身影已经走的很远了,卫兵便也顾不上锁车门,急忙跟在后面跑。 盛月白听到身后脚步声,缓下步,听不出语气道:“回车上照看他们。” 卫兵脚步滞住。 正犹豫着,孟雁秋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你说留在车上就留在车上啊!小爷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们盛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藏着掖着怕小爷我知道?” 卫兵回头一看,原本应该在车上的两个小的都缀在后边跟着跑来了。 盛月白看了一眼,没再多说话,继续往码头走过去。 通向甲板的道被使馆的卫兵围起来,盛家的几个船员也被拦在里面,远远的见到盛月白,顿时像是见着了主心骨,突然跟卫兵冲撞起来,想突破围圈往外冲。 盛月白抬抬手,让船员们静下来,自己去与卫兵队长说话。 使馆的卫兵却觉得被公然挑衅,扫了威风,有人趁船员后退时突然伸手,冲船员推了一把,一个船员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 盛月白脸色忽然冷下来:“不知贵使馆是出自什么理由扣押我盛家的货船?” 盛月白对人一向宽容和善,温和带笑,从不以权势压人,可一旦真的沉下脸,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气势是很摄人的。 卫兵们一时滞住,推人的那个气焰不复,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 使馆的卫兵队长厉声训斥手底下的人,又吩咐人把摔倒了船员扶起来,好声好气的跟盛月白解释,“盛先生稍安,并非使馆扣押盛家的船,我们只是被借派过来,有人只叫我们守着这艘船,并暂时不要叫船员离开,其他的一概都不许我们过问,我们也只是听吩咐做事。” “好一句听吩咐做事!”孟雁秋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们使馆手伸的倒是长,几句话推的干干净净,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人话是鬼话?” “不敢乱说。”卫兵队长忙道:“吩咐我们的那位大人现下还在船里,您若是不信,可以对证。” 盛月白道:“对证不必,眼见为实。” 卫兵队长松了口气,队列开出一道口子,放了盛月白进去,又赶紧再围上。 孟雁秋被拦在外面,瞪大眼睛趾高气昂的冲人嚷嚷:“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敢拦我!你不要命了!” “孟雁秋。” 盛月白闻声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平平道:“没人不知道你是谁,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在外面等着。” 卫兵队长正被孟雁秋闹的头疼不已,听见这话一惊。 谁不知道这孟小少爷的脾气,简直比狗还难缠,被人这样一说,岂不更是要闹的不可开交! 可令人惊奇的是,盛先生话落下,孟雁秋竟像是被拔了筛气球,一下蔫巴了下去,半天没吭声。 等盛先生走进船舱不见了影,才又重新鼓起气儿,骂骂咧咧吵嚷着“谁稀罕”之类的话。 却不再喊着要进去了。 船仓前面是船员们的住处,后边才是货箱,引路的船员跟在盛月白身侧,低声讲述来龙去脉:“十三天前,民师大学乔教授的爱徒在上学路上失踪,官府四处搜查,这一查,就查不出不得了的事。” “这两年间,官府案宗上记载的上虞失踪女子悬案陆陆续续归总起来竟多达了上百人,更别说还有些无亲无故,失踪后无人报案的。” “数量实在恐怖,闹的上虞城人心惶惶的,官府的人最近到处寻人,谁知道竟然会……会……” 盛月白问:“是谁最先发现的?” “不是我们!本来我们几个都正准备睡觉了,岸上突然上来了个人,说要搜咱们的箱子,我们见他带了公文,便让他搜了,结果刚打开箱子,迎头就撞见了……” 船员声音发颤,“就撞见了那些死.尸……” “那人还在里面?”盛月白问。 “在的!” 随着靠近后仓,已经隐隐能闻到类似肉类发腐的的气味,船员脚下打颤,脚步越来越惊恐不定。 盛月白在后舱外顿步,对身边惊魂未定的船员道:“送到这里就行,先下去吧。” 船员如释重负,连声感激后便逃也似的跑了。 盛月白从舱门走进去,便见到船舱里站着个人,应该是方才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盛月白进门时,正与他往上看的视线对上。 盛月白盯他看了几秒。 那人嘴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却很奇怪没听见声音,第二次张嘴,听不出平仄的声音才从有些干涩的嗓子里传出来。 他喊了声:“盛先生。” 盛月白沿台阶走下几阶,走到稍比那人高半个头,微微低头,道:“赫尔曼先生。” “赫尔曼先生深夜造访盛家货船,不知有何贵干?” 赫尔曼握着一把小刀,盛月白目光审视间,注意到赫尔曼手里的刀从左手倒到了右手,拇指指腹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刀把上不平整的木屑。 盛月白视线回到赫尔曼脸上。 “我……” 赫尔曼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头稍低垂,全然看不出方才在宴厅见时的那副盛气凌人,倒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盛月白收回视线,从楼梯上走下来,越过赫尔曼径直向船舱深处走去。 靠外的几个货箱敞开着,旁边地板上铺着片盖货用的白布,布上停着几具尸.身。 船仓弥漫着一股浓郁到令人发呕的腐败之味。 盛月白绕白布缓步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其中唯一一个身着蓝色短袄黑色裙过膝裙的女学生装扮模样的尸.身旁边。 女学生长发披散,面容清晰可辨,嘴唇发白皮肤发青,面颊和唇角有擦伤裂口,露在外的皮肤未见腐溃,衣着算得上整洁,黑皮鞋和极易刮丝的白丝袜都还完好无缺的穿在腿上。 盛月白蹲下身,细致瞧了瞧,在丝袜上发现一处勾丝。 盛月白想了想,抬眸朝货箱望过去。 赫尔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货箱旁,见盛月白望过来,立即将手中捏着那根极细的丝线举高了些,低声道:“丝袜上只有左腿小腿右侧一处破损,我在箱边的一根细木刺上找到的,应是放进去或是方才抬出来的时候刮破的。” 盛月白转回头去,思索片刻,朝腿上那处勾丝伸出手去。 “我来。” 赫尔曼在盛月白身旁半蹲下来,揪住丝袜,动作流利的拿手上的小刀划开,刀随手放到地板上,双手扯住两侧一扯,“呲喇”一声,丝袜便成了他手中两缕轻飘飘的碎布。 赫尔曼做完这些,朝身边看过去,这才发现盛月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偏头瞧着他。 赫尔曼愣住,举着那两片碎布,看看盛月白,又低头看看自己,神色茫然,轻声问:“……怎么?” 盛月白摇头,复低下头去看那具女.尸被丝袜掩盖下的腿。 腿上果然有见不得人的端倪。 细小的抓痕遍布了整条腿,或深或浅,有长有短,有几道伤口陷进肉里,边缘的皮肤开绽,不像是人的指甲能抓挠出的深度。 盛月白掩住唇,稍稍凑近了些。 赫尔曼的声音再次从身侧传来,“我方才看过了,前面几人腿上也有同样的伤痕,但从伤口以及皮肤溃烂情况看,这些人并非同一时间——” 话没说完,盛月白眉头忽然抑制不住的微微蹙起,他站起身,转头快步向外走去。 脚下走得太急,脚尖没提防的在台阶上绊了一下。 盛月白眼前一晃,眼睛下意识闭上。 手腕上却忽然一紧,“小心。” 盛月白稳住身形,脚下站好,赫尔曼一步跨过两级台阶,走到盛月白身侧。 “先出去吧。”声音放得很低,极轻,即使盛月白此刻头晕脑胀,也并不觉有丝毫不舒服。 盛月白头晕的不想说话,由着身旁的人将他扶出去。 船舱出口因为有台阶的原因,舱门比舱内那儿要矮上一大截,赫尔曼进来时注意到了,出去时却只顾着低头看旁边了,全然忘了要顾头顶。 于是脚刚跨出去,脑袋便“哐当”一声磕到了船梁。 赫尔曼捂着额头痛苦的闷吭了声。 盛月白应声转头看过去,却只赫尔曼头一手捂在额上,脸掩在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扶他的手却仍极为绅士的没有放下。 盛月白视线在赫尔曼手上停了一刻,将手收了回来,先行一步出了船舱。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味的冷风将从船舱里带出来的腐臭味吹的散去,胃里涌上来的那股恶心感也散去不少。 盛月白垂眼又看向赫尔曼手里。 他手里握着一张帕子,方才盛月白就是隔着手套,撑在赫尔曼手心里这张帕子上。 大约是有洁癖。盛月白想。 作者有话要说:才写到刚见面,太短了我知道(p_q)本来想把这个部分写完的,但是今天太晚了,先发上来,明天在这章后面补完 已补 感谢在2021-12-22 21:11:42~2021-12-25 00: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珉珉 30瓶;pp 16瓶;可爱读者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一丘之貉 明洋楼欢歌燕舞,灯火通明一整夜。 警察局长在宴上被人灌的酩酊大醉,日上三竿方才酒醒,晃晃悠悠跑去上班,竟才从早摊贩嘴里得知,清晨码头仓库内惊现四具女.尸。 而此时整个上虞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盛家公馆书房的灯下半夜从寅时燃到天亮,指挥人搬了一晚上尸体的盛家大小姐眼底一片乌青:“既然都没做过亏心事,这段时间就安安分分待在盛家,吃喝短不了你们的,工钱也照常发你们,就当今日出海去了,等事情查清楚了,自会放你们回去。” 船工们面面相觑,犹疑不定:“可如果一直查不出……” 盛月婉眉端蹙起:“不论查的清查不清,最多一个月,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了。” “下去自有管家给你们安排。” 刚转身要走,盛月婉忽又开口将几人喊住,眼光沉沉,锐似利刃:“这几日都安分待着,若是有闲不住嘴的,向外透露出了什么风声,别怪我盛家不念旧情。” 几人吓的齐刷刷跪下,连声道不敢,见盛月婉摆手,爬起来逃也似的退下了。 盛月婉揉了揉额,起身向隔间帘后走去。 里间布置简单,除了满墙的书,便只有正中摆着的那张锦衾软榻。 窗边案上燃着一樽缠枝莲花香炉,正缓缓吐香,香味浅淡安神,嗅入鼻息不觉叫人舒了眉头。 盛月婉脚步放轻,小心绕过地上杂乱摊开的书。软榻上铺了一张绒白厚毛毯,仔细看才能发现里面团着个人,被厚毯一盖,几乎要看不见。 弯下腰去捡垂到地上的毛毯,站起来时才发觉,蜷在毯子里只露双眼睛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盛月婉笑了,挨个儿给他把边往里掖好,“说了让你回房去睡,你偏不听,平日里睡觉一点儿动静都不能有的,这里总有声音,怎么睡得着。” 盛月白“嗯”了一声,眼睛困倦的眯了眯,又慢慢睁开。 盛月婉摸了摸盛月白细软的发梢,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又忧心忡忡的开始念唠:“脸色又这么差,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娇贵,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糟践,还往船里面跑,罢了罢了,我总说不动你,现在这个家里是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昨晚不看,便没机会再看了。” 盛月白神色恹恹的,从褥子里支起上半身子,慢慢吞吞坐起来:“案子一旦交了警察局,再想知道任何消息都难。” “特意选了昨晚,看中了这个时候,既是对政府动向极为了解,也是对码头了如指掌,趁着上虞所有警力都在明洋楼,将尸.体搬上船,到了今早,再让人‘不经意间’发现盛家货船里藏着失踪女.尸,等警察局长酒醒过来,盛家杀.人藏.尸的消息便同现在一般,传遍了整个上虞。” 盛月婉陀螺似的转了一晚上,此时听盛月白说,才来得及细想其中脉络,不由得脸色发白,“幕后的人定然来路不小,至少是有政商两界关系。” 盛月婉心中后知后觉生出后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喃喃道:“若不是昨天晚上及时发现……” 盛月白道:“如果不是昨晚发现,今日这样的舆论重压下,人证物证俱全,案子好了结得很,一顶帽子扣下来,恐怕连辩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盛月婉怒从心起,“究竟是谁用这样阴毒的法子陷害!” “既能料到昨晚局长喝醉,又清楚知道码头装货时间,会是谁?有谁——” 盛月婉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微变,有些谨慎的发问:“听人说……昨晚有个身形很高的金发男人在那儿?” “从美国来的那位赫尔曼先生。”盛月白说:“是他发现的。” 盛月婉猛然睁大眼,噌的站起来。 眉头紧锁的从塌边往窗边走,走到了半路,又突然折回来,“他为什么会知道?” 盛月白道:“问了,没说。” 盛月婉又是一惊:“……你跟他说过话了?” “说了几句。” “说了什么?” 盛月白昨晚没睡够,才说了这么会儿话,便又觉身上有些乏力,蜷了蜷腿,下巴垂到膝上:“也没什么,讨论了几句案情,然后……” 盛月白又想起昨天晚上他们从船舱往下走的时候。 出于礼貌,盛月白向赫尔曼表达了感谢,并表示改日空了一起吃饭。 本来是句国人常见的礼节性托词,两个半点不熟的人,有什么必要聚到一起吃饭,改日便是不知道改到哪日去了。 但赫尔曼似乎并不能理解,听说要吃饭,很认真的跟盛月白确认时间。 盛月白一路听他从明天早上问到后天晚上,才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前几天听姐姐说,赫尔曼先生多次拒了商会的饭局,想必行程定是极为忙碌,不敢耽搁您宝贵的时间,等日后闲下来,盛月白定盛请。” 赫尔曼噎住,终于没再陆续往后问到大后日。 临至分别时,赫尔曼不知从哪里掏出另一张帕子,往上刷刷写下一串字,硬要塞给盛月白。 盛月白伸手接过来,就听赫尔曼汇报工作一样的跟他报告了来上虞这些日子的行程,并态度极为诚恳的表示:“现在已经闲下来了,今天之后随时都有时间,这上面是我现在的住所,还有电话,有事随时都可以找我……没事也可以。” 盛月婉见盛月白说着赫尔曼却忽然笑了,心中忽沉,低声问:“你好像对他印象不错?” 盛月白摇了摇头,轻声道:“也不是,只觉得这位赫尔曼先生与传闻中似乎有些不太相符。” 盛月白笑了笑:“看着倒是有点傻。” 盛月婉脸色却看起来不大好:“装傻充愣罢了。” 盛月白未置可否,只问:“姐姐似乎对他颇有微词?” “能和约翰混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的罢了,昨天在宴会上,明摆着看瞧不上我们,却还一件不落的收下了所有礼物,才拿了东西下一秒便翻脸,简直是精明到骨子里了,他没理由帮我们,事出反常必有妖。” 盛月婉说完似乎仍不放心,言之切切的仔细叮嘱:“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下次遇到,记得离他远点儿。” 盛月白听她说话,心中稍加思索,确定她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不过既然盛月婉不愿意说,盛月白也不想多问,便点头答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2-25 00:49:09~2021-12-28 00:4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莳花小班 盛月婉看向地上:“对了,地上这些书是怎么回事,是昨晚有寻得什么线索吗?” “有一些,还没查证。” 盛月婉伸手拿了一过来,是讲民间陋习文化的,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便问:“是什么线索?我跟你一起找找。” 盛月白摇摇头,从塌上慢慢吞吞挪下来:“这些都翻过了。 盛月婉赶忙放下书去扶他。 盛月白轻轻摆摆手,自己扶着软榻扶手缓了缓,神色恹恹的:“有些事还不大清楚,我去睡一觉,等醒来再找人去问。” “你快去睡。”盛月婉见他脸色白的吓人,神色也不大好,不放心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盛月白体弱身子娇,又从娘胎里带出些毛病,受不得伤经不得累,盛家从小拿他当瓷娃娃养,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紧张得不得了。 于是还没等盛月白回答,盛月婉又兀自言语道:“不行,我得去找医生来给你看一下……” “太吵了。” 盛月白轻声说:“我只想安安静静睡一觉,别叫人打搅就行。” 盛公馆青天白日里关上了大门,整个府里人轻了手脚,寂静无声,如同空无一人。 盛月白裹着锦衾绒毯,阖眼睡去,沉入梦中。 日头落下山,外面天黑下来,楼上靠右侧一间卧房的门终于从里被人推开。 盛公馆像是忽然被按了什么开关,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阿姨们忙着泡茶热饭,将温在厨房里的菜往桌上端,来来往往的有了热闹的人气儿。 盛月白从楼上下来,虞思正搬个小凳子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管家走过去扶他,悄悄在盛月白耳旁道:“埋头在这儿写了一下午了,窝儿都没挪过,我开始还诧异呢,一算日子,原来是学校里要开学了。” 盛月白笑,“是啊,每年都能见着这么几天。” 管家也跟着笑。 盛月白四处望了望,问:“姐姐呢?” 管家帮盛月白拉开椅子,又盛了一碗汤给他,低声说:“大小姐下午被警局叫过去了,不过小姐走时嘱咐了,叫不用担心,码头那边仓库是远洋公司的财产,因此几家商行的掌柜都被叫过去问话了,就是走个流程。” 盛月白“嗯”一声。 盛月白一点儿猫儿胃,一天没怎么吃,喝了一碗补汤,加上小半碗米饭就又已经饱了。 从管家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道:“车还在家里吗?” “在家,大小姐是坐警局的车去的。”管家说完才反应过来,“少爷今晚又要出门?” “嗯,去一趟莳花小班。” 上一秒还埋头写字的虞思一听,立刻丢下笔伸长脑袋望过来。 盛月白道:“你不去,在家把功课写完,开学前我要检查。” 管家好笑,赶紧让人去取了盛月白的大衣来,伺候他穿时,又忍不住忧心道:“昨日晚上出了趟门就生了病,一会儿出去风再一吹,怎么受的住,少爷是去见哪位姑娘,不如我过去把人请到公馆里来?” 盛月白接过手套,道:“外面天已经黑了,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安全,我过去一趟就回来了。” 盛先生来了莳花小班。 盛月白前脚刚踏进莳花小班的门,这个消息便如同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所有姑娘们的耳朵。 客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着台上唱着曲儿的姑娘手上的弦忽然乱了调,原本只低着头弹琴,此时一双眸子竟在厅里打起了转来。 莳花小班同红酥馆,是这里唯二的两家高等妓院,雅称“书寓”,上虞名流们平日里最常闲聚喝酒、聊天、听曲的地儿。 盛月白只来过这里一次。 可他的名字在莳花小班,却比上虞任何军政要员商贾大户都要响亮。 起因是盛月白几年前碰巧救下了莳花小班的两位花魁,玉兰花和云想月。 孟家邀请约翰做客,请了莳花馆的姑娘“出局”,本只是演奏,约翰却在席上灌醉了玉兰花,带至孟府后花园欲行不轨,在后花园练靶的盛月白正巧撞见,救下了玉兰花,又拿着枪径直去到前厅,从一群男人手中带走了当时衣裳都快被扒光的云想月。 盛月白见她们实在醉得厉害,请了阿姨过来帮她们把衣服整理好,担心送回去坏了她们名声,便把车让出来,等到两人睡到清醒过来,才把两人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这事没过去几日,在这两位花魁姑娘的口口相传之下,盛小公子君子之名便在这些姑娘们间传开了。 几年过去,盛月白身形渐渐长开,风姿昭显,由翩翩少年长到芝兰玉树,加才名杰出得称“盛先生”。 盛先生至此成为全上虞年轻姑娘们恨嫁的第一位。 为了他,莳花小班的姑娘们与红酥馆的姑娘甚至见了面便要吵。吵到遍上虞都听说,两家书寓的姑娘因为盛月白争风吃醋,在街上大打出手。 于是盛月白继才名后又多了个满城皆知的花名。 经理走在盛月白旁边,余光偶尔瞥到少年挺拔的身形和那张惊鸿的脸,都不禁脸泛上了些红,捂着嘴直笑:“盛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姑娘们都高兴坏了,都在猜您是来见谁的呢。” 盛月白道:“玉兰花姑娘或者云想月姑娘,现下哪位有空?” “只是您要见的,哪里会没有空,只看您是想找谁了!” 经理把盛月白引进隔间,倒了杯茶奉上,又笑着跟盛月白说道:“两位姑娘都盼着您来呢,从您进门就都已经开始准备着了,您看您要叫哪一个来,我赶紧去回了另一个,也叫她不必再等着了。” 盛月白抬眸,朝这位满眼都装着精明算计的经理看去一眼,像是完全没看出这里面的小把戏,顺着她的话说道:“那就帮我把两位姑娘都请过来吧,正好同她们叙叙旧。” 目的达到,又是六十块现大洋进账。 经理笑的牙不见眼,语气更是谄媚:“好嘞!您喝口茶,姑娘马上就过来!” 第9章 “雨打梨花” 红纱帘掀起一角,两位面若桃花的旗袍妆美人携琵琶与古琴款款走进来,朝桌上盈盈一拜。 云想月面如桃花动人,声若灵鸟婉转,似怨似嗔:“方才听人说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这位盛先生,我还以为盛先生只记得隔壁红酥馆的莺声,早把我们给忘了呢!” 盛月白笑:“云想衣裳花想容,两位姐姐国色天香,谁不是一见难忘,盛月白也是常人,怎会忘记。” 云想月与玉兰花被哄的面色微红,掩唇而笑。 “两位姑娘请坐。” 盛月白面上带笑,见两人坐下,便表明了来意:“今天来这里,其实是有一些事想请教,不知是否方便?” 玉兰花笑道:“盛先生有什么疑惑只管问,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盛月白笑容稍敛,问道:“昨晚码头上发现四具女尸,姑娘可否听说了?” 玉兰花点头。 盛月白娓娓道来:“警察局消息说,那四具女尸正是最近所寻的近百个失踪女子之中的四人,包括民师大学的女学生在内,另三个也都是孤女。” “除此之外,这些女子还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年龄相仿,身形匀称,容貌姣好……” 玉兰花先是不解,渐渐的终于听明白意思,惊道:“盛先生是怀疑……” 盛月白点头。 玉兰花朝门处看了看,与身旁的云想月对视一眼,云想月起身抱起放在桌上的琴,走到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将怀中抱的琴搁在膝上,歪头问:“盛先生有什么想听的曲吗?” 盛月白笑道:“随意就好。” 云想月想了想,落指弹奏起刀光剑影的‘十面埋伏’,一切声音便都被掩在激荡琴声之下。 玉兰花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莳花小班并没有来路不明的女子。先生所有不知,上虞虽有公娼制度,娼妓馆合法营业,买卖娼妓也属合法,但所有进这一行的女子都是需自己去官府核查备案的,若是被查出了哪家敢拐卖人口,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盛月白思索片刻,“莳花小班没有,其他地方呢?” 玉兰花又摇头:“莳花小班和红酥馆是上虞势最大家两家,连他们都不敢做的事,下面那些茶室就更不敢了,至于下处和窑子,那些地方并不挑姑娘,更费不着花那么大代价去犯这样的大罪。” “况且。”玉兰花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像我们些这样的女子,都是很小就被买卖进来了,为了能卖个好价钱,从小习琴棋书画,教歌赋女红,因此很少有成年女子进来。” “抱歉。”盛月白轻声道。 玉兰花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抿唇笑道:“虽说为人所不耻,但有一个容身之处,吃穿不愁,我与妹妹已经算得上是极幸运了。” 盛月白道:“姑娘自谦了,自食其力,值得尊敬。” 玉兰花盯着盛月白的脸,呆了大约有半分钟,忽然笑了:“也不知将来哪位姑娘有幸能得盛先生青睐,虽还未见到,玉兰花却已觉有些嫉妒了。” 盛月白笑笑,捡回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姑娘可曾听过‘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 盛月白想起今早在书上看到的文字,不禁微微蹙眉,才说道:“古时有老鸨为惩罚不听话的□□,把猫放进人裤子里,裤腿全部扎紧,然后用沾了盐水的皮鞭使劲的抽那只猫。” “猫受惊后逃窜,爪子便会去抓人的腿……” 盛月白说还未完,发现玉兰花眼睛忽然睁大了,脸色也变了。 盛月白话音停顿下来,不再继续描述下去,语气愈加轻缓,问玉兰花:“姑娘曾见过?” 玉兰花犹豫着点了点头,脸色微微发白:“是去年去检查的时候……官府每年都会安排我们集中检查一次身体,以免染上什么病,去年我去医院,碰见一人,她是被人抬过去的,因为腿伤感染,腿肿得厉害,我好奇过去看了看,却听她跟医生说是与猫玩耍时不小心被挠的,我当时还有些疑惑,因为那伤口极密,很吓人……” “还记得她是哪家的吗?” 玉兰花思索着说道:“……当时她的证上写着纽港路金城馆。” 盛月白顿了一下,眸色微沉,“纽港路?” 玉兰花轻轻点头,“上虞几乎所有妓馆都在梁停路,鲜有人知纽港路那边有一家金城馆,也自称是书寓,但他们从开业起便只接待那些洋人,并不接待国人,很是神秘。” 盛月白开口道:“纽港路是外国人的地盘,不受政府管辖,那家金城馆能独独开在纽港路,有些古怪。” “这么一说……” 玉兰花似又想起了什么,语速很快的道:“那家金城馆确有些奇怪,他们前几年忽然在纽港路开起来,时间短,想来姑娘肯定是来不及从小养太多的,但那天妈妈跟金城馆的鸨娘叙旧回来,我却听她提及,说那家金城馆一年下来竟比莳花小班赚的还多,很是不可思议。” 盛月白听罢,愈发觉得这家开在纽港路的金城馆可疑,但仅凭脑子想是不可能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的,便问:“莳花小班和他们有来往?” “我们鸨娘和她们那儿的鸨娘是旧友,因听说金城馆里挣得更多,刚开始也有许多人从这里跳槽去那边。” 盛月白抓住话里的重点:“刚开始?” 玉兰花转头看了看门口,小声说:“妈妈不许我们传……听说那边虽也叫书寓,但姑娘都是花钱就可以带走的,而且那些外国人粗鲁,从我们这儿去到金城馆的好几个姑娘后来都病逝了。” “大家也都害怕,因此除非急切需要挣钱,我们这里和旁边红酥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愿意跳去那边了。” 一番话听下来,几乎所有疑点都指向金城馆,盛月白隐约感到,只要去一趟那家神秘的金城馆,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盛月白想了想,问:“金城馆只接待洋人,国人有什么办法能进去吗?” 玉兰花摇头:“很难,金城馆大门有人守着,除非有在洋人那边特别有地位的人领着,否则几乎没有进去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感谢在2021-12-30 00:02:35~2022-01-01 00: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8瓶;江停的奶黄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她”是盛月白 跟五个雇佣的侦探分别都见过面,温妮·默里按顺序甄别出在百分之五十概率以上能确定真实性的信息,整理成册后,上楼去跟老板汇报。 她有规律的扣了三下门,然后推门走进去。 严南正跟陆政汇报一家名为远洋公司的运输公司财务状况。报告成篇的数据,听起来极为晦涩。 而且以正常人的角度看,严南语速偏快。 这种语速和表述方式无论是对报告者还是对听者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显然严南对此游刃有余。 他参与过许多复杂的大项目,对于远洋公司这样规模的企业,温妮完全相信以严南的能力,可以做出一份令上司赞不绝口的完美报告。 除了坐在办公桌对面,正翻动报表,并在上面书写标记的这位上司。 “我不这么认为。”陆政放下钢笔,开口打断道。 陆政重复了一遍严南刚才给出的数据,在严南点头认同后,将手中的纸推到了他面前——在严南报告数据时,陆政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对结论进行了一次演算。 很显然,陆政现场估计出的数值与严南给出的营运能力数据存在很大出入。 用脚想也能知道,出错的不可能是陆政,于是没有准备应对措施的严南立刻承认了自己可能存在统计失误,并表示会再去细致检查一遍。 陆政却将全篇报告扔进旁边的废纸篓,给这篇报告下了最后的定义:“结论脱离现实,分析套用公式,你只是用一篇漂亮的垃圾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它的归宿应该是垃圾桶而不是你的脑子。” 即使说出的话如此难听,他的语气也依旧十分平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跟人平常聊天。 非常符合陆政一贯的风格。 温妮只在旁边看着,都能感到一种呼吸不畅的窒息。 陆政是个绝对的怪胎。 他是美国媒体公认的天才之一,媒体对他的评价是:拥有一个“如同机械般精密的大脑”,以及令人恐惧的数字敏锐度。 他发迹于新兴的金融行业,勇于冒险,擅长投机,在市场仍处于迷茫和观望状态时,他已经从混乱的市场中抓住契机,从中谋取暴利。他对巨额资本的运作得心应手,拥有令人惊叹的胆量,在他“封神”的那场投资里,他甚至满仓加杠杆,赌上手上所有筹码。 外界对他的评价中,不可或缺的都有一个“极端激进”的标签。 但对陆政稍稍有一点接触的人都知道,从陆政身上根本找不到丝毫与激进沾边的因子。 相反,陆政做事慢条斯理,日常沉默寡言,绝大多数时候都展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极端平静,仿佛上帝在设定程序时忘了给他载入其他情绪。 他从不社交,没有朋友,身边追求者无数,却从不与任何人建立联系。 他的个人资产足够买下整个黄金海岸,可他名下却没有一套房产,他在办公室里隔开一个空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床,除去工作,其他时间他都待在那个不到三十平的隔间里。 陆政是一个极端复杂的人,充满谜题、古怪至极。 温妮与他共事五年,最初看到这位年轻英俊的上司,如果说心里还存有一丝心动的话,那么这几年下来,所有的心动都早已幻灭,化为窒息和胆战心惊。 窒息于陆政异于常人的可怕说话风格。 胆战心惊他过于聪明的头脑,以及他突如其来所做出的每一项在外界看来是传奇,在下属眼里与考试无异的决策。 严南心如死灰的回到自己办公位,用“自愿”申请来的加班时间来重做他的报告。 下一个受难者轮到了温妮。 相比严南,温妮要紧张得多。 严南也是头脑异于常人的天才,他对陆政的高效工作模式非常满意,唯一不满的可能就只有偶尔工作不能使陆政满意时的额外加班。 温妮属于被动适应的另一种,她无法跟天才产生共鸣,只能通过日积月累的经验与女性与生俱来的细心来勉强达到陆政的及格线。 温妮开始汇报工作成果,然而才说到一半,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陆政突然中断了工作状态,以一种温妮从未见过的迅速,拿起电话听筒放到了耳边。 温妮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在严南桌上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摆到了老板桌上,牵着长长的电话线,很不符合他的作风。 还没想明白,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温妮发现她竟然头一次看懂了一台机器的情绪。 她听不见听筒里任何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从陆政脸上读出一个信息——来电的不是陆政在等的那通电话。 陆政安静听完约翰在电话对面的邀请,回复道:“不去。” 约翰又继续想再说些什么,被陆政以一句“没有时间”打断。 挂断电话,陆政神色与平常无异,但视线仍盯着电话。 温妮犹豫是否需要继续,就听到陆政垂下头,低声自言自语了句:“不应该把电话给其他人。” 之后温妮继续汇报内容,电话没有再响起,陆政垂眸看报告,温妮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 但没过多久,报告再次被打断。 陆政第二次放下钢笔,抬眼看向温妮,问她:“你说的是金城馆?” 温妮心里一沉,脑子里浮现出刚刚挨骂的严南,下意识坐得更直,非常谨慎的道:“是的,发现尸体的那天凌晨,有人在茶馆听到几个人传,尸体是在货船上发现的,那几个人后来回了金城馆,这条线索虽然只有一个侦探提及,但它是唯一最具指向性的一条。” 陆政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告诉温妮:“我现在要出门,帮我准备车,然后你可以下班了。” * 陆政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屋子的人声顿时噤下声来。 “赫尔曼先生。”约翰立刻推开身旁喂酒的女人站起来,热切地过来,“您有什么需要吗?还是她们几个照顾的不周到,要不我再帮您多叫几个过来,您按口味再挑挑?” “出去抽根烟。” “哦,好,好!”约翰匆匆忙的跟上去,在后面喊道:“那我陪您去,正好我也——” 陆政转头过来,神色冷淡:“不用。” 约翰一愣,声音弱下去:“那……那好吧。” 金城馆是一栋美式古典风格的建筑,总共有三层,据约翰介绍,贵宾包厢所在是最顶层,楼下是戏台和舞厅,二楼有一个廊桥,连通着后院。 陆政沿楼梯下去,沿着走廊寻找通往后院的廊桥。 就在这时,伴着看不见的拐角传来的嘈杂声,从走廊尽头跑出一道人影,看见陆政后,忽然径直朝他跑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条红色丝质长裙,黑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随跑动轻轻荡到被紧身旗袍掐住,不盈一握的腰间。 她没刹住,撞到陆政怀里。 陆政下意识扶住她,她却忽然拉了陆政一把,两个人踉跄着往后靠到了墙上,将将站稳,她又牵起陆政的手,搁到自己后腰。 陆政比她高上一截儿,却像是忽然失去了反抗能力,被牵着衣领拽一下,便低头伏到了她身上。 她正微微喘着气,温热的呼吸扑到陆政脖子上,像是极度柔软的羽毛尖儿。 陆政与她离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从粉白的面颊下的柔软温度,嗅到从她身上散出的松香。 金城馆里的姑娘身上都有香味,陆政闻不惯,觉得冲鼻子。 刚才在包厢里的时候,但凡要有姑娘往他身旁凑,都要被他赶走,谁敢靠近就冷脸,不许任何人碰他一下。 可他现在站在这儿,一动不敢动,像是块被风干了的石头。 因为“她”是盛月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要自己去查案 因为月白家里只是普通商人家庭,家里除了一群阿姨就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不存在保镖啊家丁啥的,虽然也有别的关系,但是这个案子明显针对盛家,不能再把其他牵扯进来,而且受也不能完全信任其他人,身边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一个姐姐。 感谢在2022-01-01 00:59:30~2022-01-03 22: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 18瓶;可爱读者、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女子闺房 盛月白往陆政身边贴近了些,轻轻说了声:“抱歉。” 话音刚落下,两个金城馆的侍者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 陆政身材颀长,加之黑色新式便服款式宽松,其实已经把盛月白身形遮去了大半。 可还是遮不住从腿边荡出来的红色裙摆。 廊上还有来往的客人和姑娘,侍者本要路过,被却其中一个眼尖的见到那抹红,怀疑的停下脚步,用不太流畅的英文问:“先生,请问您刚才有见到一个女人从这里经过吗?长头发,红裙子……就和您怀里的这个差不多。” 侍者问完迟迟没有听到回答,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位客人神色空白,好似带着几分茫然。 “sir?”侍者上前一步。 陆政视线瞬间射向妄图靠近的人。他下意识的俯下身,用身体把怀里的人严严实实的拢起来。 侍者脚步一滞。 盛月白手仍攥在陆政的衣领上,像是为了防止陆政突然跑掉,盛月白低下头,脸几乎贴在陆政胸口上,声音很轻很轻,沿滚烫的胸腔传递到陆政耳朵里:“帮帮我,赫尔曼先生,我欠您一个人情。” 心脏猛然跳回胸腔里。 不动声色的回过神,陆政冷淡道:“没有。” 侍者却已因方才的犹豫心生狐疑,仍犹豫着想靠近去去查看,没想到刚踏出半步,就见这位客人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陆政皱起眉头,摆出一个他能够想象到的,最为凶恶的表情,恶狠狠地冲那两人骂:“fuck off!” 侍者果然被震住,僵僵定在原地,再不敢继续上前。 上虞城的外国人不多,但个个非富即贵,即使混得再不济,也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金城馆专为洋人服务,这里的工人更是不敢得罪他们。 而这位客人无论是从身高肤色,还是那一头金色的头发,都绝不可能叫人看错他的国籍。 得罪一位不能得罪的客人,后果比丢了一个逃跑的□□要严重的多,况且金城馆大门防守严密,她再怎么跑也跑不出这栋楼。 很快想明白这个道理,侍者立刻恭敬的向陆政低头道了歉,转头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盛月白推了推陆政,低声道:“多谢。” 陆政这才想起要起身,手颤的一下松开那截儿已经被他的手心烧出热度的腰肢,仓惶往后退了一步。 盛月白抬头看向陆政,笑吟吟歪头打趣道:“看来赫尔曼先生没有骗我,这么快就又遇到了,您最近的确很闲。” “……”陆政愣住。 他何曾得过盛月白这样的好脸色,一时受宠若惊,连话都不会说。 可他缓慢运转的脑子还牢牢记得上次盛月白问问题他没有回答,惹盛月白生气了,于是空空荡荡的脑子下意识复述着盛月白说出来的句子,声音干巴巴的从嘴巴里传出来:“没骗你。” 一板一眼的,像是学堂里被先生抓住问话的小孩子。 盛月白觉得他逗着真有趣。 不过还有正事要办,不欲站在这里与人多言,便承诺出去后再报答,转身继续去寻通向后院的廊桥了。 廊桥倒是找着了,沿着走了一截,却发现早应该道别了的男人还不近不远的跟在身后。 盛月白疑惑的停下脚步,问:“赫尔曼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陆政原本心里已经默默整理好了思路:先跟盛月白解释到这里来的原因,再申请跟他同行,如果盛月白还有疑惑,就把之前从约翰那儿得到船舱藏尸消息的事也解释一遍。 结果盛月白一转过来,陆政提前组织好的言语忘了个干净,张了张嘴,就憋出一句:“……我可以跟着你吗?” 盛月白看着他,就在陆政懊悔自己胡言乱语,努力想要重新组织语言解释时,却听盛月白道:“好啊。” 金城馆后院是一栋占地不亚于前厅的两层小楼,但它跟前面那栋奢华的建筑截然不同,外观用灰扑扑的水泥包裹,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这里是是金城馆的姑娘们的住所,唯有二楼这一条廊桥能够到达。 楼里很安静,听不到半点人声,盛月白和陆政沿昏暗的走廊二楼走到尽头,发现这栋楼里几乎所有房门间里都熄着灯,仅有几间燃着微弱的光。 “没有通往楼下的台阶。” 陆政低低“嗯”了一声。 盛月白若有所思,自语道:“如果是从前厅一楼进去呢?” “是戏台。” 陆政看着垂眸沉思的盛月白,声音放得很轻,见盛月白回神看过来,才又继续说道:“前厅一层那面墙是戏台,院子外面的花园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 盛月白眸色微沉,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了然。 方才从廊桥上过来,是能看见下面院子里的空地的,有花园,便表明一定能有通往花园的门,但没有门,本应有门的地方被封闭了一整面墙的戏台。 金城馆的秘密就在后院这栋建筑楼下。 “要不要进房间去看看?”陆政问盛月白。 盛月白瞧了瞧最近的一扇门,老式红木门,上面挂着一把旧式铜锁,推了推,门吱呀着晃了晃,“上锁了。” 盛月白笑,抬头看陆政:“不如踹开?” “哐”的一声,红木门被一条长腿暴力踹开,锁芯断裂在锁孔里,铜锁“砰咚”掉到地上。 陆政扶住晃动的门,往后退到门侧,待盛月白脚踏进去,才也进到屋里,借着门外微弱的月光,摸索着从桌上找到火镰子,点燃了煤油灯。 陆政转身要回去关门,却发现背后朦胧烛影下的美人正含笑望着他。 陆政呼吸一滞。 盛月白开玩笑似的道:“赫尔曼先生刚从国外回来,对火镰子的用法倒颇为熟练。” “……”陆政小心看盛月白的脸色,斟酌着解释:“我以前……在上虞待过。” 盛月白“哦”了一声,却没再多问,抬脚往屋里走去。 屋子不大,跃动的烛火几乎就能照亮所有角落。 青纱帐幔上挂着粉色香囊,桌案盖一张流苏桌布,上摆着盘花铜镜,这是一间女子精心布置的闺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03 22:50:10~2022-01-06 16:2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vette 10瓶;maple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是冷漠无情 盛月白站在屋里唯一的那张月牙桌前,视线从妆台上摆放整齐的首饰盒,看到那块喜红色桌布。 金色丝线绣着鸳鸯锦簇花样,针脚细腻绵密,用一白线点睛,神态活灵活现,仿若要从锦布上活过来。 可见绣它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但细看却又能发现有些不同,丝线的颜色看上去稍显暗淡,像是旧了,又似乎是蒙了尘。 雪白的丝绸手套抚过鸳鸯眼,盛月白抬起手,轻轻捻了捻,指尖便飘出一层薄薄的飞灰。 这间房的主人应该有段时候没回来了。 盛月白意识到这一点,心里莫名感觉有些不好,却又说一时不上来,后退到屋中间,迈步在屋子里走动。 当走到放在最里侧的木床边时,盛月白脚步忽然一顿,矮下身,在床沿下地板发现了一条不大显眼的泥封过的界线。 陆政道:“这里应该就是楼梯原先所在的地方。” 盛月白点头,刚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芍药贴在门上听了听,房间里听不见任何动静,踌躇一下,小心翼翼推开门…… 一个身量很高的金发男人立在床前,一身沉沉的黑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芍药吓了一跳,“啊——” “姑娘莫怕。”一道好听的女声响起,从男人身后走出一道身影,裙摆微荡,芍药视线一晃,便因那张艳绝的面容愣了愣。 盛月白笑笑,很友好道:“你好,我叫明月。” 芍药警惕道:“你是被妈妈安排到这个房间来的?” 盛月白“嗯”一声,道:“我今天刚刚过来,你认识原先住这个房间的姑娘吗?” 芍药又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了一遍,才说道:“这里原先是紫鹃姐姐的房间。” “那真是太好了。”盛月白道。 “你知道紫鹃姑娘去哪儿了吗?”盛月白视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双漂亮的琉璃眼微蹙,有些苦恼的模样:“我看到她东西都还在这里,没有收拾就让我住进来了,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芍药并没有说话,而是更警惕的瞟了瞟站在盛月白身后阴影里那个不可忽视的身影。 男人已经没有在看她了,他正微微垂着眼眸,光影暗淡,看不清神情,视线好似落在背对他站着的明月姑娘身上。 盛月白仿佛才想起来,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转身跑回身后的陆政身边,亲密的挽住他的胳膊,冲芍药解释道:“这是我的客人,他不太听得懂国人讲话。” 芍药并没有因为盛月白的话对这位“客人”放松戒备,反而对盛月白说:“妈妈说过不能把客人带到这里来的,你不知道吗?” 明月似乎吓了一跳,脸色白了几分:“我不知道……” 芍药见她眼神慌乱,踮起脚转向身旁的男人,小声跟他说话。 芍药听到明月姑娘是在跟他解释。没有了遮挡,光再次照到了男人的脸上,冰冷的眼神与先前进门时看她如出一辙。 明月姑娘说完拉着那个男人的胳膊轻轻晃了一下,显见是在撒娇或是讨好。 男人却没有说话,芍药心正要提起来,就听他冷漠的留下一句“别让我等太久”,然后看也没再看明月,抽出手便直接往外走了。 陆政的离开终于让芍药松了一口气,但芍药依然保持着警惕,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跟盛月白小声讨论:“这个客人虽然性格冷漠,但对你还不错,我看他说话时,眼珠子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定是被你迷住了。” 盛月白不语。 芍药以为明月误会自己想她抢生意,便也不再多说,换了话题道:“你是从其他地方跳槽①过来的吗?” 盛月白很简短的说:“家中缺钱。” 芍药像是想起伤心事,面上流露出盛月白先前在玉兰花脸上见过的那种沉默与感伤:“我和紫鹃姐姐也是这样被家里人卖进来的,我们一直在偷偷攒钱,想为自己赎身。” 盛月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妓.女攒够了钱,便可以给自己赎身,从妓.院出去。 于是盛月白问:“她是赎身出去了吗?” “她上个月死了。”芍药说:“被人拿马鞭活活抽死的。” 盛月白沉默下来。 “她接的客人是个美国军官,那个军官吸大烟,爱做践人,常拿烟头烫人,还拿马鞭抽人。” 芍药声音很轻,似是在跟盛月白讲述,又似是自语:“那天原本应该是我去的,紫鹃姐姐去跟妈妈说我年纪太小,怕照顾不周,才替我去了,谁知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没人报警吗?” 芍药轻轻摇摇头,“没人来查的,他们都说紫鹃姐姐是病死了。” 芍药哽咽起来:“可我偷偷去看过了,她是被人打死的,那个畜牲,紫鹃姐姐身上都看不到一块好皮了,全都是烫伤和鞭痕……” 盛月白从后院小楼出来,脑海里还回响着出门的时候,那个分明才刚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拉着他在他耳畔悄悄叮嘱的那些话。 “不要相信男人。” “别信他们说要给你的赎身承诺,那些全是假的。” “男人今天喜欢你,明天也会喜欢别人,你要好好抓住现在的机会,趁他喜欢你的时候从他身上多捞点金银首饰过来,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还有,别拿钱,钱会被妈妈收走,留不下来,金银首饰才能攒着赎身。” 她眼睛还有些红,说起赎身的时候,却被其中的憧憬燃得很亮,“等攒够了钱,就能出去过好日子了……” 陆政站在廊桥尽头等他,看盛月白出来,迎上前去跟他在身边。 盛月白面色如常,平平淡淡什么也看不出,可陆政就是觉得他好像不大高兴。 两人并排走了好长一段,陆政盯着盛月白看了好一阵,发现盛明月好像根本没打算理他,终于忍不住找盛月白搭话:“我刚刚演怎么样?” 盛月白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陆政按耐不住的重复了一遍:“就是方才在房间里的时候,我配合的怎么样?” 盛月白想了想,道:“不确定。” “……”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表扬,陆政期待的心情“啪嗒”跌落。 陆政有点郁闷的想,方才在屋里的时候,盛月白分明对他笑了,难道不是在夸奖他反应快,演得很好吗? 盛月白心里压着那点怒气被旁边那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沮丧的人搅的一干二净,瞥了陆政一眼,笑道:“不确定你演的嫖客究竟是色令智昏还是冷漠无情,或是两者皆有,没办法做出评判。” 陆政下意识警觉这句话好似有什么陷阱,但被盛月白的笑弄得晕晕乎乎,脑子好似转不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巴交的往下跳:“是冷漠无情。” 盛月白道:“演得不算好。” 陆政冷不丁听到这句,愣了一下。 盛月白若有所思的看着陆政,说:“芍药姑娘说,这位客人看着冷漠,却像是被我迷住了,让我从你身上多捞点真金白银,别浪费了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注解:①.徐珂在《清稗类钞》中,对“跳槽”给出的解释是:“原指□□而言,谓其琵琶别抱也,譬以马之就饮食,移就别槽耳。后则以言狎客,谓其去此适彼。”(资料来源于百度) 陆(笃定):我演的是冷漠无情 芍药(小声,指指点点):你看那个人,那个傻样子哦,一看就是色令智昏 作者:演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演了 感谢在2022-01-06 16:23:38~2022-01-08 23:1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 5瓶;越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你是要给她赎身? 空气突然静下来半分钟。 陆政眼神放空,期间脑子飞速运转,然后非常迅速的,看起来毫不心虚的,对自己上一秒的答案进行了一次不专业的二次修正,“我记错了,是色令智昏。” 盛月白仰头看他,笑眯眯的问:“所以方才是在骗我吗?” 像是被写进程序里的公式,陆政的脑子甚至没来得及经过运算,嘴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不骗你。” 盛月白看着他。 陆政摆着他那张无论紧张还是发呆,都从来面不改色的扑克脸,自以为非常聪明的,半斜着眼瞧天花板上的灯。 盛月白彻底被这个呆子逗笑。 他跟陆政对视,歪了歪头,笑问:“那可以请色令智昏的赫尔曼先生陪我继续再演下去,将我从这里带走吗?” 金城馆的姑娘是能带走不假,但其中难度因人而异,若是熟门熟路,常在外接客留宿的,交了钱也就放行了,但若是…… 门口的小厮只模糊从客人身边看了个侧影,便含糊着不肯收钱,讲了半天,仍跟陆政赔笑说自己定不下来,请他旁边先去坐会儿,需要经理过来再决定。 陆政手环在盛月白腰侧,虚揽在怀里,厅里鱼龙混杂,免不得有人见过盛月白,节外生出什么枝节来。 门口的小厮精明滑溜,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陆政怀里瞄,陆政看了他一眼,转身扶盛月白朝边上走,说:“他们不愿意放人。” 盛月白也不知晓这里的一些规矩,此刻又懒得想,神色恹恹的说:“兴许有什么流程,看经理来了怎么说。” 边上沙发没人,陆政想先扶盛月白过去坐会儿,却半道儿被人抢了先。 那嫖客身材敦实,肚子圆圆,一人就占了大半沙发,怀里搂的姑娘只有他半个宽。 嫖客舒舒服服坐下,急不可耐要跟姑娘亲热,却发现怀里的姑娘心不在焉,眼神儿一直往外瞥。嫖客脾气倒是好,也不见生气,捏了把姑娘腰,抬头也看过去。 这一看,眼珠子跟粘上似,粘在了盛月白身上。 虽然只能看得到小半边侧脸,但就是只看身段气质,也看得出是个不可多得的货色。 嫖客流口水,色咪咪的又看了眼,跟陆政商量:“这位小兄弟,要不咱俩换着玩玩儿,你今天的花销我报了,拿我怀里这个换你这个,怎么样?” 陆政年轻高大,面容冷峻,眼神冰冷,一看就是个很不好惹的模样。 嫖客却并不惧,他背后有龙虎帮撑腰,能在上虞横着走,见陆政不为所动,哈哈一笑,又说:“不想换也没事,咱俩一起玩总没问题吧,你别看你怀里那个,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了,不比我这个……” 嫖客挤眉弄眼,很猥琐道:“等到了床上你就知道好处了。” 姑娘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的望着陆政,嫖客见状推了她一把,调笑说:“还不快过去伺候客人。” 陆政皱了皱眉,说:“离我远点儿。” 姑娘仍面含春色,却没敢再往上凑。 嫖客不满的站起来,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句,脸色不善道:“你今天是非得跟爷过不去是吧,爷还就看中——” “普里特。” 清冷的声音横插过来,盛月白从陆政怀里抬起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双目微垂,语气平平淡淡:“不坐沙发就滚远点儿。” 场面瞬时僵住。 姑娘不可置信了看了眼竟然敢这样跟客人说话的人,惊的直接往边上退后几步,远离了即将可能会大发雷霆的嫖客。 而这名嫖客反应却比她更大。他活像是见到了鬼,转身就要跑,一抬脚却左脚绊了右脚,跟着皮球似的连滚带爬扎到地上。 普里特重心稳,滚了一圈,正好稳稳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爬起来,头一抬,正好又对上那道瞥过来的视线。 普里特腿一软,“扑通”一声又重新跪到地上。 “哎哟!”经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急急忙忙跑过来扶,“这是怎么了摔着了?” 经理一个人扶不动,转头便冲旁边的姑娘斥了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客人起来!” 普里特没等姑娘过来扶他,自己飞快从地上爬起来,这次头都不再敢抬。 “您没事吧?”经理赔着笑道:“我扶您过去那边坐……” 普里特又像是被踩了尾巴,原地蹦一下,在经理惊讶的目光下连声摆手,满脸的欲哭无泪:“不,不……别扶我,我不坐,我站着,我就喜欢站着。” 此时陆政已经扶盛月白坐下了。 经理经旁边小厮提醒终于想起正事,过来跟陆政谈价钱。 盛月白蹙着眉倚在陆政肩上,长发垂下来遮住面容,只露了个尖尖的下巴。 尖跟皮鞋穿着并不舒服,盛月白穿了大半天,娇生惯养的皮肉早被磨伤,止疼药的药效快散了,痛也感愈加明显,一直站着还尚能忍,坐下后脚不再受力,伤口便愈觉疼痛难忍,话都懒得说。 陆政像是能感受到盛月白的情绪,平日里在商场上分毫必争,这会儿半点谈判技巧也不用,价格都不讲。 “明月姑娘是今天刚来的咱们金城馆,干干净净的好姑娘,您要带走没问题,可这价钱嘛……” 经理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挤眉弄眼的说:“自然就会高上许多。” 经理说完发现陆政没半点反应,心里便有了低,开口直接把预备开的价提了一倍:“五十现大洋。” “好。” “等等,等等。”经理见他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扼腕把价格喊低了,但也不能再出尔反尔,只得十分痛惜道:“您今日带走了,明日午前,还请记得按时将姑娘送还回来。” 陆政皱了皱眉,说:“带走,不还。” 经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捂嘴惊声道:“你是要给她赎身?!”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人家的文,七万多字才写到12章,我写完12章,才写了不到三万字,好家伙,我好短 感谢在2022-01-08 23:16:05~2022-01-10 18: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读者、万紫千红小炒肉 10瓶;越易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我有,你来捞 并非经理少见识,而是金城馆开业至今,跑来这里赎人的属实不多。 金城馆是挂的最高的那一档,收费与书寓无异,但这里的姑娘不比梁停路那两家。一是并非从小教养到大,二是这里的姑娘都并不是真的卖艺不卖身——金城馆大多姑娘都能留宿,而红酥馆和莳花小班的好些姑娘都是冰清玉洁,干干净净没破过身的。 客人们都不傻,既然出同样的钱就能选更好的姑娘,谁会跑来金城馆买姑娘? 况且赎身又不只是三两个钱。 经理自然是不敢擅自做主,换了老鸨过来,正在馆里的男男女女们听闻也都过来凑这个热闹。 “赎身?哪个姑娘?” “看不清……” 金城馆的老鸨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八面玲珑,一路走过来不忘跟周围客人们寒暄恭维,引得堂内男人们笑声阵阵。 可惜也有人不吃那一套。 “废话不必说。”陆政出声打断老鸨的恭维,并不伸手接人递过来的茶,正襟危坐,“开个价。” 老鸨眼神示意小厮搁茶放到桌上,继续笑着对陆政道:“您先别着急啊,到底是个大活人,总不能跟卖个鸡鸭随口就喊出个价来,您得给点时间容我先算算吧。” 陆政左手微抬,瞥了眼手腕上的表,很宽容的给了个期限:“三分钟。” 老鸨噎住。 右边传过来一声的轻笑。 陆政手臂跟过电似的一麻,原本就已经坐得极正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僵硬。 盛月白没骨头似的倚在人胳膊上,低着头看了眼陆政腕上的表,懒懒散散的提醒了声:“还剩两分四十秒。” 老鸨瞪了陆政身边的盛月白一眼,勉强维持着笑脸,语速飞快道:“按行价,一般两三百现大洋也就让您带走了,可您选的这姑娘,您也知道,不论姿容还是气质那都是顶好的,买来时就花了我不少钱,今日还是刚来的咱们金城馆……” 一听到这句,周围看戏的男人们就忍不住讨论起来了。 “今天才来的?” “亏大了!都没人给她打过“茶围”吃过‘堂局’,没个半点名气,买回去了谁能知道?” “没错,干净的哪里找不着,就没听过谁买这样没教养过的……” 老鸨丝毫不管旁人怎么说,算盘打的叮当响:“再说她年纪小,原本馆里就是打算当头牌养的!按着规矩先打几局‘茶围’,再才许‘出局’,干干净净留到最后的,要跟这么算起来,零零总总加一块儿,姑娘身价少说也得翻个好几倍了!若是只三百便卖给您,我们金城馆可亏大了……” “您若是真心想带姑娘走,至少得是这个数。”老鸨比了一根手指头:“您觉得如何?” 她嘴上价喊的硬气,实则心里虚得很,刚买进来的姑娘,转手一卖就要喊一千大洋,哪家听了去都要唾一句‘狮子大开口’。但这本就是谈生意,要什么脸面,先拼命往上喊价,后面才能空出还价的余地。 老鸨紧张的盯着陆政,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还,最后口一定要紧,势必把价格喊上五百大洋。 陆政却道:“可以。” 经理一愣,一下不知道被什么给呛住了,憋的脸红脖子粗。 千算万算,什么状况都想到了,怎么配合,怎么抬价,话术攒了一大推,就是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讲价! 老鸨脑子嗡嗡响,竭力的压下脸上难以抑制的喜色,咳嗽一声:“金城馆是不许赊账的,您想好了,是……要给现大洋。” 陆政颌首:“找个人跟我去住所领。” “没问题!!” 老鸨咳嗽一声,拼命掩饰激动,咽了咽口水道:“还有一事,姑娘您带走前,还得按规矩办个‘花酒’,欸!您看我这脑子!忘了给您解释,您有所不知,您在我们这儿请客摆酒,就算是做了个仪式,毕竟咱们这姑娘带走以后就是您的人了,所以您看这请客的钱,是不是再加点儿……” 陆政道:“两千。” “两,两……”老鸨以为听错了,转头去看旁边的经理,在他脸上看见了同样震惊的表情。 “不够?” “这……这……”老鸨眼睛闪着金光:“其实还有请姑娘们‘做花头’的钱……” 陆政又道:“三千。” 老鸨噌的一下站起来。 后面嫖客们一片哗然,群情激动起来,堂里嗡嗡的议论声都快压过这里说话的声音了。 有人忍不住高声道:“你疯了小兄弟!?三百大洋就顶了天了!你要花三千买这个没名没气的?!三千现大洋都能买下好几个花魁了!” 老鸨头晕眼花,像是踩在棉花上,颤着手扶了沙发把手才稳住没摔到椅子下边去,听见周围的议论,生怕被黄了生意:“你们可别乱嚷嚷啊!我们这位姑娘一点儿不比花魁差,何况这位贵客一看便是个不差钱的,随随便便拿出个几千现大洋还不是随手的事儿……” 陆政招来小厮,耳语了句,小厮殷勤的点了点头,飞快的往外面跑了。 盛月白支着扶手坐直了身子,周围环境太嘈杂,陆政又坐的太正,耳朵离盛月白很远,盛月白伸手拉了陆政一下,问他:“赫尔曼先生,你是冤大头吗?她要多少你给多少,听不出她在坑你?” 陆政低下头,附耳认真的听盛月白说话,等盛月白问完了,才反应有些慢的说:“我有钱。” 盛月白疑惑:“这跟你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 陆政微微转过头,看着盛月白:“真金白银,大洋美元,我都有。” 陆政耳朵发红,很轻地碰了一下还留在他衣襟上的,盛月白戴着手套的指尖,“我有,你来捞。” 盛月白罕见的愣了神。反应了一下,才回想起来。 “……从你身上多捞点真金白银,别浪费了好机会。” 是盛月白在楼上逗他时随口说出来的玩笑话。 “你……”盛月白失笑:“你是傻子吗?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陆政看着盛月白,很慢的“嗯”了一声。 盛月白又笑了,厅里太过吵闹,盛月白头嗡嗡响,站起来打算离开。 “可以再等一会儿吗?”陆政说:“我刚才让人去买鞋,很快就到了。” 盛月白不想让人看出来,所以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没想到他会注意到。盛月白看了陆政片刻,说:“可是很吵,吵得我头疼。” 陆政立刻站起来,想去叫他们安静,手腕却被抓住了。 “赫尔曼先生。”盛月白上下看了看他,说:“你很高,看起来很有力量,而且也好像没有洁癖或者其他障碍,可以请你抱我出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没写了,写番外写短的习惯了,哭泣,下章争取往3000以上走 还有,别心疼攻的钱,这对他来说都不到几分钱,他就想赶紧带老婆走 感谢在2022-01-10 18:51:28~2022-01-12 18: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孓、花开木槿、Yvet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我想睡一会儿 陆政瞳孔猛的一缩,站在原地没动。 盛月白松开手,扶着沙发扶手起身。陆政这时又像是卡顿的机器突然恢复了运转,立刻伸手过来扶他。 盛月白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 盛月白在观察他的反应。 方才一路接触下来,从赫尔曼与人打交道时的身体反应,到徒手从拿沾满灰的桌案上拿火镰打火,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 所以盛月白刚刚故意提了“洁癖”。 盛月白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赫尔曼无意识的表现出想要接近他的动作,却又似乎总是极力避免与他触碰。 但这位赫尔曼先生显然不愿意透露。 盛月白不喜欢强人所难,笑了笑,打算开口打破这段沉默。 陆政却忽然在盛月白面前矮下身去。 他双臂一伸,抱住盛月白的膝盖,以一种大人抱小孩儿一样的姿势,把盛月白平地举了起来。 盛月白从未有过的震惊,“你干什么?” 陆政僵了僵,抬头看盛月白,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茫然,又很局促的模样,“抱,抱你。” 盛月白沉默了一下,拍了拍陆政的肩膀,说:“放我下来。” 陆政又把盛月白放回到地上。 陆政像是一块被抢走骨头的乖狗狗,一声不吭的和盛月白对视着,眼睛里全是直勾勾的渴望,却听话的站在原地。 盛月白说:“你别动。” 盛月白伸手绕过陆政的脖子,对陆政说:“一只手放在我的后背,另一只从膝盖下面穿过去,我的裙子不大方便,小心一点。” 陆政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扯了一下袖口盖到手上,弯下腰,很小心按照盛月白的指示再次把他腾空抱了起来。 陆政呼吸很快,心跳的剧烈震动连盛月白都能再清晰不过的听到。 但即使这样,他抱得规规矩矩,学习能力很强,像是一台为盛月白量身定做的轿子,非常舒服,如果上虞组织个抱人的比赛,他说不准能拿个冠军。 陆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盛月白的表情,问他:“是这样吗?” 盛月白稍稍挪动了一下脑袋,感觉到了手臂的平稳,于是对这个轿子安全性有了更多的信任。 盛月白满意的点点头,说:“走吧。” 人群散开一条缝来,看热闹的纷纷抻着脑袋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让他肯花这么多钱买回去。 然而陆政腿长步子大,充耳不闻周围嫖客起哄要看真容的喊叫,三两步就走离了金城馆,一众人抻断了脖子最后也没见着模样。 “做什么护的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娶妻呢……” 司机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替陆政开了后车门,发动油门开出去。 金城馆的车也紧紧跟在后头。 车缓缓驶过街巷,转了个弯,远离繁华的商业区,开进了元熙路,最终停在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洋房楼下。 盛月白从车上下来,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栋建筑。 估计谁也想不到,商会寻遍上虞城的‘财神爷’下榻处,竟然就在离商会所在地不过两条街的元熙路上。 陆政把盛月白抱进有壁炉书房,电话里三两句话把剩下的事都交代给温妮,脱了外套,挽起袖口,坐在地上给盛月白处理伤口。 盛月白倚在书房里唯一一张充了棉絮的软榻上,腿上还搭了张松软的薄毛毯,鞋子摆到一边,只露出两只白嫩的脚。 陆政在毛巾上反反复复擦了好几次手,抬起手,很轻很轻的碰到盛月白的脚。 陆政心脏剧烈的跳了跳。也许是这只脚太小,或许陆政的手很大,踩在陆政手心里,仿佛只有巴掌大,像是一个精致艺术品。 伤口在两只脚的脚踝,破了皮,但看得出不是很深。 可能这道伤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陆政都会觉得是小题大做,可放在盛月白身上,看见这只无暇洁白的脚踝上被刮开的那道鲜红的口子,陆政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陆政用镊子夹起沾了酒精的棉花,刚小心碰上去,粉白的脚趾头就在陆政手上蜷缩了一下。 “疼?”陆政手跟着颤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盛月白拉起毛毯,掩住小半边脸,声音闷闷的从毯子低下传出来,“没事。” 陆政动作更加小心,伤口消了毒,撒上药粉,再轻轻盖上棉布,剪下一段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陆政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视线从伤口上分出,陆政才发觉盛月白皮肤像是比刚才看起来更白了点儿,脚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浮出了几道青筋,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 陆政急忙爬起来,着急的去拉盛月白的毯子。 盛月白脸色发白,眼睫毛湿湿的,眼睛随着光透过来微微睁开了一点,目光像是有些无神。 陆政看了一眼,呆住了。 酒精和药粉刺激性太强,盛月白疼的手脚发软,张口时不小心呛了一下,盛月白眨了眨眼睛,有一滴眼泪轻轻滚落下来。 “有……止痛药吗?”虽已经竭力平复,说话时的嗓音仍带了一点糯糯的哭腔。 “有!” 陆政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喘着粗气跑回来,他撕开包装拿出药瓶,拔开瓶塞,将药片倒到盛月白手里。 盛月白手微微发抖,接过来没等陆政把水递给他,便直接咽了下去。 盛月白对疼痛极度敏感,即使一点细微的小伤口,也会让他感受到相比常人千百倍的疼痛。 这个毛病遗传自盛月白的母亲,盛月白的母亲就是在生下盛月白后,被生产的剧烈疼痛和超标的止痛药拖跨了身体而死的。 盛月白料到今天可能会有意外情况,出门前提前吃下了两颗止疼药,但从下午到现在,药已经几乎完全过效了。 陆政蹲在软榻旁边,把已经匀好了温度的热水递到盛月白嘴边。 盛月白轻轻摇摇头,闭上眼睛,说:“你刚刚出去的时候电话响了一次。” 陆政应了一声。 盛月白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随即感觉陆政拿了个软软的东西垫在了他脚底下,绵软的毛毯蹭到脚背,又拢到小腿,将盛月白两只脚团团包围起来。 接下来便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壁炉里的柴火静悄悄地烧着,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盛月白睁开眼。陆政没有动,他还蹲在榻边,下巴枕在盛月白手边的扶手上,静静地看着他,见盛月白又睁了眼,立刻直起身,很轻地问盛月白:“还是疼么?” “好多了。”盛月白和陆政对视着,伸手顺了一下他刚刚跑出去弄得乱糟糟的金发,低声对陆政说:“你去忙吧,我睡一会儿。” 陆政不想一会儿来回跑再吵醒他,趁着这个时候出去了一趟。 温妮刚上了二楼,要去书房敲门,就碰上了刚从书房出来的陆政,一眼看到了陆政带上门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和温柔的神情。 温妮愣了愣,上一秒想问的话忽然全卡在了嗓子里。 关上门以后的陆政又变回温妮最常见的模样,没有语调起伏,面无表情的问温妮:“什么事?” 楼下那群人称陆政花了三千大洋,在妓院买了一个姑娘回来。 温妮听到后第一反应是不信,这种一眼就能戳穿,说出去连美国媒体都懒得往报上登的假消息,温妮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可能会相信? 温妮看着陆政那张看不出半点人情味的脸,确认自己一定是最近没休息好,出现了什么幻觉,于是继续向陆政询问道:“我刚才在楼下已经把那些人安抚住了,现在需要去报警吗?” 陆政:“?” 温妮发觉上司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又令温妮非常的熟悉,温妮思索一下,发现陆政此刻的表情跟开除上一个能力不达标的助理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温妮悚然一惊,立刻改口说:“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付款。” 陆政却叫住温妮,伸手比了一个高度和腰围,叫她出去买一些男款的衣服回来,又比了另一个尺寸,让她再买几双鞋。 最后还特意的嘱咐,要买最好的。 陆政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买回来放在楼下,不要上来敲门。” 温妮彻底傻了,慢半拍的应下来,带着满脸凌乱和怀疑人生下了楼。 解决了楼下的事,陆政重新回到了书房。 盛月白已经睡着了,呼吸声轻浅,陆政进门前把鞋放到了门外,光脚踩在书房的地毯上丁点儿声音也没有。陆政轻手轻脚走进去,贴着盛月白躺着的软榻坐下,仰头望着熟睡的盛月白,心中被满足感充盈。 书房里壁炉燃得越来越旺,温度渐渐升得跟高,盛月白蹙着眉,无意识蹬了蹬脚底下的毯子。 毯子像是知道盛月白想要挣开它,蹬了一下,它就自己“跑掉了”,盛月白呼吸渐渐又平稳下来。 陆政轻轻把手上的毯子放到一边,又担心没有毯子盛月白会冷,挪到了盛月白脚边坐着,时刻盯着看着。 盛月白的脚很漂亮,因为温度很暖和,脚趾变得粉粉嫩嫩,白皙的脚背上也泛了红,一路蔓延到纤细的小腿,最后被掩在了红色的裙摆里。 陆政看了一会儿,渐渐俯下了身,终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脚背上的粉红。 陆政闭了闭眼,平复着心跳呼吸,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盛月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安静的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一个评论,然后我脑子里全是杨迪那声:“逮↗到↘了→!” 剧情没有bug!妈妈的事和姐姐的事后面还会讲,是后面的剧情,妈妈是重要剧情,不存在bug! 第16章 旧怨 陆政定定的盯着盛月白,第一时间没有避开盛月白的视线,也没有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盛月白觉得他的眼神好似有几分晦暗。 盛月白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再定睛看过去时,陆政已经低下了头,看不见眼睛,细碎的金发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无辜。 盛月白看了他一会儿,问:“我睡了很久?” 陆政抬手看表,轻声说:“不久,现在八点零九分,不到一个小时。”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书房吗?”盛月白说:“我想写点东西。” “好。”陆政说。 陆政从地上爬起来,不待盛月白说话,便动作熟稔的弯下腰,将盛月白从毯子里抱出来,小心放到椅子上。 办公桌上还堆着许多文件,陆政随手把文件往边上一推,腾出一大片空地来,转身去后面书架上拿纸:“信纸可以么?” 盛月白视线扫过那一堆文件,在恰好露出一点边角的“远洋”两只字上停留了两秒,“可以。” 难道赫尔曼也打算参与远洋公司的增资? 陆政替盛月白摆好纸,又递给他自己的钢笔。 盛月白接过钢笔,食指和拇指握住笔头,笔尖下沉,俊秀的笔迹便徐徐印在了微微泛黄信纸上。 他没有刻意避着谁,陆政就站在旁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看得清楚不一定代表能看得懂,盛月白一共写了十六个字,这十六个字无论怎么看都毫无关联,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像是随意拼凑起来的。 盛月白将纸横竖折了两道,递给陆政说:“麻烦赫尔曼先生明日再帮我跑一趟金城馆,把这个递交给普里特,就是今天在金城馆见过的那个男人。” 陆政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他把那张纸放心上衣兜里,动作很珍重,好像拿的不是盛月白随手写下的几个字,而是什么珍贵的文物。 盛月白仰着脸看陆政,笑了笑问:“我记得赫尔曼先生是商人,帮了我这么多,就不向我索求什么回报吗?” 陆政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盛月白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再说话,忍不住笑了,问:“只有这个?” “如果……”陆政停了一秒,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不太顺畅的问盛月白:“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盛月白说:“可以。” 陆政神色依旧浅淡,此刻眼底却有了淡淡的笑意。 陆政把温妮买来的衣服拿给盛月白,盛月白换上衣服,陆政开车把盛月白送回了盛公馆。 陆政把盛月白送到门外,和等盛月白回家的盛月婉碰了个正着。 陆政盯盛月婉看了几秒,很缓慢的说:“你好。” 盛月婉对上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刺到,突然后退一步,很警惕的对陆政说:“今日天色太晚了,盛家也没提前准备茶水,就不请赫尔曼先生进来坐了。” 陆政不知道有没有听出盛月婉话里话外的不欢迎,语气与上一句没有任何改变,好脾气的说了声“好”。 然后他抬头越过了盛月婉,看向她身后的盛月白,又对盛月白说:“晚安,盛先生。” 院子里的车开了车灯,平稳的从盛公馆开出去。 盛月婉拉上窗帘,呼出一口,脚步略显烦躁的从窗边走回来,对坐在沙发上喝牛奶的盛月白说:“怎么跟他在一起,不是告诉你不要跟他来往吗?” 盛月白眼睛盯着手里的牛奶,小口小口的喝,随口道:“碰巧遇到了。” 盛月婉不说话了,等盛月白喝完放下杯子,忽然喊了声盛月白的乳名,盛月白瞬间头皮发麻,立刻说道:“别喊这个名字。” “娇娇。” 盛月婉坐到盛月白旁边,拉住他的胳膊,轻声细语的说:“你先认真听姐姐说,姐姐不是要干涉你的事,只是这个人,你真的来往不得。” 盛月婉说:“说起来……他应该跟我们盛家是有旧怨吧。” 盛月白顿了一下,问:“旧怨?” “我原本不想在你面前提起这事,但到现在也不得不提了。” 盛月婉说:“你十二岁那年救下一对母子,女人是个妓.女,接客时差点被一个美国军官折磨致死,她儿子护母心切,拿花瓶敲烂了那美国军官的脑袋,那两人逃出来后晕在了公馆门外,被你捡了回来,你还记得吧。” 盛月白“嗯”了一声。 盛月白从小被家里娇养看护,连上课都是把老师请来公馆,极少有机会出门,于是便多了许多时间看书。他涉猎极为广泛,不仅看名著典籍,也看了不少行侠仗义的英雄话本,十二岁那年正是满腔热血无处安放的时候,碰见一对身上伤痕累累的苦命妇孺,自然是想也不想就救了。 却没想到这一救,竟惹下了大麻烦。 美国人在上虞受到的保护比国民多得多,何况还是个军官,警察局挨户排查,很快锁定了盛家,驻军得知消息,却突然借题发挥,剑指帅府和政府,意图挑起更大的事端。 眼看事越闹越大,牵扯越来越广,政府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于是警察局立刻下令将盛月白父亲逮捕入了狱,并敲定严查。 那时盛月白尚且年幼,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委托了盛月婉将这对母子远远的送出去,自己决心独自去警局认下所有罪名,换出父亲。 谁知盛月白上一秒说要把他们送出去,盛月婉下一秒就两人从藏身的地窖接出来,直接送进到了警局。 盛家戴罪立功,功过相抵,盛父被从狱里放了出来,那妓.女第二日便被当街绞死。 事情终于才告一段落。 盛月婉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怨我那时候……” 盛月白摇摇头。 盛月婉看了看盛月白,说:“你当时年纪小,太多事没让你知道,但我参与过,也记得清清楚楚,被妓.女砸了脑袋的那个军官就叫‘赫尔曼’。” “我当初和商会一起吃饭,听说了这个名字心里便觉不好,后来得知他主动接近你……我这几天跑了许多地方,终于确定下来他的身份。” “这个美国来的赫尔曼先生,他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他的真名?” “赫尔曼原名叫‘陆政’。”盛月婉盯着盛月白的眼睛,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初那个女人在盛家养伤时,她告诉我说她姓陆,她说她的儿子以后要从政,因此给他取名叫‘陆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确定,他就是那个妓.女的儿子,而且他刚才在门口看我的那个眼神……” 盛月婉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情形,忽然后知后觉的后背一阵发麻,“跟我八年前把他们送去警察局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盛月白沉默半晌,盛月婉正想安慰,却见盛月白忽然笑了笑,说:“我救他们时一片真心,害他们时情非得已,他不去找真凶,找我做什么?” “也许他已经找真凶报过仇了呢?”盛月婉急声道:“他在美国那么大势力,要弄死一个半残的退役老兵能需要多大的功夫?你虽救了她们,可盛家也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他怎么可能不把这笔账算到盛家头上来!” “你不愿意从商,对有些事了解得不多,你可知,生意场上每一分钱都不是白来的,像他这样白手起家的,生意又做的这么大的,一路走来手上要沾多少不干净的东西?” 盛月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没有下文。 盛月婉顿了一下,问:“你不信?” 盛月白说:“我信。” 盛月婉闻言缓了口气,声音平复下了一点儿,说:“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了,他千里迢迢来上虞,隐藏了真名,牵扯进盛家的事里,又刻意接近你,在你面前装的人畜无害,难道不应该提防吗?” 盛月白点点头,应和道:“是应该提防。” 盛月婉还想说什么。 盛月白掩唇打了个哈欠,眼泪浮上眼眶:“我困了,姐姐。” “差点忘了!”盛月婉看了眼手上的表,立刻道:“怨我,怨我,都过了你睡觉的时间了,不聊了,快上去,早点儿睡觉。” 盛月白站起来,立刻感受到了脚踝上轻微的刺痛,好在药效没有完全过去,还能如常行走。 盛月婉对盛月白还有点不放心,看着他的背影在后面反复提醒:“别忘了姐姐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14 23:26:03~2022-01-16 00: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喝牛奶也很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股东大会 盛月白去浴室洗了澡,吹干了头发,缓缓走回卧房,打开台灯,走到床头坐下,这时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盛月白看了看电话,拿起听筒放到耳边,盛月白倚回床头,盖上薄被,才有声音传过来,对面说:“我是赫尔曼。” 盛月白“嗯”了一声。 对面顿了顿,过了好几秒,才问:“你困了吗?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盛月白依次回答:“有一点”、“没有”。 对面又静了下来,透过听筒能听见轻轻的呼吸声,好一会儿都不再听见说话声。 陆政不说话,却也不挂电话。 他专程打了电话过来,好像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但他宁愿像现在这样生硬的僵着,也不愿意挂断,像是就为了能跟盛月白再多说上几句话。 盛月白叹了口气,问:“你到家了?” “刚到。”陆政回答的很快,他的语调与刚刚相比有略微的上扬,像是有什么事让他突然高兴起来,陆政跟盛月白讲:“我的车刚刚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然后我把它弄去修理了,我自己走回来,所以刚刚才到。” 盛月白听着,不禁好笑,心想怎么会有人用这样愉悦的语气,跟人分享自己刚出的车祸,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盛月白问:“严重吗?” 陆政说:“不严重,只是车灯撞碎了,光照着有些刺眼。” 盛月白有点好奇的问:“还能亮吗?” “能亮的,比碎之前还要亮得多。”电话那边的陆政非常认真的跟盛月白商量:“你想看吗?我去把它从修理铺开回来。” 盛月白忍不住笑了一声,说:“然后又撞一次电线杆吗?元熙路上的电线杆是不是也太可怜了一点。” “不会。”陆政的语气像是很笃定。 顿了顿,陆政说:“因为刚刚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你,心跳变得很快,呼吸也是,注意力好像没有办法再集中。” “它现在静下来了。”陆政说:“刚才一听到你的声音,忽然就静下来了。” 盛月白没有说话。 陆政语调一下放缓了许多:“要睡着了吗?” 盛月白阖上眼,放任疲惫缓缓涌上来,嘟嘟哝哝了声“晚安”。 “晚安。” 陆政说话的声音放得很慢很轻,透过听筒没有任何杂音,似乎要与窗外寂静的无边夜色融为一体:“好梦。” 盛月白闭着眼抬起胳膊把听筒放回去,卷了卷白色绒毛毯,翻了个身,在柔软的大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之后的好些天盛月白一直待在盛公馆,一是盛月婉依旧不放心他,二是盛月白自己确实也没什么事需要出门。 期间他和陆政通过几次电话,都是陆政打来的,时间都是在晚上,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的时间,每每都卡着盛月白睡觉的点。 如果盛月白当天没有接到,那么电话便不会再次响起,但在第二天同样的时间,电话铃声依旧会响起。 陆政说话依旧温吞,如果盛月白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陆政便先问一问盛月白的伤,再静静在电话边待一会儿,然后就到了跟盛月白互道晚安的环节。 时间就这样过去,眨眼就到了远洋公司第二次股东会议的日子。 远洋公司是上虞城最大的一家股份制公司,专营海运业务,由上虞城最大的几家商行老板持股。 远洋公司的设立是政府在其中促成,主要图的是与外国的长远交流发展,但谁也没料到正好赶上顺风局,公司刚一成立,国内突然刮起了洋货潮,作为上虞唯一一家拥有具有长途海运能力货船的公司,远洋公司一经成立,年年盈利,才几年下来,就赚的盆满钵满。 而在这些赚的盆满钵满的人中,最惹人眼红的当属盛家。 公司设立之初盛家出资最多,股份占据其中百分之四十,美国那边公司技术出资又分去百分之二十,其他几家只平摊了剩余百分之四十。 如此一来,其他各家不干了,纷纷吵着要重新分配股份,于是年前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大半股东投了赞成票,公司通过了增资扩股决议。 今天是决议通过后,各家第二次齐聚一堂,商定增资方案的日子。 时间还未到,会议室的长办公桌上两边已经坐了大半人,只剩下最上座余几个椅子上还空着。 众人压着嗓子聊天,隐隐能听到“盛家”“旧仇”一类的字眼。 一堆男人里,只有长桌右侧第三个位置上坐的是个女人,她穿着身红色法兰绉旗袍,披件白色的貂,嘴上还抹着艳红的唇脂,看着格外醒目。 柳家商行的掌柜正与她说话,柳老板侧着大半身子,浑浊的视线流连于女人胸脯,说话时嘴快要凑到人脸上,“想了这么久,今天会都要开了,盛夫人究竟想清楚了没有,要不要我们柳家合作?” 女人低着头没有避开,一副很羞涩的模样,娇滴滴的说:“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有柳老板这样的气魄,这么大的事,柳老板再容我多想想。” 柳老板哈哈大笑,搂住女人的肩,摸了摸她的胳膊,说:“凡事多想想也确实是好的,只是如今时间不等人,盛家那两姐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盛夫人得抓紧啊。” 话刚说完,盛月白和盛月婉走进了会议室。 原本热闹的会议室突然静下来。 各商行老板顿了一下,纷纷站起来招呼,盛月婉长袖善舞,不管这些人今日表情如何怪异,见了面皆笑脸寒暄,盛月婉打完了招呼,便和盛月白一起向最前面走去。 盛月婉径直走向最靠前的第一把座椅,伸手拉开座椅,等盛月白坐下,盛月婉自己才在盛月白旁边的第二把座椅上坐了下来。 柳老板抬了抬手,“哟,两位盛老板也到了?” 盛月婉说:“柳老板今日到得早。” “要我说,女人做成盛小姐这样,真是太不值了。 法兰绉旗袍女人看着盛月婉,眼里讥笑昭然若揭,却摆出一副不忍的模样,“盛小姐手上不拿盛家一分钱股份,却整日劳累奔波为盛家打工,好生辛苦,唉,也不知一辈子能在盛家拿到多少辛苦费。” 柳老板笑眯眯不说话,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盛月婉径直越过女人,看着柳老板问:“您身边这位姨娘是……” 女人笑脸一变,黑着脸说:“你骂谁?” 盛月婉惊讶的看了女人一眼,似乎这才认出来人,十分歉意的笑道:“是许小姐啊,抱歉,一时间竟没认出来,我还以为是哪家出门逛街的姨太太走错了地方呢。” “你!……”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柳老板这才过来做好人,搂了许小姐劝,两人不知道凑一起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许小姐又笑起来。 盛月婉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盛月白闭眼倚在椅背上休息,权当看不见这些人。 这时有个人进来在柳老板耳边说了句什么,柳老板和另外两个商行的老板匆匆忙忙站起来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柳老板又推门进来,另外两人也扶门站在门边,脸上笑容谄媚。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望了望,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 盛月婉也站起来,同众人一起望过去,看见走进来的人,盛月婉神色并无诧异,只是表情比之前绷紧了些。 “赫尔曼先生。” “赫尔曼先生,欢迎您大驾光临……” “赫尔曼先生……” 一屋子人纷纷跑过去迎,全然忘了上次见面的羞辱,拿着提前背好的几句蹩脚的英文,对走进来的男人点头哈腰,比夫人小姐家养的哈巴狗还要谄媚。 赫尔曼并不与人握手,只微微颌首,就表示已经听见了。 翻译走在侧前方,殷勤的为赫尔曼带路:“赫尔曼先生,位置早为您留好了,您请上座。” 赫尔曼手上仅持有刚从美国那边的公司收来的百分之一的远洋公司股份,但在场所有老板都知道,只要有了股东身份,以赫尔曼的财力,想要拿到更多股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赫尔曼坐上座,在场没人会反对。 于是柳家十分殷勤的提前为赫尔曼预留了左边的第一把座椅,也就是盛月白的对面。 等赫尔曼走过去,众人视线跟着移过去,才发觉最前边座位上有个人坐着。 满屋子的人都拘谨的站着,赫尔曼先生不坐谁都没坐下,盛月白竟然从始至终老神在在的在那儿坐着。 不仅坐着,他甚至还闭着眼,那位尊贵的赫尔曼先生站在他对面,盛月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众人见这情况,想起前几日外边传的风风雨雨的仇怨一说,顿时更为确信了几分。看来是早认出来了,明白讨好不了,便破罐子破摔放弃挣扎了。 柳老板心里一阵幸灾乐祸,面上装出一脸善意提醒的模样,喊盛月白说:“盛老板,你怎么——” “开始吧。”赫尔曼忽然开了口,他拉开椅子坐下,瞥了眼腕表,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16 00:25:23~2022-01-17 01:0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孓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你在想什么呢? 增资扩股,说到底其实也就跟煮粥熬汤差不太多,吃饭的人嫌粥不够喝,于是大家一合计,决定把原来煮粥那锅换个大点儿的。 锅大了,以后煮粥时米就得多加,各家添钱买这多出来的米,把这锅粥继续煮起来。若是哪家还只花原来小锅的钱,不愿意新添米钱,那以后的粥再煮出来,这家分到的粥自然也就比原先少了。 盛家原本分的就是最大的那碗,这次增资有权继续买到原份额,继续占大头,只看盛家能不能吃得下。 盛月婉倒是想全吃进去,可惜盛家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拿不出钱的也不只盛家,这样巨额的出资,还要求一次性缴清,全上虞没哪家有底气敢说大话,各家铺子能拿得出一半都够呛。 因此今天这会名义上叫股东大会,实际上也就是各家齐聚一堂换个地方吵架,顺便再打探打探各家现下都筹到了多少钱。 炮火依旧集中在盛家,柳家带头,催促盛月婉赶紧拿钱,拿不出钱就赶紧把股份让出来,别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盛月婉抿着嘴唇笑靥如花,连讽带刺的挨个怼回去,“诸位有闲心操心我们盛家,不如多花心思操心操心自个儿,我看方才进门时这阵仗,还以为钱到齐了呢,这听了半天,怎么横竖也没见着一分钱,合着这羊还在山上跑,到了诸位这儿,倒像是羊毛都剐了做成衣裳卖了。” “哎哟,柳老板您看我做什么。”盛月婉笑了笑,“您别怪我多嘴,我盛月婉虽然不比诸位下得去面儿,但我想着,想求人给钱,总归不是光跟哈巴狗似的趴在地上冲人摇尾巴就行的吧?” 柳老板憋了半天,只咬牙切齿说了一句:“盛小姐好伶俐的口齿。” 若是放在平常,这样的情形早骂起来了,今天碍于赫尔曼在场,各家都不愿意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得咽下这口气。 各家老板脸色阴沉的盯着盛月婉,像是恨不得拿眼神把盛月婉戳出个洞来。 盛月白婉视若无睹,又看向斜对面的赫尔曼,笑着找茬:“赫尔曼先生,您认为呢?” 赫尔曼像是根本没听他们说话,闻言看了眼盛月婉,才问:“什么?” 盛月婉才不管他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作态,旁若无人的把之前那段话重复了遍,又问:“您觉得我说的如何?” 赫尔曼说:“自然。” 赫尔曼发了话,一屋子人脸顿时更不好看了,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这时盛月白也已经打了个盹儿醒过来了,悠悠睁开眼,把耳朵里的塞的东西取下来,才发觉整间屋里鸦雀无声。 盛月白懒洋洋偏了头,问盛月婉:“结束了?” “嗯。”盛月婉收了笑脸,站起来视线往屋里看了一圈,说:“没什么好再说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就是卖厂卖铺子我盛家也会缴足,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十,父亲既已给了许小姐,我盛家也再管不着,诸位想拿只管各凭本事吧。” 一场会开下来各家老板脸上青得青白得白,还得挤出笑脸作陪,比吃了屎还难受。 陆政看完了整场戏,站起来打算离开,柳老板和其他几个老板立刻也起来跟过去送。 好不容易碰了面,柳老板自然不会浪费机会,趁机说:“柳某今天中午在七号公馆定了桌西餐,还请赫尔曼先生务必赏光。” 陆政看了严南一眼,严南顶上前来,说诸位有心了,只是赫尔曼先生等会儿还有事,这午饭恐怕是吃不了了。 几人看着赫尔曼走远的背影,只得掏出几块金币硬塞到严南手里,巴结道:“我们也知道赫尔曼先生日程忙,但再忙总还是要吃饭的,柳某今天一天都在七号公馆,赫尔曼先生随时去我们都恭候,还请助理先生替我们美言几句。” “是的,是的,还请助理先生替我们多多美言几句。”其他两人也在一旁应和。 严南笑眯眯说:“那是一定的。” 下到一楼,盛月白忽然顿住脚步,对盛月婉说:“我去趟洗手间,姐姐先走吧。” 盛月婉看了眼表,说:“我等你啊,先把你送回去我再出门,来得及。” “家里菜吃腻了。”盛月白低头理了理衣领,说:“今天打算去莳花小班吃,想换换口味。” 盛月婉顿时一副了然模样,拍了拍盛月白的肩,揶揄道:“喜欢就带回家去,姐姐是很开明的,不反对你自由恋爱。” 盛月婉还要跟银行的行长吃饭,叮嘱几句便很快离开,等盛月白从洗手间出来,陆政已经站在门口等他,看见盛月白,眼里带上了点笑意,问:“睡得好吗?” “有点吵。” 盛月白低头拿帕子擦手,陆政很自然的接过盛月白另一只手上的手套,盛月白丢了帕子,抬头看着陆政说:“头都疼了。” 陆政忙说:“那我一会儿给你定个安静点的包间,吃完饭可以再躺下休息会儿。” 盛月白从陆政手里拿过一只手套,边往手上戴,边好笑道:“然后睡醒再继续吃晚餐吗?”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远处忽然传来交谈声。 “那位助理是能在赫尔曼先生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他就是顺嘴提上一句,也抵得上咱们讲十句百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等会儿记得让人去梁停路上的书寓请几个姑娘过去。” 清晰的说话声从楼梯口传过来,“这赫尔曼肯在金城馆一掷千金,咱们投其所好,饭桌上兴许也会好说话些。” “还是蒲老板思虑周全!” ……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盛月白了然道:“原来赫尔曼先生晚上已经有约了。” “没有。”陆政语速很快的说:“我没有答应过他们。” 盛月白“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戴手套,跟陆政说:“书寓的姑娘们弹琴唱曲儿技艺极佳,没人介绍出再多钱也是请不到的,不去有点儿太可惜了。” 陆政垂着眼,看着盛月白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被绸缎遮挡住,像是被魇住了似的。 盛月白两只手重叠,让两边的指缝处贴紧,等把手套完全戴好,发觉陆政一直没说话,便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呢?” 陆政喉结动了动,声音听着有些低:“我只想和你吃饭。” 严南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陆政从走出来。他刚要下车看看情况,远洋公司的玻璃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了。 严南的目光定住,完全被玻璃门里走出来的人吸引。 那是一个极为漂亮青年人,略长的黑发垂过肩,看着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严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坐在车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走在青年旁边,帮他推门的男人竟然是他老板。 司机站在门边,见陆政走过来,要替他拉开车门,陆政看了司机一眼,司机愣了一下,犹豫着往后退了两步。 陆政上前一步,拉开车门,弯下腰扶盛月白上了车。 司机傻站着,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多余,绕了一大圈,不声不响的又坐回了驾驶座。 盛月白从后视镜里看着前座青年诡异的眼神,疑惑了一下,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好。” 接着转头跟陆政讨论起了中午吃什么。 说是讨论,实际上就是陆政提思路,盛月白拿决定,最后定下去一家盛月白最常去的餐厅,司机都不用提醒,自动转了弯把车往餐厅开了过去。 侍应生引三人往包厢去。 严南看着陆政,但陆政没有看他。 从远洋公司大门出来,陆政视线就跟长在他身边的漂亮青年身上了似的,除了青年以外谁也看不见。 严南跟在两人后边走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站在这里似乎非常多余,于是严南开口问:“老板,后面的行程还需要我跟着吗?” 陆政正伸手接过了盛月白脱下来的外套,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严南,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盛月白看向严南,笑了笑说:“留下来一起吃了饭再走吧。” 陆政不会反驳盛月白说的话,只看着严南,唇角紧抿着,眼神冷的能冻死人。 严南“哈哈”干笑了两声,连连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后面还有点事。” 陆政满意的说:“那就去吧。” “这么忙啊?”盛月白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问陆政说:“你之前不是说最近没什么事吗,跟我吃饭没有耽误你做生意吧?” 陆政摇摇头,看起来很无辜的模样:“是他自己的私事,与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儿事,明天多更点儿 感谢在2022-01-17 01:06:33~2022-01-18 20: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6198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尤白 11瓶;热心读者 10瓶;荣岑 6瓶;孓、2161983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你没有错 股东们都看见陆政去开股东大会时携带了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几张纸,会议室里吵得热火朝天时,陆政就翻他那几张纸。 他们都知道那两张纸定是什么重要资料,但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只得全程紧绷着神经等着陆政什么时候开口。 他们猜的其实也没错。 是陆政这些天翻遍类似:《如何做好请客吃饭礼仪》、《请人吃饭的学问》、《饭桌上的话术》等一系列杂书,整理而成的一本重要资料。 陆政之前已经全背了下来,原本打算拿到会上温故而知新,等到了会议室,才发现盛月白就坐他对面。 于是陆政整场股东大会就干了两件事:努力静下心里看资料、走神看盛月白。 陆政为这次请盛月白吃饭做了充足准备。 把盛月白的碗筷拿热水烫过一遍,先撇去油沫舀一碗汤给盛月白,再观察盛月白夹菜的频率,找出盛月白的喜好替他夹菜。 盛月白吃饭时眼睛会微微眯起一点,夹一点菜放嘴里,细嚼慢咽,腮帮子微微鼓动,可爱得令人心颤。 陆政才刚欣赏了没多久,窗外突然传来“轰”的一声,紧接着有人连声高声叫喊:“着火了!” 盛月白放下筷子起身快步走向窗台,掀开白色纱帘,推开窗户。 浓烟与灼热感扑面而来,夹杂着惊声尖叫和嘈杂,不远处一间民房像是笼在狰狞的妖气之中,浓浓黑烟盘旋,外面风很大,火势借着风势已经蔓延了半条街,烧到了这家餐厅对面。 道旁时不时有火星飞溅出来,低矮的木房摇摇欲坠,街上人群惊慌逃窜,乱成一锅粥。 这里是与纽港路的交界处,在政府管辖区域边界,消防队离得很远,只有附近巡逻的几个兵推了俩水车过来,正提着水桶一桶桶往火里扑。 一个兵刚带着一个女人从火里冲出来,抬头看见了盛月白,吓了一跳,拼命挥手朝盛月白喊:“少爷!您怎么站在这儿!这里火大!快往后退!往后退!” 来不及多说,救人的兵把从火场拖出来的人丢到路边,往头上浇了桶水,又往火里冲了进去。 入目全是灰头土脸的面孔,呼痛声和求救声传遍了整条街。 火星不断从火场里飞溅出来,盛月白用力拽起地上的伤员,竭力往外拖,陆政顿了一下,直接把伤员抱起来,带到了对面屋檐下。 盛月白见这人没事,转身又要往火场过去。 陆政拉住盛月白的胳膊,与盛月白的焦急不同,他的表情过于冷静,抓着盛月白说:“离起火已经过去至少五分钟,消防队的人马上就会赶来救火。” 盛月白没说话,挣开了陆政的手,朝不远出一个叫喊的男人跑去。 男人衣衫褴褛,浑身焦黑的伤痕,怀里抱着婴儿从火场往外爬,看见过来的盛月白,立刻哭喊着把孩子往他怀里塞。 盛月白接过孩子,迅速跑回对面,把孩子交到其他人手里。 盛月白回来的时候,刚从火场爬出来的男人又往台阶上爬过去一半,一条腿拖在后面,所经之处的阶梯都被染成一片血红。 只站在台阶下,灼热的火苗已经产生了轻微的刺痛感,盛月白拿起水瓢兜头浇了两次,进去拉起男人往外拖。 “放开我!”男人立刻哭喊起来,“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媳妇!喜儿!喜儿!” “你先出去,我替你进去!”盛月白高声对他说。 男人剧烈的挣扎,根本听不进人说话,盛月白抓不动他,几次都被挣开,梁木不断有火苗落下,就在这时,一只手把挣扎着男人提起来,另一只拉住盛月白的手腕说:“走!” 话音刚落下,烧断的梁木“咔嚓”一下裂开,晃了一下忽然从顶上掉下来,陆政反应极快的拉过盛月白,在燃烧着的木头砸落下来的瞬间扑倒在地,将盛月白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浓烟滚滚,漆黑的烟雾熏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腰上的手把他箍得很紧,盛月白想爬起来看看他,在那只手臂面前却像是完全使不上一点劲儿。 盛月白呼吸了两次,又吸进去不少烟,剧烈咳嗽几声,下一秒就被人抱了起来。 陆政一手一个,把盛月白和被砸伤了腿的男人带出了火场,刚走出去,身后又“轰咚”一声落下了根木头。 陆政快步走到对面,手里的男人被他随手扔到地上,摔的“唔”的痛叫了声。 盛月白被轻轻搁到窗台上,刚要转头去看,便被陆政迎面抱住,紧紧搂在怀里。 盛月白感受到了陆政的身体的颤抖。 旁边地上的男人咳嗽了几声,缓了过来,又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往火场爬。 陆政头埋在盛月白的后颈,呼吸声急促,声音哑得厉害:“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去救。” 箍在腰上的手臂松开,陆政抬起头,盛月白和陆政对视上,又愣住了。 陆政双目通红,转身前又看了一眼盛月白的脸,盛月白心猛的一跳,下意识想拉他,却没有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政捡起地上的被褥跑进了火光冲天的火场。 消防队的到来带来了更多的水车,现场也很快被控制住,扑火渐渐变得有条不紊。 但里面的火已经烧得太大了,没人再敢再进火场,站在火场附近都灼的人难受。 盛月白站在陆政进去的门外,手紧紧攥着拳,眼睛被浓烟熏的已经模糊了,他却仍一错不错的盯着里面,灼热的温度把他的脸烫得通红。 周围的几个兵怕他被烟熏出个什么好歹来,在一旁着急的劝说,盛月白却充耳不闻。 他们几个是孟大帅手底下的兵,见过盛月白,知道盛月白身份贵重,没人敢对他用强,只能在旁边急得跳脚。 就在这时,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几人转头看过去,竟然有人从面前那间燃得已经看不见原状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人扯下顶在头上的棉被,几人才看清楚,那是个很高的男人,手里还提着个看不出死活的女人。 男人咳嗽了两声,步履有些不稳,视线转了一圈,忽然定住,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几人还愣着,就见男人抬手便把女人扔过来。 几人又是一愣,连忙伸手接,却没料到能被男人一只手拎起来的女人竟然有那么重,踉跄了一下,滚在地上摔的七歪八扭。 盛月白心脏猛然跳回来,他走上去要扶陆政,陆政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盛月白愣了一下,下一秒,又强硬的抓住陆政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掺着他往外走去。 陆政在里面屏息太久,又拖了那么重个人出来,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使不上劲,坚持着走到对面,终于卸下了力,贴着墙滑下,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陆政左手臂的袖子被划破了,被火燎过,衣料贴在手臂上,有血渗出来。 盛月白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在他旁边蹲下来,手小心的伸过去,想看一看他的伤。 却第二次被陆政挡开了。 盛月白手留在在半空中,眼睛突然染上了一点儿红。 陆政愣了一下,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呼吸一瞬间又加快了,下意识想去碰盛月白的手,抬起来又颤抖地顿住,说话的语速很快,甚至有些磕巴:“脏、我身上脏。” 盛月白呆了一下,低头看了陆政好一会儿,低声说:“……不脏。” 盛月白伸手过去抱住陆政,陆政身体僵了僵,却没再表现出抗拒。 盛月白把陆政扶起来靠到自己身上,低下头一点点从陆政的后背摸到他的后脑勺,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腿,确定只有手臂上有伤,整个人像是终于松懈了下来,轻轻呼了口气。 陆政垂着头,脸正好埋在盛月白肚子里,陆政缓缓呼吸着,拿高挺的鼻梁轻轻蹭蹭盛月白的肚子,像是从盛月白身上汲取了什么力量,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对不起。”盛月白忽然说。 埋在他身上的陆政抬起头。 盛月白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被陆政救出来的男人。 男人嗓子已经哭哑了,却还是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因为他的妻儿还是死了,那女子产后身体本就虚弱,又呛了气,救出来就已经没气了,孩子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能盛月白抱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也许那个时候还有救,可盛月白不知道,他甚至已经想不起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 “对不起。”盛月白垂下眼,“我总是做错事,把所有事都搞砸……” “想救人,自己又没有能力,还连累了你,让你受伤……” 陆政垂眸沉默的看着盛月白,抬起手,手指微微曲起,用干净的指关节很轻很轻的碰了一下盛月白的脸颊。他的手很热,手上有粗糙的茧,触到皮肤上,烫得盛月白颤了一下。 一滴眼泪滴在陆政手指上。 陆政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神情忽然慌乱起来,他张了张嘴,说:“别哭……” “少爷。” 陆政喘了口气,很无措地看着盛月白,低声说:“你别哭。” 陆政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要说什么,只能耐心的,很小心的,用很轻很柔软的动作,一点点擦拭去盛月白泪水,静静的看了盛月白很久,等盛月白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低声对盛月白说:“你很好。” “特别、特别好。”盛月白听见陆政说。 盛月白眼睫颤了颤,很缓慢的抬起眼睛,看着陆政,嘴唇轻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委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想帮你们的,我只是想帮忙,我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 “我明白。”陆政双臂环过盛月白的腰身,把他抱过来,放进怀里,手轻轻摩挲他的后背:“我明白的,我都知道,你什么都没有错,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在。” “你别哭。”陆政声音很轻很轻的哄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18 20:22:55~2022-01-19 22:4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vett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孓 4瓶;花开木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我很想你 盛月白缓缓呼吸几次,从陆政怀里抬起了头。 “谁哭了。”盛月白说。 盛月白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看着陆政,语气平稳的跟陆政强调道:“我才没有哭,是被烟熏着了,你不要随便污蔑人。” 陆政忽然垂下了眼。 盛月白顿了顿,哑着嗓子,表情狐疑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陆政立刻摇摇头,绷着脸抬起了头,看着盛月白的表情很认真,从善如流地说道:“我想起来,刚才确实是我看错了。” 盛月白很怀疑的又看了看陆政。 “……” 盛月白闷了闷,把陆政从地上扶起来,都快扶陆政走到了包厢,盛月白很记仇地说了他一句:“你好重啊,吃的什么长得这么大个子。” 陆政本就频频转头看盛月白,盛月白一跟他说话,陆政就更顾不上看路了,注意力全在盛月白身上,于是进门时脚下没留意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直接栽进屋里。 盛月白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腰,掺着陆政进到屋里的榻上坐下。 陆政抬着头,欲言又止的看着盛月白的脸,手隔空举在盛月白手边,像是想碰又不敢碰,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 盛月白终于还是被逗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陆政的额头,说:“你不要装可怜,你这样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司机很快买了药回来。他看见对面着火后立即把车挪到了安全地方,刚走回来,就又听说老板受了伤,于是又赶紧马不停蹄的原路返回去开车去药铺拿药。 司机进去包厢的时候,发觉包厢里的温度比外面暖和许多,他带上外门,绕过门口的屏风,才看见里面的情形。 屋里烧着炭火,老板袒着上身,坐在里面的那张榻上。 司机愣了一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年轻男人宽阔的肩和劲瘦的腰,还有处于松懈状态下仍蓬勃有力的手臂肌肉。 看上去就像是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与平日里穿着衣裳时的斯文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老板双腿之间还站着一个削肩素腰容貌昳丽的青年,是盛家小少爷,司机曾见过,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少爷此时正低着头给他的老板擦拭手臂上的伤口,而老板张手搂着小少爷的腰,像是将小少爷整个人都箍在了怀里。 司机看着,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这位美国来的大老板和盛家小少爷之间……是不是感觉有些太亲近了? 盛小少爷本就生得貌美俊秀,两人身形上又有些差距,这样贴在一起不像是朋友,倒更像是有钱人家家里养的兔儿爷…… 司机忽然吓的一个激灵。 司机赶紧摇了摇头,及时打断了心里胆大包天的想法!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自己这样编排盛先生,小命都怕是要保不住! 盛月白垂着头,呼出一口气,唇离陆政的伤口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轻轻往陆政胳膊上吹气。 “不疼不疼。”盛月白小心翼翼摸了摸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边摸边小声地哄,声音特别轻,像是怕吓着陆政,“还有一点儿,快洗干净了,你再忍一忍。” 盛月白找餐厅要了瓶度数比较高的黄酒拿来给陆政清洗,因为自己很怕疼,因此对待陆政的伤也极为慎重,动作小心翼翼,他怕陆政会疼,冲洗一遍便要哄哄陆政,给陆政呼呼。 “不疼,” 陆政只仰头望着盛月白,眼睛一眨不眨,丝毫不看自己的伤如何,反倒一门心思的安抚盛月白:“没事,我不怕疼。” 将陆政伤口里的灰都清洗干净,盛月白缓缓松了口气,又在旁边盆里净了手,打算继续给陆政上药。 陆政把盛月白往身边拖过来一点,手上抱得紧了些,抬了抬下巴,对站在下面的司机说:“你过来,帮我上药。” 司机连忙“诶”了一声,走过去。 司机是上虞本地人,只是被陆政临时雇佣替他开车的,本就是本地寻常人家里长大的,什么工都干过,这些自然都是会一点的,司机自己去盆里的水洗干净手,动作很利落的给陆政上药。 “少爷。”陆政喊了盛月白一声。 盛月白感觉陆政把头埋进了自己肚子里,缓缓的呼吸间,鼻梁时不时碰到肚子,盛月白有点痒。 “少爷。”陆政紧紧依偎着盛月白,他身材比盛月白高大许多,却像是个胆怯的孩子,贴在盛月白的身上,汲取他的体温,瓮声瓮气的说:“你抱抱我吧……” 司机手一抖。 这两人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两人姿态都表现得太过亲昵,只要站在这儿的不是聋子瞎子,只怕都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寻常。 司机紧紧低下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头都不敢动一下。 盛月白垂下眼,看着埋在自己身上的那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盛月白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陆政的时候。 那时的陆政与现在很不一样,个子小小的,瘦的几乎皮包骨头,虽然年纪比盛月白还要大几岁,个头却比盛月白矮,看上还完完全全是个小孩子模样。 他剃着光头,头顶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盛月白看见后问他是怎么伤的,小孩儿正在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米饭,闻言拿袖子擦了嘴,面无表情的告诉盛月白说,是他给自己剃头时不小心被刀片刮破的。 盛月白有些不解,又问他为什么要自己把头发剃成这样。 因为陆政的头发长出来是金色,与上虞城里的外国人一样。陆政食不饱腹,每日都要在街上跟人抢食,国人怨恨外国人,见到一头金发的陆政,便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骂他、打他,就连街上其他乞丐也排斥他。 只有剃了头发,陆政每天才不至于饿死,才能和街上其他乞丐一样活下去。 小孩儿讲起这些时眼睛很空,表情很淡,没有委屈,没有怨恨,平静地甚至不像是在说他自己的事。 盛月白伸手回抱住陆政,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金发,轻声说:“乖。” 陆政抬起头,在盛月白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那时盛月白和陆政在一起不过只有几天时间,可这么多年过去,盛月白对他印象仍然极为深刻。 陆政话很少,在盛家的那几天,那个女人有机会就会跟盛月婉套近乎,陆政却沉默寡言,盛月白不问,他就什么话也不说,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安安静静的待在盛月白身边。但盛月白知道他很聪明,他陪盛月白玩牌,陪盛月白下棋,不论多难的,只要盛月白教过一遍,他就能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发生了之后的事,盛月白当时甚至已经想好了要跟父亲说让陆政留在盛家。 最后一次去见陆政,是盛月白告诉陆政要送他去其他地方。 那是盛月白第一次见陆政沉默,他看了盛月白一会儿,第一次主动开口跟盛月白说话,他问盛月白:“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盛月白说:“能。” 那天离开时陆政一直站在地窖洞口,紧抿着唇,眼睛执拗的盯着盛月白,盛月白走了很远,回过头看时,小孩儿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很想你。” 陆政拿脸蹭了蹭盛月白的肚子,低声说:“我很想你,少爷。” “不好意思。”盛月白轻声说:“没有认出你。” 盛月白手指陷在陆政柔软的金发里,顺着发梢缓缓摩挲,盛月白笑了笑,声线很柔和:“不过我认为主要原因还是在你,你变化太大了,而且你也没有主动告诉我。”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撕纱布的声音,盛月白听见低头埋在他身上的陆政很小声说:“我不敢。” “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想被你讨厌。”陆政说。 “那你差点浪费掉了唯一一次机会。”盛月白说完又补充道:“幸好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陆政噌的一下抬起脑袋,神情有些紧张,也有些愕然。 “汪市长就职那天的宴会,我就在楼上。”盛月白缓缓说:“不然我怎么知道赫尔曼先生时间竟然这么宝贵,收了那么多礼物,连听人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陆政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刻回想起自己当时很不耐烦的随口说了些什么,耳根子腾的红了。 “说起这个。” 盛月白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眉毛微微蹙起,盯着陆政问:“我怎么没在你书房见到姐姐送你的那方墨锭,你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把它扔进仓库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19 22:44:42~2022-01-21 23: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沾糖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谁能花他的钱? 陆政吸进去一口凉气,被口水呛了一下突然咳嗽起来。 这时门口传来“咚咚”两声扣门声,餐厅老板娘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盛先生,现在方便进来吗?” 盛月白扬声说:“稍等。” 盛月白踮起脚,手撑着陆政的肩,伸长手臂把后面叠在榻上的毯子扯过来给陆政盖上,然后摊开手掌,轻轻拍打陆政的后背,“没事吧,冷吗?” 陆政连连摇头,赶紧又用力咽下几口口水把咳嗽给止住了。 盛月白担心陆政着凉,不再说话,又低下头去瞧陆政的伤。 司机已经把伤口涂好了药,盖上了纱布,此时正在往外缠固定的纱布。 盛月白盯得很仔细,让司机不禁紧张起来,纱布都缠歪了点儿,盛月白看得拧起了眉毛,说:“接下来是包扎好就可以了吗?” 司机忙点头说是。 “给我吧。”盛月白伸手从司机手中接过纱布。 盛月白动作很小心地把司机刚才已经缠了几圈的纱布解开,再细致地重新一圈圈裹好,手指微微翻动,一个对称精致的结便在修长的十指间成型。 盛月白的手很好看。 十根指头根根纤长,可能是由于常年戴着手套的原因,盛月白的手在灯光下白得有些不真实,指尖细嫩光洁,漂亮得仿佛凝结的玉脂。 陆政想到这双手刚才抚过自己的后脑,摸过自己的后背,周遭的空气忽然都变得炙热起来。 “脸怎么这么红?” 盛月白低下头,盯着陆政的脸看了看,在陆政额头上碰了碰,跟自己额头的温度做了比较,又用手指轻轻去摸陆政的脸,说:“好像有一点烫。” 陆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盛月白近在咫尺的脸。 五感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锐。盛月白的手很暖,很柔软,像是有什么魔力,被触碰过的皮肤像火一样发烫。 陆政喉结动了动,喉咙干渴得厉害,好似变得不会说话。 司机已经退到了下面,听见盛月白的话,在一旁说:“伤口有红肿,是有可能引起发热,我之前烧火被烫伤也是这样,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伤口定时消毒,不能沾水,纱布也要勤换,等消肿了就没事了。” 盛月白点了点头,看着陆政发红的脸,很不放心地自语道:“怎么像是烧傻了,一会儿回去了还是得找个医生过来看看。” 司机过去开门,把老板娘请进来。 老板娘端着食盒进来,看见屋里的情形脚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走上前去,笑着对盛月白说:“这是店里新出的糕点,盛先生带回去尝尝,若是哪里不喜欢,下次店里再改。” 盛月白微微颌首,说:“多谢。” 司机在一旁看得咋舌。 他以前也替上虞其他有钱人家开过车,自然知道这家餐厅,听说是评上过什么星级的,在上虞的名气大得很,国人都把在这里请客吃饭当做财富和身份的象征,定个座得至少提前十天半个月。 方才过来时下面人还排着队,盛先生临时决定过来却直接就有包厢,临了走时老板娘亲自还过来送糕点,甚至为他定制菜色…… 司机心里感叹,这位盛先生在上虞城的地位,今天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想起自己方才胡思乱想的那些,司机不禁吓得哆嗦了一下,不待陆政说,很主动的走过去替盛月白把食盒了接过来。 元熙路三十六号的二楼书房里,严南正喋喋不休的跟午休结束过来上班的温妮诉苦。 “……当老板的人心都是黑的!我之前喊他去逛妓院,他理都没理我,我还以为他是不感兴趣,结果呢?!他自己去妓院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花了三千块!他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去!怕我蹭他那三块钱的门票费!”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有看到过他花三千块买的那个妓.女吗?”温妮说:“这么多天了,我根本没在这栋房子里看见过第二个人,我还是保留我的观点,我认为老板花的这三千一定有什么别的用意,或许是为下一步的投资探路。” 严南抓了抓头发,说:“行吧……” “那今天呢?”严南又激动起来:“今天又怎么解释?我辛辛苦苦为他工作了五年,连一顿饭都不肯给我吃!我想吃那家餐厅已经很久了!” 温妮怜悯地看了严南一眼,仍然立场很坚定的现在老板这一边,说:“那么想吃的话,你自己为什么不花钱去吃?” 严南哭丧着脸:“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根本预订不到!” 温妮给他提建议:“你可以去找今天请老板吃饭的人,他们有求于老板,这么点小事肯定很容易答应。” “不是。”严南才想起来这件事温妮还不知道,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陆政请人吃饭!” “老板请人吃饭?”温妮果然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花到他的钱?” 门外的盛月白“噗嗤”一下笑出声。 书房里讨论得正热闹的两个人同时噤了声,齐刷刷朝门望过去。 陆政推开书房门,面无表情的朝两人扫了一眼,然后侧过身,把进门的位置让了出来。 盛月白缓步走进去,跟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说:“你们好,我是盛月白。” 温妮看着走进书房的这个比她见过所有女性都还要漂亮许多的青年,整个人呆住。 盛月白和温妮对视上,便笑着问了温妮一句:“听你们刚刚说,陆政之前一直很小气吗?” “……”温妮刚回过神,紧接着又被盛月白的话给吓傻了。 说老板坏话被当场抓到,会不会被当场开除? 温妮胆战心惊的瞄向陆政。陆政冷冷地对她说:“盛先生在问你话。” “……”温妮当场窒息。 “你干什么这么凶。”盛月白转头看了陆政一眼,低声耳语道:“你不要吓唬女孩子。” 陆政乖乖点头,垂下视线,继续认真的看盛月白,不再插话。 “我开玩笑的,别介意。”盛月白笑着对温妮说。 盛月白说完又看向严南,告诉他:“楼下有从福寿祥带回来的点心,可以去尝尝,喜欢的话,下次去吃饭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 严南磕巴道:“好、好的。” 盛月白走到陆政的书架前,一眼就在书架上看见了要找的那本书,盛月白比划了一下高度,就开始左右望着找凳子。 陆政走过来,稍稍垫了一下脚,手一伸就把书从盛月白跳起来都够不着的那层书架上取了下来。 盛月白看了看书架,又看了看已经到了陆政手里的那本书,语气很羡慕地说:“你是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的?我记得你之前比我矮。” “可能……”陆政想说基因,怕盛月白不高兴,犹豫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锻炼。” “我也锻炼了。”盛月白说:“我每天早晚都会喝牛奶。” 温妮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见盛月白在胸前比了一个高度,又把手举高,像是要放到陆政脑袋上,心里忽然一惊,立刻想到陆政众多怪毛病中的一个。 陆政有洁癖,还挺严重。 前几年的一次合作谈判会议,对面一个女助理给陆政倒茶时差点“不小心”摔进陆政怀里,陆政第一时间站起来躲避,还是被她抓到了手臂,陆政当时直接就离了场。 一群人等了半天,等到陆政回到会议室里时,发现他身上衣服湿了大片,胳膊都搓红了,对面老板见状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把女助理骂了一顿,又让女助理跟陆政道歉,陆政却没给人丁点儿面子,列了一二三四五条指出对方助理对他的冒犯和不专业,然后单方面给出了终止了合作决定。 温妮第一时间想出声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盛月白已经把手放到了陆政头上,甚至还揉了一下。 温妮心惊肉跳,转眼看向陆政,脑子里飞快想着如果老板突然跟人翻脸,她该怎么安慰这个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的漂亮青年。 陆政并没有表现翻脸的迹象,他甚至对盛月白低下了头,像是要让盛月白更容易能碰到他脑袋。 盛月白嫉妒心很强地在陆政脑袋上又揉了两把,继续找他的茬:“你果然把墨锭扔仓库了,我想要都没有,你收了好东西还不好好保管,你真过分。” “仓库里还有好多东西,我去拿给你,好不好?” 陆政左手拿着书,便伸出那只受伤的手,隔着手套去牵盛月白的手。盛月白很小心陆政的伤,知道他这只胳膊疼,当然不会躲。 陆政把盛月白的手轻轻握住,低声说:“我只是想攒下来给你,我不知道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就想着,只要攒得多了,总会有一两个能让你看得上的。” 盛月白轻轻把手从陆政手里拿出来,伸手拿过书,然后在陆政还没来得及失落的时候,伸手牵住了陆政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说:“愣着干什么,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1 23:43:24~2022-01-23 01:5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沾糖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嘤嘤嘤 3瓶;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你别生气 盛月白借陆政家的浴室洗了个澡。 陆政也要洗澡,但楼上只有一个浴室,陆政自然是把卧房更大的那个洗澡间让给了盛月白,自己去了楼下洗。 盛月白在雾气弥漫的浴缸里很舒服地泡了澡,裹上陆政给他准备的浴袍,随手抓着吹干后还有些蓬松的头发,朝外面走去。 卧室里没见着人,盛月白继续往里面走进去,在窗边看见了陆政。 这卧房里有一个小书房,正对着院子后面的花园,采光和风景都很好,不过和外面那间书房比起来,这里的桌面上很空,一看就知道房里的主人没怎么在这里办过公。 陆政正低头翻看盛月白刚刚从书房拿过来的书,手边还放着一张小纸条,是盛月白从福寿祥送的食盒夹层里取出来的。 纸上像是写着几句诗,却又看不出什么含义,明显和盛月白之前让陆政送的那张纸条是一个风格。 听见身后走近的脚步声,陆政放下书站起来。 “看出什么来了吗?”盛月白的轻笑声传进耳朵里。 盛月白的声音带着点哑,轻轻地,像是贴着耳根子说出来的。 盛月白在浴缸里泡的时间有些久,途中还眯了一会儿,浑身被热腾腾的热气熏得发软,像是只在日头底下舒展了毛发的猫,他皮肤又白,洗完澡出来全身都红彤彤的,面颊上的粉白一路从脖子蔓延到开襟的衣领里,衬得他比平常多了几分慵懒。 陆政呆呆地看着盛月白,“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盛月白走过去摸了摸陆政的额头,确认陆政脸虽然很红,但体温还算正常,便把他又按回椅子上,说:“怎么头发也不吹干?” 盛月白说着,转身往小书房外面走去,到浴室拿了刚刚用过的吹风机,一回头,发现陆政就跟在他身后。 盛月白笑:“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政看见盛月白笑,眼里也跟着染上笑意。 他的眼神再简单不过,让人轻易就能看懂,就像是不能控制自己尾巴的小狗,看见喜欢的人就要摇尾巴。 盛月白无奈的叹了口气,牵起陆政的手,往旁边的沙发走过去,把吹风插上电,让陆政在沙发上坐下,举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陆政这下终于回过神,伸手去拿盛月白手上的吹风机,说:“我自己来。” 盛月白拍了一下陆政的手:“别乱动。” 浴袍本来就不长,为了方便给陆政吹头顶的头发,盛月白便一只腿跪在沙发上,衣摆也往上滑上来一截。 陆政视线往下一垂,就能看见眼皮子底下两条纤长的腿,又白又细,像是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连膝盖和脚踝都透着粉。 盛月白一心吹头发,也没有在意,放在沙发上那条腿时不时就会跟陆政碰到。 陆政双眼放空,手紧紧握拳,摁在沙发里,坐姿越来越的僵硬。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盛月白放下吹风,陆政抬起头,看见盛月白伸出手,食指指尖隔空点在他的眉心上,说:“你刚才,一直皱着眉。” “陆政。”盛月白看着陆政的眼睛,说:“你好像不太喜欢旁人的触碰。” 盛月白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无论是洁癖,还是其他的什么障碍,你都可以说出来,你直接告诉我,不用为了迎合我刻意和我表现得亲近,你可以选择最舒服的方式和我相处,我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 陆政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盛月白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不用紧张——” “没有。”陆政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拉住了盛月白的手腕,“我没有……没有刻意的……” 盛月白看着陆政,说:“那你……” “我只是、想要克制。” 陆政把盛月白握得很牢,他手上有分寸,下意识都知道不能让盛月白疼,但如果盛月白想要把手拿出来,因此而挣扎,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道很难挣脱的束缚。 盛月白表情变得变得困惑起来:“克制什么?” 陆政的眼神躲避着盛月白的目光,语气很低,像是真如他自己所言,在克制着什么:“我喜欢和你亲近,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总是想要离你更近一点,但是我变得越来越贪心,忍不住想要更多,我怕我控制不住……” 盛月白表情逐渐愣住。 陆政这些话实在太过暧昧,即使盛月白再没往那方面想过,也一下能听出其中超越正常关系的言外之意,这些话不该是朋友之间说的,听起来甚至像是轻薄之言。 盛月白觉得很不可思议。 并不是因为盛月白没有听说过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 上虞有些有人狎.妓,也有不少人图新鲜养的兔儿爷。 有钱人家养的兔儿爷,与狎.妓其实并无差别,都做的是情.色生意,这一群体在国人眼中地位低下,比最下九流的职业还引人唾弃,如同良家女儿被叫妓,男人被叫做兔儿爷,也有着几分侮辱意味在里面。 盛月白从小生得俊秀,几年前也被人误认过兔儿爷,意图调戏轻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不是陆政,而是其他任何人,盛月白都会毫不意外的冷脸。 盛月白虽然看不见陆政的眼睛,可盛月白就是知道陆政说这些话没有丝毫要侮辱他的意思。盛月白觉得有可能是自己想错了,犹豫了一下,对陆政说:“你先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陆政顿了一下,松开了盛月白的手腕,然后抬起了眼。 盛月白惊了一下,心跳急剧加速。 陆政手已经松开了盛月白,只是垂眸静静地盯着他,却让盛月白觉得心惊,他像是喜欢盛月白喜欢得要命,像是在恐惧什么,又要拿千万条锁链将他束缚起来,眼神里的侵略性疯狂得叫人心生胆怯。 盛月白一瞬间是真被吓着了。 他忽然想起盛月婉说的:能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哪里会是简单良善的人,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 盛月白浑身的毛炸开,但又被他自己不动声色的顺回去。 既然是盛月白自己叫陆政抬头,那么即使再紧张,盛月白也不会让自己的气势这么轻易就被压下去。 盛月白是遇强则更强的性子,从来吃软不吃硬,他看陆政虽需要仰头,却不仅没有往后退,还往前进了半步,问:“你控制不住,又要如何?” 陆政却势弱下去,仿佛一瞬间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孩儿。 面前高大的身形突然矮下来,陆政“扑通”一下在盛月白脚边跪下,顺从地垂下头,说:“少爷,我错了,你别生气。” 盛月白没说话。 陆政低低垂着头,只吹得半干的头发乱糟糟地,看起来可怜又无助,他的手臂上还缠着纱布,是刚刚因为盛月白才受的伤。 “少爷。”陆政的声音很低,听起来甚至有些颤抖,“别赶我走……” 盛月白面对任何人都能不给面子,却唯独忍不住对陆政心软。 盛月白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点过分。 陆政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他一直都是这样,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从来没有过要冒犯的意思,是自己问他,他才不得已回答的。 陆政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怜的小孩儿了,如今的陆政是连盛家都要有求于他的“财神爷”,多少人仰他鼻息,陆政完全可以态度更强硬许多,如果他态度强硬,盛月白…… 盛月白也许也要斟酌着跟他说话。 可陆政没有这么做,他有足够的资本,面对盛月白时却一点强硬的姿态都没有,他被逼着回答了盛月白的问题,还低声下气的跪在这儿给盛月白道歉。 盛月白头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的脾气是不是真的太差了。 盛月白喊了一声陆政的名字,朝陆政伸出手,说:“你起来。” 陆政抬起头,很小心地看了看盛月白,很顺从地把手放到了盛月白手上。 盛月白把陆政从地上拉起来,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拿起刚刚放在一边的吹风机,继续帮陆政吹刚刚没吹干的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在耳边嗡嗡作响,但陆政还是清晰地从中分辨出盛月白的声音。 “我没有生气。” 盛月白手轻轻揉在陆政头发上,说:“我脾气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政像是完全不会记仇,刚才闹得那么僵,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望向对盛月白的眼里便又含了暖乎乎的笑意,陆政对盛月白说:“没有不好,少爷是最好的。” 盛月白难得的有些别扭,闻言重重地揉了一把陆政的脑袋,说:“傻子。” 从福寿祥拿回来的消息还没有完全解读完成,吹完头发两人又回到小书房,继续翻译纸条上的文字。 盛月白倚在桌子旁边,看着摊开的书和纸条,发现竟然已经转换完成了一半的信息了,忍不住说:“你这样显得他们好笨啊,我之前为了让他们理解这种联络方式费了好大的功夫,都快气死我了。” 盛月白又说:“你就帮忙帮到底,帮我解完算了吧。” 陆政看着盛月白,很认真地听盛月白说的每一句话,等盛月白说完,才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3 01:57:27~2022-01-24 01: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20瓶;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0瓶;rrrrrris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老板这么快? “金城馆有所察觉,近几日夜里似有动向,恐毁灭证据,证据已整理就绪,随时可以报案。” 盛月白看着纸条上解出了几行字,面色微沉。 陆政猜到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低头又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字,说:“即使他们想毁灭证据,金城馆后面那栋楼也跑不了,女学生失踪案还未定案,现在拿着证据到警察局报案,警察兴许也还是能查出些东西。” “可能晚了。”盛月白抿着唇,似有隐隐怒气,说:“福寿祥对面那条民房毗邻纽港路,火最先烧起来的那间房背后就是金城馆,紧挨着金城的后院。” 盛月白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今天着火的那排房子几乎都是先从后院烧起来的,是不是太巧了?” 陆政愣了愣,说:“是有人故意放火?” “还不确定。”盛月白手指微曲,关节无意识的敲了敲窗台的木橼,说:“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陆政走到盛月白身边,低着头,看着盛月白说:“不要难过。” 盛月白没有说话,陆政陪着盛月白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是你的错,如果有错,也是放火的人的错,不要因为其他人的过错自责。” 盛月白转过身过去,低下头,额头抵在陆政胸前,看起来有些疲惫。 陆政双手绕过盛月白的手臂,松松环住盛月白,像盛月白之前安慰他时一样,用手轻轻拍打盛月白的后背。 “要不要去睡一会儿?”陆政轻声说。 盛月白摇摇头,平复下来心情,打起精神重新站直了身子:“我要先弄清楚是哪一步走漏了消息,让金城馆有所察觉。” “坐下再想。”陆政把盛月白扶到椅子上坐下,去桌上倒了杯水端给盛月白,说:“先喝口水。” 看着盛月白低头喝了口水,陆政才道:“那个普里特可信吗?” “不会是他。”盛月白说。 陆政顿了顿,补充道:“那张纸条我是在洗手间交给他的,除我以外没有经手过任何人,洗手间当时也没有人。” 盛月白摇摇头说:“纸条里没有什么,我只是让他去查那位紫鹃姑娘的死因。” 陆政瞬间了然:“以此事作为切入口,不容易引起重视,还能借此找出更多的时机,就算纸条的内容被截,金城馆也只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件事上。” “嗯。”盛月白说:“直接去查太过冒险,这样做原本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盛月白说:“所以问题应该出在我身上。” 陆政点头,缓缓说:“金城馆之前就混淆视听,拿那些尸体诬陷盛家,因为在金城馆认出了你,所有有所警惕,着急毁灭证据,从这一点来想,确实能够解释。” 盛月白手指撑着额侧,想了想,眉头微蹙:“我想不出有谁会认出我。” “那天晚上在大厅里,你一直有意识地挡在我前面,且我低着头,头发就已经遮住了大半的脸,远处的人应该看不清我的样子,那天我也没有见到除普里特以外的其他人。” 陆政思索片刻,低声说:“金城馆里的人……” 盛月白说:“我是走正常流程进去的,如果说有人认出我,只有在进去的时候,老鸨和其中一个经理看过我的脸,但我并不认识他们。” 陆政说:“也许是你不认识,却认识你的人。” 盛月白很快否决了这种可能性:“我之前没有去过金城馆,近几年也极少在外露面,如果他们认出了我,我那天就没有那么顺利能进去了。” 陆政仰头看着盛月白,忽然点了点头,很赞同说:“嗯,之前如果见过你,应该不可能会忘记。” 盛月白看陆政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男装和女装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都很好看。”陆政毫不犹豫地说。 盛月白忽然想起来那天的情形。 盛月白那天化了很浓的妆。他对化妆一窍不通,好在还会画画,拿了盛月婉的粉往脸上一层层地糊,各种颜色往眼睛上涂,还抹了很红的口脂。 最后画出来的效果盛月白自己看过,实在是惨不忍睹,乍一看自己都差点没认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于是盛月白很自信的戴上帽子出了门。 但盛月白记得,当他穿着红色裙子,戴着及腰的假发,用正常男声和陆政说话时,陆政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陆政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就像是早已经认出了盛月白似的。 不过盛月白不能确定,因为陆政性格十分冷静,面部表情大多时候都很淡,盛月白即使能想起来当时陆政的表情,也无法猜测出陆政当时的心理。 于是盛月白直接问:“当时你认出我了吗?” 陆政“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盛月白紧接着又问:“一开始就认出来了,还是在我跟你说话之后?” 陆政诚实地说:“一开始。” “区别很大,但是……”陆政看着盛月白,说:“我不可能认不出你。” “也是。”盛月白误解了陆政的意思,他的重点放在了那个“我”上。 陆政从小记忆力就很好,头脑显著异于常人,几乎算得上是过目不忘了,问他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参照性。 盛月白想起自己的姐姐,忽然对她的恐惧有了几分真实的认同:“八年前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你是要回来找我报复,可能真的会有点吓人。” 是七年十个月零八天,陆政心说。 但陆政这次保持了沉默,因为不想再惹盛月白生气,因为害怕盛月白会被吓到,会赶他走。 “老板。”温妮在门外敲了三下门,从带着顿挫的节奏中能听出几分犹疑,像是怕打扰了什么,“您在忙吗?” “说。” 温妮说话音量恢复了正常,非常迅速地说:“楼下有几个商行老板来拜访,说是听说您受了伤,过来看望,您要见吗。” 盛月白和陆政对视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一点怀疑之色,说:“他们怎么知道你受了伤?” 温妮耐心地站在门外等陆政的回答,门突然打开了。 是陆政开的门。 温妮走进去,余光偷偷往里瞥了一眼,没看到刚刚跟老板一起进了卧房的漂亮青年,老板衣裳换过了,显而易见是洗过澡了。 虽然,但是……这才过了多久? 老板这么快? 温妮看了看陆政,内心大胆地猜测,长这么高的个,这么一张脸,不会是中看不中用吧…… 陆政没看温妮在想什么,他往里走到隔间门口,视线还在停留在门上,说:“人在哪儿?” “还在门外。”温妮说:“他们没有提前预约,暂时还没放他们进来。” 温妮说完这句话,陆政就继续专注地、安静地看着隔间那扇门,没再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门把手传来一声很轻的响动,随即往下压了下去。 陆政像是训练有素的门童,反应很快得伸手帮着把门拉开,已经重新穿戴整齐的盛月白从里面走出来。 盛月白朝温妮点头打了个招呼,转头对陆政说:“走吧。” 温妮走在前面,听着盛月白在跟老板说话:“从七号公馆楼上能看到今天着火的那条街,也许是碰巧。” 陆政“嗯”了一声。 盛月白说:“不过我有点怀疑柳家商行,可以问一下金城馆的情况,看他们反应如何。” 陆政立刻说:“好”。 路过二楼走廊,盛月白挑起白纱窗帘的一角,从窗户往下望过去一眼,轻笑了声,说:“来得人还不少。” 陆政看着盛月白的脸色,对温妮说:“一会儿只放柳家商行的人进来……” “不。”盛月白收回手,说:“让他们都进来,正好看看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陆政点头,接着又是一声从善如流的:“好。” 温妮内心的震撼堪比火山爆发。 陆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如果她不是这几年早已经见惯了陆政的傲慢古怪,恐怕真要以为他是一个这么温和谦逊的绅士了。 陆政把盛月白带到会客厅旁边的茶室,拉开椅子扶盛月白坐下,对盛月白说:“这里能听到外面说话,有什么问题让温妮告诉我。” 温妮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 陆政跟盛月白说完话,才轮到安排温妮,“你先去把他们带到会客厅,再回这里来,盛先生有任何问题,你随时出来传达给我。” 温妮听着这样的安排,脑子有点懵,“……好的。” 温妮去大门把等候多时的一行人接进来,应付了一阵,等到陆政从茶室走出来,温妮重新回了茶室,坐在盛月白对面等吩咐。 这种安排着实让温妮觉得怪异。 老板在外面应付客人,盛月白坐在里面听,还让她随时传达盛月白的意思,倒像是盛月白才是老板,而陆政只是给盛月白打工的。 温妮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的想起来一个好似很恰当的形容。 之前听说过某个国家的某位太后掌握了实权,坐在帘子后面指挥傀儡皇帝理政……难道就是这样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4 01:49:13~2022-01-25 00:2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C 3瓶;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盛家那位尊贵的盛先生 陆政走进会客厅的时候,柳老板一行人都还站着。 几人虽只与赫尔曼见过几次面,却已深知赫尔曼的古怪,即使事先已经准备得再好,也不能猜测一会儿又是个什么情形,很拘束地站在厅中间,带来的礼物还拎在手上,礼盒丝带被手里出的汗打湿,皱起来一角。 这次倒是没人再朝陆政伸手,大概是前几次见面看出了陆政不跟人握手,便都很有眼色的换了鞠躬问候。 不过这次打头说话的不是柳老板,而是一行人里唯一能直接用英文和陆政沟通的约翰。 比起在场的其他人,已经私底下与陆政见过好几次面的约翰表现得十分熟络,开口就有说有笑地跟陆政讲金城馆又新来了几个姑娘,问陆政什么时候能得空了再过去坐坐。 陆政没接话,目光从约翰扫到后面站着的几人,又回到约翰身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约翰站姿逐渐拘谨起来。 “金城馆不是起了火么?”陆政状似很随意的问:“你不知道?” 约翰忙不迭说“知道”,表情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跟陆政解释说只是一点小故障,没什么大影响,估计过几日就打扫干净重新营业了。 “坐吧。”陆政走到里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坐姿很随意,又问约翰:“你们一起来的?” 这句话单问了约翰,像是直接印证了约翰与赫尔曼之间熟络的关系,瞬间让约翰的面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凑巧而已!” 约翰红光满面,说话也跟着往上飘:“也就是之前聊上过几句,毕竟是这种不发达的小国里出来的些人,我平时跟他们都没什么来往。” 一旁的翻译很聪明的只把这句话给其他几个老板翻译了前半句。 约翰说话间,跟着陆政走到陆政的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而柳老板一行人此刻还站在右边,约翰这样的坐位相当于直接把自己和与他一起过来的柳老板等人分隔开来了。 几人一看顿时就知道约翰是指望不上了。 约翰此人眼高于顶,从来瞧不上国人,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就算现在暂时跟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也不见得会在赫尔曼面前帮他们说上半句话。 柳老板赶紧把带来的礼物放到桌上,背拘谨地躬着,对陆政说:“纽港路后面的民房起火,听闻您也受了伤,便想过来探望一二,您身体无碍吧?” 陆政左手撑着侧脸,淡淡瞥了柳老板一眼,意味不明道:“消息挺灵通。” “不敢,不敢……”柳老板有些慌乱,指了指后边的许柔,解释道:“我们是从许小姐那里得知的。” 被点名的许柔倒是很从容地看向陆政,温温柔柔地说:“我与柳老板他们一起吃饭,出去窗台上透透气,正好见您从福寿祥里出来,看您手臂上打了绷带,才知道您受了伤。” “是么?”陆政这才抬眼看了一眼许柔,说:“还看到什么了?” 许柔眼睛闪了闪,自以为把眼里的精光藏得很好,低着头一派柔弱的模样,说:“我当时只顾着看是不是您,又急着跟其他几位老板说,没顾得上看别的了。” “许小姐眼睛好。”陆政说:“有时候眼睛太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赫尔曼表情淡淡的,与之前并无差任何不同,语气也很平常,却不知怎么的,让许柔瞬间遍体生寒。 许柔紧紧捏着手心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没让自己流露出惊恐之色。 柳老板等人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只以为是没有收到邀请就贸然找到住所来惹得赫尔曼不快了,拿这作筏子发作。 柳老板赶紧帮衬着说:“赫尔曼先生息怒,我们也没想过来叨扰,今天这事确实是真凑巧了。” “是这样的。”蒲老板也立刻在一旁打圆场:“本来我们即使想来看望也并不知道您下榻在哪里,谁曾想下楼又正巧碰见约翰先生,听闻约翰先生跟您是朋友,就问了几句,这才一起过来了。” 陆政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约翰见状立刻嚷道:“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赫尔曼先生事务繁忙,哪儿有功夫听你们在这儿啰嗦,有事就赶紧直说。” 翻译犹豫了一下,把大概意思翻译了出来,但即使是大概意思,和约翰说这话的语气结合起来也已经不太好听了。 对面几人脸色僵了僵。 在上虞城若是有人敢这么对这几个商行的老板说话,他们早愤然离席了,就是政府的人见着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谁敢这么说话。 然而约翰今天后面站着的是赫尔曼,赫尔曼没开口,约翰的话就相当于赫尔曼的话。 赫尔曼他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柳老板陪着笑说:“是,是。”又说道:“其实除了来看望您,还有一事想与您相商。” 柳老板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不敢再打太极,径直说道:“我们看您像是有意远洋公司的增资,正巧我们又要不了那么多的股份,您若是需要,我们可以转卖给您一部分。” 陆政陆政依旧是个很随意的样子,叫人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态度:“我听说当初增资扩股是嫌份额不够,怎么现在又要不了那么多了?” “瞒不过赫尔曼先生火眼。”柳老板面上浮上一丝窘迫,“增资一次性要缴足股份,我们原本就处境艰难,况且还有许小姐的那份……” 柳老板叹了口气,看了眼许柔,说:“说来许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盛家老板续弦,盛老板去世后,那两姐弟竟狠心将继母和亲哥扫地出门!好在盛老板生前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给许小姐母子,才给这可怜的娘两留了一条生路……” 柳老板说得情真意切,陆政却没什么反应,静静地不说话。 柳老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许小姐手上这百分之十她自己拿不出,我们有心想帮她一把,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小姐说了,她那百分之十的份额,您若是要,只管拿去。” 许柔对赫尔曼仍心有余悸,闻言忙点了点头,并未吱声。 会客厅里光线充足,温度适宜,环境很是安逸,几个老板额头却渐渐冒了汗。 蒲老板是个急性子,见半天都还没进到正题,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其实我们今天前来,最主要原因是因为盛家!” 陆政“哦?”了声。 蒲老板得到陆政视线,立刻大受鼓舞地继续说起来:“想必今日您也看到了,盛家那两姐弟目中无人,做事一向霸道,他们拿了最多的股份,公司里什么事都得经过他们同意,就因为这个,搅黄了公司的大项目!真是可恶至极,再让她们继续掌着那么大权利,实在不利于公司今后发展。” “而且……”蒲老板有些犹豫地说:“我们听说您跟盛家是有些旧怨的……” 陆政不置可否,语气却忽然和气了不少,说:“你们倒是放心把股份交给我。” “放心的,放心的。”蒲老板满脸的笑:“我们都是一百倍的放心!您是点金手,能来我们公司投资那是我们修来的福分呐!” 陆政微微颌首,示意他继续说。 柳老板赫尔曼的态度转变,心里已经有了底气,笑哈哈地对陆政说:“您大可放心,只要这次把股份拿到手,盛家就风光不了多久了!” 陆政问:“怎么说?” “您有所不知。”蒲老板忙帮着解释说:“美国那边心系我国饥荒,三年前就打算跟我们签订一个粮食援助计划,不仅免费把粮食提供给我们,还只收取百分之四十的利润!本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没曾想被盛家给搅了……” 蒲老板道:“这盛家贪心不足,我们都已经承诺了多给他们补贴,仍死活不肯答应,最后就因为运输这一关卡在这儿,导致合作没能谈成,白白辜负了您国家那边的一片好意!” 陆政瞥了兴奋不已的两人一眼,忽然轻笑了声,将“好意”两字在嘴里缓缓咀嚼了一遍。 柳老板恍惚在赫尔曼脸上看见一抹嘲讽,愣了一下,定睛再看时,却发现赫尔曼面上表情并无丝毫笑意。 陆政道:“然后呢,把远洋公司的股份拿下来,重新再谈粮食援助合同?” “是……”柳老板又看了看陆政,想应该是看错了,继续回陆政说:“盛家这次增资就算能拿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一定是伤筋动骨,美国那边的低价粮食运过来,盛家的米面价格再想降也不可能比我们低,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盛家铺子全部收入囊中。” 蒲老板像是已然看到盛家败落,神情得意十分道:“盛家那位尊贵的盛先生如今已经没了个当市长的老师,也没有当初的那个大帅干爹,到时候铺子也没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盛家还能拿什么资本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5 00:25:15~2022-01-26 21:4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读者、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立安 5瓶;咸味的瓜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什么盛先生! 陆政还没说话,一旁的约翰先极为不屑地啧笑了一声,说:“什么盛先生!” 蒲老板几人被突然出声的约翰弄的愣了一下,朝他看过去。 只见约翰咬牙切齿的,愤恨又怨毒的骂道:“不就是个娘们似的兔儿爷,装的一脸清高样,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傲!” “盛月白……等他失了倚仗,我要剪了他的手指头,让他跪到我面前舔我的脚!敢跟我作对!看我到时候不玩死他!” 翻译没敢翻译约翰的这几句话。 蒲老板几人虽然听不懂,但隔着桌子看到赫尔曼忽然沉下去的脸色,心中不禁猛然一跳,很有眼色的没敢出声。 约翰发泄完怨气,也发觉自己刚刚情绪过于激动,想找补,殷勤地凑过去跟陆政献媚:“您刚来上虞没多久,不知道这个地方最有意思的不是妓.女,而是男娼,盛家那个盛月白脸蛋儿身形都是绝色,可是个极好的货色,就是太不识抬举,您若是感兴趣,等到时候我弄到手了先——” 约翰话还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陆政猛然一拳打在脸上。 那一拳出手极重,约翰往后栽了一下,鼻梁像是被打碎了一样疼,鼻子里有液体渗出来,约翰抖着手一摸,满手的血。 “你……你为什么打我?你疯了!你……”约翰眼冒金花的捂着鼻梁,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陆政已经站了起来,约翰吓的下意识掩着脸往后缩,陆政直接拽过约翰的领子拖过来,抬高手臂,狠狠砸下去第二拳。 约翰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 一屋子的人全吓愣了,看着摁着约翰一拳拳往下砸的赫尔曼,和陷在沙发底下满脸血的约翰,汗毛竖起,脑子里嗡嗡作响,站起来下意识就往后退。 拳头砸到肉上的声音响起第六声,温妮几乎是跑着赶过来拦住陆政的手,急声喊:“老板,老板!” 陆政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温妮。 温妮呼吸一窒,她从来没见过陆政这样阴沉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些发怵,下意识退了半步:“……是,是盛……他让我……” 陆政顿了顿,竟真松开掐在约翰颈子上的手,从约翰躺的那张沙发上起了身。 温妮赶紧去扶约翰。 约翰满脸是血,右眼眶凹陷下去,眼睛都无法睁开,鼻子嘴巴到处往外渗血。 温妮本就惊魂未定,看到约翰这副模样又吓了一跳:“约翰先生,约翰先生!您还好吗?” “我……”约翰像是要说什么,一张嘴却先吐了一口血出来。 “约翰先生!”温妮失声叫道:“快帮我抬他去医院……” 柳老板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帮着把约翰抬上了车。 温妮把约翰送上车,忙得满头大汗,又回来打发柳老板几人:“老板近几日劳累过度,精神不大好,今天怕是没办法招待了,等过几日了……” 蒲老板连忙点头说:“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拜访。” 温妮把车从元熙路开走,柳老板几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变故里缓过神来。 “这……”一同过来还没说过话的一个老板抹了抹头上的汗,惊魂未定道:“这赫尔曼的脾气,真是……” 柳老板打了个寒战,低声说:“这究竟是怎么了?前一秒话都还说得好好的,突然……突然就把约翰打成那样,真是往死里打啊!要不是那个助理出来拦着……” 蒲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难不成是约翰说错了什么话……” “这……能说错什么话?”柳老板说:“约翰对赫尔曼那个态度,又是阿谀又是奉承的,我就没见约翰对谁这么恭敬过。” 蒲老板点点头,“也是……” “我听着也觉着没什么问题,约翰刚才说话就是激动了些,可能是有些冒犯,但以约翰和赫尔曼的关系,难道就因为这个?” 蒲老板思索道:“这么看来约翰和赫尔曼的关系也不像约翰自己说的好……” 几人想不明白,转头问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女人:“许小姐,你怎么看?” 许柔眼神微闪,轻声说:“兴许是这样吧……我还有点儿事,就不陪了,先走一步。” 柳老板看了许柔的背影,眯着眼说:“许小姐话挺多的一个人,今天好像都没怎么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可能是吓着了?” “能不吓着吗,约翰满脸都是血……眼珠子里面都有血,我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几人说着,忽然看向不远处房子,站在这里说话要是被誰听见传到了赫尔曼耳朵里……几人心里忽然涌上来几分后怕。 不敢再多说,几个老板互相道了别,也匆忙走了。 陆政右臂伤口的血浸透绷带,把外面上衣袖子都染红了一块。 医生来得也是巧,本来是看发烧,这时正好一道看看陆政的伤口处理的怎么样。 沾了血的纱布换下来,露出伤口里面鲜红的肉,血液混在伤口里汩汩涌动,甚至比之前上药的时候看起来还要恐怖。 “伤口撕裂了。”医生一边上药一边说:“下次小心点,这只胳膊不能再使劲了,本来半个月能长好的伤,再这么来几次,养几个月都好不了。” 盛月白听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陆政看着忍不住说:“先去里面喝杯茶,我很快就好了。” 盛月白眼睛也不抬,摇头说:“不用。” 医生麻利的给陆政的伤口上了药,重新用纱布和绷带包扎起来。 严南感受到这里奇怪的氛围,一看包扎完了,就赶紧拉着还想仔细多嘱咐几句的医生往外走,边走边说:“走吧走吧,剩下的跟我说就行了……” 陆政想站起来,发现手上还沾着约翰的血,便随手拿起一块棉布擦。 盛月白眼疾手快地把那块棉布从陆政手里抢过来,拉起陆政的手仔细看了看,拿镊子夹起一块棉花,沾了酒精,轻轻点在沾血的手指上。 血迹一点点的擦拭干净,也显出了底下擦破了皮的指骨。 可见刚才那几拳打的有多狠。 盛月白低着头在伤口上轻轻吹了吹,挑起旁边的药粉细细抹在陆政指骨上,低声说:“为什么动手?” 陆政一时没缓过神来,愣了半晌才很缓慢的问:“我不该动手吗?” 盛月白把纱布剪成两半,小心地覆到陆政手上,缓缓道:“约翰这人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你一向都很尊敬,他在上虞关系多,对你也有所帮助,你这次打了他,只怕他以后要记恨你。” 陆政没说话。 盛月白拿绷带一圈圈往陆政手上缠,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轻轻把陆政的手放到桌上,笑着道:“为我报仇啊?” 陆政梗着脖子冷声道:“他不该生出那样的心思。” 盛月白轻声道:“可你打他有什么用呢?约翰这个人骨头贱,从不记得教训,打得狠也没用,等他伤好了,只要他还能喘上一口气,该骂的他照样还要骂,那些恶心人的勾当他一件不落……” 陆政依旧不说话。 “我没有其他意思。”盛月白叹了口气,“我就是想说,如果他对你还有用处,你为这么点事跟他撕破脸不值当。” 陆政抿着唇角,“没有什么不值当的。” 盛月白又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他了。” 盛月白走到陆政身边,隔着绷带很轻的陆政手臂上摸了摸,语气有些心疼道:“你是傻的吗?就算要打他也该拿左手打啊,这只手才受了伤,现在又拿它替我报仇,是成心想让我内疚吗?” 陆政面上的冷硬一下破了功,低了低头,不大好意思的躲开盛月白的视线,呐呐道:“我,我不是,一时忘了……” 陆政那时怒火中烧,哪里还能记得这么多,能想起温妮是帮着传盛月白传话就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伤养好之前,不许再乱动它了,你自己要时刻小心。”盛月白看着陆政发红的耳朵,忍不住笑着逗他,“得快点儿好起来啊,不然下次再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抱得动我……” 陆政一听这话心中一阵火热,生怕盛月白因为这伤不让他抱了,错失了这个机会,立马抬起头急声道:“能的,单手也可以……” 盛月白撑不住笑了声,“这么厉害?” 陆政红着脸点点头。 “那也不行。”盛月白笑了下,在陆政失落的眼神里斩钉截铁的地告诉他说:“等你好起来才让你抱,我怕你把我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6 21:45:29~2022-01-29 00: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0瓶;越易 5瓶;4608028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盛家出美人啊 “老板。”原本应该在楼上书房办公的严南站在茶室外面候着,见陆政和盛月白出来,立刻对陆政说:“有些事需要您处理。” 陆政眼睛紧紧盯着盛月白,头都不回的道:“什么事?” 严南眼神瞥向盛月白一眼,犹豫着没开口,盛月白看见,明白了是自己在这儿不方便讲,笑了下道:“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陆政推开挡路的严南追过去,几个大步就迈到了盛月白面前。 “你跑什么。”盛月白抓住陆政的右臂,低头过去在打了绷带的伤口处看了看,说:“刚才才说了让你静养,一会儿又弄出血了。” 陆政低声说了声“好”。 “好什么好。”盛月白好笑道。 陆政脚下悄悄挪了挪地方,严严实实挡在了盛月白的路前,说:“墨还没拿。” “我拿你的墨干什么。”盛月白假装看不见陆政的这些小动作,笑吟吟道:“我姐姐代盛家送出去的礼,我还从你这儿要回去,那我盛月白成什么人了?” 陆政说:“你喜欢。” “喜欢也不是非要据为己有。”盛月白笑了笑,说:“在你手上我也很放心,你好好保管就行了。” 陆政说:“我不会。” “嗯?” “我不会保管这些贵重东西,也不会用,拿回来就一直堆在仓库里,仓库从来没人整理,再好的东西都糟蹋了。” 陆政说着,伸手拉住盛月白的袖口,对盛月白说:“你拿回去吧,还有好多东西,我都用不着,我带你去挑……行吗?” 盛月白忍俊不禁:“不想跟人说话还一件不落收了那些礼物,最后又把礼物都送了我,自己白白落下个坏名声,你是准备转行做慈善了吗?” 盛月白其实是个不怎么爱笑的人,但在陆政面前笑得次数却很多。 盛月白笑起来很好看,他眼睛大,瞳孔滚圆,笑的时候会有光在其中闪烁,唇红齿白,顾盼神飞。 比挂在天上的月亮还要温柔,还要令陆政神向往之。 陆政想,如果盛月白此时不是拒绝陆政的礼物,而是找陆政要东西,陆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满足盛月白所有的愿望。 可是盛月白不愿意要陆政的东西。 陆政眼里有压抑的失落,声音很轻,却又很执拗:“原本就是给你的。” 盛月白盯着陆政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轻声说:“谢谢。” 陆政以为盛月白这是拒绝的意思,急着想再多说几句话,就听盛月白很郑重地对他说:“不过其他的不用了,墨锭就够了,我一定好好保管它。” 陆政眼里的失落沮丧瞬间一扫而空,很快含上了笑意。 这几乎是陆政最大幅度的情绪表达。陆政表情一向很淡,或是眉端下沉,或是嘴唇微抿,但看起来永远都是淡淡的,冷冽而平静。 只有笑是不一样的。 陆政笑时高兴是从眼睛里传递出来的,不需要面颊的带动,不需要五官的配合,却仿佛让他整个人都因此变得生动起来。 盛月白很喜欢看陆政笑,看着看着,就没控制住手,伸出去摸了摸陆政的头发。 陆政便低下头去蹭了蹭盛月白的手。 严南在一旁简直没眼睛看。 陆政带盛月白往仓库去,路过茶室时,严南还站在原地等着,大概真有什么着急的事,欲言又止的看着陆政。 陆政瞥了严南一眼,仿佛终于又想起这里还有个人,脚步却片刻没歇,径直路过严南,只丢下一句:“去书房等我。” 严南上楼后又等了大约半小时才等到陆政上楼,陆政坐下后先看了眼表,说:“说重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严南十分震惊,原地愣了半天。 吃饭浪费时间,聚会浪费时间,股东大会浪费时间……如果说这些多想想也还是能够理解,可是现在就连这么重要的工作对他来说也都是浪费时间了? 合着跟这位盛先生在底下闲谈,带人去仓库找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墨锭就不浪费时间? 难道那才是什么正经事儿! 严南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那边把演讲稿发过来了,约翰的秘书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请您赶紧过目一遍,离大选没几天了,有哪里不满意,也要给那边团队留些时间改动润色。” 陆政很快就翻阅完一遍,说:“就这些?” “就这些。”严南解释说:“演讲不会说太多,主要是挑些选民希望看到的政策讲讲,以拉票为目的。” “特意发这个给我。”陆政把稿子放下,说:“又缺钱了?” 严南“嗯”了声,脸色不怎么好:“对手不知道从哪儿雇的人,竟然查到了这边,把约翰舅舅在这边干的些肮脏勾当都查了出来,对手现在拿这个做文章攻击他,已经花了一大笔公关费了。” 严南翻了个白眼:“约翰这个舅舅真是个祸害,离得这么远都能惹出事。” 陆政半天没回话,严南等了一会儿,仍没见着动静,忍不住叫:“老板?” 陆政微微出神,随口道:“要多少打给他,叫他安心准备大选。” “还有。”陆政抬眼看着严南,说:“手头的事缓着,先替我办件事。” * “你真的确定……赫尔曼喜好男人?”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有些忐忑的问身旁的女人。 女人身着红色旗袍,外披狐狸毛小坎肩,面上画着浓妆,正是之前与柳老板等人一同到过赫尔曼住所的许柔。 许柔拿帕子把青年嘴唇上的口脂粘得更淡了些,柔声道:“我自然是有根据的,你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多想,等会儿我会给你找机会,你只要好好把握机会。” 青年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这种长衫讲究多,里面还得穿里衣和一件长内衬,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连腰身看着都粗了两圈。 青年扯了扯紧巴巴的领口,嫌弃道:“干嘛要跟盛月白穿得一样,现在都兴穿西装了,谁还穿老式袍子,土死了!” “别扯坏了!” 许柔把青年的手拍的“啪”的一声响,“没点儿眼光,这身料子才贵得很,定做等了两个星期才拿到货,弄坏了一时半会儿再给你找不着第二件。” 青年不以为意:“弄坏了正好换一身,穿得这么严严实实的能吸引得了谁?” 许柔替他把衣领重新整理好,说:“赫尔曼是从国外回来的,那边新潮打扮他还能见得少?就是这样穿得整整齐齐才更能引他注意。” 青年一听这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赶紧对着镜子又整了整领口的盘扣。 “这就对了。”许柔上下看了青年一圈,满意地说:“这么看着还真有几分书生模样。” 青年问:“我不用很盛月白一样装清高吧。” “随便你,表面功夫也可以装一装。” 许柔想起那天在福寿祥门口跟赫尔曼搂搂抱抱,后来从赫尔曼家里出来还换了身衣服的盛月白。 也就是在人前装得一副清高样子。只怕是早就上了赫尔曼的床。 许柔不屑地笑了声,低声又嘱咐道:“等回了房,只管拿出我教你的那些真本事来,放心,盛月白跟他妈一个样,自持高傲,长得再好看,在床上又能有什么意思,我既然能从盛月白他妈那儿把盛高远抢过来,你也能把赫尔曼从盛月白那儿勾过来。” 许柔姗姗来迟,过了约定的点才进到饭厅。 柳老板几人正说着恭维话给赫尔曼敬酒,赫尔曼今日像是格外好说话,竟也很给面子的喝了点酒。 柳老板几人顿时高兴不已,一口气尽了杯中酒,许柔带着儿子到时,柳老板已经喝的面带红光。 “许小姐今日怎么到得这么晚?”柳老板色咪咪地盯着许柔胸口看:“赫尔曼先生都到半天了,这不罚酒三杯就说不过去了。”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当罚,当罚。”许柔一派柔弱模样说:“只是我实在不胜酒力,可否让我儿盛月泽代我敬这三杯酒?” 众人先是一齐看赫尔曼,赫尔曼并未表态,柳老板等人便又起哄非要许柔喝。 许柔像是实在推脱不过,笑着拿起酒杯喝了,然后迅速把另外一杯塞到了盛月泽手里,使了使眼色说:“还不快帮我去向赫尔曼先生敬了剩下这两杯酒。” 盛月泽端着酒杯款款走到赫尔曼面前,扬起下巴将一杯酒饮尽,“赫尔曼先生,今日是因我的耽搁才让母亲到晚了,我敬您两杯,还望您不要生气。” 盛月泽说完,将许柔递过来的第二杯也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酒杯再放下时,盛月泽面色微红,眼睛发亮,显出几分懵懂的醉态来。 另一个老板来回看了盛月泽好几次,忽恍然大悟说:“我道怎么如此眼熟……” 老板话只说到一半,又笑着说:“不过月泽今日这样打扮起来,与平常倒是又有些不同的韵味在。” 蒲老板也笑道:“盛家出美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9 00:15:40~2022-01-30 09:4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早川.、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茶清欢、23333 5瓶;拉克西丝、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老鸨兴许能给你一个工作 盛月泽笑了笑,转身往自己座位走,脚刚踩出去一步,却崴了一下,身子一晃忽然朝陆政身上倒过去。 就在盛月泽的手要触碰到赫尔曼的前一刻,盛月泽看见赫尔曼朝他伸出了手。 盛月泽以为赫尔曼是要接住自己,心里一喜,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一阵巨大的推力掀开了。 赫尔曼力气大得惊人,盛月泽手已经抓到了椅背,却根本没有丝毫站稳身的机会,向后摔过去的时候直接把桌子都撞出去一截,“嘭”的一声弄出巨大的响动。 旁边几人连忙伸手扶了把桌子,桌上的菜才没被殃及。 一旁的柳老板就被那么好运了,盛月泽朝他摔过来的时候撞倒了他面前的酒杯,半杯酒撒下来,袍子一下湿了一大片。 “妈的!”柳老板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把把歪在他身上的盛月泽推开,失去支撑的盛月泽直接毫无形象可言的仰面摔在地上。 柳老板黑着脸,站起来急忙拍衣摆上的酒水,碍着赫尔曼在场才没骂出更难听的话。 严南也吓了一跳,站起来看见满脸写着晦气的陆政,又看见摔在地上的盛月泽,脑子立刻很无语的跳出来一句“又来这招”,赶紧拿了餐布递给陆政擦手。 许柔忙跑过来扶盛月泽,陪着笑帮盛月泽说抱歉。 陆政拿着餐布把手心手背使劲擦了个遍,还是很不舒服,看向顶着一脸与盛月白相似的打扮,仍满脸委屈望着他的盛月泽,问:“你叫盛月泽?” 盛月泽听赫尔曼竟然记得他的名字,立刻高兴地说:“是我!” 陆政说:“缺男人就去妓院挂个牌子,换个适合你的打扮,或许那里的老鸨能给你一个想要工作。” 盛月泽脸上的笑僵住。 陆政终于擦干净了手,把已经脏了的餐布扔回到盛月泽身上,语气很平静地告诉盛月泽,说:“不要再往我身上扑,很脏,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忍不住剁了你的手。” 一屋子的人全呆住,一是惊讶与赫尔曼竟然会说国文,二是震惊于赫尔曼说的话。 赫尔曼说的话自然是更让人惊讶,于是一桌子人消化下来,便立刻诧异又震惊地看向盛月泽,又从惊讶变成了轻视鄙夷。 盛月泽如坠冰窖,像是当场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温度适宜的饭店包厢里,看着桌上人向他投过来的一道道视线,却冻的发了抖。 等严南连拖带拽的把盛月泽拉出去,又客气地将许柔也一并“请出去”,屋里的空气都像是冻得都像是凝固了。 桌上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想不到要说什么话。 毕竟盛家人的高傲是全上虞城出了名的,盛月婉姿态高,盛月白自是更不用说,那是磕破脑袋都不向人低头的主,他们虽然一直与盛家不对付,但心里下意识还是对盛家人高看的。 因此谁也没想到盛月泽竟然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许柔也就算了,原本也就不是盛家人,可盛月泽不一样,那在盛家养出来的,盛月白当时见着赫尔曼那眼睛都没抬一下,盛月泽却饭桌上跑来对赫尔曼投怀送抱的勾引。 放着台面上的生意不谈,跑来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以为他是个妓子吗? 还被赫尔曼当面点了出来!弄得他们都跟着下不来台,真是丢人现眼! 在座的老板们自觉面上无光,半天闷着没人说话,柳老板干笑了两声,开口说:“许柔怎么教的儿子……竟然做出这么不得体的事,唉……” 一向最会来事儿的蒲老板赶忙出来打圆场:“嗐!这事也怪我!许柔早上说难得见赫尔曼先生一次,要带儿子来见见世面,我以为她说玩笑话,也没当真,刚才一时还给忘了,你们瞧我这脑子……” 蒲老板说着用力打了自己两嘴巴,端起酒杯站起来陪笑说:“扫了赫尔曼先生的兴,我自罚三杯,给赫尔曼先生赔个不是,您别介意啊。” 陆政点点头,举杯轻抿了半口酒,竟是很好说话地揭过了这事去。 其后席间言笑晏晏,赫尔曼仍用使用英文与他们交流,也没人对此多问,来回没说几句话,借款和投资入股的事便都极为顺利地谈成,合同也全签完了。 各自把签好的合同放进文件袋里收好,几人站起来主动又敬了赫尔曼几杯酒,而后陆政起身带着严南离开了。 几个老板仍像是在做梦。 “……这么容易就谈成了?”有人不可置信道。 “恭喜各位了!”蒲老板哈哈大笑了几声,喜不自胜道:“今天完成了一桩大事,蒲某就提前恭喜各位老板今后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哈哈哈哈蒲老板同喜!” 谈成这样一比大生意,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包厢里几个老板又叫了几瓶酒上来,一桌人笑容满面气氛正佳,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满座的笑声一顿,纷纷转头向门口望过去。 约翰在门口停了一下,抬头又看了看门号,然后在一众人的视线里径直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地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定了这个包厢吃饭,自然会在这里。”柳老板说:“约翰先生也过来吃饭?” 约翰不理会柳老板,转头看向侍应生,骂道:“你他妈带的什么路?” 侍应生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小声说:“可是……这确实就是赫尔曼先生定的包厢。” “哦,你来找赫尔曼先生啊?” 柳老板很玩弄地笑了声,甩了甩下巴说:“赫尔曼先生刚跟我们谈完了生意,早已经走了,你要找他得跑去元熙路那边去,在这里可找不着了,不过以约翰先生您跟赫尔曼先生的关系,应该是不难进门吧?” 另一个老板也喝着酒啧笑了声:“哟,那可真不好说……” 一桌子人都笑起来。 约翰情绪本就激动,几句话下来血气上涌,理智更是全无,大步走过去,猛踹了一脚桌子,“哐当”一声直接将摆满酒菜的桌子踢翻了过去,一桌子好菜顿时七零八落全摔在地上。 侍应生吓的惊声叫了声,跑了出去。 约翰大声骂了几句“杂种”“下等人”一类的话,抬手给了柳老板一巴掌。 约翰一直都对国人鼻孔朝天,颐指气使,那天众人是顾着赫尔曼才给约翰面子,现在生意也已经谈成了,没人再忍他,被打的柳老板立刻站起来一巴掌回过去。 包厢里很快扭打成一团。 约翰刚恢复好的脸又添了几道新伤。 几个老板也没讨着什么好,他们不及约翰个子大,即使是一起上,混乱之中也打得鼻青脸肿。 两方自然都不很服气,约翰七窍生烟的骂他们“下等人”,老板们脸红筋涨地骂约翰“阉人”,若不是还有拉架的拦着,恐怕要扑过去撕咬在一起。 包厢里动静不小,老板又带了一帮人过来拉架,动静更是热闹,不一会儿门外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于是等这场热闹架终于打完,两方在饭店起冲突的情形也已经绘声绘色的传遍了上虞城的大街小巷。 * 盛家公馆里,盛月白正坐在餐桌前用早餐,负责外出采买的厨子回来不久,家里几个阿姨都聚了过去。 盛月白见着有趣,将筷子搁下,转头问了管家一句:“方叔又带了什么稀罕消息回来,这么热闹。” “就他消息灵通,每天出门买个菜十里八街的消息都能打听个遍。”管家笑了笑说:“我去问问他。” 管家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还带了方叔一起来了,方叔朝盛月白问了声好,面上带喜地告诉盛月白说:“约翰死了!” “哎哟!”管家喜道:“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个好事!” 盛月白心中暗暗惊了一下,面不改色地问:“从哪里来的消息?属实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方叔说:“就在纽港路旁边那条胡同巷子里!我买完菜特意拐去那边买大小姐吩咐的新鲜花,正好碰见警察,约翰被抬出来的时候看着跟块木头板板似的,人都已经僵了!” 盛月白思索片刻,低声自语道:“又是纽港路……” 方叔点点头,继续说:“我听人说,约翰昨天晚上就在梁停路上那家妓院里边喝酒,点了好几个姑娘喝到大半夜才出去,估摸着是喝醉了酒,把外边巷子当到家直接睡下了。” “外边这么大冷的天,昨天晚上还下了会儿雪,在外面睡一晚上不冻死才怪咯!” 管家摇着头笑叹说:“这约翰坏事做尽,祸害了多少孩子,这次定是老天亲自来收他了。” 方叔声音放低了点儿,说:“我听说这事没这么简单,里面有猫腻!” 盛月白回神,说:“外面有人传是柳家老板杀了约翰?” “正是!”方叔憨笑了声,说:“还是少爷厉害。” 方叔说:“现在外面都说这事是柳老板找人干的,想想也是,这约翰天天在外边喝花酒,这么几年了没出过事,怎么偏偏前两天刚跟柳老板起了冲突,今天就死在外边了?定然跟那天吃饭的人脱不了干系,我刚才回来路上听说警察已经往柳家去了,柳家这回兴许要惹上官司咯……”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除夕快乐!感谢在2022-01-30 09:42:31~2022-01-31 14:4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vet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见 30瓶;哆啦是个梦 13瓶;热心读者 10瓶;jjzl 3瓶;5399417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就当我没来过吧 盛月白没说话,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碗里没吃完的米饭。 管家看着盛月白的脸色,犹豫了会儿,叫了盛月白一声,说:“……约翰这么一个祸害死了,您怎么好像反倒看起来不太高兴?” 盛月白吃完最后一口,拿帕子擦了嘴,慢慢道:“约翰什么时候死都是好事,却最不该在这个时候,把柳家牵扯了进去。” “柳家怎么了?”管家更疑惑了,说:“柳家跟盛家是对家,柳家现在惹上了麻烦,对盛家来说应当是件喜事才对……” 方叔很赞同地说:“是啊……” 盛月白摇摇头:“盛家与柳家再如何争,也是上虞人自己的事,约翰虽然无关紧要,但他有个美国政界要员的侄子。” 方叔和管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盛月白轻声解释说:“美国政界要员的家里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上虞,死前还与人起了争端,有个能拿来大做文章的‘嫌犯’,这个‘嫌犯’还正好是个在上虞颇有财力的权贵……美国人会仅仅只去找那个‘嫌犯’问罪吗?” 管家愣了一下。 盛月白细白的手指微微攥起,说:“不从我们上虞讨去点代价,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盛月白站起来,说:“帮我把外套拿来。” 方叔仍是云里雾里,管家却已经明白过来盛月白的意思。 拿小事做文章,借机生事,要挟政府,美国人这些手段,多年前已经亲身经历过一遍的盛家是再熟悉不过了。 管家从小看着盛月白长大,自然是最知道盛月白的性子的,心里不禁一跳,立刻说道:“谁知道约翰的死是不是就是柳家干的,柳家兴许自己也有什么打算……” 盛月白摇摇头道:“柳老板的确不怎么聪明,但也不至于蠢成这样。” 管家急道:“就算不是柳家做的,也跟咱们盛家无关啊,美国人就是找上门也是拿柳家开刀,刀子再怎么着也落不到咱们头上,少爷何必淌这趟浑水,况且当初……当初盛家落难时他们不也是作壁上观!” 盛月白忽然笑了声,说道:“我当然知道,您这是怎么了,我没打算管这些事,就是出去见个朋友。” 管家愣了一下的功夫,盛月白已经穿上了外套,往外走去。 管家忙跟上去,仍旧不太放心,欲言又止好几遍,忍不住提议道:“要不要再等等大小姐,大小姐等会儿也要出门,一起坐车出去,有事路上正好可以商量……” 盛月白脚下走得很快,头也不回道:“我不用车。” 盛月白出门叫了辆黄包车,上车后让车夫从柳家宅子绕过去。 柳家宅子门外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盛月白看到柳家门外的情形,已经能确定约翰确实是出事了,拿出两块大洋给车夫,托车夫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 车夫欣喜地收了钱去了,过了一会儿跑回来,告诉盛月白说:“刚刚有警察来了柳家把柳老板从家里请去警察局了,没上铐子,但是听说是要找柳老板问话,好像是调查约翰的死。” 盛月白点点头,又多给了车夫两块大洋,让他继续把车拉到了元熙路。 盛月白来之前忘了提前打电话,到了元熙路才想起来,小洋楼外面的大门关着,盛月白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才有人过来看。 一个围着厨裙的保姆走到门口,隔着门栏上下打量了一遍盛月白,问:“您找谁?” “我找赫尔曼先生。”盛月白说:“我姓盛。” “哦哦。”保姆愣了一下,想了想又问:“那您有那个……那个预约没有?” 盛月白摇头。 “这……”女人看了看盛月白,低声说:“要不您先在外面等一下吧,赫尔曼先生还没下楼吃早餐,我是去不了楼上的,等一有人下来我马上帮您通报,行吗?” 盛月白微微颌首道:“多谢。” 保姆走回屋里继续做早餐,将做好的早餐端上桌,保姆隔着屋里窗户又朝站在外面那位一身矜贵的贵公子瞧了几眼,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楼梯口。 陆政正好这时从楼梯走下来。 保姆听见脚步声一喜,立刻远远的就冲楼上喊道:“赫尔曼先生,外面有人找您!” “今早有预约见面的?”陆政毫无起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音量不高,说的是英文,显然不是对保姆说的。 温妮回答说:“没有。” 保姆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正愣着,这时说话的人从上面楼梯上下来了,看见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的美国人,保姆心里不禁一怵。 温妮换了国文,问保姆:“人在哪儿?” 保姆赶紧指了指院子,说:“还在院子外面等着呢,好早就来了。” 温妮点了下头,说:“以后也是这样,如果有人来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保姆懵了一下。 不让进来?保姆心里一跳,那她刚才岂不是说错了话了,如果不能进门,让那位公子在外面白白等了这么些时间…… 陆政根本不关心工作以外的事,预约之外的拜访陆政轻易不会见,问完一句便不再关心。 如果这是在美国,温妮也不会再多问了,但这是在上虞,有个温妮认为在陆政的原则里会是例外的变数。 于是温妮问:“是什么人?” “是个长得顶标志的公子。” 保姆像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回答得很流畅:“虽然他没有那个什么预约,但人特别有礼貌,不声不响的在外面已经等了好半天了,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才来的!” “哦!”保姆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说他姓盛。” 温妮第一时间看向陆政。陆政已经穿着双拖鞋三两步下了台阶,往外飞奔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门“哐”的一下打开,盛月白站在院外,静静地看着陆政朝他跑过来。 “少爷。”陆政一把拽院子的铁门,站在盛月白面前,喘着气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盛月白看了陆政一眼,朝陆政微微低了低巴,缓缓说:“是我唐突,没提前跟赫尔曼先生预约就过来。” 陆政听着盛月白疏离的语气,心里一下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如果您要过来我应该去接您的,只要您打个电话……不是,不用打电话,是我的原因……” 陆政越解释越乱,盛月白看他的眼神很冷淡,陆政胆战心惊,不敢伸手去碰他。 盛月白说:“我有事要问你。” 早晨露重,寒风凛冽,耳畔甚至能听到呼呼风声。 陆政才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感受到凉意,一想到保姆刚才说盛月白在这里等了他很久,陆政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好,问什么都行,外面冷、先进去再说,别冻着了……行吗?” 盛月白看了看陆政,低声“嗯”了声。 陆政一步三回头,引着盛月白进去,刚进了门便连声的吩咐人去倒热茶、拿毯子,去给楼上壁炉里添柴火。 陆政吩咐完一圈,转向盛月白,语气又重新变得很小心,低声问:“书房暖,去楼上可以吗?” 盛月白语气很温和,说出来的却是拒绝的话:“不用这么麻烦,我问完就走了。” 温妮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等保姆把茶端上去,摆了摆手叫保姆回了房,自己也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盛月白放下手中茶杯,抬头看陆政:“柳老板几人与约翰的事,赫尔曼先生怎么看?” 盛月白第一句话便将陆政问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盛月白那双眼睛,陆政既编不出骗盛月白的话,也不愿意说出骗盛月白的话,哑口无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想说,那好,我先说。”盛月白理了理衣摆,很随意地说:“外边都说柳老板为寻仇杀了约翰,我却有几点如何也想不通。” 盛月白静静看着陆政,道:“约翰纵使贪淫好色,蠢笨如猪,我想他也该知道人多势众,大老远的跑到柳老板几人吃饭的包厢里去打架……我如何也想不通这场架的起因,就让人去问了鸿福饭店。” “我派去鸿福饭店打听的人回来说,鸿福饭店那天客空人稀,位置多得很,柳老板几人却不知怎么的,非得抢了约翰定的包厢吃饭……我思来想去几日,想来这几人大约是嫌最近日子过得太顺畅了,想寻点刺激罢。” 盛月白顿了顿,说:“直到我今日听说约翰死了。” “柳家与约翰起冲突,约翰冻死在胡同里,死因成谜,柳家杀人的消息传得这么快……原来鸿福饭店那场冲突竟是这个用途。” 陆政手掌握紧了。 盛月白垂下眼,看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低笑了声,道:“这幕后之人真是不简单,上虞竟都只是他手底下随意摆弄的棋局,想杀谁就杀谁,想让谁入狱就让谁入狱……” 陆政表情僵在脸上,嘴张了半天,只磕巴地说出一句:“少爷……” 盛月白面上装得平静淡然,实则心里此刻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愿意细究,甚至不想再面对。 盛月白轻轻吐了口气,起身疏离道:“赫尔曼先生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31 14:42:53~2022-02-01 22:2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孓、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Yvet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个fw了 10瓶;Yvette 8瓶;小可爱 5瓶;孓 2瓶;4789586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你别打岔 盛月白拿起桌上的帽子就要走,经过陆政时却被陆政挡住了去路,盛月白脚步顿了一下,改从旁边绕过时,陆政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桎梏在手腕上的力气并不大,盛月白转动手腕,使了劲儿的往外挣,却又没能挣开。 陆政死死攥着盛月白的手,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过来:“今天当做没有来过,以后呢?” 盛月白终于停下手上几乎可以忽略的那一点挣扎,静静的站在了原地。 陆政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少爷不要我了吗?” 盛月白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只是低声说:“你好好养伤,我过段时候再来看你。” “过段时候……是多久?” 陆政走到盛月白面前,低下头,直直地看着盛月白的眼睛,表情平静而温和,手却握得很紧:“八年?还是跟那天说要请我吃的那顿饭一样,永远都不会再有后文?” 盛月白愣了一下。 八年…… 那时陆政站在地窖口问盛月白,什么时候能再同他见面,算起来,到现在正好是八年。 路程遥远,中间隔着千山万水,盛月白明知道他们几乎不可能再见面,却骗陆政说,能。 后来再见,盛月白没有认出陆政,拿着国人惯用的话术敷衍,说要请陆政吃饭。 其实那时盛月白对陆政满心警惕,认为是敌非友,根本没打算再同陆政见面。 盛月白忽然想起来,那夜他们在码头分别时候,陆政也是这样,站在原地看着盛月白走远,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盛月白上了车,仍能从车窗看到码头上的陆政远远地望着他。 盛月白心里忽然涌起几分恐慌。 盛月白对陆政说过那些谎言……陆政也许一直都是知道的。 陆政那么聪明,他也许早就看出了盛月白说谎,知道了盛月白的逃避,却从来没有拆穿过。 他只是不断地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向盛月白靠近。 盛月白忽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陆政,忍不住偏过了头去。 盛月白不想再用谎话欺骗陆政,他知道不会那么久,他不忍心,可是盛月白给不出具体的时间,只能低声说:“我不知道。” 这样的姿态却让陆政误以为是厌恶,以为盛月白不愿意再见到他。 陆政眼睛蓦然红了,紧紧握着盛月白的手,抓得盛月白手腕发疼,他像是失去了理智,又似是竭力控制,话说得很慢,声音极低:“是,是我做的,鸿福饭店是我约的约翰,人也是我杀的。” 陆政紧紧盯着盛月白,目光如炬,“可我杀他有错吗?” “约翰胆大包天,他敢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敢这么做,他现在不做,是因为没这个能力,是因为他还没找着机会,一旦让他找着机会……” 陆政忽然顿了片刻。 即使是假设,陆政也不敢再往下想,因为只要一想到会有任何可能的意外情况发生在盛月白身上,焦躁和不适感就让陆政坐立难安。 陆政想,他应该现在去把约翰的尸身从警察局拖出来,把约翰的尸体时刻摆在眼皮底下,才能缓解这种焦躁和难安。 陆政深吸了一口气,说:“约翰应该死,并且早就应该死,如果四年前我在上虞,他早就从这里彻底消失,我不会让他活到现在,怀着那么恶心的心思,跑到你面前来污言秽语,脏了你的眼睛。” “你……” 一直没说话盛月白忽然转回头,看向陆政,声音有些哑:“你知道……四年前的事?那些事明明已经……” 陆政压着嗓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静,低声说:“只要人还活着,没有查不到的。” 从严南嘴里听说这件事以后,约约翰的电话是由严南代陆政打的,因为陆政根本没有办法正常与约翰交流。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天,即使约翰都已经死了,再重新提起,陆政仍无法保持冷静。 陆政停了几秒,才继续说:“约翰四年前在孟家就对你心怀不轨,意图对你下手,被孟擎宇拿枪给废了,可约翰不记得教训,这几年仍不死心。” “约翰既然不记打,不肯记教训,没了下半身也还是管不住嘴,管不住心思,那就只能让他永远不能再想,让他那张嘴永远都说不出话,他敢对你生出这样不可饶恕的心思。” 陆政双目戾气横生,一字一句道:“千次万次都死不足惜。” 盛月白沉默良久,声音才轻轻地传到陆政耳边,陆政听到盛月白说:“你以为我就不想杀他吗?” 盛月白闭了闭眼,说话声音很轻:“四年前开那一枪的不是孟擎宇,是我,我当时就是恶心他,厌恶他,我想废了他,让他再也不能祸害人,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是结果呢……” 盛月白垂下头:“是我开了枪,罪名却是孟擎宇替我背的,后果是孟家替我扛的,纽港路那条街原本是我们的地盘,就因为我开了那一枪,政府赔了十年的驻军权,承诺孟家的兵永远不进纽港路,才把美国人安抚下来。” “因为约翰在美国有个了不起的家族,有个在政界前途无量的侄子。” “国家现在内忧外患,自身都尚且自顾不暇,根本不会去管我们上虞如何,一旦到时事闹得大了,谁又知道政府会不会向美国人妥协,让上虞成为外国人的下一个租界。” “上虞商行内部不和是事实,可不论如何,终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柳家同盛家争得再厉害,我也不愿意让他们将把柄落在外国人手上。” “陆政,我从小在上虞长大,纵使上虞有千万般不好,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没法让它更好,但如果它要被外人抢走,我——” 盛月白声音不稳,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绝不会允许……” “少爷。” 陆政松开紧攥着盛月白的手,心里发慌,看着盛月白的忧心,陆政头一回觉得自己做的决策出了错:“你别难受……” “我知道错了,我去认,我自己做的事,我去认,不会让上虞背这个罪名。” 盛月白摇摇头。 他的气其实早已经消了。陆政做的一切算计都是为他,盛月白怎么可能去怪罪陆政,他只是恨约翰,恨美国人,恨柳家愚蠢…… 但盛月白最恨的其实还是自己。 他恨自己瞻前顾后,能力不足,无法替上虞铲除约翰这个祸害,现在陆政替他做了,盛月白又拿不出万全的把握将这件事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好像一点点意料之中的变故出现,都能让盛月白疲于应对,措手不及。 盛月说:“你是为了我,怎么能让你去担这个责,即使要负责,也是我去。” 陆政紧张道:“不行……” 盛月白拉住陆政的手,轻轻在陆政手上拍了拍。 盛月白今早出门急,吃完饭就走了,连手套也忘了戴。手牵上去,陆政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于手套触感的滑腻。 陆政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盛月白牵着他的手,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顷刻静下来。盛月白拉着陆政,陆政就跟着盛月白往沙发走去,盛月白按着陆政的肩,陆政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盛月白也坐下,抬头望着陆政,轻声说:“我只是说说,没打算真去担这个责。” 陆政手被盛月白牵手心里,心里砰砰直跳,他没有再急着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盛月白,安静地在等着盛月白说话。 盛月白看着陆政聚精会神的模样,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才对陆政说:“我只是刚才隐约有个想法,但是不知道可不可行,还得先问过你。” 陆政立刻说:“你说。” 盛月白点点头,思索了一下道:“我听说约翰在政界的那个侄子很了不起,今年还参加了大选,最近上虞总有外来人打听约翰的事,也许跟约翰那个侄子有关系,许是他的竞争对手想借此使一些政治上的手段……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对此加以利用……” 陆政一下就听明白了盛月白的意思,眼里忽然浮上一抹笑意,眼神发亮地看着盛月白说:“少爷好聪明。” 盛月白从小到大被人夸奖惯了,早已习以为常,此刻被比他厉害了不知道多少的陆政拿一双满眼都盛着仰慕的目光望着,夸着聪明,盛月白脸头一回有些发热。 盛月白眼睫颤了一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手轻轻推了陆政一下,说:“你别打岔。” 盛月白力气太小,陆政没被他推动,反而将手推进了陆政宽大的手里。 陆政手立刻收拢了些,手掌轻轻覆上盛月白白而细腻的手背,把盛月白发凉的手拢在手心里,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陆政手心里热得发烫,把盛月白的手都弄得热起来,盛月白莫名被闹得面颊红了一片,老大不自在。 但是方才本就是盛月白先拉的陆政的手,现在也不好再收回去。 盛月白只得当做没看见,垂下眼轻声说:“只是现在柳家与约翰的事传得太快,等其他消息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美国人相信。” 陆政红着耳根子低声说:“能的,交给我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01 22:22:26~2022-02-03 18:1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793224、可爱读者、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gaigai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你的嘴唇很薄 书房内,电话听筒倒放在桌案上,发音标准、语速略快的英文从听筒里传出来。 “……是,我们这几天也是焦头烂额,他们不知道从哪里雇了几个女人,在最后一场巡回演讲时指控我在她们未成年时侵.犯过她们,证据就是我这个叔叔在国外侵.犯过未成年人。” “都到了这个关头,国内国外媒体全都盯着我们家,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时候,我这个没用的叔叔还惹出了这么大麻烦……不过你放心,我几天前已经给他去过电话了,他最近应该会安分一点,不会再生事。” 盛月白倚在办公桌上,听着对面说话,抬头看了陆政一眼。 陆政垂着眼,依旧看着眼前的盛月白,见盛月白点了头,才不紧不慢地伸手从桌上把话筒拿起来。 陆政微微抬起眼,视线平视前方道:“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约翰死了。” 虽是报着死讯,语气却淡得出奇,听不出丝毫起伏,仿佛死的不是人,而是什么不值一提的鸡鸭猪狗。 对面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抬高了音量问:“什么!” 陆政说:“尸体是在妓.院外发现的,死因有些蹊跷,据我所知不是自然死亡。” “最近这里出现了许多生面孔的美国人,时间点很巧,我推测是主战派设的局,为了在这里挑起争端,再嫁祸到你身上,目的是在大选当天攻击你的演讲内容,指控你做虚假宣讲,故意欺骗选民。” 对面的小约翰静了一下,随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显然被陆政所说的内容引起了波动。 小约翰说了一声“稍等”,然后传来隐约的对话声,应该是在临时讨论解决方案。 过了一会儿,对话声静下来,电话轻微响动了一下,声音再次清晰地从听筒传出来:“我会立刻让人处理,请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下星期的大选。” “让谁处理?” 连约翰的死讯都没法第一时间获知,约翰家族显然在上虞没有眼线和可以运用到的人脉。 于是陆政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你在这里有人还是有钱?让我放心,你有能让你自己放心的人选吗?” “……”对面噎了一下。 陆政微微曲起指骨,轻扣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也传到电话对面人的耳朵里,原本就不轻松的气氛仿佛一时间变得更加紧张。 “是,你说得对……” 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小约翰想了大约半分钟才说:“……为了保险起见,我会让我的副手过来处理这件事。” 等了几秒,仍没听到陆政的回应,小约翰又很快补充说:“我的副手对处理这类舆论事件很有经验,这次的性.侵犯指控就是全权交由他处理的,并且这个人完全值得信任,他过来一定能很快解决这里的隐患。” 陆政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问:“如果在这几天里美国再出现新问题,你们能应对吗?” 接连被陆政质疑,小约翰显然有些挂不住脸面,立刻表示可以,并语速很快地解释补充,试图为自己的说法增加更多的说服力。 陆政没听他说了些什么,开口打断道:“让你的副手继续留在美国,不要打乱原先的安排,我可以抽空帮你处理这件事,你只需要配合我。” 小约翰立刻大喜:“那真是太感谢了——” 陆政再次打断小约翰的说话,说:“不必感谢,但是我来上虞是度假,不是为了帮你擦屁股,希望不要再有这类事发生。” 赫尔曼性情古怪不是什么秘密,但他拥有足够能与任何古怪脾气相对应的强大能力,赫尔曼不需要主动与任何人交往,却有数不清的人有求于他。 因此要想与赫尔曼打交道,想从他那里获得资助,就必须要积极适应他的古怪脾气。 小约翰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更不会像第一次见面时认为被冒犯,态度很配合道:“我明白,这次就麻烦你了,有任何需要我们这里都会完全配合,等回国后我再当面感谢。” 陆政没再多说,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低下头看盛月白,目光温驯无比,低声对盛月白说:“可以了。” 盛月白倚着桌边,仰头静静地看着陆政的脸,盛月白没有说话,看陆政的神态却很认真。 像是思索什么问题,又似是在认真打量。 这是盛月白第三次见到工作状态的陆政,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陆政和其他人说话的样子。 明明同样都是淡淡的表情,温吞平缓的语速,听起来略微显得冷冽的音色,却与盛月白同他说话时所获得的感受截然不同。 盛月白和陆政说话时,总觉得陆政听得特别专注。无论盛月白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只要盛月白没说完,陆政从不曾出言打断,像是要认认真真地记下盛月白说出的每一个字。 盛月白会在一次次短暂的相处中,无知觉间对陆政产生这样多的信任,究其根本都来源于此。 但盛月白发现,陆政和其他人说话时并不是这样的。 盛月白站在陆政旁边,看着他说话时的侧脸,觉得陆政冷淡地像是一个局外人,他既不用心,也不专注。 盛月白假设着把自己放在陆政对面的角度上,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时柳老板几人与陆政说话时姿态会那样小心,态度会那样急切。 因为陆政看起来这样无情,态度捉摸不透,好像随时都会结束这段对话。 陆政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盛月白说话,直到站姿都在盛月白的注视中变得僵硬起来。 陆政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虚心求教:“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盛月白轻轻摇了摇头,开玩笑地对陆政说:“如果什么时候你对我失去了耐心,不愿意搭理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这样上赶着跟你搭话。” 陆政愣了愣,表情还有点发懵,却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对盛月白说:“不会。” 盛月白没有说话,和陆政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朝陆政伸出手,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陆政的脸。 手指微凉,却是比丝绸手套还要滑腻的触感。 像是在试探什么,拇指和食指从额头摸到眉骨,划过高挺的鼻梁,又很轻很轻地碰到陆政的嘴唇。 “你的嘴唇很薄。”盛月白轻声说:“老人们说,嘴唇薄的人比较无情。” 陆政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却触碰到了盛月白覆在他唇上的指腹,就没有说话。 盛月白手指温度偏凉,陆政的嘴唇却很热,触感柔软,和用眼睛看上去表现出的温感很不一样。 盛月白看着陆政的唇,忍不住拿指腹轻轻地在上面摩挲,一点点地从唇峰摸到到唇角。 陆政的呼吸声变得很快,脸也红得厉害,眼睛微微眯起来了一点儿,像是很舒服,又像是很难熬。 盛月白看着,突然忍不住说:“你如果控制不住,要怎么样?” 陆政愣了一下。 盛月白盯着陆政的眼睛,看陆政的眼睛向左偏了一下,很快又转回来,接着嘴微抿了一下,是人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 盛月白明白陆政已经想起来了,轻轻笑了一下,仰头看着陆政,语气很轻缓,仿若蛊惑的说:“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想做什么?” 陆政喉结滚动了一下。 陆政沉默地看着盛月白,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了他不是玩笑,才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覆在了盛月白手背上。 陆政动作很慢,很小心地把盛月白的手往下拉过来一点,拿双手捧着,又看了看盛月白,看得盛月白心跳都加快了一点儿,才微微低下头,嘴唇轻轻贴住盛月白手背,落下一个吻。 等了一会儿,发现盛月白没有抽手的打算,陆政的吻便从手背到指尖,一次次的接连地落下。 他的神态痴迷而满足,脸将近红透,像是正在吸食某种违禁的药品,仿佛对此乐此不疲。 盛月白抑制不住地笑了一声,说:“就只是这个啊?” 盛月白说着,手也跟着动了一下,陆政立刻停下来,抬头看盛月白。 “陆政。”盛月白手从陆政手心里拿出来,摸了摸陆政下巴上用手才能摸得到的胡茬,轻声说:“你不要动。” 盛月白靠近了一点,踮起一点脚,仰面在陆政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陆政瞳孔蓦的睁大,看上去惊讶至极,连站姿都瞬间变得僵硬,却如言没有动。 盛月白碰上去时闭了一下眼,落下时不小心偏了一点,碰到了唇角,亲到了硬硬地胡茬,触感有些粗糙,让盛月白感到些许奇异。 于是盛月白顿了顿,又抬起头,继续亲了一下陆政的下巴。 “你身上的温度好高。”盛月白轻声说。 陆政比盛月白高许多,盛月白为了说话时看到陆政的脸,习惯性地要拉开一点距离,这次后退时,盛月白却忽然感觉后颈被一只宽大而发烫的手托住。 失去了继续后退的余地,也动弹不得。 盛月白微微睁大了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懵然无措。 陆政垂眼看着盛月白,手摩挲着自后颈滑到下巴,将盛月白的脸抬起了一些。 陆政低低地喘息一声,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印到了盛月白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03 18:19:38~2022-02-05 07:1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宸520、53597149、Purple、安栎、不和丑男麦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莘宸520 10瓶;旗Q 8瓶;49145783 7瓶;39793224、不和丑男麦麸 6瓶;小饺子 5瓶;5359714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可不可以再亲你? 陆政像是完全不会接吻,却又凶得很。 盛月白虽然很瘦,面上还是有一点肉,是未完全褪去的奶膘,嘴唇也很圆润,唇峰上的肉嘟起,有一点微微上翘唇珠。 陆政紧紧贴着这一处厮磨,却总是让它滑走,被圆润滑腻的触感弄得心荡,恨不得能咬上一口,便贴得更紧,拿嘴唇用力地去压盛月白的唇。 盛月白的嘴唇被磨得充血,嘴皮很快感觉到刺疼。 盛月白觉得难受,轻轻推了推陆政,把陆政推开了一点,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唇,拿舌头轻轻舔嘴唇,想为自己缓解这种疼痛。 陆政盯着从微张的嘴唇里探出来的嫣红舌尖,脑子嗡嗡作响。 陆政眼睛眯了眯,不受控地低下头,噙住那条小舌,连着那两片红润的嘴唇一起把它含进了嘴里。 盛月白呆住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冲进口腔里,像是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陆政手掌摩挲着,贴着盛月白的后脖子,将盛月白按向自己怀里。 陆政仿佛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有极强的学习能力,摸索了片刻,便无师自通。 两个人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脸烧得发烫,鼻息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陆政的舌头深深地舔舐盛月白柔软温热的口腔,像是要把嘴里的呼吸都抢走。 盛月白被亲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混沌,腿也开始发软。 这样不知餍足的亲吻,很快就把盛月白的舌根都弄得疼起来,盛月白低低的“唔”了一声,偏过头,受不住的往边上躲去。 陆政却仍觉不满足,又继续凑过去拿嘴去亲盛月白的脸,把白嫩的面颊亲得陷进去一团,另一只手也拿了上来,手掌贴着摸盛月白的脸细细地抚摸。 陆政手上有粗糙的茧子,下巴上还有胡茬,磨得盛月白脸颊刺疼。 盛月白觉得更疼了。 盛月白眉头紧蹙起,他又想像刚才一样躲,但后面就是桌子,没地方能躲了,陆政这次把他压得紧,才往后退了一下,后腰就被桌沿咯得也疼起来。 推又推不开,逃又逃不掉,盛月白实在难受,眼角都禁不住染上了一点可怜的红。 “陆政……”盛月白蜷着手指去抵陆政往他脸上亲的下巴,呼吸不稳地细声说:“我疼……你别亲我了……好硬……我好疼……” 陆政呼吸一滞。 听着耳边盛月白的软声,陆政呼吸猛然沉重下来,盯着盛月白的眼神向是要把他给吃了。 陆政从小就是在妓院边上长大的,通人事通得早。 他母亲并不怎么管他,所以陆政没有住所,但有时有些客人有些特殊的癖好,会叫陆政过去——女人接客时,让她的儿子在边上看着,客人做那事时便以此羞辱妓.女,玩些情趣。 一般小孩都会有些反应,或是好奇,或是被吓得哭喊,容易扰了客人们的兴致。 陆政却很木讷,有人叫陆政过去,陆政就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看,所以很多妓.女都喊过陆政过去扮她们的儿子。 对这样的事,陆政除了恶心,生不出其他任何情绪,但帮忙能从妓.女那里得到一点他最需要的钱或是食物。 因此陆政都会去。 那些妓.女们在床笫之间或是欢愉或是痛苦,或是装作欢愉或者痛苦,欲拒还迎的,嘴里总是会喊叫出一些话,用以满足客人的征服欲和虚荣心。 陆政见得多了,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那些妓.女们喊出上句,陆政心里就能接着背出下句。 所以当陆政听到盛月白软声的求饶,脑子里下意识就先想歪了。 陆政发现自己竟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他的少爷联系在一起,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巴掌。 但思绪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 陆政呼吸粗重,嗓子干渴得厉害。 “我轻一点。”陆政低下头,轻柔地在盛月白面颊上亲了亲,贪得无厌地说:“轻一点好吗,我想再亲一会儿。” 盛月白都忍不住要委屈了,原本正张着嘴唇大口呼吸,吓得赶紧摇头说:“我不要……我真的好疼。” 陆政满脑子的杂念,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盛月白松开了,可刚松开一点,却发现盛月白身子软绵绵的往下滑,陆政赶紧揽住盛月白的腰,把他抱稳。 陆政摸了摸盛月白的脸,哑着嗓子问盛月白:“哪里疼?” 盛月白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说:“嘴疼……你别亲我的脸,你的胡茬好硬,扎得我脸好疼……手也是,你手上的茧太硬了,我很难受……” 疼的地方实在太多,说到最后,盛月白的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起来:“还有桌子,你别这么用力地压着我,桌沿咯得我腰疼。” 盛月白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次疼,让陆政感觉自己实在罪大恶极。 陆政把盛月白抱起来,像对待什么易碎品,很轻地搁到后面的办公桌上。 盛月白头发也被陆政摸乱了,陆政动作很不熟练的帮盛月白理整理,拢起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盛月白头发软,发丝细碎,总有碎发沿脸颊滑落下来,陆政极有耐心的一次次把落下来的头发划到后面,把脸颊露出来。 陆政眼睛有一点近视,凑近了过去,很认真的去看盛月白的脸。 陆政方才还觉得自己很克制,没有怎么使劲,看过了盛月白的脸,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 盛月白皮肤太细了,只轻轻一碰就留下了印子。 他的脸上留下了不明显的红痕,不知道是被陆政下巴上的胡茬不小心碰出来的,还是被陆政没轻没重的拿手摸出来的。 陆政低下头,轻轻往盛月白面颊上吹气。 盛月白没有理会陆政的动作,他垂着眼,像是还在生气,兀自舔了舔自己刺痛的嘴唇,默默地拿另一只手手揉自己的后腰。 后面立刻多出来一只手,掌心覆在盛月白的手上,帮盛月白揉被桌沿撞的地方,力道极轻缓,不会疼也不会觉得痒。 盛月白放心地收回手,让罪魁祸首陆政给他揉了一会儿,待好一些了,便过河拆桥的拿手要把那只手推开去。 陆政顺势拉住盛月白的手,低下头去看刚才在楼下被他攥过的手腕,腕上果然也有一圈红痕。 陆政眼底满是懊悔和自责,弯腰过去在发红的手腕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低声说:“是我不对,还有哪里疼吗?” 盛月白头也不抬,低声说:“哪里都疼。” 陆政表情有些慌乱,呐呐地说:“对不起。” 盛月白摸了摸手腕,抬眼看了一眼陆政,看他一副做了错事、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反思自己似乎太过娇气了。 盛月白顿了顿,干脆直接略过这个问题,回到原先还没说完的问题上,说:“你下次如果是为我绸缪,或者因为我的原因去做一件事,在做那件事之前能不能同我商量……公平起见,我也会跟你商量我想做的事。” “如果你愿意的话。”盛月白补充道说。 陆政毫不犹豫地说“好”。 陆政心思显然还在刚才的亲吻上,回完话踌躇了一下,又低声问盛月白:“你不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 像是刚才气到不愿意理人的不是自己一样,盛月白泰然自若,语气很浅淡地说:“哪有人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 陆政看着盛月白,似乎欲言又止。 盛月白脸上还觉发烫,他感觉陆政可能要说出什么拆台的话,便先一步开口岔开话题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借着给约翰办葬礼的时候把事情闹大,然后推到美国人自己头上去吗?” 陆政看着盛月白的脸,说:“约翰不会有葬礼。” 盛月白正和陆政对视着,听到这个回答,稍稍惊讶了一下。 陆政拉着盛月白的手,说:“他不配举办葬礼,我一会儿去一趟领事馆,把这番说辞再同领事说一遍,叫他把国内的舆论压下去,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盛月白愣了愣。 表面是把事情都揽了下来,实则只是借了个名头,借美国人来使唤领事馆,国内的舆论便都交给了领事馆来做,国外的事交给美国人,为了大选自有人接着这个舆论往下圆。 什么都不用做,到最后事办妥了,人情也拿下了,不费吹灰之力。 盛月白想明白后忍不住笑了,不得不佩服道:“你做事的方式真是……” 陆政“嗯?”了一声。 “简单高效。”盛月白赞赏道。 盛月白笑了笑,轻声说:“如果让我来办这事,估计其中费力的事全是我做了,效果还不尽理想,到最后费力不讨好,反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陆政摇摇头,低声说:“你只是总为旁人考虑。” “不说这个了。”盛月白说:“你不是要去领事馆吗,我也有事要去那个方向,正好搭你的车过去。” 盛月白说完,手撑着桌边便要往下跳,陆政忽然伸手按在盛月白的膝盖上,往前半步,趁盛月白愣神间挤进盛月白双腿之间。 “你……干什么?” 陆政盯着盛月白,视线从面颊看到嘴唇,像是极度渴求,把盛月白都看得脸热起来。 盛月白双手抵在陆政胸膛上,微微仰起下巴,虚张声势道:“我嘴还疼着呢,你不要太过分。” 陆政低声说:“我会很轻的,也会听你的话,以后可不可以再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05 07:13:58~2022-02-06 01: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孓、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793224 6瓶;是gaigai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我好喜欢你 温妮和严南被赶下楼去吃早餐, 吃得菜都凉了,陆政还没从楼上下来,温妮只好上去敲门, 站在门外低声询问:“老板, 您跟盛先生要不要下去吃完早餐再聊?” 盛月白心下一紧, 抬眼往门那儿望了一眼, 赶紧拿手轻轻推了陆政一下:“你助理来了……快让我下去。” 陆政嘴上说会听话, 行动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没有退开,反而进一步将手了撑到盛月白身侧, 另一只手搂住了盛月白的腰, 强硬地把盛月白困在他与桌子之间, 呼吸拢着盛月白,紧紧地盯着盛月白, 俯身缓缓靠近。 虽然没有碰到盛月白, 却很有压迫感。 他的视线从盛月白的眼睛寸寸往下, 落到刚刚已经被他亲的有些发肿嘴唇上,这次连问句也省了, 他低声对盛月白说:“少爷,我想亲你。” 盛月白终于察觉不对, 懵然睁大了眼。 盛月白对陆政很早就褪去了伪装,在他面前从来松懈自在, 说话做事全然随心。 即使知道了陆政聪明, 有心机,发现陆政杀了约翰, 又设局陷害柳家,盛月白也没有对他生出丝毫戒备,而是一点弯都不转的跑过来当面质问。 因为在盛月白的认知里, 陆政一直是温驯的、恭顺的。 盛月白觉得陆政的情绪很好懂,他会紧张、会无措,会因为盛月白给的一点点甜头而高兴,就像是被人完全驯化了的大狗,只是看起来吓人,却极好掌控。 可直到这时,盛月白才忽然发觉自己先前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陆政是很恭顺,克己复礼,绅士而有分寸,即使扶盛月白都要隔一层帕子……但那只是在获得盛月白允许之前。 一旦盛月白给他破开一道口子,把他放进来,就会发现外面那只乖巧的大狗其实并不是只狗,而是只野心勃勃的狼。 盛月白引狼入室,请进来很容易,现在想再送出去,却像是绝无可能了。 温妮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稍微抬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陆政对此毫无反应,他跟盛月白离得很近,盯着盛月白看,像是眼里只能装得下盛月白。 陆政说:“我想亲你。” 盛月白忽然抬起手,细长的手指遮住了陆政那双满含侵略性的眼睛,呼吸才觉得畅通了点儿,盛月白绯红着脸颊,说:“你别说了。” 陆政便沉默下来,一时没再说话。 盛月白的手只是悬空放在那儿,陆政只要稍稍侧头就可以躲开盛月白的手,但陆政没有动,任盛月白遮着他的眼睛。 盛月白能感觉到陆政眼睛是睁着的,陆政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蹭着盛月白的手心,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挠着,有一点痒。 “我喜欢你。”陆政声音很低沉,听得让人莫名腿软:“我想亲你。” 盛月白垂着眼,正好看见了陆政还带着一点水光的嘴唇,脸更热了。 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自在地别过头,声如蚊呐的说:“我知道了,你想亲就亲,不要一直问我。” 陆政抬了抬头,轻轻亲了一下盛月白的手心,盛月白红着脸把手收回来,对上了陆政含着浓浓笑意的眼睛。 陆政低声叫了声“少爷”,眼睛很亮的动作很轻的亲吻了一下盛月白脸颊。 盛月白没有动,陆政便把盛月白搂得更紧了,低低地垂下头,脸埋进盛月白的肩胛里,整个人都紧贴着盛月白,柔软又眷恋地瓮声说:“我好喜欢你。” 盛月白心软成一团,忍不住拿手揉了揉陆政的头发,说:“你好粘人啊。” “少爷。”陆政像是抑制不住欢喜,拿脸蹭了蹭盛月白,叫了盛月白好几次,问他:“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陆政说:“你想要什么吗?” 盛月白忍不住笑:“那你有什么?” 陆政听盛月白这样问,便真的开始跟盛月白汇报自己的财产,包括他下的股票、公司、别人送的游船古董文物…… 陆政细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很期待地对盛月白说:“我在法国买下了一座城堡,环绕在护城河中,有漂亮的塔尖和阳台,周围树木茂盛葱郁,那里天气很好,每个房间里都能照进阳光,有很大的花园,可以种很多很多的玫瑰花……” 陆政描绘的画面太美,让盛月白都不禁跟着心生出期待来。 盛月白弯了弯眼,说:“这么漂亮啊。” 陆政“嗯”了一声,说:“我去年把它修缮好了,以后去会更漂亮的。” 顿了顿,陆政声音低了一点儿,说:“我想能带你去看看……可以吗?” 盛月白说:“好啊。” 陆政既高兴又满足,很粘人的搂着盛月白又亲昵了好一会儿,直到盛月白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陆政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盛月白。 没等盛月白动身,陆政直接伸手把盛月白从桌上抱了起来,轻轻地搁到地上。 盛月白对陆政这样的举动不仅没有任何反对,还十分配合,被抱起来时甚至还拿手环了一下陆政的脖子。 他从小被养得娇贵,走到哪儿都被人抱着,后来大了些,抱起来不方便,也怕被摔着,才渐渐的主动拒绝让人抱。 但懒懒散散的习惯没变。 平时只要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现在有个人能稳稳当当地抱起他,还是盛月白允许了亲近的人,盛月白当然乐得轻松。 陆政把盛月白抱下来,又十分自然地接手了替盛月白打理着装的工作,细致地替盛月白理顺了被蹭乱的头发,又给盛月白整理被他压皱了的长袍。 温妮敲了半天门没反应,回想起刚才两人上楼时的脸色,怕里面一言不合打起来,贴着门仔细听又听不见动静,越想越不好,急冲冲地推开了门。 然后温妮愣在了当场。 矜贵漂亮的青年垂眼站在桌边,而她的老板正半跪在青年腿边,替他整理衣摆,动作看着比外面专业的侍应生还要仔细周到。 盛月白抬眸看了一眼温妮,伸手把陆政拉起来,轻声说:“好了……你助理过来了。” “我把它弄皱了。”陆政说:“要不去换一身吧,我——” “哪儿有那么讲究。”盛月白轻笑了声,又看了门外的温妮一眼,低声安抚陆政说:“皱了就皱了,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穿不出门,等会儿拿回去熨一熨就平整了。” 看见这情况温妮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自己打扰了什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盛月白走过去,对温妮轻点了下头,温妮忙点头回礼。 陆政跟在盛月白身后,从温妮身前经过,说:“叫司机过来,我要出门。” 温妮立刻应了一声,转头就要下楼,刚跑出去两步又被陆政叫住。 陆政说:“先去我房间拿双手套过来,在衣柜的隔间里。” 温妮很快把手套找了过来,递给陆政,陆政拿过来,却不是自己要戴的,而是牵过盛月白手,帮盛月白戴上。 盛月白有些诧异,看了看低头专心给他戴手套的陆政,问道:“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有?” 陆政低低的“嗯”了一声,说:“正巧有。” 温妮看陆政这个木讷样子,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着急,忍不住出口道:“这是老板特地请人做的,衣裳鞋子手套什么都有,请了裁缝来家里,亲自跟裁缝商量布料、花样、盘扣样式,费了不少心——” “多嘴。”陆政看了温妮一眼。 温妮噤了声,看了眼陆政的表情,聪明的闭上了嘴。 盛月白摸了摸手上合手的绸布手套,轻轻捏了一下陆政的手指,等陆政转回头,才说:“为什么不让说啊,你费了那么多心思,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没有这个必要。” 陆政看着盛月白,低声说:“是我自己愿意,和少爷没有关系,不要有任何负担。” 温妮一时愣住。 盛月白也少见的愣住了。 盛月白总是很排斥其他人的靠近,对陌生人有很强的防备心,可盛月白却总是无法抗拒陆政。 陆政实在太好了,他和盛月白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上虞的大多数有钱人都很傲慢,与在上虞的外国人一样,自诩上等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处处欺压穷人,轻视人命。 底层穷人可怜,他们穷困潦倒,每日挣扎于上虞最为恶劣的角落之中艰难求生,甚至卖儿卖女只为求一口生存的粮食。 盛月白对他们心怀怜惜,却又时常抑制不住的,觉得他们可恨。 盛月白曾经救助过许多穷人,这些人起初都是质朴的、忠厚的、友善的,对于一点点帮助便感恩戴德,可时间长了,便会逐渐暴露出恶劣之处——善意变成了理所当然,感激知足变为得寸进尺,他们永不满足,就像是吸血的蚂蝗,一旦黏上,便再难以甩开。 但对盛月白来说,这些都不是最可恨的。 济贫扶弱,原本也不是为了那么几句感激,盛家有这个能力,盛月白也愿意多帮他们一些。 可是生在这些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摆脱不掉的。一旦日子过得好上一点,拥有了比周围人多上那么一点的资本,他们身上所有的可恨之处便无限放大。 对权贵富人媚颜奴骨,对底层穷人颐指气使,压迫残害。 他们从最困苦的那一群人中来,最后却又成为了他们曾经最憎恨的人。 也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样的例外太少太少,几乎屈指可数,可恨之人却又太多太多。 盛月白见得太多了,失望也太多了,以至于与人交往都渐渐生出了敬畏之心。 盛月白不再愿意与人深交,即使总忍不住要出手帮人,也只做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他会和一个人接触第一次、第二次,却绝不再继续接触第三次。 陆政是盛月白不可预料的变数。 陆政太好了,越是与他接触,盛月白就越是能发现他的好,好到盛月白无法拒绝,好到即使明白他很危险,发觉他对自己有所图谋,盛月白依然不愿意拒绝他。 即使陆政说喜欢他,盛月白也不愿意说出让陆政难过的话。 盛月白望着陆政,沉默了一会儿,拉着陆政的衣领让陆政低下头来,仰脸在陆政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不会有负担的。”盛月白轻声说:“只会更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06 01:00:09~2022-02-09 10:1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z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和丑男麦麸 11瓶;柠檬益力多、可爱读者、今天也想喝奶茶 10瓶;53548565、白茶清欢 5瓶;Sebastiane 3瓶;大白、上仙 2瓶;璞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赫尔曼好得很 上虞城出了这么大的事, 又事关两国友谊,汪市长自然是坐不住,第一时间约了领事馆馆长商量。 美国领事馆馆长表面上和和善善, 态度好得无可挑剔, 实则是个笑面虎, 太极打的得心应手, 半句承诺都不愿意给。 汪市长跟他谈了一会儿, 也明白在这儿是得不到什么结果了,便起身告辞, 馆长起身相送, 礼数周到地把汪市长送到了领事馆门口。 刚送到门口, 正好碰到前来的盛月白和陆政,馆长愣了一下, 赶忙去跟陆政打招呼, 陆政应了一声, 馆长又很殷勤地请陆政进去,陆政却没说话, 而是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盛月白。 盛月白笑了笑,说:“赫尔曼先生有事就先去忙吧, 今日沾了您的光,难得有机会进领馆逛逛。” 陆政略微点了一下头, 转头进了领事馆。 汪市长看着盛月白与陆政之间的互动, 神色略微有些变化,待看着馆长和陆政走远, 汪市长敛了眉宇间的凝重,对盛月白温和一笑,关切道:“盛公子许久未见, 身体可好些了?” 汪宋说的是先前金城馆着火的事。 那次火扑灭不久盛月白就跟陆政离开了,也没跟消防队打照面,当天下午汪宋却特意到盛家登门拜访,提了一大堆上好的补品伤药,说是表彰盛月白救人义举。 盛月白没病没伤的也用不着这些补品,倒是因为这个让盛月婉惊了一遭,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 盛月白晚上回去才知道的这事,被盛月婉逮了苦口婆心地谈了大半天的心。 盛月白一想起这个就头疼,面上却毫无变化,微微一笑道:“劳烦您挂心,原本也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早已经没事了。” 汪宋点点头,说:“盛公子想要救人是好事,但水火无情,救人固然重要,盛公子也还是要顾着保全自身方能行更远。” 盛月白点头称是。 汪宋又说了一堆关切寒暄的话,最后才问盛月白说:“盛公子这时跟赫尔曼先生一起来领事馆,想必也是为了约翰的事吧。” “约翰的事……” 盛月白神色有些茫然道:“赫尔曼先生倒是没有跟我提及,我也是半路碰着他,便约着一起吃午餐,其他事倒是不知,约翰又惹了什么事了?” 汪宋看着盛月白,盛月白却仍旧淡淡的,汪宋忽而笑了一声,道:“盛公子这是又要做好事不留名了,无论如何,汪某先在此谢过了,等事都结束了,一定登门送上一面锦旗。” 盛月白淡淡笑道:“汪市长打的什么谜,盛月白听不太懂。” 汪宋不是上虞本地人,在来上虞就职之前,盛家与汪宋都不曾有过交集,因此也没什么好叙旧的。 盛月白原本打过招呼就想进去,又说了这么些话,已经没耐性了,忍不住道:“汪市长政务繁忙,盛月白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没想到汪宋不依不饶,很没有眼色的问盛月白:“方才听闻盛公子要在领馆内逛逛,汪某对这里还算熟悉,可以帮盛公子领路。” 盛月白道:“不必了,之前听闻领事馆里种些好些从国外来的异色玫瑰,盛月白打算过去看看花。” 拒绝的很明显了,谁想到汪宋又道:“我也从没见过这么稀罕的玫瑰,正好和盛公子一同过去瞧瞧。” 毕竟不是自家的院子,盛月白自然无法再拒绝,只得勉为其难地跟汪宋一同去看玫瑰。 汪市长相貌端正,是个刚正不阿的长相,年岁虽仅三十有余,却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盛月白不喜欢跟人打官腔,也讨厌虚以委蛇那一套,因此很不愿意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 没想到几句交谈下来,发现汪宋竟对玫瑰花颇有研究,张口便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像是个有沉稳博学之人。 盛月白对他有了些改观,便随口问了他一句。 汪宋却是愣了一下,半晌才说:“以前在外留学时,有人也喜欢种玫瑰,常送我一些,渐渐地就了解了一些。” “想必那人是很看重汪市长了。”盛月白说。 盛月白看着手边那株一下蓝色的玫瑰,视线随着一颗缓缓滑落花露,忍不住拿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随口笑道:“玫瑰娇贵难养,我姐姐种的玫瑰别说送人了,旁人碰一下都不愿意。” 汪宋问:“你姐姐……现在还喜欢玫瑰?” 这话问得奇怪,盛月白垂眼看了眼花圃里的玫瑰,忽然若有所思地瞧了汪宋一眼,打量着道:“汪市长之前就认识我姐姐?” 汪宋不露声色道:“不认识。” 逛过花园,盛月白同汪宋道别,汪市长也还有公务,打算离开,本来到这儿气氛都还算好,直到汪宋离开前忽然又叫住盛月白,很突兀的对盛月白说:“赫尔曼心机手段颇深,不是良友,即使一时帮了你,也是别有所图。” 盛月白眼睫微敛,看不出神色。 见盛月白不语,汪宋又兀自说道:“他母亲是妓.女,他出身妓院,心性本就肮脏不堪,即使如今爬得再高,骨子里的卑贱东西也不会变,盛公子家世清高,身份贵重,最好少与此人来往。” 盛月白面容忽然冷下来。 汪宋却仍半点儿不会看脸色一样,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汪某的一点忠告,信与不信,全在盛公子自己。” 盛月白冷笑了声道:“那如汪市长所言,谁又是值得交往的人,孟擎宇么?” 汪宋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孟大帅带兵一方,护佑国土,为人光明磊落,祖上也是为国征战的英雄将领,自然值得交往。” 盛月白差点气笑了,“我竟不知如今交友看的是祖上功绩,汪市长受了那么多新文化教育熏陶,竟还是这样古板的思想。” 汪宋摇了摇头,说:“你品性不错,但到底年轻气盛,又缺少父母教导,我不与你计较,你姐姐性子到底有些浮躁,思虑不周全,识人不清也是有的……我现在是替你姐姐教导你,以后你必然要感谢我。” “你不与我计较,我偏要同你计较。” 盛月白笑:“孟擎宇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政绩不怎么样,长舌妇的作态倒是学得十成十。” “赫尔曼好得很,我要与谁交往,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汪市长自诩高贵,怕是许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回去买面镜子放在床头,每日都看看,早日认清自己,免得日后贻笑大方。” “还有。”盛月白说:“奉劝汪市长以后千万不要再登我盛家的门,我盛家世商贾,卑贱得很,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你!”汪宋深呼了一口气:“本是不欲说的,但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不是我要去你盛家,当时我正与大帅论事,底下巡逻兵来报说你参与了救火,且受了伤,大帅心急如焚,才急忙请我过去看!不然我也不会登你盛家的门!” 盛月白淡淡道:“那就请往市长记住今日话,别再跑去我盛家自取其辱。” 汪宋气急道:“我汪宋这辈子都不踏你盛家的门!” 陆政和馆长谈完出来不到半个时辰,但已临了饭点,馆长要请陆政吃饭,被陆政拒绝后,又亲自把陆政送出来。 领馆楼下厅里,陆政看了一圈没见着人,走到后面花园才找着盛月白。 陆政远远看着安静地站在花圃边看花的盛月白,对身旁的馆长问道:“你这里的玫瑰是从哪里运来的?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些过来?” “运过来至少得半个多月呢……”馆长说:“赫尔曼先生不嫌弃的话就挑喜欢的带走,这里的这些已经养好了,移回去种到土里就能活。” 陆政说:“多谢,我明天找人来移,按两倍价格给你。” 馆长笑了笑,“哎哟,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种着玩的,您喜欢尽管拿走,我高兴还来不及。” 盛月白上车后往陆政臂弯里靠了靠,脑袋垂在陆政肩膀上,陆政受宠若惊,赶忙调整了姿势,拿手臂微微揽着盛月白,让他靠得更稳当。 司机也坐上车,问:“老板,接下来要去哪里?” 陆政压着声音对司机说:“去福寿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06 01:00:09~2022-02-09 10: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jz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和丑男麦麸 11瓶;柠檬益力多、可爱读者、今天也想喝奶茶 10瓶;53548565、白茶清欢 5瓶;Sebastiane 3瓶;大白、上仙 2瓶;璞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你把我认成了谁? 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了, 盛月白都没说话。 陆政以为盛月白是困了,也许是睡着了,陆政小心地低头过去看, 才发现盛月白没睡, 只是眉头微蹙着, 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陆政眸色微沉, 轻声问:“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盛月白“嗯”了一声, 说:“遇到了个眼睛长在天上的老古董,我在边上待得好好的他无端跑过来教训我一顿, 气死我了。” “……”陆政愣了愣, 犹豫了一下, 问:“老古董?” “就是刚出土的,思想迂腐不化的老古板。”盛月白说。 陆政想了想, 问:“……是刚才从领馆离开的那个汪市长?” 盛月白摇摇头说:“那口气我已经讨回来了, 我就是想不通姐姐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还给他送花——” 盛月白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了一下, 倚在陆政身上的身子坐正了起来,说:“刚才都忘了, 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陆政说:“早好了。” “这才……”盛月白数了数,将信将疑地扭头对陆政说:“这才一个月不到, 伤得那么重, 哪能好得这么快?” 陆政见盛月白不信,伸手把盛月白揽着往怀里带了带, 低声说:“好了,不信你再靠着试试。” 盛月白忍不住笑:“你别打岔。” 盛月白往后退了退,撑着车座从陆政怀里坐起来, 上身前倾过去一点儿,轻手轻脚地去解陆政的衣服。 陆政穿的是很普通的外套,只解开扣子就能很容易地脱掉,盛月白把外套领口拉下来,又小心的拉开里面衣服看了一下,看见胳膊上已经掉了血痂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陆政把衣服拉上来,眼含笑意的说:“是的好了,没骗你。” 盛月白却高兴不起来。 他觉得很愧疚,陆政因为盛月白受伤,盛月白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却又逃避着不愿意多见陆政,这一个月来也只去看过陆政一次。 盛月白低声叫道:“陆政……” 陆政好像总能感受出盛月白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即使盛月白面上并不表现出来,陆政握住盛月白的手,轻声道:“我伤口一向愈合得快,也不怎么疼,你来看过我之后没几天就好了。” 盛月白轻轻反握住陆政的手,手指头蹭进陆政的指缝里,声音忽然低下去:“你之前……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盛月白说:“如果当初没有发生后面那些事,我一定能把你留在盛家,那样你就不用再吃那么多苦了。” 陆政微微垂首,看着盛月白,眼睛里微微亮着光,看得出他对盛月白的假设很憧憬,但他还是否认说:“没有吃多少苦。” 盛月白看了陆政一会儿,凑过去轻轻在陆政唇上吻了一下,又很快离开,轻声说:“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少爷。”陆政忽然叫了盛月白一声,低下头去,头垂到盛月白侧颈边,贴着盛月白的耳畔,又迟迟没有说话。 盛月白觉得陆政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心软软的,柔声问:“怎么了?” 陆政缓缓呼吸着盛月白身上的味道,嘴唇轻轻蹭了蹭盛月白肩上的衣料,手指贴着盛月白的指缝很慢的摩挲着,声音里有隐忍的低沉:“我又想亲你了。” 盛月白进包厢的时候连虞舒都看出不对来,盯着盛月白的脸看了好几眼,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今天脸怎么红成这样?还有嘴上……” “来时走快了两步。”盛月白面不改色道。 虞舒是知道盛月白身体不好的,听到这个解释虽然仍有些疑惑,倒也没再多想什么。 也来不及多想。 虞舒站在桌边,看见身形高大的金发男人紧随盛月白身后走进来,并且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这……”虞舒压抑着惊讶,看了看盛月白,眼神暗暗询问:“这是……” 盛月白很自然道:“这位是赫尔曼先生。” 虞舒当然知道这是赫尔曼。 ‘财神爷’赫尔曼,全上虞经商的老板就没人不认识他,何况虞舒手里还握着一点儿远洋公司的股票,参加过上一次的股东大会。 因此虞舒知道上次股东大会上见面时,盛月白和‘财神爷’连招呼都没打。 虞舒还知道,外头传闻说盛家与‘财神爷’有不共戴天的仇怨,两方势如水火,‘财神爷’投资了柳家等家族,这一举动就是为了让盛家不好过。 无论怎么个说法,盛月白与他都看起来是敌非友,虞舒想。 盛月白侧身跟陆政介绍说:“这是虞舒,国泰商行的老板,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 陆政身形高,面相冷峻,又一贯没什么表情,只站在旁边就让人很有压力。 虞舒虽然脑子里还有千般疑惑,但也确实很紧张,听到盛月白说话下意识想伸手,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在半空中收回去,只对赫尔曼点了点头说:“赫尔曼先生好。” 陆政说:“你好。” 盛月白又抬眼看了看虞思身后,说:“后面的是普里特,你见过的,他是国泰商行的二把手,目前还管理着龙虎帮。” 普里特表情有些尴尬,笑着跟盛月白和陆政打了招呼,像是躲着陆政一样,没多说话。 等几人在桌上坐下,赫尔曼瞥了普里特一眼,才缓缓问道:“龙虎帮是什么?” 盛月白解释说:“是我外公的一点家业,我外公去世后,就没人管了,现在已经大部分转了明面上的生意,归了虞舒和普里特。包括这个福寿祥酒楼和国泰商行,都由他们共同打理着。” 虞舒听见盛月白竟然连这样的事都同赫尔曼讲,心中一惊。 虞舒已经与盛月白认识多年,盛月白虽算不上有多亲近他,但他对盛月白的关系还是比旁人要近许多。 盛月白看似平易近人,其实戒备心很重。 虞舒得了盛家资助,还把妹妹也放在了盛家养着,盛月白依旧对他保持着很清晰的界限和警惕。 盛月白许多事都有自己的打算,但他不会全跟旁人说,就像这次查案,虞舒先前只知道盛月白要查的是金城馆的背后的老板,详情缘由却一概不知,直到金城馆被烧,虞舒才大概知道了全貌。 普里特那边也是一样的。 虞舒与普里特共事,消息却不是共通的。从盛月白方才的话里能听出普里特私下已经见过赫尔曼,但普里特并没有告诉虞舒这件事,因为普里特和他所得知的消息都只是其中一部分。 盛月白如此警惕,却把这样重要的事告诉了赫尔曼…… 陆政想了想,道:“我记得国泰商行还有远洋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 盛月白点了点头,说:“我们盛家有百分之三十,外人还不知虞老板与我合作,加上这百分之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陆政说。 “没错。”盛月白笑了笑,说:“你既然把家业都告诉了我,这也是我最后的一点底牌,现在全都告诉你了。” 虞舒心里已经不是惊讶能够表达了。 两人说话间的语气神态都太过自然跟亲近,虞舒察觉到,有些失神,不留意之中胳膊肘一不小心把餐布扫到了地上。 虞舒弯腰下去捡,却看见了更惊人的一幕。 盛月白坐得端正,手是放在腿上的,旁边的赫尔曼也坐得很正,手却伸到了盛月白那边,臂膀与盛月白挨着,手与盛月白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盛月白说:“上个月金城馆着火,这里人多嘈杂,不方便见面,我写过去的信你们应该都收到了。” 虞舒一时脑子里千头万绪,呆呆看着盛月白,过了几秒才嗓子有些艰涩的说:“……收到了。” 陆政半垂着眼,沉沉的瞥了虞舒一眼。 盛月白一心想着重要的事,倒是没看出两人之间气氛有什么不对,继续说:“我先前就有所怀疑,既然现在确定了金城馆背后是美国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了。” 虞舒这才回神,立刻反对道:“这件案子很危险,让我们不要查,你怎么能又自己孤身涉险?” 盛月白没有回答,只说:“盛家本就是上虞美国人的眼中钉,我查与不查都不会安全,你们现在还在暗处,不宜再卷入其中,否则盛家就的连最后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虞舒还想说什么,被陆政出言打断。 “有我陪他一起。”陆政淡淡道:“他不会孤身涉险。” 虞舒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对了。”盛月白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转向了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普里特,说:“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盛月白盯着普里特的眼睛,低声问:“上次在金城馆,我确定你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我,但是你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为什么?” 普里特表情一变,眼神明显慌乱起来。 “更准确的说……” 盛月白突然沉下去的语气和普里特受到惊吓的表现,让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盛月白紧紧盯着普里特,缓缓问道:“你把我认成了谁?” 第35章 盛夫人 普里特干笑了一下:“什么……认成了谁……小少爷, 您说的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好,我提醒提醒你。”盛月白语气听着很平静:“你原本是我外公留给我的人, 外公去世后我一直待你不薄, 你喜好狎.妓, 我虽然不喜欢, 但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什么, 那天你在金城馆看到我后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出那样的反应,不用跟我解释解释吗?” 普里特赶忙站起来, 在盛月白面前低头站着, 干脆利落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很惶恐地说:“那天是我不对,我没认出来小少爷来, 说话太轻浮, 一时间太惊慌没控制住, 做出那样的表现,差点暴露了小少爷, 我……” “惊慌?”盛月白轻笑了声,侧过身去, 不急不缓地说:“外公的龙虎帮虽然名声还在,不干净的路子却早已经清了, 现在生意也都转到了国泰商行, 你怕我外公还有可能,可我盛月白手上一没人二没枪的……” 盛月白看着普里特明显抖了一下, 话顿了顿,盛月白眯了眯眼,低低道:“更不像带兵的孟大帅, 随口就能遣几个人来杀人灭口的威风,你怕我什么呢?” 普里特整个人忽然惊了一下,对上盛月白的眸子时,像是被什么蛰着了,竟然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我……” 盛月白冷下脸,厉声斥道:“你还不说?” “是小姐!”普里特声音发抖道:“你那天那身打扮很像小姐,我把您错认成小姐了……” 虞舒听着愣了一下。 虞舒第一反应是如今的盛家大小姐盛月婉,但虞舒想起来,普里特虽然一直称呼盛月白为小少爷,见到盛月婉却从来只叫盛老板,能被普里特称呼小姐的,就只有…… 盛月白的亲生母亲,盛夫人。 普里特是跟着盛月白外公身边长大的,若说盛夫人出嫁后少见,但在出嫁前,普里特应该是常能见着盛夫人的。 虞舒虽没见过盛夫人,但也从旁人嘴里听说过一些,普里特也曾在虞舒面前提过,说盛夫人是个极温柔的女子。 既然是这样,听少爷的意思,普里特那天把他错认成盛夫人,做出了很惊慌的反应,确实是有些奇怪了。 盛月白表情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你之前看见过什么不该看见的?” 普里特面色已经不能用惊慌来形容了,虞舒甚至觉得他很惊恐。 “我……”普里特脸色发白,嘴唇都在颤抖,“我真的不能说,真的不能说啊小少爷……” 普里特胆子本就不大,仗着盛月白外公留下的那点儿势力敢在外头横,却不敢在盛月白这里横。 问到了这个地步都还不说,只能是有更让普里特害怕的人在,让他不敢说。 “好,我也不为难你。” 盛月白刚才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这时又突然变得随和起来,站起来整了整衣衫,温文尔雅道:“我这就找孟擎宇去,有兵权在手,要查什么东西肯定还是容易得多。” 普里特猛然抬头。 盛月白从普里特身上收回视线,道:“本是不打算同孟家来往,但既然事关母亲,我低回头也情愿,不过孟擎宇想登我盛家的门也不是一日了,想必不会拒绝……” “不要!”普里特扑过去抱住盛月白的脚,失声道:“我说!我说!” 盛月白停下脚步。 普里特嘶声道:“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愿意说!小少爷……不要去找大帅!” “好。”盛月白道:“你说吧。” 普里特如蒙大赦,喘了几口气,像是还仍有几分犹豫,苍白着脸吞吐道:“小少爷能不能答应,听完以后也……也别去找大帅,否则……否则我肯定是活不了了……” 盛月白冷笑道:“盛高远去世那年,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和孟家断绝的来往?” 普里特愣了一下,表情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盛月白轻声说:“你起来吧,滚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虞舒连忙过去把普里特扶起来,过去坐回桌上,虞舒站起来想给盛月白掺杯茶,坐得更近的陆政却已经抢先一步把茶递到了盛月白手边。 “别生气少爷。”陆政轻声道:“先喝口茶。” 盛月白抿了一口茶水,压了压心中的浮躁,才对虞舒道:“虞舒,麻烦你先去旁边包厢等一会儿,我有些家事要问他。” 虞舒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还坐在旁边的陆政,声音很低的说:“好的。” 虞舒出门关上了门,盛月白放下茶盏,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要闹的我两年前早闹过了,我只是想多知道一点有关当年的那些事。” 普里特点了点头,整理了一遍思绪,将胆战心惊隐瞒了多年的事说了出来:“那时候小姐已经嫁去盛家了,那段时候帮主身体已经很不好了,那天旧伤又突然发了,眼看着就不好,以免有什么意外,让我去盛家找小姐回来……我去了盛家,小姐却不在家,我就去问过了管家,管家也只知道是盛高远带出去了,但不知道是去了哪儿,我知道盛高远那时常去……常去妓院,就碰运气的跑去那条街上找,没想到正巧就在一家妓院门口……看到了盛高远的车。” 普里特吞了吞口水,瞥着盛月白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小少爷应该是知道的,女子有好奇心,上妓院‘走班’也是有的,我当时也没觉得什么,就进去到里面找人问了包厢,上楼去找,没找到着急之下竟然推错了门,不小心开了旁边的门,结果……结果就看见了……” 盛月白手指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深吸了一口气,说:“看见了什么。” 普里特目光躲闪,声音又变得不稳起来:“小姐……小姐和……和孟、孟——” 茶杯“砰”地一声被砸到地上,杯身碎成两半,因为用力过大,杯盖滚到了墙角才撞停下。 普里特瞬间噤了声。 屋里安静的诡异,普里特看着盛月白表情不对,连大气也不敢喘。 陆政什么话也没说,找到了盛月白的手,轻轻地握进手心里。 很奇异的是,因为那只包裹着盛月白的手的温暖掌心,盛月白乱成一团麻的心好像真的定下来了一点儿。 盛月白闭了闭眼,语气很快恢复平静,轻声说:“继续说。” 普里特又看了看盛月白的脸色,说:“我那时着急,推门进去时的动静不小,所以孟……他立刻拿被子把小姐遮起来了,但是我还是和小姐对视了一眼……我感觉……感觉小姐有点神志不清,眼睛里不是很清明……” “我当时……就是下意识地感觉不对,我就大喊了一声,小姐也没有反应,我更笃定是他用了什么手段,或者……或者是喂小姐吃了什么药,我冲过去想去救小姐,但是我被人拿枪抵住了脑袋……我那时吓坏了,我……我怕死,浑身僵地不敢动,然后就被他手下的兵给拖走了……” 盛月白眼中忽生戾气,咬牙道:“他的那些兵也在里面?” 普里特看盛月白的表情,只觉得盛月白下一秒就要去和人拼命了,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没有!里面只有孟大帅和小姐,外面的兵离得很远,站在走道尽头,不然我也闯不进去,我推门进去以后才有人跑进来抓我。” 盛月白沉默了半晌,神色不明地问:“他们就这么轻易的把你放了?” 普里特眼里浮上恐惧,哆嗦着说:“我当时……我只听到孟大帅说,说让他们把我毙了,我就被拖到一个巷子里,枪口抵在我脑袋上的时候,我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枪口忽然又收回去了。” “我那时也吓得不太清醒,等我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就听到有个声音对我说,先留着这颗子弹,如果今天的事传了出去,就要把子弹镶进我的脑袋里……” 普里特哆哆嗦嗦的讲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才说:“后来我站在巷子里看着离开时多出来的那个兵,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小姐救了我,不然孟……也不可能为了我这条命中途又反悔。” “母亲救了你,你却因为怕死,谁也没告诉。”盛月白死死盯着普里特,一字一句的说:“你就这么安心看着她受辱?” 普里特连呼冤枉,哭丧着脸道:“我是想告诉帮主,可是那时候帮主已经快不行了,帮里又一团乱,争权夺势的,还有其他帮派趁机抢地盘的,我真的没机会说,后来还是靠着……大帅的支持,我们才帮小姐坐稳了这一派。” “帮里都是大帅的人,我更不敢说了,后来小少爷你长大了些,慢慢接手了,帮里那些监视的人才渐渐被撤走了,但是时间已经那么久了,小姐也没了,大帅对您那么好,而且,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能力能跟大帅一拼了,让大帅知道我跟您说了这些,一定会杀了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一下,普里特的阴影就是:在妓院见到这张脸 感谢在2022-02-09 10:21:33~2022-02-11 01:2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可爱读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沾糖刀 22瓶;小可爱、暮时流川、喵喵不吃糖 10瓶;杏仁包子杏仁包 3瓶;江停的奶黄包、璞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一个经典话剧 政府大楼里, 两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女助理正争着去给市长办公室送茶水,市长大秘书路过时正巧撞见,心里叹了口气, 走过去接过茶盘说:“行了, 给我吧, 你们两个该干嘛干嘛去。” 然后不理会身后眼巴巴望着的两人, 径直往市长办公室走去。 大秘书敲了门, 轻轻推门进去。 办公室的办公桌两侧坐着两个人,正在论事。 大秘书眼观鼻鼻观心, 轻手轻脚的将托盘放到桌上, 依次把两盏茶搁到办公桌两侧, 然后很快的拿起托盘往外走出去。 直到转身关门时,大秘书才抬起视线往屋里的两人身上飞快的瞥了一眼。 里面坐着的是两个男人。 一个家世显赫前途无量的上虞新任市长, 还有一个手握北三省军事重权赫赫威名的孟大帅。 上虞城顶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在这儿了, 又都尚未娶妻。 大秘书想着, 心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办公室里未婚女子的魂儿都快飞走了, 今天这半天是别想再有什么效率了。 汪宋瞥了眼关上的门,继续说:“我在那儿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好几次, 应该都是为约翰的事,那老馆长虽然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从容, 但从他回电话的状态来看, 我觉得他对约翰的死并不知情。” 孟擎宇扔下报书,拧眉道:“那老东西装模作样有一套, 这件事不一定和美国人无关。” “当然。”汪宋说:“美国驻军和领事馆也不完全是一路,就算和领事馆无关,也不能排除是驻军想借机挑事。” 汪宋思索着, 又兀自分析了一遍其中利弊,说上次的失踪案牵涉的家族和这次约翰的案子被怀疑的柳家都同为远洋公司的股东,美国人很可能是在打远洋公司的主意,想控制上虞的经济云云…… 孟擎宇耐下性子听了一会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打断说:“我不管什么经济,既然这件事不是冲盛家来的,你们政府自己想怎么办怎么办。” 汪宋噎了一下。 又是盛家。 汪宋刚上任的时候,孟擎宇就协助政府处理过上虞的女学生失踪案。 为保夜里安全,上虞城决定暂时在夜晚十点以后实行宵禁,政府人手不够,封锁全城大半靠了这位孟大帅的帮助。 孟擎宇为政府提供了这么大的帮助,却又不求分文回报,汪宋对这位乐于助人又无私为民的大帅十分感激,后来听手下人说孟大帅查这个案子是为了盛家,汪宋也没觉得什么。 义举和私心本就不是什么相生相克的东西,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况且盛家商行绝对算得上是上虞的爱国企业,盛家的米铺这么多年不涨价,灾年时还免费开粥铺放粮。这次抓捕金城馆的地下人口买卖渠道,救出那些被拐卖的女子也是盛家给他们提供的消息。 汪宋对盛月白印象很好,直到今天真正和那位口齿伶俐的盛公子碰过了面…… 汪宋说:“今日去领事馆,我碰巧遇见了盛公子。” 孟擎宇原本放下杯子作势要走了,闻言重新坐了回来,坐姿比方才跟汪市长谈正经事时还要端正:“他去了领事馆?” 汪宋点点头,说:“他和那位美国来的‘财神爷’一起去的领事馆,我们在门口遇到,聊了几句。” 孟擎宇这时又像是很有耐心了,汪宋接下来说了跟盛月白闲聊的一些话题,孟擎宇像是丝毫听不出其中重点,还问汪宋盛月白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玫瑰。 汪宋只得直说:“我看他跟那个赫尔曼走得近,觉得不好,提醒了几句,没想到盛公子并不领情。” 汪宋还是记得给孟擎宇留点面子,没有直接复述盛月白的那些话,只是简单地把大概意思说了一遍。 “他就是这个脾气,汪市长不要介意。” 孟擎宇像是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反而还有几分莫名的骄傲,含笑道:“家里从小宠坏了,脾气大得很,不过现在这个年头脾气大点儿好,吃不了亏,在外边才不会受人欺负。” “脾气大也不是这么惯的。”汪宋皱了皱眉,说:“我是外人也就算了,您是他的干爹,他在外对您直呼其名,单凭这点也已经过分了,难道您也不用稍加管教吗?” “况且我听说盛公子之前就因为这任性妄为的脾气,还惹出过几件大事——” “汪市长。”孟擎宇脸色沉下来:“凡事都要讲究凭据,既然是听说的事,就不要无凭无据的拿出来嚼舌根。” 这是汪市长今天第二次被人骂了。 一个骂他长舌妇,一个说他嚼舌根。汪宋出身官宦世家,家世优越,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气。 然而前一个争不过,后一个争不得,汪宋深吸了一口气,“大帅说得对。” 孟擎宇表情这才缓和下来一点,说:“是我激动了,汪市长年纪轻,还没成家,自然不懂养孩子的事,等成了家以后应该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说完不等汪宋反应,孟擎宇又道:“我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汪市长忙着。” 汪宋:“……大帅慢走。” 汪宋唤来秘书把孟擎宇好生送出去,自己刚回到办公桌,胸口里憋着的一口气还没下来,桌上电话又响了,是汪宋远江北家里的电话。 汪宋扶着额侧道:“爸。” “跟高小姐见过面了没有?”汪父在电话那边问。 “……见了。” “高小姐很不错吧。”汪父乐呵呵笑道:“我找人给你们合了生辰八字,很合适,对你以后的仕途很有帮助,高小姐家里也很属意你,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不必了。”汪宋说:“我跟高小姐没合上眼。” 对面顿了一下,立刻噼里啪啦的一阵数落:“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到底看得上谁!高小姐哪里不好,大老远跑去上虞……” 汪宋沉默着等对面的汪父说完,才说:“我有心上人了。” “哪家的姑娘?家里干什么的?” 汪宋其实只是随口搪塞,但说完以后,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带着馨香的玫瑰花,紧皱的眉头下意识松懈下来,心里的话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上虞人,家里经商的。” “经商……”汪父语气不甚满意地说:“商人在旧时地位低下,是上九流中的最末流,商人家里养出来的哪里有什么好女子。” 汪宋脑袋又疼起来:“商人末流思想早就被淘汰了,况且女子好坏跟家里从事什么行业又有什么关……” 汪宋话还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说的这话,不正是盛月白在领事馆门口骂他时候说的那些吗? 汪父听汪宋竟然还狡辩,语气立刻变得严厉,在电话对面教训说教起来。 汪宋不仅脸疼,脑子也一抽一抽地疼,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面喋喋不休的说话声:“我现在还有事,得了空再给您打过来。” * 盛月白同普里特说完话以后心情原本已经很不好了,从福寿祥酒楼出去时,竟很不凑巧的迎头碰上了许柔和盛月泽母子。 许柔是盛高远的续弦,盛月白五岁那年进的门。 不过进的不是盛公馆的门,而是盛高远在外买的一处院子,盛高远同许柔在外面办了酒席,这么多年也一直养在外面,因此虽说是续弦,其实在外人眼里仍旧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许柔的儿子盛月泽后来还是常被盛父带回盛家小住,时间久了,渐渐的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 盛月白从第一眼见到盛月泽就不喜欢他,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盛月泽比盛月白还大一岁,他是盛高远对盛月白母亲不忠的铁证。 但无论盛月白喜欢还是不喜欢,盛月泽十二岁那年,盛高远还是以盛月白缺少玩伴为由,将盛月泽带回了盛公馆,由盛高远亲自教养。 恰好那时盛月婉也要出国留学,不放心盛月白一个人住在公馆,便与孟家商量,从那以后,盛月白带着虞思住进了孟家。 盛月白在孟家一住就是五年,有一个只比他小三岁的孟雁秋,还有一个对他千依百顺疼如眼珠的孟擎宇,盛月白在孟家比在盛家过得更好。 直到盛高远去世那一年,盛高远当着盛月白的面,把盛家留给了盛月泽,并向盛月白坦白了一些事。 盛月白自此与孟家断绝往来。 盛月白很顺利的接手了盛家,又将盛月泽和许柔母子赶出盛家。 许柔虽然极其不甘愿,却也无可奈何。 她跟了盛高远这么些年,最知道盛月白背后有哪些势力,连盛高远都没办法,她又哪里敢跟盛月白争,不声不响的拿着之前哄盛高远转给她的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带着儿子走了。 许柔以前看见盛月白从来都当看不见,今天却一反常态的,主动笑着跟盛月白打招呼:“月白,今日竟然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月泽……” 许柔拉过僵硬的盛月泽,温柔的笑道:“欢喜傻了啊,之前一直缠着我说要去找月白弟弟玩的,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盛月泽有些小心看了看盛月白,嗫嚅道:“月白弟弟。” 许柔是个聪明女人,盛月白从小就知道。 盛高远原本只是盛家老太爷的一个私生子,靠着盛月白的母亲的青睐,靠着盛月白外公的支持,才在盛家站稳了脚跟,夺得了商铺大权。 他最看重的就是他的钱和权。 盛高远心里从来只有自己,没有任何人,这么些年在外面花天酒地惯了,身边从不断莺莺燕燕,一辈子都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许柔却能让盛高远把她娶进门,还哄的盛高远要把盛家全留给她。 盛月白静静的看着许柔作戏。 盛月白忍不住的想,当初母亲在时,是不是也看见过这个女人在当初对她海誓山盟的丈夫面前这样一副温柔小意模样,那时母亲又是报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赫尔曼先生您也在啊。”许柔语气中透着惊喜道。 “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许柔笑了笑,态度很诚恳地轻声道:“您那天真的是误会了,我们家月泽心思很单纯,胆子一直很小,那天绝对没有要故意冒犯您的意思,还请您不要跟他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不懂事的小孩子?” 盛月白面无表情的说:“盛月泽刚才还喊我弟弟,这个年纪了还不懂事,是心智上有什么障碍吗?” “月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呢。” 许柔余光瞥着陆政,很好脾气的一笑而过道:“每个人情况都有不一样,月泽从小就很单纯,就是爱玩,没什么心思,肯定是比不了你从小饱读诗书的。” 盛月白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政,发现他正垂眸看着许柔,像是真把许柔的话听进去了。 盛月白瞬间没了继续看她演下去的耐心:“你在我父母婚姻期间与我父亲搅在一起,生下了一个比我都还要大一岁的孩子,现在还带到外面招摇过市,难道就没有丝毫羞耻之心吗?” 许柔一窒,接着眼睛便红了,啜泣道:“我……我再怎么样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陆政看盛月白蹙了眉头,伸手虚虚将盛月白环住,说:“这里风大,少爷,我们走吧,小心别冻着了。” 少……少爷? 许柔听见赫尔曼对盛月白称呼的那两个字,原本还楚楚可怜的表情顷刻变了,嘴唇张开,眼里只余下不可置信的错愕。 盛月白已经懒得再看。 陆政拉开车门,扶着盛月白上车,盛月白顿了一下,忽然抬头看向陆政,问:“你对那对母子怎么看?” 陆政想了想,皱了皱眉头说:“心术不正。” 盛月白微微挑了一下眉,说:“你方才一直看着她是在想什么?” 陆政默了默。 陆政心里道,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听,身上的香水味道闻起来很刺鼻。因为她看起来很碍眼,想让她闭上嘴,从这里消失。 陆政说:“她脸上的妆哭花了,看上去像一个经典话剧。” “话剧?”盛月白思绪被陆政牵走,勾起了一点兴趣,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陆政说:“小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1 01:29:25~2022-02-12 23: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vette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苦茶子飞飞(催更版) 3个;可爱读者 2个;soft爹地、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安玄落 51瓶;岁见 30瓶;晨不是橙 19瓶;椰子蓉、可爱读者 10瓶;尤白 7瓶;48884178、vfdxfg、三榷- 5瓶;薛家迷妹 3瓶;长汀、媛媛猫猫 2瓶;咬一口带鱼、为阿玖揽星辰、江停的奶黄包、温元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二十五次日落 政府和领事馆经过再次商谈, 很快统一了口径,赶在今年年节之前通报了约翰的死因归责:约翰醉酒冻死在金城馆外,责任部分归于金城馆, 由金城馆负责约翰下葬的安葬费。 然而通报是一回事, 约翰能不能得到这比安葬费又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在约翰死因被通报的同一天, 金城馆也被查封了, 金城馆背后的美国人老板以拐卖人口罪被上虞警察抓捕, 又被引渡回美国接受审判。 约翰草草下葬,金城馆关门大吉, 无数被拐女子重新回了家, 远洋公司几次股东大会开下来增资终于全面完成, 加上只剩两年政府就能重新拿回纽港路的驻军权…… 种种喜事加在一起,让上虞这一年的新年似乎显得格外热闹。 新年的前几天, 盛月白还没看完报纸就听到虞思从楼上咚咚咚飞跑下来的欢快脚步声。 “少爷早上好!” 虞思换上了新裁制的红色袄裙子, 头上系了两个红色的缎带, 蹦蹦跳跳的,看着比挂历上的年画娃娃还要可爱。 “早上好。”盛月白看了看虞思兴高采烈的模样, 道:“都快过年了还整天往外跑。” 管家乐呵呵笑道:“可不是,虞小姐什么时候不是睡到日上三竿, 上学都叫不起来,我看这几天倒是起得可勤快了, 这还到出嫁的年纪呢, 心就已经快要飞走了。” 虞思小脸红扑扑的:“又……又不是我一个人,姐姐这几天铺子都关了, 也整天不见人影,肯定也是跑出去玩了。” “是呢!”管家应了句,有些纳闷道:“大小姐这几天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也不说是去哪儿了,连回家的时间都比往常晚了。” 虞思得了管家这一赞同,底气顿时更足了,“那当然啦,大家肯定都要趁年节前出去玩儿,不然过了年又要开学了,哪还有时间去玩呀!” 外面传来两声喇叭声。 过了一会儿,孟雁秋咋咋呼呼的呼喊声从外边传进来:“思思妹妹!思思妹妹!” 虞思作势就要跑,忽然想起了什么,捏着裙摆看向坐在餐桌旁的盛月白,细声说:“雁秋哥哥来接我了……” 盛月白从报纸里抬起头,淡淡道:“去吧。” 虞思顿时喜笑颜开,一溜烟的就跑的没影了。 孟雁秋看着虞思从里面跑出来,抻头往虞思身后望了望,空荡荡的,没人跟着出来。 虞思歪头对上孟雁秋的脸,笑:“你想去见少爷就进去呀,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提前去给少爷拜年。” 孟雁秋气冲冲往车边走回去:“谁要给他拜年!我才不想见到他!他盛月白又不是银元,以为谁都想见到他吗!” 孟雁秋接虞思的车开出去不久,又有一辆进口白色奔驰轿车开进了盛家院子。 陆政站在车边,只等了片刻,就望见盛月白从正门走了出来。 陆政反射性的上前一步,然后呆住了。 盛月白常穿浅色衣裳,月牙白或者淡蓝色居多,今天却极少见的穿了一身鲜亮的枣红色长袍,衬得盛月白愈发漂亮。 像是一捧雪,轻轻的摇曳在枝头的花蕊上。 盛月白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陆政面前,看陆政仍然一动不动,眼神呆滞,伸手在陆政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陆政耳根子眼见的红了。 他捧住盛月白的手,低头在手背上虔诚的吻了一下,抬起头,低声说:“少爷早上好。” 盛月白手搭在陆政手心里,笑着说:“早上好。” 盛月白和陆政约好一起出去逛逛,便真的沿着街巷逛了起来。接近年关,路上人很多,热热闹闹的。 上虞这些年变化很大,想着陆政回到上虞后还从来没有在这里逛过,盛月白带陆政逛了附近的大街小巷。 走到过港口,快到梁停路附近时,盛月白停下脚步,轻声问陆政:“你对这里还有印象吗?” “有。”陆政看着前面的那片胡同,说:“我以前就是在附近长大的,这片以前是一片窑.子,我母亲就是在这里工作。” 盛月白只是随口一问,听陆政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对陆政的脑子油然而生的涌起无限敬佩之心:“变化这么大,你竟然还能认出来。” 陆政顿了一下,说:“我记得那时这栋两层楼小洋房原先是上虞最高档的一家妓馆,现在扩建了,现在成了梁停路这一条街,想必是发展的越来越好了。” 盛月白望着梁停路上挂着的一个个火红灯笼,愣神地说:“以前最大的只有一家,现在有了一条街,上虞有三分之一的税收都靠这些妓馆。” 陆政语气仿佛有几分讽刺意味:“一座城的繁荣竟然是依靠着这个造就的。” 盛月白心跳忽滞,一下抓紧了陆政的手:“我想到了。” 陆政轻声问:“想到什么?” 盛月白还记得云想月说过,金城馆的老鸨和她们老鸨是旧识,而莳花小班的老鸨原是这家老妓馆老鸨的干女儿。 金城馆的老鸨兴许也是这里妓馆出去的。 盛月白说:“那个老鸨兴许见过我母亲,所以才察觉了什么,提前报了信,让外国人烧了金城馆。” 陆政想起其中涉及盛月白母亲的那些隐情,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这时一辆拉了客的黄包车朝这里跑过来,陆政及时伸手揽住盛月白,带着盛月白往边上跨过去的同时,轻快地在盛月白脸颊上碰了一下。 国内民风闭塞,上虞虽然与外国互通,有钱人家里还实兴养兔儿爷,但其实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还是不尽容忍的。 盛月白没想到陆政在大街上都会这样大胆,嘴唇的柔软和温度仿佛还在,呆呆的站了几秒,盛月白的脸腾腾的红了。 “少爷陪我去吃碗馄饨吧。”陆政低头俯在盛月白耳边,眼含笑意的说:“好多年没吃到过了。” 吃过了馄饨,盛月白又带陆政去了看了电影,在茶馆喝茶听戏,很好的融入了纨绔子弟的快活小日子。 日落近黄昏时,陆政说想带盛月白去一个地方。 车沿着海岸线朝远处的矮山行驶过去,从车窗看过去,就像是他们正在追着落日跑。 车在一个曾经废弃的私人码头停下,盛月白从车上走下来,四下望了一圈:“这里是……” “我回国时买下来的地方,用来停里面一艘小游艇。”陆政朝司机挥了挥手,带着盛月白往里走。 “小游艇?”盛月白有些惊奇,侧头看向陆政,问他:“游艇可以漂洋过海开这么远过来吗?” 陆政摇摇头,解释说:“长途海运需要大型船,游艇是包了船运过来的。” 这边码头上虽然只停的有货船,盛月白从前也不是没见过游艇,但待走进去,盛月白看到了陆政说的那艘小游艇,还是忍不住惊住了。 盛月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游艇。 船身漆黑光亮,极有质感,停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如同一把绪待出鞘的神兵利刃。 “和我见过的船看起来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陆政点头说:“传统的船多用木料,这艘船的船身是钢铁做成的,美国人的新发明。” “钢铁?”盛月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看着陆政,表情很懵:“钢铁这么重的材料,也能在水上浮得起来吗?” 陆政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笑意,而是真的笑了,嘴唇有明显上扬的弧度,甚至露出了右侧的虎牙,脸上的表情有种献宝的得意,像是不远万里的把这艘游艇运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一刻,陆政朝盛月白伸出手,对盛月白说:“试试?” 盛月白把手放进陆政手心里,陆政牵着盛月白踏上了船。 船开缓缓出海去,没了山和林子的遮挡,像是真的是在追着落日跑。 陆政看着远处的落日,说:“我曾经也回来过一次。” 盛月白愣了愣。 “那时刚攒钱买了一艘货船,做海上货运,那天黄昏时看着海面上的日落,突然很想很想见你,就买了一张船票,跑回来了。” “什么时候?”盛月白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六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街上挂着红灯笼,要过新年了。”陆政握着盛月白的手,从天边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身边的盛月白:“我去了盛公馆,只是不太凑巧……” 盛月白想起来,那年他刚住进孟家,年节盛高远是在外面与许柔一起过,盛月白自然也不会回盛家。 盛月白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轻声问:“没有找到……就走了吗?” 陆政点了一下头,很简短的说:“那边定的货拖不了太久。” 盛月白像是突然被什么卡住了喉咙,胸腔里涌上一阵无言的心疼。 攒钱买了一艘货船,全部身家都在上面。 半个多月的航程,从美国来到上虞,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见盛月白一面,却也没能见到。 “如果美国是中午,那么法国是黄昏,如果能一分钟内赶到法国,就能看见日落。” 陆政站在红彤彤的日晖下,低声说:“我那时站在美国的海岸线上,看着黄昏,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段文字,就想,如果上虞再近一点,我能一分钟之内赶到这里,就能每天和你看同一个黄昏了。” “可是上虞太远了。” 盛月白心跳得很快,让他的脸颊也变得发烫,他忍不住朝陆政靠近了些,仰起头,贴近了陆政。 修长的脖颈从系着盘扣的领口中露出来一小截,陆政与他离得很近,很近,甚至能清晰的看见盛月白白皙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 盛月白脸颊贴着陆政的胸腔,带动了心跳的速度,陆政心被高高举起,仿佛要突破了胸腔。 因为他听见盛月白对他说:“没关系的,我们补上漏掉的二十五次日落,以后我会陪你看所有的日落。” 陆政呼吸都停滞住。 盛月白就像是一捧雪白细碎雪,这捧雪遥遥悬在云端,看不见摸不着,遥远不可触碰。 陆政和他的相遇像是一场阳春下的美梦。 陆政即使再努力的争取,也从没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多的恩赐。他从云端踏出来,主动地,落进了陆政怀里。 陆政屏息了很久,才猛然回过神,然后毫不犹豫的展臂紧紧拥住。 陆政哽咽着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2 23:57:52~2022-02-13 20:4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ya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川之下 30瓶;五月的永眠花 20瓶;YA&ya 10瓶;咬一口带鱼 5瓶;薛家迷妹 2瓶;烂笑话、听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没事了,别怕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 盛月白跟陆政看完日落回来也才六点不到。 盛月婉连续几日都是过了晚上八点过了才回家,于是盛月白很放心的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去盛公馆。 车沿着院墙行驶快到盛公馆外的雕花大门时,一辆没见过的黑色轿车转弯开进来, 先一步停在了盛公馆门口。 从车上先走下来一个西式衣着的男人, 男人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 便看见一个身着枣红色旗袍的女人弯腰从车走上下来。 “停去对面。”盛月白当即道。 司机应了一声, 慢慢放缓了车速, 控制着将车滑到盛公馆对面的香樟树底下。 盛月白“唰”的一下拉上车窗上的帘子,转头对司机说:“路边有家糕点铺子, 麻烦你帮我跑一趟, 买些桂花糕来。” 陆政从钱袋子里拿了几块大洋出来, 伸长手递给了前座的司机。 看着一个中年男人开门从车上下去,径直朝糕点铺子走过去, 盛月婉视线才从对面紧掩着帘子的白色小轿车上收回来, 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多谢汪市长了。” “不必感谢, 这是盛家应得的。”汪宋表情平淡的说。 “汪市长快上车吧,外面风大。”盛月婉紧了紧肩上的狐狸毛。 汪宋问道:“今天这么早,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盛月婉没有正面回答,一双眼睛温柔如水, 对汪宋微微一笑道:“后天就是除夕了,明晚还有宴会, 市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汪宋恍然, 原来盛月婉今日不同他吃饭是为了他考虑,知道汪宋明天有公务, 所以想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盛月婉当年在国外疯狂追汪宋的时候为了陪汪宋上课,连自己的课都逃过,差点被学校退学, 如今看来倒是识大体了不少。 汪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也好,我走了,不用送了。” 盛月婉面上维持着温柔的笑意,待汪宋上了车,笑意顷刻敛了个干净,利落的转身进了门。 盛月白收回挑帘子的手,靠回椅背上,不大高兴的说:“他来我家做什么,上回还说不踏我盛家的门,转头就跑来了。” 陆政说:“姐姐手里拿着文件袋,也许是碰巧谈了什么公务。” 盛月白听陆政一本正经的叫“姐姐”,觉得十分的新鲜有趣,饶有兴致地说:“礼都还没收呢,这就改口叫上姐姐了?” 陆政严肃地看着盛月白,很庄重的询问道:“车上正好备了一些礼物,我现在提进去拜访,可以吗?” 盛月白本来只是随口跟陆政开个玩笑,没想到陆政如此的一本正经,绷不住笑了:“你看上去不像是要去拜访,像是要去提亲。” 陆政顿了顿,低声说:“不是。” 盛月白以为陆政不好意思了,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还是算了,你上门又得把姐姐吓着,等我找个机会跟她解释解释,再带你去见她。” 陆政顿了顿:“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盛月白说:“她只是还记着咱们两家之前的恩怨,对你有所防备。” “而且姐姐说,你上次送我回来的那天在门口用‘很可怕’的神情盯着她看,把姐姐吓着了,让姐姐更觉得你居心叵测,来者不善。” 陆政还没说话,盛月白忽然凑近了点儿,仔细端详着陆政说:“嗯……你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确实有点来者不善。” 陆政呼吸加快了些,说:“我只是觉得姐姐和少爷长得不像,多看了几眼。” 盛月白“嗯”了一声,跟陆政解释说:“姐姐是母亲领养的,我的身体状况是遗传自我的母亲,这样的体质不适合生育。” 陆政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 盛月白却忽然伸手抚了一下陆政的眉心,捏了捏眼前这张不苟言笑的冷脸,轻声说:“别皱眉,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盛月白说这话时也是笑着的。 盛月白很擅长笑,他笑起来眼睛很亮,目光很柔,嘴唇上扬的弧度刚刚好,像是冰雪消融,仿佛无形之中拉近了陆政与他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陆政却是个很不会笑的人。 在得以接近盛月白之后,陆政渐渐的也察觉到了自己表情过于匮乏,也尝试过改变现状。 陆政对着镜子尝试着学习,却发现无论是扬起嘴角还是弯眼睛,他的表情都极其僵硬,像是被操纵的木偶,竭力的笑容之下只看得出怪异的空洞。 因为陆政太久没笑了。 更准确的说,他从来就没有笑过。 从生下来那声啼哭起始,陆政就从来没有笑的机会,身边的人或是妓.女或是嫖客,都是虚假的,算计的,狰狞的,不做表情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陆政永远记得他从盛家的床上醒过来,看见盛月白的那一刻。 柔软的手指,温柔的笑,纯净无瑕的眼睛。盛月白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没事了,别怕。” 在这些年无数次的挨打和跌倒中,盛月白的笑容和声音支撑陆政一次次爬起来,咬牙走到现在。 盛月白是支撑陆政的脊梁,是他从始至终的勇气来源。 有盛月白在,即使再艰难的事,陆政也绝不后退,也要所向披靡。 陆政沉默了许久,盛月白便也静静的等待了许久,直到陆政在盛月白的笑容下,再次鼓起了勇气,尝试着调动五官,组成一个略带僵硬的笑来。 陆政手心冒了汗,心被悬在高楼上。 他担心盛月白指出他的僵硬,质疑他的笑容虚假。 然而盛月白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笑着说:“我很喜欢。” 盛月婉正在餐厅里煞有兴致的跟阿姨们围在一起包饺子,看见盛月白进门,照常问了一句盛月白今天去哪儿了。 盛月白说去看海上落日了。 盛月婉笑了笑说:“前段时间出去带了礼物回来,前几天又弄了一大片的名贵进口玫瑰回来,我刚才还在想今天你又要带回什么东西回来呢?” 盛月白默了默,他今天确实又收了礼物,只不过带不回来,因为游艇离了水寸步难行。 盛月婉见盛月白不说话,也没再继续追问。 盛月白不喜与人交往,也不收别人送的礼,从前也只从孟家拿东西回来。盛月婉这几日看到孟雁秋把虞思接出去玩,大概还以为是盛月白态度有所松动,跟孟家渐渐又来往起来了,从孟家那里收的礼。 盛月婉觉得近来好事颇多,心里不免高兴,笑容满面的把盛月白招过去,问盛月白今年除夕吃饺子要定个什么彩头。 盛月白见她笑的开心,一时也不愿意提起不待见的人了,坐在旁边跟盛月婉讨论起除夕的彩头来。 过了一会儿阿姨要去做饭了,盛月婉便也洗了手,端了一杯茶在桌上喝。 盛月白这才开口说道:“我前段时间遇到了汪市长,颇有几分感触。” 盛月婉依旧笑着,表情没什么变化,又喝了口茶问:“什么感触?” 盛月白说:“这位市长家境过于优越,身份过于贵重,在地方政府当政,免不得还是要接触低层人民,我觉得着实不妥,让他在上虞当市长实在大材小用了,至少也应该调去中央当个部长,姐姐认为呢?” 盛月婉紧赶慢赶的咽下嘴里的茶水,捂住嘴“噗呲”一声笑开了:“不愧是我家盛先生,损人都像是夸人。” “我要是没见过汪宋,可能还真以为你是夸他呢。” 盛月白面不改色,也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道:“是夸还是骂,感受自在人心。” “我说你怎么进门时看我就心事重重的,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盛月婉起身走到客厅,从客厅的拿回来一个文件袋,递给盛月白,很是神秘的说:“喏,你看看。” 盛月白打开文件袋,看见里面有几张纸,拿出来看了看,表情渐渐变得讶异:“从明年起,免除盛家粮铺的三年的税收?” 管家给杯里添了水,盛月婉端起杯子继续品茶,老神在在的说:“下面还有一张呢。” 下面一张也是政府的免税协议,不过是免除出口的关税,也是三年。 盛家之前在上虞一直是税收减半,但其中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当时当政的市长是盛月白的老师,如今市长换了人当,盛家的税收居然还从减半变成了免征,也难怪盛月白惊讶了。 盛月婉说:“我们盛家米铺的粮价从十年前就一直都没变过了,如果不是有我们稳着粮价,就其他铺子那样,借着天灾涨一次,饥荒再涨一次,到现在的粮食早就天价了,穷人哪里吃得起。” “就凭着我们上虞是全国唯一一个没有老百姓卖儿卖女的地方,也该给我们这个优待。” 盛月白沉吟半晌,不置可否的说:“从前是减半,按常理说,换了新市长上任一般最多维持,直接让利免征……” 盛月婉笑道:“知道瞒不过你,另外那一半也有我争取的功劳。” 盛月白说:“我听汪市长说,姐姐之前送过他玫瑰花。” 盛月婉点了点头说:“是送过,不过都是在国外留学时候的事了。” “那个时候一个人在外大概是太寂寞了,人家分明看不上,还巴巴的凑上去……” 盛月白问:“那现在呢,对他还有情吗?” 盛月婉笑了笑,得意道:“你姐姐我是这么傻的人吗?” “他不喜欢我,却白白收了我那么多名贵玫瑰,我找他要点儿利息怎么了?至于让他请我吃几顿饭,也算是圆了我当年未尽的心愿了。” “当初是距离感作祟,现在走得近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3 20:45:01~2022-02-14 2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宸520、蝉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kT 5瓶;正泰szd! 3瓶;莘宸520 2瓶;丢丢、福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除夕晚宴 除夕前一晚的晚宴是上虞的传统, 由政府组织,对内遍邀上虞的名流商贾,对外设灯会燃烟花摆流水席, 向全城民众分享这一年的发展成果。 从上虞发展繁荣, 延续至今已经三十余年, 是政府每年的头等大事之一。 毕竟是非正式宴会, 宾客鱼龙混杂, 气氛又没什么拘束,盛月婉身为女流, 为避免什么不必要的纠缠, 年年都会携助理一起出席。 “今年当然是你跟我一起。” 盛月婉理所当然的说:“助理我都放他回家过年了, 你不陪我一起我上哪儿另找人去?” “不要。”盛月白忙不迭拒绝。 “怎么不要?”盛月婉顿了顿,眼睛一转, 笑着问:“你该不会是已经自己约了哪家的小姐做女伴了吧?” 盛月白没什么表情, 心平如水的说:“没有, 只是不想应酬商会那些人。” 盛月婉看盛月白一脸不知风月的不开窍模样,倒也没多想什么, 只说了声“罢了罢了,你随便想去哪儿玩吧”。 说完又特意叮嘱道:“只是等会儿到了宴上别总摆着张冷脸了。” “去年宴上各家的姑娘小姐们一个接一个的跑来问我‘月白哥哥在哪儿’‘月白哥哥怎么又没来’, 你今年既然来了,一会儿记得也跟人家小姑娘们聊两句。” “也不是让你真跟人家发展出个什么, 你这两年多都不跟人来往, 今天借着机会多认识几个新朋友也是好的嘛。” “要是真发展出什么感情了……”盛月婉笑眯眯道:“记得赶紧带回来给姐姐见见,姐姐帮你掌掌眼, 把把关……” 眼见着盛月婉越说越离谱,盛月白忍不住打断了盛月婉道:“国泰商行的虞老板,姐姐既然正缺个男伴, 今晚就跟他一起出席吧。” 盛月婉愣了一下:“……虞舒?” 虞思听到虞舒的名字,也高兴的叫了声:“是哥哥!” 盛月婉看了虞思一眼,声音放低了些,问盛月白说:“我跟他一起出席,那咱们盛家和国泰商行的关系就……” 盛月婉说道一半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打算在今天晚上就直接挑明了?” “会不会太早了一些?”盛月婉表情有些疑虑。 盛月白说:“不早了,他们重提粮食援助计划,我们当面掐了他们的心思,也免了以后再拖拖拉拉的开什么股东大会。” 盛月婉一愣:“你是觉得……他们会在今天晚上找美国人谈这件事?” 盛月白“嗯”了一声,道:“除夕晚宴美国人也在受邀名单,柳家蒲家应当会借这个机会跟美国人谈这桩合作。” “原来你今天来是为了这事儿。” 盛月婉兀自思索了一阵,表情仍还是有些困惑,过了一会儿又犹疑道:“但这事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用得着急这么一日两日的吗?” 盛月白正侧头望车窗外的景象。 今晚的上虞格外的热闹,街巷上悬灯结彩,熙来攘往,处处都是一派的繁华盛景, 政府的人放了假,路边各式的摊车便一片片的都摆了出来,把车道都占去了一些,加上路边摩肩接踵的人流,车穿行在这样热闹的街巷,速度比往常要慢了许多。 举着灯笼的小孩子绕着摊车在街上追来跑去,逢人就喜洋洋的喊:“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盛月白禁不住笑了声,好心情的道:“就算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至少也得要等明年开年过来了。” “柳老板又是个急性子,等不了这么久,拖的久了,夜长梦多的,先前花费的那么多心思不就都白费了,何况……” 盛月婉问:“何况?” 何况柳老板几人上次被陆政摆了场鸿门宴,差点栽了大跟头,现在估计已经开始怀疑陆政与他们合作的真实意图了。 不着急忙慌的赶紧把事半下来,这几家估计今年年都过不好了。 可不得着急了。 盛月婉见盛月白一直不说话,出声叫了盛月白一声。 这时车转了个弯,缓缓开进了除夕晚宴的会场。 盛月白视线这才从窗外转回来,笑着回盛月婉说:“况且我来都来了,就算他们不提,我就不能先去给他们添点儿堵吗?” 盛月婉挽着虞舒的手臂,走进宴厅,盛月白带着虞思走在后面。 台上正演奏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左侧是身着红色旗袍唐装,手持箫、埙、琴、扬琴等传统乐器的民族乐团,右侧是身着黑色洋装的西洋乐团,两厢混合竟奇异的悦耳。 盛月婉从侍应生手上端了杯酒,说:“今年的安排倒是很独特。” 旁边的侍应生笑容满面,很是周到的替他们介绍今年宴会几个厅的娱乐项目安排,说除了往年都有的舞厅、戏曲厅、会客厅、餐厅、还新设了一个酒厅和一个赌厅。 “赌厅?”旁边一个来宾在一旁重复了一声,笑嚷道:“今年宴会有意思,在哪个厅,我去瞧瞧!” 侍应生立刻朝右边指了路,宾客拿了杯酒便径直往赌厅去了。 盛月婉问:“商会的人现在在哪儿?” “刚来时是去了戏曲厅。”侍应生低着头道。 今天来的全是大人物,侍应生怕得罪人,很谨小慎微的又补充道:“不过现下是否还在就不知道了。” “多谢了。” 盛月婉转头说:“那我们也先去戏曲厅瞧瞧吧,月白呢,同我们一起吗?” 盛月白摇头说:“你们去吧,我四处逛逛。” 盛月白按着侍应生指的路往最右侧走去,途径了两个双开大门,见到了写着“赌厅”指示牌的黑色雕花木门。 门边站着两个侍应生,见到盛月白过来,立刻转身握住门把手,替盛月白把门打开了。 鼎沸的人声迎面而来,门口的几张赌桌前都围满了人,中式长袍马褂混着各色的西装,一眼望过去,厅里洋人有不少。 熟悉的香氛缓缓入鼻,盛月白瞥了眼一路铺到了门口厚实地毯,偏头问:“你们是兴泰赌场的?” 侍应生愣了一下:“是,是的。” 盛月白点了一下头,抬脚走进去,门在身后阖上。 厅里摆了十多张赌桌,每张都围了不少人,盛月白缓步往里走,大概瞥了两眼,桌上大多都玩的最简单的骰宝。 盛月白看了一局,没有压的打算,正要走,目光一转,竟然在后排的赌桌旁看见了柳老板几人。 盛月白想了想,往那桌走了过去。 还没走进去,围观人的议论声已经先传进耳朵:“我猜‘财神爷’这一把又得输了。” “可不是,每回都是先选的,还连输了五把了,看来这位‘财神爷’在商场上的气运没能带到赌桌上来。” 盛月白抬头一看,坐在赌桌对面的那个不正是陆政。 …… 骰声落定下来,陆政手边只剩下几个砝码了,盛月白过去时,陆政正面无表情把那些个筹码全推出去。 盛月白避开人群迎面走过去。 陆政余光一眼就瞥见了走过来的盛月白,推砝码的动作顿时停住,往后一靠,将椅子推开了些,就要站起来。 盛月白在陆政身旁站定,抬起手,轻轻拍在了陆政右肩上。 围观宾客看着突然走过来的人,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却见赌桌对面的外国人脸色忽然变了。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柳家商行的老板和跟他一道的几个人。 “骰已经摇了,没下注怎么能下桌。” 盛月白跟陆政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对面的人听见:“就只有两个人,你们这是怎么个玩法,一人一局来?” 陆政点了点头,说:“是。” 盛月白“嗯”了一声,说:“那下注吧。” 陆政顿了顿,将桌上的筹码改了方向,推进了右侧的圆圈里。 对面的美国人脸色沉了沉。 荷官揭开蛊:“四、五、六。” “大!”看戏的比坐在赌桌上的还激动,哄哄闹闹的议论声连成一片。 “赢了!竟然赢了!” “总算是赢了一把了……” 陆政站起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盛月耳畔低声喊“少爷”,盛月白笑了一下,轻声说:“怎么跑来玩这个了?” 陆政说:“没玩过,就试试。” 顿了顿,陆政微微皱了皱眉,说:“概率不对,不玩了。” 盛月白没说什么,只是又笑了一下,说:“筹码还没用完,我替你玩一局怎么样?” 陆政走出来让出位置,盛月白在椅子上坐下,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很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语气温和的问道:“下一把我来玩,不介意吧?” “又是你。” 赌桌对面身着军装的美国人盯着盛月白,用不太流利的国文,语气不善的,一字一顿道:“盛——月——白。” “……盛月白?” “他就是盛先生!” 周围的围观人群猛然一惊,齐刷刷的看向盛月白,像是忽然间煮沸了的水,议论声一下沸腾起来。 也有人是这几年才把生意做来上虞,看着那个年纪一看就不大的漂亮青年,很不明所以的问:“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你一个玩赌的人竟然连盛先生不知道?!” “他赌术上的天赋可是一绝!” 被问那人还没来得及说,旁边已经有人激动万分的讲述道: “对面那个美国军官仗着赌术好,在咱们上虞到处踢馆掀场子,好几年,嚣张得不得了。” “直到三年前孟大帅在兴泰赌场跟美国人开赌局,那天盛先生代孟大帅上的赌桌。” “你是不知道!就那一个下午,简直是大杀四方!把那群趾高气昂的美国佬赢得军装都差点赔出去了!那叫一个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4 23:51:37~2022-02-15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tianmm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 16瓶;矞照 7瓶;阿巴阿巴阿巴 5瓶;asdgsfd_x、罗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骰宝 桌旁的侍应生拍了拍手, 赌桌周围议论声渐渐安静下来。 “既然是盛公子来玩,那规矩就得变一变,不然未免有失公允了。” 对面的美国军官说完, 召人上前耳语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 侍应生拿了一个新骰蛊和一块黑色绒布上来, 黑绒布铺在了荷官揺骰的那块区域的桌面上。 有人疑惑地低声问:“这是做什么?” “应该是为了改变摇蛊的声响。” “盛公子上一局拍了赫尔曼右肩, 赫尔曼改道压了右,是给的暗示, 我估摸着盛公子应该是会听骰。” “听骰?” “骰子挨着蛊边转悠, 会发出出微弱的吱吱响声, 骰子落桌也是一样,不同点数声音都会有所不同, 听力非凡的, 便能够根据这个分辨出来。” “这么厉害!” 那人神色却不如之前高兴, 有些忧心忡忡的:“但现在换了蛊,又垫了绒布……可能对盛公子听骰有影响了。” “那……那怎么办?影响大吗?” 说话的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且先看看吧……” 荷官重新揺骰。 盛月白盯着蛊,桌灯亮起了第三回 , 盛月白思索片刻,将所有筹码一并压了大, 抬手做了一个“开”的手势。 荷官开蛊, 一三四。 开出来是小。 盛月白面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桌边围观的人却已经开始慌了。 “输了?” 有人摇了摇头说:“上次在兴泰, 盛先生跟美国人玩的是21点,对这骰宝可能不如扑克那样精通啊。” “这回精通也没用了吧?” “是啊,这绒布吸声, 垫了绒布在底下,骰子碰桌就很难听见声响了。” “摇骰也几乎没声儿了,这新骰蛊里面肯定也垫了什么东西。” “唉!骰子声音小了不说,就算能听到,音色肯定也和先前不一样了,盛先生就是有再好的耳朵也不管用……” “这该死的美国大兵!” 美国军官看了眼骰,趾高气昂道:“看来是你输了。” 盛月白表情貌似恳切地问:“原来这赌场是你做的庄,你还没下注,就已经算是我输了?” 美国军官不以为然,“你面前已经没筹码了,我再下注,你拿什么赔给我。” 他盯着盛月白,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拿你身上的这身衣服吗?” 他身后的几个美国大兵一听,立刻兴奋而又猥琐的哄笑起来。 盛月白及时拉住欲冲过去的陆政,在桌面的遮掩下,将陆政握得青筋暴起的手一点点顺开。 盛月白招手喊来侍应生,面上仍是淡淡的:“我记得三年前我在这里赢了不少筹码,你去帮我拿一些过来。” 侍应生是新来的,并不知道三年前的事,有些犹豫:“我……我怎么说?” 盛月白道:“你直接跟你们经理说,是盛月白要的就行。” “赌瘾上来了,帮我多拿一些过来。”盛月白补充道。 侍应生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离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经理领着两个侍应生,抬着一大框子最高面额的蓝筹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传进耳。 “这么多……” “这得值多少钱了……” 经理一见着盛月白,便很诚惶诚恐的道:“抱歉盛先生,今天我们带来这里不多,这一会儿只能拿出这一些了,剩下的还得留一点给其他客人,您看……” 盛月白很好脾气的说:“暂时够了,剩下的先继续存着吧。” 经理立刻点头称是。 对面的美国军官和大兵们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盛月白仿若瞧不见,继续跟对面的军官说话:“这些都是当初您和您的同僚送的,实在太多,即使换成银元也沉得很,一时也不容易搬走,就存在兴泰了。” 盛白随意抓起一把,又丢进框里,筹码碰撞声“哐哐当当”的响,盛月白笑着说:“今日拿来下注,说不定正好能物归原主呢?” 荷官继续揺蛊,美国军官黑着脸下了注。 骰蛊揭开,三、四、四。 美国军官压的小,同样是输了。 围观的国人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立刻都露出笑脸来。 “我就说嘛,垫了绒布对盛先生都有影响,对美国大兵还能没影响了?” “我看盛公子根本就不慌,你们看着吧,等摸清了新骰声,盛公子肯定把美国佬赢的裤子都不剩!” 这人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一语中的。 接下来连开十局,美国军官一胜四输,盛月白四胜一输。 “还玩么?”盛月白很是随意的问。 美国军官一声不吭,看了一眼荷官,黑着脸又下了注。 常人玩赌都是面红耳赤,小心翼翼,盛月白玩赌时的时候却一派的平静,下注时眼睛都不眨,数也懒得数,筹码大把大把的往圈里丢,一局比一局赌得大。 对面的美国军官不想压得太大。 但盛月白压得大,他若是不加码一是脸面摆不下,二是就算他不加,盛月白这么大的码上去,赢一局就能把美国军官先前赢的那一点儿筹码全赢过去了。 美国军官只得不断加码。 到最后筹码实在有些大了,盛月白嫌重,连手都懒得再动,轻轻抬手点一点方向,站在边上的陆政就自动替他把筹码推进圈里去。 筹码一堆堆的划过去运过来,经理和边上两个侍应生便站到了桌两边,不带歇的帮着数都数不过来。 其他赌桌的人渐渐聚集过来,围观人群越来越多。 美国军官赌得很是上火。 才赢两局,下一局又一把全输回去,盛月白赢的次数又比他多,一来一回半点没赢回来不说,面前的筹码反倒越来越少了。 厅里点的是兴泰赌场特质香薰,有提神功效,加之所有的窗户都关着,拉着帘子,大门也是紧紧闭着,头上的顶灯亮得炙目,时间长了,周围人一个个都跟吸了鸦.片似的,红光满面。 经理很有眼色的让人端了咖啡上来,众人喝了咖啡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于是气氛愈发高涨起来。 盛月白倚着椅背,一边慢条斯理的品着咖啡,一边笑吟吟地跟陆政说话,对对面的下注连眼神都懒得给。 美国军官原本已经连赢了两局,此时却忽然怒从心起,一杯热咖啡下肚,又觉浑身发热,竟一下赌上了全部筹码。 盛月白这才瞥过眼去。 美国军官死死盯着荷官手下的蛊。 荷官脸色发白,头上浸出了汗,动作很慢,开蛊的手甚至微微颤抖。 众人聚精会神,黑色绒布上三骰点数缓缓入目:一、四、五。 正好十点,临大只差一位数,但仍是小。 而美国军官压的大。 盛月白微微一笑:“承让了。” 全场沸腾起来。 美国军官面色煞白,他像是突然从梦魇中醒过来,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赌局。 每每在他快要退缩时,盛月白便会接连输几局,而当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下一把却总会输。 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只要一点运气就能全赢回来…… 美国军官像是忽然一下明白过来什么,整个人卸了力,瘫坐在椅子上。 “不对!” 美国军官身后的大兵怒气冲冲,指着盛月白大喊:“你出千!你一定是出千了!” 围观的上虞人正临大胜,高兴都还没高兴完,当然不可能忍一个美国大兵在这里放肆,正要骂起来。 盛月白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下轻轻摆了摆手。 全场顿时静下来。 盛月白朝赌桌中间的荷官走过去,在死死低着头,手仍发抖的荷官面前站定,说:“让一让。” 盛月白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握住骰蛊,朝下一拢,将桌上的三颗骰子罩进蛊中。 手腕微动,蛊便在他手下轻轻摇晃起来。 他摇骰的动作十分轻松随意,像是根本没使上什么力气,然而在此时相对静谧的大厅中,赌桌上的人却都能清晰听见骰子在蛊中活跃跳跃碰撞的声音。 比荷官揺骰时还要得心应手。 常玩骰的人都能听得出其□□力,一旁的荷官也不例外。 荷官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就听站在前面的青年说:“你是想摇出十一?” 盛月白手下蛊揭开,黑绒布上三个骰子依次排着:二、四、五。 “十二?” 骰蛊摇停,盛月白眼睛都没垂一下,再次揭开蛊,点数这次变成了三、四、五。 “十三?十四?” 全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的看着盛月白不带歇的接连揺蛊,一次次将三个骰子点数从“二、四、五”揺到“六、四、五”。 “还是十五?” 盛月白说完这一句,手下骰蛊忽然加了速,快速揺动起来。 “哐”的一声,蛊再次落赌桌上。 盛月白瞥了荷官一眼,荷官冷汗之下,脸色白的像是要晕厥过去。 “既然提前买通了荷官,怎么不先问清楚买通的这位荷官的能耐?” “才加了层绒布就手抖成这样,连点数都能摇错,真是没用。” 盛月白冷笑一声,这才将视线投向左边的美国军官,说:“到底是谁出千,我也懒得追究了,我七八岁就玩腻的玩意儿,也难得你们费这么大的心思。” 直到盛月白拉着陆政走远,场子里的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那个蛊……” 有人忽然出声,指着桌上的蛊道:“我刚才听着落桌的声音……” 离得近的宾客走近过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握紧骰蛊,轻轻将蛊揭开。 三颗骰子只有一面落在绒布上。 另外两颗一个摞一个,整齐的摞在最底下那颗骰子上。 最离奇的是,竟然连每颗骰子每一面显示的点数都一无二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5 23:59:36~2022-02-16 19: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媛媛猫猫 2瓶;念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恋爱自由 盛月婉听完一场戏, 刚从戏厅走出来,便听见人绘声绘色的讲盛先生如何在赌场大显神威,如何识出荷官出千的精彩故事。 盛月婉听了一会儿, 忍不住笑了声说:“他一向不好赌, 怎么今日倒又上了赌桌了?” 那人正讲的眉飞色舞, 听见有人打岔, 不高兴的转过来, 一看竟然是盛家大小姐,气顿时散了, 赶忙解释道:“原本是那位财神爷在赌桌上的, 盛公子起初只是在边上看, 后来才上了桌。” “是呢。”另一人应和道:“我估摸着是发现那几个美国大兵出千,路见不平, 这才上了桌。” 两人说完才发觉盛大小姐不知怎么的, 脸色忽然变得不太好, 一时愣住。 盛月婉皱着眉,问:“你可知月白现在在何处吗?” “应该去了酒厅……” 那人说完又补充道:“我刚才隐约听见盛公子说赌.博伤神, 要去喝几口酒,松松神。” 盛月婉跟几人道了谢, 径直往酒厅走过去。 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想着盛月婉异样的神色, 有个人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有个传言, 说盛家与那位财神爷好像是有什么仇怨,看盛大小姐这个神色, 该不会是真的吧?” “可我刚才看盛公子和财神爷两人说话的样子,不像是有仇,反倒很是亲近啊……” 盛月婉快步走出正厅, 速度才慢下来一点,转头看向虞舒,问:“虞老板这个表情,是知道些什么吗?” 虞舒的刚才听到盛月白是为了帮赫尔曼才上的桌,表情里那一瞬间的黯淡,盛月婉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盛月婉看着虞舒面上神色,轻声说:“我是他姐姐,不可能会害他,但那赫尔曼是何居心如今尚且不知,万一他对月白有什么图谋,我什么都不知情,如何去劝月白呢?” 虞舒犹豫了一下,半遮半掩的把他们上次跟财神爷一起吃饭,以及盛月白对赫尔曼表现出的信任着重说了一遍。 至于席间见到的那些亲昵的细节,虞舒选择了隐瞒。 但这已经足够让盛月婉不安了。 酒厅是今年新设的一个厅,但里面人并不多,大概因为国人还是更喜欢热闹,尤其又在年节,对于这样光线黯淡又僻静的所在并不怎么喜欢。 盛月白倒是很喜欢。 赌厅里灯光太亮,环境过于嘈杂,此时正需要这样一个地方,能眯着眼养养神。 陆政端了两杯酒过来。 盛月白懒洋洋的倚在松软的酒红色沙发里,听见声响,才慢慢吞吞的睁开眼,歪头看着陆政手上的杯子问:“这是什么酒?” “果酒。”陆政挨着盛月白身边坐下,低声说:“度数不高,要试试吗?” 盛月白点点头,说:“赌场的咖啡实在是太难喝了。” 盛月白从陆政手里接过酒杯,举起杯子刚要喝,却忽然呆了呆。 “怎么了?”陆政立刻接过了盛月白手里的酒杯,伸手去轻轻抚盛月白的背:“哪里不舒服吗?” 盛月白摇摇头,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手套,一股苦涩的咖啡味直直的窜进鼻腔里。 盛月白顿时觉得嘴里已经淡去的苦味忽然又变浓了,很不高兴的蹙了眉头,嫌弃道:“手套上全都是咖啡味。” “换一双。” 陆政随手把酒杯放到桌上,拿帕子擦了擦手,伸手把盛月的手握起来,帮盛月白把两只手上的手套都脱了下来。 陆政把换下来的旧手套放到桌子的最远处,然后仿佛非常自然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双干净整洁的新手套。 对于陆政这种随身带着他需要的帕子手套的行为,盛月白已经见怪不怪了,把手搭在陆政手上,低头看着陆政动作十分熟稔的,帮他重新戴上了新手套。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怪不怪的。 柳老板几人在赌厅里看见那样的情形,原本就已经是疑心忡忡,惊惶不已。 一路从赌场跟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走进来,又很凑巧的正好把这一幕全看进了眼里。 谁都知道赫尔曼的古怪性情,对人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 商会里之前还凑在一起开过玩笑,说以那位财神爷的性子,心情好跟你说句话那都叫三生有幸了,要是能伸出他那双点石成金的手跟你握一握,只怕是要提前三日沐浴焚香,临看了还得跪下来感恩戴德。 当时说笑是一回事,如今真正看见了,却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盛月白抬头看见边上那些人一脸震惊的模样,看了一下仍捧着他的手帮他整理手套的陆政,笑着说:“有人来找你来了。” “赫尔曼先生……” 柳老板当做什么也看不见,艰难的挤出一张笑脸,对陆政说:“可以跟您单独谈谈吗?” “不可以。”陆政很平淡地说:“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蒲老板干笑两声,试着打圆场:“是,要谈的也已经谈完了,那……您之前答应那些合作现在应该还作数吧?” 陆政说:“当然作数,我借给你们每家的十万大洋,记得在两个月内按时还给我。” 蒲老板脸色白了白,不死心的说:“那……咱们商量的一起对付……您看……” 陆政这下连敷衍都懒得给了,直接很不客气的道:“谁跟你们商量了?我在梦里答应你们了?” 一群人全噎住了。 “你们看到了吧!” 许柔尖锐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我早说了你们偏不信,这个赫尔曼跟盛月白他们就是一伙的!” “他根本没打算帮我们!说不定给你们签的借钱合同都设了陷阱!” 陆政对此没有反驳,反而道:“我的钱不是白借的,回去好好看看合同,尽早把钱还回来。” 几个老板原本就已经心神混乱,一听赫尔曼说这话,顿时更是心慌意乱,吓的摇摇欲坠,几乎都要站不稳。 盛月白在一旁端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果酒味道香甜,很好的冲淡了嘴里的咖啡味道,舒服了不少,听见陆政的话,很感兴趣的问:“什么不是白借的?” 陆政靠近在盛月白耳边,低声跟盛月白解释:“三个月的借款合同,三个月内不记息,三个月后,月息百分之八。” “换算成年息的话……”盛月白呆了呆:“都超过百分之一百五了。” 陆政“嗯”了一声。 盛月白拧了眉头,说:“这么高的利息也借,他们也愿意?” 陆政点点头,说:“想一次性借这么多,不找我就只能去找高利贷了,何况我给他们的合同三个月内不记息,他们觉得只要签了粮食合作协议,三个月内必定能还得上。” 盛月白说:“蠢死了。” 几人虽然听不到盛月白和陆政在说什么,但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商行掌柜,被羞辱成这样,几人又气又怒,拂袖离去。 柳老板几人走后,虞舒也跟着盛月婉从酒厅走了出来。 虞舒转头看了看酒厅里面,着急的问:“我们现在不过去吗?” 盛月婉沉默半晌,说:“不过去了。” 盛月白警惕性很高,他酒量很差,因此在外从来不碰酒,即使是在家,除了每年新年的时候,盛月婉也从没见过盛月白喝酒。 可盛月白却愿意跟赫尔曼喝酒。 盛月白对赫尔曼的信任……已经超过了盛月婉所能想象的范围了。 盛月白酒量确实不行,喝了点儿度数不高的果酒,已经有点脸热头晕,昏昏欲睡了。 好在来时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直接回去也没有什么。 陆政扶盛月白往外走,就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呼啦啦的跑过来了四五个俊俏标致的姑娘。 因着赌厅里的事,盛月白来了今年除夕晚宴的事便不是秘密了,今晚有不少人都在打听他。 有些是因为听闻传闻已久,却从未曾见过,更多则是各家姑娘小姐们,跟着家里长辈们走完过场,得了空就开始四处打听盛月白的去向。 晚宴上的人太多,几人也是找了好久,才碰巧遇见盛月白,原本很是欣喜,结果跑过来看到盛月白旁边的陆政,一下愣住了。 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穿白色蕾丝洋装的小姐鼓起勇气走上前,羞涩的说:“月白哥哥,好久不见了。” 盛月白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盛月白生得俊秀,笑起来就更能扰人心弦了,小姑娘呆呆看着盛月白,一个下就红了脸。 后面几个小姑娘见自己的小姐妹和盛月白说上了话,便也纷纷凑过去,围着盛月白和他说话。 “月白哥哥,十五的时候街上还有灯展呢!”几个姑娘期待的看着盛月白,对盛月白发出邀请:“我们到时候能和你一起玩儿吗?” 盛月白还没说话,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轻轻拉住了盛月白的袖口,娇声对盛月白撒娇道:“好不好呀,月白哥哥……” 陆政原本已经被挤到了旁边,现在更是连牵盛月白的机会都被抢走了。 陆政低了低头,默默的想往后退,就在这时,盛月白轻轻拂开拉在袖口上的手,往后退了半步,重新牵起了陆政的手。 盛月白抬头看了看陆政,笑着对姑娘们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约了人了。” 几人全静下来,看看盛月白,又看看那个个子好高大大的外国人,彼此对视了好几次,才有一个姑娘开口问:“月白哥哥和他,你们是 ……是……” 盛月白点头说:“是。” 几个小姑娘表情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露出了笑脸。 最先说话的小姑娘摘下头上的花,递给盛月白,握拳道:“男女平权,恋爱自由,我支持你们,加油!” 其他几个小姑娘也纷纷送了小礼物,雄赳赳气昂昂的说了很多支持祝福的话,说到最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羞涩的跟两人道了别,你追我赶的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背景是民国,民间借贷利率计算方式和合法上限与现在不同,请勿非法放贷。 感谢在2022-02-16 19:07:36~2022-02-18 20: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月、YA&ya、jtianmmd、莘宸520、Yvette、蓝若冰、Layon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月 99瓶;Layoner 37瓶;热心读者 8瓶;醉言 5瓶;阿巴阿巴阿巴 4瓶;杏仁包子杏仁包、42750570 2瓶;孓、asdgsfd_x、江停的奶黄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娇娇怕疼,要轻一点 被小姑娘们这么一闹, 盛月白酒倒是醒了不少,但也没松手,拉着陆政陆续往外走。 从宴会场出去, 又继续往停车的巷子走, 刚转过了弯进了巷口, 盛月白忽然拉不动了。 因为陆政不动了。 “怎么了?”盛月白手还被陆政紧紧握着, 只得转了个向, 原路倒回去,疑惑的问:“你掉什么东西在会场了?” 陆政摇摇头, 说:“少爷刚刚说, 是。” “嗯?”盛月白顿了顿, 才反应过来陆政说了是什么,“是啊, 我说了, 怎么了?” 巷子口风大, 盛月白见陆政没什么事,便想拉着陆政继续往巷子里走, 边走边说。 陆政却仍然不动,不仅自己不走, 还握着盛月白的手,也不让盛月白走。 巷子口的老式路灯有一盏没有亮, 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开, 会场的灯倒是很亮,从门口也能照到这儿, 但被陆政挡住了。 光把陆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轻易的就把盛月白整个人都拢在其中,加上那只宽大的手拢着他的手, 让盛月白有一种被捕获的小动物的错觉。 “是什么?”陆政低声问。 盛月白觉得陆政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于是装作很凶地对陆政说:“什么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陆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盛月白看着陆政眼睛里的执拗,就又想起了陆政刚刚在厅里被挤到边上,落寞的望着他的小表情,觉得他傻气。 盛月白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陆政的缎金色头发,说:“你知道什么呀。” 陆政顺势低下头,不再拉盛月白的手,转而用更亲昵的姿势,以双臂环住盛月白的腰,把盛月白抱了个满怀,贴着盛月白说:“少爷,我不会放手了。” 盛月白仰着脸“嗯”、“嗯”两声,说:“看来你是不记得我在船上跟你说过的话了,现在还来问我。” “记得。”陆政这次回答的很快。 盛月白在陆政肩上蹭了蹭,把脸靠在陆政胸前。 盛月白很喜欢和陆政拥抱,陆政从不穿笔挺正装,总是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布料柔软温热,他体温比盛月白高,身上总是很暖,轻轻展开双臂,就能把盛月白完全包裹起来。 陆政感觉到盛月白的动静,以为他喝了酒不舒服,便拿手轻轻在盛月白的后背拍打起来。 盛月白舒服得眯了眼,敛着嗓子里的笑,很任性地找陆政的茬:“是吗?你记得还来问我,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陆政动作一顿:“我……我记得的。” 陆政是一个很不善言辞的人。 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发什么海誓山盟的誓言,也说不出说什么好听的甜言蜜语,即使被逼急了,他也只会在那句“我记得”后面,再干巴巴的加上一句。 “少爷说的话我都记得。” 盛月白听着陆政磕巴了半天说出的一句话,轻轻笑了声,半睁着眼,抬起头看陆政,问陆政说:“你又不是我的仆人,一直叫我少爷,现在还不打算换个称谓吗?” 陆政低头看着盛月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要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啊,不……”盛月白说完又觉得名字也太生疏了,想了想,很有兴趣的伸出手指头,帮陆政出谋划策:“家里人都叫我月白,小时候一起玩的朋友唤我阿白,或者其他的你自己想也行,嗯……” 盛月白顿了顿,语气带上了揶揄,弯着眼睛说:“如果你觉得这些都不满意,也可以和刚才那些小姑娘们一样,叫我一声月白哥哥,我也是勉强愿意接受的。” 陆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盛月白,问他:“叫什么都行吗?” “行啊。”盛月白看陆政这么问,就知道他一定已经有想法了,很好奇的问:“你说啊。” 陆政忽然笑起来,说:“娇娇。” 盛月白仿若被雷劈中,当场呆住。 陆政挨着盛月白的脸颊,侧头亲了盛月白一口,叫他:“娇娇。” 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脑子里,羞耻感瞬间从头爬到脚。 盛月白整个人差点就熟透了,飞快的伸手捂住陆政的嘴唇,虚张声势的怒瞪着陆政,凶他:“不许叫这个。” 盛月白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陆政忽然抬起手,拉下盛月白放在他唇上的手,陆政指腹很热,贴着盛月白的掌心轻轻的揉,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烫让盛月白的心尖发烫。 “可是娇娇刚才已经答应了。” 陆政说完这一句,便低头凑了过去,吻住了盛月白的嘴唇。 这次的亲吻和第一次的很不一样。 盛月白见过姐姐侍弄玫瑰花,玫瑰花瓣娇嫩,而上虞天气潮湿,有时一滴太过重的露水都能把盛开的花瓣压塌,盛月婉会拿吸水的棉布将露水沾走一些,保持玫瑰花瓣的鲜活。 盛月白感觉陆政此刻对待他,就像是对待玫瑰花瓣,轻柔珍视,连呼吸都能感受到刻意放慢的轻缓。 陆政的吻技好像变好了,盛月白走神地想。 盛月白没和别人接过吻,不知道吻技好坏,但他觉得陆政的吻技一定比上一次好了许多,因为上一次是因为陆政太过强势,以至于盛月白根本来不及呼吸,才导致了脑袋发晕,最后双腿无力。 而这一次陆政舌头才刚伸进去,盛月白就已经腿软了。 陆政动作停下来,把盛月白搂紧了些,手掌抚着盛月白帮他缓气,嘴唇热腾腾的贴着盛月白的耳根子,轻声叫他,“娇娇。” 盛月白暂时没气力追究陆政的称呼了,缓了几口气,别过头,抬了抬脑袋,拖长了语气说:“你好熟练啊,像是哪里学过一样。” “书上。” 陆政回答的很快,他低头轻柔地在盛月白面颊上啄吻了一下,轻声说:“娇娇怕疼,要轻一点。” 陆政又说:“娇娇说的话我都记得。” 盛月白被陆政一口一个“娇娇”喊的脸热,面颊染着漂亮的粉,冬夜里的冷风都吹不散,盛月白睨了陆政片刻,说:“你喊上瘾了是吧。” 陆政这才闭嘴,摸了摸鼻子,又低声问盛月白:“要抱吗?” “不要。” 盛月白一口拒绝,并拿胳膊肘推了推陆政的肩膀表示自己坚持的态度:“这里人好多的,被人看到太丢脸了,我盛月白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那我背你。”陆政没被推动,提出了另一个又能维持盛先生脸面,又能为自己争取福利的方案。 盛月白思索了一下,大方准奏。 身后宴厅里欢歌燕舞觥筹交错,小巷尽头敲锣打鼓声声爆竹,只有这条小巷里很静谧。 高大的男人背着纤秀的青年慢慢地走在红色石板路上,昏黄的路灯投下来,氤氲了夜色,美得像是一幅模糊了年代的画卷。 即使是再无情的旁观者,也会不忍打扰这样好的氛围。 盛月婉面色复杂的看着远处过来的两个人,无声叹了口气,转身躲进了身后的暗巷里。 陆政走得很慢很慢,但巷子终究还是有尽头,陆政顿住脚步,弯下腰,把盛月白从背上放了下来。 盛月白站在陆政面前,抬起手,按着陆政的肩,垂眼看着陆政的唇,看了一会儿,凑近过去,又轻轻的亲了上去。 陆政很快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等盛月白手臂转为轻推陆政的肩,稍稍往后退开一点时,两个人从脸颊到耳根子已经全都红了。 “陆政。” 盛月白叫了陆政一声,陆政立刻“嗯”了一声。 盛月白又叫他,陆政便开口说:“我在。” “你现在很好,我很喜欢,不要去学上虞的那些人。” 盛月白抿了抿唇,说:“我最讨厌的,是那些朝三暮四,嘴上说着衷心不二,外面彩旗飘飘的人,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招惹我。” 盛月白嘴里说的是“上虞那些人”,其实说着说着,那些人就成了盛高远的模样。 盛月白从小对盛高远经历了无数次失望,直到知道母亲在盛高远那里遭受的成倍失望和痛苦,那些失望全都化为了恨。 如果说盛月白对约翰是厌恶,那么对盛高远,盛月白就是深恶痛绝。 盛月白不喜欢一个人,不喜欢孤单,他在上虞最热闹的日子里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是因为他喜欢。 而是他对人心防备太深,他不愿意去寻找,也很难再去找一个和他心意相通的,值得完全信任人。 但盛月白稀里糊涂的就把这份信任给了陆政。 “不会。”陆政说。 陆政摸了摸盛月白的脸,很近的看着盛月白的眼睛,轻声对盛月白说:“我能做到。” 盛月白看了陆政好一会儿,伸手抱住了陆政,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对陆政说:“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要听我的话,不要让我失望。” 陆政说:“好。” 回去的车上十足的安静,坐在前排的虞思因为在宴会上玩的太疯,一上车就很沉稳的睡过去了。 然而后座坐得还挺端正的两姐弟也没说话。 盛月白偏头看了看盛月婉,轻声说:“姐姐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盛月婉侧头看向盛月白,惊讶地问:“你看见我了?” 盛月白轻笑了声,说:“车停的那条岔路口,旁边的巷子往里走是条死胡同,有谁大晚上没事往那儿去呢?” 盛月婉默了默。 过了一会儿,盛月婉才开口说:“约翰当初是怎么进的医院,后来又是怎么死的,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盛月白“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我当时跟你说的话有没有夸张,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是明白了的。” 盛月白说:“我明白。” “那你!” 盛月婉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缓缓呼了口气,才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那你还敢跟他……” 盛月婉又卡壳了一下,头疼得很:“你还敢相信他?” “约翰对他那样恭敬,尚且都能落到如此的下场,何况我们盛家?” “我们家当初是救了他,但我们也将他的母亲交给美国人,害他的母亲在街上当众被绞死,他那样的性格,难道你就不怕他心怀怨恨,报复我们吗?” 盛月白静静地等盛月婉说完,才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了,姐姐记得这么清楚,难道就就没觉得当年的事,有哪里不对吗?” 盛月婉愣了愣:“……什么哪里不对?” 盛月白没有解释,而是问盛月婉:“陆政砸伤美国军官救母亲的事,姐姐是从谁嘴里听说的?” “……”盛月婉想了想,也没发现哪里有什么问题,犹豫着说:“听……那个女人说的。” 盛月白面无表情地说:“她可真是个好母亲。” “我记得就是窑.子里的妓.女接客,也不会大门敞开,任人围观,那个妓.女接客时出事,被砸了脑袋的美国军官已经昏迷不醒,是死是活都尚且不知。” “她若真是个爱子心切的好母亲,当时就算不自己将所有事都揽下来,也大可对旁人三缄其口。” “可她见人就全须全尾的把儿子救母的感人故事讲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为她杀了人。” 盛月白冷笑一声:“她是担心陆政活得太久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8 20:46:26~2022-02-19 21: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dgsfd_x、53994173、霸总发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你穿西装的样子特别好看 盛月婉表情有很明显的惊愕。 接着便是很长久的沉默, 盛月白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思考,便转到窗外继续看街景,没有打扰。 盛月婉脑子里回想起多年前见到那对母子的情形。 对孩子满含期待, 笑容温柔的母亲, 和那个始终表情空洞、木讷的孩子。 去警察局的路上, 状如疯癫的女子, 和旁边那个安安静静, 从始至终没有一点反抗的孩子。 穿着一身纺面料旗袍、逃难也不忘戴金钗和耳环,和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孩子。 …… 盛月婉是在收容所长大的, 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也没有见过其他的母亲。 但她见过盛夫人。 那个比画上的神仙还要温柔漂亮的盛夫人, 那个对盛月白眼含爱意,即使在弥留之际, 也要为盛月白殚精竭虑的盛夫人。 所以当女人说自己身体不好, 柔弱可怜地向盛月婉露出身上的伤痕, 又哭着讲述自己为了把孩子拉扯大,如何忍辱负重, 忍受嫖客的虐打时。 盛月婉毫无猜疑,理所当然的就相信了女人的故事。 可如今被点醒, 再重新想起来,盛月婉才发现其中的可疑之处确实太多太多。 车平稳地驶过热闹的街巷, 转入住宅区的窄巷, 盛月婉面色重新沉静了下来,问盛月白:“这些是他跟你说的?” “是也不是。” 盛月白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那晚姐姐告诉了我他的身份, 我重新想了想当初的事,觉得疑点颇多,便在后来留了心, 问过陆政一些年幼时候的事。” “关于这件事,我其实没有直接问。” “但从陆政幼年的经历以及他提及母亲时的态度,已经能够窥得当年事中的端倪了。” 盛月白顿了顿,才说:“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配为人,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配做母亲的。” 盛月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他确实也很不容易。” “可是无论他多么可怜,你现在与他们关系,你们……”盛月婉踌躇着说:“你对他究竟是……” 车厢里很暗,盛月婉说着转过头去,借着路灯昏黄微弱的光,盛月婉仿佛在盛月白面上看到了来不及完全敛下的冰冷凉意。 盛月婉愣了一下,嗓子里的“同情”二字便如何也再说不出了。 盛月白是对弱者心怀怜悯同情,总是忍不住去帮扶,可从很早以前,盛月白就已经能很好的做到处理这些情绪。 他不会被这些情绪左右。 即使是在盛月婉面前,盛月白也从来都是沉稳的、从容的。 可盛月白却在此时,为了陆政,为了那个人时隔了那么多年苦难,而几乎克制不住怒气。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盛月婉问。 盛月白想起陆政,表情缓了下来,他没有看盛月婉,放在车窗上的手指轻快地跳动了两下,说:“是,我喜欢他。” “他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他。” 盛月白轻声说:“我和他的关系,就如同姐姐方才看到的那样,现在是这样,至于以后,他以后想要进展到哪一步,我都会陪他一起走到那一步。” 盛月婉彻底沉寂了。 车开进盛公馆,盛月婉把睡眼朦胧的虞思叫醒,牵回屋里,交给阿姨带上楼去,盛月白喝完管家递过来的牛乳,面色如常的轻声同盛月婉道了晚安,也往自己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盛月婉在二楼楼梯口处叫住了盛月白。 “既然你心里已经认定了他,过年就把他领回家里来。” 盛月婉板着一张脸,说:“我倒要看看他长了一张什么样的巧嘴,竟然能把我弟弟都哄了去。” 盛月白笑了,说:“那姐姐可能是要失望了,他其实不太会说话。” 大年三十,是阖国上下请财神的日子,为求来年财源广进,上虞家家户户都要烧上香拜财神爷,虔诚祈求一番。 只有盛公馆今年很是不同。 三十当天才一大清早,‘财神爷’就亲自扣了盛家的门,提了三个人都还拎不下的大盒小盒的礼品,郑重其事的到盛公馆登门拜年。 管家去迎的客人,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是淡定,指挥着人井然有序的把这些礼物接过来。 盛月婉坐在客厅里,看着家里佣人忙忙碌碌往后面搬的礼物,倒是想起第一次在明洋楼见着这位‘财神爷’时的情形。 那时他们上虞商会为了请赫尔曼先生吃一顿饭,在门口殷切的候着,又觍着脸追着赫尔曼跑,上赶着送了那么多礼物。 赫尔曼却目若无人,连个眼神都吝啬给。 如今却是今时不同往日。 这位高高在上的‘财神爷’,反倒跑到她们盛家送礼来了。看那一趟趟往里抱的礼盒,怕是也不比他们上虞商界当初送出去的少多少。 管家又给陆政拿了拖鞋,看陆政换上了,才引着他往厅里走进去,转过玄门,低声说了一声:“大小姐,客人来了。” 盛月婉不慌不忙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望着走进她们盛家的男人。 赫尔曼看起来与盛月婉第一次见时几乎没有太多差别。 面色依旧平静冷淡,眼神锐利。 他今天把那头金发梳到了后面,加上那身深黑色的长毛呢外套,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气势比往常更甚。 简直像极了历史里所描述的冷酷□□者形象。 盛月婉心里下意识树起强烈的防备感,背挺直了些许。 盛月婉站在原地,并未迎上去,看着男人走近过来,出声叫管家上茶, 陆政微微低头,礼貌地用国文向盛月婉问好,说:“盛小姐好。” 盛月婉看了眼陆政,眼里带着审视,说:“常见赫尔曼先生讲英文,我还以为赫尔曼先生在美国多年,已经忘了要怎么讲国文了。” 陆政面色不变的抬起头,从容地对盛月婉解释说:“在外许久没有使用,讲得不好,因此用得少,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盛小姐不要见怪。” 陆政态度友好和善,盛月婉却很不和善,语气冷冷的说:“我们盛家小门小户的,哪里敢对您见怪。” “抱歉。”陆政低了低头,态度陈恳地继续解释说:“在明洋楼那次实在是事出有因,并非有意冒犯。” “这么说倒像是我盛月婉无理取闹了。” 盛月婉冷笑一声:“也是,赫尔曼先生贵人事忙,顾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当日在明洋楼见着赫尔曼先生,我们上虞商会连跟您说句话都够不着,着实没敢想今日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为了我家月白,还真是让您受了不小的委屈了。” 陆政又说了一次“抱歉”。 见盛月婉没有说话,陆政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刚从从约翰那里得知,有人要拿女学生失踪的案子做文章,事关盛家货船,情况又实在紧急,所以才忙着赶过去。” 盛月婉顿了顿,厅里一时静寂下来。 正好管家这时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 陆政双手接过茶,礼数很周到的向管家说了“谢谢”。 盛月婉端起来抿了一口,说:“月白最爱喝的玫瑰花茶,赫尔曼先生也尝尝。” “盛月白喜欢喝的茶”,这一句话比什么名贵茶叶都管用,陆政很快喝完了一杯,管家又给掺了第二杯。 接下来盛月婉又问了一些陆政在美国的发家经历,陆政在美国时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再可以拿来讲的第二事。 而陆政在商业上的决策和见解,可是无数商人都一课难求的。 于是盛月白刚从楼上下来,就见自家姐姐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盛月白说:“你跟陆政说会儿话吧,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先上去一趟。” 盛月白看着盛月婉匆匆忙忙往上走的背影,茫然问陆政道:“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陆政拉住盛月白的手,低下头在盛月白手背上轻碰了一下,低声说:“金融股票的一些东西,还有远洋公司发展上的一些事,姐姐问得细,我就说了一些自己的经验和看法。” 盛月白兴致缺缺地“哦”了声,余光瞥了瞥厨房里探头往这边瞄的管家和阿姨,跟陆政耳语说:“想不想去我房间看看?” 陆政眼睛一亮,点头说:“想。” 盛月白牵着陆政往楼梯口走去,两人不急不缓的上了楼梯,经过走廊,走到了盛月白的卧房门口。 盛月白打开门走进去,转过身,笑望着还站在门外的陆政说:“快进来啊。” 陆政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踏进了盛月白的房门。 “把门关上。”盛月白又说。 陆政动作很轻地关上门,刚转过身,一股力道将陆政猝不及防的推得后退半步,后背贴到了门上。 领口被往下扯了一下,陆政只愣了一下,便顺从的低下了头。 下一秒,柔软的热度便自唇上传来,好闻的松香瞬间扑入鼻息。 盛月白把陆政压在门上亲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能使得上劲儿,于是退开了一点,拉下搂在自己后腰上的手,牵着陆政走去了卧房,摁坐到了床上。 陆政仰头渴望地盯着盛月白,隐忍着,喉结忍不住滚动一下。 盛月白叫陆政“不许动”,然后膝盖贴着陆政的腿放上床沿,爬了上来,在陆政停滞住的呼吸中,压着陆政的肩,把陆政摁倒在床上。 盛月白低下头,嘴唇靠近陆政,在离陆政只不到一寸时,忽然停了下来。 盛月白轻笑了一下,呼吸萦绕着陆政,手指轻轻抚着陆政的嘴唇,声音很低地说:“你穿西装的样子特别好看,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亲你了。” 说完低下头,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9 21:23:14~2022-02-21 23:3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热心市民 5个;YA&ya 3个;一般路过晋江市民、Yvette、云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间. 40瓶;阿里 30瓶;Yvette 18瓶;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0瓶;42750570 3瓶;我懒阿、越易、咬一口带鱼、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祭拜 管家站在卧房门外, 敲了两下门,扬声说:“少爷,鱼已经下锅了, 可以准备下楼吃团年饭了!” 管家等了等, 门里边静静的, 没有传来回应。 管家觉得盛月白应该是没听见, 于是往门边又靠近了些, 稍稍抬高了声音,又叫了两声:“少爷?” “陆先生?” 后面那声的音刚落下, 管家忽然觉得耳朵里隐约听到从屋里传来了一阵响动, 管家往门边贴了贴, 声音很模糊,悉悉索索的, 听不清是什么。 大约过了有两三秒, 门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钝响。 管家一惊, 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个身材高大,面目冷肃的外国人。 管家忽然一下担心起来, 伸手扶上门把手,也不管是不是冒犯, 就想推门进去。 盛月白淡淡的声音这时忽然从里面传了出来:“知道了。” 管家动作顿下来,赶忙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书掉地上了, 您先下去吧,我换身衣裳就下去了。”声音很平稳, 除了听着稍低了一些,语调语速都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管家心放了下来,低声“欸”了一声, 转头走去另一边的书房叫盛月婉去了。 盛家每年的团年饭都赶在正点开席,离正午十二时只剩下了不到一刻钟,再晚就要错过团年饭的时间。 而盛月婉在这样重大的节日上一向都有很强的仪式感,就是撵着也要在十二点前把所有人都撵上桌。 听见管家叫,盛月婉应了一声,放下笔从书房出来。 走到楼梯口时,脚步忽然顿住。 盛月婉顺着管家频频张望的方向,看到了盛月白的房门,开口问:“月白也在楼上?” 管家立刻点了点头,表情仍有些担忧地说:“刚才已经去叫过一遍了,说是在换衣裳,应该快出来了。” 盛月婉眼皮子一跳,问:“他一个人?” 盛月婉问了一声,却不待管家回答,径直朝最里面那扇房门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伸手按下门把手,门却没有被打开。 门从里面上了锁。 管家说:“那位陆先生应该也在里边,少爷跟他一起上来的。” 盛月婉没说话,手抬起来就又要敲门,还没碰上门板,门先自己打开了。 陆政拉开门,表情淡淡的看向盛月婉,说了声:“盛小姐。” 盛月婉上下仔细地打量了陆政一圈,发现他头发与刚刚见时比起来好像有些乱。 “少爷在里面换衣裳。”陆政不避不让地站在门口说。 盛月婉原来都已经皱了眉头,忽然被这声“少爷”弄得愣住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在叫自家弟弟。 盛月白在换衣裳,她这时进去确实不太合适,于是盛月婉顿了顿,才又说:“怎么换了这么久……” “怎么了?”盛月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几乎同时,陆政往后退开一步,转身往后走了进去。 盛月婉随之踏进屋里,视线转过玄关,就见穿着一身极少见玄色袍子的盛月白,一边单手扣着袖口上的墨绿色镶金纽扣,一边从里间走出来。 看见门口的盛月婉和管家,盛月白笑了笑,说:“我才进去一会儿,外面怎么就这么热闹了?” 盛月白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猜到盛月婉的心思了,盛月婉不免有些尴尬,干笑了一声说:“看你一直没下楼,时间快到了,过来喊你吃饭呢。” 单手不太方便,盛月白扣了几次,袖口的纽扣也没能扣上。 盛月婉见状想去帮忙,盛月白却已经很自然的把手递给了陆政。 盛月婉干站着略显多余,停顿了片刻,才又问道:“怎么大早上起来又换了套衣裳?” 盛月白偏头看了低头专心给他扣纽扣的陆政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原本是准备穿那身红的,见陆政穿的这身,才想起来我也还有身黑的,就翻出来穿上了。” 两袖的纽扣都扣好,盛月白收回手,挽到了陆政手臂上,回头笑着问盛月婉说:“我打算一会儿这样带他去见母亲,是不是看起来更衬一些了?” “……” 盛月婉简直没眼看,见盛月白还看着她,表情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只好说:“……是,更衬了。” 盛家的团年饭一向人都不少,家里的一堆人加上虞家姐弟,今年又多了陆政和温妮严南两个,比往年更是热闹,摆了两张桌子才坐下。 吃过了中午的团年饭,盛月白和盛月婉便要出门去祭拜盛月白的母亲了。 盛月婉从后面院子的花房里摘了开的最盛的几株玫瑰,拿花笺纸束成一束,和提早备好的饺子一起放进篮子里,放到了车上。 司机对每年的固定行程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多说,便载着他们往盛夫人的墓地开去。 陆政却是第一次去盛夫人的坟地,他曾经让严南查过一些盛家的事,隐约记得盛夫人被安葬在了她出生的故里,是一个叫鹤桥的小镇。 然而车驶过繁华的街巷,穿行过一片梧桐林,最终向整个上虞城戒备最森严,方圆几里都只落户了一家的孟府开了过去。 经过孟府正门时车没有停下,又径直往里,开向了后山。 后山一片也是孟家的地界。 隔得很远就能看见灰色的高墙沿着山脚一路蜿蜒,似看不见尽头,路的终点是高高的铁门,铁门上缠着的色泽冰冷的尖刺和电网。 车将要开近过去时,门底下那两排背着□□,身着深绿色军装军帽的卫兵朝他们伸出手,将他们的车拦停下来。 其中一个端起枪走过来。 后车窗缓缓落下来。 卫兵看清车里的人,原本肃然的表情瞬间变得和善起来,低着头很恭敬地对着盛月白喊了声“少爷”,转头跑回去,朝身后那群卫兵挥了挥手。 其他卫兵跑上前来,将门口的路障搬开一条口子。 两排卫兵一路目送着盛月白的车开进了后山,才又把路重新封了起来。 车沿后山的路行驶了一段,经过了一个很大的靶场,前方就再无行车的路了,司机停下车,盛月白几人下了车,沿前面的小路继续往里走去。 山上应该是长久没人走过,入目的荒草丛生,又因到了冬日,树木枯黄灰败,因此沿途景色看起来很是萧条。 大约走了有两刻钟,他们终于沿小路走到了山脚下,快走到这片林子的边缘。 陆政跟着盛月白身后踏出林子,视线陡然亮起来。 眼前忽然像是换了一方天地。 冬日里万物萧瑟衰败,这里却仿佛回到了春日里。 如茵的绿草铺满了整个山坡,道旁种了一大片的花,用低矮的木栏围起来,最里面还有一个玻璃花房,靠近路边上竖着一个木牌,上面用娟秀的小篆书刻着:“花满蹊”。 那木牌看上去很老旧了,边缘已有许多细小的裂缝,上面刻的字却仍旧整洁干净。 盛月白蹲下来,看着牌子上的字,拿手指轻轻在上拂了拂。 陆政站在后面看着木牌上的字,没有说话。 陆政虽然久居美国,但到底在国内也生活了那么些年,对国内的文化民俗还是了解一些的。 国人习字很有讲究。 读书人信奉字如其人,男人写字一般都追求气势磅礴,爱习楷体、行书等大字,只有女子才会书写小篆。 看盛月白对这块木牌的态度,就已经能猜到这上面的字是谁写的了。 盛夫人的墓修在一棵老槐树下。 纯白色的墓碑,很轻易就会沾上尘土的颜色,却被擦得干干净净,不染一尘。 墓碑前摆着一大束新鲜的白色玫瑰花,旁边一盘香味未散去的饺子。 盛月婉把从盛家摘来的白玫瑰花也放在墓边,又把饺子拿出来,摆在了那盘饺子旁边。 墓碑上照片的人始终微微笑着,像是站在玻璃橱窗里,正望着外面的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皮肤很白,黑色的长发,浅笑着的眸子,隔着照片都能让人感受到温柔的暖意。 陆政曾听过许多人都说过,说盛月白生的像极了他的母亲。 直到真正看到了照片,陆政才发现,盛月白和他母亲其实不太像。 如果说盛夫人是一株静静长在春日里,圣洁而又极脆弱的白玫瑰。 那么盛月白就是那株盛开在骄阳下,耀眼而夺目,只远远的望上一眼,便能让人自惭形愧,灼伤耳目的红玫瑰。 “母亲。” 盛月白在墓前跪下来,头贴着地,磕了三次头。 盛月白抬起头,看着照片上笑吟吟的女子,眼睛微微弯了弯,轻声说:“您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盛月婉愣了愣。 盛月白小时候很喜欢对着盛夫人的说话,他从小对父亲没什么期待,于是什么事便都攒着,到这儿来跟母亲说。 从挑食不爱吃的食物到看了些什么书,再到大了一会儿,学校里教的学业,自己又写了什么文章,大的小的,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要同母亲讲。 直到两年前,盛月白忽然来这里来得少了,新年再来到墓前祭拜,也再不说什么话了。 他总是沉默的跪上很久,然后带着凉透了的饺子离开。 盛月婉知道盛月白心里藏了一根刺,但盛月婉什么都不敢说,也没办法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写论文,更新时间不固定。写完会迅速更新的。感谢在2022-02-21 23:39:30~2022-02-23 17:3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A&y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冉糖果店 5瓶;声声思 3瓶;江停的奶黄包 2瓶;止行、尼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他是我不用鼓起勇气,也会喜欢的人 盛月婉往年来墓前磕完头后, 都会一个人走到稍远处一些的地方去,把独处的时间留给盛月白和母亲。 但这次盛月婉没有离开,她从蒲团上站起来, 只往边上走过去了两步, 便停步在了老槐树边。 盛月婉看着那个这么些年里, 唯一一个被盛月白允许带到这里的男人走上来, 接替了盛月婉的位置, 跟盛月白一起,跪在了盛月白母亲的墓前。 盛月白偏过了头, 与他身旁的男人对视。 当视线遇上时, 盛月婉看见盛月白嘴唇微微弯了一下, 眼里有很温柔的光亮。 盛月婉忽然恍惚了一下。 她觉得这样的情形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又兴许是太多年没有见过了, 让盛月婉觉得很陌生。 等视线重新再聚焦时, 时光仿佛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许多年前。 盛月婉才十多岁的时候。 那天盛月婉照常从学校里回来, 忽然听家里的医生说,盛夫人肚子里怀了小宝宝了。 盛月婉很高兴。 但除了盛月婉, 好像并没有任何人再对此感到高兴,盛夫人表情愣怔, 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而盛高远…… 盛月婉依然清晰地记得,医生说出这个消息时, 盛高远的表情先是从惊讶,然后到似乎有些如意的称心笑意,再是眯着眼细细地打量起盛夫人的肚子。 他的每一分表情都让当时的盛月婉感到极其的难受怪异。 就好似那里面孕育的不是一个孩子, 而是一个有利可图,待价而沽的商品。 好在盛高远当天吃完晚饭后就又出去了。 盛高远原本就归家晚,外祖父伤病卧榻后,盛高远更是开始夜不归宿,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一趟盛公馆,即使回来,也是满身混杂的熏香花酒味。 此后的两天盛高远果然也都没有回盛家。 然而就在第三天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好些个从没见过的阿姨,开始帮盛夫人收拾起了行李。 当天晚上,盛夫人就带着盛月婉一起,悄无声息的从盛公馆搬了出去。 盛月婉那时还不明白盛夫人为什么要搬出去,只知道她们搬出去后,来接她们的车载着她们径直开向了上虞传闻中最阴森恐怖,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孟府。 满心忐忑的盛月婉没能听到惨叫啼哭,没能见到满身染血等待枪决的战犯,也没能见到传闻中那个残酷凶恶的军.阀。 她只看见一个和盛高远截然不同的,英武朝气、身着一身挺拔军装的年轻男人,牵着盛夫人的手,将她们接进了孟家。 盛月婉住进了孟府,看见的却是和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孟家。 盛夫人喜欢玫瑰,但玫瑰花枝上长有尖刺,盛夫人没办法种玫瑰,于是盛公馆后院里也就始终没有种上玫瑰。 孟家却有玫瑰。 因为盛夫人到来,孟家的后山从荒野中开出了一片玫瑰。 是盛夫人和那个“凶恶的”军阀一起种下的。 盛月婉时常看见盛夫人拎着一小篮玫瑰花苗,站在玫瑰花田里,她身旁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蹲在地里,拿着一把小铲子细细地将土推开。 盛夫人把手上的花苗递过去,男人便从已经刨得松软的泥土里抬起头,伸手去接那枝树苗。 然后两人便是这样,在这片静谧的山林里,在温暖的阳光下,缓缓的相视而笑。 那是盛月婉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到那样鲜活的盛夫人。 像是一株原本已经快要枯萎的玫瑰,被人从糜烂的沼泽里挖出来,重新移栽到了松软干净的土壤里。 她脱下了精致的高跟鞋,换下了掐腰的优雅旗袍,长发松松挽起,穿着宽松简单的棉质休闲服,平底鞋踩在松软的泥土里。 盛月婉却觉得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美,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脸上是盛月婉记忆里从没见过的欢快笑容。 盛夫人瞥见了寻到这儿的盛月婉,高高地抬起手,远远的朝盛月婉挥了挥手,喊盛月婉过去。 盛月婉跑过去,男人就把盛夫人手里的篮子接过来,递给了盛月婉。 盛夫人就笑了,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他怎么还使唤起小孩子了。 男人便红了脸,低下头说不出话,像个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 其实也确实是个毛头小子。 男人比盛夫人还要小五岁。 那年他二十五岁,出身显赫,又因年少时便执掌了南方军权,久居高位,手握着威震三省的重权,谁的面子都不给,眉宇间尽是肆意嚣张的匪气。 只有在盛夫人面前,才能显出这几分与年纪相符的生涩与笨拙。 而盛夫人离开的那年,也彻底带走了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只留下一个年少老成,不苟言笑的孟大帅…… 盛月婉回过神时,盛月白身旁的陆政正在跪盛夫人墓前,规规矩矩的磕头。 真的是很规矩。 头每回磕下去,都老老实实触地,盛月婉站得不远,甚至能听见额头与土地碰出的声响。 现在这年头,即使是给生父母上坟,也很少有人磕得这样实诚了。 盛月婉愣了愣,差点没忍住要笑。 盛月白显然也惊着了,不等陆政磕完,就把他拉起来,摸着陆政的脑袋问他:“你这是来跟我母亲许愿了吗?打算磕多少算完?” “我想把以前落下的补上。”陆政脸微微发红,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一旁看热闹的盛月婉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 盛月白也忍俊不禁。 盛月白伸出手,与陆政的手交握在一起,对着墓碑叫了声:“母亲。” “他叫陆政,是我喜欢的人。” “虽然看着有点傻,但他其实是很聪明的。” “他很聪明,很努力,是我不用鼓起勇气,也抑制不住要喜欢的人。” “我喜欢他,不论性别,不论世俗,我想和他在一起。” 陆政的心跳得很快,随着盛月白说出的那一句句话,抑制不住的疯狂悸动。 手与手交握的温度温热,熨得陆政心头滚烫。 “母亲。”盛月白带着陆政一起弯下腰去,深深地给她磕了一个头,依旧牵着陆政的手,对着墓碑上的母亲说:“请您保佑我,我想每年都能带他一起来给您磕头。” 陆政血液仿佛都在此刻从血管里沸腾起来。 陆政垂在蒲垫上的手掌攥紧,他忍不住把盛月白的手牵得更紧了些,声音有些发哑,低声说:“请您保佑少爷。” 陆政同照片上的女人对视着。 她看起来有些瘦削,眼睛却很有神采,让陆政觉得照片上的人仿佛也正注视着自己。 陆政低下头,磕下了最后一个头,同时无声地在心底,重复了第二遍:“请您保佑少爷,让他无忧无虑,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他们站在葱郁的槐树下,望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白色墓碑,转身准备要走了。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携着阳光的热度,从盛月白脸颊轻轻拂过。 又从墓前轻柔地拾起一片玫瑰花瓣,卷在煦煦微风中,翩翩飘向远处。 盛月白和陆政对视了一眼,笑着说:“母亲说她听到了。” 陆政眼含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23 17:37:39~2022-02-27 23: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郎今天迟到了吗 27瓶;夜风水水 20瓶;39793224 10瓶;未眠、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9瓶;Yvette 8瓶;杏仁包子杏仁包 6瓶;Milkyway 4瓶;烂笑话 2瓶;littlebear、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她很爱很爱你 从孟家后山出来, 车又开出了上虞,往城外那个叫鹤桥的镇子去。 盛月白的母亲不在鹤桥,但外祖父葬在那儿, 和早逝的外祖母合葬在一起, 路程比孟家后山远了许多, 所以他们每年都先去拜了母亲, 才再出城去祭拜祖父母。 鹤桥镇距上虞大约二十多公里的距离, 路上并不都似上虞的路那样好走,因此后半程的车速只得放得很缓。 等扫完墓、送完饺子再往回走, 日头已经落了半山了。 奔波了一天的小轿车披着昏昏夜色, 穿行过大街小巷的万家灯火, 赶在盛公馆的饺子下锅前开进了院子。 门敞开着,管家还有虞思一群人都在门口翘首以盼, 等着他们回来吃年夜饭。 火红的灯笼挂在门上, 映得院子里都红彤彤的, 像是能冲散所有夜色里的黑暗似的。 从车上下来的盛月白看着,忍不住愣了愣。 这景象其实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盛月白前两年每回从墓地回来,心里都只记得墓上的冷清, 以及心里久久不能散去的那份惨淡悲凉的伤怀。 此刻却才发现,家里其实年年都是这样的喜庆热闹。 “怎么了?”陆政见盛月白顿步不前, 低头问道。 盛月白回过神, 笑着摇摇头,拉着陆政一起朝着从屋里映出的光走过去。 盛家年夜饭每年主食都是饺子, 一大桌子菜,再加上几大碟饺子,热腾腾的端上桌, 一桌子人便围在一起边聊天边吃饭。 桌上人一起喝了杯葡萄酒,说完了喜庆吉祥的话,便开始各聊各的。 盛月婉醉心于盛家的生意,一门心思都是生意上的事,这时正好虞舒也在,便又找虞舒聊了起来。 盛月婉问:“我那天晚上走得早,听说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柳老板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脚滑了一下,从门口楼梯上摔下来了?” 虞舒幸灾乐祸的说:“摔得不轻,当天晚上就抬去医院了,手臂骨折。” “这么严重?” 盛月婉挑了挑眉,说:“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柳老板年前到处找人借钱,前几天都还跑到外地去了,伤成这样还这样四处奔波……” 盛月婉啧啧两声,貌似同情的挖苦道:“柳老板可真是老骥伏枥,令人佩服啊。” 虞思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低头咳嗽了几声,才忍着笑说:“可不是,今天下午我跟思思从墓上回来,还碰巧在官道上看见他了,估计是才刚从外头借钱回来。” “钱哪儿是这么好借的。” 盛月婉想起之前为了增股天天请银行行长吃饭的情形,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现在这年头,连银行都拿不出多少现钱了,哪儿还有人有钱借给他。” 虞舒说:“不借又能怎么办,洋货正热,裁缝脂粉铺子近几年流水本来就不行,成本又高,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现在整个上虞商会全靠个远洋公司撑着。” “他们家底远不如盛家厚实,这次增股一口气借了那么多钱,现在粮食援助合同流了产,哪里还腾得出手……” 虞舒说着顿了顿,余光看了眼今天同在一桌上吃饭的,如今上虞几大商行最大债主,说:“到最后走投无路了,还不是只能找地下钱庄,总不能真把家底都赔了去。” 盛月婉摇了摇头,语气分外同情地道:“借了就是死路一条,拆东墙补西墙,到最后不被高利拖死才怪了……” 盛月白和陆政坐在一块儿,听盛月婉他们聊了一会儿,才想起债主就坐在自己旁边。 盛月白碰了碰正一门心思挑鱼肚子上刺的陆政,问他:“柳家他们到时候到期还不上钱,你打算怎么办?” 陆政把挑好的鱼放到盛月白碗里,放下筷子。 那几家商行借钱时抵了几家最大的铺子给陆政,还不上钱,自然就要拿铺子抵债,再简单不过了。 盛月白这时问陆政打算怎么办,陆政倒是一时没理解什么含义。 盛月白见陆政没说话,凑近过去,有些疑惑的轻轻“嗯?”了一声。 陆政看着盛月白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不自觉加快了,喉结滚动一下,说:“我都听娇娇的。” 陆政声音虽低,但周围人坐了一桌子人,隔得又近,多少也能听到点儿。 盛月白脸蓦的一红,也忘了刚才是要说什么了,掩饰性的望了望,结果一抬眼,就对上坐在旁边姐姐的目光。 盛月婉眼神含着几分揶揄,看着盛月白笑,显然是听见刚才陆政说的话了。 盛月白耳根子发烫,默默扭回头,坐正了身子,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夹了个饺子,又给陆政碗里也夹了一个。 “尝尝这个。”盛月白说。 “我们家月白跟陆先生可真是好。” 盛月婉托着腮,叹了口气,说:“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有过这待遇,到陆先生这儿全破例了,我看着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桌上人闻声都望过来。 陆政对其他人一向都淡定得不行,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闻言只礼貌性地抬起了头,没有说话。 盛月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夹了个饺子到盛月婉碗里,说道:“姐姐也吃。” 虞思立刻凑热闹地把碗端起来,举着婉连声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一桌子人都笑起来。 盛月白站起来,换了双新筷子,给桌上每个人都夹了个饺子,笑着对虞思说:“人人都有,饺子里藏了彩头,吃的时候慢点儿,别一口全吞下去了。” 气氛又重新活了起来,众人笑哄哄的吃饺子,最后虞思吃到了饺子里的彩头,高高兴兴地把盛月婉准备的礼物和今年的压岁钱都拿到了手。 饭吃到了八点过,盛月婉跟着盛月白站在门口把客人都送出门,盛公馆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盛月婉视线从门外收回来,转身时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灯笼,笑着说:“你不知道,这两年你整日恹恹的,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看书,也不同人说话,我可担心了。” “现在终于好了。”盛月婉很松懈的笑了笑说:“你能走出来,我很替你高兴。” 盛月白走在后面,忽然轻声问盛月婉说:“母亲最后的那一年,是真的……过得很开心吗?” 盛月婉脚步顿住,回过头说:“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母亲在孟家那一年的生活,你要听吗?” 盛月白看着盛月婉,顿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盛月婉回忆了一下那一年的生活,开口讲之前,便先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盛月婉说:“如果你问我和母亲在盛家时的事,可能几句话就能说完,但要说在孟家,那真的是一段很丰富有趣的经历。” “你知道的,母亲在孟家有一片玫瑰园,那是我们刚搬进去之后,她和孟大帅一起种的。” “她早上拉着大帅去后山翻土,傍晚再去浇水,我有时下学了也会去帮忙,几乎是看着他们两一起把那片玫瑰园建起来的。” “连玫瑰园的名字都想了好些天,跟大帅一起翻了许多书才终于定下来。” “母亲那时特别活泼,对什么都很有兴趣,每天都有各种各样新奇的想法。” “她在盛公馆时从来不下厨,几乎所有时间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但到了孟家,母亲有段时间醉心厨艺,摘了后山的花下来,拿来研究各种花茶和点心。” 盛月婉讲到这儿,便忍不住笑了笑:“不过母亲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大多都难下咽。” “我还能借口在学校吃过了,大帅找不着借口,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了。” “好在你大概四个月的时候,母亲孕吐好了些,转了爱好,又心血来潮说要学射击,大帅不敢带她去靶场,只好在院子里给她辟了个小靶场,专门找人打了把轻便的枪,每天手把手的教她……” “她那时真的特别喜欢,每天都要去学一会儿,虽然学的时间不多,但她学得很快,连大帅身边的两个副官都夸她有天赋。” “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不再玩那个了,我听大帅问她,才知道有一次在靶场的时候,你在她肚子里动了几下。” “母亲那时低着头,轻轻摸着肚子说:可能会吓着宝宝,所以先不学了。” 先不学了…… 盛月白沉默着,眼睛里忽然涌上酸涩。 不知道那时的母亲知不知道,生下盛月白后,就没有以后了…… 盛月婉微微垂下眼,声音也跟着低下来,说:“我知道你愧疚,你恨孟大帅,可能更恨你自己……” “但我想告诉你,母亲她真的很爱很爱你。” “即使所有人都劝她把你打掉,她也从来没有过一刻的犹豫。” “她说从你到她肚子里的第一天,她就能感受到你们的母子缘分,她每天跟你说话,轻轻地叫你宝贝,唱安眠曲给你听,她最喜欢的就是你……” “即使到最后的弥留之际,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她拉着大帅的手,一遍遍的嘱咐他,要好好照顾你,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你能好好长大,活的无忧无虑。” 盛月婉说:“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后悔过生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27 23:56:23~2022-03-02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宸520 3个;欧泡果奶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离 8瓶;八月熹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你还敢提早上? 和姐姐聊完天, 盛月白回到了卧室里,他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泡了个澡, 在氤氲的雾气里蒸出了浑身的酒气。 盛月白拉开浴室门, 眼前朦胧的雾气缓缓散去, 盛月白面无表情的从里面走出来, 这才开始产生了一种情绪正在飞速下落的感觉。 盛月白没有去关灯, 径直走向床,背倚着堆在床头的软枕, 陷进干燥蓬松的被褥里, 仰头看着屋顶的灯。 屋里很安静。 安静到盛月白觉得自己好像还一个身处在空空荡荡, 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几个小时前的欢声笑语,热闹喧嚣, 都变得极其模糊, 好像那些快乐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盛月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像是没有任何烦恼,活的无忧无虑, 笑得很开心。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笑得那么开心,看起来那样的无忧无虑。 …… 你凭什么能这么高兴? 你在高兴些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你, 母亲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 她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完成所有未完成的心愿, 她可以永远都像在孟家的那一年, 开开心心的度过余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棵老槐树下, 被泥土吞噬腐烂。 你害死了你的母亲。 盛月白闭了闭眼,很无力地,想把这些情绪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是没有用, 盛月白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夜晚了,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的…… …… 盛月白,你有什么资格过得这么好? 你忘了吗?母亲是因你而死的。 你的姐姐对你那么好,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愿意跟你提母亲的事。 就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愿意认你,生下来就把你丢在盛家,丢给一个没心没肺的陈世美,也不愿意带你回你真正的家…… 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 盛月白知道自己不应该钻牛角尖,不应该想这些,不应该任自己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但他控制不住。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此刻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像是突然间涨上来的潮水,盛月白被拽着沉沉地往下坠,一瞬间淹没到脖颈,压得盛月白喘不上气。 他好像快要窒息了。 盛月白痛苦地拧了眉头,光照得刺眼,他拿手遮住眼睛,从浴室里带出来的热度早已经散去了,指尖的温度冰凉。 盛月白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指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睡吧。 盛月白对自己说,别再想了,睡一觉,明早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好…… 可他根本睡不着。 卧室的顶灯很亮很亮,光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穿透眼皮,仍然照进瞳孔里,晃得人心燥。 盛月白不想去关灯。 他不敢关灯。 比起刺目的强光,盛月白更恐惧无边的黑暗,黑暗只会滋生更多的恐惧,让他更加无法入眠…… “有我在,别怕。”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在。” 盛月白的心猛然悸动了一下。 ……陆政。 陆政……我想要陆政…… 盛月白想叫出那两个字的名字,但他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陷进了昏昏沉沉的梦魇里,一会儿是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脸,一会儿是盛高远死前面目狰狞的模样,一会儿是孟雁秋那一声声的“父亲”…… 半梦半醒之间,盛月白恍惚中好像真的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声音。 灿烂柔软的金发碎发垂落到盛月白发冷的面颊,陆政低低俯着身,站在盛月白的床边,用很柔和的语气轻声唤他“娇娇”。 盛月白心里倦怠得厉害,拿不出什么力气,只是呆呆地看着,脑子里迟钝地想了一会儿,才发现陆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盛月白疲惫地阖上眼,心里藏着的无尽酸楚此刻像是快要溢出来。 他嘴唇颤抖着,很难受的,轻轻喊了一声:“陆政……” “我在。” 盛月白又听到了陆政的声音,这次变得更清晰了,还有拢着他,覆在手背上,顺着皮肤传递过来的热度:“娇娇,我在。” 盛月白又张开眼睛,陆政的身影遮住了刺眼的光,视线变得清晰了些。 盛月白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变得很委屈,哑着嗓子说:“……陆政,我好冷。” 盛月白说完,俯在上方的身影忽然退开了。 ……果然是梦吧。 盛月白嘴唇抿了抿,还没来得及难过,就感觉被褥被拉了上来,然后被一团松软的鹅绒被罩住了。 陆政牵着盛月白的手,轻轻藏进被褥里,盛月白只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被褥边蹭着耳朵,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陆政拿手掌压下蓬松的被褥,替盛月白把被角细致地敛好,很轻地问盛月白:“好一些了吗,还冷吗?” “冷。”盛月白看着陆政,嗫嚅着对陆政说:“我冷,我很冷……你抱抱我。” 床边陷下去一角,陆□□下身,抱住了盛月白,隔着一层软绵绵的被褥,把盛月白连人带被褥团成一团,紧紧地搂在了怀抱里。 盛月白却比刚才还要更委屈了。 他眨了眨眼睛,晶莹的眼泪就打湿了绒绒的睫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盛月白无助地抽泣一声,说:“你为什么不抱我,你也讨厌我,不想碰我吗?” 说着难过地别过了脑袋,手也隔着被褥,没有什么力气地推拒起陆政来。 陆政便顺势松开了一点抱着盛月白的手,但他没有起身,而是就这这个姿势,速度飞快地脱了身上的外套,丢到床底下。 陆政掀开一点刚敛严实的被角,钻进了盛月白的被褥里。 手碰着盛月白的胳膊,推拒的那一丁点儿力道瞬间就没了,陆政靠近过去,扣住盛月白的腰,把盛月白拉进怀里抱紧了。 盛月白的床很软,睡在上面都能微微陷进去,像是被包裹在床褥里一样。 可盛月白身子发冷,完全没有一丝的暖意。 陆政的体温比盛月白要高许多,即使是刚从外面过来,还携着冬日夜晚的凉意,也像个暖炉,盛月白挨着陆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袍,被他严丝合缝地抱着,身上很快被捂得暖起来。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陆政紧紧地搂着盛月白,在盛月白发顶亲了亲,轻声问。 盛月白贴个陆政的脖颈,小幅度地啄了啄头,然后又低下头,依赖地把脸埋进了陆政宽阔的肩胛里。 陆政便不说话了,他的心跳得很快,动作却却极轻极缓,手间歇性地拍打盛月白的背,像是要哄他睡觉。 过了没多久,盛月白渐渐地从沮丧中缓了过来。 “陆政。”盛月白依旧蜷在陆政怀里,放在胸前的手戳了戳陆政腹部的肌肉,因为刚从噩梦中醒过来,说话时还带了一点鼻音:“你是怎么上来的,怎么都没有声音?” 陆政静了大约三秒钟,然后才说:“阳台。” “从阳台?” 陆政“嗯”了一声。 盛月白惊奇地抬起头,在陆政怀里往上挪了挪,想越过陆政的肩,去看外面的阳台。 陆政抱着盛月白一起翻了半个身,让盛月白趴到了他身上,盛月白手撑在陆政的胸口,支起身子往外眺,果然看到睡前关紧的阳台门被打开了一半。 透过微微晃动的纱帘,能看到光线略微黯淡的阳台外,还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那儿。 看到了盛月白起来,阳台外的人影忽然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身翻过了栏杆,消失在了盛月白的视野里。 盛月白转回头,仰头在陆政脸上亲了一下,又挪到嘴唇,和陆政短暂地接了一个吻,便又慵懒地趴回了陆政身上,问:“你大晚上爬我家阳台做什么?” 陆政沉默了一小会儿,手搂着盛月白的腰,犹豫着说了两个字:“早上……” 盛月白还没说话,陆政又貌似有点为难地,吞吐着补充说道:“那件衣服,弄脏了……说,让我拿回去洗。” 陆政的手臂环着盛月白,手贴着盛月白的侧腰,手心微微发烫,盛月白像是忽然被烫着了,耳根子一下热起来。 盛月白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绑架了,因为它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是之前那些难受的,压抑的,是舒服的,令人战栗的,迤逦的…… 有关陆政的。 盛月白无力地喘息着,仰面陷在床褥里,他看见陆政顺着床沿滑下去,身子矮了下去,盛月白感觉自己下摆的袍子卷了起来,再然后……就只能看见陆政的头顶。 金色的头发在清晨的微光下浮动,像是金色的麦田,微风一吹,麦田一晃一晃,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 陆政的手很大,掌心温度热得发烫,轻轻地搁在盛月白的膝盖上,像是能轻易灼穿棉质的布料。 盛月白喘息剧烈,眼前一片模糊,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用手心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溢出破碎的声响。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笃笃”扣响了两声…… 盛月白脸颊红透了,呼吸也变得快了些,把脑袋抬起头,掐着陆政的胳膊,凶巴巴地说:“你还敢提早上,门都没有锁,你还……” 盛月白顿了一下,脸更红了,说:“管家差一点就开门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02 23:59:20~2022-03-05 12:1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kkk 7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你真的可以感到开心吗? 陆政做坏事的时候胆子很大, 霸道又不听话,像是一头永远不能被驯服的恶狼,仗着盛月白使不上力气, 只隔着一扇门就敢肆无忌惮的敢对盛月白做那种事。 这会儿盛月白想起来兴师问罪了, 他又仿佛一下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他胳膊长腿长, 肌肉紧实, 浑身上下看上去都充满盛月白难以抗衡的力量。此刻却垫在盛月白身子底下, 安安分分地,充当一个替盛月白暖被窝的抱枕。 目光很温柔的, 注视着盛月白, 看起来十分的无辜。 盛月白又心软了。 说到底早上是自己先招他的。 虽然陆政做的那个太过于超出盛月白的认知, 但享受的其实是盛月白自己,要真计较起来, 委屈的其实还是陆政…… 盛月白这样想着, 就要向陆政倒戈过去, 就在这时,陆政忽然说话了。 “我锁门了。”陆政说。 盛月白:“?” “你拉我进去之前……”陆政看着盛月白变化的表情, 语句顿时更加斟酌,小心地解释说:“我想着可能会、待的久一些, 就、顺手锁了门……” 盛月白眯起了眼,打量了陆政好一会儿, 才很怀疑地说:“我怎么觉得就算我早上不亲你, 你也早有什么预谋?” 屋里静了大概有半分钟。 陆政眼睛四处瞟了瞟,把盛月白背后翘起来的被褥往盛月白身上团了团, 很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困吗,想不想睡觉?” 盛月白顿了一下,刚上扬了一点儿的情绪忽然又低落下去。 “不想睡。”盛月白说。 心理上的沮丧分明已经消失了, 但盛月白出了成倍压上来的疲惫感之外,依旧感觉不到应该有的困意。 陆政看着盛月白,坐起来一点,手抬上去,轻轻摩挲了一下盛月白的面颊,轻声问:“怎么了?” 盛月白揉了揉眼睛,告诉陆政说:“我睡不着。” 盛月白是这两年忽然患上的失眠症。 最初他只是做噩梦,睡过去一会儿,又被噩梦惊醒,睡眠变得很浅。 后来慢慢地,他对声音变得越来越敏感,只要有一点响动,盛月白就会被惊醒,然后再也无法进入睡眠。 盛月白的房间里没有摆钟,因为大钟指针的声音在太过安静的夜里会有声响,盛月婉担心盛月白会被吵得睡不好,把家里的钟表全拆了。 但其实这样并没有起上什么太大作用。 盛月白依旧会醒过来。 在遇上陆政这个意外的变量以前,盛月白已经开始整宿整宿的失眠了。 失眠久了,直到累积多日的疲倦在某一日超越了身体所不能承受的临界点,或是在白天,或是在晚上,盛月白就能真正睡上一觉。 但这样的不规则作息导致了盛月白整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盛月白原本已经习惯了。 直到陆政的出现。 盛月白忽然发现自己的失眠开始有了好转。 他大约晚上十点左右的时间会有些困意,所以盛月白一直都会在这个时间躺在床上,努力地想要睡着。 遇见陆政后,盛月白想要入睡变得容易了许多。 杂乱的剪影和噩梦变成了陆政,不会说话,却笨拙地想要跟他吃饭的陆政,不太会笑,却努力想要对他笑的陆政,很认真地跟他讲冷笑话的陆政…… 甚至陆政的声音也能帮助盛月白进入睡眠,在和陆政通过电话的晚上,盛月白都不会再做噩梦。 那天股东大会上,陆政只安安静静地坐在盛月白对面,已经安眠了一整晚的盛月白居然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又睡了过去。 陆政就像是一味为盛月白量身定做的安神药,即使理智上再多防备,盛月白从第一次见陆政,就对他产生了一种无由来的信任感。 这种信任感早已经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变得浩瀚如海,坚不可摧。 陆政聪明,理智,善于倾听,对盛月白有着无限的专注与耐心。 并且只对盛月白一个人有这样的耐心。 他不会把盛月白的事告诉别人,更不会把盛月白的事拿来跟其他任何人讨论,他是独属于盛月白的,只忠诚于盛月白的陆政。 盛月白不愿意的,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的话,唯独面对陆政时,能毫无毫无压力的,都说给陆政听。 “我睡不着。”盛月白很沮丧地说:“刚才做了一个很杂乱的梦,现在很累很累,但是脑子里很乱,没有困意。” 陆政手臂往里揽了揽,让盛月白微微靠到他怀里,然后低下头,在盛月白蹙起的眉头上亲了亲,说:“那我们关上灯,躺下来再试试,好不好?” 陆政表情温柔而平和,他像是无所不能,即使天塌下来,盛月白都可以放心的躺在陆政温暖的怀抱里怀里睡一觉。 盛月白抬着头,呆呆的望着陆政看了一会儿,说:“好。” 陆政又在盛月白额头上亲了亲,轻声说“等我一会儿”,才起身去关灯。 十多秒过后,房屋里彻底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盛月白睁着眼,只又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就重新被温暖的体温拢住了。 盛月白闭上眼,脑袋自动往陆身边侧靠拢过去。 陆政熟稔的搂住盛月白的腰,但这次手伸过去,指腹下碰到的不是丝质睡衣,而是比丝绸更细腻柔软的触感。 陆政顿了一下,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些,但没有乱动,手指规矩地移开了一点儿,很小心地摸索着,把翻上去的下摆拉下来,才重新把手轻轻地搁上去。 盛月白还是被陆政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 “你身上好热啊。”盛月白说。 陆政喉结滚动一下,抱着盛月白的手松开一点儿,低头看着怀里的盛月白,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会难受吗?” 盛月白摇摇头,说:“不难受,很暖,我想再抱紧一点儿……” 陆政便如愿地把盛月白又抱紧了。 此后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陆政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便又看清了藏在黑夜里的一切,看见了盛月白眼睫的细微颤动。 “陆政。” 盛月白忽然叫了陆政一声,陆政立刻应了声,但盛月白没有说话,拉着陆政胸前的衣服,过了半晌,才声音很轻很轻地问:“……我是不是很麻烦?” “不是。”陆政说。 盛月白愣神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不麻烦吗?” “不麻烦。”陆政说。 盛月白突然产生了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倾诉欲,说:“几个月前,老师被调到离了上虞,去了江北就任。” “我们盛家骤然失了靠山,姐姐一个人经营着商行,在上虞举步维艰,一面管理着铺子里的那么多工作,还要小心应付那些暗算……” “那时姐姐应该是撑得很艰难,所以才旁敲侧击的暗示过我一次,想让我跟孟家和好。” “我知道,如果那时有孟家在背后,我们盛家就能有座更大的靠山,那些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姐姐能轻松许多,但看出我不愿意,姐姐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后来远洋公司增资的时候,其他商行拿不出钱,我们家也拿不出钱,姐姐只得找各家银行借钱,到处跟人说好话。” “我那时其实可以去找你,我知道你好多次都想开,可你每回要说,我都打断了你。” 盛月白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声带着些许嘲讽和苦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做,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看着姐姐那样的辛苦,都能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舍不下脸问你借钱。” 陆政低头看着盛月白,很耐心地听着,把盛月白说的话一一的都记在心里,安安静静地,不去打扰盛月白。 直到听到这里,陆政才稍微动了一下,他把手抬起来,开始轻轻地抚摸盛月白的后背。 盛月白心情忽然奇异地平复下来了些。 这些事盛月白往常都不愿意去想,他只觉得戳心,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可此刻不遮不掩地说出来,盛月白却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难受。 盛月白定定地看着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的陆政,继续说道:“后来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又留下来很多漏洞。” “姐姐为了填增资的那块儿漏洞,维持家里的米铺,过年前几天的休息时间,都还要整日在外奔波,陪着笑脸,跟她最厌烦的人吃饭。” “我看到了,却依旧什么也没做。” “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去扫墓,其实可以不用绕那么远的路的。” “从孟家正门直接进去的,很快就能到后山,就因为我自己心里的别扭,非得让你和姐姐在寒冬腊月里,陪我多走了那么远的山路。” “你看。”盛月白说:“我总是这样。” “明明所有人都很不容易,我却永远只看到自己的不想、不要,只知道考虑自己的感受,把自己的没用,当绑架其他人的理由,心安理得地让所有人都迁就我,照顾我。” “我从你这里索取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 “你一直都对我这样好,顺着我的心意,对我小心翼翼,想方设法的让我舒服、哄我开心……” 盛月白停下来,过了半晌,才对一直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的陆政说:“和我在一起,你真的可以感到高兴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05 12:12:31~2022-03-08 13:3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 2个;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虹虹不想起床 11瓶;jtianmmd、s 10瓶;矞照 9瓶;路人张三、jst 5瓶;江停的奶黄包、HCX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这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陆政毫不犹豫地回答:“高兴。” 盛月白没说话。 盛月白知道陆政会这样回答他, 因为陆政从来不会说出让盛月白难过的话。 盛月白没有觉得很开心,也没有觉得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张了张嘴, 又忽然沉默了下来。 陆政也没再说话, 但他像是忽然躺得很不安稳, 在被褥里小幅度的挪动了好几次。 今晚没有月亮, 光线黯淡,盛月白夜视能力实在不算好, 他微微抬着头, 也只能看见陆政正看着他。 盛月白看不清, 但他觉得陆政好像想说话,于是盛月白问:“你是想说什么吗?” 安抚盛月白的手掌终于缓慢地停了下来, 但没有从盛月白背上离开。 陆政“嗯”了一声, 又顿了顿, 才开口道:“对于刚才的那些,我有一些不同的观点。” 这是陆政第一次对盛月白的话表示反驳, 盛月白对此甚至感到有些许诧异。 盛月白把脑袋往上挪了挪,跟陆政并齐, 保证自己能清晰地听到陆政的声音,才很郑重地说:“你说。” 陆政说:“你很聪明, 也很理智, 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方式和理由,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判断。” “盛家和孟家的事我不太清楚, 但我知道,你不愿意和他们来往,一定是他们做了足以让你做出这样决定的事。” “远洋公司增资的时候, 你不愿意用我的钱,是因为你足够理智。” “因为你很清楚我是一个商人,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就像那几家商行,想从我这里借走的任何资本,我都会索取至少成倍的回报。” “如果你不是盛月白,或者我并不顾念旧情,在知道我对你有所企图的情形下,找我借钱,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站在你当时的立场上,你的选择完全没有问题,你只是在特定的信息下,做出了最优的选择。”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政说:“如果真要追究这件事的问题所在,归根究底过错在我,是因为我没有能够让你信任。” 盛月白听到陆政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很轻很轻地说:“你是不是又在哄我。” “没有。”陆政声音很平缓,起伏不大,却是那种很有说服力的语气:“我是认真的。” 盛月白往陆政身边挪了挪,弯着腰,把脸靠在陆政肩上,低声“嗯”了一声,问:“还有吗?” 陆政说:“还有盛家商行的问题。” “危机不是一夜之间爆发的,只因为政策的正常变化,经营就变得困难,只能说明企业在这之前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经商不在乎手段,人情可以利用,却不能形成依赖,对人情的过度依赖,往往是经营者能力不足的体现。” 盛月白忍不住又笑了,轻声问:“那你是觉得姐姐能力不足吗?” 陆政下意识要回应,嗓子里发出一声单音,才很及时地噎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斟酌地说:“姐姐能力已经很好了,只是可能还欠缺一点信心。” 盛月白是见过陆政在工作上的挑剔的。 当初和总统候选人电话,陆政都能毫不留情的质疑对方能力,指责对方办事不力,需要人帮忙“擦屁股”。 现在对方变成了盛月白的姐姐,陆政不敢说,只得苦思冥想半天,替他们找个解释出来。 盛月白忍俊不禁,笑着说:“你刚才好像说的全都是夸奖,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对我评价的可信度了。” 陆政却没有笑,他想了想,对盛月白说:“因为你是盛月白,所以你也许永远没办法理解我这样的心情。” 这句话说得有点绕,盛月白愣了一下,还是没能理解,问:“什么?” 陆政说:“为了能站到你面前,为了能走进你的眼里,我用了八年的时间,这八年的念念不忘,不是因为我多有毅力,而是因为你。” “因为你好,因为你值得。” 盛月白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陆政轻声笑了笑,说:“所以我说了,因为你是盛月白。” 陆政说:“因为你太好了,所以你永远都不能知道,对于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世俗的人来说,遇到这么好的你,究竟对我有着怎样的吸引力。” “我确实很想对你好,很想让你开心,因为我喜欢你。” “但我没有从来迁就你,顺着你的心意,也从来没有委屈自己……” 陆政说着忽然顿住了,他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噎在那儿,直到盛月白问他,陆政才有些窘迫地说:“有个词,我不知道该怎么用国文表达。” 盛月白短暂地愣怔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陆政跟其他人交流时,好像都是用英文。 早上那会儿盛月白下楼,听见陆政像是在同姐姐聊商业上的事,也是说的英文。 陆政在国内时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国文教育,又很早去了美国,对国文的一些复杂的词汇和表述根本没有有机会习得。 对国文大概是不怎么精通的。 这会儿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了,才来对盛月白说。 盛月白觉得有点好笑,又对自己之前对陆政的忽视感到很心疼,轻声说:“说英文吧。” 盛月白伸手摸了摸陆政喉结:“你好像没有跟我说过英文,我听你跟其他人说过,你说英文的时候发音很性感,我很喜欢。” 耳畔的呼吸忽然加重了些。 陆政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抓住盛月白乱摸的手,捏在手心里轻轻揉了揉,才换了英文继续说:“人性都是利己的,没有人能一直对谁迁就照顾,我也做不到。” “我曾经是一个混迹于妓院附近的,普普通通的上虞人,后来成了一个生意人,也许社会地位有所提升,但这两者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我始终都是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在这里时,没人教我怎么去爱其他人,也没人教我礼仪谦让,我只见过弱肉强食。” “后来在美国那么多年,这样的思维模式更是已经在我的头脑中定性了,我看重利益,爱自己胜过其他人。” “委屈自己去迁就别人,我做不到。” “唯一能控制这颗头脑的。”陆政把握在手心的盛月白的手稍稍往下移了一寸,说:“是这里。” 盛月白的手覆在陆政温热的胸口,手心底下是陆政不太沉稳,却很有力的心跳声。 “没有忍让,也不是迁就,始终都是它支配着我。” 陆政将手覆在盛月白手上,说:“这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陆政没有任何的含糊,语句直白而又明确地对盛月白说:“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思维模式,喜欢你的处世态度,喜欢你言谈举止,你身上的一切特质,都是我最向往的,最憧憬的。” “娇娇,我真的觉得我很幸运,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每一分,每一秒,能和你共度的时刻,都是我最高兴的时刻。” “你不要难过,不要愧疚,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会有得有失,你只要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就是最好的。” 这是陆政第一次,一次性的对盛月白说这样多的话。 陆政说英文时嗓音比往常更低沉,这样近的距离下,听得盛月白耳根子发烫。 盛月白心脏砰砰直跳,声响大得连他自己都能听得到,盛月白忍不住把手指头蜷缩起来,故作镇定地说:“陆政,我发现你很会说情话,你之前不说是因为对国文表达存在语言上的障碍吗?” 陆政语句又变得简短起来,他说:“不是。” 耳边又陷入寂静,陆政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陆政,好像刚才跟盛月白说了那么多话的陆政只存在于盛月白的想象里。 “不是什么啊?” 盛月白还没听够,语气中不禁含了几分撒娇似的抱怨,轻声说:“你怎么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多说几句话,这样显得我好像话很多。” 陆政反应很快地说了“好”,然后补齐了上面那句话,说:“不是语言上的障碍。”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不是情话,是我心里的话。” 盛月白心跳像是忽然漏掉了一拍。 盛月白觉得自己变得热起来了,陆政的胸口也很热,盛月白觉得可能是陆政胸口的热度把他烫的,就想把手收回来。 陆政的手其实握得不紧,但盛月白使不上什么力气,因为乱动,又被陆政拢在手心里轻轻地摩挲。 盛月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盛月白又叫了陆政一声。 “要接吻吗?”盛月白轻声问。 盛月白虽然是在问,但没有给陆政回答的机会,他抓住陆政的手,支起身子,顺着陆政的下巴,小猫舔水一样的,一点点地亲上去。 快碰到陆政的嘴唇时,盛月白忽然停顿了一下,把手放在陆政的胸口上,顺着往上,解开了领口的那颗扣子,摸着陆政的喉结,轻声说:“你现在如果想对我做些什么,我也不会反抗的。” 陆政没有回答,他揽在盛月白腰上的另一只手握得更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最后在盛月白碰到他的嘴唇时,陆政翻身把盛月白按进松软蓬松的床铺里,强势而又温柔的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08 13:32:38~2022-03-11 14:5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女的野心 20瓶;阿冉糖果店 5瓶;声声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娇娇,你确定吗? “啵”的一声轻响, 陆政把舌头从盛月白软热的嘴唇里退出来,手撑着枕头边,稍微支起身子, 低头去看盛月白。 盛月白眼睛还有些失焦, 张着嘴呼吸, 雪白的胸口起伏着。 丝丝夜风透过来, 盛月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凉意, 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睡衣上的丝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开了。 丝绸睡衣很宽松,又是复古款式的, 没有扣子, 全靠腰间一根丝带系着, 没有了丝带的牵制,衣襟便全滑下去, 敞开来。 什么也再遮不住。 盛月白看不到陆政的眼神, 但他知道陆政正在看他。 那道视线很热, 分明没有碰到盛月白分毫,却犹如实质, 仿佛正明目张胆的触碰他、进犯他。 盛月白莫名觉得有几分羞怯,胳膊缩到胸口, 想把拿手自己遮住一点儿:“你别看了……” 陆政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抓住盛月白的手腕, 很轻易地拉开, 压到了头顶的枕头上。 带着一层硬茧的指腹贴着盛月白的手腕,在手腕上微微凸起的血管摩挲了几下, 然后顺着盛月白手心摸上去,很缓慢地插进了光滑的指缝中。 与盛月白十指交缠起来。 陆政手上的温度很热,很有力量, 贴着手指间皮肤的摩擦,只是力道稍微重了些,就让盛月白手脚都发软。 “我可以把灯打开吗?”陆政忽然凑近了些,低声问。 盛月白回过神,立刻说:“……不要。” 陆政没有再说话,他又盯着盛月白看了几秒,然后抬起手,开始解身上的衬衣扣子。 盛月白已经适应了黑暗环境,虽然看得依旧很模糊,但比刚刚清楚得多了。 陆政动作很快,迎着从窗台外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光,盛月白能看见陆政胸前和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弧度。 盛月白脸热得不行,忍不住别过头,把视线移开去,陆政却覆身下来,重新抱住了盛月白。 盛月白身上很暖,也很软。 软香入怀,陆政嗓子里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陆政指腹上有很硬的茧,是和盛月白一身细腻的皮肉截然不同的干燥、粗糙。 他像是骤然得到了一块绝世的美玉,整个人激动地厉害,拿在手上,不知如何是好,只会一遍一遍地在玉石表面摩挲,爱不释手。 盛月白很快就觉得受不了了,浑身战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盛月白的手放在陆政的肩上,扑腾了半天,陆政却仍然压着他纹丝不动,乱动的手也被陆政一手握住,按到了头顶上。 盛月白头一回感觉这样的无力,终于为刚才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感到害怕起来。 “陆政……” 陆政“嗯?”了一声,嘴唇离开了些,百忙之中抽空从盛月白脖子里抬起眼。 陆政的声音很低哑,在深沉沉的黑暗之中,隐约藏着危险的味道,盛月白莫名的有些害怕这样的陆政,不禁缩了缩脖子,闭着眼颤声说:“你先起来一点,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陆政顿了顿,把盛月白抱了起来。 他让盛月白坐到他腿上,然后按着盛月白的后背,重新让盛月白贴近了他。 盛月白感觉陆政把他抱得很紧,严丝合缝地贴着他,像是急切地渴求着水的鱼,不愿意与盛月白有片刻的分开似的。 陆政也不愿意放过与盛月白唇齿间的触碰,他摸着盛月白的耳廓,手掌托着盛月白的脸转回来,抬头又吻过去,沿着脖颈落到嘴唇,撬开牙关,凶悍强势地亲吻盛月白。 灼热的呼吸萦绕着,更热的东西藏在被褥里,盛月白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羞耻感从脚趾冲到头顶,热得像是下一秒两个人就都要烧起来了。 就在盛月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陆政却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娇娇……” 陆政亲了一下盛月白的脸,贴着仍颤抖不止的盛月白一声声地喊:“娇娇。” 盛月白暂时说不出话来,闭着眼睛,额头抵着陆政的肩上,努力地喘息。 盛月白感觉陆政兜着他,稍稍往上抱了一些,让盛月白远离了被褥里面那团东西,一只手把盛月白身上的睡衣拢好了,那只手臂环着他,又帮他系上了腰上的丝带。 盛月白缓过来一点儿,两只手撑着陆政的肩,抬起头看过去,说:“你……不做了吗?” 陆政拿被褥把盛月白拢起来,很轻地捧着盛月白的脸,拿指腹摸了一下盛月白的眼角,轻轻抹去湿润的眼泪,说:“嗯,不做了。” 盛月白愣了愣,靠在陆政身上,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陆政手放在盛月白后颈,摸着盛月白细软的发丝,说:“没事,你睡吧。” 话说完,又微微偏过头,携着灼热的呼吸在盛月白耳朵上亲了亲。 “痒……”盛月白耳朵颤了颤,忍不住低头躲过去,不让陆政再亲,弯起了眼睛,说:“到底怎么了啊?” 陆政嘴唇又去碰了碰盛月白的头发,才说:“本来也没想要做什么。” 盛月白其实刚才就感觉到累了,抬着脑袋说了会儿话,又感觉身上疲了,便重新靠回了陆政身上。 陆政感受到盛月白对他的依赖,心里软成一团,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说话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困了?” 盛月白窝在陆政怀里,很舒服地闭着眼,听到陆政这样说,轻轻“唔”了一声。 陆政说:“睡吧。” “那你呢?”盛月白犹豫了一下,半睁开眼睛,手向下滑下去,小声说:“我帮你吧……” 陆政拦住盛月白的手,拉回来,放在手心里揉了揉,缓缓地说:“不用,睡吧,我自己能解决。” 盛月白觉得就这样睡过去有点愧疚,手在陆政手心里挣了挣,还想再动。 陆政忽然搂紧了盛月白,贴着盛月白的耳畔说:“你知道的,我觊觎你很久了,在你面前,我也没有什么自制力,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点儿自制了,再继续下去,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停下来。” 陆政顿了顿,嗓音变得更加低沉,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娇娇,你确定吗?” 盛月白觉得他不确定了,缩着头往陆政怀里埋了埋,很聪明的没有再动。 陆政语气含了笑意,低声笑着说:“睡吧,明早不是还要去江北给老师拜年么?”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只过了没多久,陆政怀里就没了动静,盛月白头靠在陆政怀里,呼吸很轻浅地睡着了。 陆政陪着睡了一会儿。 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盛月白,时不时地在盛月白头顶轻轻碰一碰,直到怀里的人睡沉了,才小心翼翼把盛月白放回床上。 敛好了被角,陆政轻手轻脚地把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才迎着已经快要破晓的夜色走了出去。 陆政将阳台上窗帘和门合上,把已经滚的皱巴巴了的衬衫穿上,又穿上外套,才很轻车熟路的沿阳台外沿跳到院墙,贴着院墙翻了出去。 院墙外停着一辆车,车门没关。 陆政刚跳下来,车里就出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长相普通,但双眼很锐利的男人,他见着陆政就问:“少爷怎么样了?” 陆政看了男人一眼。 这个人陆政见过一次, 那天在金城馆里,陆政碰见盛月白那次,追着盛月白跑的那两个侍者中,站在稍后面一点位置的,就是这个人。 陆政淡淡地移开视线,理了理袖口说:“睡着了。” 男人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又见陆政整理衣襟,眼神立刻变了,眼含审视看了陆政几眼,说:“你对少爷做了什么?” 陆政没理会他,语气波澜不惊地问:“医生呢?” 男人这才想起正事,又咬着牙,恶狠狠地对陆政威胁了句“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你要是胆敢欺负少爷,我们大帅不会放过你的!”才转头过去车里把已经等到睡着了的医生拍醒。 陆政语句很简练地描述了一遍盛月白沮丧的情绪和难以入眠症状,以及睡着以后很久才能进入沉眠的状况。 至于盛月白同他说的那些话,陆政半句都没提及。 医生正是经常到盛家去,且一直以来为盛月白调理身体的医生,听完陆政说的话后思索片刻,才问:“你能确定刚才出来时,少爷真的睡着了吗。” 陆政“嗯”了一声。 医生想了想,问:“少爷方才可与你说了些什么吗?” 陆政言简意赅道:“说了。” 医生又问:“心里话?” 陆政闻言只微微颌首,却并不说话。 一旁的男人本来就对这个外国人有所防备,见医生问了半天,陆政什么也不说,便以为陆政刻意隐瞒什么,开口就要质问。 医生却忽然点了点头,有些欣慰地说:“既然是这样,应该就是有所好转了。” “少爷往常情绪沮丧时都不愿见人,既然他愿意同你说话,那就请你多陪陪他,如果感觉少爷状态不对,就和他说说话,别让他一个人待着。” 陆政点了点头,见医生没话要再嘱咐了,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11 14:57:23~2022-03-14 15: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 28瓶;s、是个fw了、云间. 10瓶;阿冉糖果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你的脸也红了 一夜无梦。 盛月白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醒过来, 冬日里温柔的阳光已经穿透白色的纱帘,铺洒在了绵软的大床上。 这可能是盛月白自失眠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盛月白浑身懒洋洋的,不太想动, 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 脑子里全是昨天夜里陆政拥抱他、亲吻他、触摸他的画面。 其实那会儿盛月白的困意已经渐渐地涌上来, 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 现在都不太能完全想起来了。 但是那种肌肤间的触感, 和那些令人战栗触摸,盛月白却好像丝毫没有办法忘记, 并且还随着盛月白脑子逐渐清明, 一点点的, 在盛月白记忆里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盛月白默了默,拉着被褥一角, 脸往被褥里缩了进去。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 几分钟过后, 又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 提上去的被褥被粉白的手指头轻轻地拉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阳台门全都紧闭着,阳光的温度又太暖和, 盛月白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这里面的热度烘得开始发热了。 盛月白晃了晃脑袋,干脆掀开被褥走下了床, 阳台的玻璃门拉开了点儿缝。 冬日的凉风钻进来,很快吹散了脸颊的热度。 盛月白望着阳台, 迎着温暖的阳光站了会儿, 伸了个懒腰,转身打算去洗漱。 就在这时, 房门从外面被敲响了。 盛月白走过去打开门。 管家站在外面,看到盛月白明显很不错的面色,心下松了松, 脸上挂上笑容,同盛月白问好:“少爷早上好。” “早上好。” 盛月白说完顿了顿,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问:“现在几点了?” 管家说:“刚过了十点。” “……” “糟糕。”盛月白揉了揉额头:“亏我还非要买最早的一班,这下好,直接错过火车了。” 管家似乎早有准备,闻言又笑了笑,对盛月白说:“少爷不用急,陆先生说他已经提前定了后面几小时所有到江北的列车票,随便什么时候出发都行的。” 盛月白唇角飞快上扬了一下。 盛月白看见管家笑眯眯地望着他,满脸慈祥的脸,立刻唇角眉端的笑压回去,轻轻咳嗽一声,说:“哦……那他现在正在楼下等我吗?” “是的。” 管家不待盛月白说话,又很贴心地问盛月白:“具体车次我不太清楚,需要我去楼下帮您陆先生请过来吗?” 盛月白稍微思索了一下,才表情淡淡地,看起来很矜持地说道:“可以。” 盛月白刷完牙,打开水冲掉嘴里的泡沫,刚拿毛巾擦完脸上的水,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门边上的陆政。 盛月白毛巾放回到架子上,说:“你站在那儿干嘛?” 陆政走近过来,停在盛月白身后,透过镜子看着盛月白的眼睛,从后面伸出手轻轻抱了盛月白一下,说:“早上好,娇娇。” 盛月白弯了弯眼睛,模仿着陆政的语句说:“早上好,陆政。” 两人透过镜子对视了几秒,几乎在同一刻,忽然莫名其妙的,无缘由的,默契的笑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盛月白转过身,踮起脚,伸长胳膊缠上陆政的脖子,陆政便顺势托住了盛月白的后腰,盛月白腾空抱了起来。 陆政手上搂他搂得很牢,盛月白的胳膊上几乎不用使劲儿,也根本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右脚的拖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盛月白蹬了蹬左脚,干脆挂在脚背上荡来荡去的另一只也蹬掉了。 耳畔传来陆政的轻笑声。 盛月白弯了弯眼睛,很安心的闭上了眼,脸埋进了陆政的脖子里。 盛月白说不清他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要看到陆政,就会觉得很开心,就想要和他贴近。 心里像是充盈着快要溢出来的,无法言说的欢喜。 盛月白忍不住叫了声:“陆政。” 陆政“嗯?”了一声。 盛月白却不说话,又继续叫陆政。 陆政也不急,一声声地跟着应,仿佛有着无限的耐心,直到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盛月白禁不住又笑了,问陆政说:“我们这样下去会不会一会儿又赶不上火车了。” 陆政也笑,说:“不会。” 盛月白“哦”了一声,靠回陆政肩上,说:“我已经洗漱完了。” 陆政轻声问:“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要……”盛月白闭着眼睛,懒洋洋的,慢慢吞吞地说:“要换衣服。” 陆政便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带着盛月白走出浴室,往卧房里面的隔间走进去。 这样走路其实很不方便。 盛月白双脚离地,脚尖刚好垂到了陆政的小腿前,陆政迈腿往前走一步,两个人的腿就要轻轻碰撞一下。 但两个人谁也没松手。 盛月白紧紧抱着陆政的脖子,眼睛都懒得睁,陆政双手牢牢扣着盛月白的腰,放缓了脚步,避免他的膝盖磕痛了盛月白的腿。 磨磨蹭蹭的,平时几步就能过去的距离,两人硬是花了快五分钟才进了门。 陆政走到衣柜前,握着盛月白腰,盛月白转过来面对衣柜,才轻轻盛月白放下来,搂着盛月白的腰,让光着脚的盛月白踩在自己的脚上。 盛月婉每年都要给盛月白做几十身新衣裳,衣柜到处都是新衣服,穿都穿不过来。 盛月白伸手拔了两下,往后靠回陆政肩上,摸了摸环在腰间的陆政的手臂,说:“你帮我选吧。” “要颜色素静一点的。” 陆政这才抬起头,看向盛月白的衣柜。 他表情十分严肃地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的看了一遍,像是在评估什么难度极高的项目似的,犹豫了半天才取出来一件:“这件?” 盛月白很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陆政衣服暂时挂回去,抱起盛月白走向房间中间的沙发上,弯腰盛月白放下来,才又走回去衣裳取过来。 盛月白轻轻拉开睡衣上的丝带,露出一身白得仿佛能透过光的细腻皮肉来。 他脱下的上衣放到一边,手指拉着裤腰往下轻轻扯了一截,忽然顿住动作,抬起了头,抓住了陆政目不转睛的视线。 陆政很大声的“咕咚”吞一下口水。 盛月白对陆政轻轻眨了一下眼,问:“你要看我换衣服吗?” 盛月白瞧见陆政红了一片的脸,忍着笑,脚缩回来,踩在沙发上,自顾自的薄薄的睡裤拉下来,扯到了膝盖。 陆政脸色瞬间爆红,脑子里嗡嗡作响,还没等盛月白再说话,就逃也似的飞快转身跑出去了。 出门时还特意门也给带上了。 盛月白终于忍不住抱着衣裳笑倒在沙发上。 冬季的衣裳穿起来不太容易,除了外面那件长袍,里面还要穿好几层内衬,盛月白是个很温吞的性子,即使时间再紧,也着急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衣裳才全穿好了,盛月白扬声叫了一声,陆政就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盛月白站在沙发上,等陆政走到面前,问:“好看吗?” 陆政说:“好看。” 盛月白笑了,歪头说:“原来你更喜欢白色的。” 陆政抬头看着盛月白,喉结滚动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盛月白看。 盛月白摸了摸陆政的脸,笑眯眯地说:“哎呀,脸怎么这么红啊,我这屋里这么热的吗?我记得我刚刚开了窗的呀。” 陆政说:“不热。” “不是因为热,那是因为什么?”盛月白笑:“你是不是害羞了?” 盛月白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叹气道:“陆政,你这样以后要怎么办啊。” “昨天都那样了你都能停下来,你是不是不会啊?” 陆政起初没说话,但盛月白一直看着他,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陆政就低低的“嗯”了一声。 盛月白微微俯下身,手轻轻按着陆政的肩,另一只手顺着陆政的衣襟摸下去,说:“要不你叫我一声哥哥,哥哥教你好不好?” 陆政任盛月白调戏他,没有反驳,只是伸手抓住了盛月白的手。 “陆政,你好纯情啊。”盛月白笑弯了眼。 盛月白陆政唇上亲了一口,低头贴近陆政耳畔,语气轻而缱绻的说问:“到底要不要我教,不要就算了。” 陆政喉结动了动,说:“要。” 盛月白嘴唇弧度上扬,很期待的看着陆政,等着陆政开口。 陆政握着盛月白的手,一下下的揉捏着,手心的温度都快要盛月白烫着了,盛月白也觉得热了,头往后退了退。 盛月白刚想催促陆政。 话音还没说出口,就被陆政按着后颈,重新压了回去。 陆政紧握着盛月白的手,盛月白唇齿间想说的话全吞了进去,再放开时,盛月白眼角已经泛了红,眼睛里也全是含了水光。 陆政眼睛弯了弯,指腹摩挲了一下盛月白的眼尾,对盛月白说:“哥哥,你的脸也红了。” 两个人在楼上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下楼,盛月婉放下茶杯,笑着看了看盛月白,也没说什么。 车他们送到车站,顺利的赶上了上午十一点的火车。 上虞经济发达,火车大多都有直达,不用中转,大约只用了三个小时,火车就载着他们到了江北的地界儿。 江北是国家的都城,城市氛围和建筑风格都和上虞有很大的不同。 盛月白已经提前跟老师打过电话,说会晚点过来,原本就是想先带陆政去逛逛的,结果刚走出了车站,就看见万老家里的那辆车,和车边站着的司机。 司机像是很急切的模样,跑过来打了招呼,就急急忙忙的他们请上了车,飞快地往老师在江北的新宅开。 盛月白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等了,是有什么事吗?” 司机稍微停顿了一下,嘿嘿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万先生一早就盼着你们过来了,怕错了时间,让我早点过来候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14 15:51:42~2022-03-18 17:3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rs、宿椋 10瓶;公子他貌美如花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汪长柏 万老在江北的住宅是政府给分配的, 一栋距市政大楼两条街的单层小四合院,院子面积不大,但装得很是风雅别致。 司机把盛月白他们在门口放下, 门是开着的, 司机脚步飞快地领着他们进去。 几人刚跨过门槛, 就听见了万老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大过年的有什么好忙的!” “今天既然来了, 就在我这儿安安心心休息一天, 等吃过了晚饭,你就是想留我还都不稀得留你了!” 盛月白往里看进去。 院子里除了万老, 还有一个气势沉稳的陌生男人。 男人听见动静, 视线很敏锐地扫了过来。 盛月白目光稍稍一顿。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万老也跟着男人的视线扭过头来, 看清走进来的是盛月白他们,立刻吹胡子瞪眼道:“你还知道要过来?老头子我等你来跟我拜年等的头发快白了,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盛月白走过去跟万老拥抱了一下, 笑着说:“老师新年好。” 万老看了看盛月白, 瞥了眼身旁站着的男人,说:“你们一个两个来得晚不说, 坐了一会儿就又要走,我可不怎么好。” “……”男人对上万老的视线, 似很无奈地妥协说:“我吃过晚饭再走。” 万老瞪大的眼睛这才眯了起来,说:“这才像话。” 盛月白赶紧举起手说:“我们原本就是打算来吃晚饭的。” 万老瞪眼说:“你还有理了?” 本来还想来得更晚的, 盛月白心里想着,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从陆政手里把礼物接过来, 递给万老说:“唐松的白骏图,能替我向老师弥补一点歉意吗?” 万老表情一变,本来还想推拒一下的手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你从哪里弄来的?” 盛月白偏头看了看陆政, 说:“多亏了他,是他在美国时,碰巧在一场拍卖会上看到了这个,发现这咱们流落在外的文物,才拍下来了。” 万老抬头看向陆政。 陆政微微颌首,说:“您好。” 万老说:“你好。” 盛月白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叫陆政,中国人,这几年在国外做生意,最近国外的生意稳定下来一点了,才有机会回国来。” 万老很激动地点了点头,眼含欣慰的说:“是应该这样,咱们的宝贝不能让那些外国人抢了去。” 万老说完就把手里提的袋子往陆政手里塞,说:“好孩子,你在外面挣钱也不容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 盛月白作势去接,笑着对万老说:“那给我吧,这幅画现在是我的,您如果不要,我其实很乐意收藏。” 陆政眼里浮上笑意。 万老立刻收回手,瞪了盛月白一眼。 盛月白笑眯眯地看着万老。 万老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说:“别想拿这个收买我……” 穿着围裙走出来的师母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乐吧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我都不愿意说你。” 盛月白笑了:“师母新年好,我们今年来晚了,还请您和老师不要生气。” 师母满脸笑意,摆摆手说:“哪儿能呢,从上虞过来要好几个小时,哪儿有那么准时的,老头子在那儿瞎讲究,别理他。” “都别站着了,一路上来累坏了吧,快进去坐,喝口热乎茶暖暖身子。” 见今天外面日头暖和,老师心血来潮说要在院子里晒太阳,于是众人也都跟着把椅子搬了出来。 四合院里的砖瓦因为年代久远,看上去有些老旧了,但被主人打理的很干净,每一块地砖都扫得一尘不染。 藤木桌上铺上了一张浅黄色的碎花布,再摆上两壶茶水和精致的点心,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比坐在现在最潮流的咖啡馆里都要舒服得多。 “今天算是赶巧了,正好长柏也在,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师母抿了一口茶水,笑容满面的和对面那个被称作“长柏”的男人说:“这是盛月白,老头子在上虞收的关门弟子,你们师兄弟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师母又偏头对盛月白说:“月白,这位就是老头子在京师大教书时的学生,汪长柏。” 姓汪? 盛月白打量了汪长柏一眼,终于把心里的那股子熟悉感对上了号,盛月白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伸出手说:“师兄好。” 汪长柏站起来,说:“你好。” 汪长柏微微一笑,对盛月白说:“常听老师念唠你,说在上虞收了个很聪明的小师弟,今日得见,幸会。” 盛月白说:“是我的荣幸才是。” 师母笑着招呼他们,说:“都坐下都坐下,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看他们都坐下了,师母才又说:“和月白不久才见了,倒是好久没见月婉了,最近工作上可顺利?” 盛月婉轻声说:“一切都好。” “瞧我这记性。”师母笑着说:“忘了给你介绍了吧。” 师母对汪长柏说:“这是月白的姐姐,盛月婉,前几年从英国留学回来,现在正在管理家里的商铺,是个很有能力的独立女性。” 师母笑眯眯的看了看盛月婉,又转向汪长柏,说:“月婉在英国学的可是经济学呢,我记得长柏早年不是也对经济学很感兴趣的吗?” 汪长柏对上师母慈爱的目光,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才第一次把视线落到盛月婉身上。 汪长柏视线在盛月婉脸上顿了几秒,才说:“盛姑娘。” 盛月婉搁下手里的茶杯,对汪长柏点点头,抿唇一笑道:“小叔好。” 桌上人皆是一愣。 万老看了眼跟人对视很罕见的别过了视线的汪长柏,又看了看仿若无事发生的盛月婉,问:“你们俩……之前就认识?” 盛月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和汪宋是同学,曾在英国与小叔有过一面之缘。” “汪宋……”万老回忆了一下,问汪长柏说:“……是你们家那个旁系的侄子?” 汪长柏低声“嗯”了声。 汪长柏当年跟随外交使团去往英国商谈两国贸易,任务提前结束,最后空闲出来两天,汪长柏就去了趟汪宋的学校,作为长辈探望一下家里的小辈。 汪宋那时课业繁重,汪长柏不欲耽搁他的学业,吃过了饭就让汪宋先回去上课了。 汪长柏自以为还记得路,很自信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迷了路,不仅没找司机停车的那栋楼,还走进了一片人迹罕见的地方。 附近没有半个人,汪长柏找不着人问路,无头苍蝇地似转了半天也没能走出去。 就是在那时,汪长柏遇到的盛月婉。 盛月婉从身后跑过来挽了汪长柏的胳膊,将一朵鲜艳的红色玫瑰花递到汪长柏眼前,笑靥如花地偏头问他:“汪宋!你是到这儿来找我的吗?” 汪长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盛月婉已经先松开了汪长柏。 发觉自己认错了人,盛月婉很陈恳地为自己的冒犯向汪长柏道了歉。 汪长柏欣然接受了盛月婉的道歉,并向盛月婉问路,盛月婉三言两语也描述不清,便很自然地担任起了汪长柏的领路。 在异国他乡难得遇到同胞,两人又难得的很投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还没有到校门口,汪长柏已经知道了她叫盛月婉,是上虞人,盛月婉也已经知道了他叫汪长柏,知道了汪长柏的政治理想,还知道了他竟然是汪宋的小叔。 盛月婉那时正在追求汪宋,就跟着汪宋叫汪长柏:“小叔。” 汪长柏是家里的老来子,只是在家族里辈分大,其实年龄并不比汪宋大多少。 汪长柏听见盛月婉这样叫,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特意解释才更奇怪,想了想,到底也没有开口。 分别时,盛月婉把那朵原本打算送给汪宋,发觉认错了人,又在手上拿了一路的玫瑰花送给了汪长柏。 盛月婉对汪长柏说:“祝你心想事成。” 汪长柏接过玫瑰,说:“我身上没有带什么能回赠你的东西,可以请你吃饭吗?” 盛月婉看了眼手表,说:“谢谢啦,不过我可能去不了了,快下课了,我之前已经跟汪宋约好一起去自习了。” 盛月婉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今天能跟你聊天,我也很开心。” 盛月婉走了很远,又转回头冲汪长柏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地说:“祝你一路顺风。” 汪长柏把那朵玫瑰夹在书里,漂洋过海带回了国,又带回了家。 汪长柏托人找了一个老师傅,想把这朵花做成标本,装裱起来。 可等老师傅找来了,汪长柏又让人走了。 汪长柏盯着那枝已经褪色的玫瑰花看了很久,最后合上了厚厚的书页,放到了书架的最上一层,和书本一起长久地封存了起来。 再次想起是在去年。 汪长柏听完汇报会出来,南部的一个省长追出来,拐弯抹角地问他,在上虞选举新市长有没有什么“指示”。 汪长柏知道家里有后辈参与了上虞市长的选举,不过并未多关注。 汪长柏为人一向刚正,从不任人唯亲,没多说什么,只告诉那位省长说:任人唯贤,选贤与能。 省长讪讪离去。 直到晚上回到了家,家里的旁系的几个长辈“拜访”上了门,汪长柏才知道,那个想去上虞当市长的人,是汪宋。 汪长柏在书房里,对着那朵干枯的玫瑰坐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给那位省长致电,说想让家里的小辈去上虞历练。 于是半个月后,汪宋被选为了上虞市长,去往了汪长柏从很久之前就想要去的上虞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18 17:39:56~2022-03-22 21: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永远喜欢疯批美人受、Yvette、热心市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yoner 100瓶;jtianmmd 46瓶;26 28瓶;墨兮 20瓶;好运莲莲 2瓶;53945971、海哭的旋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金海楼 拜年吃饭吃得早, 盛月白他们五点不到就吃了晚饭,在老师家里待到了快六点,返程去火车站是汪长柏安排的车。 汪长柏把他们送进了站台, 盛月婉走在最后, 快要上车时, 忽然转过身, 叫了一声:“汪长柏。” 汪长柏一愣。 盛月婉说:“听万老说, 我们年龄其实差不多,我和汪宋毕竟没有在一起, 一直叫你小叔好像不太合适。” 汪长柏瞳孔猛然放大, 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喜, 一双原本沉稳无波眼睛瞬间绽出了光芒。 盛月婉对汪长柏眨了一下眼睛,说:“下次见面的时候, 我叫你长柏怎么样?” 汪长柏下意识往前跨了两步, 想要朝盛月婉走近过去。 就在这时, 列车发动的轰鸣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站台边的秩序管理员们立刻挥着警示棍跑了过来,隔开了想要继续靠近列车的送别乘客。 车里也有列车员过来, 对盛月婉说车门要关了,催盛月婉进去落坐。 盛月婉对汪长柏笑了笑, 朝汪长柏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列车。 盛月婉走到座位上坐下时, 汪长柏已经重新恢复了沉稳, 他静静地站在站台边,在喧闹拥挤的人群中, 隔着玻璃车窗,目光灼灼地盯着盛月婉。 直到列车缓缓发动,汪长柏才随着车厢的移动, 跟着盛月婉所在车厢,迈开脚步走了起来。 列车渐渐加速,汪长柏的脚步也跟着加快了,几乎要跟着跑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沉稳镇定,脚下的步子却又跟沉稳丝毫谈不上相关,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滑稽。 盛月婉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手,隔着车窗朝汪长柏挥了挥,轻声说:“我等你。” 列车开出车站台,汪长柏的身影才从车窗外完全消失。 盛月白从窗外收回视线,重新靠回身旁的陆政肩上,说:“怎么办,我们好像马上就要多个姐夫了。” 陆政笑了笑,伸手揽在盛月白腰间,让盛月白靠得更舒服些。 盛月婉一点不害羞,撩了一下头发,对盛月白微微一笑,说:“怕什么,到时候办婚礼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记得让陆政包个大点儿的红包给我,不然我拿着喇叭到大街上喊去,让整个上虞人都知道你家财神爷抠门。” “喊就喊,我才不怕。”盛月白转头对陆政笑:“我们阿政是财神爷,又不是散财童子,管别人怎么说,是吧?” 陆政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低头看着盛月白,“嗯”了一声。 盛月婉看着两人在那儿腻歪,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粉红色的,没眼看,戴上帽子转开脸,去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回去的这一班车是短途列车,比来时少途经一个站,在车站等了会儿司机,回到盛公馆的时候才刚过九点。 公馆楼上的灯都熄着,只有一楼亮着灯。 “思思呢?”盛月婉把从江北带回来的糕点给管家,问:“她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管家摇了摇头,说:“刚才曹太太过来了一趟,约思思小姐一起出去参加宴会去了。” 曹家是做服装定制生意的,生意做的不算大,不过盛家的衣裳基本上都是找曹家定制的,所以两家素有来往,曹小姐又和虞思是同班同学,两人在学校关系好,常约着一起玩儿,虞思和她一起出去玩并不稀奇。 盛月婉喝了口茶水才问:“曹家今天有小孩儿过生日吗?让思思带了礼物没有?” “不是过生日。”管家说:“曹太太说是今晚在金海楼有个舞会,她收到了邀请,就带思思小姐一起过去玩的。” “金海楼?”陆政忽然开口问。 盛月白抬头看陆政,问:“金海楼怎么了?” 盛月婉也转头望过来,陆政说:“上虞的这批美国驻军军官近期要返美了,我前天收到了请柬,他们包下了金海楼,今晚在那边聚会。” 盛月白愣了愣,问盛月婉:“姐姐,咱们家有收到请柬吗?” 盛月婉想了想说:“应该是没有的,这几天闲,近期的所有信件我都看过了,今晚没有邀约。” “……为什么单独邀请了曹家。” 盛月白沉吟片刻,走到电话边,翻开电话本,拨了一个号码,拿起话筒。 “柳太太,您好,我是盛月白,请问您今晚有收到金海楼的舞会邀约吗?” “……我知道了,多谢。” 挂了电话,盛月白又继续播了下一通电话。 “喂,我是盛月白,我想找一下齐太太,她在家吗?” “您好,我想找一下冯太太……去了舞会,冯少爷没去吗?……嗯,我知道了,谢谢。” 盛月婉看盛月白一连拨通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上虞的一些中游的商人家族,在第六次挂断电话的时候,盛月白的脸色已经明显阴沉下来。 “陆政。” 陆政接住盛月白伸过来的手:“怎么了?” 盛月白紧紧拽住陆政的衣袖,眉头蹙着,心脏莫名跳得很快:“陆政,我觉得不太对劲。” 陆政说:“别急,我现在就去金海楼看看。” 盛月白拉住转了身要走的陆政,说:“等等。” 盛月白去了趟自己的房间,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很小巧的手.枪,放进衣兜里跑下了楼,对陆政说:“我跟你一起去。” “姐姐,你帮我去孟家喊人,让他们直接过去金海楼。”盛月白补充说:“一定要尽快。” 盛月婉没想明白,但看着盛月白的脸色和语气,心里已经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抓住盛月白的手,说:“先一起去孟家。” “没事的。”盛月白神色缓下来,说:“兴许是我多疑了,陆政有请柬,他能带我进去看看情况。” 盛月婉犹豫了一下,仍然没放手,摇摇头,坚持道:“那就先跟我一起去孟家。” “冷静一点,姐姐。”盛月白轻声说:“陆政在,孟擎宇的副官也一直跟着我,我不会有危险。” 盛月婉还要说话,盛月白又说:“思思现在身边没有任何能保护她的人。” 陆政把车停到金海楼楼下,下了车,旁边那栋楼旁边竖着一张写着:美国驻军临时招待所几个字的牌子,盛月白偏头看了一眼,眉头拧起,心里顿时感觉更不好了。 “别多想。”陆政低声说:“先进去看看。” 门口站着两个侍应生,看见有人走过来,立刻伸手拦住,问:“有请柬吗?” 陆政面无表情,垂眼瞥着那两个人,语气很淡,说:“谁说没带请柬就不能进?耽误了我的事,你们能负责吗?” 两个侍应生立刻变得慌乱起来,望了望这个身材高大,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外国男人,犹豫了一下,说:“您可以进去,但是您身边这位……克劳斯长官吩咐过了,说国人只有女人能进。” 陆政侧过头,牵着盛月白的手往里走,把盛月白拉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抬眼说:“中国人不能进,我带来的,也不能带进?” 两个侍应生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了一眼。 陆政眯起眼,风雨欲来:“你们哪儿来的,懂不懂规矩,我想做什么还要先得到你们的许可?” 两人吓了一跳,立刻齐齐低下了头,往后退开半步,说:“您请进。” 盛月白和陆政走进大厅,厅里的灯很暗,电梯闪着红光,显示运行故障,两人只好走一旁的楼梯。 到达四楼的时候,通向五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美国大兵。 两人看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上来,原本很警惕,但在经过简单的交谈,知道陆政是赫尔曼以后,两人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很显然已经把陆政当成了自己人。 美国大兵什么也没再多问,看了眼盛月白,意味不明地对陆政挑眼笑了两声。 陆政朝那个笑的大兵瞥了一眼,记住了他的长相,揽着盛月白往五楼走去。 还没走几步,刚刚说话的那个大兵忽然从后面叫住了陆政,陆政转过身,美国大兵摸了摸嘴角,问:“赫尔曼先生,您带来的这个,一会儿能不能也借我玩玩?” 丝毫没发现陆政看着他的眼神已经跟看死人差不多了。 盛月白拽了拽陆政的袖口,拉着浑身气压低地吓人的陆政转上了五楼的后面半段楼梯。 五楼的两扇白金色的大门紧闭,整个楼道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侍应生。只站在门外,哄闹声已经隐隐传到耳朵里。 盛月白脸色沉下去,一把推开大门。 厅里灯光很暗,只亮着零碎闪烁着的彩灯,哭喊尖叫声里夹杂着男人的淫.笑声。 盛月白眯了眯眼,等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盛月白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都倒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2 21:40:34~2022-03-28 00:3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子蓉、言尔尔尔尔 20瓶;jtianmmd 12瓶;白榆、s 10瓶;荞麦茶 3瓶;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送他们下地狱 衣料被撕碎的声音, 少女凄惨的哭喊,散落一地的衣裤,其中还夹杂着不绝于耳的恶心笑声。 平日里那一群衣冠楚楚, 自诩绅士风度的美国人, 此刻在这个烟雾弥漫的黑暗舞厅里显露了本性, 丑态毕露。 “砰砰”的两声枪鸣响彻整个舞厅。 整个大厅骤然寂静。 舞会的组织者克劳斯惊了一下, 急忙抬头, 隐约看见两道人影背着光朝他走进来,克劳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被人一脚踹到头上。 克劳斯闷哼一声, 半张脸全麻了, 滚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脑子里嗡嗡作响。 还没缓过来, 又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了他的膝盖骨, 克劳斯跪趴在地上,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上半身猛地扯了起来。 四周的美国人大兵慌忙爬了起来,冰冷的枪口也抵在了克劳斯涌着鲜血的脑门上:“都别动。” 克劳斯手底下十多个美国兵吓了一跳, 全定在了原地。 上虞城内携带枪.支是受严格管制的,出入公共场所不能携带枪.支, 更不能开.枪伤人,违反规定将被处以极刑。 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持.枪闯进来。 克劳斯抹了把脸上的血, 艰难地睁开被踹得已经迅速红肿起来的眼睛, 看见盛月白的脸,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盛月白, 你敢开枪吗——” 话音未落,盛月白已经垂下了枪口,对着克劳斯的大腿连开三枪, 克劳斯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剧烈的疼痛已经在身体里炸裂开。 冷汗一瞬间浸透了后背。 鲜血源源不断从克劳斯腿间冒出来,克劳斯紧紧捂住下.体,嘴大张着,疯狂地胡乱叫喊,每一次呼吸,都从管里发破风箱似的恐怖“嚇——嚇——”声。 盛月白朝人群举起枪,用英语说道:“跪下。” 上虞的驻军是个肥差,这些兵虽然被派来驻军,但其实根本没人上过战场,见到这样的场景早怂了。 场中的美国人纷纷跪地抱头。 盛月白往边上走过去。 恐怖的枪声和克劳斯的惨叫声还回荡在耳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女孩儿们紧紧缩到角落里,蜷缩在一起,拢紧身上残破的衣衫,无助地颤抖着,抽泣着。 盛月白蹲下来,摸了摸虞思的脑袋,很轻很轻地叫了声:“思思。” 虞思脑袋猛然从膝盖里抬起来,呆呆地看着盛月白。 盛月白接住朝他扑过来的虞思,看着虞思受惊的小鸟一样,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颤抖着身子放声大哭。 盛月白握抢右手不自觉地攥紧。 “别怕。”盛月白眼里一片血色,轻轻拍打虞思的背,柔声说:“都过去了。” “月白哥哥……” 旁边离得最近的两个女孩儿细细的声音传过来,她们呜咽着,紧紧拉住了盛月白的衣袖,像是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月白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盛月白心里像是被什么猛地刺了一下,嗓子一哽,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仅仅只在几天前。 在除夕之前的晚宴上,这两个小姑娘像是开在初春无忧无虑的花儿,跑着,笑着,闹着,害羞却又勇敢地给了盛月白和陆政鼓励。 这些最天真最可爱的,朝阳般的孩子们,却在此刻露出了这样绝望无助的神情。 像是即将破碎的花儿,只要轻轻的一碰,就要凋落。 “杀、了他……”克劳斯咬牙切齿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盛——月——白——”克劳斯脖子青筋暴起,被血浸满的面目狰狞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给我杀了他!” 女孩儿立刻惊恐地颤抖着往盛月白身边缩了过来。 陆政抬起手,把克劳斯的脑袋掼向地板,站起身,皮鞋踩着克劳斯血淋淋的脸狠狠地撵压。 盛月白神色晦暗,目光冰冷,轻轻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发,声音却是小心翼翼的温柔:“别怕,相信我,我会把所有事处理好。” 盛月白起身,推开里面那间房门,对人群里的几位夫人说:“麻烦您先带着孩子们到里面那间屋里稍作整理,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然后派车把大家都安全地送回去。” 几位夫人擦干眼泪,连连感谢,带着女孩儿们走进了里面那间屋子。 克劳斯咳嗽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口血水,疯子一样的嘶声喊叫:“蠢……货!他的枪里……只剩一颗子弹……” 美国大兵们猛然惊醒。 四周原先的不敢动的美国人脸上表情纷纷变了,他们盯着盛月白手里的枪,试探着站起来,攒动着,一步步朝盛月白缓缓靠近过来。 盛月白关上门,伸手打开灯,转过身。 大厅里忽然亮了起来。 盛月白微微眯起眼,不急不缓地抬起枪口,对着克劳斯扣动了扳机。 在克劳斯被击中的瞬间,四周的美国人像是得到了冲锋的号角,再无顾忌地朝盛月白冲过来。 然而下一秒。 枪声再次响了起来。 美国人一个挨一个的,在一声声枪声中痛叫着捂着腿上的伤口倒下。 人群被再次响起的枪声打懵了,躲过一劫的几个美国人僵硬地定在原地,朝枪声响起的地方看过去。 不知道是从哪里走出来的男人,穿着很普通,长相比穿着更普通,像是一道影子,从盛月白身后的阴影处走出来,举着枪,最后在盛月白身侧靠前半个身位处站定。 盛月白熟练地上了一颗子弹,拉开保险栓,举起枪,面容平静地说:“来。” 枪声响起,发烫的子弹瞬间穿透场中一个美国人的脑袋,鲜血四溅。 美国大兵砰地一声倒进血泊里,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血水混着失.禁的尿液,浸透了身上的军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盛月白慢条斯理地又放了一颗子弹进去,平稳地举起枪。 “咔嚓。”保险栓被拉开时清脆的声响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像是来自地狱的倒计时。 又是一声枪响。 场内的美国人已经吓疯了,因为他们已经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了,这个青年人是真的要杀了他们。 美国大兵们连滚带爬的滚到地上,缩在地上跟一个个乌龟似的,浑身吓的打颤,不断地对盛月白磕头、哀求、痛骂自己,哭着恳求盛月白放过他们。 盛月白继续往枪里塞子弹。 “少爷!”身旁的副官急忙想去抓盛月白的胳膊,却被从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臂横空截住。 副官眼看着盛月白又抬起了手臂,急得差点跳起来,大声喊道:“少爷!不能再杀了!再杀下去没办法交代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进耳朵里,盛月白偏过头,一眼在门口身着军装的人群中和孟擎宇的视线对上。 “大帅!”副官像是见到了救星:“大帅!盛小姐!您快来劝劝少爷!” 厅里血腥味很浓,盛月婉视线看过去,瞥见大厅正中间躺在血泊里的那两个人影时,整个人显而易见的僵了一下。 孟擎宇稍稍往前走了半个身位,抬手往后挥了挥,身后的卫兵立刻跑上前来,将厅里的美国人团团围住,也遮住了盛月婉的视线。 盛月白看着走过来的几人,放下了手臂。 盛月婉缓过神来,先紧张地上下把盛月白身上检查了一遍,确认盛月白没受伤,呼出一口,集中精神问:“思思呢?” 盛月白往身后侧过身,往门边瞥了一眼,说:“在里面。” 盛月婉推门就要进去。 盛月白握住盛月婉的胳膊,低下头,声音很低地说:“她们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好好安慰她们。” “帮我告诉她们,今天无论已经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盛月婉愣了愣,脑子里猛然跳出来刚进来时地上那两个人。 盛月白不欲多说,对盛月婉说:“进去吧,她们需要有个人能给她们支撑。” 盛月婉看着盛月白,轻轻点了点头,说:“你自己也要小心。” 盛月婉进去屋里,盛月白转回头,开口说:“我打算杀了这些美国人。” 语不惊人死不休。 副官直接被盛月白吓了一跳,立刻说:“他们可是美驻军的高官!他们死了我们要怎么跟美国人交待!” 盛月白挑开弹夹,垂着眼,一颗颗地往枪里塞子弹,说:“他们这周就要回国了。” “一个月的水程,途中总有各种意外,碰礁,雷雨,翻船,瘟疫,只有行善积德,才有好运能平安到达终点。” 盛月白问:“这些人回国途中死在海上,难道不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吗?” 盛月白面容沉静,语冷静至极,不露丝毫戾,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根本想象不到他讨论的是这里近二十个人的生死。 副官看着,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盛月白合上弹夹,说:“如果让他们平安回了美国,今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中华的儿女是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的任他们随意欺辱、践踏的。” 盛月白看向陆政,轻笑了声,说:“你先前说得对。” “就是因为一再的忍让,才让他们今天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不配为人的畜牲,就应该剥夺他们为人的权利,送他们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8 00:36:49~2022-03-30 23: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永远站在你身边 “我不想再忍了。” “左右克劳斯已经死了, 多杀一个少杀一个也没什么差别。” “不管之后有什么后果,我都担得起,也不怕担。” 盛月白表情很淡, 说话的语气也和平时相差无几, 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平静几分:“你们同意也好, 不同意也罢, 我原本也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 盛月白抬起眼, 淡淡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说:“今天谁要是想拦我, 最好开枪杀了我, 否则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能再爬起来, 我都不会收手。” 周围的气氛陷入沉沉的死寂,整个空旷的大厅里只能听见那几个美国驻军的求饶声。 副官睁大眼睛看着盛月白, 所有规劝的理由都被掐灭在嗓子里, 半句也再吐不出来。 他甚至觉得盛月白可能是疯了。 “少爷。”陆政说。 陆政站在盛月白面前, 低头看着盛月白,很想摸一摸盛月白的脸, 想抱一抱他。 陆政知道,他的少爷没有疯, 相反,少爷此刻很冷静, 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少爷只是很难受, 很无助。 虞思的哭泣声,女孩儿们对盛月白说的每一句话, 都像是压在他身上的枷锁。 即使盛月白明白,这样做是最坏选择,即使这个选择听起来疯狂至极, 只要出一点差漏,都有可能给盛家带来灭顶之灾。 可盛月白走投无路,只能闭着眼睛在这一条路上走到黑。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抹去今晚的这一切,才能最大程度上保护那些女孩儿,避免给她们带来第二次的伤害。 这是他竭尽所能能想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陆政低着头,看着盛月白的眼睛,轻声对盛月白说:“少爷,不要有顾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盛月白怔了怔。 “大帅!” 一个近卫兵匆匆忙忙跑过来,向孟擎宇报告说:“附近警局的巡逻队来了,说在外面听见了枪声,要上来查看。” 还没来得应声,又一个近卫兵从门外飞快地跑过来,高声说:“大帅!领事馆的人来了!” 孟擎宇皱了皱眉,吩咐说:“带一队下去守着,谁都不许放进门,谁放了人进来,我要谁的命。” “是!”两个近卫兵齐齐敬礼。 见孟大帅没有其他吩咐,两人端端正正地原地转了个身,招手领了旁边两列人迅速离开了。 孟擎宇视线回到盛月白脸上,说话的语气与方才大不相同,像是刻意放地轻缓了,才说:“这些人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盛月白愣了一下,问:“给我一个交待?” 盛月白抿了下唇,刚因为陆政那句话缓下去一点的情绪一下被点燃了起来:“这么多无辜女子在这里受到的欺辱,怎么到了大帅眼里就只是需要给我一个交待?” 眼看着情形不对,副官立刻出声道:“少爷——” “闭嘴!”盛月白抓了一下头发,低声说:“不关你的事。” 孟擎宇抬眼看了副官一眼,副官识趣地噤了声,孟擎宇又低下头,低声对盛月白说:“是我说错话了,我保证,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盛月白嗓子里发出一声低笑,抬眼直直看向孟擎宇,说:“是吗,大帅好像忘了件什么事。” “您大概是忘了。”盛月白唇角勾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字一句地说:“您曾经也做过同样的事呢。” 孟擎宇心口一窒。 “……”一旁的副官冷汗都下来了。 盛月白眼神冷淡,盯着孟擎宇分毫不让,咄咄逼人道:“在大帅眼里,女子的性命轻如草芥,比货架上的商品还不值钱,只是区区不足挂齿的清白而已,怎敢劳烦我们高高在上的孟大帅给我这样的保证?” 气氛压抑至极,副官瞥着大帅眼见着沉下去的脸色,张了张嘴,不确定该不该说几句打圆场的话。 孟擎宇沉默了许久,忽然拨开枪袋,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浅金色的手.枪。 副官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大帅。 陆政眼神一厉,立刻伸手揽过盛月白往身后护了过去,眼含警告地盯着孟擎宇。 气氛剑拔弩张。 孟擎宇顿时黑了脸,火气一下上来,一把挥开副官的手:“滚开,你他妈的在这儿捣什么乱。” 盛月白也伸手握住陆政的手腕,对陆政摇了摇头,说:“没事。” 孟擎宇站在对面,把两人之间的互动都览入眼里,视线朝陆政打量了几秒,枪在孟擎宇手心里转了半圈,枪把转向了盛月白,而枪口朝向了孟擎宇自己。 孟擎宇抬手把枪递到盛月白面前,说:“用这把,后坐力小,不会伤着手。” 副官一愣,整个人都呆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自家大帅。 疯了…… 少爷年纪小容易冲动也就算了,大帅这是……这是疯了吗?! 盛月白抬眼看着孟擎宇。 “拿着吧。”孟擎宇垂着眼,看着手心里那把枪,声音很低地解释说:“这是你母亲当初亲手设计的,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盛月白眼睫微颤了一下,眉眼垂下,望着那把看起来很是精致轻巧的手.枪看了片刻,一言不发地伸手拿起了孟擎宇手里的枪。 陆政收回护在盛月白身前的手,重新站回盛月白身边。 孟擎宇瞥了陆政一眼,问:“小子,领事馆的人大晚上跑到这儿来,怕是已经知道点什么了,你能解决么?” 陆政语气平平淡淡:“消息传不回美国。” “很好。”孟擎宇说:“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楼底下的那些外国人就交给你了。” “上面交给你了。”孟擎宇瞥了眼后面的美国人,对站在盛月白身边副官吩咐说:“把这些人看好了,别让他们伤着少爷。” 副官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张了张嘴,茫然地说:“……是。” 孟擎宇安排好楼上的事,冲陆政微微抬了抬下巴,说:“走吧。” 陆政看着盛月白微蹙的眉头,低下头,在盛月白眉心轻碰了一下,说:“少爷,做你想做的事,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 孟擎宇眯起眼睛,面色十分不善地看着胆大包天的陆政,握紧了拳头,才忍住没当着盛月白的面往陆政脸上招呼过去。 陆政很快直起身,也不待盛月白再说什么,转身便与孟擎宇一同走了。 盛月白看着两个男人远去的背影,愣怔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从门外收回来,低头看向了手里的那把枪。 副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往墙边那群美国军官走过去,替盛月白布置射击的靶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在下章或者下下章会doi 感谢在2022-03-30 23:25:01~2022-04-04 00: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莘宸5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yoner 90瓶;莘宸520 46瓶;jtianmmd 25瓶;言尔尔尔尔 10瓶;多次婉拒鹿晗 7瓶;杏仁包子杏仁包 4瓶;41388537 2瓶;o_orange、5341087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你应该是会的吧? 大厅里重新关上了灯, 门开着,走廊里的灯很昏暗,盛月白倚着墙, 在楼道无人看见的阴影里, 不发一言地站了小半个时辰。 卫兵们清理干净血迹, 换好了新衣裳的太太姑娘们一批批的被盛月婉安排着送下了楼。随着最后几个人的离开, 五楼也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盛月白关上门, 沿楼梯走下去。 陆政和孟擎宇从楼下上来,看着从上面下来的盛月白, 停下了脚步。 盛月白微微垂下眼, 问陆政:“姐姐呢?” 陆政说:“有几个人没车, 盛小姐亲自去送了,虞思也跟着一起去了。” 盛月白顿了一下, “嗯”了一声。 陆政伸出手, 扶着盛月白从最后几级台阶上下来, 说:“剩下的那几个也已经派人送去了码头。” 盛月白抬头问:“今晚能发船吗?” 陆政点头,说:“已经跟船夫说好了, 等人上了船就能立刻出发,他们原本就打算明天走, 行李都已经搬上了船,省了不少事。” 陆政抬手看了眼表, 说:“估摸着现在已经开出码头了。” 盛月白面上没什么表情, 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只低声说:“那就好。” 孟擎宇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盛月白要走,才开口说:“你不该心软。” 盛月白脚步顿住, 回头看向孟擎宇。 孟擎宇皱眉说:“要么一开始就不动手,既然要杀,就该杀个干净。” 盛月白说:“那几个人并没有参与,虽然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但他们确实保护了一部分女孩儿。” 盛月白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什么起伏,像是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我对无辜的人动手,与克劳斯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孟擎宇漠然说:“克劳斯已经死了,只有活人才配谈什么区别。” 盛月白抿了抿唇。 孟擎宇看着盛月白,缓步朝盛月白走近过去:“从小到大从来不曾有人约束过你,也没人能约束你。” “盛家的商铺财产,你祖父留给你的铺子和残存的地下帮派,还有我手上的那些军权,不论你愿不愿意要,这些东西始终都是你的。” “你当然可以任性,可以随心所欲,你是盛月白,只要你好好握着这些筹码,想做什么没人能得了拦你。” 孟擎宇此时不像先前在楼上那般,虽然语气依旧不高,表情却很严厉:“可是我从小就告诉过你,斩草要除根,要么就忍下一时,要么就不要留情面,既然狠,就一路狠到底。” “你以为他们今日给你下跪求饶,是因为他们真的怕了你吗?” “他们跪的是你手上的枪!等他们缓过了神,根本不会对你心怀感激,只会记得在你这里受到的屈辱,加倍记恨你。” “你今时今日的心慈手软,没准哪天就会成为架在你头顶上的刀子。” “这么多次了,这么多次了……你从前跌得跟头还不多吗?怎么还是不长教训!你是真的想不到吗?” 盛月白难得没有反驳孟擎宇,静默了片刻,别过了头去。 孟擎宇恨铁不成钢:“农夫与蛇的故事你从小没听过吗?就是你帮过的人都不一定会感谢你,更何况是他们!” 盛月白嘴唇颤了颤,喃喃道:“无所谓了,没有他们,也可能会有别人……” 孟擎宇一愣,看着盛月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一下软了,教训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算了。”孟擎宇语气软下来,低声说:“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吧,早点休息。” 盛月白抿了抿唇,没再回话,从孟擎宇身前走过,径直往楼下走去。 副官赶紧对孟擎宇敬了个礼,跟着盛月白后面走了。 孟擎宇无奈叹了口气,紧随着盛月白后面下了楼,结果刚走出金海楼大门,眼皮子一抬,就看见盛月白被陆政扶着上了一辆白色轿车。 不是盛家的车。 孟擎宇眉头一下拧了起来,抬脚就要过去。 “大帅,大帅!”身旁的另一名副官立马拉住即将暴走的孟擎宇,急忙提醒说:“医生说他能缓解少爷的失眠症,对少爷的病情有帮助!” 孟擎宇动作一下停住。 副官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我看少爷刚刚状态不太好,要是有他在旁边陪着估计能好一些……” 孟擎宇瞪着眼睛骂:“除了他就再他妈找不着别人了?” 副官犹豫了一下,嘀咕道:“……还真就是找不到别的人了……” 忽然一股凉意袭来,副官对上孟擎宇凉凉的视线,吓了一跳,面色一禀,赶忙找补说:“其实……其实我看那位陆先生对少爷挺上心的,这么大晚上,忙前忙后,没有一点儿怨言,搁旁人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您不觉得少爷今日都比往常格外好说话了吗,要放在以前,那一旦发起脾气来,谁的话都不管用,可今日您也看到了,少爷情绪虽然不好,尚且能控制得住,刚才还能跟您好好说话,这说明比之前已经有所好转了啊。” “况且……”副官看了看孟擎宇的脸色,再接再厉地说:“您之前不是对他也还算满意的吗?” 孟擎宇望着关了门绕到另一边去上车的陆政,皱了皱眉说:“这个人城府颇深,野心勃勃,表面上看着只是个商人,实际手上权势不小。” “娇娇看着聪明,但到底是家里从小娇养出来的,性子善良,又单纯得很,哪里比得过这种从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副官倒是想说点宽慰的话。 可想起刚才在楼底下和领事馆交锋时的情形,馆长口中一遍遍提及的总统大选,还有他对陆政的态度。 一个副部级的外交官员,美国的高官,却对一个商人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而且作为一个商人,他对鲜血和杀戮所表现出的极其平淡的反应,也太过不寻常。 这个商人远不是他在少爷面前所表现出的这样温顺无害。 副官其实当时心里就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只不过碍于陆政在场,副官没有机会说出来就抛于脑后了。 现在听着大帅这样说,副官默了默,没能说出话来。 孟擎宇沉着脸:“从这个陆政来上虞,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只不过三言两语之下,就已经哄得娇娇对他推心置腹。” 孟擎宇说着,脸色愈发不好了:“娇娇对他的信任太过了,他现在看着是还忠心,可时间久了,难保不了有什么变故,如若他真有什么旁的心思,娇娇降不住他。” 副官心里叹了口气,说:“可少爷对他……您又不是看不出来,少爷那个性子,他自己喜欢,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如若不是因为这一点……”孟擎宇冷笑一声:“就凭他把娇娇拉上这样一条道上,我早宰了他!” 副官看了看远处开出去的车,又看了看大帅搁那儿怒气冲冲的模样,只得宽慰道:“是嘛,这不是还有大帅您在吗,有您照看着,能出什么事?” 副官道:“就是到了多年以后,再不济不是也还有雁秋少爷吗?” 孟擎宇心气很不顺,闻言凉凉地瞥了副官一眼。 副官知道大帅这是听进去了,笑呵呵道:“您当初领养雁秋少爷,不就也是为了将来做打算吗,他可是您一手培养出来的,对少爷那是再忠心不过了。” “您放宽心好了,有雁秋少爷在,少爷要是真有什么事,他是能跟人拼命的!” 车刚开进盛公馆,被他们出门时的阵仗惊着了的管家焦急地迎出来:“少爷!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这是!都怨我,怨我没看好虞小姐!” 盛月白从车上下来,轻声道:“没什么事,是我疑神疑鬼了。” “那就好,那就好……”管家松了一口气,等盛月白下了车,才发觉盛月婉和虞思没在里面,愣了一下:“虞小姐和大小姐没回来吗?” 盛月白轻声说:“她们跳舞去了,我有点累,就先回来了。” 管家忙不迭点头说:“那少爷您快进去吧,您先喝杯牛奶,我上去给您放洗澡水……” “不用了。”盛月白微微笑了笑说:“去歇息吧,明天早上可能得麻烦您稍早一些起来准备早餐。” 盛月白拉着陆政上了楼,阖上房门,上了锁,牵着陆政往屋里走过去。 陆政被盛月白按坐在沙发上,还没坐稳,盛月白就搂着陆政的脖子,坐到陆政腿上,陆政立刻伸手搂住了盛月白的腰身。 盛月白有点不满意,抬手按了一下陆政的肩,陆政就顺从地把胳膊松开了一些,盛月白支起膝盖,跪着沙发上从陆政腿上爬起来。 盛月白拿手轻轻抚摸陆政的下巴,引着陆政抬起了脸,陆政盯着盛月白的唇,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盛月白低头亲了上去。 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盛月白脸颊染上嫣红,眼睛微微湿润,眼眸半阖着,静静地看着陆政。 陆政仰着头,眼里一片痴迷,心脏在胸腔里无比剧烈地跳动着。 盛月白凑近了些,鬓边过长的碎发垂下来,羽毛一样触到陆政的脸颊。 “做吧。” 陆政呼吸猛地一滞,心脏骤然漏了一拍。 盛月白指腹停在陆政喉结上,柔软的指腹很轻地摩挲了一下,说:“那些事……你应该是会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4 00:03:37~2022-04-07 15: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vette、江戟、5292224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尔尔尔尔 10瓶;多次婉拒鹿晗 7瓶;灰色与青 4瓶;是gaigai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还没开始呢 不待陆政回答, 盛月白就又眯着眼凑近了过来。 盛月白按着陆政,细细地的亲吻着。 湿软的吻落在脸颊、唇角、下巴,很软、很热, 无端激起人心低本能欲.望。 自从那次接吻把盛月白亲哭以后, 陆政刮胡子就变得很勤快, 新的胡茬根本来不及长出来就被刮得干干净净, 生怕盛月白嫌他扎不许他亲了。 但盛月白其实对陆政的胡茬还挺感兴趣的。 毕竟盛月白身上除了头发眉毛, 其他地方一点儿毛发也不长。 而陆政和盛月白则完全相反,可能是基因的, 身上的毛发很旺盛, 和头发一样的金色, 长在下巴上并不明显,不过拿嘴唇去蹭的时候, 还是能感到一点刺, 触感让盛月白觉得有些奇妙。 也让陆政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陆政短促地粗.喘了一声, 很小幅度地躲了一下,握住盛月白的肩胛, 压抑着冲动道:“少爷……” 盛月白根本不管陆政要说什么,两只手抱住陆政的脸, 低头含住了陆政的嘴唇。 陆政脑子嗡嗡作响,理智那根弦绷断了。 陆政手臂圈紧了盛月白的腰, 把跪在沙发上的盛月白拽下来。 盛月白跌坐进陆政怀里, 被这忽然转换的情形弄地懵了一下。 陆政面无表情,抬手握住盛月白的后颈, 撬开盛月白的牙关吻了过去。 盛月白脑子里混混沌沌,又有点难受,盛月白挣了挣, 鼻腔发出很小一声的轻哼,两只手轻轻推了推陆政的脸,眼里氤氲着水色,看着陆政说:“把灯关了……” 陆政又低下头,在盛月白微微曲起的白皙手指头上亲了亲,一言不发地盯着盛月白看了片刻,才随手关了床头柜的台灯,捞住了盛月白的手腕。 接下来记忆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盛月白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拿手指头遮着眼睛,很娇气地嫌身上不舒服,陆政便把他抱起来,带去了浴室。 一个澡洗了小半个时辰,浴室里氤氲朦胧,玻璃镜子上蒙上了一层雾气,出来的时候盛月白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陆政任劳任怨,细致地帮盛月白擦干了水雾从浴室抱出来,轻轻地放到床上。 身上腾腾地冒热气,像是蒸笼里蒸熟了的白面馒头,盛月白抱住松软的褥子,浑身慵懒,很舒服地把脸埋进被褥里,深深呼了口气。 陆政就站在床边,盯着拿脸蹭着被褥,嘴里还发出软糯哼声的盛月白,心像是被轻软的羽毛挠过。 盛月白舒展够了筋骨,刚打算要钻进被褥里去,一只发烫的大手忽然伸过来。 盛月白惊讶地转回头,看着站在床边的陆政,眼睛蓦然睁大,像是被什么给烫着了。 陆政淡定依旧,表情平静地很,仿佛对自己行为没有丝毫的自觉,甚至还要伸手抢盛月白的被褥,倒是盛月白先飞快移开视线,脸腾地红起来:“你……你……” “我怎么?”陆□□身掀开被褥,一遍声音温柔至极地回盛月白的话,一边拿指腹摩挲了一下盛月白的脸颊。 “好、好痒……”盛月白别了别脸,眼睛不禁弯下来,嘴唇微张,曲着胳膊,手指头抵着陆政宽厚的肩膀,问:“不是洗完澡了吗……你不睡觉吗?” 陆政微微抬了起头,看着心中最圣洁的小王子,此刻眼里氤氲着水汽,白皙的面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唯独在他面前露出在所有人面前都从未有过的模样。 陆政浑身战栗,低下头去,用力地在盛月□□嫩的面颊亲了一口,眼里染上笑意:“还没开始呢。” “啊……” 盛月白抓住陆政的手腕,睁大眼睛:“你干什么……” 陆政眼神里满是温柔:“娇娇,乖。” 盛月白摇摇头,想往后躲,被陆政拉住拖了回来。 “陆政……”盛月白逃脱不得,只得仰头看着上方的人,反复叫陆政的名字。 陆政很有耐心:“我在,娇娇。” 盛月白被安抚下来一点儿,可怜地蹙着眉头,很迷茫地看着陆政:“你、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我确定。”陆政把手里只剩了半管的护手霜丢到一边,语气温柔地诱哄道:“别怕,我保证,我之前已经看过很多书了。” 盛月白不安地咬着手指头被陆政哄骗得放弃了反抗,闭上了眼睛。 陆政伸手抓住了盛月白的手,按放在心口,轻轻转过盛月白的脑袋,挨着自己的肩。 盛月白嘴里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咬人可疼。 陆政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停地安抚呜咽着哭得颤抖的盛月白,低着头细细地亲吻着盛月白涨得通红的耳朵:“对不起,娇娇,对不起……” ……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 盛月白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脑子里困顿得厉害,迷迷糊糊赖了会儿床,轻手轻脚地拿开陆政的胳膊,从床上爬起来。 脚踩在地上。腿忽然抽了一下筋。 盛月白差点儿没摔到地上,龇牙咧嘴地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扶着床坐下,脸埋在床沿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走到浴室的镜子面前,又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昨天盛月白第二次去洗澡的时候就昏睡过去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有一点意识,但不怎么清醒,只记得自己很困很困。 这会儿照了镜子,盛月白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眼皮下面一片乌青,脸色比以前失眠的时候还难看,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盛月白飞快地洗漱完,转身出了浴室。 一路扶着墙走到衣柜前,找了件领口最高的衣裳出来,又在脖子上围了条围巾,才遮住了痕迹。 盛月白从卧房中出去,轻轻关上房门,忍着□□的不适,手紧紧扶着栏杆,慢慢吞吞地往楼下走。 还好陆政有分寸,不然今天根本就出不了门。 盛月白红着脸,抿着嘴唇,面无表情的想。 管家听见楼梯上的动静,笑着说:“少爷起来了啊,粥刚熬好。” 管家抬头看着下楼的盛月白,看着看着,表情忽然变得有点紧张,赶紧走过来扶:“少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盛月白摇摇头,说:“早上刚起来,缓一缓就好了。” 盛月白从沙发拿了个坐垫放到椅子上,喝了一碗骨头汤,小半碗粥,实在坐得很不舒服。 管家看着根本没吃几口,就又搁了勺子起了身的盛月白,说:“少爷吃得太少了,要不再给您盛碗汤吧?” 盛月白摇头,说:“我房间今天先不用让人打扫了,陆政还在里面休息。” 管家愣住:“陆、陆先生怎么会……” 盛月白眼睫垂了垂,轻咳一声,含糊道:“我最近又有些失眠,他陪着我我能睡得好一点儿。” 管家愣愣地点了点头。 盛月白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往外走去,说:“总之让他多休息会儿,他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一会儿他下了楼,让他吃了饭再走,就说是我说的。” 管家跟在后面,点头应是。 “还有。”盛月白想了想,又嘱咐道:“姐姐应该在思思屋里,她们今天应该会睡得久一点,不用特意去叫,中午之前应该会下楼的。” 管家说:“好。” 盛月白妥善安排好家里的事,院子里站了会儿,听见院墙外面传来车声,接着有嘈杂的说话声,便往大门口走过去。 门卫是盛月白前些年从路边带回来的一个孤儿,年纪不大,遇事沉不住气,冒冒失失地飞跑过来,差点跟盛月白撞了个正着。 盛月白伸手扶住他,问:“怎么了?” 门卫表情惊惶,脸色发白,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全:“少、少爷,外面、外面有……有……” 盛月白问:“警察局的来人了?” 门卫一愣,“……是、是!” 盛月白神色不变,说:“是找我的?” 卫兵点头如捣蒜,语气慌乱不已,哆哆嗦嗦道:“他们说、说昨晚发生了一起命案!要……要带少爷回警局问话!” 盛月白“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门卫看着抬脚就往外走去的盛月白,急急忙忙追上去,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道:“少、少爷!您不能出去啊!他们带着手铐来的!不能去!我、我这就去孟府找人,我——” “慌什么!”盛月白眉头拧了一下,淡声斥道:“找什么人,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慌成这样?” 门卫一下噤了声。 盛月白表情淡淡地,说:“问话而已,你回去看好门,我很快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7 15:56:43~2022-04-10 21:0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斗星的张杰最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猫有问题 20瓶;癔者 5瓶;一般路过普通热心市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现在怎么又不嫌丢人了? 大约连警察都没料到今天能这么顺利就见着盛月白。 几辆车有模有样地团团包围在盛公馆门口, 十多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个个都带着枪,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带队的逮捕科队长却仍半分不敢懈怠, 眼睛紧紧盯着公馆的漆红色大门, 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变故。 金属门锁“咔哒”一声, 高门底下侧门被一只带着丝绸手套的手推开。 一个身着对襟浅蓝色短褂和月白色长衫的漂亮青年, 步履不紧不慢, 面容平静地从里面走出来。 逮捕科队长并不陌生,这就是上虞城大名鼎鼎的盛家公子——盛月白。 逮捕科队长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赶忙挥了挥手, 警员们顷刻涌上前, 把盛月白扣上镣铐,押送上了车。 回警局的路上, 逮捕科警员们一路都极其警惕, 生怕横生什么枝节, 但直到把盛月白押到了警局,预想中的孟家军队都没有出现。 刑讯科看着走进警署的逮捕科组长, 笑了下道:“速度挺快啊,看来一路上是没碰到什么意外了?” 逮捕科队长点了点头没说话, 刑讯科队长往他身后走去:“孟家还算识趣,知道这次保不住了, 知难而退, 也免得我们再多费些功夫。” 刑讯科队长停在盛月白面前,眯着眼上下打量了盛月白一圈, 伸手摸向盛月白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声:“好久不见了盛公子,徐某这些年可想你想得紧呐。” 盛月白抬眸看了徐献一眼, 启唇道:“抬个手就抖成这样,看来恢复得不怎么样。” 徐献和约翰一丘之貉,喜好幼童男色,当初在一次宴会上将还未成年的盛月白误认为兔儿爷,意图对盛月白下手,被孟擎宇当场打折了胳膊。 粉碎性骨折,即使养得再细致,也还是落下了病根,使不上劲,抬久了会抖,阴雨天更是苦不堪言。 徐献被戳到痛处,脸色变了变,手指从下巴摸到盛月白的嘴唇:“牙尖嘴利。” 盛月白冷冷地看着徐献,眼里满是厌恶。 “不过我还就喜欢像你这样性子烈的。”徐献笑笑,凑近道:“还是这么漂亮,就是脸色看着不太好,昨晚吓得没睡好吧,别怕,宝贝儿,待会儿进了我的刑讯处,一定好好招待你——” 盛月白张开了嘴。 徐献下意识收手,却还是没来得及。 盛月白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拇指,徐献连声都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听到耳朵里传来“咔嚓”一声。 鲜血瞬间迸出。 变故来得太快,身后的警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徐献捂着手指头,边往后退边发出惨叫声。 十指连心,徐献几乎疼到瘫软,捂着手指头不断哀嚎,惨叫声撕心裂肺,警员们都吓坏了,急忙搀着徐献要往医务室去。 徐献满头大汗,一把推开掺他的警员,跨步上前,挥手狠狠给了盛月白一巴掌。 盛月白被打得偏了头,踉跄着退了半步,剧烈的疼痛使眼睛里涌上一阵温热,眼泪抑制不住得滚滚落下。 盛月白死死咬着牙关,抬起被手铐铐在一起的手,拿手背擦了擦脸。 徐献气急败坏的指着盛月白怒骂起来,盛月白低笑一声,重新抬起了脸。 他的双眼里显见地泛了红,脸颊一片湿润,身姿却挺拔依旧。 即使手上带着镣铐,浑身上下却仍不减那种遥立云端的矜贵,盛月白慢条斯理地吐出了嘴里的鲜血,面上毫无畏惧,瞥着徐献的表情像是在看路边一块不起眼的垃圾。 徐献顿时勃然大怒,扬手又要打,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了。 逮捕科队长抓住徐献扬起的手腕,面容冷下来,说:“盛月白现在只是嫌犯,证据尚不确凿,你有权利审问,没权利对他动用私刑,如果你不按规矩办事,我会如实将今日所见所闻向局长汇报。” 徐献噎了一下,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却也着实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越权,只得讪讪地收回手。 徐献瞪着盛月白,正要说话,局长办公室的警员忽然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 “长官。”警员们纷纷低头问好。 局长办公室警员看了眼徐献,说:“局长有新的指示下来。” 徐献自然不敢懈怠,赶紧走过去听指示,警员在徐献耳边耳语,徐献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逮捕科队长看着徐献变化的脸色,对传令的警员问道:“这位长官,请问是案子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需不需要我们逮捕队参与协助一二?” 逮捕科队长又笑了笑,说:“如果是不该我知道的,您就当我没问。” 警员看他态度不错,便回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局长下令将嫌犯转拘押科,暂扣看守,暂停一切审讯。” “局长怎么会下这样的指示?”徐献脸色涨得青紫,插话道:“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 警员听到自己被质疑,语气顿时变得不怎么好了:“你是在质疑上峰的决策吗?要不我再去帮你找局长确定确定?” 徐献忙拦住警员,挤着笑脸道:“不敢,不敢劳烦长官,我这就去办。” 警员不冷不热地说:“我看刑讯科的脑子不怎么冷静,还麻烦逮捕科协助,将嫌犯押送看守。”说完也不管徐献什么反应,转头就走了。 逮捕科队长说:“长官请慢走。” 徐献在这么多下属面前被下了面子,面色铁青,看向盛月白的表情更是扭曲。 盛月白朝徐献瞥了眼,沾着血迹的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弧度,说:“蠢货。” 徐献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我们还有得耗,你最好永远都这么傲气,带走!” 盛月白被带了到地下一层,最里的一间单独牢室。 牢室内很干净,内设也和一路过来见过的那些阴暗狭小的牢室截然不同。 不仅桌椅被褥一应俱全,桌上还摆上了台灯、茶具和几本书本,甚至连墙角边都提前燃上的火笼,温度比外面高了几个度,连地下室的阴冷湿气都被驱散了不少。 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间稍微简陋了些的厢房。 徐献忍着手上的伤押送盛月白过来,却没想到下来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情形,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但有逮捕科队长在旁边,徐献就是再大的气也不能拿盛月白如何,就连搜身流程也被逮捕科队长以“逮捕时已经搜过身”为由直接略过去了。 人很快都散了去,盛月白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床上的褥子意料之中地很软,底下不知道垫了多少层,坐下时人竟然能微微陷下去,虽然比不上盛月白房间的床垫,但在这个时候已经能让盛月白舒服了不少了。 盛月白低下头,手指抚着被褥,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却一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 盛月白小口吸了口气,蹙着眉头,拿手指去碰了碰脸颊,立刻感觉到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盛月白闭了闭眼,将手套摘下来,拿桌上茶壶里的水打湿了,咬着牙,颤抖着手,一点点地去擦脸颊上干涸的泪水。 等到擦干净了脸,盛月白脖子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盛月白把手套搁到桌上,爬上了床,挨着墙角的枕头靠过去,窝进被褥里,静静地阖上了眼睛。 盛月白没能躺多久,大约只过了不到半刻钟,牢房外面就又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渐行渐近,顿了一下,声音在距耳畔很近的位置停住了。 盛月白听到了铁栏响动的声音,以及不太连贯的呼吸声。 盛月白睁开了眼。 牢房的铁栏外站着两个人。 孟擎宇一身军装皱皱巴巴,下巴冒着青黑色的胡茬,眼里压抑着滔天怒意。 孟雁秋衣服头发乱糟糟,脸上挂着彩,满脸写着苦大仇深。 盛月白差点被逗笑,整了整衣裳,起身走了下床。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盛月白说:“我都快分不清究竟是我在坐牢还是你们俩在坐牢了。” 自从盛月白和孟擎宇断绝来往,这两年里,盛月白就没再心平气和地跟孟家人说过话,要么就视而不见,比之陌生人还不如,要么就呛声讽刺,直戳人心窝子。 这还是头一次,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冷眼相待,盛月白用这样开玩笑的语气跟他们说话。 两人一时都呆了。 孟擎宇嘴唇动了动,说:“疼吗?” 盛月白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看着很严重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体质麻烦了点儿。” 虽然是这么说,盛月白手碰着脸上的皮肤时,还是蹙了下眉。 孟擎宇也沉下了眉头,似有重重山岚压在眉端。 孟雁秋咋咋呼呼,怒气冲冲像是只炸了毛的狮子:“盛月白!你为什么就不能等我们去接你?为什么要什么事都一个人冲在前面!你当我们不存在吗!!” 盛月白视线落到孟雁秋身上,却没有说话。 “怎么?”孟雁秋气势汹汹,瞪着盛月白说:“你不是一向很了不起吗!现在怎么又不会说话了?” “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就行的吗?被当成犯人关在这里,还被人打成这样!你不是一向要面子吗?现在怎么又不嫌丢人了?!” 孟擎宇瞥向孟雁秋,语气含着沉沉地警告:“孟雁秋。” 孟雁秋毫不示弱,气愤撑破了胆子,对一向惧怕的孟擎宇怒目而视:“我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0 21:02:22~2022-04-16 15: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欧姆Rum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张三 34瓶;沾糖刀 23瓶;姚 5瓶;荞麦茶 3瓶;闹市品茗、是gaigai啊! 2瓶;江戟、被狗啃过的小白、卿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你到底有没有心 盛月白扶额, 头隐隐作痛:“孟雁秋,你好吵。” 孟雁秋瞬间涨红了脸,气不打一处来, 咬牙切齿, 怒气冲冲地看着盛月白, 又要骂盛月白不识好歹。 却看见盛月白蹙着眉头, 拿食指和拇指揉了揉眉心。 孟雁秋嘴唇微抿, 突然间哑了口。 盛月白看上去是真的很不舒服。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孟雁秋就发现了。他站得不像平常那样直,走路能看出脚下细微的踉跄, 还有在那张白皙的脸颊上看起来极为扎眼的伤痕…… 孟雁秋绷着脸, 从袖子里把偷偷带进来东西掏出来, 顺着铁栏丢了进去,然后似乎避之不及一样, 头也不回地飞快退回了墙边。 盛月白看了看滚到脚边的东西, 弯腰捡起来, 是一小盒西药。 盛月白低头瞧了瞧药盒上的说明,抬头看向远处的孟雁秋, 问:“给我的?” 孟雁秋垂着脑袋不看盛月白,闷着声不说话。 “有镜子吗?”盛月又白兀自问。 孟雁秋背靠在墙上, 咬了咬牙,没拿正眼看盛月白:“你要镜子做什么?” 盛月白仿佛听不出孟雁秋语气里的不耐烦, 神色依旧平和:“没有镜子没法抹药。” 牢房外静了几秒, 孟雁秋忽然抬高了嗓门,恶狠狠地对盛月白吼道:“你他妈的爱抹不抹!” 孟擎宇终于忍无可忍, 三两步过去,一把薅住孟雁秋的衣服,沉声道:“孟雁秋, 你冲谁发脾气?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孟雁秋身体被扯地晃了一下,却直直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眼睛死死瞪着盛月白。 盛月白面容平静地与孟雁秋对视,表情没什么波澜,可看着看着,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因为盛月白忽然发现,孟雁秋长高了。 上次分明在汪宋的就任晚宴上就见过,临要走时碰到孟雁秋,还说过几句话。 可盛月白对那时一点印象也无,因为那时盛月白心态还没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盛月白仍然不想看到孟雁秋,甚至对孟雁秋抱着逃避厌烦的情绪,不愿意对他投以丁点儿关注。 在今天之前,孟雁秋在盛月白的印象里,依旧还是两年前那个,只到他肩膀的小孩子模样。 可孟雁秋如今个头已经快赶上孟擎宇了。 孟雁秋长高了,长大了,性子也和以前变得不同。 从前的孟雁秋是个很乖的孩子,比盛月白小了四岁,却事事都会让着盛月白,他胆子很大,不怕丢脸,会故意做出一些蠢事,逗得盛月白笑。 他很天真,善良,对一切都充满了善意与信任。 现在却变得像只刺猬,把自己紧紧包裹在刺里,像是时刻警惕着,害怕受到伤害。 盛月白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真的做错了事。 盛月白和他同在一个上虞,却在这整整两年的时间里,完全忽视了孟雁秋身上发生的这些的变化。 这两年对盛月白来说,只是一个用来逃避的借口,可对一个天真纯粹的孩子来说……却可能是无法抹灭的伤害。 盛月白嘴唇动了动,说:“对不起。” 孟雁秋蓦然一怔,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身,表情呆滞,双唇微颤:“你……你说什么……” 盛月白看着孟雁秋的眼睛,说:“对不起。” 孟雁秋哑然失声,呆滞了很久,表情似哭似笑:“真有意思,这么久了,现在又来假惺惺的跟我说对不起,真有意思……” 盛月白沉默了半晌:“对不起,我那时只是……心里很乱,想要缓一缓,一个人待着、冷静一段时间。” 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孟雁秋又笑了一声,问:“冷静一段时间?你拿这句话就算打发我了?” “盛月白,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孟雁秋声音哽咽,手捏紧了双拳,对盛月白嘶吼出声:“这两年里,我去了那么多趟盛家,天天觍着脸在像条哈巴狗似的在你眼前晃,你有拿正眼瞧过我一次吗?我想方设法的和你说话,你有对我说过一句好话吗?!” “我知道你那段时候心情不好!你不开心,你怨恨他们,我都知道!……可那些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孟雁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着呼吸,嗓音却依然带了颤抖:“我什么时候不是站在你这边?你要和孟家人决裂,我难道会阻碍你吗?你只要告诉我……不,你甚至不用告诉我,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只要你和我说一声,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你走……身份地位,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东西?” 孟雁秋哽咽着,厉声质问道:“可你有跟我说过吗!?” 盛月白说不出话来。 孟雁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为什么…… 盛月白沉默地想。 因为在两年之前,盛月白的父亲盛高远离世,临走前对盛月白吐露了很多事,其实不只是有关母亲的事,还有更多,其中就包括了孟雁秋的身世。 盛月白七岁那年,南方大旱,全国上下闹起了饥荒,盛高远想借机扩宽盛家产业,带着盛月白去往周边捐粮赈灾。 孟雁秋就是那个时候被盛月白捡回来的。 孟雁秋父母在逃荒路上饿死,只剩下了年仅三岁,无依无靠的孟雁秋,盛月白向盛高远央求许久,终于才将可怜的小孩儿带回了上虞。 十八岁以前,盛月白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的盛高远,对盛月白吐露了所有真相。 盛高远不是盛月白的生父,盛月白的生父是孟擎宇,盛高远从始至终没有对盛月白有过半分的爱,盛月白什么都不是,盛月泽才是他寄予了所有期望和关注,能继承盛高远所有遗产的亲身骨肉。 至于盛月白当初领回来的孟雁秋,那更是盛高远精心设计的,给予孟擎宇的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孟雁秋确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他也是许柔的亲侄子。 盛高远和许柔得知了孟擎宇要领养孩子,知道这个孩子必定首先要得到盛月白的青睐,不惜舍出亡弟的孩子,而盛月白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报复环节中的一枚棋子。 两年后,孟雁秋成功进了孟家,被孟大帅收养,成了孟家养子,成了许柔未来最大的倚仗。 也成了万千刺向盛月白心口的利刃中,尤为锋利的那一把。 病榻之上盛高远已经神志不清,却仍然眼神怨毒,把隐藏了多年的憎恨与恶意毫不掩饰地发泄在当时已经濒临崩溃的盛月白身上。 “也是我大意了……竟然让余晚照这个贱人勾搭上了孟擎宇!这个贱人!死了都还不肯消停!” “这些年里孟擎宇处处打压限制我盛家,不允许我接柔儿入门,亲生的儿子只能养在外面,却让你这个孽子住在我盛家!” “他孟擎宇以为我会一辈子忍受吗!” 盛高远疯疯癫癫地,几乎是用一种畅快至极的语气,疯狂地笑着对盛月白说:“盛月白……这么多年,被身边所有人欺骗的感受如何啊?” 盛月白头脑眩晕,在那一瞬间,盛月白想起经常和孟雁秋搭话的盛月泽,想起了常常出现在孟雁秋附近的许柔…… 盛月白想起,从小到大,活在谎言里的自己。 盛月白发现,他从小养尊处优,在身边所有人的宠爱之中长大,自以为拥有了想要的一切,却原来父不是父,兄弟不是兄弟,甚至连他自己,也可能不是自己。 唯一真正疼爱他的母亲和外公,也早在盛月白还没来得及看见以前,就被周围的这些人害死了。 盛月白所拥有的一切,原来全都只是由无数地谎言编织而成的噩梦。 盛月白所认为的世界,在那一天,轰然崩塌了。 直至今日,盛月白想起那一日,脑海里仍回荡着盛高远的笑声:“这也怨不了我,要怨就怨你自己,怨余晚照那个贱人,连你亲生父亲都不愿意要你,我这些年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哈哈哈哈哈……” 盛月白食指压了压眉心,轻声说:“别哭了。” 孟雁秋瘪了瘪嘴,眼里闪过一抹脆弱。 盛月白对孟雁秋伸出手,语气很温柔地轻声说:“过来。” 孟雁秋脚下磨蹭了两下,仿佛十分不情不愿地,挪到了牢房的铁栏边。 盛月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别哭了,以前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孟雁秋眼睫剧烈地颤了颤:“你骗我……” 盛月白把孟雁秋拉近过来,几乎贴着栏杆,很郑重地说:“你看着我,我没有骗你。” 孟雁秋嘴唇颤抖着,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地委屈:“这两年里……我每天、都在想,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厌恶我……连解释的话都不肯说一句,就把我一脚踢开……” “当初明明是你、把我送去的孟家,是你说、即使我去了孟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说、你说会永远让我跟着你,不会抛弃我……这些都是你和我说的。” 孟雁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你说话根本就不算数,你之前就一直在骗我……” 孟雁秋脸哭得通红,很倔强的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对盛月白说:“就因为我不是虞思,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像虞舒一样能讨你喜欢、能帮到你的哥哥是吗?就因为我没有用处,我就活该被抛弃是吗?” 盛月白叹了口气,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孟雁秋看着盛月白的表情,抿着唇,不敢再往下说了。 盛月白抬起手,摸了摸孟雁秋因为惊诧和无措而变得僵硬的脑袋:“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相信我,但我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你永远是我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陆政:勿造谣,律师函已发 感谢在2022-04-16 15:23:19~2022-04-19 15: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尤白 20瓶;荞麦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没事了,没事了…… 盛月白许久未有过的耐心和温柔, 牵动了孟雁秋一颗在委屈中压抑了两年的少男心。 孟雁秋平日里最看重的面子也不要了,抱着盛月白的胳膊号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要盛月白再次对他作保证。 盛月白很有耐心, 把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又再重新说一次:“我保证, 以后不会再不理你了。” 循环往复不知道多少次。 在旁边忍了半天的孟擎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拿脚踢了孟雁秋一脚:“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药也送了, 话也说完了, 没事了赶紧给我滚!” 孟雁秋闻言耳朵动了一下,却依旧趴在栏杆边上, 嘤嘤嘤地冲盛月白撒娇, 连头都不回一下。 放在平常孟雁秋当然是不敢公然挑衅孟擎宇的。 孟大帅奉行棍棒教育, 教育方式与训兵无异,甚至对孟擎宇还要更严格, 平常能动手就绝不动口, 常借切磋之名把孟雁秋揍一顿, 孟雁秋一向怵他。 但今天仗着有盛月白在这儿,孟雁秋笃定了孟擎宇不可能在盛月白面前跟他动武, 头顶上没了威胁,胆子比天还大。 装聋作哑, 对孟擎宇的话全佯装听不见。 孟擎宇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孟雁秋从地上提溜起来, 打算把他直接扔出去。 孟雁秋扒着栏杆不放, 死活不愿意走,嘴里还大声嚷嚷:“你要说话赶我做什么?你这是嫉妒!你就是嫉妒少爷对我好!自己却没人搭理才非要赶我走!” 孟擎宇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跳, 脑子被孟雁秋吵得嗡嗡作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竭力地压抑住了要把他打一顿的冲动。 孟擎宇一字一句地问:“我再问一遍, 你到底走不走?” 孟雁秋抖了一下,凄惨地喊叫起来:“哥!哥!你看他!你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孟擎宇怒火中烧,丢开孟雁秋的衣领,撸起了袖子:“我看你今天是要造反了!” 盛月白忍不住笑起来,开口道:“孟雁秋,好了。” 孟雁秋立刻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盛月白。 盛月白笑说:“等我出去了就去找你,今天探监时间有限,我们还有点儿事要说,去前边帮我看着些。” 孟雁秋表情明显有点不太愿意,但还是说了“好”,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自信地跟盛月白确认道:“那你说话要算数啊。” 盛月白微微一笑,“嗯”了一声,说:“快去吧。” 孟雁秋立刻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赶着上阵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孟擎宇骂道:“这混小子,从小到大也就只听得进去你的话……” 话还没说完,孟雁秋被狗撵似的脚步声又重新传了回来,孟雁秋扑到栏杆边上,把自己的怀表掏出来,塞给了盛月白。 孟雁秋气还没来得及喘匀,语速飞快地说:“哥!这个表盖勉强还能当镜子用,你一定要记得把药抹了!” 盛月白听着孟雁秋乐颠颠跑远的脚步声,不禁笑了。 “这小子……”孟擎宇也笑了,说:“他也还算是中用,刚才在外面听人说你被欺负了,撸起袖子就冲进刑讯科办公室去跟人干架去了。” 盛月白一怔,想起了孟雁秋刚才脸上挂着的菜,说:“怎么不拦着他?” “为什么要拦?” 孟擎宇不以为意道:“徐献那样的玩意儿就该有人给他点儿教训,孟雁秋若是只知道哭哭啼啼,连这么点儿魄力都没有,以后也不必要往你跟前凑了。” 孟擎宇不欲在论孟雁秋的事上浪费太多时间,面色沉下来,低声问道:“万老来上虞是你安排的吗?” 盛月白愣了愣,面色微变:“老师过来了?” 孟擎宇也愣了,深呼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不是万老及时赶过来替你作担保,警察局那帮人恐怕要对你用刑了!” 盛月白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会被用刑,依旧心心念念着孟擎宇上一句话,焦急地问:“老师怎么会来?老师如今是京大校长,现在最重的就是名声,怎么能站出来替一个嫌犯担保?” “替你担保的不是万老。”孟擎宇说。 孟擎宇无奈解释道:“是你一个叫汪长柏的师兄,他在京身居高位,担保对他不会有多大影响,只不过作为案件担保人,为了避嫌,在案件查清之前暂时不能和你私底下见面。” 盛月白心下松了松,整个人还有点呆呆的,一时没说话。 孟擎宇脸色不太好,又道:“各地的警署都直属中央警署,权利不小,上虞警署想踩着孟家抬威风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方才只是进来就已经费了不少功夫,恐怕再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盛月白缓了过来,轻轻摇摇头,说:“别把孟家搅进来了,我心里有分寸,先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孟擎宇道:“是有人报的案。” 孟擎宇皱着眉,说:“我起初以为是昨天金海楼附近有目击者,听到了枪声,刚才去问过才知道,警察局今天一早接到了报案,有人指控你杀害美军驻军。” 盛月白表情里没有多少惊讶,沉默了下,说:“是谁?” 孟擎宇沉着脸,语气压抑着怒意,说:“警署不肯明说,说是为了保护证人,只透露说是两个女人。” “不过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了。”孟擎宇面色嘲讽,道:“能供出那样的证言,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盛月白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孟擎宇冷声道:“昨天晚上我封锁了所有能上楼的通道,当时五楼没有任何人能上去,你和陆政离开以后,包括金海楼侍应生在场的所有人我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让人看着,没人能跑出来通风报信。 “而这两个女人对昨晚的情形了如指掌,不仅知道码头上开出去了一艘运送美国驻军的船,连那辆船会在海上沉没都预料到了。” 孟擎宇冷笑一声,道:“能把细枝末节都打听得如此清楚,除了昨晚还在里间的那些女人还能有谁?” “你为她们的名节打算,替她们买了衣裳换上,又把人都调走,特意等到街上没人了才挨个儿的把她们送回去,她们就是这样报答你的!” 盛月白缓缓摸到床边坐下,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些面孔,发现自己此刻的情绪意料之外的平静。 盛月白轻呼了口气,问道:“那两个证人说那艘船上拉的是美国人的尸体?” 孟擎宇点头,嗤笑一声道:“楼上枪响了十二声,她们躲在关了门的屋子里面,自然以为你把人全杀了,哪里知道你后面几枪都打在死人身上。” 孟擎宇顿了顿,看着盛月白,语气有些复杂地问道:“你昨晚开了十二次枪,就是因为已经提前考虑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形?” 盛月白苦笑一声,说:“吃了这么多次教训,总该长长教训了吧。” 孟擎宇看着牢室中垂着头的盛月白,心里既心疼,又感到无奈。 即使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即使已经提前想到了后果,他依旧还是会去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就是盛月白。 谁都拿他没办法。 盛月白抬起头,低声道:“我有几件事要麻烦您。” “盛月白。”孟擎宇打断盛月白,眼神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既然已经接纳孟雁秋了,以后真还要跟我一直这么生分下去吗?” 盛月白顿了顿,径直说:“年前金城馆的非法买卖人口案是您参与过的,背后主谋是克劳斯等一众美国人,当时警署私自压下去了,我已经让虞舒联系了多方渠道,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现下听见我入狱的消息,他应该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 孟擎宇一拍铁栏道:“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盛月白点头道:“昨晚的事缺个正当动机,现在拿这个正好,等上一个消息在上虞热议起来,帮我给虞舒带个话,就说克劳斯几人昨晚假接伴舞之名,意图绑架女子回国,他自然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孟擎宇说:“这事我来办,同一来源放两次消息出去只怕引人怀疑。” 盛月白想了想,点点头,又说:“还有……我昨天丢了把枪在金城馆。” 孟擎宇表情微变:“你把枪掉那儿了?!” “不是您给我的那把。”盛月白说:“克劳斯三年前在赌场输给了我一把枪,就是我带去的那把,我拿它沾了克劳斯的血……” 孟擎宇一颗心瞬间放回肚子里,笑了下道:“放心,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探监时间有限,孟擎宇和盛月白话刚说完,孟雁秋的脚步声就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孟擎宇深深地看着盛月白,说:“记得把药抹了,最多一个月,我一定救你出去。” 盛月白点了下头,孟擎宇最后看了盛月白一眼,转身走了。 “父亲。”盛月白低声道。 孟擎宇的背影一震,脑子里回荡着那道声音,很缓慢地回过头。 盛月白坦然一笑,说:“辛苦您了。” 孟擎宇眼眶骤然湿润了,声音很低地说了声:“保重好自己。”转身走了。 牢室里恢复寂静,盛月白坐在床边,望着密密匝匝的铁栏,脑子里又不禁开始想陆政。 盛月白从进了这间牢室后,就盼着陆政来。 陆政给盛月白布置了这间不像牢室的牢室,在床头桌上摆了盛月白前段时候在陆政的书房里没看完的书,他自己却没有来。 盛月白想,陆政可能是生气了,所以才不愿意来看他。 盛月白翻了个身…… 陆政不可能生他的气的,也许是没有办法进来,毕竟父亲他们到这里来都要费不少力气…… 盛月白身子乏头也疼,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陆政为什么没有来,结果还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床上褥子铺了不知道多少层,垫在身子底下很软和,盛月白睡得很安稳。 因此铁链声哐哐当当响动的时候,盛月白都还陷在困倦的梦里,直到男人投下的阴影将盛月白拢住。 盛月白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在他的脸颊摩挲着。 盛月白眼皮猛然跳动一下,终于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挣脱出来,五感回归,汗瞬间浸湿了贴身的里衫。 盛月白倏地睁开眼,眼睛睁得滚圆,一眨不眨的盯着上方的黑色人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剧烈地喘息起来。 陆政迅速把盛月白从床上抱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着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9 15:25:58~2022-04-22 09:4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瓶;闹市品茗 5瓶;从心 3瓶;jjzl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盛月白的的心骤然落回原地, 感觉到熟悉的味道将他拢住,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盛月白呼了一口气,张了张嘴:“陆……” 才刚吐出一个字, 嗓子里就像是被火燎过, 盛月白抑制不住咳嗽了几声。 陆政急忙伸长了手去拿案上茶杯。茶杯里没水, 陆政便又去够旁边的茶壶。 “咳咳……”盛月白压抑着又咳嗽了两声。 陆政听着盛月白咳嗽动作不免着急, 砰咚咚碰倒了一片杯子, 盛月白偏过头,就看陆政手忙脚乱地搁下水壶去扶水杯, 好不容易把水杯扶起来, 又因为倒水的动作太急, 茶壶盖掉了下来,水全从茶杯里洒了出来…… 盛月白原本正拿虎口遮着嗓子, 努力地压着快到嗓子眼的咳嗽, 被陆政逗得一下笑了, “咳咳咳、咳……” 陆政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手捧在下巴下面, 把倒好的水喂到盛月白嘴边,看水顺着微张的唇缝一点点的吞咽下去, 赶紧又倒了一杯过来。 盛月白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手抵着陆的胸膛, 轻轻摇了摇头。 陆政放下水杯, 摊开手掌帮盛月白顺气。 “陆政……”盛月白抬起头问:“你怎么进来这里了啊?” 他说话的声音哑得厉害,气息很微弱, 像是提不上什么力气。 “接少爷出去。”陆政把盛月白连着被褥一起往怀里又拢了拢,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盛月白的额头。 温度很烫, 甚至有些灼人。 盛月白没把陆政的话当真,对陆政笑了一下,哄陆政说:“很快就能出去了。” 陆政脸上却没有笑容,他皱了眉头,摸了摸盛月白通红的脸蛋,手指有些颤:“少爷,你发烧了。” 盛月白脑子确实有点儿晕,听着陆政的话,便抬起手,拿手背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唔”了一声说:“好像有一点儿……” 盛月白身上没什么力气,手抬了没一会儿就脱了力,软绵绵地往下滑。 陆政忙伸手去接,盛月白细白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指尖的触感冰凉刺骨。 火笼里的炭火煨着,牢室温度不低,陆政走进来时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意,盛月白的手却冷得像是冰块。 陆政眉头皱得更紧了,捏着盛月白冰冷的手指在手心里搓了搓,又牵着往自己衣领里伸过去,贴在了最热乎的脖子上。 颈动脉的经络在盛月白指尖下跳动着,几乎要跟盛月白的心跳声重叠。 盛月白笑了,缩了缩手说:“热。” 陆政的手稍微松了松,掀了碍事的被褥,把盛月白从被褥里抱了出来。 盛月白眉头舒了舒,轻轻吐了口气,刚感觉到凉快了一点儿,就看见头顶一件黑色的外套朝他罩了过来。 盛月白身量虽说是比少年时要高了许多,在陆政面前却依旧小小的,陆政的衣服原本就宽松,几乎能把盛月白整个人都罩进里面。 盛月白原本正坐在陆政腿上弯着眼睛笑,刚从被褥里出来,又被陆政拿外套捂着,就笑不出来了,有些抗拒地扭着头抱怨:“好热啊。” “外面很冷。”陆政握住盛月白从费力外套里钻出来,怎么也不愿意再放进去的手,只好哄他说:“那先把胳膊放在外面,一会儿还觉得热就把衣服脱掉好不好?” 盛月白不太情愿,但陆政把他搂得紧,盛月白根本拗不过他,委委屈屈地蹙着眉头,把脸埋进陆政肩上不说话了。 陆政把桌案上的书拿起来,抱着盛月白起了身,缓步朝牢室外面走去。 盛月白感觉到骤然上升的高度,不知道陆政要干什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铁门外站着两个警员,穿着正统警服,背着枪,而陆政正带着他直直地往门口走去。 “陆政……”盛月白惊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陆政刚才跟盛月白说要带他出去,好像是认真的。 “没事,少爷。”陆政感觉到盛月白身体的紧张,摸了摸盛月白的头发,说:“我已经跟他们的上峰都谈好了,他们会当做看不见的。” 果真如陆政所说,那两个狱警毫无反应,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就这样任陆政带着他,径直踏出了牢门。 等出了牢室的铁门,盛月白才发现边上还站着一个人。 狱警押着那人进了盛月白刚刚待的牢室,铁门哐当一声,在盛月白眼前重新被锁了起来。 盛月白两只手扒着陆政的肩膀,全身上下被陆政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几根白皙手指头和两只漂亮的眼睛。 那个人是被推进牢房的,他看起来很胆怯的模样,站在铁栏边上,身上穿着和盛月白极为相像的一身衣衫,蓝色的马甲配的白色长衫。 连头发长度也和盛月白很相似,只是头发乱糟糟地披着,遮住了大半的边脸,不怎么体面的样子。 盛月白感觉到了几分眼熟。 盛月白盯着他看了几眼,也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直到陆政已经快要走到拐角,已经快看不见那间牢室了,牢室里的青年人忽然抬了下头。 一双不安怯懦的眼睛,和盛月白对上了视线。 盛月白呆愣住。 转眼间他们已经转弯上了楼梯,风呼啸着涌进了空旷的通道,空气骤然变得寒冷。 盛月白慢吞吞地转回头,靠在陆政肩上沉默了会儿,很小声叫了声:“陆政。” 陆政“嗯?”了一声,把外套又往上扯了扯,把盛月白拢得紧了些,低头问:“冷吗?” 盛月白摇了摇头,说:“其实你不用为我做什么多的。” 陆政顿了顿,说:“没有做什么。” “你以为我这么好骗的吗?”盛月白说:“那你说说,你为了把我从这里带出去,砸了多少钱进去?” “不多。”陆政说。 盛月白对政治上的弯弯绕绕了解不深,却也知道把他从这里带出去有多难。 十多条美国人的命,近乎天价的昂贵售价。陆政能把盛月白从这里带出去,一定承诺了至少等量的对价。 盛月白虽然从小到大都不是缺钱的人,可面对这么多的钱,还是感觉到肉疼,忍不住念唠说:“你已经把那里面布置得那么好了,我待在那儿也很舒服,你为我做这么多,不划算……” “什么叫不划算?”陆政头一回打断了盛月白说话,问盛月白:“我和少爷之间的关系,难道是商业买卖吗,为什么少爷要和我讨论得失?” “我不是这个意思。” 盛月白拿手指碰了碰陆政绷着的脸,打趣着说:“之前是谁说的,你是个商人,又不是慈善家,现在怎么反倒跑去给人家做慈善去了?” “没错,我是个商人。”陆政说:“我看重金钱,看重利益得失,我一向如此,说我守财也好,唯利是图也罢,我不在乎,因为金钱就是我的立身之本,我无法否认。” 陆政对上盛月白的眼睛:“可商人也是人,难道在少爷这里,我也不能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吗?” 盛月白愣了一下,错过说话的时机。 沉寂之间,陆政已经重新抬起头,迈开了脚步,穿行过守备重重的警署牢房,如过无人之境般的抱着盛月白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一直到上了车,陆政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陆政把盛月白放在车上坐好,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盛月白往陆政身边凑过去,问:“刚才那个人是盛月泽吗? 陆政视线望着窗外,“嗯”了一声。 盛月白盯着陆政看了看,心想,果然还是生气了。 盛月白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想起他来的,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陆政惜字如金:“他身量跟少爷差不多。” 盛月白拖长音“哦”了一声,眼里明晃晃闪过几分狡黠,说:“嘴上说不认识,但是清楚他的身量。” 陆政:“……” “果然男人都是花心的动物。”盛月白松开陆政的胳膊,往自己的座位上缩回去,很落寞地垂下了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床上的时候花言巧语,得到以后就又开始想着外面的莺莺燕燕了。” “没事。”盛月白叹了口气:“你不喜欢了就实话告诉我,我不会怪罪你的,我也了解……” “不是。”陆政显然是开始慌了,伸手去拉盛月白的手,语气都变得有些狼狈:“我喜欢,我喜欢的、我只喜欢少爷。” 陆政原本想说盛月泽之前意图勾引他,怕脏了盛月白的耳朵,也更怕盛月白误会,只好含糊着解释说:“我之前是在饭桌上见过他一次,但是还有其他很多人在。” “他想找我借钱,故意穿了少爷常穿的款式的衣裳,我觉得他心术不正,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没借钱给他。” 盛月白低低地“哦”了一声。 “少爷。”陆政无措地捧着盛月白的下颚,盛月白脸上有伤,陆政不敢乱碰,头俯下去,想去瞧盛月白的眼睛:“少爷,我……” 盛月白抬起脸,脸上没有想象中的难过表情,反而还弯着眼睛,很得意的对陆政笑得很开心,说:“骗到你了?” 陆政像是愣了愣,轻抿了下唇,看着盛月白没有说话。 盛月白轻轻“啊”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对不起,我就觉得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你。” 陆政依旧没有说话。 “对不起嘛。”盛月白重新靠过去,紧紧抱住陆政的脖子,耍赖说:“还不是因为你,以前都是你让着我,现在你不搭理我了,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啊。” “陆政,别生气了好不好?”盛月白凑过去,很轻快地碰了一下陆政的嘴唇,仰头笑着说:“那要不你亲亲我吧,亲到你消气为止,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2 09:43:31~2022-04-26 16: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荞麦茶 4瓶;从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少爷永远都是最好的 陆政垂眼看着盛月白, 稍微低下头,然后在盛月白双唇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盛月白疑惑地睁开眼睛,歪着头打量了陆政半天, 有点儿不可置信地问:“这就完了?” 陆政摇了摇头, 抓住盛月白的胳膊, 拉着他的腰往身侧拖了一截, 然后在盛月白微不可闻的惊呼声中, 把盛月白扑倒在了车座上。 盛月白视线再重新稳定下来,陆政已经俯下身来, 又在盛月白唇上碰了一下。 “陆政……”盛月白忍不住笑了, 眨了眨眼睛问:“你到底要不要亲啊?” 陆政不说话, 又重新低下了头来。 盛月白以为他要亲,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亲吻却并没有落下来, 盛月白感觉到陆政的手抱住了他的腰。 盛月白睁开眼, 就看见陆政垂下头,把金灿灿的大脑袋埋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抱盛月白跟抱只小猫儿似的, 扒开两只爪子,埋肚子撸后背, 和所有养猫的人那样,贴着猫咪柔软的肚皮用力磨蹭呼吸。 可盛月白不是猫。 盛月白很怕痒, 腰肚脐眼的那块儿的肉尤其怕, 稍微碰着一下就忍不住要笑。 盛月白努力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 边推着那颗脑袋,边笑着往后缩。 乱动的手脚不小心碰到陆政的身上,手臂和膝盖打着了陆政好几下。 陆政纹丝不动, 力气还很大,从盛月白肚子上抬起脸,手掌又托起盛月白的后背,连着胳膊一起把盛月白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 “陆政。”盛月白哭笑不得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两个在车后座闹得动静不小,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要侧目。 “车开稳点儿。”陆政忽然开口说。 司机吓了一跳。 车在路上晃了一下,才又重新恢复了平稳,司机放慢了车速,双眼望着前面的路,没敢再张望。 陆政抱着盛月白没撒手,沿着车座外侧躺下来,也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塞进逼仄的汽车座里,憋屈地曲着腿,硬是和盛月白挤在了一起。 盛月白往里挪了挪,担心陆政会掉下去,又伸手环在了陆政腰上。 陆政侧躺在座椅上,和盛月白四目相对,很珍惜地碰了碰盛月白被人打伤的脸。 “抹过药了。”盛月白说:“已经一点儿都不疼了。” 陆政没说话,手往后移,摸到盛月白的耳廓,盛月白耳朵也特别怕痒,忍不住拿手去挡,陆政顺势抓住盛月白的手,拿有点茧的指腹,很轻很轻地摩挲盛月白细白手腕上,因为纤瘦而微微凸起的脉搏。 盛月白被陆政的这些悉悉索索的小动作碰得浑身发痒,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陆政终于放过了盛月白,改握住盛月白的手,把已经被捂得带了点儿暖的手指头放在手心里头捏了捏。 陆政脑袋靠进盛月白肩膀里,蹭了蹭,瓮声喊了声:“少爷。” 盛月白转过头,摸了摸陆政贴着他的脑袋:“我没有把这些打算告诉你,也没有试图向你寻求帮助,所以让你觉得我没有真正接纳你,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人,你觉得不开心是不是?” 陆政在盛月白脖子里磨蹭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便埋着脸不动了,像是这样就能躲避过去。 “陆政。”盛月白捧住陆政的脸,强迫陆政看着自己,弯眼笑着说:“你不跟我说的话,我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政微微抬起眼,眼神微闪,像是仍在犹豫。 “那我先说好了。”盛月白神情认真:“我很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人人都想要讨好巴结的财神爷,也不是因为你能成为我的后盾,帮我达成很多想要达成的目的。”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陆政,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 陆政眼睛不再躲避了,因为已经忘了要眨眼,忘了要怎么呼吸,像是灵魂脱离了身体,只能听到自己剧烈心脏跳动声。 “你的心跳地好快啊。”盛月白轻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很浅梨涡。 盛月白拉过陆政的手,低下头,在无名指的第二个骨节上亲了一下,带着陆政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 盛月白的心跳很快,一下下撞在陆政的手掌心上,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是跟盛月白沉静柔和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热烈。 陆政的心脏像是快要不会跳了。 “你听到了吗?”盛月白对着陆政笑了一下,即使身体上的病痛让他没什么力气,眼睛里却很亮:“虽然我一直喜欢逗你,但其实每次你很紧张的时候,我都和你一样,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我很想给你快乐,想让你开心,想你从我这里获得的都是你想要的,就像你一直以来给我的。” “陆政。”盛月白轻声说:“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你已经尽了那么多的努力,走过了那么多艰难的道路,现在你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就像你心疼我一样,我也心疼你。” “我想给你最好的,想拿一切来保护你,想竭尽所能让你今后的路都能平坦顺遂,想让你觉得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说到这儿,盛月白忽然顿了顿。 盛月白对着陆政那双赤城狂热的眼睛,忍不住别开了视线,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可是我总是把事情搞砸,惹出一个又一个麻烦,又把烂摊子丢给你。” 陆政似乎很不赞同,皱着眉头想要开口反驳。 可盛月白没有停顿,又继续说了下去,没给陆政说话的机会:“我很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想让你看到的是你心里的那个盛月白,可是还是让你看到了这样狼狈的我……” “少爷永远都是最好的。”陆政终于忍不住插了话。 盛月白看向陆政。 “没有搞砸。”陆政撑起半边身,很认真地看着盛月白,像说绕口令一样地说:“少爷做的事,是原本就应该有人站出来做,却没人敢站出来,只有少爷敢去做的事。” 盛月白不禁笑了。 陆政没有笑。他看着盛月白,眼睛里满是真挚、仰望、痴迷与毫不掩饰的狂热,说:“少爷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少爷。” 陆政的眼睛那么亮,让盛月白觉得,陆政眼里的自己好像是会发光,耀眼到近乎夺目。 可在盛月白心里,陆政才像光。 他赤城,炽热,真挚,照进盛月白陷入的深渊里,毫无保留地,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盛月白。 盛月白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贴近陆政的身体,手戳了戳陆政的胸膛,说:“陆政,我发现我真的好容易就能被你哄好……” 陆政摇头:“没有哄人,我对少爷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 盛月白对着陆政笑了笑,面颊上绽开了两个很浅的梨涡,让人能轻易地看出他是真的很满足:“那就好。” “你都不知道。”盛月白伸手抱紧陆政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到陆政身上,往他身上贴得更紧,语气带着些委屈地抱怨说:“我今天其实一直很担心,担心你不来看我,是因为生我的气了,你刚刚不跟我说话,我是真的很害怕……” 陆政听着盛月白这样说,心里也跟着揪起来。 在那样的环境下,忍着身上的难受,以为陆政是不愿意来看他,好不容易见着了,又还在自己这儿受到冷遇…… 陆政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心疼得要命。 “对不起,少爷。”陆政起身坐起来,把盛月白也一起抱起来放到了腿上,这样的姿势几乎能把盛月白整个儿的拢在怀里。 陆政手掌托盛月白后脑勺说:“我不是故意不来的,我一早就去了江北,我想尽快能带少爷出来……” “我已经知道了。”盛月白软乎乎的嗓音,贴着耳畔传到陆政耳朵里:“从见到你我就已经知道了。” “你看起来好疲惫。”盛月白伸手去摸陆政的眼睛,说:“早上那时候你已经醒了吧,是为了配合我,才故意假装没醒的吗?” 陆政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演得一点儿也不像。”盛月白笑:“我都看到你眼皮动了。” 陆政“嗯”了一声,心想,其实是被刚下床就差点摔倒的盛月白吓的。 不过陆政没有说出来。 盛月白抓住陆政的手,把手指头插进陆政的指间,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说:“你看,你又要顾及我的面子配合我演戏,还要为我忙前忙后,我倒是舒服了,在你给我布置的软床上睡了一觉,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怎么不可能害怕你会生气啊。” “我不是生少爷的气。”陆政这次终于没有再吞吐:“我只是嫉妒,少爷可以接受孟家人的帮助,却不愿意接受我的。” 陆政在盛月白唇上亲了一下,说:“但现在已经不嫉妒了。” “陆政,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啊。”盛月白又笑了。 盛月白敛了笑容,放松了身体,趴在陆政的肩上,说:“其实我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帮助,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他欠我的,我才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不高兴,就得让他也不高兴,谁让他在我出生的时候丢下了我,现在又想我认他,就得做到让我满意。” “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盛月白弯着眉眼,贴着陆政的耳朵问:“你怕不怕?” “不怕。” 陆政像是不仅不怕,还反而很高兴,紧紧搂着怀里的盛月白,语气很轻快地说:“我永远不会做让少爷不高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6 16:36:15~2022-04-30 14:2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努力赚钱养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770817、路人张三 5瓶;诗芒剑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你养我吧 警局离陆政落脚的宅子并不远, 大约不到一刻钟就能到,但车开出来到现在早已经过了一刻钟,车却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 窗外的景色却变得越发陌生, 不知从何时开始, 这条道路上好像陷入了一片沉甸甸的寂寥。 盛月白被陆政拿外套捂着, 跟着晃晃荡荡的车厢打了好一会儿瞌睡, 终于才迟钝地发现了不对劲。 盛月白拿手指头揉了揉眼睛, 从陆政肩上抬起脑袋,往窗外望去。 如今正值新年, 到处张灯结彩, 本应该上虞城最热闹的时候, 可这条窄窄的长路上却一片漆黑,只有暗黄的车灯照亮了前方的方寸土地。 高耸茂密的树影摇晃, 车穿行在深深的密林当中, 绵延数里, 像是方圆百里都不见半点儿人烟的地界儿。 看着甚至有些阴森恐怖。 盛月白很快对窗外的景色失去了兴趣,打了个哈欠, 慵懒地趴回到陆政肩上:“好像不是去你家的路,我们要去哪儿啊?” 话音含着点儿鼻音, 和尾音黏在一块儿,听得出应该是有点儿困了。 陆政转腕瞥了眼表, 算算时间已经开出了快一个小时, 再有一会儿就要到了。 陆政不动色地坐直了些,手掌轻轻抚摸盛月白发丝, 玩笑道:“现在才想起来要问吗,不知道要去哪儿就敢大晚上的上我的车?” 盛月白脑袋在陆政陆政肩上攒了攒,叹了口气, 语气很是可怜:“分明是你把我弄上车的,我身上又没什么劲儿,力气也不如你大,我能跑到哪儿去。” 陆政很缓慢地的“嗯”了一,问:“那刚才一路上过来那么多人,怎么不喊人救你?” “外面坏人那么多。”盛月白闭着眼睛养神,音轻轻软软的:“遇到图谋不轨的人怎么办……” “图谋不轨的人?”陆政轻笑了。 陆政很少笑,就连盛月白也不常见到,听到陆政的笑,盛月白就忍不住抬起头想去看。 陆政迎着盛月白抬起的脸,低下头,额头抵着盛月白的额头,噙住那张微张的双唇吻下去。 陆政的吻一向很凶,像是要把人吞下去似的,盛月白稍稍别过脸,后脑勺磕到了陆政的手心里,陆政才移开了点儿。 陆政手指放在盛月白的后颈,模仿着盛月白之前的语气,故意压低了音问:“万一我就是图谋不轨的人,起了什么坏心,要把少爷拐到没人的地方藏起来,怎么办?” 盛月白喘着气,抱着陆政的脖子,软趴趴地靠在陆政怀里,没有抵抗地任陆政捏他的后脖子,像是没有任何防备,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你都把我买回来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盛月白嗓音轻轻地,像个无依无靠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我又能怎么办。” 陆政笑了起来。 他的嗓音原本就很有磁性,笑起来又更低沉了些,贴着耳边,震得盛月白耳根子发痒。 “胆子果然很大。”陆政说。 盛月白慢慢悠悠地轻哼:“胆子不大还怎么在上虞混。” 说话间,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亮堂了起来。 小路旁亮起了复古西式路灯,驶过蜿蜒在林中的盏盏灯光,车开进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气派大院子。 司机把车停在喷泉池旁,下车跑到后座拉开车门。 盛月白浑身犯懒,陆政直接抱着他下了车,盛月白趴陆政肩上,抬着眼打量眼前的这栋白色的西式建筑。 陆政正跟低头跟在旁边的司机说话:“这些天你就待在这里,吃住算我的,每天工钱给你按之前的两倍算。” 司机喜出望外:“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司机看陆政的眼神仿佛再生父母,冲陆政的背影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才兴高采烈地跑回去停车了。 陆政低头看了看盛月白,柔问:“少爷觉得这里怎么样?” 盛月白从门口罗马柱转开视线,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壁画,点评道:“欧式建筑,建筑风格很有特点。” 陆政见盛月白的神色里并没有对这里有什么抵触,稍稍松了口气,说:“这个月外面必定会乱起来,委屈少爷在这里住一段时候。” “虽然外部看上去老旧了,没来得及修缮,不过已经让人重新打扰过了,很干净。” 盛月白点点头,笑着说:“我没那么挑剔。” 陆政抱着盛月白进了屋,一进去就嗅到一阵很有食欲的香味。 盛月白鼻翼动了动,炖排骨的香味,还有时令的蔬菜香甜。正寻着不知打哪儿来的香味张望,身后传来了动静。 “sir。”听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音。 盛月白转过头去,是个中年妇人,低着头,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皮肤有些黑,长相看着很淳朴。 沙发旁边还站着一个提着医疗箱的西医,看见他们进来,也用英语和陆政打了招呼。 陆政对医生微微颌首,医生拿出工具,给盛月白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随即表情轻松地表示盛月白没什么大问题,开了点药就离开了。 医生走了,厅里就只剩下了刚才的妇人。 陆政倒了杯水凉在旁边,专心喂盛月白喝药。 妇人也想帮忙,几次下来都发现根本插不上手,便局促地站在了沙发旁边,不停的围裙上擦着手,说话磕磕巴巴:“Sir,Food is……is……” 盛月白咽下陆政喂过来的温水,说:“说国文就好了。” 妇人愣了一下,却没敢说话,依旧表情很紧绷地看着陆政,显然很清楚自己的雇主是眼前这个外国人。 “他能听懂国文。”盛月白靠在陆政肩上,笑着问陆政说:“对吧?” 陆政“嗯”了一,弯下腰,想继续去抱盛月白。 盛月白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可以了。” 陆政便改去掺盛月白的腰,动作很小心地扶着盛月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带着盛月白走到餐桌上那把看起来最舒服的沙发椅坐下来,又帮盛月白把椅背后面的靠枕扶正。 盛月白伸手拉着陆政在旁边坐下。 陆政这才有空抬头看了眼一直跟在旁边的妇人,说:“去把菜端上来吧。” 妇人动作很麻利,菜很快就上齐了,热腾腾的,看着很有食欲。 陆政打发了妇人去楼上帮盛月白准备一会儿洗澡要用的水,自己则挽了袖子,坐在边上陪盛月白吃饭。 盛月白吃饭很斯文,加上今日饿得久了,胃口就更小了,一碗热汤刚把胃里暖了起来,吃了几口菜,已经觉得肚子撑了。 磨磨蹭蹭地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根青菜,盛月白立刻搁下了筷子,问:“这里是哪儿?” 其实刚到这儿的时候,盛月白就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的眼熟,但刚才吃饭的时候想了好一会儿,也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见过。 陆政夹了一块肉到盛月白碗里,回答说:“汤泉山别墅。” 汤泉山? 盛月白愣了一下,脑子里模模糊糊的记忆瞬间明晰,终于想起来对这栋建筑的熟悉感是打哪儿来的了。 汤泉山之所以叫汤泉山,是因为多年前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天然温泉眼。 当年一个英国人买下了汤泉山,在山上修建了一座很是豪华的私宅。 后来那个英国人年纪大了,回了自己国家,这套宅子就被挂着出售了。 汤泉山别墅建在山上,远离闹市区,附近缺少生活必要的设施,只能拿来度假或是偶尔小住,不方便定居。 况且这座宅子也远不只一栋别墅,还带着半边汤泉山和山上的那一大片的林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价格实在太过高昂,因此好几年了一直都没能卖出去。 直到去年年底,有位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大手一挥,全款把这栋连山带温泉的汤山别墅买走了。 当时这个消息还上了报,报上附了汤泉山别墅的近照,盛月婉那天早上甚至还跟盛月白谈论过这里的温泉。 盛月白还记得当时写在报上的那串代表成交价格的高昂数字。 盛月白呆了半晌,问:“所以去年买下这里的是你?” 陆政稍作迟疑地“嗯”了一,低下头来问盛月白:“怎么了少爷?” 盛月白问:“你不是住在元熙路吗,怎么又了买这里的房子?” 陆政感觉盛月白的语气有些惊讶,在心里稍加斟酌,才回答道:“因为附近风景不错,后面院子里有温泉,旁边还有个南汤山寺,什么时候少爷想出来散散心,也可以来这里落脚。” 陆政表情十分自然,语气不像是买了栋房子,倒像是出门买了个几根辣椒,告诉盛月白今晚可以吃辣椒炒肉。 似乎想到了什么,陆政很谨慎地又补充道:“汤泉山地皮面积虽大,但地处偏僻,价格很便宜,就是少爷不想来玩,买下来放着也没什么的。” 餐桌上陷入了一片沉默。 陆政放下筷子,碰了碰盛月白的手,迟疑地开口叫道:“……少爷?” 盛月白“唔”了,抬头望着陆政,慢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我好像对你的资产存在一些认知上的误解。” 陆政顿了顿,轻“嗯?”了一。 盛月白表情麻木地说:“汤泉山的价格对你来说真的很便宜吗?” 陆政想了想,很委婉地表示:“我现在手上有些现钱,存在银行的话,一天的利息大概是这个价格的十倍左右。” 过了可能有半分钟,盛月白才说话了,他“哦”了一。 陆政觉得少爷木着脸的样子特别可爱,偏头凑过去亲了亲,又忍不住伸手把盛月白抱了起来。 “我要收回我刚刚在车上说的话。” 陆政心里刚因为这话紧了半秒,就听盛月白继续说:“我不想努力了,要不你养我吧。” “养。”陆政答得很快,像是怕盛月白反悔一样,着急地承诺下来:“养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30 14:24:41~2022-05-03 00: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睡吧 “陆政……”盛月白手碰着陆政的面颊, 指尖划过下巴棱角分明的轮廓,忍俊不禁道:“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激动?” 陆政偏头蹭了蹭盛月白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藏不住的笑意。 两个人相视着, 忽然就齐齐地笑出了声。 盛月白笑了很久才堪堪收住, 握住陆政的手, 偏头问:“陆政, 你笑什么啊?” 陆政把盛月白的手拢进手心里,捏了捏手指头, 低头在盛月白的眉心亲吻了一下, 说:“高兴。” 盛月白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说:“我也是。” 可能是生病了没力气的缘故,笑都算一件费力的事儿, 盛月白又开始觉得头晕了, 困意也爬了上来, 叹了口气说:“陆政,我好像又想睡觉了。” “好。”陆政把盛月白往怀里揽了揽, 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没急着起身, 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儿再去睡?” 盛月白摇摇头,牵着陆政的手放到肚子上, 让他自己感受:“已经很饱了。” 陆政伸手覆到盛月白手上, 隔着手背轻轻揉了揉盛月白的平坦的小腹,说:“吃得很少。” 盛月白不想承认, 含糊道:“嗯,也还好吧……”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陆政抱着盛月白起身,说:“我明天让人再雇个厨师过来……” 盛月白搂住陆政的脖子, 摇头说:“是今天在警察局饿得太久了,午饭的时候我没什么胃口,就没吃东西,这个时候再一次性吃太多会不舒服的。” 陆政扣在盛月白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了些,声音低下去:“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盛月白笑:“干嘛道歉啊,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在牢房里待着呢。” 说起这个,盛月白忽然想起了现在正替他待在牢房的盛月泽,问道:“为什么要让盛月泽假扮成我的样子?” 陆政解释说:“一方面是为了堵美方驻军的嘴,另一方面也为了之后的舆论造势。” “他在那儿不会被人发现吗?”盛月白有些不解地说:“他跟我没有血缘,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有心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了。” 陆政却似乎半点不担心,语气从容道:“这就是警局自己的事了。” 盛月白脑子里转了转,很快就想明白了。 警局上头想拿陆政的钱,就得帮陆政把事儿给办妥了,在泼天的利益面前,只怕警局比谁都还要着急遮掩。 这样一来,警局和美方驻军直接成了对立面,不需要再插手,坐壁上观,自然就有人帮他们处理干净。 盛月白虽然有把握掌控这件事的最终走向,可中间的那些个变数,盛月白想起时也会感到棘手。 要揣摩政府,要拿捏民众舆论,还要应对美国人可能的刁难。 这其中自然有很多的困难,很多的顾虑,盛月白已经做好了会受些伤、吃些苦头的心理准备,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现在因为陆政,所有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盛月白被陆政从狭窄潮湿的牢房带出来,有医生看病,有阿姨煮饭,什么都不用操心,甚至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陆政太可靠了,和他的怀抱一样的可靠。 盛月白活了快二十年,从来也没想要依靠过谁,可他现在忽然很想在陆政怀里靠一靠,因为盛月白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的松懈。 盛月白慵懒地靠在陆政肩上,看着脚下旋转而上的台阶,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脚,嗓子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儿。 陆政余光瞥着盛月白晃动的腿,眼里笑意更浓。 他单手拧开卧房的门,经过床上时,没舍得把盛月白从怀里放下来,径直抱着往浴室寻了过去。 阿姨正坐在浴缸边守着放水,见陆政走进来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很紧张地低着头道歉说水还没来得及放好。 陆政越过她,弯腰把盛月白放置在浴缸边上,头也没抬,说:“出去吧,把门关上。” 陆政想帮盛月白洗澡,结果被盛月白拉进浴缸里一起洗了。 盛月白泡完澡整个身上都粉粉的,冒着热气,舒服地手都不想抬。 陆政随便给自己套了条裤子,给盛月白换上了一身整洁的新丝绸睡衣,才把盛月白抱出来放到床上。 陆政在床头坐下,从床头柜的袋里翻出了医生刚才的消炎药,细致地给盛月白脸上抹了消炎药,抹完了才发现带来的擦伤药落在了车上,要下楼去车里拿。 盛月白把他拉住了。 “你又要去哪儿。”盛月白掀开被褥一角,在柔软的床垫上轻轻拍了拍:“快过来陪我睡觉啊。” 陆政闻言伸手调暗了灯,解释说:“我——”,话没说出口就被盛月白打断了。 “我好冷。”盛月白躺在床上,朝陆政伸出两只胳膊,弯着眉眼软声说:“哥哥,快点儿过来,抱抱我。” 陆政脚彻底走不动道儿了。 像是被什么摄了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从昏沉的黑暗中只开了一盏小灯的床头,躺进了温暖柔软的被褥里。 比床垫更软的身体朝他靠拢过来。 陆政喉结动了动,伸手环住纤细的腰,把人往怀里揽过来,胳膊搂着盛月白的后背,手掌最终贴在了温热的后颈里。 陆政的手很大,食指和拇指张开,几乎能把盛月白纤细的脖颈遮住大半,宽大的手掌卡着在后颈的软肉,干燥粗砺的指腹贴着脖子上白皙的皮肤,轻轻磨蹭了一下。 盛月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眼里弯起来:“好痒……” 陆政把盛月白搂回来,牢牢地在臂弯里圈着,陆政身体凑过去,和盛月白挨得更近了些,盛月白身体很软,胳膊也软绵绵的,这样搂怀里,像是能被摆弄成任何姿势。 盛月白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愣了一下,视线顺着陆政的胸口往看不见的被褥里瞥了过去。 盛月白眨了眨眼睛,眼皮抬起来,就对上了陆政满含侵略性的视线。 “我不做什么。”陆政把盛月白抱得很紧,呼吸很重:“就抱抱。” “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盛月白笑了一下,抬头亲了亲陆政的下巴,说:“我帮你吧……” 陆政抓住盛月白的手,声音很低哑:“不用,过会儿就好了。” 盛月白其实也很累了,就没有再动,但还是不忍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用吗?” 陆政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靠近了过去,吻却蹭到了盛月白的耳垂,意外落了空。 白皙的手指搭上陆政的肩,把陆政稍稍推开了一点儿。 陆政炽热的视线划过漂亮的眉眼,最后落到微张的双唇。 陆政看着盛月白,指尖轻碰了碰拧起的眉心:“怎么了?” 盛月白有些懊恼地说:“脑子睡懵了,都忘记我发烧了,刚才还接了吻,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吧。” “不会。”陆政反应很快地说。 盛月白疑惑说:“怎么不会?” 陆政想了想,表情很严肃很正经地说:“因为我身体很好。” 盛月白忍俊不禁,眼睫垂了垂,若有所指地说:“确实很好。” 陆政眼神暗了暗,又要朝盛月白靠近过来。 盛月白双手抵着陆政的胸膛,躲着陆□□下来的脸,呼吸打在脖子里,挠得有点痒,盛月白忍不住笑出声:“不行呀……” 陆政顿了顿,似乎是不肯放弃,又尝试着争取道:“刚才在车上已经亲过了,说不定已经传染了。” 盛月白又笑了,但态度依旧很坚决:“不行。” 陆政叹了口气,很沮丧地把头埋进了盛月白的颈窝里。 盛月白好笑,抬起胳膊,轻轻在陆政头上呼噜了一把,哄他说:“我病好的很快的,等我好了……随便你怎么着。” “嗯。”陆政稍稍平复了呼吸,抬起头,亲了亲盛月白的额头,说:“睡吧。” 盛月白很快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失眠了,但今天可能是因为发着烧的缘故,对疼痛变得更加敏感,身上一丁点不舒服都会被无限放大。 盛月白平常都是一个人睡,夜里便不会再刻意掩饰伪装,因为没人会听见。 可盛月白睡迷糊了,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他只蹙着眉头很小声地哼唧了声,身边睡着的男人就醒了。 盛月白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隐秘的地方渐渐缓解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冰凉的触感,盛月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眼前是陆政的脸。 盛月白呢喃了声:“陆政……” “我在。”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打在盛月白背上,很轻很缓,温柔地像是怕把他碰碎了:“睡吧。” 混混沌沌之中,盛月白恍惚觉得这个情形很熟悉,好像就在昨天,陆政也是这样,哄着夜里迷迷糊糊醒过来的盛月白。 盛月白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在轻柔地安抚下,意识已经渐渐远去,又重新陷入了困顿的黑夜里。 再次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天才刚蒙蒙亮,盛月白很缓慢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仍然被陆政抱在怀里。 盛月白脖子有点酸,很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刚躺好,就发现陆政原本闭着的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 盛月白屏住呼吸,透过不太明朗的晨光,看着陆政的脸。 陆政并没有睁眼,放在后背的那只手却像是已经做过了千百次一样,在背后轻轻地拍打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3 00:55:02~2022-05-08 00: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尔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88537 5瓶;云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这是什么啊? 盛月白没敢再动弹,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政。 可背上的那只手拍拍停停,却始终没有完全放下来。 陆政应该是很困的,盛月白看得出来。深邃的眼窝下面一片青黑, 盛月白记得昨天见到陆政时, 甚至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红血丝。 久病自然成医, 盛月白失眠那么久, 对失眠的症状很了解, 一眼就能看得出陆政严重缺觉,需要好好休息。 但陆政显然昨晚也并没能休息好。 他的眼皮一直不安稳地颤动着, 像是在和本能的困倦做对抗, 挣扎着不想放任自己睡过去。 不知道他这样多久了, 盛月白只知道,夜里自己每一次喊冷、喊热、不舒服地翻身时, 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最温柔的回应。 盛月白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轻轻扯了扯陆政的手臂,很低声地仰着头叫他:“陆政……” 陆政的眼皮蓦然掀开。 盛月白没想到陆政能醒得这么快, 没提防地先是惊了一下。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双眼睛好像并没有聚焦。 陆政好像还没意识到盛月白已经醒了, 他像夜里做过许多次的那样,沿盛月白的后背摸到后颈, 探了探是不是出了汗, 又低下头,温热的嘴唇贴到盛月白额头, 感受盛月白的体温。 确认盛月白的烧没有反复,他的眉宇方才舒展了下来。 陆政闭着眼睛把盛月白往怀里拢了拢,圈进胸膛里很珍惜的护着, 停顿下来的手臂又挪回到了盛月白的后背,很轻很轻地继续拍打起来。 “……”陆政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应该是在哄他,但语气太轻了,盛月白没能听清。 酸涩涌上心头,盛月白抓住陆政的手,强硬地拉回到胸前,手指顺着金色的发梢轻抚陆政侧脸。 陆政眼睛睁开,无意识地、很缓慢地眨了一下。 “陆政。”盛月白看着陆政迷蒙的双眼,低下头,吻轻轻地落到半阖着的眼皮上:“你乖一点儿,快睡觉,睡醒了给你奖励。” 陆政脑子里很混沌,只记得盛月白和他交缠着的手指,柔软的手抚摸着头发,和比月色还要温柔的嗓音。 陆政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渐渐地松懈下来,紧扣着盛月白的手指,很快坠入了沉眠。 盛月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这应该是盛月白从记事以来睡得最久的一次。 盛月白昨天睡了一天,早上醒来那会儿其实就已经睡饱了,结果陪陆政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看陆政睡觉,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就又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了。 盛月白只觉得睡得手脚绵软,浑身像是陷进了一团棉花里,脑子里也全塞满了棉花,混混沌沌地,一点儿劲都使不上。 盛月白艰难地睁开眼,发现陆政已经醒了,正趴在床边看他。 盛月白一动,陆政就坐起了身,和盛月白对上视线后,才伸手过来,把浑身发软的盛月白从被褥里扶了起来。 盛月白盯着陆政看了看,才转头问:“有水吗?我想喝水。” 盛月白视线在所及之处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水壶水杯一类的东西。 别墅里收拾出来实在匆忙,里面很多物件都没来及准备,楼上卧房里不仅没有水,甚至连茶杯都没有一盏。 “有,我去拿。”陆政把盛月白放到床头的软枕上,敛好被褥,连大衣都没来得及往身上加一件,就起身下了床。 盛月白嗓子哑得厉害,陆政又腿长步子大,一阵风似的跑得飞快,想叫他都没能叫得住。 盛月白歪着头靠在床头上,盯着陆政昨晚随手放在椅子上的大衣发呆。 想着陆政这么出去会不会感冒,又想着陆政才睡了一觉起来,现在就看起来这么精神的样子,身体素质是真的比自己好太多了。 盛月白赖了会儿床,感觉好像越躺着越没精神,于是便坐了起来,想下床去洗漱一下。 他往床下瞧了瞧,没找着拖鞋,才想起来他昨天被陆政抱了一路,哪儿有穿什么拖鞋上来。 盛月白视线扫了一圈,拿过放置在旁边的白色毛衣外套,光脚踩着木制地板下了床,许是木头隔热,不是很凉,盛月白刚从床边上踏出去两步,就听到了身后的陆政的脚步声。 托盘碰着木头柜子,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盛月白刚转头看过去,软绵绵的身子一轻,又被腾空抱了起来。 最近被陆政抱来抱去都已经习惯了,起初盛月白还会因为突然上升许多的高度心跳加快,现在盛月白已经接受良好,没有半点不适应。 盛月白不慌不忙地把手掌在陆政胳膊上,笑着对陆政说:“你再这么抱下去,我都快不会走路了。” “地上凉。”陆政把盛月白抱回床上,倒了茶水喂给盛月白喝。 盛月白就着陆政的手喝了水,嗓子里舒服了不少,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陆政放下水杯,看了眼表,说:“刚过了十二点,午饭刚做好。” 盛月白点点头,然后趁着陆政不注意抢了陆政的拖鞋跑去了浴室。 洗漱了一番出来,盛月白整个人都感觉有了精神。 陆政也已经重新穿戴整齐,敞开腿坐在床上。 盛月白让陆政待在床上等他,陆政就果真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从盛月白进去以后就盯着浴室的门,看着盛月白慢慢吞吞走出来,又饶有兴致地绕着房间转了一圈。 盛月白参观完房间,终于才又重新投入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的陆政怀抱里。 汤泉山远离街巷闹市,仿佛与世隔绝,别墅周边种着四季不凋的常青树,绿植茂密,环境秀美静谧。 盛月白很喜欢看窗外的风景,陆政就特地在落地窗边摆了张软塌,垫了软垫,铺了厚厚的毛毯在上面。 只是山上温度变化大,有时候早上还出着太阳,下午就飘起了雪花,冷得厉害。 于是当天下午就有车运了干木过来。 别墅里燃起了壁炉,木材“劈哩叭啦”燃烧起来,暖黄色的光晕笼罩下,整个屋子都变得暖烘烘的。 外面正值隆冬腊月,北风呼啸着吹,树枝“呜呜”地疯狂摇晃摆动。 来这儿的第二天,山上忽然降了温,傍晚时下起了暴雪,不过几个小时,整片大地就被皑皑白雪覆盖,大地树木都被冻得静止在冰天雪地里。 别墅里却仿佛是一片风雨不侵的净土。 陆政让助理严南送了些书过来,窗外静悄悄飘着雪,盛月白就裹着毛毯窝在陆政怀里安静地看书。 陆政也不打搅,下巴搭在盛月白肩上,偏着头和盛月白一起看,只不过偶尔要按着盛月白亲几下,以兑现盛月白仗着感冒发烧亲口对陆政许下的支票。 盛月白和陆政待在这儿,越待越觉得这里舒适。 盛月白晚上不再失眠,早上会赖多会儿床,中午还会按时睡午觉,这样安逸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天。 这天早上,两人吃过了早饭,这几日别墅里时常会响起的电话又“叮铃铃”响起来。 陆政起身出去接了个电话,讲得久了些,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盛月白半边脸埋在白色毛毯里,趴在软榻上睡着了。 别墅里的壁炉一天到晚都烧着,温度很高,卧室里没别的人能进来,盛月白就只穿着件很宽松的丝绸袍子,连亵裤也不愿意穿。 修长白皙的小腿就那么在陆政眼皮子底下晃着,因为趴着,纤细的腰线全被薄薄的丝绸布料勾勒了出来。 盛月白没有哪儿不是好看的,浑身白得发奶,脚趾头小巧精致,连脚底板都是漂亮的淡粉色。 陆政看着看着,就无端地被勾起了邪念。 陆政又盯着看了会儿,转身走回了卧房,从床头的柜子里拿了几样已经闲置了几天东西出来。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盛月白身边,半跪到榻边,轻轻拂开盛月白额边的碎发,俯身亲吻他。 亲了一会儿,盛月白就被吵醒了。 陆政也就不再克制,靠近了过去,脱了鞋爬上软榻,慢慢地从身后抱住了盛月白。 呼吸打在脖子里,盛月白被亲得发痒,笑着把脸埋进毛绒绒的毯子里蹭蹭,瓮声问:“你干什么呀?” 陆政很有耐心地亲他,等盛月白抬起脸,陆政侧着脸和盛月白接了一个很长时间的吻,等到盛月白闭着眼呼吸时,陆政才把刚才放在边上的小瓶子拿过来。 陆政单手很快地拨开小瓶子的盖子,放到盛月白的面前,哄盛月白去嗅它。 盛月白半睁开眼,才嗅了一下,就蹙着眉头想要躲开了:“不太好闻。” 陆政却没立刻把让盛月白觉得难闻的小瓶子拿走,眼神发暗,哑声哄着说:“娇娇乖,再嗅嗅,有了这个就不疼了。” 盛月白虽然不太愿意,还是很乖地又嗅了嗅,有点好奇地问陆政:“这是什么啊?” “前段时间托人从美国运过来的,已经经过了许多测验,也已经在流通了一段时间了,没有副作用。”陆政低声解释说。 盛月白没听明白:“是什么?” 陆政丢开手里的小瓶子,低下头继续亲吻盛月白,没有明说,只含糊地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盛月白仍不明所以,心里琢磨了会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刚才吸进去的吸剂已经开始起了作用。 盛月白浑身发软,脸颊脖子红了一片。 也终于明白过来这个美国来的东西是做什么用途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8 00:42:43~2022-05-09 00: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833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情 5瓶;一般路过普通热心市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以后会更好 山上暴雪下了将近一个礼拜, 盛月白也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 陆政精力过剩,这些天又没什么正经事要做,大雪封山, 连每日的晨跑都免了, 整日的缠着盛月白跟他一起“研究”美国来的那瓶药。 不得不说药效确实非常好。 但盛月白不太愿意嗅, 因为盛月白觉得这个药会让他变得特别奇怪。 盛月白从小受私塾教育熏陶, 虽然能接受西方的许多开放思想, 骨子里到底还是守着最后那一层的内敛、含蓄。 可嗅过那个药后,身体变得异常敏感, 神志始终清醒, 意志却游离在身体之外。 盛月白抱着陆政的脖子, 一次次被逼到濒临崩溃的边缘,不能自抑地哭出来, 只能哭叫呜咽着跟陆政求饶。 陆政性子强势, 在床.上本来也不是温柔做派, 之前顾着盛月白才努力克制着本能小心翼翼,听到盛月白那样的叫声, 哪里还克制得住,整个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跟只叼着骨头不肯松口的疯狗似的,根本听不进去盛月白的话, 毫无节制可言。 最后陆政终于结束了, 盛月白也哭哑了嗓子,浑身软绵绵地被陆政抱去清洗。 从浴室出来又重新上药, 一番折腾下来再看表,才发现早就错过了午饭的点,陆政怕盛月白饿着, 连忙跑去楼梯口喊阿姨重新煮碗肉粥端上来。 陆政衣服也不穿好,裸着上身就跑回来蹲在榻边上,浑身热腾腾地搂着盛月白的腰,粘人地拿脸贴着盛月白的肚子蹭。 被盛月白拿脚踹在肩上,又逮着盛月白那两只白得发光的脚丫子亲。 盛月白忍无可忍,软绵绵地一脚蹬到陆政脸上,哑着嗓子叫他去换床单。 陆政亲昵地在盛月白脚板心啾了好几口,才一脸餍足地从地上爬起来,晃荡去床边上换床单去了。 毛毯和床单已经都被糟蹋得不像样子了,盛月白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脸热,陆政扯下来拎进浴室里,出来后在柜子里面翻了半天,翻出了一床红色的褥子出来。 盛月白窝在重新铺了新毯子的软榻上昏昏欲睡,一抬眼就看见陆政一边铺床单一边龇着口牙朝他傻乐。 盛月白被弄得彻底没脾气,闭上眼兀自养神,不想再看他了。 阿姨很快端着托盘上来了。 几天下来,阿姨已经对这位温柔漂亮,又极有涵养的小少爷心生无限好感,照顾很是上心。 阿姨把碗勺递到陆政手里。 陆政这时终于套了件上衣,袖子撸得老高,侧着身靠床坐着,浑身的肌肉松懈下来,像是只餍足的狮子。 盛月白靠在男人怀里,恹恹地蜷一团蓬蓬的褥子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 陆政很会选褥子,红色衬盛月白的肤色,看着格外惹人心软,阿姨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关心说:“少爷脸色看着好像不大好。” 陆政没说话,两条腿圈着怀里的盛月白,端着碗喂盛月白喝粥,手上还拿了张帕子,轻柔替盛月白擦一擦嘴角。 陆政眉宇间尽是愉悦,满脸的春风得意,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此刻心情有多好。 阿姨瞧着陆政的脸色,大着胆子提议说:“旁边南汤山寺上有大夫,我去请过来给少爷瞧瞧吧?” 隔了会儿,陆政才懒洋洋地回了声:“不用。” 阿姨显然很不放心,犹豫着又去瞧盛月白,像是怕盛月白受欺负似的。 盛月白不好意思拿哑成那样的嗓子说话,偏头瞥了陆政一眼。 “你下去吧。”陆政低头碰了碰盛月白的头发,嗓音里含着浓浓笑意:“少爷今早没休息好,一会儿要补觉,没事别来打搅了,东西放着晚上再上来收拾。” 阿姨虽然心有疑虑,但到底也不敢再三质疑雇主的话,只得放下托盘离开了。 于是从这天开始,盛月白后面连着补了五六天的觉。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盛月白过得日夜颠倒,有时候补完觉刚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就又被抱去了床上。 陆政很会哄人,学习能力强,把盛月白照顾得极为妥帖。 他对盛月白的身体比盛月白自己还要上心,半夜都要按时爬起来给盛月白上药,又看准了盛月白心软,每回都能成功把盛月白骗到床上去。 直到暴雪天终于结束,山上化雪后的第二天,陆政才总算碰了一回壁。 这天晚上,盛月白洗了澡趴在床头翻那本断断续续看了一个星期都没看几页的书。 陆政打完电话回来,径直朝盛月白走过来,双臂撑在盛月白身子两侧,轻车熟路地俯下.身来亲他的脸蛋。 盛月白被他亲得歪倒过去,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还没转过脸来,身体就被抱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娇娇。”温热的呼吸扑在盛月白脖颈里。 两人这几天方方面面都进行的更近一步的深入了解,陆政这会儿一贴上来盛月白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盛月白也没动,乖乖躺在陆政怀里,提醒说:“天早上姐姐她们要过来。” “我知道。”陆政亲了一会儿,把盛月白转了个个儿抱起来,让盛月白骑在他腰上,看着盛月白的眼睛,低头亲盛月白的眼皮:“现在还早,只做一次。” “昨天晚上你也这么说。” 盛月白拿手挡住陆政的嘴,声音温温柔柔地:“现在都已经过了八点了,你一次要那么久,昨天的我都还没恢复好,再做天就真起不来了。” 陆政讨好地在盛月白手心亲了亲,含糊道:“……我快一点儿。” “啊?”盛月白缓缓抬起头,犹豫地上下打量了陆政几眼,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问:“有多快啊?” “……”两人对视几秒。 陆政顿时沉默。 说不快吧,是对盛月白的食言,说快吧,又像是承认了自己不行,男人最忌讳说自己不行,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陆政欲言又止半天,最终还是半句话都没憋出来。 盛月白“噗呲”一声笑了。 最后还是没做成。 陆政拉着盛月白的手环上自己脖子,又让盛月白把小腿搭到他腿上,胳膊紧搂着盛月白的腰,两人裹着被褥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这次美方驻军能这么快退让,你出了不少力吧?” 陆政嘴唇贴在盛月白额头上,手指抚摸着盛月白的发丝,不紧不慢地说:“虽然很想把所有功劳都揽过来,但是事实是,这件事的主要功劳并不在我。” “嗯?” “是少爷救下的那几个女学生。”陆政低头亲了亲盛月白的鼻尖,说:“前几天不是查出来,去警局举报的是其中那两个陪酒舞女么,她们早知道那场舞会的内情,拿了美国人的钱,事后又担心被美国人找上门,所以跑去报了案。” 盛月白睁开眼睛,说:“她们……” 陆政知道盛月白问的不是舞女,而是剩下的那些女学生,说:“她们没有忘恩负义。” 陆政没有卖关子,言简意赅地说:“少爷来这儿的第二天她们就主动站了出来,在学校里发起了学生运动,上街游行,要求警局释放少爷,惩治美方驻军。” “之前没有和少爷说,也正是因为她们背后的家族和盛家同在上虞,难免存在利益冲突,担心后面再有什么变故。” 盛月白听陆政这样说,一时有些发愣:“所以……她们家里人没有反对吗?” 陆政调查过之前的一些事,知道他的少爷曾经热心助人,却不止一次的被救助过的人反咬讹诈,所以在对待这种问题上,连提问都问得很小心翼翼。 陆政心疼不已,手掌抚着盛月白的脊背,轻声说:“不仅没有反对,他们也都在帮少爷。” “现在整个上虞一条心,学生罢课,商界罢市,就连柳家也都已经确表态了,柳老板撕毁了和驻军的日用品采购合同,而且全额支付了违约款,表示不再和驻军有任何的合作。” “我先前瞧不上柳老板等人,这次却是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盛月白抬着头说:“你的国文说得越发好了。” “嗯。”陆政嘴唇往下凑,亲吻了一下盛月白嘴唇,说:“有少爷的亲自教导,想学不好都难。” 陆政又说:“我原本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感情,童年的记忆并不深刻,对我来说,这里和美国一样,都只是一个落脚处,之所以特殊,只是因为少爷在这里。” “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开始有一点儿不同了。” 盛月白微微挑眉,问:“现在怎么想?” 陆政想了想,说:“找到了一点儿归属感。” “这里的人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至少他们对待外敌人心是一齐,说也并非无药可救,而青年一代勇敢正义,不惧强敌,说未来有看得见的希望,我突然有点期待看到这里以后的样子了。” 盛月白眼波微动,笑了一下说:“听见你这么说,好像眼前这一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了。” “现在没有那么糟糕,以后还会更好。”陆政柔声说:“少爷的坚持是对的,总有一天,这个地方会变成少爷想象中的模样。” 盛月白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了陆政温暖的胸膛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9 00:05:29~2022-05-14 00:3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沾糖刀、江戟 9瓶;从心、jjzl 6瓶;卿时 3瓶;一般路过普通热心市民、delcsion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元宵 盛月白和陆政七点多起床, 梳洗了一番,下楼的时候阿姨已经在筹备午饭了。 今天来吃饭的人不少,赶了巧, 恰逢正月十五, 山上化了大半的雪, 上虞城里的局势也逐渐明朗起来。 昨天晚上两人睡得早, 今早一起来陆政就接到了山下来的电话, 才知道警局释放了被关押的“盛月白”。 这算得上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只意味着盛家解除危机,更重要的是, 这相当于政府扛着美方压力公开对民众表了态了。 盛月婉九点刚过就到了别墅, 进了门连鞋也来不及换, 迫不及待地跟盛月白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盛月白笑了笑,微微偏头和盛月婉拥抱, 说:“我也刚听说了。” “差点忘了, 陆政这边消息肯定比我灵通。”盛月婉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 问:“警局估计昨个儿晚上就打电话来找他邀功了吧?” 汪长柏是跟在盛月婉后边走进来的,没打搅正温情的姐弟俩, 上前半步,和站在盛月白身旁的陆政对上了视线。 “陆先生。”汪长柏微笑着说:“汪某今日不请自来, 还望不要介意。” 汪长柏说着朝陆政伸出了手。 盛月白余光瞥见,立刻伸手过去, 代替陆政与汪长柏交握。 “抱歉, 陆政有一些肢体接触上的障碍,不太能与人近距离接触。”盛月白解释说。 汪长柏恍然大悟, 随即很随和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盛月白摇了摇头,表情很诚挚地说:“师兄前些日冒着天大的风险替我担保,我们早就应该感谢, 今日能过来,欢迎都还来不及,师兄不用客气。” 陆政也望向汪长柏,说:“多谢汪先生出手相助,今后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汪先生尽管开口。” 汪长柏摆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再者盛月白既然都叫我一声师兄了,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又是汪先生又是陆先生的,哪儿来的这么多客套话,今天这里也没外人,快别寒暄了。” 盛月婉指了指汪长柏手里拎着的袋子说:“瞧,担心山上没菜,还专门带了果蔬过来,我们可是到这儿来过元宵的,你们别扫我的兴。” 众人顿时笑开了,原本有些严肃拘谨的氛围也在笑声中缓和下来。 陆政和汪长柏拎着瓜果时蔬放去厨房,盛月白就领着盛月婉去别墅后面的花园逛了逛。 通往温泉池的是一条石子路,盛月白走在前面,撩开眼前低垂的树枝,回头提醒说:“小心。” 盛月婉微微低下头,绕过枝叶繁盛的枝丫,瞧见了不远处飘着白雾气的温泉池子,便越过盛月白走了过去。 “这么好的宅子,温泉就围在自家院子里,难怪要卖那么高的价钱。”盛月婉遥目望了望,转头问:“这院子也太大了,后面还有吗?” 盛月白点头:“还有两处池子。” 盛月婉闻言啧啧叹两声,四处望了一圈,语气颇为羡慕地摇头说:“陆老板可真是财大气粗。” 盛月白垂眸笑了笑,说:“他不在这儿住,姐姐什么时候有空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玩。” 盛月婉蹲下来,撩了一把池里的水,俏皮一笑说:“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就有空。” 盛月白眉眼微弯,问:“思思怎么没一起来?” 盛月婉拿手指挑弄着温泉水,语气含着笑意说:“她最近忙着搞学生运动呢,抗议、游行、宣传、演讲,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早上还有个什么活动,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就叫她一会儿跟着大帅他们一起过来了。” “她还好吗?” 盛月婉笑道:“她现在已经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了,这几日组织了大大小小的游行演讲不下十场,忙得走路都带风。” “你不用担心她,这孩子看着柔弱,实则心理强大着呢。” “倒是你。”盛月婉抬头,面上带着浅浅笑意问盛月白:“迈过心里那道坎了?” 盛月白望着雾气腾腾的水,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 盛月婉顿了片刻,说:“你父亲他……他其实很爱你,虽然他不善言辞,但这么些年里,我想你应该是能看得到的。” 盛月白默了默,低声“嗯”了声。 盛月婉轻笑了一声,说:“其实当年我也对他有过一些误会,毕竟手握南三省兵权的司令,这个名头也有点太吓人了,对吧?” “嗯。” “直到那天夜里,我睡了一觉忽然觉得口渴,爬起来喝水,撞见他躲在关了灯的客厅里哭。” 盛月白愣了愣。 从盛月白记事起,孟擎宇在他的记忆里就已经是以一个成熟高大,并且无所不能的庇护者形象存在了。 他能买来盛月白想要的书,能带盛月白骑马,能教盛月白打靶,还能把盛月白最讨厌的盛月泽母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很大程度上来讲,孟擎宇从很早就替代了盛高远在盛月白心里的父亲的位置。 也正是因此,当盛月白知道他是自己的生父,却把自己丢在盛家时,才会那样的愤怒。 盛月白无法想象,在他心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会有脆弱无助,甚至要躲在无人处偷偷哭的时候。 盛月婉低声说:“他知道夫人的特殊体质后,一直不同意把孩子生下来,但夫人对此很坚持。” “可能是怕影响夫人的情绪吧,白天不敢表现出来,只有夜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才能一个人发泄,后来我虽然没再撞见过了,但好几次早上都看见他的眼眶是红的。” “临产期的那段时候,孟家上下气氛都很紧张,家里每天都有从各省来名医,国外来的各种最新药剂……” “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努力地想让夫人平平安安,但那种情况下没人敢给他做保证。” “后来……”盛月婉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葬礼过后我几乎有两个月都没再见过他,再见到时,发现他都快瘦脱了形。” 盛月白抿了抿唇。 盛月婉轻叹了口气,说:“外面人都叫他大帅,人人对他敬畏惧怕,看上去无限风光,可除却了那个头衔,他其实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而已。” “他也是年幼丧母,刚成年又没了父亲,一个人挑着那么大的担子,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你母亲,也没能留下。” 盛月婉看了看盛月白,低声说:“他那时不愿意看见你,我能理解,但把你送回盛家,确实是他做得不对,我没有想为他辩驳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年轻的时候谁都会犯错,既然他已经认错了,也很用心地弥补了这么些年,该过去的就都让他过去吧,别再心存芥蒂了。” 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一些,盛月婉笑了笑,打趣说:“我到他那个年纪的时候,都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 山里寒冷的空气忽然寂静下来,只听得见间歇从脸颊划过的风声。 盛月婉像是察觉到什么,赶紧站起身,说:“姐姐好像又说多了……” 盛月白摇头,浅浅一笑,说:“姐姐说得对。” 盛月婉松了一口气,也笑了,和盛月白轻轻拥抱在一起。 花园的地底下虽然有温泉,但到底还是比不上雾里别墅里的壁炉暖和,盛月白穿得少,很快就觉得冷了,两人也就没再继续往后逛。 回到客厅里发现陆政和汪长柏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聊天,气氛意外的和谐。 “聊什么呢?”盛月婉在汪长柏旁边坐下,问。 汪长柏把桌上的茶水端到盛月婉手里,低声说:“本来是对陆先生这次用的公关团队很感兴趣,结果刚聊到正题,你们正巧就回来了。” 盛月婉笑了:“我也很感兴趣。” 盛月婉想顺着汪长柏的话题继续往后说,转过头去,就发现两个小年轻正黏黏糊糊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陆政手臂半揽着紧挨在他旁边坐下的盛月白,摊开的手掌放在盛月白胳膊上搓,低声说:“身上好凉。” “还好啊,是衣服凉。”盛月白把手放到陆政手心里,小声说:“手倒是有点儿冷。” 陆政赶紧捂了盛月白的手揉搓,又放在嘴边哈气。 盛月婉轻轻咳嗽两声。 盛月白这才想起来今天别墅里还有其他人,轻推了一下旁若无人的陆政,提醒说:“你们刚才聊什么呢,继续聊吧,我也跟着听听。” 陆政几乎没经过思考,随意地捡起了之前的话题继续道:“美国政客养的公关团队,控制舆论是他们最拿手的把戏,我只是暂时借用。” 汪长柏说:“难怪了。” 盛月婉忽然笑出声。 “哈哈抱歉。”盛月婉掩唇:“忽然想起那天谈判桌上的事。” 盛月白表情莫名。 “陆政没和你说吗?”盛月婉表情讶异了一瞬,又忍不住笑道:“那天在谈判桌上陆政好大的威风,我还以为他见到你会跟你炫耀呢。” 汪长柏也笑了。 盛月白望向陆政,陆政脸颊微微泛红,表情有些不自在。 盛月白更好奇了:“什么啊?” 警署小心思很多,又想从陆政这里占便宜,又不想得罪美国驻军,所以那天摆了好大的阵仗,见了面就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结果还没摆完,反倒先被陆政给镇住了。 陆政径直打断他们的发言,问了一个跟谈判看上去毫无干系的问题:“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关注过今年美国的总统大选?” 那群人当然是没怎么关注过这些,被问得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盛月婉说道:“他们当然不愿意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场面被人抢了去,想越过陆政的问题继续讲,结果陆政又说了第二句话。” 盛月白又看了眼陆政,笑着问:“他说了什么?” “陆政问那个署长……”盛月婉咳嗽了一声,模仿着陆政当时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要谈判,不妨先去打听一下,现在美国那边究竟是谁做主,您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14 00:30:32~2022-05-18 22: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9459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770817 4瓶;荞麦茶 3瓶;云瑾、是gaigai啊!、一般路过普通热心市民、霸总发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完结 “那个气势你是没见到。” 盛月婉和同样笑吟吟的汪长柏对视了一眼, 语气带着点儿调侃,支着下巴道:“不光对面那群人,当时简直把我俩都给震住了, 后面都差点儿忘了要说什么。” 盛月白不紧不慢地转头老看向陆政, 说:“他倒是没跟我说过。” 陆政放下原本交叠着的长腿, 直起背往前面坐了些:“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盛月白眼眸晶亮, 是那种带点儿理所当然的傲, 和与有荣焉的欢喜:“我们阿政就是很厉害啊。” 盛月白歪头笑了笑,语气轻快地问陆政:“对吧?” 陆政嘴唇合上, 嗓子里溢出了一声低笑。 他低垂下眉眼, 呼吸也跟着放缓了下去, 黑棕色的眼瞳里只映着盛月白的笑脸。 壁炉里的炭火静静燃烧着,陆政一半的面容映在身后铺来的暖黄色火光中, 呈现出了一种无比舒缓的弧度。 陆政没接着盛月白的话自夸, 甚至没开口说一句话。 可旁观的人却能清晰地感知到, 他身上刚才还带着的那么点儿拘谨瞬间烟消云散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暧昧。 盛月婉都看得牙酸。 如果刚刚的暖手还能牵强地解释为两人关系好,相处不拘小节, 那么现在牵着手的对视已经过界到了没法解释的程度了。 盛月婉余光瞥了眼坐在身边的汪长柏。 没想到正好跟汪长柏对上了视线。 陆政轻轻捏了捏盛月白的手指,松开了握着盛月白的手, 盛月白却忽然收紧了手指,将那只手反握住了。 陆政长眉微挑, 眼里笑意像是快要溢出来。 盛月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打趣说:“厉害,是厉害, 想当初在明洋楼见面的时候,一句话就能把全场人都点着。” “点着了才好。” 盛月白哼笑一声:“警署那些人明摆着还想跟以前一样,各打五十大板, 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不吓唬他们一下,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以前那条老路放在现在已经走不通了。” “的确。” 盛月婉闻声回头。 出声的是汪长柏,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点儿和气的笑,与之前没有丝毫差别:“警署权利太大,这些年上头又疏于管教,今后难怪闹出什么更大的岔子,这次陆政出面打磨了一番,倒还让他们也有所顾忌了,是个好事。” 汪长柏对陆政微微颌首,很有礼貌地表达了感谢:“说到底还是要多谢陆先生了。” 陆政抬了抬下巴,说:“不客气。” 汪长柏应该是也从来没碰到过这么不客气的人,准备好的客套话卡在嗓子里,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盛月婉瞧见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盛月白也没忍住,笑倒在了陆政身上。 孟雁秋他们是临近了饭点才到的,老远就听见吵闹声了,虞思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扑上来给了盛月白一个大大的拥抱。 “少爷!” 虞思眼睛一眨,再开口就带了点儿哽咽:“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哪儿给自己扣的这么大顶帽子。”盛月白伸出手,帮虞思擦去眼角的眼泪,说:“我先声明啊,跟你没什么关系,就是没你,我也还是一样的做法。” 虞思破涕为笑,抹了把眼泪,攥起拳头很轻地在盛月白胸口锤了盛月白:“少爷真讨厌!” 盛月白笑了笑,松开怀里的虞思,抬头看向虞思身后。 孟大帅还立在门口,旁边跟着双手交叉,站姿看起来很是拘束的孟雁秋。 “父亲。”盛月白笑着对孟擎宇说:“外面冷,快进屋里来吧。” 孟擎宇“嗯”了声,面上难得地有了笑容。 虞思跑进厨房洗手去了,孟擎宇也端了杯茶水进去坐下了,只剩下没人搭理的孟雁秋还怂眉耷眼地站在门口。 盛月白偏过头,抓住孟雁秋偷瞄了他不知道多少回的眼睛,轻笑了声,说:“还等着我来请你啊?” 孟雁秋眼睛一亮,笼罩在身上的颓废沮丧一扫而空,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哥!” “嗯。” 盛月白笑着说:“去厨房洗了手吃饭。” 阿姨忙了一上午,白色的长桌上几乎都快摆满了。 家里聚会没那么多讲究,汪长柏、盛月婉、盛月白,连孟大帅到厨房都帮着端菜,陆政看阿姨今天劳苦功高,还特意给包了个红包犒劳。 给完红包陆政和盛月白一起落的座,两人自然是挨着坐,于是盛月白旁边就只剩下了一个位置,孟雁秋和虞思都想坐,争了半天,周围看热闹的大人也不管。 两人把主意打到陆政身上,结果眼睛都快盯穿了,陆政都没瞧他们一眼,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跟盛月白说话。 最后还是孟擎宇发了话,孟雁秋退一步,委委屈屈地坐到了盛月白对面的位置上。 一桌子人氛围意外地融洽,连虞思都被允许喝了点儿红酒。饭桌又聊起了最近上虞这场变故的动向,主角是警署的那些人,自然就不可避免地讲到了上虞警察局的刑讯科科长。 “叫什么……”盛月婉问:“什么献来着?” “徐献。”汪长柏适时说。 “对。”盛月婉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不太好地说:“这人原先是上虞警察局的副局,后来犯了事才被下调去了刑讯科,没想到依旧不老实,这种人继续待在警局以后肯定也是个祸患。” “听说他离职返乡了。” 盛月婉看向说话的孟擎宇,惊讶地问:“离职?他?” 孟擎宇点头:“警局说的。” 盛月婉冷笑一声:“之前犯了那么多事都待得好好的,现在竟然主动离职返乡,警局当我们傻的吗?” “就是!”孟雁秋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以为我是傻的吗!” 孟擎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了眼对面。 盛月白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了?”陆政注意到了,偏头低声问。 盛月白笑了笑,摇了摇头,把夹在筷子上的牛肉片放进嘴里。 孟雁秋还在那儿忿忿不平:“肯定是知道我们要找他算账,提前跑去哪儿避风头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揍狠点儿!便宜他了!” 虞思拆台道:“你自己都被揍成那副鬼样子了。” 孟雁秋急道:“那是他们人多!” 桌上众人笑了起来。 盛月婉想了想,问汪长柏:“我们后来几次去警察局,路过办公室好像都没瞧见过他了吧?” 汪长柏端酒杯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 陆政夹了一筷子菜到盛月白碗里。 盛月白慢吞吞地把碗里的菜夹起来,放进嘴里咀嚼,安安静静的听他们讲话。 讨论了一番也没什么结果,盛月婉道:“应该就是跑了,刑讯科就是再闲每天也缺不了人,不可能这么久不去警局。” 汪长柏抬了抬眼,视线收回来的途中,和盛月白瞥过来的眼睛对上了。 两人对视了两秒,汪长柏温和一笑,抬了抬握酒杯的那只手腕,幅度很小地朝盛月白敬了一下。 盛月白唇角微抬,礼貌地端起酒杯回敬,低头轻抿了一口。 吃到一半外面又飘起了雪,别墅里壁炉烧得旺,席上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气氛愈发热闹了。 孟擎宇喝了不少酒,席间汪长柏频频敬酒,陆政同样作为“女婿”,自然也得陪着岳父喝,再加上不明状况的孟雁秋一席席地掺,酒量一向好的孟大帅竟然喝醉了。 陆政酒量不算好,也喝了个晕晕乎乎,只剩下个汪长柏还算清醒。 汪长柏卷起袖子,帮着把孟擎宇扶上楼安顿好,又转回来帮着盛月白把陆政也扶回了房。 盛月白跑上跑下浑身热腾腾的,从厨房端了点儿冻梨出来吃。 虞思和孟雁秋一人坐一边,孟雁秋也拿了个冻梨啃,虞思跟盛月白讲今天来之前发生的一件有意思的事:“那个去年新上任汪市长刚才到咱们公馆去了。” 盛月白问:“找姐姐?” “嗯。”虞思撇了撇嘴:“他要约姐姐出去吃饭,但是这个人好没有礼貌,见着姐姐就指手画脚的,质疑姐姐在除夕晚宴上和哥哥一起出席,过从甚密,还责少爷的行事作风。” “瞎管闲事。”孟雁秋评价说。 盛月白只觉得好笑。 难怪最近汪宋没有出现,原来是等着姐姐去哄着他给他道歉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笃定。 “然后……”虞思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然后少爷猜怎么着?” 盛月白不急不缓的咽下嘴里的冻梨,才说:“师兄这些天不是在家里暂住吗?” “少爷总能猜到!”虞思乐道:“汪宋看见汪先生从咱们楼上下来,嚣张气焰顿时灭了,磕巴了半天才从汪先生喊出一声“小舅”。” “结果汪先生淡淡应了一声,走过去揽着姐姐对汪宋说——提前介绍一下,这是你将来的小舅妈哈哈哈哈……” 虞思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仰在沙发上。 盛月婉从屋里笑得东倒西歪的几个孩子那儿收回视线,抬头瞧着面前的汪长柏,唇角带着笑说:“就没什么要问的?” 汪长柏说:“徐献是陆政从警局带走的,他跟警署做的交易,其中就包括了徐献的命。” 盛月婉一愣。 “大帅应该也知情,不过陆政不想让你弟弟知道,所以方才在席上没人开口。” 汪长柏摇了摇头说:“此人头脑聪明,决事果断,手段无所顾忌,心思难以捉摸,若是放在其他情形下,我是断然不敢轻易与之交好的。” “哦?”盛月婉笑了笑,问:“这么说你看出来了?” 汪长柏笑了一声,说:“显而易见。” 盛月婉敛了笑容,上下打量了汪长柏两眼,问:“就这些?旁的什么意见呢?” 汪长柏失笑:“我虽然没去外面留学过,但也不至于思想如此封闭,爱就是爱,仅此而已,无关其他。” 汪长柏轻轻握住盛月婉的手,笑着说:“我比婉儿大了七岁,婉儿也没说过嫌弃我啊。” 别墅里欢声笑语,外头门廊里一对恋人执手相视而笑。 雪簌簌下了一下午,夜幕降临,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天寒地冻。 别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火,和无数庆祝着元宵的家庭一样,在浮沉的夜色中,闪烁着点点的光亮。 萤火之光暗淡,却有万家灯火与之相伴,灯火总会熄灭,向往却是扑不灭的引星,静静等待着一场燎原的熊熊烈火。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后面还有甜甜的番外,第一次尝试写剧情,写的不好,有你们的鼓励才一直写到这里,真的很感谢所有鼓励我的伙伴们。 下一本更《服软》,感情线甜文。 新预收《无效追求》求个预收,谢谢! 追妻火葬场。 攻是因家族经历的变故短暂跌下神坛,期间看清了人心冷暖,后又重回原位的有权有势官二代,受是先家庭幸福美满,后因父母意外双亡,真正跌进泥潭的富二代。 攻受之前就有过矛盾,针锋相对,攻得势后周围的墙头草们又重新围绕在攻身边,为了向攻弥补,故意欺辱受。 受是受人践踏的受害者,攻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但攻在经历变故过程中,心里有了一个特别美好、独一无二的白月光,但白月光只愿意在手机里跟他聊天,不愿意答应见他。 墙头草们又又又又找受的麻烦,攻视若无睹转身回家,给白月光打了个电话,结果受的电话响了……感谢在2022-05-18 22:52:40~2022-05-23 18: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CXL 2瓶;云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