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兰》作者:叶青寒 文案:你是美好本身。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现代 - HE - 第一人称 - 年上 1v1 纯粹口嗨,看看就好。 写得很烂,不用找逻辑,因为我无逻辑。 人人都想要够到那一束小铃兰,而我只能费力地扒开黑暗,在好不容易撬开的缝隙里偷偷地看它,默默地在心里觊觎它。 后来,有人对我说,你是美好本身。 温柔痴情攻×自卑敏感受 周晏行×林笑 算半个救赎文 随缘更新 第1章 昏黄 社交真是能把人活活扒下来一层皮。 胃里火烧火燎的。我几欲想要呕出些什么,却只能呕出来一点酸水。包厢里很吵,我扶着墙,头昏脑涨地听着他们扯着嗓子唱歌,从门缝里看过去,包厢里群魔乱舞,盘丝洞似的。我从口袋里摸出来了手机,手指迟钝地打字给封情发消息:我先回去了。 封情并没有回复我。 我又呕了几声,艰难地挪着脚步从歌厅里出来。 夏夜的凉风很舒服,但我仍然觉得胃里烧得厉害。要不是封情生日,我死都不会来这种场合,也绝不会沾一口酒。 什么狗屁的真心话大冒险。我狠狠地踹了一脚路灯,捂着肚子蹲下身,在街边呕得天昏地暗。 真心话大冒险,灌酒,游戏……我被他们灌了几轮酒,最终在厕所呕了半天也没能把酒吐出来,简直要把我活生生扒下来一层皮。 头疼的厉害,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痛的、热的,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好像刚被卡车碾过了似的,骨头都软了。 难受。 “林笑?” 实在是晕得不行了,我连那是谁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没稳住身子,也没来得及撑住,直接倒在了地上,手掌和手肘都被油柏路划破了。我破罐子破摔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问:“谁?” “周晏行。” 我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脑子都清明了不少,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飞快地打开APP,准备打个滴滴。结果手机界面上的字跳舞似的,一个个跳得七扭八歪,我生气地把手机熄屏,把它塞回了口袋里,继续蹲在街边等一位好心师傅能把我带走。 周晏行就站在我身后。因为他的影子慢慢地遮住了我,又把我的影子吞了下去,像是吃人的妖怪。昏黄的路灯投下来的光也暗,让我不禁想到自己家里客厅的灯。它蒙上了很多灰尘,但从没有人把它拧下来,擦干净过,像是我灰蒙蒙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暗调。 “要搭顺风车吗?”他问。 有点僵。我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不由分说地拽住了我的校服后领,把我拎了起来。夏夜的凉风温柔地抚在脸上,也没能让酒醒过来。我迷蒙地看到他被风吹起刘海而露出的额角,也看到一道淡淡的疤痕。 我都要疑心是我看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的功夫,他已经把刘海打理好,彻底遮住那道疤痕,没再给我机会看了。 脑子发木的时候,总算有辆车打着闪光灯奔来,我还没来得及招手,它就停在了我们两个面前。 “我家司机。”周晏行简要地说,“说下地址,可以先送你回家。”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个又脏又破的小窝和那个酒鬼爸爸,于是沉默了很久。最终,我还是自暴自弃地说了那个地址。他听到后似乎惊讶了一瞬,也没说什么,只说:“上去吧。” 我并不是个健谈的人,这一路上我都是昏昏沉沉的,只是听见周晏行的声音,又听到他问我些什么,但因为不太清醒,偶尔才会回答上几个问题。我回答的也很简单,大多都是“对”“是”“嗯”,这样的回答。听上去的确敷衍,但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周少爷不知人间疾苦,我多说些什么,总觉得像是在卖惨。 “你家一直住那里吗?” 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结果晃悠了几下,让我更加困倦头疼了。周晏行端坐在一旁,我困得低头点地,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前座。我听见他小声地告诉司机,要他开慢一些,然后又把我搂住,捏住了我的后颈。 这过分亲密的距离让我感到不适,很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搂着。他像是捏小猫的后颈皮一样捏着我颈后的软肉,酥酥麻麻的,还用指腹磨蹭了几下。 “少爷,到地方了。” “该回家了,”他温柔地说,“笑笑。” 这一声“笑笑”把我惊得手指都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拍开颈后为非作歹的手,恼怒地皱起眉,说:“不要叫我笑笑。” “好吧。”我听到他叹了一声气,“你该上楼了吧?晚安。” 我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走向了那栋老旧的筒子楼。 这筒子楼年久失修,开门时总是伴着刺耳的“吱呀”声,活像是鬼片里常常出现的声音。我扶着墙,慢吞吞地爬上楼梯。这样旧的楼是不会有电梯的,楼梯间的灯也时亮时不亮,忽闪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跳闸而砰地一声炸掉。 楼梯扶手又脏又油腻,我宁可扶着已经掉了漆、全都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墙也不要摸一次楼梯扶手。 楼梯的台阶很少,大约十几阶一梯,我没费多大力气便到了四楼,盯着那扇斑驳老旧的防盗门,从口袋里翻出了一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十分费劲儿地打开了门。 毫不意外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儿。我捏住鼻子,关上了大门,无视了沙发上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兔崽子,你他妈去哪儿了!” 他在客厅里叫骂,且越骂越难听。把手机丢在了床上,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了耳机,往床上一倒,插上耳机后便立马放了一首重金属摇滚,逐渐地听不见外面的叫骂了。 我打开微信,封情总算是回了消息,发了一条十秒的语音。 “……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啊……嗝,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好歹咱俩发小呢……礼物都叫别人转交!” 我回他:“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要不是你生日,没进门之前我就走了。” 他回道:“还有点良心。” 我笑了一下,回了他一个小熊表情包,就把手机放下,没打算再回复。 黑暗总是能给我一些安全感。我扯了被子,把头蒙住,也懒得管胃里那火烧似的难受了,只想要闭上眼,什么也不管,安心地睡去。 我不禁想到周晏行。我们果然是两个极端——一个拥有一切,一个什么也没有。 我想,我的确是羡慕这个人的。 第2章 不同 我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林承宇还在沙发上睡得醉生梦死,手里还松垮垮地拿着一瓶啤酒,嘴里不断地骂着脏话。沙发前的小茶几上不是酒瓶就是扑克牌,还有三个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才五点半,林承宇宿醉,现在也没醒,怎么着也得睡到下午。客厅里的烟味儿还没散尽,然而我已经懒得管了,直奔厨房,打开冰箱一看,除了一盒快过期的牛奶,什么东西也没有。我拿了那盒牛奶,插上吸管,嘬着它回房间收拾了书包,拿了口罩,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家门。 申请住校以后我很少回家,封情的生日正巧赶上了周日,而宿管大爷是不会给周日夜不归宿的住校生开宿舍楼大门的,我只能回去将就一晚,今天再和走读生一起返校。 筒子楼附近有挺多早点摊。我图便宜,买个烧饼夹里脊,再买杯甜豆浆,一顿早饭五块钱就对付过去了。早点摊的阿姨是筒子楼的老住户了,我和她还算熟,因此她总会给我多夹点菜,煎里脊的功夫还要和我唠嗑:“小林啊,他还跟你吵不?” 我嘬着吸管,微信扫码付了钱,含糊不清地回答:“不吵了,我住校去了。” “这就好了嘛!咱躲着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利索地切开了白面烧饼,刷好面酱,把煎好的里脊夹了进去,还多夹了一块,乐呵地说,“给你多夹点里脊!上学去吧。” 她把烧饼装进塑料袋,没打结,直接递给了我。 我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把喝完的牛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咬了口烧饼,去公交站等车了。 时间还早,公交站人也不多。口罩戴着有点闷,我偷偷勾下来了一点,露出一点鼻尖,这才把闷热散出去。335的公交总是开的慢悠悠,我也不着急,左右十五分钟的事情,等就是了。 但是今天的335催命似的开了过来,我匆忙地把最后一口烧饼吃完,小跑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把塑料袋扔了,又跑回公交站,零钱都还没来得及掏,它就已经到了公交站台了。 上车投了币之后,我直往后车厢走,找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下后,正要靠窗补眠,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车厢里人不多,一首好运来回荡在车厢里,众人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我头皮发麻地接了电话,麻木地想,回学校之后一定要把封情打一顿。 “囡囡呀,在哪里呢?”电话那头的女声温和地问,“钱还够用吗?” 我也不禁柔和了语气,笑着回答她:“够用呢。妈,你给我打的钱我都存进银行了,银行卡在学校,他一分钱也拿不着。” “那就好呀,囡囡,你要不还是来妈妈这儿……” 我叹了一声气,不赞同地说:“叔叔和你结婚,不就是因为你没带着我走吗?而且我那个小妹妹也不见得喜欢我。你过得好就行了,妈,不用怕我被他欺负,我厉害着呢。” “囡囡,我不放心……”她似乎要哭了,有些焦急地说,“他、他打你怎么办?” “妈,他成天喝酒又赌钱,清醒的时候几乎没有,醉成那样怎么和我打?”我说,“叶女士,你呢,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样你儿子才能安心。我什么也不缺,你给我打的生活费我也存着,你时不时地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好吧,”她说,“那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妈妈讲。” 我柔声应她:“好。” 又听她絮叨了几句之后,我才挂了她的电话,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想起客厅里喝得烂醉的林承宇,恨不得把他的皮都扒下来。 直到机械的女声报站,我才回过神来,背着包从后门下了车。 津城的一中比普通高中要宽松一些,对发型要求不严,就算我头发半长都把后颈遮住了一小半,教导主任也没揪着我剪头发。 回宿舍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见了封情。我还记着他偷偷改了手机铃声的仇,跟在他身后等他进了门,才淡然地打开了音乐软件,调大音量,在他宿舍门口前站顶,一脚踹开他宿舍的门,放了一首好运来。 他似乎正在打游戏,被我吓得手机掉在了地上。 “林笑,你想吓死我啊!” 封情一脸肉疼地捡起了手机,反复检查了一下有没有裂屏,拿袖子擦了好几下,骂骂咧咧地说:“不就改了你一个手机铃声,这么记仇啊?” 我点头,冷着脸说是啊。 他嘟囔着说:“小心眼。” 我踢了一脚他的床铺:“你再这样,下次我把你的铃声换成威风堂堂。” 他立马捂住手机,摇了摇头。我见好就收,拎着书包回自己宿舍去了。 306宿舍连门牌号都是锃光瓦亮的。 我拉开书包拉链,翻了一会儿钥匙,没找着它,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几下宿舍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早上好。”周晏行微笑着,向后退了几步,“你这次回来的好早。” 我见了他就有些不自在,想起昨晚被他摸过的后颈,就抬手揉了揉那里,欲盖弥彰似的对他低声说了一句“早”。进了门之后换好了拖鞋,我把鞋子放在了鞋架上,才把门关好,走到自己床边,随手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 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另外两张床是空着的,以前因为是上下铺,我的东西一般都放在上铺,半夜打灯写卷子其实还有点麻烦。不过后来换成了上床下桌,但调宿舍的时候,却把我和周晏行调进了一间宿舍。 津城一中的宿舍是别的高中比不上的,空调暖气一应俱全。因为学生反应上铺起夜去厕所时下床太吵,一个寒假之后就换成了下桌上床。 周晏行从前不是和我一个宿舍的,他在四楼的宿舍,我在三楼。平常只有三楼洗漱间满了,我才往四楼去,否则多一阶台阶我都不肯上。 然而罪恶的开端,就是我端着从平价超市五块钱买来的塑料脸盆去五楼洗漱,一头撞进他怀里,还把我的脸盆给撞裂了。 他疼不疼我不知道,但我心很疼,那脸盆我连三天都没用到。 我那时和他说“对不起”,他只抿着唇看我——不能说是“看”,我觉得那更像是审视,而这样的认知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转身的时候听见他问我“疼不疼”,我没回头,很害怕再对上那种目光。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我还是没有回头,就背对着他,回答说:“不疼的。” 本来我以为这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交集,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和我分到了一个宿舍,并且只有我们两个。听封情说,调宿舍这事儿是他去找的教导主任,不然我们两个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二班,怎么也不可能在一个宿舍。 我不合群,哪怕和他住了一个宿舍也不熟悉,只偶尔会在食堂遇见,打个照面,说几句话,算不得关系多好。 “林笑?” 是周晏行的声音。 我把自己的魂儿拽了回来,仓促地低下头,说:“怎么了?” “可以借我一支笔吗?” 我忙不迭地从书包里拿出笔袋,拿了支笔递给他,收获了他一声真诚的“谢谢”,然后转过身子,接着去做卷子了。 周晏行要是知道我恨不得离他八丈远,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温柔礼貌了?但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教养。他对谁都会这样温柔礼貌的。 我和他果然是不同的。 不仅是原生家庭和性格的不同,是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不同。 我羡慕他,却又怕他。 再说了,谁不羡慕他呢? 只是旁人羡慕他富有的家境,而我羡慕他家庭和美。 只是这样罢了。 第3章 涂鸦 我掐着点进了教室。 因为座位靠后且在角落里,即便我迟到了也不会被发现。二班的后门常年开着,我猫着腰,就这么溜进了教室,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往自己的位子上一坐,同桌只当无事发生,面不改色地背着《离骚》。 “你又迟到?”他小声问。 “还差一分钟。”我说,“不算迟到。” 我掐着点从后门进来的,铃都还没打,怎么能算迟到? 他笑了一下,也不背了,偷着和我说悄悄话:“你知不知道周晏行要来咱们班了?” 我惊得笔都掉在了地上,忙弯腰去捡,掀开了语文书装装样子,问他:“你哪儿听来的?” “上回老刘叫我去办公室,他在那边跟一班班主任说转班呢,我就听了一耳朵。” 我抿着唇,没再说话,趴在桌子上,在书页上随手画了几笔。周晏行究竟为什么转班,说到底也和我没有关系,只是听同桌八卦一嘴,人家说不定是觉得老刘的教学质量高,才想转班的。 但我颈后发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 一中的转班手续很快就能下来,基本上一两天就能完事儿。我坐在角落里,看到周晏行搬着书站在门口,似乎在找什么。莫名的心慌之后,我低下头,只当没看见,颇为烦躁地翻着自己的涂鸦本子。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躁。 或许是因为同桌不在,他的桌肚里是空的,桌上也是空的。他被调去了前排,而周晏行恰巧来了,意思很明显——我的同桌已经变成了周晏行,并且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位置,搬着书朝我走过来了。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说,笑笑,早。 这样肉麻的昵称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不要叫我笑笑。”我看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书桌,就替他把书分门别类地放进了书桌上的简易书架里,“直接叫名字。” 周晏行叫我“笑笑”的时候,只会让我觉得手脚发麻,浑身僵硬,因为那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好吧,”他垂下眼睛,改口说,“林笑。” 我竟然从中听出了些许委屈。 从整理好书桌以后,我就不断地听到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周晏行似乎并不在意女孩子们怎么讨论他,由着她们讨论去,就算是与他相关,也不能激起一圈涟漪。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她们很像小麻雀,叽叽喳喳的,有些吵闹。 好在上课铃响了,我总算得了清净。 - 封情自从知道我和周晏行做了同桌,便如同点了火的炮仗一般炸了。我不懂他为什么跟炮仗似的炸了,持着不懂就问的心态问了他,他却扯着我的耳朵骂我,又骂周晏行。可他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句“周晏行不是什么好人”“别让他靠近你”,诸如此类的话。他总算松了手,我揉了揉受罪的耳朵,心想,他是不是好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往后我们至多只是同学录上一页纸的关系罢了。 封情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都没感觉出来?” 我反问他:“那不就是富家少爷看贫民窟乞丐的眼神吗?” 封情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迟早被你活活气死。” 我面无表情地回:“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把我轰出了宿舍,骂道:“逆子,滚!” “砰”地一声巨响,我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关在了门外,连上边的门牌号都好像在嘲讽我。 姓封的炮仗这几天炸了好几回,以至于我每次回宿舍对上周晏行,总是有些心虚。尤其是他对我笑的时候。 比如现在。 夏夜蝉鸣吵,蚊虫多。我被咬了几个包,受不了痒,便忍不住去挠,一不小心就挠破了,胳膊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胳膊上的抓痕被周晏行看了去,我见他默不作声地拉开了抽屉,从里边拿出来了一个小药箱,打开了小药箱以后,他拿了一支药膏递给我,指着我胳膊上的抓痕,微笑着说:“不要挠,涂这个药吧。” 我接过药膏,低声道谢,心想,他可真是个百宝箱。 拧开了药膏的帽盖,只挤出来了一点往胳膊上胡乱地擦了几下,我便把药膏还了回去。周晏行却摇头,说放在我这里,省的之后被咬,还要再来拿。于是我把药膏收好,又对他说谢谢。 “你好见外。” “……也没有。”我说,“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走得太近。” “那封情呢?”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他为什么可以和你走得那么近?” 蝉还在叫,一刻不停歇地叫。周晏行也一刻不停歇地反复问我“为什么”,像是那只聒噪的蝉。他说,为什么我不可以叫你笑笑呢?他们都这么叫你。你不许我叫,还不对我笑。 我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已无处躲藏。他靠了过来,影子一点点地遮住了我,像是他的影子把我吞掉了。我又想起了那天夜里路灯下的影子。影子笼住我,又吞掉我的影子。他的影子像怪物一样再次把我吞下去了。 我看到他伸手,手指挨上了我的眉,很轻地抚了一下眉角,紧接着手指又往下移了几分,到了眼角,十分眷恋地——对,是眷恋地揉了揉我眼角下的那颗小小的红痣。 “为什么不对我笑呢?” 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拇指揉搓眼角的力道也大了几分。我疑心他已经把我的眼角揉红了,只觉得那里发烫。等到他好不容易揉够了,却又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 周晏行的眼睛很漂亮,是少见的凤眼,眸子是很浅淡的黑,稍有一点光,就犹如星子般璀璨。可惜现在的光只能照亮一点点,于是这双漂亮的眼睛便沉沉地看着我,令我很不安。 “林笑,”他松了手指,说,“为什么呢?你都不对我笑,只对他们笑。你怕我吗?” 眼前一片水雾朦胧,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在疼痛里勉强抿出一个笑来。我想这个笑大概是比哭还难看,但他却没失去兴致,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下我的脸颊。 我眨了眨眼,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便顺着脸颊掉了下来。我问他:“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一下很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我的后颈。过了很久,蝉都不叫了,他才说:“对不起,笑笑……” 我想起封情的话。 他是不是好人与我没有关系,但我讨厌他这样。 “周晏行,”我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我本子里的一个涂鸦。”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是眼睛。有很多只眼睛在盯着我,我逃不出它们的视线。你的眼睛有一瞬间和那些眼睛很像。有人强迫我去看那些眼睛,就像你强迫我对你笑一样。” 我不想笑,我已经够累了。 而和周晏行对视,又让我想起了最讨厌的回忆。 所以我害怕与他四目相对,那样太痛苦了。 但我最终没有逃过这样的痛苦,而且还是自己亲手把它们挖了出来。 周晏行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已经筋疲力尽,不想要再听,爬上了床,扯了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大大的茧。 痛苦是不会让我蜕变的,它只会把我踩下去,让我跌到更深处的黑暗。 早。 第4章 隐秘 我躲了周晏行几天,连换座位这种事都做出来了,顺带递了调宿舍的申请,却没想到盖个章还要审核几番,于是只能先到封情的宿舍避难。封情见了我就说,你这样很像没有家可以回的小狗。 我颓废地倒在了椅子上,蔫巴巴地说:“好困。” “活该,”他呸了一声,说,“让你不听我的话。” “下巴好疼。” 封情立刻丢下了手里的卷子,慌张地站起身,凑过来看了看我的脸,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他打你了?!” “他搓我眼角,还捏我下巴,”我说,“力气好大,下巴颏儿到现在还是疼的。” “惹不起我们就躲他,”封情叹气说,“到时候调了宿舍就好了……别想了,过来教我道题。” 我点头,挪着椅子过去给他看题,心思却飘远了。 我不记得自己和周晏行有什么过深的交集,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也无从得知。不过既然惹不起,那么就当只乌龟躲起来,缩进龟壳里就好。 封情的宿舍如今就是我的“龟壳”。可惜我没能在“龟壳”里待多久,熄灯前宿管大爷来查宿,无情地把我和“龟壳”分离,勒令我立刻回到自己的宿舍,并且亲自押送了我到宿舍门口。 我硬着头皮抬手敲门,没一会儿周晏行便打开了门,看向我时眼神黯淡,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他试探似的喊:“笑……林笑。” 我不理他,径自走进了宿舍,沉默地上了床,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蛹。 周晏行似乎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什么,去关了灯。我听见铁架床“嘎吱”一声,很轻很轻,他也轻轻说:“晚安。” 晚安什么呢? 我不知不觉间昏沉地睡过去。梦见了那些眼睛。 那些目光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无数的酒瓶砸向我,那些疼痛并不算尖锐,可钝痛却更折磨人。但折磨远不止这些。还有尖叫、哭嚎、求饶……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进我的梦,浑浊的眼球四处巡逻——那是林承宇的眼睛,他摔碎了啤酒瓶,尖锐的玻璃只差一寸就会扎进我的眼睛里。 他拽住我的头发,骂道:“兔崽子,钱都藏哪儿去了?!那婊子给你的钱呢?!” - 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闹钟响起来之前便醒了。 迷迷糊糊地伸手拿了手机,关上了定时闹钟,我慢吞吞地叠好了被子,缓了一会儿神,才下了床。对铺上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我拿了牙杯和毛巾,脚步迟缓地走出宿舍,去楼道尽头的洗漱间洗漱去了。 被噩梦吓醒属实不是什么好事,好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直到洗完漱,封情来找我一道去食堂买早点,我都还浑浑噩噩的。 “你怎么回事?”他皱眉,问,“周晏行昨天又欺负你了?” 我摇了摇头,咬了一口煎饼,嘬了一口豆浆,咽下去之后才回答他说:“被噩梦魇到了。” 封情不大信,继续追问:“真的没有?” 我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抿着嘴笑:“没有。你别这样……像个老妈子似的。” 封情嫌弃地说:“说得跟我愿意管你一样。要不是打小一起长大,我才不管你。” 的确,没有封情,谁会愿意管我呢? 孤僻且冷漠,平庸又寡淡,除了他这个发小,我从没有过朋友。 我又想对他笑,然而还没来得及弯起唇角,余光便瞥见了面色略显苍白的周晏行。他显然也看到了我,但并没有走过来,只匆匆一眼,便不再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封情回教室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周晏行在收拾书桌。封情以为他要换桌,孩子气地朝我眨了眨眼,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而我却不觉得这么容易,他应该只是在收拾桌面,仅此而已。我走到他身侧的时候,他便不着痕迹地躲开,也不说话,因为垂着眼皮,我只能看到他鸦羽似的睫,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坐在最角落。这个位置并不好,看黑板时还会反光,以至于我时常会在反光的时候跟不上笔记,只能下课借同桌的笔记。后来和周晏行做了同桌,我不敢借他的笔记,即便知道他是年级第一,我也只字不提,只能自己上课的时候尽力地去看清黑板上的字。 他似乎一直在等我向他开口,每每我尽力去看板书的时候,他总是会目光温柔地看向我,却让我有些不自在。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不敢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而他也看出来了我的意图,便也开始尽量减少所有目光接触与肢体接触。 封情说,周晏行看我时像是想要把我拆吃入腹一般,饿了很久的狼似的。 有时我也会有这样的错觉,便疑心他会吞吃了我,一根骨头也不会留下。 但既然是错觉,我就不会有过多在意。错觉只是一瞬,又不能成真,如果成真,那毫无痛苦地被吞掉,也是一种很好的死法。至少我不想被尖牙利齿的狼咬得血肉模糊,吞吃人类毫不犹豫的怪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最怕疼了。 “林笑。”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颤,低下头去翻找书架上的书本,“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你讨厌我吗?” 我的手顿住了。 ……其实我并不讨厌他,甚至羡慕他。只是我莫名地害怕他,或许是觉得,我们本就是两类人。我是在阴沟里苟延残喘,而他是一出生便拥有一切。我怕他大约是这个原因。 或许是表现得太过激,让他以为我十分讨厌他。 但羡慕只要存在心里就好了,说出口反而会很别扭。 我翻找到了自己的涂鸦本,很平静地告诉他:“我没有讨厌你。” 周晏行说:“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太……” 他又在道歉了。从那之后,只要有机会和我说话,他开口就是“对不起”,似乎是真的怕我讨厌他。 我翻开涂鸦本,又拿了一支笔,抿着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对我的痣和笑那么执着。他总用一种我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温柔来看我,目光黏在我的痣上,或是我的后颈。 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噩梦,我在本子上又添了一只眼睛,然后用红色的中性笔狠狠地划掉。 沉默着的周晏行忽然伸出手指,点在那一只被红色中性笔划得乱七八糟的眼睛,问:“你在害怕它吗?” 我看向他,难得与他四目相对,淡淡地回答说:“不,我恨他。” 铃声忽地响起,周晏行指尖点在眼睛上,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说:“可我觉得不止这样。” “林笑,你恨他,还想要他永远消失,对不对?” 心底最隐秘的欲望被人揭开也毫不恼怒,我低笑,说,是啊。 我就是恨不得他去死啊。 降温了捏。 在天津被雨夹雪冻死了的人如是说。 第5章 夏蝉 我听不见老师讲了些什么。 它们过了我的耳朵,却入不进脑子。我记不住,也不知道,只一个劲儿地在那一页纸上画了不知多少的眼睛,清一色地被红色覆盖,乍一看十分瘆人。但周晏行却一直看着那些猩红的眼睛,直到老师点了他的名,他才回过神,慢悠悠地站起来,气定神闲地回答完了老师的问题便坐下了。 我看不清老师什么表情,但也大约能猜出来是十分满意的。 周晏行和我说的悄悄话我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能听见聒噪的夏蝉在树上鸣叫。 它好吵。我抬起眼睛看黑板,模模糊糊的,总是看不清,于是更加烦躁。津城六月的夏天像是个巨大的烤炉,而我是烤炉里的炭,被火裹了好几圈,既热又燥,还要听聒噪的蝉喋喋不休地说话。 周晏行就不那么烦,他只偶尔和我说,可我听不到。 我好累,昨夜的噩梦已经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 整整四节课,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放学时封情又来找我,在周晏行晦涩不明地目光里朝他挑衅似的笑了一下,揽着我的肩便走,丝毫不怕周晏行。他这幅样子一点也不像那天晚上和我说“惹不起我们就躲他”的样子,这总算让我想起他高低也算个小少爷,至少在高度上是和周晏行持平的。 封情问我上午过得如何,我说还好,只是课没怎么听进去。其实是连台上老师讲了些什么我都没能听到,浑浑噩噩地画了一个早上的眼睛。浑浊的、清明的、带着血丝的,但无一例外地全被我用笔划掉。 “走吧,今天请你吃食堂的红烧茄子。”封情笑了笑,“看你魂不守舍一早上了。” 我们两个身旁不断有人跑过,飞奔向食堂。封情和我走的不紧不慢,到了食堂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他把我推去找位置,自己去排队打饭,就淹没进食堂的人群里了。 想要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找到空桌实在是不容易,好在一处角落里还剩下一张四人桌,我便去占了。封情打完饭,艰难地挤出人群,又找了我好半天,我看不下去,起身去找他,替他端了一份饭菜,再回到那张角落里的四人桌时,周晏行已经带着一个长相俊逸的男生坐在了那里。 封情见了那男生,脸上顿时生出了厌烦,不想去了,拽着我要去再找其他地方。我四下巡视,食堂里依旧没有空桌,人多得让我看了头皮发麻,只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劝说:“没有地方了,先拼个桌吧。将就一下。” 封情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坐在了里边。 我正要坐到他身边,周晏行身边的男生忽然站起身,走到封情身边坐下。封情面色沉了下来,我正要开口再劝他,周晏行却把我拉了过去,强硬地把我按在了座位上。我不解地看向他,他指一指封情,笑容浅浅的,没有说话。 我愈发疑惑,只听见封情冷冷地说:“冷白,麻烦你离我远点。” 那叫冷白的男生抿着唇,喊他:“……封情。” 我默默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茄子送进嘴里嚼了嚼,心想,多半封情的桃花又来了。 封情从来不缺桃花,不论男女,似乎都会为他折腰。我就曾经见过不少被他拒绝的女生及小部分男生,在学校论坛上说“封情的长相的确是和他的名字像,可性格却一点也不像”。这帖子到现在还在论坛里标红加精,时不时地就会被我拿来取笑他一番。 封情不理他了。我被周晏行强行按住,便看了一会儿戏。谁知城门失火,殃及了我这条可怜的池鱼。起因竟然只是因为封情对我说了一句“今天的土豆炖得不错”,并且从饭盒里夹了一块软糯的土豆给我。冷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周晏行也用那种温柔得近乎毛骨悚然地目光看向我,我腹背受敌,只能沉默地低头扒饭,心想,沉默是金。 同时在心里痛骂封情不是人。 周晏行淡然地给我夹了一筷子他的鱼香肉丝。 我摸了摸肚子,试图用肢体语言告诉他,我饱了。 但他丝毫不在意,并且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我。我顶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便低头吃了下去。于是周晏行便笑了,十分餍足地眯起眼睛,不见昨天的半分萎靡。 肚子有些撑,我不敢喊封情,因为周晏行还在看我,而封情也自顾不暇。正当我想不到办法脱身时,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机救世星一般地响了起来,我甚至忽略了那一段荡气回肠的好运来,正要接起,看到那串号码之后,便冷下了脸,将手机熄屏。 我不禁干呕了起来。 梦里浑浊的眼睛又出现在了眼前,我心里堵得慌,又觉得恶心。 “林笑,”周晏行轻柔地抚着我的背,温声说,“不舒服的话,下午可以请假。” 我摇摇头,喊了封情一声,他便哀叹了一声“我的老天爷啊”,又认命地来扶我。与此同时,我还收获了冷白略显阴森的脸色,于是一条手臂直接攀上封情的脖子,让他快点离开。 然而没多久,那首好运来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封情替我接通了电话,体贴地没有按扬声器,面色不善地把手机地给了我。 林承宇出口成脏,张口便是婊子养的。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无端的辱骂,波澜不惊地说:“没事就挂。” 他顿住了片刻,紧接着,又是比刚才更难听的词汇。我并不在意,但封情却皱起了眉,想要夺过我的手机。我摇摇头,食指点在他唇上,叫他不要出声,朝他安抚似的笑了一下。 “你他妈把钱藏哪儿了?!” “跟你有关系吗?”我冷笑,恶毒地说,“我妈给我的钱,你一毛钱也别想要,也别想着在我手里找着银行卡,取了钱就去赌。林承宇,我巴不得你去死,你还跟我要钱?你他妈就算被要债的砍死了,也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仿佛打开了什么闸门,一腔怒火得以发泄。我扶着封情的肩膀,喘着粗气骂道:“没有你,我能跟我妈过得更好。你他妈就是个人渣!” 眼前水雾朦胧,逐渐模糊了视野。我挂了电话,忽然觉得很无力,手一直在颤抖,封情的嘴巴一张一合,而我只能听见嗡嗡的耳鸣声。 我连扶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迟缓地蹲下身,低着头,捂住了眼睛,死死地咬住嘴唇,只沉默地落泪,不肯哭出一点声音。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封情蹲下身,揉了揉我的头顶,说:“笑笑,你抬起头,别捂着眼睛。” 我不肯照做,他就强硬地迫使我抬头,把我的手拿开。 “这不是你的错,笑笑。”他说,“从来都不是。” 我难过地嚎啕出声,抱住了他,抽噎着问:“为什么啊?” 封情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抱紧了一些,说:“笑笑,不要哭了。” 他从不会安慰人,这点很像他母亲。我们两个小时候在外边受了欺负,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淤青,哭得邻居都从围墙后面大喊吓唬我们“再哭就把你们炖了吃”,结果我们俩哭得更大声了。这时候静姨就会来给我们上药,从不说一句安慰的话,总是沉默的。 我小时候挨了林承宇的打,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也会跑去封情家。静姨会吃惊地看着我身上的伤,但不多问,拿出药箱帮我擦药包扎,然后安抚我,温柔地揉着我的头顶。 静姨看得出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是医生,没少见过这样的伤。她惊讶于一个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于心不忍时,会把我留在家里过夜。很多次,我都是因此逃过了林承宇的毒打。 封情的温柔和静姨如初一辙。 而温柔的人总是会被善待的。 但我是不同的。我遭遇的一切都和他们不同。我知道自己有时太恶毒,可对待林承宇这样的人渣,不恶毒一点,又怎么能活下来呢? 但是……恶毒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吧。 可我只是想在人渣手里活下来,不想再挨打了。 “封情,”我目光空洞地问他,“是不是我死了,才能清净下来?”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教室的,听封情说,我那时像是丢了魂儿,行尸走肉似的,脚步都很沉。 下午的的课也浑浑噩噩地捱了过去。 我先周晏行一步回了宿舍,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蜷着身子面对着墙,竭力想要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周晏行一进门便喊:“林笑,你还在难受吗?” 这个下午我过得也不舒服,只觉得头晕脑胀。在教室的时候周晏行询问过我很多次,要不要去医务室,我当时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没想到他回了宿舍也还惦记着。 我闷闷地说:“没关系。” 实际上还是很难受,还跟班主任请了假,晚自习也不去了。 聒噪的夏蝉吵得我无法安睡。在他回来前我就已经试图入睡,却一直没能睡着。我听见他拉开抽屉的声音,不知在找什么,很快翻找的声音便停下了。他倒了一杯水,玻璃杯放在桌上,“嗒”地一声,我后背被戳了一下,便慢吞吞地从“茧”里探出了头,转过身看向周晏行。 他狭长的凤眸里亮晶晶的,我弯下腰,他微凉的掌心便挨上了我的额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又去翻他的小药箱了。 头好晕。我又倒在了床上,喉咙干渴得要命。 过了一会儿,周晏行才端了一杯冲剂,走到我床边,低声说:“笑笑,起来喝药。” 我已经晕得不想再和他纠结称呼的问题,艰难地撑起身子,把那杯冲剂喝完,哑声说:“谢谢。” 蝉忽然不叫了,我眼前朦胧一片,也和蝉一起沉默了下来。 周晏行说:“不是你的错。” 他果然听到了,也看到了。 我躺了下去,嘶哑地笑出声,说:“谁又能说得清呢,说不定我活该这样。”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便沉默了下去,和那只蝉一样。我又笑了一声,说,别管我了。 让我烂在泥里吧。 不知道写了什么,晕乎乎的。 (´△`)会有小黄灯吗 第6章 红痣 那个晚自习,周晏行也没有去。 他请了假,说是要留在宿舍里照顾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明明我们两个没有相熟到这个地步……我问他,为什么管我? “因为你很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动物,”他顿了顿又说,“很像猫。” 我把被子裹得更紧,垂下眼睛,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没有说话。他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和流浪动物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个人渣父亲,即便再否认这一点,我也依旧和他有血缘关系。 我没有问周晏行到底听到了多少,有些东西剖开来放在明面上是很痛苦的。我已经很痛苦了,不想再痛苦下去。明明痛苦从不会让我变得更坚强,但它一次次地找来,把我踩下更深的黑暗,让我越发脆弱。 我不止一次地想,死掉就好了。 但我只能逃避似的睡过去。 迷蒙间,好像有人捉住了我的手,轻轻揉捏着,抚着手背上那一道狰狞的疤。 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那道疤是林承宇拿酒瓶碎片划的,很深,也很长,横跨了我的整个手背,一直到手腕上。那时我哭着,我求他不要再割了,好疼,又对他哭喊着说,我要死了!求求你,求求你! 他没有停手,最终是邻居听我哭得撕心裂肺,去报了警,又把我送去了医院,打了破伤风,包扎好了伤口。 邻居问,你妈妈的手机号,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我说,我记得静姨的。 于是我说了一串号码,他拨通了电话,把手机递给我。电话一接通,我还未说话,那边温柔的女声便问,请问是哪位? 我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静姨,我好疼。 我好疼,好痛苦。 - 窗外还是黑的。我被渴醒了,却因为头晕实在是不想下床,便目光呆滞地盯了一会儿窗户,才揉揉酸涩的眼睛。低头时,看见周晏行桌上的小台灯发出暖融融的光。 他在写卷子,并没有察觉到我醒了。我舔了舔嘴唇,喉咙实在干渴得要命,就忍着头晕下了床。结果没踩稳梯子,险些掉下去。动静太大,周晏行吓得打了个颤,回头看我时,我还挂在梯子上,因为打扰到他而有些窘迫,又不敢和他对视,我便飞速地下来,拿了桌上的保温杯,去热水房里打水喝了。 热水隔着保温杯都烫得慌,我用衣袖裹着杯子,慢吞吞地趿拉着拖鞋往宿舍走。楼道里没开灯,黑黢黢的,让我想起来筒子楼里忽明忽暗的老旧的灯,还不如不亮。 手背上的疤痕隐隐作痛,明明已经过去好多年,我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被划破血肉的疼。那块沾了血的绿色玻璃还总是在我的梦里,在我眼前摇晃。每每透过模糊的碎片,我都能看到林承宇那张恶心的嘴脸。 回到宿舍的时候,周晏行还没有上床,暖融融的光映在他脸上,睫毛投下了一片浓密的阴影。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把保温杯的瓶盖拧开,小心翼翼地朝瓶口吹气,抿着唇喝了一口水。 周晏行似乎也不打算写卷子了,我没再听见他翻弄卷子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听见椅腿划在地面上,发出的那种很轻微但又刺耳的声音。我回头看他,发现他正站在我身后,又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皱起眉,说:“还是有点烧。” 我摇了摇又昏又涨的头,打了个哈欠。 “明天应该就会退了,”我哑着嗓子说,“谢谢你的退烧药。” 他笑了一下,伸手按住我眼下的小红痣:“手上的疤很疼吗?我写卷子的时候,听到你在喊疼。”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喝醉了酒打的。早不疼了,应该是我做噩梦了。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他说,“去睡吧,还要早起。” 我又喝了一口水,拧好了瓶盖,放好了保温杯,对他说了一声“好”,便爬上了梯子,上床睡觉去了。 他又说:“晚安。” 我钻进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闷声说:“晚安。” 这一夜我再也没有做噩梦了。 “笑笑——” 我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向封情。 封情生气地问:“我刚才说什么,你全都没听?” 我毫不隐瞒,点头示意自己屁都没听进去,并且又在涂鸦本上画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另起一页,画了一张肖像。 封情鲜少见我画人像,好奇地凑过来看,连气都消下去了。我边修改边问他:“这周你要回去看静姨吗?” 封情蔫了下来,趴在桌上,没精打采地说:“我也想回去看看我妈啊……主要是我爸。你也知道,他一回来就跟我妈不着家,不是去这边旅游就是那边度蜜月,都不管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回去了也是孤家寡人,还不如留下来陪你。” 笔尖一顿,我合上本子,把铅笔装好,想起了家里的颜料。那是妈妈送给我的,因为送了太多,书包里实在盛不下,我又没有带行李箱,就只能先放在房间里,没有带回来。然而一个人回到筒子楼必然是危险的,前天向我要钱不成,林承宇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不会再喝酒,会清醒地等待着我自投罗网。 他一定会打我。 想到这里,我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笑笑,”封情严肃地问,“你要回去?” 我艰难地点头,哑声说:“……我妈送我的颜料……还在那边。她送我的东西,我不想留在林承宇那里……” “要我陪你回去吗?”他问。 我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狠命地摇头,失声道:“不行!你不能去,你不能去……他会打你的!那个疯子……”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我此刻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不适,只看着封情,用眼神恳求他,不要和我一起去。 最终封情叹息一声,答应道:“那我不去,你保护好自己,好吗?” “……好。”我说,“我不会有事的。” - 周晏行问我借了只红色水笔,去批改自己的卷子。 我也拿了卷子,跟着老师订正。虽然心不在焉的,但好在还能跟上进度。我数学一向不好,但也没想到自己单选居然能错六个,一时间有些茫然,麻木地划了错误答案,用红笔把正确答案写了上去。 我失魂落魄地趴在了桌上,难过得想死。 一只手忽然落在我的头顶,揉了几下,只待了几秒钟就离开了。我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周晏行,他正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安慰我:“不要难过。之后有不会的题或是要借笔记,都可以来找我。” 我觉得耳朵有些烫,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又把脸埋在了臂弯里,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跟着老师订正卷子了。 我睡了一个课间,十分难得地补了个好觉。除了周晏行时不时地会撞到我一下,一切都非常完美。 直到晚上,林承宇又打来了电话。 周晏行沉默着回避了,我感激地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然而他只是弯了弯唇角,安抚似的朝我笑了一下,拍拍我的发顶。 他出去后我便放开了,和林承宇大吵一架。说来也好笑,我分明连脏话都只会骂一句“他妈的”,却和林承宇吵了将近三十分钟。最终以他挂了电话为结尾,那边的忙音宣告了我暂时的胜利。我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去开门。周晏行就站在楼道里,凤眼微眯,眸光沉沉地看着我,手里还夹着一支薄荷烟。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在楼道里抽烟,完全把那些监控当成了摆设。我低着头,侧身给他让了地方,他便走了进来,什么也没问。 “林笑,”他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喑哑地说,“别回去了……我给你买新颜料。” 他靠得很近,身上的薄荷味儿也很重。我从没觉得他那么高大过,只站在我身前,就好似能抵住所有向我涌来的黑暗一样。 “不行……”我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动摇,摇头说,“我妈给我的东西,就算是颜料,我也不会放在有那个人渣的地方。” 一声叹息过后,他抬手,恋恋不舍地揉了揉我的小红痣。 我没忍住,悄悄抬眼去看他。他眼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温柔,而这些温柔似乎只给过我一个人,察觉到这些,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林笑,”他说,“那就早点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拿颜料?”我涩声问。 周晏行举了举手上的薄荷烟,说:“我……贿赂了一下封情。说是贿赂也谈不上,只是答应了他一件小事。” 他去开了窗户,双手扶着窗台,烟灰过长的烟灰落在了上面,他啧了一声,把剩下的烟按在了窗台上。 我没再追问了,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很想要哭,但又不想在他面前哭。 ……真奇怪,在他面前,我从不肯露出一点丑态。 更新时间不定,平时上课! 顺带一提,老周比笑笑大一岁。笑笑十七,老周十八。 老周因为笑笑留级过。之后会有提~ 小剧场: 周晏行: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同意我和笑笑的婚事? 封情:你做梦!我的白菜不能被猪拱走! (封情,卒。) 第7章 噩梦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筒子楼前,有些恍如隔世。 明明只是一星期没回来罢了,我却觉得这筒子楼比一星期前更阴沉破旧。拎着行李箱爬上三楼的时候,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侧耳偷听里边的动静。 筒子楼的隔音差,也没有监控。如果要是有监控,我这样鬼鬼祟祟,早就被抓起来了。门里没有动静,但我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从口袋里翻出来了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然而还没等我松下一口气,我从门缝里窥见了一个酒瓶砸了过来,“砰”的一声,我都要疑心这扇老旧的防盗门要被林承宇砸烂了。幸好门没有彻底打开,否则遭殃的就不是这扇门,而是我的脑袋了。 绿色的碎玻璃混着酒液躺在地上,我没有把门彻底打开,盯着那一地狼藉,很想要拎着行李箱逃走。懦弱无能这四个字放在现在的我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 但最终我还是没逃走,走进了这个会吃人的家。 林承宇瘫在沙发上,如我所料,没有喝酒。 清醒的酒鬼才最可怕。 我离得他很远,即便这样,也能闻见他身上浓烈的烟臭和啤酒的味道。我正欲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林承宇忽地转过头,露出一口黄牙,朝我狰狞地笑,像是恶鬼露出了獠牙。 恶鬼桀桀地笑起来,我的小辫儿猛地被他揪住,他把我掼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揪着我的头往脏兮兮的地板上砸,吼叫道:“我让你藏钱!操你妈,你和那婊子一个德行!钱呢?!啊?把钱拿出来啊?!” “我一分钱也不给你……!”我背过手,忍着强烈的疼痛,掐住了他手臂内侧的嫩肉,也吼,“你他妈死了也跟我没关系!要债的把你砍死才最好!” “操,你还他妈敢还手?!” 我趁他松了手劲儿,从他手底下挣脱,一脚把他踹翻,摸了把额头,呆呆地看着指尖上的血迹。我倒也没想到,这瓷地砖那么一点的缝隙,能把额头磕破。 林承宇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还手,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怒不可遏地尖叫:“你他妈敢还手?!你活腻歪了?!” 我眼尖地看见他抄了一个空酒瓶,好不容易躲开了他,却没躲开那空酒瓶。那酒瓶狠狠地砸在我的侧颈上,剧烈的疼痛传来,我有些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随后,校服后领被拽住,林承宇拖着我,没有刻意躲开门口的碎玻璃,刺痛让我回归清醒,他把我拖出了那个会吃人的“家”。 ……想在外面打我?他疯了吧!我强忍住不适,拼命挣扎地起来。 然而这没有用。 施暴者永远是施暴者。林承宇只会在我挣扎过后用更狠厉的方式把这些反抗回馈到我身上,我反抗也无用,他依旧是那个施暴者。 他把我丢在了马路边,拳头落在我的脸颊、胸口、腹部,我麻木地承受着,时不时地还手。我知道会又把他激怒,但我不想一味地被他施暴,哪怕会更疼,我也得还手。 直到林承宇打累了,停了手,又把我身上搜了个遍。他没找到一分钱,怒气更盛,抬脚又要再踹,我蜷起身子,双手抱住了头,听见了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林笑!” 是……周晏行啊。 我蹲在路灯下,任由他的影子笼住我。 这让我有了莫名的安全感,连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没有问。我不敢抬头看他,因为脸上很疼,看都不用看,我脸上的淤青一定吓人得很,额头上也还有擦伤……已经和破相没区别了。我不想吓到他,所以一直没有抬头,把脸埋在臂弯里说:“谢谢你。” 周晏行问:“……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大约是错觉吧,我竟然觉得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心疼的意味。 我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把左手露了出来,给他看那道狰狞的疤,指着它说:“那天晚上我骗你了。他没有喝醉,是故意……故意用玻璃划的。” “我那时候十岁吧,”我苦笑了起来,小声地说,“我妈那时候已经和他离婚了,我有五年没见过她了,但会联系。他平白无故地就会打我。喝醉了打,清醒着也打。我身上的疤都是他留下的。他用玻璃割我的手背,听我哭,连打带踹,筒子楼隔音不好,邻居都知道他平时喜欢打孩子,那天晚上我哭得很大声,他们就报了警,还把我送去了医院。” “我手背上缝了五针,这道疤就留下了。” 我把自己的血肉都翻开给他看。手臂上、小腿上、后背上,全是细碎的疤痕。小腿上还有些玻璃碴没有挑出来,正往外渗血。他握住我的脚踝,掌心很烫,手也在微微颤抖,却很温柔地同我说:“你抬头。” 我没有照做,他就松开了手,轻柔地拨开我的手臂,避开了脸上的淤青,捧起我的脸,又撩开了额前因为沾上血而打绺的发,专注地看着我。 这么狼狈的样子……怎么能让他看到?我只想要逃开。他那么认真的眼神,明亮而清澈,眼里也只有我一个,让我越发不敢与他对视,多一秒钟都觉得自己太污秽。 这样太狼狈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晏行那么小心翼翼,可我没听清他说的那些安慰的话语,我哭得更厉害了。他手无足措了起来,我听见他叫我“笑笑”,便抬手擦了擦眼泪——太疼了,眼角也青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明明我最不想的就是让他看见的,就是自己失态又狼狈的模样,可他把这些全都看了去。 他站起身,没再动我了。我以为他想要走,可他却朝我伸出了手,说:“走吧。” 他好像是救世主一般,把我从淤泥里拉了出来,带我逃离了这片黑暗。 身后的筒子楼张着血盆大口,却再也没有把我吸进去。 我被周晏行背了起来,他同我讲,笑笑,笑笑,再哭眼睛就肿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靠在他的背上,小声啜泣,说,好。 一切的噩梦,都在这一刻短暂地结束了。 晚上好。*⸜( •ᴗ• )⸝* 明天就甜了。 第8章 笑笑 他的沉默把我包裹起来,仿佛一层坚硬的盔甲,刀枪不入。我逐渐停了哭声,听着夜风,在他背上安稳地睡去。没有酒瓶,没有殴打,也没有尖叫和哭喊,我睡得那样安稳。 周晏行把噩梦驱散,给我留下了一片黑甜的梦乡。 我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脖颈酸痛,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结果指尖刚刚挨上那一小片皮肤,就把我疼得几欲流泪。林承宇下了狠手,估摸着颈子那一块的肉都紫得没法看了。我实在不知道周晏行是怎么做到看着这么一张破相的脸还面不改色的,贴了膜的玻璃都挡不住我脸上的青紫。 周晏行问:“是太晃了吗?怎么醒了?”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嗓子太痛,碍着脖颈上的伤,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轻轻点头。 “李叔,”他说,“开慢一点吧。” 车速慢了下来,我听见司机问:“少爷,后面那小同学要跟您一起回去还是……?” 周晏行“啊”了一声,靠近了几分,小声问:“和我回家,还是去医院?”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家”这个字眼,不禁想起医院的消毒水味,小时候一个人在一张病床上,无人陪护……犹豫了几番,我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想和你回家”这句话。 “我家里只有我母亲在。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让李叔送你去最近的旅店住一晚。”周晏行拨开我的额发,“不过要先去医院包扎处理一下伤口和淤青。” 我眨了眨眼,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他笑着问:“和我回家?” 我又点点头。 “走吧,”他揉揉我发顶,说,“笑一笑,别哭了。” 我又在车上睡了一觉,浑身酸痛得不像话,是被周晏行扶着下的车。周晏行的母亲就站在门口,我有些急促不安地站在他身侧,满身狼狈的样子让我很想要钻进地缝里——如果有的话,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快进来吧,”她挽了挽鬓边的发,皱着眉看了眼我的小腿,说,“晏行,你扶着他,小心一点。我去拿药箱。” 温雅美丽的女人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别墅,周晏行扶着我,无奈地笑了起来:“我妈以前是学医的,很看不惯打架把自己弄伤的小孩儿。估计是误会了。” 我低着头,没说话,和他一道迈过门槛,胸口疼得要死。 周晏行把我放在了沙发上,随后上楼去喊他母亲。我的衣服上太多尘土,手上也脏兮兮的,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偷偷摸摸地在裤子上抹了把手。 右手背上那道长长的疤像是一只丑陋的蜈蚣爬在我的手背上,很吓人,所以我把它藏了起来。 周晏行的母亲提着药箱下楼,帮我把小腿上的玻璃碴用镊子夹了出来,秀美的眉毛一直紧皱着,却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她换了只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替我消毒,我疼得嘶了一声,她不再板着脸,柔声说:“疼就别忍着,告诉阿姨。” “没、没事,”我连忙摇头,左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不疼的,大半夜的还这么麻烦您……” “什么麻不麻烦的,傻孩子。” 我想周晏行那双美丽的眼睛一定是遗传自他的母亲,同样的美丽,同样的温柔,也同样藏着漂亮的星子。我不由自主地赞叹:“您真漂亮。” 她笑了起来,说:“真是个嘴甜的孩子,叫我芸姨吧。” 芸姨帮我包扎好小腿后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创可贴,这才收拾好药箱,将它放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坐在了我旁边。我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创可贴,自己摸索着贴在了额头上破皮的地方。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林笑。” “啊……晏行常说的“笑笑”就是你吧?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说:“芸姨怎么叫都可以。” “笑笑,”她的笑容很明艳,即便眼角有几丝皱纹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给你取名字的人是你妈妈吧?” 我点头。不过我这样阴沉木讷的人,妈妈给我取了“笑”这个字做名字,的确是有点违和,我张开五指,抿唇说:“我妈妈……很喜欢笑。不过后来……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现在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脖子都紫了,”芸姨说,“你看着是个乖孩子,不像是会在街头打架。” 我实在是说不出林承宇的事,只能低下头,对此缄口不言。手背上的疤痒痒的,我伸手挠了几下,悄悄抬眼看向她——她明艳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哀伤。她似乎看懂了我为何缄默,叹了一声气,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说:“是芸姨唐突了,不该问你这些。还有哪里痛吗?” “疼……都很疼……” 是真的太疼了,我呜咽了一声,从没觉得那么疼过。但有人拉了我一把,让我从疼痛的泥潭里逃了出来,尽管我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他尽数看了去,我也想要短暂地逃离那泥潭。 我不想要再疼了。 周晏行被我的哭声引了下来,脸上的担忧遮也遮不住。他将我从芸姨手里接过,扶住我的手臂,问:“是不是疼得太厉害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向他示弱。我沉默地落泪,靠着他支撑住身子,捏住了他的衣角,手指微微蜷起。我说:“好疼……” “晏行,带笑笑去楼上睡了吧。”芸姨轻声说,“晚安。” “晚安。” 周家的客房也很大,我躺在床上,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揪着睡衣的衣角,呆愣地想,大概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止是性格上的,原生家庭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我想到破旧的筒子楼,又打量了一番客房的摆饰与装修,忽然感慨起来,还好林承宇不是个有钱的赌鬼,否则以他的性格,赌光了家产不说,这辈子我都要替他还债——不过我不会替他还债。什么父债子偿,都是狗屁。 “笑笑,”周晏行说,“如果怕黑的话,可以开一下那边的小夜灯。” 他说着打开了床头的星星小夜灯,又要关上时被我拦住。我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用关,谢谢。” 他愣了片刻,笑了起来,说:“笑笑,晚安。” 我说:“晚安。” 我们互道晚安,迎来了各自的梦乡。 冬天的棉被和电热毯真的好暖和。(家里有暖气但非要开电热毯的人 晚上好! 今天的笑笑是哭唧唧的笑笑。 第9章 旧照 我是被下午的蝉鸣声吵醒的。 我呆愣愣地看着墙上的挂表,完全没想到自己在下午一点多才醒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还开了一盏小夜灯,正要去关,却发现它早就被关上了。我又去拿枕边的手机,里面十多个未接电话,备注上一个个都写着“封情”。 指尖悬在“封情”两个字上,我深呼一口气,仿佛罪犯入刑场一般,指尖颤抖地回拨了电话。嘟嘟的忙音响起,电话铃声都还没播几秒钟,就被接通了,紧接着那边传来了封情因为愤怒而有几分尖锐的声音:“你在哪儿?!林笑,你知不知道我快被吓疯了?!” 连耳朵都没来得及捂,封情像是吼破我的耳膜似的,一点没收敛。真想不明白他那些追求者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安静时的模样太会骗人了吗?我揉了揉耳朵,和他交代了前因后果,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把周晏行说出来,只说自己现在在一家旅馆里,让他不要担心。 “不担心什么啊?林笑,你长点心吧!”他哭着说,“你不是跟我说好了吗,不会让自己受伤!你骗小孩儿呢?我就不该信你,跟着你一块儿去!大不了给那人渣几千块打发他滚蛋!” “……你给了他,下次他会变本加厉的。” 他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笑笑,你不难受吗?” 我麻木地说:“难受有什么用呢……” 我没把话说完,捻着指腹,轻声说:“挂了吧,等脸上的伤好了,我再回学校。别担心了。” 封情呸了一声,说:“神经病才管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但我总不能把他卷进这一堆腌臜事儿里来,他和静姨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我又怎么能把他们卷进来?林承宇是个深渊沼泽,我一点也不想要把他们卷进来。 我站在楼梯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下去。毕竟在别人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换作是谁也都会不好意思。踌躇了一会儿,我悄悄地探出头,望见客厅里正在与母亲说话的周晏行。 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我以前听妈妈说,上挑眼角薄嘴唇是薄情相,这样的人是最最薄情寡义的。但周晏行也是这幅“薄情相”,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薄情。他的凤眼微微上挑,薄唇抿着,微笑时很好看。 他总是一派阳光的,与我不同。 我微微出神,不自觉地走下了楼梯,站在客厅里不知所措,正要转身再回楼上,却被芸姨喊住了。她说:“笑笑,过来喝碗粥,刚给你温好。” 我只能走过去,坐在了一张小沙发上,对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芸姨,早上……呃,不是,下午好。” 芸姨笑了起来,身旁的周晏行抿唇忍笑,我眼皮子往下耷拉,耳后根臊得发烫,沉默地吃起了周晏行推到我面前的粥。 ……好甜啊。我心想,谁加了这么多糖? “晏行今早起来煮的白粥,想去叫你,结果看你没起来,热了好几遍,”芸姨十分嫌弃地说,“粥都稠了,让他加水还不听,倒是加了好几勺糖。” 我听到第一句话时便被呛到,放下了白粥,拍了拍胸口,却牵动了胸口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但也没顾得上这个,转头磕磕巴巴地问周晏行:“你、你煮的?” 周晏行点头,自嘲地笑:“本来是想让家里的阿姨煮的,但是碰巧她请了假,我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好吃吗?” 我哪敢说不好吃,连忙点头,说,好吃。就是糖多了点。 芸姨很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 周晏行的头都垂了下去,我手忙脚乱地在笑声里哄他,说:“真的很好吃!谢谢你。” 他这才抬起头,唇角上挑,眼睛微微一弯,朝我笑了。 我的心“噗通”一下,震得我不禁揉了揉心口。 吃完了粥,芸姨说要上楼一趟,我便和周晏行聊了起来。虽然过程并不顺利,并且聊的磕磕绊绊,但也总比尴尬的沉默强。 正当我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的时候,芸姨救星一般地出现在了楼梯口,等她坐回沙发,我飞快地靠了过去,感激涕零地看着她。 “晏行是不是特别闷?”她问。 我摇摇头。 只是我们没话题而已。 她献宝似的拿出了一本相册,我瞥见周晏行脸色猛地一变,紧接着他伸手去夺那本相册,哀哀地说:“妈,倒也没必要这样吧。” “当然有。”芸姨拍开周晏行的手,翻开了相册,指给我看一张照片,“看这个。” 我也好奇了起来。但周晏行不肯给我看,左右思量一下,我还是没有真的去看,坐在她身边听她絮叨地说着周晏行小时候的糗事。周晏行仰头哀叹一声,宽大的手掌扣在我的颈后,问我:“你不看吗?” 我小声说:“你不想让我看,我为什么要看?” “小时候干的缺德事儿太多了,不太好意思让你知道。” “小孩子都很活泼的。”我说,“干点坏事也正常。” “何止缺德呢,三岁尿尿和泥,死活不洗手,往我一条裙子上擦手,被他爸打了一顿。”芸姨翻到第二页,踹了周晏行一脚,嗤道,“五岁的时候还往墙上画画,你住的客房里重新翻修过,让他画了好大一片。” “他小时候这么……”我看看周晏行低眉顺眼的委屈模样,把到了嘴边的“皮”字咽了下去,艰难地改口,“活泼吗?” “是啊。” 周晏行伸手,又要和母亲抢那相册。 然而芸姨再翻一页,他便停下了动作,目光晦涩地看向我。我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也看向了那本相册。 ——是一个少年搂着一个小孩儿,笑容灿烂,身旁的小孩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这是他上初中的时候拍的了,那几周他一直和这孩子一起放学回家。可是人家上小学,他就非得让人家等着他放学,一起回家。” 我不敢去看周晏行了,声音酸涩地问:“这是他的朋友吗?” “你得问他。”她唔了一声,看了眼腕表,指着周晏行说,“我先走了,和朋友约了下午喝茶。笑笑,再难受的话,支唤他去给你拿药。” 随后她便走了。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还是没看周晏行,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小孩子,和那道长长的疤。 ……那个时候,是周晏行救的我吗? 心口钝钝地疼,我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艰难地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 “笑笑,我……” “是这样啊。”我有些呆滞地说,“原来那时候……是你救了我啊。” 我又想要说谢谢,但他好像是察觉了,忽然捂住了我的嘴巴,他的食指点在了唇上,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说谢谢。” 我被他推倒在沙发上,身子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他就把双手支在我的颈侧,眸色深沉地看着我。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管你了吗?” 恭喜玩家[林笑]成功获得道具:旧照片! 恭喜玩家[周晏行]获得隐藏成就[英雄救笑笑]! (在搞什么啊) 第10章 淤青 我看着他的眼,几乎要沉溺进那一片黑。 这让我想起七年前,他似乎也是这么看着我的。 十岁时这道蜈蚣一样歪曲丑陋的疤刚刚在我的手背上烙下不久,它愈合不上,因为我将血痂揭下了无数次。很疼,虽然我不喜欢疼,但总会一次次地揭开它。大多时候我揭开血痂,只是为了看血珠慢慢地从伤口渗出,发很久的呆。 但在那时候,莫名其妙的辱骂开始钻进我的耳朵里,乱七八糟的涂鸦伴随着小孩子稚嫩的字迹出现在我的桌上,写的大多数是很市井的脏话。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我十四岁。 “娘炮”“没妈要的孩子”“神经病”这样的字眼比较常出现。久而久之地,我便麻木了起来,并不在意这些。小孩子的讨厌是摆在明面上的,也是最锋利的。他们从来不知道把这些藏起来,相比起大人的绵里藏针的厌恶,似乎还是这种直白的厌恶更伤人心。 不过我早已经习惯。林承宇对我不仅仅是打骂,他连绵里藏针的厌恶都不晓得,直白地表明了对我的厌恶——不过很可惜,我也厌恶透了他,甚至比他厌恶我更多几分。 所以那些小孩子的恶意我根本不在意。 转折就发生在一个秋天。 那时我已习惯了这些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敌意,反正住那筒子楼的孩子只有我一个,没有人和我同路。然而那一天却有一伙小孩子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并且隐藏的很失败,他们没跟一分钟就被我发现了。于是我故意绕了远路,走上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路,踢踏着路边的落叶。 他们似乎是跟急了,在我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一起冲了上来,把我推到了小巷子里。 我很不理解这群小孩子到底是在想什么,当他们说出向我要钱这种话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了——我告诉他们,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不行的话你们打我一顿算了。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推搡了我一下。皮肤蹭在水泥墙上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妙,有些疼。我只看着他们,没有动作,他们大概是以为我不敢还手,一个个围了上来,打算搜我的书包。 其实那时候我应该跑的。他们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真的打了我。不过比起林承宇,这些根本不痛不痒。 正当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停手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说:“现在小学生也流行校园霸凌?” 几个孩子散开,我从缝隙里看到了他。 “走不走啊?”他很不耐烦地说,“让开。” 似乎是高年级的人。我看着他校服上的校徽发愣,而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随后在那个男生的注视下一窝蜂似的跑了。 “小孩儿,”他转头看了眼被自己吓得落荒而逃的小孩子,走了过来,蹲在我面前,微微扬起下巴,“他们欺负你多久了?” 我琢磨了一阵,说:“之前没有打我。” “现在的小孩儿真奇怪。”他忽然皱起眉,捏着我的胳膊问,“你多大?怎么这么瘦。” 我嚅嗫着说:“……十四岁。” “上初一了吧,怎么还让小学生欺负。” “我生日小……八岁上的一年级。” “算了,你快回家吧。” 我这才抬头,得以看清他的脸——他是妈妈说的薄情相,凤眼薄唇,眉梢上挑,看起来就很凶。颈子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 但是这个凶巴巴的人把我拉起来了。 我想,人和人是不同的。长得再软糯可爱,却会说恶毒的话和排挤人,那也是坏的;面前这个人虽说看着凶巴巴,却会把我救下,那他就是好的。 我才不管这些。我只是个小孩子,谁对我好,那他就是好人。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和我从这条路上回家。 直到某一天,他也不见了。 我站在那条阴暗的小巷前,从黄昏等到夜晚。 他没再出现。 周晏行起身。我也支着胳膊坐了起来,但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淤青,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夜里我没有看胸口到底成了什么样,但肯定伤得不轻。林承宇在我的胸口前打了好几拳,好在他用力不算太大,没把我的肋骨打断——往前捯饬几年,他拿着棍子,把我的腿打折了。打完了我他便出去和牌友喝酒,要不是封情恰好来了,我的腿早就废了。 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同我说。沉默蔓延在空气里,我觉得压抑,但依旧不肯开口。神游天外了一阵,我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和周晏行遇见,和他一起放学回家,又和他一起拍那张照片……我怎么也想不到,小时候那个救了我、拽我起来的哥哥是这个我又羡慕又害怕的人。 凤眼、薄唇、上挑眉,连颈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红色胎记都一样。 我怎么能傻到这么明显的特征都能忘记? ……不对,多数时候我连和他对视都不敢,怎么会去注意这样的小细节? 懊恼地锤了下大腿,我咬住唇珠,犹豫几番,有些别扭地说:“……都过了那么久了,难为你还记得我。” “我很抱歉。”他语带歉意,说,“失约了这么多年……本来想找个机会找你说清楚,但是你总是在躲我,也不肯和我多说几句话。” 我都能听出来他后面几句话里的委屈了! “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靠得太近。” “原来我是不熟悉的人吗?” ……天,他怎么这么委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磕绊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 “你从那时候开始就总是浑身淤青,身上总有好不利索的伤,现在也是。”他突然说。 我扯了扯嘴角,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撞见过你上药。”他沉声说,“我那时……真的很想像以前抱你,和你说没事了。” “但我好像没有资格这么做。就像你说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我记得,但你不记得这些事。而且你已经这么躲着我了,我不想再恶化关系……” 我静静地听他说,过了很久,他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问:“你为什么走了呢?” “因为我父亲的工作原因,我高一的时候才搬回了这里。”他说,“我真的很抱歉……” “我没有怪你,”我低下头,盯着自己手背上的疤,“只是好奇。” 我只是单纯地好奇他为什么离开,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也好奇他为什么留级。 但我最终没有问。 久别重逢放在我们身上并不合适,或许没有那一张旧照,我们永远不会再相交。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我的打算,我也没能认出他,等回了学校,我们又是点头之交。别说是这辈子,可能下下下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 毕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在我神思游离之际,他牵过我的手,这才让我回过神。他的指腹长久地停在那道疤上,甚至轻轻地摩挲,我觉得有些痒,想要抽回那只手,他却强硬地握住,指腹依旧停留在那里。 “……那么丑,别看了。”我闭上眼,再次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轻声说。 周晏行却说:“对不起。” 我愣了好一会儿,正要扯出一个笑容,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他便低声哭着,嘴唇贴在那道疤上,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明明这道伤和他无关。 “以后我给你买很多颜料,让你画画,不要再回去了,好吗?” 我看着他低声啜泣的模样,鬼使神差地说,好。 突如其来的更新~ 老周真的给笑笑买了一辈子画材,只是因为笑笑喜欢画画。 还有关于留级这个事情,要等到老周视角的番外讲了,笑笑视角我讲不好,因为我是个废物(… 第11章 色彩 周晏行和母亲商量了一番,我便暂时在周家住下了。 他竟然真的去为我买了画材,甚至替我辟出了一个采光十分好的房间,专门当做画室。芸姨问我是否能帮她画一张画,我欣然答应,这几天便钻进了画室里,时常忘记下楼。 芸姨说,她想要一张向日葵。 向日葵好啊。我调着颜色,心想,温柔的人连喜欢的花都是温柔的。 我学画的时间并不久,曾经学过一段时间,但因为被林承宇发现家里有一笔额外支出后,打了我母亲一顿,又把我打得快要咽气,我便再也没去过。母亲和他离婚后,我才又拾起来了画笔。一中的老师并不会占美音体,但仅限于高一和高二。我偶尔会翘掉自习,去和美术老师学一学。 周晏行还要上课,他替我向老刘请了假,自己也不住宿了,下午放学后便会上楼看我画画。一开始我还不习惯,但没过多久,我便习惯了他在一旁看着,这之间也只才过了两天而已。 我身上的淤青也渐渐地浅了下去,唯有脖颈和胸口还隐隐泛着紫色,看上去很吓人。我问芸姨讨纱布,她却给了我一方丝巾,亲手替我系上,说这样很好看。 那一幅向日葵是在我脖颈上的淤青淡下去之后才送给她的,那天我也还给了她丝巾。 芸姨对那幅向日葵爱不释手,叫人送去装裱,说客厅里恰巧少一幅画,而她丈夫很少回来,周晏行平时要住宿,两个人都不能陪她一起去挑画,这才拜托我帮她画一幅。 她将那一方丝巾送给了我,说是小小的谢礼。 她握住了我的手,温暖的手心让我觉得很舒服,那温度传递到了我的手心。她垂下眼,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在我的手背上,说:“笑笑,我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但你第一天来到这里,浑身是伤,让我误解了。不过后来晏行和我解释了,我就想,那大约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我不问。” 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如果你想长住,我会很高兴的。” 我低下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闷闷地“嗯”了一声,泪水啪地打在手背上,说:“……谢谢您……” 她松开了手,替我擦眼泪。 我没忍住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她失笑,说,乖孩子,别哭了。 真是温柔的人,难怪周晏行也那样温柔。 这几天我没再接到林承宇的电话,过得很安逸,但在画室里窝着的时间更久一些。周晏行放学时会来画室找我,安静地看着我画画,也不出声,只在我停下来伸懒腰时说上一句话,或是看看时间,太晚了便强硬地把我拽出画室。 “我不饿啦……”我迈下一阶楼梯,回头看他,“真的不饿。” “你胃不好吧。”他凉凉地说。 我被他的语气吓得险些踩空,扶住了楼梯扶手,他也飞速地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你松开!”我说,“我去就是了!别搂着了……” 周晏行满脸无辜地松开了手:“我只是看你快摔倒了才扶了你一下。” 那是扶吗?!那分明是“搂”吧!我偷偷腹诽。 我红着脸急匆匆地下了楼,他尾随其后,一起去吃晚饭了。 晚饭过后我没再钻进画室,在客厅里听周晏行讲今天的卷子。 我头疼得想要撞墙。 救命,数学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代了几遍公式之后我终于算出了正确答案,周晏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笔尖指到了下一题,说:“只剩最后一题了。” 我捂住了脸,难过得堪比画笔曾经被林承宇折断的时候。 数学在我眼里更像没有上过颜色的白纸,我用什么颜料也没办法在上面涂抹出颜色。周晏行试图让白纸上染上色彩,而我盯着那一片白色,脑子里嗡嗡作响,最终白纸变成了各种数字。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像是天书。 周晏行似乎也拿我没辙,年级第一就这么败给了我。 他无奈地说:“你高一的时候数学不是很好吗?我以前还能看见你在前十。” 我还捂着脸,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蔫蔫地回他:“……高二之后就不太好了。老师换了一个。” “那以前在宿舍的时候为什么不问我呢?”他把我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循循渐进地引诱我,“是很讨厌我吗?” 我别过脸,不和他对视,结巴着说:“我、我没有讨厌你……” 平心而论,我真的没有讨厌过他。只是怕。只是觉得自己不该靠近他。 没有人会喜欢一只刚刚从泥里爬出来的流浪猫吧。 怎么会有人喜欢……换作是谁都不会喜欢脏兮兮又凶巴巴的流浪猫,何况那只流浪猫还朝你亮出爪牙,更不讨人喜欢了。 我就是那只不讨厌喜欢的流浪猫。 生在泥潭里,浑身脏兮兮的,又凶巴巴地拒绝所有人,独自在垃圾桶旁边舔自己打了结的毛发。 但周晏行就偏偏要把我从垃圾桶旁边捡走。 “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我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然而话刚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起来——但后悔并没有用,这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我想说你不用回答,然而这句话在舌尖滚了一遭,就被咽回了肚子里。 就我的私心而言,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明明我都没有认出他。 周晏行的手指卷着我后颈的发,笑容温柔地说:“这么漂亮的孩子,认不出来才很奇怪吧?” 他松开了我的发,指腹蹭过我的后颈,薄薄的茧子弄得我很痒,那只手又移到了我右眼下的小红痣上。而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握着我的手,那道丑陋的疤被他抚摸着,让我觉得那里在发烫。 “你的小红痣,还有你手上的疤,”他轻声说,“我全部都记得。” 我终于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那双凤眼还是那么漂亮,微微闪烁着光,眼里只有我。 那一刹那,世上所有的颜色都及不上他。我看到了周晏行眼中最深沉的黑色,和映在那一片黑色里的我。 这一幅画里只有我和周晏行。 而周晏行眼里的那一幅画里,只有我是彩色的。 他说:“多笑一笑,不要再低着头了,你并不阴郁,你有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 呀吼。 突然诈尸! 第12章 变化 封情说自我回校以来,似乎变得开朗了很多。 那时我正在涂鸦本上打草稿,听见他这句话后笔尖微微一顿,随后在空白处划了几笔,又继续画了起来,说:“是吗。” 好在周晏行此时不在教室,否则我这一点小小的动作都会被他看出不对劲。封情枕在我的肩膀上,捂着心口,十分受伤地说:“都不和我说心事了,好伤心哦。” 我放下了铅笔,叹了一声,推推那毛茸茸的脑袋,无奈地说:“好了,别闹了。” 封情瘪着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看向了窗外——篮球场上的少年轻松地进了一球,撩起球衣擦了擦下巴,大笑着和队友击掌。 我翻开了新的一页,把那一幕画了下来。 不止是封情一个人说我开朗了很多,连老刘都说我变化很大,还以为我休息了一周之后换了个人来上学。 我不知道为什么周晏行对我的影响如此之大,但我很喜欢这样的改变。 值得高兴的是,虽然我依旧没什么朋友,但我已经不会再被人拒之于外了。 连周晏行也说,你爱笑了。 我的桌肚里开始出现许多粉红信封,有漂亮火漆和干花。这些东西不好扔掉,我便去问封情,这样的东西该怎么处理。封情似乎也很头疼,打开了自己宿舍的衣柜,拿出来了三个纸盒,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情书。我看了看手里的信,心中升腾出一种悲悯,看向封情时都忍不住带了一些。他气呼呼地把我打出了宿舍,再次把门关得砰砰直响。 我抱着情书,回了自己的宿舍。 门是虚掩着的,没关上,我正要推开,却听见周晏行正在和什么人打着电话。声音很小,我只听见了一句“把他关得久一点,长长记性”。 就在那一刻,我推开了门,他无辜地望向我,食指抵在唇瓣上,叫我噤声。我点头,并没有说话,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抽屉,把那些信封全部丢了进去。 周晏行挂了电话,轻声问我:“你听到了吗?” 我如实说:“听到了一句。” “知道是谁吗?” 我耸耸肩膀,觉得很没意思,说:“林承宇呗。” 毕竟与我有关,又被周晏行这样“特殊关照”了一下,不是林承宇又是谁?我巴不得他被多关几天。 周晏行又来揉我的小红痣,说:“上周过得好吗?” 我被他揉得有点舒服,猫似的蹭蹭他的掌心。 “我就说他怎么可能不来烦我……原来是因为你。”我调笑他,“不愧是周少爷,人脉广,他被抓进局子还能让他再多被拘留几天。” 他捏捏我的脸颊,气笑了:“我表哥帮着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啊?”我把桌上的薯片破开,叼了一片在嘴里,含糊地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好好跟我补习就是帮忙了。”他说,“这次月考……数学考到一百分,总可以吧?” 薯片掉在了地上,我心疼地看着它,抬头说:“真的要一百吗?” 考到九十分我都费劲死了! 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得十分好看。正当我以为有商量的余地的时候,他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酷地话:“离月考还有两个星期,笑笑,加油。” 我颓废地把薯片放回了桌上,掐了把大腿肉,嗷了一嗓子:“你不是人——” 不是人的周少爷无情加价:“那就一百一吧。” 我忙不迭地摇头:“不行!一百就一百!” 他按按我的红痣,说:“真乖。” 周晏行,不讲武德! 我愤恨地握紧了拳头,十分恼怒地想。 这一周刷卷子刷得我几近麻木,周晏行不当人,每天拿给我至少三张卷子,背不下来的公式,跟灌汤似的往我脑子里灌。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不是说早安,先检查一遍各种公式,再温和地和我说早安。 他甚至还能在我木着脸死鱼一般在教室里背公式时变戏法似的放一杯黑米粥在我的桌上,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来食堂塑料袋裹着的鸡蛋灌饼。 我实在是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一张不食烟火的脸进食堂,再面不改色地从食堂阿姨手里把鸡蛋灌接过来,揣进校服口袋里。 “怎么回事?”封情趁周晏行课间去厕所,凑过来八卦,“他这几天真是准时报道啊。” “准时报道”大概是指每天给我的早饭吧。 我木着脸,掀开眼皮,喝了一口早自习没能喝完的粥,吞下后才说:“没什么。” “关系好了啊。”封情揉了把我的头,哼了一声,“不过我依旧保持原来的评价——他不是什么好人。” 封情的第六感一向准确,但我此刻却觉得有些不准了。周晏行并不坏,要是坏的话,也不能在三年前把我解救出来了。 我很想反驳他一次,不过看封情和周晏行如此水火不容,我不好再说什么,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这两个人的关系会更差。 封情煞有其事地说:“不择手段的人还是离着他远一点才好啊,笑笑。” 我咬着吸管说:“你是指他贿赂了你,你还欣然接受?” 封情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开,岔开了话:“你不是在画画吗?之前问你画的那个人是谁,你还不肯告诉我。” 见他转移了话题,我也只好跟着他走,回答说:“是周晏行。之前帮了我,没什么可以送他,就先画一画,好看的话就送给他当谢礼……” 封情伸出手,握住我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都没画过我!笑笑,我们十多年的交情了,你居然先画他!” 我被他摇晃的快要晕过去了,外面的蝉鸣都听的模模糊糊。盛夏已经过了一半,它们显然已经没了劲儿再叫。封情如同那蝉,声音虚弱地说:“笑笑,我好伤心。” 我笑了起来,拍拍他的发顶,温声说:“下次画给你,一整个本子都是我们封小美人。” 他松开我的肩膀,呜呜地哭着把我抱住,说,笑笑真好。 我又抚了抚他的背,哄小孩一般,无奈地说:“你变脸好快,是不是学川剧的?” 封情抬手打了我一下,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周晏行也刚好从后门进来,朝我走了过来,也喊,笑笑。 他是怎么把这一声“笑笑”喊得那么好听? 我很想抬手捂住心口,生怕他听见一点声音。 它像懵懂的小鹿,在我胸腔里砰砰直跳。脑海里也一直反复响起周晏行那一声“笑笑”,像是开了单曲循环一样。 但我只是干巴巴地小声喊,哥。 我们之间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称呼了吧。 笑笑。 哥。 多亲密啊。 亲密到我曾经根本不敢想象。 诈尸了,这周考试,考完再更新~ 封情和笑笑是发小。虽然封情家有钱但是封情一直上公立学校,笑笑上幼儿园晚一年,封情比他小一岁,入学早,所以在幼儿园就认识了。 封情当时就很护犊子了。所以现在见到老周的反应是“这猪拱我白菜”。 但是被贿赂了也是事实呢小封(摊手) 第13章 牙疼(上) 被迫在数学的海洋之中畅游了一个星期,周晏行终于不再拿来卷子,跟我打题海战术了。我简直要感动得流泪,当天中午多吃了一两米饭,还偷偷买了QQ糖。 周晏行平时不许我吃糖,天天扒拉着我的口袋,非要里边跟我的脸一样干净,一点糖渣不许有。我和他说,小时候长蛀牙,现在又不长,凭什么不许吃? “你昨天晚上闹唤牙疼的声音比知了还烦人。”周晏行检查完我的口袋,把那两包蓝莓味的QQ糖收走,利落地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说,“闹得我睡不着。” 我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QQ糖被他揣进口袋里,在硬抢和认命之间权衡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并在心里偷偷骂他。 但我嘴上还是没忍住:“我没喊牙疼,昨天晚上不是我喊的。” 他被我气笑了,恨恨地揉了把我的头发,带着我一道回教室了。 我现在非常后悔,真的非常后悔。 我不该背着他又去买了三包QQ糖,并且全都吃光了。 周晏行发现我偷吃后在我哀嚎着牙疼时冷笑了一下,吓得我瑟瑟发抖,连牙疼都不敢喊了,弱弱地喊了一声“哥”。 他不摸我的头,也不安慰我,就只那么冷冷地看着我。我忽然很委屈,低下头,牙疼也不顾了,也不肯和他说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最终还是周晏行败下阵来,他无奈地揉了揉我的脸颊,说:“笑笑,不让你吃,为什么还要吃?牙不疼吗?” “谁让你没收走的……一袋也不给我留,”我小声说,“气不过才一口气吃了三袋。” 难得周日,我们两个居然因为这件事吵架,还吵了快二十分钟,我觉得我真是越发的幼稚了——大概是因为周晏行总是无条件地惯着我。 我心安理得地把锅丢给了他。 “下次不要吃了,”他叹气,去翻药箱里的止疼药,“给你止疼药,快去吃。” 我捧着水杯,咬着嘴里的软肉,低声道歉:“……对不起,哥。不该和你闹脾气。” 周晏行伸出两根手指,在我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一周只许吃一包。” 我扣出来一粒药,慢吞吞地把药吃了。 和好的真快哦。我含着一口温水,想。 牙疼来的快去的也快,月考当天,它就已经不知道跑去哪个旮旯里待着去了。周晏行依旧雷打不动地给我带早饭,在3号考场里的诡异目光下面不改色地对我说:“乖,考不好一个月别想吃QQ糖了。” 我恶狠狠地咬着黑米粥的吸管,全然把它当作了周晏行,用它来出气。 他耸耸肩膀,从后门走了。 我脑子里昏昏涨涨,全是一星期前周晏行硬往我脑子里灌的数学公式。 第一场考的就是数学,学校给的说法是“早上头脑清醒,最适合考数学”。我甩了甩头,觉得这全是领导们在放屁。 周晏行押题简直堪称魔鬼,我盯着这些数学题,竟从心中生出一股感动之情。我恨不能捉住出卷老师的手,给他颁一面锦旗,再给周晏行在某宝上订做一个奖杯——就写押题小王子。 整场数学考下来,我只觉得就是周晏行和出卷老师串通一气,否则这题我怎么能全都会? 然而我刚没得意多久,牙疼就来了。 牙疼不是病。我捂着脸,把卷子交给后面收卷的,头疼地想。但是疼起来真要命。 考试回来了! 来不及写太多,先更新一下! 明天(咕了就后天)就可以看到笑笑醋了! 第14章 牙疼(下) 小考成绩出的快,一般都贴在公告栏上。我最懒得干的事情就是去公告栏看成绩,每回都是叫封情帮忙看一眼——反正我这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看不看都无所谓。 这个月依旧是封情替我去看的。由于课间人多,刚好每周一节的体育课就在周三,恰巧体育老师今天也没有被各科老师强行“病假”。跑完八百米后,我往小卖部买了三瓶冰水,结果没找着周晏行,只看见了他的校服,就把水放在了校服旁边,被封情拽着去了公告栏那儿。 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封情在中间找了我名字半天也没找着,拽了拽我的手:“你没考砸吧,怎么中间没你?” 我这才抬眼,目光在三十到四十名之间徘徊了一阵,说:“不能掉五十吧。” 要是掉五十名了……周晏行会不会让我做一个月卷子啊? 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我没忍住搓了搓胳膊,拧开瓶盖喝了口冰水,冰得脑门疼。 “笑笑!!!”封情晃悠着我大叫,“你在年段前二十了!!!” 我被他晃得头晕,水瓶都要拿不住,险些掉下去。我说:“别摇了,你再摇我就晕过去了。” 他高兴得像是自己终于不是万年老三了一样,把我搂得好紧,说:“我们笑笑出息了。” “出息什么,”我被他搂的快要窒息,艰难地说,“周晏行押题准。” 我们两个回到操场,找个了阴凉地坐下。 零星几个人在篮球场上打球,我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和封情一起看着他们打篮球。 我不太喜欢篮球这种运动,打不起来,且打得奇菜,又没人一起玩——那是我不愿意和人有过多的交集。封情不同,他是单纯的没有运动细胞,虽然他能抡着篮球把人砸得眼冒金星。 即便没有运动细胞也并不能妨碍他能抡着篮球把人砸晕过去。 我寻思他可真是个金刚芭比。 顶着那么一张堪称漂亮的脸,能把比他高五厘米的体育生打得哭爹喊娘,猛得很。 “唉,你看。”他拍拍我的肩膀,“周晏行打篮球呢。” 我把双手拄在台阶上,看着从树叶间隙里漏下来光,微微眯着眼,觉得有些困倦了。我没看周晏行,看着那些碎光落下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说会有人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吗?” 封情被我问愣了,好半天没说话,我笑了一下,抬手推他一下:“我瞎问问,你发什么愣呢。” “对了,”我转开话题,“我妈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快秋天了,给我做了点秋梨膏,让我周六过去拿,给你捎一罐?” 封情说:“好啊。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好久没见小姨了。” 我刚想说话,牙一疼,把话给咽下去了。 封情知道我这几天牙疼得要命,一看我疼得捶腿,拿只剩一丝凉气的矿泉水往我脸上一贴,训我:“吃糖吃糖,疼死你算了!” 我咧着嘴笑了一下,没说话。 余光里,我看见周晏行去拿自己的校服,看到校服旁边的那瓶水,似乎愣了一下。我没看向他,依旧用余光看,他却锐利地看向了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拧开瓶盖,一个娇小的女孩子走向他,给他递了湿巾。 周围的人在起哄,声音大到我都可以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起哄些什么。但我看到周晏行没拒绝,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太傻逼了。 我的牙又疼了起来,心里也泛酸。 我想,真烦人啊。 笑笑今天没话讲,笑笑牙疼。 老周有话讲,老周坏坏。 第15章 酸酸 我把目光移开,没再看周晏行。 我酸什么,犯什么病。 封情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伸腰,漫不经心地问:“你刚才发什么愣呢?” “没发愣。”我淡淡地说,“就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挺傻逼的。” 是挺傻逼的。我想,自作多情什么呢,林笑。 夏天的尾声慢悠悠地过去了,蝉声也弱下去了,我再没听见那些聒噪的蝉鸣,但明明已经是夏末,却还是闷热。 天气太闷,我只得穿起了校服短袖。因为胳膊上的旧疤,我很抗拒穿短袖。它们太丑陋,也总让我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每次有人看着它们太久,都让我有一种刚刚结痂的伤口被撕开的感觉。 我在周晏行平静的目光里翘掉了自习课,手掌不自在地遮住了左臂上的疤,从后门溜了出去。 那用来画速写的本子早就画满了,却迟迟没有被送出去。我藏着掖着好几天,生怕被他提前发现,这几天翘了自习去美术室,是为了画另一幅画。 但心里最近酸酸的,我不想交给他。 美术室的备用钥匙一直是我保管,很少有人来这里,所以很安静,只有我偶尔涮笔的声音。 画布上是画了一半的铃兰,娇嫩嫩的,枝叶舒展,花却是很低很低地垂着,比平时看见的铃兰垂得更低,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教我画画的老师看过我从前画过的画,评价它们太阴郁,色调也暗,和我说,你的心境和画是一样的。你不开心。 ……她说的还真没错,那时候我的确不开心。 或许是这几天心里总是莫名的酸,也有些失落,所以它才这样没精打采。 酸。我咂了咂嘴,没控制住力道,笔往画布上一戳,险些毁了好几天的心血,忙把画笔放下。恰逢手机震动,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了眼弹出的消息。 晏:在哪儿? 我面无表情地划了一下手机屏幕,解了锁,打字回复:翘课。 他那边很久没有回复。正当我以为他是不想再回,要把手机放下,它就又震了一下。 晏:……你在美术室? 我心说他是不是在我身上安了跟踪器,怎么知道我在美术室里,还没来得及否认,他就打来了电话,我匆忙挂掉,但很快就后悔了。 这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在美术室了吗! 东西都还没收拾好,我摘了围裙,拿了一块白布把画遮上,又把画材放回原处。桌上的速写本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门就响了一声。 周晏行问:“翘了自习,在美术室画画吗?” 我把速写本藏在身后,试图狡辩:“我没有。” 他显然不信,长腿一迈,走近了我几分,稍稍低着头,又问了一遍:“翘课?” “我翘了又怎么样!”我终于不耐烦了,带着一点哭腔,低着头说,“我不想在你身边待着,来美术室里躲躲都不行吗?” 速写本推进了他怀里,我说:“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你走行不行?” 周晏行没说话,只是掀开了速写本,然后微微一愣。 那上面是我画的他。 我不记得自己画了多少,但那上面全是他。 我没有别的可以给他,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他,只能送他这个。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酸,只是难过,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刚才把速写本推进他怀里已经费了我好大勇气。 在夏天的末尾,我才把这本速写送给他。 大概是因为拿不出手,所以我犹豫了很久。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见周晏行说:“那段时间总是看我,是为了画这个吗?” 我点头。 他轻轻合上速写本,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声音里带着雀跃,说:“我很喜欢。” 我抬头,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和光。 心里的酸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这样的周晏行只有我能看到。 他们从周晏行这里得到的只是一点温柔,可周晏行只会对我这样笑。 也只有我喊他“哥”。 归根结底,我只想要他一句“我很喜欢”。 一周过得飞快,我一手拎包,一手拎着封情,从宿舍里出来时周晏行还往我包里塞了点饼干和几瓶水。我说一中离我妈家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你弄得我跟郊游去一样。 他表情淡然,继续往我包里放零食,说:“你之前和我说,你还有个妹妹。这是给她的。” 我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 我还真没想过要给她带点什么,因为我至今都还没有见过她。 而且这是我和我妈分开十年以来,第一回 见面。 不是电话里,也不是视频。 周晏行塞完了零食,拉上书包拉链,没多说,送我和封情出了宿舍楼。 临走前,他忽然拽住我,在我耳边说:“笑笑,早点回来。” 我慌里慌张地拉着封情跑了。 这两个小时的路程实在没趣,封情和我打了好几局游戏。期间不算因为我妈给我打来电话,致使我死了几次,输了一把,这游戏打得还是很顺利的。 等听见机械女声报了站点,封情还打得津津有味,被我强行拽下了车。 “我看看……梧桐花园8栋3号……呃,几楼来着?” 我叹气,说:“梧桐花园8栋3号四楼203。” 这小区算半个富人区,封情有所耳闻,但他不住这里,我又路痴,导航找的路,进对了楼按了电梯,结果还差点走错了门。 封情紧张兮兮地问:“我还什么都没带呢,要不我现在下楼买点再回来?我这么些年没见小姨了,空手来不合适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按了门铃,说:“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我还空着手来的呢。” 我们俩跟门神似的在门口杵了几分钟,没人来开门。我没忍住又按了一遍门铃,这才隐约听见门锁的声音,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厨房里还传来我妈的声音:“小禾——你哥哥来了没呀?” 小姑娘声音软软地回答:“来啦!” 她蹦蹦跳跳地拿了两双拖鞋,转身回了客厅。 我进了门,把拖鞋换了,又催促着封情换,刚把鞋子放在了鞋架上,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把包放下,就又听见了一声百转千回的“囡囡呀”。 封情大笑了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踹了他一脚,温声回答:“在呢,妈。” 老周:为什么不带我见家长? 笑:你别瞎说! 第16章 秋梨 我和封情跟着瞎忙活了一下午,最终被踹出厨房,哄小孩儿去了。小姑娘抬头看着我们俩,还是封情先问的她的名字:“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她声音清脆地回答:“宋禾!” 封情指着我,又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呀?” 我连忙掐了他一把,蹲下身,眨了眨眼睛,没忍住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说:“我叫林笑。” “嗯嗯!”她也抬手拍拍我的头顶,“妈妈说了,笑笑是哥哥,小禾想见哥哥好久啦!” 我没想到她这样想要见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抱她,手就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她张开短短的小手臂,笑容甜甜的,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抱!” 我微微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小孩子娇娇软软,我没抱过小孩子,十分不熟练,生怕摔着她。封情看不下去,托着小禾的腰,给她调了个舒服的地方,踹了我一脚:“你可笨死了。” 小禾伸出胖胖的小手,“啪叽”一下拍在了封情的脑门上,大声说:“不许欺负哥哥!” 封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还挺喜欢你。应该是小姨跟她提过你很多次吧。”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 她甜甜地喊着哥哥,与我一点隔阂也没有。或许是她小,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她不是一个姓是什么原因,她只是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哥哥,这样很好,她很开心。因为除去父母,又多了一个人可以疼她了。 宋禾应该是被养在蜜罐里的。我妈有时不经意间和我聊起现任丈夫,总是会甜蜜地笑。说起小女儿的时候,笑得会更开心,她说很多琐事,又担心我不喜欢听,但我其实很喜欢。 或许是从前生活在时时刻刻会被打的恐惧里,我从没听过她说过这么多话。她多数时候会把目光放在林承宇身上,以防他突然暴起,把我打得鼻青脸肿。 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林承宇作为一位丈夫和父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后来我懂了,家暴是从不会有理由的。 我羡慕宋禾在蜜罐里长大,又觉得她就该这样长大。 她就该这样长大,平平安安,有疼爱她的母亲和父亲,现在多了一个疼爱她的哥哥。 我看着她的笑脸,也希望她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宋禾是个活泼的小女孩,封情很喜欢她,带着她在客厅搭起了积木,我则去了厨房,在门外扒头,问:“妈,我帮你……?” 她笑了笑,让了一个位置,说:“那囡囡帮我洗一下米吧。” 我便拿了盆去洗米,边搅晃着里面的米边同她闲话,时不时地聊起宋禾和她的现任丈夫,说起烦恼时,她都是一副甜蜜的样子。 我很高兴,把米水倒了出去,洗过三遍后才把内胆放进了电饭煲,看着水池里的土豆,又帮着去洗了。我妈时不时说我笨手笨脚,嘴上嫌弃得要命,但她满脸幸福,一点也不像嫌弃。 土豆削好了皮,我就摸上了刀柄,刚要切片,就被我妈赶出了厨房。她说这刀快,怕我切了手,勒令我去哄宋禾玩。然而等我洗完手再去客厅时,封情已经和宋禾打成一片,两人不搭积木了,在沙发上坐着,用iPad看动画片。 iPad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我一时无言,看着封情比宋禾更像四五岁小孩儿的模样,觉得自己简直多余。 好在周晏行给我塞了一包的零食,我成功靠零食上位。宋禾乖乖坐在我怀里,看着iPad里的黄色海绵,天真无邪地问:“哥哥,海绵为什么可以和海星做朋友呀?” 封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我给她编着辫子,淡笑着回答:“就像有的猫狗也可以做好朋友一样。” “哦,”她晃悠着小短腿,“我也可以和小猫小狗朋友!” 封情也乐了,故意逗她,说:“你更喜欢小狗还是小猫?” 宋禾鼓起腮帮子,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回答:“我都喜欢!” “哎呀,不可以,只能选一个!” 宋禾为难了起来。 我腾出来一只手,往他胳膊上一掐,又继续给她编辫子。 这一下午过得安稳。我妈在厨房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好菜,宋禾给妈妈显摆漂亮的蝎子辫,还没显摆一会儿,就见到桌上那道糖醋里脊,眼睛都看直了,直和我说要吃要吃。我伸了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放进碗里,她拿着勺子,把里脊肉戳成两半,啊呜一口吃掉了。 “小姨,你手艺太好了。”封情夹了一筷子菜,由衷地说,“我真该让我妈来跟你学学。” “宥静的手艺的确是差强人意了点,”我妈也忍不住笑,“你们俩多吃点,我做了好多。” 饭后封情带着宋禾去玩,我单独和我妈聊起了近况。对林承宇打我的那一回含糊其辞,没给她说全,只说他被拘留了几天。她的手微微颤抖,低下头,闷声哭了起来:“……是我不好,当初连抚养权都没争到。” 我被判给林承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初他并没有酗酒过度,我妈当时的工资又不足以养活我们两个人,而林承宇却可以。 但这不是她的错。 一个饱受家暴近十年的女人,自顾不暇,同时还要兼顾着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艰苦,只有我才知道。 她的哭声很低,也很克制。我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摸到了她手心里的茧子和疤。我说:“都过去了,妈。你过得好就行。未来都会好起来的。” 哭声逐渐停了下来,我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干泪痕,她红着眼睛,破涕为笑:“给妈讲讲那个很照顾你的朋友吧。” 我和封情回一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们俩翻墙进了学校,包里还塞着临走前我妈给我塞的三罐秋梨膏。 “唉,”封情一拍脑门,“你说门卫大爷没看见咱俩翻墙吧?” 我抱着背包,“唔”了一声说:“没吧,我看着他没戴眼镜。” 我和他一路扯着闲篇,走得也不快,说得正欢快,那首荡气回肠的好运来就响了起来,我被吓得差点没抱稳背包,忙用一只手拎住了书包带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盯着备注看了一秒,飞快地接了电话。 “笑笑,你在楼下了?” “你看到我了?” 周晏行低笑:“我看到你了。” 我舔了舔唇,低头踢了踢脚尖,说:“带了我妈做的秋梨膏……让我送你一罐。说谢谢你的照顾。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不想要的话我再……” “我很喜欢,”他打断了我,声音哑哑的,“替我谢谢伯母,快秋天了,我嗓子一直不大舒服,这个很好。” 我抱着那几罐秋梨膏,咬住下唇,没再说话。我们两个谁也没挂电话,直到我和封情各自回了宿舍,这个电话才被挂掉。 周晏行眉梢一挑,凤眼微眯,笑了起来。 “笑笑。” 我低下头,抬手摸了摸眼角的小红痣,轻轻地“嗯”了一声。 来嘞! 今天回学校在南开迷路了55555,南开的大悦城好大,我就傻乎乎地路过了鼓楼站奔向它,以为它后面是鼓楼站……太傻了! 第17章 啾啾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杨国福,我心痒痒了起来,琢磨着要不要去搓一顿。看了看余额,觉得搓一顿还是没问题的,当即打开微信给封情发消息,刚打完一行字,还没发出去,周晏行冷不丁地问:“新开的那家杨国福,你想去吗?” 我头也不抬地说:“想啊。刚要约封情一起去……” 话还没说完,我背后一凉,下意识地看向周晏行。他低垂着眼皮,嘴唇微抿,看起来像只得不到主人陪伴的大狗,尾巴和耳朵全都耷拉了下来,委屈巴巴的。这种莫名的幻视让我心都软了几分,我把消息框里的字删掉,手机放在桌上,滑着椅子过去牵他的衣袖:“那周少爷和我一起去?” 我不约他一起去也有原因。他没住校以前吃的都是家里给准备的盒饭,我有幸见过一次,两素一荤带一汤,还有饭后小甜点。我实在是难以将他和麻辣烫挂钩,觉得这少爷应该是吃不惯这些东西的。哪怕他和我越发熟悉,我也依旧有这种认知。 “不吃那个,”他摇了摇头,“我带你去吃别的。” 我捂住心口,心痛地说:“你不可以阻挡我和麻辣烫的爱情!” 他说:“呷哺。” 我晃悠了几下他的袖子:“哥,什么时候去?” 我们俩最终没吃成火锅,被老刘抓去做了苦力。 周晏行刚来我们班,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搬着一摞卷子,放到老刘的办公桌,努了努嘴说:“二班特色,帮老师搬卷子。” “这些全都是?” “是啊,”我把卷子分门别类地放好,看了几眼,接着说,“知识点总结,练习卷,提高卷……老刘每回都留这么多。” 周晏行面不改色地翻了翻卷子上的题,然后说:“还可以。” 我不知道他是说题简单还是卷子少,不过不论是哪一句话都挺招人恨。 老刘端着保温杯进了门,忧愁地摸了摸自己逐渐后退的发际线,我把卷子理好,悄悄拽周晏行的衣袖,小声说:“你看老刘的发际线。” 周晏行抬眼看去,没忍住笑了出来。 老刘幽幽地看着他说:“年轻真好。” 我连忙捂住他的额头,抢先说:“别剃!” 周晏行茫然地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 老刘喝了口枸杞茶,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际线:“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 我不禁想起当初他拿着电推子,把我们班一故意嘲笑他地中海的男孩子给剃秃了的画面,后背发凉地摇摇头,连忙带着周晏行从办公室里出来。 周晏行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叹气,“老刘人和气,但是别人笑他秃头就不行。他上回拿着电推子把人给剃的比他还秃。” “哦,”他说,“那你还逗我笑。” 我嘟嘟囔囔地扯开话题:“麻辣烫和火锅都没了。” 他抬手揉了把我的头顶,说:“去食堂吧。将就一顿。” “哥,我想吃麻辣烫。”我蔫蔫地说,“好想吃。” “好,”他失笑,说,“将就一顿食堂的麻辣烫,周六再带你去外面吃。” 我们俩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点菜就快了很多。我没吃上麻辣烫,幽怨地点了份红烧茄子,打了点米饭,恨恨地戳着茄子,仿佛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麻辣烫都没了!” 周晏行端着一份炒饼坐了过来,说:“来得晚了。” 我愤怒地夹了茄子,就了一口米饭。 饭吃到一半,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我解了锁屏,点开了消息——封情轰炸式的消息在对话框里刷屏,其间有不少小猫表情包,我没手打字,打开了微信的表情收藏,回了一个小熊亲亲的表情包。 上面还p了俩字,啾啾。 周晏行冷不丁地把这两个字念了出来:“啾啾?” 我下意识地回:“嗯嗯嗯,啾啾。” 随后我听见一声低笑,这才反应过来,旁边的人不是封情,是周晏行! 我的脸都热了起来,臊得不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结结巴巴地试图掩饰:“不是……我习惯性就……呃,你别在意,哥。”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又念:“啾啾。” 我现在只想杀了封情,发什么表情包! 我哀嚎一声,捂住了半张脸。 突如其来的更新~ 期末了,只能偷偷摸鱼!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8章 亲亲 我单方面和封情绝交了一下午,在他狂轰滥炸的消息炸弹里静坐,怀疑起了人生。 刚才下意识地回了周晏行一句“啾啾”,我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升华。这升华把我自己给雷了个外焦里嫩,再也不肯开口,在教室沉默了一个下午,下了课我便气势汹汹地杀去了封情的座位。 封情还在对我的消息框狂轰滥炸,我这么往他面前一站,又黑着脸,吓了他一跳。他抬着头,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茫然,我一忍再忍,一把捏住他的脸颊,死死地掐:“你发那么多表情包干嘛?” 封情满脸无辜,因为被扯着脸颊说话都有些含糊:“你不回我消息啊。” 我咬牙,又使了点劲儿,把他掐得吱哇乱叫。 我还没掐够,校服后领就被人拎住。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周晏行垂着眼睛,眸色幽深地看着我。那目光真凉,我搓了搓手臂,想要把长袖放下,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周晏行拎到了身后。我听见他对封情说:“下次别逗他。” “我乐意。”封情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他还穿开裆裤那会儿我就这么逗着玩了,他还跟我去和泥巴。哦,你还瞪我?” 周晏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没说话。 我看着他,心里竟然有点发慌。 “封……” 我连他的名字都还没喊出来,周晏行已经拎着我回了座位上,周身气场都比之前更冷。几个要来问他题的同学望而止步,巴巴地看着我,期盼我能把他哄好。我只好按下心里的慌,轻声喊他:“哥……” 周晏行不出声,抿起了唇,眉梢都透露出他的不高兴。我不清楚这种“不高兴”是因为什么,但从自身上也没找到什么能让他“不高兴”的原因,只能灰溜溜地在书桌底下,用食指勾他的小指,晃了晃。 “笑笑,”他说,“我很不高兴。” 我低着头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懒懒地抬起了眼皮,那双稍显薄情的凤眼冷冷地看着我,“你在想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不但想不出,还找不到原因。” “我……” “你不用着急说什么,”他又变回了平常温柔的调子,眼里却依旧冷冷的,“这本来就只是我一个人在生闷气——我讨厌封情这么逗你。” 他抿了抿唇,又说:“你是不是又想说对不起?” 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么些日子下来,但凡他是因为我而生气,我第一反应都是说“对不起”。周晏行就像他母亲说的一样,某些方面就是个闷葫芦,生气了也不动声色,只有面对我时才会露出一点迹象。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说“对不起”,但这习惯我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对着他又不会说谎,对他坦白时我居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瞬间连背景都是一股黑沉沉的死气。 这幻视真的很莫名其妙。周晏行并不是那种脾气差到极点的人,哪怕真的被我惹生气了也不动声色,今天还是头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手指依旧勾着他的小拇指,无措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他低声说,“你在我这里有特权。” “……我以前也说过的。笑笑,你全都忘记了。” 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愧疚感,头低得更低了。 我忘了太多。忘了他从前说了什么,忘了他的胎记……也忘记问他的名字,只会傻乎乎地喊他“哥哥”。 为了和他错开时间回宿舍,那天下午我去了画室。 铃兰依旧低垂着花朵,我透过玻璃看到自己——本就偏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显得更加阴郁,和那铃兰一样的没精打采。颜料就放在不远处,可我连动都不想动,缩在椅子里,盯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发呆。 手机在嗡嗡震动,我不予理睬,指腹不住地摩擦着手心,指甲也掐起了手心的肉。我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掐着手心让自己回神,但我依旧满脑子的周晏行。 怎么会有人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 我连他对我的好都有些不敢接受,怯懦地在门缝里看他。他大约就是那一束小铃兰,是我只可远观的存在。我小心翼翼,怕弄脏他、亵渎他,幽暗的门里和他一点也不搭。 夏末的蝉恹恹地叫了几声,声音越发微弱,到了最后,蝉鸣已经在余晖里停了下来,在夏天的尾巴尖儿里消失了。 我不禁想起以前,自己独自一人在巷口等到深夜。 他没有来接我。 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我的十四岁,也是这样的夏末,带着蝉鸣一起消失了。 所以我讨厌夏末,讨厌蝉。 可他现在又蛮横地闯进了我的十七岁。 但我不想像他一样消失。我不想要消失在他的十八岁。 也不想要消失在他以后的生活里。 我不想……也不能变成他无关紧要的一页同学录。 最终那扇门被我自己推开了,缝隙里漏进了一点光,慢慢爬上了角落里的小铃兰。 我从画室里出来,飞奔着下了楼,气喘吁吁地扶着楼梯扶手,在楼梯口看见了单肩背着书包的周晏行。他也看见了我,却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走上来。我手心发汗,心跳得好快,不知所措地蜷起了手指,不知道是因为紧张或是别的什么,声音都有些颤抖:“哥,我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 酸、闷、躁……它们全都汇集在一起,明明亟待一个发泄口,却被我堵了个水泄不通,堆积在角落里,堪堪悬停在筑起的防线之前,随时都可以冲破它。 只有一线之隔。 楼道里的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了,只剩下了我与他。只隔了那么两层台阶,我却觉得我们离得好远,我依旧不敢靠近他。指尖忍不住地扣着掌心,呼吸都有些沉,我站在台阶上,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走下一阶。 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要成为一页无关紧要的同学录,也不想要消失在他的十八岁,更不想消失在他的以后。他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的十四岁,可我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消失。我不想离开津城,也不想离开他。 我不想让他像我从前那样,在巷口枯等到半夜,却没有人来接自己。 他对我好,那我就对他更好。 他缺席三年,那我就要补回来。 “……哥,”我眼前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呜咽着说,“我不想要只是你的一页同学录。” 太贪心了,我真的太贪心了。 我抬起手擦擦眼泪,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他抱得很紧,把我死死地箍在臂弯里,又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不大平静地说:“你明明可以更贪心一点。” 他呼出的热气打在颈窝上,痒痒的。我咬着唇,双手无措地在他的腰后悬停,犹豫片刻,颤抖着手抱住了他。 他怎么就能看透我在想些什么呢?我不敢多求什么了,我想,这一个拥抱就够我记一辈子了。我久久沉默,不应答他那一句话,我不敢再贪求更多了,这样就够了。哪怕往后我真的只是一页同学录,和他再也没有来往,我也满足了。 可周晏行说:“林笑,我忍得快疯了。” “你不愿意和人过于亲密,那我就慢慢来,我耐心很好,我可以磨到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他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说,“可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我想要你想得快疯了,这是我没办法克制住的欲望。” 他松开了手臂,手掌贴在我的手臂上,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态。 那些堆积已久的情绪,在听到那句“我想要你想得快疯了”之后,就已经决堤了。 我的理智好像被它们冲走了似的,抬起手捧住他的脸,踮起了脚尖,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嘴唇。楼道的监控被我抛去了云霄,我只知道自己亲到了在心里觊觎已久的小铃兰,那束驱散了我周身阴霾的小铃兰。 周晏行一双凤眼猛地睁大,失神了片刻,猛地把我推到了墙上,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他低下头,同我额头碰着额头,试探地亲在我的眼皮上。我小小地瑟缩了一下,没动,他便吻了上来,舌尖轻易地撬开我的齿关,勾住我的舌缠吻起来,都能听见轻微的水声。 我换不来气,很快便想推开他,呜呜直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我一下。 他吻够了才退开几步,哑声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捻着指腹,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我吻了他。 “你自己闯进来的,”他喃喃地说,“我不会放你走……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好像说了很多遍“我知道”,又一遍遍地告诉他,我很清醒。 他也说了很多,可我全都没听清,我只听见他说不会放我走。 我们走出了教学楼。他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奔进了夜色里。 他说:“我不会放你走,你也别想逃。” 周晏行掌心滚烫,我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心如擂鼓。 呀哈!(突兀地掀开棺材板) 没有屁话,就祝他们恋爱快乐叭! 第19章 喜欢 我们差点擦枪走火。 周晏行悬崖勒马,说自己再喜欢也不能做禽兽,我才十七岁。又亲亲我的眼角的痣,捏着我的指节,轻声说,怕我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悄悄往他怀里靠了几分,侧过脸,嘴唇刚好碰上了他颈上的胎记,慢慢地说,不会后悔的。 你是我好不容易碰到的小铃兰。 忽然多了个男朋友,总会觉得有些不习惯。偶尔他偷偷在桌底牵住我的手,我都会微微吓一跳,过一会儿才用指尖挠他的掌心。他凑过来和我说小话,借机咬我的耳垂。 他说我耳垂软,耳根子肯定也软,以后惹我生气了,说几句软话,肯定就不生气了。 我低下头,只觉得脸颊发烫。他偏偏逗不够我,一定要勾着我的手指写卷子,我们俩的手在这一节课上,从头到尾就没上来过。 还好老刘从不在小测的时候下来转圈,不然我和他就得被赶出去,牵着手在楼道罚站,好事的再往论坛发个帖子,我们俩今天就得上论坛加精帖。 下了课,我刚把卷子传给了前桌,封情就在微信上给我分享了很多论坛上的帖子,全是关于周晏行的,并附言:“你们俩的猫腻我已经看出来了,儿大不由爹!” 我随手回了他一句滚蛋。 我平时并不上论坛,大多时候是封情拽着我看,这才注册了一个账号。论坛上关于周晏行的匿名帖很多,封情给我分享一番,我都还没来得及点开,手机就被周晏行收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手点开了一条链接。我看到上面的标题用着晃眼的红色——“周晏行真的是含着金汤勺的少爷啊!”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就凑过来和我咬耳朵,问:“怎么看这个,嗯?” 我辩解说:“封情发过来的!” 不过那帖子也没说错啊…… 他看了几眼,“唔”了一声,忽然说:“这个人说我是个同性恋。” 我赶忙把手机抢过来,一打眼就是那一行字:“你们这群女人真肤浅,男人有钱就爱,都不知道周晏行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字里行间都冒出来一股子酸味儿。 “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我并不是同性恋,”他耸肩,“我只是喜欢你,你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周晏行的手指凑到屏幕上来,又往下拉了几条。 他说:“随便看看就好,你真想知道点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 “哥,”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两年来的疑惑,“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微微一笑:“我爷爷从政,不过很多年前就已经退下来了。周易烨这名字你耳熟吗?”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抬手捏了下我的鼻尖,接着说:“我爸是鸿宇的董事长。” 我呆滞了片刻,差点没拿稳手机,茫然地问他:“……你爸会像狗血电视剧里的父母一样,甩我一张几百万的支票,让我离开你吗?” “你平时都在看什么电视剧?”他忍俊不禁,伸手在我的脑门上轻轻一拍,“别胡乱想了,手机放回去,该上课了。” 我这才把手机放进桌肚里,乖乖地“哦”了一声,把下一张卷子拿了出来。 我伏在桌上,慢腾腾地跟着语文老师对答案,偶尔划掉几个粗心错掉的选择题,用红水笔改成了正确答案。台上老师讲课讲得滔滔不绝,台下我和周晏行浑水摸鱼牵小手,十分肆无忌惮。 我在余光里看见封情非常矜持地翻了个白眼。 我勾了勾嘴角,故意晃荡了几下牵着周晏行的那只手,封情果不其然又翻了个白眼。 “哥,”我抿着嘴,笑了一下,“封情翻我白眼。” 周晏行的目光依旧在黑板上,指尖摸了下我的手心,目不斜视地说:“下课揍他。” 然而下了课我们没去揍他,奔向了食堂的怀抱。 一中的大食堂有两个,二食堂菜色不好且贵,一食堂就好吃了很多,量也足。中午去个食堂堪比奥运会现场,平常跑个八百都能累得半死不活,一到去一食堂抢饭比跑八百米还积极。 以前和封情抢饭的时候他经常气得骂娘,说这群人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疯的不能再疯。 他说这种人俗称干饭人。 周晏行跑起来大气不喘,甚至还顾得上拉着我一起跑。我看着人群朝着食堂蜂拥而去,一时间竟然觉得封情说的是真没错——不过现在我也在其中罢了。 我发着愣被拽进了食堂,周晏行去打饭,叫我去占座,我乖乖地占了地方,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起封情给我发的帖子。 真是百花齐放,什么样的标题都有。 一中论坛里的标题党极其的多,封情给我发的这几个帖子标题取的我直呼内行,简直可以直接去UC新闻部报道了。 我正感叹一中人才辈出,周晏行就已经端着饭来了。他一手端着一盒炒饭,另一只手堆着两个一次性饭盒,稳稳当当地朝我走来。我站起来去接,他顺手把那两份盒饭给了我,我放在桌上,刚打开就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哥,你给我打了炸蘑菇?” 他点点头:“不是喜欢吗,还买了一盒米饭给你就着吃。” 我开心地从筷笼子里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说:“谢谢哥。” 有个人记得你喜欢吃什么真的会让心情好起来。 我分外开心地就着米饭吃完了那一盒炸蘑菇,周晏行不将就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我吃完后就时不时地和他说上几句话,看帖子看到好玩的地方,也给他念几句出来。封情给我发的帖子里有那么一条标题是“周晏行的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后面还加了三个感叹号,足以见发帖人的抓狂。 我点开之后便往下滑,前面几条无关痛痒,直到第十五楼列出来了一大长条,楼层里的回复还有追加。我点开评论,叹为观止。 原来和他处对象还得满足这么多条件,真可惜,我一条也没沾。 只看家庭条件这一点我就直接被pass掉了。 还好周晏行眼瞎。 眼瞎的吃完了饭,把一次性餐盒丢进了垃圾桶,拽着我去洗了手,这才从食堂出来。 “你刚刚在看什么?” “择偶标准。”我把那条评论翻出来给他看,“这个。” 他微微挑了挑眉,笑了起来:“说的全都不对。” “那周少爷眼光真高——”我拉着长音说。 “不过有一点说的很对,我的确喜欢漂亮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忽然抬手,将我额前过长的刘海撩了起来,“但他们都不如你漂亮。” “漂亮”。 没有人拿这种词形容过我。 在我的印象里,“漂亮”这个词用来形容女孩子最合适,或许也有男生会适合用上这个词,但绝不会是我。 周晏行总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牵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抄着无人的小路向教学楼走去。 “我以前也说过,”他迎着初秋的风,额前的发被吹开,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你觉得自己身上的疤很丑,可我身上也有疤。” 秋风好像是故意的,它撩开周晏行的发,给我看他的疤。而周晏行也告诉我,他也同样有这么丑陋的疤。 手背上的疤痒了起来,我想要挠,却被他握住了手,他说,你美而不自知。 不,不是这样的。我说,我平庸且寡淡,只有你会对我这么好。 他一路上都在反复不断地告诉我,你美而不自知。 我不知道自己从何“美”起,只知道自己向来平庸,容貌也寡淡,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反复地告诉我“你美而不自知”,多半也只是怕我自卑。可我从没因为外貌上自卑过,因为我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站在他或是封情身边,像是路边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我在班里实在是太过边缘化,乃至点名时点到我的名字,他们都要愣一会儿,花上几秒钟,想林笑这个人是谁,班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人。 孤僻又阴郁,平庸且寡淡。 我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我现在怀里抱着一束名叫“周晏行”的铃兰花,知道他现在是属于我的,也会有那么一些患得患失的感觉。 不该是他怕我后悔,而是我怕他后悔。 我那么……那么差劲。 没有和睦的家庭,没有良好的教养,有个酗酒滥赌的父亲,和一个常年被家暴、好不好容易逃出这个家,已经再婚了的母亲。 筒子楼里的那个“家”总是张着血盆大口,我总疑心自己会永远烂在里面。筒子楼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可如果比谁更混,他们谁都比不过林承宇这个混蛋。至少邻居会在他醉酒之后家暴我和母亲的时候帮忙打电话报警,而他只会一次次变本加厉的虐待我和母亲。 我恶毒得要命,我希望他去死,管他什么死法。 “我真的很喜欢你,哥,”沉默良久,我才按住自己的眼角,说,“没和你相熟之前,我早就计划好了……画完最后一幅画,就去死。” 他握紧了我的手,没有说话。 “可你来了,我就又不想要死了。”我也握紧了他的手,“你来得好及时,你没有来晚。” 还好你来了。 周父:给你三百万,离开我儿…… 笑笑:(打断)好的。 (然后拿着三百万和老周平分了) 第20章 雷雨 他一路牵着我的手,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直没有松开。他用的力气很大,我小声抽气,说:“哥,好疼。” 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我的手,低声说:“抱歉,弄疼你了。” 我低下头,伸手去捉他的衣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但我不放弃,依旧锲而不舍地伸着手,他无奈地叹气,最终自己把袖口递了过来,在我牵住之后才说:“笑笑,你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 我拽着他向前走,拢了拢颈后的头发,对他笑一笑,说:“知道啊。可我那时候真的好累啊,总是在想,哪有人会在意我,烂在泥里算了。” 他不大高兴地把袖子从我的手里拽了回去,抬手捏在我的后颈,指腹轻轻磨蹭,淡淡地说:“他都会一一还回来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林承宇的,只觉得他和我不太一样,我要林承宇去死,但他应该并不如我恶毒。直到很多年以后,林承宇坐了牢,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我与他不经意间又谈起了这件事情,他才慢慢地说,笑笑,只是一只蚂蚁而已。 我们理所当然地迟了到。 不过好在英语老师脾气好,并没有多说,只是让我们俩站了十分钟,很快便让我们坐下了。我从桌肚里拿出来了英语书,跟着做起了笔记,周晏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我把这一页掀过去,他才回过神,问我讲到了哪里。 我咬着笔帽,含混又小声地说:“一百三十九页了。” 他垂下眼睫,闷闷地“嗯”了一声。 没有生气,大概……因为我说的那句话不好听,才心情不好。我低头做着笔记,过了一会儿才从小书架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撕下了一张纸,写:你心情不好。 这纸条传得明目张胆,老师没忍住朝我扔了个粉笔头,推了下眼镜,点我的名字:“林笑。” 我赶忙扒拉几下刘海,让它们遮住我的眼睛,站了起来,小声说:“老师我错了。” 我瞄见周晏行写了一个“没”,结果被他划掉了,又写了一行字。 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哄我? “——林笑,你总往周晏行那儿看什么?眼抽筋呢?” 我眼也不眨地扯谎:“笔掉他脚底下了。” 然后我拨弄了一下水笔,让它“吧嗒”一下滚到了周晏行脚边。 老师也没了法儿,很无奈地挥挥手让我坐下,继续讲课了。 周晏行抿着嘴,被我听见了笑声,有一点恼怒地踢了他一脚,这才坐了下来。他把纸条传过来,我把它叠了起来,丢进桌肚里,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黑色的卡子,把刘海卡了上去,认真听课,不理他了。 他微微侧身,在我耳边说:“笑笑,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板着脸推开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板书,说:“就不理你。” “笑了一下就不高兴了?” 我在书上写了一个“是”。 “那以后不笑了好不好?”他低笑说,“你都不哄我啊。” 我忍了忍,铁石心肠地说:“忽然不想哄你了。” 然而我对周晏行,往往只能铁石心肠那么一刻钟。下了课便悄悄勾住他的小指,他贴近了我,我都能闻见他身上的茉莉香。那味道不浓,淡淡的,是他洗发水的味道——下次偷偷用一点他的,是不是就能是一样的味道了? “笑笑,你在我身上闻来闻去的样子很像小狗。” “那就是吧,”我晃悠着小指,“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哥。” 好久之前还说我像猫呢。我想。 我松开小指,正要拿自己的铅笔,老刘就慌慌张张地走进了教室,气喘吁吁地喊:“林笑!” 铅笔滚下了桌子,老刘推了推眼睛,扶着门框,说:“……你爸来了。” 五雷轰顶。 我把卡子拿了下来,把刘海放下来,遮住眼睛,躲在老刘身后。老刘在楼道里千叮咛万嘱咐,他拍了拍胸口,说:“如果你爸再动手,你就……你就躲我后边吧。” 我当然不能让他替我挡,只是摇摇头,说:“他不敢动手的。刚从局子里出来,现在过来……”我顿了顿,哑声说,“就是想跟我要钱。” 老刘像是一个哑了的鞭炮,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沉默地挡在我身前,进了办公室。 林承宇背着双手,朝我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我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而后他故意喊我的小名,让我恶心得想吐。我扶着老刘的后背,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干呕了几声。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目光如附骨之疽,黏在我的身上。 我想要逃走,我想要回到角落里去。 好恶心,好恶心。 手背上的疤痒得我难以忍受,指甲不停地抓挠着那里,几乎要挠破了皮。我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和林承宇对视,想逃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它们说,快跑,他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可我迈不动腿也失去了力气,懦弱地躲在了老师的身后,止不住地颤抖。 我的腿疼了起来。林承宇晦涩阴沉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腿上——我觉得他是在想该怎么打断我的腿,然后拿到我妈给我的生活费,继续出去赌。我挪了挪腿稳住了呼吸,直起了身子,走到了林承宇面前,冷笑一声:“我没有钱,有钱也不会给你一分。” 林承宇笑容阴森森的,说出的话也难听刺耳:“你勾搭上周家的小少爷,都把屁股卖给人家了,还说没钱?” 我恨不得手里凭空冒出来一把刀,把他那条不会说话的舌头割了,再把他那张不干不净的嘴巴挒了。 老师在这里他都敢这么说话,那我有什么顾忌的,不就是比谁不要脸?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抠进了手心里,忍住了想要给他那张脸来一拳的冲动,怒气冲冲地说:“我一分钱也没有,你那些个债主也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你死了也和我无……!” “啪!” 我脸上一疼,被打得有些犯懵。 我被老刘拽到了身后,老刘和他起了争执,而我头脑发懵,脸上越发疼了起来,有些发麻。之后我听见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几声难听的脏话。老刘气急败坏,给警卫处打了电话。 我蹲在角落里,像是一只长在阴暗里的蘑菇。 一声惊雷炸开,紧接着雨点猛烈地砸在窗子上,像是要把窗子砸碎了一样。 周晏行就是在这时候进的门,身后还跟着警卫处的人。 他低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的鞋尖,只在我面前停留了几秒,很快我就听见了林承宇的惨叫,和警卫队手忙脚乱地离开的声音。 因为下雨,我的腿更疼了。周晏行把我拽了起来,半搂着我的腰,说要带我去医务室,老刘批了假,他就带着我出了办公室。 雷声阵阵,我耳畔却都是周晏行的呼吸声。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地哭了出来。 赶在元旦假期的尾巴更新了。 对不起,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TvT 大家元旦快乐。 第21章 阴天 脸上的巴掌印又疼又麻,我哭的样子一定丑得要命,不然周晏行为什么一直在皱眉?我想要止住哭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觉得一腔悲愤无处发泄,又觉得自己懦弱无能——林承宇怎么可能会因为在学校就不敢动手呢? 周晏行撑着伞,又要扶着我,难免会让雨淋到自己,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把伞推到了他那边,自己一个人走。因为被腿被林承宇打断过,每次到了阴雨天都会疼痛难忍,我走的一瘸一拐,很快就被周晏行追上。他固执地把伞塞到我手里,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雨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呼吸声很急促,明亮的凤眼静静地看着我,而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哥,我好疼。”我哑着嗓子说,“好难受。” 疼已经不算什么了,只是觉得自己连活着都太难。永远也逃不出的阴影无时无刻地笼罩着我,怪物一般丑陋,张牙舞爪地想要吞吃了我。 我避如蛇蝎的人永远不会放过我。 我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咬住了嘴唇。 “我真的……很害怕。”我听见自己说。 “别怕,”黑伞倾斜了过来,把雨水尽数挡住,他说,“再也不会有了。” 我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头,默默无言地侧脸,亲在他颈间的胎记上。 那胎记像一只蝴蝶,振翅而飞。 医务室的校医和我熟识,见了我脸上的巴掌印,二话不说便去拿了药膏。周晏行默不作声地扶着我坐下,我低下头,脸上依旧火辣辣的。我不安地拽着他的衣袖,生怕他走开,然而他只是轻轻叹息,搬了一张椅子坐了过来,温声说:“抬头,给我看看。”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下一刻他便捏住了我的下巴,紧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我脸上的巴掌印。 校医拿了药膏过来,他不肯让校医靠近,就自己拿了药膏,在指尖上挤出了一点白色的膏体,轻柔地抹在我的脸颊上。 虽然力道很轻,但我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怯懦地抬眼看他,他的眉头依旧紧皱,眼里也藏有怒火。我很少见到他这样,犹豫再三才开口说:“……不、不要生气……” 抹药的指尖一顿,过了一会儿,他嘲讽地笑了一下,冷声问:“为什么不生气?” 我心头一惊,咬着嘴唇说:“我没保护好自己……” 周晏行不说话了,替我抹完了药,又看了我脸上的巴掌印很久,而后站起身,和校医说话去了。 闪电伴着雷声,惊雷砰地炸开,雨点啪啪地打在窗子上,我窝在沙发里,蜷起了身子,把脸埋在臂弯里,害怕地深吸一口气。 腿很疼,但并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精神上的痛苦远大于肉体上的,我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个格外寂静的夜晚,墙角长出的霉苔,筒子楼里昏暗的灯光,还有那打在我腿弯上的木棍…… 每一样都使我痛苦。 我竟然冒出一个幼稚的想法——要是林承宇被雷劈死就好了。 但显然这个想法并不会实现。我蔫蔫地垂着手,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小腿上,把头抬了起来,听周晏行和校医说话。其实他们的声音不大,偶尔也会被雷声盖过去,但我还是可以捕捉到一点信息。周晏行大概是在问我脸上会不会留下淤青,需不需要现在冰敷,校医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时不时地看我一眼。 腿疼得厉害,我连动都不想动,又实在口渴,便喊了一声“哥”。 他终于看向我,凤眼里有些许茫然。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干涩地说:“腿疼不想动……想喝水。” 他叹了一声气,问校医要了一个一次性纸杯,结束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去帮我接了水。 我捧着纸杯,小小地抿了一口热水,舌头还是被烫到了。 周晏行揉了一把我的脑袋,见我腿疼得不行,给老刘打了电话帮我告假。老刘大方地准了假,又说他那里还有些膏药,再疼得不行了,就去问他要,保管好用。我离着话筒远,就“哎”了一声,说好。 周晏行挂了电话,把椅子拉了过来,坐在我面前,把我的手握了起来,问:“腿为什么会疼?” “以前被他打断过腿,嗯……所以一到阴雨天就会疼。”我低下头,指了指校医说,“老师以前给我开过膏药的,但是不顶用,该疼还是疼。” 周晏行在听到“打断过腿”这几个字的时候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缓了过来,握紧了我的手,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很快就会过去了。” 我想,会过去吗?这又谈何容易呢? 我陷在沼泽泥潭里那么多年,该怎么爬出去呢? 如果没有周晏行,从前的我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甚至会自暴自弃,恨不得早点死去。 但他拽住我了。 我没回教室,周晏行把我按在医务室的沙发上贴了那屁用不管的膏药,强硬地把我带回了宿舍。 他拿的那一把伞不大,堪堪能遮住我们两个人。可是他身高腿长,肩也比我宽许多,就露出去了一些,淋湿了半个身子。但我被他护得很好,一点雨也没淋到,就好像我是什么易碎品,被雨点砸了都会碎一样。 我开了宿舍的门,揉了揉膝盖,去给他拿毛巾。 周晏行真的很高,比我要高上太多。大约是我小时候营养不良,到现在也没长多高,堪堪长到一米七五罢了,但他却比我高了近十厘米。我伸长了胳膊,有点费劲儿地给他擦头发,他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我,我专心致志地擦着头发,也不理他。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小红痣,惹得我抬眼瞪他。 他很喜欢我眼角下的小红痣,总会亲它,无人时便喜欢揉弄,揉得泛红才肯放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做个标记”,但我很喜欢他亲近我。 我替他擦干了头发,把毛巾放回了小衣钩上,才转身去找他,便被他揽住,死死地抱在怀里。 “笑笑,”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轻轻舔了一下,哑声说,“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冲动那么一回。” 我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乌云,也抱住了他,抚了抚他的后背。 “哥,”我喃喃地说,“你说过的,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我不怕了。 考完试了……人都考傻了。终于快放假了。 假期大概更新稳定一点了! 第22章 星星 他又吻我。 我不知道亲吻究竟为什么会让我这样头晕目眩——或许是因为周晏行,因为是他在吻我,所以才让我这样迷乱。 我平常总会牵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且修长白皙,比我的手大上一圈,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人养尊处优多年。此刻他的手却扣在我的后脑,牢牢地按着,不许我逃走一样,力气大得惊人。 周晏行温柔体贴,亲吻时却总是凶狠得要命,要把我吃下去似的。我们贴得太近,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大约是最近又抽了薄荷烟,但我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味道。 周晏行的一切我都喜欢。 像他接纳我不堪的一切,我也深爱着他的一切。 我和他窝在宿舍里,把窗帘拉上,灯也不开,一起在那张多余的床上看电影。 我嚼着薯片问他,你不去上课了吗? 他把下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说,嗯,不去了。 我低下头。他大约是因为我才一同请了假,否则早去上课了。我忽然想起那时候,我才和林承宇吵完了架,一下午都头昏脑涨,回了宿舍便发起了低烧,自己也无所察觉,只觉得难受,便请了假,可他竟然也请了,说是要在宿舍里照顾我。我怕他,但或许是因为烧着,也不那么怕了。 周晏行无声的温柔与体贴的照顾总是会把我层层裹住,那一层膜分明很薄弱,却又刀枪不入。我便十分依赖他,竟然在他身边才能找到安全感。 “笑笑,你父……”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把“父亲”两个字说出来,便改口,“那个男人,以前也这么打你?” 我又拿了薯片,闻言微微一愣,盯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才说:“嗯。我妈会给我定期打钱,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被我存在卡里,我不敢放在那里,就一直带着。我不给他钱就会被打,但我怎么会给他钱?”我又自嘲地笑笑,“可我太没用了,不论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他赌博么?” 我拿薯片的手一顿。 周晏行见我这样,了然地说:“嗯,我知道了。”紧接着他便又说,“他还借高利贷。” 明明听上去像是个疑问句,但他却说的是陈述句。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或者他会读心术? 我一脸复杂地转头看他,果不其然看到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亲了亲我的眼角,把红痣舔了一下,轻笑着说:“不要怕……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不过,该有的惩罚是会有的。” 我一阵心惊,猛地抓住他的手。 “怕我做坏事吗?”他说,“可我不会做。笑笑,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多作指示,会有人替我处理的。” 我松开了手。 我居然差点忘了,周晏行本身就出生在最顶端。 祖父是手段狠辣的政客,父亲是跺一跺脚,商界便会震一震的商业大亨。 他自出生以来,有些东西就已经握在了他小小的手里,直至现在。 对啊,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周晏行啊。 但他从没动用过这些权利,即便这会让他过得更舒适一些。 “笑笑,我从来没有用过那些在外人眼里是“特权”的东西,我第一次破例是为了你。” 我心中一阵酸楚,小声问:“你最喜欢了我,对吗?” “对。否则我不会为了你而破例。” “那就够了。”我说,“我只要你的喜欢就够了,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什么了,哥。” 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我想要。”他蹭蹭我的颈窝,声音轻缓地说,“你不需要为此而觉得愧疚,我的一切特权都是为了你而存在。如果没有你,它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周晏行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给了我。 风雨交加,再大的雷声也盖不住楼道里匆匆的脚步声。而周晏行和我窝在铺上看了许久的电影,从恐怖到搞笑,从文艺到科幻,哪怕我挑中了最无聊且最烂的那一部电影,他也不会说换掉,只是默默地陪我看完。 楼道里的脚步声又急又重,伴着雨声盖过了电影的声音。我昏昏欲睡,靠在周晏行的怀里低头点地。外面的雷声越发大了,楼道里的脚步声却都消失了——大约是学生们都已经逃进宿舍了吧。 而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封情的消息弹了出来,我下意识地点开,入眼便是封情常用的小熊表情包。 我回消息的手一顿,正要回他一句滚蛋,周晏行就已经先我一步拿起手机,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别烦我们俩。” 然后退出了微信,并且把后台也清掉,又接着我和看那部无聊的电影了。 封情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发来消息。正当我们商量着要不要再换一部电影时,宿舍的门便被人哐哐地敲了起来,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封情。然而我还没下床,膝盖便突然刺痛起来。周晏行将我扶到一边,让我老老实实坐着,而他去找了条毯子盖在我的腿上,小心翼翼的,做完这些他才去开了门。 外面的封情大有雪姨的气势——他在门外边拍边喊:“周晏行,你别躲在宿舍里不出声,我知道笑笑在!” 周晏行扶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后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周晏行说:“你知道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情吗?” 封情好像没心情跟他闲扯,喊我:“笑笑,我妈说这天你肯定得腿疼,让我给你送药过来,你自己贴还是让我……”周晏行作势要关门,他就赶忙改口,“让周晏行你贴?” 我动不了劲儿,就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扬高了一点声音,回答说:“我自己贴吧,替我谢谢静姨。让她费心了。” 周晏行幽幽地说:“药。” 封情没好气地把药塞进他手里,转身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进来看我,不然又要数落我一顿。 “笑笑,我贴?” “……我自己也可以贴的,”我小声说,“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儿。” 周晏行笑了起来,他走到床前,伸手揉了把我的头发,弯下腰把毯子掀开,蹲下身后又慢慢地把我腿上的膏药撕下,随后把新的换上。他把毯子盖了回去,说:“你就是小孩儿。” “我是小孩儿……那我跟你要星星要月亮,你也该给我摘吗?” “给你摘,”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戏谑地说,“囡囡想要什么哥哥都给。” 我捂住脸,却连一点点的红都遮不住。 他咬我的耳垂,我轻轻推他,反倒被抱进怀里了。他整理好了毯子,满足地喟叹一声,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要星星要月亮,都不如要一个周晏行。 最近因为和朋友吵架就没来得及写完,本来前天就可以更新的。说好会稳定一点更新结果还是没有orz 今天是霸总老周(也不是) 小剧场一个~ 封·雪姨·情(工具人):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笑笑在家! 周·即将暴怒快要拧坏门把手·晏行:……哪天选个良辰吉日把他埋了吧。 第23章 爱意 临近假期,所有学生都开始躁动了起来,我也不例外。但我并不激动,只觉得有些焦躁——我不愿回到筒子楼,也不想连暑假都借宿在周晏行家中,但是母亲那边也不好去…… 一时间我竟然觉得自己真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拇指在通讯录里备注着“妈妈”的电话号码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按下去。 ……不行啊,万一打扰到她和宋叔叔呢? 我犹豫不决,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肩头忽然一沉,我随意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无奈地笑,却没推开他:“哥,好沉。” 他依旧不肯起来,我靠着墙,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在教室,难怪他直接靠上了我的肩。他垂着眼,伸手捏我的腿根,惹得我不得不去看他。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随即便抬起眼与我对视,我的心“咚”的一声,猛地跳了一下,紧接着耳根子就烧了起来。 “别捏我腿根……”我小声说,“麻了。” “麻了才要捏。”他说,“捏一捏就不麻了。” 我笑:“你在揩油吗,哥?” 他丝毫不委婉地回答:“对。” 于是我放下手机,伸手去挠他的痒痒。而他也终于从我的肩头上起来,因为被挠到了痒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只是躲,也不按我的手,泪花都划到了眼角。 “揩油那么光明正大呀?”我停了手,问他。 “嗯。”他捏住我的鼻子,“因为太喜欢了。” 我本就烫得慌的耳根子更热了。 真讨厌,明明平时正经得很,偏偏没人的时候油嘴滑舌,又让我拒绝不了。 周晏行最讨厌了。 他松开了手指,眨一眨那双漂亮的凤眼,无辜地说:“我才不讨厌。” 他果然是会读心术吧!我不搭理他了,伸手去小书架上拿平时涂画用的本子,用它挡住了侧脸,又去翻铅笔。他扒拉开本子,凑到我耳边,抿了下我的耳垂。 我吓得大惊失色,立刻用本子拍他的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晏行真是既让人喜欢又让人讨厌! 因为早就入了冬,天气就逐渐冷了起来,但由于今年的秋天并不算冷,我连一件坎肩都没带,只能使劲儿地套秋衣。校服外套太薄,根本顶不住寒风往里灌,我连下面都套了两条秋裤,结果还是冷得哆嗦。周晏行看不过去,转头回家带了几套棉服,还带了绒衣和棉裤。我看着那几条大棉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摸了下料子,顿时觉得周晏行万分接地气,竟然真的会穿这么厚的棉裤。反观封情,死活都不肯穿,宁可套两条秋裤冻死,也绝不穿棉裤。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我要风度的死”。 我本来想拒绝,等到了周六日,自己去买几件衣服,但周晏行却强硬地表示必须得穿,否则感冒发烧又是一笔额外开支。我想了想他保温杯里的红枣枸杞,忽然悟了。 真养生啊。 难怪周晏行冬天总比看起来夏天臃肿得多,原来是套了棉裤和羽绒服。 于是我也跟着他一起臃肿了起来。 去上课时在楼道里碰见了封情。封情见我穿得像是只企鹅,深痛欲绝地看着我,愤恨地说:“你不是从来不穿棉裤的吗,你居然背叛我!” 我面无表情地揣着手,柔弱地靠在周晏行怀里:“我是一朵娇花,感冒发烧会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我以前穿棉裤的,是只有你不穿。” 封情跺了跺脚,三两步跑到楼梯口,蹦上一个台阶,朝我和周晏行竖起中指,呸了一声说:“狗男男!” 我刚要把手从袖子里撤出来,回敬给他一个中指,就被周晏行按住了手,随后他朝封情竖起中指,笑容腼腆:“单身狗。” 封情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裹紧棉服,也蹦跶上台阶,手还揣在衣袖里:“走呀。” 周晏行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我以为他是在发呆,就又跳下了一级台阶,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几下,没一会儿就又缩了回去。但慢吞吞地他朝我伸手,五指微张,说:“牵手。” 我把长了一截儿的袖子塞进他的手里,让他握住,存心逗他说:“好冷,你先牵牵袖子。” 他委屈巴巴地捏着袖子,也没说什么。 我晃悠了几下,见他牵牢了,突然把手从袖口里露了出来,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随后就牵住他的手。 他说我坏,又说我故意逗他,害得他好委屈好伤心,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男朋友的手都不能牵,只能牵袖子,好难过啊。我捏他的指节,嘟哝说,你不是也逗过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笑笑,”他打了个哈欠,低垂下了眼皮,转而言其他,“好困。” 我挑眉,说:“我也好困。” “今天是不是周四?” “是啊。” 我沉默了一阵,从口袋里翻出来手机,看了眼时间,一拍脑门:“坏事儿了!今天早读书老刘的!” 我拽起周晏行狂奔而上,有些紊乱的呼吸声里间或夹着他几声狭促的笑。我回头一望,他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都是光,像是撒了一把星子。 我听见他喊:“笑笑。” 我也喊:“哥。” 他几乎是立刻就握紧了我的手。 手心的热度就慢慢渡到了我的手心。 有些喜欢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我们差点没赶上早自习,封情因此嘲笑了我一通。我习以为常,但周晏行并不这样想,他甚至把许久没见的冷白叫了过来。我看到封情吃瘪的同时也看到他脸上满意的神色——他是真的喜欢看封情吃瘪。 我是在养好伤不久以后才得知当时封情和周晏行的“交易”内容是什么的,周晏行答应他让冷白不再来骚扰他,而他则告诉周晏行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周晏行和我说,他也不想反悔的,但他真的很想看封情吃瘪。在愉悦和承诺面前,他明显选择了前者。又和我说,口头协议虽然也生效,但并不如书面协议,有第三人在场,口头协议或许会有些作用,至少是有人可以作证的。但是当时并没有第三人在场,他抓住了这个小漏洞。 我问:“哥,你这样是不是太坏了?” 他耸耸肩,又从桌底牵住我的手,说:“我是愉悦犯啊。” 我没说话了,看着封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梢眼角都带着躁。我估计他手里如果有把刀,冷白现在早就没劲儿跟他说话了。不过封情好歹还有理智,没骂人也没动手,只是非常烦躁,脚抬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也没踹过去,只是捏紧了拳头,然后他说:“请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见你。” 我看到冷白晦涩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竟然和周晏行从前看我的眼神重合了。 那种隐忍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我的稳定更新是三天一次(。 作业真的太多了555 老周很养生,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和冬天的大棉裤,真的很老大爷。 笑笑单纯是觉得这少爷真接地气,居然和我一样穿大棉裤。 封情:死都不会穿棉裤的,我宁愿套两条秋裤。 如果在东北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呢小封(。 第24章 囡囡 因为临近期末,我再次被周晏行按在题海里畅游,被迫刷题到凌晨。他说:“以你的数学基础,多刷题才是最好的,类型见得多了,公式也就背得牢了,这样不就会套用了么。” 我又掀开一页卷子,读完了一道题,刚从题干里划出几个重点,有气无力地写下了公式,说:“可我是文科生,你也是文科生。” 他把一杯热水放在我桌上,眉梢一挑:“如果我是理科生,你觉得理科班还有活路吗?” “我也没有活路了。”我哭丧着脸,咬着笔盖,含糊地说,“我只是一朵娇花。” “写吧,”他揉了把我的头顶,“明天准你吃两包QQ糖。” 我叹了一声气,费劲吧啦地把那道题解了出来。封情要是看到我为了两包QQ糖就老老实实写数学卷子,估计能吓得够呛。毕竟从前他用多少甜食诱惑我,我也没写完过一张数学卷子。 写完了卷子,我瞄了眼桌上的闹钟,不算太晚,但也打算睡了。周晏行那边早就洗完漱,关上小台灯准备上床睡觉。我伸了个懒腰,他凑过来亲我,叫我和他一起睡。学校的床太窄,两个人睡太挤,我就磨磨蹭蹭地换了睡衣,说不想和他睡。太挤了。 周晏行低下头,眼皮也垂了下去,好像一条委屈的大狗。他伸手揪住我的袖口,拽着我去铺上,哑声说:“笑笑,以后别当着我的面换睡衣。” 我这才发现他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鼓起了一大块。 床板吱呀一声,铁架子也“嘎”地响了一下,我没敢再动。他目光晦涩地看着我,离我越来越近,灼热的呼吸打在了我的颈窝上,我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周晏行抬手解开了睡衣的几颗扣子,吻落在我的颈侧,又含住我的耳垂,虎牙磨蹭着,含混地说:“笑笑,帮帮哥哥。” 我闭上了眼睛,颤巍巍地说:“我不会……哥,要、要怎么……” 我不敢看他。我猜他的眼睛里一定满是欲望,欲望之下是某种渴求。只要我看了,它们就会像海浪一般把我淹没——然而不等我睁眼,海浪就已经靠近了。耳垂上的痛感忽然消失,周晏行不由分说地吻住我,齿关被他轻而易举地撬开,勾住了我的舌,我都能听见一些轻微的水声。 嘴唇发麻,我喘不过气,便去推搡他。他恋恋不舍地离开,轻喘着将我翻了个个儿,扒了我的裤子,低声说:“把腿夹紧了。” 我无措地夹紧了双腿,他的胸膛贴上了我的背,随后有什么抵在了腿根,烫得我打了个激灵,又不敢低头去看,便咬住了衣袖,呜呜地说:“哥,哥……” “笑笑乖。”他低喘着气,说,“就蹭蹭。” 塌腰翘臀的动作让我有些难堪,而他捏着我的臀肉,一下一下地撞,我只觉得腿根的嫩肉被磨蹭得发疼,还被他撞得屁股也疼了起来,但被他箍着腰,反抗不来,只会徒劳地轻声呜咽。他说,笑笑,笑笑乖啊。手又握上了我的性器撸动,自己的动作也没停,蹭得好难受。我带着哭腔喊他,哥,好疼,慢一点。 但我感觉腿间的性器又涨大了几分,背过手去,手指抵住他的小腹,小声说:“哥,磨的疼,你、你快一点……” 周晏行没答话,哑着嗓子低笑了一声,又撞得我一个踉跄,差点磕在了床头的栏杆上。快感伴着腿根的疼与麻,眼前忽地白光一闪,短暂的失神过后,我被周晏行翻了过来,看不清周晏行的面容。微凉的液体打在了小腹上,我这才缓过神——他射在我肚子上了! 我臊着个大红脸推开他,想去桌子上拿纸巾。他一把把我按了回去,自己下床扯了一把纸巾回来,先是当着我的面把我射在他手心里的精液擦干净,又弯下腰来擦干净了他射在我肚子上的。因为是凹肚脐,有那么一点精液陷了进去,他似乎是玩心大起,伸出了一根手指搅弄起了肚脐里的精液。我支起身子推他,他眨一眨眼,把手指收了回去,继续用纸巾擦残留下来的精液。 我瘫在床上任由他摆弄,腿根隐隐作痛。 “……哥,腿根疼。” “拿药膏了,再忍一会儿。” 翻药箱的声音很小,他很快就找到了消肿止痛的药膏,走到床边让我分开两腿。他旋开了药膏的小盖子,在指尖挤出来了些许,仔细地抹在了我的腿根。有点凉,我没忍住合了下腿,被他拍了一下,又张了回去。 “磨疼了吧,”他揉着我的腿根,叹息似的说,“应该轻一点。” 我不理他,翻过身背对着他,支唤他去给我拿被子。过了一会儿,他抱来了自己的被子,打算和我一起睡这张上下铺。上床前还征求意见似的问了一句可不可以一起睡,我都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已经上了床,用被子把我一裹,心满意足地抱着我睡了。 我嗅着他身上的薄荷味,忽然也没那么生气了。 一首荡气回肠的精忠报国把我们俩全都闹醒了。 我迷迷瞪瞪地伸手,没摸到手机,又摸了几下,还是没摸到,有点费劲儿地睁开了眼,入眼就是周晏行那张好看得有点过分的脸,而我的手在他的胸口上。他也睡得迷糊,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在摸他的胸口,我就已经忙不迭地收回了手。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下了床,去桌上找自己的手机,把闹铃关上了。周晏行刚坐起身,头发有些蓬乱,茫然无措地看向我时,眼睛里还有一点泪花,像是刚睡醒的猫在伸懒腰。 “哥,起床了。”我换下睡衣,打了个哈欠,“再不起洗漱间里就都是人了。” 他似乎还有点发懵,抬手揉了揉额头,喃喃说:“这就起了。” 哪怕没睡醒,周晏行的行动力也非常高,没过一会儿就穿好了衣服,还把被子叠好放回了床上。他又打了个哈欠,拿着牙杯和洗面奶,慢吞吞地跟着我去了洗漱间。 一中不跑早操,我们俩趁着时间还早,又奔向了食堂,一人买了一杯豆浆。我问他要不要吃煎饼果子,他点点头,说吃。 “你夹馃篦儿还是馃子?” “跟你一样,告诉他别放咸菜和香菜。”他说,“食堂里的煎饼果子放香菜,我不喜欢吃。” 我转头去排队买煎饼果子了。 其实在饮食方面上周晏行并不算太挑食,只是不喜欢吃香菜。反观我,不吃蒜不吃葱不吃香菜,周晏行都能面不改色地用大葱蘸大酱,换成我,就算是拿枪抵着我脑袋也不吃,半点儿不像北方人。平时出去吃饭,大多时候都是周晏行在迁就我的口味。 食堂阿姨摊煎饼利索得很,我在她要往煎饼里撒香菜放咸菜的那一刻及时出声,不然我和周晏行一早上都要恶心坏了。 刷了饭卡,我提着两套煎饼果子去找周晏行。倒不是我说,他实在是太好找,身高腿长,长得也好,在人堆里一打眼就能找到。我举了举手里的煎饼果子,他就吸着豆浆走了过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给,”我把煎饼果子给了他,接过他手里的另一杯豆浆,插上了吸管,“夹的馃子,今天食堂的馃箅儿看着不脆。” 我咬了一口煎饼,和他一起走出了食堂。 这几天又降温,他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两条围巾。一条上面坠着小流苏,绣着一只小狸花猫;一条不坠流苏,是一条很普通的浅棕色围巾。周晏行把那条有着小狸花猫的围巾给了我,自己戴了那条什么花色也没有的围巾,我看着围巾上的小猫,忽然福至心灵,问:“故意的吧,哥?” 他咬了一口煎饼,眉梢一挑,眼神飘到了别处。 我笑着伸手,假装要去揪他的耳朵,实际上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 操场上人不多,关系好的男孩子们像我们这样玩闹的也不少,我和他再亲密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周晏行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悄悄地用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轻轻摇晃。 我问:“干什么啊?” 他“唔”了一声,回答说:“牵手,昨天没牵到。” 我乐了,路过操场的垃圾桶时把塑料袋扔了进去,说:“那牵着手去教室?” 他不说话了,还勾着我的小拇指。 “走呀,哥。”我说,“去教室吧。” 我在数学课上困得低头点地,全靠周晏行掐上我一把才能清醒过来一阵。老刘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板书虽然不多,但黑板反光太厉害,我看不太清,只能眯着眼,稍微歪头去看。 周晏行把自己的笔记本推了过来,趁老刘回身的空档,朝我笑了一下。 我红着耳根,低头抄笔记。 下了课,封情拽着我去说小话,不许周晏行跟着。周晏行面色不虞,我捏捏他的耳垂,跟着封情出去了。 封情气呼呼地抱怨了一通周晏行,又问我这个寒假要不要暂时去他家住。我苦笑着拒绝了他,对他说:“不用了。不好意思去打扰静姨和封叔叔。再说了,你们一家三口连去哪儿旅游都计划好了吧?我去不合适。” 封情说:“我妈想你呢,挺久没见了。我爸没人权,别理他,你不行就来我家住,我也不想去看他们恩爱……” 我摇摇头,还是没同意。 他气得要拧我的耳朵,我捂着了耳朵就要逃,恰巧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我朝他做了个停的动作,拿出来手机,看到备注愣了一下。 是我妈。 我接通了电话,那边女孩子的声音娇娇的:“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妈妈说你快放寒假啦。” 我听见宋禾的声音,心都软了一半,说:“放了寒假就去看小禾。是想哥哥了吗?” “想啦!”她说,“不过妈妈有事要先和哥哥说!” “囡囡呀,妈妈想让你帮个忙。” 我笑了一下:“好。” “寒假过来看看小禾吧,你宋叔叔说想过个二人世界,又不好让小禾一个人在家,她爷爷奶奶在乡下……” “好,”我温声说,“我去看小禾。” “呀,你宋叔叔有话要和你说。” 紧接着一个温润的男声传了过来:“是林笑吗?” 我赶忙说:“是,您请说。” “秋秋说你最近要放寒假了,但没地方去,又肯定不好意思给她打电话说来这边住一段时间。我寻思你大概是怕见我尴尬,就干脆趁机带着秋秋出去旅游。叔叔也麻烦你照看一下小禾,她还小,不懂事,你多担待一点。” 我愣了很久很久,才回答说:“……哪有什么担待不担待,她是我妹妹。”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又说,“谢谢您,谢谢您照顾我妈这么久……” 隔着电话,哪怕没见面,我都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幸好……幸好她遇见了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我捏着手机,又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封情回避了好一会儿,这才凑过来,问:“小姨她现任丈夫?” 我“嗯”了一声,推着他回了教室。周晏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刚一回座位,他就揽住我的肩膀,也不管班上多少人,酸气冲天,颇有些委屈地说:“你去了好久啊,囡囡。” 听见这称呼,我如遭雷劈,瞪大了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吹了一声流氓哨,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我捶了他一拳,勒令他不许再叫。可他又叫了很多遍,讨厌的要死,气得我踩了他好几脚,上课了也还没消气。 他把一张纸条推到了我画的“三八线”上。 “囡囡乖,我错了。” 我拿起纸条,面无表情地把它团了团,塞进了垃圾袋里。 他又写了很多张,变着花样,可就是不改囡囡这个称呼。我红着耳根,把他递过来的第不知道多少张纸条掀了一面,写了四个字:不许闹我! 他眉梢眼角都是笑。 我消了气,去牵他的小指,又听见他小声说:“囡囡,开心点吧。” 我来晚了!!! 车车好难写呜呜呜呜写完这个我再也不写第一人称了!!!死都不写了!!! 这个车车不香(大哭 不过老周不做禽兽,所以就蹭蹭 第25章 小猫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考完了最后一场,我和周晏行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他牵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我稍稍低头,把围巾向上提了提,哈了一口气,白雾腾腾升起又飞快消失,周晏行把我的手牵得更紧。 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唰唰响,影子张牙舞爪,好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老巫婆枯瘦如柴的手。 我踢了一脚石头,拽住了周晏行,他就和我一起停下了脚步,站在一片影子里。我笑着问他:“你看这些影子像不像老巫婆的手?” “那我牵着的就是小王子。”他低下头,刘海微微散开,露出了额角的疤痕,也笑,“漂亮的小王子,老巫婆没有抓走你吗?” 我抬手够住了长势比较低的树枝,说:“刚刚没被抓走,现在被抓走了。你要来救我吗,哥?” 他不说话,只是稍稍抬手,够到了我握着树枝的手。他将我的手指一一掰开,拽着我就跑了起来,围巾晃晃悠悠,我看到了他围巾上有一抹小小的白。 “走吧,小王子。” 周晏行进门就撞见了宿管大爷。他面不改色地牵着我的手,笑着和大爷打了个招呼,我也点点头,问了声好,和他一道进了楼道。宿舍楼的楼道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我和他紧紧相牵的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明朗,也没人知道他这明朗的笑是给我的。 是我的啊。 我们回了宿舍,并不着急收拾。他把我拽进门内,随即把我抵在门板上,垂下长长的睫羽,低下头来舔吻我的唇。他意外的没有吻的很凶,只吻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我,他用拇指揉搓着那颗小红痣,问:“今天走吗?” 我蹭蹭他的手心,眨了下眼睛:“嗯……昨天已经收拾好了,要走的。” 我其实也不太愿意和他分开,没了他的监督我必然会懈怠一些的。于是我把手伸进他的羽绒服口袋里,摸到了一包QQ糖,才想要拿出来就被他瞪了一眼,不情愿地把手抽了出来,揉了把嘴唇,越过他想去拉放在门旁的行李箱。 周晏行把口袋里QQ糖拿了出来,塞进了我的口袋,又揉了把我的头,说:“路上小心。别趁我不在就吃很多糖,再牙疼我可不管了。” 我才喜滋滋地要撕开那包QQ糖,听完他后半句话就蔫儿了下来,怏怏不乐地回:“……知道了,不多吃。” “也要好好写数学卷子。”周晏行继续补刀,“老刘发了很多卷子,不会写就跟我给我打电话。” 我更蔫儿了。 放在学校美术室里的画还没画完,本来想带走它的,结果周晏行一句话就把我打得溃不成军,画都不想带走了。 不过想起那幅铃兰,我又觉得送给他那样的画不好,想要送给他更好的。那幅画更像是我为了发泄心情才画出来的,它色调阴郁,不如我平时画的明艳——虽说以前的那些画色调也不算太过明艳,但比它要好上许多。 我又想到那个晚上了,他牵着我的手,奔跑在月色里。那个晚上的月亮不明不暗,风也很凉,他喊我的名字,说,笑笑,我爱你。 他说了好多次,说,月亮也知道我爱你。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的大门前把围巾系好,正要抬起箱子下台阶,周晏行忽然说:“让司机送你吧。” 我摇头,说不用。的确是不用的,出了学校门口,去公交站坐五站就到我妈家了,没必要让周晏行特地打一个电话把家里的司机叫来送我。何况他们家离着梧桐花园十万八千里,和我也不顺路,没必要麻烦司机这一趟。 我是很怕麻烦别人的,越是不熟悉就越怕,但周晏行似乎是个特例。不熟悉时我没少麻烦过他,熟悉之后哪怕他已经是我的男朋友,我也很害怕会麻烦他。我不太明白自己这种心态,周晏行也时常说,但我依旧不喜欢麻烦他,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他也因此头疼不已,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其实他已经足够好了,只是我不想而已。 周晏行见我态度坚决,只好无奈放弃,随后他打开手机,几分钟之后我的手机就“叮”的响了一声,我再一看,周晏行已经转了五百块钱过来。我才要开口凶他,他就捂住我的嘴巴,先我一步说:“钱不多,买点东西给伯母他们吧。转多了你也不肯收。” 我说:“不收,要送自己去送。” 他耸耸肩,无奈地笑:“你又不许我跟着你去,只好让你帮我捎带着了。” 我踢了他一脚,把钱退了回去,提着行李箱扬长而去。 不过刚才……我看起来有点像张牙舞爪张牙舞爪的小猫,还是刚被人捡走的小野猫。 大概是今天放假的学生太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上了公交,飞快地刷了学生卡,提着行李箱往里钻,找到一个空位后就扶着行李箱坐下,这才给周晏行发消息。 自从送了我那条围巾以后,周晏行的微信头像就已经变成了围巾上的小猫,还是手绘版——我还是挺想吐槽这个画工的。明明我围巾上的小猫也是他一针一针绣上去的,怎么画出来的和绣出来的差上那么多? 周晏行给我弹过来一个视频电话,我从口袋里摸出来耳机,插好了才接通。他似乎已经到了家,沙发旁边还能看到一片裙角,紧接着一只手推了推周晏行,他无奈地让开,说:“我妈非要看看你。” 我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围巾,一小半的脸都快埋进去了。女人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笑着问我:“害羞什么?” 我声音闷闷的:“没有的。” “没事儿,”她说,“看看晏行有没有欺负你。” 我这才抬起脸,捏着衣角,小声说:“……没欺负的。” 才怪,我腿根儿疼了好几天呢。 手机又还给了周晏行,他也学自己的母亲,无辜地眨眨眼睛,悄声问:“我欺负你了吗?” 我不理他,又把脸埋了回去,把视频调成了后置摄像头,认真听着车上的报站。 人逐渐少了,但也没少到哪里去。我抵着行李箱的脚有些酸,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扶住拉杆,活动了下脚腕。周晏行大概是看见我活动脚腕了,忽然问:“脚腕这么细?” 我下意识地回答他的问题:“是啊。” 回过味儿来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他这问题有些古怪,但也没多问,因为报站的机械女声已经响起了。 “梧桐花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我提着行李箱,人挤人肉贴肉地下了车。周晏行说:“去吧,伯母他们该等急了。” 我把摄像头调了回来,一只手揪起围巾,小猫朝他晃了几下,和他说:“哥,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他笑着说。 我只来过一次梧桐花园,又不分东西南北,十分费劲儿地找到了八号楼,沉思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备忘录,翻到了地址。 梧桐花园8栋3号四楼203。 我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按了,这才打开了大门,拖着行李箱按了电梯。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周晏行的视频通话也因为没有信号而挂掉了,我打开了音乐软件,点了随机播放。 四楼很快就到了。周晏行说的倒是没错,我才敲了几下门,就有人打开了门,随即宋禾像是个小炮弹似的撞进我怀里。我勉强稳住身子,把她抱了起来,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禾,下次再这么撞,我就要散架了。” 宋禾奶声奶气地说:“知道啦!” 单手抱着她着实是费力气,我把行李箱拽了进来,把她放下后转身去关门,趁着这个空档,她已经给我拿了一双拖鞋。棉拖上绣着一只小猫。 我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小禾真乖。 “囡囡,快过来。” 我赶忙换好鞋子,把自己的鞋子放到了鞋架上,“哎”了一声。 我抱着宋禾走进了客厅,她正和自己的丈夫有说有笑,见了我之后笑得更开心了,男人也招呼我过去坐。 宋禾奔向自己的爸爸,我有些拘谨地坐到了他身边,腼腆地笑了一下,喊:“宋叔。” 他温和地说:“别拘谨。都是一家人,别不好意思。” 我点点头。 他把宋禾推到了我这边,宋禾像只小考拉似的,双手环住我的脖子攀着我。我说:“你们放心去玩吧,小禾很乖,我会照顾好她的。” 宋叔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我说,不辛苦的,我也很喜欢小禾。 谁不喜欢她这样乖巧又活泼的孩子?我笑着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她也有样学样地捏我的脸颊,说,哥哥好漂亮哦。 我红着脸说:“不要乱说,漂亮是说你这样的小女孩的。” 临走之前,他们俩嘱咐了我好半天,我笑着把他们最后一件行李放上了后备箱,拍了拍手,牵好了宋禾,说:“放心吧。” 宋禾娇声说要抱,困了想睡觉,我就抱起她,朝车上的两人挥挥手,抱着她回去了。 哄宋禾睡觉并不难,我只给她讲了一段故事,她便很快睡过去了。我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戴上了耳机,刚要给周晏行发消息,他就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只小猫,凶巴巴的,似乎在朝他亮爪子。 晏:我妈出了趟门,不知道从哪个姐妹那边抱回来的。有点凶,不过它我觉得很像你。 我看着那张照片,突然觉得的确是很像。 我从前像只野猫,朝他炸毛、哈气、亮爪子,但他完全不怕我,还把我从垃圾堆里抱走了。 这么一想,这小猫的确很像我。 我打字回复他:的确很像。你要养吗? 他正在输入了半天,随后一个视频电话弹了出来,我点了接通。一只绿色眼睛的小狸花猫映入眼帘,周晏行正拿着逗猫棒逗弄它,边逗边说:“刚刚还很凶,不过现在已经和我打成一片了。” 我有些惊讶地问:“这么快?” “因为我养过它这么凶的小猫,有些经验。”他逗猫又逗我,说,“那只小猫还会说话呢。” 我隔着屏幕戳了戳那只小猫:“别逗我。” 他低笑:“囡囡,不是哥哥的小猫吗?” ……烦死他了! 但我还是说:“……那就是呗。” 反正……反正也挺像的。 “囡囡,”他哑声说,“怎么办啊,才分开不到几个小时,我就想你了。” 我小声说:“那你忍一忍。” “好吧,我的小猫。”周晏行把那只猫抱了起来,“等再见你,我一定要亲你,囡囡。” 我红着脸挂断了视频。 真讨厌,周晏行总是可以轻易地撩拨到我。而我居然还挺受用。 林笑,你真没出息。我拍了拍脸,不禁在心里骂自己。 呜呜,我又来晚了。 明天不更啦,给自己过个快乐的成年礼,嘿嘿。 今天的笑笑是小猫! 第26章 柠檬 宋禾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过去的几天里根本没有让我操心。她不会大哭大闹,自己也十分自律,不存在父母不在身边就疯玩的情况,睡午觉前会央着我给她讲睡前故事,晚上也不例外。 周晏行通常在她睡后给我发几条消息,但我们两个的回复对方的时间间隔很长,有时五六分钟,有时隔了半个小时都不见的回复。不过他会和我视频通话,给我看看猫,或是给我看看他在家里给我辟出来的画室,但多数时候,他都在教我写数学题。偶尔宋禾起夜,见我在客厅打着台灯写题,迷迷瞪瞪地凑过来喊哥哥,要我陪她去睡,在这时周晏行便会和她打个招呼,再温声和我们说晚安。 今晚我也照例把台灯打开,在小桌上铺满了卷子,一张一张做过去。周晏行还没打来视频电话,宋禾也早已睡下,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我写字时的沙沙声,还有卷子翻动的声音。 我咬着笔帽儿,皱着眉把这道题用红色水笔圈了起来,正要跳到下一道题,题干都还没读完,周晏行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我匆忙地点了接受,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耳机戴好,才长吁一口气:“小禾睡了,我说话声音可能会小一点。哥,这个声音可以听见吗?”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顺着耳机听筒传来:“听得见。” 我这才打了个哈欠,放过了那被我咬得不成样子的可怜笔帽儿,把圈出来的题一一给周晏行拍了过去。他看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过程列给我看,边列边解释:“这里我们要代入,然后再把这个得出来的数代到另外一个式子里……” 我听的认真,又不由自主地咬起来了笔帽儿,听完后笔帽儿已经被我咬裂了,周晏行无奈地叹:“早叫你改掉这个坏习惯。” 因为我做题时一旦遇到不会的题目,总是会咬笔帽儿,越焦躁咬得越厉害,周晏行每次因为这个都会说上我好几次,但我屡教不改,后来他把我的笔帽儿全都拔了下来,也不给我机会咬了,弄得我现在有了咬指甲的毛病。 周晏行一边无奈一边纵容,我总能在这些纵容里感受到他的爱意。 我把刘海弄了上去,用周晏行之前送的粉色小卡子卡住,把剩下的空题做完,瘫倒在了沙发上。周晏行的手指戳了一下屏幕,像是要戳我的脸似的,他抱着刚刚跑来撒娇的猫,遗憾地说:“真想抱你。” 我看着那只在他怀里的狸花猫,小小地酸了一下,摸到桌上的一包糖,撕开就往嘴里丢了一颗,把酸味儿压了下去。 “抱着猫呢,”我嚼着糖说,“我看你高兴得很。” 那猫咪呜一声,紧接着就往他怀里钻。我没来由地笑了一声,问:“这猫是不是故意的?” 周晏行提溜起它的后颈皮,似乎是把它放到了地上,摆正了摄像头,认真地说:“小猫能有什么坏心思。” “哥,那笑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 “有坏心思的是我。”他忽然说。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关掉了小夜灯,摸着黑往客房走。我早有了睡意,把耳机一拔,手机抛上了床,一下子扑进了床褥里,抱着枕头在床上乱滚,视频通话还挂着,但周晏行那边也已经一片漆黑了,他也带着困意,轻声说:“笑笑,晚安。” 我抻开了被子,说:“晚安。” 通话结束。 早上八点的闹钟准时响起,我关掉了闹钟,躺在床上发愣,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坐起身,换下了睡衣。 我去宋禾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见她还在睡,便拿了手机和钥匙去楼下买早饭。 宋禾不爱喝老豆腐,也不怎么吃煎饼果子,我大多时候会给她买一杯甜粥,再去买小饼夹里脊,比起煎饼果子,她似乎更喜欢吃这些。 小区外的路边摊很多,我在这边住了快两周了,也摸清了哪一家的更好吃一些。买完宋禾的份,这才去买了自己的早饭。 宋禾喜欢喝甜粥,加很多勺糖,可惜早点摊的摊主从来都只给她加两勺,到了家里还要自己再添两勺。她爱吃甜倒是和我像。周晏行曾吓唬她,吃多了糖,牙里就会长虫子,很疼很疼的。吓得她好多天没有吃糖。 我正扫码付钱,周晏行的消息弹了出来。钱付好之后我接过打包好的煎饼果子,道了一声谢。因为单手拿着手机不好打字,我看了眼消息,是他问我要不要出来玩,还发了一张照片,外加一个定位。 我说:“小禾没吃早饭。” 言外之意是要吃完饭后问问宋禾出不出门才能去找他。 他意外地没有秒回,我收好了手机,过马路回到了家里。 宋禾迷迷瞪瞪地坐在客厅里,见我进了门,茫然地看向了我。我抬了抬拿着甜粥的那只手,朝她笑。她这才清醒了一些,颠颠地光着脚跑了过来,踩在了我的脚面上,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最好了。 我把甜粥给了她,刚要训斥她不许光脚,她就嘟着嘴说:“下次不光脚啦。”飞快地逃走了。 我扒拉开包着煎饼果子的油纸,咬了一口,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消息。 周晏行还是没有回复。 我皱着眉,把手机熄屏了。 宋禾还在欢快地喝着自己的甜粥,我有些闷闷不乐地吃着煎饼果子,心不在焉地想周晏行在做些什么。 宋禾吃完早饭后便闹着要出去玩,我看了眼周晏行发来的定位,恰巧是一个离梧桐花园不算太远的公园,便打算带着宋禾去走走。 宋禾跳了起来,蹦跶着去穿鞋袜。我把钥匙放进自己的外套,戴好了围巾,拿了她的外套替她穿好后便牵着她的手再次出门了。 宋禾一路上都很乖,并不乱跑,紧紧地牵着我的手,问:“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去公园走走。”我说,“中午回家给你做蛋炒饭好不好?昨天的米饭还没吃完。” 她蹦蹦跶跶地走着,说:“好呀。” 公园并不算太远,但宋禾太小,虽说体力不好,但她是快走到公园时才要我抱着走的。小姑娘搂着我的脖子,忽然眼睛一亮。 “哥哥,你的围巾好可爱,我也想要买一条。是在哪里买的哇。” “朋友送的。之后哥哥帮你买一条好不好?” “谢谢哥哥!”她雀跃地说,“哥哥最好了。” 我与她有说有笑,才走进公园,我的胳膊逐渐有些酸,怕摔到她,便抱紧了她,颠了几下。她大约是察觉到我气力不足了,便主动下来,牵着我的手去长椅上坐着,自己去公园里的滑滑梯上玩去了。 她似乎以前也来过这里,和这里的小朋友们十分相熟的样子。我托着下巴看她在那里和小孩子们玩闹,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晏行打来电话了。 我晾了他几秒钟,没点接通,结果他就挂了电话。我一阵恼火,赌气似的要把手机关机,便听见了周晏行的声音。 “笑笑!” 我循声望去,他正朝我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子。 我越发不想理他,低下头当做没看到,打开了手机里唯一的消遣——开心消消乐。 他坐在了我身边,那个女孩子也坐了过来,我往最边缘躲,低头玩着消消乐。他一直在看我,但我不想看他,直到消消乐卡关,才抬起了头,看的却不是他,而是宋禾。宋禾跑了过来,扑进了我怀里,辫子都歪了。 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说:“辫子都歪了。” “哥哥帮我梳嘛。” 我无奈地笑,但还是将她的发绳解开,慢吞吞地替她梳了一个蝎子辫。 周晏行始终坐在我身边没有离开,那个女孩子也是。她甚至在和周晏行说话,说的净是我听不懂的话题。 我替宋禾梳好了辫子,站起身,牵住她的手想要离开,却被周晏行拽住了围巾。我生气地回头,他耷拉着眼皮,难过地问:“笑笑,为什么不理我?” 一阵酸味儿往上翻,我牵着宋禾,说:“不想理你。”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我把围巾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但现在不是来找你的了。我只是带我妹妹来散心。” 我现在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柠檬。 我看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子,酸味儿直线上升。那女孩子仿佛把我当空气,仍旧对着周晏行自说自话,哪怕周晏行并没有理她,我都觉得心里堵得慌。我让宋禾先去那边再玩一会儿,她跑了回去,我看着她和朋友们挨个击掌,看着她钻进了滑滑梯里,反手揪住了周晏行的衣领,冷冷一笑,凑过去亲他的脸颊,亲他的唇角。 “你还缠着他干嘛?”我看着那女孩子,冷声说,“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敢到处乱说就割了你的舌头。别以为我不敢干这种事。” 周晏行被我这个举动惊到,在原地一动不动,呆愣愣的,那女孩子涨红着脸,很快就跑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晏行才红着脸问:“你怎么……怎么亲我?” 我没好气地说:“亲自己男朋友不行吗?我都酸成柠檬了,你还没看出来吗,哥。” 他勾住我的小指,食指在我掌心挠,挠得我心痒痒。他问:“带上小禾,我们一起走吧。路上和你解释好不好?” 我别过头,把宋禾叫了回来,抱起了她。她朝周晏行说了声“大哥哥好”便没了下文,难得害羞了起来,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啊扭。 我就是柠檬修成了精,连妹妹觉得他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都酸。 无语,真无语。周晏行真能沾花惹草。虽然是被动的。 我抱着宋禾沉默地向前走,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他喊笑笑,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倒是笑得开心,说我酸得好可爱。 是啊。我翻了个白眼。我哪怕真的是个柠檬他都觉得我可爱。 我!回!来!了! 笑:柠檬树上只有我。 周:柠檬树下只能有我。 之后剧情就大概不会那么可爱了,嘿嘿,珍惜一下现在笑得很开心且还会对老周撒娇的笑笑~ 第27章 可乐 因为离家不远,时间也还早,我买好了午饭先把宋禾送回了家,这才和周晏行一起出来。出门前宋禾塞给我几袋小面包,对我说:“哥哥要早点回来,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吃小面包!” 我揉揉她的头,说,好。 我们俩没走多远,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他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听可乐,朝我丢了过来。我慌忙接住被抛过来的可乐,盯着易拉环发呆。 周晏行走了过来,坐到我身旁。我低着头,正要打开自己的可乐,但忽然“嘭”地一声,引得我不禁去看他——他单手打开了一听可乐,指尖上沾了些可乐,皱着眉把手指甩了几下。 他喝了口可乐,说:“我和她不熟,挺烦人的……不过偶然遇见了,她又是我妈朋友的女儿,不好意思晾着。” 我“哦”了一声,挑眉说:“那你看出来我酸了吗?” 周晏行又抿了一口可乐,朝我露出一个堪称漂亮的笑容:“你吃醋的样子也可爱。像猫。” 我捂着心口说:“你别这么笑……” 心都快跳出来了。 周晏行总说我漂亮,可我却完全体会不到。镜子里的自己总是平庸且寡淡的。他为什么喜欢这样的我到现在还是个未解的谜题,或许他是真的瞎了眼糊了心,也或许是当初对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的保护欲作祟——这一切都有可能。 可我依旧找不出他究竟喜欢我哪里。 和他一对比,原本就不出众的我似乎更不显眼了。 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把笑容敛了起来,把易拉罐捏扁,啧了一声。 “想抽烟。”他叹气。 “不行。”我说。 口袋里似乎还有些糖,我摸进口袋里,找到了一包QQ糖,把它递给了周晏行。他老大不情愿地撕开包装,往嘴里丢了一颗。他边吃着糖,边问:“有想过考哪一所大学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自己惨淡的文化课,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周晏行回回年级第一,我和他相差太多,怎么能考到同一所大学呢? 我只能努力去追逐他,哪怕结果并不如意。 我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并不优秀,也没有信心能和他上同一所大学,我连答案都不能给他。周晏行似乎也猜到了,他微微低下身子,看向远处,问:“没有考虑过,也没有想考的大学。但更多的是怕和我分开,对吗?” 我抿唇,回答说:“……是。” 他说:“不要怕。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我微微一怔。 “往前走,笑笑。”周晏行温柔地说,“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周晏行把我送回了家里,宋禾躲在我身后偷偷地看我,又糯糯地邀请他进来玩。我挑眉看向他,他蹲下身,朝宋禾微微一笑,问:“要是你哥哥不同意怎么办?” 宋禾揪紧了我的衣角,抬头看着我,紧张地说:“哥哥不同意吗?” 我把她揪着我衣角的手指掰开,转身走进客厅,说:“我可没不同意。小禾,进屋了。” 宋禾欢呼一声,拉着周晏行进了屋。 玄关的鞋架上应该还有一双多出来的拖鞋,我就没再去拿,转头去了厨房沏茶。宋禾在客厅里叽叽喳喳地和周晏行说话,周晏行也没不耐烦,反倒耐心地哄着她玩。我端着茶水去客厅的时候,宋禾已经和他聊到积木小房子要怎么搭才好看了。 周晏行真是十分地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宋禾虽然小,但大概也吃这一套,看到好看的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而周晏行又很会利用外貌优势。两个只在视频通话里见过几次,刚见面没五分钟的人立刻熟悉了起来,宋禾把自己的认生抛之脑后,认真地搭好一个积木小房子后,让周晏行品鉴。周晏行沉思了一会儿,居然自己动手搭了一个更好的,又教给她怎么搭。 学会了新玩法的宋禾抱着积木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之前还记得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大哥哥。 我无语地把茶水递给他。他接过茶水,趁着空档就凑过来亲我,我不给他亲就死缠烂打,最终还是被他亲得晕乎乎的,嘴唇也泛疼。 周晏行满足地喝了口茶,喟叹一声:“啊,亲到了。” 我揉了揉嘴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感慨他是真的很不要脸。 周晏行问我要最近做的卷子,我从小桌底下摸出来了那些卷子,整理了一下才给了他。卷子上的计算过程乱七八糟,我还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不小心夹进去的草稿本。那里面有很多灵光一闪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全被我画在了这个草稿本上。里面好像还有我重新打了草稿的小铃兰。 我把草稿本拿了过来,周晏行也没多在意,翻看起了我的卷子。他一张卷子平均只看五到六分钟,多了一眼不看,就这样还能给我勾出来错题。期间他问我有没有错题本,我在桌子底下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上面也乱七八糟地画着许多涂鸦。我翻到空白页,把错题抄下,他再一一给我订正。 大概是周晏行在身边,学习效率都直线上升,我没用多久就把那些错题改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开了我的草稿本,看那些未完成的草稿。 他说:“笑笑,你知不知道其实有些时候,你的情绪全都藏在画里。” 我咬了下指尖,点点头。 “你心情好的时候连草稿的笔触都不会断断续续,下面的签名也会好好写。”周晏行把草稿本合上,递给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些东西就变成了眼睛。” 他是在说以前的那些涂鸦。 “我不喜欢你那样的状态,也希望你更开心。如果他消失会让你开心一些,我想我大概会去做。”周晏行轻声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金钱和权势的确给了我很多便利。它们带给我的不只是这些,虽说我并不会特意动用,但那次的确是他太过了。” “而且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的确是十分好用的。” 他笑得很轻,很温柔。 我好像又听到了可乐“嘭”地一声,气泡爆开的声音。 我以为他早就那个雨天发生的事情忘记了,可没想到他才是记得最清楚的那个。 周晏行握住我的手,慢吞吞地掰开我紧紧攥着的手指,十指相扣。 周晏行记得我所有的苦痛。 虽然真的很想虐但是根本写不来耶 第28章 小窝 周晏行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着我的手。两人都不开口,干脆一起沉默。他那双漂亮明澈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我,轻易地就让我为之沦陷。我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哥,你再拽我一下吧。” 他温声说:“我拽你一辈子。” 没什么比这句话更使我安心了。 他离开前我做了一些曲奇饼干,装好后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这白色的塑料袋太简陋。我问宋禾要了她的小纸盒,拿了几支彩色铅笔,三下五除二地在白色的小纸盒上画了几只蝴蝶,想了想,又在上面加了一朵向日葵和一束铃兰,还用红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周晏行捧着盒子,有些无奈地笑,说我没必要包得那么漂亮。 我随他一起下楼,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了。周晏行同他打了招呼,喊了一声“李叔”,随后打开车门上了车,又按下了车窗,伸出手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颊,说:“下次再见。” 他收回了手,车窗慢慢上升,在只剩一个小小的缝隙时,我才讷讷地说:“好。下次见。” 我这才明白喜欢这种事情就是没道理的。 像周晏行对我,像我对周晏行。他的爱意纯粹又热烈,对我来说如同珍宝,易碎却美丽。我怕自己不够优秀,讨厌自己的平庸,因为这样的我是够不到周晏行的。我们两个从以前开始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交集,但就在某一天,它们悄悄地相交了。 所以我和周晏行一定会相遇。 哪怕这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我和周晏行也一定会相遇。 这是必然的。 我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小窝。 宋禾正在客厅里,吃小盘子里的曲奇饼干,咬的卡嚓卡嚓响,含含糊糊地对着iPad说着什么。我又听见了那句十分熟悉的话——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宋禾见我进了屋,连忙把饼干吃完,喝了一口牛奶,喊我过去一起看。 我趿拉着拖鞋,慢腾腾地挪到了沙发跟前坐下,把宋禾抱了过来,往椅背上靠,深深地长叹一声。宋禾大概是看出来我有些郁闷,抛弃了她的海绵宝宝,过来黏着我,说想和哥哥一起画画。 “小禾想画什么?” “画妈妈爸爸,还有哥哥和我,”她伸着短短的胳膊,比划了一下,“再画一个大房子!” 我笑了一下,去拿了画笔和本子。 我的草稿本上尽是凌乱的画稿,有的匆匆勾了线,有的还是一团乱遭的线条。宋禾摊开了自己的画本,拿着蜡笔在空白的纸上画起了自己的大作。而我翻到了画着小铃兰的那一页,在那一页下面写了一个小小的“晏”字,这才又找到一页空白,这才起了一个草稿——一个女孩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 一般草稿本上的草稿我很少会细化,顶多就是草草勾个线,还十分不认真。但一旁的宋禾画得入神,我也不好意思敷衍,好好画了一会儿。直到宋禾停笔,我才跟着停了下来。 她笑得可爱,把自己的画推到了我跟前,指着上面的小人儿同我讲:“这个是哥哥,这个是妈妈,这个是爸爸!” 我指着“自己”,笑着问:“还给我画了小辫儿吗?” “嗯嗯!”宋禾用力地点头,“因为哥哥有小辫子!” “观察的真仔细。”我撕下了自己的那一页画,递给她,“哥哥画了小禾,还有一只小熊。” 她欢呼一声,惊喜地说:“谢谢哥哥!哥哥画得好漂亮,我哪有那么好看呀。” 我揉了揉她的头,说:“有。宋禾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孩了。” 她腼腆地笑了起来,显得她愈发可爱了。 我和她窝在沙发上,心情好不少。她拿着iPad,又点开了海绵宝宝,我兴致勃勃地跟着看了几集,觉得有些困倦了,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哥哥,有人给你打电话啦。” “是谁呀……帮哥哥接一下,哥哥好困……” “没有备注,哥哥你看一下!” 听到“没有备注”这四个字我立马清醒了不少,如临大敌般把手机从宋禾手里拿了过来,又示意她不要出声。她捏着两根手指,拉拉链似的在唇上划了一下,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我摸摸她的脸,勉强朝她笑了笑。 我真该换个手机号。我挂了那个电话,紧接着他就又打了过来,挂一个来一个,简直没完没了。宋禾被我送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乖乖地回了房间,在我打算接电话的时候又稍稍开了一点门缝,小声说:“哥哥,你要是害怕,记得叫我。” 我接了电话,没点免提,伸出手指轻轻地戳在宋禾脑门上,朝她眨眨眼睛。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只听见了一声声的粗喘,手却在颤抖。他冷笑了一声,声音粗哑难听:“长本事了啊?小王八犊子。” 我竭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尽量让自己压下满腔怒火,和以往一样按了录音。林承宇似乎没喝酒,他并没有辱骂我,我只听见了磨牙声,和他捏指节的声音,咯嘣咯嘣地响。 然后他挂了电话。 我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也就不再想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在一个温暖的小窝里,不需要多想,也不需要小心翼翼。 有些事终究是会过去的,虽说并不代表它留下的疤会消失,但总会过去的。 周晏行说的对。我想。 我不该在那片淤泥沼泽里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式的逃避。与其逃避,倒不如直面它。 那天晚上周晏行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回家的路上在花店里买了一束铃兰。觉得花语像你,就买了下来。我看到你的草稿本上画了一个草稿……把它拍下来给你,可以当做参考吧?” 我点开那张图片,铃兰俏生生的,还带着水珠,大概是怕它蔫了,这才特地喷了点水。我傻笑了一会儿,放大了那张照片,眼尖地看到花瓶旁边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送给我的猫”。 我眉梢一挑,拿了纸笔随手涂鸦了一只正在摆弄小花的猫,又画了一只小猫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支画笔。 我拍了照片发过去,附言:猫在画画。 他回给我一个十分简笔的小狗,上面写了一行漂亮的字。 “我的猫好可爱。” 我趴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把脸埋进了臂弯里,耳根逐渐烫了起来。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再次降临,没有阴霾的纯粹”。 这是我看到的一个版本,之前也看到很多不同的,不过我更喜欢这个。 林笑觉得周晏行是他的铃兰,是他再次降临的幸福。 周晏行也一样。 小年快乐,虽然我晚了一步! 第29章 铃兰 第二天他带着一束铃兰来见我,还背着一个猫包。 我接过那束铃兰,隔着猫包和他养的小狸花打了个招呼,它非常灵性地伸出爪子,隔着猫包碰了下我的手指。 周晏行进了屋,我把拖鞋给了他,让他先换上。我转身要走,他拽住我的袖子,指了指猫包,问我:“猫能放出来透透气吗?” “放吧,”我说,“沙发是皮的,怕抓,它不抓沙发就行。” 周晏行说:“当然不会。它没有你会挠人。” 我臊了个大红脸,愤愤地把花插进玄关的花瓶里,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沏茶。 宋禾似乎又在客厅,我听到她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不是磕到了哪里,她就大叫了起来:“哥哥,有小猫!” “你小周哥哥带来的。”我抓了茶叶丢进茶壶,意有所指,“和它玩小心点,别挠着你。” 客厅传来周晏行的笑声。 “有点心,”我端着茶走到客厅,把茶托放下,“之前小禾要吃,买了一点,你要吃吗?” 周晏行摇头,我就把茶给了他。宋禾大概是觉得我们两个喝茶太像小老头,自己去房间里拿了一板旺仔牛奶,又在一旁看起了海绵宝宝。那魔性的声音穿透力实在太强,周晏行听得也无奈,她倒是看得开心。 我捏了下宋禾的脸,给她留下了几块糖,剩下的就放进了收纳盒里。宋禾鼓起脸颊,气鼓鼓地说:“哥哥可以随便吃糖,我为什么不可以呀。” “因为你会长蛀牙,哥哥不会。” 周晏行抿了口茶,十分自然地拆我的台:“哦,是吗?笑笑,我记得之前有人牙疼得想哭呢。” 我恼羞成怒地在桌底踹了他一脚,他闷笑出声,垂眸去逗弄手边的小猫。猫舒服得呼噜噜地叫,他屈起手指,弹了下它的耳朵,又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放假前我说过,不可以吃太多糖吧?” “我才没多吃。”我说,“你不要瞎说。” 周晏行扒拉了小猫一下:“嗯……我瞎说的。所以你吃了很多吗?” 我立刻否认,他手底下的小猫忽然大叫一声,蹦到了我身上,朝他哈气。 “啊,”周晏行说,“坏小孩。” 我趁乱吃了一块糕点,抱紧了猫。 宋禾有午睡的习惯。吃完午饭,我和周晏行去洗碗,客厅里的海绵宝宝的声音消失了,我往外探头,正巧看见她抱着熊玩偶,揉着眼睛走回自己的房间。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凑到周晏行身边,小声说:“怎么有空过来?” “因为一个小没良心的,我被迫出了个柜。”他低笑,“不过没什么。我妈早看出来我对你不一般了。” 我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亲了一下。他似乎还没亲够,又凑过来要亲我,我抬手,手背遮住了嘴唇,他就亲在了手心上,十分不满地看着我。 “不给亲?坏孩子。”他湿淋淋的手往我的围裙上蹭,紧接着垂下了眼皮,抱住了我的腰。 什么坏孩子,不就是没给他亲。我踢他一脚,要挣开他,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我竟然挣脱不开。太近了,我想。我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偏偏他面不改色,仍旧把我圈在怀里,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 “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我推不动他,干脆放弃了,“你不会是被伯母赶出家门了吧?” 我已经脑补出了无数个狗血情节,比如富家少爷出轨被赶出家门、穷小子上门被甩支票……但还没来得及畅想,周晏行就及时打断并且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个人有给你打电话吗?” “那个人”大概是指林承宇。我没想瞒他,就点点头,说:“打了。”但我没打算让他把这件事含糊过去,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了起来,“你别想混过去!” “被告黑状了。”他说,“不过赶出家门倒是不可能。” 周晏行又亲我,含住我的耳垂轻咬,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们去画画吧。” 我错愕地看他。紧接着围裙被解了下来,他挂好了围裙,拽着我走出厨房,在客厅的小桌第二层里翻出了我的草稿本和笔。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就算他提出来再过分的要求,我都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他。 他翻开我的草稿本,掀到了那一页铃兰,可怜地问:“画给我看好不好?” 我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吸进去了,晕乎乎地说好。 铃兰只是我的草稿,没有太多细化。我把那一页撕了下来,又把周晏行送的铃兰花摆在桌上,仔细地看了一番。铃兰的花语周晏行和我都知道,但我们谁也不开口说。他默默地看着我画,而我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很轻很缓。像是怕打扰到我一样,他和那只小猫都很安静。 我悄悄地撩起眼皮,偷看了他一眼。他认真注视着我的模样真的很迷人,任谁被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都会沉浸其中。从前我总在门缝里看他这束漂亮的铃兰花,他永远都带着清亮的水珠,繁茂美丽,吸引人的目光。我只敢偷偷觊觎,从不敢靠近,旁人对他趋之如骛,而我我只在阴暗的角落、狭窄的门缝里看他。 周晏行与我是两个极端。 从前我总是这么想,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并非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会一遍遍地告诉我,那些不该由你承担,苦痛总会过去。你并不阴郁,你美而不自知。 我想从过去挣脱,想让身上的疤痕全都消失,想要自己不再难过。我没做到的事情,周晏行都一一帮助我,让我走出来。即便我还是不认为自己逃出了那个吃人的“家”,但周晏行在我身边,我就不再感到痛苦。 周晏行永远包容我的一切,他永远包容我的不完美。 “哥,我爱你。”我停下了笔,低声说,“我爱你。” 他说:“我也一样爱你。” 我的铃兰给了我相同的回应,是那样的使我心安。 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 下次更新就是老周视角了! 第30章 番外 林笑 林笑那颗红色的小痣和他手背上的疤,我记了很久。 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的不理智过。明明没有确认过,却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就是曾经那个软弱并且需要我保护的小孩。 根本不合情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直觉却告诉我——他是笑笑。 我抱着一丝希望靠近他,却被他拒之门外。那颗小红痣明晃晃的,让我想起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孩。他们拥有同样的小红痣,同样的疤痕,甚至拥有同样的眼神。 我终于确定了。 直觉让我再次抱住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我并不喜欢那些在背后议论林笑的人。林笑足够美好,可那些美好只有我察觉到了,那些平庸但自视甚高的人连这些也察觉不到,或许就是眼睛瞎了。但疯的人并不是他们,是我。我终于再也听不下去那些闲言碎语,他们鼻青脸肿,夹着尾巴逃走,却依旧放下狠话,但我不在意。 我只在意那个小孩会不会因为感受到这群人的恶意而难过。 处分下来的那一天,父亲罕见地回来了。母亲担忧地望着我,而我低着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惩罚我。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我难以回答,而父亲也沉默了。这种沉默太尖锐,可我们谁也不说话,我的理由一旦出口,他只会觉得不可理喻。母亲为了缓和气氛,插了句话,父亲却难得强硬地让她不要开口,多说一句话,就把我打得没办法去上学。母亲只好也缄默不言,我直视父亲,说:“我不知道。” 无法开口说出真正的原因。 他说:“如果你处理的再干净一点,或许会更好。” 我愕然。 “只有这一次。”父亲说,“再有下次,自己处理不好,别指望我帮你。” 这事不了了之,被我打得进了医院的几个男生家里也没追究。但究竟是不想追究还是不敢追究,其中原因不用多想都知道。 我留级了。 我用了一些小手段,转到了林笑所在的班级,又和他同一间宿舍,做了同桌。他似乎很怕我,并不和我多说话,也不多看我一眼。 许多的流言蜚语都传进了我的耳朵里,但那不重要。对或不对,他人的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对我来说无伤大雅。如何让林笑对我没那么抗拒才是当前的第一等要事,或许是因为太怕我,那几天他竟然逃去了别人的宿舍,很晚才回来。 我生气,又不能发火。夏夜里的蝉叫得好聒噪,让我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我揉着他眼角下的小红痣,我不知道自己揉了多久,大概已经揉红了那一小片皮肤。过了一会儿,我又想要得寸进尺一些,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行让他看向我。 好软。想要把他吞下去。 那莫名的独占欲让我几近发狂,但我还是松开了手指,看着他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仿佛砸在我心上:“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一下很疼?” 我的手指又不安分地揉着他的后颈,只觉得这个孩子好柔软。 心中的罪恶感越发强了起来。 直到蝉鸣停歇,我才说:“对不起,笑笑……” 那天晚上他哭了,也和我说了很多。我似乎让他挖出了使他痛苦的根源,也明白了他究竟为何不愿意和我过多接触,甚至连眼神都不肯与我交汇的原因。 自卑又敏感的小孩。 林笑美而不自知,可他觉得自己平庸且寡淡。 美而不自知的小孩无时无刻地在勾引着我,他让我无法自拔,让我痴迷。 林笑永远也不懂得自己的美好,他需要我来告诉他,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美而不自知。 我需要让他知道这些,也要让他知道,他已经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看到他受伤的那一刻,我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警笛声里我听见微弱的哭声,他脸上有血迹,脖颈上一片乌青,脸上也一片青紫。他把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给我看,把烂肉挖出来给我看,我恨不得把那个人渣活撕了。 但我不能。我只能压抑着怒火,让在警局里的表哥将他拘留,也意外地发现了他曾经留下来的许多案底。我心中已有了打算,表哥却劝我冷静,我并不是不能冷静下来,只是不想冷静——林笑在我眼前受了这样的苦,我怎么能冷静? 我带他回了家,母亲替他处理了伤口,大概是太累,他很快就睡着了。我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下楼去找母亲。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我,我一一交代,她没有责怪我,只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放弃他。” 我垂眸不语。 我怎么会放弃他呢? 谁都可能会放弃他、抛弃他,唯独我不会。 没有人比我更爱林笑。 这件事过后,林笑与我的关系有所缓和。他不再怕我了,也不再躲着我,我已经十分知足。但有时候,总会嫌不够。人的劣根性大概是如此了。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这一点在我身上尤为明显。 这样平和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一个夜晚。 那个月亮很暗的夜晚,我终于拥抱住了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他说,哥,我不想要只是你的一页同学录。 世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我想。 林笑带给我的幸福感远比别人多得多,这份感情让人沉沦,让我无法割舍。没有人能与他相比,也永远不会有人能与他相比,林笑独一无二,独属于我。 他亲吻我,唇舌柔软,与我纠缠。我终于吞下了他——这只内里柔软,汁水甜蜜的桃子。 他不再怕我,逐渐将信任交付于我,也依赖我。 但我贪得无厌,在他身上我永远不知满足,想要索求更多,而林笑也会满足我。我会在课上牵他的手,教室无人时亲吻他,他也从不反抗,任由我摆弄。 我牵着他的手,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时间就此停下才最好。 新年快乐!!! 我终于写老周番外啦! 第31章 初雪 津城终于下起了雪。 我停下了笔,草稿纸上画满了奇奇怪怪的涂鸦,思考了一阵,我最终还是没把它撕下去,在页脚上写下了今天的日期。 外面的雪簌簌地下着,逐渐大了起来,树枝上落满了雪。风很大,但丝毫影响不到我的睡意,我伏在桌上,眼皮上下打架,困得要命。 宋禾被爷爷奶奶接走,宋叔和我妈也去了那边。大约是因为快要新年,落满了雪的树枝上也挂了大红灯笼,我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留在了这里。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哪怕是新年,我也没打算和他们一起过。 这里也算是家,但并不是我的家。我有时候会想自己的诞生究竟有什么用,我好像只为她带来了痛苦与不易,从始至终都像是个累赘一样活着。 从前她累了痛了的时候也抱着我说过,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也没错。没有我的话她或许会早很多年脱离这一片淤泥沼泽,奔向新的生活。 那句话我记了很久。 女人是娇贵的,而她早在暴力中破碎,却总是把碎片拾起来,一点一点地粘回去。我也在一次又一次地疼痛中逐渐讨厌起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儿,手背上的伤口永远不会消失,他所有以暴力犯下的错误全都无法修正,也不值得去原谅。 手机“嗡”地响了起来。 我回过神,看了一眼——是封情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接了视频,就看见一张漂亮的大脸在屏幕前,吓得我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封情笑得前仰后合,我骂了他一句傻逼,他立刻把身后的静姨推了出来,告状说:“妈,笑笑说脏话!” “没有,”我颠倒黑白,说,“才不是我。刚刚是你骂我。” 静姨显然是更相信我,给了封情一拳。封情直喊冤枉,过了一会儿又问:“今年不来我家过年?” 我撕开了一包薯片,又打开了几包QQ糖,摇了摇头说:“不去。我去年在你家待了一晚上,林承宇揣着刀来你家找我要钱的事儿你忘了?大过年的,别给静姨他们添堵了。封叔叔也够忙了。” 封情脸色黑了一瞬,心有余悸地说:“他真是个疯子。” 我不置可否,嚼着薯片又丢了颗QQ糖到嘴里,含混地说:“不麻烦你们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挺好的。” 封情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就被叫走一起大扫除了,他挂之前还说等我一月过生日一起过,再等到初五的时候来这儿找我,让我迎迎“财神”。我没忍住笑了,寻思了半天他和周晏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财神”,这么一想他的确不算是了,他顶多算小财神,周晏行可是个大财神。 想什么来什么。小财神前脚挂视频,大财神后脚打电话。 我接了电话,心虚地把糖塞进了抽屉里。他闷笑了一声,问:“我怎么听到了关抽屉的声音了?” “没有!”我立刻否认,“我没有吃糖!” 完蛋,欲盖弥彰。 周晏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很早,风也大。他大约是在外面,我听见了风声,很响。他又说:“我在你的画室里,开了下窗。你很久不来了,我总得给它通通风。”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在邀请我去你家吗?” “是啊。”他幽幽地说,“那我的男朋友什么时候来看我?” 仔细一想我们的确是只见过几次,寒假不短不长,我们两个居然不常见面,活得仿佛地下恋情……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周晏行的声音被风盖了过去,他似乎把窗户关上了,我听不见风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想不想见我,但我很想见他。风声不见了,我说:“你现在想见我吗?” “很想。”他哑声说。 我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从衣架上拿下了棉服穿好,又把那条因为很久不出门所以没戴的小猫围巾戴好,拿了口罩和钥匙就要出门。周晏行还没挂电话,我穿好里鞋子,隔着口罩说:“我去见你。” 我很想他,而他想见我。 我在车上打了个喷嚏,吓得师傅回头看我一眼,开玩笑地说:“哥哥,您最近没吃嘛海鲜吧,可别吓唬我啊。” 我说:“没吃呢,冬天吃那玩意儿得多有钱。忒贵了。” 那师傅乐了,也不跟我搭茬了,专心开起了车。 周晏行家在津城有了名的富人区,师傅把车停在了别墅区外头愣是没敢往里开。我扫了码付钱,看着这一片长得大同小异的别墅陷入了沉思。 我最终还是给他打了电话求助。周晏行来接我的时候连外套也没有穿,就穿了一件针织毛衣,踩着我送给他的小猫棉拖就出来了。我急得跳脚,窜过去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他冻得鼻头通红,又挨了我一顿骂,带着一点鼻音,略微委屈又难以置信:“凶我?” 我不和他废话,太冷了,我手指都要没了知觉,推着他走,冷得打牙颤。周晏行被我裹进了棉衣里,我只围着一条围巾,实在是不想在外面多作停留。他牵着我的手跑了起来,雪里多出了一溜的脚印,一深一浅的。 他穿着拖鞋跑的很慢,我们俩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他家。一进门我就被暖气包裹,没忍住打了个颤,握紧了他的手喟叹一声:“哥,好暖和。” 他蹲在玄关,把棉拖上的雪抖了下去,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又给我拿了一双拖鞋。我换好后跺了跺脚,他伸脚来踩我,捏了一把我的大腿,结果没捏到棉裤,不大高兴地说:“冷还不穿棉裤?” 我说:“想要见你,好着急。” 他叹了一声气,冰凉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脸颊,低声说:“我也好想见你。笨。” 我蹭蹭他,乖乖地给他捏。 他又揉揉我眼下的小红痣,把棉服脱了下来挂好,又把我的围巾解下来挂了上去,凑过来亲我的耳垂,说:“想你想得快发疯,你就来见我了。” “我也想你想得快发疯,”我也亲他,说,“所以来见你。” 多冷的风和雪都不能拦住我。 三月二十号之前更新都随缘更新啦,还有二十几天要考试,考完就不随缘了! 放个老周视角的笑笑凶人。 林笑冲上来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想要抱住他,但他却先我一步,把自己的棉服给我套上,凶巴巴地骂了我一顿,炸毛的猫都没有他那么凶。我有些难以置信,他凶得理直气壮,我只能反问一句:凶我? 天知道我有多想他,着急出来见他,连鞋都没有换就来了。小没良心的,凶我? 第32章 原生 我打了个喷嚏,接过周晏行递来的姜汤,抿了一小口,有些困倦地说:“哥,好困。” 周晏行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尖,轻轻问:“怎么不去和家里人过年?” 我把姜汤放在小桌上,靠着他肩头,垂下眼了眼皮,说:“……我看起来有点像外人。再说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这是我自己迈不过去的那道坎。 周晏行不说话,只是搂住了我,拍着我的肩。 “没什么的,哥。”我说,“一个人过也很好,至少今年我从那里出来了。” 我对新年的印象并不好。因为每次的除夕林承宇都会喝很多酒,带着一身的酒气烟臭回来。他还算清醒的话最多骂上我几句,赶上他醉得不行,少不了一顿打。别人的除夕和家人团聚,我却要和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动刀子。 周晏行说:“和我过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住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哥?” 他重复:“和我过吧。” 大概是觉得这话有些歧义,他又说:“和我过新年。” “……好。”我抬手摸了摸他的手背,“好。” 其实新年对我来说除了虚长一岁并没有什么用处。我生日小得很,初五才过,周晏行比我大了两岁,过了年就十九了。他总说我是小孩儿,倒也没说错——十七岁,可不就是小孩吗。 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他究竟为什么留了级,他也从不和我说,就算再好奇也得憋着。但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晚上和他睡了一张床,我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哥,你为什么留级了?” 他“唔”了一声,问:“你想知道?” 我点头。 他伸手把裹得跟大蚕蛹一样的我搂住,低笑着说:“打架啊。你高一那会儿的事了,我没控制住自己,打了几个二百五。我爸收的尾,处理的干净,所以你不知道。” 我捡着那句“打了几个二百五”,艰难地伸出手推他:“你打他们干什么?” “你高一的时候不合群,”他淡淡地解释,“他们说你闲话,恰好被我听见了。不过我记得……你那时候的确看起来挺阴沉的,也不爱笑。” 他又说:“但我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囡囡的闲话。” 我往他怀里又凑了凑,背紧紧地贴着他,没忍住笑出来,心里酸酸胀胀的,却骂他:“你好傻。” 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背了个留级处分呢? “笑笑,你不知道,”他低声说,“你总在否定自己,总是把不是你的错揽到自己的身上。我很难过,不仅是因为我无法让你感受到幸福,也因为你总是在否定自己。这让我感到难过。” 我安静地听着。他说,无辜的人总认为自己有错。 我垂下了眼皮,轻轻说:“我也希望自己能和你一样。” 新生命的降临总会伴随着痛苦。我的、妈妈的,我们的痛与苦全都来源于一个人身上,他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是深渊沼泽。是周晏行把我救出这片沼泽的。 手背上的疤似乎痒了起来,我想要挠,但被周晏行察觉。那双比我稍大一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贴着我的疤,把掌心的温度递了过来。他问:“我有让你感到幸福吗?” 我的眼睛有些酸涩,眨了下眼睛,它们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我压抑着哭腔,说:“有的。” 他亲亲我的耳垂,很满足地说:“那就已经很好了,不要再担心别的了。” “剩下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挡下来,笑笑。” 诈尸! 呜呜,居然没掉收藏,谢谢大家还没抛弃我这个非常能拖且更新随缘的人🥺 第33章 被窝 我又住进了周晏行家,久违地踏进了画室。 大概是他通过风,屋子里没什么味道,他走到窗边,窗帘“唰”地被拉开,光从窗外透了过来,忽然的光亮让我觉得有些刺眼,疼得我用手遮了一下。我听见了脚步声,大概是周晏行走了过来。他拿开了我的手,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我这才睁开眼睛。画室里的摆设和之前别无二致,我摸了摸画板,往后看到了一丛洁白的花苞——一束漂亮的,还带着水珠的铃兰插在了一支细长的花瓶内。 原来也并不是没有变化。周晏行似乎是在我进画室前就将这一束铃兰放进了画室。我转头去看他,他正朝着我笑,笑容温柔明净。他伸出了手指,按了下我的红痣,说:“特地又买了一束,算是给你的一个小惊喜。” “好漂亮,”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买的?都没发现你出门。” 他捏了下我的鼻尖,说:“趁你睡午觉的时候出去了一趟。” “赶我去帮厨,就是为了这个啊?” “不然呢?”周晏行说,“生活里总要有一点小惊喜。” 的确,总是要有一点小惊喜的。 我在周晏行家住了三天,期间除了保姆来做饭或是打扫,就没见过别人,连周晏行的父母都没见到。日历都已经从十二月翻到了一月,我颇为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他的父母不在,明明都已经快要新年了,这个时候居然也在忙。 他边把床单晾好,边回答我说:“我也有几年没和他们过年了。不过也没什么,我对这个没什么实感,最多是每年赶着末尾,听一下春晚的难忘今宵。” 我“哦”了一声,帮着他把篮子里的最后一张床单晾好,又坐回了小马扎上。他拍了拍有些皱的床单,又忽然说:“不过可能今年会回来吧。” 我还没转过来弯,依旧扒拉着手机和封情聊天。 “回来见你。”他说,“我爸还挺想知道是谁能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吓得手机没拿住,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周晏行走过来,把手机捡了起来给我。封情发来一条语音,我想也没想就外放了:“你现在在周晏行家?你去他家住都不来找我,林笑,掰了算了!” 周晏行听后微微一笑,把我的手机又拿了回去,我一动不敢动,就见他按住语音键,声音冷淡却带点得意地说:“我男朋友住我家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我都能想象到封情在家气得跳脚的样子了。 封情气得打了个电话过来,骂他不要脸,老混蛋。我挪着马扎过去,抬手握住周晏行的手腕,就又听见他说:“闲得没事儿总关心人家被窝里的那点事儿,你倒是挺八卦。” “笑笑!”封情喊,“让这老王八蛋滚开啊!” 我只能去够周晏行的手,可怜巴巴地看向他。大约是真的受不了我这样看他,他耸了耸肩,把手机还给了我,蹲下来亲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说:“囡囡乖。” 封情大叫一声:“流氓!” 我哀嚎一声,谁也不想管了。 这事儿过后封情顶着大雪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二话不说要把我拽走。周晏行抱臂站在我身后,没有半点要拦着的样子,封情喘着粗气,红着脸说:“老流氓净想着占笑笑便宜!你都十九了!” 周晏行冷冷说:“那又怎样?” 我扶着封情,又瞪了眼周晏行,让他少说几句。周晏行要伸手拽我,封情立刻胡乱地把他的手拍开,我这才闻见他身上有一股酒气,厉声问:“你喝酒了?” 封情也没想到我这么凶他,呆住了片刻,眼泪忽地就掉了下来,抱着我死都不肯撒手:“我没喝酒,我刚从我爸他们的局那儿出来!” 周晏行走过来把他从我身上扒了下来,面色不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我瞪回了肚子里,气闷地把封情丢在了沙发上,自己一个人搬着小马扎去阳台吹风了。封情哭得没头没脑,我也茫然,问:“怎么忽然哭了?” “我来找你的时候,”他打了个嗝,说,“被人堵了。” 我心里升腾出一种不安,继续追问:“谁堵你?你爸组的局还能有人堵你?”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还以为是周晏行成心给我添堵。我连你那人渣老子都不怕,我怕他给我下绊子?” 我看了眼阳台上的周晏行,安抚好了封情,走到阳台上踹了踹他的小马扎,低声说:“你没做什么坏事吧。” 他环住我的腰,闷闷地说:“假期我都和你待在一起,哪有空管别人。二冷的事情我才不想管,从小他就是个麻烦。” 周晏行说,周家和封家有点交情,但并不深厚,反倒是冷家和封家关系不错。他口中的二冷就是冷白。 冷白从小不爱往封家去,说封家的小少爷好娇气,他不喜欢,就爱缠着周晏行。然而周晏行从小就是个蔫儿坏的,也不喜欢这两个小少爷,自己和自己玩得开心自在,就看着那俩小麻烦互相嫌弃,看个乐呵。 小麻烦长成了大麻烦,但冷家和封家也因为生意上的原因,关系逐渐没那么亲厚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几个小时候认识。” “后来二冷不知道抽什么风,知道我和封情在一个学校后非要转过来,结果人家根本不待见他。”周晏行说,“他那堆破事儿我懒得管,要不是封情愿意告诉我你去了哪儿,我也不愿意给他挡着二冷。” “那你还答应他。” “我不喜欢麻烦,但和你无关的事情都很麻烦。”周晏行嘀嘀咕咕。 我叹气,让他先把我松开,他就不情不愿地撒了手。封情已经瘫倒在沙发上了,我拧了把他的耳朵,他毫无反应,吧唧了几下嘴巴,安然睡过去了。周晏行不知道哪里摸来了一支马克笔,二话不说就要往他脸上画画,还说要画个小王八,被我拦下来后把笔丢在了沙发上,目光如炬地盯着这个大麻烦兼小王八犊子。 “打个车送他回去吧。” “我给二冷打电话。”他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他们家和冷家组局了。” 麻烦精睡了快俩小时,怎么摇晃也不醒,俨然已经成了个睡美人,还是个开口毁一切的睡美人。 我戳了一把他浅浅的小梨涡,就被周晏行抓住了手指。好家伙,那股子醋味儿比今天中午吃的醋溜鱼的味道还大,我拽了好半天也没把手指拽出来,只能任由他握着,被迫听他和冷白的谈话。 “你堵他了?” “……很久没见,就想单独说说话。” “我发现你真是个二愣子,从小到大这点就没变过。跟他一样是个麻烦。”周晏行毫不留情地嘲讽,冷笑说,“碍着我了,现在在我家呢,都碍到我被窝里那点事儿了。赶紧把他提走。” “他怎么在你家?”冷白的声音有了一点起伏。 周晏行冷笑更盛:“还不是因为你堵他,他给林笑打电话,也不知道这狗记性是怎么回事,还记得我家地址。跑着就来骂我老流氓,说我占林笑便宜,人家被窝子里的那点事儿都非得管。” 我稍稍屈起了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挠了挠,有点害臊。 “你好好说话!”我小声说。 周晏行松开了我的手指,也不看我,手指凑过来捏住了我的脸颊,继续说:“赶紧过来把他带走,林笑还要睡午觉,没空照顾他。”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封情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脸压在了垫子上,半点形象也没有。我正想把他给扳回来,身子忽然腾空,吓得我小声惊叫。周晏行抱着我往楼上走,淡淡地说:“睡觉去。” 我想了想,周晏行也不能真的幼稚到在封情的脸上画乌龟,于是安心地睡自己的午觉去了。 但事实证明还是我太天真了。 周晏行不仅幼稚,他还记仇。 我睡眼惺忪地趿拉着拖鞋下楼,走到客厅喊了一声“哥”,可是没人应我,就费劲儿地睁开眼睛,打着哈欠找人。 “哥,”我又喊,“封情回去了吗?” “快回去了,”我听见他说,“……你等一下再过来。” 我没听他的,慢腾腾地挪着脚,刚醒盹就让他气得火气上涨。我一脚踹到他后腰上,看见封情脸上赫然多了一只画功简陋的小乌龟! “……哥,你今年几岁?” 我感觉自己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 “十九啊。”他毫无愧疚感地说。 我拿纸费劲儿地给封情擦脸,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他见我生气,凑过来要抱我,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没好气地说:“咱俩还没发展到被窝里。” 周晏行说:“不是快了么,现在就不许我进被窝了?” “鉴于今天的表现,哪怕这里是你家,”我指着封情脸上被擦糊了的小乌龟,笑着说,“我也不许你钻我被窝,磨我腿根儿。” 做梦吧! 吼! 我又来嘞。 第34章 蚂蟥 冷白来接封情的时候,封情刚巧醒了过来,但还是迷糊,不乐意睁眼,见着人就往人身上抱。他迷迷瞪瞪地扒拉在我身上,树袋熊似的不肯下去,我听到周晏行的冷笑声,转头去看冷白,他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我却能感受到他如实质般的怨念,都快要扑到我身上来了,总觉得他想要掐死我。 周晏行把树袋熊扒拉下去,拎着后领子塞进了冷白怀里,自己抱住了我。封情吧唧吧唧嘴,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又圈住了冷白的脖子,不乐意睁眼。 我幽幽地喊了他一声,他也还是清醒不过来,于是干脆不管了。 反正挨打的不是我。 封情睡得迷糊了就爱抱着人不放,这毛病从小就有,冷白估计还得偷着乐。 送走了一只树袋熊,还有一只得安抚一下。我拍拍周晏行的背,他很轻地哼了一声,在我颈子上亲了一下,不高兴地说:“他好烦。” “最喜欢你了,”我说,“不要和他计较。” “你像在哄小孩儿,但我很吃这一套。” “那不就好了吗。”我笑着抱紧了他。 事后封情打了个电话过来,我被他吵得不行,手上因为洗了水果湿漉漉的,想挂断又挂断不了,我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把水果递给周晏行。但没过一会儿,我听见“咔嚓”一声,往他那儿一看——苹果被切得七扭八歪,刀刃都砍进了砧板里。封情喋喋不休的嘴巴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我:“……周晏行杀人呢?” 我十分贴心地给他忠告:“我劝你现在挂了电话,不然他就要提着刀去你家杀人了。” “滴——” 封情挂断得飞快。 周晏行把刀拔了出来,把受罪的苹果切成了小块丢进碗里,捣鼓他的水果沙拉去了。我把手擦干净,看到砧板上的刀稳稳地卡在那道缝里,忽然很想给封情上柱香。 他把水果沙拉塞给我,我捏着插在水果上精致的小签子,送了块苹果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赶我啊?” 周晏行把刀拿了起来,我忙不迭地走出了厨房,就听见“哐”的一下,像是橱门被关上的声音。他在厨房里待了一阵,我又听见了榨汁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两杯梨汁出来了。 “我最近听你嗓子有点哑,”他说,“弄了点梨汁。” 我咔嚓咔嚓地嚼着苹果,嚼了几口就吞了下去,闭上眼往他肩上靠,又去握他的手。周晏行的手上没有茧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很白,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少爷。这双手弹钢琴一定很好看。我没来由地想。因为学校里的音乐生也没有他这样好看的手。 我数着日子,轻声说:“哥,我快十八了。” 他笑着握紧了我的手,说:“我都十九了。” “你好笨。”我也笑,又忍不住说,“打什么架。” 我被他搂着,他过来亲我的额头,又亲眼皮,最后说:“因为控制不住。他们什么都不了解就对你妄下结论,让我很生气。笑笑,或许你不会因此而觉得生气,可我会。我容忍不了任何人对你的恶意言辞,也容忍不下任何人对你有过激的伤害行为,可我有理智,我知道自己不能下死手,因为我有任何的污点都会被放大。” “但是我依旧这么做了。因为我无法容忍,所以我需要利用起来一切可以帮助我解决掉这些虫子的人或权。我父亲也说过,不择手段也要看是不是真的有权有势,如果你有权又有势,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他的话或许不中听,但对我来说,的确很有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去拿梨汁,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我,自己也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十分平静地继续说了起来。 “在你身上吸血的蚂蟥,被我掐死了。” 我微微一怔,但却已经由此想到了近半个月没来骚扰我的林承宇。 周晏行温柔地说:“一只蚂蟥而已。但对我来说,他只是一只……”他“唔”了一声,似乎是在想什么可以用来形容林承宇,很快,他笑了起来,继续说,“对,他是可以被轻易踩死的蚂蚁。蚂蚁不知死活,那我又为什么要让他活着呢,你说是不是,笑笑?” ……我竟然又忘了这人是长在什么样的家庭之中了。 梨汁不知不觉地被我喝光了,空杯子被他放在里桌上,沉默开始蔓延,我松开他的手,被他捉住了指尖,但他也松开了。我枕在了他的腿上,去勾弄他的小拇指,闭上眼睛,说:“我总是忘记你是周家的少爷。” “你也不用记得,”他捏捏我的鼻尖,“记得我是周晏行就好。”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勾着他的小拇指,很开心地晃悠着,说:“是周晏行,不是周少爷……嗯,是哥哥。” “对,是你哥哥。”他垂下眼皮,说,“比真金还真。” 我抬手去摸他的耳朵,捏了捏耳垂,开玩笑说:“不真还包退吗?” 他思考了一阵,认真地说:“不包。现在就已经是我的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说他好幼稚。 他是幼稚鬼,但我很喜欢。 我已经在周家住到快过年了,也没见到周晏行父母的影子。原以为他们会晚一些回来,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我和周晏行一起大扫除那一天回来了。我擦着玻璃,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晏行的父亲把一大摞的点心放在了桌上,随后又提了三大袋子零食进屋。 周晏行就在那时提着水桶从洗漱间出来,看了眼桌上的各类糕点和零食,又看向他笑眯眯的母亲和显然已经习惯了的父亲,很没感情地问:“怎么不干脆在外面过年?” 我放下手里的抹布,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忙从梯子上下来,跑过去揪他的耳朵,把他凉得“嘶”了一声,我在他耳边小声说:“好好说话!” 周晏行脸上忽然出现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十分虚情假意地说:“新年快乐!” 结果他去厨房里沏茶,把我在沙发上危襟正坐,陪他父母说话。 芸姨笑容满面,说:“好久不见。” 我点点头,拘谨地问好,偷偷地看了眼周晏行的父亲。他面无表情,薄唇微微抿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正以为是不是自己惹了他生气,思量着要不要再开口,他却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厚度不薄的红包,郑重地交到我手里,说:“听那小子说你后天就过生日了,叔叔没什么可送,红包收下吧,也别推脱,就当是压岁钱。” 我看着那厚厚的红包,神情呆滞。 ……原来我以前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都是假的? 忽然出现~ 终于快二十号了,考完试就解放了,可以正常更新了,呜呜。 人渣便当嘞!可喜可贺! 笑笑过完生日就可以开车车了,开心。 笑笑:原来电视剧里的棒打鸳鸯都是骗人的。 老周:准确地说我们不算是鸳鸯。 笑笑:(打人) 第35章 腊月 一月十三,腊月。 我已经快忘了这一天是我的生日了。 我在画室里待着,画了许多随笔,有人也有物,可我很快就腻了,转而去画速写。周晏行被我强拽过来当模特,很不习惯这样,居然在我面前拘谨了起来,我咳了一声,忍笑说:“你自在一点,我只是随便画画。” 他听过后才调整了下坐姿,随意地翻起了我的涂鸦本。 那上面画的大多数都是他,少数几幅是花草或是些给封情随手画的小像。比起素描一类,我更偏向速写,周晏行的好几幅小像都是速写——是和他交往之后画的。此前我都是凭记忆里的周晏行画他的小像,毕竟那时候我自认为与他交集不多,总是盯着他看大概会让他觉得我是个变态吧。 这期间他换了许多个动作,和平常一样自由散漫,甚至还撕了几张别人的小像。他垂下了眼皮,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漂亮的淡色眼眸,像是只蝴蝶。我总喜欢看他的眼睛,细长上挑,在旁人眼里或许又凶又薄情,可他看我时一点也不凶,也从不薄情。在我眼里这人就是好看,从哪儿都挑不出他不好看的地方。 我看得入神,手上的笔都忘了动。 “笑笑,”周晏行温声说,“再不把笔放下,手该酸了。” 我回过神,连忙把铅笔放了下去。 ……耳朵好热,也不知道红了没有。 我们俩从画室出去的时候,周晏行手里握着个纸团,始终没展开过。我好奇地看了几眼,把他的手牵了过来,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问:“攥着什么呢?” 他把纸团塞进了我的手里,说:“先下楼,不要踩空了。” 我乖乖听话,攥着纸团慢吞吞地走下了台阶。 客厅里挂着我画的向日葵,那幅画是周晏行送去裱框的,也是他挂在客厅的。我多看了那画框几眼,只觉得那画框比我的画值钱多了。我边打开纸团,边开玩笑:“画框是不是比我的画贵多了?” “画要比这画框更值钱。” 我一怔,抬眼便看见了周晏行的父亲。 周晏行与他有四分像,余下六分更像他的母亲。周父的眉目更凌厉一些,虽然都是凤眼,可周晏行却因为眉目随了母亲,而更显温柔。 我依稀记得他的父亲叫做周恪渝。因为鸿宇集团董事长这个称呼出现新闻里的频率比他本名出现的频率要高得多,我一向不爱记一些人名,现在能记起他父亲的名字,真的是不容易。 我都快要把“周叔叔”这三个字嚼烂了,憋了半天也没喊出口。周晏行拍了拍我的背,在我耳边说:“他只是看着凶。” “呃……叔、叔叔。”我背着手,揪住了周晏行的衣服,很小声地说,“早上好。” 他微笑,说:“不用太拘谨。小芸让我告诉你,不用太在意我。” 的确是没怎么在意。因为他下午就赶去了公司,说是有急事。周晏行见怪不怪,全然不在意,冷酷无情地把门关上,把我带到房间午睡去了。 我在周家的这些日子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午睡习惯,到了点沾枕头就睡,自然也就没听见厨房里乒铃乓啷,像是碗筷集体造反似的声音。 我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17:36。 睡得迷糊时听见的那些乒铃乓啷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我闻见了一股焦糊的味道,立马醒了盹,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跑。周晏行正举着刀,而水池里有一团不明的黑色物体。 我沉默了好半天,问他:“你把封情给炖了……?” 周晏行也沉默了。他把刀放下,等他转过身的时候,灯忽然暗了。 好像夏末时教学楼里没能亮起的灯,然而下一刻,黑暗之中亮起了一团小小的火,它雀跃地跳动着,火光映在周晏行的脸上,照亮了他淡色的眼瞳。 他说:“生日快乐,笑笑。” 我心脏“咚”地一跳,像是撞在了心口一般的酸,连带着眼睛也酸涩了起来。 所有光亮都不见了,而他为我留下了唯一的火光。 曾经的痛苦全都飞走了。 婴儿车在路上了! “好像夏末时教学楼里没能亮起的灯”,这句话其实是想暗示当初两个人在楼道里的表白,但是可能时隔太久大家都忘了(我也翻了好几次前面的剧情),所以可能会get不到,不过我真的很努力在暗示了! “黑暗之中亮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火=周晏行,黑暗=童年。周晏行把笼罩着林笑的黑暗都驱散了呀。 断断续续地居然也写了8w3了……估计快完结了,因为我写文真的很没耐心,之后的事情应该会写番外叭。 总之希望大家都能遇见自己的火光! 第36章 疯长 蜡烛被吹灭,黑暗里一切感官都格外敏感,我被他抱住,在暗色里摸索了好一阵,嘴唇才贴上了嘴唇。 呼吸声好急促。我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颈,他忽然发力,抬起了我的腿往腰上一圈,托着我的臀就大步走了出去。电停得突然,只有外头的路灯有些光亮,他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登上台阶,步伐很稳,轻轻说:“十八岁了。” 我不说话,只是去亲他。 周晏行吮住我的唇,又舔又咬。我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听见“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他关上了门,我的背抵在了门板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他吻得更凶了,攻城略地般的侵占。臀肉被他捏在手里,他轻轻一拍我的臀,让我不禁羞红了脸。这太害羞了。 我们倒在了床上。他不再亲我,解了皮带,转而在床头柜的小抽屉里翻找着什么,灯忽然亮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被一只手遮住看双眼。他好像撕开了什么,等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拿开了,我才看见他他正套着一个安全套,套完后又在手指上套了一个。 我垂下眼皮,默默地把裤子脱了下去,剩下了一条黑色平角内裤没脱。周晏行戴好了套,又凑过来咬住我的耳垂,手指伸进了我的内裤边缘,轻轻一拉,皮筋弹得我有些疼。他勾着内裤,把它脱了下来,咬了一下我的耳垂,含混地说:“好乖。” 我一阵脸红,小声问:“关灯好不好?” 周晏行低笑,随即灯被关上了。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压抑的喘息。乳头被他揉捏住,他俯下身,舌头舔弄起了另外一边的乳头。他的虎牙故意叼住了乳头,我竟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才知道他有虎牙。 安全套上为数不多的润滑液沾在了臀缝里,我只觉得那里凉嗖嗖的。后穴被他用手指揉了几下,手指始终没进去,我低喘着,搂紧了周晏行的脖颈,不安地亲了他几下。 倒也不是害怕。 我也说不清。 大约是察觉到我的情绪,周晏行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再舔咬我胸前可怜的乳头,他放慢了速度,可这样更折磨人了。到了这种时候,疼不疼已经无所谓了,让我难受的是被吊着似的感觉。 “哥……”我说,“你、你伸进来,好难受。” 前戏太磨人了。 手指终于进来的那一刻我反而放松了,没有太疼,那两根手指时不时地分开又合并,他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直到他按到某一点,我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才满意地笑了,亲了亲我的小红痣,说:“哎呀,找到了。” 这感觉爽快又酥麻,我蜷起了脚趾,声音也逐渐压不住,双腿缠上他的腰,费劲儿地去吻他。我吮住了他的唇,又舔又咬,毫无章法地亲,他空余的手拍了把我的臀肉,舌头忽然伸进来,勾住了我的舌头。原本是我挑的,现在却是我被他亲得晕头转向。 手指抽了出去,更为粗长的性器抵在了臀缝里。他磨蹭了几下,最终扶着性器,缓慢地挺进了后穴里。那里又窄又小,容进两根手指就已经很不易,我失声片刻,贴得他更近了。 他安抚似的吻了我几下,随即动起了腰,一下一下地顶弄。 我觉得自己像是海里的一根浮木,被浪头打得翻腾,很无能为力地漂浮着,海浪从不停下,间歇不断地拍打着我。 周晏行顶得我腰眼发酸,腿也没了力气,从他身上耷拉了下来。他捞起了我的一条腿,抗在了肩上,但我没了劲儿,无力地蹬起了脚,呻吟声隐忍地泄了出来。 我定力差得要死,没多久就射出来了。微凉的精液在肚皮上,有一些流到了肚脐眼。我已经没了力气,真的再也搂不住他了,干脆松开了他,哑声说:“没劲儿了,哥。” 他掐着我的腰,始终没停下来,到了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夹紧了屁股,哭着说你快点射好不好。 他退了出去,我只觉得后穴发麻。那可怜的套被他摘了下去,随手丢进了地上。他说:“射肚子上好吗,囡囡?” 我总是拒绝不了他。 精液汇成了一小片,有一些顺着腰流了下去。周晏行没开灯,摸到了床头上的纸巾,替我擦干净了肚子上的精液,我早就筋疲力尽,他搂住了我,我就靠近他,安稳地睡过去了。 我做了个梦。 梦里野草疯长,他捧着一束铃兰花,朝我微笑着,没有说什么。 他对他的爱意犹如野草疯长,而我也一样。 我和母亲坦白时,她并没有很大的反应。 她只是问:“你喜欢他到愿意面对那些闲言碎语吗?” 我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节。我说:“愿意的。” 她终于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眼下的小红痣,很轻很温柔地说:“囡囡,妈妈不求别的,只求你快乐无忧,所以我不反对。他真心喜欢你,真心对你好,那样我就放心了。” “他喜欢我们囡囡就好。”她说,“那样就好。” 他足够喜欢我,也足够爱我。我想,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那个蝉鸣渐弱,月亮却很美的晚上,爱意如无人割断的野草一般疯长,也如潮水上涨,漫过了胸膛。他找到了我,而我也找到了依靠,我无比庆幸那个晚上我追了出去,也无比庆幸我的贪心与欲望在那一天决堤,让我拥抱住了他。 我贪的只是一个拥抱,我的欲望是想要他的一份喜欢和纯粹的爱。 周晏行把这些全给了我,我的贪和欲他都满足了,他也同样照亮了我灰暗且颓废的生活,把我从那个沼泽深渊之中救了出来。 所以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我们会走到最后的最后,永远也不分开。”周晏行为我戴上了一枚戒指,铃兰的纹印上坠着一颗钻,他对我说,“我们永远热烈,永远相爱。就像我当初和你说的,你是美好本身,我拽你一辈子。” “你是我的小铃兰,”我看着那枚戒指,眼泪逐渐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低声说,“永远都是。” 那句花语没有错。周晏行就是我的小铃兰,我一辈子的救赎。 旁人都想要得到他,从前我只能费力地扒开黑暗,在那窄小的缝隙里,借着一丝微弱的光亮窥探他,可最终幸福还是降落在我的身上。 因为周晏行爱我。 所以幸福再次降临,而那些阴霾也消失了,爱也纯粹了。 挂完结啦。考完试之后会随缘写番外,会带小封和二冷玩。 其实写林笑和周晏行完全是心血来潮,也是第一次用第一人称叙述故事,还挺难的,总也写不出感觉,所以看着很生涩也很嫩,因为只能在一个角度叙述故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难,我本身文笔就非常稚嫩,有时候自己看都觉得会有一种无病呻吟的感觉。 想试着努力改变,但是我的确是很不适合写第一人称文,所以每次看到别的老师们用第一人称叙述故事写的又非常好的时候都会很佩服。虽然断断续续看了很多第一人称但我最终总结了一下,我真的不适合写第一人称T T 这个故事讲的十分没逻辑且无聊,数据也一直不好,不过有很多看到现在的朋友,非常感谢你们喜欢笑笑和老周,总有一种自己家孩子被认同了的感觉,很开心! 可能还会开新文,总之大家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