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至立春GL》作者:一月青芜 文案: 平平淡淡现代文。 性格内向的富家小编辑,在同事和EX之前选择的故事。 和前篇节气不太一样的风格。 欢迎阅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雪言,颜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段感情里的家长里短 第1章 这场关于新图书出版名称的讨论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个小时,书的内容早就由文字编辑像稳婆接生似得小心翼翼从头到脚把着关,等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了,这下倒好,为姓谁名谁犯了难了。 孩子叫什么有这么难吗?这个确实不难,孩儿都是有爹有妈的,区别在于,有文化的就叫什么锦涛、近平。没文化的,起个大牛、二狗,那也是亲生的。 就准备上市的图书来说,亲爹亲妈给娃起的名,不一定管用。 管用的是什么? 是钱。 《古代宫廷后妃考》这种名字怎么可能有《拿什么爱你,我的三宫六院》这样通俗易懂,充满爆点,又有点色情暗示的名字能卖钱? 斯文扫地?文化向市场低头? 书的作者,历史教授魏庆兵坚决不同意出版社篡改书名? 呸。 “想排队出书的教授从地安门都快站到通州了,可人头再多,有经济效益的有几个?”坚持篡改的,某部门副主任,梁文毅四十多岁,一直以来属于做了卖得火的书,赚了不少钱,识时务的主,腕上的万宝龙表很能说明问题。 “可这是严肃的正统历史解读类读物,和这名字扯不上关系。”责编宋立,三十多,兢兢业业,某高校历史系毕业,属于看古装电视剧就开始对着电视指指点点,说道具不对,服装不对,演员胡须留的都不对,看着就能大发脾气,吓得合租的人把电视关了,自此人家见古装片就换台。 “你能保证这卖得出去?” “怎么不能保证?时下滥竽充数的历史读物那么多,读者需要的正好是历史的真相,只要我们好好做包装,做宣传,请名人推荐,不愁卖。” “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 “我的策划堪称完美。” “你根本不行!” 台上吵的一锅粥,何雪言耳朵麻。 她想想也怪自己,瞧见后宫题材火的一塌糊涂,想赶个趟,找个作者也跟风出上一本类似的,稍作包装轻轻松松出点小成绩。无奈何,跟责编宋立刚提,他就开始滔滔不绝批评这泛滥,那个充数,说起恩师的历史学术造诣,激动的快从十三楼跳下去了,恨不得明天就把清史稿给定稿了,上面印着恩师的名字。 何雪言觉得宋立这个人,虽然性格上属于人人咬牙切齿敬而远之的神经病,但做事儿的认真劲儿就跟苦行僧修佛一样,叫人噗通给他跪下。可能是当时被宋立的师生情深感动了,所以没注意就答应,给他那个几十年专心钻文言文的老师出上一本书,好让他死之前出名,死之后瞑目。 头疼的在后面,她第一眼看到那十万字的稿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我的娘啊,她要的不过是妲己、贵妃、甄嬛、如月们斗法,如何吃吃喝喝泡皇上,泡王爷的故事。可手上沉甸甸一摞,那是《管锥编》吧……何雪言都想把宋立骂个狗血喷头。 结果呢?一看见宋立拿着恩师的手稿,羊癫疯似得,满嘴难得啊,这才是华夏正统,大师风范……你看看,你看看,雪言啊,你得帮帮忙,像这样好的教授,他的稿子不出版,我真的心痛啊。 对方忠犬含泪,一腔热血。 何雪言怕说出版不了,会被宋立这个神经病拿刀砍死。事已至此,成全华夏正统也好,感动于师徒情深也罢,亏了何雪言累世书香,为了让那老教授把这书稿给改成初中生都看得懂的后宫文,几乎在教授家里吃住了个把月,天天蹲点让那眼花耳聋的老头看范文。 什么是范文?就是每天中午打开电视,让他看《百家讲坛》,那湖南口音的咋讲的,就让老头琢磨怎么写。请比易中天能扯,比于丹倪萍煽情,夹上桐华那样能编,简直要三跪九叩了。 这劲儿用下来,别说出书了,娃都能生出三五个了,只要计划生育允许。 何雪言其人秀雅漂亮,性格恬静,加上门第高贵,多少人心向往之,但她混到二十九岁还是孤家寡人,还要为这些工作上的破事费心情,也不是没原因。她这属于该干正事儿的时候,作死跑去帮野路子忙。该发财的时候,她就散财,该享福的时候,她就倒霉,该结婚的年纪,她就找不到合适对象。 比如人家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何雪言这会儿又没声了。她心里还就是怕出声,宋立虽然名声狼藉不太会为人处世,她也没好哪儿去,不是说她不会说地道话,不会做小伏低,不会绕弯哄人。 她倒是想,可老天给她的机会太少。 “何编辑,你也说说想法。”梁文毅到女同事这里很客气,不顾自己比何雪言高的官衔,他先做小伏低起来了。 “我?”何雪言尴尬笑笑,她实在不想给自己再找事,正要开口说,我觉得叫三宫六院挺合适的,确实也能买上钱。回头看见宋立那个要去吊死煤山以护中华正统的神情,嘴角动了动:“还是教授自己起的名字合适,我们偶尔也尊重一下作者,就当正统类读物宣传吧,我瞧宋立这个策划也挺好的。” 宋立满脸都是笑容,重重的眼镜后面眼睛都笑弯了。 这样一来,梁文毅的坚持似乎变得可有可无,何雪言自己吭了两声又不好折人面子,赔了笑道:“我就提个意见,大家集思广益,我说的话也不作数。” “作数,怎么不作数?你是徐总的女儿,虎母无犬女,你同意那就没问题。”宋立嘴巴快。 也不知道人家是真傻还是假傻,说这人不识时务、顽固不化,回头就能满嘴拍马,把自己都当枪使了。 何雪言浑身鸡皮疙瘩,就怕在单位听见自己妈的名字。 她老娘徐丽萍,某京城大出版社前总编是也,全国里里外外多少文化名流口中的老朋友,多少名作家寄来的稿件错别字满篇,都是她妈一字一字给改,手把手教出多少才子佳人,最难得能书善画工诗文,当代书画大家,堪称文艺界的一朵奇葩。 虽则老娘已经退休,但余威都够何雪言在出版社瞎混两辈子了。 “呵呵。”何雪言知道,不管自己在出版界干了多么惊天动地,哪怕是把曹雪芹那后四十回从哪个坟头刨出来那么火星的事儿,一句她妈是徐丽萍,然后所有硝烟转瞬就散尽了,她的努力都归功给了她是她娘怀上的受精卵。 讨论会不欢而散,何雪言知道,她莫名其妙又把几个芝麻绿豆的领导给得罪了。人家表面不说,其实心里都快把她从头骂到脚,骂到她跟孙先生干过革命的太姥爷头上了。 她图什么?老帮落不到一分好的忙。 宋立跟后面松了口气,唠唠叨叨:“多亏你,雪言。” “咱们是搭档,我帮你也是应该的。”何雪言心里叹气,要是不让宋立如愿,往后就没她清净日子。 “我……雪言……我嘴笨,不会说,我知道你为我老师出书的事儿,跑断了腿,我特谢谢你。”宋立欲言又止,弯腰弓背满脸笑容,跟后妃旁边的太监一样想讨好主子。 “这是工作,没什么谢不谢。”何雪言失算了,她当初就是想寻个清净才跟在宋立这编室,指望简简单单做几本书,不图市场火,不图能得文学奖,不图跟社会名流打成一片,只图心安理得,不去捧那些臭咸鱼作家。 “雪言,也不光是谢谢。”宋立抓耳挠腮的焦急。 何雪言打量了他一眼,宋立突起的喉咙动了动,高瘦的身形像杆儿一样杵在那里,对着漂亮文气的何雪言道:“雪言,咱们现在是朋友吗?” 何雪言心道何出此言啊,开口:“你上个月不是已经问过了吗,问我能不能跟你做朋友,我说可以啊。” “那你……你怎么也不跟我吃饭,逛街……我妈这个月来,她想见你。”宋立紧张的舌头打结:“她想看看咱们发展的怎么样了……” “等等。”何雪言脑袋拐了一个大弯,隐约意识到有点不对:“你说的不是普通朋友啊?” “我说的是男女朋友……只是男女俩个字我没大声……”宋立紧张。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何雪言面部肌肉都跟打了肉毒杆菌一样僵了。 俩个人呆呆傻傻站在楼道边,隔壁组的颜扉正好路过。 颜扉漂亮的栗色长发反着玻璃窗外投来的冬日暖阳,脸蛋妩媚精致保持笑容,藕色的套装,黑丝袜,细高跟,白衬衣领口下锁骨细直,衬着她下颌尖尖,白皮肤,红嘴唇,一双眼睛水润锃亮,单就外貌气质而言,何雪言若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这颜扉就是某园子偏门进来的姨太太。 虽然生来气质风牛马不相及,但也不妨碍这俩人其实还挺熟络。 “何老师,他是要空手套白狼,两句糊涂话要娶你过门。别听他瞎掰,你不嫁富豪,也得摸着个文豪,实在不行土豪也凑合。”颜扉猴精的听音能辨风,明眸善睐瞪了一眼宋立道:“你这伎俩,早生一百年你叫徐志摩,晚生一百年,徐志摩是骂人水平太差的话。” 宋立睁大眼睛,酸了半天吐字道:“颜扉你……你说什么呢!” 颜扉开门见山,笑一笑道:“什么说什么,我说,让雪言选,看她是晚上跟你去见你妈呢,还是现在赶紧从你眼前消失,跟我逛街唠嗑去。” 宋立不说话,何雪言跟宋立这种脑子缺筋少弦的也没啥好说,基本等于抓住救命稻草,手拽着颜扉胳膊迫不及待:“颜扉,我跟你走!” 末了,颜扉拍拍宋立肩膀,笑的友善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琢磨琢磨这句话,现实里可没七仙女死皮赖脸追穷汉子那么贱的事儿。” 何雪言能迅速脱离火海,多亏了有这么个头脑清醒,目的明确,虽然比她小俩岁,但干什么事儿成什么事儿,捧什么书红什么书的聪明姑娘是其好姐妹,比亲姐妹都亲。 第2章 颜扉开着奥迪A4,一边开车一边噗嗤笑了。 何雪言心烦,在副驾驶上道:“我这下午翘班就为凑个心情好,可不是来听挖苦,你再笑,垫得锥子脸都快歪了。” “你才垫的下巴,别嫉妒人家漂亮,我这天生新疆美。”颜扉跟她没心没肺开着玩笑,哪能不笑呢?谁跟何雪言似的,仗着大好资源,大好靠山不要非得往那青灯古佛似的地方钻,那个编室最不赚钱往哪儿去,谁在单位口碑最烂跟谁合作。 颜扉每每痛心疾首为她捶胸顿足,大呼可惜,可偏偏颜扉最在乎的东西,何雪言视而不见。“你怎么就学不聪明呢?你那一大堆叔叔伯伯,满作协都是你干爹干妈,随便拎出来一个泰山北斗,怎么混也不至于都跑去跟宋立搭档了。除非你脑袋有坑。” 颜扉是漂亮,可何雪言用得着嫉妒她吗?对于颜扉的提议,何雪言耳朵都起茧子了,懒洋洋道:“我见人叔伯连个问好话都不会说,人生在世混一世算一世。”何雪言都要打哈欠了,她就不爱聊工作,也不想上进。 颜扉哼一声道:“白瞎了你妈这个人,我都恨不得她是我妈。” 何雪言苦笑道:“得,你别再给我悲惨的家庭添一势利眼妹妹,有一个那样的姐姐就够了。” 颜扉不可置否,她是外地人,能在这么大个城市扎根不势利眼怎么行? 感觉到颜扉有一时的沉默,何雪言又看看她,装作什么都没说过的模样道:“做名女人难,做名女人的女儿,难上加难,你能力突出,人家说你是遗传,你平平凡凡,人家说你有辱家风,你真落个扶不起阿斗,那说的才叫难听。我混个不上不下已经谢天谢地了。” 颜扉笑笑,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道:“你就是懒,装什么蒜。” 何雪言放心了似得,和她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阵。颜扉比她小几岁,两个人都单身,一前一后进的的单位,颜扉做人努力,所以三四年就在圈子混开了,何雪言做人也努力,不过都努力进沟里了,娘在的时候为避嫌没升迁,娘走了她现在都没出头。 说是沾娘的光,其实还不如不沾光算了。压根就没沾上啊。 大商场,颜扉拉着她从东头试到西头,何雪言逛的脚疼,怨恨颜扉那臭毛病,看上还不买,三比四比,差一毛都重来,非得挑出个价格样子都合适的才下手。 一圈子下来,颜扉好容易挑了个过万的包,付了款,笑嘻嘻的盯着在旁边的何雪言:“瞧你喜欢,要不然送给你吧。” 何雪言瞧了瞧,是自己刚刚多看了两眼的包:“你是打算包养我啊?”何雪言小惊讶,颜扉虽然业务跑的好,赚了不少钱,房子车都有了,可基本也算累掉了半条命。她买东西还货比三家,怎么对自己大方? 颜扉把包塞给她,笑着凑得离她进了一些,皱起的鼻子相当可人,盯着何雪言道:“我包养你送个包能够吗?你家光那四合院都快值上亿了,我天天做梦盼你养我呢。” 何雪言离得近,就嗅到颜扉身上的香水味儿。宝格丽某款,那是自己认识颜扉第一年,她生日,自己送的。自此,颜扉身上就是那种有点淡又有点妖的味儿。何雪言不动声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颜扉哎呦哎呦酸了她几声,拉着她去前头的茶餐厅点了东西,隔着玻璃晒太阳,今儿奇了怪了,天瓦蓝瓦蓝。 “你说吧,又要我帮你什么忙?”何雪言对颜扉还不了解吗?太了解了,她给人点好处,无非是想换个大鱼。 包已经结结实实塞进了何雪言的怀里,何雪言又没说不要,既然她要了,颜扉的话就好开口多了道:“我们这边要新推一个美女作家,人长得那叫一个敞亮啊,包装包装,肯定一炮而红。”顿了顿笑成狐狸:“可我得要点口碑,你帮我找几个腕儿,别找那些没人认识的学界泰斗,就找那些脸熟,活的热乎的,多给写点序,签售的时候站站台。微博没事儿互动两下,再跟报社杂志打打招呼,采访下她,争取打造第二个安妮宝贝。” 这路数,合该是郭敬明、路金波才用的。何雪言心想,捧偶像作家这下作的事儿,送我俩爱马仕我也不干,何况你就给了我一个LV。可话到嘴边,兴许颜扉人家也不容易,何雪言还是勉强瞧在了LV的面儿上道:“我给你问问。” “什么问问,你就让莫言把他认了当干女儿算了。”颜扉笑成一朵花,对面商场两三米的海报那些模特都不如她花枝招展,何雪言眼一花,脱口而出:“哎呦,你怎么不让我把曹雪芹找来认曾曾孙女呢。为了钱,你是豁出去了。” “人不为钱,脑子少弦。”颜扉的人生格言,说完撒娇似的去搂何雪言胳膊,不怕掉价道:“雪言,你连宋立那傻子都帮,你更没理由不帮我啊,何况帮了我什么时候少了你好处了?” 何雪言被那香水味儿给冲了,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多大好处,只记得这损人每回求人办事就装孙子,叫她去开房她都脸不红心不跳那种人。办完事儿,你比抹布还不如,她用不上你的时候,你打十个电话九个未接,最后一个直接关机。 何雪言自个儿在心里琢磨,她是哪门筋抽了,招这样的小人。 眼瞧颜扉在旁边好话说尽,满嘴甜言蜜语忽悠着。何雪言脑门又开始疼,眼睛瞟着颜扉誓不罢休的脸,再懒得纠缠道:“行行行,晚上你把那书的稿件先发给我,我看看,再给你联系合适的。” “看什么啊,你每回就不能给个痛快吗?”颜扉嫌麻烦。 何雪言还没嫌呢,哎一声道:“我起码也得看了啊,真要写的太差,我求人跟你们混了,人家回头气儿都撒我头上了,上回就是这样。我挨了人家一顿脸色,嘴都不好意思和人开的。” “你让他干活他还不乐意,那是他不识抬举。”颜扉凑进何雪言,有些羡慕她素面朝天的好皮肤,也闻到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香水味。 何雪言对工作一直比较较真道:“你坐着说话不腰疼,你每回捧人臭脚,我是为谁得罪了那么多人?为谁求过一圈人?” 颜扉离她离的挺近的,离近了看,何雪言肤白胜雪,眼眸里眼白少黑眸多,嘴角向下,像那些老照片里的民国少女。 颜扉把头一歪,心安理得哼唧道:“当然是为了我!” “凭什么啊呀?”何雪言有事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人帮呢。 颜扉抬起头,眼角都是笑,一副心知肚明又矫情扑过去搂着何雪言的胳膊道:“你不是就看上我长得美吗?” 美你个大头鬼啊! 何雪言气饱了,咖啡彻底喝不下去,赶紧把颜扉从自己身上巴拉下来,一边喊服务生付钱一边道:“你这路数,还是留着哄追你那些富二代吧。”说完了把颜扉送她的包塞给了颜扉:“不客气了,你留着用吧,我包太多。” “你不帮我?”颜扉接过了包。 何雪言不耐烦:“还活着的腕儿你看上随便挑啊,莫言要是不认她做干女儿,明天陈忠实就跟她拜把子,你说我帮你不帮?” 颜扉噗嗤笑了,特开心扑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捧着她的脸正要亲,何雪言伸手挡住:“太暧昧了,求你表达感情的时候含蓄些,别没脸没皮的凑。” 颜扉眼睛贼亮,笑的眼角两道细纹,嘴角上翘道:“何雪言,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三十好几还没对象吗?” “不知道。”何雪言真不知道。 颜扉咯咯笑道:“要脸的都找不到对象。” 何雪言可能属于要孤独终老那种。她脸皮薄的都不肯给人亲一下,哪怕是友情的。 “那你那么不要脸怎么也没对象啊?”何雪言反击了,她也不能是个吃素的。 “谁给你说我单身?早有人了啊。”颜扉笑了。 “唠叨好两年了,也没见人,也没听说结婚,你别诓我好玩啊。”何雪言好奇。 颜扉嘴巴动了动,想说又闭嘴:“个人隐私不便公开。” 何雪言纳闷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没说。颜扉一扯到这个问题,云山雾绕,总没痛快话,合着她跟那些偶像明星一样感情生活见不得光? 何雪言正要挤兑,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好嘛,她亲姐。 “喂,姐,有什么事儿?”何雪言脸色变了:“爸上医院了?!” 第3章 何雪言吓死了,脸都刷白了,等闹清楚是玻璃杯打烂划了手,心才从嗓子眼掉下来。她家二老,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就会跟她这儿闹腾。 颜扉开车把她往医院送,路上还安慰她:“你别担心,只是划了手而已。” 何雪言抿着嘴,她倒是没为划了手担心的要死要活,主要是气她那个从不操心家里事的娘。按理说,女强人难当,她娘赢得了身前名,那少不了背地里围着她娘付出的人。 她爹,何重庆,按理说也是有才学的人,毕业分配在市机关给领导当秘书。遇上她娘也算命中劫数,结婚第二年,她爹就主动跟领导请辞,调动去了一个清水衙门任了普通干部,大好前程就此断送,自此每天回家做饭、扫地,有了孩子后,更是全职保姆。兴许是累的,后来高血压中风,抢救过来后手脚勉强能行动,但是说话说不清了。 这要摊上个贤惠媳妇照顾照顾也就罢了,只可惜,媳妇一生没接过地气。徐总的脑袋里柴米油盐都在别人家,做个饭都不知道开煤气灶,开了煤气灶更麻烦,烧壶水都不知道关火。 就这么生猛了,来一记者采访,活活把这段子写成了诗意。什么她的脑中就只有美好的艺术,生是为了美,活是为了美,对世俗一无所知,朴素的可敬可爱。这报纸上印出来的光剩美了,轮到何雪言身上,就两个字形容:造孽。 她老娘是一辈子脚离地,害苦的还不是何雪言。 玻璃杯子划了手这么大点破事儿,她娘打的是120,急救中心心急火燎开了车过去,差点就要摔口罩了。那救护的还说的比较经典:“你不会给他贴个创可贴啊?” 可救护车来也来了,无奈何就当去医院检查身体了,拉着呼呼又往医院跑。颜扉把她送到了医院,何雪言又怕让人见了家丑,三言两语要打发颜扉:“他们没事儿,医院乱糟糟的,你回去忙你的事儿吧。” 颜扉把她看一眼,就知道她什么德行,做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懒得再说她这个人,趴在车窗边道:“那我不管你了,有什么要帮忙,给我打电话。” “那下回我打电话,你别给我按了。”何雪言对这种行为还有些愤愤。 “那你打电话也别在12点以后啊,工作我一般都明天说。”颜扉笑的翘起了嘴角,眼神温柔看着她,隔了几秒看到她走上台阶,这才跟她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何雪言看着她的车走,无奈的叹口气,纵容了这死丫头利用完人就跑的性子。她自己还忙着,狼狈着就往楼上病房去。一路从拥挤的走道,跑去病房了,看到的情景和想到的也差不多。 她父亲中风口齿不清的乱啊啊,躺在床上瞧见她来,眼神还有些内疚。她娘在旁边带着眼镜,手里还拿着书稿,旁若无人的看着。难得的是,她姐姐何雪茗也在,姐妹相见,何雪言无来由被数落了一顿。 “你怎么半天才来?叫你平时多留心点家里情况,关键时候又见不着人。”何雪茗一身黑色名牌大衣剪裁利落,比何雪言个子高一些,显得盛气凌人。 何雪言不想和她争吵。 她姐姐比她大6岁,从小比她精明能干,虽然也没继承了母亲文艺的细胞,却在艺术品投资这行混的风生水起。凭借母亲多年攒下的名声,认识的老友,何雪茗经营的画廊在业内有口皆碑。 家里三个孩子,姐姐忙赚钱,弟弟在国外是工科。就何雪言肯女承母业去当什么编辑,反倒混的最烂。 “别说了,你爸需要安静。”徐丽萍从书本里抬起头,摘了老花镜,有点严肃又有点心忧,眉头皱着道:“早上一个老熟人发了稿子叫我帮忙看看,我一时没注意,他在房间去拿水杯,把杯子打了,我出来收拾,他又想帮我就把手划伤了。” 何雪言走过去拉起父亲手看伤口,她姐姐开了口:“妈,我没打算跟她吵。我就让她多注意你们俩的情况,有什么好给我打电话。我最近帮你特欣赏的那个李叔叔做一个国际巡回画展,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还得去一趟英国大使馆参加晚宴,你们俩个身体都不好,你又需要时间精力搞创作工作,我太放心不下了。” 何雪言看到父亲左手指头已经包扎,心里稍安。耳边听见她姐姐能说会道,心想,你这么忙,我给你打了电话又有什么用。你在家能待上一小时,就是大孝子了。 “我看也没什么大碍,这就收拾出院吧。”何雪言把父亲扶起来,蹲下给行动不便的父亲穿鞋,徐丽萍在床边也弯腰给丈夫去系鞋带,她那双常年写诗画画的手,系了半天总觉得不对,不禁对自己也有些懊恼。 何雪言轻声叹气:“妈,我来就行了。” 徐丽萍面对生活细节一筹莫展,何雪言也是被逼顶替上岗,替代起母亲的责任。当然,这也怪她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又爱操那个闲心。 折折腾腾,把父亲慢慢扶着下了楼。何雪茗开车送几个人回去,路上又跟妹妹提了一次让她辞职去姐夫文化公司工作的事:“最近公司业务量大,缺些放心人手,你去了,一不亏你,二来咱们是一家人,不该帮这个忙吗?” “我这愣头愣脑去了,怕给姐夫还添麻烦。我有这份工作就可以了。”何雪言可不想娶受那个罪,她们夫妻俩挑剔起来能在玻璃猫上拔毛。 “说你什么好呢,一点也不知道长进。学历就是本科,工作是妈给安排的,三十岁了也不见结婚也没有男人追,在家照顾爸妈呢又毛毛糙糙的。雪言,不是姐姐说你,你也该想想,总得占一头啊,不能让妈爸操心你一辈子。”何雪茗开着奔驰,一边不忘关心妹妹。 何雪言不生气当然是假的。但是她姐说的一条也不差,何雪言明白,她姐姐的优越感全是从她身上找来的,她懒得跟她争辩。 回了家,姐妹俩扶着爹坐上轮椅,徐丽萍把丈夫裹得厚厚的围巾给取下来,顺嘴喊起来:“小张,你给重庆拿个热毛巾来,我给他擦把脸。” 喊了一声没人应,何雪言才自己去洗手间拿毛巾道:“妈,张阿姨老家儿媳妇生孩子,她回去带孙子了。” “瞧我的记性,怕没几天要老年痴呆。”徐丽萍拍了额头,陷入懊恼的情绪。 说起张阿姨,何雪言觉得这是自己家上辈子积德,修来这么个好保姆,做活仔细,心也善良,尤其能过了自己干不了活,又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母亲这关,太不容易。父亲中风后,要是没有这阿姨,只怕家里要翻天覆地。 可眼下这顶梁柱一走,没三五天就已经开始乱象丛生,照顾父母的担子都扛在了她身上,加上她自己还得工作,何雪言几乎不得片刻安宁。 “那就给爸妈再找个保姆,多少钱都行,我给。”何雪茗也看不下去这家里灰糟糟。 这就不是钱的事。出点钱找保姆谁不会?家里缺那点钱吗?就算是她何雪言别说请一个,请八个的钱也是有的。 张阿姨走的第二天,中介就送了一个年轻妹子来。待了没一天,就给徐丽萍送回去了,说是开了吸尘器声音太大,闹得她没心情看书。 不出一个周,四个保姆,都被辞退了。有在徐老太太睡觉的时候看电视的,有打扫不干净的,有打扫时候翻动了家里书画的,随手动了老太太墨印的……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理由。 两周后,中介也不干了,工资加两倍人家都不愿意伺候。何雪言也觉得够呛,这都那年那月了,打扫不让人开吸尘器,纯粹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家里所有电子产品一律不要使用(有,就是见不得人用),还得懂院子里那一大堆花花草草的脾性,养出点黄叶子,老太太就心疼。 最重要,还得能把百十来斤的中风老头照顾妥善的。 何雪言想跟母亲谈谈,让她适当放宽条件,不要在意细节,这年头确实也不像十年前那么能找到肯吃苦的人。可转身看见老太太那个焦虑又不知所措的神情,也为老太太心疼。她知道,她妈也不是故意的,她妈就是与世俗脱节的人,没这份脱节也干不出那么多属于她的成就。 何雪言只有把保姆找到之前,自己多操点心照顾爹妈,可结果又被姐姐嫌弃照顾得差。整一个下午,她姐从她身上找完优越感,又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数落一顿后,踩着高跟走了。 谢天谢地,何雪言耳根清净了,去厨房给爹妈弄了两个菜,筷子夹着递在爹嘴巴边上喂他吃了菜,又把米饭泡了一点水弄软喂给爹。老太太也不是混脑袋的人,瞧在眼里道:“雪茗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接了我的手干工作挺好。前几天出版社有人还给我电话,说你眼光好,工作勤奋,正做一本历史类的书。” “我没什么好跟她计较的,她是我姐,比我过得好,我也高兴。”何雪言说的是实话,她姐的钱、名气、事业、家庭,她一点都不嫉妒。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老太太对她也挺心疼的。 心疼归心疼,收拾洗碗,伺候爹上床都是何雪言的工作,老太太早早钻在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去了。 何雪言把一大摞衣服丢洗衣机搅着,能得空喘口气了,又想起来还得给颜扉帮忙。 何雪言回屋把笔记本打开,微博上私信了一堆作家,老一些的作家不玩这个,何雪言就给人先发短信试水。等有了回音了,何雪言说了意图,有人还说客气话,有人直接推辞,也有脾气古怪说刻薄话的。最好打交道的就是商人了,起码懂得开门笑脸迎人。这最不好打交道的,就是这帮臭老九文化人。 何雪言算是有面儿的人,至少求爷爷告奶奶下来还是有四五个上档次的名宿答应给帮她干那个掉价的事儿。 这里面,王旭东算是现在文坛的当红炸子鸡。 年方三十六,人品文品俱佳,老作协圈子里能混下去,□□顶尖的报纸杂志能执笔专栏。小说刚被翻译成五国文字,拿了西班牙的奖。谓之青年才俊,并不为过。需知他一本书,能让出版社赚的盆满钵满,想给他出书的人,地安门排到通州了。 某次交流会,得知何肤白貌美的雪言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王旭东当即拍板,合约都给了何雪言单位。 “你开口,我能不帮吗?”王旭东在私信里很仗义。 “谢谢,上次找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次帮忙,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何雪言对王旭东的仗义也表达感谢。 “听这口气,又是帮颜扉吧。”王旭东道。 “她跪下来求我,为赚钱不要脸。”何雪言损她。 王旭东回复了一个笑脸,又告知:那也是你人好,老是帮她。我过两天就从西班牙回来了,回来请你们吃饭,咱们好好坐一会儿。 “哪儿敢啊,我俩请你吃饭。”何雪言敲着字。 “我是女权主义者,提倡男女平等,你要是坚持,我就答应了。”王旭东道。 “一言为定。”何雪言因为这事儿办成了,心情也不错。 唠唠叨叨又和男作家聊了一会儿,何雪言关了电脑就要休息,正想给颜扉发短信,倒是接到颜扉的短信。 颜扉:睡了吗?不生气了吧?我下午一听你姐在病房,我就知道你肯定被她好虐一顿,肯定被她气死了。你这笨货,我要是你,我先打她两嘴巴,叫她瞎嘚瑟。 何雪言:你真了解我,不枉我找上王旭东和秦培,赵松,茗野……一大堆人给你去站台。 颜扉:何雪言你太好了,我太爱你了! 何雪言心里一高兴:那你快有点爱的表示。 短信发过去,半天没回。何雪言心想,这玩笑是不是开过了? 老半天,手机响,颜扉给她回了电话:“你要什么表示?” “人情难欠,王旭东还让咱俩请他吃饭呢。”何雪言笑了。 “钱我出。”颜扉一口答应。 “那算是你还给人家王旭东的,你算过我为你遭人的白眼吗?”何雪言分得清楚。 “行!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人情债,肉偿了。”颜扉唧唧歪歪没正经。 何雪言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想起来陪颜扉买内衣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波澜壮阔,咬了一下嘴唇道:“你要跟我去开房啊?” “你想什么呢?我打算连夜烧碗排骨,明天中午给你加餐。”颜扉嘻嘻笑。 “太好意思了你,就不能有点档次吗。”何雪言觉得这忙帮的,好处太少了,早知道还不如拿了那个包。颜扉那人精,明知道她不会要人好处,还偏以此为由头,这下好了,又是半点好处没有,给人帮瞎忙。 “明早还上班呢,不扯了,我睡觉了。”颜扉不知怎么不回话了,匆匆把电话挂了。 何雪言拿着电话撇了嘴,心里有点不高兴,帮忙落不到好。 第4章 整一晚上,何雪言睡的不是很踏实。各种各样的事儿折磨着她的神经,她娘半夜喊她两次,让起来帮忙扶着他爹去上厕所。凌晨不知怎么还接了个电话,是一个不知名作者求问投稿的事儿的。 浑浑噩噩,何雪言睡到天亮就醒了,一醒来想起颜扉。 悲催的,她被各种叔伯介绍对象,顶着压力硬是拖到快三十也不结婚,被她姐骂成渣,理由也挺简单。她喜欢女的,对她的女同事颜扉,有那么一点点心思。 可办公室恋情连男女的都在禁止行列,何况俩女的?何雪言属于脸皮薄的,自己想想还行,要她死皮赖脸去跟颜扉表白,打死她也干不出来这事儿。 何雪言自持心性,只好伪装面目,和她女同事也保持距离。 …… 大早上开着车去单位,车来车往,何雪言皱眉头琢磨。 是不是又跟颜扉走的太近了? 何雪言一点也不喜欢暧昧的游戏,可偏偏颜扉没心没肺。认识六年多,何雪言凭感觉,说颜扉对自己半点意思也没有,鬼才信。可要说确实有点意思,也就那么回事。何雪言曾经懊恼过,真想捅破这层纸,但是颜扉总说自己不是单身,她也就没敢。 且单位消息人士称,颜扉大概是被有头有脸的男人收归走了,之前有人碰见过她买车,瞧见是一年岁不轻的西装男士划得卡。 颜扉是个三儿,全单位人有这样的共识。 要不是这样,颜扉是一外地工人家庭出身,就算在这地界把命搭上,她一年轻小姑娘哪能住上三环周围的高档公寓,开上四个圈满地乱跑。再说了她那么聪明漂亮不乏年轻才俊追求,干嘛也不结婚? 何雪言对这些流言蜚语,不愿意相信。主要她也没结婚,难道她也属于被有钱男人包了的行列?颜扉要是真被人包了,何必做小伏低辛辛苦苦在外头赚辛苦钱,有时候看见身好衣服,割肉一样不舍得掏钱买。 有这样给人当二奶的吗?把自己亏的都快像正房了。 她胡思乱想开着车,宋立给她打电话唠叨。 “他们还是对书名有微词,让我改,你得过来看看。”宋立只有找她。 何雪言对那个书名其实也不看好,虽然她还算有良知,但终究还是要市场的,开着车劝:“要不你们各自退一步吧,起个不那么商业,也不那么学术的。” “那叫什么好?”宋立不乐。 “叫历史中的三宫六院,得了,就这么叫吧。”何雪言啪把电话按了,再不想对此纠缠。 兴许是上班路上堵,闹的何雪言一路到单位心里也有些堵。在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冷冰冰的空气里,哈着白气儿,隔了两个空位就看见颜扉也下了车。 天光隐晦,颜扉瞧见是她脸上马上绽出笑容,她这人长一岁美一分,几年前还像大学生带着清纯,岁数长了成熟了反而有的都是风韵。 “大才女,瞧见人招呼都不打,清高的可以。”颜扉的玩笑随口就来,墨绿色的大衣把她的肤色衬得宛若凝脂,天冷,脸蛋上又冻出点桃红,眉眼娇艳欲滴。 “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何雪言说了个实话,她早早已经不敢再同颜扉太接近,甚至自动调去了宋立组,颜扉那阵子甚至也有默契似得,几个月不怎么联系她。最近这两天,大概是为求帮忙,颜扉又来套近乎,这又何必? “为家里事儿心烦?”颜扉关心她。 何雪言笑笑,颜扉见她露了笑脸,神情上也是松懈了一般,不自主嘴角有些弧度。颜扉眼眸漂亮,何雪言最见不得她这个惹人心疼的小模样。 大眼对小眼,嗖嗖的冷风里,对望了半天。何雪言告诉自己,得了吧,暧昧就暧昧了,反正也根本不可能的一事儿,要可能六年之中随时都发生了。没发生的事必然有没发生的道理。 那么跟自己女同事有点暧昧,无伤大雅。 何雪言的眼神不再躲她,有点宠溺的意味,伸手给颜扉扯了扯围巾道:“穿这么单,冷不冷?” 颜扉越发有小女人撒娇的模样:“冷死我了,可羽绒服那么厚,穿上难看死了,想着反正开车索性要风度不要温度,可把还得下车这事儿给忘记了。”一边说一边攥着手掌:“手都快成冰了。” 何雪言看不下去了,伸手拉她的手,掌心摸着一团冰。 颜扉脸上有一些惊讶,随机换了笑脸,没心没肺道:“正好,你手热给我暖着。” 何雪言宠小侄女似得,皱眉头苦笑一下,拉着颜扉的一只手插进自己羽绒服外套口袋,跟她一块往办公楼走。 这算暧昧吗? 其实也不算,比着凑得近的多的,过去几年也时常有。 前几年,俩人在一组,为了联系外地作者,经常要登门拜访一块出差。单位经费限制,走哪儿都是两人一间房,也有某地作协活动搞错的,没订标间给了套房的,一开门,两米多一张床。 颜扉这人心也大,直接就叫出来:“以后别人再问我跟徐丽萍她女儿什么关系,我底气都足了!我俩就是那种开了门直接上床的关系!” 何雪言倒不介意这女人沾了自己的光往上爬,反正关系网闲着也是闲着,颜扉爱用都随她。只是这话,颜扉说者无意,叫何雪言听了,又喜欢又心烦。颜扉晚上洗澡,水声哗哗的,何雪言真也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 等颜扉披着浴袍出来,何雪言只好假装自己先睡着了,对这事儿视而不见。 装睡也不那么好受,尤其睡半截颜扉还躺在一边推她。 “何老师。”颜扉喊的小声。 何雪言装不下去了,闷着回了一声:“怎么了?你不睡吗?” 颜扉嬉笑的声音道:“我当然睡啊,可是我头一次知道,你睡觉衣服裤子都不脱,你能睡舒服吗?要不,你还是洗洗换了睡衣再睡。” 何雪言翻起来,决定别那么没出息,去卫生间洗漱了,也是一身浴袍出来了。颜扉这货,电视声开的老大,躺在枕头上睡的快流口水了。 累的太厉害。 何雪言什么心情都没了,给她把被子盖好,在另一边闭着眼睛睡不着也硬睡了。 第二天起来,颜扉还跟她算了一笔账。 “哎呦,说出去人家只怕不相信,我跟徐丽萍的女儿一天见面10小时,周末还得陪着她出差,出差是白天陪聊,晚上还□□。将来我结婚,跟老公待一起的时间都不如跟你多,我要是不辞职,你也不辞职,咱们这样的情况还得持续到退休,这就是三十多年啊。” 好家伙,这把人熬的。 进了单位大门,颜扉就把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来了,俩个人有默契的笑一笑,何雪言知道,无论关系是疏远还是亲近,其实终归还是遥远。 疏远和遥远都有个远,但疏远的重点在于你爱不爱搭理,你不搭理就远,你要是整日凑过去搭理,那么还是会近的。而遥远,这是客观的,你无法控制的。像地球和月亮,它们天天围着转,永远无法靠近。 何雪言明白这个道理,但总有些不甘。有时候,比如现在吧,这种血往脑门冲,有点失去理智,心口发热,就想脱口而出:颜扉,三十年太长,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吧。 “宋立喊我去看稿。”何雪言的勇气只存在于她的脑海。 颜扉的笑容,像窗外头冬季的天,晴朗中略犹豫,嘴巴张开又闭上,发尖的下巴点点头,声音很小:“那你忙。”顿了顿很客气:“王旭东的事儿谢谢你了,让你老为了我去求人。我知道你特不爱求人。” 何雪言呼吸着,感觉冷空气刺激的肺部难受,不愿意再说:“没事儿,还是姐妹就不说这种话。” 颜扉点点头,用手指指反方向道:“等会我也把我那个稿给你送过去,你帮着审审,我先回办公室了。” “好。”何雪言点头。 几乎是同时转身,何雪言又在平凡的一天里,感到生活有那么点憋屈。 一个单位,一个楼道,一个圈子。 何雪言这人脸薄,可经不起什么徐丽萍的女儿是个同性恋这样的爆炸新闻。 一来,她不想让这种名人效应给颜扉带来巨大的困扰,二来,徐丽萍名声太大,她不愿意损害母亲的名誉。 何雪言踩着靴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出版社虽然是业界旗舰,但这老楼几十年如一日,她母亲人笨,当初其他领导说要征地盖楼,那么便宜的地皮不要白不要,结果老太太说,睡觉不过一张床,写作也就一张桌,能省则省,不乱花钱。 现在看看,这城里的地,你上哪儿要去? 赫鲁晓夫楼里一坐,何雪言给自己沏了杯顶尖的龙井,碧油油的颜色在瓷白的杯子散开,香气扑鼻。何雪言既然是个有血统有家谱的人,老派的嗜好也一个没少。爱喝茶,爱听戏,爱书画,面善人雅,圈子里追捧她的人也不少,好多同辈的男作家,见了何雪言一口一个老师,亲热的恨不得掏心挖肺把她伺候起来。 何雪言抿过茶,摆开那历史教授的书稿,把还差火候的段子再琢磨琢磨。正史虽然不好卖,但这正史也不该按人看不懂的路子写,能通俗简单雅俗共赏那是最好,可也最难,这功夫都在何雪言笔下头。 打印稿上划拉着句子,她一忙,办公桌上丢的乱七八糟。几十页纸稿散的满桌,把她那副黄花梨的笔筒,老古董的钟表盖了个没边。幸而出版社这老楼破的贼都懒得进,要不然随意打她办公室转一圈,光墙上挂的那幅字,带出去也是辆车钱。 书柜门一打开,参加这个研讨会,某某某送的画、字,哪回她生日,叔伯亲手给她刻的白玉章,哪回是某叔伯过生日,她送礼,人家一高兴,提起笔杆子再回赠她几个平方尺,什么翻白眼的鲤鱼,骑毛驴的媳妇,大螃蟹、垂杨柳、半弯风月,泼墨骆驼。 大半柜子宝贝,在何雪言眼里就是个人情礼品,还不算正经东西,柜子外头加把锁完事儿。回回把其他人看的眼发绿,有憋了好久才张口托她问谁要一副字的,何雪言不想求人,一开柜子:你看上什么就拿吧,别客气。 她是真心,别人反倒不敢了。 唯一敢的是谁啊? 就是颜扉那个没脸没皮的,关系最好那段时间,颜扉没事儿就跟老鼠一样钻,瞧见好一些的玩意儿,张口就来:何老师,你送给我得了,反正你也不稀罕,留着还占你地方。 何雪言心里把她骂死,哪副字拿出去不是按平方尺卖?就这颜扉都嫌不够,拿起何雪言的白玉章子就往画上按,按完何雪言的还不顶事儿,让何雪言把她妈那个章拿来也上头加。 某某人的画,老太太加她二女儿都品鉴收藏过。何雪言后来被她给拿怕了,反唇相讥,那你也送我点什么啊! 颜扉笑嘻嘻,我不是送过了吗?你说得了这宝贝千顺心万顺心,下笔有如神助。 何雪言死活想不起来这宝贝是个什么,颜扉嗨了一声道,那不去年在湖南开会,你忘记带笔了,我在会场边小卖部给你买的哪个钢笔吗? 就25块,还没牌子,不知道什么厂产的。 此刻,握着这个都快写秃,磨平的笔。何雪言为改稿还心烦意乱,这写稿费半条命,改稿是把命全搭进去,要不是人傻,谁干这活? 颜扉咚咚咚敲门:“何老师,我给你送稿了。” 何雪言故纸堆里抬头,眼镜耷拉下来,望着绿枝子上嫩海棠一样的姑娘,应声道:“颜老师你真会挑时间,我这还改的天昏地暗。” 颜扉笑脸抱着一沓纸,给她往办公桌上一放:“蔫黄瓜一样的老教授的稿,不看的头昏眼花才怪。我是救你于水深火热,给你看个漂亮作者的稿,养养眼睛。” 何雪言放下笔,接手了稿子,自顾自先翻起来。 颜扉在她旁边帮她收拾历史稿,伸手拿了那支钢笔,一笑,你怎么还在用啊?不是我送得舍不得丢吧? 何雪言皱了眉头,把稿子放在案头,指着首页的名字和上头印的不太清楚的作者照片道:“这个白辰是笔名吧?她真名叫什么?” “叫白霖羽。”颜扉答了,笑道:“是不是长得还挺有气质的,她写的也有才情,我一看就觉得不是池中之物,刚从法国回来,别人给我推荐的。” “行了,稿子先放下。我这会儿得把教授这书给改了,我太忙了,你出去吧,我改稿了。”何雪言回话。 这就下逐客令?颜扉自认没得罪她啊,瞧她脸色:“你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再瞧瞧那书稿,颜扉道:“这作者你认识啊?” “不认识,你唠叨什么呢,我改稿心烦。你出去。”何雪言心气上来了,那是谁都不敢惹的。她跟她妈一样,虽然人长得和善,一旦急躁起来,别人都挺害怕的。 “好好好,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你有时间在慢慢看。”颜扉自讨没趣,出了门。 第5章 人一走,何雪言把眼镜带好,拿起那白辰的书稿再扫几眼,照片印的模糊,但那人瘦瘦高高的,头发长长了,笑脸还是那张笑脸。 颜扉说白辰有气质,那属于说的含蓄的。 上学的时候,白霖羽就是个浑身裹着灵气的人,外语系一枝花,说的就是人家。你也不能说她有多漂亮,她倒也不是顶漂亮,就是眉眼洋溢着自信,美在有神上。 男生都说,中文系的何雪言,外语系的白霖羽,何雪言虽漂亮,但脾气古怪自命清高难以相处。白霖羽大方热情,有领导气质,学生会主席,更平易近人。 何雪言快忘记自己怎么认识白霖羽的,不过大学里顶尖俩个漂亮姑娘互相认识不应该吗?当然是应该的,其他人就想看看她们俩站在一起到底谁更好看些。何雪言讨厌这无聊的比较,她要忙的事儿太多,她得像她娘一样,至少在大四毕业前就有像样的作品。 图书馆里一泡就一天,看书写作。 她跟她妈一个德行,她看书周围桌子就不能坐人,有不长眼睛坐她周围了,旁边一早就有男生劝离。这都是何雪言的特殊待遇,也是她难相处的名声。 白霖羽抱了本书,就往她前头坐了,这下谁都不敢劝了。 何雪言被人挡了光,书都看不下去了。立即开声,别的地方还有空,你能坐在别的地方吗?你坐在这里会打扰我。 白霖羽一回头,瞧见是她了,望了两眼她手里的书道:“你看百年孤独,怎么不看原著,译本多难受。” 何雪言从抽屉里拿出原著:“我对着看,专看这人译的有多难受,回头我自己译的时候就不难受了。”比傅雷都牛逼的架势。 白霖羽笑了道:“你可真霸道,图使馆又不是你家开的。我坐就坐了。” 何雪言合了书,收拾东西就要走。白霖羽在后面喊她:“何同学,我跟你道歉,我叫白霖羽,新任学生会副主席,我来找你的。”“找我干嘛?”何雪言斜了她一眼。 “我们暑假有个去江西初中支教的活动,我们想凑够不同科目,我找你教语文去。”白霖羽答了话。 是做好事儿,也是锻炼。何雪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邀请到自己头上,抿着嘴角,多看了白霖羽两眼道:“我考虑考虑。” 后来据说因为她俩都参加了,所以报名去山区支教的男生都排不上号了。 分了三组,何雪言跟白霖羽一队,七个人,就她俩是女的。 出行吃住都在一起,那些男的太殷勤,待着机会就在何雪言耳边嗡嗡吵。 何雪言那时候样貌脾气都跟她妈妈是一模一样,烦不胜烦。她倒不是反对恋爱,也不是不想恋爱,谁十九,二十岁的时候没动过心思?主要是她真的忙,一想到她妈二十岁就以诗文誉满文坛,她18岁撑死就剩两年时间,这让人感到世界都灰暗了。 去的是江西,还是个山区穷县。没飞机,坐了两天火车。 路上太无聊,男生凑一块说笑话逗她俩人乐,何雪言冷冷淡淡不搭理人,白霖羽还爱往她跟前凑,回回都以学术问题请教开头,天南海北跟何雪言侃,何雪言本来不想聊,可经不住发现这丫头也是个有见地的人。 何雪言稍稍开朗了一些,给了她几分好脸色。 等钻进那个山区学校,那条件叫一个差,半山腰上盖的土房子,玻璃窗户都没有,塑料纸钉在窗框上,太阳一晒一股塑料臭味儿,教室里闷热难耐。何雪言到达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些梦想里眼睛大,笑容纯的学生,一个个衣衫不整,脸上都是皴裂的皱皮,笑起来有人托着鼻涕。 何雪言乃知自己的善良是纯粹的伪善,她活的世界,透着虚伪的味儿,此刻根本没半点狗屁爱心,倒是想回去泡杯好茶端着杯子舒服看本书。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鼠蟑螂,这都不算什么。何雪言胳膊被蚊子咬的硬币那么大的红块。 在老乡家住一房,条件有限和白霖羽睡一起,兴许是聊熟了,白霖羽拉着她胳膊给她涂风油精,何雪言拉着扇子给白霖羽扇风。大晚上,不知道谁先造的孽,齐头躺一起,白霖羽起先是抱着她胳膊睡觉,后来是枕她肩膀,再后来是搂她腰,最后抱习惯了,何雪言也往她怀里钻。 一个月,白霖羽去亲她,何雪言没躲。 那蓝天白云地下,苗寨里人唱歌,玩闹,年轻学生也跟着一块,一个月完了,何雪言都不想离开学生,走的时候学生哭,她也哭,哭的特别惨。其他人看了才知道,何姑娘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没那么不近人情。 她稀里糊涂就跟白霖羽在一起了,白霖羽开始对她也挺好,关心照顾何雪言,是个挺不错的情人。但架不住何雪言是那种逮谁好上了就是神经病,对自己女友整日嘘寒问暖,处处围着人转。 白霖羽是个爱玩爱热闹的人,何雪言三两下就把她惹了。跟那些大男人不爱老婆管一样,白霖羽嫌她麻烦,就不搭理她几天,有时候索性躲她,弄得何雪言人不人鬼不鬼,三天两头生闷气。 何雪言人还贱,一般都是她道歉。她一道歉,那边就接受。分分合合的闹了四年,都快毕业了,才都想起来前程。 白霖羽申请公费留学希望何雪言陪她一起去奔前程。 刚好赶上爹中风,何雪言舍不得走,心想自己一学中文的,就地考个研究生算了。 临走那天,何雪言哭哭啼啼送走了白霖羽。 天天给白霖羽写电邮,白霖羽开始给她回,后来大家相隔太远,生活环境发生变化,该说的说完了再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不说了。再后来,何雪言准备去法国看她,机票都买了,白霖羽说她跟一法国姑娘在一起了,也不打算回国了。 系里面当然关于俩个人的流言蜚语很多,多到老师都耳闻,看何雪言的脸色都奇怪,这些何雪言交往的时候都不在乎。等这时候了才有人告诉何雪言,白霖羽私下告诉辅导员,当初都是她追的人家,说是她老缠人家,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她跟学校表态,自己各方面正常,一心都在学业上。 何雪言没考上研究生,也懒得再复习,进了她妈单位,当小编辑去了。 她22岁,把准备誉满文坛的诗稿都烧了,心中看天地也再无任何灵感,她突然顿悟终是赶不上她妈那个趟了,自己根本不是搞创作的料子。 叔本华28岁写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她算了下自己到28岁估计郭敬明的小说她都写不出来。 她明白了自己的驽钝,心安理得的懒了起来。终于也从年轻才俊沦落到泯然于众,架上近视眼镜,坐在老楼里给人改稿子。再也不想什么文坛风月,就像当初看见那些小孩脏兮兮的面孔,她心里泛出的不是同情而是恶心一样,她也知道了风月都是虚假,人心生来无善无恶但都自私。 俩小时过去,何雪言合上手里白辰并不厚的稿子,名字起的很有趣,《饕餮的爱》。 内容是一个女人怀念恋情,怀念祖国,想办法在国外找来各种材料做中国菜满足思乡情的故事,对比欧洲文化,折射俩种文化的不同。清新有趣。结局挺欢乐。 她看见女主说,我本来打算学欧洲的文艺,但没想到学会了中国菜成一个厨子,我意识到我永远学不会法国人的文艺,因为我们吃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吃的都不一样,还指望什么呢?我和他们吃不到一个碗里,所以我要回去找你。 这是个挺感人的句子,结局自然是男女欢喜。 写书的一切要素都做到了,精巧,幽默,还有生活化以及不动声色的感情。 何雪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嫉妒的七窍生烟。 六七年后,她依旧是愚笨的那个。 对方已经去了另一个层面。那是当初何雪言向往的地界,只不过她为了段不顺心的恋爱就放弃了。至此无法再写作任何与感情有关的故事或者片段。小说都是编的,都是美化的,小说家都是大骗子,何雪言太傻,骗不来人,所以当了编辑。 颜扉这回给她出了个大难题。这下惨了,何雪言赶紧拿起电话打给宋立:“宋立,颜扉有个稿,我没时间看,正帮你处理你老师的稿。这稿你过来拿走,你先看。颜扉还求我给找了几个写序的,回头我也把电话都给你,你帮忙联系,这事儿就归你了,就让我安安心心给你老师出书吧。” 宋立笑着道:“雪言你都说了,我肯定给你把这稿改好,也让颜扉满意。” 何雪言松了口气,这宋立改过的稿基本书都买得不太好,也不能说他改的不好,改的都挺认真,标点符号他都给改。也可能是学问虽好,但没什么情趣,书改的流畅,味儿全馊了。 再说几句好听话,把宋立打发了。 一时三刻她算偷来了一点安宁。 等忙到下午,就听见颜扉吵吵嚷嚷跟宋立在楼道说起来,宋立个大男人嗓子还尖,她都能从声音想象出他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论嘴快能挖苦人的本事,颜扉是宋立的舅姥姥。 啪嗒,颜扉把门推开,拿着书稿生了气道:“你不看就算了,你干嘛跟我不打招呼,把稿子给宋立了。我给你看是给你看,你给他了那意思不一样,他是责编,你给他了,他不就成书的责任编辑了,往后我还得看他脸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整个就是个犟驴子,不顺他的意他能烦死,这书跟他的人根本俩路子,给我改坏了不要紧,我不想把这作者得罪了。” 何雪言慢慢腾腾把颜扉看了一眼,吐字道:“我忙,他刚好进来了,我就给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弄好了,白霖羽多有潜力吗?一本书赚上几百万没问题,我指着拿钱呢,你不帮忙,也别帮倒忙。”颜扉嘴巴敞,得理不饶人。 何雪言啪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缺多少钱!”何雪言抓起自己的包拿了卡道:“缺多少,我给你。” 颜扉脸刷的就僵下来,盯着何雪言拿卡的手看了半天,咬了下嘴唇,窘迫的满脸通红。 “颜扉……”何雪言说不出话了。 颜扉冷脸望她一眼,都快哭出来了,低声絮絮叨叨道:“这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心里就没瞧得起过谁,我就这种命,何必笑话我。” “颜扉,你听我说……”何雪言去拉她。 颜扉懒得理她,转身走了。 一个单位,不可能楼道里拉拉扯扯,只能随着去了,何雪言叹口气,觉得糟糕透了。 第6章 何雪言对天发誓,就算颜扉再怎么势利,再怎么爱钱她从来没有一点要笑话的意思。说她清高,说她自命不凡,那确实是有过,但都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看这个也瞧不上,看哪个也不顺眼,国内大师都当垃圾,只有自己文笔锦绣才气逼人的天花乱坠一塌糊涂。 六岁写的豆腐块都上的是XX报,十岁写古体诗词,一大圈叔叔伯伯夸成花了,十六岁妙手文章,大学教授瞪着眼睛夸啊。何雪言投胎好,自幼骑过文坛大师的脖子,摔过国画巨匠的笔,打翻过书法宗师的墨汁。 一圈人当她娘面吹嘘这二姑娘貌若美玉,咏絮之才,承家母之风如何如何,互捧之情不嫌肉麻。何雪言当时小,还不知道什么叫虚情假意,虚张声势,虚头巴脑,反正都是虚的。她老娘一从总编位子上退休,这两年文艺圈里买账的人顿时少了不少。 这是个比影视圈还恶心势利的圈。 何雪言做了几年小编辑,把这都看淡了,总有些朋友不是真朋友,总有些人情都是事情,不办事情,谁给你人情。何雪言渐渐也就平静了,人求帮忙,能帮就帮,帮不了给人说明白,也从不给人许诺,不吹捧谁,也不指望人家吹捧她。 她也还记得,单位都是一群老头老太太,年轻人少,她进了这大出版社,隔了大概有两年,又来了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人家把颜扉分给她,让她带着熟悉业务,颜扉一笑张口喊了何老师,何雪言跟她解释自己也是小编辑,就大她两岁谈不上老师。颜扉眼眸转一圈,笑脸喊了声小何老师。 人漂亮嘴巴甜,走哪儿都招人喜欢。 何雪言倒也不指望这姑娘有多能干,只求勿要给自己添麻烦。当时,何雪言得经常出差,去各地联系作家,参加圈子里大大小小的会议。(就是老人不愿意去,让她们凑数) 何雪言不善于跟人打交道,恋爱失败一次,三五年那劲儿还没过去,心灰意冷不爱说话。出去应付的事儿,都丢给了颜扉,幸好颜扉虽然年岁轻但能叨叨,多大面儿都能撑住。晚上回酒店累的死猪一样,还有那种特猥琐的男作家,二半夜来敲门喊打牌,何雪言都要骂人了,都是颜扉陪着什么当地作协主席闹腾,KTV半宿才回来的。 何雪言混的再不济心里总有一股气儿自负身价,不爱往人前凑,有时候还得罪人,颜扉对她从来没有一点怨言,明里暗里让着她。本来让何雪言苦不堪言的应酬出差,一下轻松多了,有颜扉陪着倒也不那么痛苦了。 有时候去的地方偏了,也是坐火车。 春天里,颜扉跟她说,你看路两边那个花多繁,叶子多绿,虽然应酬的事累人,但这风景值回火车票了。 赶上大冬天什么也没有,颜扉跟她说,路边那秃树叉子也是顶好看的,比城里参加的那画展上的山水都顺眼,全当公费出来接地气,何乐不为。 何雪言讥讽道,你既然不喜欢,干嘛一出席人家的画展就死命问人要墨宝啊。 颜扉笑的特可爱道,嗨,要不是听说值钱,我要那破纸干嘛啊? 何雪言大概是听人吹牛皮吹多了,听见句实话。 其实好多画她也根本瞧不上,好多字儿,她都想呸几口。 有那种自煽儒雅的省部领导,平时政务不干,还爱好个书画,也有好事儿的拿来让她品鉴,何雪言皱着眉头都说不出话,偏偏旁边美协作协的人帮腔,哎呦一声,凑过去把那领导夸的恨不得是草圣在世,画圣附体。 那大领导还好意思,把那画丢给何雪言说的半文半白:务必把小可的书画赠与令母,改日必将登门拜访,一定要拜令母为师。 何雪言都快吐了。 颜扉这嚼着口香糖,对什么文字、书画统统看得轻的姑娘,何雪言觉得这也挺好。起码颜扉不用像她似得,整日撞见这圈子里的牛鬼蛇神让她帮忙把自己的书画出个册子,找名家写序,把画给推出去。 颜扉通常也不说假话,就算是撞见真大师了,颜扉也就是特真诚一句:哎呦,这我也看不懂,反正值钱的都是好画,老师这画这么值钱肯定是最好的。 她这一说,那大师脸上的褶子笑成沙皮狗了,直夸颜扉天真直率。 颜扉坐在车里,坐在何雪言对面,给她剥桔子,对她笑的没心没肺道:“何老师啊,我觉得这路边的花美,叶子美,光树叉子美,你也挺美,我也挺美,可我们这些美加起来,都不如一样东西美。” “什么啊?”何雪言对她客气多了。 颜扉睫毛忽闪忽闪,眼媚声娇道:“不如人民币美啊。”顿了顿补充:“美元比人民币更美,英镑最美。” 何雪言被她逗笑了:“那黄金钻石不得美疯了。” 颜扉把橘子往她嘴里塞:“那是,我眼里这些最美了。何老师欣赏水平高,你觉得什么最好看?” 何雪言吃着嫩手塞过来的橘子,头一次坐这里跟大俗人论美,她见过的美太多了,什么蓝天白云,好画好诗,好山好水,漂亮的男男女女。这一想,她也懵了,只觉得这也美,那也不错,想不起来什么最好看。 颜扉笑了道:“你都觉得不好看?” 何雪言抿着嘴,想起来好多好多年前,她那么年轻的时候,她想起来那天白霖羽跟她说的话,说什么你在我心里最好看了,雪言,全天底下我最喜欢你。 当时何雪言听完了也看什么什么美,等觉得被骗了,眼里看什么,什么都不美了。 那天坐在火车上,颜扉不停给她塞橘子,吃得她都快牙酸上火了。 何雪言想起了伤心的事儿,一时矫情,对颜扉说:“哪儿有什么美不美,花都会枯,叶子都会黄,人也都会老,你我过几年老的都没法看了,珠宝黄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好看有什么用。” 她说的心灰意冷,颜扉噗嗤给笑了,满脸红晕作践她道:“我以为你只是清高,没想到你这么反人类反社会,你到底是有什么心事看不开,把红尘都看成破烂。” 何雪言被损的接不上话。 颜扉把最后一瓣橘子塞她嘴里道:“这橘子好吃不好吃?” “还行。”何雪言点头了。 颜扉嘻嘻笑道:“那你给我笑笑啊,整天愁眉苦脸的,害我以为自己欠你钱了,在你跟前提心吊胆的。” 何雪言破天荒卖了笑。 颜扉端详了她,跟她说的挺严肃:“何老师,你一笑,在我心里比钻石都美!” 何雪言头一次听人是这样夸她的。叹了口气,随颜扉在耳朵边唧唧歪歪,听的烦了,索性扭头看车外的风景,太阳下头,那也是山美,水美,破野花美,烂树叶子美,光树叉子美。 偶尔看看颜扉,觉得颜扉也长得美,唇红齿白,杏眼粉腮,越看越好看。 何雪言都下车了,火车站拎一大堆行李出站,打出租的时候才告诉颜扉。 “我觉得最美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晕,没看正忙着呢,你现在想起来了,快说吧,我要坐车走了。” “我觉得我妈年轻时候,有张照片特别好看,没人比得上……那种气质……” “哇塞,你还恋母!” 颜扉浑身鸡皮疙瘩,打了出租说了88,跑了。 何雪言脸红脖子粗之余,后悔跟颜扉聊什么美不美,可这一茬倒把年轻时候遭人骗的事儿给忘记了。想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能因为她是徐丽萍的女儿就不会遭人甩,她恨恨这么多年到底恨什么呢,简直是神经病。 何雪言参加工作的第三年,稍微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学会了如何让出差不那么痛苦,学会了把人和人民币放在一起比较比较,看看谁美一些。 …… 今个跟颜扉说钱的事,是属于脑袋冲晕了,是傻的没边的行为。 伤了颜扉的自尊心。 颜扉自己满嘴谈钱,把自己说的多俗多粗都无所谓,但颜扉特讨厌人家说她爱钱,只许州官放火的主儿。 何雪言下班给她手机打了七八个电话,颜扉一个都不接,发了三条短信道歉,一条没回复。去她办公室一看,人也走了。 何雪言不知道怎么哄了,索性算了,下班开车回家给爹妈做饭。 回了家,她娘可了劲儿在书房写大字呢。 她爹中风哆哆嗦嗦自己走着在院里散步,这风刮的呼呼的,老头自己穿不上厚衣服,又憋得慌想溜达,四合院里自己散步,走起路来跟僵尸一样拖着步子一停一顿的。 何雪言吓死了,赶紧扶回屋,找了棉大衣给裹上,她爹满嘴呜呜啦啦不知道说什么。何雪言哄小孩一样,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等会儿轮椅推你去公园走两步,不准自己再出去啊。 老头乌拉点点头。 何雪言满肚子火,她妈在里头喊:“回来了啊,快瞧瞧我这幅字,我觉得写得特别好,好久没这么好的感觉了。” 要跟老娘吵,也不是滋味。 走进屋里一去,黄花梨的镇纸,白纸黑字,她母亲的字别具一格,质朴可亲,的的确确是大家风范。 老太太特别高兴,你觉得怎么样啊? 何雪言长长呼出口气:能买个二三十万的,是好字。 老太太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就再不说撇捺,专逮人民币论,你姐说,你是惦记家里这些老底呢。 何雪言哪儿有哪心情看撇捺论格调,家里的老底都给她姐算了,她也不想要。 老太太乐乐呵呵:“你放心,家里东西都给你留着,雪茗和雪杉他们肯定三两下就全给我卖了,我的字可以送友人,可以赠路人,但不能卖了。”老太太心里也有数:“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嫁妆,你得帮我照顾它们一辈子。” “谢谢妈了。”何雪言叹了口气,这更没什么开心,得了一大堆东西跟没得一样,全是她祖宗还得她伺候。 “怎么了?”老太太也关心她。 “我给你们做饭去。”何雪言不想说。 老太太在后头道:“你这孩子,一说婚事就跑了,其实妈妈也没有催你的意思,不过毕竟你也到年纪了该考虑了。” 何雪言在厨房2里忙活,老太太道:“你姐姐下午电话,说给你介绍个不错的人。搞油画的,个子挺高,父母也都是好相处的人。让你有时间去见见,小伙子说看过你翻译的一些文艺资料,对你印象特别好。” 厨房里锅碗砸的哐当的声音,何雪言哎呦一声道:“做饭,等会再说,我最近忙,没工夫相亲。” 老太太也就不理会,去那边陪丈夫等开饭去了。 何雪言觉得,自己这三十年到头,也就父亲对她很好,可惜早早中风了,母亲这人一辈子都是活给她自己的,你想方设法引起她的注意,过一会儿她可能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儿女对她来说不是不重要,但是她的灵魂没法分给外界。 何雪言叹口气,想起来颜扉说她恋母,其实她只是从小有一些孤独罢了。 忙忙碌碌一天,给爹妈做了饭,伺候爹吃进嘴。天都黑了,老头乌拉拉不休息,何雪言知道他闷,惦记出去的事儿。只有给他裹严实了,拖着他在附近去遛弯。 问老太太去不去,老太太书房里不吱声,不知道干嘛呢。 何雪言推着爹,华灯初上,街道边溜达。 手机响了。 是王旭东。 “怎么了?雪言,我给颜扉打电话,她不接。不是说她要我帮忙吗?” 何雪言心里不踏实:“你打电话,她也不接?”对特别注重和作者关系的颜扉来说,这几乎不太可能。 王旭东道:“我还让松幕老师也给她打,她一个都没接。发短信也不回,我们也不知道这序她还要不要了,她到底是怎么了?是电话放办公室了?” 何雪言叹口气,圆场道:“估计是电话掉哪儿了,你别着急,我去找找她。” “那你联系她吧,我时间特别紧张,赶紧让她把书稿给我发过来,我看了好给写序。”王旭东是大忙人。 “麻烦你了。”何雪言感谢。 推着父亲的轮椅,何雪言跟他爸爸说好话:“老爷子转够了没?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我工作上有点事儿,还得去单位一趟,咱们先回家,明天再出来。” 老头勉强点头,何雪言慢慢把他推回家。 伺候安宁了,也都9点了。 何雪言跟她妈打了招呼说要出去,老太太也不知道听见没也不回话。何雪言知道她就这德行,背了包开车出了门,这大街道上乱窜半天,算是这么晚了头一次上门去找颜扉。 第7章 颜扉先前在单位跟前租的房子,后来说是搬到某小区了,到底那房子是租是买也没谁闹得清,反正颜扉嘴上喊的穷,日子倒也并不紧张。车是好车,房子也是好房子,说她是自己赚的钱,确实这两年也赚了不少。 说她是别人给的钱,确实她自己赚再多也不够一套房钱。 何雪言跟她是怎么闹的前阵子不冷不热,主要就是这些事儿上。有次出差回来,何雪言要送她回家,颜扉勉强同意了,可处处戒备只让何雪言把她送去小区门口,根本不让她上楼。 何雪言问她,她就推辞。三两下招惹的何雪言生气了,颜扉哄了也不见好,两个人本来好的快穿一条内裤了,过几天你见我打个招呼,我见你喊个老师,又互相不理了。 何雪言觉得颜扉应该是有什么瞒着她,但颜扉死活不说。 你越不说,不是越有问题。 当然,此时此刻,何雪言倒是顾不得想问题了。下午说的话太过分,兴许真是把颜扉给伤了,万一颜扉想不开有点什么事儿,算她对不起她。 驱车跑了半个城,傻兮兮开到颜扉的楼下头,何雪言觉得自己愚蠢透顶。她根本也不知道颜扉住哪儿啊? 打电话还是不接。 下去问保安,保安牛的,不方便透露户主。 何雪言属于脸薄的,也没法开口在小区里大喊,颜扉,颜扉。 隐隐知道颜扉是那栋楼,一梯两户,她也傻的很,从一楼就敲门,一户一户问人家。 这20层楼,40户。 虽说不是大海捞针,也够呛了。 折腾几十分钟了,何雪言敲着18楼的门,人家家里也没人。总算是把门敲开,一老头开的门,何雪言问:先生这是颜扉家吗? “不是。”老头顿了顿:“颜扉是那个编辑吧,在我对门,那是她家。” 何雪言欢天喜地,快给老头跪了,赶紧跑去敲门去,在外头喊,颜扉,是我,你在家吗? 敲半天,老头开口道:“下午那会她们家果子生病了,她回来带去医院了。” 何雪言一愣,没听说颜扉养猫养狗了啊,颜扉整天大大咧咧的像那种有爱心的人吗?不能够啊。 “宠物医院?”何雪言第一反应。 老头皱眉头道:“什么宠物医院,果子是她孩子,5岁多,幼儿园,你是她同事吗?你不知道啊?” 何雪言感觉头晕目眩,哆嗦半天,大眼瞪小眼:“她都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啊?” 结果那老头还张望,呐呐道:“哦,她是未婚生子?怪不得没见过爹呢。造孽啊,现在这些小姑娘。” 何雪言咽了口唾沫,深呼吸勉强接受了这现实,想想开口道:“你知道她哪家医院吗?” “说是儿童中心医院。”老头道。 何雪言裹着围巾说了谢谢就跑出去了。 这心情属于没法形容。何雪言开着车一路又跑去医院,在儿科走道里问了半天,医生给指了方向。 何雪言立在病房门口,手抖。 敲了两下门,里头说进。 她把门拧开,白晃晃的灯光晃人。何雪言忘记要说什么了,瞧见熟人的脸,血都往脑顶上流:“颜扉。” 病床上躺着个睡着的小女孩,模样乖巧,颜扉坐在旁边照顾着,抬头瞧见何雪言不知道怎么窜出来了,颜扉楞了。 “孩子怎么病了啊?”何雪言开腔,声音抖,颜扉皱着眉头看她几眼,何雪言加了一句:“这是你孩子啊?” 颜扉叹口气,给小孩把被子盖好,起来把何雪言拉出去,拉到楼道拐角,脸色严肃道:“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跑来的,有话别在病房说。” 何雪言脸红脖子粗,递不上话。 颜扉哎呦一声,骂她蠢:“我这五六年一直跟你身边干活,我要怀孕你长眼睛看不见啊?能是我孩子吗?” 何雪言一拍脑袋,她也跟她妈似得,容易犯傻,心理上松了一大口气道:“那这是谁孩子啊?” 颜扉抿嘴巴,皱眉头不乐意说。 走道里人来人往,好一会儿,有个比何雪言她姐姐年纪还大一些的女人,品貌气质皆不错,身材苗条打扮干练,一脸笑走过来开了口道:“颜颜,你和谁说话呢?” 颜扉转了头,笑了:“碰见同事了。”说完挺大方:“何老师,这是我朋友,叫沈素玉,她孩子病了,我陪着过来看看。” 那叫沈素玉的女人笑一笑,跟何雪言握手:“听颜扉老提你,你就是徐大师的女儿,文艺界的名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何雪言闹不清楚这是哪一出了,只好先跟沈素玉寒暄几句。 说完了,颜扉道:“何老师,你不是给父亲拿药来了吗?这么晚了,你父亲还等着呢,你早点回去吧,我们这儿没事儿。”顿了顿加了句:“工作的事儿,有什么明天早上说。” “11点还来拿药啊,什么病啊?”沈素玉惊讶了。 “中风偏瘫,下午闹着头疼,口水直流。我工作太忙,只好跟专家约好这会儿来拿药,你们看孩子吧,我得上八楼找值班医生。”何雪言亏了听出来是敢她走,赶紧编谎,心里又不舒服。 “那你快去吧。”颜扉笑笑。 何雪言不情不愿、不清不楚白跑一趟。 稍稍安心点的是,那孩子确实不是颜扉的,颜扉没结婚也没男人。 只是这女的跟颜扉什么关系? 这一梗,梗的何雪言整宿没睡好觉,比白霖羽回来的那个事儿还梗。俩个事儿加一块,都快把何雪言梗成神经病了。 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和红血丝,何雪言开着自己的车去了单位。 左等右等,等颜扉来交代。 一等都十点半了,颜扉算是开恩了,冷着脸跑到何雪言办公室。 “坐吧。”何雪言指了对面的凳子,颜扉跟犯人受审一样坐在她对面,她倒也是爽快人,张口就来:“你看见就看见了,孩子不是我的,是我姐的,姐也不是亲姐。” “你表姐?”何雪言在人情世故上总是呆滞。 “也不是表的。”颜扉道。 “干的啊?”何雪言木纳的人都快笑她了。 “我有那闲工夫认干姐姐吗?”颜扉都觉得她蠢,眼珠子转两下开了口道:“你要找一男朋友,他年纪比你大几岁,你喊亲热点的,那叫什么?” “老公?”何雪言的词汇量虽然大,但没跟男人恋过爱。 “叫年轻点呢?”颜扉提示。 “哥哥……”何雪言糟心死了。 颜扉皱着眉头叹口气:“就这么喊的,她就是我姐,你明白吗?” 何雪言琢磨琢磨,脸都青了,可劲转过弯了:“你女朋友都有孩子了啊?她有老公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颜扉皱着眉头一句给顶回去了。 何雪言目瞪口呆,一时也不知道这跟自己什么关系,这是人家颜扉自己的事儿,她跟颜扉肉是肉,骨头是骨头,又没连一块,顶多就在一起工作了五六年。 颜扉补了句:“你知道就行了,别给人说了。” “我是那种人吗?”何雪言不服气,当她是小人吗。 “知道你不是……”颜扉喉咙发干,眼睛也发红,对坐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想了想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也不想跟人提,不是存心,希望你谅解。我知道你在工作上一直很照顾我,我谢谢你。” 何雪言问的伤心:“你早跟我说了……我也不会说你,你什么时候找的她啊?” “18岁。”颜扉说的自然平淡:“我家里条件不好,念书少钱,大学的时候母亲生病。我心情不好找辅导员倾诉,遇上那老师人品够渣的,说给我介绍工作赚钱。我挺高兴的,结果是带我去和几个教授吃吃喝喝去了,你也知道那个意思。当时人傻,跑去会所,差点没出来。姐和朋友去玩的,看见我了,把我带走了。” “她给了我钱,对我挺好,我就跟着她了,后来她说她遇到了个合适的男人要结婚,我们分开了,我从她公司考进了出版社,但是结婚后她又觉得有很多问题,还是时常来找我。最近她闹离婚,男方要孩子,她把孩子藏我这儿了,暂时也搬过来跟我住。我的房子是她在地价便宜那会儿投资的,她便宜卖给我,我贷款给她交了首付,钱都是自己挣得。这车是她给的,我现在开着。”颜扉交代完了道:“就这,没那么复杂。” 何雪言说不清什么感受,愣愣接了一句:“你喜欢她啊?” 颜扉一脸冷淡:“你知道看着女朋友和别的男人怀孕生孩子,是什么心情吗?” 何雪言不想也知道,那心情肯定也不是那么好。 颜扉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起来道:“那书稿你也不用看了,宋立也不用看了。王旭东的电话我回了,这人情算我欠你的。以后我的事儿,你还是不要问了。我这个人随你怎么想吧。” 何雪言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就看着对方出了门。 她突然觉得自己矫情的这些年有什么意思?半点滋味都没了,连喝口龙井都味同嚼蜡。 第8章 枯坐一天,何雪言没有任何心情改稿了,改来改去有什么意思,反正也不可能卖的好,不过是成千上万销路不好,摆在书架上落灰的一本可有可无的读物罢了。 这几年,满网络盗版,人都爱用手机下个电子书看,逛书店的人都快没了。除了中小学生辅导教材,英语考研资料卖的依旧火爆,到底还有几个人关心书不书的。 贾樟柯采访里头说,书本不已纸张优劣论贫贱,内容为王。那头郭敬明在宣传上就昭告天下,我这书啊,封面烫金,纸都是进口。 内容是什么啊?有人看的内容才有传播价值,你写得再好,没人看,P用都没。 这已经不是何雪言她妈妈那个年代了,专家出的书才有人看,这是个名人出书才有人看的年代,不管是恶名还是骂名,有卖点的,哪怕用白玉盒子装,卖个一本成千上百,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何雪言对这本历史类,前功尽弃,一个字也改不出来了。心里告诉自己,就这么着吧,跟她这个人一样。开头总是顺顺利利,牛逼哄哄,后来就草草率率不知所踪了。 收拾东西,没心情不如早点下班,回家照顾父亲也是好的。 开着车,走走停停一路回家了。 破天荒,走门口都能听见家里有说说笑笑的声音。 老太太来朋友了? 何雪言有些纳闷,推了门,这架势真愣住了。 西伯利亚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她姐姐,姐夫,还捎带了一个年轻人。 她爹妈都在外面,父亲坐着轮椅盖着毯子不动也不说话,脸上有一些笑容,老太太坐在旁边,难得肯出来见生人,何雪言一进门,她姐头一次也没数落她了,笑着道:“这么早下班了啊,我还说你可能会来得晚。” 太客气了,何雪言都不习惯:“呦,姐夫也来了,好些天没看见你了。” 她姐夫叫王志杰,人高高帅帅的,快四十岁了保养的挺好,穿戴都讲究,跟她姐姐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家里是做生意的,有些家底,后来两个人集体下海,生意顺风顺水,听说资产过亿。何雪言对她姐夫的印象没多差,当然也不算太好,主要她不爱那些做生意,开口股票闭口上市,言必称企业责任,企业文化,动不动明年就把规模扩大多少千万。 她不懂,也不爱听。 王志杰西装革履笑了道:“和雪茗过来看看爸妈,也看看你。听说保姆走了,找了好多妈都觉得不合适,我也托人给找个训练有素的,不行请上三四个人,一个看护专门照顾爸爸,一个打扫,一个负责做饭。” 四合院挤着么多人,估计老太太会发疯。 何雪言笑一笑:“没事儿,我顾得来,你们慢慢找,不用那么多,就跟张阿姨那样肯吃苦不吵闹就行。”顿了顿出于礼貌,对着那边坐着的青年道:“这客人是谁啊?还没介绍。” 王志杰笑脸,伸手拉着青年胳膊道:“忘了跟你说了,这就是何雪言,我小姨子。”他标准的富商脸,浓眉大眼,宽脸庞,笑起来给人亲切和蔼的感觉,夸起人来也特别肉麻:“著名诗人,翻译家,书画家,大编辑,你在这圈里没听过她名字就等于没混过,没见过她,就等于没搞过文艺。” 何雪言幸而有个自知之明,她不过就一个月基本工资3000,书卖不出去她就没钱拿的破编辑。 那青年模样典型一画画的,脸挺周正带胡茬,头发长也没修剪,穿着绿工装,旁边放个包绣着五角星,脚上黑色踢不烂。 “雪言,这是画家赵柏松,你姐刚刚签的明日之星,他在香港拍了五百万港元一幅画,轰动一时啊。”王志杰介绍起来。 何雪言算是摸清了,这就是那说的介绍的相亲对象。怎么不声不响就领家里来了?谁有那个心情? “何老师好,久仰大名,我把你译的那本当代艺术解析,翻了五遍。”青年还是挺朴实的,笑的不太好意思:“就是没想过,何老师你这么年轻。” “你也好。”何雪言浑身不自在,这领家里来是干嘛啊?她一天一夜没睡了,能安生点吗?修养再好都要骂人了。 “雪言啊,你不知道柏松多有才华,你们应该多聊聊,说不定马上激起创作的火花,那就是传世杰作啊。”王志杰呵呵笑着。 何雪言是脑袋撞坑了,今儿跑回家了。还交流艺术,她瞧见艺术都饱了。撇了一眼那男的,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肯定也是个有来路的主儿,就她姐跟她姐夫那种势利眼,能巴巴的给领回家的会是什么便宜货吗? “这水都凉了,我去厨房给你们再烧壶热水。”何雪言转身,在厨房里跟她姐喊了:“何雪茗,过来帮我。” 喊名字的时候,都是动了肝火了。 她姐赔笑喊着来了,跟她俩人钻厨房。 何雪言烧上水,脸就垮下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道:“你就直说吧,这姓赵的什么来路?干嘛要介绍给我?” “那不看你都三十了还跟爸妈住,早点结婚生子也挺好的,女人过了三十岁再晚生孩子就不好了。就算咱们家条件好,你的要求高,但也该考虑了。”她姐说的头头是道的。 “他爹妈是干嘛的?”何雪言再问的通俗一点。 她姐撇撇嘴,开了腔道:“商务部的。”顿了顿:“难得都是搞文艺的,他又特别欣赏你,你就多跟人聊聊。” “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要是我姐姐就别干这种下作的事儿,今儿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把这人给我带走,我也不是你的生意,你记住了,我是有人格的,从不会给谁当追名逐利的工具。”何雪言说完了,就跑出去收拾衣服和包,围了围巾对着满屋子诧异道:“我单位有事儿,急着电话我,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坐。” “这就走啊?”老太太喊她。 那青年也起来了:“何老师,不行我送送你。” 何雪言跑到门口博古架上顺手拿起一本旧杂志,翻来翻去,翻到那页了,指着上面的青年的画道:“就这,我去趟798,十个里头九个都是这样画的,我觉得你把自己的庸碌浮躁表现的特别好,你那500万,我知道,肯定是我姐夫给谁洗黑钱的。” 说的王志杰脸都绿了。 “何雪言,你说什么你!我可以告你的。”何雪茗直接怒了。 何雪言摔了杂志,对青年道:“你现在告诉我,你觉得咱们合适吗?” 赵青年把一屋子望一眼,提起手边的包,黑着脸道:“我告辞了。” “小赵啊,你别走啊,我送送你,别生气,我小姨子就这种不识抬举的人。”王志杰在后面追。 老太太摘了自己眼镜也很尴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问她吧。”何雪言懒得说话,也不想在家待了。背着包也冒风抹黑往外跑了。 有家也别回了。 何雪言开了车,转了几个街区,不知道去哪儿了。 兜兜转转,天都黑了。 开着车,回了单位,打开办公室的门,她太累,坐在椅子上,发呆半天,掏出手机想给颜扉发个短信,像往常一样,和她逗一块嘲笑嘲笑她趾高气昂的姐姐,听颜扉变着法损她,给自己解气。 刚打了几个字,又想起来,颜扉是别人的女朋友。 这大晚上的,颜扉哪儿有心情接她的电话。 何雪言咬咬嘴唇,脑袋疼,不想想这个事儿。 抱了一摞书当枕头,合着衣服就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下去,闭上眼,她有些太疲倦,索性就依赖这疲倦让自己睡着算了。 这还是管用的,迷迷糊糊何雪言也就真睡沉了。 她在梦里梦见自己在船上,四周都是潮湿冰冷的海水,船还漏水,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着鱼,她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阻止船的下沉,冰冷的水漫过她的膝盖,她在海中充满了绝望。 …… 12点后单位暖气就停了,何雪言办公室窗户打开着,风呼呼的刮,她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睡死过去了。幸而宋立晚上加班,看见她办公室亮灯,路过去敲她的门,她稀里糊涂应声了,就是不见给人开门。 她在宋立的心里,属于琼花玉宇高不可攀,这世上的女子妖的妖,娆的娆,宋立自认满腹经纶也是大有学问的人,在他眼里其他女人跟何雪言一比,基本是白云碰上了黄泥巴,其他人俗不可耐。都有这份高度了,宋立当时硬把她办公室的门给撞开了,何雪言裹着大衣烧的满面通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雪言,我送你上医院。” 宋立开着车晚上两点多把何雪言拉去医院了,吃了药挂了针,何雪言一直在睡觉。间中醒来了几次,宋立给喂了水,就在旁边守了她一晚上。 何雪言早上睁眼的时候,宋立还板板正正在跟前,何雪言嘴唇干裂,鼻腔里都是苦味儿,喉咙刺痛说的声音小:“你怎么也不去休息,坐在这儿多难受。” “没事,我这算不得什么。”宋立也是个老实男人,对何雪言一向比较敬重,一来是喜欢,二来何雪言在他看来,是少数跟他一样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不染的有大学问的人。宋立有机会伺候她,再苦都高兴:“雪言,你发了一晚上高烧,要不要我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徐总过来看看你。” 何雪言皱皱眉头,摇了头:“千万别往我家打电话,你打了就是给我找罪受。”知道了还得了吗?她姐肯定是一顿嘲讽,她妈顶不上事儿,她爹还指望她回去伺候。 “好,好,你不让打我就不打电话。”宋立对她言听计从。 “最好谁也别说。”何雪言咳起来。 宋立点头如捣蒜:“真不说,你说不说,我就不说。” 何雪言爬在床边咳的厉害,宋立吓的喊护士。 护士来转一圈,看了看说是烧退了,肺部还有炎症,让先躺着,把针打完再回去,明天,后天,外后天,连续挂上几天针就没事儿了。 何雪言自己病,自己扛,从没指望过谁把她多瞧两眼。虽然也不喜欢宋立,但宋立这人倒真不是坏人,对她确实也是真心实意。何雪言大早上,宋立给她忙进忙出,伺候她吃了早饭,给她去病房拿药。 等出院的时候,何雪言给她姐姐打了电话。 她姐姐那会还生气呢,何雪言说的很在理道:“你也不用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就算千不好万不好,我三十岁了还肯跟爹妈住,除了出差公干,我十多年一天都没离开过这个城,我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跟你说,我这几天真不回去了,你要那么厉害,你回去照顾老头老太几天试试。” 何雪言把电话给挂了。 宋立在后面给她拿着包,凑在跟前:“你跟家里人吵架了?雪言,别生气了,看开点自己家里人总归都是亲人,再吵也是亲的。” 亲什么亲?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还少啊?何雪言心想。 “雪言,你这身体怕是也不能上班了,我送你回家吧。”宋立小心翼翼。 何雪言摇头:“我这两天不回家。” “那你准备住哪儿?”宋立道。 第9章 何雪言住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宋立拿着东西看着她在大堂签字:“这又是何必,放着家里不住,你住这儿谁照顾你啊?” 何雪言一边咳一边道:“你饶了我吧,我不住这儿更没人管我死活,我要是死在房间里,起码服务员还知道报警,我死在家,我妈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这说的都是气话。”宋立劝她,何雪言办好卡,把宋立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谢谢你了,单位的假我等会儿自己给总编打电话请,你老师的稿在我桌子上,后面的程序你就照着走吧。” 宋立愣在那边,何雪言再催一声:“你回去吧,我没什么让你操心的。” 宋立支支吾吾半天道:“不行我也开个房,住你隔壁陪你……” “干嘛呀?”何雪言咳起来,然后望着宋立的眼神也想到那一层了,拉着他到一边开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他们说你讨厌,说你顽固不化,说你千万般不好,再我这里都是没有的,我从来没有像别人一样瞧不起你,觉得你是怪人。我觉得你很正直,是好人。” “雪言……”宋立一大男人给她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何雪言无悲无喜,就事论事:“我欣赏你好的一面,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喜欢你。感情是我最看重的事,我不会因为谁多有才华,多有钱,多有道德,我就去喜欢人家,不是这个道理。就算一个人对我挖心掏肺的好,把我祖宗三代都照顾到,我要是不喜欢他,这都没用,还会给我造成精神负担。你懂了吗?” 宋立脸色极为难看,琢磨着话里的意思,哆嗦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雪言,我就是……”想了想低了头道:“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 何雪言鼻塞流鼻涕,感慨这男人笨的可以,这和配不配就不是一个道理。算了,随他怎么想吧,何雪言没有心情再照顾别人的感情。她自从受过伤害以后,已经放弃了少女时候天真与隐藏,可以直直白白去伤害另一个无罪的人,并不给于任何同情。 “当然,我们是朋友,如果需要帮助我会给你打电话。”何雪言给了自己所能给的,然后丢下他转身走了。 天色隐晦,何雪言病怏怏的倒在了酒店的床上,挂了一晚上针,肺部的炎症还折磨着她的神经,感冒这种病真是个要人命的东西。不轻不重,得了又死不了人,可死不了人又特难受。 何雪言窝在白色的床单被套里难受的睡着了。 在酒店睡到晚上,打开窗帘又是夜幕。城市里灯光璀璨,夜空沉沉像染脏的画布,空气污染太严重,已经没有了星星。 何雪言洗了澡,吃了药,想起来饿,又叫了份晚餐,吃完倒头又开始睡。 连着两天,除了看病打针,何雪言几乎是在宾馆房间一直睡觉。 第三天早上去打针,酒店门口撞见宋立。 “我送你去医院。”男人依旧殷勤。 等何雪言爬上车了,宋立试探着开口:“你这几天还好吗?” “好,有什么不好。好极了。”何雪言说了实话,本来挺担心她爹妈,结果她离家出走三天,妈也没给她打电话,她姐姐也不见骚扰她。 宋立放了点心,开着车道:“老师的稿名字定了,就是你说的那个,梁文毅同意了,你也别操心了。” “那就行。”何雪言总算在一大堆破事里等来了个比较顺气儿的,这等于给她俩月的劳动花了个比较完满的句号。 “可不是好吗……”宋立接话,笑了笑道:“总编夸我们有眼光,书的质量很上乘。说最近就两个稿他看得进去,一个是咱们的,另一个是颜扉那个,你让我给改,颜扉又要回去那个。总编说今年年尾的重点,可能就是这个了。” “颜扉正常上着班呢?”何雪言嗓子不舒服。 “上着啊,怎么了?”宋立一边问一边道:“她不就是跟我吵了一架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我个大男人才不跟她计较。她不让我改,我落得清闲,我也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流行小说,我还是喜欢正统一点的。” “那书稿现在给谁了啊?”何雪言打探着。 宋立把车开进了医院大门,等下了车才跟何雪言交代:“总编对你把王旭东找来也很欣赏,说你越来越会倒腾了。他一高兴,要把这稿子还是交给你,我在会上说你生病了身体不好,他说那就等你回去。” “我不是不让你当人面提我生病的事儿吗!”何雪言抓住其中一个重点,快给这事儿气死了。 宋立抓抓后脑勺,干瘦一猴样,咧嘴不好意思笑笑:“雪言,我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何雪言满心火,幸而修养好懒得跟他计较,上医院病房挂最后一天吊针了。 护士给她扎上针,躺在床上,何雪言满脸丧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儿一定回去找总编,那书稿无论如何,她不能犯那个贱,白霖羽那么糟践她一回,她还得给她鞍前马后的跑着,她又不是神经病。 宋立看着她脸色阴晴不定,哄她的话也说不好,只能也愁眉苦脸坐在旁边。 何雪言挂了三天针,缓过来一些,还是咳。 宋立把热水杯子凑她嘴边,离得近了,宋立紧张手哆嗦把何雪言给呛了。 水从下巴流到脖子,泼了半身。 咳的要死要活的,何雪言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眼瞧门口的熟人。 颜扉穿着一身格子毛呢大衣,里面是米色的内搭,牛仔裤很修身,衬得双腿又细又直,她这人身材比例是按杂志封面模特上长的,上帝把她精雕细琢了一番,对她太好了。 背着包,手里还提一塑料袋水果。 “这两天住院呢?”颜扉盯着病房里的病号,即没笑脸也没哭相,就跟逛菜市场路过瞧见了才打招呼一样。 何雪言光咳,寒暄话都省了。 宋立夹在中间,倒是对颜扉诧异:“我没跟你说她在这儿住院啊,你怎么就能找来啊。” “我是孙悟空,神通广大不行吗。”颜扉对宋立一直很不客气,直接把他从旁边椅子上提溜起来,赶去一边道:“你还不起来让座,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宋立争不过她,哪有大男人跟漂亮姑娘置气的,颜扉亏了那张脸长得美,她就算是再出格,单位人都让她几分。她也心安理得享受这份老天给的福利。 扯开塑料袋,颜扉拿了个香蕉剥了,递到何雪言跟前:“橘子上火,香蕉你吃吗?” 何雪言摇摇头:“你自己吃吧。”这不吃都饱了。 不吃算了,颜扉瞧了她一眼,在边上自己嚼起来:“听宋立说你那天晚上睡在办公室,枕着书本还没盖被子,这不感冒会飞,你工作忙心情差,总不能拿自己身体开刀。” 何雪言想说这跟你也没关系,不好吵,狠狠盯了宋立一眼,宋立往后缩一下道:“她非逼着我说的,我真不是有意的……” “得了吧,他逢人就叨叨,全单位现在都知道了,是宋老师英雄救美,没让徐总的女儿病死在办公室。”颜扉鼓着腮帮子,眼睛滴溜溜瞧何雪言道:“那天没加班的男编辑气都气疯了,说千不该万不该把这好事儿落宋老师头上了,各各捶胸顿足,恨不得把你拉回去再病一次。” “颜扉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何雪言忍不住吱声了。 颜扉边吃边露了个笑脸,回头瞧见被自己说的满脸绯红还藏不住得意的宋立道:“你把何老师抱也抱了,搂也搂了,还背着大家把她金屋藏娇了几天。梁文毅已经牵头,回头准备收拾你,你到时候哭还来不及。有你苦头吃的,叫你不老实。” 说的宋立脸色一阵青红皂白,何雪言彻底听不下去了,呵斥道:“胡说八道,你到底来干嘛的?” 颜扉吃完香蕉,拿着香蕉皮,尖尖的眉头皱起来,嘴角动了几下吐字:“过来看你的。”回头又把宋立盯了几眼嫌他碍事儿道:“我跟何老师有话说,你能先出去吗?” 宋立睁大眼睛,望望何雪言。 何雪言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我去楼下给你们买中午饭。”大男人一走,屋里顿时静了。何雪言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一手挂着针,颜扉坐在她对面咬着下嘴唇。 “怎么把自己搞这样了?本来还好好的。”颜扉一双眸子顿时软了,里头蒙了层水汽似得。 何雪言没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感觉要说话,台词又不对。 “你是为了家里……”颜扉也特不好开口,只能当自己脸皮厚:“还是因为我的事儿……” “家里。”何雪言这回吐字很清楚,板着脸:“和你的事儿没关系,那是你的事儿,好坏都跟我没关系。” 颜扉吸了口气,憋在胸口,再慢慢呼出来,眼泪本来都快掉下来了,结果又一点点退回去,脸上笑的尴尬道:“我就说是我自作多情。”顿了顿小声自嘲,絮絮叨叨:“都怪我是同性恋,所以看谁都像同性恋。虽然你也老不结婚,但追你的男人车载斗量,好条件的没上千也上百了,你只是挑花眼了还没挑上对的而已。可我还琢磨,是不是我撞大运了,干嘛人何老师对我这么好,难道是看上我长得漂亮了……” 何雪言没病死也快被气死了,拿了个枕头丢她脸上:“颜扉,你够不要脸的了,你没事儿就这么琢磨我?” 颜扉挨了一枕头,发型都乱了,手一边拨拉头发,一边道:“我这性取向都跟你表明了,你要是往单位一说,我只能辞职了。生杀大权都在你手里,跟你再说的坦白一些是对你真诚,你怎么能骂我不要脸。”顿了顿道:“难道我长得漂亮,人见人爱不是事实?” 理都在这死丫头脸上,她是把长得漂亮当成永不会错的真理了。何雪言面对这种死不要脸,没心没肺,生生要把肺气出来了。 颜扉拉着枕头起来又给她垫在后背,坐在了她床边,放缓了声音道:“我的事儿从来没想过告诉你。”顿了顿,眼睛闪着难过道:“被女人包养的事儿说出来又不光彩,人家还结婚有孩子了,我还算第三者插足……你要是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 “你都知道人家结婚有孩子了,你再跟着也不对了,干嘛还搀和啊?”何雪言气不过。 颜扉叹了口气道:“我18岁就从人家手里拿钱,得人恩果千年记,不能在人家为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你这到底是欠债还钱的关系,还是女朋友关系,说的怎么你跟白毛女他爹欠黄世仁的债似得。”何雪言稍稍缓和了神色,颜扉说到底心还是挺好的。 颜扉嗨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乐意做第三者啊,我乐意给女朋友领孩子啊。我那不也是摊上这种事儿了吗。”顿了顿道:“本来决定赚够钱都还了她,就彻底了断,前几个月玉姐说不想分要离婚,我又跟她正式复合。” “你是有多喜欢她啊……”何雪言酸的满心苦水。 颜扉挠挠鼻子,望着何雪言突然尴尬笑笑:“何老师……你不是吃醋了吧?怎么说的那么酸?” 何雪言感冒,喉咙不舒服,对着颜扉那个臭美的脸直接呸出唾沫星子,呸了她一脸。 “你打喷嚏别冲我啊,感冒传染!”颜扉大嚷大叫。 第10章 何雪言算服了她的没脸没皮,恨不得颜扉也立马高烧三十八度不退,最好是得了萨斯死了算了。 颜扉还不乐意呢,抓了大把卫生纸给何雪言呼脸上了,直叨叨:“挂了三天针还这么严重,快让大夫再给你开两针。” 呸!何雪言擦着鼻涕,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怕传染滚远点。” 颜扉在旁边道:“你传染给我,我也认了,但是玉姐孩子也是感冒刚好,小孩抵抗力差,我怕再染给她。” 何雪言身体向后靠在枕头上抿嘴不说话了。 颜扉把她望几眼,伸手去晃她那只没打针的胳膊,跟从前给她做实习生,有了亏心事去认错的神色一样道:“你就别生气了,我都彻底跟你坦白了,从里到外你说的清清楚楚的,难道被人包养是个挺光荣的事儿吗?我过去瞒着你,不是有心的,雪言。” 宠物猫一样娇气粘人,何雪言气都没处气,斜眼睛道:“我干嘛生你的气,这有什么好气的,你把自己想成什么了。”顿了顿,黑着张脸心里憋着劲儿道:“你不会以为我还真看上你了吧?得了,你以为你谁啊你,我告诉你颜扉,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颜扉被她一顿挤兑,楞了那么几秒,何雪言吓得思量这是不是说过头了,正心虚内疚,这边颜扉咯咯就笑了,嘴里哎呦哎呦的:“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跟佛祖什么关系啊?”何雪言不懂了。 颜扉一番祷告,喜笑颜开:“说出来你可别扇我巴掌。”嘻嘻笑道:“你说的就是我心想的,我确实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我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吧……” “怎么?”何雪言咳几声。 “何老师天仙下凡,宋立那榆木都被迷的三五六道的,我一同性恋天生爱美女,见了何老师,还成了她的实习生,我是天天可了劲儿在心里偷着乐啊。”颜扉说的嘴都笑歪,何雪言浑身鸡皮疙瘩颜扉坦白:“我没事儿就借口不会改稿,凑你旁边让你指导,你人还特别好,我爱靠你肩膀,你就给靠,我爱拉你的手,你就让拉,我有时候占你便宜占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特邪恶你知道吗?” 何雪言抬了眉头,紧紧抿着嘴巴,这感情啊……被性骚扰多少年,自己不知道。 “颜扉,你没脸没皮的我都替你妈害臊!”何雪言伸手推她:“赶紧离我远点,你把我说快给你恶心吐了。” 颜扉笑的可爱,赖在旁边道:“我有自知之明,你对我好那是你人好,你对宋立不也挺好,你对谁都客客气气,说话细声细气的。”顿了顿,吸了口气:“我哪儿敢真那么大胆,还尽想好事儿,徐丽萍她女儿脑子坑了看上我了。所以你就放心吧,雪言,我有十七八个胆儿也不会打你主意……所以……你也不用那么说我。” 何雪言深呼吸了口气,要笑笑不出,要哭也没眼泪。 颜扉不好意思,收敛了道:“又得罪你了?” 何雪言摇摇头,隔了一会儿才道:“这针太凉了,我半个胳膊都冰,不知道还有多久打完。” 颜扉给她拉了点被子,跑护士站要了个暖水袋垫在她胳膊下面,几天没见,何雪言憔悴的人心疼,颜扉不好意思道:“雪言,你感觉好点了吗?” “恩。”何雪言点点头,抬头看她,想了想才道:“我说的也不对……人跟人都是平等的,有名有钱那不算什么,我在心里从没把自己当名人的孩子看,你也不该自轻自贱的。”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是个挺好的姑娘……我能认识你这么多年也很高兴。” “我还怕你再不理我了……”颜扉说着说着,红了眼睛,何雪言倒是没气哭,她先眼泪咕嘟滚出来一颗。 何雪言看不下去了,拿了卫生纸递给她:“你这有什么好哭的。” “你不明白……”颜扉只说这一句,别人怎么会明白,那只有她自己明白。 “好了,不哭了。我不理你顶什么用啊,除了我辞职,你辞职之外,那不天天上下班还得大门口碰见,出差开会还得坐一趟车。这一熬还得三十年才退休,我犯不着。”何雪言把这事儿琢磨了几天了都。 颜扉掉了几滴眼泪,忍住了:“我怕你都知道了我的事儿,你就疏远我了,说不定见我还讨厌。” “你要是这么想,那也随你。”何雪言道。 “我不是这么想啊,我也就担心一下而已。”颜扉活过来了,笑中带泪道:“现在我一点都不担心了,你不嫌弃我就行。” 何雪言叹口气:“我不歧视同性恋。” 颜扉笑的又掉了一回眼泪:“何老师,你感动的我妆都花了,我这画了一早上的,这几天见不着你,还得照顾孩子,我阿玛尼的粉底都快遮不住黑眼圈了。” 何雪言本来挺生气挺心酸,挺不是滋味。结果跟这种没什么正经,爱撒娇,嘴会叨叨,心大的女人凑一块,哭笑不得,抓了手边的卫生纸捏成团砸她头上道:“你不臭美你会死啊你!” “脏,别拿擦鼻涕的纸丢我。”颜扉抗议,终于把死气摆列的何雪言给逗乐了,她蹬鼻子上脸道:“咱严肃点说,我的性取向不阻碍我们的朋友真情吧?” “谁跟你有过真情,顶多就一同事。”何雪言拍死她的心都有了。 颜扉还有些失落,试试探探道:“那还能拉你,摸你,抱你……搂你胳膊逛街,在试衣间偷看你换衣服,约你推个精油,做个SPA,下个澡堂子……” 尼玛,这到底是被人占了多少便宜…… “颜扉,我骂你都快没词了,你是有多猥琐。”何雪言心想,我这还没想着对你怎么样,你把好事儿都占美了:“你这像是有女友的人吗?有女朋友就别乱惦记,以后统统都没了。” 颜扉撅着嘴,跟小孩撒娇似的特别自然,她倒也不是故意的,主要一见何雪言就想赖她一下,谁让何雪言老宠她。 “没有就没有吧,免得我老占你便宜,良心上还过意不去。”颜扉自己给自己找了理由,心里也有自己的不痛快,苦笑道:“就算我对你有歪心眼,也属于闺蜜范围。玉姐她也管不着,她还撇下我找了老公,跟男人过了七八年日子,天天也不联系我,她一脚踩着俩船,我都忍着和她过了,我还没说过她呢。” 何雪言心想,她这是从18岁起给那个叫沈素玉带的三观都不正。 “这就是给人当三儿的罪孽,自找的。”何雪言骂了活该。 颜扉叹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何雪言:“怪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儿。” 何雪言心想,可你现在早都不年轻了,话到嘴边又不愿纠缠:“她真要离婚,真的又对你好,肯疼你,那也就无所谓了,你跟她好好过就行。”说的胆汁都快苦出来了。 “玉姐这么多年,只要在跟前就对我挺好的。”颜扉看着她,心里也不是滋味,眼泪水又往下掉:“雪言,我从新疆考学出来,家人亲戚离的远,我大学的好朋友知道我的事儿都觉得我挺贱的,毕业也都疏远我了,你是我在城里最好的朋友……” 何雪言自己还没地方哭呢,可天大的怨恨,瞧见这丫头哭,颜扉娇滴滴的,人是真性子,开心就笑,要哭就是真伤心才哭。所以这一哭,旁人是舍不得硬心肠的。“别哭了,你没什么不对的,我……我都知道。” 何雪言泛着苦水,又认回了和颜扉的朋友情分。 “雪言,你太好了……”颜扉哭的够了,跟何雪言露出个雨过天晴的笑容。 何雪言什么也不敢说她了,说她能怎么样?毕竟颜扉18岁最困难的时候,是遇见的沈素玉,沈素玉就算再不济,总归没让颜扉在物质上吃苦。 人生的线上,没碰见就是没碰见,或者碰见了有缘无份,这都是有定数的。 好比她和白霖羽,好比颜扉和沈素玉,又好比她和颜扉。 乱七八糟一说开,何雪言身子骨轻了一截。 颜扉在跟前叽叽喳喳,何雪言只当又回到当初带她实习的时候,那时候何雪言把她当妹妹,当晚辈,她爱怎么样都随她,颜扉活泼精灵,像匹小马整日围着她打转,把何雪言转的头晕眼花。何雪言心想,那就这样吧,也不怪谁了。 宋立那中午饭总算送来了,还特意跑去何雪言爱吃的饭馆打包的,小心翼翼要给何雪言喂饭,颜扉一把夺过来,挤兑他:“太暧昧了,男女之间乃是大防,正人君子就得注意。”喂何雪言吃饭,眼神欢喜:“何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何雪言悲喜交加享受着人伺候。 “我也没有趁人之危啊。”宋立挤兑的脸青。 颜扉看他就是不顺眼:“那你敢说她发烧的时候,你没搂她,没抱她?” “那不是情况特殊,救人如救火?”宋立脱口而出。 颜扉还不乐意了道:“那你当时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你赶得及吗?”宋立反问。 颜扉牙尖嘴利正打算损他,把他骂死,何雪言吃着饭,嘴里啧啧道:“颜扉,你不是吃醋了吧?你碗里有肉,还惦记锅里的,真不地道。” 宋立帮腔,笑道:“你一女的,你瞎凑什么,雪言都听不下去你胡搅蛮缠。” 颜扉脸皮厚,仗着心黑,跟何雪言还撒娇:“我是怕你良善被老穷酸拐了,你胳膊肘怎么还往外拐?” “操心你自己吧,管我干嘛。”何雪言哼一声。 宋立给她夹菜,得了圣旨一样,眉开眼笑挤兑颜扉:“你能把自己嫁出去就不错了,管人家雪言干嘛。” “她傻我才管她啊!”颜扉一不留神说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在她眼里何雪言故纸堆里待久了浑身泛着酸傻,一不会享受生活老绷着脸有钱不会赚,二那么有钱的姐姐,有钱的弟弟人家逍遥快活,她跑去伺候爹妈,你天天说她,她还不服气。 何雪言气的七窍生烟:“你才傻呢!你都快傻死了!”给人当小三,免费保姆帮人带孩子不是傻吗?顿了顿:“我没见过比你更傻的!” “你怎么没见过?”颜扉不饶人道:“宋立比咱俩加起来还傻。”明知道何雪言不喜欢他,还眼巴巴这儿奢望呢。 损到头了,何雪言差点把嘴里饭喷出来。 “我哪儿傻?”宋立支支吾吾,满心不服气。 第11章 病房里光听见颜扉心情大好,莺莺燕燕的说话声了,何雪言全当大森林里转悠听鸟叫呢,也奇怪,她这么好静的人,怎么就对这号能忍下来。思索来思索去,觉得自己也庸俗,那不就是稀罕人家长得漂亮吗? 护士给拔了针,颜扉在一边笑着拍手:“恭喜何老师出院啦!” 颜扉是什么事儿都能庆祝起来,乐呵起来。 亏她一热闹,这出院真成了喜庆事儿,何雪言感觉松了口气似得,三个人一起上了宋立的车,颜扉偏偏还不坐副驾驶,非得挤在何雪言身边。 “宋老师,晚上请我们去吃东北大饺子,东至啦。”颜扉整日整日的主意。 何雪言和她坐在宋立的车后座上,裹着大衣咳了几声,耳朵都快被她吵麻了。 “行,你们爱吃什么我请什么。”宋立最近一脸的喜气洋洋,让何雪言坐上他的车,那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何老师,饺子你吃吗?”颜扉挨着何雪言坐好,一脸笑呵呵:“咱不出钱,宋老师出。” “好,晚上去。”何雪言搭话,想了想问的小声:“你今儿不接孩子了?家里人不要你陪?” 颜扉笑了,凑她耳朵边道:“陪你没功夫管她,我跟她请假了,我说加班,今晚上回去的晚,孩子她带着。” “她做什么生意的?”何雪言打探,总忍不住想问,抓心挠肺。 “也不是她的生意,她老公有挺多子公司,她管一个香港注册的公司,在苏州产的衣服鞋,然后出口去香港贴个商标,转回来当做进口的卖,生意也挺忙的,还得出差去那边。”颜扉知道的也是大概,跟她背着前头说悄悄话。 何雪言听了,感觉也不是那么对劲:“她离婚这公司还待的下去吗?” 颜扉咬了嘴唇,眼神里也是无奈:“还是别提她这个事儿了,她说是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了。” “她也挺喜欢你,放弃这么多……”何雪言只能往这个路子上想。 颜扉苦苦一笑:“人家是为了自由,不是为了我,她想一出是一出,我都习惯了,随她了。” 何雪言抿着嘴巴,眼睛看着车外人流,再看看颜扉,颜扉也看着她。 就这么互相望着,何雪言不知道说什么,颜扉不好意思说。 “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何雪言勉勉强强开口,心不狠。 颜扉眼一热,声音更小:“你别瞎操心我……你先顾好自己,身体都出毛病了。” 何雪言再不能说,说来说去,她是外人,颜扉跟她没关系。 宋立开车把她送回酒店,颜扉给她拿着药,把她送去房间,宋立跟在后面想进来,颜扉一脚把门关了:“她换衣服呢,让她歇会儿,你自己在酒店大堂坐着,等5点多咱吃饭去。” “颜扉!”宋立急的在外面大喊,心里把她骂死,拆台算什么意思?他自认也没得罪过颜扉,可处处受她的气。 颜扉在门里边偷着笑,把药给何雪言放下,帮她烧水道:“他怎么也不想想,他那模样,大近视眼,高颧骨,瘦的嘴都快包不住牙了,浑身酸的那个臭啊,长成凤姐那模样都不一定能看上他,长成何老师这样的,有家世,有身段的能瞅上他吗?” 何雪言脱了厚厚的外套,解着围巾,里面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长发披肩秀眉美目,给她逗笑了道:“我这人不外貌党啊。”说完这句又心虚。 “你可别告诉我,这么丑这么蠢的男人你都乐意啊,你乐意了,我还不乐意呢,你找他,你试试。”颜扉心胸狭窄,管的特宽。 何雪言叹口气,笼着头发:“你也管不着我。” 颜扉烧好水,给她倒上一杯,把药给她备好,大眼睛闪着,乱瞟人家。何雪言被她看的不自在,颜扉知错一样捂住眼睛:“非礼勿视,我知道,性取向暴露后我就不能打量你了,隔着那么厚的毛衣,那么厚的裤子,那么厚的毛绒袜子都不行。” “呸。”何雪言对她就只有这一个词。 颜扉手指头错开,露出一个缝隙,眼睛张望,嘴巴裂开笑了道:“你可把我的事儿都搞清楚了,可你还没跟我坦白过呢,这样属于不地道。” “我跟你有什么好坦白的?”何雪言纳闷。 颜扉不服气,趴在她床上道:“咱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听你说喜欢谁,没见你有风吹草动,也从没听过你过去的事儿。” 何雪言懂了,这等于要一命换一命,求个公平。 颜扉散着头发,横七竖八躺在她床上,何雪言坐在床边嘴角笑笑望她的脸:“你是不打自招,是你自己一股脑跟我说完了的,我逼你了吗?”顿了顿:“我喜欢谁才不会告诉你,我是徐丽萍的女儿,我的隐私还值不少钱呢。” 颜扉鼓着眼睛,腮帮子泛红,嘴唇跟摸了蜜一样泛着层水光,粉红两片嘴唇微微撅着,一脸不满,眼巴巴看着何雪言,吐字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挨打了才招?” 何雪言一皱眉头,颜扉伸手拿了个抱枕往她脸上摔。 “你造反了你!”何雪言不是好惹的,抱着枕头嚷嚷,凑过去砸了颜扉几下,还不解气,重重把枕头摔颜扉肩膀了。木呆呆几天,今天算是都活动开了。 颜扉哎呦哎呦滚在她旁边求饶,满床撒娇:“何老师,你都把我打疼了,还真下手。” “哪儿疼?”何雪言才不信。 颜扉指着这儿哪儿的,小眼神那个娇啊,她天生一个妖精脸,声音酥死人:“哪儿都疼……”还往心口指:“这儿,这儿最疼。” 何雪言眼睛瞪着,你说这人不去做小三谁信啊,那个毛衣领口那么低,勾引谁呢?何雪言不上当,哼了她一声不理她:“自己管自己,咱们从今后女女有别,别在我跟前没脸没皮的。” 颜扉从床上爬起来,凑她跟前,眼神可怜:“早知道我就不能你说实话了,我直接告诉你,那是我亲姐姐不就完事儿了。” “哎,你想干嘛,还想骗我?”何雪言警惕着呢。 颜扉叹口气,懊悔道:“什么骗啊。我不跟你说实话,咱们还是好朋友,没事儿还可以对你搂搂抱抱,出门逛街拉个手什么的,挺美的。” 何雪言也怨恨,她要不跑去找颜扉,做对关系好的同事那也挺好。现在是什么指望都没了…… 一时没搭话,颜扉坐在她旁边,眼里有忧郁的神色,她眼眸媚,稍稍用点情,眸子里能化出水来,欲言又止的盯着何雪言。 冬天天黑早,房子里光线暗下来,何雪言喉咙动了一下,呼吸微微有些困难,故作轻松左右看看,嘲笑她道:“怎么又不说话,不是爱唠叨吗?” 颜扉把旁边枕头抱进怀里,有点失落和可怜,请求一样看着何雪言:“何老师……我手冷……”自己感觉自己挺畜生的,这行为太无耻了。 何雪言把脸转一边,不信:“开什么玩笑,暖气这么热。” 颜扉在旁边抱着个大枕头,低下头,心里特别难受,她当三儿都没罪孽感,轮到在何雪言跟前简直罪孽死了,快下十八层地狱那种负罪感。 “真冷?”何雪言半宿还是没忍住转头了,把她看一眼,两个人傻望着,何雪言舍得动嘴:“把手伸过来。” 颜扉伸了一只手,她手也好看,十指尖尖嫩葱似得,何雪言叹了口气,两只手把她的手捂着在掌心,疼小孩那样,随便她撒娇,扯谎话,低声道:“明明比我手热,干嘛说谎话。”嘴里骂她,手里也恋恋不舍,捂着颜扉的手,还攥的更紧一些。 她就说了那么一句,颜扉眼圈红,不害臊道:“我想你拉着我……” 我的娘哎,何雪言快给她缠死了,有这么烦人的吗?你想有什么用啊,你好好跟人分了不就得了,你干嘛跟人和好了又跑这里撒娇,你丫儿糟心谁呢?有你这号的吗? 何雪言满肚子要骂死她的话,嘴巴边都说不出来,拉着她的手,眼睁睁看着颜扉朝她靠了一点,酒店的大床上,颜扉身上和她是同一种香味儿。 一周前,颜扉这么大胆子,何雪言该多高兴,可现在凑过来算什么? 何雪言用手把她挡住,眼神复杂,胸口起伏道:“我不想生活变得更复杂……” 颜扉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不好,说了对不起,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何雪言又哎了一声。 颜扉咬着下嘴唇,目光闪烁愧疚的看着她,何雪言不知道自己哪儿跟筋不对,也许是感冒烧糊涂还没好,又把颜扉的手拉到自己手里,攥了攥,像终于答应合伙人一起去贩毒似的,说的会给天谴一样:“不是手冷让我拉吗?” 声音抖成狗了。 颜扉皱着了皱细软眉头,咬这下嘴唇,快咬出血了,眼神左右不定,心慌气短,憋出句话:“是只能拉一下手吗?” 何雪言点头如捣蒜,吸着气:“对,对,你也别多想。” 颜扉松开嘴唇,咬的发白的唇瓣立即充血的娇艳欲滴,抹了朱砂似得,睫毛卷翘,眼睛像褐色的玻璃,嫩白的脸颊粉软,一只手撩了脸边的头发凑在何雪言耳朵边呼吸:“雪言,我一直想亲你一下,这样想你生气吗?” 何雪言招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抿着嘴,说不出来话,脑子里也想不起来她上一次跟人就范是什么时候。 何雪言面红耳赤,吐不出个词儿。怪这小妖精整日招惹她,越发放肆。 抓着对方的手,何雪言手心全是汗,眼神晃动,可以听见心跳声。颜扉的鼻尖凑在她耳垂,她打了寒颤,耳朵上的软肉就落进湿热,颜扉的小尖牙轻捻着她的耳垂,一手把她搂过去,搂紧了在怀里。 何雪言推她,手上没劲儿,偏偏耳朵敏感,喉咙里哼出了声。 颜扉紧紧抱着她,嘴唇印在她脸边,松开何雪言的手,柔嫩的手摸进何雪言的毛衫,碰到她腰上的皮肤。 嘴唇碰触,刚刚轻轻一咬,何雪言的手机嗡嗡响起来。 像是敲警钟似得,何雪言猛的从她怀里脱开,一脸窘迫,从床上下来跑去包那边掏手机,逃难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了接听。 “雪言,你在哪儿呢?妈妈担心死你了,你姐骗我说你单位有急事出差了,还把我接到她家去了。这都三天了,她才跟我说实话,说你生她的气,离家出走了。” 老太太声音充满忧愁:“雪言,我和你爸在她这儿住不习惯,你来把我们接回去吧,我还是想跟着你过。你跟她有事儿好商量,实在不好商量,你别理她就行,你是你,她是她,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别生气了,你爸也想你了。” “我,我知道,我马上去接你们,妈,你等着啊。”何雪言脑袋都是晕的。 按了电话,何雪言抓着围巾就裹,在旁边穿着大衣,开始收拾起零零总总,舍不得二老在那边受罪,脚趾头也想得出来,那俩花花肠子嘴上漂亮话一说,一上班跑个天黑,自己小孩儿都不带指望孝顺父母?人家家里是菲佣,她妈听不懂英语,也不好意思说人家保姆不对,根本过不成。 收拾好了,开门就要往外走。 颜扉在后面喊:“你慢点,我陪你去。” 何雪言反应过来,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苦着道:“我一时糊涂,颜扉,这里头也有我的不对,咱们先别这样,都好好想想,谁也别耽误谁……我急着去接我爸妈,我不能跟你说了,你自己回去吧。” 开了门,就跑了。 第12章 外头大堂里宋立还等着,见她匆匆出来了,在办退房手续,跑到跟前:“怎么了?” “一时说不清,你帮我个忙,我得到我姐那儿把我爸妈接回去,你送送我。”何雪言跟他开口。 宋立哎哎的答应,没见着另一个道:“颜扉呢?” “我让她回去了。”何雪言顾不上了。 宋立巴不得少了个碍事儿的,鞍前马后给何雪言奔忙,何雪言着急一路也不说话,指挥宋立开车去了富人区。 她姐住一栋复式别墅,在二层电梯直接入户。何雪言按了门铃,进了屋,进门开始喊:“妈,咱走吧。” 老太太拿着手里的书,抬了头,丈夫就在身边坐着轮椅,瞧见她来了,脸上笑起来,点着头要过去跟她。 佣人过来嘀嘀咕咕说着英语,何雪言跟她交代了些事,佣人有为难的神色,但不好阻止,何雪言让她把老太太的东西收拾收拾,帮忙把老爷子推下去。 老太太跟小孩受惊了一样,一路抓何雪言的袖口,反复叨叨:“你姐这儿不是不好,是我住不惯。” “咱回去,没事儿。”何雪言又后悔跑出去几天,把爹妈给害了,她姐还好端端的。 “女婿天天老劝我,让我把画啊字啊拿给他,他要帮我办展,还说介绍几个年轻人给我做徒弟,怕我这流派失传了。还说外国人也喜欢我的画,拿去纽约能买上百万美金,他说我该进步一些,他愿意给我当经纪人。”老太太退休太久,年纪大,不能操心。 “你别听他的,我在呢,我帮你看着那些字画、古董、书稿子,咱都留着,你高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好朋友来了,你高兴送他几幅就几幅。你路边见一可怜人,你爱给他写多大纸就写多大纸,这就是一高兴的事儿,不要钱。”何雪言把话说明白了。 老太太带着帽子,围着围巾,眼睛里有了欢喜的光,点头笑了道:“我也这么说,他们不懂。我一辈子机遇好,老先生们都爱教我,我也好学,我师父太多也没想开宗立派,说我字好画好诗词好,都是人家捧我。我也无所谓失传不失传,流传不流传,千百年后,指不定人家就不写毛笔字了。这就我一爱好。”顿了顿:“雪言你是真名仕,虽然你字和画也不好……主要是那年你爹生病后,你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用功了,再不怎么写了。” 何雪言也不能解释自己心灰意冷的事儿。 保姆推着她爸爸,她搀着她妈敷衍:“你要是愿意,我今晚就陪你练,不就是写点字吗?我练练就写好了,说不定比你写得好。” 老太太憋屈两天,被她逗的开心死了,跟旁边老头说:“重庆,二姑娘说要练字呢,你也不用说可惜了。” 老头嘴歪眼斜也没什么笑容,呜呜几声算是应了。 “你爸高兴呢。”老太太笑了。 千哄万哄把二老都哄好了,宋立的起亚SUV在前头等着,喊了声徐总,老太太眯着眼睛认出来是熟人道:“是小宋啊,好几年没瞧见你了。” “都是徐总当年照顾,何编辑也照顾我。”宋立点头就笑啊。 “我找他帮个忙。”何雪言解释。 一家人折腾着上了车,宋立话都说不好了,幸而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老太太把话都跟何雪言说完了,这会儿低头还翻手里的书本。何雪言后面照顾她爹,一车人都不说话。 等回了家,老头老太□□了心。 何雪言招呼宋立进去坐一会儿,给他倒了茶,伺候老头先躺一会,老太太随她进了书房。 “雪言,你这太辛苦了,得有人帮你。”宋立开口,心疼死了,“不行我过来吧。” “你不想咱们走到绝交哪一步吧?”何雪言硬气。 宋立不说话了,吞吞吐吐:“不想……” 何雪言示意到此为止,她洗了手,钻厨房炒了三个菜,招呼一家子吃饭。宋立最近算是快得道升天了,有这种待遇真不要求什么了,就这已经挺好了。 吃晚饭,宋立帮忙收拾洗碗,弄完人才走。 晚上老太太练字,何雪言真的也提笔写,好几年没写了生疏的要命,不过也算是童子功,能把意思写出来。 她写完几张纸,老太太一看,开口就是:“你这心不静。” 她妈这跟风水先生相面是一样的,何雪言写都不敢再写了,推脱着:“我工作忙,当然就心不静。” “那时候你高三学业也忙,压力特别大,但写出来的字,白鹭丝划出的水波一样美。”老太太诊断。 何雪言把笔一放:“我累了,不写了,得先睡了。” 老太太练着字也放下笔:“我看宋立人也不错,对你也挺好,但你对他冷冷淡淡的,你也不喜欢他。他木木呆呆也配不上你,你是有别的事儿吗?” 这就不能跟老太太一块练字,何雪言是给自己找罪受。这老太太的精神世界,你融进去了,不得了,她就跟你肚子里蛔虫一样,你少写一个笔画,她都能推出你今天是不是五行犯冲。 “妈,你还是自己练自己的,我真不敢打扰你了。”何雪言是给吓跑的。 “雪言,一说你就跑了。”老太太失望。 不跑才奇怪。 晚上十点多有了空闲,她倒水把药吃了,洗了澡往床上一躺。 眼睛闭上,眼睛睁开,想来想去都是颜扉的脸。何雪言感到十分懊恼,可想起颜扉肯亲近她一时又浑身燥热,喜欢她倒是比不喜欢她来得好,可喜欢她又放不下别人,又有什么好。 何雪言吃亏书念的太多,道德感没有那么薄弱。遇上颜扉这样活的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干什么的主,把她难住了不说,心情全搅乱了,脑子里翻江倒海,琢磨这事儿怎么办,可她又能怎么办? 要么不理颜扉,这条作废已经舍不得。 要么顺了颜扉的意思,给小三当小三。 要么让颜扉单身,她再下嫁。 何雪言想来想去,觉得这事情的问题不在她身上,她好端端的,是颜扉不对,来招惹她,那么她想这些就没用,让颜扉想吧。 这样一想,何雪言逼自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何雪言睡过头了,急匆匆接了个总编的电话,先问她病怎么样了,再问能不能来上班,有任务给她。 何雪言头疼脑热说着病还没好,身体抱恙。 总编先安慰,后试探,开口道:“不行你先来啊,来了好商量。” 话说到这份上,何雪言不敢再驳人家面子,总不能仗着妈是前任总编,就不服了管教,她还没那么张狂。只好爬起来往单位去。 坐地铁去了单位,走进楼道发现里面静静的,再上了二楼,路过小会议室听见人声了。 “咱们欢迎旅法作家白辰同志回国。”里面主持人一提议,其他人站起来笑嘻嘻拍手,颜扉捧着束鲜花笑容满脸给人递怀里。 何雪言头晕眼花,隔着背影也看不清白辰的模样,只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跟大家说谢谢,跟总编,责编,一群大小的人说谢谢,还特意谢谢了颜扉,夸颜扉聪明灵性,是难得的好编辑。 何雪言在外头偷听,偷看,门缝里头,宋立眼睛特别尖,嗖就开腔:“何编辑来了啊。” 一口血快喷出来。 宋立离门近,还把门拉开:“你生病了还上班,先进来吧。” “这你们开会,我不好……”何雪言推辞。 总编推了眼镜,高高兴兴给白辰介绍:“这是我们出版社的精英,何雪言,何编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她可是大有来头……今天是带病上班特意来看你的。” “我听说过,还见过。”白霖羽嘴角带了一些笑容,目光平和对着何雪言道:“我们是大学同学。”顿了顿:“雪言,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还能碰见你。真巧。” 人瘦了,个子高,脸庞清俊略略比当初减了容姿,可气度又出来了。 何雪言在众人面前也不能发作,点了头道:“好久没见了。” 脸上笑容很尴尬。 幸而这终究是个接待会议,总编笑嘻嘻道:“哎呀,这不怕赶得早,就怕来得巧啊,这是大缘分!看来白辰你终归是要花落在我们这儿,这场合作肯定精彩!”顿了顿对颜扉也十分满意:“你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白辰和我们雪言还是大学同学,这就更好啊,多大的缘分。” 白霖羽嘴角笑笑,她笑起来不似颜扉那般娇憨可人,倒是清冽:“总编你太客气。”顿了顿:“我希望你能让雪言做我的责编。” “哎呀,你跟我想一块了!我三天前都下了命令。”总编摸着脑袋拍板了。 “这合适。” “总是何编辑的缘分到了。” “传出去还是一段文坛佳话。” 别人也不知道想什么,说的叽叽喳喳。 因为白辰的事儿升了等级,何雪言想着这不合适,再要推脱,似乎是与全出版社为敌一般,她缩了脖子闭着嘴唇坐在座椅上,只好默认了。 会后面开的是什么,何雪言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只觉得胃里阵阵收缩,难受的只想吐出来,何雪言再顾不得其他,在会场里大声咳出来,爬在旁边干呕,呕的清水都出来了。 颜扉给她吓死了,手忙脚乱扶起她把她拉到卫生间,在后面给她拍背:“实在不行,还是回去住两天院吧,咱们请假算了。” 何雪言一脸煞白,缓过气了:“我也想请假。” 正说着,厕所门口走进来人。白霖羽过来看她:“雪言,你没事儿吧?” “没事。”何雪言搭话了,然后望着颜扉:“我回办公室坐一会儿,药在我包里,你烧点水给我。” 颜扉答着好,搀着她送回了办公室,何雪言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胃里翻江倒海的劲头才算过去。抬眼一看,白霖羽跟过来了。 何雪言的眼神里对她透露着不善,话也不想和她说,白霖羽脸上反而都是温和的颜色,把手上一沓子稿件递给何雪言:“这是原稿,我都是手写的再打成字。你收着。”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要。”何雪言要拒绝。 白霖羽放在她案头:“总编说给你了。” 何雪言不想争吵,招呼颜扉:“颜老师,你收着吧,我最近头疼脑热看不进东西,怕耽误了事儿。” 颜扉是个鬼灵精,瞧她三番五次推堵人家,以何雪言的脾气,见了好作品恨不得给人家呕心沥血,怎么会想着往外推?往外推,一来是烂书稿,二来是烂人。 这白辰她接触来看,书是及其优秀的书,人也有礼是好人。 颜扉感觉到不对,笑的漂亮道:“白老师,你可得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何老师肯给了我,我三生有幸。将来若真获了什么文学奖,我心里才开花,这算是我的人生成就啊。” 白霖羽笑一笑:“小颜,你见外了,雪言身体不好,还麻烦你多担待一些工作。” “白老师真关心我们何老师。”颜扉三言两语要套出来:“你们大学的时候一定是好朋友吧。” 白霖羽要开口,何雪言扶着额头嫌她话多:“就一般同学,她是外语系的,我在中文,都不是一个系的。” 颜扉笑笑,瞧她周身都是一副你们都滚吧的脸,知道这在跟前也问不出什么,放下手里的水杯:“何老师,你还是先把药吃了休息一会儿,我跟白老师先出去和领导再聊聊出版的事儿。” “颜扉,你给我坐在对面,我有话跟你说。”何雪言心里明的和镜子一样,看了一眼白霖羽道:“你先出去。” 白霖羽倒也没有情绪,点点头:“我就不打扰了,雪言,你多休息。” 何雪言不再管她,任她走出去了。 颜扉睁大眼睛,不敢造次,凑跟前要给她喂药,何雪言不耐烦的拿手挡开。颜扉皱着眉头扯了椅子坐在她旁边,等她发落一样:“你说吧,别憋在心里,昨天的事儿是我不对。” 何雪言见不得她这个模样,瞪了她一样,又叹了气:“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颜扉老半天也答不上话,懊悔又为难道:“雪言,我承认我心里喜欢你,但是玉姐一直照顾我,她困难的时候我不能离开她……我错了,是我太自私花心,惹你难过了。” 何雪言心凉了半截,手也僵了,缓缓点头:“想清楚就好,说明白了也就好了。”颜扉这人有点好,藏就捂严实,露就坦白彻底,要真挂着不松口,何雪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生我气?”颜扉很忐忑。 何雪言摇摇头,也再没什么好说的,硬了心肠:“我没什么好气的,咱们本来就是同事,往后也就是同事。好好工作就行了。” 口气有几分冷意,颜扉忧愁的再喊一声雪言,何雪言再无往日心疼的模样,不甚亲近道:“在单位还是喊老师吧,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你也别在我跟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何雪言是那种话说的软,人硬气。说跟人绝交,三辈子都不见面那种。 颜扉整个人都掉冰窖里,懊悔不及。 这都没有用,她知道,说完了也不再纠缠:“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何雪言点头,又指着稿子:“你自己先改,我病好点,我再上手。” “我知道了。”颜扉答应,把稿子又拿走了。 门一关,清净了,何雪言眼泪掉下来。 她有过感情丰富,成日掉眼泪的时候,跟个神经病一样。算人家说句不好听的话,少看她一眼,不搭理她几天,她想不开就眼泪长流。那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那时候可把心都伤美了。 咣咣的敲门声。 何雪言擦着眼泪,尽量平复情绪,老半天问了谁。 门一推,白霖羽进来。 第13章 隔着一点距离,白霖羽关了门,喊了声雪言。 何雪言红肿着眼睛,眼泪婆娑,低低说了声:“滚出去就别回来,我的名字也不是给你喊的,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我再搭理你一句我何雪言不是人。” 她堵的没边,隔了七八年,人家回来是风风光光,马上功成名就声震南北,她还在一老楼里窝着,不上不下,要成就没成就,甚至是人也老了不年轻了。 撂下话,白霖羽倒见惯她发脾气哭喊似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走过去递在她桌边,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是我心气高说什么也得出国,没了解你困难,也不知道你父亲病了,你不跟我出去,我怪怨你。这都是我年轻不懂事,不知道珍惜你,不晓得人一辈子碰见真正的爱情是多不容易。现在,我当然不奢望你原谅我,也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自己还会是你的眷顾。不会这样想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你有你发脾气怨恨我的权利,我也不会抵赖什么。”顿了顿道:“只谈工作也是好的,你不必搭理我给自己找难受。” 纸巾就放在何雪言手边,何雪言反倒成了心虚的那个。白霖羽比她冷静,这就是赢了。 何雪言一句话也还不了嘴,生生吃了哑巴亏。 白霖羽反倒嘴角笑了:“你还是没有变,一点也没变。” “出去。”何雪言逐客。 白霖羽点点头:“稿子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足的地方你多斧正,你要怎么改,我没有怨言。你休息,我就说这么多。” 转身出了房间,何雪言抓住纸巾按住眼睛,眼泪把纸巾都浸透了。这不知道为谁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就跟蓄洪水开了闸门一样,泄洪而已。 这大早上她就受了气。 过一会儿,宋立楞头楞老说是来看她生病好点没,何雪言被关心几句就心烦,抓了手边的报纸杂志劈头盖脸砸过去,拿他出气吼出来:“你给我滚出去,别在我跟前烦。” 这是在单位里,全楼道都跑出来了。 宋立呆若木鸡,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倒退着从她房间出来,脚跟不稳差点摔了,眼镜歪去一边,紧紧张张望着满楼道看热闹的,弓腰往自己办公室去了,关了门就再不敢出来。 走道上其他人不敢明着哄笑,躲在门里笑的嘴都歪了。 梁文毅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自己的德行。到底是把何雪言给惹怒了,哎呦,前几天在咱们跟前嘚瑟的,简直何雪言明天就要嫁给他了一样。他想得美,人老太太家里那值钱的东西,金山银山还都能落他头上?呸。” 旁边编辑秦石抓了把瓜子,磕着,在走道猫着头,瞧见颜扉刚从主编办公室出来,跟她招手:“小颜过来哎,我们问问你。” 颜扉抱着书稿过去,喊了声秦老师。 秦石这人好事儿,笑着抓她进办公室,当着梁文毅的面道:“透点风啊,这宋立跟小何是怎么了?是宋立无耻硬赖着人小何,还是小何和他还真有什么?” 颜扉知道,这是得了讯息要往死里挤兑宋立的意思。颜扉虽然不喜欢宋立,但也不待见这种落井下石、拉帮结派欺负人的。眼睛翻一番道:“没事儿你打听人家干吗,你自己有妻有子的,难不成你也想着何老师,想跟宋立挣?” “哎呦喂,毛丫头嘴利索,笑话起你老哥。”秦石四十多,有点文痞道:“咱出版社两朵花,我们这些大哥大叔大伯,打心里想看你们有个好归宿。” “我跟何老师都属于不争气的,让你操心了。宋老师和何老师的事儿,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多问,我嘴大,满单位说出去,说你死命关心何老师和我,人家还以为你对我俩有想法,多不好。”颜扉没脸没皮习惯了,不像何雪言不好意思跟人说难听话。 秦石呸出瓜子皮道:“算你丫头狠,我不问你了。”顿了顿:“只是我看小何也够可怜的……女人三十多不嫁,条件再好也没用,说不定还真跟了宋立。” “胡说八道,她跟谁也不会跟宋立。”颜扉没好气了,撇了一眼俩个大男人:“管你们什么老师不老师,我可不准你们背后乱嚼何雪言舌根,给她添堵。给我知道了,我不客气。” 秦石笑她两声,跟梁文毅道:“她还着急了,她自己都没嫁出去,老给单位人说她。” 颜扉冷了脸:“你再这样我可给你媳妇打电话,说你下班喝酒不回家,找小姑娘的事儿。” “妹妹千万别。”秦石马上收敛了。 颜扉不理他要走,这边梁文毅笑笑道:“听说何雪言不想负责出这本书?不想赚这个钱?” “她就是生病了,头疼而已。”颜扉不用想也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全单位谁也赶不上梁文毅会赚钱啊。 他自己在外头还偷偷开着一个文化公司,专拦出版社生意,倒卖书号,还跟人有影视合约,改编不少小说拍戏,对领导巴结的好,对周围的人也都散财,还真有不少人爱跟着他,形成个圈子。 “颜扉,我知道你越来越能干了,白辰这么好的果子都给你摘了,只是做事儿要往深里想,出版社给你的利润太低了。白辰还没正式签约,你得多想想。”梁文毅笑笑:“不行,你约着她,咱晚上一块吃饭。我请你们。” “我晚上有事儿,你要约自己去。”颜扉不给脸,抬脚走了。 梁文毅被驳面子,对着秦石道:“就一有钱人的二奶,天天嚣张的人五人六,早晚有她受的。” “等你当了主编,她就不是个事儿。”秦石递话。 梁文毅笑笑不说话了。 颜扉走在楼道,路过何雪言办公室,想进去,又觉得不是时候。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只好望一望,转身走了。 回了自己办公室,瞧见的倒是白霖羽在等她。颜扉对工作热情,对作者也都热情,尽力维持自己在出版界的一个小平台,脸色换了笑容给白霖羽端茶倒水:“白老师,我刚跟领导交代了,一定帮你推出好作品,这我属于才疏学浅,内容有何老师把关,其他的装帧,宣传,协调工作我把腿给你跑断了都行。” 白霖羽很客气,对她笑道:“你叫我霖羽好了,不是认识你,我的稿还没人要。” “你是留学博士,论文发表在知名期刊。业界都关注你,这头一本小说交给我了,我很荣幸。”颜扉一边说一边也乐得近乎道:“我这人也自来熟,你让我喊,我就喊了,只是这霖羽我不敢叫,喊你霖羽姐吧。” 白霖羽笑一笑算是认了这妹妹,还是放心不下:“雪言她这几年怎么样了?” “你们同学之间不联系吗?倒问我。”颜扉笑。 “我去法国后,她和我联系就少了,后来就不联系了。”白霖羽说的是实话。 “何老师也没什么好不好的,经济上吃不了苦,工作上受累不多。就是她父亲身体不好,她得回去照顾。”颜扉想着说。 “她没结婚吗?”白霖羽道。 “还没有。”颜扉心里疙瘩,嘻嘻笑打马虎眼:“你还关心她婚事儿,满城都是三十多不结婚的,我跟何老师还算年岁小的,人生在世趁年轻多玩几年多爽快,结什么婚啊,人何老师也不着急。” 白霖羽笑笑,打量颜扉办公室,盯半天道:“你墙上挂的,是雪言写的字吧。” 颜扉回头一看,墙上是挂着从何雪言那里倒腾的一副字,写着草木之心。 白纸黑字,云墨如兰。 “我从她办公室拿的,她堆了可多东西,谁要她都给。”颜扉笑着敷衍。 白霖羽摇摇头,看着字道:“这幅不一样,这是她自己写的。她跟她妈脾气相反,她妈妈心情好,门口遇见卖白菜聊高兴,回屋里就能给人写字作画,白送人上十万。雪言一般从不给人写字画画,系里教授求她都不肯。她说她妈妈赠字赠画是文人里的豪杰,她心眼小成不了大家,字不值钱,给人写字别人也不会记她的好,她的字只送给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这样的人才珍惜她的心血。” 颜扉心肝颤,她也不知道这回事儿,想着就是副字,何雪言爱写几幅写几幅。 “还有这回事儿。”颜扉欲盖弥彰:“我跟她同事五六年都没听说过,我就自己跑她办公室想占她点便宜,拿了别的有名的人的字,怕她生气,才捡了她的拿的,原来还有规矩,这我可对不起何老师了,坏了人规矩。” “你不懂书法?”白霖羽道。 “书画认识我,我不认识人家。”颜扉的文艺细胞存在于唱歌跳舞。 白霖羽看妹妹那样对她笑笑:“能让我再看看那字吗?” 颜扉让开一些,让她过去。 白霖羽走过去仔仔细细端详,皱眉头又松开,开了口道:“我想要这幅字,你能送给我吗?” 颜扉嗯了一声,一脸诧异,感觉不对:“何老师送给我的,我不好意思转送,回头她问起来,我怎么说啊?” “你说物归原主。”白霖羽笑一笑。 颜扉吓得张口结舌,眼珠子提溜转,脑袋里突然被锤子砸中那样灵光开窍,她一时嘴快差点脱口而出:可是覆水难收。 第14章 字留着,白霖羽走了。 颜扉死活没肯给她。 人一走,她一头蹲桌子边再把那书稿反复翻啊翻,看的眼睛都直了,书里那个女的老惦记的男的,那个脾气性格文艺做作,似曾相识。 最后那句我和他们吃不到一个碗里,所以我要回来找你。 颜扉吸了口气,她又不傻,把最近的事儿和白辰说的话对上一想,光想想也隐隐觉得事情蹊跷。可这事儿跟她又什么关系,她跟沈素玉还纠缠不清。 眼下沈素玉公司也没了,以后生活没着落,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孩子还容易生病,人又打着离婚官司,得到孩子的几率又低。 办公室里转身盯着那副字,娟秀的形状漂亮高雅……颜扉心情变得沉重,委屈又无力,她只是个辛辛苦苦甚至牺牲了尊严和光阴,千万个想留在这个地界过更好生活的普通人罢了。 可若早两个月,在作出复合决定之前,有那样一点点勇气,问一问也是好的。 问问她,你在等什么?怎么也不结婚。 颜扉垂下眉目,自嘲似得一丝苦笑。 手机嘟嘟响,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显示着沈素玉。 “我下午去见律师,果子在家里,她病刚好一些,你提前回去陪他一会儿可以吗?” “好。” “你今天开会怎么样了?那个作家和你们谈的怎么样?” “挺好的,都敲定了。” “是吗?晚上回来帮你庆祝一下,我先出门了。” “玉姐?” “怎么了?” “你失眠几天了,律师的事儿我帮你找吧,你需要休息。”颜扉说话的声音不大,皱着眉头,眼神里透着忧郁。 “我必须找到最好的律师保证能赢,女儿是我生的,就算是离婚她也应该跟着我。”沈素玉说话总有几分命令的口气,说的着急:“我不指望你能帮忙,只要别给我添乱就行。” 颜扉没法管她,过去管不着,现在管不着,不为别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哪儿有资本管人如何在你跟前说话做事。 沈素玉挂了电话。 颜扉把电话捏着,把屏幕调到沈素玉的电话号码,想打回去再跟她聊聊,再劝劝她身体要紧。想了想,手指移开,又找出了何雪言的号码。 总像是心里住着一只管不住的鬼怪。让人容易冲动。 编了一条短信,删删改改,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白辰问我要你那副字,她说让我物归原主,我没有给她。 手指有些抖,还是乘着一时意气发给了何雪言。 不管回不回复,对她算是交代吧。 十五分钟过去了,短信始终没有回复。颜扉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办公室暖气太热,空气干的人皮肤都快皲裂了,只感觉到口渴,口渴到喝很多很多水都没有用,自己像花草一样,正在慢慢从内开始枯萎到枝叶。 …… 一整天,颜扉没有再去找何雪言,那条短信也成了无头公案,可能何雪言收了,又随手删了,也可能根本也没看见。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也没见着何雪言,倒是意外看见了宋立。 低着头,一个人坐在最角角,生怕人看出来是他般丧气。他过去虽然也不那么自信,但总归内心还有那么一些小骄傲,不是谁随便历史能念到博士,这岁月,念历史真的有特别好的出路吗? 留校名额被同学占了,社科院没有进去,中学干老师又觉得屈才。勉强来了这儿,活干得多,钱拿得少,人也不太如意。怪谁?怪自己吧。 颜扉跟他一样,心情都差,坐在角角勉强吃了几口,再吃不下去。 说她把感情的事儿瞒着何雪言,那何雪言也瞒着她啊,何雪言对她好,她对何雪言也不差啊,何雪言没欠她的,她其实也没欠何雪言什么,不过是阴差阳错。 下午熬到差一小时下班,白辰的稿子是半点也改不下去,这要给人怎么改啊? 颜扉热情瞬间退却,窝在办公室也坐不住,跟梁文毅打了招呼,说家里有点事儿走了。 她下楼开车,停车场又碰见了熟人。 何雪言和一个男的站在进口切诺基前面聊的欢。 那男的眼睛瞧见颜扉,喜上眉梢,伸手就打招呼:“颜扉!过来!” 王旭东个子高高,肩膀宽,他长得双下巴,浓眉毛,但五官又不粗狂,整个人穿衣打扮也不像其他那些三十多快四十的男人那么老气,反而很年青时髦。有好事儿的网站推评选,姓王的打败了一大波男明星,成为本城女文青最想睡的文艺男青年。 狭路相逢,颜扉没辙,嘿笑着溜达过去,说了声你回来了,好久没见了。 王旭东一脸惊讶道:“怎么什么文静啊,怎么不冲上来就扑我,搂着脖子亲脸,喊东东喊的我骨头麻。” 颜扉生平头一次,当何雪言面脸红了,咽了呸他的唾沫道:“把你美得,我扑的是王旭东吗?在我眼里,王旭东是一沓行走的人民币,扑的是人民币,亲的也是人民币,东东是人民币的小名。” 瞧她能说会道,又漂亮又骚的那个精灵模样,王旭东伸手扯她耳朵骂了:“小狐狸,欺骗你哥的感情。” “疼,疼。”颜扉叫出来,眼睛望着一边的何雪言,往日这个戏码,何雪言就要一头窜出来拍王旭东的手,护小鸡似得护着颜扉,颜扉再仗着有人撑腰损王旭东几句。 何雪言冷眼旁观,王旭东也感觉有点不对,松开颜扉耳朵,瞧瞧这姐妹俩离的那么远,互相不说话,想想道:“你俩这又吵架了吗?怎么跟初中生一样,三天两头互相斗气,过几天又好的心肝肉一样。”顿了顿再去扯颜扉耳朵道:“狐狸精,是不是你又把我们雪言惹了?人家大家闺秀,肯定不会先惹你。” 颜扉跟他差点打起来,耳朵拽红了,还大单位门口,别人看见还以为她怎么勾引人家红作家呢,她名声已经够狼藉的了:“王旭东,你松开我!小心谁拍了照片发微博上去了,你的绯闻对象我可当不了,情敌密密麻麻别把我下油锅了。” “看在雪言的面上,不跟你计较,下回你再把她气了,我把你□□往微博上传。”王旭东笑起来还有点坏。 颜扉急了:“胡说八道,你哪儿来的我□□。” 王旭东嘻嘻哈哈跟颜扉亲哥一样的德性,翻开手机,一个3岁小孩洗澡的照片,光头,眉眼是颜扉,洗澡嘴里还叼一苹果。憨憨傻傻的。 “何雪言!你干嘛把我小时候照片发给他啊!”颜扉悔肠子青,那是去年愚人节啊,她骗何雪言没骗成,打赌输给人的。 何雪言冷言冷语不耐烦,把王旭东手机夺过来,赶紧把照片删除,嘀嘀咕咕:“不是叫你看完删了吗?” 颜扉皱着眉头,怪怨的看着何雪言,有种被人出卖了的感觉。 王旭东拉颜扉胳膊哄她:“老婆别生气,今天不让你请吃饭,我请,你狠狠宰我一顿吧。”顿了顿:“你要是还生气,那我只有把自己□□发给你了,咱们公平。” “速滚远!谁要你□□啊,你以为你吴彦祖啊。”颜扉心道,你要是发何雪言我就收。 “吃饭,东东请颜颜吃饭,咱不生气了。”王旭东对颜扉宠进心坎了。 颜扉也怕了:“真不行,算我不仗义一次,你俩去吧,我回去有事儿。” “你有什么事儿啊?独活虫一个,是交新男友了?”王旭东道不满意了。 “咱俩去吃吧,人家真有事。”何雪言没憋住开口了。 说的颜扉酸死了,王旭东笑道:“有男友捂得严实啊,你哥一点也不知道,还准备追你呢,这小子什么来头,我要跟普希金那样下战书,跟他在朝阳公园干架去。” “呸。”颜扉再不能跟他一道傻乐呵,逃难似的:“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别跑啊!”王旭东后面嚷嚷,想想看着何雪言道:“她这是躲你呢,还是躲我呢?我去西班牙之前她不这样啊,天塌了我喊她喝酒她嗖就来了。” “喝什么喝,她那是为骗你的稿巴结你,谁爱跟你喝,你们这些男的仗自己有点能力,欺负姑娘就有脸。上次都让你把她喝吐了,打了一天葡萄糖。挣你点钱容易吗?”何雪言教训他,一听就喝酒就来气。 “人走了你才帮她说话,你这德行也差。”王旭东给她开车门,亲亲热热又道:“这要是搁在古代,我呢把你们俩一起娶了,给爷当皇帝爷都不去了,在家陪你们玩,写了诗词你还能给改,吹个曲子小狐狸跳舞,文坛佳话啊。” “我的天,你猥琐恶心的我这顿饭都吃不下去了。别做梦了,你那水平,微信跟木子美约开房我还信。”何雪言从来不卖他的帐。 “千古文人淫贼梦。”王旭东嬉笑,跟何雪言道:“雪言,男人就是贱骨头,所以你跟小狐狸俩,我要娶一对儿,要么干脆谁都不娶,为你俩孤独终老。” “人滚远,书稿留下,我俩拿点奖金就行了。”何雪言讥讽。 王旭东开着车,笑道:“其实要不然,你俩在一起也挺合适的,免得便宜别的男人。” 突然一下,晴天霹雳,何雪言都焦了。 “王旭东,你想什么呢!”何雪言叫出来了。 王旭东好乐好玩:“我是看颜扉她都被你掰弯了。” “你哪儿看出来的?”何雪言给他吓死了,脸都白了。 王旭东说的挺严肃:“前几个月我俩喝醉了,我拉着她没地儿去,她醉的稀里糊涂,我提着她俩狐狸脚把她死猪一样拖上酒店的床,咱是正人君子当然不会趁人之危,但她自己往我身上扑啊,我一大男人不给点反应,性取向都被人质疑,于是我就抱着她脱她衣服下手。” “王旭东,你害她你!”何雪言急的去拍他方向盘,这怎么还有这一出啊! “何雪言,别激动,撞了啊。”王旭东扭着方向盘笑的哈哈哈的,一手按住她在副驾驶道:“开玩笑呢。她那天心情不好,喝醉哭呢,哭的死爹死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什么你要来来要走走,要结婚结婚,要离婚离婚,我是靠你把大学念完了没错,可你有钱了不起吗?” “那她也不一定喜欢我啊。”何雪言大概听出来是哭丧呢,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听我往下说啊。”王旭东笑着道:“你不知道那狐狸精痛哭流涕,把我心疼死了,赶紧抱在怀里哄啊,我说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你哥把人往死里打。” “得了,朝阳公园吴法天那瘦狗都能揍死你。”何雪言知道。 王旭东开着车道:“颜颜不给劲儿,后来……抱着我不知道怎么喊你名字,眼泪哗哗的,叫的那个叫可怜,说她多喜欢你可不敢跟你说。” 何雪言后背冷汗都出来了,绷着脸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抱着她睡着了。”王旭东还回味:“颜颜枕着我胳膊,她那腿又长,往我腰上一缠,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幸好道德水平高,等她睡了我丢下她就跑了,不然明天她得指着我对警察叔叔说,就是这个人!” 何雪言吸口气,听得上火牙疼,冷着脸吐字:“王旭东,以后喝酒的事儿,不准再给颜扉打电话了。” “你坦白吧,你跟她怎么了?”王旭东笑道。 “她亲了我一下,我不喜欢她,跟她绝交了。”何雪言说的简单明了。 王旭东眼珠子转一转,可惜道:“颜颜好可怜啊,本来有我这样的好男人疼她爱她,偏偏取向有问题,取向有问题也不是问题,偏偏看上你了。” “我怎么了?不喜欢女人不成啊。”何雪言凶他,他知道什么呀,满嘴胡说八道。 “你闷着头往死闷。人家亲一下,又不少一块肉?就算颜颜把你睡了,你俩女的谁也吃不了亏,你还赚了知道吗?颜颜身材那叫一个好啊,抱着她叫一个舒服啊,比我睡过的那些模特加起来都好,哪个王八蛋都睡上颜颜了还舍得结婚不要她,不就给了上十万吗?那点钱还好意思说,颜颜要是愿意让我包养,我只给自己留一裤衩钱,其余她爱怎么花怎么花!”王旭东的节操观念等于喂狗,除了在书里传递点国仇家恨,社会公益,剩下的只有三观不正了。 “闭上你的狗嘴。”何雪言恨不得拿针把他的嘴给他缝了。 第15章 何雪言感冒还没好,吃顿饭越吃越气,王旭东叽叽咕咕一直在边上说他惦记颜扉的事儿,左一口颜颜,右一口颜颜,心肝肉一样叫嚷。叫你妹啊!何雪言听了就心烦。 她又不喝酒,王旭东吃的没滋没味儿叹气:“别人都觉得你比颜颜好,其实你最没意思了,又不说笑话,又绷脸,想跟你听个王菲演唱会,你说你想听孟广禄,跟你去看个时装秀,看看美女,你说不如跟你去黄永玉家里坐一会儿,他一老头半截入土了,我跟他有什么好坐的。” “你吃饭哪儿那么多话。”何雪言给他吵的,他跟颜扉都属于那种不见了还觉得想,一见面恨不得装不认识。 “那你跟她绝交了,往后我也没机会把你俩凑一块陪我了,吃亏的是我啊。”王旭东喝的脸红。 何雪言闷头吃东西,不理他。 王旭东自煽是李白投胎才情满腹,胸口里都是仗剑去国的大豪情,恨不得轮回千百年,喝着喝着还能唱,榆木锤子敲大鼓,喊一嗓子大江东去。 何雪言婉约之宗,按颜扉的话说何老师喝个果粒橙都只抿俩毫升,秀气到家了。虽然敬重何雪言是家学渊源的才女,但这玩玩闹闹的心头好还是颜扉。你说人生在世哪儿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酒色财气才是天下第一。王旭东自煽酒量大才气足,聊着聊着,自斟自饮把自己喝大了。 “你慢点,你喝多我怎么送你回去啊?”何雪言苦不堪言啊,按道理求王旭东帮忙,帮的是颜扉,跟自己半毛关系都没有。 一顿饭,何雪言是不敢再吃了,结了账,拉扯着王旭东就往外走,再不让回去,就回不去了。 饭店停车场,何雪言扶着他去找车。 “颜颜不喜欢我,是我没福气。就算你不喜欢女的,你也不该跟她绝交,她心里多难受,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呢?”王旭东还数落起何雪言。 “我怎么对她了!你不知道胡说什么!”何雪言脾气上来了,她还委屈呢,伸手把王旭东给撩在车边了:“你自己回去吧,我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 王旭东脚步不稳,在车边哐当摔了撞保险杠上了,叫的啊啊的。 汽车警报一下嗡就响起来。 何雪言惊的又去拽他,他那么高大跟死猪一样,拖也拖不动。气的何雪言恨不得踹他两脚,左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王旭东拖上车的副驾驶了。何雪言爬上驾驶座,这顿饭吃的悔青肠子,发动汽车开走了,半路上拍脑袋想起来了。 “王旭东你住哪儿啊!”何雪言疯了都,从来不知道他老窝在哪儿,每回都是在什么女友家住着,有一回是从女明星家里穿裤衩跑出来的。 驾驶座上都睡死了,呼噜打的震天,留着口水喊颜扉。 何雪言幸亏是个正经人,要不然腕他一双招子。 车停路边,翻这货的证件,半天也没找出来,开房都找不着身份证那种。 拿了王旭东手机,手机人家有锁屏。 何雪言万般无奈给认识他的,也认识自己的圈子里的狐朋狗友电话,刚给赵松挂上号,那边阴阳怪气嘿嘿笑:“什么?旭东和你吃饭能喝醉了?!我的天,他是故意的啊,这你可千万要成全,不行拉你家呗,刚好给徐老送一便宜女婿,你们金童玉女金风玉露,传出去就是文坛佳话啊。” 呸你个文坛佳话,一群臭男人不要脸。 实在没辙了,何雪言在马路边深呼吸几口气,按了颜扉的号码。 颜扉正在家哄孩子吃饭呢,沈素玉家里把那孩子宠的调皮,苏果在家闹的要爸爸,把碗都给砸了,死都不吃饭。 “喂?雪言你找我啊?”颜扉取了蓝牙耳机带上,这边小孩一边砸东西一边叫的跟纳粹集中营见了杀人一样,满屋子飘的声儿。 何雪言听着怪怪的,心着急道:“你知道王旭东住哪儿吗?” “你大点声,果子在家嚎呢,她妈不在,她要爸爸。”颜扉都快没辙了,这小孩见她的次数少,没什么感情,她带起来难死了。 “王旭东喝醉了!住哪儿你知道吗?”何雪言大吼。 颜扉耳朵麻,在后头追着那孩子跑,好容易把苏果捉住了,回话道:“他有钱就花光了,哪儿来的房,他不结婚也没人给他收拾,没地方住就泡一女的跟人住。徐静蕾那样的姐姐也爱凑合他们这号的,现在住哪儿我不知道啊。” “那怎么办?”何雪言作难了。 苏果回头一口咬了颜扉的手,小孩牙尖,皮都咬破了,整个肿了,颜扉惊叫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孩趁机跑进卧室把门关了在里头喊:“你是坏阿姨,我不要你,我要我爸爸和爷爷奶奶!” 颜扉捂着手,没辙,弯腰收拾家里乱七八糟的。对着何雪言道:“你给他酒店开个房得了。” “我跟他都没带身份证。”何雪言哪儿知道他自己喝都能喝成这样。 颜扉把调羹捡起来,想了想叹气道:“我家跟前有个酒店,我现在下楼给你订好,你把他拉来,我帮你送上去就行了。” “那成。”何雪言松了口气,开车往颜扉那边去。 颜扉在外头敲卧室门,对小孩喊,小孩不理她。 颜扉管不住,自己换衣服跟她说:“阿姨就出去一会儿,楼下送个朋友。果子乖啊,你妈妈马上就回来了,你别着急啊。电视我给你开到你爱看的卡通频道,IPAD的上有你玩的切水果,糖都在茶几上放着,阿姨顶多半小时就回来。不怕啊。” 颜扉拿了钱和钥匙出门的。 沈素玉是神经病,自己平时都没怎么带孩子,公婆对她不满意,不让她在公司干了,让在家里。她个性要强喜欢事业,就跟公婆吵了一架就说过不成了要离婚,还把孩子丢自己这儿了,这合适吗? 一路跑去订了房间,这酒店价格还死贵,颜扉也认了,谁让跟王旭东关系铁。 等了一会儿,何雪言开车给她电话说是到了。颜扉在停车场等着,见着人了陪着何雪言把王旭东掺下来,王旭东醉的东倒西歪,一边搂一个,稀里糊涂被拽上房间。 “颜颜,你对不起我这么喜欢你!你有什么委屈,有心疼就找我,我要把你照顾的快快乐乐。”王旭东浑身酒气,说的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颜扉把他丢在床上,想给他两耳光,这不害人吗?你喝就自己找地方喝啊,你跟人正经吃个饭叙旧,你喝成这样干嘛? 从王旭东裤兜里套一打火机,颜扉一打火,凑跟前气的道:“我给他把头发烧半边,让他胡说。” 何雪言瞧在眼里,眼疾手快拉着颜扉道:“他就这德行,会写点东西了不起。仗着长得还行,媒体捧他,读者爱他,女明星都追他,把他给惯成这样了。你别理他,明早醒了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人就正常了。” “你们聊什么,他喝成这样的?”颜扉还头一次见他喝醉,平时都是自己先醉。 “聊了仨小时他怎么喜欢你。”何雪言松开颜扉的胳膊。 颜扉眯着眼睛,想半天,跟何雪言表忠心似得,拿着打火机道:“我把他点天灯了吧!” 火都晃到王旭东鼻子尖了,前面头发都烧卷了。 “行行了,别给这儿瞎捣乱。”何雪言看不下去了。 颜扉把打火机丢床头,满脸懊恼,盯着何雪言,老半天:“我和他真没什么啊,他就一色魔,压根不是爱,就想骗我上床而已。” 王旭东躺在床上突然起来,面庞通红不高兴盯着颜扉:“谁说我光想上你,要上早就上了,我对你和雪言都是真情,对你们就是贾宝玉对大观园里的妹妹们,喜欢在心里,女菩萨一样供奉敬重,你少污蔑我。”醉的迷糊望着何雪言:“雪言,你懂我,是不是这道理?” “你醉了赶紧睡。”何雪言懂他个头啊,他要不是文章跟本人判若两人,文字里有气象,何雪言根本不搭理他。 王旭东干呕一声:“我想吐。” “你等等。”颜扉被他也气死了,扶着他拉进洗手间,按在马桶边。 王旭东自己吐去了。 颜扉开的是套间,何雪言不想理会,在客厅去了。 一时三刻,颜扉把人伺候好了,自己洗手洗脸出来了,见了何雪言道:“安顿好了,以后他再这样你就撩大马路上不理他就行了,他这种人欠收拾。” “那你以后也别跟这些圈子里的男人一块喝酒了,喝醉了难看。”何雪言起来收拾自己衣服包要走。 颜扉帮她递了她围巾,何雪言瞄见颜扉手背一圈子牙印,红肿破皮。 “这怎么了?”何雪言惊讶。 颜扉一看,叹口气:“苏果刚咬的,她想回家要爸爸和爷爷奶奶,她妈妈不让,这几天她光跟我出气,不吃饭,摔东西,哭闹。” “这能行啊?”何雪言闷闷道:“结婚就不能好好结婚,有孩子了又离什么婚,还有你,你拆人家庭,你过意的去吗?你不毁人家小孩一辈子,万一有什么心理问题?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没责任心的人……” 颜扉吸口气,想想也不是滋味,大眼睛忽闪两下,睫毛卷翘,眼神都是憋屈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单身啊,她没结婚啊!我没杀人也没犯法,就从她手里拿了点学费生活费,我承认这不道德,我工作了就没问她拿钱了啊,她为事业发展跑去结婚,我阻止了啊,回头她孩子都生出来了,长这么大了,她说受不了家庭关系约束,活的累,我也劝了啊……我拆她什么啊,就得一套房子,我还掏了钱了现在打算卖了还给她……”说完把围巾摔何雪言怀里道:“我是小三,吃一个看一个,有女朋友还老惦记你,我都知道,我坏透心不要脸一人,你也别理我。” 何雪言被澳洲进口羊驼毛的围巾打了脸了,抱着围巾,再把颜扉瞧两眼。 和外头又吃又拿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死正妻骂人的赵子琪一比。 颜扉这三儿做的太没水平,根本就是给小三丢了大人的那种,是三三界的耻辱啊。 何雪言皱着眉头也没话说了,站那边光盯着颜扉看,又恼又气。 颜扉把头转一边,也生气。 气半天,何雪言憋死之前肯吐字:“那你跟她还不分?” 颜扉咬着下嘴唇,实话实说:“她当初在另一家公司是高管,男的是合作公司的总裁,她跳槽去结婚,结婚的时候人家防贼一样防她,让签署的婚前财产协议,离了她也一分没有,工作也没了,这么多年赞的钱好多做投资了,炒股亏的一塌糊涂……她外头还欠着债,分了她带个孩子住哪儿?” “那你往后打算就这样吗?那孩子就不让人家认爸爸了?”何雪言满心泛酸。 颜扉一脸苦相开口道:“我承认我现在喜欢你多过她很多,但她跟我过去的事不是能快刀乱麻一下了断,这得有个过程。我那套房子现在涨到快上千万了,我打算卖了都给她,她还了债,不管离婚的事儿成不成,我都跟她分手。至于孩子,法院怎么判那就怎么着,我也不想小孩没人管,我还准备开导她,让小孩去跟爷爷奶奶过。” 何雪言愣了半天,眼瞧她,恨她怎么那么坦白,一心装两个不要脸勾自己的事儿也干得出来,又狠不下心,纠结的没办法道:“等你分手了,再跟我说话。” 颜扉算一算日子:“离婚提法院,争来争去,怎么不得有段时间。” 何雪言气不过,狠狠瞪她一眼道:“那你就别分,跟她天长地久行了吧!” 气红眼睛的模样,颜扉头一次见,寻摸这个滋味,何雪言这人也不地道,有感情从憋心里不说。颜扉说讨厌也挺讨厌,说心疼也挺心疼,何雪言心气那么高的人,屈尊降贵为一个别人的二奶,快气吐血了。 颜扉这人心肠热谁对她好,她爱感动,颜扉鼻子一酸哭出来道:“我肯定会分手的。雪言,你别气了,为了我不值得,我宁愿你真不理我了,好过你气自己。” 对面突然掉了眼泪,何雪言满心火发不出来,骂她也没了嘴,感觉犯了什么大糊涂后悔都没地儿。 第16章 人都是贱,过去颜扉一个人的时候,何雪言好面子对人好也不说喜欢,等人给别人抢跑了,她又不要脸了,人还有女友呢,她开始倒贴。 颜扉也属于三观没正过的,心里知道对不起何雪言,可何雪言刚给了她一个好脸,她一分一秒也没忍住,过去拉了一下何雪言的手。 一把她甩开了,颜扉就跟苏果似得,北京卡通频道被换台了一样。难受的啊。 何雪言觉得自己也快被这群人带的没有三观了,知道颜扉复合也是有点迫不得已的意味,还得拿房子给人还钱。也挺惨的,对她又爱有恨,恨起来恨不得掐死她,爱起来,心里头可怜颜扉。心道,你要早早遇见我,我绝不会舍得结婚不要你。 颜扉拉她的手,何雪言甩开,颜扉再拉,她就懒得甩了。 颜扉站在她跟前,凑近了一些,何雪言身后是门口的案几,腰抵在案几上,心又跳,感觉房间里暖气太足,烧的人心慌。颜扉倒是没亲她,只是两只手拉着她一只手,眼巴巴看着何雪言,在她耳朵边说的小声:“没分手前,我就拉下你的手。” 何雪言反正过去整日被她占便宜,按王旭东的话说,亲一口都掉不了肉,拉一下算什么。颜扉手嫩,软,指头小孩一样绵,颜扉不拉她,她还惦记拉着颜扉。 俩个人在门边,站一块,傻拉着手,你看我,我看你,心急火燎。 颜扉嘴巴笑出弧度,眼睛又明又亮,从眉毛低下透出温柔的神色,拉着何雪言的手缓缓在手心摩挲,揉玉团一样揉在手里,何雪言瞧她乖的跟宠物小猫似得,心里难过,伸另一只手抚上颜扉的脸,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脸边,大拇指指腹蹭她分明眉头。 “颜颜,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何雪言自己也是个很傻的人,面对喜欢电脑人满腹忧愁也没什么主意。 攥着何雪言的手,颜扉一个劲儿点头,脸庞去贴何雪言掌心,何雪言一疼她,她也挺难过,觉得对不起她道:“过去喜欢,现在也喜欢,将来也喜欢。没有不喜欢的时候。那时候还没缓过她结婚的劲儿,换了单位,第一眼又看见你,心里就把难受劲都忘记了,每天总想多在你跟前凑一会儿,听你讲讲稿子,陪你看看书,心里就觉得挺高兴。我当时怀疑自己,我肯定不是什么靠谱人,特别坏,特花心。” “见一个爱一个,找打。”何雪言手轻轻打她的脸,喜欢她嘴巴这么甜,蜜一样哄人高兴,可这算什么哄啊,见一个爱一个当然不是好人。 颜扉就当是何雪言摸她了,哎呦哎呦的,亏了她脸长得美,换做是别人,这么娇气缠人不被拖出去斩首示众了。拉着何雪言的手,别提多美了,心里开花了都,把何雪言的两只手都拉起来放在脸边,捧的她自己跟宝贝一样,跟何雪言撒娇:“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你好,所以我想方设法接近你。” 何雪言按着她脸颊,颜扉这个小人,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偏偏也快奔三的人了,眉眼娇柔,尤其那个眼神,不知道怎么闹的,颜扉的眼睛特别清澈,跟小孩儿一样,眼珠子透亮,水汪汪的。让她这个人,不管怎么乱来,给人当三儿,满嘴谈钱,跟那些男的没大没小,但是一看她的眼睛,就觉得她纯的跟二十四层净化水一样。 颜扉眼神欢喜看着她,把她当神一样望着,何雪言脑袋一热,也就把什么三儿不三儿、别人不别人抛诸脑后了。 那妖精倒也好,眼睛闪着泪光寸寸往她脸边凑,也不亲,就是顶着她那个妖孽脸晃人眼跟前。 颜扉眼睛里波光粼粼,鼻尖主动碰着何雪言的鼻子,像不安的小兽,浅着呼吸,大脑烧的一时也断线,她惦念何老师太久,心都炸开了炸弹,把什么都忘记了,本能作祟嘴唇就要蹭上去。 何雪言皱了眉头,短兵相接中退后一些,不愿意失去原则。 颜扉瞧她模样,顿觉满心懊悔,开口道:“对不起。”一边说眼泪就又没止住下来了。 何雪言叹口气,愣是被这些神经病给勾的。你说颜扉脸美,胸美,腰美,腿也美,整天晃悠在跟前,□□裸示威一样。何雪言怪自己又俗又蠢,嫌她哭的心烦,一时头疼脑热,把她拉近了。 说不上是谁亲谁吧,像是风吹两朵花开,花在风里碰了面。 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何雪言脑子一片空白。 颜扉眼神明亮惊喜惊讶:“雪言……我以为我要从接吻教你怎么开始做。” 何雪言凑过去嗅她脖颈里的香气,藏都没法藏道:“是你总勾引我。” 颜扉头发散在脑后,又麻又痒道:“是你勾引我才对……” 何雪言不说话,颜扉简单活泼,爱她爱的那么炙热,不,也许是她爱颜扉太热烈,喜欢她像阳光,喜欢她跟在自己后面,夸那天也美,地也美,云也是美的,花草,树木都是美的,她就感觉到活着也挺美的。 何雪言有些乐极忘形,亲着她,心里一时甜一时酸,看着她的脸,看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眼睛里倒影的自己。 颜扉还是没忍住,哭出来了。 眼泪大滴大滴的掉,样子难看。 何雪言心疼,给她擦眼泪,拿她这种娇气包子没辙道:“你现在就不怕哭花你阿玛尼粉底的妆了?” 颜扉不干了:“我今儿就没化妆啊,我素颜也是女神样。” 咦……何雪言一身鸡皮疙瘩,恶心死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捏她耳朵:“不准臭美也不准哭。” 颜扉苦着脸,自己擦眼泪:“我感动不成吗?” “哪有分分钟都感动的,你一天哭八回,烦死了。”何雪言叮咛,抱怨起自己的遭遇:“我被你骗到手还来不及哭呢。” “我没骗你,我也不想这样。”颜扉真的也不想。 何雪言不跟她吵了,松开她耳朵,搂她腰:“你要真骗我,我毁你容。” “这比杀我都狠。”颜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之前怎么也不知道你这么凶。” “我就这种人。”何雪言笑了。 颜扉吸吸鼻子,撇嘴道:“那就是你把我骗到手了,你装温柔骗我。” 何雪言呸她一脸,便宜都给她占完了还卖乖。 颜扉还想说话,口袋手机响了,一拿电话,沈素玉对她发脾气了:“你在哪儿呢?不是让你看着苏果吗?出去就不回来了,她在家摔倒了,膝盖都磕青了。” “我哥们,王旭东喝醉给我电话,叫我救场,我拉他在酒店刚安顿。”颜扉解释,然后把电话挂了。 何雪言深呼吸,吐口气,面无表情起来。 “孩子摔了,我得回去看看。”颜扉感觉是大祸临头,没什么好言语劝何雪言,只能等何雪言发落了,这不是劝或者哄就能抚平心里那种难受滋味,如果何雪言接受不了,她真的宁愿何雪言说绝交,舍不得牵连她。 何雪言往边上站了一点,千刀万剐般忍了难受,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如果是颜扉百般无奈缠她,那就是颜扉不对。可颜扉早早就表明了不单身,是自己一路神经兮兮惦记人家,知道人有女友还巴巴的自我奉献了。 “你回去吧,我也回去,我爹妈也在家等保姆呢。”何雪言叹气。 颜扉说了谢谢,是打从心里说的。 “我从刚才开始已经体会到你给人当了那么多年三儿的感受了。”何雪言体验到了另一种人生,万分沮丧,又只能故作轻松道:“这滋味,给我一个亿我都不干,你怎么就赚了十几万?简直亏大了。” 颜扉侧头亲了她的脸颊,说的自己都觉得无耻:“要是你是已婚,我不问你要钱,倒找钱贴你,就为了跟你上床。” “不要脸。”何雪言骂她这个小妖精,颜扉把她拉出了酒店房间。 电梯里你给我围围巾,我给你扯衣服。何雪言感觉自己的节操也快欠费了,忐忑道:“你女友知道我是第三者,不会找我算账吧?” “别害怕,你的感受我特明白。我以前也老担心她老公找我算账,担心的都睡不着觉,后来心想找了就找了,我也没犯法,顶多就是被打一顿吧。”颜扉是用自己多少年血泪史来开解:“没事儿,我会拉着她,她打不着你。” “去死吧,明白你个头。”何雪言一巴掌就上去了,打的也不疼,但是憋不住那个心气儿。 第17章 何雪言打了个的回家的,家里还是老样子,她今天不回来吃饭,下午饭是她打电话让相熟的饭店精心备好餐送来的。 城里的老字号确实不少,好吃的也满地都是。只是老太太口味也很刁,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标准,她的标准都在她舌尖上,别人都说好吃她不一定吃,她多动两筷子的东西别人也不一定觉得好。比如何雪言的饭做得就一般,但老太太喜欢吃,所以何雪言还得经常做。 在老太太这儿,好不好,都是机缘。 给家里外送的店也不是随便找的。何雪言找的这家店,离家不算近,但食材和厨具都精研。何雪言专门给主厨交代,不用大鱼大肉,真也吃不下,就是个节气。 立春吃什么,夏至有什么,芒种产什么,白露,霜降,立冬。 椿芽,荠菜,芦蒿,黄鱼,白虾,鸡头米…… 还得都做出家常味儿,酒店的味儿家里不爱吃。为伺候好老太太,主厨专门来家里了一趟,人家把家里厨房大概看一眼,跟老太太聊聊天就说知道你们家那个味儿了,以后定菜打电话人家给送,饭钱给饭店,他另外单要一副字画。 何雪言给十副都舍得。 晚上回家,老头老太从她姐姐家回来后,饭量都还成。只是没了阿姨,这碗还得何雪言洗。她过去也不爱干这些琐碎事,谁若说让何雪言跪在地上擦灰,旁边人看了都觉得是造孽。 谁能想到呢?她家又不缺钱,家里金山银山了,还能让何雪言吃这苦? 把苦吃进嘴里了,其实滋味也不过如此。 何雪言洗着碗,擦盘子,利落干净。她爸爸中风的时候家里慌了神,姐姐本科毕业早早出国念了硕士,弟弟没什么文艺细胞但是另一种天才,高中直接考上麻省一直在大学念书搞研究。那时候,只有何雪言在身边。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心细如尘,人温柔爱操心,家里的一切打理的得心应手并乐在其中,根本不让请佣人,说家就是他跟老婆和孩子的,见不得外人。他也写字也画画,也看诗也下棋,但水平始终业余。他常对何雪言说,人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他最高兴的本事就是能服务一家人。 何雪言常觉得自己家跟别人家是反的,父母的职能反了。 她从小崇拜母亲亲近父亲。等到父亲中风,突然家里人手就不够了。老太太什么都不会干,姐姐弟弟都国外念书。她爹吃口饭都没人给做,你老在外面买也不是事儿。她妈也不是没学过,始终操作的乱七八糟,快给琐事缠的崩溃了。 何雪言当时觉得她再不能跟她妈妈学了。一来她想照顾她爸爸。二来,她是这么想的,白霖羽和她俩个人终归也是要老,要病,要死的。万一霖羽先她一步生了病,也跟她爸爸一样动不了了,她说什么也不能像她妈妈这样陷入痛苦又没有能力。 家里最乱的时候,上帝派来了张阿姨。本来是病房里的护工,后来做了家里的保姆。何雪言把什么狗屁文学梦都先抛诸脑后,跟阿姨猛学了一个月做家务。 这成就不亚于她在书刊上发表文章。 高高兴兴想跟白霖羽炫耀,一往情深发了邮件。 对方回复爱上别人了。 何雪言瞪着屏幕,感觉自己快神经病了。 该走走不了,该留留不住。何雪言把洗好的碗放好,收拾回忆,在厨房里想哭又觉得自己活该,怎么找来找去,没一个顺心的。上一个是无情无义负心薄幸,这一个没心没肺缠人娇气,指不定是什么结果。这是她倒霉还是怎么着了? 何雪言不敢深想自己跟颜扉的事儿,害怕再想下去又把自己想神经了。和18岁比起来,她都29了,起码多年历练心智上成熟了,做这样一个决定,也不是无根之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缠着白霖羽的时候,总觉得她飘飘忽忽自己抓不住。可颜扉在她跟前晃,跟她也没什么关系的时候,她老觉得颜扉离不了她,颜扉就像她种下的花,栽下的树,长出来就是她的,她不浇水树就要枯了。 她能够感觉到,白霖羽和颜扉给她的感情都是爱情,但爱情和爱情也是有细微差别的。她惦念颜扉,不惜给颜扉做了三儿,到目前为止纠结难受是有的,但更多的想到的是,颜扉的模样,伏在自己怀里万般依恋的神情,一想到这些,她心都要化了。 何雪言从感情上暂时把叫沈素玉的屏蔽了,她用了文人的想象,觉得沈素玉就是颜扉一姐姐。甚至跟自己姐姐有些像,蛮横霸道,爱拿钱说事儿。她讨厌何雪茗那么可恶,但心里总归那是自己姐姐,她也爱何雪茗,若何雪茗有个三长两短,她当然会放心不下。 这样一想,何雪言的负罪感都减轻了。为颜扉对她的依恋感到高兴,回味起下午那会儿在酒店迷人的吻和亲密,嘴角不由自主一点浅浅的笑容。家务活干起来都没多累了。 晚上她妈妈还喊她写字。 何雪言本来不想去,但藏不住一丝丝酸甜,甜的心痒痒,手也痒痒,想写字画画。 她写完了,老太太看了看也笑了:“今天比之前写得好,你看那个字,有神气,说明最近你平顺了。”再要端详第二幅字,何雪言一把抓了纸扯过来:“胡乱写的,这幅不好,不好意思给你看。” 心情好一时坏一时,字是好一张差一张。 老太太摇摇头,自顾自写,跟她说:“你爸爸好的时候,把我们都照顾的太好了,都操心少。除了你姐姐是天生的心机,家里其他人遇事儿都没什么主意。但我也有个道理,是老师傅教的,写字要顺其自然,遇事也一样。” 何雪言知道她是满腹学问,境界太飘忽的人,她自从断了文艺成就的念想后,极少再听母亲的道理,也不太想跟她妈的境界靠近。境界再高,不会洗衣服连身干净衣服都没得穿。 不过今天,她被劝的心里平坦多了,呵呵笑着连连点头,又陪他妈练了一会儿字。伺候爹妈睡下了,自己洗澡往床上躺。 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她何雪言也有今天,又爱又恨惦念人。 都快半夜12点了,何雪言心里正难受,收一短信。 颜扉的。幸好这丫儿的亲完抱完,还知道说个晚安,没回家就把何雪言给抛诸脑后了,万一真这样,何雪言明个就得跟她绝交。 颜扉:知道你肯定睡不着,你别多想,我俩也没睡一块,苏果要跟她妈妈睡,我在另一间屋呢,孩子摔了,她妈大惊小怪非得去医院检查,我开车闹现在才回来,这会儿那母女俩算是睡了,累死我了。 何雪言:谁担心你啊,根本想都没想,你爱跟她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没分手,我现在也单身,顶多就亲了一下。王旭东说了,亲一下少不了块肉。说明不了什么,我说不定明天路上还遇一真命天子,到时候你别惦记我。 颜扉:何雪言,你把我浑身都摸遍了,色魔,捏我胸捏了半天,你得对我负责,反正我跟我金主分手,你要不把我包了你等着瞧。 何雪言钻被窝里给她气美了,这傻妞属于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脱口而出,开了电话拨过去,吓的颜扉把电话摁枕头下接了,何雪言也不想给爹妈听见,偷偷道:“你才是色魔,你不知道多惦记我,我凭什么就得放弃一片森林等你一个二奶,捡别人吃剩的。” 颜扉琢磨,她这大晚上不睡,还特意打一电话损自己,估计是下午那事儿刺激太大,搞的何雪言魔怔了。颜扉心挺大一人,也不生气小声笑了道:“我惦记死你了,我一想我快脱离第三者的苦海了,前头岸上是我暗恋了三五年的何老师在等我,你简直是我的人生明灯,我心里想想你,我都不觉得生活苦了。” 这形容挺好的,何雪言愣是给说触动了,她的人生也灰暗一片,还看不到什么尽头,但她想想颜扉,总在心里觉得挺暖的。 若真能和颜扉在一起,那是冬天北海溜冰一样美的事儿。 何雪言想了一会儿道:“你照顾小孩也别太累,我也不跟你置气了,咱们顺其自然,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心里就挺开心的。”顿了顿道:“太晚了,你早点睡,明儿还上班呢。” 颜扉深吸口气,隔着电话道:“何雪言,你这人怎么那么好啊,你好的我都不好意思把自己叫人了……” “你把自己叫什么?”何雪言还稀罕了,你劝着她,她嘚瑟。 “禽兽。”颜扉挺可爱,耷拉耳朵道:“人面兽心那种。” 何雪言脑子里窜出毛茸茸一头白狐狸,爪子乱抓,一口奶牙那种。何雪言想了想道:“死妖精,能不跟我这儿卖萌了吗?明早滚我办公室改稿。” 颜扉听这音儿,等于是何雪言喊她去酒店开房呢,激动的心肝颤,满脸红晕害羞:“雪言,你想要我,办公室脱光会感冒,我们去开房吧。” “你去死吧。”何雪言想拍死她,脑子里除了上床能有点别的吗? 颜扉还想说呢,何雪言把电话挂了。 挠着后脑勺,颜扉给她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你早点睡,别难过。我敢作敢当,不会害你。 何雪言把手机拿手里,她都过了那个轰轰烈烈的年岁,要不是颜扉老在跟前晃悠,保不齐她真打算孤独终老。可人性虽然是自私的没错,但像何雪言这种人,属于蠢到家的那种,人说什么她都信。 她来不及分辨颜扉的话有多少是真是假,她满脑子都是豆腐渣,蠢的无可救药。 只好挖心掏肺的发了回复:嗯。 第18章 王旭东第二天大早上起来,打着哈欠在洗手间照镜子,一看脸,左边写着王八右边画着龟,整个艺术的可以。圆珠笔,还不好洗,王旭东狠劲拿着肥皂搓了半天,回头拿着电话就开始骂颜扉:“小狐狸精,哥哥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肥胆了害人,赶紧过来让我把你就地正法!” 颜扉在家吃早饭呢,嘻嘻道:“以后我再不担心催你的稿了,我昨天已经拍照存档了,不穿衣服,大花脸那种,你敢不给我稿,我回头微博,微信满世界发,我让你做不成人。” “小狐狸,我削死你,倍儿缺德。”王旭东又叫又骂。 颜扉正要说话,这边沈素玉伸手拿了她电话,对着里面道:“以后不要跟小扉打电话,她现在很忙,没时间接受任何约会、任何帮忙。如果是公事,请工作之间内打办公室电话联系,这是社交基本礼仪。” “你谁啊你,你管得着我跟颜颜的事儿吗?”王旭东稀罕了,他早八辈子认识颜扉的时候,就跟颜扉这样说话的,当着何雪言面天天这样开玩笑,哪儿冒出来个人还管起他了。 沈素玉按断电话,丢在餐桌上,回头对着苏果道:“坐好了,乖乖吃饭,一口不准剩。” 苏果耷拉头,勺子在碗里搅拌,不见吃。 沈素玉发了脾气:“哎你这孩子,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颜扉再看不下去,把她挡开,凑过去哄苏果:“果子乖,妈妈让你吃饭是为你好,吃了饭就能快点长高长漂亮拉,就跟动画片里的小公主一样好看。”一边哄一边端着碗喂苏果。 小女孩大眼睛忽闪,有点怕生,抿着嘴问了句:“吃饭就能见到爷爷奶奶了吗?” “见什么……”沈素玉不耐烦,颜扉瞪了她一眼,沈素玉吸口气扭头淡淡道:“瞧吧,都是给老头老太惯坏了,让别宠,死都不听,孩子就是不能给他们家人带,都成什么样了。” 颜扉不想跟她理论,笑着哄孩子:“能啊,怎么不能,苏果乖,好好吃饭。” 小女孩点点头,她喂一口吃一口。 等把饭喂完了,颜扉放了碗跟沈素玉道:“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想爷爷奶奶想爸爸都是正常的。你有话好好跟她说,别着急,这不是你在公司。”顿了顿道:“王旭东那人我早早跟你提过,就是嘴胡说,对我挺好的,把我当妹妹,那么大一腕儿,谁给他出书都是出,犯不着巴结我一小编辑。” 沈素玉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但认理:“你还年轻,圈子也不大,外面的市面,人心险恶你都没见过。像他们这种男的,心里不知道多龌龊,你也说了,他凭什么对你那么好?不就是看上你漂亮吗?” “我就不能有几个朋友吗?”颜扉也不乐意了。 “朋友都是假的,男女之间有什么朋友不朋友。生意场上都是利益为重,我跟你说,对人要多提防,免得吃亏。”沈素玉一直这么教她,瞧她不开心,又换了好面孔,过去摸她头发:“小扉,姐也是为你好,没有别的意思。你当然可以交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但我希望这些人都是合适的。” 颜扉稍稍离开一些,吃着自己的饭道:“玉姐,你好好算算,我认识你的时候我18确实都不懂,我今年都快28了,哪儿有那么傻,连个人都分不清好坏。” “姐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18岁的小姑娘。”沈素玉笑了,她笑起来也很好看,有成熟女人特有的韵味,对颜扉自然也是真心:“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单纯直率,就是变的越来越漂亮了……” 颜扉跟她笑笑,谁能永远18啊,就算再无知吧,10多年分分合合,看女朋友结婚离婚争孩子吐槽事业家庭,还得天天安慰,怎么着也修炼成陆琪了吧。想了想道:“你律师谈的怎么样了?” 沈素玉点点头道:“我约了惠丰律师事务所的李惠风,他愿意帮我准备材料,打官司,费用贵一些,但我可以接受。”眼睛望着苏果道:“能赢回女儿,其他的我真的也不在乎。”顿了顿又看着颜扉道:“我知道,你总是在我跟前。” 颜扉按了按她的肩膀,安慰她:“没事儿的,都会好的,你肯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沈素玉都安排好了一般道:“我手上还有几个很好的开发项目,最近我会联系熟悉的投资机构,到时候我可以比现在更好。小扉,你和苏果也都会很好,你喜欢什么,姐姐都可以送给你。” 颜扉笑一笑,没答应也没打击她,看看表,在沈素玉想搂她的那一瞬走开了道:“姐,我去上班了,你在家照顾果子吧。你要出去,需要我提前回来照顾她,打我电话。” “早说不让你工作,就在家清清闲闲,钱我都给你,你不听。”沈素玉对她也有种孩子大了关不住的感觉,可颜扉在她跟前一直也挺乖的,对外头人牙尖嘴利,从来没怎么反驳过她,她当然明白这是钱的原因,但也明明白白看出来,颜扉是个心好的人,只要稍稍对她好一些,她就没法离了你。 “我说过我不是你养的宠物猫了,求你给我点做人的尊严成吗?”颜扉唉声叹气,在门口换靴子,她这算是人性的呐喊了,上学时候为这搞的朋友全不搭理她了,好容易这货结婚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了,这谢天谢地一离婚,又开始了。 “好,你说什么都好,姐姐都听你的。”沈素玉拿她当苏果,在门口拽住她,凑过去要亲她,颜扉赶紧迈开脸装生气:“我才不信你。” 沈素玉是个控制狂。 非得要亲,颜扉只好拿脸颊凑过去挨了下她嘴唇算是出门礼了。 “下午不忙就回来,不准跟人混一块吃饭,男的女的都不行。”沈素玉叮咛。 颜扉疯了,这家根本待不下去了,她玉姐的老公也够可以,真能跟她生活十年才闹离婚。她当二奶都同情正夫。 好容易跑出家门,松口气,楼下按着奥迪的车,总算是能逃难了。沈素玉就住过来不到一月,快把颜扉折磨成神经病了。这搁在18岁时候,一往情深,你又没结婚没孩子,你爱管你管,反正也值不了什么,同学朋友我大不了都不要了,只要你肯跟前陪我,我爹妈不要都行。 现在这算什么啊?我是同学朋友一个都没了,半把钞票钻手里不知道找谁坐会儿去,这破城地界从南到北几小时,你倒是别就光通知个你要结婚了,人想你上哪儿找你去? 颜扉闹的烦乱,所好这律师是打听清了,回头要多少钱,自己给吧。 颜扉到了单位把车停好。瞧了眼停车场,没看见何雪言的车。 等下车了,老远看见何雪言开车过来了,颜扉跟雾霾被风吹开一样,漫天的湛蓝湛蓝,蓝进人眼睛里,心眼里了。 “何老师!”颜扉激动的差点一头扑何雪言车头上,被何雪言当街撞死都无怨无悔。 何雪言一脚踩了刹车,惊的:“死丫头,你能别一惊一乍的吗?” 颜扉眉眼带笑,穿着一身驼色的大衣,小靴子踩的高跷,条顺人美,大早上就这么美,美死了都,蝴蝶一样扑何雪言窗边:“昨天之前可以,今儿就一点都不成了,见你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说话的?”何雪言稀罕了。 颜扉笑着改口:“哦,是想死你的心都有。” “别是想我死的心吧。”何雪言跟她拌嘴,瞧她活泼的,顿时放了心。 后边进门的车还堵,喇叭按的,何雪言再不能跟她扯,自己去挺好了车。颜扉就跟狼似得在外头等着,何雪言一下车,她出溜抓人家胳膊就不松手,特不要脸拽人家就急着上楼。 “赶投胎不用这么急吧。”何雪言是个顶矜持的人,尤其是在单位。 颜扉把她拉她办公室,何雪言开了门,颜扉做贼一样把门反锁了。 何雪言简直害怕了,抽着笑一下,吓的往后退:“办公室,真不行,颜扉,等会儿宋立还得找我。” 颜扉咬咬嘴唇,过去拉她手,在她跟前蹭蹭。 猫儿撒娇,何雪言的原则立场都喂狗了,她死命往前凑,何雪言只好伸手搂颜扉的腰,看她的脸,柔声哄她:“怎么了?” “特想你。”颜扉说了实话。 何雪言听的浑身都舒坦了,对这个小妖精笑的温婉,捏她的鼻子宽慰:“天天见着呢,除非你辞职,否则还得见三十年呢。” 颜扉这个人其实挺简单的,这辈子悔断肠子的事儿就是问沈素玉拿了钱念书。可如果不念书也考不进出版社,也见不着何老师了,冥冥中都是天注定。颜扉道:“三十年根本不够,三百年都嫌少,三千年勉强,三万年凑合,三十万天天见,我不烦。” 何雪言准备撕烂她的嘴,哄人有什么意思?打了颜扉的嘴,何雪言说的挺正经的:“见你三分钟,我都恨不得不认识你。” 颜扉皱了眉头,猛凑上去,亲上何雪言的嘴,连啃带咬,亲的何雪言透不过气。何雪言喘气推开她个赖皮,颜扉把她胳膊抬到自己肩膀放好,做成自己被何雪言搂死的模样,睁大眼睛靠在何雪言肩膀上,说的小声:“你自己造孽了,你不该说喜欢我,你要不说,我也就忍着,兴许忍一辈子舍不得祸害你。可你一说,就惨了,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我觉得自己想你想的都快成神经病了。” 这感受何雪言也有,不过是18岁的时候,她现在也喜欢颜扉,但心境不一样了。她性格限制,能为颜扉做的,就是等她分手跟她在一块。别的说的天花乱坠,爱的死去活来,何雪言是不能够的。但是她挺感动,也理解颜扉的这种心情,这心情特别珍贵。尤其是那种,傻的付出过一次,第二次还这么义无反顾的人。 何雪言做不到,颜扉行,所以何雪言觉得颜扉是个女英雄。 “雪言,我是不是挺讨厌的?”颜扉老不够自信。 何雪言笑了道:“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顿了顿分类道:“不过你是可爱的那种讨厌,跟我姐那种可恶的讨厌,跟宋立那种烦人的讨厌,跟梁文毅那种可怕的讨厌,跟王旭东那种要命的讨厌都不一样。” “你可把一圈人都看透了。”颜扉凑她跟前,觉得无拘无束的。 何雪言当三儿也忘形,她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三儿,要是天天早上这么上班,上班都成了最乐的事儿。你说工作不干,办公室搂一美女,尽情调戏,谁不乐意啊? 何雪言也算憋屈了三五年了,这三五年除了拉过颜扉的手,跟颜扉搂搂抱抱过,跟人也没什么肢体接触。好赖现在是逮着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了,多搂一会儿还是得出事儿。 颜扉这人基本也属于没啥道德底线的,搂着何雪言就想让她亲自己,想跟她纠缠。办公室当然不是问题,颜扉说着说着就去咬何雪言的耳朵,何雪言耳廓最敏感,舌尖一扫上去,她就说不出话。 “颜扉……别闹,上班呢……”何雪言在办公桌前头被抵住,双手扶着桌子边沿,脸庞发红,耳垂上温热一片,湿湿润润,小狐狸的舌头灵活极了,火一样就卷进她耳蜗,挑逗她的感官。 “雪言,我怕是做梦。”颜扉一路向下,啃了她的脖子,力道甚至重了一些。 何雪言嘶的吸气,终于也忍不下去,搂着她反把她往办公桌上压,原本温婉的脸庞被□□染出绯红,痴迷的看着那张娇媚的脸,和她吻在一起。 外头走道人路过的声响,那些男的说话,打招呼,乱七八糟的音儿。 何雪言心跳的鼓一样,身子却热起来,喉咙渴的要命。 “雪言。”颜扉喊她,手绕在她背后,往下落在她的臀部。 咚咚,外头敲门,“何雪言!你在里头干嘛呢?给你哥开门。” “王旭东,你去死吧!”颜扉骂人了要。 第19章 办公室,三人对坐。 何雪言强作镇定,一言不发假装低头看稿。 王旭东都傻眼了。 左看右看老半天出声提醒何雪言,你那脖子青那么大一块是出车祸了还是让哪个孽畜给啃了?这下嘴的力道,合该是前世你们有冤孽,今生来报仇雪恨的吧。 何雪言一巴掌捂住脖子,脸都红耳根子了,支支吾吾尴尬道:“没什么啊,你看什么呢。” 颜扉瞧她就这都吓的跟受惊小鹿似得,脸皮薄的跟宣纸一样,叹口气抽屉里取出条丝巾,跟黎山老母似得气定神闲给何雪言扎上遮掩,那小蝴蝶结绑的,给生日礼物结扎一样。 绑完了,颜扉当王旭东的面,清清淡淡扯过何雪言,不管三七二十一坦荡在她额头印一口红印,一副叛逆少女望数学老师的挑衅神情对着王旭东道:“怎么了?没错,这就是我颜扉啃的,你不服?你是羡慕嫉妒还是想跟我去朝阳公园门口干架啊!” 野丫头太坦白了,何雪言吓吐血了,伸手去拉颜扉一个劲儿使眼色。 颜扉拍了何雪言的手,一脸无谓跟她说了自己的主意:“反正咱的事儿瞒不住他,这狗东西猴精猴精,给他知道了也少不了块肉,还能让他彻底了断对我的那点龌龊心思。” 何雪言亏了一直也没把王旭东当外人,勉强也不吭声了。 王旭东脸红脖子粗,眼睛直直盯着何雪言,千算万算没算出来啊! 大男人拍了桌子,咬文嚼字:“何雪言你也是个文化人啊!这让我怎么说你呢!” “我也没怎么啊。”何雪言懊恼不已。 “你跟你亲哥抢姑娘,何雪言你良心过意的去吗?”王旭东大早上痛心疾首,他的小老婆被他大老婆拐跑了。 说实在的,其实给王旭东知道了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一大早就被人抓个正着,这兆头太差。何雪言不太耐烦道:“我怎么过意不去,她本来就是同性恋,她又不喜欢你,你瞎嚷嚷什么。” “那你也不是同性恋啊。”王旭东大早上挺倒霉。 何雪言想了想因由,支支吾吾犯难道:“不是你昨天劝了我三小时,说颜颜怎么怎么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吃亏……三小时听下来,我三观都没了,头一热,跟她试试。” “我是喝醉了胡说的啊,这你也信!”王旭东猛吸口气,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何雪言心想,谁知道你是胡说的,你这一胡说不要紧,你是害我也跳火坑里了。撇着嘴,何雪言一脸冷冰冰道:“那反正现在我跟她在一块了,你生气也没用。” 颜扉见她大方在人跟前承认,甭提心里多美了,笑成一朵花道:“他能咋样啊,顶多回去喝点酒哭一晚上呗。其实咱俩好了他心里不知道多乐呵,你看他也追不上咱,咱在一块也便宜不了别的男人,他要笑醒了都。” 王旭东呸了她这不要脸的,然后想起来道:“死狐狸,我早上给你打电话,你那是什么声?” “什么?”颜扉道。 “就是一阴阳怪气的女的,不让我打电话了,说你不聚会,不帮人忙,叫我以后工作就工作时间打……”王旭东在这儿闹呢。 “那是我妈查户口,怕你把我拐跑了。”颜扉伸手拍了他的头。 何雪言大概也明白什么意思了,嘴角一丝不愉快,又望着颜扉道:“你妈管你够严的啊。” 颜扉坐在她办公桌上,晃荡两条腿,无奈道:“快把我管神经了,我只希望她赶紧回老家,让我自由几天。” “那要不行,你过来跟我住吧,我在XX酒店XX房间。”王旭东就喜欢颜扉一个人,肉体到灵魂,主要是肉体。 “木子美问我要你房号好久了,你今晚躺好。”颜扉嘻嘻笑。 “求你把这号码给郭敬明我都乐意,木老师尿检都成阳性了。”王旭东哭了都。 何雪言瞧不下去了,赶紧拉开,俩人都才高八斗嘴贱如流,待会别说的水漫金山了。想了想道:“颜扉,你去吧稿子拿过来吧,刚好旭东在,你给他看看。他得写推荐词呢。” 颜扉出去拿稿子,王旭东坐在边上道:“雪言,我的老天,我昨天是说着玩玩的,玩玩啊你懂不懂?我喜欢颜颜是男人见美女的正常生理反应,你好好的,你跟她凑一块,你不是也就玩玩她吧?” 何雪言不声不响:“你见我拿感情跟人玩过吗?” 王旭东左思右想道:“那你更要小心,你这人我也知道,表面一平如镜,里面都是狂风暴雨,你小心颜颜那狐狸爪子太利,把你好不容易修好的口子稀里哗啦都给你挠开,她受伤顶多喝多了上我那儿哭去,你受伤,又糟践半辈子。” “你这到底是想劝合还是劝分呢,怎么没见过你这号劝人的?”何雪言皱了眉头。 王旭东是靠智商吃饭的,叹口气道:“你俩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左右不偏袒谁。我当然希望俩人好了。可感情的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尤其你们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我怕你俩最后落个老死不相往来,伤了大家感情。” “你写书不走陆琪的风格啊。”何雪言被人戳心坎了,强作镇定淡淡一笑,跟着道:“你只要好好写书,让我俩多挣钱,谢天谢地了。你老拖稿,我们俩喝西北风去。” 王旭东趴在她办公桌前,絮絮叨叨:“雪言,你要不是有过什么变故,心灰意冷过。你何必坐在这里聊什么钱不钱,搭理我这种三流专栏作家。你编的书,我回回认真看过,有的那个原稿惨不忍睹,我都想劝他重新回去投胎再来玩文字吧。可你改出来,花儿一样美,味儿都香一层。”顿了顿道:“你这么糟蹋自己才学,浪费青春,忒不值。这个新出的什么白辰,我看都懒得看,推荐词直接写个比安妮宝贝深沉,比木子美博学,比我王旭东内涵,这就行了啊!” “我哪儿你说的那么好,我是没创造力才干编辑。”何雪言不想认,但还是劝了:“我本来也不想改,但想想没必要。这稿挺好的,你好好看,好好给人写序写推荐。” 王旭东一下坐起来,眼睛都发直:“齐天大圣孙悟空!真是来了角儿了!你这么死命夸,少见啊。” 赶上颜扉刚好拿了稿子进来,王旭东一把夺了,窝沙发上看去了。 颜扉稀罕了:“你还有认真的时候啊。” 王旭东声都不出。 颜扉幸而多打印了一份儿,递给何雪言:“昨天让我改,我死活改不下去,不知道是增一字嫌多,减一字嫌少,还是我心情不对。” 何雪言对她一笑,淡淡道:“要不你就改改错别字吧,这下半本先给你。我给她从前头看看。” 颜扉不乐意的接了,吐了舌头。 何雪言让她凑过来,在她耳朵边道:“小妖精,有你糟心吃醋的时候,你真以为光我嫉妒的死去活来吗?” 颜扉气的鼻子都歪了,嘿嘿一笑,安安稳稳坐好翻着稿子:“改不好,改坏了我还不会吗?”一边说,一边随手给人乱改。 何雪言随她去了。整一早上,两个半小时后,王旭东算是出了状态。 头一件事,鼻孔冒烟似得死命拽着颜扉:“这白辰是谁啊!给你三分钟,你给老子约出来!老子要当面会会她!” 颜扉狠劲拍他,拍的手疼:“你松开我,你神经病你!”挣开后道:“我塞,你是准备让我给你约朝阳公园是不是?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我还没约公园呢。 王旭东喷火一样,拍着书稿,说的天塌地陷:“我要请她吃饭!!” “啊?”颜扉惊讶。 王旭东呵呵一笑,一排白牙道:“专泡文艺女青年,女中年,尤其是长得这样漂亮,书写的这么好,就吃个破西红柿炒鸡蛋都赛上木子美写床戏那样精彩了。”说完指着封面的照片,一脸色魔样子道:“你们这打印机怎么都不是全彩的,你能先把她照片给我一张收藏吗?” 何雪言望着窗外,改稿改的腰酸背痛,伸个懒腰道:“颜扉,你把白辰电话给他吧。” “什么?”颜扉不解。 何雪言淡淡道:“你把白辰电话给他,他爱骚扰自己去。” “快给我。”王旭东伸手党。 颜扉给了。 刚给,王旭东跟打了鸡血一样丢下他苦恋多年的大小老婆就跑了。 “不会有啥吧?”颜扉道。 何雪言挠挠眉头,改稿道:“没事儿,白霖羽以前学过跆拳道,旭东要是毛手毛脚顶多就是被打断腿而已。” 颜扉顿时心肝颤,按着心口给她吓死了:“她怎么就这么能呢!都快成我女神了。”最后说的也挺酸的,憋都憋不住吐出来:“我最近老琢磨,你之前情绪那么反常,白辰又死命问我要你的画。你跟她是不是过去……真有什么啊?” “什么也没有。你瞎捉摸什么呢?我跟她就不熟,我之前那么难受是为了谁?”何雪言撇了她一眼,吐词儿:“人家就跟我是同学,这你也吃醋没,小心眼。” 颜扉捧着心口,跟西施似得,眼含哀怨:“我快成醋泡蒜了,比奥赛罗的妒火还中烧。” 何雪言偷着笑了:“谁让你喜欢我五六年硬憋着不跟我说,等你都有女友了又欺负我,你的报应在后头呢。” 颜扉给她跪了,何雪言这种人,翻来覆去总能亮绝活。 两个人打打闹闹,办公室调情呢。 颜扉接一电话。 “阿姨。” “果子?”颜扉吓一跳:“你怎么了啊,怎么给阿姨打电话了?妈妈呢?” “妈妈有事出去了……”苏果用家里固话打的,特别机灵又很可怜道:“阿姨,我想求你个事儿。” “怎么了?”颜扉心疼道。 “我想求你带我去见爸爸。”苏果边说边哭:“我想爸爸了……妈妈不让我见他,也不让我给他打电话,说我给爸爸那边打电话就再不要我了……我还想爷爷奶奶……想小果子……” “小果子是什么啊?”颜扉可做不来主。 “是爸爸送我的宠物狗,是我的弟弟。”苏果哭的更厉害。 电话里就只剩哭音儿了。 颜扉接着电话,哄了半天,好赖是哄的不哭,乖乖挂了电话了。 弄得大姑娘也满腹忧愁:“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孩子这么可怜,我倒是想带她见爸爸。但她爸见我,一板砖就拍上来,非得把我脑袋砸一坑才解恨。” 何雪言坐在旁边,手撑着下巴看稿,淡淡回话:“你的人生够扭曲的,写出来就是校园青春黑暗伤痛文学,说不定红过饶雪漫。” 颜扉咽口唾沫,不干了:“何雪言!你绕着骂我你,我跟你约朝阳公园我。” “你还是赶紧给她妈打电话吧,看看干嘛去了,有这号的妈,孩子都扭曲了。”何雪言说的挺直白,就算不是情敌,她也看不惯沈素玉这号自我中心主义。 颜扉叹口气,拿着电话不想打。 “怎么不打?”何雪言看她垂头丧气。 颜扉心里都犯怵,别说娃有阴影了,她都快有阴影了道:“玉姐这会儿抽抽呢,逮谁就猛灌清规戒律,全世界就她一人是对的,是好的,是脑袋清醒的。别人稍还一句嘴,她就跟你杀了她妈一样。” 何雪言看着稿,看啊看啊,等抬头的时候吐了口道:“那孩子跟他爸就真没希望见吗?” “她爸不揍死我,回头她妈该把我揍死。”颜扉一直担心。 何雪言伸手拍她:“你能有点出息吗?”顿了顿,觉得她也确实纠结,只好动了恻隐之心道:“要不行……我帮你去找找他爸爸,看他爸爸人怎么样,要是行,安排见见也可以的。” 颜扉一口气死活不敢相信。 嘴角抽半天,露了个感动的表情:“何雪言,你怎么那么好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何雪言说完就后悔,她犯不着往里跳坑,她还心烦要死呢,可什么用? 都给她摊上了。叹口气,何雪言心里道,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还不是一肚子气。 第20章 颜扉感动,怎么看何雪言怎么好,都能给自己挡板砖了!激动的她直接坐在了何雪言大腿上,搂何雪言脖子亲热:“我到底是撞多大运啊,摊上你了!” 颜扉瘦,何雪言更瘦,坐大腿是个挺浪漫的事儿,搁在何雪言这儿,坐一会儿就腿麻,直接拍她:“起来,起来,坐的我腿麻。”颜扉兴头上,倒也体贴她赶紧跳起来又把她搂怀里,真是含着怕化捧着怕摔了,这何老师人怎么就那么好啊。 何雪言老成持重,不跟她轻佻,开了口道:“你就想个法,我替你先见见她爸爸,联系联系,我是看哪孩子也可怜。” “真没关系吗?雪言,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有点那个?”颜扉睡人家老婆,心亏。 “哪个?”何雪言瞧着她那模样,也知道她害怕。可眼下也没什么处理这个事儿的好法子,俗话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说沈素玉五六年撇下颜扉过日子去了,前几年怎么不跟颜扉热乎非得这时候跑来,那肯定是她跟她老公有点什么问题,不搞明白,这事儿完不了。 颜扉一脸过敏一样的神经了,松开何雪言搓着自己胳膊的鸡皮疙瘩道:“我一是后怕玉姐知道会扇死我,二来……”顿了顿道:“主要是怕你硬撑着要帮我,搅得你也难受,你还是别蹚浑水了,还是就让那孩子那么招吧,拖几天,我一分手,再不搭理了。” 何雪言这人说木倒也挺木纳,但说感情倒也不是不懂,主要是她这人经事儿后心也深了,一般的事儿她不往眼里放,想都不想,也不乐意管了。除了她家里人,她关心的人,外人她见谁都是拒人千里的模样。现在颜扉是在她心尖上的,为颜扉操心就成了她的功课,虽然她压根也不乐意蹚浑水,但这事儿不解决就还是事儿,开了口道:“得得得,你骗谁呢。你要是真怕我难受,压根就不会招惹我,你都把我拖泥坑里了,你才说好听话。” “你别生气。”颜扉什么也没有就是坦白,大眼睛闪光:“这都是我自私。” “别道歉了,怪讨厌的。”何雪言不能想自己是三儿的三儿这件事儿,叹口气道:“现在你回你办公室,自己想想办法,你要是能约上他,我去见见他,看看他对这孩子是什么态度。如果真对孩子好,安排见见也没什么。” 何雪言懒得辩论,也是借这个法子把她支开了。 “算是为孩子豁出去一回。”颜扉实在也受不了天天回家听娃叨叨,想爸爸想爸爸的。 何雪言看着她出去,心情更糟糕,颜扉在,她根本看不下去手里白辰的稿。这稿子改到何年何月啊?她简直就想一天之内弄完,跟这个破事儿永远绝交,把白辰忘记的一干二净。 颜扉一走,何雪言又心虚,这稿子还不如不看。 搭眼瞧见白辰写的第一道菜。 芦蒿炒豆干。 毫无疑问,这哪儿是白霖羽爱吃的菜啊,她千辛万苦在法国那地方凑齐这两样东西,求了一位留学生教她。实验三五次,成功后背着材料和锅,跑去山前边的草地上搞仪式一样做了一顿饭…… 这是何雪言挺爱吃的菜,并且是在支教的时候,跟她一起在人家山里吃的。 何雪言张嘴,白霖羽喂她的,好得蜜里调油似得。 看的心情糟糕,何雪言改这样一篇稿,要不是专业素养高,否则是非得背过去。 凭什么好端端她的恋情就做了人成名的垫脚石! 合着她那么多年对白霖羽围着转,就是为了多年后成全白霖羽一个文坛佳话! 凭什么啊。 何雪言气结了,委屈,摔了手里的稿子,一个字都懒得再改。 颜扉窝回自己办公室,还是电脑上搜了一下。 宇泰商务。 零零总总什么都干,最近在策划一个风景区的独立小镇,希望邀请到一群艺术家,文学家来温泉小镇搞创作,他免费提供食宿和资金,希望游客和画家,音乐家,作家能通过小镇独有的氛围交流,让更多的人爱上文艺。 挺好一个设定。颜扉倒是认识一大堆作家,艺术家。不行就找王旭东和她俩人去吧,实在怕何雪言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可王旭东那人嘴太损,又不想听他说三道四。 颜扉查了一下,这男的还挺聪明,这度假村的别墅都快赶上何雪言家房子那么贵了。作家艺术家倒是免费了,帮他把这地界炒起来了。那些土豪,真土那种,谁不希望张口我家隔壁住着王蒙,我马路上碰见张艺谋啊,哎呀我小孩天天跟莫言一块泡温泉呢。 艺术个妹。 颜扉想了想,给这个小镇的负责人挂了电话。 亲亲热热聊了一圈,心情都舒畅了。 何雪言虽然聪明,可不是做策划的料。这策划的事儿,她鞍前马后跑的特多,主意也多。 打完电话,颜扉计上心头,马驹子一样又溜达回何雪言办公室。 “我有个主意,说出来你别骂我。”颜扉开了口。 “我保证。”何雪言跟她点头。 颜扉叽里咕噜:“苏台明正想推广他的一个温泉度假村项目,想邀请艺术家和作家去免费吃喝,抬高他的价。刚好,咱带上王旭东和赵松他们一帮子文学流氓和咱的出版社领导,把白辰的签约会和新闻发布会搁在这个地方,一拍即合,连场地费、住宿费、饭前都省了!效果肯定特别好。”想了想:“咱还能泡个温泉,也是免费的。” 何雪言一听,看着她道:“总编该认你当干女儿了,太会给他省钱了。” 颜扉抿着嘴道:“我还计划带着苏果一块去,这样她能看看她爸爸。” 何雪言点点头,也笑了:“就怕她妈妈知道,把你拆了。” “我就说是酒店发布会。不跟她说去哪儿。”颜扉皱眉头也心虚,这媒体一宣传还是露馅了:“顶多就说是总编定的地方,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工作。” “那你先去跟梁文毅他们商量一下吧,要是合适,放过去也行。可咱们去了沈素玉她老公会去吗?老总不一定去。”何雪言只想帮她解决解决问题。 “我想着咱总编去,那么多腕儿去,他老公一附庸风雅的人能不去吗?我刚跟负责经理打探了,他说老总这几天都在,肯定欢迎各位大驾光临。”颜扉开了口。 何雪言知道她心热呢,让她先去通报了。颜扉觉得自己这策划也挺好,单位肯定就同意了,总编一高兴准得夸奖她。反正她不说自己是谁,沈素玉她老公也不认识她。 事儿就这么闹起来的,纯属是颜扉脑抽抽看上人那免费温泉了。 一说不要钱,编辑部领导都乐开花了,哎呦哎呦的吼叫。夸颜扉有眼光会办事儿,老头觉得有了颜扉和何雪言这哼哈二将,省了多少心啊。这大腕儿能联系,这场地能解决,上天入地谁不喜欢啊。 颜扉给一堆编辑送了大福利,冬季免费温泉,楼道都沸腾了,都准备伺机而动跟着一块去玩一天。 颜扉跟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似得,跟领导汇报完,再跟那边经理接洽,这个经理一听还没开业就有一群名流蜂拥而至,嘴都合不拢,直说好啊好啊你说的作家都是我们老总敬重的人,我们愿意跟出版社成为长期合作单位,至于这个我们方面老总是否出席,我得先请示。 挂了电话,颜扉等那男的请示去了,最好神不知鬼不觉能把那男的忽悠来。她也不用挨板砖,装不认识跟他套个近乎,看看他人品几何。 回头就接到了商务公司秘书的电话。 “颜小姐吗?” “是啊。” “你好,你刚才的意愿我们总经理已经第一时间转告给我们老总了。老总虽然忙,但认真听取了,听完后对你们出版社带作家团来的事儿很重视。” “哦。”颜扉鸡皮疙瘩。 “是这样的,他想具体在这个接洽上,就是尽量做到帮你们宣传,也帮我们这个地产项目宣传。看能不能除了签约,再搞一个文学主题的派对。费用上,你们可以不用考虑。” “可以啊。”有吃有喝,干嘛不啊。颜扉想。 “那好吧,我12点之前送你们一份策划。你看完后,下午我们老总刚好有时间,对这个特别感兴趣,他决定带经理跟你们这边负责的当面洽谈合作。他希望这个合作是长期的……以后你们的作家活动,都可以放在我们这儿,价格再谈,主要希望作家能留下对这地方的文章,像全国推销。我这个跟普通地产不一样,我们主要做文化。” “这……行吧,我跟单位领导汇报。”颜扉答应。 那秘书也不省油的灯,顿了顿道:“我们苏总想见见你,颜编辑。” 颜扉咕咚快滚地下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哭了都。急急忙忙挂了电话,回何雪言办公室道:“我的妈呀,我怎么那么傻啊,挖个坑就往里跳。我怎么就不想想,苏台明那么有钱,跟老婆结婚怎么会不摸老婆的底……人家不派保镖捉我,我自己送上门是找死啊。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天天免费温泉,摆明是跟我下套啊。” 何雪言见不得她那个模样,拍她肩膀:“你不是为了孩子吗?” “跟那孩子真没一点感情。”颜扉犯不着搭进去自个儿。 何雪言说的挺实在的:“不行你就别去了,我带宋立陪我过去吧。” “何雪言,我对不起你。”颜扉给她找了个麻烦。 何雪言奇了怪了道:“这不是我出的主意,让你去找他,我跟他聊天的吗?顺利的跟神六上天一样,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颜扉快爱死她了。你帮何雪言十次忙,顶不上她帮你一次感动。 “何雪言,我要给你生孩子!”颜扉在办公室扑人家。 “太暧昧了,在单位呢。”何雪言把她打下去。 整一中午,颜扉坐立不安抓耳挠腮。 新疆是个好地方,新疆产美女,新疆不产猕猴,颜扉你别晃悠了,人眼晕。何雪言嫌她烦。 那策划书人家不愧是大公司,写的挺好,方方面面考虑的到位,这么短时间能拿出来,人家公司都是人才。这样一个训练有素的公司,老总应该也挺有能力,不是什么歹人。 何雪言心里有数,下午时候带着宋立,阔别了颜扉。 “宋立你可保护好她啊,用生命保护那种啊,回来掉根头发我跟你急啊。”颜扉追车后喊。 “那丫头怎么了?紧张你。”宋立开车眉开眼笑,何雪言果然又搭理他了。 “她抽羊癫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成天疯疯癫癫。”何雪言损着。 “我知道,所以我不喜欢她……喜欢你……”宋立声音挺小的,小的旁人听不见。 何雪言带上他也挺省心的,反正宋立又不爱说话,见了人拘束,每次到洽谈他就跟八百年没见过人的那种,怕生恨不得躲起来。 苏台明挺利落的,约在公司大楼跟前的一家商务咖啡店,应该也是自己生意,何雪言看到台明咖啡几个字。宋立果然老毛病开始发作,一见生人就结巴,完全没法说利索。何雪言只好跟他说:“你去外头坐一会儿吧,我跟他们聊聊就来找你。” 宋立炮灰不顶事儿,也不男人,自己跑外头要了咖啡坐着去了。 秘书领着进去,咖啡店日式风格装修的特别清雅,很合适何雪言的气质。转过白卵石的小道,落地窗边,坐着一个四十多的男人,平头高个子,眼神笃定,气质上乘,西装袖口的袖钉是手工纯银打造。 “秘书说,该称呼你何老师。”苏台明挺有礼貌的。 何雪言和他握手,笑了笑:“苏总好。” “何老师大驾光临,苏某人蓬荜生辉,不用跟我客气。”苏台明也笑一笑,看了一眼:“就你一个人来吗?” “我们宋老师是个学究,怕见生,自己喝咖啡去了。”何雪言跟他寒暄。 苏台明拿着策划书道:“计划是策划室出的,能跟你们合作我感到荣幸。” “苏总,是你太客气了。”何雪言不是不会应酬,是看为什么要应酬。 苏台明打量她,低头笑了道:“我没有想过,出版社的老师这么年轻漂亮。” “苏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你也不是爱绕弯的人。咱们有些事,心知肚明。你点名找颜扉,之所以我坐着这儿,因为颜扉怕见你尴尬,让我做中间人……”何雪言从他神情已经百分百断定,他是要见颜扉的。 她说完了,苏台明抿着嘴,说了句好,声线低沉,手掌合十看着何雪言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直说了。”顿了顿:“我几年前就知道她叫颜扉,在你们出版社工作。她从我妻子手上拿了多少钱,得到过什么,我也一清二楚。之所以一直忍着没有追究,在于结婚后,颜扉确实和小玉联系的很少,也没有进一步索要太大好处,她也毕竟不是男人,所以我权当她是小玉的朋友,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见见她也是应该的。” “你想见她干什么?”何雪言不卑不亢。 苏台明望望窗外,再看看何雪言,嘴角向下神色不好道:“素玉要和我离婚,也跟我摊了她和颜扉的牌,我见见她不可以吗?我不希望发生骗婚的事。你知道,虽然婚前财产她没有份儿,但她把持着孩子的话,我仍有一笔赡养费。” “你喜欢你妻子吗?或者说你们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何雪言叹口气。 苏台明转动手指上的戒指,答话道:“小玉一直是我最忠实的战友,我们夫妻在经商上非常合拍。她长于管理,聪明好学,人也非常要强。我交给她的事,都会处理的妥善漂亮。公司管理的仅仅有条,就算是09年经融危机,也能安然度过。我对她非常欣赏,当初选择和她结婚,也是慎重考虑,毕竟这个世界漂亮的女人太多,但漂亮又有能力还肯追逐权力的女人,凤毛麟角。” 何雪言完全懂了,这一头狮子追逐母豹子的爱情模式。想了想告诉他:“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颜扉吗?” 苏台明有些高傲道:“女人跟女人之间,可能是同情,可能就是玩玩,也可能是为了经济利益。” 何雪言并不同意,摇摇头道:“她喜欢颜扉是因为颜扉没有把她当挣钱工具看,她也是有人格需要的。”说完了道:“你们夫妻对婚姻的认识都有偏差,你们为事业结合的多,为爱情家庭付出的都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其实这跟颜扉也没多大关系,不是颜扉,可能还有王菲,李菲。” 苏台明仔细回味这几句话,但是仍自傲:“出轨毕竟是不道德的行为,不管男女,都不对。我希望你转告颜扉,沈素玉选择离婚,我会动用一切手段夺回孩子,她们俩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 何雪言开口:“那你有和妻子复合的可能性吗?” 苏台明开口道:“我冻结了目前她的一切经济来源,我也相信,她从我这里走出去必然仍能东山再起。我珍惜她的能力,可不代表她不可代替,既然她背叛了我,我不想原谅她。” “其实颜扉不想你们离婚。”何雪言说了重点。 “怎么?” “你想想,她这几年跟你老婆很少联系,也没问她要过钱,怎么会突然去打扰你的婚姻。婚是沈素玉跟你的问题,是她提出的,这和颜扉没有关系。颜扉处于道义和同情和你老婆暂时复合。但是她也希望你的孩子最好还是和父母在一起,如果你和沈素玉能和好,她不会纠缠什么。”何雪言心里开心死了。 “能让我见见我女儿吗?”苏台明道。 “会有机会,但是你非要跟沈素玉离婚……对孩子其实也不好,我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你们今后的关系。”何雪言开了口:“从一个正面的角度。” “我懂了。”苏台明算是做出极大让步。 第21章 这谈判是顺利的进行了,何雪言一路上笑的啊,她这辈子也很少这样傻笑几次。 宋立给她笑的都发毛了:“雪言,是谈了什么特别好的项目,还是那老总人挺好的。” “大项目,特别好。”何雪言继续笑,脑袋都笑晕了。 宋立见她高兴,也不知道她高兴什么,反正她高兴宋立就挺高兴。 车开回单位都是下午了,何雪言刚回去,就看见王旭东的车了。车上下来的是白霖羽,俩个人有说有笑的,王旭东这狗人没事儿找事儿。 何雪言带着宋立不想搭理,偷偷想溜回去,装没看见。王旭东大嗓门喊她:“何老师,我带你的老同学来看你了。” 整个大院都听见了。何雪言看了一眼这情况,只好让宋立先上楼。 自己本来还得给颜扉汇报情况呢,这下被拦住了。王旭东拽着白霖羽就往过跑,笑呵呵到了何雪言跟前:“一见如故啊!” “啊?”何雪言心想,真是烂人和烂人看对眼了。 王旭东整个处于激动亢奋状态,对着何雪言猛夸白霖羽:“黛玉美,宝钗俏。难得二美兼有啊,你知道上帝对我有多好吗?白辰天上掉下来可卿啊,我盼了三十六年,今天开眼了。我得谢谢你,谢谢你把她电话号码给我。我别说给她写序,我甘当垫脚石,她踩着我爬都没问题。”说完望着白霖羽笑:“人生几何,能够遇到知己。” 歌词都出来了。何雪言想了想:“挺好,那你们俩去喝着聊着,慢慢叙情谊。我上楼继续上班,跟颜扉说点事儿。” “还说什么啊,赶紧跟哥走吧,带上小狐狸,我们跟这位奇女子把酒言欢去。”王旭东纠缠,简直乐开花一样:“我的后宫从今往后,档次又提高了。霖羽她会五门外语,答应帮我把新书翻译成法文,德文,我感动哭。” “我没时间,也不喝酒。”何雪言拒绝,转身要上楼。 未料半路,颜扉跑下来。 “颜扉。”何雪言喊她。 颜扉一脸着急,指着电话:“小区物业打给我,说一群人抬头看见楼上阳台一孩子卡在阳台防护栏上,消防队员下去救她,我们家苏果出事儿拉!” “啊?”王旭东纳闷:“你跟谁孩子都出来了!” “我跟你一块过去。”何雪言吓的抓着她就跑,颜扉开着车红灯都敢闯,拿着电话顾不得了给沈素玉再挂一个电话,打过去呼叫转移。 “她怎么不接电话啊?”何雪言也着急。 “她肯定是跟谁谈生意去了,就这德行。”颜扉开车拐人公交车道了,一路不知道违章多少次,够吊销执照了,风一样窜回去。 小区里,下头围一大圈人,伸脖子看。 那消防队员悬在半空,抓着苏果的腿把她往里拽。孩子一直哭,吓死颜扉了,一头冲进电梯里,何雪言跟在后头,这王旭东拽着白霖羽开车也窜过来了。 颜扉开门进去,社区保安,警察,大妈,都跟着进去。 苏果算是平安了,颜扉把她抱着搂怀里,死都不松手,脸都吓白了:“你怎么往阳台外头爬啊?!吓死我了你!” 苏果满脸泪痕,也搂着颜扉,惊吓坏了,半天结结巴巴:“我想出去找爷爷奶奶……” 颜扉把她抱起来哄怀里,千万般温柔着:“不哭果子乖,我带你去见爷爷奶奶。你要出事儿,我跟玉姐怎么交代啊。” 这警察也上门了,跟居委会大妈一块问询。 那大妈还贼激动,逮着颜扉一顿数落:“有你这样带孩子吗?上班忙,家里就不留一个人了,她爸爸也不管,真要出事儿,你就是看护不力。”回头望着那警察小伙道:“像她这种妈妈,你们就得逮了好好教育教育。” “真对不起,我也不想闹成这样。是我没照顾好孩子,我跟大家道歉。”颜扉放下孩子,跟一群人鞠躬,也挺可怜的。 何雪言心疼,拉着她跟人解释:“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可疼这孩子了,就是工作忙,也怪我们单位,不给她一些假期。你们别怪她,今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几个大妈指指点点,后来警察开口了:“这出了一次事儿就得反思,不是我们要把你怎么样,这孩子要紧。你们最好商量个好的解决方法,不然我就得跟社区还有妇联联系,处理你们家虐待孩子的事儿。” “一定改正,一定。”颜扉跟人保证。 警察和大妈训了半天才散了。 王旭东挤进来:“我的妈呀,这谁孩子啊?”大眼瞪小眼:“小狐狸你还藏一孩子,单身妈妈。” “别跟我添乱了,这谁孩子跟你没关系。”何雪言挡前头把王旭东拍开。 颜扉真顾不得其他了,搂好孩子,一个劲儿哄苏果,小女孩吓的一直掉眼泪,颜扉给她擦,开了卡通台哄她看电视。老费劲,把苏果哄不哭了。 白霖羽在一边开口:“她卡在阳台防护栏上,你们看看她腿那块血液循环,别有什么问题,咱们尽早到医院。” 亏了有冷静人提醒,颜扉感觉给她检查,一看,青了一块。 王旭东还是纳闷:“颜颜,这孩子长得不像你啊。” “你真别闹,她心情差着呢。”何雪言开了口。 颜扉吸了口气,哄着怀里的女孩,自己也快眼泪汪汪了,反正王旭东也不是外人,白霖羽她也懒得避讳,实在委屈脱口而出:“这是我女朋友的孩子,她闹离婚,扔我这里了。” 王旭东听得伸头,再看看何雪言,伸手就要去抽颜扉耳光:“我揍死你我!” 何雪言把他拦下来:“让你别管,她这儿乱!” 王旭东摔东西了,拽着何雪言:“哎呦喂,你还一早知道!何雪言!就你这臭德行,你糟心了才干这事儿。你搅合那浑水,你合该是整晚睡不安宁,吃不下饭。你倒是不会哭,等你伤了心,不死也残废。”说完了拉何雪言走:“走走走,听我的劝啊,离这狐狸精远一点,你就安全了。” 何雪言拍他的手,狠狠打他肩膀:“你够了!” 王旭东给她打疼了,这大妹子性格烈在骨子里,比那些烈在外头的烧的更猛。 何雪言皱着眉头,大发脾气,当着白霖羽的面顾不得形象一股脑吐出来:“我就喜欢她这样的!你管得着吗?”顿了顿,一双文气的眼眸水汽蒙一层,憋出心酸道:“我跟她是怎么回事儿我心里清楚,伤什么伤,我这辈子早伤完了,害怕什么!” 王旭东任是平日里舌战群儒,面对她发火,缩了舌头,愣愣站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霖羽叹了口气,见这场面,出声劝王旭东:“王老师,我看何老师她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顿了顿,望着小孩:“我们还是把孩子送一下医院检查一下,万一软骨挫伤,肌肉拉伤。拍个片子看看,心里也安宁,再一个得教教她,怎么保护自己安全,不然以后再出事儿兴许没这么幸运。” 何雪言把她看一眼,抿嘴不说话。 王旭东仰天长叹一口气:“我今儿算是开眼了啊,咱也再不说了。”顿了顿,还是不高兴的望着颜扉:“何雪言这么掏心挖肺,你敢伤了她,我剥你狐狸皮啊。” 颜扉抱着孩子懒得理他,跟何雪言说了对不起,再望望白霖羽,觉得姓白的人也挺好跟她说了谢谢。哄着孩子,颜扉给小孩在沙发上穿衣服,穿袜子,准备抱着出去。 王旭东天生多动症似得,总是不甘心,下楼还在一旁还鼓动何雪言:“我那天是醉话,颜扉真没什么好。生活放荡,思想龌龊,人又三俗,她身材好你身材也不差,你何必让她占你便宜啊,你要真喜欢女的,我有一片拉拉的海洋啊,各种各样的美女。颜扉跟人一比,渣渣都不剩。” “立场最不坚定就是你了。”何雪言太了解他了:“天天呼唤民主自由,跟共产党做对,标榜独立知识分子。那边作协跟你打个招呼,说要给你口狗粮,你出溜就去了,还流哈拉问人家,作协副主席是处级干部吗?” “呸。你当人面作践我。”王旭东不干了,终于老实闭嘴了。 这头颜扉把孩子照顾好,哄着:“果子乖啊,阿姨带你出去玩,咱不怕,把坏事儿都忘记了。你看这么多阿姨和叔叔都在这儿,你出不了事儿,我们陪你玩啊。” 苏果头一次主动扑颜扉怀里,哼哼唧唧:“小扉阿姨……”说的不好意思:“其实苏果挺喜欢你的……” 嘴甜啊,不像是沈素玉生的,像颜扉亲生的。 颜扉有多大苦难,瞬间笑灿烂了,逮着孩子亲嘴巴上:“阿姨也特喜欢你,咱不哭了,出去溜达。在家太闷了,把你都闷坏了。” 苏果点点头,扑她身上,颜扉拿羽绒服把她一裹,抱着出门。 三人带娃,在小区门口还给人指指点点。 王旭东听见了人家说他是爹,骂他没天良,想想道:“我到希望小狐狸给我怀一崽子,最好也是闺女,美死我了。娘俩都美。” “你光想,徐静蕾没让你结扎吧。”颜扉损他。 “嘿你这话,她倒是想怀我的种,我没给她。”王旭东特无耻。 王旭东车是大吉普,白霖羽在前头,颜扉和何雪言在后头带孩子,这场面,何雪言前几年把她打死,她都不敢相信,但这一发生,老天爷,太自然了。她心里上都没疙瘩。 感情这个事儿,真是有一出是一出,她把白霖羽偷偷看了几眼,对方气定神闲,再望望颜扉,何雪言内心不知怎么忧郁起来。 第22章 小女孩一路叽叽喳喳,趴在颜扉怀里蹭,和颜扉亲热起来道:“阿姨,我住在郊区别墅,我们家有游泳池,有好多好多花,小果子是我的弟弟,我还有个大哥哥,它是一匹白色的马,不过它不跟我住,自己有一个大房子,它跑起来可快,我追不上它,爸爸经常抱着我坐在它背上……” 弟弟是狗,哥哥得似是马。这一家人都动物世界。 颜扉一想,沈素玉是一运动白痴,还从马上摔下来过,估计就是这匹了。 小女孩抓颜扉的头发,搂她脖子:“下次我让爸爸妈妈带你也去。” “真乖。”颜扉亲她的脸蛋。 苏果刚五岁,正活泼的时候,知道颜扉带自己出去是玩去了,开心死了,瞧见何雪言在旁边,笑道:“何阿姨,你会骑马吗?我也带你去。马场是我爸爸的,马可以随便骑。” “好,我们都去陪你,跟你玩。”何雪言性子绵,她本身也有个小侄女,跟苏果差不多大,她对侄女也心疼着。要不是她姐那人实在太讨厌了,她肯定也没事儿上门跟孩子玩会儿。 苏果这会儿在后面闹开了,扑腾的颜扉都抱不住她,她也稀罕起颜扉似的,搂着颜扉说的亲热:“妈妈跟我说,阿姨长得特别好看,我也觉得阿姨好看,比我爸爸公司里好多阿姨都好看。” 颜扉听哭,小孩烦起来烦人,感动起来感动死。 王旭东在前头开车叨叨:“哦,这事儿还遗传呢,她妈看上你,孩子也赖你。” “闭上你的狗嘴开车。”颜扉在后头骂了。 何雪言在一边陪孩子玩:“你喜欢你颜阿姨,她也喜欢你,你在家的时候以后不能再咬她了。你和她做好朋友,她可以教你唱歌跳舞。” 颜扉也逗了:“你何阿姨还会写字画画,你乖乖的,她教你画王八。” “我能教点好的吗?”何雪言不干了。 王旭东开口:“那我还能给她写童话故事读给她。”边说边望人白霖羽:“小白,你说点什么,别光坐着听她们在哪儿毒害人孩子。”“我教她背英语单词。”白霖羽道。 冷的全车都冷死了。 颜扉是明眸皓齿颤着肩膀咯咯就笑乐呵了,她开心笑没顾忌道:“白姐,你太幽默了!没想到你这人这么好。”她是怀疑过白辰跟何雪言有什么,但何雪言否认了,本着相信何雪言,颜扉就不跟白辰计较了。 夸谁呢?何雪言心里不痛快,可当面能好意思说,颜扉你个傻货别夸了,就是这个姓白的把我害美了。 说不出口,也不可能说。 这闷气何雪言自个咽了。 先送的是医院,路上颜扉抱不动,换着王旭东把她抱起来。苏果还感慨,说王旭东像爸爸,边说差点又哭了。 小孩还是想爸爸妈妈。 千哄万哄哄进科室,医生帮她检查,何雪言拉着颜扉在外头道:“我下午见苏台明了,他看着也不着急离婚,我觉得他跟沈素玉谈谈也许会复合。” 颜扉心都放下来,扑着抱她:“你是我的吉祥物!”混不顾走道一堆病人,吧唧亲了何雪言的脸。 表达感情一直比较放肆,太直接。 何雪言心里甜的同时,看见白霖羽在跟前,白霖羽眼睛望着她抬了一下眉头,神色有些无奈。 何雪言扭过头死都不搭理她,谁让她把自己甩了的,有她后悔的时候,几乎是报仇还炫耀,也扯过颜扉,不管不顾亲了颜扉一口。把颜扉都甜晕了。 医生喊了,颜扉进去看孩子。 白霖羽在旁边说的声音不大道:“这是儿科,你这样,小孩儿看见影响不好。” 何雪言迫于自己的誓约,死都不能还嘴,她说什么,何雪言都不说话。 白霖羽望着她,看啊看,嘴角笑了,笑何雪言还是那么老实傻气。 何雪言嘴里不能说,不代表不能动手啊。上去狠狠拍了她脑袋一下。 打的白霖羽后脑勺疼。 “你还真打。”白霖羽小声。 何雪言瞪了她一眼,这么打是轻的,她一早应该工地上捡一板砖,瞅她脑门上砸个坑。千刀万剐不解恨。 幸而苏果由王旭东抱着,颜扉陪着出来了。“没事儿,医生让小心点就行。开了点抹的药。”颜扉开心死了,亲亲小姑娘:“果子没事儿,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晚上去商场乐园玩。” 苏果一个劲儿点头。 “那我们也去啊。”王旭东稀罕上了,搂着苏果道:“我请你们四个美女吃饭。” “便宜你了。”颜扉挤兑他。 白霖羽识趣一般,笑道:“既然孩子没事儿,我就不跟你们吃饭了,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儿。” “别走啊,白姐,我得多谢谢你跑这一趟,跟我们一块吃饭吧。”颜扉挺热心的。 王旭东抓着白霖羽:“谁走谁不是东西,你知道多难才凑你们仨吗?” “能有多难?”白霖羽笑笑:“我晚上真不去了,正好我有点想去找我过去的老师,我想跟教授谈谈回大学任教的事儿。” “这是好事儿啊。”颜扉为她高兴。 白霖羽点头,笑了道:“你们去吧。” 王旭东碰了一下何雪言道:“你怎么不跟人小白说话啊,你不是她同学还是她责编吗?” 何雪言撇了他一眼,说的也没什么好气:“你就认识她一天不到,小白什么小白,只要见一漂亮女的,你就自来熟。” 王旭东嘿嘿笑:“你不是吃醋了吧,我跟小白熟,把你冷落了。”跟着没脸没皮肉麻去蹭何雪言:“大老婆乖啊,不生气,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小狐狸那么美都是第二,为什么呢?你那脸贤惠温柔一看就是正房,她一看尖酸刻薄就是姨太太。” 何雪言伸手撕烂他的嘴,王旭东喊疼,苏果还旁边高兴笑。 “好了,我走了。”白霖羽很有风度,再望一眼何雪言淡淡道:“稿子你费心,多谢你。” 何雪言憋到这会儿也不说话,点头嗯了一声。 亏得是她平时跟不熟的人话就不多,再者是王旭东躁动的遮住了尴尬。 白霖羽还是说再见走了,王旭东顿时觉得没了趣味。他以认识新美女为乐。扛着苏果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带着俩老婆出了医院。 三人有说有笑带娃去吃了顿必胜客。 这娃虽然精贵,但小孩就爱这个。 吃完饭,王旭东没脸没皮搂着人家闺女,冲进商场里的游乐区。逗小孩玩的疯狂。 苏果扑腾在一堆毛绒玩具里玩的后背都汗湿了。 晚上颜扉终于接了一电话。 “你和苏果在哪儿呢,家里没人啊。”沈素玉打的。 “我带孩子在游乐园玩,一会儿就回去。”颜扉回话。 沈素玉数落:“天这么冷,别折腾感冒了,你就不会安宁在家。” “好了,我知道了。”颜扉挂了手机。 何雪言在旁边坐着,颜扉百般无奈头去靠她肩膀,哎呦着:“我今晚回去就跟她说实话吧,我喜欢的人是你。让她把苏果带走吧,或者我的身家她都拿走,给我个自由就行。” 何雪言忍着难受,快哭出来的冲动,按着她肩膀:“好了好了,你赶紧把苏果带回去吧,人家妈着急了。记住跟孩子好好教,别说了下午的事儿。” “肯定。我就打算这样。”颜扉也快哭了,抱着何雪言胳膊:“我都不担心苏果了,我光担心你,王旭东把我说的,我后怕了,雪言,你要是难受,你告诉我,我马上就在你跟前,不能顾其他了。” “我不难受。”何雪言劝她:“你好好的,听话,暂时先别乱来,等苏台明找她再谈谈,他俩夫妻如果能和好了,不仅对孩子好,对我们也挺好了。” “我知道你难受也说不难受。”颜扉道,想想心疼:“是我把你耽误了。” “哪儿的话。”何雪言不爱听。 王旭东抱着苏果出来,颜扉和何雪言都是他开车送的。 先把颜扉送回去,教导孩子就说是阿姨带她,没有其他人。 俩人走了,何雪言坐在王旭东车上,王旭东开口:“我看见你这样,我都累。颜颜是个心肠好又特心软的人,你也不强硬。千万小心受伤啊。” “回头帮你出一本蓝颜闺蜜,我叫陆琪。”何雪言打发他。 胡同口停车了,王旭东送她:“改天我去拜访咱爸妈啊,今天就算了。” “去死吧你。”何雪言不想理他。 往里头走了几步路,听见后面车开走了,何雪言路灯下头,也就是她家大门口。大晚上人也挺少,孤零零女鬼似得飘一人。 白霖羽。 抬头望着何雪言家门,动也不动的,大冬天不嫌冷。 何雪言憋的实在没憋住,路边喊起来:“你在这儿干嘛啊!” 白霖羽扭头看见是她,表情还很自然:“国外待了五六年,路忘光了,刚去老师家一趟,回来的时候想走几步路,逛着逛着就走这儿了。” 何雪言毛骨悚然,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我刚也想走了。”白霖羽答话,叹了口气,双手插在衣服口袋,缩了脖子,想来想去道:“你真的喜欢颜扉吗?” “和你无关。”何雪言道。 “我只是觉得她感情状态比较复杂,你是接受不了的。”白霖羽判断。 何雪言心道,你感情状态就不复杂吗? “我喜欢颜扉,我心里爱她,她有女友我也不介意。我心甘情愿给她当三儿,你管得着吗?”何雪言嘴里吐出白雾,说的理直气壮。 白霖羽很有自知之明,满脸无奈道:“我没有珍惜你这是我的错,可我依然关心你,希望你过得好。” “也不用。”何雪言吐词,抬腿进自家门要走。 白霖羽吸了冷空气道:“好好照顾自己,雪言。” “跟你没关系!”何雪言关了门。 她很可耻的违背诺言,跟白霖羽说话了。 回家还是老样子,得给爹妈做牛做马,她偶尔也觉得她妈妈有她这样一个女儿太幸运了。世上多少儿女不是好人,比如她姐那样的,整天光惦记家里的杂碎,还惦记这一大院房子,别的事儿都没操心过。 她爸爸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何雪言心里乱,拿毛巾给爹擦脸,想着这个事左右都不顺。唯一能安慰点的,大概是苏台明这人看着不坏,就怕他是个大坏蛋,欺负了沈素玉,沈素玉才离婚。这下看着这男的人家也挺好,只要孩子肯跟着爸爸,他们夫妻这婚也不好离,万一和好,是给她跟颜扉大解脱了。 可解脱之后呢? 她把爹看了一眼,屋里头娘看了一眼。 晕。爹就算了,她娘这个闹不清,也不好说。她姐姐那个……要是颜扉是什么新疆土豪,她姐姐也就忍了。当然,不搭理她姐姐也就完事了。主要这跟了颜扉,家里没保姆,她还得天天回来伺候,到时候跟颜扉也睡不到一屋里。 晚上何雪言自己睡觉,很后悔搭理了白霖羽的事儿。她寻摸白霖羽就这种人,上学那会也一样,回回犯错,人也不道歉,就自己先跑两天,等晾着你够了,再弄点文艺狗血的事儿,证明她还在乎你,你自己跟她道歉吧。 何雪言一想,感觉自己被耍够了,她已经不年轻,也不在乎什么文艺不文艺了。她年轻时候喝茶,自己跑去山里背泉水回来,喝茶的陶杯子,喊日本师父给她捏的,自己拿刀在底下铭文,让去烧的。 现在给个塑料杯就张嘴了,弄瓶哇哈哈就喝茶了。 谁管白霖羽背着锅碗瓢盆去山顶上做饭,吹风看田园风景,怀想故国的事儿。她打了哈欠,想起郭德纲的话,上炕都难。 闭眼的最后,今晚颜扉没给她发短信,她浑身长疹子一样难受。一想到颜扉可能被人抱着,亲着……她胃都抽筋,王旭东说的一点也没错,这狗东西精明的跟妖怪一样,太了解她了。 夜深人静,她就备受折磨和摧残,快赶上白霖羽把她逼成神经病的时候了。 第23章 颜扉抱着苏果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了,颜扉一路上反复交代苏果:“千万别和妈妈说你今天卡在阳台的事儿,她会担心你知道吗?” 苏果聪明听话,点点头:“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们下午干嘛去了?”颜扉跟她提问。 苏果开口道:“阿姨提前下班,带我去吃好吃的,陪我在游乐场玩。” “有别人在吗?”颜扉对小孩的反应表示满意。 苏果摇摇头,搂她脖子道:“就只有阿姨和果子。” 颜扉喜上眉梢,冲她脸蛋么么一口,哄她道你怎么那么乖呢!苏果抱着她脖子也很有礼貌的回了一下,亲在她鼻子上道:“阿姨,你真的会带我去见爸爸吗?” “会,过两天就去。”颜扉可不想骗小孩。 苏果乐的笑起来,颜扉跟她神秘兮兮道:“千万别告诉你妈妈,否则我们都会挨骂的。” 苏果自己捂住嘴巴点头如捣蒜。 在门边按了门铃,沈素玉给俩人开了门。 颜扉看她的表情就属于要逮着自己发火那种,赶紧低了头道:“你要骂骂我吧,我知道回来晚了。” 沈素玉瞧了她两眼,要张嘴,没忍心道:“外面冷,都快进来。”一边说一边伸手抱过苏果把她搂进屋。 颜扉磨磨唧唧在后面脱外套换鞋,沈素玉照顾孩子,一摸后背衣服:“都汗湿了,今天玩什么了,跑的这么疯。” 苏果在她妈妈面前有点发憷,望了一眼颜扉,才跟她妈妈道:“阿姨带我去吃好吃的,到游乐园玩。” 沈素玉突然笑了,很高兴道:“是吗?今天这么多高兴的事儿?果子玩的好不好?” “好。”苏果看她笑了,才敢亲近她,跟她撒娇道:“那边好多小朋友,我和阿姨玩的特别好。” “哎呦,别提这个能闹腾了。”颜扉穿着拖鞋过来,今儿一天确实也腰酸背痛。 沈素玉转忧为乐,搂着苏果把她抱到沙发上给孩子换睡衣,跟颜扉乐着开口:“行啊你,就一天把她就哄好了,前几天她又咬你,又打你,我以为你们俩处不到一块。” 颜扉实属无奈道:“和小孩较真干嘛?多陪她玩玩,她自然会喜欢你。”顿了顿道:“其实苏果挺可爱的,性格也挺好,你别老凶她,把她吓着了。” 沈素玉用鼻子蹭女儿,逗她道:“你阿姨多好,还知道护着你,以后不准咬阿姨了。” 苏果被逗的呵呵的道:“我再也不咬阿姨了。” 沈素玉亲了她道:“这才乖。”把她抱起来道:“妈妈给你洗澡,免得浑身汗又臭又脏。”拎着孩子放了一浴缸水,利落给小孩洗澡去了。 颜扉叹口气,要说沈素玉正常起来也挺好的。精明能干人也体贴,就是你得顺着她的意,她高兴你的日子就好,她就肯宠闺女一样宠你。稍不如意,她就开始神神叨叨,道理一出是一出,逮着你非把你说道歉为止。 今天估计是沈素玉心情还成,颜扉在次卧洗了澡,琢磨着要怎么跟沈素玉开口说分手的事,其实要说也容易,如果不管不顾说了,然后让她们母女走人就行。这样沈素玉的事儿,自己翻脸不认也可以。 但是,真这么做了,沈素玉目前这种情况,她这个人又太别扭,不知道会把苏果带哪儿去。到时候小孩跟着受苦,说不定她一气之下选择去外地,去国外,小孩跟着流离…… 颜扉想的太多,又想起何雪言的脸,心情也很复杂。 等她洗完澡出来,沈素玉在沙发上给苏果吹头发,苏果看见她倒是现在更愿意亲近她,伸手喊她:“阿姨抱抱。” 颜扉挺喜欢这孩子,笑着过去抱怀里,跟沈素玉一块伺候小祖宗。 “亲亲阿姨。”颜扉逗小孩。 苏果跟她玩熟了,咯咯笑凑她脸边亲亲。 “乖死了。”颜扉夸她,搂着她玩。 “两人别闹啊。”沈素玉在旁边追着给苏果吹头发,吹的差不多了,在旁边拿了梳子也给颜扉吹头发。颜扉把湿着的头发耷拉下来,扮鬼脸跟苏果玩,小孩啊啊的叫,咯咯笑按她的鼻子。 沈素玉帮颜扉吹头发,笑了道:“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小孩。比我对她还耐心。” 颜扉笑着抬头道:“那是你太不耐心了。” “我怎么觉得自己挺合格的啊,你想想,你那时候刚从县里过来,洗头发都不知道用护发素。我带孩子一样慢慢教你,过几天一看,我们颜颜一打扮真是超级大美人。”沈素玉笑着开口。 颜扉想想之前也挺感慨,从她手里拿了吹风机,梳子,把孩子交给她,自己打理自己道:“我知道,我有今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怎么在大城市讨饭吃,工作里怎么做小伏低积极进取,都是你教了我。”关了吹风机,也挺感激的看着沈素玉:“玉姐,我真的打从心里谢谢你。你对我特别好。” 沈素玉搂着孩子给小孩擦润肤乳,笑了看颜扉道:“怎么今天这么感慨?过去不天天跟我喊,要自由,嫌我成天管教你,不让你干这个不让你干那个。” 颜扉叹口气,淡淡笑笑:“你是那种急脾气,三言两语不合适,你恨不得扇我耳光。不过你心里也是想我好,我知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你管教管教也是应该。”顿了顿:“不过我现在早都快成老油条了,当然不习惯人家管东管西。” 沈素玉挺聪明一人,顿时皱了眉头:“你嫌弃我拖家带口打扰你了吗?” “你想多了。”颜扉补充,慢慢开口道:“这房子本来就是我占你便宜,问你买的。你要住都是应该的。只是,我现在上着班,没有原来上学的时候那么多时间。你又打官司,苏果没人照顾……” 沈素玉看着她,伸手去摸她的头,挺心疼:“我知道,这么多天也委屈你了。你上着班还整天要回来帮我带孩子,你们单位人肯定也对你有意见。”顿了顿:“我会给孩子找一个合适的保姆,或者放在附近的幼儿园。” “玉姐你就真没想过吗?”颜扉着急。 “什么?” 颜扉觉得自己是大了胆子:“小孩在苏家,她爷爷奶奶也挺好的……” “你想说什么?”沈素玉脸色变了。 “就当我没说。”颜扉看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一吵明早不用上班了。 沈素玉抱起小孩,往卧室走道:“我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那么多。” 苏果也挺委屈,眼睛大大看着颜扉:“阿姨……” “喊她干嘛?”沈素玉摸孩子头。 苏果可不想晚上听妈妈唠叨爷爷奶奶不好的事儿,望着颜扉道:“我想跟你睡。” 沈素玉还挺意外:“不是一直跟阿姨抢妈妈,不让我跟你阿姨睡吗?今天这么乖?” 苏果从床上跑下来,过去拉颜扉:“阿姨,你睡我左边,妈妈在右边。” 沈素玉给逗笑了,在里面铺床,挽着头发看颜扉:“难得她接受你了,过来和我们母女俩睡吧。” 颜扉万般无奈,抱着小孩把她丢上床了,自己去隔壁房间拿枕头,沈素玉跟在她后面在次卧的床边搂她,看孩子一样望着她:“颜颜,我知道也让你牺牲了很多。这么多年,我结婚,有孩子,精力还得放在事业上。有时候一个月还不能看你一次……一直让你等我。”顿了顿笑了道:“现在好了,我把婚一离,往后带着苏果和你在一起,姐姐会照顾你一辈子。” 这要是搁在前两年说也成啊,颜扉也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安心给女朋友带孩子。 沈素玉搂着她,要亲她,颜扉躲开了。 她眼圈一红,摇摇头,小声开口道:“每一回你说一辈子,我就想起来,我两个月没见你,在大街上东游西逛,你发短信给我,说你结婚了。你提前没说过,没打电话通知,只发了一条短信。” 颜扉说不下去,心情也不好,从她怀里挣开,舔了嘴角已经掉下来的眼泪道:“走吧,睡吧,苏果在等你。” “颜颜!”沈素玉拉她胳膊,把她搂紧了哄她:“是我不好,我会改。你别伤心,今后都不会这样了。我今天出去找到了熟悉的投资人,他对项目很感兴趣,愿意继续谈下去。我会再有自己的事业,可以给你们好的生活,没有别人,只有你和苏果。颜颜,你乖乖的。” 颜扉把分手两个字徘徊在嘴边,快脱口而出的时候。脑子里很乱,想到了太多,下决定要说出来,苏果在旁边扯她的衣角:“阿姨和妈妈怎么还不来睡啊,果子困了,要抱抱睡觉。” 颜扉吸了口气,从沈素玉怀里出来,伸手把小孩抱起来:“这就来了啊,今晚阿姨陪你睡。” 沈素玉放了心一般,摸颜扉的头:“你们俩去吧,今晚都不准闹啊。” 颜扉把小孩丢中间,三人挤着睡了,苏果往她怀里钻把她抱的挺紧的。沈素玉说的小声:“她粘我也没这么厉害。” 颜扉懒得说她,她一天爱叨叨下属那样叨叨家里人,小孩见她早吓跑了。 “你明天还出去吗?”颜扉问她。 沈素玉点头,手指摸颜扉的耳朵,哄小孩那样说的很温和:“有个老朋友从香港过来,想见见我。” “那苏果呢?”颜扉叹气,这孩子跟着她纯属受罪,也没人管。 “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可这个朋友兴许对我有些帮助。”沈素玉道。 “不行我带着到我单位吧,一个人在家也挺危险。”今儿下午的事儿,太可怕了。颜扉不敢让一个人在家了,给苏台明还回去之前,暂时还是跟着自己吧。 “你单位的人不说什么吧?”沈素玉开口。 “我们也不是私企管那么严,我们都散漫习惯了,把锅扛进去做饭也没人说。”颜扉抱着小孩,琢磨着怎么安排小孩见爸爸的事儿。安排好了,也能让沈素玉跟苏台明见见,不管是分,是离,是和好,他们夫妻谈出结果。和好了就不说了,真分了,自己把房子一买,钱给沈素玉这事儿就结了。 “姐没白养你。”沈素玉笑了。 “你还赚了,你知道保姆多贵吗?”颜扉无奈自嘲。 “回头等我事业展开了,把钱补给你啊。”沈素玉呵呵笑。 这钱不钱有什么意思? “我得要上一个亿。”颜扉道。 “给,真要赚了那么多,全都给你。”沈素玉心情轻松一些,躺在旁边道:“和你在一起,我总感觉很轻松,轻松到闭上眼睛就能安心睡着。” “那你早点睡。”颜扉最近倒是被她弄得快得抑郁症了。 沈素玉呵呵笑几声,翻起来在她脸边亲亲,孩子在也做不来别的事儿,沈素玉拉着她胳膊侧身渐渐睡着了,苏果压的颜扉快透不过气,颜扉调整了姿势,被母女俩环绕,想拿手机跟何雪言发个短信,又怕光把小孩子弄醒了,作罢。 第24章 第二天一大早,颜扉起来,想起来带苏果到单位,也把小孩拍起来哄她:“乖乖起床了,阿姨带你去我单位玩。” 苏果打着哈欠,揉眼睛,被她阿姨跟老娘扯进洗手间刷牙洗脸。 小孩贪睡,都穿好坐在餐桌跟前了,歪着脑袋还打盹。主要是昨天玩的太累了。颜扉凑跟前一勺一勺喂她吃饭,哄的稍微来了兴致,苏果自己抱着牛奶咕嘟喝了。 听说去出版社玩,小孩挺高兴的,在家闷久了去哪儿都乐意。自己找了小书包,放了蜡笔,还背了个毛绒兔子。出门的时候跟在颜扉后面,沈素玉在门口叮咛:“你们小心点,有什么给我电话。” 下楼,苏果爬上了颜扉的奥迪,抱着兔子跟颜扉道:“阿姨,你说你有个计划让爸爸妈妈和好,是什么啊?” 这孩子聪明的,颜扉乐了摸她头:“等会儿,阿姨还没想好。” 苏果在旁边闹:“阿姨快想,快想。” “其实阿姨想不想都无所谓,主要果子想就行,爸爸和妈妈都爱你,会为了你好好相处的。”颜扉安慰她,给她系好安全带。 “知道。”苏果坐好了。 这往单位领这么大一孩子,实在也是万不得已。颜扉知道自己在单位本来名声也不好,再差点顶多就是未婚生子,反正也无所谓。领孩子开车去了单位。 自抱着孩子下车为止,单位那些男男女女都眼神不对。 有直接问的,有不问背后说的,有老秦那样嘴贱的上来就是:“你跟情夫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上得了户口吗?” 颜扉拉孩子回了自己办公室,门一关不理他们。 苏果转了一圈,看到那么多书还有儿童画册,乐呵了,趴在书柜边上拿卡通书。 沙发上一堆书,苏果在上头玩。 何雪言到单位,宋立就凑过来,结结巴巴:“你看见没?颜扉不知道领了谁的孩子,见人也不打招呼,他们都在说她。” 何雪言听完敲了宋立的头,撇了他一眼不乐:“你怎么也跟梁文毅他们一样讨厌,说起人闲话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颜扉的孩子是她一姐姐的,她姐忙,最近让她帮忙看一下。” 宋立支支吾吾,歪脑袋:“雪言,你别生气。我就一说。”顿了顿:“我知道,颜扉也没孩子,她……” “她怎么了?”何雪言白了他一眼。 宋立闭嘴,心道,他们说包养颜扉那个男的,自己有家庭,不想跟颜扉要孩子,就是跟她玩玩。 何雪言不搭理他,这世道就这样,也不是谁存坏心,就是闲人太多,凑一块就爱瞎说。你再清白,他们也能说成豆腐渣。你跟他们无冤无仇不打紧,他们就是自以为他们才是白鸽子。 敲颜扉的门进去,一看,果然是苏果。 颜扉见了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倒是愁眉苦脸,没有激动的往人身上扑。 “我怕她一个人在家又卡阳台了,把她带过来看着。”颜扉忧愁。 何雪言也挺忧愁:“你带一天两天还行,又不能天天带。” “我今早把两张卡都给孩子妈了,她一天在外头跑还得用钱。”颜扉一脸悲剧:“玉姐那人还得要求个品质,非得让请双语保姆,我说送楼下幼儿园,她嫌那幼儿园没精品艺术课,自己要找个国际幼儿园。我除了买房子这一条路,真养不起这孩子。” “还不如领着丢给她爸爸。”何雪言说出了真理。 颜扉倒是挺想的:“那我就等着她妈妈拿刀把我杀了,没跟她妈打好招呼,或者没处理好善后,这后果也挺可怕的。她妈跟个神经病一样。” “怪你自己。”何雪言心情也不咋地,昨晚没睡好,心里头也难受。 颜扉可怜巴巴的,想了想确实也怪不来人道:“都是我的报应,我也不知道自己脑抽抽想啥呢,她老娘现在一没钱,二没彻底离婚,三还拖一拖油瓶。我当时怎么就昏头答应了。” 说的何雪言越听越气,气的掐她脖子,捏死她道:“颜扉,你这个大笨蛋!” 掐的也不重,颜扉给晃的头晕,可怜的快哭了:“何雪言,你掐死我得了,免得咱都受苦。” 何雪言叹口气,又松开,望着她好一会儿,忧愁的给她整理被弄乱的头发,说的也挺可怜:“掐死你我还坐牢呢。” 俩人现在想调个情,旁边苏果就探头了:“干嘛要掐死我颜阿姨。”一边说还一边打何雪言:“不准你欺负她,她是我的阿姨。” 颜扉只好把她抱起来:“苏果不闹,你何阿姨跟我是开玩笑的,她也疼我呢。她人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 苏果扭着头,抱住颜扉,再试探一样看看何雪言:“真的?” “真的。”何雪言无奈了,颜扉这死妖精,属于人见人爱特别招认那种,小孩都粘她粘的紧。尤其是那种公子哥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大院里隔三差五那开法拉利的,保时捷的,兰博基尼没完没了按喇叭。 有追的猛的,颜扉也心挺大,开口就是:“咱们也不说了,痛快点开价,你给我套三层别墅写我名,保时捷也是我名下,再给我爹妈也买辆车,买套房在北京。现金卡三千万,初始密码给我。咱就马上开房去。” 少爷吓得开车跑了,边跑边骂颜扉是神经病。 男男女女都挺稀罕颜扉,小孩也稀罕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苏果大早上缠着颜扉,让颜扉给她梳辫子,扎头发,陪着讲故事。何雪言一看,颜扉估计也没法工作了,她又不想离了颜扉,抱着一沓白霖羽的稿子坐在颜扉对面改,也不让颜扉干活了,随便她怎么玩吧。 颜扉感动哭:“就冲你老不让我干活,我也得嫁给你。” 苏果在旁边起哄:“可是何阿姨不是男孩子,你不能嫁给她。” 颜扉歪着嘴,眼睛眨巴,凑小孩跟前偷偷道:“女孩也可以嫁给女孩,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苏果一脸迷茫,何雪言吭两声:“别没脸没皮,瞎教人家。” “我说的是事实。”颜扉蹲在旁边,逗孩子:“说说,果子以后最想嫁给谁?” 苏果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是嫁,开口道:“为什么要嫁人?” 颜扉刮她鼻子:“因为你喜欢她,想天天跟她在一起,晚上睡在一起说话,吃饭也在一起,逛街也在一起,跟她在一起就很开心。” 苏果大概是反映过来了,咯咯笑了:“那我要嫁给小果子。” 把何雪言和颜扉都逗乐了:“不能嫁给宠物狗,得选人。” 苏果仰脖子笑:“那我嫁给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 颜扉把她搂起来,亲她一口:“只能嫁给外人。” 苏果笑着道:“那我嫁给你。”想了想抱着颜扉脖子:“我嫁给你,你今天会继续带我去玩吗?” “好,等阿姨下班。”颜扉欢欢喜喜,把这孩子弄的服服帖帖的。何雪言佩服她这么大本事,要是给她,她带着玩一会儿还行,实在不能从头到尾哄人孩子,万一哭了她就手忙脚乱了。 颜扉跟一机器猫一样,包里装的特别齐全,小孩稍微闹一下,她能摸出一堆东西,什么巧克力,果冻,棒棒糖,IPADMINI,没停。 “你还挺合适当妈的。”何雪言夸她。 颜扉累瘫了都,喝着水道:“你快把白辰那稿子给我,我改几个字吧,你帮我看看孩子,谢天谢地了。” 何雪言叹口气,自己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三观快没了,把稿丢给她,正好看的也心烦。拿了笔逗那孩子:“阿姨教你画画。” 苏果丢下颜扉,跑过去跟她玩。何雪言迫于无奈,找了个女友,还得给女友的女友带孩子。这要是让她姐知道了,指不定两三巴掌把何雪言往死里抽。 但这孩子是无辜的啊,长得又可爱,嘴巴甜。 俩个悲催,给人哄一早上孩子。中午带孩子去食堂吃饭,那满单位的人都打听。这孩子是何雪言的,还是颜扉的。 也有看着宋立的,你的种? 宋立倒是想,问题也没人搭理他。 何雪言反正平时也不太跟单位的人走动,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她对苏果好一点,苏果跟她也有点亲,嘴巴甜:“何阿姨对果子也好,果子也要嫁给何阿姨。” 何雪言心想,我才不要你,谁抽了要情敌的孩子。可挡不住那小孩长得可爱,手乱伸抱她,何雪言心软,也不可能跟小孩生气,只好搂着小孩:“好,阿姨喂你吃饭,乖乖的。” 俩个大姑娘带一孩子,可热闹了。 好容易摸到了下午,这班也没啥好上的,白霖羽的那个稿子谁爱改谁改,俩女的达成默契一致丢给了宋立,带小孩翘班跑了。 颜扉开车,何雪言抱着小孩,这真要是自己孩子就美坏了。大冬天,何雪言给孩子裹好围巾,带着一块去外头逛公园,溜冰玩。小孩也不怕疼,自己玩的开心,颜扉拉着大的扯着小的,笑的嘴歪了。 何雪言很少跟人这么在一起敞开玩,逃班也值了。 天气算不错,最近是晴两天,雾两天,晴起来天蓝的照人眼睛都是蓝的。 颜扉眼睛明亮动人,带了笑容,拎着两串糖葫芦递给苏果和何雪言。 何雪言瞧她明眸皓齿,满眼孩子般的真诚情感。心道,别说后悔了,再让选一次,她还是得趟颜扉的浑水,这丫头太让人没法抗拒。 颜扉拉她的手笑了道:“下次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我带你回我老家去。特别美你知道吗?天蓝水绿,草坡上都是花,我们骑个小马晃晃悠悠到山底下,看着一群白羊从前面走过去。” “我陪你玩一会儿,老腰快断了。”何雪言咬了一颗山楂,把正串递给颜扉:“年纪大了,陪你们玩不动了。” 颜扉笑的可爱吃糖葫芦,苏果在旁边道:“我也要去你老家。阿姨带我去玩。” “好,带你。”颜扉摸她的毛绒帽子。 苏果吃完糖葫芦,还要拉着大人玩,颜扉拉着她疯跑去了。等停了,小孩这种生物都不觉得累,下午吃了饭,还闹着要去昨天的游乐场,又想起来王旭东陪玩的事儿,闹着也要叔叔来玩。 颜扉一高兴,打电话把王旭东那狗东西也叫来了,王旭东反正一写书的,平时不写也闲的蛋疼,陪美女的事儿最喜欢了。颜扉是他最喜欢的美女,一个电话立马就现身了。 “叔叔。”苏果扑他大腿。 王旭东还调侃:“你霸占了我大小老婆一天,晚上还得霸占我。”顿了顿把她举起来逗她:“给叔叔做小小老婆成吗?” 颜扉后面打他脑袋:“你要点脸行吗,别把你的恋童癖表现那么明显。” “我跟孩子有缘你知道吗?”王旭东搂着小孩,一头往游乐园里冲,俩人疯玩去了。 哎呦,总算解脱了。 颜扉扭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冲过去抓住了何雪言的手:“咱抓紧时间,开房去吧。” 何雪言扇她耳光:“你想得美。” 颜扉捂住脸:“我快给小孩缠死了。” “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何雪言跟她坐在游乐中心外面的家长等候区。 “我想找个时间,带苏果见见他爸爸,可我又担心他爸爸直接把她扣住,那我也对不起沈素玉。正犯难呢。”颜扉苦着脸。 何雪言叹口气:“我打电话问问他爸爸吧,如果他答应暂时不带走孩子,还可以试试。” “万一他爸爸翻脸呢?”颜扉心里那男的是个阴影。 何雪言劝她:“苏总那个人不错,我跟他商量吧,他也挺想见孩子的。虽然他说不想跟沈素玉复合,但也许见了孩子他会改观,我有这个感觉。” 真那样颜扉就谢天谢地了。 坐一块再想聊几句,颜扉手机响,响的嗡嗡的,颜扉一看是沈素玉的,愁眉苦脸接了电话:“玉姐。” “你在哪儿呢?” 颜扉从家长区走出来,商场走道里接电话:“下班带苏果在玩呢,等会儿就回去了。” “你和谁在一起?”沈素玉问了。 颜扉眼睛一睁,心里哐当一声就不太对了,转着看商场,心想卧槽不会吧。 沈素玉在电话里道:“行了,不看了,我在上面的咖啡座刚跟人刚聊完。” 第25章 沈素玉的穿着打扮跟何雪言她姐走的差不多路数,收拾起来也挺好看的,何雪言见这样的女的有心里阴影,笑也笑不出来,说也说不出口,呆坐在旁边。 幸亏王旭东在,搂着何雪言喊大老婆,嘻嘻哈哈跟人打招呼:“苏果她妈啊,孩子太可爱了,你要不说是你生的,我都以为是颜扉生的,特像颜扉。我是说性格。” 商场咖啡店的隔间里,几个人围着坐,苏果还在隔壁游乐场玩。 颜扉笑的跟哭一样丑,无奈的看着王旭东跟何雪言,尤其是何雪言。 沈素玉挺有礼貌:“谢谢你们陪颜扉照顾果子。” 王旭东有点事属于憋心里还憋不住的,嘴贱哪儿坏往哪儿戳:“谢什么啊,我们跟颜扉都好的穿一条裤子那种哥们。带个孩子义不容辞,何况苏果跟我可好了,她刚一直搂着我说我像她爸爸。”顿了顿呵呵笑:“她爸爸是不是出差了,她说好久没见爸爸了。” 颜扉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你他妈的能不贱了吗。 沈素玉人家也是老江湖啊,瞧着场面,把王旭东的面相一看,笑着开口:“颜扉老跟你我说起你,说你是风流才子,诗酒一绝。”顿了顿道:“她爸爸和我在闹离婚,所以现在是我带孩子,我现在跟颜扉在一起,她是我女友。” 太直接了,吓了王旭东差点掉椅子下边去:“大姐你太直白了,也不考虑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一桌子都尴尬了。 王旭东心想再说点什么,瞧瞧颜扉,再瞧瞧沈素玉,也不能装不知道了:“呵呵,既然都说开了……我也说句不该说的吧,颜扉一大姑娘,上着班,也没时间老帮你带孩子。大姐,你是不是得考虑考虑……” “什么?”沈素玉道。 王旭东开口:“你不能把你家庭的错误和责任,转嫁给一个无辜的人……首先你就不该在完全没离婚的时候找我们颜扉。” 沈素玉体味话里的意思,嘴角一笑,看着颜扉:“你和你的朋友想的一样吗?” 颜扉张口结舌,想说是,这太打扰我生活了,虽然孩子很可爱,玩起来也很愉快。但毕竟也不能天天这么玩着哄她。 “玉姐,我是想……”颜扉开口。 “你说吧,咱们之间没什么话不能说的。”沈素玉其实对她也挺好的。 颜扉很不好开口。 何雪言在旁边缓和道:“我们就是看她也挺累的,上班带孩子,想着希望你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这算是何雪言能说出来自己都诧异的话,她觉得自己是有多爱颜扉啊,把这都忍了。 沈素玉跟那商业谈判似得,并不在意道:“这都是暂时的,虽然现在辛苦,但熬过这一段,我会好好安顿她们俩。谢谢你们这么关心颜扉和苏果,作为母亲和女友我很感动。”一边说一边拉颜扉的手:“颜扉18岁就和我在一起,我相信她也了解她,她在我离婚的时候选择支持我,我也很感动。我们会渡过这一关。是不是,颜扉?” 颜扉憋着口气,脸红了。 何雪言跟被人扇了十七八个耳光那样,别过头不看颜扉,生怕她说出什么让自己吐血,恨她一辈子的事儿。 王旭东急了,桌子下面踢颜扉,开口道:“颜扉,你说句话,说说你怎么想的,你考虑清楚,这不是小事儿。” “玉姐,我……”颜扉也忍不下去了。 沈素玉看着她,含的都是十多年相识的情分。 颜扉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的挺实在:“你在我念书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让我在这个城有立足的地方,我很感谢你。” 沈素玉点点头。 颜扉吸口气,说的很慢,当着一桌子人的面道:“实话说,玉姐,我对你也不是没有用过真心……”一边说一边眼泪掉下来:“我确实很喜欢你,不是钱的事,是喜欢你。” 王旭东都看不下去了。何雪言迈开脸不敢看。 颜扉眼泪珠子掉着道:“可我你结婚后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我从不理解你结婚,到理解,从不敢听你谈孩子,到可以给你带孩子。中间有很多事,我一点点琢磨透的,我明白了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世上对你来说有其他更值得关注的事,我也明白这世上也有更值得我关注的人和事……”顿了顿,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结道:“玉姐,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也挺突然,一桌子人都把她看着。 王旭东眼睛瞪的特别大,何雪言一口气差点没吸进鼻子,懵了。 “颜扉你是真汉子!”王旭东拍桌子大喊:“你太他妈的仗义了!” 沈素玉脸上的神情有一些惊讶,但随即也恢复了道:“既然现在想分开,当时为什么又要答应我?” 颜扉哭的难受,说不了话。 “颜扉你赶紧说清楚,从那造孽的身边死开,再不受那个气儿了。”王旭东急死了。 “颜扉,你可以跟我说。”沈素玉不理会那男的瞎起哄。 颜扉心里难受,杵着头说不出话,那个难受劲儿看的人特别心疼。 何雪言在旁边咬咬牙,不忍心都让颜扉担着道:“沈素玉。”何雪言站起来,一字一句道:“颜扉不想跟你在一起,因为我喜欢她,我想让她跟我在一起。” “何雪言……你也猛。”王旭东彻底服了。 沈素玉转头望着何雪言。 王旭东吓死了,搂着何雪言看沈素玉:“有话好好说啊,一码归一码,你别动手啊。” 沈素玉拿着茶杯泼了何雪言一脸。 “雪言。”颜扉吓一跳,起来抓着沈素玉的胳膊。 “你干嘛你!”王旭东也遭殃了,起来护着何雪言瞪着沈素玉:“我靠,大姐,不是你祸害人,能这样吗?你结婚就结婚,何必回头找她……你考虑过颜扉今后的事儿吗?你考虑过孩子大了,万一她怪怨颜扉害她没爸爸了?” 沈素玉不理他,放下茶杯,也把胳膊从颜扉手里抽出来,看着颜扉道:“如果这是为了报复我对你所做的,你成功了。” “我没过报复你,从来没有。”颜扉红着眼睛:“只是因为我喜欢上雪言,我想跟她在一起。” 沈素玉点头:“我接受,你们好好在一起吧。” “玉姐,你听我说,房子和车我还给你,这些都是你的。我知道你现在也很困难,那些钱你随便用……”颜扉跟她解释。 沈素玉扇了她一耳光,打的挺狠的。 打完也不说什么了,转身走了。 颜扉跟在她后面出去,沈素玉把苏果接出来,抱着孩子走了。 颜扉在后头喊她,她也不理。 大商场闹的挺难看,三女的一男的,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都看着王旭东,王旭东好歹也是名流脸,想挡也挡不了,也有人把他认出来了还凑过来找他签名。 何雪言懒得理他,追着跑去出。 停车场边,沈素玉开着自己另一辆跑车,放孩子在旁边。颜扉拍她玻璃,沈素玉也不搭理。 开车走了。 何雪言跑过去,拉着颜扉,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生气也挺心疼道:“你怎么就那么就说了啊,不是商量好先找苏台明吗……” 颜扉烦乱,看见她,抓紧她的手道:“我要不说干坐在那儿,你明天一准就跟我绝交了,再不能理我了。” “你怎么那么了解我啊。”何雪言瞧她给打的嘴角破皮了,伸手摸她脸:“疼不疼啊?她也够狠的,把你打成这样。” 颜扉嘴角吸气,看着她头发丝上还有茶叶:“她脾气不好,就这种人。大冷天的,你衣服都湿了,你让旭东送你回去吧。” “那你呢?”何雪言放不下她。 颜扉皱着眉头开口:“她那脾气我知道,回我那儿收拾东西了。”顿了顿:“我去跟她说清楚,房子和钱我都留给她,要走我走。她走了,不知道要把孩子怎么办,苏果就可怜了。” “那我陪你去吧。”何雪言叹口气,也够为难的。 “你跟旭东回去吧,你跟着我,她以为我示威呢。”颜扉答了。 何雪言不走,心里怕的要死,好不容易颜扉跟人分了,颜扉一个人回去,万一说一说又和好了? 颜扉还是让她坐在副驾驶了。 开车回了小区,上楼一转。 沈素玉没有回来。她给沈素玉打电话,沈素玉也不接。 颜扉倒是担心了:“她带着孩子指不定怎么样……别出事儿了。” 何雪言看她反应有点不乐,可想想苏果也挺担心。 颜扉给沈素玉发了短信。 玉姐,我们的事是我们的事儿,但苏果不管怎么样都是无辜的。你心里难受我理解,可是你先回来,天也晚了,你得让苏果好好睡觉。 没回复。 颜扉不甘心,打了四五个电话。发了十几条短信劝。 最后沈素玉给她回复了短信。 你没有欠我的,我也没亏你。你的东西我不要,我的东西你拿出去丢了就行。 苏果跟我在一起,她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她,你不用操心。你可以过你期待的日子了,再见。 颜扉拿着短信看了半天,回复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折腾完了,颜扉感觉精疲力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哪儿都不对劲。 何雪言在她房子里找了干净衣服换了。拉开衣柜,走进洗手间,触目所及都是她跟沈素玉生活的点滴和痕迹。 现在太好了,颜扉和沈素玉总算分开了。 可颜扉失神的模样,又让何雪言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大错误。 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道:“你想和我说会儿话吗?” 颜扉摇摇头,愣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何雪言道:“我有点累。” 何雪言叹口气:“你今晚一个人睡得着吗?” 颜扉摇摇头。 何雪言把她拉起来,极度想逃离这个房屋:“跟我走吧。” “去哪儿?”颜扉问她。 何雪言淡淡答话:“跟我回我家。” 颜扉有些疑惑道:“可以吗?” “没事儿。”何雪言开口。 何雪言拉着颜扉出来了,车还是沈素玉的车,何雪言开着带走了颜扉。一路上外头灯红酒绿,熙熙攘攘,颜扉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觉得脸疼。也许那么冲动的告诉沈素玉实在很傻,可说都说了,能怎么样。 “你是不是很担心她们?”何雪言能看出来。不管颜扉如何掩饰,这种感觉不会错。 颜扉跟她说的也挺诚实,心里感到的是痛苦道:“雪言,这不代表我爱她,或者不爱你,这挺复杂的,我也没办法跟你说清。” 何雪言也忧郁了,她得到了颜扉,可她们都不太开心。 颜扉说的很哽咽:“这其实怪我,不该跟她复合,但……如果不复合,她不会接受我对她的帮助,她太好强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何雪言开着车,安慰她:“别担心,她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生意场上都混过来了。不会有事,她能照顾好她自己的,那么大的人出不了事儿。” 颜扉心烦意乱,对她苦笑:“对不起,这也不该让你担心,你也难受……” 何雪言开着车,感觉到身处严冬,分外寒冷。 这世上的事儿,纠纠缠缠,没有个准儿。 她把车停在区域里的停车场,拉着颜扉天寒地冻的回去,兴许是眼花,她觉得前面她家门前走过去的人,背影特别像白霖羽。 何雪言没敢出声,拉着颜扉进了自己家门。 王旭东还给打了电话:“你们没事儿吧,这下把我害惨了,微博都开始传了,说我脚踏三条船,还跟了个有孩子的女人,人说那孩子是我的,我一八零后纯洁的男孩子,以后还怎么结婚泡妞啊,你们俩快对我负责任吧,嫁给我成吗!” “你去死吧你。”何雪言把他劈头盖脸骂一顿。 颜扉拉扯着何雪言的胳膊,想了想跟她说:“哎呦妈呀,我宁愿去死也不想跟他传绯闻,他乱交的我都恶心。”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抬头看见一人影吓的啊开始喊…… 何雪言拉着她走在四合院里,伸手把她嘴捂住。 灯光下头,老头又来这一招。 一摇一晃,大半夜跟僵尸一样在院里散步,口歪眼斜扶着门窗慢慢挪。 看见何雪言了,吱吱呜呜叫。 颜扉吓死了:“这,这老头干嘛啊?” 何雪言把手松开:“这是我爸,晚上散步呢。”赶紧过去把老头扶住,往屋里送:“爸,跟你说了多少次,大冬天别往外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你要想出来走动,让妈拿轮椅推着你。” 颜扉帮何雪言把她爸爸扶住了道:“爸,你这把人吓死了,还以为一僵尸在蹦。” 何雪言瞪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你。” 颜扉脸上还五个指头印,眼巴巴也挺可怜:“一激动,叫串了……”回头再喊老头一声:“叔,大晚上你还是进屋吧,外头怪冷的。” 第26章 大半夜领一外人回来,幸亏老太太退休前见过颜扉这号,看见她还挺高兴的:“这不是小颜吗?坐,坐,不客气。” 颜扉见了老总编坐都不敢坐了:“徐总,这么晚打扰你。” “在出版社还好吧?听雪言说,老跟你出差,你一直挺照顾她。”老太太人其实也挺和蔼。 “都挺好。”颜扉呵呵笑:“是雪言老照顾我,手把手教我怎么改稿。” “同事之间就该这样,我们那会也一样,我亏了也很多人帮我。”老太太活的比较红色,眼神也挺好:“脸怎么了啊?” 何雪言安顿好她爹从屋里出来,开口道:“我们晚上去吃饭,她碰见一个疯子虐待孩子,去拦了一下,挨人一巴掌。心情郁闷,我拉过来坐坐。”顿了顿:“看天也晚了,外头可能要下雪了,让她跟我住算了。”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乱啊。”老太太还感慨,看了何雪言道:“你这两天回来的都晚,你爸爸等不及,不听我劝,自己出去了。” 何雪言不想跟她生气,还得耐着性子哄她:“你也洗了快休息,明天周末,我一直在,带他出去走走。” 老太太点点头,跟颜扉还说了话:“那你们聊,我回卧室陪她爸爸,跟他念几页书。” 老太太也不爱跟人聊太久,人就走了。 颜扉吓死了,望着何雪言,说的小声:“你们家,老头老太怎么都怪怪的?” 何雪言想拍死她,忍气吞声,拉着她出了这边,回自己那栋房了,推门进去,她这厅改的也挺好,舒服宽敞,比她爸爸妈妈那边家具摆设都年轻多了。 颜扉瞧着她家前厅后院,也感慨:“住楼房再好,也不及你这院子一星半点。” 何雪言找了睡衣跟她都换了,又在洗手间给她找了洗脸刷牙的,跟她一块洗漱:“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了,盯着的人太多了,我姐想要的不得了。不管是卖是住,她都惦记死了。” “你得留着。”颜扉刷牙吐白沫子:“你姐跟你争家产,我第一个跟她急。” “你急什么。”何雪言道。 颜扉脸还顶着印子,眼睛转的溜溜的算的很清:“留着了,我也沾光啊。我把房子还给沈素玉了,我这辈子以自己的收入,就算去坐台也赚不上这地界的首付了。你要是也被你姐赶出去了,我们俩一辈子租房子住,过几年说不定房子都租不起,可怜翻了。” 何雪言琢磨着话,晚上那点抑郁渐渐消解,给颜扉递洗脸毛巾道:“要是真这样怎么办?我觉得我真抢不过我姐,何况还有个弟弟,老人家爱儿子,说不定他回来了,我们都没戏。” 颜扉扎了头发,在旁边洗脸,跟她俩人宾馆住久了,一直这样熟络。听完她说的,一脸水珠子跟她笑了:“那也简单,我们也不用混首都了。跟我飞机回新疆,随便找个什么兼职老师的工作,或者写写稿赚点稿费,我们下班就去山坡边晒太阳,喝喝葡萄酒,养匹马,跟海子一样去春暖花开。” “听起来我现在就想跟你跑了。”何雪言被她描绘的给逗乐了,要真这样也挺好。 颜扉嘻嘻笑道:“可别啊,我拼命念书过来,就是为了脱离苦海的。那生活只能想想,或者玩两天,天天住我已经受不了了。”顿了顿:“我太物质了,几天不看见商场LV的大广告牌子,浑身针扎一样难受。” 何雪言捏她鼻子:“没品位,那么丑你也喜欢。” 颜扉顺其自然搂她脖子,心情也稍微平复一些,尽量不想沈素玉的事儿。开口道:“丑归丑,值钱啊。”顿了顿道:“你不可能理解我缺钱爱钱,爱名牌的虚荣心情,因为你什么都有。” 何雪言拿她没办法,灯光下头,颜扉洗完脸后脸庞清洁,眼睛又大又明亮,脸上还有点红痕,皮肤好的能掐出水,何雪言心疼,亲她额头一下:“你乖乖的,我有的就都是你的。” 颜扉听的裂开嘴笑,又恢复精神头扑何雪言:“你怎么这么好?那先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啊!” 何雪言服了她这个小妖精,把她从洗手间提溜出来,丢自己书房:“你随便看。” 挺现代的摆设,颜扉这么多年近朱者赤,好歹跟着何雪言也混了好久,可头一次钻人何雪言卧室,也算开了眼。 抬头看见一副画。 张大千。 1949年,墨染的荷花,老大一副。 就这一副,颜扉伸手要从墙上取下来,眼巴巴望着何雪言:“送给我吧,我知道你也不缺。” 何雪言拍她的脏狐狸爪子:“这是仿的,我自己画的,但你也不准碰脏了。” “那真的在哪儿?”颜扉关心这个。 “肯定收起来了啊,家里那能放一堆真的,也得考虑安全问题。”何雪言都不想搭理她。 颜扉眼睛都绿了,盯着何雪言:“你这打死我,我都不敢跟你分了。”想了想:“还有什么值钱物件,快再刺激刺激我,以后人剁我的手,我也抱你的大腿。” 何雪言听得想踹她,这太没出息了。颜扉都等不及了在她家里翻箱倒柜的,何雪言特后悔领了一老鼠进门。颜扉乱巴拉东西,柜子一打开,里头还有留声机,都是特老的黑胶片灌的老京剧。丢下唱片,又扒拉出一沓知名大咖的手稿真迹。妥妥还藏了一大堆人家的好书好画。 这货还专门有个保险箱,里面有什么,何雪言不跟她说。颜扉软磨硬泡,何雪言嫌她烦,打开了,其实也不是什么,是几幅发黄的画收的特别仔细。颜扉眯着眼睛,卧槽出来了。 何雪言也心疼着,给她看了一眼赶紧放回去,好好保存了。 转了一圈,颜扉举着客厅蹲着的个玻璃摆件,看到下面刻着某欧洲艺术家的名字。伤心的放下来,看着何雪言:“你就说吧,你都睡钱堆里,为什么舍不得背个LV啊!” 何雪言懒得理她,拽着她回卧室:“你能想点别的吗?你的爱好也太低俗了。” 颜扉受了刺激,根本也不能想沈素玉的事儿了,自己往何雪言床上爬,满脸作奸犯科的神情:“求你睡了我吧,真的。哪怕你睡完不要我,给点分手费也行。” 何雪言伸手想打她几巴掌,奈何她脸上已经有巴掌了,再打破相没法见人了,没忍住,扇的特轻道:“好好的,别发羊癫疯。” 颜扉脸碰一下就疼,哎呦哎呦的。眼神娇柔道:“你早几年跟我说了你的真实实力,我拼命倒贴也得追你。什么别墅啊,兰博基尼啊跟你一比弱爆了啊,这下你惨了,你要不把我包了,我跟你没完。” “停,不准说了,我头疼着。”何雪言阻止了这个话题,盯着她道:“这都是我妈的命根子,没事儿拿出来还临摹学习的。也不可能钱不钱的,留在家里就是留着。即便将来我妈不在了,那我也得留着。” 颜扉听哭。 好容易找到一金主,又没戏。 何雪言坐在床边笑了,捏她的脸道:“我就每个月几千块工资,加上拿点提成奖金。偶尔人约我写点豆腐块专栏的稿费,撑死有叔伯多送几幅不太上心的,我丢给我姐让她拍了给我点零花。我还不如你会跟那些人拉扯赚的钱多。” 颜扉疼,吸溜着嘴角,梦都碎了。按着心口:“什么也别说了,何雪言,咱们的爱情结束了。” “颜扉!”何雪言想削她。 “干嘛?”颜扉哎着应了声,大眼睛闪光盯着她。 何雪言严肃着面孔:“你再说一遍。” 颜扉靠着床头,心想何雪言的床虽然不宽但挺舒服的,稍微起来一点,拍了旁边的枕头仰头说的也挺严肃:“什么也别说了,何雪言,咱们的爱情从上床开始吧。” 何雪言扑她旁边,使劲下狠手揉她的脸道:“你怎么那么让人糟心,一点也不可爱!烦死了。” 颜扉疼的眼泪快掉出来了,使劲拍她:“放手,我跑你家不是为了被你打一顿啊,何雪言,我错了,你放手。” 按床边收拾她,何雪言眯着眼睛道:“敢不敢乱说了。” 颜扉脸快肿了,摇头:“真不敢了,以后都不提爱情结束的事儿。”说完,扑何雪言肩膀上,搂着她说的亲热:“没钱就没钱吧,反正我也没钱,大不了咱不买LV了,我几百块淘宝也能过。你让我养你,我都肯。”顿了顿亲何雪言的脸,亲的老响:“只要你是我的就行了,别的我都不要。” 何雪言总算听见句顺气的话,盯着颜扉的脸道:“你有多喜欢我?” “比喜欢我妈还喜欢你,你说有多喜欢。”颜扉说了最掏心窝的话。 何雪言被哄的气越来越顺,任由她猫儿一样在跟前粘人,伸手摸她脑后的头发,在床上抱住颜扉,把她压在身子下面,看着她,凑在她耳朵边道:“颜颜,你这会儿心里还难受吗?” 颜扉的手搭在她肩膀,很轻的叹气道:“我没后悔跟她说了分手,只是有些担心她和果子的安全……你生我的气吗?” 何雪言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道:“我能不生气吗?可我抢了人家女友,也没什么好气的。”顿了顿:“这会儿,你不准再想她的事儿了行吗?” 颜扉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眼神水润泛光,红着脸颊去看何雪言,何雪言还没开口说话,她忍不住了,先递上嘴唇去吻何雪言。 何雪言刚刚被她弄的有多难受再也不想了,压着千娇百媚的小狐狸,被她缠着索吻,血液都往头上去,喉咙干咳的要命,小狐狸主动亲她,她躲了一下。台灯下面,颜扉一脸焦急,不甘心去解何雪言的衣服扣子,何雪言被她缠的难耐,抓了她的手按在旁边,凑在她耳朵边轻轻喘息道:“颜颜,不管你以前跟谁在一起,过去有多喜欢她,从今往后,你只准心里想着我。” “雪言,我答应你……”颜扉扭动着,在她怀里,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搂着她脖子也咬她耳朵,含着她的耳垂,舌尖挑动她的感官,手掌伸进她衣角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声音娇媚吐气:“求你吻我吧。” 小狐狸又软又媚,哀声求人,何雪言捧着她的脸低头含住她的嘴唇。 第27章 颜扉的嘴唇柔软湿润,何雪言感到她的热情,吻到两个人都喘息,颜扉才稍稍后退,松开一些,眼神蒙着一层水汽看着近在咫尺的何雪言。何雪言肤色泛着桃红,眼神有宠溺的意味,用鼻尖碰碰颜扉的鼻子,也不说话,就喜欢和她这样亲昵。 颜扉和她两个人最好的地方,大概也就是有时候不说话,也可以理解对方在想什么,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撇过什么道德不道德,她一个好端端的同性恋,办公室里朝夕相对一个大美女,这美人还对自己千依百顺,出差还成天睡一张床,这不出事儿真是奇迹,出了事儿反倒正常。 何雪言手指贴在她脸颊,似乎怎么也看颜扉不够,颜扉扑进她怀里声音又低又娇:“雪言,冷。” 何雪言对她这么利索挺高兴,笑了道:“你这是盼了多久啊,我还没怎么,你自己就投怀送抱。” 颜扉又不是娇羞的人,脸都不红光胳膊八爪鱼一样缠着何雪言,说的有理有据:“遇上你这样有钱人,就怕你不睡我,还担心什么。都是女的,谁能吃亏了。”顿了顿继续撒娇:“雪言。” 她惦记何雪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眼神可怜巴巴看着何雪言,何雪言夸艺术品一样,俯身吻在她眼睛上,用最好听的声音告诉怀里的人:“颜颜,你比所有的字画都美。”这一夸,把颜扉乐坏了,整一夜,颜扉像个馋猫怎么要也要不够,何雪言倒是喜欢死她缠人娇媚的模样。 “雪言,你好美。”颜扉喷着火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纠缠着手劲也放大了,何雪言认命,享受着颜扉的爱,在她手下也终于到了顶端。等颜扉累完了,何雪言把她捞进自己怀里,颜扉靠在她肩膀,和她接吻。抱着她抱的死死的,说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雪言,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 何雪言点着头,答着她的话:“我也喜欢你。” 颜扉从没有敢奢望这是真的,她觉得大概这就是梦。 纠缠到半夜,颜扉太累,先在何雪言身下睡着了。她年轻的时候和白霖羽在一起,很少想着主动去吻她,去得到她。那时候演的倒是被人压的角色,可是时隔七八年,何雪言在心智上完全成熟,她倒是渴望自己也能爱人。 爱谁?爱她怀里的颜扉,青春,率真,美的肆无忌惮的丫头。 何雪言疼她爱她,像疼爱自己的小侄女,心里只希望她好,希望她笑。 把自己当年受过的罪,都反过来理解,她不是白霖羽,坚决不能让颜扉受一点苦。 她怜颜扉,就像怜爱年轻时候的自己一般,爱极了。 这一觉,睡到9点多了。 何雪言极少睡的这么晚,平时工作忙,加上父母要照顾。可偶尔睡上一个懒觉也极为舒服,尤其是和人温香暖玉,滋味更美。 俩女人,明明都迟了也不想起床,颜扉跟小孩一样,趴在何雪言肩头,一口一个亲亲,叫一声亲何雪言的脸一下。何雪言被她娇媚的模样缠坏了,搂着她俩个人又做了一遍。 何雪言忍着身体里的余韵,想再收拾她,院子里头她老娘喊起来:“雪言?你睡醒了吗?帮我给你爸爸穿衣服。” “来了。”何雪言喊。 颜扉搂着她光溜溜的腰,撅嘴:“怪不得人说结婚了最好就别跟公婆住,容易有矛盾。” 何雪言伸手揪她鼻子:“哎哎,你胡说什么呢。” 颜扉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感受她的丝滑,咬在她胸口舒服的自己快爽死了,笑道:“快给家里找个保姆吧,我们俩的幸福要紧,我可不想跟你爸妈抢你。” 何雪言忍着快感,哼出声。这狡猾丫头,何雪言搂她在怀里,亲了她的嘴:“你还没进门呢,就算计我爸妈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肯定会包养我一辈子。”颜扉笑嘻嘻的。 何雪言轻轻扇她的脸,这丫头太聪明了。 磨磨唧唧起了床,何雪言洗漱完毕出了自己房间门。颜扉还在里面瞎折腾。何雪言不管她,今天天气挺好,她心情也不错。给爸妈服务也就没有那么唠叨了,照顾爹妈本来就是子女分内的事儿,她干嘛抱怨呢? 她早上嘴甜的哄她爹穿衣吃饭,人眼里都不像二姑娘了。 幸而她老娘这个人也不爱管闲事,只乐呵她几句,瞧她似乎心情好,还想拉着她去写大字。何雪言一听得了吧,这真没那个兴致,她跟她老娘软磨硬泡再不能写了。 颜扉推门进来,挺大方的,眼睛锃亮:“何老师,快写啊,徐总要教你简直天大的好事儿,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是徐总的女儿吗?” 老太太也爱嘴甜人美的小姑娘:“小颜说的对。” 何雪言瞧她一脸开心,不用琢磨也明白,这小丫头昨晚得了便宜自己舒服够了,大早上起来还得捡个更大的便宜。 颜扉乐的合不拢嘴,笑眼弯弯:“何老师,你们俩写完,把那不要的送我几张,我也拿回去学学。” 得了吧,何雪言白了她一眼:“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颜扉都要上她的人了,还要脸干嘛?说的止不住骚情道:“我不白要。”眼眸转转道:“你家不是缺保姆吗?我今儿给你干干钟点工,把画给我就行。” 她是嘴贫开玩笑,那老太太记下了,还挺高兴:“那也行啊。” 颜扉万万没想到,老太太是这种比她还缺心眼的人,顿时看看这屋里乱七八糟的一坨坨的书,再瞧瞧何雪言想哭。何雪言懒得理她:“我陪我妈去写字了,那你就收拾吧,不能开吸尘器,不能有大响动,不能……” 好长一串不能。 颜扉吸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翻身了啊,结果还是沦落到成了大丫鬟。 找人包养一回容易吗? 第28章 颜扉还真以为自己要当丫鬟才能混进何府,正打退堂鼓,何雪言笑了说:“用不着你,你坐那边喝茶吧,你好容易来一回,我们家真还能把你当佣人。那些我自己收拾。”回头还是推了老太太的邀请道:“妈,你自己先写字吧。” “你太客气了。”颜扉小声嘀咕,跟她眨眼睛。 何雪言斜了她一眼,心道,你得了便宜卖乖。 今个天气好,何雪言先给她爹穿暖和了,推到院子里让他透个气,晒晒太阳。 绕着院子转了几圈,转够了把他爹推去书房,她老娘练字,她爹在旁边看。 颜扉陪着她,体验何二小姐的生活。 这……甭说贵小姐了,这都赶上民国丫鬟苦了。 何雪言周末就不能停,家里从客厅收拾到卧室,还得照顾花鸟鱼虫…… 颜扉在后头帮她,心里顿时凉半截,说话很小声道:“你们家金山银山是缺你这个苦力,还是……你就爱操这个心?” 何雪言收拾卧室的书道:“那是保姆的儿媳妇怀孩子,人家回去照顾了,我也不爱干这些琐碎事,但我妈辞退了几十个保姆了,现在一个月给一万别人也不来。要找个合适的人不容易,我才顶上的。” 颜扉想了想,这算什么事儿啊,这隔着别的有钱人能是个事儿吗?顿时声音都提高了,一把拉着何雪言道:“我的老天,就这么个事儿,还值得你自己这么辛苦顶了这么久吗?你是疯了是傻了,怎么有钱也不会花!” 何雪言不明所以,看着她:“小声点,我妈怕吵。” 颜扉咽了口唾沫,觉得何雪言这人舍不得钱要LV,藏那么多值钱东西在家也是造孽。活该她被她姐欺负一辈子,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报复这两个字。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何雪言的女友,理应护着她,所以出主意道:“这事儿还不好办吗?太简单了!你姐那么有钱,你让她在城里租个房,一厅两室够了,把那阿姨家一家老小接过来住不就得了。” 何雪言压根没这思路…… 颜扉眉飞色舞的交代她:“说你笨,笨的我都看不下去了。那阿姨的儿子顶多就一农民,你让你姐给他随便找个工作,一个月哪怕多给几千,他高兴的肯定都不回老家了。他不回老家,他妈还回去干吗?再让你姐给人租个房子,让儿子儿媳妇能住。她一家都抱上你们家的大腿了,你拿金箍棒去赶,人家肯定都不走了。” 何雪言算听明白了,唯一担心的:“我姐能愿意吗?” 颜扉听了都肉疼,龇牙吸气儿狠心拍了何雪言的额头道:“你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你这辈子能在她跟前说点硬气话吗?” 何雪言挨了疼,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姐凭什么不同意啊?靠家里发了大财,不出力还能连钱也不出? 何雪言疙瘩了几个周的事儿,不过颜扉眼睛眨眨的主意。这该是谁偷着乐啊,何雪言嘴都笑歪了,越看越觉得颜扉这丫头美啊,没说二话,搂着颜扉亲了一口脸蛋,夸她:“你怎么那么聪明啊!” 颜扉又气又笑,谁聪明?那是何雪言太笨。这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何雪言自己都凑上来了,颜扉这小妖精手口并用,缠着何雪言嘴唇就贴了过去,丝毫不含蓄的搂着她索吻。 隔壁就是人家爹妈,颜扉缠着人家闺女亲的没完没了。何雪言都差点喘不过气,嘴唇被人吸的艳红,眼睛里泛着水光,那小狐狸精眉眼带笑,一肚子坏水。何雪言喘着气,掐了她胳膊娇看她道:“你收敛点。” 颜扉还收敛什么?她在何雪言跟前都收敛了五六年了,天天收,月月敛,就差没去出家了。现在是无债一身轻,正是她骚的时候,颜扉一双美眸睁大,调戏何雪言是特别顺手,指头勾着她下巴道:“老师你不喜欢吗?” 何雪言皱眉头,然后又没憋住的笑了。她心情太好,实在不能跟她计较。 颜扉看她笑,凑过去解馋一样又亲了她几口。 她太粘人了,何雪言却都随着她,处处宠她。 两个作奸犯科的从卧室钻出来,又往厨房钻。何雪言准备给爹妈做饭的同时,再好好做点颜扉爱吃的。 颜扉都要被她感动出眼泪了,天生掉下来也找不到何雪言这么漂亮,有才,有钱,温柔,还会做饭的…… “我太谢谢你妈和你姐了,没有她们的无私压迫,哪儿能铸就今天贤惠的你。”颜扉分析的头头是道,这叫亲人栽树,爱人乘凉。 “去去去,一边去。”何雪言拿菜刀赶她,不耐烦了道:“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颜扉这狐狸精刀子剥皮她都不怕,死皮赖脸的凑人旁边叫唤着雪言,声音又酥又嗲,听的人骨头麻。何雪言拗不过她,只能听她胡掰。颜扉一时得意忘形,张口说的没谱了:“你这么好,怎么就真没人肯要,让你一直单身活该轮我捡缺,乐死我了。” 何雪言一刀差点切手指头上了,惊了颜扉一跳,何雪言拿着刀皱了眉头,不言不语一会儿,颜扉这才收敛了,也停止了眉飞色舞的表情道:“怎么了?” 摇摇头,何雪言不想提很久远的事儿,怪她道:“说了我妈要安静,家里别提这事儿。” 颜扉瞧她说的认真,怕把她惹了似的道:“对不起……你不理我就行。” 何雪言叹口气,切红辣椒的手去撕她的嘴苦笑道:“活该要掌嘴。” 辣死了!颜扉惊叫,两个人在厨房里闹闹哄哄的。 涂了颜扉一嘴辣椒,把小狐狸可怜的窝水槽边洗了半天,何雪言笑了,颜扉不服气,逮着她给了她一个很热辣的吻。把何雪言也辣坏了。 两个笨蛋都在水槽边冲水。 等到饭上桌,四菜一汤,红黄白绿,香气四溢。 美的颜扉要冒泡了,光顾着吃,根本不想再说话。何老师这手艺,以后可以开饭店了,搞成连锁,还上市都绰绰有余。 塞的满嘴是菜,鼓着腮帮子在媳妇家享受,颜扉正要说话,口袋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 陌生号码。 本着说不定是笔生意,颜扉起身去屋外接了电话。 “阿姨……” 颜扉听声音吓一跳:“果子,怎么是你啊?你妈妈呢?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那边哇就是小孩哭:“妈妈在医院……阿姨……” “你妈住院了?!”颜扉一口气没缓过来,脑子里茫然一片道:“果子乖,不哭,来跟阿姨说,哪个医院啊?” “我不知道哪个医院……”小孩说的断断续续:“我和妈妈在酒店,她在房间里说很难受,一直捂着肚子……” 晕死。这就是沈素玉顽固的下场,工作忙出的老胃病,药在自己家,她走的潇洒什么也不拿。受刺激活该。颜扉弄清楚情况,反倒没先前那么紧张了道:“乖宝贝儿,跟阿姨说,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妈妈让我按了叫服务员的铃铛,一个叔叔进来,后来三个叔叔一起把她送医院了。叔叔还问我爸爸在哪儿,问我怎么找爷爷奶奶……我说妈妈不让我找,他们说帮我找,我就说了爸爸的名字和公司名字……” 颜扉吸了口气,算是听懂了:“你爸爸找到你了?” “恩。”苏果点点头。 “那你爸爸在照顾你妈妈吗?”颜扉问的着急。 “没,爸爸和妈妈吵架了,他光带我走了……”苏果哭了道:“爸爸和爷爷都说不让我见妈妈了,阿姨……我担心妈妈……” 哭音可怜,颜扉听的难受道:“乖不哭了啊,你不知道是哪个医院,知道酒店什么样吗?好好想想啊。” 小孩只是哭,好一会儿才开口:“门口有圣诞树和圣诞老人,还有小丑送气球。” 颜扉心想这怎么找啊,满城都是圣诞树和送气球的,还要多问。听见那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果果跟谁打电话呢。吓的苏果把电话挂了。 喂了两声,没音了。再打过去,关机。 颜扉头脑一热,先给王旭东打了电话,劈头盖脸:“你帮我找找哪个五星酒店门口有圣诞树,还有小丑送气球的,要快,我有急事儿。” “我又不是中情局!”王旭东抗议了。 “你动动手指头,发条微博,两分钟内过千的回复。你比中情局还强大。”颜扉看上他名人效应的威力,这叫合理利用。 挂了电话,一转身,何雪言神出鬼没就在门外头不远处。 颜扉快人快语:“苏果打电话,她妈住院,她爸爸把她带走了……” 何雪言咀嚼着这个话,和她脸上的忧愁。一时间自己也忧愁起来。 大中午,太阳光不错,只是风呼呼的,吹的人脸颊疼,头发乱。 何雪言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善解人意,瞧她可怜,不愿意为难她,说的挺平静的道:“那你赶快去看看她吧,别出什么事儿。” 冷空气有点太冷,刺的人鼻腔很疼,颜扉有很多话在嘴里说不出,眼睛雾蒙蒙看着何雪言。 何雪言悄悄道:“不说了,我爸妈在。”说完了顿了顿:“你去看看,有话就和人好好说……” “雪言,我……”颜扉要说出来,可在人家家门口,只好转作小声:“我去看看情况。” 何雪言不知道是否听清了,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进屋了。 颜扉感觉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过去犯过错,一而再再而三,这让人恼怒,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犯同一种错误。 第29章 颜扉打电话呼唤了王旭东,等车来了坐他车去找医院去了。何雪言回屋里收拾了碗筷,眼瞧天气好,再者也答应她爹了,只好把她爹收拾整齐轮椅推了出去溜达一圈晒太阳。 太阳好,风也小,何雪言感觉自己今天可能得了沙眼,冷风吹的眼睛酸。 …… 王旭东开着车,今天一脸严肃,除了叹几口气,连个P都不放。 颜扉坐在他车上,除了刷他微博下的留言,找找线索,就是命令他往哪儿开,也不跟他说太多。 亏了这姓王的是个万人迷,名人效应大,才不过十来分钟,地点已经被网友猜的八九不离十。国盛大酒店。 颜扉下了车直奔酒店前台,把一切报上来后,得到了消息,昨晚病倒的送去市中心医院了。 出了门,颜扉瞧见王旭东在停车场边抽烟,一脸死爹一样的郁闷。 “谢谢你了,你回去吧。我打个的自己去。”颜扉淡淡答了,心里有愧。 王旭东把烟掐了,看了她一眼,瞧见她漂亮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开口道:“你这不是害雪言吗?她那样的人看上你,你还跟别人纠缠不清,雪言心里多难过啊。你就不能给个痛快,这事儿能成就成,不成拉倒。” 颜扉抿着嘴,北风呼呼吹,她头发丝飘在脸边,眼睛都吹红了,整个人跟难民似得。似乎是想了很久,吐出一团白雾,心口压石头一样难受道:“我喜欢雪言,但现在我得先去看看玉姐,于情于理,我做不到不闻不问。”顿了顿手掌揉了眼眶,说的也哽咽道:“算我不是东西一回……” “你这丫头怎么说不听!”王旭东恨她宁顽不灵。 “人跟人不一样,我只能这样。”颜扉留下话径直往马路边去,伸手拦了辆出租自己走了。 …… 搭车跑去医院,直奔科室,问了病房,颜扉敲了门。 里面没动静。 颜扉直接把门拧开了。 单间病房,窗帘拉着,房间里隐晦一片,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刺鼻,沈素玉神情木讷靠在病床上,手臂上挂着吊针,额角还青了一块,一双眼眸呆呆看着对面的墙,也没见来人,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十岁。 “玉姐……”颜扉低低喊了一声,心里不是滋味,她自小认识沈素玉,从没见过她这样低落的时候,沈素玉在她眼里永远都是那个趾高气昂,浑身自信的女人。现在的模样让人一瞬陌生极了。 沈素玉没回话,呆呆坐在床头,这房子里安静的只剩吊瓶的药滴答个没完。 颜扉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挪动步子慢慢坐在她床边,怕她冬季挂针胳膊凉,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一些,微微皱了眉头小声道:“玉姐,你感觉好点了吗?” 沈素玉这才闭了眼睛,五官愁苦的皱在一起,跟她摇摇头,却还是不说话。 颜扉叹口气,淡淡道:“是果子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你。” 她提了孩子,沈素玉才睁开眼睛,一脸焦急的用一只手拉住她道:“啊,我女儿怎么样了!” “小心针!玉姐你冷静一点……”颜扉惊的看她的手,沈素玉手掌死死拽着她胳膊,抓的人生疼,着急的眼睛里都是泪水道:“你告诉我,她怎么样了……” 颜扉掰开她的手,抱歉道:“她应该跟爷奶在一块,是偷偷给我打的电话,她没事儿,只是很担心你……”顿了顿口袋里掏出手绢给沈素玉擦眼泪道:“玉姐你别急,这些都是暂时的,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总有办法见女儿。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她妈妈,这总是改不了的……你先好好的啊……” 沈素玉听着她的话,面如死灰,靠在枕头上,眼泪水宛如决堤般,哭红了面庞,摇着头,抽气道:“孩子是我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苏果,她是我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他怎么能带走她……” 颜扉实在也看不下去了,低低开口道:“她是你的,玉姐,苏果是你的,谁都带不走,你别难过,等这两天针挂完了,我陪你去找她。” 眼前眼泪模糊一片,听见颜扉的声音,沈素玉仿佛终于认清旁边的人是谁一般,这才抬头细细看了颜扉一眼,满脸泪痕突然自嘲的笑了一笑,笑容透着悲苦与无奈,极度的不信任。 颜扉收回了给她擦眼泪的手,像是被人用针扎了心口。 涌出委屈来,刺的人心疼。 沈素玉的笑容冷淡下来,干燥起皮的嘴唇发白,被泪水浸泡有一丝苦,张开嘴小声道:“你走吧。”环顾四周,终是吸了口气,把眼泪极力束缚在眼眶不想认输一般自嘲道:“你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明白……我知道,你觉得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你,所以拼命想回报我……过去我高高在上,你觉得默默等我,忍着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苦就是回报,现在看到我落魄,你更觉得是个机会,想一笔还清,所以才答应复合,你是不是还打算买了房子把钱还我……然后你心无牵挂就可以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从此再也不联系我,甚至忘记我……” 咬着下嘴唇,感觉手心冒冷汗,她是她教大的,当然是不能瞒过她的。颜扉感觉很糟糕,扭过头不去看她,注视着房间一个角落,好一会儿才又扭头,仍是不能面对她,压着眉头小声道:“你一个人,又病了,不可能应付的过来。” 沈素玉拧着眉头道:“这样有意思吗?你已经选择过了,何必骗自己呢。” 颜扉说不出来,她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神经病,但眼前的一切,注定都是她的责任,她逃不了的。 “你走吧,我根本也不想看见你。”沈素玉下了逐客令。 颜扉叹了口气,一再逼迫下,忍不住道:“你这样固执更没意思,你是谁害的?还不是你自己,你结婚前怎么没看清他这人不会百分百付出感情对你,只是把你当做棋子……可你劲头来了,不管不顾就嫁了。”颜扉说起这个就来气,越说越激动道:“回头你孩子都生了,才想明白这事儿,一折腾起来说离婚就离婚……你让别人怎么办?” 颜扉咬咬牙,吐了十年积怨道:“你……你让我怎么办?” 她说的很轻,神情伴随着无奈和酸涩,她生的漂亮,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难免惹人心疼。沈素玉靠着床,含泪看她,嘴角自嘲的笑笑,忽而失去了全身力气般,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心里一直都怪我是不是?” 颜扉心口疼痛,默默道:“是,是我怪罪你,我不该吗?我不能喜欢上别人吗?”顿了顿说的很委屈:“我凭什么就要忍受你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说的再白一点,我根本也不想给你带孩子,我见了小孩就心烦!如果不是你自私任性,我跟何老师会一直好好的……这都是你的错,你跟我理直气壮什么!说的我得对不起你一样……” 她一股脑吐出来,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沈素玉看着她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表情稍微放的平和,眼睛还是红着,只是不再是自嘲,倒像是懊悔一般。 像一轮西沉的太阳,充满了懊恼和悔恨。 “你还好吗?”颜扉在沉默里开口。 沈素玉摇摇头又点点头,慢慢开口:“有什么好不好……”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眼神放的稍微温柔,端详了颜扉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也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玉姐……”颜扉头一次听见她跟别人道歉,心里惊讶。 沈素玉一脸憔悴淡淡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你念情分关照我,我不该不知好歹……”顿了顿,看着颜扉,含了眼泪伸手道:“你过来一点,让我再看看你。” 她躺在病床上,形容可怜,颜扉了解她也同情她,稍稍往她跟前去了一些,像过去无数次对她低了一些头,沈素玉的手轻轻摸了摸她头顶,嘴角露出一些欣慰的笑容,眼泪掉下来,掌心去抚颜扉漂亮的脸,短暂停留后,颜扉别开了头。 抿着嘴唇张开,颜扉小声道:“我答应何老师跟她在一起……” “何雪言肯定对你很好。”沈素玉颤巍巍说出来,收回手不再纠缠。 颜扉抬头看她,再次用手绢去给她擦眼泪,然后才道:“她对我很好,可她是个烂好人,对身边人都挺好,好的有些没原则。”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没心没肺加了一句:“她跟你是两路人,但你跟她姐还挺像的,她姐跟你一样爱管人,把她管的都抬不起头。” 沈素玉听她扯东扯西,叹口气:“你倒是很久没有和我说这么多心里话。”心里不知怎么,也轻松一些了道:“何雪言对你好……你心里高兴就好。” 颜扉是个直肠子,既然都说开了,索性道:“可我也不是跑过来故意气你报复你的。根本不是这样……我虽然选了何老师,就不会再跟你复合,你不理解我也罢了……但这么多年我都是跟着你过日子,你在我心里除开恋人那部分,我拿你当我亲姐,这没法变,我不会骗自己。” 沈素玉点点头,几乎是哽咽,吐了字:“谢谢……” 颜扉字字句句都是肺腑,管不了那许多:“你现在困难是事实,我不想看到你遭罪,你就让我帮你一阵儿,就一阵儿,你这么有本事肯定不会一直这样,你好了,苏果才能好,我也放心。” “何雪言呢?你不怕她难受?”沈素玉淡淡一笑。 颜扉头晕脑胀,嗨一声豁出去道:“我都怕死了,也快愧疚死,心里比她还难受。”顿了顿:“所以你得好快一些,你好了,我也不这么下作跑来照顾你,何老师也就解脱了。” 沈素玉哼了一声,露了一点点笑,跟她点点头,头一次在她跟前服软道:“我当然要好快一些,我还得打官司要回孩子。” 千恩万谢,颜扉感激了她是个识大体,见过大场面的人,她总是佩服沈素玉人坚强,遇事儿能扛起来。 “苏果一定会陪着你的,你放心。”颜扉像小孩子那样笑了。 沈素玉想再笑笑,可又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有些人你知道她会一直等你,她属于你,你以为她走不掉,于是反反复复离开,最后就真的只有离开。 怪她太多的自以为是。 第30章 王旭东开着车晃悠在路上看什么都不顺眼,想着颜扉这个小贱皮子脑袋不知道怎么有坑,给一女人做小三,亏她干得出来,图什么啊?他开车手滑,差点路边跟人碰上了,要是个老实人也就罢了,偏偏也撞了嘴皮利索的主。 王旭东墨镜都没摘,车主把他认出来了:“我说哥你好歹是个名人,这不赔的利索点,我发微博了啊!” 微博这东西,说好也好,说不好,能让你里外不是人。 王旭东摇车窗,眉头紧锁,认算倒霉给了钱。 “路上小心了你哎,撞死了中国可少一文坛先锋啊。”车主拿着沓人民币挥挥手。 他高兴了,王旭东还一筹莫展。找点儿把车停了,摸出手机也不敢给何雪言打电话,男子汉大丈夫,说不管这破事儿就不搀和。“满城漂亮女人,我犯得着吗?”王旭东扪心自问,他最不差的就是女人。 环肥燕瘦,各行各业,老的少的,他能喊出一个连来。 拿着手机,按首字母检索,看了半天,想想颜扉,再想想何雪言,其他女人的脸怎么想都有点俗索然无味,不是说人家不漂亮,漂亮归漂亮,一开口说话,就不是味儿。坐久了,你跟她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怎么形容呢?就是一盘菜你看着好看,吃起来不好吃,下次叫你吃第二回 ,你捂着嘴就跑。 色香味儿俱全,还能让你回味无穷的。 这种女人毕竟少。 “我怎么把现成的给忘记了!”王旭东哎呦一声,可算解脱了,这不新认识了一神仙妹妹吗?赶紧播了号码给白霖羽,笑的带了花,电话一通就嚷嚷:“我,旭东啊,小白你干嘛呢?” “我在家,也没干什么。”白霖羽在家正整理一些从国外带回来的资料,听见他瞎叫觉得意外道:“你有事儿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我看天气好,我一个人正无聊,喊你出来咱们坐一会儿聊聊天。”王旭东约姑娘都是直接说,从不拐弯抹角。 白霖羽嘴角笑笑反问道:“怎么没找小颜跟何老师,找上我了?” 王旭东叹了口气道:“别提那俩同性恋,听了就来气。” “怎么了?大作家,你在书里开导别人,搁着自己气成这样,合着书都是假的啊?”白霖羽不慌不忙,开他的玩笑。 “此一时彼一时,我天生智慧多的溢出来,我只好写成书跟广大人民群众分享,造福他们生活生产。但人说医不能自医,所以我得找你帮我给我看看,里里外外的看看,我怕自己快被那倆性取向扭曲的给气死。”王旭东大吐苦水兼不要脸。 白霖羽放了手里的一本书,歪着脑袋对电话道:“那你不行到我家楼下的咖啡店吧,我收拾一会儿就下去。”顿了顿倒担心了:“雪言是不是出事儿了?” “我等会儿到了跟你说。”王旭东挂了电话。 开着车,心里可算敞亮一些,加了脚油,王旭东疯狗一样往人家家奔。到了小区外,进了咖啡店,刚抬头就望见白霖羽穿着薄薄的白毛衫在里头坐着。快三十的人了,兴许是巴黎待久了,穿的简单但透着一股自信的风情。 咖啡冒着烟,王旭东倒是不好意思了:“让你等久了,有点堵车。” “没事儿,我刚从国外回来也没什么事儿。”白霖羽笑容很淡,看着他的模样道:“雪言出什么事儿了?把你都气坏了,我听听。” 嗨。王旭东可不是想来说颜扉和何雪言那档子破事儿的,怎么绕来绕去又掉坑里了。自顾自喝了咖啡道:“小白你关心这个干嘛?能不说她俩吗?” 白霖羽歪头笑笑,说的挺自然:“你不是找我给你看看心病吗?你不说,我怎么给你看。”顿了顿有些自嘲道:“我看是你还把我当外人,不想说吧。” 天见可怜,王旭东摸着心口道:“哪儿能啊,我对你一见如故,恨不得八拜之交,拜了高堂,直接洞房。” “这有点夸张。”白霖羽摇了头,绕回去道:“你就说吧,你心烦什么?” 王旭东估计今天也是躲不过了,耷拉着耳朵,喝咖啡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就是嘴下流,心里头对雪言是当菩萨拜。”顿了顿:“昨晚她俩和我带苏果在商场玩,不小心碰见苏果妈了……就是包养颜扉的那个女的,颜扉一时冲动就跟她分手了,雪言护颜扉心切就跟人承认她俩在一块了,那女的泼了雪言一碗茶,自己带孩子走了。” 白霖羽听着,抿了嘴角。 王旭东絮絮叨叨道:“哎呀本来事儿这样也就好了,今早颜扉那个神经病给我电话又说那女的生病了,她又跑回去照顾人家去了。” “那雪言呢?”白霖羽只想知道这一件事儿。 “雪言……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想想就心疼死人。”王旭东苦大仇深道:“我们雪言你别看她闷着不说话,心里什么都知道,神经又过敏,她这辈子没爱上我,是她的大损失。她如果愿意跟我过,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遭这个罪。” 叹口气,白霖羽不想跟他计较这个他到底爱多少女人的问题。想着何雪言受罪,但她也没理由去打诨,沉默也不说话了。 王旭东抿着咖啡,见她都没音了更觉无趣,挠挠头道:“我说你怎么也不说话了,何雪言就那点事儿,咱不理了还不行吗!”顿了顿,着急道:“你要是琢磨写成书那就另当别论,这素材能写八本郭敬明出来了。” 白霖羽眉梢眼角都是温文的神色,过去她生的傲,年岁长了又都沉静下来,更显得她肤白容佳不落俗套,对着王旭东的疑问,只好淡淡笑道:“我和雪言总归是认识多年的同学,感情都在。雪言从前的时候受点委屈,好多天都吃不下饭。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所以不把事儿往脸上放,但心总不会变。事情闹复杂,雪言吃不消……” “那能怎么样?她自己选的……难不成我跪下来求她跟颜扉分啊?”王旭东不耐烦了。 白霖羽才张嘴道:“你也别劝分,她会跟你生气。”顿了顿,无奈笑笑道:“她如果有什么你多帮帮她就行。” “行啊,合着转一圈,你最了解雪言了!不愧是老同学啊!”王旭东拍手了,几乎是发现新大陆了,一把抓住了白霖羽笑道:“还等什么啊,我带你去找何雪言,看看她怎么样了。有你我还怕什么啊,你帮我劝分了吧……我是舍不得她最后闹的跟颜扉玉石俱焚。” “你喜欢她?”白霖羽问了。 王旭东又松开她,垂头丧气摸着心口道:“五六年前本来动过这个心思,也追过她,但雪言拒绝了。说我跟她不合适。我缠了她仨小时问怎么不合适,她说了……” “说什么了?” 王旭东心烦不已道:“她说她心里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解不了套。不想跟我在一块,怕伤了我。” “是颜扉吗?”白霖羽攥紧了手指头。 王旭东摇摇头,想想道:“那都多久以前了,那会儿还没颜扉呢。颜扉这个小贱货不知道怎么勾搭上我们雪言……”顿了顿:“我不想说颜扉了,叫她去死吧。” 白霖羽肯定是不能和他去劝人何雪言,这不合适。她跟何雪言分都分了那么多年,互相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正想推脱,说自己劝不了何雪言。 王旭东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 何雪言的。 …… 大冬天,虽然天气还可以,中午带爹出来溜个弯,公园里转悠两下也无心看风景。何雪言木木呆呆,想着自己心事儿,堵。 颜扉那丫头,她也不好意思说不让她去。毕竟不管怎么说,沈素玉对颜扉有恩在先,见死不救当然不合情理。主要难受在,颜扉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她了,但毕竟心里也放不下她。 …… 何雪言往日推着她爹出来转悠尽量跟她爹多说说话,解解他爹在家的苦。她娘要安静,她爹是电视也不能看,塞耳机听个广播,时间长耳朵又受不了,看书眼睛又不行。就等着每天这一多小时的放风。 今个轮着何雪言心情不好,一路上也没什么话,推着她爹只顾走,心不在焉的。她爹是偏瘫也不是脑瘫,脑子好使,人还是一样心细。自己最心疼的闺女不说话,老头走一半路嘴里呜呜。 唔了几声,何雪言才反应过来,停了步子去瞧人道:“爸,你怎么了?” 老头僵直着脖子,眼睛珠子晃,嘴角再抽也吐不出字,只能继续呜呜。 “你是渴了吗?”何雪言从轮椅后背的袋子里拿出保温壶,倒了一小杯水给他,凑跟前喂:“喝慢点。” 老头没辙,张嘴喝了。 何雪言松了口气似的,把保温壶收好,准备重新推他,老头还不停歇,一直要说话那样还勉强要抬手抓何雪言胳膊,手指头动弹。 “爸,你怎么了?不是口渴?”何雪言千哄万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爹平时也没什么这样非得闹腾的事儿。她心里知道她爹受罪,她姐当时也挺难受的还说过她爹不如解脱了,这道理谁都懂可毕竟是自己爸,怎么能往那上头想,她气不过,跟她姐大闹了一回。 她姐也生气自此撂下跑了,她只好自己硬撑。 老头跟她杠上了一样,她一连问了七八遍都不对。 问着问着人就急了。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要不咱今儿不逛了。”何雪言要把老头往回推。 老头歪鼻子斜眼又不乐意。 何雪言都快哭出来了,什么心酸都往外泛,可爹受苦跟她闹点小情绪,她也只好忍了,小声哄:“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说完了,也挺懊悔,慢慢推着她爹找了个公园长凳子坐下来,跟她瘫子爹叨叨:“我最近工作忙,接了个自己不愿意干的活。加上跟同事相处也不愉快……好多事儿。” 老头僵尸一样就坐在旁边轮椅上,眼珠子盯着她的脸,说他是活人也有呼吸,说他死了一动不动裹的跟粽子一样也挺像。 叹口气,何雪言坐在木头长凳上,望着她爹和公园里的人,眼泪还是掉手背上,热乎乎的。 怕她爹看见,赶紧拿白玉一样漂亮的手给抹了。低着头,长头发遮了脸。好一会儿才拢了头发,跟她爹露了个笑脸,还开导她爹:“都是小事儿,你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老跟那些十七八的一样折磨自己也没必要。你说是不是?其实我有你和妈陪着我,我心里挺踏实的……”说半天,何雪言还是不能欺骗自己,笑脸成了哭脸:“你跟妈要是都不在了,这世上谁惦记我……” “怎么也没人帮帮我……”何雪言说了最掏心窝子的话。 第31章 她爹这下不呜呜了。坐在那儿,眼睛里也流了眼泪。 何雪言说完话,看见这个,心惊肉跳,还来不及自己伤心,赶紧给爹擦眼泪:“爸,你别啊,我也就是随口唠叨……你别难过,你说我这其实也没什么,就嘴上说说,跟你撒娇……” 纸巾抹她爹的脸,何雪言道:“真别哭了,我怕了。” 她爹不知道怎么的,裹得厚实的大围巾,脖子硬是用力往下点了头。 何雪言可算遇见稀罕事儿了:“爸,你脖子能动了!” 老头又奋力点了一下。 何雪言美死了,伸手把他爹抱住:“爸你真了不起!” 她爹也许是见她高兴了,炫耀似得又点了头。 何雪言这回可当是遇喜事儿了,突然一下就把所有事儿都抛诸脑后了,起来就在旁边给一医学教授打电话,喜不自胜:“张教授,我爹下午这会儿突然能点头了!我能带他去你那儿给他查查吗?看看他这是不是在恢复了。” 医生也挺惊喜,说了好事儿啊,你过来,我帮他全面检查。 何雪言在一边打电话笑出来:“好!我马上带他去,你等着。多谢你一直照顾我们家,太谢谢了。” 挂了电话,何雪言可能是太高兴,推着她爹就沿路返回,速度也明显加快,路边走几步想起来她一个人也抬不动她爹上车,不指望她妈了,打电话给她姐。她还没开口呢,她姐机关枪一样,“我正和英国人谈展览的事儿,机会难得,不急你等会儿我给你回过去。” 何雪言按了电话。实在没招了,离她爹远点往后退了几步给王旭东打了电话:“旭东,你忙不忙?” “不忙啊,在跟朋友聊天。”王旭东千依百顺起来,张嘴想问你跟颜扉咋样了,没好意思出口。 “那你能来我家一趟帮个忙吗?”何雪言喜上眉梢,语气里都是春意盎然。 这口气合该不是伤心欲绝的人应该有的啊!难道是她想开了,愿意甩了颜扉找自己合计了?王旭东琢磨这气象道:“我马上来,你别着急,你跟她分手她敢缠着你,我甩她耳光。” “你胡说什么呢?”何雪言就知道他一张烂嘴,幸亏离爹远了几步,被爹听见就惨了。 “怎么还不分啊,她都这样了,你还要她干嘛?”王旭东给她跪下了:“求求你,看在咱们多年交情,我给你赚了那么多钱的份儿上,别稀罕颜扉了,让她自生自灭不行吗?” 何雪言冷了面孔,不想提这个事儿,凶了他道:“你来不来你!不来算了,我找别人帮我。”实在不行她给宋立打电话,宋立总归是一叫一个准。 “来!马上!”王旭东嗖的起来,跟着就往外头跑,他女神召唤他,没理由不去。 何雪言长松口气,在她已经够悲惨的人生里找到一肯卖劳力的。刚回头,正想过去去推他爹。没注意,旁边窜俩小青年溜直滑轮,你溜就溜,前头一个猛窜后面那个拽他背上的背包,俩人一道在哪儿玩惯疯窜。 哐当,前头溜太快冷不防躲何雪言她爹的轮椅,后头那个也没抓住,稀里哗啦撞他爹轮椅边上,把轮椅撞翻了。 “爸!”何雪吓得手机摔地上了,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爹没了平衡,随着轮椅咕咚一头栽在一边,刚好点,出了个事儿。 …… 救护车震天响的时候,何雪言坐里头吓死了,语无伦次抓了护士的手一直问人家。护士也没办法,只能劝劝她,说回去检查。 老头额角摔青了,鼓了一包,起初睁眼,后来挂上吊瓶迷迷糊糊就不醒了。 电子设备上,心跳血压呼吸……正常一会儿不正常一会儿,吊人心。 等进了医院,急诊室出动了。 何雪言只好在外头等。那撞了她爹的小孩她也顾不得追,三下五除二人也就跑了。可就算抓住又有什么用?撞都撞了,事儿也出了。 她姐不早不晚给她回了电话,听见事儿电话里就叫出声。 半小时后,王旭东带着白辰一起奔来。 走道上,何雪茗正一脸气不过,狠心剜了何雪言两眼,咬着嘴唇咬白了才松开,训起来道:“你就不能长点心,这回看怎么办吧!”也是真着急了,望着科室的门深吸口气,没忍住火指点妹妹道:“打个电话的功夫,爸就撩路边给一男孩撞了。还幸亏是小青年,要是一汽车……” “姐你别说了……这都我的错,咱等医生出来再说吧。”何雪言真不能跟她再动气,操心老头都操不完。 “你以为我想跟你吵!”何雪茗可能天生命里就跟她妹妹不对路,一身浅灰的职业套装披着大衣。 这回可是亲姐妹俩,可看着根本也不像亲的。虽然都长得漂亮,可哪儿有姐妹味儿。 王旭东知道她姐,没见过。 白辰认识她的时候,她姐在美国蹦跶。 见面不如闻名啊。王旭东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人欺负他的心头肉,嘴损就上去了道:“你就是那个老惦记爹妈财产的大姐是吧?年纪这么大,孝顺的事儿一件没干,好意思说你妹吗?” “你谁你。”何雪茗没好气打量他一眼,她也算文艺圈的人,瞧王旭东眼熟,突然想起来是谁,哼了一声,讥讽道:“流行小说作者,王旭东。我们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干嘛?” “我是雪言朋友关心她不能来吗?”王旭东本着不给何雪言添麻烦要不然就把她姐打死了,缓缓开口道:“什么流行小说,你瞎胡说什么,我是一严肃文学作者,就没写过流行小说。你没看过书,千万别抖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爸这时候了,你叫这些人来干嘛?”何雪茗雷打不动只数落何雪言。 “关心朋友不行啊。”王旭东插嘴。 何雪言忍着的极限了。 白霖羽看不下去了拉了王旭东一把,小声道:“别说了。” 王旭东张张嘴,闭上了。 何雪茗瞧见她妹没音了,单点火点不着。生着闷气,也就不说话了。 等半天,医生出来了。 姐妹俩围过去,医生道:“基本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撞伤了,对他有一些影响,我们得留院观察一周。” 松口气,何雪言掉了眼泪:“谢谢你们,真谢谢。” “医生,你辛苦了,太感谢了。这周还得靠你们多照顾,我爸也不容易……”何雪茗也开了口鞠躬。 王旭东在旁边去安慰何雪言:“叔叔没事儿,这下都好了。” 何雪言跟他点头,眼泪掉的更多,白霖羽掏了手绢递过去,碰上何雪茗也看不下去她哭哭啼啼递了纸巾又哄她道:“擦擦,不哭了,爸没事儿就行。我就一时着急把你说了,看你娇气的。” 她姐就这样,来回总没错。 何雪言伸手接了她姐的纸巾,没搭理白霖羽,白霖羽也不说什么揣了手绢默默在一边。 护士把人退出来,安排了高级病房。人算是住下了。 何雪茗也发愁:“妈还不知道呢,说了也该着急,她上年纪心脏也不好了。”顿了顿,“她也住不了医院,左右都太吵了,写不成字,画不了画,看不进书,回回又该抓瞎了。” 何雪言见她态度缓和,也知道她姐指望她在跟前照顾,但跟她姐计较,玩心眼有什么意思,害的不是她爹妈?肯把亏吃了道:“别让她来了,你回去哄哄她就说没事儿我在这儿,今天天也晚了,她来也睡不好,你明天带她来看看就行。饭菜你打电话订那家,都是现成的,别忘记给喂下院里的鱼,再给花浇水。” 轻松活给了她姐了,极大让步。 何雪茗也不不知好歹的人,点了头态度缓和多了:“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妈。爸这儿呢?你一个人行吗?他翻身收拾……不得都要人。” “我跟单位请假,再请个护工帮忙。”何雪言安排着。 她姐唯一有点人性的地方,掏了包里的信用卡塞她口袋:“费用都我出,你想要啥也就拿着用。”叹了口气,拍何雪言肩膀:“晚上我叫司机把你东西送来,隔壁病房我帮你要了,明儿早司机给你送饭。” 何雪言点了头,她姐的钱不花白不花。想了想,拉了她姐一下过去点道:“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快办了。” “怎么了?”她姐开口。 何雪言想起颜扉的主意来道:“你房多,你把离咱家近的那套空出来,把张阿姨跟她儿子,儿媳妇都接过来住进去。你再在公司里找个保安的工作,让她儿子干上事儿,工资开高些……有什么要求尽量答应人家。你让张阿姨能回来照顾爸妈……算我求你帮个忙。” 何雪茗是生意人,按道理这是亏本买卖,可何雪言好容易拉下脸求她,再不想计较道:“可真是你想的主意,这条件比公务员待遇都好。这阿姨不回来,肯定是神经病了。” “你帮吗?”何雪言道。 “顺你一次,你是我妹,爸妈也要人照顾。”何雪茗答应她了。 何雪言心里石头落地,跟她姐稍稍露了点好脸。 收拾东西,何雪茗赶回去去看老太太。 她姐走也好,她落得清静,而且她姐嘴甜会哄老太太开心。 “大姐慢走。开车看路。”王旭东还挤兑。 何雪言瞪了他一眼,王旭东轻浮好胜的毛病改不了。耳根清净要保住,才对王旭东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这照顾我爸七八年都顺手了,病房小挤来挤去。我爸病了,也得休息。都回去去,让你们操心了。” 王旭东好说歹说要留下帮她,何雪言没给好脸,最后把他轰出去了。白霖羽倒识趣,看了她两眼,不说话也就离开了。 何雪言望着她爹,坐在病房的沙发里,感觉自己快成了一堆散沙,抓都抓不起来,累崩溃了。 歪着脑袋,靠着沙发就沉沉睡了。 噩梦连连,还纠结着爹摔了的事儿。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头恍恍惚惚,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给她盖被子,跟护士在小声说话。她太困,反应不过来。 等惊醒了,额头都冒汗。身体太虚。 病房里是台灯的光,她一觉睡的都到半夜了。她爹还没醒,机器的生声滴滴嘟嘟,显示没异常。 她伸手掀了自己身上一条厚羊绒毯子,愣了半天。 桌子上,水杯里热水还冒烟。旁边放着大的保温饭盒,筷子,勺子都在下面餐布上摆着。 拧开盖儿,冬瓜排骨汤。热腾腾,香气袭人。 何雪言正想尝,勺子都拿在手里了,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咽得难受。 把勺子丢下来,起了身推开病房门。 走道里冷冷清清,门外头的长凳子上,白霖羽正在收拾一个背东西的包准备走。 何雪言抿着嘴不说话。 白霖羽在她对面拢了头发,把巴宝莉的围巾系好,淡淡开口:“你不想见我,我知道,我走了。” “滚!”何雪言低声吼出来,眼睛红着,像憋了三五年的闷雷道:“有多远你滚多远,你们都给我滚,我一个都不想看见!我就算一个人一辈子,也不要人可怜!” 白霖羽皱着眉头,拎着送饭的包,裹了大衣朝她走过去。 何雪言今天哭多了,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 白霖羽给她递手绢道:“你要是在意过去的事儿,我走你要高兴些。你要是完全不在意了,我离你远离你近,那都没关系了。” 何雪言不动弹。 白霖羽对她道:“你要是现在真的过的开心快乐,就算你把我忘记,我也是高兴的。” 她是个高挑自信的美人,一直都是,她一直能自己拿自己的注意,说干嘛就能干嘛,有天份有毅力有心劲。所以白霖羽要出国就出去了,要写书就写成了。 出点样儿。她谨小慎微的命格,充满了种种不安,缺乏强大的生命力来注入。 她是个很需要被爱的人。 所以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喜欢那些危险的要命的东西。 那些总是过于张扬绚烂又无法掌控的东西。 比如白霖羽,再比如颜扉。 颜扉像太阳一样,可天气不好就见不着太阳。 糜雨霏霏,鸟儿都藏在城市的阁楼里,阴云不散,风寒人静。 何雪言抗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脑海中盘桓着什么,吐词道:“你走吧,我只想安安静静。” “雪言。”白霖羽开口,脸上充满无奈的自嘲道:“我知道伤你太深,所以我一直不敢联系你,见你,甚至不想你听见我的消息难受。” “你走吧。” “你真的喜欢颜扉吗?”白霖羽道,悲伤的神色:“她还有别人。” 何雪言吸了口气,脑子空白道:“我只有她。” …… 她左思右想,这话不算是病句。好多年,她也不太联系朋友了,冰疙瘩一样坐在办公室,那都是颜扉在跟前绕来绕去,除了颜扉肯做小伏低哄着她的臭脾气,单位都没人待见她。颜扉好不好,她自己知道。 颜扉跟了沈素玉,顶多她就跟颜扉分开,没什么大不了。 可反复去跳一个坑,这是她十七八岁傻的时候。 伤狠了后,神经病才再去摸电门。 第32章 白霖羽走了。 何雪言感觉精疲力尽,回了病房,望着桌子上的汤,又想哭。 她反正也喝不下去,只好都原原本本放在那儿。 看了时间,晚上8点多。正心乱如麻,手机在包里响起来。 打开一看。 何雪言捂住了嘴,眼睛都模糊了,是颜扉的电话。这丫头在外头一天,舍得给她打一电话。 “喂?”何雪言压低声音,不表现的太过于狼狈。 颜扉从停车场边一路狂奔,上气不接下气冲进了医院大门开口道:“雪言你在哪个病房呢!我在楼下,旭东刚跟我说了今天的事儿,吓死我了……你快说你在哪儿!” 倒不是何雪言声音像哭音,颜扉比她还着急,跟中风的是颜扉爹似得。 说了地方,颜扉跑电梯边就挤进去:“我马上来!” 电梯的速度颜扉还嫌慢,恨不得是瞬间移动奔何老师那儿去,王旭东这狗东西一点不仗义,打电话骂了她半小时,然后才说了正事儿。 楼道里,颜扉无头苍蝇正转,何雪言在那头轻声喊她。 颜扉跑过去,跑到她跟前,什么也没说就先把她搂怀里,声音哽咽:“出事儿也不告诉我,人都心疼死了。”死死搂着何雪言也不在乎人来人往。 何雪言一颗心发酸,能够感受到她从外面带来的一身寒气,天寒地冻,颜扉的脸和手都是冰凉的,可她的气息她那股掏心挖肺的热乎劲儿,仍然很暖。 “我没事儿,我爸也没事儿。”何雪言叹口气,还是那个慢慢腾腾的死样子,淡淡一笑,把她推开一些道:“顾不上给你打电话,你跑一趟也麻烦。” 她忧郁又浅笑的模样,颜扉都想按墙边把她往死里亲,太让人心疼了。 “都是我的错。”颜扉想不出来什么安慰她的词儿,只觉得是自己太坏,太作践何雪言。 何雪言实在也没力气跟她计较,走道里拉扯也不好,就先把她带进隔壁她姐给她要的病房,关了门,才瞧她。手指头去摸颜扉的脸,何雪言委屈一天究其原因都在她身上,可一瞧见颜扉那个孩子那样看她,何雪言满心的抱怨和酸楚都发不出来,只好低声道:“不提了。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你别老说对不起我。” 把颜扉感动哭。 抓着何雪言的手,颜扉从没有感觉到这世上有人这么理解她,对她这样好。眼泪下来道:“你越好,我就特讨厌自己,我实在都不知道你看上我什么。” 这世界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何雪言喜欢她,那是多少年朝夕相处慢慢磨成的,若说是大街上一见就爱上,放在何雪言身上肯定是不可能的。颜扉简单直接,聪明活泼,在她跟前能逗她开心可以让她不设防,这大概是何雪言喜欢她最大的原因。 “别多想了。”何雪言淡淡笑笑,对这个问题以轻松带过:“那不就是看上你长得漂亮吗?” 这玩笑说了总也有好几遍了,但先前都是颜扉厚颜无耻自己给自己贴金,听何雪言夸她那是头一回,颜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唰一下脸红了,那张白皙的俏丽面孔带着笑,挺不好意思:“哎呦,你怎么也开我玩笑。我自己说说就够不要脸了。” 还能知道不要脸这事儿啊,何雪言稀罕了捏她鼻子:“你还知道自己不要脸的事儿啊。” 颜扉眉目带笑,一双眼睛精灵一般水润暧昧道:“我就算再漂亮怎么比得过人何老师?□□质就输人一大截……在我心里我们何老师美啊,比钻石美,比美金没,人民币更是没法比。”说完挣脱开何雪言的手,反而把她的脸碰到跟前,满眼心疼:“你怎么这么美啊。” 何雪言一身鸡皮疙瘩掉地上:“求你别说了,我都要吐了。” “我实话实说,你怎么漂亮还怕人夸。”颜扉笑起来眉眼弯弯,温暖极了。 她笑容单纯,仿似少女。何雪言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很多年以前的白霖羽,表情一下僵了。 颜扉捕捉到她的变化,终于也觉得不合适一般收敛了笑容,尴尬的开口:“我不该一来就瞎叨叨,你心里肯定担心你爸还难受,哪儿有功夫听我开玩笑。”顿了顿关心起来道:“雪言,你爸怎么样了?” “还,还好吧,医生说暂时没大碍。”何雪言懊恼着掩饰心情,确定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才开口反问道:“……沈素玉怎么样了?” 颜扉叹口气,像期末考的烂的学生瞧着她,挺诚实开口:“老毛病胃溃疡,自己不注意,今儿下午又查出来有点息肉,医生安排明天动一个小手术,动完养养就好了。” “哦。”何雪言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道:“她爸妈呢?” 颜扉提了也挺头疼,索性都给何雪言说了:“他爸做生意有钱后染了赌瘾,跑去澳洲赌博输光了身家,他爸觉得无颜见人偷偷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她妈改嫁,她和继父老吵架,她就不跟人来往了,一年四季只跟她妈打打电话,她妈四年前随她继父移民去英国了。” 这一听,何雪言也不问了,只好道:“那你明天还是去看着她吧,她也没爹妈关照,没兄弟姐妹,孩子也没了,情绪肯定也不好。” “我的天啊,你别关心她了,善良用在别的地方吧,她是典型的自作自受。”颜扉惊讶的看着何雪言,她都准备好了何雪言跟她大吵大闹,赌气委屈,威胁分手,或者冷战不搭理她。结果冲锋而来准备堵枪眼那么悲壮,可何雪言的心平气静比那尼姑庵吃斋念佛的还大慈大悲。 不错,何雪言既没闹也没吵,似乎把这个事儿略过了一般,一张清秀寡淡的面庞微微皱眉道:“我不是同情她,颜扉。人一心不能二用,你懂吗?” 这话戳颜扉的心窝子,她赶紧点头:“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是喜欢她。我心都在你这儿。” 何雪言头有点隐隐作痛,她只好和颜扉再说明白一些:“我没有说这个。我说的是我的心现在都在我爸身上,我就算要和你计较什么真的也没有力气。你也一样,如果你心里放不下她生病,就好好的把这件事解决完。不要既想顾她,又想顾我。这种两难的事儿,没可能顾全了。” 颜扉算听懂了,望着精疲力尽的何雪言,宛如一盆冷水泼下来。 她一直以为何雪言是良善到傻,傻到真的太傻了,可把她知书达理的那段给漏掉了。也许不是何雪言傻,是其他人都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像她,真小人。 点点头,颜扉马上就表态:“我懂你的意思,雪言。”顿了顿道:“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些事儿,希望你也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今天太晚,你就让我在这儿陪你照顾你爸爸,明天我去看着沈素玉。她好了,我就不联系她了。到时候你爸爸也好了,你想翻旧账再扇我,我都奉陪。” 何雪言无奈地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她知道她不如颜扉能说会道,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劝走颜扉,颜扉固执起来可能会睡在医院走道里。她需要的也不是在她父亲生病的时候和人纠结无谓的感情。 冬夜太冷,她太孤独,她需要一个带温度的肩膀陪着她。 仅此而已。 拉着颜扉,何雪言钻进了她父亲的病房,父亲还在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他如果不醒来,何雪言的心始终像外面半空中被风乱卷的雪花,回不了云朵,落不到土地。悬而未决。 颜扉陪她坐在沙发上倒是眼尖看见了保温桶,打开瞧见汤还冒热气,也不问是谁送的。帮何雪言盛了,勺子尝了星点,味道还行还温着,东西就凑何雪言嘴边,哄她:“你还没吃饭吧,别饿着,这儿有汤你怎么也不喝点,你把它喝了吧。” 何雪言抿着嘴,嗅到那个味儿就头昏脑涨,不愿意发脾气只好道:“我吃过了,你饿了你吃吧。” “真吃过了?”颜扉不放心。 点头嗯了一声,何雪言瞧她也风尘仆仆的,伸手摸摸她跑的凌乱的发丝,劝她:“下午吃了,这会儿不饿。你吃吧。” 颜扉是真饿了,照顾沈素玉可不是轻松活,下午那胃镜做的沈素玉干呕了半天。她看着也没什么胃口,索性也没吃。这会儿了,美食当前还是动了勺子,把汤喝了一些。 那汤做的确实挺够水平的,白霖羽没白在法国混那么多年,也没白写一本美食小说。颜扉觉得好吃,终于好奇了:“这谁做的啊?还挺好吃的。” 何雪言不想说,又经不住问,淡淡道:“白霖羽做的。” 颜扉差点噎了。 露了好奇的笑道:“她怎么来了啊?” 何雪言觉得这是块裹脚布那样又臭又长的故事,一点儿也不想提。 “你怎么了?不说话。”颜扉用胳膊撞撞她,小心翼翼生恐得罪了她一般。 何雪言没理会她突然起来,往她爸爸旁边走,刚瞧见老爷子的手指头动了一下,心里咯噔,她爸爸怕是醒来了。跑过去一看,眼睛还闭着,仪器的指标都正常。失望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瞧见颜扉笔直的站在她身后,一脸关切。 “刚看到他手指抽了一下,以为他醒了,好像是我看错了。”何雪言小声开口解释,想掩饰自己的一切异常。没错,她大度她聪慧她通情达理,可她也嫉妒小气自私,恨不得她姐落魄无靠同她永世不相见。也恨不得扇颜扉叫她走,怪她没心没肺。更恨不得所有的人都快点远离她,让她能轻松一刻是一刻,能自己待一刻是一刻。都别来理会她烦她。 “雪言,你怎么了?”颜扉把她拉过来,往怀里抱住,心疼极了。 何雪言吸了口气,混乱的大脑思考不下去了。 她靠着颜扉,感觉那片雪花还飘在半空。乘着风掠过电线杆,掠过树梢,掠过楼顶,她每每想要落地的时候,风就催命一样赶着她,让她继续再飘一段。 这样总是担惊受怕的生活何日是个头? 何雪言觉得自己像疯了,耳朵边都是颜扉不断安慰她鼓励她的声音,她唠唠叨叨低声趴在颜扉脸边,终于是肯找一个人倾诉道:“有时候,我也想过我姐想的,他突然闭了眼醒不来,再不用受这个苦……可他不醒来,我感觉天都要塌了。真的。” 颜扉抱她的胳膊再勒紧一点,热乎的言语不断劝慰她。 何雪言太累,分辨不出好坏,只觉得有个人搂她很暖和。颜扉把她抱到沙发边,让她坐好给她盖毯子,在旁边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吻她的额头劝她休息。她帮何雪言守着老太爷。 “别胡说了,你爸爸就是药物影响睡一会儿。明早就醒了。你照顾他照顾的那么精心,一看老爷子就长命百岁。”颜扉哄孩子一样可怜她,摸着她的脸道:“我帮你看着,有什么我喊你,你睡一会儿吧。” 何雪言担惊受怕太久,终究难以支撑,靠着她肩膀点了头,闭上眼睛还是能闻到那个汤的香料味儿。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跟颜扉说说过去的事儿,微微呼吸,靠着她开口道:“我给旭东打电话送我爸去医院,旭东刚好和白霖羽在一块,他俩就一起来了。旭东担心我,就跟我姐吵了几句,我让我姐回去照顾妈了。饭是白霖羽做好送来的……” “你姐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她在欺负你,不用王旭东犯贱我就帮你扇你姐。”颜扉对她笑笑:“白霖羽做的这么好,别浪费了,明天继续叫她送饭。你不知道,当初我为她出书的事儿没少跟人磨嘴皮子,你帮她改稿,她巴结咱也是应该的啊。” “别叫她来了。”何雪言皱眉头,仰起脸去看颜扉,把她漂亮的脸孔清晰的映入眸子。 “她得罪你了?”颜扉总觉得她有些反常。 何雪言摇头,最终还是说不出口过去的事儿。她觉得白霖羽说的也挺对,如果她真的不在意了,何必在乎离的远近。老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她心虚一般,她有颜扉,她爱颜扉,对白霖羽就该放任自流,哪怕她站在自己鼻子跟前,也不必在乎:“她没得罪我……我姐说她明天帮我送饭,我妈明天也过来,我不想外人在。” “你姐还有点人性。”颜扉下了定论,最后亲了亲何雪言的嘴角道:“你睡一会儿。明天才有力气跟你姐吵架。” 何雪言抓着她的衣角,想求她无论如何别管别人,先陪在自己跟前。可说不出口,也知道这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她昏昏沉沉的大脑不想在考虑这些感情,只好靠着颜扉睡着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33章 困顿一夜,何雪言终究抓着了离她最近的温暖,靠在颜扉怀里睡到了天亮。 窗外雾茫茫一片,城市的高楼像埋在灰色的蒸汽里,一切艰涩不够分明。可天还是亮了,何雪言没有期盼到那个不会醒来的梦,睁开眼看到醒着的颜扉,耳边是她轻柔的问候:“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想说话,何雪言蜷缩在沙发上盖着薄毯子,撒娇一般搂着颜扉的脖子,仿佛还在找那场梦的延续。就这么搂着,不动不言语,倒是让颜扉紧张起来,抿着嘴角欲言又止,即使枯坐一晚守着何雪言,但心里还是愧疚。 医院的走道里开始喧闹,护士来敲病房的门。 俩个人只好互相看看,松开怀抱,让护士进来。颜扉小声提醒,昨天晚上护士来过了,你父亲醒来了一阵,他挺好的,我跟他说你睡了,他跟我点了头。 何雪言松口气,立在护士的身后用眼神向颜扉说了谢谢。 颜扉漂亮的脸上对她露出一些笑。 护士检查的动静再次弄醒了何雪言她爹,老头睁开眼睛,何雪言的心情又变得很好,笑容绚烂凑上去轻声喊了起来:“爸,你醒了。” 她握着父亲的手,心里的滋味千百般,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她那些父亲离世的担心非常幸运的要延迟了。老头努力的点了一下头,另一只手颤巍巍伸出来摸到她的头发,何雪言低着头凑在跟前,把脸伸过去碰到父亲的掌心,眼泪从脸边划过去,笑的非常漂亮,断断续续哽咽:“你醒了就好,都是我不好害你摔伤了,以后都不会了……” 老头嘴里呜呜的,摇摇头,保持僵硬的姿势碰触她的脸庞,何雪言感觉那些可以咀嚼的苦难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平时不爱笑,笑起来却十分好看,可带眼泪笑又让颜扉感觉心疼,取了纸巾递给她,劝她:“别哭了,免得惹叔叔担心。本来就没事儿。”顿了顿笑着露出小米牙齿对何爹开口道:“是不是啊叔叔,就说你怎么生的闺女,把何老师生的太多愁善感了,叔叔你一看就硬硬朗朗朝的,她太多心了。” 老头歪着嘴,眼睛眯起来,似乎是笑容,点了头。 何雪言松开父亲的手推了旁边的颜扉一把,拿着纸巾擦眼泪,笑着埋怨她:“你这丫头没大没小,我爸跟前你少开玩笑。” 颜扉笑起来灿烂明媚,仰着脖子显摆一般对着何爹乐了道:“有什么啊,叔叔就是给你们这些闷罐子给闷坏了。”在旁边跟何爹说来劲儿了道:“何老师这人好归好,太不会享受生活了,绷个脸不说笑话,叔叔你跟她过无聊死了吧。没事儿,以后我有时间就过来看你,专门逗你高兴,说乐了你得拍手。” 何雪言正想数落她个自来熟,何爹跟配合一样真的慢慢举手合在一起做了个拍的姿势。 “爸,你别听她叨叨,你好好躺着休息,胳膊别放出来小心着凉。”何雪言紧张去给爹盖毯子。 颜扉拉了一把何雪言凑耳边说了两声,回身跟何爹借人:“叔叔你先睡,我跟何老师出去说几句。” 拉着何雪言,俩人挤去了隔壁休息室。门一关,颜扉没忍住抱住了何雪言,心疼坏了道:“动不动就哭,你怎么那么娇气,你爸爸好好的你就该笑。” 这话特耳熟,是何雪言过去说颜扉的。 到轮到颜扉冷静镇定,她慌乱无措了。这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何雪言来不及想,被这小丫头捂的心热了,可算有了点生气,嘴角露出一些笑容,把颜扉也抱紧了在怀里道:“你长本事了,你哭的时候我都没那么数落你。” 颜扉想想,揉着她脑后的发丝低声道:“那就说好都别哭了。” 何雪言点点头,感到这世界都安宁了。 俩个人依偎着好一会儿,终究逃不过现实。何雪言满足了一般从她怀里起来,帮她整理着弄皱的领口,咬咬嘴唇道:“我爸刚好也醒了,我得照顾她了,等会儿我妈和我姐也过来……”顿了顿放空大脑道:“你早点过去陪她做手术,结束了你还能睡一会儿,昨晚你都没睡。” “别劝了,再说下去,我马上又得哭了。”颜扉说的是实话,她是修了多少年把何雪言这种神仙给修来的。 何雪言皱着眉头轻轻打了她肩膀,嘴唇吐字:“贱。” 颜扉这下笑了,凑在她脸跟前亲了一口,水润的大眼睛含笑道:“你还是骂我吧,我心里能平衡一些。何雪言,我知道,你装的这么好,其实就是想骗我感激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你都看出来了。”何雪言服了她的没脸没皮,可又喜欢她故作轻松的机灵眉眼。 再亲一口,颜扉点头百般怜爱的模样看她:“放心,我傻,所以你怎么骗我都乐意。三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都乐意。” “美死你。”何雪言捏了她鼻子,到底谁占谁便宜?少得了便宜卖乖。 颜扉给她收拾的哎呦哎呦的,何雪言帮她收拾了东西,大早上就是这样把她丢上走道,像妈催孩子上学那样把颜扉给催走了。再不崔走,何雪言怕自己先受不了会出尔反尔,憋不住要真的发脾气。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人一走,望着熙熙攘攘的医院楼道,何雪言顿时一阵怅然若失。 她想不出来她放颜扉走有什么好,但也不认为这就是坏。 不好不坏,就像她这个人,就像她身上所有的事,让她不情不愿,又不明不白。 怨恨过自己软弱,但转过头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现实。 聪慧如她,二十多岁竟然冥冥中都开始相信什么是命。 从未闯一闯,就先顺从了。 何雪言叹口气,生活给她的太多她总在想为何她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打开门,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她的心终究还是暖了,被他还好好活着这件事打动,脸上露出那种春天一样的笑容,打了热水,用毛巾帮他刷牙洗脸,如同照顾一个婴儿。 她喜欢这样和父亲相处,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个。她不必多说,父亲也从来不问,这样平淡的父女关系让她敏感多疑的内心踏实安稳。 有时候她有一些冲动,抑制不住想把心里的事儿都原原本本吐给她爹。她想着她爹终会了解她,不会怪她,不会嘲笑她那么傻。她想说说自己曾经多么多么爱一个女人的事,失去她后,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说一说,自己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自我封闭,到底是为什么。 再说一说颜扉的事,说说那个小丫头是怎么样让她又迷的三五六道的。 “爸……我那天陪你逛的时候,我心里难过……”她把所有的话都递到嘴边,然后又迟缓的小心翼翼思考起措辞,可就这嘴笨的几分钟,病房的门就咚咚敲。她姐的声音先响起来:“雪言开门,我和妈过来送饭了。” “哎!”何雪言答应了,只好又把所有都吞进肚子。 她姐领着老太太进门,何雪茗后面跟着司机老文,四十岁一个男的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挺热情的招呼何雪言:“二小姐辛苦了,我知道老爷子要清淡叫厨师熬了粥。”他是个有条理的人,一样一样递给何雪言:“还有给你的,你肯定也没吃好,点心是你姐给你备的。” 姐妹关系都是靠外人的好话来维持,何雪言接了知道她姐正等着,只好不去计较道:“谢谢你文师傅。”顿了顿再对她姐开口道:“姐你也费心了。” 得了,何雪茗一挥手把这戏原本接下去,笑一笑对她和她妈道:“姐妹俩还谢干嘛,昨晚我回去妈就开始操心你和爸,你也熬一晚上了,去吃点东西吧,我看着就行。”顿了顿把老太太扶到老头旁边,老太太也挺心疼,看丈夫这样拉着他的手一点点问,看他到底好不好。 老头挺争气的,握老太太的手也挺有力气,证明自己还有劲儿。 何雪茗嘴巴能说会道,多说几句给老太太宽心,加上医生也过来见老太太说没事儿,老太太就彻底放心了,脸上多了点笑容,为丈夫病情稳定高兴,和他嘀咕起家里花草的事儿。 说昨天干枝梅开了,她看见就画了一副,觉得画的好,等他好了请他回去品鉴。 老头支支吾吾点头,挺高兴的模样。 何雪言抽空才吃上口热饭,吃完没几分钟,她姐的手机就不停响,接电话接的烦。都是生意上的事儿,何雪言怕打扰了父母先赶她:“你这么忙,我留你都不好意思,反正现在也不差你,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她姐也挺好意思,跟她妈道歉:“妈,我也不是不想陪你们,合同都是签好的,我不去也不行。爸这样你也放心,我跟医生都聊过了,没什么。雪言在这儿将功赎罪,那我就先走了。”边走边吩咐:“何雪言,你有事儿给我电话,照顾人小心点,别再出事儿了。” 闹的何雪言像是没工作,在家闲得慌的那种人。 “你赶紧忙你的吧。”何雪言把她推出去门,直接把门关了。气都不打一出来,她迟早要跟她姐打起来。 门一关,老太太瞧瞧她也皱了眉头。 何雪言也难受,老太太才叹口气道:“姐妹越闹越僵也不好。” “谁跟她闹了,她想得美,我还懒得搭理她。”何雪言算是说了一次重话。 不知怎么得,老太太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带着老花镜的眼眸盯着何雪言的脸,突然笑了。看小学生闹别扭那样对女儿笑了,淡淡开口道:“你小时候也这样,雪茗抢了你的毛绒玩具,你也不去跟她要,也不找我做主,就斜她两眼,不搭理她几天。自己生生闷气。” 别人是难得糊涂,她妈已经懒得聪明了,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操心。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有回护的意思:“别生气,我没怪你摔了你爸,你爸这不也没怪你。”顿了顿道:“过来坐,我们给你爸爸念几页书,解解闷。” 老太太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英文书,喊何雪言去给她爹边翻译边念。 何雪言没心情,但不愿意让爹失望,翻了书正要读,她手机也响了。 一看号码,宋立。 第34章 “宋老师什么事儿啊?”何雪言知道他这人一般不会打电话来聊天,宋立怎么说也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靠谱。 宋立的电话里透着焦急的音儿:“雪言你和颜扉怎么都请假了啊?” “我爸摔了,医生让留院观察,颜扉她姐病了去看去了。”何雪言跟他解释:“你到底什么事儿啊。” 电话那头,宋立絮絮叨叨开始说原委:“你给我白辰的书稿我都看完了,我改的差不多了。你说你这毕竟是私下给我的,你自己要不要看看我改的。总编昨天还问我,怎么也不见你改稿的动静,说他等着你改出来,马上咱们就得去开发布会了,总不能空空如也,把好好一顿热饭炒冷了。” 何雪言吸口气,倒把这个事儿都忘记到九霄云外了。 自从那天丢给宋立拉着颜扉那丫头跑去玩去了,稿子是啥她都记不清。现在一提,说到底还是她工作,正踌躇,宋立开腔道:“你要过不来,我现在打个车给你送过去,你反正好歹过目一下,免得我改得不好,交给总编他还是骂的是你。” 话也没错。 左思右想,何雪言还是答应了:“那你送来吧,我在这儿看几眼,好了我就不用改了。” “成。这事儿成。”宋立点头连连,得了圣旨般把老爷子的病房问了个清楚。 电话一挂,何雪言又开始后悔,她这把宋立招来也不对。 事已至此,只有先这样吧。 正一上午陪着爹妈,临近中午的时候,宋立敲了门。何雪言还稀罕了,他来一趟怎么赶的这么晚。结果一开门,宋立倒是这辈子也没打扮的这么整齐过。头是头,脚是脚,穿着西装皮鞋,还领着水果鲜花…… “雪言,我来送稿顺道也看看你爸。”宋立客客气气直笑,弓着腰进门就给老太太问好:“徐总好!” 见着单位后生,徐老太太一贯都挺和蔼笑起来:“这不小宋吗?快坐吧,怎么还操心来一趟看她爸和我。” 宋立把花和水果递给何雪言,在老太太对面拉了个椅子坐下汇报那样端正点头:“听见雪言电话里说是虚惊一场,我就放心了。”顿了顿不太好意思笑了:“雪言前几天给了我一个新作家的稿子,我改完了,送过来给她过目,她觉得好了,我就给总编交差。” 老太太好歹是前总编,这一听笑起来道:“你是责编,一直带她,怎么她还指挥起你了?”顿了顿道:“雪言啊,你这怎么回事儿。” 算宋立聪明一回,马上改口:“不是雪言的事儿,是总编看上这个稿要雪言改,可我也觉得稿不错,就从雪言手里硬要过来,雪言是照顾我情绪。” 何雪言吐口气,感觉这事儿不对,赶紧拦了:“宋老师你也忙,稿你给我吧,我这两天看了就回复你。你要忙,你先回去吧。” 来一趟,打扮俩小时,花了不少钱买东西。 走了多没劲儿啊。宋立支支吾吾不乐意,何雪言来气:“我爸妈都爱安静,这病房也待不了人,不如你跟我去隔壁吧,咱商量稿子的事儿。” 一听不是走,宋立赶紧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纸:“都在这儿,雪言你先看。” 何雪言还没伸手去拿,这老太太本来好好坐沙发上,这回儿不知道怎么个心血来潮笑了道:“小宋,不给她了,先给我看看吧。什么稿,你们都这么爱看,抢宝贝一样抢。” “妈你眼睛不好,看这些干嘛。”何雪言头皮发麻,恨不得自扇一耳光,怎么就老是干这种石头砸脚的事儿。 宋立还一根筋儿,听见老太太要看自己改的稿,顿时兴奋的跟球迷见了C罗一样,举着稿子就过去了,何雪言拦都没拦住,宋立满脸堆笑往老太太旁边坐:“徐总要看是这作者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你看,我也谈不上说觉得有多好,就是清新,文笔干净,感情也充沛。” 手里握着一沓纸,老太太扶着老花镜,对着床上的丈夫还笑起来:“能做到这几点都不容易了啊,是不是重庆?咱也看看,现在写得好的年轻人的稿什么样儿。” “妈啊,那写的也不怎么样,可烂了,别污你眼睛。”何雪言急了,又不好伸手抢,只能咬牙恨上宋立这个猪,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立还来劲儿,一味讨老太太开心:“雪言谦虚,每次都这样谦虚。徐总你先看,要改我这儿有笔,你一出手,这书肯定大火。”包里还掏了红笔递给老太太。 何雪言没给他这榆木气死。 老太太可能也是太久没给人看稿憋得,当一辈子总编老给人改稿,退休没得改,手闲。宋立一个劲儿猛夸,老太太拿了笔还真认真看起来。雪言黑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只好骂宋立。 白辰那稿也不长,老太太眼快水平高,没半天就看完了。 嘴里噢一声,摘了老花镜,拿着红笔先批了几个字。 文章清风可人。 字是极好的字,就这么一写一批,稿子就值不少钱。 宋立眼睛都直了,一副听着教诲的模样低头等老太太发话,那老太太不疾不徐道:“小宋啊,不是我说你。你学问好这是优势,但学问好不能这样较真死钻学问,改稿这个事儿还是以原作者为主体,你先要弄明白人家是什么意思,帮他润的更好。千万不能觉得人家不如你,就给人家改成你的意思。你看看这稿多有灵气儿啊,你把人家好的段子都给划了,法语翻不过的,你别硬翻就留着也挺好,自自然然。” “徐总教诲得是,我改。”宋立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赶紧把何雪言也请着坐过来:“雪言我说我改不好,你看闹了笑话……徐总见笑了。你还是和徐总商量着来……” 何雪言什么心情都没了。 老太太一脸碰见好稿子的笑容:“这作者是谁啊?写得还有点意思。”低着头去翻稿子:“你看这段啊,想着她喜欢的人去教堂和牧师聊天的,但不直接聊感情,聊起中法饮食文化差异的。字字句句又想着喜欢的人,文字老道又不油滑,聪明人写得。” 何雪言不支声。宋立抢先道:“白辰是个留法的女博士,才不到三十岁人也清秀。” “长江后浪推前浪,好事儿。”老太太笑呵呵,看着何雪言道:“你也是觉得小宋改的不行吧?这稿子他改了糟蹋,人家肯定心疼。” 把宋立说脸红了,何雪言深呼吸头疼。 “我还有个法子,就是改的时候有什么摸不准的,就打电话叫人家原作者来,问问他的初衷。免得曲解人家意思。”老太太教导后辈,握着稿子翻到一页法文的,笑了道:“像这种拿不准的,她既然没翻译,愿意用法文写,你硬给她翻译了也不好。这稿急用吗?” “不急。”何雪言怕说急,她当场能把白霖羽给招来。 老太太抱着稿子,一脸笑容可掬,劳心劳力习惯了道:“刚好,咱们闲在医院也是闲着,叫那丫头过来,我看看她,顺道跟她聊聊,我给她改完。” 有柱子何雪言当场就撞死。“妈你能不能歇一会儿?” 摇摇头,老太太还挺天真看着她:“我也没累着啊,再说我们聊聊稿,你爸爸也解闷,他最爱听了,是不是?” 她爸也支支吾吾搀和上了。 宋立觉得自己办了个好事儿,顺水推舟一味讨好摸了手机就打电话,何雪言觉得他们都是神经病。 白霖羽在家正喝茶,一个电话,宋立叽叽咕咕说不停了。衡量了一下,白霖羽当然知道何雪言她妈是干嘛的,著名大师,不是什么人说见就能见,还能给改上稿。这事儿,是只好不坏必须要去见老太太一面。 宋立飞着唾沫星子,再奉承下去何雪言就要听吐了,一把把他电话夺了,自己在一旁接电话:“白老师,我妈叫你过来,你来吧,不过要是你太忙过不来我们也理解。” 白霖羽听见她的音儿,叹了口气,隔了几秒吐字:“我挺想听听徐总编的意见和教诲。不过,你看我过去合适吗?” …… 回回总是能把问题抛回来。 窗外还是雾霾一片,看得人呼吸都困难,心里也堵。何雪言讨厌死这样的天气,抿着嘴角最终不情不愿还是开口:“那你过来吧,就聊聊稿就行。” 白霖羽当然懂她的意思,点了头:“我也就聊聊稿子。” 挂了电话,何雪言有一种特别失败的情绪把她围绕。真的,失败透了。 她总是那个先认输的。 输的一点辙儿都没。 好容易,在她焦躁的情绪里,到了下午白霖羽背着包出现了,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是那副出众自信的样子。 何雪言默默不言语,领着她往床边去,介绍她:“妈,这是白辰。” 白霖羽鞠躬了问好:“徐总好。” 老太太扶着眼镜瞧了瞧,笑着可亲道:“好,你也好。怎么瞧着还有点眼熟。”顿了顿:“怎么像哪儿见过一样?” 白霖羽一笑,要说在你家见过,七八年前吧。何雪言插嘴:“哪儿见过,你眼花。” 白霖羽也只好笑笑:“第一次见。” “那就有缘啊。”宋立还稀罕了。 老太太也特别爱缘分这口子,瞧见这孩子也懂礼貌,就喊她过去坐,拿着稿子就跟她天南海北瞎聊起来,老太太学识当然过硬,白霖羽也不是白念的博士,一来二去还聊的挺好。加上宋立插嘴,真是一台戏都出来了。全是艰深晦涩的文学理论。 何雪言特头疼,在旁边自己爹倒了茶喂爹喝水。随他们怎么闹吧,还能闹成什么样。 稿子的事儿,老太太真的动手改了。 病房就那么大,一群人也不好挤在里头打扰她,何雪言领俩人出了病房,老太太就自言自语边给老头念,自己边改,乐在其中。 走道里,宋立炫耀一般对着何雪言:“太久没听徐总要看稿了,今儿算好的。”意思是多亏他来一趟。 何雪言哼都不想哼,斜眼看他:“她眼睛不好,平时我都不让她看。” 马屁拍蹄子上了,宋立不是滋味:“那总算是徐总碰见好稿子心痒,给她看看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她眼睛难受你负责?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稿子好那也是白辰的稿。你干嘛擅自做决定就给我妈了。”何雪言没憋住。 “雪言,你别生气,我是见了徐总太激动。再说徐总自己开口说要看,我也没辙……”宋立碰见她发脾气就软了,回回先低头认错,人也挺没眼色接话道:“我负责就我负责,不行我现在就去药方给她开点眼药水。” “你开什么玩笑。”何雪言碰上笨人也没辙了,楼道里不少人回头看,何雪言是个脸薄没法当人面吵架的人,吵了宋立也觉得特尴尬,她看了他那个缩头缩脑的模样,动动嘴唇还是道歉:“对不起,我爸生病我心情不好。你来一趟我得谢谢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了,你走吧。” 宋立瘦高瘦高站在她身边,一脸失望,可仍不死心:“我等徐总把稿子改完……” 白霖羽一直离两人有点距离,瞧宋立还不识相的纠缠,她过去把宋立拉到一边,开口跟宋立说了几句话,何雪言离的远远看着,见宋立点头连连还跟白霖羽笑,最后想开了一样跟何雪言挥手说再见,不知道怎么兴冲冲就走了。 何雪言纳闷了,可又实在不行问那边的白霖羽,她是怎么给宋立这榆木脑袋下的迷魂汤。俩个人离了一段距离,何雪言抿着嘴憋住了,白霖羽眼眸扫在她身上,突然笑了。 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何雪言觉得自己傻透了,恨不得把她的笑容撕烂。 第35章 白霖羽的笑容淡淡的,她个子高生的靓丽,岁月渐长多出一份优雅,无论怎么样的神色都叫人侧目。比起何雪言的冷脸冷心苦不堪言,她自在自由释然的多。 何雪言一想,这也不算错。分手后,她日夜煎熬放弃前途心灰意冷,十年未出市区只守在父母膝下,既无社交圈子也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心悸。比起她,白霖羽欧洲求学,漫游世上边走边看,和人恋爱和人交流,生活精彩内心丰盛。这些当然都是从面相上能看出。 一个摧毁自己生活的人,何雪言真是一点也不想再有任何评价和交集。 喉咙动一动,保持沉默,何雪言把目光放在别处,转身去了她姐给她准备的休息病房。白霖羽则放过了她一般,自顾自就坐在走廊里,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法文书打发时间,等待老太太给她修改书稿。 何雪言倒在病房雪白的病床上,一时头晕脑胀感觉累。望着天花板,大脑空白,咀嚼着自己那糟糕的情绪和表现,摸出手机想跟颜扉打个电话。调出号码又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想了半天,试探的给她发了短信。 你忙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发过去,等了很久颜扉没有回复,何雪言叹口气把这种不太正常的小脆弱又都收起来,谁在乎?她反复告诉自己,过去的当然不必在乎。 流水不能回头,落下的泪也回不到眼睛。何雪言宽慰自己,她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等待颜扉回来,真正回来,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事一吐而空,完全解脱。 然而,颜扉是否能扮演好这个救世主的角色,何雪言的内心其实也并无信心。 钻在房间里休息了半小时,何雪言收到了相熟饭店的送餐电话,对方不停抱歉说堵车送饭晚了。为父母,何雪言亲自去楼下取了饭菜。 拎着一堆东西,走道里,何雪言和白霖羽对望,老半天忍下心气,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开口:“过来一块吃饭吧。” 白霖羽就起来跟在她后面,小声开口:“我只能做到尽量不打扰你,事情完了,我就回去了。” 何雪言点点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和她一块进门伺候自己爹妈吃饭。老太太改书改的正高兴,她是老行家上手快,已经改了十几页了。瞧见俩人忙碌摆好菜,围着病房的桌子,老太太笑了道:“看着书,都是写的吃的,我还真饿了。” “徐总你多吃点。”白霖羽很客气帮她夹菜,何雪言把饭捣烂了去床边喂她爸爸了。 老太太人心眼好道:“你和我们雪言差不多大,就不要叫徐总那么见外。我已经退休了,也不是总编了,小宋是喊习惯改不了口。你叫我徐阿姨就好了。” “徐阿姨。”白霖羽改口特别快。 老太太见她聪明伶俐又生的好看,挺喜欢她道:“国外生活不容易,难得你还惦记国内的人和事。”顿了顿几乎是好奇吧:“你的书是你自己的经历还是别人的故事?” 白霖羽瞧见那边何雪言在看她,只好对老太太道:“一半一半吧,有的是我的,有的是别人的。” 老太太琢磨了一会儿,笑了:“那你和喜欢的人一块去郊游吃地方小吃的事儿,肯定是你自己的。写的特别有感情,如果是别人的故事,感触就达不到。你肯定很喜欢那个人。” 白霖羽吃着饭,淡淡笑笑,对老太太点头:“嗯。” “私事儿我不会问的。”老太太也是明理的人,很有分寸:“就是一些细节我得问清楚。你有的地方还交代的不仔细,写书还是写仔细已写好,让人也好推敲。” “阿姨说的是,我刚开始写肯定很多不懂,你多指教。”白霖羽倒是跟老太太能聊一块,俩个人吃着饭就这个书又说了半天。何雪言喂完爹吃东西,自己胡乱嚼了几口,完全就听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妈根本是书堆里待久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虚情假意。她妈那儿懂什么感情,她妈这辈子幸运的根本连情伤都没有过,书香门第,丈夫深情正直甘心付出,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无忧无虑活到老,感情的复杂,她母亲见都没见过。 一个虚情假意的人和一个天真的老人聊感情。 何雪言觉得她妈是被骗了。可她又不能当面出声,只好忍耐着听白霖羽聊她和她怀念的人。 “那你回来一趟找到他了吗?”老太太还听的挺难过的。 “我年轻不懂事伤害过她,回来后遇到过她,但心情不一样了。”白霖羽说的很自然,边吃边看着何雪言道:“相隔这么多年,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我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复合。我知道不太可能,我也不想这样做,这只是给对方添麻烦罢了。” “你倒是明白人。”老太太若有所思:“那对方是什么态度?他还喜欢你吗?” 白霖羽放下碗筷,在结束时候瞧了一眼何雪言,对老太太笑了:“应该也不喜欢了吧,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她只好过得高兴,我就安心了。” “可惜了你们少年的时光,不过这样也好,人生还长。”老太太听完随性笑笑,心还挺热:“回来也不要紧,你这么优秀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我们雪茗交际圈广,帮你介绍几个好男孩。” “谢谢阿姨。”白霖羽点了头。 饭就这样吃完了。 何雪言收拾一次性碗筷。她听到最后,又感觉泄气。就像是准备打人的人抬起拳头却戳进了一堆棉花里。 白霖羽并不是来打扰她生活的,那么她的怨气就无从向她发泄。她的怨气和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终究还是她自己的。她的超脱让她更显得像个傻瓜,苦和痛,都是她的,对方竟然轻轻松松就看透了一切似得得道成仙,内心永远安宁。 老天爷的公平体现在哪儿了? 何雪言拎着塑料袋去倒垃圾,她把垃圾扔在拐角的垃圾筐,却对着楼道尽头的窗户吹起风。天空阴沉的雾霾遮蔽了城市的模样,这冬天也太漫长了一些,风吹的她很冷,但她只希望再清醒一些。 脚步声临近,何雪言回头去看,白霖羽走过来在她身后,何雪言咬着下嘴唇不出声。 白霖羽伸手去拉她胳膊,小声劝道:“别冻感冒了,有什么你跟我去休息间说。” 何雪言甩开她的手,一脸不愉快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白霖羽松开手,只是挡在她前面,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把她的脸细细端详,像把她看透了那样开口:“不要说谎。”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可以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何雪言鼓励自己应该争气一次,不再那么没出息。所以眼泪都冲到眼睛里了,她把它们都锁死,不让它流出来显得自己那么烂。 何雪言气急败坏的模样,白霖羽已经见过千百回,她把这都归咎于何雪言生性太敏感脆弱,要哄好她太费工夫。她那时候是个学生,前途远大把精力都耗在何雪言身上当然不妥,最后她在反复的拉扯试探中,得到一个有效的解决之道,就是每次何雪言生气难过,她就不搭理她,等她过了那个劲儿再跟她好好说话,否则无异于是鸡蛋碰石头,她倔不过何雪言。 七八年后,何雪言再一次红眼含泪,寒风里消瘦脆弱,可比起大学时候现在的她更叫人怜惜。那时候她是万众宠爱的大小姐,闹闹脾气纯属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小姐身子还在,却是个丫鬟命,苦在心里头。 白霖羽不打算不管她,淡淡叹口气又以何雪言非常熟悉的语气和态度道:“你口是心非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说完了,多了几分强硬拉着何雪言把她硬从窗边拖开:“再吹就真的感冒了,在休息室我们谈几句,要不然就在走道里吵,你自己选。” 何雪言想挣开,可她抓的太紧。白霖羽扎着长发,斯斯文文却显出点霸道,拉着她丢了她进休息间。何雪言手腕红了,进门就把她推开,像发怒的狮子恶狠狠看着她。 白霖羽并不在乎她的全副武装,她见得太多,早已不新鲜。离她一段距离,低头自顾自先开口:“我跟你母亲说的,你也都听见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知道你自从那天办公室见到我,就一直有心病在心里。”顿了顿,抬眼看何雪言道:“我突然回国是因为收到咱们学校教授的一个邀请,他跟我说最近学校想招一批年轻教师,希望我可以回来。我本来不打算回来,但恩师盛情难却,这个机会也比较好,所以我就回来了。至于书稿的事,最早我发在我国外的博客上,因为比较受欢迎有一些点击。也不知道是谁推荐给颜扉,颜扉联系我要帮我出版,她很热情,我就答应了。” 何雪言一点儿也不想听,她才不想知道这些,白霖羽不由她,继续开口道:“见到你我也很意外,心里触动很大。我坦白,当时我年轻气盛一心想出去游学,我希望你跟我一块去。但我不知道你父亲病了,我以为你对未来没信心,不想跟我走……在国外开始也很不适应,有很多情绪,想了也非常多,做出了一个让我特别后悔的决定。” “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何雪言别开头。 白霖羽沉默了几秒淡淡道:“我是想告诉你,我欠你一个道歉。”咬字清晰跟她说了:“雪言对不起,是我辜负你了。” 何雪言眉头微微皱了皱,眼泪还是下来了。 白霖羽眼角也红了,吸了口气稳定情绪道:“对我们的感情没能有结果,责任都在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后悔,想过放弃学业回来找你,但我怕你也不会接受。”顿了顿道:“我跟你母亲说的都是真话,我仍然爱你,感情从没有减少。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并不会要求你和我重新在一起,我觉得我们在一起也不合适了,双方都不会感到愉快。我最后一点奢望,能做普通朋友吗?” “不能。”何雪言一口回绝。她又好气又好笑,她以为白霖羽是来找她回去的,战战兢兢吃不好睡不好,怕自己犯贱给人百般纠缠说不定就头晕答应了。但现在多好,白霖羽比她想的聪明多了。既不肯低声下气去求她复合,也不愿意复合后受她多年的怨气。精明的顾全了自己,好端端的准备对她远观不亵玩,太好了。 原来都是她自作多情,惦记白霖羽。 第36章 何雪言的自尊心又一次被摔下了二十楼,碎成一地烂西瓜。但这一次,应该不是悲伤,弥漫着一些她已经能够品味的黑色幽默,对她讽刺的辛辣。 她皱着秀美的眉目,睫毛上的泪滴如同露水,嘴角却不由自己的浮出了笑。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答案吧,何雪言得到答案的同时,把答案又吞进肚子。 像吞一颗苦果,咽的无声。 不过几分钟,她的担忧和幻想就灰飞烟灭。她还以为白霖羽会不同以往一次,至少她的书是那样写的。我和他们吃不到一起,我要回去找你。 现在,她就在她眼前,她确实也找到了她。不过只是仅仅找到了而已,站在远处远远看一眼,怀揣着她物是人非的感慨和自以为是的释然,再一次把她撇开。 何雪言白皙文静的脸庞带着那种淡淡的自嘲的笑容。近十年的执着,不过是作茧自缚。幸好,她保留了最后一些尊严,她没有那样急不可耐表现出期待,至少在她面前没有。 “雪言。”白霖羽喊她,很悲伤的模样:“如果这是你坚持的,我也愿意尊重你的决定。”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何雪言下了逐客令,脸上倒有了扳回一城的神色,擦了眼泪淡淡一笑:“你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说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我。我没那么娇贵,你也没那么伟大。大家不联系都七八年了,又何必假惺惺还要做朋友,陌生人就够多了。” 她终于强硬起来了,把受到的羞辱都还回去,不,她连去还击的念头都快要失去。她只想这个人尽快滚出她的生活,就像很多年前,她滚的干净利索不留音讯一般。 白霖羽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惊慌,只是她也红着眼眶,极力忍耐。她已经不再少女的脸庞被巴黎的风色染的成熟,然而明亮的黑色眸子压抑着眼泪,在何雪言宣判的时候,沉默着夺眶。 没有忍住,还是失声哭出来。 她永远那副高高在上不慌不忙的样子在瞬间崩塌,变得热乎乎,有血有肉起来。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窗外是冬季那阴冷的雾霾,何雪言离在对面,嘴角向下,压低了眉头。 白霖羽哭出声,何雪言回忆了一下,她是没有见过的。一次也没有。那个姓白的女人,聪明,自主,要强。所有的事都能随心处理妥帖,从没遇到过能难住她的事,她说考第一,就会考第一,说要组织支教,就组织了上百人。她不是失败者,所以不会在人前哭。 何雪言感到头皮发麻,她鼓起勇气只是回击了一次,这无关痛痒的拒绝,既没力度也显得不够致命,她都觉得窝囊。但现在,白霖羽就好像是被宝剑戳了心窝,流血不止。这算什么? 何雪言无法忍耐这样的局势变化。她不想安慰白霖羽,也没有办法再对她进行任何反击。她的心颤巍巍,已经意识到这场游戏实在不是她的强项。低着头不说话,何雪言从白霖羽身边走过去,对方滚不出她的视线,她只好自己滚。 打开门,走出去,留白霖羽一个人在房间里流泪。 好多年,她有一些疑问,在她那样生不如死的痛苦的时候,白霖羽是否真的没有一点感觉,是不是根本不会为她掉眼泪。现在她得到了直观的答案,眼见为实。 深呼吸,何雪言背对着房间立在走道里又想笑。这算不算是她赢了一次,虽然赢得稀里糊涂。她最大的一块心病,可能因为这场胜利,因为她可笑可怜的自尊,得到了一些缓解。 既然痛苦是双向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对方也是不开心的,这就公平了。 公平了,她还埋怨什么。好好过自己的,就够了吧。 何雪言手指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现在,她可算满意了。叫白霖羽去死吧,她才没工夫陪她玩什么分手后暧昧的游戏。她没时间,也没有那么下贱。慢慢呼出胸口的气息,何雪言去拿口袋里的电话,颜扉还没有回短信,但是她迫不及待起来,给她打了电话。 像农民庆贺丰收似得,想告诉她一切秘密。一些自己突然又快乐起来的秘密。 电话在漫长的等待铃音后终于接通了。 喉咙里塞着千言万语,何雪言红着眼眶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楼梯口,捏着电话调整心情:“颜扉,你在忙吗?” “雪言?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儿?”颜扉的声音显得焦急和疲惫,她昨晚上一晚上没怎么睡,爬起来又赶场照顾另一个病人。 “我没事儿。你那边怎么样了?”何雪言把声线放缓,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颜扉松了口气般,还能听见她的叹气声:“累死我了。大早上开始检查啊,化验啊。刚刚才送进手术室,要两个小时吧。”顿了顿补充:“雪言,对不起我也刚看到你短信,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都挺好,就是有点想你。”何雪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心情总是很快就能平静下来,对她充满心疼:“你昨晚没睡又没吃好……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颜扉满心感激,体会到那种心心相惜的温暖:“雪言,你也是,好好吃饭别累着。另外心情放好一些,你爸爸的病不能按咱们感冒发烧吃个药就好这样想,他只要手脚能动哪怕是动一点也是大进步。你姐姐就那样,回头我帮你骂她,你这样一想,心情就能好点。” “哎呦,你还安慰起人了。平时针大的事儿就在我跟前吼自己难受,就那么脆弱了还开解我,得了吧,我照顾我爸都快十年了,我什么不知道啊。”何雪言这回说说倒是真笑了。 颜扉脸一红,心想那不就是跟何雪言撒娇么,不该吗?谁知道她何雪言大好生活愣是过成丫鬟苦。尤其是昨晚,看着那个苦情的啊,快苦死了。自己挖空心思准备安慰安慰她,她丫的又开始装坚强,呸。 颜扉不干了笑了道:“何雪言,我好歹也跟你天天待一办公室五六年了。大家做人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何必装呢,我现在是手头有事儿忙,我不跟你计较。等我回去抓住你了,我好好开解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快苦成苦瓜了,哭着盼着等人拯救你的人生。” 何雪言憋着一时没吭声。 颜扉在电话那头发挥她的没心没肺继续叽叽喳喳,何雪言闹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就不会累似得,永远精力充沛,不知天高地厚。颜扉钻了沈素玉手术的空子,在外面絮絮叨叨装模作样要安慰她们家苦菜花何雪言。 何雪言满心的酸又翻出来。她有点怕了,讨厌起自己那千疮百孔的心和被自己构筑起的坚硬丑陋的外壳。 “怎么了?”颜扉意识到她的沉默。 何雪言最近没有上班,所以都忘记在办公室跟她吵来骂去拌嘴的小日子,一时没忍住泄露天机一般颤声道:“你别骗我。” “恩?”颜扉没听清。 何雪言深吸口气,神经兮兮道哽咽:“颜扉,你千万别骗我。我最受不了人家骗我。” 颜扉听清了,琢磨她的话,总是知道一些什么但又不敢猜测。关于何雪言一直不结婚也不恋爱的秘密,她当然没有自大到何雪言是真的为了她……可追溯这些已经失去了意义,颜扉靠她的直觉和本能笑了,跟她嗯了一声道:“你眼里我是我吃饱了撑了,我骗你干嘛?我还想不想在单位混了?我还能不能在出版界混了?我好不容易泡上徐丽萍的女儿,我疯了又把她甩了,你那么有钱漂亮温柔,何雪言,你能有点自信心吗?我都快被你迷晕了,骗你是小狗。” 何雪言的心情就是这样被人搅合油画颜料似得,不管青红皂白先给她都抹在心口上,让她姹紫嫣红起来,免得她一片灰黑。她一想,颜扉说的也没错,骗她干嘛?骗她颜扉也多不出块肉。 “好了得了,算我矫情,你别说了,吵得我耳朵麻了。”何雪言没辙了,终于承认了。 颜扉咯咯笑起来:“你也不想想,我看完你家那么多值钱东西我还怎么跟你分?”一边说一边及其孩子气对着电话亲出响,“没事儿,我等会儿她安顿了,我过去看你,你别气我就行,我真不骗你,我喜欢你。” 何雪言跟她没了脾气,颜扉就是这样,你跟她正经要谈事儿,她就谈着谈着就不正经。你跟她发脾气也好,给她好脸也罢了,她反正就是这种给点颜色就灿烂,见了缝隙就插针的人。你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聪明。 “恩,我知道你喜欢我。”何雪言说了心里话。 电话就这样挂了。何雪言又轻松了起来,颜扉像她的充电宝,她的心情断电,对方只要供电。她的血液就可以流动。 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于是把辜负过她的人先忘记,彻底遵从新的信仰。于是带了笑容,去父母的病房,推开门,看见母亲为前女友改书,但她不在意。 那只是本书,小说都是虚构,虚构的,那就不是在写她们。 她决定不做白霖羽笔下那位永不露面的恋人角色,活在她的无限怀念里。如果她是想她的,爱她的,愿意为她跋涉千山万水,那么她早该得到她了,而不是只写了本书。 何雪言走进她父亲的床边,帮他翻身,以免他生褥疮。这些活就像她说的那样已经干了很多年,非常熟练。她看到父亲在对她笑一般,眼睛眯着,点头连连。她也笑了,回应他的慈爱。 如果不以为苦,就该引以为乐。 她想照顾父亲也许并不是苦,因为她此刻内心还是充实快乐的。 “雪言啊,你猜我刚刚接了电话是谁的?”老太太突然故纸堆里抬头,跟何雪言笑了。 “谁啊?”何雪言问。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稿,她已经改的差不多了,眼睛有点涩,揉一揉,嘴角掩饰不住的愉快道:“是你张阿姨的,她从河北老家打来的。她说她儿媳妇已经生了,是个男孩。要我给娶个名字,我答应了。”顿了顿笑的更开心道:“她还说昨天雪茗给她打电话,说愿意把咱家跟前一栋房子白给她和她儿子儿媳妇住,叫她儿子去公司打工,儿媳妇就在家带孩子。她得空了还是来咱们家帮忙。” “哦。这是好事儿啊。”何雪言给父亲盖好被子,笑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总归笑道:“你说雪茗她不声不响,其实心里还是惦记我们,你以后也别嫌她不孝顺老跟她吵架。” 何雪言带了温柔的笑,跟她点点头。她不打算和母亲争辩,这些委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有什么好争辩?她觉得全世界不了解都没关系。 她这个人要求也不高,只要有那么一个人了解就够了。 所以她还是开心起来,为张阿姨到来能让她松口气,能让她多点时间自由这件事真的开心起来。 第37章 这个手术不算大,病人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颜扉从走道的座椅上站起来,以亲人身份向执刀医生和护士进行了感谢并询问护理事项,男大夫摘下口罩跟她细心讲解了一些知识,颜扉记下后笑着再次道谢。 推开病房门,病人被安置进去,护士在跟前忙碌挂上吊瓶叮咛几句随即离开。裹着自己的驼色大衣,颜扉坐在病床边看着她虚弱苍白的面孔,低低喊了她的名字,病人紧闭的眼眸并未睁开,麻醉药的劲儿还未消退。 颜扉叹了口气,静静坐在床边陪着她,这样的情景倒从未有过。一直以来沈素玉过于强势,总是拿她当孩子般絮絮叨叨管教,从衣食住行到交朋结友,从学业到工作,每一项都会成为沈素玉发挥的专题。 颜扉记得毕业那会儿,她刚找到份外企工作,万分欣喜的跑去找她想分享一下喜悦,待了不到半小时,沈素玉从包里掏出纸笔开始帮她分析如何用最短时间做到部门主管…… 耐心听了两小时的人生成功经验,看沈素玉七手八脚画着人际关系示意图,没完没了说她过去怎么过五关斩六将的伟大事迹。颜扉大眼睛里全是偷着乐的光,她歪着脑袋跟捉弄了她一般喊停,然后宣布其实她应聘的公司就是沈素玉那家,只是部门不一样。 她想的挺好的,准备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没事儿去她办公室串门,下班蹭车一块回去。 “你没长大脑啊开这种玩笑。”沈素玉脸色一下就变了,摔了手里的笔在桌子上,气的开始收拾自己的包准备走道“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公司那么多,你往我这儿挤什么啊?我跟你的关系我说了多少次不公开,你不懂吗?太让我失望了。” 她那时候还小,脸皮薄,给沈素玉一骂,委屈又挺害怕,眼泪水哗就出来了,吓的也不知道怎么办。 把纸笔丢进爱马仕的包里,喊了咖啡厅服务员买单,沈素玉不吭声处理下属犯错那样冷静又霸道,在结完账后递了纸巾给颜扉便算安慰,声音压低开口:“好了不哭了,乖乖听姐的话,明天打电话给人事就说你另谋高就了。”顿了顿叹口气,过去用手拍了她的脸蛋,拉着她起来:“我送你回学校。我昨天让助理帮你找房子,有合适的我帮你搬,毕业工作就要学会多长个心眼,别再想一出是一出。” 颜扉被拉着一路出去,被塞上车,她用纸巾按着眼睛怕眼泪向伤口上的血液一样流个不停,止血一样止住眼泪。她倒是有很多话想说,但突然都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侧头看着她道:“我也不是没想过才冒失去应聘,我还特意选了别的部门……我从没有想过妨碍你的事儿,只是……” “是什么?”沈素玉开着车,嘴角的苦笑有些拿她无可奈何般。 颜扉感觉眼泪止住了,放下纸巾,深呼吸一口气道:“没什么。” 她把话都咽下去了,学会不再那么傻,学会接受这段关系的现实。无论如何,她跟她还是不能平等。她不能像沈素玉要求她那样,对沈素玉也提出要求。 她花她的钱,所以得忍受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主动出击缠着她,这被视为大忌,即便她那么想跟在她旁边。 “最近你还缺钱吗?”沈素玉开车问她。 摇摇头,颜扉开口:“不缺,以后都不缺了。”忍住了可悲的心情望向车窗外,城市灯火繁华宛如星空璀璨,她想了想道:“我明天辞职,我会照你教的那样好好工作,赚好多钱,说不定以后你还花我的钱。” ……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颜扉低头翻着自己手机上的银行短信感慨,这还不到三十年,就过了四五年,这破事儿就应验了。都怪她自个儿嘴贱啊,说个王八来个鳖,她是得多缺心眼才把卡丢给沈素玉花销啊,就她那点家底怎么经得住这种大手大脚习惯的人猛刷啊,这月交完手术费一共得还银行六万块。 颜扉都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充什么冤大头啊,辛辛苦苦四五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看看床上沈素玉睡的沉,她又想起何雪言的事儿,这何老师不是那种轻易说想你的人,她那嘴严丝合缝说句哄人高兴的话都不会,这电话里那么可怜肯定也是出了什么事儿。 还是把想去找何雪言的心安耐住了,怎么可能走得开? 病人眉头皱了皱,沉重的眼皮子缓缓睁开,沈素玉睡的久了终于是醒来了。眼前模模糊糊,耳朵里听见颜扉喊她,身上伤口部位还很疼痛,她只好有气无力点点头嗯了声。 “感觉怎么样?”颜扉在跟前看她,这人一生病就显得挺可怜的,沈素玉年纪也三十六了,脸色一苍白显得特别没精神。 “还行,就是有点疼。”张嘴说了话,沈素玉嘴角抽了口气儿低低道:“怎么这么疼……不是小手术吗……” 颜扉瞥了她一眼道:“怕什么疼?早干嘛去了?你要注意点身体也不至于。这才是开始受罪,你得休息一周,头天只能喝点水,还论勺子数,后面一周就吃流食。” 听得沈素玉头一回缩了缩脖子,盯着颜扉那个严肃的模样,愁眉苦脸:“真受罪。” 颜扉叹口气,给她拉好背角,瞧着吊针挂的也差不多了喊护士来换药,沈素玉病了话就少了,也不唠叨她了。颜扉也算是逮着机会报仇,在旁边没话找话开始教训她了:“哎呀,别乱动,小心针头歪。”顿了顿又抱怨:“你说你不自爱惜,连累我还得照顾你。隔俩小时就得给你喂几勺子水,晚上也睡不成,单位请假还不好请。这次好了,以后就千万别病了。” 沈素玉躺在床上,听她叽叽喳喳倒也不生气,过去颜扉一活泼起来她嫌烦,一刻也不能忍,她就希望自己忙的时候颜扉该干嘛干嘛,自己只有空闲下来了才舍得搭理她逗她玩玩。人逢变故,心情不一样,现在倒觉得她指手画脚的小模样,猫儿挠人一样可爱的很。 颜扉自己发泄完怨气,瞧她蔫儿了,又挺心虚,怕她心高气傲惯了受不了人说她,只好随便又找了个话题应付了,然后坐在旁边自己给自己削苹果不吭声了。 沈素玉就光看着她,颜扉给她看的别扭吱声了:“别看了,望穿了现在也不是你的了,再多瞧瞧,我要替何老师收你钱了。” “她能让你过来照顾我,说明何雪言是个大方的人,哪儿你说的那么小气。”沈素玉苍白的嘴角向上勉强笑笑,一点儿也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纵容小孩那样凭她挤兑。可心里毕竟难受,不过这错也是自己造成的,怨不了人。 她不太生气,颜扉琢磨那个意思,知道她真不是那种受打击就爬不起来的人,也跟她苦笑:“你就瞎猜。何雪言那人神经脆弱的都快得抑郁症了,心眼小的要命,她就是心善良知道人生病不容易,要人照顾,勉强忍着让我过来。”顿了顿叹口气:“何老师辛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爹常年瘫痪,她妈又不顶事儿,她姐就惦记家里的财产。昨天我一打电话,她爹又摔了,现在她也医院守着,下午那会儿你手术室钻着,她电话里头也挺可怜的……” 听得沈素玉皱眉头,小声跟她开口:“那你要不然还是回去看她吧,我晚上就睡了,有值班护士照顾。” 说实在的,颜扉早就想跑了,但看看这情况只能干叹气,嚼着手里的苹果摇摇头特绝望:“这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不容易。怪我自个儿年轻不懂事儿,从你手里拿了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就当我是一花钱护工吧,咱这事儿结束,谁也不欠谁。你好好过你的,我也想法子哄哄何雪言。” 抿着嘴唇,沈素玉没有任何心力计较她的感慨,只是盯着她漂亮的脸蛋,想着过去的一些事儿越想越酸楚,控制着鼻音,千言万语在嘴边也都咽了,对着颜扉淡淡道:“你是不是没吃饭?去买点什么吃吧,我这没事儿。” 颜扉啃着苹果,眼瞅着吊针瓶子滴答也走不开,说的挺轻松的:“你管的多,我减肥,啃俩苹果都是热量超标了。” “我知道……”沈素玉眼圈红了,嘴唇哆哆嗦嗦最终吐词儿:“姐姐过去对不起你,以后没资格管你,再不会随便说你了。” 低头啃苹果,颜扉愣充没听见,也不想转头去看她的惨样儿,她就是这几天生病把感慨病出来了,她这种人自己清楚,等生龙活虎手里又有钱的时候就嘚瑟起来了,根本没必要理会她矫情。 老半天,沈素玉还小声哭。 颜扉实在没辙儿,才从旁边包里掏出纸巾凑过去,全当是安慰:“好好养病,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给你当那么多年小三,我都没也没一把鼻涕一把泪找你的事儿。咱俩分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边说边给她擦眼泪道:“你不是手里还有项目吗?我都琢磨过了,我把房子、车都抵了,自己那二十万存款也都给你凑点是点,就当我投资入股。你拿钱和香港人搞项目,等你翻了身有钱在慢慢和苏台明打官司要女儿。将来你是大老总了,想找男的你找一帅哥,想找女的你包一模特。你仔细想想,你这辈子真不亏,要什么有什么,跌倒还能爬起来。” “你把房子卖了,你住哪儿啊?”沈素玉说的心酸,颜扉说的对,她这辈子是掏钱给她了,但也真没亏。 颜扉听完愁眉苦脸,就何雪言家那情况,她要是自己单住就太好了,自己跟她挤挤。可惜何雪言一天也出不了家门,她爹和娘把她缠住了,特悲惨。 想来想去,颜扉打了那狗男人的主意,明眸善睐笑了:“我让王旭东帮我找一房就行,你别管了。你病好了就好好挣钱去,争取年底拿一箱美金从我头顶倒下来把我埋了算你本事。” 沈素玉说不了话,眼泪还掉,嘴角像哭又像笑,跟她一直点头。 颜扉瞧她也算没事儿了,心里松了口气。既然是投资赚钱才卖房子,自己也不是那种亏了的圣母。病房里一折腾,都到晚上八点多了,沈素玉虚弱躺一会儿就睡了。颜扉有机会溜出来,跟何雪言发了短信探口风,何雪言老半天才回信息,她妈今晚也在医院,她正照顾着。 这老太太不懂事儿,也竟给何雪言添乱。颜扉打电话过去,俩人叽叽咕咕钻在走道里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怎么,颜扉听着感觉何雪言心情好点了。 挂了电话,不解馋。 颜扉一恋爱就属于那种喝酒上头一样,心心念念就开始想。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晚上没抱着,白天总也在单位守着,周末还能偷闲约着逛几个小时街,自工作相处以来她和何雪言就没这么熬着过。 左右瞧瞧楼道清净,颜扉往护士站跑,逮着一小护士张了腔:“24床是我姐,她这会儿术后比较平稳睡着了,我这会儿有点急事要出去那么一两个小时,你们能帮我照看一下吗?” 护士也挺忙的,一交流,给她想了办法:“我帮你喊个护工过来看着,但这要钱。” 钱都不是问题,这办法还能缓解一下她的辛苦,点头答应了。颜扉松口气趁她睡着,溜出来一路打了车转过去准备去看看何雪言,给她惊喜一下,免得何雪言小媳妇受委屈。 老天帮忙,还不堵车,顺溜的就到了医院。 九点不到,颜扉知道地方急急忙忙跑到电梯口,这电梯门一打开,迎面碰见了熟人。 “白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啊?”颜扉还愣了一下,瞧见白霖羽抱着一沓书稿,低着头正往外走。 白霖羽听见她说话,从人群里挤了挤走出来,她个子瘦高,面孔端丽,衣着讲究看起来颇为不俗。拿着那沓子老太太从早改到完,算是看完了的书稿,白霖羽对她笑了一笑,却夹杂着清苦的味道:“徐总对我的书稿感兴趣,一大早就打电话喊我过来,要跟我聊聊。她还上手改了,我等她改完才准备回去。” 颜扉一听,毕竟是她手里的项目,徐总肯改是她脸上有光,听得梨涡都笑出来了:“这么大好事儿啊!徐总多少年没给人动手改过稿了。肯定是雪言操心你这同学,在徐总跟前说好话了,你知道徐总这一上手传出去可是文坛佳话,你这书肯定得拿奖了。” 白霖羽笑笑,点了头:“我也很感激她教诲。” 颜扉正乐着,心想也不对,这徐总给小白改稿子那是大好事儿,好端端的何雪言怎么会心情差?留了个心眼,插嘴问她:“你一直在病房,今儿雪言她爸爸身体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儿吧?” 白霖羽摇摇头:“她父亲恢复的挺好,没听医生说有什么事儿。” “是不是她姐过来了啊?”颜扉琢磨,何老师又给她姐骂了? “她姐没有过来。”白霖羽否认了。 颜扉皱了皱小鼻子,心想何雪言这人太难琢磨了,闷着不吭声不说,心里想啥也叫人想不通。这也不对那也不是,那就是自己照顾沈素玉,她嘴上不说,心里介意,闷着生气。 “那白老师你先回去,我上去看看雪言。”颜扉也不介意她知道自己和何雪言的关系,白霖羽在法国生活那么多年,这种事儿见怪不怪了,要不然你说当时一块去救苏果的时候,王旭东那么吼,人白霖羽听见自己老同学跟一女小三好上了,那么冷静,半点话都不插嘴。 她要走,白霖羽动动嘴唇,眉头皱着低低喊了她一声。 “白老师还有事儿吩咐我?”颜扉笑了。 心脏特别痛。痛的难受,白霖羽最终吐字:“旭东说你还和那个女人有纠葛,请你最好早早了结。雪言过去受过这方面的伤害,她最受不了人一脚踏两船。我……”顿了顿,感觉自己特别无力道:“她喜欢你,请你千万照顾好她。” 大眼瞪小眼听完,颜扉吸了口气,何雪言这人是把过去藏在密码箱里的,她嘴严的应该去美国中情局做特工,被抓了严刑拷打也吐不出词儿。颜扉不是没旁敲侧击打探,压根是问不出来所以然,猛然听见这个受伤害的事儿,瞧着白霖羽道:“谁还干这事儿啊?怎么想的啊,我是找了何老师跟那边分了。怎么这谁找了何老师还甩她跟别人好啊,太王八蛋了不是东西。” 白霖羽秀丽的面孔浮现出一些忧愁,想说什么说不出口道:“我。” “你怎么了?”颜扉愣了一下。 大厅里,晚上了人也不多,白霖羽站在大理石的柱子边,吸了口气捏着手里的稿子鬼使神差开口:“那个人是我,我们大学在一块过,后来我出国交了新女友,和她分手了。”顿了顿:“请你好好珍惜她……” 颜扉听完,咬咬粉嫩的嘴唇,一对杏眼瞪圆,抬手打了白霖羽一耳光。打的也不算重,就是憋不住气愤,她性子直发了火:“甩都甩了,装什么心疼啊,早干嘛去了。你知道你造了多大孽吗?我和王旭东还纳闷呢,她那么有才一人,天天要死不活耗在那破单位是干嘛呢……” 稿子散了一地,白霖羽挺狼狈的,颜扉生气:“用不着你说,我当然会照顾好她,你回去吧。”说完,心酸,琢磨这事儿也挺气何雪言没出息,甩就甩啊,干嘛惦记那么久自己折磨自己,这属于没大脑才干的事儿。 第38章 颜扉挤进电梯按了键,眉头皱着,要乐也乐不起来了。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她自己个儿有历史,何雪言这么大年纪也不可能没历史。这谁都有过去,她之前瞒着何雪言是人之常情,何雪言不提自己的事儿也是人之常情。但这都在一块了,她和盘托出从没打算瞒她,可何雪言有些不地道,白霖羽都上门了,她还瞒着。 颜扉上了楼,在楼道里张望,想给何雪言惊喜的心就平静了,甚至有点想回去,她知道自己毛病多,口无遮拦习惯了,万一没忍住揭何雪言伤疤…… 左思右想,她把何雪言不老实的事儿归结在她的性格上。被人甩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照何雪言那脸皮薄的性子打死也不可能说出来。 谁还没死心塌地,撕心裂肺喜欢过人啊? 颜扉扪心自问,她那会儿不对沈素玉也挺疯狂吗?现在你看不都过去了,看着她就是一朋友和大姐的感觉,没别的啊。 何雪言这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理由还惦记那蛇。再说了,比漂亮,自个儿也不输给那个女博。就是家里穷点,个子矮点,学历低点,才学差点,收入少点,给人当过小三……不比还行,比了更上火,白霖羽书香门第,才情满腹,人漂亮,精通多门外语,社会学女博士,还会做饭。 眯着眼眸,颜扉服了这女博士,确实就找不到什么硬伤,属于上辈子拯救过地球这辈子投了好胎,赢得了人生的每一步,怪不得何雪言一伤七八年不见好。 她气呼呼的怄上了,可来都来了,也怪惦记何雪言的,掏了手机发了个短信,叫她出病房看看外面有什么。等了那么几分钟,就看见何雪言那个呆傻出门在外头张望。 本来是挺气的,可一瞧见她清汤挂面,瘦弱文气的模样,脑子轰一下都抛在九霄云外了,瞧她看见自己了,咧嘴笑出梨涡,扬了眉毛跟她招手:“惊喜在这儿。” 忙一天,何雪言瞧见她机灵的小模样,肩膀都轻松一截,梨花一般清秀的脸上露了笑。这惊喜,在别人眼里算不算好不知道,但何雪言这人也挺俗的,她就爱吃这套,就喜欢人家惦记她,最好二十四小时把她搂心口上她都不腻味。 走道里,何雪言过去,颜扉拉她胳膊看大熊猫那样稀罕她,跟分开十年似得矫情,光打量她也不说话。何雪言也挺佩服她的,颜扉这小丫头演这种狗血鸭血,一点也不做作,眼里的热乎劲儿赶上火盆了。 “我妈让人加了张床在病房,要睡我爸跟前。忙了半天,刚把他俩伺候安稳了。”何雪言眉眼温柔,乐意给她拉着手,颜扉风呼呼跑来陪她算是有心了,何雪言把她拉到自己休息的那件病房,门一关,颜扉就把她拦腰抱住,叹着气百般依恋道:“你别累坏了。” 这有些迟来的怀抱,何雪言的心还是踏实了,虽然她笑容并不如何夸张,淡淡的挂在嘴角,但心里的欢喜还是溢于言表。手伸过去,也搂住颜扉的脖子,头靠着她肩膀:“我知道,照顾我爸我心里安宁也不算累。我小时候他照顾我,他也从来没说累。” 颜扉有时候也想劝她自私点,可搂着柔若无骨的何雪言,她觉得劝又很多余,眼眸里映着那张秀丽的面孔,颜扉凑过去一点吻在她嘴角,何雪言唇齿的滋味还是那么清甜,她脸皮薄,稍微亲她几口,何雪言的脸上就染了红晕,颜扉搂她的手再扣紧一些,让她贴紧自己,肆无忌惮品尝着何雪言的芬芳,弄得何雪言眯着眼眸喘气起来。 呼吸困难的时候,何雪言轻轻拍她肩膀,示意她松开。颜扉解馋了才微微放开她一些,何雪言嗔怪的看她一眼,可偏偏红着脸的模样又似乎是鼓励,颜扉笑着差点又要亲,何雪言喘着气从她怀里挣开喊了停。 “这怎么停的下来?”颜扉不要脸撒娇,硬抱着她一只胳膊凑,猫儿粘人一般。 “求你让我歇会儿。”何雪言说了实话,她今天是一刻也没怎么空闲,头晕脑胀斗智斗勇送走了白霖羽,元气都损了大半。她也不明白,颜扉好歹也是累一天了,哪儿来那么大精神。 “好吧。”颜扉心疼她,拉着她坐在床边,就光伸手把她搂怀里也不骚扰她了:“何老师放心,你现在是我金主了。我肯定听你话,你说可以亲我就往死里亲,你说不亲,我连你头发丝都不动弹。你要是想碰我,我马上脱光躺着!” 叽叽喳喳,麻雀也没她烦人。何雪言要不是看在她脸长得可爱的份儿上,早两巴掌扇死她了。给颜扉套牢抱住,何雪言怕了她了道:“沈素玉怎么样了,手术成功吗?” “手术挺好的,就是恢复期受点罪,吃不不了东西,光能喝点水和粥之类的,还得医院躺一个周。”颜扉主动交代,特别提醒:“我请了个护工帮忙跟我倒班,晚上我也能睡踏实。要不然我也得拖垮了。” “她好了就行,我这也挺好,张阿姨明天下午就来了能帮我一把。”何雪言提起这个事儿还乐呵,这简直是她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儿:“谢谢你出主意。” 颜扉小机灵舔了嘴唇,眼睛轱辘转:“就光说说?” 何雪言服她了,只好把脸递过去,颜扉猫儿偷腥似得逮着往她白皙的脸边亲了个响,心满意足在旁边一口一个雪言。叫的人骨头酥。 三两下,何雪言是被这小丫头拖上床了,病床窄,何雪言被她搂着,枕在她肩膀头发了话,真是特别累,上不床,而且她有洁癖医院就算了。颜扉叹口气,搂着也挺好,手不老实伸进何雪言衣服里,贴着她皮肤细滑的腰身,摩挲的呼吸都发烫。 外面冬风呼呼的刮,屋里依偎在一起,俩人都觉得心里安宁。出于诚实吧,颜扉跟她一股脑说着自己卖房帮沈素玉的事儿:“我真一点也不瞒着你,这个决定我深思熟虑过,过去我靠她念完了书,如今我把这债还上。谁也不欠谁,等她赚了钱再分红给我就得了。” 侧头看着身边的颜扉,何雪言能感觉到她的诚恳,可为她着想道:“如果她做生意赔钱了呢?你也不能自己什么都不留,起码的生活你得保障。” 颜扉属于那种心热的,考虑事情没她那么缜密,思前想后也不是她风格,枕着枕头笑笑开口:“那算我倒霉,也怨不了人。我想过了,我不是还有工作吗?一个月反正钱也够花,大不了就是一穷二白,一辈子租房子住呗。” 小姑娘对人太实诚,何雪言不发表意见。瞧她不说话了,颜扉叹口气:“我全跟你说了,你要是不信我是出于道义和同情,那你就休了我吧。我也不想解释,你要是信我就喜欢你,我就好好跟着你过日子。” 眉头微微皱皱,哪儿有这样威胁人的?何雪言也不理她这套,糊弄谁呢?好处都给你占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不生气,不嫉妒,不吃醋。 “何老师,你是神仙啊?遇见这种事儿,你真不生气?”颜扉都佩服她。 摇摇头,何雪言嘴角淡淡一点苦笑:“你说我气什么啊?我说不让你帮忙,你的性子肯定扭头还是得帮。明着帮和偷偷帮,那还不如你在我眼皮下帮忙,我还少受气。”顿了顿伸手去摸颜扉的脸,笑她:“你要是偷偷帮,那不更气人。瞒着我,白送你前女友几百万,为她睡大马路吃盒饭,天天嘴里还喜欢我,你不觉得这逻辑有问题?” 何雪言的手心挺暖的,颜扉喜欢她这样温柔的宠自己,可心里扎针似得又挺不舒服,对她笑笑,大大咧咧道:“你也觉得瞒着不好?就既然在一块,还是什么都说开了好吧?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骗你。” 何雪言大概也没听懂,笑眼弯弯凑在她脸边,捏她鼻子:“你敢骗我试试。” 疼,突然下手这么重。颜扉给她捏的难受求饶了,何雪言松手,颜扉揉着鼻子斜眼看她:“你不准我骗你,那你骗我怎么办?” “我干嘛骗你?”何雪言黑白分明的眼眸含着笑意,逗猫儿一样去抚她的脖颈,凑在她额头亲了亲,喜欢死她了道:“你都卖房子卖车,存款都给人了,就剩一个月那点工资了,我图你什么啊?漂亮也不能当饭吃。” 颜扉享受着她的柔情,心热的同时,眼眸打量她的脸说的也挺可怜:“你说的也是,我都这么落魄了也给不了你什么……万一有个合你眼缘,也漂亮,聪明,还有钱的惦记你,你怎么办?” 何雪言嘴里啧她,给她逗笑了挤兑她:“那我就不要你了,跟人跑了吧。” 颜扉叹口气,挺不是滋味,脸色都显出忧愁。何雪言瞧她的小模样,用手拍她脸:“偶尔开你玩笑,真生气了?” 抿着嘴,颜扉心里猫挠一样挣扎。 何雪言以为她跟平时一样闹别扭,并不在意,命令口吻道:“好好的,不准跟我闹情绪。你帮前女友那么过分我还没说过你。” 颜扉怪自己属于那种爱刨根问底,有一说一,有事儿爱弄清楚明白,不明白遮掩不开心的人。过去和何雪言是朋友,她爱瞒着是她的事儿。但现在是恋人,这么瞒着也不地道。 嘟着嘴,颜扉左思右想没憋住:“我刚在楼下头碰见白霖羽了,她说徐总给她改了一天稿子,这是特好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吱声?项目还是咱们一块负责的。” “那是宋立跑来添乱送书稿,我妈闲得无聊改的,不是正经事儿,我忙着照顾我爸,就没提。”何雪言吸了口气,这事儿她自己都不想提。 反正何雪言是打死都不说。 颜扉本来是不想怄气,既然何雪言没介意过她帮沈素玉,她也不想介意白霖羽的事儿。可何雪言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个想找的不是她,这让人感到失落:“雪言,你以后有事儿你要告诉我,免得有误会。” 奇了怪了,就颜扉这种没心没肺的还操这心?何雪言笑了,逗她:“我怎么没告诉你了?你天天就在我跟前,我有个风吹草动你这张嘴,传的满单位都知道了。” 做人不诚实就没有意思了。 颜扉浑身难受,知道不论如何都不该问,但嘴贱,磨磨唧唧开口了:“我刚才……” “怎么了?”何雪言淡淡笑着看她。 颜扉愁眉苦脸,根据她以往的经验,瞒着的这个事儿总归就有猫腻。沈素玉也瞒着她一年多,冷不丁突然就说要结婚去了。颜扉是有些害怕了,这事儿再来一次想想就头皮发麻,本着互相诚恳的原则慢慢开口:“我刚才打了白霖羽一耳光……” “嗯?”何雪言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清了。 颜扉小心翼翼搂着她,淡褐色的眼眸瞟着她微妙的表情道:“她说她过去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我听了生气,没忍住动手了。”顿了顿:“对不起。” 何雪言僵在那儿半天。然后起来一些,靠在床边,低着头表情略烦躁。感情的事儿,她不爱拿出来讲。她和白霖羽的事,过去也许有人猜到,也许有人有想法,但她当人面承认是从来没有过的。 一是保护俩个人,二来她真的不爱讲私事儿。 后来都分了,讲出来更没多大意思。要不是白霖羽突然窜出来,她是打算把这事儿埋进坟里,然后忘记。 想了老半天,何雪言舔了嘴角,把心事咀嚼成碎片,淡淡开口道:“打了就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顿了顿:“我跟她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大学的时候在一起过,待了四年,毕业的时候本来决定一块去国外念书,我爸爸他突然中风了,我决定留下来。她去法国了,过了一年她有新女友了,我们就分开了。再后来,就再也没什么联系,偶尔听过去的同学短暂聊几句她的状况。” 这怪谁?是谁好端端手贱,翻人家博客,以为自己眼尖发现了个角色,心肝儿一样喊人家回国签作者合约,哇塞,自己给自己挖多大一坑。颜扉恨不得扇自己耳光才对。 何雪言挺平静的,低头看着身边的姑娘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劲儿,一直没告诉你。” “有点。”颜扉缩了脖子,从委屈又变成特不好意思。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闹了吗?”何雪言吐字,她一严肃起来吓死人。 点点头,颜扉胳膊上汗毛都起来了。 何雪言叹口气,谈不上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她不喜欢人家套她的话。拐弯抹角问她,让人恼火。自己没告诉她确实也是自己不对,淡淡道:“我也不知道跟你怎么说了,同事这么多年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没结婚。这确实有她的原因,我总是不能放下这件事。不过,现在已经都过去了。” “那白霖羽现在回来了,就她跟我说的那话,意思也还喜欢你。”颜扉酸不溜溜吐词儿,难得何雪言和她聊的这么严肃:“你有什么打算啊?” “沈素玉缠着你,你跟她和好吗?”何雪言反问了。 “不会。”颜扉斩钉截铁:“那白霖羽追你呢?” 何雪言其实也是个诚实的人,不爱骗人,虽然她性格比较犹豫优柔,但关键的问题上,她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这事儿就算颜扉不问,她也想了有七八年了,从白霖羽甩她的时候她就想这个问题。 何雪言答的挺干脆的:“她追我干嘛?我也不待见她。” 颜扉摸摸心口,觉得这事儿应该高兴,特别高兴。但想想何雪言为这个人吃了七八年苦,又挺不是滋味。沈素玉耗着她,好歹成天给钱,时不时还关心一下,在一块也照顾她。你说何雪言图什么啊?人也跑了,不联系她,她自我折磨是为什么啊? 当时她特别喜欢白霖羽,喜欢的难以自拔那种…… 颜扉想问问,这个你喜欢我还是她多点,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法子问了。 一来,她俩就好了不到一个月,磨合期都没过,谈天长地久都渺茫。 二来,很多事儿那是显而易见的。 不问的那么清楚,大家心里也都清楚。 颜扉就把最后这个问题,咽下去了。 第39章 颜扉心里不踏实,她一腔热情包裹一颗菱角分明的石子,怀疑自己的是否能把石子润成珍珠,在自然界,对一枚牡蛎来说,这也是非常漫长痛苦的事。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颜扉放低了身姿靠在何雪言肩膀,回忆着曾经拥挤的火车上,何雪言冷漠着面孔,木然望着窗外,像回答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花会枯萎,叶会落,人会老,这世间没什么美不美。 她说话时眉眼里的悲凉像海潮般要涌出,一眼看去,叫人呼吸放缓心疼不已。 颜扉一时又恼恨起白霖羽,怪怨她告诉自己何雪言守口如瓶的秘密,这让她从内心惶恐不安。这不是她和沈素玉,还夹杂着金钱与规则。何雪言给予白霖羽的感情,她明白,那些爱像清晨松针上的露珠,晶莹的折射着一整个世界。 怀着懊恼,颜扉在深夜睡着。 第二天一早,何雪言是先起的,眼中微微的红血丝显得她并不精神。昨晚她可能只是闭着眼睛并没有睡,说不定失眠一整夜。颜扉盯着她的脸反复猜测,但话到嘴边都咽回去,第一次,她感觉和何雪言失去了过去那种有话直说的勇气。 白霖羽的事儿终于像暴雨季突然涨起的山洪。 何雪言顶着疲倦和劳累,忧心忡忡试图以温柔来安慰颜扉的猜疑和妒忌道:“早上有厨师给我家送饭,你吃点再走吧。” “睡过头了已经,我还是先过去吧。”颜扉努力挤出个笑容,努力表现的正常,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质疑或者怪怨,但那种陡然溢出的嫉妒还是让她难受了,她可以忍受沈素玉结婚生子,甚至心无挂碍大方到给她带孩子,但关于何雪言她就是这样自私,容不得她白璧有瑕。 她的笑容太难看,何雪言不喜欢。 这事儿总归像喉咙里卡了鱼刺,咳不出咽不下去。何雪言当然知道她突如其来的客气是怎么回事儿。 能交代都已交代,再要就白霖羽的事儿回忆和倾诉,何雪言办不到。她花了八年来尘封过去的记忆,在就要抛开的关口,一点也不想就此扒开伤口让人看她的笑话,看到她的痛苦和幼稚,她脸薄,办不到。 “哦。”何雪言木纳的回应,于心有愧似也不再说话,就在一旁看着颜扉起床梳洗,这冬日清晨恍若回到初始出差,同住宾馆相安无事、并不熟悉的日子。 收拾半天,房间里静悄悄,颜扉等的久了还是没见她吭声,只好淡淡道:“我就早上去看她一会儿,下午找王旭东办点事儿,你就别担心我,好好照顾你爸妈。等事儿都结束了,你忙不过来,不行我给你去你家当保姆。”顿了顿若无其事笑一下缓和气氛:“你给我开点工资就行。” 何雪言是个老实人,梗起来也能把人气死,直直反应一句:“张阿姨今天就过来了,我能忙过来了。” 话出口又挺尴尬,何雪言抿着嘴角瞧她那张立体又漂亮的面孔道:“你来我家不用当保姆……你爱来你天天来都行,我愿意看见你。” 你说她老实,偶尔嘴还挺甜,就是表情太严肃。颜扉梗一早的情绪稍微消解,她就是那张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嫣然一笑道:“你不烦我真天天去,吃喝你管啊,我房子卖了没地方去。” “我管。”何雪言反正也不缺钱,挺心疼她又为难的:“只不过我妈那样,你住我家是不行。你先照顾着沈素玉吧,你住的事儿我想办法,其余你就别管了。” “我怎么这么命好啊!我妈是掐着时间生我的吧,这又得是养着我的节奏吧,我这脸怎么生的那么漂亮!”颜扉三句话开始不正经,一脸嘻笑,见何雪言让步了,她知道进退给她台阶,走近一些,用她翘挺的鼻尖猫儿一般温顺蹭了蹭何雪言的脸蛋,喜欢她身上淡淡的味道,在她身边只要她说几句温柔的话,整颗心都落地踏实了:“何雪言你真好。” “恩。”何雪言冰凉了一早上的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些,她只给了这活泼的姑娘几个字:“乖乖儿的。” 颜扉及其聪明,吸了口气,拉成了声音嗯着点了几次头。一脸的憋屈又极力忍住不发作的模样,猫见毛绒玩具不伸爪一般。 何雪言决定犯一个错误,于是开口道:“那个事我一个字也不打算说,就把我过去的事儿忘记好吗?我不能想哪怕一点。” 这可能真的是何雪言的底线,颜扉再不能前进一步,只有妥协:“那我就只有当自己是你的初恋了。谁在乎那破过去,你那过去有我精彩吗?” 嬉皮笑脸,何雪言捏她的耳朵道:“你也不准提你过去没一点道德底线的事儿气我。” “那你说,你最爱我。”死不要脸道德感薄弱是颜扉一贯的优良传统,只要何雪言承认现在喜欢她,且唯一爱她,她可以不计前嫌,甚至约白辰喝酒打麻将。 “得得得了,我最爱你。”何雪言有时候恨不得把她掐死,尤其是她占尽好处卖乖。 这就像是八部巡按手里拿了尚方宝剑一样。颜扉有了这道圣旨,立马可以上斩情敌下斩前任,横扫一片不含糊。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样类似敷衍的爱语,积极的在何雪言嘴唇讨了一个吻。 因为这个吻,房间里又升起温度,清晨的雪在窗外似乎都要化了。 稀稀拉拉又开始飘雪,云层压着城市,风挂的让人耳朵疼。颜扉实在也不好意思再缠着何雪言不松手,亲了又亲,拉着手偷偷跑到楼梯口:“我走了,你好好的,有事儿给我电话。” “走吧,小心点,打不着车我让旭东来接你,送你过去。”何雪言跟妈看孩子似得。她就这毛病,自己还十指芊芊小姐身子丫鬟命,老爱为人操心。 “得了,甭找他了,我自己来吧。这天气,他肯定喝了一晚上,早上酒精都是满满一血管。酒驾坐牢是小,你亲爱的我命可金贵。”颜扉真的不能拖了,沈素玉中午还得人伺候。 颜扉一边说一边下了台阶,还没走几步,迎面楼梯就走上来一人。 白霖羽个子高高,穿着米色的大衣,系着神色围巾,头发丝落着几片未容的雪花,手里提着保温盒。见到两人的神情,三人都泛着尴尬。 二十个台阶,大家站的既近又远,倒是何雪言先开口,不太高兴道:“你来干嘛?” 白霖羽端丽的面孔,带着薄薄一丝凉气,嘴唇动了动哦了声,声音一如既往显得冷静:“我早上没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接到你母亲电话,她说她看我的书稿看的馋了,突然想吃几样我做的东西。”她说着晃了一下那个大大的保温盒道:“时间紧,我也来不及做什么,熬了点粥,冰箱里的菜随便配了几样淡的给她。”说完了,眼神终于落在颜扉身上,宽容她昨晚的巴掌一般,客气道:“你们都没吃吧,要尝一些吗?我多带了点。” 这聚餐场面不要太诡异。颜扉想不来,加快步伐低着头掠过姓白的身边,下着楼:“你们吃吧,我有事儿,我先走了。” “颜扉。”何雪言喊了她,但颜扉已经下楼了。 白霖羽一步一步上了台阶,在她身边,高出她半头的身材,眼里总是有怜惜的光道:“抱歉,本来也确实不想你看到我。可这个事情我没办法推。” 何雪言皱了眉头,冷怒着看了她一眼,闭紧嘴巴不想发出声音,事到临头松动道:“我妈在病房,你给她送去吧,我不吃。”有那么一刻她开始怀疑,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她记不清为什么和白霖羽吵架了,吵的很厉害,几乎要分开。她下定决定不再见她,不理她,不去先跟她道歉低声下气哄她。何雪言说到做到,半个月没管她,她这样的人,形单影只不出三天,必然有人要粘上来。 那个男孩很优秀,家世外貌学业皆为上品,追着何雪言不放。何雪言没心眼,就走的近了一点。外面金童玉女的谣言四起。连老师都看好。 那时候也是这样吧,白霖羽不声不响,跟回来取一份遗失的包裹一般,言辞俱是清淡,眼神委婉可怜,姿态亦没有丝毫放下,只是某月某日走近何雪言跟她说,回来吧别闹了,外面人乱你应付不来。 她像个武林高手,总能捏到何雪言的七寸,分文不出纰漏,毫米不差。 何雪言像婴儿一样,睡上一个枕头睡熟了,换个边边角角都失眠。 她敏感猜忌,感情太细腻,其实是那些人根本应付不来她。 …… “你不吃,你妈问,我怎么说。”白霖羽劝她已经手到擒来。 “别拿我妈说事儿,你把饭给我,你走人。”何雪言到底不是当年的女孩。 空气里泛着尴尬,走道里的人因为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开始回头张望,何雪颜憋的脸红耳赤,伸手要去夺白霖羽拎着的饭盒,咕咚一声,那一大袋子吃的硬生而落,像山涧的石头乒乒乓乓滚下台阶,在楼梯的拐角处撒了一地,热汤滚滚而出溅在墙上。 何雪言无来由犯了错,这不知道是谁倒霉,介于修养和家教,只有低头道:“对不起……” 白霖羽叹了口气,没有怪她笨手笨脚道:“没事儿,我收拾收拾。”顿了顿道:“你赶紧给别人打电话帮你家送饭吧,别把你爸妈饿着了。” “好。”何雪言点头,拿出手机,又掩饰不住慌乱:“那你怎么跟我妈说?” 白霖羽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知道她的心慌一般,淡淡言语教导她道:“你总是提你妈就害怕,你太供着她了。你是她女儿,这么点小事儿还要交代吗?你就说我手脚笨挤电梯把饭撒了,下次我再给她做。” 何雪言就这毛病,她妈是著名大师,她在母亲面前不敢放肆分毫,甚至都柔顺的有些刻意。她总是害怕不能如她的意,哪儿又做的不够出色,不够完美,让她瞧低了。她不像姐姐脾气放肆,也不像弟弟拥有独特的天才。 剥开她冷清的外表,她明白自身缺乏天赋,而努力再多都于事无补。 终其一生,她的成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碰触到母亲的边角。 这件事,别人不懂,白霖羽懂。 此刻,那姓白的女人蹲在医院脏兮兮的墙角,若无其事收拾着东西,镇定自若的仰起头又看了一眼何雪言道:“这真不算什么,别瞎想。”说着起身拿着那些脏物,多了很多平和的心态,嘴角一点宽容的笑:“我走了,你叫饭给她吃。下次我不来了,饭菜我让别人送来。” 何雪言应该言辞决绝,但偏偏无法推脱,只有客气道:“我知道了。” “我的新书推介会,好像已经定下来了。出版社副总给我打了电话,在后天。”白霖羽下楼之前跟她谈起公事,十分好意思那样道:“你过来吧,你是责编。”顿了顿道:“我想你来。” 我不去。何雪言把三个字写在了脸上,可她的嘴巴却是紧闭的。 她鬼使神差想到白霖羽说的话,外面人乱你应付不来。 第40章 何雪言打起精神重新订了饭菜,告知母亲这场灾祸,默默像从前一样伺候着父亲,帮着他翻身穿衣,洗漱,招呼医生大夫对他查看。 她孝女的名声早已誉满周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对她礼遇有加,他们在她母亲的耳边夸奖她,可何雪言一点儿也提不起劲儿。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无助和虚伪,她木然的开始怀疑起自己这样安于天命的原因。 因为白霖羽的重新出现,她还是违背了本心,脑袋里不时闪现着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想念着她美好岁月万人宠爱,无忧无虑,可以追求自由和理想的日子。 为父亲捣碎食物,一勺一勺的喂着他,像伺候一个婴儿。何雪言心不在焉的想着,如果命运能更改,父亲没有中风,此时此刻她就不会窝在医院,窝在那栋出版社老楼,窝在这个雾霾严重的城市。她应该是走了,走的很远,像她姐姐那样先跑一圈世界,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讲英语的,讲法语的,讲阿拉伯语的,讲西班牙语,甚至是非洲某个部落的语言。 她会学习不同的文化,翻译不同的著作,每天有新的机遇。 或许白霖羽会一直陪着她。她便不必匆忙长大,来应付这个乱糟糟的世界。 …… 她一时失误把食物滴在了父亲的衣角,拿手绢去擦的时候,打翻了桌边的一杯水,玻璃破碎,惊到了她低头吃饭的母亲。 何雪言连忙蹲下去,捡着玻璃碴,母亲放下了碗筷及时制止她:“雪言,你别管了,等会儿让护士收拾一下。你小心把手割了。” “哎。”她应声,起来,懊恼自己的笨拙皱着眉头,心情不好帮父亲擦干净渣滓。吃饭也没了胃口。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老太太问她。 “我没事儿。”何雪言当然不能解释。 老太太很少见的,抬头仔细凝视了女儿的脸,何雪言很慌乱皱着眉头抵御这样的不自在,她又想起白霖羽的话,你又何必害怕你妈…… 幸而,老太太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就当做平常事那样转瞬就忘记了,絮絮叨叨和身边瘫痪的老公说了几句话,然后跟何雪言讨要老花镜,带上眼镜蜷缩回她的沙发,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何雪言有时候怀疑,母亲是非常讨厌自己的。 因为她总是有意无意在忽略自己,至于这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暗暗松了口气,她又庆幸母亲不管她。这样也好,熟悉又陌生,她不会像普通家庭的孩子,长到这把年纪还跟父母吃着大锅饭,不恋爱不结婚,对未来毫无打算,晃晃荡荡没人过问。 叹口气,何雪言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她还是把白霖羽抛在了脑。拿着手机趁放风的档口,给她姐打电话。 “没错,给她最讨厌的姐姐打电话。”姐?“何雪言很不情愿,但她也没辙,为了颜扉她倒是都能忍了。” “张阿姨没去吗?不是说让去了吗?我这会儿忙,你稍微等等。就不重要的事儿就别跟我提了。”何雪茗永永远远分秒必争,说话像机关枪。 何雪言压着不满,赶着她姐挂电话前也一枪把她毙了:“我有几幅字画,你帮我拍了吧,我要一些钱。” 等了那么几秒吧,何雪茗也不忙了,电话那头喜上眉梢般道:“谁的字画啊?你知道,现在行情也不好,一般的就别给我,根本卖不动。” 哎呦,这挨亲姐的竹杠,何雪言也不计较了,淡淡道:“给你的肯定是好的,操心什么,几幅下来够你赚上百万了。” 难得何雪言肯出手,她知道她妹妹手里宝贝可多着,老头老太从小疼她,好东西都塞了她满柜子,光那些干爹干妈国内名流,逢年过节二小姐过生日,没少迎来送往提字写画,就抽屉里那一抽屉方章子也够别人瞪掉眼珠子。 可妹顽固,片纸不往外拿,塞着等发霉,你说她也不结婚不要孩子,堆着留给谁? 何雪茗对她客气起来,笑了道:“哎,那雪言啊,你说我给你分多少?” …… “你也别给我分了,字画给你,你自己处置。你卡里先给我打50万。”何雪言心里有数,只是懒得理她的花花肠子。 “那么多?你干嘛的?”作为亲姐,她也该管。 “王旭东借着有点用,他到时候就还我了。你也别管了,你要管这事儿也就黄了。”何雪言把事儿都往那男的头上扣,反正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左右一想,就算是被骗,那也是她妹的钱,跟她没关系,何雪茗出于姐姐的责任还是劝了一回:“钱,我一直都跟你说,得有借有还,关系多好他都得给你立借据,有抵押更好。” “你要字画吗?”何雪言直截了当。 “要。” …… 败家的事儿偶尔干一回,无伤大雅。那几幅字画,虽不是心肝肉,也算喜欢的,让出去难免割肉般舍不得,何况是卖了个贱价,更像是把子女送给了厚颜无耻的人贩子。 只不过二十分钟,何雪言手机提示,卡上多了五十万,她姐办事太神速了,生怕何雪言变卦似得。 得了这些钱,何雪言中介打起电话,要一套离单位近的,环境好的房子,不大不小,住着舒服的。 再然后,也挺简单,她给一个苦求她母亲字画的老总打了电话,字画你拿,拿辆车来换。 事儿能有多难? 对她来说,一切尽在手边,看她愿不愿意要,只是她脑子有坑,大多时候真金白银一点儿也不想沾。 颜扉那姑娘说的对,她妈真的按时辰生她,命里竟遇好事儿都不缺钱,怎么这么多人可劲儿拿钱砸她,都活成这样,再闹不高兴那不就是矫情。 颜扉要是还不感动,何雪言都快被自己感动死了,舍了几幅画虽然难受,但一想颜扉见了几十万,在加一辆车和小二层,怎么着不得蹦起来亲她,死命喊何雪言,我喜欢你。 那个肉麻程度,何雪言现在都是鸡皮疙瘩,颜扉还没被哄高兴,何雪言先高兴了,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掏心挖肺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光……这是多珍贵的事。 她确实是牟足力气要证明,世界如此之大,她肯定不会只爱上一个人。 …… 张阿姨是下午来的,背着村子里大包小包的特产,给老头老太都带了礼物,一见面亲人般笑着,何雪言今天的心情到达了最好,话也多了,虽然这个妇女没有文化,认不了几个字,但是何雪言打心里觉得跟她很亲。 何雪言骨头轻了,皱着的眉头也疏开,嘴角挂了笑。一直持续到她迫不及待要走,她在病房待得够久,实在装孝女也装的快得病了,她像缺氧的鱼,要奋力游到海面透口气。 以回家换洗衣服的名义,何雪言匆匆就走了,偷一刻自由是一刻,趁着爹妈在医院,她飞速的回家倒腾出那堆字画,左看右看舍不得,小心翼翼收起来,没一会儿就听见她姐姐车在外面响。 催命一般。 何雪茗踏进家门,裹着厚厚的毛绒围巾,接了妹妹给的热茶,说的好听:“要真舍不得,就算了,钱当我借你的。” “你拿着吧。你的钱我也不敢借。”何雪言说真话,打小借她个橡皮都得记账。 “好吧,反正咱们谁也不欠谁。我没亏你。”何雪茗笑一笑,拿了那几个长盒子,想了想道:“其实你也没想想,你不结婚也不要孩子,你的东西守得了一辈子?就算你真守着,你死了,那些字画古玩怎么办?指不定落在谁手里。”顿了顿注意多:“我跟你姐夫,刚好想建一座私人博物馆,由基金会管理,提供人研究和观赏,你不行……放过来吧,反正都是一家人的东西。”“到此为止好吗?”何雪言不能再听。 何雪茗知道她的脾气,不碰钉子,自顾自收拾着字画,说的也挺直白:“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从来也没觉得你姐好过。我也不跟你争这事儿,不过你想想,一屋子神仙,要是没个势力点的人,全家都不事生产,活的那么真空,这些东西早晚也保不住。”顿了顿画龙点睛道:“你那副宋朝的行歌图……我肯定也不卖,那是无价之宝,但是能借几天吗?我们要在美国办个交流展览。” “你想也别想。”何雪言真要发脾气了,她姐又消停了,只啧啧几声抬腿走了,淡淡道:“你要是那么能,你也落不着卖画这一步,早晚你有事还得找我。外人别说帮你,看你一眼都嫌麻烦。” 何雪言肯定是上辈子欠她姐了,回回来就气她一次。 她为颜扉割肉又受了顿气,不吃饭也饱了。 胡乱收拾一下,她心血来潮,感觉做出了壮士断腕的壮举,这必须亲自告诉颜扉,让颜扉那小丫头看看,她是多宠她多喜欢她。何雪言开着车奔到了颜扉那头去找她,她把车停在楼下,给她打电话。 “颜扉,你在哪儿,我过来看你了。”何雪言非让她欢喜不可,免得她整天疑神疑鬼自己不喜欢她。 “啊?你来这儿干嘛啊?”颜扉在电话那头却挺惊讶的。 “干嘛?你不欢迎我。”何雪言听出她没心理准备,而且不太高兴。 “你想多了……”颜扉边看着病床,边往外走,去楼道接电话道:“特别欢迎你,就是……今晚看护有事来不了……我得隔两小时就给玉姐喂一次水,这也只有一间病房,没休息室……你没法休息。” 泼了盆冷水,何雪言一时上头,倒是她没考虑周全。可来一趟怎么着开车也得快一小时,停车场里冷冰冰的坐着,抬头看着医院大楼,何雪言觉得怅然若失。 “要不,我这会儿先找个护士帮我看一下,我马上下楼看你,你别走。”颜扉也挺着急,拉着个护士塞病房,电话里还能听见她安慰人的声音,玉姐你等一会儿,我下楼见个人。 她说见个人,没说是见何雪言,没指名没道姓,何雪言觉得这算什么?她倒是挺想知道,颜扉都到这一步了,居然早上还有脸生她和白辰的气。 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藕断丝连,简直气死人。 停车场,下着雪,何雪言觉得自己蠢的让人该扇两耳光,居然自己跑来找气受,这不是神经病才干出来的事儿。她还没等到颜扉跑下楼,加了油,又把车往路边开,干脆快走吧。 颜扉是认出她的车了,追着跑了两步,何雪言没听见她喊,直直又把车开走了。 大晚上,大雪下,她折腾自己,跑了大半个城。颜扉打了三次电话,她没接,索性手机都关了。 开车晃悠回家。 胡同里积雪咯吱咯吱踩在脚下,鞋底透着冰凉,她可怜死了,匆匆胡乱折腾了一天,饭也没吃几口,忙什么呢?她搞不懂了。 路灯泛黄,照着她家改造过的四合院大门,台阶旁边的胡同道里,灰灰一个人影子走出来。说吓人也挺吓人。 何雪言吐了口白雾,瞧着大晚上神出鬼没的白霖羽,她不知道怎么在什么犄角旮旯都能遇见她,这算是跟踪吗? “你回来了?”惊讶的倒是白霖羽,她背着包,显然没想到能遇见人。 “恩。”何雪言立在台阶边,和她隔着不到一米,皱了眉头:“你是天天就没事儿在跟着我吗?你觉得这有意思吗?!我要报警了。” 她发了脾气,冷脸相对,白霖羽看着她的恼羞成怒,嘴角浮起一些笑,看一个神经过敏的猫儿一般道:“我有你电话,我要找你自然会给你电话。我跟着你干嘛?你又不搭理我,浪费我时间。” 被人顶回来了,何雪言自作多情,想了想气不过道:“那你没事儿老出现在我家门口干嘛?还非得是大晚上。” 白霖羽叹口气,不慌不忙从肩上的包里掏出一大沓材料,开口道:“你忘记刘教授就住你家前面吗?从他家回来不得路过你家,这几天他喊我帮忙写点学术材料,顺道谈谈回来任教的事。” 玩味着这个理由,何雪言无话可说,盯着她满心火又没地方发。 白霖羽瞧着她磨牙的样子,不想惹麻烦般:“反正你也不想见我,刚好我走了,你快回去歇着。” 这女人总是习惯性先拒绝人,以免被人拒绝,让人混而生厌。 何雪言忍了半天,没忍住,拎着自己手里的包,过去狠狠摔再她肩膀,打一下肯定不解恨,又多打了几下,气的眼睛发红,嘴唇哆嗦起来。疯子一个。 “好了,好了,你先别哭。”白霖羽可能也疼了,伸手捉了她的胳膊,强行制止她,看她披头散发把她搂进怀里,劝着:“谁把你惹了,都气成这样了。” “你管我。”何雪言声音撕扯,呜呜哭起来,眼泪流的像雨水,可挣扎着说清:“反正不是你。” “我知道不是我。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可能突然见我这么大反应。”白霖羽聪明理智的有点吓人,她倒是把何雪言了解透了,淡淡道:“是颜扉吗?” 何雪言点点头,这一次没闹别扭,认的挺干脆。 白霖羽把她搂着,本来想同情,但不知道怎么给笑了道:“你们俩个小孩儿,她给人做小三吃喝不愁照应周全,顶多顾好她自己,没照顾过你这样的。你有个风吹草动就神经过敏,林黛玉似的,她没准还被你气死。” 何雪言哭半天,今天算是第三个人数落她了。 没把她骂哭,倒是骂的不哭了。 自己擦眼泪,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搂自己的人,那张特别熟悉可憎的脸孔,说的一字一句:“那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不要我了,和别人在一起。” 白霖羽松开她,端丽的脸皱着眉头,面对这个迟来七年的问题,思索良久道:“那倒也不是。” 第41章 夜里11点,厨房里开火,菜刀利落的在砧板上跳跃,莴笋被切成晶莹的绿丝,葱姜蒜,肉冻的硬了,刀刃碰触流出红色的冰水,冻的人手指阵阵发冷发疼。 米在锅里被熬成粥,散发着食物朴素的香气。 何雪言端坐在家中老檀木的餐桌前,白霖羽把饭菜摆在她眼前,放一把了白瓷勺子在碗边,侧头淡淡道:“吃吧,不是说饿吗?” 这一定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可何雪言只感觉到胃在跟她做对,她一整天没吃几口东西,冬夜太冷,她需要一些碳水化合物来补充热量,否则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结冰。 动了动嘴唇,她薄弱的意志力终于屈服,安静的吃了一口此生最恨的人给她做的饭,且这顿饭,也是她要她做的。她饿了,不想动,只想在短时间内吃到东西。 粥熬的很好,米粒如白玉饱满,唇齿间留有淀粉的丝丝甜。菜也很好,比她做的好。没错,这不是就是白霖羽吗?什么都比她做的好一些,无论是学业还是其他,总是叫人妒忌的强过她。 沉默着吃完一小碗粥,白霖羽十分自然拿过她的碗,又帮她盛了一些放回她面前,她用勺子搅动着,开始细嚼慢咽,这是她的习惯,吃到半饱时候总会拖拖拉拉不好好吃饭。 “你快点吃吧,饭凉了对胃不好。”白霖羽劝她。 一如往昔,她又想起学校的食堂里,她一边劝她又永远迁就她,忍受她的挑食和温吞。“我这个人毛病是不是太多?很惹人讨厌?”何雪言吃着饭,终于皱起眉头开口说话。 白霖羽坐在她旁边,侧过脸瞧着她低头吃饭的乖巧模样,回答了问题:“说真话吗?” “恩。”何雪言点点头,很想听一个意见。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其实非常失败。 “有一些。”白霖羽不打算哄她,既然已经分手,既然也非常陌生了,于是道:“你浑身都是毛病,不爱说话,不正眼瞧人,一开口又总挑人不爱听的说。过分固执,自我中心,听不进人劝……挑剔、洁癖、孤僻、小心眼……” 太多了,何雪言又听不得,喊停道:“你以为你有多好。”顿了顿开始数起来:“你傲慢,自大,冷血,卑鄙,无耻……” “最后两个词,恕我不能承认。虽然我犯过错误,但谈不上卑鄙无耻。”白霖羽知道她的性子,拿针刺她,她表面平淡总会暗里抓针再刺回去。她那里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怎么不是?”何雪言放下勺子,哐当摔再碗边,灯光下去看白霖羽已经染有岁月的脸,有些愤怒冲出心口来到嘴边,不得不吐道:“辅导员找我谈话,他说你告诉他,是我老缠着你,你根本没那个意思。你背后这样说不是无耻是什么?” “哦,还是他。”白霖羽回忆了一下,叹口气,看着她讨债的模样,目光坦荡道:“那个人一直在追我,写过很多封信给我,仗着是辅导员总是骚扰我,我拒绝过他无数次,他很不甘心,我忍无可忍一时冲动告诉他,我和你在一起,让他死心,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我出国后,他还是不断的给我发短信,发邮件。我换了几次电话才摆脱他的骚扰……”顿了顿很平淡道:“我们在一起,别人知道了我都默认,从没有不承认我和你的事。” 一时愣了,何雪言千算万算,从没往这条路上想。但白霖羽在大学时候是校花,追她的男人车载斗量,有些狂热分子也是自己亲眼所见,冒出个辅导员也不稀奇。 闭紧嘴唇,何雪言把最想问的卡在嘴边,她实在不想表现的这么放不下,但那个问题确实一直在困扰她,她想过千百条,但都没有结果。如今那个结果似乎就在眼前,她却害怕去摘下来…… 白霖羽镇静自如,帮她收拾了吃剩的饭菜,在夜里的厨房拧开水龙头,洗刷碗筷,利落的干着杂事,却对那个问题也闭口不提。 窗外的风夹着雪,风声呼啸,在何雪言家塞满古董和书籍的客厅,白霖羽带好围巾,收拾了自己的背包,完成了做饭的任务,准备在深夜冒雪离开。 何雪言在旁边默默看她和她说了再见,白霖羽走出门叮咛她:“早点睡,后天推介会,你好像要代表杂志社发言,副总编希望你起个发言稿。” “哦。”何雪言百无聊赖,看着人走出院子。 气温很低,雪花打在脸上生疼,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狭窄冷清。百霖羽走着,后面又有人追,何雪言是贱骨头。 “你别走。”何雪言害怕般喊出来,踩着积雪跑了几步,脚下不稳差点跌倒,白霖羽扶了她一把,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这是个突兀的问题,何雪言憋着没憋住,她恼恨对方一时精明一时又装糊涂。可这是个机会,她还是想摘下那个果实,剥开过去的外皮,得到一个也许让人害怕的结果。 她大大的眼睛,睫毛在寒风里抖动,雪沾在漆黑的发丝,嘴唇冻的发白,拖鞋被积雪浸湿,可怜的立在零下十几度里开口:“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因为我不好吗?” 风太冷,白霖羽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不忍心看她的脸。 “没有,你很好。这都是我的错。”白霖羽把她拉着往院子走,昏暗的胡同她拉着她,一直到到把她塞进房间,用自己的羊绒围巾裹住她,喂她喝上热茶。 “我本来不打算问,我一直想忘记这件事,我知道这都已经毫无意义。不管怎么说,你还是离开我。”何雪言瑟瑟发抖,用发乌的嘴唇自言自语道:“可我总是不能相信,现在也不敢相信……这太突然。” 她都快三十岁了,还没回过神。 “我父亲……”白霖羽嘴角微张吐出一个词,秀气的眉头压下来,也既不愿说那样缓缓道:“我毕业的前半年,我父亲被检察机关查出贪污,被判了刑,家里巨额财产没收入库。几个亲戚涉嫌洗钱也受刑。母亲回老家静养……” “你从没跟我说过。”何雪言压根不知道,这样大的事,竟没有一丝风声走漏。白霖羽在她跟前只字未提,嘴巴严丝合缝宛如铁人。 低着头,白霖羽不愿回想只是道:“我尊重国家法律,接受这个结果。”一语带过,不再细讲,然而眉头皱的更多道:“幸而留学的事早已确定,倒是没受影响,只是缺一些钱。” “那你的钱哪儿来的?”何雪言问她,已经感觉到果实正在掉落手心,沉甸甸的在手里。 “你父亲给的。”白霖羽淡淡道,说完瞧了一眼何雪言,她还不能确定这个结果她是否能够承担,深呼吸把气息吐出来道:“好像那个追着我不放的辅导员打电话到你家了,他总觉得我们是心里不健康,所以让你父亲带着你去看病。” 竟然只是这样…… 一个无关紧要的老鼠,钻进花园,咬掉了最漂亮的那朵花。 “你父亲可能怕直接找你问话,会刺激你,他先找到我,和我谈了很久。”白霖羽语调放缓,整理思绪道:“他很有修养,没有为难我,但他很疼爱你,言语里有不满我们的事,可也没有很激烈的反对。我的境遇他似乎知道一些,他说他愿意提供资助帮我留学,至于是否让你跟我一起走,他要跟你谈过以后再决定。” “他没有跟我谈过……”何雪言话到嘴边,眼睛发酸,用手捂住嘴。她的事,父亲当然没有谈过。连着几天他恍恍惚惚,见了自己有话要说却没说,有天下午饭前突然在花园里摔了一跤,年纪大了,抢救过来就偏瘫了。 再后来的事,何雪言也都知道了。是她自己断然拒绝和白霖羽一起去法国,陷入父亲生病巨大的阴霾里。她没有走,那便是何家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怕这是个阴谋,他故意给我钱,又用什么方法留下你。我一直接到你的来信,但我没有看出你知道你父亲给我钱,我猜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不想说,怕突然告诉你,你会接受不了怨恨你父亲。我知道,你很爱他。”白霖羽叹息着,很艰难的说完。 何雪言不能再说什么,这件事已经不能再追问。她父亲怎么想,都已无从考证,因为父亲早已不能说话。 她突然又觉得这很可笑。她是怎么样一步步沦落如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竟只是因为这样一些错误堆积拉偏了她整个人生。 “你就那样放弃了我,和别人在一起。”何雪言阵阵发抖,眼泪还是下来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糟糕。”白霖羽伸手为她擦眼泪,指尖碰触到一丝温热,悔恨万分道:“我那时候太年轻,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世界,失去父母庇佑,我也什么都不是,乘着地铁去餐馆打工,在超市里抢购打折的面包,无神论却去教堂礼拜换免费的食物。我看到你写信,你描述你的生活,你过的很好,有黄花梨的毛笔,田黄石的章子,有大师又送你字画……你要来找我了,我很害怕。实在不能让你看见我挤在狭窄的海鲜餐厅厨房洗盘子的模样。” 何雪言紧紧闭上眼,眼泪渗在嘴角,努力去想这情景,可她也无法想象。那情景根本无法拼凑,就像是谎言。她倒是宁愿这是个谎话。 “乔安娜是教堂里认识的一个女孩,她挺活泼,家境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这个亚洲人很着迷,我过的很不好的时候,她一直陪着我。”白霖羽不隐瞒的还是说了出轨的事,仿佛是一个故事:“我每天生活的都很焦躁,和她发了脾气,她没有生气,安慰我。我无法承受落差和压力,也无法拒绝这一点温柔,还是选择和她在一起,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她现在呢?你们还在一起吗?”何雪言感觉这是一个梦境,她只想醒来。 “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半年后就分开了。”白霖羽说着问题,想拥抱她在怀里,却手臂僵硬无法伸出去,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需要这样一个迟来的安慰。 墙上的时钟在一点。 午夜13点,何雪言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也不想再听下去,她的感情被命运轻易摧垮。这么多年,她的怨恨陡然也失去了意义。白霖羽有她自己的困境,她们在那样的年岁,谁也帮不上谁。 “再选一次,你还会放弃我吗?”她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知道。”白霖羽诚实的过分:“也许还是会。” 点点头,何雪言懂,换做是她,说不定也会抛弃对方,面对现实,其实爱情根本也没有那么伟大,每个人都自私脆弱,凭什么她会例外?她不就是在这种脆弱无助的时候,因为颜扉的出现感到世界可能还存在一点光芒,她太冷,所以要追逐光。从一个漩涡,跳入另一个漩涡。 萨特说,他人即是地狱。 这地狱,让人无处可躲。 白霖羽在她身边,慢慢靠近她一些,僵直的手臂尽量自然些,像用足一些力气,将她寸寸重新搂住在怀里。她想挣扎,但无从反抗。 这个拥抱终于还是来了。它很迟,像是一个超长的慢镜头,慢的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可它来的就像外面的风雪,铺天盖地无法躲藏。何雪言枕在她的肩膀,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希望谁拉她一把,喊醒她面对现实,她挺希望这个人是颜扉。 可颜扉不在,像个贪玩调皮的孩子,这会儿不知道跑去了那里。 第42章 午夜的寒风在院子里盘桓,木头的门窗吱呀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何雪言记起来自己极少带白霖羽来自己家,印象里也只有那么寥寥数次。 她总担忧父母发现她的惊天秘密,她爱的深沉,但实在过于胆小。可这一次,和勇气无关,她带她回家,只是因为太寂寥。 拥抱谈不上熟悉,倒也无所谓抗拒。白霖羽抚着她脑后依然柔软漆黑的头发,掌心摩挲着这些丝缎,闭上眼睛去轻嗅她云鬓边的香气,像一只漂亮的猫在小心翼翼嗅着蔷薇,敏感的寻找记忆。等到清洌的芬芳入鼻,白霖羽的喉咙微微震动,睁开眼眸,凝视怀里的花朵,怕碰坏一般用嘴唇沾上她的额角。 她没有很快向下,只是停在那儿很长时间。何雪言依靠在她怀里感慨万千,她依稀想起过去这样的场景出现,她内心膨胀着如何纯净透明的喜悦和爱意。然而现在,那种深沉的宿命论,那种悲凉的无助感充斥其中,让她无力反击。 白霖羽没有勉强她,已然心满意足,只再次轻吻她的额头和脸颊,不去碰触她的底线,淡淡道:“已经晚了,你该休息了。”资`源``整`理:`未`知`数`何雪言点了头,侧头望着窗外那无尽的黑夜,臆想着那种彻骨的严寒,慢慢抬头去看她,眼眸在眼眶里颤动,嘴角艰难的张开道:“雪太大……你可以在客房休息。” 白霖羽像大人照顾小姑娘那样,对她平和的微笑,抚摸她的头顶,没有拒绝这充满克制的邀请:“好。” 何雪言松开她,心情有些杂乱。她讨厌这样要做出抉择的时刻,她太笨又很懒,希望生活一帆平顺,渴望自己永远安宁。她在穿过院子带白霖羽去客房的时候,深呼吸那种刺鼻的冷空气,一路到门口,推开房间带她进去,白霖羽默默的在她身后,在她要走的时候又抱住她,那样不舍得。 这座院子很大,分外寂静。何雪言在她肩头换了几个姿势,感觉都非常难捱,鼻子一酸甚至都要哭出来,可她穿堂过院的时候脑子被冷风吹出一丝清醒,只好推开她,以回绝的态度道:“我要去休息了,你也休息。”顿了顿道:“我……我和颜扉在一起。” 白霖羽久久的看着她,点着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我知道。”重复的再说了一次我知道,然后手指去摸她的脸颊,那样心疼道:“你随时都可以选择。” 就是这样,这个女人怕担起任何责任般,把包袱又都丢回来。 今夜已经不合适思考,何雪言感到疲惫,对这样的游戏已经厌倦淡淡道:“我不想选。”她说出最真实的话:“我可以不再对你有成见,可以试着做普通朋友。但我太累,一点儿也不想折腾,我不想生活变得复杂。” 这话她对颜扉说过。现在轮到白霖羽。 “好。”白霖羽用舌尖舔了干燥的嘴角,牙齿咬着下嘴唇,松开道:“快去休息吧。” “恩。”何雪言突然很感谢她没有苦苦纠缠,她知道,自己没什么主意最怕人缠。可她没有这样做,真是谢天谢地。 走出门,像逃脱猎人圈套的狐狸,何雪言重重呼出气息,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胡乱洗漱后爬上了自己的床。沾着自己的枕头,翻来覆去,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对面客房还亮着灯。她又转过头,想起什么一样起来去大衣口袋摸出了手机,开机。 十几个未接。 二十几条短信。 颜扉大概急疯了。 因为白霖羽的事儿,何雪言对颜扉那小丫头又怀起愧疚,想念起她的活泼,她的简单,她的美好。 那些短信,何雪言决定不看了。她怕看了自己会更内疚,于是还是仁慈的回复了颜扉,我手机没电了,我不在医院,回家拿点东西并休息。 三更半夜,何雪言回复完就要睡了。手机刚放下就响起来。 颜扉打过来只喊了雪言,然后稀里哗啦就开始哭,说了很多对不起之类的。 何雪言困的迷迷糊糊,又解释了没事儿。颜扉老半天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不哭了,叽叽喳喳开始说话。 可能说了一些让人心宽暖和的话吧,何雪言记不得了,打着哈欠闭上眼睛。幸而那小丫头搅合,她大脑被塞满她莺莺燕燕的声音,再不能想其他。于是活生生把这个觉睡了安稳。否则,真的要失眠一晚上。 电话后面是真没电了,何雪言睡的太死顾不上了,做梦还是颜扉在叽叽咕咕搂着她胳膊,非要她给送LV,她一烦躁,买了一大堆丢给她,恨不得拉一卡车埋了她。就不能让人有个清净。 她睡的死,醒来时尚不知时辰,揉揉眼睛因为晚睡浑身还残留着酸疼,外面的天空依旧是阴沉,雪已经停了,风却依旧在吼。这北方的冬季让人难捱到想逃离。 她对着窗户正想着心事,依稀看见对面客房的门开了。白霖羽走出来。 何雪言侧着头淡淡隔着玻璃观望着,那女人似乎浑然不觉,立在院子里,好一会儿,看看天,看看地,慢慢度着步子绕着院子里搭建的温室花棚走了一圈看那些花,脸上有动容的笑容。 何雪言大概是彻底睡醒了,面对这个人,突然内心竟有了一种异样的释然。她那痛苦的七八年,找到了解释的注脚,她执着了很久的恨意如此愚蠢。她想她应该再感谢自己一次,感谢自己既没有冲动和她复合,也没有断然和她杜绝往来。 她悄悄的注视白霖羽,她觉得这个人变得没有那么神秘,她只是自己经年累月尘封的一段记忆。事到如今,她可以应允这段记忆走到阳光下,去晒晒太阳。 她可以更坦然一些,坦然的面对自己人生的种种失败,坦然的面对那些不堪的命运。坦然的和那个女人保持距离,又能互打招呼。 坦然的就像是颜扉对待沈素玉那样。 这样是否是合适的? 何雪言洗漱过后,推开了自己的门。院子里的风刮在脸上还有些疼,石砖上的雪很厚,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白霖羽转过身看见她,对她笑了笑倒是她先问的:“你醒了,睡的还好吗?” “挺好。”何雪言说实话,缓缓吸气,这样一个不太晴朗的早晨,尽量试着缓和心情,随意的询问:“你怎么样?睡的习惯吗?” “你们家枕头有点硬。”白霖羽揉揉后脑勺,披肩长发,宽容的笑着:“看在它是老古董的份儿上,我也认了。你饿了吗?我去做点吃的,顺道给你爸妈等会稍一些。” “好。”何雪言在渐渐适应这样的气氛。就像是她一位老同学从法国回来,带着些许回忆的苍凉和怀旧,仅此而已。 厨房里,白霖羽忙碌着,何雪言看了一会儿,凑过去给她打下手。 洗好的葱递给她,听她说谢谢。她把要剥的蒜递过来,吩咐着要多少。 合作分工,默契使然。 白霖羽那样自然的盛了汤喂到她嘴边,笑着道:“尝尝盐,合适我就出锅了。” 她凑过去,白霖羽又十分细心的帮她把汤吹凉,她的嘴角碰触到温热的汤水,美味充斥。她只好对她笑了笑。 她笑的太好看,白霖羽会错意了,撤了汤勺,低头去吻她。 何雪言的汤卡在嗓子,躲开她干咳起来。 咳的没完,脸都红了。白霖羽有些懊恼,给了她一杯温水。何雪言停止了咳,红着脸也很懊恼的模样淡淡道:“别这样好吗?我接受不了。我只希望像你说的那样,简单做做朋友就好。” “对不起。”白霖羽嘴角一丝苦笑,但转身又用忙碌化解了尴尬。 何雪言无心再忙,索性去外面收拾收拾东西,等白霖羽把一切忙完,也顾不上吃了,打包给老太太拿过去。何雪言背着包换洗衣服,白霖羽拎着饭走在后面。暗红的门推开,吱呀一声。 “你再想想好,你还有什么没带的,你这个人也忘性大。”白霖羽叮咛。 “我没有什么。”何雪言嫌她有时候也管的多,可又回话:“手机!” 她转身想回去。 “何老师。” 声音清脆,只是少了点中气。 何雪言站在台阶上斜着看过去,她家大门的台阶边立着人。 颜扉一张脸冻的有些发青,原本红润的嘴唇泛着乌,嘴角因为风有些干裂。那双大大的剔透的浅棕色眼眸晃动着,睫毛发颤,她艳质又纯真的脸庞充满担忧。 是那只真的担忧,像是跟丢主人的猫儿,可怜的被关在门外。 白色的雾气从颜扉的嘴唇里吐出来,她还没来及说第二句话,眼泪先下来,看见何雪言的人影子了,又僵着笑了。又哭又笑的,再喊了一声何老师。 何雪言看不下去了,满心不忍,像看她走丢的女学生,赶紧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教训她似得道:“怎么冻这样了?半点不知道心疼自己。” “我想你。”颜扉搂着她也顾不得胡同里人来人往。 何雪言深吸口气,想骂她没什么出息。又想起自己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某个年岁也那么无聊,喜欢给人掏心挖肺。 “我也想你。”何雪言搂着一个孩子,告诉她了实话:“做梦都在给你买LV呢。” 颜扉是那种特别好哄的姑娘,她有点拜金,有点俗。 冻了多久她忘记了,不过好像也不冷了。满眼泪花,喜笑颜开搂着何雪言,说的热乎:“别买了,那个可丑。”顿了顿道:“何老师,你看我这么可怜,你还是送个爱马仕吧。” 何雪言本来是想凶她,叫她滚,可事到临头不耐烦道:“买。” 颜扉鼓着劲儿,笑的梨涡都快成坑了,美的人目眩神迷,给劲在何雪言脸边亲了口:“就爱你这么实在。” 第43章 也许是那个爱马仕作祟,关于大早上如何看到何雪言和白霖羽走出家门的一幕,颜扉一点也没问。她拉着何雪言半条胳膊,只稍稍显露了那么点委屈,然后像平日上班那样给她娇俏的笑容,精明算计道:“你说话算话。我可什么都记着。别以为我傻好骗。” 何雪言心想,你哪儿傻,明明比猴还机灵。她忧愁的望了一眼天,怪自己答应的太快,那五十万就此去了一半。这样下去,为了养颜扉这个狐狸精,她那半柜子家资可能要被败光了。 大冬天,颜扉跟白霖羽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一直绕着何雪言说话。白霖羽拎着东西默默走,走到停车的地方,何雪言让白霖羽开车,颜扉则拉着她做在后排,整个人累的往她身上靠:“何老师,让我歇会吧,半宿没睡好了。” “啊?你从大半夜就往我家门口站?”何雪言吓死了。 “哪能啊!”颜扉靠着她拍她肩膀,蛮不在乎道:“你当我傻啊,那么大冷天生病了咋办。我是早起打了个车过去的,正在门外给你打电话呢,你手机还不开机。想踹门,你就出来了。” 颜扉说的轻巧,但大清早门口冻那么大半天也算受罪。何雪言摸着她冻青的脸,心肝一样搂怀里:“好了,你歇一会儿,怕你感冒。”顿了顿,总觉得还是愧疚小声凑在颜扉耳朵边交代道:“她就是来给我妈做饭的,你别计较,我和她也没什么。” 颜扉眯着眼睛,嘴巴嘟着,她想了老半天,才凑在何雪言脑袋边吐心底话,说的也挺在理:“你以为我那么多年小三都白当了?横竖难道我不知道,你要是真有什么,脸上早就挂不住,你又不是藏着的人。” 何雪言挺惊讶,她倒把这个事儿给忘了,颜扉不是那种普通丫头。 颜扉毛茸茸的脑袋猫儿一样蹭在她肩膀边,特别三观不正咬她耳朵:“只要你说你喜欢我,我干嘛在乎她。就算你俩旧情复燃上了床,我看的开。有的人能离开你一次就能离开你第二次。大不了我等着,你看玉姐不是也信誓旦旦去结婚生娃,到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离婚巴巴来找我,我还不乐意了。”顿了顿,于公于私咒道:“反正看你俩也不像百年好合的命格。” 早知颜扉不是什么正经人,谁知到当三儿还当出一大箩筐经验。何雪言万年活在纯净水里的人,只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小狐狸精,颜扉挑着精致的眉头撇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声音故意放大点道:“要是有那花好月圆的命,早携手天涯了,还能轮到埋七八年被我砂里翻出来捡漏。别人不稀罕没事儿,我慧眼识珠。” 何雪言大开眼界,被这死丫头的三观再刷新一回,颜扉完全生冷不禁。白霖羽开着车不吭声,只是在后视镜里淡淡看了何雪言一眼,何雪言生怕闹大了这厮正开车,只好把颜扉搂怀里按住了道:“颜颜,不准胡说八道,你不是要休息吗,靠着睡一会儿。” 她拦着,颜扉也不跟她计较,安安宁宁抱抱枕一样抱住她,淡淡道:“其实……我也就说说,你真要走,凭我人穷志短,也拦不住何丽萍她女儿只能自己伤心。”然后再小声一点:“我快被气死了,但鉴于我不能放弃爱马仕,也不能放弃你,所以都忍了。跟你天天在一起五六年,我愿意相信你肯定不会背着我干嘛。” 瞧这丫头忍着委屈的劲头,何雪言嘴角勾着给笑了,觉得她横看竖看都可爱,捏着她的小鼻子哄她道:“不准生气,大早上一句话骗了我二十万,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颜扉特不要脸,扑腾在她怀里道:“何老师,你高见。我落不到你,我好歹也落着点实惠。免得瞎忙活半天,被人放鸽子多亏。” “再胡说八道,打你的嘴。”何雪言皱了眉头,伸手拍她的脸。 颜扉哼一声,埋头在她肩膀,懒得管了,昨晚照顾病人倦的太厉害闭上眼睛打瞌睡。 白霖羽开着车,一直很稳,颜扉再怎么煽风点火反正她也不吭声。一来是修养极好,二来似乎不以为然。时不时后视镜里看一眼何雪言,心里便踏实了一般。 何雪言夹在中间颇不自在,但有颜扉在怀里靠着,心老实起来,瞧着那小丫头细瓷般的白皮肤,淡棕色的长睫毛,混血儿一样的长相,本来还挺心疼那爱马仕的钱,这会儿倒是后悔问她姐要钱少了,那几幅画应该多要点钱,给颜扉买一堆包,她乐意背啥颜色背啥颜色,周一到周日不重样。 一路到医院竟然没堵车,三人提着东西上楼,电梯里挤的七荤八素,颜扉坏心眼非得站中间隔开那俩有旧情的,说话全挑带刺的,时不时就戳人道:“何老师,老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雪言装充耳不闻,也没嘴给颜扉讲关于她跟白霖羽的误会,这笔账根本理不清。 “不知道。”何雪言只有把话岔开。 颜扉倒是充耳不闻起来,对那个糟践过她们家何雪言的女人,不嫌肉麻自夸道:“因为前面的草嫩呗。”说完抗议一般望着何雪言去拉她手:“现在你知道了?” 电梯门开,三人挤出来,何雪言冷不丁被颜扉亲了脸一下,立即脸红的跟发烧一样,快被吓死了。 “颜扉!”何雪言小声训斥她:“你收敛一点。” 颜扉可能是受了白霖羽的刺激,被一训,大眼睛瞪着不高兴的模样,何雪言拿她没辙只好嘀咕道:“等会儿我再跟你说,这会儿在医院,都安宁点。” 颜扉耸肩膀,一脸俏皮眉开眼笑:“我知道,你妈跟前要低调。” 何雪言深呼吸,万分不乐意带着前任和现任一起推开病房门。 老太太和老爷子都起来了,张阿姨正在收拾东西,何雪言领着人先开口:“妈……”顿了顿道:“白老师说她昨天没送成饭挺抱歉,今早又赶来送吃的。”再看看颜扉,勉强道:“小颜过来找我谈工作,我就带来一块吃饭。” “徐总好。”颜扉小脸笑的招人疼。 白霖羽淡淡一笑道:“徐总你先尝尝,不好吃可折煞你了。” 人一多,老太太本来不习惯,但鉴于来的都是印象好的年轻人,脸上也笑起来起来招呼:“大早上跑过来也麻烦,都饿了吧,一起吃吧。” 何雪言过去帮张阿姨把她爸扶起来,她爸躺了几天正难受,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能出院了,轮椅上一坐,僵直的脸抽抽应该是露出的是笑。何雪言推着他往茶几边去,白霖羽正在给大家分餐。 老爷子今天可能是人清醒了,人也对着白霖羽坐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何雪言给他喂饭,哄他:“爸,你张嘴吃点粥。” 老头闭着嘴,然后胳膊抬起来指着白霖羽,嘴巴又张开乌拉着,他也说不了话。 “何大哥这是怎么了?他好像想说什么。”张阿姨也感觉有点不对。 老太太这才回头,看着道:“国庆,三姑娘喂你饭呢,早上你就好好吃点。” 老头跟中邪一样,用力拍了两下轮椅,然后眼睛转着去看何雪言,喉咙里发出声音。 何雪言暗暗吸了口气,眼神焦急,只好放下碗去拉她爹的手,当着一家人的面也不好开口,只有道:“爸,没事儿,你想出去了,等会我推你出去。” 倒是白霖羽长心,只吃了几口,放下道:“徐总,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顿了顿:“你们吃,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给我打电话。” 老太太也是个直肠子,不会留人,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白霖羽要走,她就笑着:“那你慢点走啊,让雪言送送你,害你忙了两天。” “不敢,我还感谢徐总改稿指导。”白霖羽很谦虚,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雪言你去送送。”老太太指挥。 何雪言万般无奈只好去送她。 俩人一直走到电梯口都沉默不说话。何雪言觉得这是个大错误,她就不该在她爹好转的时候又领一个人来。 白霖羽看着她,叹了口气有舍不得的神色道:“他应该是认出我了……” 何雪言抿着嘴角终于张开:“他脑梗后记忆力有衰退,但偶尔又很清醒……”顿了顿,面对事实道:“我知道,这跟你没关系,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怪只能怪命,可能我爸,你跟我都命该如此。” 白霖羽眼眶红了,伸手去碰她的脸却停在半空收回手道:“雪言,其实我不信命。一点也不信。” 何雪言低着头不去看她道:“不信又能怎么样,事已至此,我想你以后还是也不要出现在我爸眼前。时间长了,我没法跟我妈交代。我不想我爸这样了,我妈也这样。”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白霖羽自责。 “电梯过来了,你走吧。”何雪言催促她。 白霖羽走了。 电梯下去了。 何雪言愣愣看了半天电梯,她感到命运的嘲讽,白霖羽说的没错,也许她可以重新选择。 但她已经不能像当初那样义无反顾。 她曾经选择过爱情,从而失去了健康的父亲。 她选择过亲情,从而失去了爱情和她自由的人生。 现在她不能反复,她已经走上一条犬牙交错的羊肠路,即使羡慕别条路上的风景,但她已经不想再一次重蹈覆辙,去得到一个而失去另一个。 也许更因为颜扉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 何雪言想着自己的心事回到病房,发现老太太和张阿姨都在愉快的笑,颜扉坐在对面手舞足蹈跟她们讲话,她声音好听能说会道,哄的对面老太太特别开心。 何雪言松了口气脸上也笑了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阿姨乐呵道:“小颜跟我们说她老家哈萨克人的事儿呢。” 颜扉嘻嘻笑道:“我们邻居是退牧还草后回县里定居的,他没怎么看过电视但爱吹牛。电视里新闻联播,他就指着电视里的人说这个人我认识,我们以前一起放羊。”顿了顿捂着嘴道:“结果大家一看,那个人是LI克强。” 这把张阿姨逗笑了:“我们村的人都比他有见识,怎么不认识总理呢。” “其实我还羡慕他们,一直在牧场什么都不用知道,只需要跟羊在一起,天天吃饱了睡,睡醒了放羊。”颜扉说着自己的理想:“谁让我户口本上是汉民居民,不然我也能分一片牧场。” “那真好,我们都能去放羊了。”老太太可喜欢这种缺心眼的生活。 何雪言被她妈吓死,赶紧把话题转回到吃上,颜扉那小丫头千万不能晒这种不切实际的生活,她妈是那种特心血来潮的人,万一真要是喜欢上了,指不定还真要去放羊体验生活,这就惨了。 辛辛苦苦吃完这顿饭。何雪言给她爹收拾收拾,轮椅推着出去放风。 颜扉陪着她走在后面。 别看大早上冷,中午了还真出了太阳,兴许是风刮的,刮了个大晴天。 何雪言推着她爹,冷不丁停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拉着颜扉走到她爹对面,颜扉还觉得奇怪呢,不是说低调吗?感情爹不会说话就不用顾忌? 何雪言松开颜扉的手,矮下身子蹲在她爸轮椅跟前,憋了一早上,眼泪哗就出来,嘴里冒着热气叫了爸。 “何老师,你怎么了?”颜扉吓着了。 何雪言跟她爹说的呜咽道:“你没看错,那是她。她长大了,头发也长长了,有点变样。但那就是她。你肯定能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儿。” 老头眼睛转着,点头。 何雪言眼泪横流道:“你这样受了八年委屈,昨天我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何老师……”颜扉立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何雪言断断续续道:“你想问我的,我可以现在都告诉你。”顿了顿自己擦了眼泪,说的很淡道:“没错,我那时候很喜欢她,想跟她一起出国,想一辈子都跟着她,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哪怕你们都不要我了,我也愿意跟她在一起。” 冷冽的太阳光带着唯一的一丝温度投射在地面,把人的影子淡淡印在地面,何雪言握着父亲的双手,疼惜的看着他道:“可是你当时昏迷的那几天,我发现我错了。我还是不能选她,我愿意放弃她,愿意放弃国外的自由生活。我想照顾你,你是我爸爸。” 老头的眼泪也出来了,点着头。 何雪言吸了口气,袒露道:“这么多年,我确实想过放弃,也怪怨过为什么这些都落到我头上。可后来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了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她有她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机遇要去遇见,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总有人要承担。我从没怪妈,我也只是讨厌姐姐,但我没有指望过她们一刻,我愿意承担我的命,照顾你让我觉得踏实。”“雪言你先起来说。”颜扉心肠热,听不得对方受苦的话。 “爸,你因为我的事成了这样,我也照顾了你八年。不管你支持不支持我跟女人在一起,但我想你总是爱我疼我的,你是家里唯一知道我为什么不结婚的人,我也不能再瞒你。”何雪言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点笑,这才道:“我真的不想结婚,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事情过去八年了,我想翻过那一页,你好好过,我也好好活。”老头子流眼泪,嘴里乌拉几句算完事。何雪言知道他心里都明白,就站起来,眼泪还在脸上,扯了颜扉的衣袖道:“我现在过得也挺好,我跟颜扉在一起。” 说何雪言老实,其实还挺放得开,颜扉半点心理准备没有突然就要面见公公,幸好她公公不会说话。 也许是高兴,颜扉那人没脸没皮,搂着何雪言半条胳膊就勇猛的去逗人爹:“爸,没事儿,我不会欺负你闺女,我还能帮她欺负别人呢。” “胡说八道。”何雪言拍了她一巴掌。 “怎么是胡说八道了?”颜扉抗议:“那谁敢欺负你,不要你,我还打了她一巴掌。” “……”何雪言懒得理“好,算你好。” 颜扉陪她推车,一人一边,乐成花,何雪言早知道她这么烦人才不给她这种露脸机会。 就高兴了没那么一会儿,颜扉手机就响了。 一看短信,缩脖子了:“看护有点事儿,喊我回去照顾玉姐。” “你去吧。”何雪言早预料到有这一碗冷水往脸上泼。 颜扉别扭不肯走,难舍难分道:“我错了,回头给你跪洗衣板。”顿了顿还矫情起来:“爸,我去照顾个病人,回头再来看你。” “赶紧走。”何雪言赶她了。 颜扉得了便宜还卖乖,特不愿意,趁周围人也不多,人家哑巴爹也不能说话不能动,食言而肥,搂着人闺女胳膊欺负人闺女。 偷偷亲了何雪言的嘴角,甜的要死:“我走了,你照顾好咱爹啊。” 颜扉那小丫头就那么跑了。 何雪言怕爹都给她吓坏,赶紧去看爸,幸好老头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嘴角抽抽,也不知道是高兴笑还是生气。 “爸,你别理她,她就那种高兴就揭瓦的人。”何雪言劝,一脸红道:“其实她平时上班也挺正经的。” 刚说没几句,后面人冷不丁有人说话。 “何雪言,你推爸散步呢?” 她汗毛根都竖起来了。 回头一瞧,她姐不知道那根筋抽抽,这会儿跑到医院来了,刚好住院部楼下遇见了。 第44章 北方的冬季太冷,风吹的人脸刺痛,何雪言把父亲推回病房交给了佣人,何雪茗跟在她后面低头一直在按手机。她总是有看不完的短信,处理不完的邮件,接不完的电话,如果有一天她不忙了,说不定何雪言反而会不习惯。 “今儿怎么不忙,有时间过来了。”老太太笑着摘了眼镜,故纸堆里抬头跟大女儿打了个招呼。 何雪茗脱了大衣里面是一身漆黑的套装,她们姐妹长得很像只是眉宇间气质混不相似,听母亲问,大姐才笑笑道:“刚谈成一笔生意,结果那人还是妈的铁杆粉丝,特崇拜你,非得托我给你带一块章料,说好东西丢家里糟蹋,换钱是俗气,给大师用了是造化。” 一边说一边包里掏出一个木匣子,拿出块温润的鸡血章料,笑意盈盈走过去递给母亲:“你瞅瞅,合适让雪言找谁给你刻了,你年纪大了眼睛不行,就别自己动手了。” “真是块好料子,让人这么大破费太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还给人家吧。”老太太眯着眼睛端详手里的料子。 “送都送了,还回去你还让我以后跟人怎么做生意?他能送就是不在乎,一份儿心,你就收着。”何雪茗算得清,那人套她一打字画,藏几年不还是钱。 何雪言一瞧就知道她一趟至少赚了百十来万,拿人东西做个顺水人情讨娘开心,她姐惯犯,稍微靠上去帮老太太收了石头道:“难得她肯往家里拿东西,留着就留着,指不定那天她又要回去。” 她顶了一句,她姐罕见的没吱声,何雪言前所未有的窘迫起来,脑子一乱,绯红就爬上了脸,她的试探似乎印证了什么,心里悄无声息的不安开始滚滚沸腾。 她这会儿到宁愿她姐拍着桌子尖酸着和她互相嘲讽三百回合。 但是没有,她姐和母亲在简单的谈话,她父亲的眼神一直看着她。这让她感到紧张,就像暴风雨前天空在集聚能量,她姐姐的平静充满了异样。 就待了半小时,何雪茗的电话就响个不停,老太太受不了这么吵,催促她:“这都挺好的,你妹和阿姨都在,你就回去做你的生意吧。” 有这么脾气古怪一妈,也怨不得老大不愿意回来,何雪茗点点头:“那我走了。”顿了顿才瞧着一边的何雪言开腔,很无所谓那样:“等会儿我去帮人看个画,人让我帮长眼,我怕也看不来,你要是不忙,陪我一块,帮你姐个忙。” 何雪言心里喊着,我忙。 嘴却张不开。 “何雪言,你过来,咱一起去看了,等会儿我送你回来。”何雪茗撩着烫卷的长发,眼神淡然口气却十分不客气。 拉长呼吸,何雪言大脑不受控制,跟母亲简单告别:“那我陪她去一趟,你们在这儿,有事给我电话。” “去吧,都去吧。”老太太反正乐得清闲。 何雪茗收拾了东西,裹了围巾,姐妹俩一前一后出去了。一路上她姐还是那德行,打电话发短信,一路走到停车场,她和她姐上了那辆大奔。驾驶座何雪茗发动了车,等了那么一会儿才开口道:“没人约我看画,我送你回家吧,我们在家里谈。” 天空的风色吹着前方那些光树枝子,这个冬季漫长的宛如噩梦。何雪言恍惚着点点头,抿着嘴角想多给自己一点勇气,然后开口:“好。” 车就这样移动着,在阳光不算明媚的冬日午后,姐妹俩开车在全城选择了最安全的地方,去交谈一项秘密。 客厅里,何雪言给她姐倒了茶,何雪茗从包里掏出一支烟,利落的用金色的打火机点燃,一手扶着额头眼神放空,默然的抽起烟,老半天道:“你姐还真没想过这茬。”顿了顿不甚愉快的模样道:“我总以为你还没认清自己,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个什么人过日子。” 烟味有点呛,何雪言不抽烟,也特不爱人抽烟,一熏就咳,去开了扇窗户让冷风冻进来,破罐子破摔努力更平静:“你知道就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是没事儿你就走吧。” “你这脾气。”何雪茗叹口气,侧头看着和自己血缘深厚的亲妹妹道:“你找对象找慢点我觉得没事儿,家里一堆东西多少人眼热呢,老太太心思我知道,她都准备留给你,好赖你挑个可靠的人嫁了,家里也放心。你这随便拉一个,还是女同事,你觉得合适吗?传出去多夸张,好赖全家都有名气,我也不想人天天问我,我妹怎么回事儿。” “我的事儿,轮不到你操心,管好你自己。”何雪言她就知道,后患无穷。说来说去,不过还是为名为利,一点也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何雪言!”她姐提高了声音,掐了烟头,严肃着道:“我跟你说正经事,你不要以为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就万事大吉。我可不想妈都这么大年纪了,老了落人一话柄。” 心口的血一热,何雪言五味杂陈,她把聚集的怨气,她许多年来的委屈,所有折磨的她快崩溃的情绪都外露了,她无法对别人大喊大叫,但现在她倒是没什么不敢了,尤其是对象是她姐,头一次她也瞪着眼睛大声道:“我怎么了?!要你来管了?我这么多年,你问过我了吗?爸摔的时候,我哭的那么惨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忙。妈半点不会照顾人,我天天睡不成吃不了伺候爸,你在纽约还在忙。你那么忙,你何苦现在来管我!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出过多少事?!你问过吗?” 她整个人微微有点发抖,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愤怒,仿佛集聚能量的人是她一般,面对那道黑色的铁塔,她在召唤闪电,想劈焦她的血肉。眼泪先从眼眶里夺眶而出,何雪言极少发脾气,她站在窗边痛苦的捂住嘴,像孩子那样咬起了拇指指甲。 她姐姐像着装整齐,面容严肃的小学老师,审视着她乱七八糟叫嚷,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仰着下巴淡淡道:“你怎么一直都学不会呢。” 眼泪水流进嘴边,何雪言皱着眉头,无法开口。 何雪茗在她面前依旧是教诲般道:“你小时候就这样,我送你上学,你在门口台阶摔倒了,我问你疼不疼,你一直说不痛没事儿。三天后,你走不了路,脱你袜子脚踝肿的像桃子,还是不说话,只掉眼泪,妈妈带你去医院却把我骂了一顿,怪我没照顾好你,那时候你跟现在一模一样讨厌。”顿了顿,从口袋掏出手帕递给妹妹,不耐烦的样子道:“你总是装的自己能抗住,但如果不是我看见了,你会跟我说实话吗?还不是等到那天东窗事发,满圈子流传,我还得帮你挡着免得妈知道。” 挡开她的手,何雪言像被针扎般:“你走!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手帕掉在地上,何雪茗也不想捡,只是对她道:“你那个同事,我听出版社其他人说过,是被人包养的小三,住豪华社区开着好车。给她钱的人不是你吧?你老实告诉我,你突然卖了字画,是给她钱吗?” 何雪言闭嘴,然后推了她一把:“我也不准你胡说。” “是胡说吗?”何雪茗向后退一步,高跟哒的响着,打量着她妹妹,吸了口气再吐出来:“我本来还挺高兴,你让给我那些画。现在赚上百万也一点高兴不起来,我不是不能接受你非要找个女人,但你这样做也太过分了,被妈知道了,你想过她受得了吗?” 咬着牙根,何雪言只觉得很冷,连愤怒都是冰冷的,她感觉和这个女人仿佛相隔两个世界,她们流着同样的血液却完全无法沟通。好像她在说外语,她在说中文,双方根本听不懂互相的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怎么样都随你。我只有一点,希望你尊重我。”何雪言于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仰着含泪的眼睛,说的那么坚持:“颜扉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我想跟她在一起,她过去什么样我不管,今后我知道她会好好的,那50万确实是我给颜扉的,她出了点事儿需要急用。至于家里的那些东西,你大可放心,我守着不准你动,不准雪杉动,我自己也根本不会动。等有一天,爸妈过世,甚至你跟我都过世了,我会捐给国家。” “你走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了。”何雪言下了逐客令。 何雪茗的脸色沉沉,看了她半天,叹口气很无奈的转过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一边拿起围巾一边淡淡道:“说你什么好,真是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看起来是为家里好不结婚不搬出去,结果只是你隐瞒感情,你不喜欢男人而已……”顿了顿抬头,皱着眉头盯着妹妹道:“爸爸之前身体一直很好,我从国外寄回的药已经控制住了他的高血压,结果他变成了这样,我不愿意回来……你也大概知道为什么。” 何雪言不说话。 “我是不能见到他这个样子……”何雪茗深邃的眼眸也泛出眼泪,头一次哽咽起来道:“我们都是没有母亲的人,难道你体会到的事,我就不能体会吗?在你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妈妈没有心,她的心里装着别的东西,我们只是她生活的点缀,和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爸爸可以依靠,他会一直照顾我们。可是你要我怎么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居然就成了那样。你以为你是孤独的,难道我不是吗?” 这是何雪言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论调,她木然的看着她的姐姐。 “妈妈就是那样,爸无法交流,你不想说话,雪杉跟妈一个样。我从小就知道,这个家就是这样死气沉沉,所以我一定不能让自己的人生被你们毁了,我要有我自己幸福的家。”何雪茗红唇颤动,自己擦着眼泪,带了一点笑容道:“可是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我在外面做生意,回家还要照顾老公孩子有多难。” “姐……”何雪言无法动弹,默默发出了这样一个字。 天色不够澄澈,灰黄色的光让这古城有了枯槁的气色,北方的冬季那样苍凉。 何雪茗深深呼吸,她把眼泪抹掉,一如抹掉衣服上一滴水珠,似乎不愿意再袒露那样,只阴沉沉做了结束语道:“我们不说自己的故事了。我有我的难,你有你的难,你这么多年过的不好,我都知道。过去我一直也觉得自己亏欠你,但现在不必了……” 何雪言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感到一阵大祸临头,她以为她只是看到了一幕,谁知道是更多。 “是你把爸害成那样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何雪茗苦苦笑了一下,淡淡道:“我还能说什么?究竟是谁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你让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妈也越来越孤僻,一天到晚窝在书房不出来。你把她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那样切断了,留给她的只有满心的痛苦。这都是你的错。” 何雪言的骨骼在咔咔响,她的耳朵里听见这些细微的声音,她在浑身颤抖,像一团快散架的木头,被大风剧烈吹动,就要七零八落。那些话,她没法一一反驳。 她姐姐穿好了大衣,拿起了包准备走:“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妈妈和雪杉有知道真相的权力,我不想他们被你这样的人欺骗一辈子。” “你想怎么样!”何雪言喊出来,头皮发麻,她的小臂都是鸡皮疙瘩:“或者说,你要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样?” 风在屋顶刮过,哨音尖利。 何雪茗停在门口,然后转身看她,说的很缓慢:“你可以和颜扉在一起,但我不可能信任她,家里的东西不能给外人。如果我选择帮你隐瞒,那些字画,我不认为应该再放在你这里,收藏馆有更专业的人负责保存,永远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你我都死了,我的孩子依旧会帮我们守着。” 何雪言以为听错了,但真没有错,以至于她流着眼泪笑出来,内心那样恐惧又感到可笑。 “竟然就只是这样。”何雪言快要笑出声,但眼泪涌了满眼。她内心那样悲凉道:“你不要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再也不会喊你姐,你一点都不配。” “随便。”何雪茗冷漠的看着她,像看罪犯那样道:“你可以选。” “你要什么都拿走。这样至少我后半生都不用再看你这样的脸孔,再也不用小心提防你,不用害怕你,什么也不用了。”何雪言说完这些,就再不说了。 何雪茗看着她的模样,推开了门道:“我也没想到,你这样选。” 风就灌进整个屋子,像冰冷的海水漫进船舱,让人无法呼吸。 第45章 黑色的奔驰开出了灰砖胡同,何雪言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了很久,感觉心里空空荡荡,像此刻暗云密布的黄昏,何雪茗仁慈的只拿走了五幅字画,价值几何没人说的清,说有价也许换的来三世富贵,说无价就是几张很破的纸。 几张破纸断送了姐姐和她最后一些情分。 可能一直都是她太幼稚,还幻想着从姐姐心里分上丝丝温情,如今最后一点奢望都是繁花泡影。那个在小时候拉着她的手,送她上学,给她卖糖葫芦的女生,大抵灰飞烟灭。 何雪言立在门墩前呼出一团白气,神色茫然,缓缓转身关了门。锁住大门,在院子里又立了一会儿,宛如失神。 冻的麻木的时候,听见客厅里手机在响。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客厅,连拿手机的力气都失去般,手指聚合不灵便,冻的梆硬,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像俱躯壳,按下接听,那边是颜扉的声音。 “雪言,副总打电话了,让我明天也参加新书推介会。”颜扉跟她汇报情况,有些为难那样道:“可玉姐明天早上7点还得有一次检查,我陪完再赶过去估计就迟了,不过我也不发言应该没事儿吧?我想去迟点。” “恩。”何雪言不知道听懂没,淡淡只回了一声。 “雪言?”颜扉感觉不对,起身往楼道走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事啊?” “没有。”何雪言大脑茫然,突然又泛起她姐姐的话,你只会说没事……一直都在说没事。 “要我晚上去看你吗?”颜扉笑了,准备哄哄她:“我可以给你带点好吃的吧,你是在家还是在医院?” “你明早不是陪沈素玉检查吗?来得及吗。”何雪言很平静。她默然的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平静,心里空空如也。 颜扉有几秒没回话,应该是挣扎了一下道:“我早上5点回医院就行。” “还是算了吧。我在医院陪我爸妈,你安安心心把你的事儿处理完。”何雪言给了她答案,握紧电话,淡淡道:“明天你赶不过去,也不用去了,应该没有大事。” “那好吧。”颜扉有些气馁,还想再说什么,何雪言只开口道:“我让人给你在单位附近租了栋复式房子,一楼带院子,新车已经停在旁边。你的卡我转给你30万。别的你有需要可以说,我现在照顾我爸,实在有些太累,明天见面再说吧。” “雪言?”颜扉有点懵了,搞不清她这是唱那出,但电话里那种疲惫的声线是真的。也许何雪言真的是太累……她这么为自己,颜扉心里感激,温暖又高兴:“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也不需要你给我这么多钱,我自己工资够,我就嘴上占你点便宜……” 何雪言没等她说完,轻轻挂断了电话。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有些太累。默默坐在客厅,揉乱了额前的发丝,那种心里的疼痛一丝丝啃食她的心扉,比白霖羽离开的时候更加糟糕。 也许那时候是从山涧滚落的石头,一路下落被荆棘刺的浑身是伤,但这阵子,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旅途,被磨圆棱角后终于跌到了最谷底,无声无息,她的奋力挣扎,她的安于天命,似乎都到此为止。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命不好,不是别人造成了她人生的扭曲,不是谁夺了她的幸福,或者谁又能给她带来幸福。 她只是活的有一些失败罢了。那最后一条严防死守的战线,她遗世独立的傲慢,她守着画到老死的愿景,这样就被何雪茗撕破。倒不是那女人不可战胜,只是刚刚看到她摆出那样冷酷的姿态,自己就软弱的退缩了。 根本没办法去对抗,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人为了名利究竟可以多没底线。 她倒是宁愿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 那样既好又安全。 那样多好。 …… 她没有吃东西,没有开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间睡的觉,也许是在客厅坐到了午夜,可能哭过,这些她都记不得了,只觉得很疲惫。大脑沾上枕头,四周黑的让她感到安慰,谷底静悄悄的,她觉得自己根本也不需要被谁唤醒,于是就睡了。 天亮的时候,是宋立来拍门的。出版社的公车,司机拉着他来带何雪言一起去发布会。商务车里跳下去,他有些喜气洋洋的样子,几乎是立了头功般先给何雪言打电话。 打了半天没人接,他唠唠叨叨道,不是昨晚发短信约好了吗?只好放弃电话去拍何雪言家的门。一心急,手劲不小,咚咚只响,结巴着喊了:“雪言!何雪言!你在家吗?我来接你了!” 头有些醉酒般疼,何雪言迷迷瞪瞪起来的,听见院子外面喊,躺在床上愣了三分钟,渐渐才回忆起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儿。她有点不耐烦,就随那个男人在外面闹腾,自己慢慢起来换了衣服才去开门。 “雪言,你在家呢?我喊了十几分钟了。我差点就去医院找你了。”宋立见她不由自主露了笑,又怕站得太近唐突了她,往台阶退了一步,很喜欢的那样看她:“司机等着呢,总编特意叫我来接你,我们快走吧,赶时间。今天来了好多朋友,王旭东他们都在。” 何雪言也不想关心,淡淡道:“你先等会,我收拾一下。” 她转身就回去了,宋立想进门,她把门关了。宋立在外面讨了没趣,又觉得可能何府规矩多就是这样,他就心甘情愿外面等着。这一等就是半小时,何雪言磨磨唧唧也不知道干嘛呢,她过去也不这样,挺守时挺敬业的啊,说有事儿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亏了宋立喜欢她,所以放任她,要是换别人早心里骂她了。何雪言倒也不太在乎,按自己性子收拾完了才上车,司机都差点生气了。宋立在旁边说好话:“没事儿,还有倆小时,咱们开快点抄近路怎么都赶得上。” “你说开快就开快,赶不上我也不负责啊。”司机不乐。 宋立干笑两声赔罪,何雪言别着头坐在后排一点儿也没出声的意思,无所谓高兴不高兴,侧着头望着车窗外面说的异常平静:“赶不上有什么关系,我们去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就那样开吧。” 宋立一时还真没法反驳,可左思右想觉得别扭道:“好歹你费了那么大心力,总归有始有终吧。” 半途而废不就是何雪言的标志吗?她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有始有终的事儿。眼皮垂着,懒得答话,就靠在车后排睡觉。 宋立试探了几句,她不吭声。车内就安静了。 司机亏了是个老司机,知道近路,一路又贴了几个违章,总算是开会前赶到的。 先是发布会,然后还有游览度假村的项目,饭局,下午作品研讨会,饭局。 安排的满满当当。 宋立着急的去扯她衣袖催着她快点走,何雪言抽回手头一次生气般低声道:“你干嘛,别碰我。” 是非常厌恶的口气,宋立彻底呆住了,终于意识到何雪言出了点问题,想张嘴问,何雪言冷冷清清眼角都不看他一眼,相处头一次,他感到一些酸楚。 度假村建设的非常豪华,礼仪小姐领着她往大厅走,院子前停满了车,走到大堂门口,就有许多认识的朋友在喊她。 机械的打了几个不咸不淡的招呼,目中无人往大厅走,王旭东在旁边伸胳膊拦她,嬉皮笑脸:“怎么着,瞧见你哥哥就这态度?你有点人性好不好,几天没见想我没?” 何雪言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等会有发言,发言完了我就回去照顾我爸了。”顿了顿冰凉道:“我态度就这样,你不喜欢可以不用理我。正好我也不想你理我,你油嘴滑舌废话太多,我听了头疼。” 王旭东特惊讶看着她,摸摸自己脑袋,再去摸何雪言道:“你没病吧?吃错药了啊,哥哥没把你怎么样啊,我自问最近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啊。你至于吗?” “跟你怎么样没关系,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去跟赵松他们玩吧。”何雪言回复的敷衍,步伐加快走上了前台安排好的座位,左边是出版社几个领导,右边孤孤的坐着白霖羽。 她也不看她,只低头翻着桌子上放的几份资料。王旭东脸厚挤着坐在白霖羽旁边,对着台下那么多记者边对镜头笑挥手跟人问好,边小声跟人道:“小白,你老同学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今天燥着呢,你打听打听。” 白霖羽穿着件暗蓝的薄风衣,大衣放在身后,正式场合挽了头发在脑后,个子高高坐在主席台上,侧头细细看了何雪言一眼,也没问她,只是对王旭东道:“她不想说话,你别理她。” 王旭东絮絮叨叨不放过道:“肯定是跟颜扉那小狐狸吵架了,早叫你分手你不听,现在闹的多尴尬。另外你分清楚,你和她吵架分手不要伤及无辜,我对你爱是亘古不变的。雪言……” 何雪言直接手里材料丢去砸他脸上,半分情面没给冷道:“你有完没完,闭嘴可以吗。” 打的不疼,关键是当着N多记者的面。好赖王旭东自煽是一实力派偶像男作家,万千进步青年和进步女性的精神导师。这一闹,下不来台了。 亏了一边赵松在旁边,赶紧按住王旭东,对着台下的人打哈哈:“今天心酸啊,这么大场面可惜不是给我们哥几个,我觉得领导偏心,我们写死写活几百万字,倒不如白老师十几万字踏实。”顿了顿道:“我跟老王说多了都是泪,何老师是恨铁不成钢。闹着玩的,发布会马上开始,大家还是听主持人的。” 那主持人也识相,接的特别好,稀里哗啦就开始说。 发布会怎么开的,王旭东都快忘记了,只记得一肚子火,懒得理会何雪言。按程序,领导逐一发言,何雪言也发言,说得敷衍语气像冰。她是大师的女儿,横着走也没人理,总编都忍了其他人只能鼓掌。 发布会就这么结了,度假村的人跑出来又把村儿项目介绍了一番,礼仪小姐喊大家去游览。记者和出版社的普通人员都退出去,王旭东他们陪出版社领导去游山玩水散心。 何雪言跟总编请假,喊司机送她回去。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出了大厅,人都散了,她一个人穿堂过院回停车场,走廊拐角处,白霖羽在后面喊她了。 何雪言耳朵不好使,没搭理。再走几步,白霖羽只好伸手拦着人,她劲儿大,把她拽着丢进了一间小会议室,四下无人,白霖羽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薄风衣手里拎着驼色大衣,面容沉静,淡淡道:“出什么大事儿了吗?你心情不好。” 何雪言不想说话,想绕开她开门走。白霖羽挡在前面没有让开,何雪言一言不发一点儿也不想闹,垂着眼眸道:“你不让我走,那我们就站在这儿。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霖羽叹口气,瞧见她穿的太单把大衣给她披上道:“我当然可以让你走,也可以陪你站一天一夜。这都是小事。”她说的很轻,何雪言低着头神色默然,她生的冰雕雪砌脸庞柔弱清洁,看了便叫人心生怜悯。 白霖羽高她很多,预知到什么一般道:“真的是吵架吗?” 何雪言别过头也不说话。 “那时候我们也经常吵架。”白霖羽回忆起来倒不是难过,反而很怀念般道:“没几天你就好了,又理我。你舍不得别人难过。”顿了顿几分心酸的口气道:“你只有毛病犯了才这样……” 她说的没头没脑,不清不楚。何雪言杵着头,就那么立在那儿像个罚站的孩子,她只觉得很冷,她立在一堆石头里,那个山谷寂静阴冷,可那就是她终身的归宿。 白霖羽立在她面前,伸手去拉她,扯木偶那样还是先把她搂在怀里,心疼的摸着她脑后的发丝道:“你不是一个人,你不要陷在那种孤独的情绪里。” 何雪言想了很久,她没有反抗这样的拥抱,她亦感觉不到怀抱的温暖。这一次可能很严重,她鼻子发酸眼睛发红,浑浑噩噩但又非常清醒,说的哽咽道:“没有用,我开始感觉不到,也不想回应别人。”顿了顿道:“我就是一个人,我发现了,不论我怎么做,那都没有用。这不是别人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也再不想谁说理解我,他们骗我。” 何雪言说不下去。 第46章 会议室里的温度不算凉,白霖羽搂着她在怀里非常温柔,听她抽泣着诉说那些外人永远不会懂的痛苦。那些生命里若隐若现有关孤独感的苦恼,对旁人来说也许难以知觉,但对何雪言来说却很致命。 记忆里,何雪言的性子一直很孤僻。在去支教的火车上,那些男生对她好奇总是想方设法和她说话。男生没什么恶意,但何雪言像个走丢的孩子,陌生人多说几句,她就一脸无措。 白霖羽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觉得她可怜的像一只被围攻的幼猫,也许是心生怜悯,她仗着自己的聪慧俘获了这只小猫,把她捧在掌心,纵容她的所有坏脾气,并私心的给她筑起一道围墙,为她遮蔽风雨和那些她应付不来的人和事。 她喜欢她活在虚妄里,她爱上何雪言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她喜欢她沉浸在书堆里,爱跟她讨论那些拗口的文言,看她写字看她画画,宛如青莲出水,风雅脱俗。 她年少时候觉得一生让她这样过下去,可能是上天派自己来人间的使命。外人根本不了解何雪言,也配不上她。她可以陪着她写诗画画,有能力送她文房古物,换做别人怕是不能够的。 回忆让人感到痛苦,白霖羽不愿意再面对记忆中的后续。命运嘲弄让她犯错,但挽回算不算太迟?她极力克制的心情,在寸寸崩塌。环着何雪言的手用力收紧一些,嘴唇贴靠在她耳朵边,心疼极了道:“雪言,无论你感觉到什么,那都不要紧。”她的声音轻缓,像年少时候那样安慰她:“按你自己觉得最好的方式过下去,你不想理那些人就不理,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就算你感觉不到我,但我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拒绝你不喜欢的事,可以不用逼自己对人笑,逼着自己去迎合那些人,我陪你画画,陪你写字,陪你看书养花养鱼,陪你什么都不干每天发呆,这样好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何雪言嘴巴微微张开抽咽着呼吸,她像个沙漠里快被晒死的小鱼,碰巧被路人捡起放进一瓶水。她的大脑一时没办法思考,依稀记得少年时候那段纯净的时光。她不必理会谁,也从来不曾去讨好这个社会,那样多简单。 “我会保护你,别害怕。”白霖羽疼惜的吻了她的脸颊,看她受惊的神色,万分悔恨离开过她,如果没有过分离,雪言还是那个孩子,脚不沾泥无忧无虑。 何雪言没有力气去闪躲她的亲吻,她感觉她像一堵墙,裹的她分外严实,她还嫌这墙不够高大,最好厚实的连天光也遮蔽,铁盒子似得密不透风把她装起来,就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雪言……”白霖羽低声喊她,带了点忧愁,嘴唇吻上她的眼角,舌尖温热舔去她的眼泪,心疼极了最终吻上她的嘴唇。何雪言身子微微发抖,有些惶恐,但缔结誓约一般,她没有躲。 吻的并不激烈,只是蜻蜓落在了莲花瓣上,碰的轻柔,连力度和时间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时隔多年后,再次吻上何雪言,白霖羽的心也忍不住颤动,眼角酸涩差点掉了眼泪。但是她没有,她吻完她,用掌心去摩挲她冰凉的脸庞,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说了很多温柔的话。 何雪言不知道是否听懂,只是极为困倦的靠在她肩膀,把她当做一堵墙蜷缩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想回去。” “我送你回家。”白霖羽露出笑容,这是许多天一来最放松的笑容,说的轻描淡写:“我不参加他们的活动了,这很无聊。” 何雪言点点头,理所应当那样看待这件事。然后皱着眉头道:“我不想回我家,最近都不想。” “到我家吧。”白霖羽的笑容淡雅好看,帮她披好自己的大衣,拉她的手,打开小会议室的门,领着何雪言冒着风一路走到停车场。 天有些冷,日光昏暗不明,这城市雾霾太过严重。何雪言双手抱着胳膊,看着她去发动车辆却听见身后的喇叭声。 出租车停靠过来,颜扉争分夺秒跑过来参加活动,催着司机开车,差点把司机累死,心怀愧疚下车挥手:“谢谢你了师父,慢走啊你。” 颜扉下车没走几步就看见那头的何雪言,一看见她就跟蜜蜂瞧见花一般,先笑的梨涡成坑,眼眸蹭亮翩翩跑过去:“何老师!你在这儿,我是不是来晚了啊,总编没骂我吧。” 她一脸甜笑,心无城府扑在何雪言胳膊边,额头蹭她肩膀道:“他要是骂我,肯定是你帮我挡了,你怎么那么好。” 何雪言少有的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嘴唇紧闭没有开口,像一尊木偶。颜扉感觉到异样,有些诧异的在她眼前挥挥手,好奇道:“你怎么了?”然后,懊恼的皱着眉头合十双手跟何雪言告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过实在没走开。再有三天她就出院了,到时候就没这些事儿了。你给我的钱,我都给你打回去了,算你成全我一次,我就想谈一次不带钱的恋爱。” 她一股脑说了一大堆,本来挺聪明的一姑娘也有点语无伦次,说完了,何雪言平静的看着她,隔了三秒钟才呼出白气淡淡道:“哦。” “雪言?你是怎么了?”颜扉没弄明白,头一次见她这样奇怪。说生气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说没生气又不太说话,反应慢半拍。一副压根没有听人说话的神色,完全状况外。 何雪言黑白分明的眼眸稍稍动了几下,嘴角向下,非常平静的开口道:“我想走,但我不想回我家,我要在霖羽家待一阵。” “啊?”颜扉耳朵快听掉下来,脑袋嗡一声有点懵。浅棕色的眸子惊讶的看着何雪言,完全听不懂:“你不舒服我陪你回去,你在白霖羽家待一阵儿为什么啊?那你爸妈呢?你不去医院照顾了吗?” “我不想照顾他们了,我会跟我姐打电话说一下。我最近也不想上班,了。”何雪言的口气太平淡,就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瞧颜扉着急上火的模样只淡淡道:“我走了,你去参加活动吧。” 颜扉还要问,白霖羽的车已经开到她们前面,她从车里下来,伸手拉过何雪言:“我们回去吧。” 何雪言点了头,自己上车坐好。白霖羽叹口气,立在风里打量着惊讶的颜扉开口道:“你不要问了。她毛病犯了就是这样,她想不回应别人,我先带她回去。” 她要走,颜扉一把抓着她,急的开口道:“总有个三七二十一,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成这样了啊?我昨天打电话她还好好的。她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没问?这样不要爸妈了,也不工作了,躲着谁都不见合适吗?你就一点也不操心?这得多大事儿把她打击成这样啊?” 白霖羽皱了眉头,有为难的模样,最终是收回手,颜扉先把那些感情纠葛略过了,这倒叫人轻松一些。但何雪言的问题,她只是淡淡道:“颜扉,你根本不理解。”顿了顿,望了一眼车里的何雪言道:“雪言她跟我们不一样。” “这跟一样不一样没关系啊,是她出事儿了,得帮她把事儿解决了啊。”颜扉纳闷了。 白霖羽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还不明白吗?她的事儿你跟我都解决不了,没有人能解决,她自己也不行。” “到底是什么?”颜扉是真的不懂这个逻辑。 白霖羽开口道:“她很孤独,她害怕人。”顿了顿眼底忧虑道:“大学的时候她偶尔也这样,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不上课也不见人躲在宿舍。我折腾了几次,也嫌她烦过。后来她爸爸跟我说的,她遗传了她妈妈一些不好的毛病,她患有社交障碍症,幸好从小他爸一直在慢慢引导她,帮她适应别人,教她和人相处,” 颜扉动了动喉咙,眼睁睁听了个新词儿,回忆着印象里的何雪言,全单位都知道何雪言脾气怪不爱搭理人,想着是她家有钱有势她是自命清高,倒是没觉得她是心理疾病,再说何雪言在她跟前那么温柔,哪儿像是有病啊。 “就不能像她爸那样再帮帮她?让她适应过来。”颜扉抓住了重点。 白霖羽摇摇头,转身走了几步,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前方天空的阴云,摇了车窗探着头对着颜扉道:“有时候,我看到她那么辛苦应付其他人,应付社会。我能感觉到她心里多不情愿,其实我一直觉得……” “她可以不用应付这些。”白霖羽很平静的告诉了颜扉她一直以来的真正的想法,同样的话她在很多年前和何父讲过,她告诉他,何雪言没必要接触其他人,她的世界只有身边的人就足够了,“她不用接触外人,不用融入社会,那样她就没有那些痛苦,我可以照顾她。” 颜扉感到一瞬间的寒凉,喊了几声何雪言,让她下车。何雪言只是很平淡的看着她,似乎根本不想管,最后低声催促白霖羽:“我们走吧。” “再见。”白霖羽摇上车窗,踩了油门。 “白霖羽,你混蛋!”颜扉追着车一直到马路,她跑的很快,跑着去拍何雪言的玻璃窗。 何雪言侧头默默的看着车窗外,看着颜扉气喘着喊她:“何雪言,你下来,有什么坎你过不去,你都扛了那么久,值得突然就放弃吗?” 何雪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到听不见,车开上马路把人甩在后面。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一般,向后看了一眼,看见颜扉还在路边渐渐变成一个黑点。 白霖羽开着车询问她:“你想下车,去见她吗?” 何雪言转了头,不再向后看,有些心酸那样皱着眉头,说的很小声:“我感觉很糟糕,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也不想自己伤害别人。”顿了顿道:“我只想安静一些。” “好。”白霖羽答应她了。 第47章 颜扉跑到马路边追了好大一截,追的一口气儿喘不上来,冷空气刺激的干咳起来。难受劲好半天才缓过来,咽不下这口气,掏了手机给何雪言打电话,打过去就关机了。 气死了。 颜扉差点把自己手机摔了,要命的当口接王旭东一电话,那边也是要死要活直嚷嚷:“小狐狸精你是做什么孽了你?何雪言一大早古里古怪,当几十号记者的面甩本子都他妈甩我脸上了,卧槽她大爷,微博都传开了,我对她始乱终弃发生情变。你不死过来解释解释,我要你好看!” “去你丫儿的,自己撞她枪口上肯定是活该,她到底怎么了,我他妈也纳闷呢!”颜扉跑的狠了胃疼,一手按着肚子,一边退到人行道上:“你还在会场吗?我在停车场呢,我瞧见你车了,你滚过来,咱找她去,白霖羽刚开车把她拉走了。” “搞什么飞机啊?什么叫拉走了啊?下午还座谈会怎么办?!”王旭东摸着脑袋这下真着急了,他这种一身轻浮的老油条都吓的心肝颤,赶紧从休息室冲出来,急急忙忙跑到停车场,远远就瞧见颜扉那一身绿呢子大衣。 风吹的一阵阵,冷的人骨头刺痛,颜扉在外边冻的耳朵,鼻子都红了,王旭东心疼,他喜欢这小丫头也不是一两天了,虽然没啥大指望也见不得她受罪,两个大手上去就捂着颜扉耳朵,批评起来:“回回都穿这么点衣服,身材好大家都知道没必要显摆了,看冻的这死狗样子。” 颜扉哪儿那么多瞎功夫跟他调情,伸手把他推开道:“少占我便宜还卖乖啊。”顿了顿,拍着车门:“你赶紧开车,我们去找何老师。” “你都没说怎么回事儿呢,她是怎么了?”王旭东不乐意了,叹口气,先开了车门让她进去,空调给她吹上,免得这如花似玉的美人给吹出毛病。真是忙啊,真是累。大小老婆一个都不省心。 颜扉看着外面的天空也忧郁了,深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道:“具体是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何雪言没说。但我觉得这事儿肯定跟白霖羽脱不了干系,她这个人思想有问题。你开车,我们去找她。” 王旭东大眼瞪小眼,车都打着了又熄火道:“这跟白霖羽什么关系啊?” 颜扉本来不想说,都到这份儿上了极不情愿开口:“你不是一直也想知道何雪言是怎么沦落到今天,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窝在老楼里改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旭东眼睛皮直跳,嘴角抽气道:“我靠,不是吧。”好歹人家也是一流小说作者,靠编故事混了小半辈子,智商没硬伤就是惊得差点咬舌头道:“我以为何雪言是你掰弯的啊!你给我这么一消息,哥都准备提裤子去追白霖羽了……我这是被你们这些拉拉诅咒了还是怎么了?追一个女的,一女的就弯了。” “亏了都是拉拉,谁嫁给你才倒霉。”颜扉一巴掌拍他头上,怪他不正经:“开车,咱去找白霖羽。” 王旭东堂堂男子汉什么世面没见过,愣是没从这个新闻里缓过劲儿,这关系复杂的够郭敬明写八本书,够他写一本。点火上路,瞧着颜扉那青红皂白的脸色道:“颜颜对不起,我误会你。谁知道老何她那么心深,这事儿都烧眼皮了她一点儿口风都不吐。白辰都这么欺负你,你还给她出书,哥们佩服你的心胸。” “我他妈要早知道她俩好过,我搭理她是哪出啊,路边捡一砖我敲她了我。”颜扉悔的肠子青。 王旭东哪壶不开提哪壶:“何雪言这是打算跟白辰旧情复燃,她俩个不管不顾私奔的节奏吗?” “我怎么知道!”颜扉急了,亏了多年小三儿当的心理素质好:“何老师跟我保证过,她不会骗我……我相信何老师,她不会不清不楚就撇了我,你少乌鸦嘴。” 她生的唇红齿白,浅棕色的睫毛眨一眨,大大的眼眸泛红,说的自己都哽咽了,心口血热冲王旭东嚷嚷:“何老师不是那种人。”说沈素玉能狠心一个短信断了联系,说何雪言能这样,打死她也不信:“是白霖羽说她有社交恐惧症,病犯了,拉着她回去了。还口口声声不让她再见别人了,我是怕何老师出事儿。” “这私奔还这么大噱头?”王旭东嘴欠,说完感觉颜扉表情僵硬,赶紧心肝肉一样哄:“颜颜乖,何雪言是好人,她肯定不会放你鸽子,我也觉得她今天神神叨叨看着就是有病,说不定真有病不是装。” “你才有病!”颜扉给他气美了,鼓着腮帮子打了他:“贱人,不准你这么说我们家雪言,她就算有病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女人,我不会让她不清不楚给人带走。” 图什么啊?王旭东给她打的疼,他大冬天跑上百里给白辰站台容易吗?还给何雪言打了闹得人尽皆知,名声又毁了一半,以后泡妞都困难。王旭东觉得自己比颜扉还亏,踩着油门开着车突然想起来:“你知道白霖羽住哪儿吗?” 颜扉听着问题,愣着回话:“我以为你知道啊。” “我跟她又不熟。”王旭东亏大了。 颜扉现在想想,她也挺亏,合着就何雪言和白霖羽心里宛如明镜。俩人从开始就知道什么是一什么是二,互相隔着狠较劲儿,拿周围人当傻子,有意思吗? “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找不出来个人?”颜扉这口气咽不下去。 王旭东眯着眼睛,要不是开车呢,非指头数给颜扉看,这么大点地方到底是有几环啊。 …… 城市的雾霾宛如末日降临将一切鲜艳的色彩深埋。风吹不散,光穿不透,密密匝匝的萦绕在尘世。 何雪言想起圣经中写着:天空飘着地狱的灰烬,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描写。她坐在副驾驶不由自主身体颤抖,闭上眼,耳边的声音在问她,是否这样选择放弃? 车开了很久,白霖羽不曾打扰她的安宁,她只想把这与众不同的女人捎带回一个安全的岛屿,那片岛上有阳光,大海,树木以及她所渴求的永恒的安宁。 “雪言,我们到了。” 两小时后,白霖羽她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细心的为何雪言打开车门,伸手在她面前,露出清淡的笑:“我带你回去,你可以安静的待着,其余的事我都会为你处理,放心吧。” 她白皙的手指就放在眼前,何雪言微微皱了眉头,几秒后终归是做出选择,缓慢去握她的手,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抓的很紧。白霖羽满意拉她下车,在车门边紧紧抱她,嗅她发丝的香气,抓住这失而复得的女人道:“别害怕,离开你我一直在后悔,我再也不会那样,我会用自己的余生好好爱你。” 没有拒绝没有回应,何雪言像旷野里游荡的羊儿,被牧羊人发现就被她牵走。白霖羽拉着她乘上电梯按下20楼,终于将她带回了避雨的港湾。 公寓是白霖羽租的,采光非常好,陈设简单摆着很多绿色植物。家里大概最多的就是书,各式各样的书,塞满了架子,摆不下的都码在地上,结结实实一捆一捆,沙发就是在书堆里,茶几上摆着一套漂亮的茶具。 书房被改成了个工作室,有一些她工作用的资料,卧室只有一张床和几个非常大的箱子。她没有放柜子,衣服都叠着放在箱子里,低头跟何雪言道:“在国外太久,每个地方都住不长久,每次搬家都很痛苦,很多东西怕买了带不走,索性就不要家具。几个箱子够装了。要走随时能走。” 何雪言无心计较,有些困道:“我想睡一会儿。” “可以。”白霖羽很照顾的走上去给她拉开叠好的被子,帮她从柜子里翻出一身淡蓝色睡衣放在床角,眼神温柔摸她鬓边的头发:“你休息吧,我帮你做一些吃的,你醒来吃饭。晚上想出门,我们去散步。” 何雪言看着她关爱的神情,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白霖羽喜欢她乖巧的模样,像年少时候俯身过去吻在她脸边,何雪言在简陋的环境里换了衣服,来不及多想把自己塞进了被窝。 白霖羽为她拉了窗帘,房间暗的像夜晚,何雪言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再不睡死过去,这环境舒适安稳如同旷野里的山洞,白霖羽就坐在她床头,看孩子那样看着她,轻说着快睡,手指抚摸她绸缎般的发丝。 何雪言倦怠的心就此沉睡。 仿佛世间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她在黑暗里得到了片刻即时的安慰。 她睡了,白霖羽陪了她一会儿,就出去处理那些外围的事情。她拿出何雪言的手机开了机,拨了电话及其娴熟的为她推掉工作,精明的托词让那些找不到她们的领导有火没出发。她甚至真的找到了她姐姐的电话,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告诉她,何雪言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请她代为照顾父母几天,并在对方质疑和指责的口气里傲慢的挂了电话电话里最多的是颜扉的短信,白霖羽大概翻了几条新发的,想回复又安耐住了心情,很平静的按下了拨号键,接通了颜扉的电话。 “何老师,你在哪儿?”颜扉坐在车里像无头苍蝇一样着急,声音充满委屈和担忧。看到何雪言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亮了,她心都在发抖。 嘘。白霖羽很轻的先发声,然后慢慢开口:“雪言刚睡了,我看到短信,你在找她。你不要找了,她没有事儿,只是她需要休息。” “白霖羽,你在哪儿?我要跟你谈谈。”颜扉的心十分紧张,生怕她挂了电话。 “你想见雪言,问清楚她为什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要告诉你,这没有用。”白霖羽开门见山,她说的也都是心里话:“雪言感到很累,现在任何的打扰对她来说都是无济于事。” 颜扉终于在乱七八糟里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面对对手,她还是显得弱势,她得承认她不如白霖羽了解何雪言,甚至只看见过何雪言阳光的一面,何雪言把自己冷漠的一面都锁在心里,她从未看过这女人的真面目。 但这算什么?她才不想这么就退缩:“你出来,我要见你。” “……”白霖羽没有回话。 “就算雪言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她真的患了病。你不能那样对她,她不是谁的私有物品,她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那么好。我不准你关小鸟一样把她锁起来,你听懂了吗?”颜扉才不管她多大谱,肚子有话都往外吐,全国人都知道新疆人不好欺负。 对方死缠烂打,白霖羽感到无奈和厌烦。吸了口气,走到阳台的一角,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像一个过来人教训小孩子那样缓慢道:“你来吧,我在家里。你来自己问问何雪言,看她想不想跟你回去,如果她愿意回去我不会拦着你。” 不撞南墙不回头,颜扉咬咬牙答应了:“好。” 第48章 昏昏沉沉,梦境十分嘈杂,似乎夹杂着一些人的说话声,但她不想醒过来,即使是个特别糟糕的梦似乎也好过现实里那些纷扰。起码梦还是她的,而外面的世界并非如此。 她拥有别人也许奋斗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名望和资本,她不是最穷也并非最丑,才华亦超出常人,她没有经历过丧乱,除了一些波澜也算得顺风顺水。什么时候染上这样的毛病,她说不清,但她确实有一种特有的能力,因为精神更丰富所以更容易感知微小的痛苦。 何雪言像失去动力前进的鱼,静静的停留在水中,多游一步都感觉疲惫不堪。白霖羽是敲门进来的,在黑暗中打开了台灯,开灯之前细心的帮她遮住眼睛避免光芒刺痛她。眼睛被她温暖的掌心覆盖,听见白霖羽问她:“睡的怎么样?” 摇摇头便算作回答。白霖羽的手指离开她的眼眸,懂了道:“会适应的,毕竟你刚来。”顿了顿道:“颜扉不放心,来看你,你想见吗?” 何雪言眼眸显露出介意,摇头表示不见。 白霖羽有些无奈道:“她很坚持,她想知道你的想法。” 何雪言像一株耗费太多生命力的花朵,睁着眼眸望着天花板发呆,好一会儿撑着靠在床头像一个病人那样缓慢:“你让颜扉过来。” 白霖羽看着她瘦弱的脸庞,她那种疲惫防卫的神色让人感到心疼,最终点头同意。 颜扉和王旭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很窄显得拥挤,王旭东看看环境还有点不敢相信,小声跟颜扉嘀咕:“我以为白辰家是大别墅呢,她就租这么小个房子,生活的也不宽裕啊。” 颜扉只是听说过她家里门第不凡,圈子里传闻是高干子弟,但是不是也没求证过,就算真的家境一般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颜扉压根就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何雪言怎么样了。 白霖羽到了客厅,颜扉就从沙发上起来,她已经十分克制,她知道这种情况越闹越不好看,唯有忍着弄清楚情况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雪言见我吗?”颜扉还是掩饰不住心情。 点点头,白霖羽算是回应了。 王旭东推了颜扉一把:“快去劝劝我大老婆,劝好了咱一块回家去。” 颜扉心情顿时好一些往卧室走,喊了声雪言,敲了门极为有礼貌得到了答复才进去。 卧室里,何雪言靠在床头,蓝色的睡衣让她显得更忧郁,眉头微微皱着一脸心事重重。颜扉走过去,坐在她床边觉得很心疼:“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虽然你跟我做了恋人,但之前我们一直是朋友,你大可以再把我当朋友那样,有话都告诉我。” 何雪言小半辈子几乎没有过什么朋友,一来她生性敏感内向不会主动招呼人,二来别人也觉得她不好伺候懒得搭理她。再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为名利想结交她利用她的,她唯恐避之不及哪儿还敢主动交朋友。唯一俩个感情最好的朋友又都做了她女朋友。 她大概把颜扉和她曾经和平相处的时光差点都遗忘了。何雪言心忧的看她的面孔,颜扉还是那模样,皮肤如雪梨的白肉,嘴唇嫣红水润,棕色的眼眸闪着光,眼神清澈见底,她一直是个聪明又保持本心的人,懂得拿捏分寸又不老于世故,心热乎像火炭般,何雪言生怕自己把这盆火给冻熄了。 “雪言,事到如今我不在乎你选谁,想跟谁在一起……”颜扉说了心里话,说的激动了眼眶就红,这是她的坏毛病,她拿手背揉了眼睛道:“我说真心话,本来也没想过你会看上我,还给你找了那么大一委屈,你觉得累我都理解,我不在乎你还要不要我这个事儿了,我就希望你都好好的。” 何雪言缓缓呼吸,安静的听她的话,良久才很小的声音回话:“我也对不起你。” “雪言?”颜扉一点没听懂,一脸惊讶:“你干嘛跟我道歉?” 何雪言思考了很久一般,眼眸深沉开口道:“我不好爱。” “我没这么觉得。”颜扉心疼地去拉她的手,何雪言这次并没有挣脱,任她拉着,只是也并无半分喜悦,神情忧伤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我很想告诉你,但又根本不想说。我不想上班,也不想再承担家里的事,我也不想再应付别人,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我不是讨厌你,颜扉,你懂吗?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与别人相处,包括你。” “雪言,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颜扉就算理解她的心情,总是不甘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你不是也有我和旭东这样的朋友,我们和你在一起都很开心,你感觉不到这种情谊吗?我们都喜欢你。” 何雪言摇摇头,淡淡道:“那不一样,现在只有一个人待着才让我有安全感。”她实在不想伤害颜扉,但真的无能为力道:“你回去吧,再耗下去不会有结果,我很谢谢你陪我那么久,可这些挽回不了我的心情。” 她显得十分无助,但又拒绝人的救援。孤零零一个人立在寒冷的山峰上,让人无法伸出援手。颜扉撞了砖,磕的头晕眼花。何雪言像颗石子儿,她没法咬动她。 颜扉有一些挫败,但更多愿意理解她:“雪言,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想。你肯定是遇到什么你不想说的事,没关系,我愿意等你心情转过来,有些事儿就算再难也压不跨人,你只是承受了太多压力一时没有办法自己解决问题……”她说的很坚定,握紧了何雪言的手,掌心一片温热道:“我相信你肯定会好起来,我也会努力搞清楚你出了什么事。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就算你选择了白霖羽,愿意在最困难的时候让她照顾你,可你必须咬咬牙再坚持一下,你再往前走一段路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这样窝在房子里真不算活的好,至少我看来不是。” 何雪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下意识从她手中抽出了手,回答了她的话:“你回去吧,我太累不能再往前走。”她脑海里都是那样璀璨的阳光,但心却越来越凉,努力维系的爱情和亲情都渐渐支离破碎,新的关系让她饱受折磨和迷惑,坚持的意义让她看不明白。 “雪言,你别这么固执好吗?”颜扉是感情动物,对她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有些激动,她印象里的何雪言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哪儿是现在这样娇柔冷漠不听劝告。 何雪言一副不为所动的淡漠神情,她还是那样的态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努力过,尝试过,忍过,去像你说的那样继续往前走,我也总以为有一天母亲她会看见我,父亲会有奇迹,姐姐她会知道错。我也以为我可以不在乎沈素玉的事……” “雪言……”颜扉的眼眸闪烁,她们之间到底是有根刺。 说的还是有些艰难,她的内心从不轻易向人袒露,这让她感到更加无助,何雪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蓄满眼泪道:“那时候,我接到你的电话,你说她需要你照顾,我没有办法再理解下去。虽然知道她有困难,但我真的也很需要有人帮我。可是都没有……每次我这样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只有我自己,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一个人……这样会不会好很多?” 她很慢很慢的说完,慢道眼泪也是慢慢滑落,一点一点溜进嘴角,在她清瘦苍白的脸庞上留下苦涩的轨迹。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借口,用来杜绝所有的关心和关爱,她真的太糟糕了一点,像极为不成熟的人吐露着嫉妒怨恨的蛛丝马迹。 颜扉的手有点颤抖,很想拥抱她,但还是没有张开怀抱,她咬咬嘴唇像个孩子那样跟她道:“对不起。”顿了顿再难忍住心疼,给她擦了眼泪道:“这都是我太自私要求你忍受这种事。雪言,给你造成困扰我很难过……” “你走吧,我想要在这里待着。”何雪言固执己见。 颜扉似乎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如果这是她造成的,她真的也很难挽回:“你……还认可我们的关系吗?我是说……”她的心颤巍巍的,感到酸楚:“是不是和白霖羽在一起,你会觉得更好一些?” 何雪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之中,何雪言很艰难的点了头。 颜扉愣愣坐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就那么看着她,像在看自己珍藏的照片,眼泪滚出来道:“我知道了。”她眼泪掉的很汹涌,可不知道怎么嘴角却笑了,露出平时那种笑容道:“我怎么能那样自大,觉得你过的很可怜,我能拯救你一潭死水的生活。可我也那么糟糕,给人做过小三,和人纠缠不清,没钱也没什么努力的心,一直混吃等死……这么糟糕,根本也没办法帮你。” 她自嘲的笑容伴随着泪水,手背怎么擦也擦不完一般,颜扉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不慌不忙一点儿也不计较那样:“我听你的话,我先回去了。我知道再留下来也只会给你增添困扰,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生活毕竟都是自己的,靠不了别人。”顿了顿告诉何雪言道:“我曾经也像你一样,想要依靠玉姐,还想着她有能力带我过上幸福的生活。可玉姐也想有个人带她爬的更高,所以她去结婚了,你爸爸还不是想要保护你,但是突然就摔倒了还得拖累你,白霖羽也说会照顾你,可能保证她一生平安无病无灾,万一她有事儿你目前的状态也不会维持下去。何雪言,没有谁能靠的住谁,也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这个世界一直都不公平,这是我自己的经验教训……” 她掉着眼泪说的却一脸憧憬道:“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无可救药的再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为了依靠她,而是觉得可以相信她。” 何雪言深吸了口气,一脸忧伤看着她。 颜扉的笑容让人心碎,她说了最后的话道:“事到如今,我依然相信你,因为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好到让我可以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可如果你变了,我也不会为你难过到不能自已,也许我会遇到新的人,重新再义无反顾恋爱,何老师,这就是我。我不怕伤害,也不会靠谁等谁,我只想能过得更好。” 何雪言哽咽说不出话。 颜扉哭着走了,失败的却是何雪言。她忽然觉得那小丫头太纯真热烈,自己多少有些配不上她。 她失神了一会儿,听见客厅里的男人声在吵闹,隐约是王旭东心疼颜扉的声音,闹着要带她去喝酒。很快声音平静下来,世界非常的安静,她看着飘窗外灯火通明的夜景,感觉自己应该被全世界遗弃。 她从来只是一个不懂如何爱人,不配别人爱她的孩子。笨拙固执,让人疲惫厌倦。 门是被白霖羽打开的,她高高瘦瘦的身形显得她更有书卷气质,神色一如既往冷静自持,她喊了何雪言的名字,给她倒了杯热水,照顾她喝一些。 温水暖着她的肠胃,何雪言的脸上还有泪痕,白霖羽很心疼的为她擦拭,伸手把她搂紧了在怀,在她耳边道:“别难过……我知道那一定很困难,谢谢你肯选我。” 何雪言枕在她怀里没有开口。 “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怕伤害她所以让她走……”白霖羽太过了解她,跟怀里的人轻声细语道:“雪言,伤害我真的没有关系,不管怎么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你需要的安宁。” 她突然想到颜扉说的,如果白霖羽不见了出事儿了,她的世界还是会再一次崩塌。 这世上永恒的安宁到底在哪里? 第49章 冲出白霖羽家门的时候,颜扉感觉胸口好像憋着一团气息,梗的她呼吸困难,她有些缺氧略略张开嘴巴吐息,手指狂按着电梯,王旭东从后面追来一直追问情况。 电梯开了,颜扉跌跌撞撞进去头深呼吸调整心情,嘴里唠叨道:“没什么,能有什么啊。”她白皙的脸蛋上,眼泪哗一下又滚下来,自己低头迅速用大衣袖口擦了,还凶巴巴跟王旭东喊起来,纸巾,给我点纸巾,你还愣着干嘛?觉得我哭着好看吗? 她一双大眼睛发红,睫毛上沾着泪水冲人凶。王旭东看着她剪纸般标致的侧脸梗的心口疼,手忙脚乱从大衣口袋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没什么大不了,等会儿去喝一瓶明早又是一条好汉!” 颜扉一边擦鼻涕眼泪一边呸了王旭东,把纸巾丢他脸上道:“喝喝喝,除了这个你还能想点别的安慰人吗?”漂亮的眼眸带着娇气瞪他道:“我他妈过去陪你喝酒是为了骗你稿子赚点钱,你以为我爱喝,我好好一个姑娘天天喝吐很有意思吗?” 作为一个风一样的浪子,王旭东脾气也不怎么样,但面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精只好暂时拿出最后的风度:“那就不喝……你爱听劝也行,我就说你俩早分早好,何雪言那种人你高攀不起,到头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马后炮!你丫儿怎么说话的?”颜扉红着眼眶走出到站的电梯,一路走一路跟他发脾气:“我爱谁谁,好了伤了都他妈是我自己的事儿,什么叫高攀不起?” 王旭东跟在后面快步上去把她拦住,高大的身形挡在她前头说的一脸认真道:“何雪言既然选了白霖羽,你就别管她死活了,我跟你说女人都靠不住,你见过俩女的在一块长久的吗?你不管怎么蹦跶,还是找个男的能依靠,你别瞎折腾了还是就好好跟了我吧……”他脸厚心宽,伸手就要去搂颜扉。 颜扉抓他胳膊张嘴咬了他手背一口,咬的重,眼泪水在眼眶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夜里的风很冷,她松了嘴,裹着大衣往后退几步,神情像个孩子受委屈般道:“王旭东,你趁人之危!我要跟你绝交!” 一边说一边扭头跑了。 “颜扉!”王旭东紧跟着后面追,颜扉一直跑到马路边跳上了一辆出租,他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怪我说错话,你别乱跑快回来,我跟你道歉,我不尊重你……” 颜扉把电话按了,靠在出租后排手臂抱紧了自己,潮湿的眼睛望着窗外璀璨的霓虹,这寒冷干燥的城市其实从未给她带来过一丝切实的温暖。路过的快餐店,路过的商场,路过的繁华,那些都不属于她,她努力和这个城市更亲近,努力想过上那种人人羡慕的生活,然后不过得到了满地流言和两段不怎么成功的感情。 她有满心的慌张,像无头苍蝇窜入计划外的轨道,如果没有何雪言的靠近,也许她没有勇气和沈素玉分开。可做决定要接受新生活时,一切又嘎然而止。 她的眼里倒映霓虹泡影,大脑里都是何雪言的模样。她心中她那样与众不同宛如一滩清冽的山泉,静谧安稳,然而她只是将倒影投入其中,从未涉猎那女人的内心,甚至也没找到方法去查知她的喜怒哀愁。 她又想起王旭东的话,何雪言她高攀不起…… 她为被这语言刺中,感觉像上绞刑架前最后的宣判。沉默了半天,听见司机不耐烦的追问,她意识到现实,哆嗦着吐出了医院地址,慌乱里又十分害怕去那里。可不去医院,她又要去哪儿? 出租穿过一条条街道,她在夜深十分下车走进医院的大门。白晃晃的灯光让人头皮发麻,她裹着大衣低着头上了电梯,在病房的走廊里先躲进卫生间,在洗手台前掏出包里琳琅满目的化妆工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粉刷涂着,她从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认真的化妆,恨不得涂完就能面对高清摄像机不露一点瑕疵。 整整半小时,她钻在里面接受了好几个路人的白眼。 这些都不重要,她遭遇的误解已经太多,她也不需要辩解,有这样一张艳质的脸蛋根本也无需过多言语。她悻悻的收拾了工具,吐了口气,像考了个零分的小学生面对老师那样充满压抑又不能低下头,只好拿出玩世不恭的模样加以应对。 她去敲了沈素玉的病房门,听见应答,慢慢扭开了把手,病房只开了台灯,没有看护,那女人躺在床上有些虚弱,一手拿着手机对着看,见是她缓缓转头露了个笑容:“你回来了。” 颜扉感觉不能够再说话,只能点点头嗯了一声,僵硬的关了门,然后不去看她摘了围巾,放下包,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磨叽了半天,觉得嗓音合适才勉强开口:“看护不在吗?我不是说让她帮我照顾你……” “太晚了,让她去睡了。”沈素玉的声线很低,像随时会断掉的线,又打起精神面对颜扉道:“新书发布怎么样了?成功吗?” “挺成功的,媒体都有兴趣,那些大腕也都给捧场。这两年就数这场发布会规模最大了,只要领导有心哪儿有干不了事儿。”颜扉笑笑,坐在她旁边帮她拉了被子,劝她:“你早点睡吧,好好养着过几天就好了,养不好老拖累我你也好意思。” “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沈素玉性子硬,说不了软话:“我病一好,先去看看我女儿,然后我就去香港一段时间把项目做完。” “你慢慢赚,我也不着急,何雪言瞧我把钱都借你了,租了个小二层给我还送了辆车,一口气往我卡里打了几十万叫我随便花。”颜扉示威一样道:“我这命你也甭操心了,长了张小三脸总有金主撒钱。” 沈素玉见她活泼起来,对她笑笑,淡淡道:“你大学起就没缺过钱,现在嘴上说无所谓,让你过几天手紧的日子也浑身难受,何雪言能顾上你当然最好。” 颜扉嫌她唠叨,不耐烦起来:“快睡吧,我好得不得了。” 沈素玉借着灯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轻叹口气,妈操心孩子那样道:“先别劝我了,找纸巾擦擦吧,眼线都晕了。” 颜扉自己跟自己生气,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这点破事至于吗?胡乱抓了把纸巾开始擦,嘴里哼唧:“你能闭眼睛躺会儿吗?盯着我也盯不出一朵花儿,我就这德性,沙眼见风就流泪。” “你懵我呢?出什么事儿了。”沈素玉皱了眉头。 颜扉一着急,把纸巾丢了,晕着妆特难看,鼻子一酸,忍了老半天还是哭音儿开了口:“我懵你怎么了?我就这样儿……跟你学的整天折腾也不知道折腾什么劲儿。”一边说,一边拿手蹭掉那些眼泪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何雪言分手了。” “怎么分了?”沈素玉声线沙哑。 “谁知道啊。可能她前女友回来了,她放不下过去的事儿,找了个借口跟她和好了吧。”她说的也充满了怀疑,那时候面对何雪言,她几乎就要这么认定,那种感觉头上扎针一样让她浑身发麻。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沈素玉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手背贴着胶布,人瘦如柴,勉强撑起来一些伸手去摸她脸,大拇指擦她的眼泪,看她花掉的妆容道:“你辞职,过几天跟我去香港给我帮忙,事业单位一改制,你们单位也没什么好待的。” 一如既往爱命令人,颜扉拿开了她的手,不是滋味道:“凭什么你们都爱随便帮人决定人生?我干嘛要辞职,我也不喜欢香港。凭什么啊?”她嘴里嘟囔着,尽力止住眼泪,咬牙不愿意认输,至少不愿意在这女人面前认输。 她不能像个笑话。用尽力气从牢笼里飞出去,过几天饿的东倒西歪又眼巴巴没了脊梁骨又往笼子里钻,哭喊着求人给她口饭吃。 “玉姐,就算何雪言跟我分了,你也别指望我陪你去香港。”颜扉说的特别坚定:“有什么啊?我就不能再找个坑跳?非得这种烂坑里来回蹦?天底下女人又没死绝,我找遍了总能抓一合适的。” “那你觉得什么算合适啊?”沈素玉道。 “你别抓我话头,我失恋,心情不好语无伦次。但我脑袋是清醒的,要多清醒有多清醒。咱俩之前啥样,和好后肯定还啥样,改天你再遇到比你强势的人追你,你又觉得我没用拖累你。”颜扉眼泪汪汪,她就这种人,有啥说啥,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她才不在乎:“我特介意人家甩了我又来吃回头草,我忍你那么多年是我喜欢你,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说成花也没用。骗我没门,我又不傻。” 她像个刺儿头,稀里哗啦说一堆,可眼眸里全是六神无主。沈素玉太虚弱,只好不再多说,枕在枕头上无奈道:“好了我不刺激你,知道你难受,赶紧去卸妆然后睡吧。” 颜扉哼了一声冲出门,躲洗手间哭了半天,泱泱又回来,换了睡衣爬上她隔壁的陪护床,关了灯,房子里一片黑。颜扉缩在被子里,听见隔壁人均匀的呼吸声,她觉得很吵,侧过去背对她,劝自己忘记这糟糕的一天。 睡到半夜,她听见隔壁床上沈素玉下地穿拖鞋的沙沙声,颜扉拿被子懵了头,沈素玉拧开灯,走到她床边扯了她被子教训她道:“捂着多难受,还能吸气儿吗?” 被子拉开,半个枕头都是湿印子,没出声哭半宿。 沈素玉胳膊没劲儿,一脸无奈:“你让人好好睡吗?” 颜扉被训的没音儿,老半天回头看她:“你怎么就不能睡了?” 沈素玉声音不大,低着头说的不急不躁道:“我操心你。” “不管你的事儿。”颜扉又背过去。 “别哭了,怪可怜的。”沈素玉哄娃那样小声,掀开她被子角躺在她旁边,也不挨着她只是睡在一头,淡淡道:“香港也没什么不好,果子她现在在她爸那儿,等回来了我们三个又在一起。过去我碰见那些男的时候老拿你垫底,心想反正就算再遇人不淑,颜颜她总归是我的,她都在等我,所以胆儿特大攀上一高枝也不怕摔。”顿了顿,说的也红了眼眶道:“现在你长大翅膀硬了,我老了就能倒过来,你拿我垫底儿,爱折腾就随便去找吧,跟了谁都行,反正只要你肯回来我都要你。” 颜扉有些不想回话,想了想转了身,挺可怜的拉了她一只胳膊抱在怀里,像孩子那样蜷缩着,闭了眼眸带着泪痕道:“谁也不欠谁,你也不用给我垫底儿,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了,没这个必要。我睡醒了说不定就把被甩的事儿忘记了,你早点睡吧。” “颜扉……”沈素玉怪怨她太倔。 “我要睡了。”她提醒对方不要再纠缠,但又流露出依恋道:“你安生做我姐姐多好……追我的人排队到地安门,可我不缺女朋友,我独生子女就缺一姐。” 沈素玉心软了,不跟她计较了,可满心嫉妒难受道:“何雪言有什么好?你喜欢她什么?” “也没什么好。”颜扉默默答了道:“反正……就是喜欢她了,闹的自己跟神经病似。” “行,别说了。”沈素玉这人嫉妒心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见不得人手里攥个她夺不来的,有这种事儿就特难受。“都睡吧,再说你姐我就更睡不了了。” 颜扉懒得理她,闭了眼睛。 第50章 何雪言睡的不是很踏实,夜里醒来了几次,枯坐在黑洞洞的卧室望着飘窗外的夜色,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她这样浑浑噩噩不断醒了睡,睡了醒,直到天光熹微,再到阳光照在床前…… 白霖羽敲她的门,喊了她,她昨晚睡在书房,把何雪言期望的空间和距离都毫无保留的给她。她太懂她,懂到她在清晨一醒来,她就来敲她的门。 何雪言像个孩子任凭她把自己喊起来,从她手中接过毛巾、牙刷,规规矩矩去洗脸刷牙,白霖羽在厨房忙碌着,在她收拾完自己的时候,端出了几盘清淡的早餐。 蔬菜沙拉,白粥,两碟小菜,透着丝丝香气和应有的平淡。 何雪言坐下来,在那个曾经深深挚爱过的人对面,一言不发低头慢慢吃着早餐。白霖羽看她的目光充满温和宽容,仿佛一切本该如此,这样便是对了一般,时隔多年,她们在冬日晦涩又静谧早晨吃着早餐。 报纸就在手边,白霖羽翻开,文化版的头条就是她。照片很清晰,是她的脸,一个大通版都是各种作家对她的书进行研讨,他们夸她,认为她是难得的作家,亦雅亦俗。 新闻让人难免感到愉悦,那种久违的成功。白霖羽合上报纸脸上带着些许笑容,望着眼前的女人,心中突然充满一种满足。也许这一趟误打误撞的归国是选对了。她既赢得了事业,也换回了爱人。 “法国有机构想留下我,我心里不安。飘的太久很想回家,但又不知道家在哪里,我父亲还在监狱……”她叹了口气,情绪翻涌皱起眉头道:“妈妈在老家定居,我回去看她,她不肯跟我走,也许和舅舅们在乡下过生活会让她更平静,可我也许真的转了运气。” “书顺利出版,教授答应我安排我回国任教,你也在我身边。”她不知为何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感觉像做梦。” 何雪言低头喝了一口粥,老半天抬头看看她,嘴巴张开想说话,似乎又无话可说,只好点头表示听懂了,然后低头专注吃完自己眼前的食物,像安静的猫儿。 白霖羽既不惊讶不气馁,似乎完全接受了这样的她,对她十分温存的笑了,伸手去摸她的头,那样宠溺的神色:“我们在一起,和从前一样,甚至比过去更好。”顿了顿,非常肯定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我知道无法补偿你经历的痛苦,但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安宁。” 何雪言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霖羽会知道,但这并无不妥。她不用和谁说话,不用回应谁,这些都不用了,她便稍微得到一种解脱。 早餐后,白霖羽收拾餐具。何雪言什么也不用管,她像极了母亲,开始不再思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有了一整段只属于她的时间。她从白霖羽那些堆积如山的书里选出了厚厚几本书,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那些学术著作。 白霖羽忙完出来,怕她冷又给她加了条毯子。凑近的时候,嗅到何雪言发丝上的味道,她的心微微痒起来,低下头去吻她的脸。何雪言没有躲,眼睛也没有离开书,没有任何回应。 白霖羽用手去摸她的发丝,就像摸着心爱的木偶,她那么爱她,难以置信的重新赢得她。即使她永生如此,但她一点也不舍得她离开,这样又有什么关系?爱一个人如若不可自拔,那么她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关系? 她忘却了何雪言的冷漠,只追求这样的在一起。像把一块破碎的玻璃拼好,难免裂纹纵横不再完美,可对白霖羽来说重要的是这些玻璃渣子又聚集在一起,即便是一种痛苦的团圆。 她为她沏茶,伴她安静看书,内心涌出丝丝难以言喻的喜悦,她把何雪言当做一捧水仙,精心的照料这株奇花异草。如果可能,便这样一夜白头到老也是极好。 可惜不过数小时,她就接到了电话。 出版社找她,总编亲自打来,口气平淡略约不满她昨日匆匆退场。对方说的很客气,但包含着威胁般:我们是签过约的,宣传图书也是你应尽的义务,合同上写的很清楚,白老师不要忘记。新书出版有个好开头,还要有个好结局。 她淡淡答了好。却听见那边转了线,接电话的变成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颜扉。 “白老师,是我。”颜扉的口吻很客气,她缱绻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心情打扮整齐回到单位,疲惫和痛苦还在侵扰,但她今日的妆容已经足够精致,做好去迎接伤心的准备。 “你有什么事?”白霖羽控制着情绪,难免流露出一些不快。 精明如颜扉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叹口气正大光明公事公办道:“总编大发脾气,他跟你已经很客气了。早上骂我骂了一小时,他不敢说何老师,但收拾你我还是特顺溜的事儿。”顿了顿索性道:“说白了,你也别觉得是我告状,我是替你背黑锅呢。” “对不起。”白霖羽保持自己的修养,十分自持道:“你可以说正经事儿了。” 到了这一步,有什么都好说。颜扉望着办公室窗外的雪花,淡淡道:“配合图书上市的宣传,我安排了十三场签售活动,北京、天津、上海、广州……我让王旭东他们给你站台六场,电视访谈加三场,杂志采访六场,两个半月的行程我随后发到你邮箱,要助理吗?我给你配。另外有三家影视公司,出版社帮你约了电视剧改编项目。” “颜扉……”白霖羽口气冷下来,眉头微微皱着:“我那里也不去,雪言需要我。” 一手接着电话,一手从包里拿出化妆镜,镜子里她的口红娇艳欲滴,眉毛画的太细,弄得她那张妖精脸越发妖娆,有些幸灾乐祸那样:“合同你签了,违约一分钱拿不到还得倒找杂志社三十万。” “我会自己找总编谈,我不需要那么多宣传。”白霖羽抬头眼神锐利,对于这样□□的阴谋和挑衅道:“我希望你如果也关心雪言的话,就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我要是你,我会尽能力帮她而不是这样耍卑鄙手段。” 卑鄙真是个分外刺耳的词汇,颜扉忍着心口那根针,笑笑道:“白老师,你真的懂什么是生活吗?我很怀疑。生活不是你的书,生活里也没有谁是全能上帝,我们都写不了一世安稳的剧本,你看生活不是从这一刻开始已经不是你写的剧情了,有一天你出了意外,何老师怎么办?” 颜扉嘴角勾着笑容用言语反驳,如果揭穿童话故事算卑鄙,那也是吧。她哭了一夜,早起独自在医院走道思考了很久,人来人往,她坐在墙边的座椅上,实在也不能放弃心里的那一丝直觉,她见不得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突然沉沦。 这算什么?命运不该是这样。 “我现在就去见总编。”白霖羽淡淡答了,挂断电话。仰头看着天花板,深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心口感到一些愤怒,倒不是对颜扉,只是冲那句话。她已经领教过命运的无情,所以拼尽全力在掌控自己的命运,得到自己想要的。 “雪言。”她从客厅出来,在阳台边俯身跟她说话:“我要出去一会,你在家,我晚饭时候就回来。” 何雪言安静的看书,白霖羽不再任她沉默,抽去了她手中的图书丢在一旁,把她的脸扳过来,眼眸盯着她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陪你。” 何雪言受到惊吓般,恍惚间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点点头。 见她回应,白霖羽才露出笑,摸着她的脸十分温柔去吻她的额头。又很不放心去拥抱她,仿若照顾着一个几岁的孩子。何雪言被她抱的紧了有一些抗拒,最终迫不得已开口:“你去吧,我在家。” 白霖羽脸上的笑容加深,更心疼的搂着她,满意她对自己的依赖,一切就像昨日重现般。“好,我很快回来。” 她得到一个许诺便安下心。纵然这世间万般不如意,但何雪言是她的,她明白,无论受尽多少挫折,何雪言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 挂了那个电话,颜扉一时还有点发愣,她对面王旭东早已经不耐烦了,挥着手在她眼跟前迫不及待道:“怎么样了?这套下的有用吗?” 颜扉嫌他烦,拍开他的手道:“哪儿有那么快啊,你一大早出这馊主意不得等等看。”她一边怪怨王旭东,一边瞧着桌上镜子里自己漂亮的妆容,忽而有些得意道:“我刚才在电话里听着听着就觉得她挺蔫儿的,我觉得你昨晚想的也挺对的。” 王旭东昨晚得罪她,一晚上没睡好觉,吓的要死要活,你说这个爱情没指望友情还在,反正颜扉是便宜给了何雪言又不是被别的男人得了去,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跟何雪言抢吗?他既挺心疼他们颜扉,又挺心疼何雪言,闹一晚上差点把他也闹神经了,大早上给颜扉打电话道歉,陪了半天罪。 “我也觉得白辰渗的慌,你说她好端端要是留学回来的,不至于住的那么寒碜,但她穿戴谈吐也不像穷人家养的,那书里写的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能有的境遇。这些事儿骗不了人,我觉得她有点问题。”王旭东抓耳挠腮的推测,以他常年混迹女人堆里的事迹,看人多半不会走眼:“先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个事儿,如果她真的是富家姑娘理应不会在乎这点钱,如果她拒绝赔付总编宣传费用,说明她没钱,她那么穷还大言不惭要保护我们雪言……那不是害我们雪言受苦吗?这个千万不行。” 颜扉眼角斜他一眼,心里骂他狗头军师,但现在这件事儿那么多蹊跷的地方,放着不管怎么行?何雪言好端端出了事儿,她自己解决不了,那么于公于私她不帮像话吗? “哎呀,她穷或者有钱,雪言都不会在乎。”颜扉觉得这男人势利眼,自己也穷啊,何雪言跟自己也是受罪。感情跟钱有几毛钱关系?叹口气,颜扉道:“过去的事儿雪言看的非常重,人前从来没有提过,即便是我知道了,她也从来没有多说。那时候我忌讳,怕她回忆过去难过,索性我也装傻,但现在最重要的我们还是得弄清楚,她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了?雪言她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谁知道啊?”王旭东犯难了,歪嘴想半天道:“她俩的事儿那么久了,知道的人肯定也是当时的同学。那要不然我找人打听打听,看谁认识何雪言她们同学,知道她过去的事儿。” 王旭东这人虽然好色贪杯,但办事儿总还是手脚勤快脑子聪明,颜扉给了他一个好脸。 小狐狸笑一笑,王旭东心肝软,摸着心口挺为难道:“颜颜,昨天的事儿对不起你,我也没真想占你什么便宜……你千万别吓着,你哥活着就你一个乐子了,你要不理我,我也万念俱灰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颜扉嫌他肉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下部书你不写成张嘉佳那样,我都跟你急。”顿了顿,起身收拾自己包道:“我可没时间跟你瞎扯,帮忙我欢迎,但异性恋自重。” “哎,你去哪儿啊?”王旭东要跟着她。 “兵分两路,你打听白霖羽,我去医院看看病人。”颜扉道。 “回去照顾沈素玉?” 颜扉背着包,满脸愁容道:“我去看看雪言她爸妈,她不回家了,老人还要照顾呢,她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旭东在后头感叹:“你还真当自己是儿媳妇了……” “什么儿媳妇。”颜扉不服气:“她是我媳妇。” 第51章 早起天空灰暗暗,风呼呼的吹,城市的冬季让人感觉压抑难受,这种天气最合适在家睡觉,并非怀着心事出门乱跑。 颜扉倔强着打了个车赶往医院,最近是跟医院杠上了,出了这家进哪家,幸好沈素玉是稍稍正常了,不是说身体,是说心。她总归还是经过事儿,跌倒了还能爬起来的人,这也是过去她那么喜欢沈素玉的原因,觉得她聪明强大。可等她也经历了事儿,能独自爬起来不喊疼的时候,她反而惦记起何雪言。 何雪言和她们是不一样的,颜扉是这样理解的,就跟贾宝玉说的那样,她们都是泥做的,何老师她是雪做的,冰雕雪切出来的一个人,她要摔一跤,那就是粉身碎骨。 不是何雪言不够坚强,爬不起来,只是她摔倒了,感受到的疼比别人多而已。 她就是那样一个脚不沾泥的人,你能指望她受个教训就长记性?那是不可能的。其实掐指算算,何雪言没少遭过罪,没人跟她一样,那么好的条件出身,天天在家伺候残疾爹,空有一身才华也从不应酬世事。 颜扉心想,何雪言是活在世事里,但心全然不在这个世上。 她的心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如果何雪言学不会和这世事和平相处,一直那么疼下去,让人更操心。 两手空空总是不好,颜扉有礼有节去买了些水果当探视,她既然有了何雪言的女友身份,理当要管一管何家的事儿。 也许这个世上,能把何雪言劝好的人,只有她妈妈。 因为何雪言把她妈妈当做神在看,这世上,别人的话何雪言听不进,她妈妈总归是可以劝动她。 可这个话题要如何展开,颜扉还不算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拎着东西,医院的走道上大清早已经有些热闹,这地方人多的跟菜市场似得,医疗困难大概也是因为中国人太多了。 颜扉走到那间病房外,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何雪言她姐正在抱怨。 “雪言也真是的,家里这么忙,她还跑去外地参加什么培训会,半个月才回来。”何雪茗睁眼睛说瞎话,闹事儿习惯了,想着她妹那个人外强中干,回回发脾气也就是没几天心软就回来了。所以她肆无忌惮,只当是安抚一下找不见闺女的爹妈道:“说是封闭式学习中央的文艺理论精神,这下好了,可得麻烦张阿姨了。” 颜扉听见就气死了,这人那样了,她姐还这么怪罪。 又听见老太太很慢慢腾腾的语气道:“哎呀,你少说几句,雪言去学习是多好的事儿,你要是忙就去忙吧。我这儿有你阿姨帮忙,你不来也可以。” 老太太也有点受不了大女儿。 何雪茗可能是不好意思,可还是开口道:“我要跟孩子她爸去纽约一趟,时间也可能比较长,我们在那边有一个展出,爸妈,你们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安排秘书来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嫌她吵。 “我去刚好也看看雪杉,免得他在外头一个人,木木呆呆不知道打电话回家。”何雪茗于心有愧,这是准备拿着画去国外呢。 “别打扰了雪杉搞研究。”老太太虽然不管事儿,不代表不知道事儿,二姑娘虽然受老大的欺负,但二姑娘是个硬脾气,只忍让不会言听计从,这老三是个缺心眼,他大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指挥的团团转。 “妈啊,你说哪儿去了,我就是去看看他。”何雪茗不高兴。 老三走的时候,不少叔伯也欢送,给了老三一大堆东西,老三不懂也不喜欢,他姐可惦记着呢。老太太不吭声了,懒得跟她计较。她不爱跟何雪茗说话,一来是没味儿,二来老大心思也不在她身上,说没几句得扯到生意去了。 何雪茗来一趟主要是为了遮掩她妹妹的事儿,心想这巡回画展已经敲定,跟那么多国家都有合作,转一圈回来,名利双收的事儿。最重要,国内展出的那几幅真迹,必然是要轰动业内。好多人都以为这画早都失传了,如今托自己洪福重见天日,这也是造福业内啊。 瞒着自己爹妈,何雪茗告别了。 一开门迎面碰见的是颜扉。 “怎么?是你?”何雪茗一脸惊讶,完全没想到她能一个人来。 颜扉觉得蹊跷,皱着眉头一把抓着何雪茗拉她离门远了一点道:“是雪言打电话给你那么说的吗?雪言她没有去培训。” 何雪茗甩开她的手,她还觉得蹊跷,吭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在耍什么花样。”顿了顿开口道:“不知道谁拿她手机给我打电话,说她要休息一段时间,也是个女的。” 颜扉闭嘴了,那应该是白辰打的。 何雪茗指望妹妹照顾爹妈呢,着急道:“我马上要出国去一阵,和国外博物馆有联合展,你赶紧告诉雪言,别耍小孩脾气了,爸妈都惦记她呢。” “你知道何雪言的事儿吗?”颜扉感觉不太对。 “我忙着呢,哪儿能管上她,你叫她看开点,我不想为这个事儿再麻烦。”何雪茗含糊其辞,也异样的打量颜扉。 “你说清,你知道雪言她怎么了吗?”颜扉着急。 何雪茗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何雪言大概把事儿都闷在心里,什么也没告诉这小丫头,何雪茗何等的心机,嘴角笑笑道:“她还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照顾爹妈心烦,你啊,不过就是她的同事,管我家的事儿干嘛。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别缠着我。” “雪茗姐。”颜扉能屈能伸,跟她求助起来:“你可能不知道,雪言她出了点事儿。” “怎么了?”何雪茗惊讶。 “雪言她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这两天不去上班,也不出门。在……一个朋友家待着,也不跟人说话,我以为她会来看看爸妈,没想到她也不过来了。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不知道。”何雪茗一口咬定,心想可能是妹妹生气后的新花样吧,也就不理睬颜扉了道:“我很忙,要回去上班了。” “何雪茗,你没听明白吗?”颜扉感觉不可思议,愣愣看着她道:“我说你妹妹出事儿,你怎么这么冷淡,那是你妹妹啊,你就不能关心关心她吗?” “她关心过我吗?”何雪茗说了真话,眼睛瞟着颜扉道:“你问问何雪言,我们俩之间,她是不是会记得我生日那天给我打个电话?她也从来没有问过我怎么样,不是吗?” 说的颜扉哑口无言,也对,何雪言这人冷清,感情都在心里,别人不联系她,她是万万不会去贴着谁,除非那是爱死了。这么多年享受过这待遇的,颜扉不敢说白辰没有,至少就她知道的,只有她一个人。 “我很忙,再见了。”何雪茗不想跟她拉扯,又叮咛道:“何雪言耍什么花样我不管,但我刚已经跟爸妈说了,你就别提她的事儿了。” 颜扉气不过,想还嘴,可也不想惹麻烦,只好点点头:“我也不是雪言让来的,我们总编派我来的,单位知道老总编丈夫出事儿,让我代为慰问。” 这倒没说谎,现任BOSS确实给她稍带有这个吩咐。 何雪茗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大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随意何雪言折腾,就算她找个女的,跟自己也没半毛钱关系,顶多是爹妈生气。 裹着大衣,何雪茗趾高气昂的走了。 颜扉想再问她,感觉也不好跟她姐扯皮,还是把她放过了。 等了一会儿才去敲门。 张阿姨喊了请进,颜扉生性大方,倒也没什么紧张,进门就一脸甜笑问候老总编道:“徐总,李总还有张副总他们听说叔叔住院,托我来表达下问候。” 徐丽萍外间传的是脾气古怪清高,其实就是有点不通世故的老学究,人倒也名仕风骨,对晚辈总是和蔼可亲的,见是她笑道:“小颜啊,来坐,劳烦你跑一趟。” “不麻烦,今天叔叔还好吧。”颜扉乐乐呵呵去看她公公,主要那天何雪言那么感人,拉着她都跟公公出柜了,她也就没啥狗屁不好意思。 “他挺好的。”老太太笑着,捧着本书,瞧见单位的人来看,心里也算高兴,毕竟是服务了一辈子的事业单位,退休了,没人惦记也怪寂寞。颜扉这丫头活泼,老太太喜欢她那个劲儿道:“你怎么没跟雪言一块去培训学习呢?” 这话问的…… “何老师她是骨干呗,她学习了就进步,我学习了也在原地踏步。领导不想浪费时间。”颜扉对答如流,心想这也不能突然吓着老太太。 “她还骨干呢。”老太太不护短,当着颜扉也说笑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没心气,整日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叫她练字都不练了,让她学习也进步不来。” 说的颜扉心酸,琢磨何雪言那么颓废,也是有原因的。 “何老师要是真认真起来,我们其他编辑就没活路了,我还盼着她再懒点,不然总编该骂死我不长进了。”颜扉说的是实话。 老太太给她逗笑了:“她什么样我知道,你别夸她。” 颜扉含含糊糊答应了,老太太瞧她来了,让佣人端茶倒水,给颜扉拿了些零食水果,聊了一会儿又要听牧民的故事,她觉得哈萨克人的故事很新鲜,特别想去看看。 颜扉哄着老太太开心,随口讲了些小时候新疆的见闻。 这一说到了大中午,雾霾散了,太阳又出来了,何雪言她爹支支吾吾在说什么,只有老太太听懂了,跟张阿姨道:“她爸爸可能想出去遛弯,晒晒太阳。” 张阿姨在他们家干了上十年了,从40多岁也到了50多了,这伺候一60多的老头也费劲儿呢,颜扉刚好在就自告奋勇打了把手,扶着何雪言她爸爸坐上轮椅。 “要不我推叔叔去溜达一圈,外头冷,徐总你就别出去了,歇会看看书。”颜扉把自己当成何雪言了。 “那太麻烦你了。”老太太近来脊椎和腿脚都不好,推不动自己丈夫了。 “没事儿,你们歇着。”颜扉瞧这家里离了何雪言也不行,可雪言她太累,也确实需要休息,那不如她顶着班,帮何雪言把家里照顾几天。 外头吹着风晒太阳,颜扉比何雪言有意思多了,也不嫌老头不能说话,叽叽喳喳跟他说了不少话。主要都是他们家何雪言在工作时候的一些事儿。 推着她公公在小花园晒太阳,她坐在长凳子上,刚好也歇一会儿喝点水。她公公口歪眼斜,但脑子还算清醒,你说的,他都听得懂。颜扉挺可惜他的道:“叔,我也不瞒你,雪言她最近心情可能不好,她没去培训。她……她在白霖羽家……”颜扉叹口气,把她知道的事儿,都跟老头说了。 老头呜呜点了两下头,风里落了泪。 颜扉不敢再说,赶紧都给他擦了。 何雪言她爸爸说不了话,僵直着只能跟她点头。 颜扉安慰他道:“别担心,我会尽我最大能力帮雪言的,我相信你们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也是她最爱的人。就算她打算一个人生活,但她心里终归放不下你。” 老头眼睛珠子盯着她,嘴巴张了张,呜呜几声又闭嘴。 颜扉跟听懂了似得,突然笑起来,跟他道:“我知道,你叫我好好对她,你放心,这世上我也最爱何老师了,我会像你对徐总那样为了她,雪言像她妈妈,她之所以没有徐总的心态,就是因为她少了你这样的人支持她。她独活着寂寞,可走出来又害怕,她得有个伴儿陪着她面对世上的事儿。” 老头再点头,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颜扉的心情又跟得到鼓励一般,她跟何雪言共事五年,她心心念念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何雪言的一切,她都在用心理解。 太阳金灿灿的,照的人心暖。 等把何雪言她爸爸推回去,门口又听见病房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嚷嚷。 她推了门,瞧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男子,穿着一件旧大衣,头发被帽子压得的乱糟糟,长得浓眉大眼胡子拉碴,但身板看着非常结实。男子笑起来很朴实跟老太太说话:“俺今天调休放工,媳妇在家炖了大骨头汤,俺给娘送来,徐姨你等会也多吃点。” 是保姆张阿姨的儿子,王岗,瞧见颜扉推着人进来,赶紧去接,帮着把老爷子弄上病床。 “这不是小扉吗?好几年没见你了啊,还是上次俺去广州打工之前,来看我妈,碰见你送何姐回来。”王岗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大哥好,你回北京上班了啊。”颜扉笑笑,有个男的在照顾何雪言爹方便多了。 老太太才插话道:“雪茗给大岗安排了差事,最近在她哪儿。大岗现在过来看看他妈妈也方便了。” 张阿姨倒不好意思:“就是怕打扰你。” “不打扰不打扰,我看着这孩子精神,我心里就高兴。”老太太看人凭眼缘,有的人不说话她都嫌烦,有的人她怎么都不嫌弃。 王岗人高马大,笑起来蛮牛喘气般,但心眼实在,跟他妈妈很像,全家受何家照顾,因而很感恩道:“徐姨一家都是我们的恩人,俺娘受照顾,俺跟俺媳妇也沾光。”顿了顿,挠挠头也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来,还有个事儿,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你这孩子要说什么啊。”张阿姨怕他找了麻烦。 王岗干脆吐了实话道:“不怕徐姨笑话我,我见何大叔这躺着也十来年了,看医生也走马观花看了一堆了,西药吃的成了山,可效果总是不见好。”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有号码道:“我在广州打工的时候,东莞那边镇上有个年轻中医,家传几代的针灸。他人特别好,手艺也好,经常去工地上免费给我们农民工义诊。我同乡也是从脚手架上摔了脑子,他给针灸吃草药,没多久就有起色了,我寻思该给叔也试试,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听说你是艺术大师,也愿意从广州过来看看你……” 颜扉瞧他也没念过几天书的样子,心想这怕别是骗子,把王岗骗了吧。 药可不能随便乱吃。 她还没劝,这边张阿姨就劝了:“别乱带人来,这……这么能介绍给人呢,万一看坏了怎么办?” “哎呀,试试吧,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王岗脾气倔,认死理道:“我亲眼看见的啊,小田他摔的昏迷,醒来也说不成话,李医生又揉又推拿,针扎了一个周就缓过来了,还能说几个字了。现在修养的挺好的啊。” 这事已至此,颜扉劝道:“王大哥,你说的人兴许是年轻,大叔他这么大岁数经不起折腾。万一出事儿,这你也付不了责任。” “我负责啊!”王岗特别倔道:“看不好,哪怕我天天背着他,何家对我们有恩,我反正也没正经工作,天天照顾他又怎么了?你们不试试真的不行。” 张阿姨被他气的,要教训儿子。 徐丽萍反倒是把书合了页道:“要不,你叫过来,给她爸爸试试吧。”有一线希望也还是好的,她丈夫这么下去也很痛苦。 “哎!我给他打电话,他人心好,肯定会来救人的。”王岗蛮牛一样点头,笑的一脸褶子。 颜扉感觉这还有点太草率了,医院专家都说不行,江湖郎中能顶事儿? 可老太太都做主了,她也不好插话。 正琢磨,又接到王旭东那王八蛋的短信。 写着:小狐狸,你过来,我在雪言她大雪呢,他们说有个辞职的辅导员老师好像知道雪言的事儿。 可他辞职好几年了,找不到人了,我听他名字怎么耳熟。 颜扉回短信道:叫什么啊? 叫什么常瑞学。 颜扉想想:我也没听过啊。 王旭东道:那怎么这么耳熟啊。 颜扉叹口气:我先过来找你,等会再说。 跟何家告别了,答应这几天没事儿就过来代替何雪言照顾老爷子,老太太还挺感激她的,颜扉会说话,意思是这都是单位对老领导的关心。 出了门,在马路边打车,也许是风吹的清醒了。 颜扉顿时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赶紧给王旭东打电话道:“旭东,这是哪个谁啊,你记得前几年城里有个写情诗的挺出名,叫锐血吗?没错就是他。” “记得呢,写的也不怎么样,靠在网上肉麻出名的。”王旭东看不起,进而道:“这人现在哪儿呢,你能联系上吗?” 颜扉想了半天,一头汗道:“前一阵扫毒,他在一小区聚众吸毒被抓了啊,这会儿不知道放出来没。” 王旭东心想,这真是造孽,他是男的胆儿大:“没事儿,哥哥陪你,咱们火山都闯,别怕一吸毒的。” ……分割线…… 年末回馈吧。 何老师还是会跟颜扉在一起的。但是也答应了一个读者,会写一个另外版本的解决,满足她对白老师的期待。 第52章 冷风吹的人耳朵生疼,颜扉去找了王旭东,俩个人搜来找去算是弄明白那吸毒的已经放了出来,给一本销量尚可的文学类杂志做撰稿人,靠一些稿费勉强度日。 王旭东是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寻这样一个撰稿人还不算难,前后不过花了一个小时等来了某编辑给的常瑞学的地址。某个80年代末盖的老旧小区,在一旁棚户的旁边,都是社会闲杂人等的聚集地,王旭东开车拉着颜扉去找人。 灰尘布满的小区旧楼,家家户户的木质的门窗从水泥院儿里看上去都变形脱漆,窄窄的楼梯走廊旁边还堆放着大量的杂物,颜扉看着王旭东心想,这要是她一个人还真的不太敢来和吸毒人员打交道。爬上六楼,对着一扇铁门,王旭东瞧着门道:“是常老师吗?” 敲半天没回音。 王旭东继续敲:“我是杂志社编辑,给你送稿费来了。” 老半天,里面终于有了点响动,有人低低吭了一声:“那家杂志。” “最美文学,上月记错稿费,你还有1000没发,副总叫我送给你。”王旭东给颜扉使眼色,颜扉从包里给他递了1000现金。 老半天,一个颓废的声音道:“多谢了。”然后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隙,一个面容异常消瘦,眼袋青黑,头发长长的没洗的男子,只露出一点身影在门口,伸出一只手:“给我就行。” 王旭东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他一只手,把他推进去,男子轻飘飘摔倒在地惊声尖叫道:“大哥,大哥绕了我吧,我真没抽了,我戒好久了。” 王旭东身形高大,形象也算英俊,冷着脸吓唬他道:“骗谁呢,这玩意能戒的干净?” 常瑞学缩在肮脏的瓷地砖上,套着暗红的毛衣,下面是一条宽大的军绿色绒布裤子,客厅里乱七八糟跟狗屋差不了太多,他脑子还算灵光,打眼看见王旭东的脸,盯了一会儿意识到不是警察或者街道的某个小混混,又认出是他,态度就少了恐惧道:“你、你是王旭东?” 王旭东蹲下身子一笑道:“你认识我。” 常瑞学看了一旁的颜扉,这才保持了一些高级知识分子应有的风度,从地上爬起来,又很敏感,低头嘴角笑的自嘲道:“谁不认识你……你是有名的作家,电视节目也爱邀请你,跟那些明星一样……”说完还哼笑了一声,言语中有一些不屑,眼神又流露出一些嫉妒。 颜扉心想,这家伙说话阴阳怪气,一看就是个小肚鸡肠心理扭曲的变态。 王旭东不跟他计较那些有的没有的,却见常瑞学摆起架子来道:“你大驾光临我这落魄诗人的寒舍,是找我有事吧,你随意坐,别怪我这里简陋,我这个人不会写那些花里胡骚讨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没有大红大紫,收入不高。” 王旭东见他讥讽道:“你这是把钱都拿去吸毒了吧。” “你不要胡说。”常瑞学一脸紧张:“我告你诽谤。” 王旭东冷笑一声,伸手抓他领口道:“看你面黄肌瘦的模样,还跟我叫板起来。”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点钱道:“少在我跟前摆谱,我来跟你打听个事儿。” 他一厉害起来,常瑞学很快缩了脖子支支吾吾道:“你……你打听什么事儿,什么事儿要劳烦到我头上?” 王旭东松开他,把钱拿在他眼跟前:“够你零花抽一点了。” 常瑞学看着钱道:“你先说什么事儿。” 王旭东淡淡道:“你当老师的时候,有个学生叫白霖羽,你知道她吗?” “不知道。”常瑞学突然慌张起来,顿了顿又道:“你怎么知道她?” 颜扉不耐烦道:“你给我老实点,我们不是来找你的事儿,只是想问问你,你对她的家庭状况了解吗?你知道她爹妈都是干嘛的吗?” “你们打听这些干嘛?”常瑞学吸着鼻子,有毒瘾要发作的迹象。 “她是我们……也是算是朋友,我们是关心她才问,你知道就说一说。”王旭东继续道。 常瑞学独居落魄,见钱眼开,一把抓了王旭东给的钱,老鼠一样防备着又嘴角笑了道:“你们说小羽啊,我当然认识,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对你的事儿没兴趣,你说说她吧。”王旭东不想理会这个变态。 常瑞学低头笑道:“小羽她父亲以前管着市里的城建,她就是因为自己家有钱有势所以生的那么傲,可以不正眼瞧我……可是她自己活该,谁让她不肯正眼看我,她爸爸后来贪污被抓……真是报应,小羽无依无靠,若不跟了我,谁还能照顾她?” 颜扉皱着眉头道:“你喜欢她?” “不行吗?”常瑞学有些暴躁的模样:“她一个贪污犯的女儿,我配不上她吗?” 王旭东哼一声道:“那你肯定也知道雪言的事儿。” 常瑞学冷冷一笑道:“你说她?”他有些傲慢起来打量着俩个不速之客道:“这事儿有什么光彩?她一个女生不好好学习,天天缠着小羽,闹的小羽十分不开心……这小丫头真是讨厌,学校里闹出这种事儿,我也只好给她家长打电话。” 颜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伸手狠推了他一把:“你算什么老师!她们都是你的学生啊!你这个卑鄙小人!” 常瑞学倒退一步,神情偏执道:“怎么?我有什么不对?我是小羽的老师没错,但我喜欢她有什么不对,我没娶老婆也没女友,她应该喜欢我啊。她跟何雪言的事儿是不正常的!” 颜扉气的想打他一巴掌,没见过这么有毛病的人,王旭东把颜扉的手拉住了,皱着眉头道:“颜颜,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脑子不正常。” “你们才不正常。”常瑞学哼哼着,生了气要赶他们走:“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我家不欢迎你们。” 颜扉还想说什么,常瑞学紧紧张张又很愤怒的模样要赶他们走。 王旭东拉着颜扉干脆出了门,路过卧室门口,颜扉从门缝隐隐看到里面贴着一些报纸的简报,她感到有一些好奇,想推开那扇门,然而常瑞学把门迅速拉上,凶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快走!” 然后,他做出了毒瘾要发作的模样,双手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王旭东怕他伤了颜扉,把颜扉拉出来,常瑞学咚的关了门。 “有病。”颜扉在门外吐了词儿,心中感到阴霾和不安。她从未想过白霖羽的故事是这样曲折,也从常瑞学的话里猜出她们分开的原因,她的心中倍感失落,像无法攀上那座高峰一般,何雪言的往事,也许并非是她能够碰触的。 王旭东似乎也有所察觉,拉着她出了小区,直到把她塞进车才淡淡道:“天太冷,我送你回去吧。” 颜扉点点头,裹紧了围巾,好一会儿看着车窗外迷蒙的黄昏光线道:“旭东,也许是我们错了……” “怎么了?”王旭东道。 颜扉褐色的眸子印着光,她坚强的心脏突然被一些不知所谓的事儿塞满,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无力,心中十分酸涩道:“旭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白辰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何老师她只是对我们厌倦了,对她照顾父母没有自我的生活厌倦了,对那种埋没她才华的环境厌倦了,可能她跟白辰在一起会更好吧。” 开着车,男人点了一支烟,此刻又有些漫无目的,回头看着副驾驶上长相漂亮的姑娘,他一直觉得颜扉不管拿那些胭脂水粉,口红睫毛膏怎么涂,怎么抹,那张脸唯一能显出的颜色就是纯白,她虽然有过小机灵小聪明,但心无城府的眼神总是把她出卖的彻底。 “颜扉,你想听我的真心话吗?”王旭东难得正经一次,可能是真的为她心疼了。 “你说吧。”她需要一些注意,有个人能做她的主心骨也是好的。她和何雪言之间,也许何雪言是那座雪山,她不过是朝拜路上的一个虔诚的教徒。 “雪言她可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想你也一样。”王旭东吐着烟圈,对她露出笑容,拿出生平最温柔的神色道:“不管她碰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不管她是否有能力走出来,那都是她何雪言自己的命运,她必须自己想通。我们再介入下去,可能也会和白辰一样,让她陷入另一种不自由。” 颜扉咀嚼着这句话,眼中有流泪的冲动:“好了别说了。”她感觉自己还是失败了道:“你知道,我有些乱。其实我想的也很简单,只是希望何老师过得好,如果白辰能给她快乐,我又何必去破坏这个故事。” 王旭东熄灭了烟,开着车,叹了口气道:“她快不快乐,好不好,恐怕这件事也真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还是做好自己就好了吧,你有沈素玉要照顾,还有单位工作,抽空还要去帮何雪言看看爸妈。够你忙活了,她如果想自己待一阵,我们就让她自己待一阵吧,至于白辰的事儿,既然不是她有意抛弃雪言,我们也怪不了她。” “那就这样吧……”颜扉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内心对那个人都是恋恋不舍,但她没有找到任何何雪言需要她去挽救的痕迹,如果常瑞学解开的谜底不是这样凄楚,如果是白辰做了什么对不起何雪言的事儿,她倒是还能义无反顾冲向她。 可事实上,没有,白辰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颜扉是个心软的人,她不打算再去为难她,当着王旭东的面,她给总编打了一个电话,把之前密集宣传的策略,改的稍微温和一点,更精准有效一些。她给的理由是,这样降低成本,更能贴合书的气质。 办公室里,总编正跟白霖羽针锋相对,得了电话,算给这件事一个台阶,他把气儿又都撒在了颜扉头上,怪她朝令夕改,想法总不确定,骂了她一顿,骂的声音太大,王旭东一手夺过电话道:“哎呀,我说老张啊,颜扉就是个小丫头,你那样说她干嘛。这个事儿,我包了,别怪她了,不就是卖本书吗,都好说。” 总编得了腕儿的准话,又笑起来:“那可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总编对着白辰道:“这个事儿,我们理论了那么久都没结果。可刚刚颜扉改了主意,同意按你说的,不跑很多城市做宣传,只上一些强势媒体的节目做推广,王旭东愿意帮你,我也就放心了。” 白霖羽一贯冷静的脸上露出一些诧异的表情。 跟总编在胡扯几句,白霖羽怎么也不相信颜扉能改了主意,等走出大院,她给颜扉挂了电话。 颜扉憋着一些心酸,眼泪快掉出来,她爱了那么久的人,有一天不告而别回到前任的怀抱,她还得帮着前任发展事业…… “你为什么突然又要帮我,我以为你会让我支付几十万的违约金。”白霖羽压低了声音,想弄明白整个事儿。 颜扉捏着电话,调整了呼吸道:“白辰,你不明白吗?” “什么?”白霖羽不懂。 颜扉真的快忍不住要哭出声来,她只好尽力调整情绪道:“因为我爱雪言。”她佩服了自己的勇气,承认了失败但仍保留着自尊道:“常瑞学告诉了我一些事儿,我也很为当年你们分开惋惜。如果雪言选择了你,我不会有意再去破坏。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让雪言更好……” 她也说不下去,挂了电话,自己擦了眼泪。 白霖羽站在街边,仰头看着天色,长长叹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空中凝结,她看着街边车水马龙,突然露出一些淡淡的笑容,如释重负那般,像掌握了一整个世界。 她最后发了一条短信给颜扉,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何雪言。 颜扉不能回复,删了短信。 第53章 这也许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白霖羽的心情变得有几分轻松,她打了车回到小区,路过超市去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既然一切已经恢复平静,那么应该去过她向往已久的生活。 她过去养尊处优未必认得菜市场里那些食材的名目,然而境遇变迁,她学着在国外的超市抢购打折的商品,在某个小镇的鱼市和小贩讨价还价,学会和过往不同的生活和谐相处,只是内心隐隐约约仍放不下自幼养成的骄傲。 天色已晚,她提着食材急匆匆的赶回家,打开门后房间昏昏暗暗,白霖羽微微皱起眉头,伸手去摸门边的灯源开关,房间变亮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在玄关,换了拖鞋,才发现她走了一天,何雪言没有离开过阳台。 手边的书还在,靠在靠椅上,何雪言盖着那条薄毯子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白霖羽起了一些怜惜,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摸她的脸,俯身吻在她额角,何雪言的模样是变了的。在她离开的这么多年里,她已经从那个伶仃的小丫头长成了消瘦的大龄女青年,眼眸里过去那样的意气风发都已经暗淡消沉,嘴角向下隐隐还有一些苦相。 她有些悔恨自己曾经丢下她,把她搞成现在这样被沉痛的现实压抑到绝望,可如果现实再倒回去,她也仍不想让雪言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 内心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在雪言面前出了岔子。 即使雪言可以陪伴自己受苦,但那种无力感会让她发疯。 也许这是才是最好的结局,自己衣锦还乡,功成名就,雪言最终也回到了自己的怀抱,自己仍有一生来细心呵护她,弥补她所受的痛苦。 “雪言,别在这里睡着了,小心生病。”她低声把她唤醒,手掌心贴在她额头,生怕她给风吹了一般。 何雪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她的面容,有一瞬间恍惚,随即不愿意交流一般推开了她的手掌,紧闭着嘴角,在内心驻守起一道高高的防线,即便熟悉如她,仍不愿意双方逾越一步雷池。 白霖羽慌张的收回手,下意识试探道:“是我,我回来了。” 何雪言的双眼中仍然只有躲避和戒备,缩在沙发上像受过伤害,患上应激症的小动物,可怜又让人充满无奈。 “过一阵,你会好起来。”白霖羽某种热切的盼望,那些鼓胀开来,像氢气球般准备高飞的心,还是稍稍泄气了。何雪言和她之间,从来不该是这样,她可以对外界不闻不问,但那个时候,仍然是需要自己。 像蝴蝶需要花朵,孩子需要父母般,自己乐意作为她的依凭。 如今,她终于再次留下了她,然后得到的不过只是一具空壳。 白霖羽叹口气,眼眸温柔的看着她,手指在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停下,模仿着在抚摸她的面庞道:“一切都恢复了,我们赢得了自由,雪言,我们长大了。父母不再是障碍,你跟我有能力过的非常好。你的面前一马平川,我们想往哪里走,就能够去哪里。” 何雪言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内心空洞洞,又像在孕育着什么想法,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般侧过头。 白霖羽无法激起一个自我封闭的人的进取心,和她对视半晌,终于承认失败般道:“这样也好,你觉得这样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顿了顿,笑了道:“我去做饭给你,我买了很多菜。” 即使是一具空壳,总好过多年的空白时光。 转身的那一刻,她满心都是照顾孩子的心情,准备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意外,耳边还是响起她略带沙哑的嗓音。 像小提琴的一个低音。 何雪言流露出的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焦虑,对生活的焦虑,她总是在焦虑中惶惶不安,焦虑每一次父亲病情的电话,焦虑母亲的漠视,焦虑姐姐的每一次批评,焦虑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焦虑手头的工作是否无法完成。 而那个焦虑的源头,何雪言抬起头,抿着嘴角,看着面前的人道:“霖羽,我想你误会了……” “怎么了?”白霖羽转身,对她终于肯说话仍是欣喜的,她始终相信,她们仍是有将来,只要她经营好自己。 她始终相信的是,何雪言无法成长,何雪言面对不了这个纷繁的世界,她总是需要她,在她需要何雪言的时候,何雪言就会来。 就像宿命。 “我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暂时寄宿在这里。”何雪言淡淡答了话,稍微倾泻的长发,贴着她清瘦的脸庞,她只说厌倦了为周围的一切感到焦虑,并非不是说,没有厌倦她。 白霖羽缓缓吸了口气,立在她面前,小声道:“没有关系,你能在这里,我也感到很欣慰。” 何雪言点点头,目光低垂,坐在沙发上道:“我知道你有签售,你去好了。” “我已经推了,颜扉也答应不会打扰我们,她减少了本城之外的活动,愿意祝福你跟我。”白霖羽跟她解释。 “这跟她没有关系。”何雪言开了口,她这个人,即便是在最不堪的时候,说出话来仍有一种含蓄的力量,淡淡道:“我想了一天,我想出去走走。” 白霖羽揣摩着她的话,笑了道:“我陪你下楼,你也该转一转。” 何雪言稍微从沙发上起身,声音低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去哪儿?”白霖羽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只打算去楼下溜达一圈。 “我不知道。”何雪言答了话,望望窗外,她已经被束缚的太久,也许是独自去过一段生活的时候,无人打扰,亦不再守规矩。“我只想自己一个人随意去一些地方。” “我陪你好吗?”白霖羽几乎是恳求,去抓她的手。 何雪言躲开,给了她交代:“你一直渴望成功,如今它近在咫尺,你可以得到它。你写了一个过去我曾经无数次期待的生活,帮你改稿的时候,我就感到十分难过。” “雪言,我们错过的,我可以弥补。你想去哪儿,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白霖羽道。 何雪言憔悴的面容看着她,眼神仍有痛苦,开口道:“霖羽,你不明白。” “怎么了?” “我们谁也帮不了谁。”何雪言喉咙动了动,坦言道:“我以为你能帮我,但是我想了一天,我坐在这里把我的一生都回忆完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真的谁也帮不了谁。” “雪言,我可以帮你,你不是没有人理解你。”她做出示好的举动,拦在她面前,像少年时候,露出温柔的笑容,却因为紧张使得笑容看起来有一些扭曲:“我知道,你一个人过不下去,你应付不来外面的人和事,你会被那些折磨的很痛苦。雪言,你到我这里,我会保护你。” 这像极了一种诱惑。 何雪言承认她在面对海浪的波澜时候,蜷缩了,海岸的漆黑让她陷入恐惧,她是永远无法和这个世界达成某种和解,她忍耐的够久,已经被何雪茗摧垮了最后一道防线,她小心翼翼,努力维系的。 何雪言看着那张她爱过的面孔,倔强一如少年人,答了话道:“霖羽,就是因为相信了你,所以我在那些日子一直拒绝长大。在等待你回来的最初几年,我都坚信困难是暂时的,你会回来救我。” “我回来了啊。”白霖羽感到一种折磨,指着自己道:“我现在在这里。” 何雪言眼眶发红,想哭又想笑,淡淡道:“可你救不了我。” 白霖羽实在不懂,她去抓住她的胳膊,用了些力气把她拉进怀里,努力的怀抱着她:“你还喜欢我,我知道,你心里从来不是没有我。” 何雪言皱着眉头,在她怀里摇摇头,极力拼凑那些想让她明白的言语,她在床边想了一整天,她的失败,她的缺憾,她近十年来生活的意义所在,笑容有一些苦涩道:“霖羽,也许就是因为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父亲。” 白霖羽一手搂着她,一手去抚摸她的脸,内心为她承认这件事感到喜悦,眼眸的光发亮,说不出话来。 何雪言难受极了,心里的洞似乎一直在漏风,努力开口道:“我可以自私的让你成为我的墙,让你像我父亲为母亲那样放弃一切,围着我,只因为我可怜的抑郁症,因为我是那种别人说一句不好,我会纠结上一两个月吃不下,睡不着的神经病。” “我愿意当那堵墙。”白霖羽道。 “不是你是否愿意,是你做不到。”何雪言淡淡答话,眼睛一酸,快哭了道:“你也曾经努力保护我,我有过在你帮助下脚不沾地的生活。可当海浪来的时候,你选择离开,那一刻,对我的伤害比从前你保护我免遭的伤害加起来,疼一千倍不止。” 这句话像一根长矛,戳中了两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白霖羽把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 何雪言也十分了解她,推开她一些道:“你跟我,还有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就是在这样的浪里。你背着我游泳,注定你不能游的很远。”顿了顿,说了最后的话道:“我想一人走。” “我要一个人走。” 何雪言从她怀里起来,白霖羽有一些慌,伸手捞鱼一样把她捞在怀里,不想让她游走,眼神祈求着,在她耳朵边说了很多爱她的言语。 “你不能走。”白霖羽有一刻终于明白。 一直以来,害怕何雪言长大的永远不是何雪言,一直以来,活在过去,希望回到过去的,只是她罢了。 第54章 颜扉坐在车上一路沉默不语,王旭东真怕把她给憋坏了,努力找了几个言语上的乐子,但无力的像轻飘飘的气球,承载不起对方沉重的心情。王旭东索然无味开着车,不过一眨眼功夫,他失去了左膀右臂,生活里最要好的两个女友一个终于疯魔了,另一个也似乎陷入谷底,他的预言都成真了。 颜扉下车回医院,王旭东看着她的动作,皱着眉头道:“你不会有事吧?” 抿着嘴角,颜扉站在车门边把要关车门的动作停在一半道:“能有什么事儿?顶多难受几天,不就给人甩了吗?我能看开。” 那丫头口吻轻松的似乎只是得了个小感冒,王旭东瞧着她那张美的明艳的脸庞,实在也不好说什么,开门下车打开后备箱,取了一瓶威士忌酒丢给她道:“喝了睡好过睡不着,也别喝的太醉,容易发酒疯。” 颜扉跟他是酒友,为感情不顺喝酒的事儿十之八九,她想坚定地拒绝,但最终还是抱着酒瓶子,淡淡道:“你快回去吧,我照顾沈素玉去了。” 她木然转身而去,王旭东晃着电话喊:“出了事儿记得给我打电话。” 颜扉没搭理,直直往医院大门走。 天色昏暗又十分寒冷,她抱着瓶酒暗骂王旭东是狗东西,他精明又下流,对自己太过了解,失恋若不喝上几杯实在也无法跟自己交代。 她回忆起和沈素玉第一次吵架闹分手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不认识王旭东,正是大学的年岁,因为这份情缘的催促,她开始比同龄人更成熟,明白了爱的欢愉,也懂得了人心的冷酷。 颜扉想,人越长大似乎抵抗伤害的能力就越低。那时候一个月吵上三四次,撂狠话,摔东西,每回那样伤心,但很快都能翻过这一页。 现在这岁月,即便和何雪言分手的事儿十分平静,连吵都没吵,互相伤害的言语一句没有,她仍感觉像要了老命。 和老年人摔断胳膊腿,难恢复是一个道理。 她的爱情细胞分裂繁殖的能力在降低。 爱一个人越来越艰难。 叹口气,她盯着怀里的两瓶酒,这虽然很俗套,但对于一个从小在边疆长大,周围人高兴喝酒,不高兴喝酒,放牧喝酒,结婚喝酒,死人也喝酒,喝酒和任何喜怒哀乐都息息相关,所以她拎着瓶酒跑回病房。 沈素玉正在睡觉,镇痛的药物确保她每天至少能睡上一个好觉。 颜扉坐在她床边的沙发上,开了酒瓶子,仰脖子就灌,咕咚咕咚跟喝白开水似的,只求一醉方休,往常还能尝出个青红皂白的滋味,如今好像味蕾全麻了般,尝了半天,只有顺着嘴角溜进去的眼泪味儿。 她灌了几口后,憋着一天,又哭了。 没有昨天那么激烈,只是感到很伤心,是少女初恋心碎的那种伤感。 兴许是哭的动静太大,其实她并没有怎么发出声音,极有可能是沈素玉药劲儿过了,也不知是夜里什么时候,沈素玉睡醒了,睁眼瞧见那要人命的丫头一手抱着瓶喝的快见底的酒,一手抓着卫生纸,自己给自己擦眼泪。 “怎么了?”沈素玉感到一些忧愁,本欲大发脾气,事到临头却全无了当初那样横加干涉的力气。自己的孩子可以管教,别人的孩子真一点也说不得。 颜扉半醉半醒,两颊红晕,吐着气息,醉笑了道:“王旭东给了我一些酒,不喝浪费。”顿了顿,仍有几分清醒道:“其实也没什么用,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沈素玉皱着眉头瞧她两眼,从病床上爬起来,夺了她的酒瓶子,丢进垃圾桶,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去摸她的脑后的头发道:“我知道,这就像生病了,做了一个手术,最疼的时候得上麻醉药,药劲儿过了,疼就能忍。” 颜扉试着想她说的那样去感知疼疼,仍像锥心般,她怪怨自己的酒量太大,以至于无法麻痹感官,苦恼的看着沈素玉道:“你会不会笑话我蠢?” 沈素玉憋着心气,忽而完全说不出话了。 颜扉失落万分,她又有那样被抛弃的感觉,事到如今,她倒是也不能确定,这次恋爱失败以后,她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想了很久,似乎想通了一般道:“我答应跟你去香港了,你带我走吧。” 沈素玉病容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像劫后余生般,慌忙中怕身边的女孩反悔,点了头只说了个好字。 颜扉不想让她失望,淡淡道:“这和复合没有关系,只是……” “我知道。”沈素玉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仍是欣喜的,她渐渐学会控制脾气,控制着不把她捏碎了攥在手心攥的那么死,她在学着适应颜扉的成长,不把她当做孩子,尝试理智的对待双方:“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强求。” “谢谢你。”事到临头,颜扉感到失去了力气,也许这个一瞬的决定是正确的,她还年轻可以更有前途,何必留在一个日薄西山的事业单位,外面天地广阔可以自由翱翔。 更可能,因为她无法在单位走道再面对何雪言。 …… 辗转反侧,直到凌晨她才睡着,睡的也并不安稳,走道里总是传来病人的低吟,护士之间互相叫话的声响。她本以为挨了沈素玉那一茬,这次会好受许多,可惜并不是。 窗帘的铁环在拉动在发出咔咔的声响,清晨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撒进来,颜扉像婴儿一样喘了口气,缓缓醒来,沈素玉在一旁,她褪去了病服,一身日常衬衫西装,挽着头发穿戴整齐,老师叫醒学生般:“醒了?去刷牙洗脸,我给你叫点东西吃。” 颜扉皱着眉头起身,打量她道:“你怎么穿这样?你还生病呢……” “也该出院了,医生早上来说可以回家养养了。”沈素玉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道:“我不能老拖累你。” 病床上,颜扉揉着头发,有一些懊恼的样子道:“谈不上拖累,只是你一恢复到这种状态,我感觉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你呢?”沈素玉叹口气,第一次那么没把握道:“要恢复状态,还是再喝几天?” 颜扉宿醉头痛,从床上爬起来淡淡道:“我要戒酒了。”顿了顿,眼神有一些不耐烦道:“你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 指望沈素玉照顾她,还是拉倒吧。沈素玉婚前唯一给予她的照顾,大概是给了她一笔钱和灌输了一大堆人生成功经验学。 工作狂自己都忙得稀里哗啦,哪儿有闲工夫管一个大学生的吃喝拉撒,不但管不上颜扉,连自己都管不上,常年不吃早饭,中饭,晚饭有时候也忘记吃,饭也做的很差,煮泡面算是唯一技能。 颜扉把自己收拾整齐,下楼给沈素玉买点粥,医院里吵吵闹闹,她又想起过去的生活,和何雪言分手当然不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经历,她比这糟糕数倍的经历多得是,可这一次她的心沉甸甸的,满怀的不是自怜的忧伤,反倒只是单纯的担心何雪言那个人。 她不知道这样匆忙的放手是对还是错,让何雪言就那么跟着白霖羽究竟好还是不好。 思量着烦心事,她在食堂买了粥,又给王旭东打了电话,喊他来接一趟出院的病人。 她的新生活,是否就该这样如常展开。 电话里,王旭东的声音唧唧歪歪,她有些听不清这男人在嘀咕什么,看看天空迷蒙的雾气,北方的冬季确实让人浑然生厌。她不该对周围的人不告而别,至少她不能做何雪言,所以她还是开了口。 “旭东……”颜扉告诉他:“我答应沈素玉和她去香港,帮她开展生意,我要从出版社辞职了。” “啊?”王旭东只发出了一个单音,隔了几分钟又道:“你就这么走了?你手头还有我一本书稿没出啊。” 他不提及,颜扉可能都快忘记了,心想这个挽留的借口真是烂透了,那书稿谁出都是出。可她仍给人留足了适应的空间:“也不着急明天就走,玉姐还需要修养,我会把单位的工作完成交接再走。你不用担心书没人管。” 那小丫头一副正经腔调说话,王旭东你、你、你了几个字,失望道:“早说让你别招惹何雪言,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这个人,咱们高攀不起,你没必要为她落得远走他乡吧,她不在了,你还有我啊,实在不想单位待了,我聘你做我的经纪人,每个月我给你发钱,你什么都不干,我把你养了都行。何必跑去那边造孽。” “旭东。” “干嘛?” 颜扉拿着电话低头笑笑道:“别发牢骚了,你想看我,随时做飞机就来看我了。小孩子才缠着大人要糖吃,你都这么大了。” “你为什么非要走?”王旭东跟她抬杠。 颜扉实话实说:“这儿也不是我的家,离家以后,去哪儿都一样。” 她把电话挂了,脑子里想的出对方一脸愕然。这话没错,她的老家并不在这里,算不上远走他乡,她的心思王旭东应该明白,她骨子里真的挺现实,感情和钱总得图一样。 电梯的人群拥挤,她让人按下楼号,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忆起过去,和沈素玉分手后无所事事的晃荡在大街上,坐在马路边抽烟,看着满城的高楼大厦,想着要不要回县城去牧马。 草场青青的翠色,山花开在溪水边,云垂旷野,羊群缓缓的走。 建设兵团的子弟大多都考学出走,留下的是极少数。 她打电话垂询母亲意见,家里只表示最近缺钱,希望她寄一点生活费,母亲说的很委婉,大城市收入高些,回去了亦无事可做。 她回不去老家,只得抱着先稳定下来的想法,考入了事业单位。 走进那栋旧楼的时候,她发誓只是来转一圈,沈素玉教她的生意经已经够多了,她从她那里得到的人脉也够广,如若不是冲着出版社的老牌子,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来,她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本想着来一趟,把文艺圈的浑水趟够,再开个文化公司,像梁文毅他们那样干些吃里扒外的事儿…… 可不巧,那天大早上,何雪言穿的一身素净,耳环,项链,多余首饰一件没带,抱着一大摞书稿爬楼梯,颜扉就站在楼梯尽头。 宋立恭敬的给何雪言让道,又细声细气道,何老师,招进来几新人手,这是小颜,总编说让你先带两天。 何雪言一抬头,瞧见旁边站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只问宋立道:“她是谁家的亲戚托了关系?我说了,我不收徒弟,不带人,我庙小容不下大和尚。” 颜扉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她刚从沈素玉的公关公司跑出来,没听过这么生冷硬倔的话。亏了她是真没关系,否则遇到个大仙,人不跟何雪言记仇才怪。 宋立摇摇头道:“好像不是谁亲戚,总编也没吩咐关照。” “老师别猜了,我家住在南疆建设兵团农场,爹妈都是种棉花的,我笔试第一名进来的,老师不信可以打听打听。”颜扉先忍不住笑了,她才是最想笑的人,活活看见两个不通世故的大古董在聊天。 她笑的一脸可爱,当时何雪言可能不知道她是嘲笑自己古板,傻里傻气以为人家是纯真,为自己的冒昧脸红,破例答应带她,还挺关心人道:“编辑这行苦,你要是能吃苦,我倾囊相授。” …… 颜扉提着粥,一丝苦笑。心道,都是何雪言教的好,吃里扒外捞钱的事儿,她居然一件也没干成。自己肯围着她转悠那么多年,竟学些咬文嚼字的事儿,把梁文毅他们邀请赚钱的大计一一回绝,憋着那种想捞一票的心,忍着满心机灵,甘愿也做小编辑。 要不是因为爱何雪言,她干不出来这种亏自己的事。 沈素玉打她18岁就教导,亏谁也别让自己吃亏。 …… 她为自己爱何雪言亏了自己,感到懊恼,复尔接到了白霖羽的电话。 正想告知以后出版业务请找宋立,她很快会辞职,结果白霖羽倒是先开口。 “雪言她走了。” “啊?”颜扉不明白:“她去哪儿了啊?什么叫她走了?” “不知道,她昨晚说她要走,我劝她留下,今早上我睡醒,她留了字条,说她一个人出去很长时间。”白霖羽答了话,六神无主的音调:“你知道雪言可能会去哪儿吗?” 颜扉张嘴又闭嘴了,她只不过用三五秒就反应过来了,然后淡淡劝道:“别找了,她那么大的人丢不了。” 她把电话挂了,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全单位的人都很讨厌宋立,觉得他是神经病,较真、抠门、小气、学究。 但其实呢?不过是别人太功利,世俗,得过且过。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也不能公平一点看何雪言,她不过是徐丽萍的女儿,他们为什么要常常窃窃私语说她不如母亲,一事无成,明明何雪言做编辑做的兢兢业业,书稿改的锦上添花。凭什么她姐姐逍遥快活,要她在家伺候爹妈。凭什么白霖羽家中变故,就非要抛弃何雪言。 颜扉松了口气,眼睛里像看到一只鸽子从笼子里飞出去。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喜欢鸟的人,不会把鸟关笼子里欣赏。 第55章 五点钟的天空带着一些绛紫色,北方冬季的黎明总是会让人担心,太阳是否已经虚弱到无力刺开那密密匝匝的阴云。 也许就是这样让人窒息的天色,让何雪言的心情一点点沉到谷底,她在自我封闭的时间里,像沉浮在回忆里的船,航行的飘飘荡荡,她孤独的童年,才华横溢光芒万丈的少年,恋爱失败一事无成的青年时代都已经过去或者即将成为过去。 裹着厚厚的大衣,在黎明前的街头步行,马路边有小夫妻摆着早点摊,女人炸着的面圈冒着丝丝白烟,憨厚的男人在招呼摊前零星的客人,夫妻忙忙碌碌相得益彰,小板车上的火炉有红红火光,何雪言因为冷多瞧了一眼那炉子。 要来一个吗?店主热情招呼她。 何雪言纳纳看他一眼,摇摇头,想对人家露出些礼貌的笑,终究笑不出来,只能快步走开,在路边打了出租。 她离开的时候,白霖羽还没有醒,她在她房间的门边站了很久,在熹微的光里看她睡着的样子。想着她昨晚流下眼泪,抱着自己像孩子那样请求自己留下来。有那么一刻,何雪言承认她仍是会被这个人轻易打动,于是在她怀里点了头。 她痛恨自己这样一个弱点,不懂拒绝她。仿佛又是那样一个死循环,和很多年前毫无二致,她因为感情上的过度敏感被各种事折磨的发疯,白霖羽抓着她的双手不肯让她走,她就一次又次为她强忍着,装作和周围和解,等下一次再大闹一场。 何雪言心想,这种感觉多么糟糕,白霖羽仍旧会疲累。而她又多辛苦,就像病入膏肓的人,救无可救,仍然必须听医生的话,在病房里一步不能离开按时打针吃药。 …… 在车窗里偷偷看看看这黎明中的城市,高楼大厦,车流立交,何雪言闭上眼睛感到十分疲惫。其实霖羽也没有什么错,这些层层叠叠的错误,更像是她软弱的结果。一直以来,总是抱怨对方摧毁了她的生活,不过只是借口。 是她没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只能在怀念过去中顾影自怜。 想着一些心事,她在胡同口下了车。 何雪铭走的那天冰冰冷冷,头也不回,像叼走了肉的狼。其实不止这一次,从前的日子,每每她姐姐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她就在内心决定和她一刀两断,从此再不和她说话。 然而无论赌咒多少次,只要何雪铭放下姿态,不管是不是假惺惺,她依旧把恨她的事忘记到九霄云外,继续听她趾高气昂的嘲讽。何雪言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任由她伤害。 昨晚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答案。 她一个人活的太孤单,孤独到需要有一个参照,人啊,都是看到别人的形态才能在心里勾勒自己的模样。她看到姐姐,就像是照镜子,看到她的美,也看到她的丑,复尔才能确定自己仍有喜怒。 她生怕自己坐在红木的桌子前,连哀乐的心情都失去。可这一次的事,终究叫她彻底凉了心情,再也不愿意见她…… 脚步踩在石阶上,打开自己家的门。她的老四合院,她的门第,她的家,终于,她来收拾一些东西,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她还没有确定,但绝不再是画地为牢,让现实变成困苦的墙壁。 何雪言回到房间,随意收拾了一些衣服,拖出一个旅行箱,她把箱子拉着去车库,塞进她的车。干完这些事,天也就彻底亮了,她的心空空茫茫又从未如此坚定,发动了车就慢慢出了胡同。 她拐上大路之前,还是打开了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 “雪言?你培训回来了?” “妈……”她答了话,声音很小,仍习惯性发抖,尽力克服着对母亲的恐惧,缓缓道:“我心情不好,想要外出待一阵。”加: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你怎么了?” “……” “怎么不说话?” “电话里不好说,我开车过去跟你说。” 她把车开上大街,选了一个最堵的时候要一路去往医院,太阳仍旧是那样光线稀拉,云层依旧是那样像棉被般厚实,她努力的伸手去碰触面前漆黑的墙壁,想将糟糕的心情撕开一个口子,透口气。 …… 白霖羽醒来的时候,枕边人已经走了,她怪自己睡的沉了就把何雪言弄丢了。抓起电话,拨过去,响了一声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关机。她感到慌张,给她发了很多短信,微信,然而都没有用。 她只好给何雪言的朋友们打电话,然而连王旭东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万不得已,她播了颜扉的电话,哪儿知道那丫头竟是一副欣喜的口吻,劝她别找了。 …… 白霖羽是不是还在找,颜扉不确定,她挂了电话心情突然有一些轻松,提着给沈素玉的饭,带了一些笑容推开了对方的房门:“趁热吃点,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你怎么了?”沈素玉问她。 “我能怎么啊?”颜扉反问,把饭递给她。 沈素玉皱眉头道:“你有事还能蛮过我?你是我养大的成吗。我比你妈还知道你的德行。” “别装我妈,占我爸便宜。”颜扉不服气,想了想还是告诉她:“白霖羽打电话,说雪言从她那里走了,雪言说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一个人待一阵。” 沈素玉听完抬眉头淡淡一笑,坐在沙发上,吃一些粥,平静道:“这就让你开心了?何雪言临走起码通知了白霖羽,她连个电话也没给你打。” 颜扉听了这话,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伤心,她发现她的内心出奇宁静,带着一些新希望般开口:“打不打都没关系,何老师觉得好就好。她都那么大的人了,七八年没怎么离开城市,天天守着爹妈,够孝顺了。想通了,自己一个人要出去走走,我为她高兴。她惦念我也好,不惦念我也好,地球都照样转,我也照样过。” 沈素玉低头吃饭,嘴角一笑,抬头看那丫头,眼神突然温柔起来道:“粥不错,过来吃两口。” 颜扉饿了,坐在沙发边拿了勺子,舀了粥往嘴里送。沈素玉忍不住去摸她脑后的发丝,淡淡道:“颜颜啊,我一直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哪不一样儿?”颜扉也挺好奇。 沈素玉嘴角一笑道:“你爱起人来,特别大度。” “嗨,还以为你说什么呢。”颜扉杵着脑袋把粥多喝几口,然后还了嘴道:“给你做了那么多年三儿,你今儿才看出来我大度……我白忙了。” “是我亏了你。”沈素玉一点怜爱之情,跟她开口:“可你没有缠着何雪言,你心里理解她,尊重她……这都是何雪言需要的。她这辈子周围人都太好强,她性子内向,尊重她的人太少了。” 颜扉吃着饭,对沈素玉道:“你可是病清醒了,把别人的事儿一看就透,轮到你自己压根没一点准。” “好了好了,我就是这种人。”沈素玉笑一笑,再摸她脑袋顶:“赶紧吃完,你也回去好好歇着,一直都没睡好。” 颜扉叹口气,再吃两口吃不动了,给她收拾完东西,办了手续开车先送她回去,等把沈素玉送到自己家了,手机响了。 一看,是何雪言的。 拿着手机,走到自己家阳台,按了电话,小心翼翼道:“雪言?”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轻嗯了一声,跟着小声开口:“颜扉,谢谢你这两天还来看了我爸妈。” “没事儿……我顺道溜达去的。”颜扉多能说会道的人,此时也不知道接什么好:“你去医院了?” 何雪言的声音不大:“我刚去待了一个小时。” “你爸妈没事儿,你要想出去,你就出去。玉姐出院了,我现在跑的过来,我每天下班帮你去盯盯他们。你放心吧。”颜扉自告奋勇。 “霖羽给你打电话说我要走了吗?”何雪言猜得到,捏着电话,低声淡淡道:“你暂时不要去医院……我妈可能也不想见你。她要静一阵,我姐姐会照顾她。” “……你,你没什么吧?”颜扉心里咯噔一声。 “我跟我妈谈了一会儿,说了和霖羽的事,还有我和你的事。”何雪言皱着眉头,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这是颜扉从未预料到的,说不出什么感觉道:“你出柜了啊?”顿了顿,喜忧参半道:“我是该恭喜你,还是……我不知道说什么,但我心里觉得你做的好。” 何雪言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道:“谢谢你。” 颜扉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内心为这通电话仍是高兴的:“你去走走,回来的时候,也许她就想明白了,她是徐丽萍,没那么老古董。” “这都无所谓了。”何雪言淡淡道,对着电话想起来道:“旭东刚刚说你也要走了。” 千里搭棚,哪儿有不散的宴席。 她怪那个男人嘴快,这下似乎是个各奔东西的结局,颜扉十分不想承认道:“算是吧。”顿了顿,到这一步再没什么好隐瞒道:“我处理完白辰的书,给房子找到买家,我要陪玉姐去香港谈生意,我可能要辞职了,以后不再从事出版相关的事。” “也好……”何雪言吐了两个字,深吸了口气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我不是和玉姐和好了……我只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应该多闯闯,我想有自己的事业,也不能老是蹭你的吃喝。”颜扉觉得这么说简直烂透了,可她不能确定,何雪言的心。她和白霖羽,何雪言也没说要选谁,或者现在她一个也不想选。 “出去也好。”何雪言话不多。 手机里有飞机场广播的声音。 颜扉知道她在那,她强装了半天冷静,发现这都是徒劳,终于压不住那种心情,眼睛一酸,忍着要哭道:“何雪言,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着你了?你走了,我还能联系你吗?”顿了顿,一股脑直白大胆:“我去香港追求事业,但不表示我就不追求你,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冷静冷静,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一直喜欢你,你什么时候说和好,你吭个声千难万难我都去找你,我养你都成。” “颜扉……”何雪言喊了她的名字,听见她总是这么直愣愣,淡淡跟她道:“你去吧,我要是想你,我会去找你的。” “你要是不想呢?”颜扉特没底。 何雪言似乎也稍微放开一些,对她耐心道:“我不瞒着你。”顿了顿,轻声道:“我喜欢你,但是我和霖羽的事一直困扰我。如果有一天我看开了,我会找你的,我不想带着过去的负担跟你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 “你都七八年了还没想开。这也不能一直看不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等不了你一辈子。”颜扉一笑,又哭了:“顶多等你三年。我三十岁你还看不开,你也别看开了,直接去找她吧。我祝你俩白头到老,算我自个倒霉。” “不哭了,你哭起来不好看。”何雪言听出音儿了,这小丫头娇气得很。 “我怎么样都好看,我爱哭就哭,你现在管不着我。”颜扉脾气也不小。 “好看,好看。”何雪言无奈哄了两句,听见播音喊登机,只好道:“我走了,你好好的。” “一路顺风。”颜扉担心归担心,可保持了一贯的大大咧咧,既没有低声下气求什么,也没有装成熟千叮咛万嘱咐,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好聚好散,每个人最终都要自己面对自己的人生,连自己都看不清的人,何必凑一块互相伤害。 何雪言性格缺陷不愿意伤害别人,所以一个人走了。 颜扉挂了电话,看着外头正午的天空,迷迷蒙蒙太阳舍得放一点光。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吧,她们终于跌跌撞撞各自上路,聚散无常,各自修行,至少她仍有那么一些机会,因为这点机会,她又并非完全失落。 第56章 何雪言就这样消失在冬日的早晨,像一缕轻烟被风吹散般,没有了一丝音讯。颜扉觉得自己终于松了口气,她失去何雪言的同时,又觉得这样的结局似乎是再好不过,有一个算不上悲惨的结局,总比一潭死水困住所有人好。 她从阳台走进房间,沈素玉站在她几天没有打扫的房间里,早上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沈素玉的脸色仍然有些病容,但她瞧着颜扉,双手微微抬起,一贯的有些强势道:“过来,来我这。” 颜扉满脸是眼泪,从刚刚挂了电话起,不论如何看开,心如刀割的疼起来,分离并不是好受的事。她仍一如既往的倔强道:“别这样好吗?”顿了顿,衣袖擦眼泪哽咽道:“我可以扛过去,这没什么大不了,她会回来找我,她不找,损失的是她,不是我。” 对她这样的自我安慰司空见惯,沈素玉仍然伸着手,眼神坚持,声音却和蔼一些道:“是,你说的都对,过来,一分钟就好。” 从前最受不了就是对方把她时时刻刻当成小孩子,可突如其来,她现在反倒是情愿自己还是孩子,这世上的事,只有孩子才能输的起。她的内心当然知道,何雪言是否会回来,这是不一定的。 颜扉走过去,沈素玉把她抱进怀里,揉着她脑后的头发:“往好处想,至少她不是不告而别,何雪言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谁能比情敌的直觉更敏锐? 颜扉在她怀里点着头,终于像孩子那样哭出声。 她的不安和难过洪水般宣泄出来,抓着沈素玉肩头的衣料,哭腔道:“对不起,我只是……我心里很难受……玉姐,我也不想这样。她走这事儿,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我为她感到高兴……但是我……你知道,我就是这样……” 沈素玉被她抓的肩膀疼,搂着她道:“你就是这样……哭一会儿,难受过了,再歇一会儿。”顿了顿,心中泛出些酸来道:“你就是这样,人前笑,人后哭。跟着我的时候也没少遭罪……乖一些,哭一会儿就忍了,你长大了,别让人操心。” 颜扉佝偻着在她怀里不住点头,她的心总是被这些女人揉来搓去,她们总是以为她是钢筋水泥刀枪不入,有时候,比如现在这种时刻,她仍是一个从遥远的异乡赶来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朋友远去……那么孤单的女孩。 …… 沈素玉安慰了她一分钟,仅仅只是一分钟,就不再用任何无力的词汇来充斥这尴尬的时刻。她和颜扉之间,她在这几日的病中突然明白,不管是否再纠缠爱,至少她们之间,一方有难,另一方不会袖手旁观。 夫妻之间未必能做到的事,她和这个女孩的点滴累积,不管以什么方式继续前行,她应该学着尊重颜扉的选择,就像曾经这女孩对她选择婚姻,从没有横加指责。人活着都是很不容易的,这个道理,颜扉懂得的很早。 “我们打扫打扫房间,慢慢安排以后的事。”沈素玉终于在狂躁和偏执中清醒一些,发挥她井井有条的一面,离婚就像是噩梦,让她恐惧的太久。 颜扉擦着眼泪,服从了这样安排,在她的新欢远离时,奇异的和旧爱在一起回归了平静。扫地、拖地,打包行李,忙到下午的时候,一通电话才稍稍打破这样的安宁,她拿起手机,意外发现是宋立。 这个老旧做派的男人打着电话,声音焦急道:“颜扉,你知道出大事儿了吗?” “什么事?”颜扉还以为怎么了。 “雪,雪言辞职了!”他慌乱的像天塌地陷:“她跟总编说辞职,总编还打电话去问她妈,她妈妈只说尊重她的意愿……她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吧,我也不知道。”颜扉叹口气,心想宋立太大惊小怪。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宋立理直气壮。 他在电话里一幅想刨根问底然后去做英雄的样子,颜扉扶着额头,觉得他可怜可笑,宋立做不了英雄,大家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像唐吉可德般荒唐。颜扉在他的追问中,实在嫌麻烦,淡淡开口:“宋编辑,你不要再纠缠这个事了好吗?”顿了顿,也有了一些轻松般道:“雪言要辞职,不是因为什么苦衷,只是厌烦了这个单位,厌烦了这种体制。我没什么要告诉你的,我只想说,我再过一阵也要辞职,我要去香港工作了。” 对方像傻了一样,反应不过来:“你……你也辞职?”难以置信般:“现在经济形势不景气,你辞职好找工作吗?这么好的职务,你想好了,再回来可什么都没有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被压迫着,又觉得在体制内有一口吃的安稳得很,外面的飞禽走兽都是在造孽。 颜扉不想与他争论从出版社出去后,她的生存会不会出问题,其实有问题不是她,她打包票,出去找不到工作的只会是梁文毅他们,靠着体制在存货的老鼠。世界很大,宋立从来不知道。 她任由他保留那份优越感,淡淡一笑道:“我有人包养,你不用担心。” 宋立哑口无言起来,曾经这个谣言他半信半疑,现下不知怎么全然信了,在电话那头哦了一声。颜扉的内心苦乐参半,告诉他不要担心,何雪言剩下的工作,她会接手,不会让单位造成损失,总编那里,她也会很好的周旋:“我明天回去工作,你不用操心,好好干你的活。” 前一秒还需要沈素玉安慰她,后一秒又要打着精神来安慰别人。 颜扉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依然有一些疲惫,何雪言此时此刻是还飞在天上,或者已经落地,国内国外,是去了哪里,成为了一个谜。但是颜扉不打算去解开这个谜语,她宁愿在各自的路上等待下一次交汇。 忙碌了一天,她终于在这种淡淡的哀愁里,和沈素玉各自就寝。 第二日起来,沈素玉仍然在家养病,她忙忙碌碌收拾打扮去单位接何雪言走后的烂摊子,说是烂摊子,其实也不过就是白霖羽的事。书的印刷,装帧,宣传,她得遵守约定,帮白霖羽一路顺畅过关。 样书已经都出来了,编辑忙着看大样,首印3万册,亏了王旭东站台,预定的非常不错,当当,豆瓣各大网商排行都在前列。总编在办公室却脸色难看,会上唠叨着何雪言的事:“怎么就一声不吭走了呢?显得我亏待她似得……” 他一时生气说了实话,何雪言是半个名人,这么平白无故一走,真显得他们欺负了她一般。颜扉坐在宋立旁边,发现大家都在时不时看她,那也难怪,她和何雪言是姐妹关系,大家都希望听到她的风声,来解答这样的疑惑。 颜扉一脸平常,只是看着白霖羽,把话题拉回工作:“白老师,书的大样没问题的话就开始正式印刷,之前安排的宣传工作,你现在没什么异议了吧?” 白霖羽仍旧是那副打扮知性,引人注目的样子,只是脸色冷清,略有些走神,时不时看着自己的书。只有责编栏,清晰的印着何雪言的名字。这似乎成了她们之间在这一刻,仍美好的联系。 “没有。”她答了话,对这场校样会做了总结:“辛苦大家为我的书奔忙。” “不辛苦,这是第一本,后面还有二,有三,有四……”总编缓和了态度,把何雪言的事略搁置,吩咐了大家其他的工作,该争取奖的,就去联系评委会,该往国外出外文版的,就拿去先翻译,该宣传的就好好宣传。 “昨天影视公司打电话,想商量影视改编权的事。”宋立难得爆了个好消息。 “好事,颜扉啊,你多操心啊。”总编交代了。 颜扉先答应了,把辞职的事儿暂时压下来,给了总编面子。她不是何雪言那样孤来独往习惯的人,一说走,就不管不顾了。 结束了会议,所有人出了办公室,颜扉慢慢腾腾的收视东西,宋立在旁边还想折腾何雪言的事,白霖羽站在对面看着颜扉。 颜扉不知道一同失去情人后,俩个情敌是否还能叫做情敌。但出于她实在是烦死宋立了,所以先给了白霖羽橄榄枝:“白老师,事情这么顺利,我请你吃饭吧。”顿了顿,笑出酒窝来:“走吧,你开车。” “好。”白霖羽表情淡淡的,低头收拾了东西。 抛开所有成见,颜扉得承认,白霖羽的优秀和她身上高雅的气质。这是别人学不来的,这是知识的沉淀和岁月的洗礼。 白霖羽是经过事儿的人。 因为白霖羽的答应,颜扉摆脱了宋立的纠缠,何雪言走了以后,地球照样旋转,但最不能接受,急不可耐的人竟不是她也不是白霖羽,是宋立这个大男人。何雪言的离开,让他痛心疾首,快要生不如死一般,弄得颜扉觉得自己都有一些惭愧。 白霖羽的车在停车场上,她坐在驾驶座上,等颜扉系好安全带:“我们去哪儿吃饭?” “两条街的距离,有一家西餐。”颜扉看着她的面容苍白,眼底青黑,一夜未睡是肯定的:“吃饱了,你回去睡吧。雪言走了,我们也不能不吃饭,不睡觉吧。” …… 白霖羽发动了车,双手抓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下一步操作,她微微皱皱眉头,漂亮的眼眸暗淡的如同外面的天气,天气快要下雪了。 车厢里一时有一些沉默,白霖羽缓缓吸口气,淡淡开口:“你真的不担心吗?”顿了顿,也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哽了起来:“颜扉……” “怎么了?”颜扉看着她的面容,有那么一瞬竟泛出些心疼来。 白霖羽高贵坚强的面孔,沉默中流出眼泪。 “我很担心她……”她说的很难过,眼泪划过脸颊:“我想去找她。” 颜扉不知道要告诉她什么,她以为白霖羽是不会哭的,至少不会当着她的面低下高贵的头,她和白霖羽之间,到底谁更爱何雪言。 这件事,真的说不清了。 第57章 颜扉这辈子干过的缺德事儿也太多了,拿人钱财,当过小三,害何雪言也当过三儿……她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毛病,一是道德感薄弱,二是太容易原谅别人。沈素玉把她掰来折去,按理说她就不应该搭理她,结果还得为她卖车卖房。 她是不太记仇的人,好比现在,她想着白霖羽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好赖她出的那本书确实能卖得不错,这个里头她还是能小赚一笔。因人发财,这人就算做她的衣食父母,她劝了自己半天,对待衣食父母不该再刻薄。 瞧这姓白的哭的实在可怜,她再哭下去,指不定把自己强行止住的操心何雪言的那份情也给勾出来。昨天在家哭的够够的,沈素玉说的也没错,她就是这么贱,人前笑,人后哭。更断断不能跟白霖羽对着哭。 “白老师,你擦擦吧。”颜扉发誓,她真不是看笑话,因为她心情沉重的也快人前就哭出来了。 白霖羽抽泣了一阵,泪眼抓着她递过来的纸巾,自顾自低头擦拭,说的哽道:“是我以前对不起雪言……” 颜扉拧巴着眉头,叹口气,怪自己贱,送走何雪言,接替了一堆棘手工作不说,还得安慰她的前女友:“咱们往前看,雪言她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甭伤心了,她走之前急匆匆给我打了个电话。”顿了顿,实在不想承认道:“她说她忘不了和你的事儿,叫我别瞎操心,她去散散心,回来再说选谁。” 白霖羽侧了头,淡淡看她一眼,颜扉怕白霖羽在心里把她当了神经病,哪儿有这么宽心跟人抢姑娘的,把抢姑娘弄的客客气气,还请客吃饭呢。这是二傻啊。 “她没跟我说任何事,走也没给我电话。”白霖羽道。 颜扉对她笑的尴尬:“人都走了,我们俩就不要比这些细节了。”吸了口气,也叹息道:“我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老师,如果她回来找你,你就好好对她。我说的好好对她,可不是百依百顺,关家里把她养成大熊猫。你这是跟沈素玉一样,叫控制狂。” “为什么她找的不是你?”白霖羽柔声细气开口,对何雪言回来后找谁的问题也没了把握。 颜扉发挥了自己嬉皮笑脸的专长,自嘲般跟她道:“找我干嘛啊?她辞职没工作,养不起我。”这个尴尬的气氛里,她倒是心机全无,得了一丝轻松般跟情敌聊天道:“不瞒你说,我和雪言说了,我要和玉姐去香港了。帮你宣传完书的事儿,我正式辞职。玉姐她现在有困难,我希望她能东山再起,我想帮她,也想趁年轻去外面再闯闯。” “你放弃雪言了?”白霖羽全没想过,对她的决定感到惊讶。 “让你失望了。”颜扉摇摇头,故作轻松,淡淡一笑道:“那倒没有。我和玉姐只是商业合作关系。如果雪言决定选我,我还是会从香港回来,不过就她那么磨磨唧唧,我也跟她说了,我等不了她太久。如果她一直不选择,我就要和别人在一起。” 她的论调颇有些玩世不恭,白霖羽一时说不出什么,颜扉只好催促她:“快开车吧,我们去吃饭。再不走,如果被宋立碰见,一直追问雪言的话,我就头大了。”和宋立相比,她宁愿和白霖羽吃饭。 白霖羽开了车,她一直以为颜扉是装的呢。这小丫头言谈举止,哪儿像是坦荡人?可对于何雪言的一切,颜扉的坦荡宛如大草原一般,一览无余。 如果是她自己,决计不会对竞争中的另一方说出实情。她以为颜扉约她吃饭,是等着和她理论一番,等着看她的笑话。然而并不是,颜扉说的吃饭,大抵真的只是吃饭的意思。 为什么喊白霖羽吃饭,颜扉觉得一来是被宋立逼迫,二来是白霖羽是一美食作家。美食作家最重要的是什么?丫知道什么东西最好吃。西餐厅里落座,白霖羽细致的点了不少好吃的。颜扉倒腾着刀叉,觉得何白霖羽在一块是个极有口福的事儿:“这么一看,何老师这命真是福薄,就冲你点的这几样菜,她也该安安宁宁在你家住着。” 白霖羽的胃口并不好,瞧了她一眼道:“雪言她从小见的东西太多,拥有的东西太多,得到东西太容易,所以对很多东西就不稀罕了。”想来命好命坏只是一线之隔,拥有多了未必快乐,拥有少了并非全然是痛苦。 “天天睡在钱窝里,就不稀罕钱了。”颜扉想着那女人自命清高的做派,嘴角笑笑,和老朋友聊天那样,对白霖羽显现出一点佩服:“你也真能将就她。” 白霖羽闲散的吃了两口东西,心中淡淡一丝困扰,不经意般道:“是她真能将就你……”时光往回倒退七八年,何雪言正是作的时候,可万万看不上颜扉这种鬼心眼话多的姑娘:“她大学的时候,不喜欢太物质的人。” 不管是真物质,还是假物质。颜扉那一身小三儿气,何雪言就受不了,她自小就不爱长得一张狐媚子脸的姑娘,觉得不是一路人。颜扉转念想想,这倒不是白霖羽骂她,于是笑了道:“你看,何老师不是还是有改变的吗?你就亏在老把她当十七八看,人得慢慢适应社会。” 白霖羽心里酸酸的,摇摇头突然袒露一句道:“我不是不让她适应。”她说的十分小声:“我只是怕她疼……” 她自大学开始心疼何雪言已经快癫狂了,万分看不得何雪言皱皱眉头。可事与愿违,何雪言最疼的事儿,都是她送的。 颜扉差点噎了,她没心没肺,操心何雪言归操心,可菩萨一般供着,倒还没有这么能力和觉悟。何雪言该疼就让她疼,该哭哭,该笑笑,反倒是她一梨花带雨,能把何雪言紧张出一身汗:“没事儿,等她回来了,也许你们俩会找到合适的相处办法,雪言……她已经变了,我从没想过她能跟她妈妈开口。”何雪言的死穴不就是她妈吗? 白霖羽被她一直宽慰,终是开口道:“如果她选择你呢?” 冬日午后的阳光并不明媚,这城市霾的有些太严重,何雪言何去何从颜扉不知道,但愿她飞往阳光灿烂的地方,在白霖羽凝神提问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心里放下了很多事,她的内心深处仍是承认,白霖羽不是坏人,她只是个优点和缺点同样集中同样出色的人:“那也好啊,和我在一起傻乐呵。”顿了顿,淡淡笑笑道:“咱们别被她搞神经了行吗?她选你当然好,有吃有喝聊聊文艺,选我也不差,照样有吃有喝聊聊八卦。选谁都不是灾难,只要她开心,我都无所谓。” 听天由命随何雪言折腾,这倒不失好法子。白霖羽自认这样的洒脱,她以为她能做到,但何雪言表现出仍爱她的时候,她偏偏做不来了,叹口气,只好有一搭没一搭跟颜扉聊天解闷,绕着弯套话,颜扉那丫头估计真的也不知道何雪言在哪儿。 一顿饭吃完,颜扉唠唠叨叨,倒把白霖羽准备满世界去找何雪言的心彻底给碾碎了。既然不知道雪言在哪儿,找也无从找起。 “你就安心把工作做完,将来雪言回来,你功成名就,不是好吗?”颜扉吃饱喝足,她把她情敌也劝安心了:“她要是再联系我,我肯定不瞒着你。” 对方是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白霖羽思前想后,嘴角礼貌笑了:“谢谢。” “客气。”颜扉觉得高手过招,她算是不赢不输吧:“工作为主,后面俩月宣传,还得靠你多撑着。你要是撂摊子,我说好了,可不由着你,使劲儿跟你抢何雪言啊。” 是,说来说去,她是怕白霖羽真的发神经,书也不卖了,跑去找何雪言。大中午费神哄她情敌半天,是不想这案子烂自己手里,该挣的钱还是得挣。白霖羽算很给她面子:“我知道,我会好好配合。” 松了口气,颜扉这才说服自己有劲儿给她的成名路继续当垫脚石,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指给她看,从明天开始本市的宣传就得启动了,业内既然开了发布会,那么普通人那边,先从网络访谈开始吧。 “我让旭东陪你一块上访谈,他脑残粉丝特别多。”颜扉对自己的安排很有信心:“保证你不跌分量,还有销量。” “颜扉。”白霖羽口气缓和,说了实话:“我说谢谢你,不是客气。从我回国,书的事儿,都是你帮忙。如果我不回来,也许雪言好端端和你在一起。插在你们之间,我知道,对你不是很公平。” “我求财帮你,算不上什么仁义。”颜扉又怕她情敌说软话,她总是害怕白霖羽这么好着好着,她就真得把何雪言拱手相让:“我们公平竞争,她爱选谁选谁,我不操心。” “好。”白霖羽点了头:“我不找她,我也等着她回来再说。” 颜扉对她笑了笑,心想这个事儿,大家都不操心了,也许就好了。感情想沙,抓的越劳,散的越快。每个人如果都先经营好自己,感情的事反而手到擒来一些。于是她就先忘记了和白霖羽的恩怨是非,既然要走,先把最后的工作完成好。 整一天,颜扉在办公室联系那些宣传工作,事无遗漏,如何安排签售场地,如何网上营销,如何电视访谈。出版社资金就那么多,腾挪起来也够费神。 她的十八般武艺,未料有朝一日是帮情敌出名。用王旭东的话说,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一次不痛快,多砸两次算完事儿。颜扉忙活半天,晚上奔回家,沈素玉不见了。 打了电话没人接,等了半天,沈素玉才给她回电话:“我去看看果子。” 说的极为心酸,也不知道见上没见上。 等她回来了,沈素玉也不提这个事儿,一贯那样要强:“我不要钱,她爸爸同意离婚,孩子的事儿……还得慢慢谈。” 颜扉知道她做出了极大让步,收敛了不好的脾气,放低了身段去求人,过去,沈素玉是万万做不到的:“相信会有好起来,现在你兵荒马乱,把她接回来,你也没法照顾她。就当是让她爸爸做几天保姆。她总归是你女儿,不会不认你。” 沈素玉点了头,对她露出一些感激的笑容:“你倒是越来越像我妈了。” “那得多沧桑啊,别说了,你妹妹我还想多年轻几岁。”颜扉嘴上辩解,心里叹气,她是被这群人折磨沧桑了。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要她先看开? 一连好几天,颜扉忙的团团转,恨不能多长出三头六臂来接打电话,宋立那死人是半点指望不上,梁文毅眼红嫉妒,尽找麻烦。提供的场地签售,连着俩都没谈成,要么差,要么贵。 把颜扉气得上火,口腔溃疡了快。所好访谈都还效果不错,王旭东找了一堆狐朋狗友相互炒作,拽上个把他睡过的,也睡过他的女明星,刷着刷着,倒是把书炒了一把。白霖羽的微博粉丝,从一万多蹭冒到了二十万。 粉丝一多也开始麻烦,白霖羽电视上再露几面,都有个别男女开始围追堵截要签名,要合影,待遇快赶上王旭东了。颜扉不经感叹,书写得好,没用。人长得好才是正经事儿,亏了她长得也漂亮,否则不得嫉妒死白霖羽这么容易成功的命格。 王旭东被她拉着站了几次台,狗东西就吼叫着要颜扉请她吃饭,颜扉想着要去香港,留下这男人是有点舍不得,养一土狗还有感情,何况是能赚钱的金主。演播室外头等着俩人访谈结束,旁边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怎么了,挤过来道:“颜编辑,刚有个场外粉丝送了个快递进来,好像是给白老师的。你等会儿给她。” 粉丝送东西,这事儿颜扉只有羡慕的份儿。 等结束了,颜扉塞给白霖羽了快递,王旭东还搀和:“是钱就给我分点,是吃的也分,反正是什么都分我一半吧。” 白霖羽倒是大方,随手拆开道:“分你。都给你也成。” 拆了快递,反而皱了眉头。 厚厚一沓照片,都是白霖羽的,都是大街上拍的,有的还模模糊糊,不像正常拍摄。 “这你都有私生饭了。”王旭东反应过来。 “那是什么?”白霖羽不知道。 第58章 不混圈子,不乱逛网络,白霖羽是个精致的文化人,她能报上各类法国、意大利的菜式,却难倒在私生饭这三个字。王旭东本着自己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大像蚂蚁海贼王,没什么他不知道的,对着白霖羽解释:“嗨,那就是说你有一些粉丝太爱你,又心理不太健康,喜欢跟踪、偷拍,骚扰你的私生活,这叫私生饭。”顿了顿,颇有点得意道:“哥也有这种女粉丝,所以我就没买房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她们也堵不住我。” “你说的我都起了鸡皮疙瘩。”白霖羽左手搓着自己的右胳膊,不知道王旭东在得意什么。 颜伸手拍着王旭东的后脑勺道:“瞎炫耀什么?别嘚瑟你那些骗脑残女粉丝的无耻事儿。”顿了顿,夺过照片再仔细看看,也有点担心起来,王旭东被几个无知小姑娘追一追倒是没事儿:“白老师一个女的,跟你这种糙爷们能比吗?你出事儿顶多就是被人打一顿,她万一遇上神经病男粉丝怎么办?” “哎呦,把这茬忘记了,公众可不知道她取向。我还老以为她也就全是女粉丝……”自从知道白霖羽是同性恋,他就把她当一大哥们了。 这让这个宣传活动蒙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影,白霖羽对成功是渴望的,但对成名的负面影响显然没有准备。 处理这类事件,颜扉不算完全没经验,她带过几个小白脸男偶像作家,女粉丝比电影明星粉还脑残,每次签售都搞得跟黑色星期五的抢折扣盛况一般,就差打出全武行来,多亏执勤的警察叔叔拦着。颜扉叹口气,拿着电话:“还是报警吧,备个案,预防着。”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录完节目本来就天黑,再录口供,折腾到10点多才结束。派出所里,人声嘈杂,民警逮着电台的人问了一圈,还得找快递公司查包裹的发件人。 “跟踪偷拍,根据现行法律,如果事实成立判处5日以下监禁,500块罚款。”警察解释后果,这结果让颜扉不太满意:“这也太轻了吧,这法律能有什么威慑力啊?” “法律就是这么规定,也不能拍点照片就拉去枪毙。”男民警一天事情也特别多,整理笔录道:“我们会调查取证的,如果事态有进一步发展,请及时打电话通知辖区警察。” “你们不派人保护吗?”颜扉的期望过高。 “颜小姐,希望你谅解,全国这么多名人、明星,遭偷拍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我们一个人派一个警察保护着,警力够不够用不说,纳税人也不答应。”警察说的也是大实话,这事儿报警的效率也就是心理安慰:“我建议,再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情况下,你作为名人,得雇点专业保镖。护卫你的安全。” “哪儿跟哪儿啊,你们这也太推卸责任了。”王旭东也有点听不下去,感情来一趟就是做点笔录,压根没有什么实质进展:“这叫官僚主义,我得发微博批评了。” “王先生太会扣帽子了,你看我们这十几个人一个所,早上加班到晚上,水都喝不上一口,哪门子的官僚。你爱批评使劲儿,我们都是说实话,谁大晚上爱跟你耗着似得。”民警也是烦躁了。 再整下去,也是要吵起来了。白霖羽劝停了:“旭东,法律就是法律,别误会人家警察。他说的也没错,取证抓人都要时间,既然笔录结束了,咱们回去吧。” “白小姐你体谅,我们会尽快调查,确保你的安全。”民警站起来跟她握手,白霖羽跟警察再说几句客套话,三人算是派出所一日游了,二半夜的马路牙子上,王旭东取了围巾照旧给颜扉那丫头裹上,虽然他身边的女人全是同性恋,但不妨碍他的绅士风度:“本君有爱一石,颜扉独占六斗,何雪言占一斗,送白老师一斗,天下女人共分一斗。” “臭不要脸。”颜扉总结他的德行,瞧瞧白霖羽那个看上去就不太像战斗型选手的模样:“白老师,何雪言说你会跆拳道,是真的吗?你是那种歹人要害你,你刷刷就能把人打跑的作家吗?” “她诓你的,我就是手劲小,掂锅掂不动,做不了爆炒的菜。”白霖羽一脸忧愁,陪他们俩压马路。 “你要不介意,我跟你住也成。保镖太贵,颜扉他们破单位请不起,我这身板揍俩粉丝没问题,我不要钱,你管两顿饭就行。”王旭东自告奋勇,惦记人家饭是真。 “得,我还是自己小心些吧。”白霖羽可不欢迎家里来一男人。 颜扉倒觉得这主意不差:“白老师,你一个人住是不太安全。要不,最近宣传密集,你这两天还是和旭东住酒店吧,五星酒店监控多,要是再有人拍你,咱们也好取证调查看看是谁。” 经不住二人说辞,白霖羽是勉强答应最近一周出入由王旭东陪着,王旭东二半夜开了车先送颜扉回了家,再送白霖羽回家收拾东西和他住几天。 折腾一天,躺上床的时候,颜扉翻看手机,何雪言还是没有消息。她本不常使用的社交网络,更是一片空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来过,消失的彻彻底底,一丝水波纹也没有留下。 回忆过去,颜扉有悲有喜,但喜悦仍是多些。何雪言和她之间,不过是几日露水姻缘,仍让她感到欣喜,便是到了这一刻,她仍从未感到过何雪言是真的要伤害她。在何雪言离开的第五天,颜扉经不住想给她打个电话,像过去做朋友时那样,说一说今日遇到的种种。 她想自己仍是在乎那一点点自尊,终究放下手机,任由何雪言漂泊,低到尘埃里去爱一个人,不顾一切去恳求她留下来,颜扉虽然想,但是做不到。她有那么一瞬是沮丧的,但换个角度想,在爱何雪言和爱自己上,自己都不爱自己,如何去爱何雪言? 保留自我的代价如果是失去一段爱情,颜扉会惋惜,但沉溺在伤痛中不可自拔更不会是她的选择。 …… 飞机上的空姐的播报声音很轻柔,穿过气流的震荡却让何雪言难以入睡。她曾经感慨时间不够,等大把时间拿来挥霍时,又觉得毫无头绪,浑身轻飘飘的,只有行礼箱子沉重的让她头疼,她应该什么也不带,潇洒到只带一丝还想活的灵魂。 她从未尝试过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不用接打电话,不用关心父母,不用想明天还有什么样恼人的工作。她突然想到何雪茗说的未尝不是对的,人有钱不是坏事,可以想干嘛干嘛,爱干嘛干嘛,她明白这事儿太晚,也闹不懂一生看不起钱,跟钱较劲是怎么个愚蠢劲头。 夜班机里有人的鼾声,也有人睡不着,窸窸窣窣翻着报纸的声音。何雪言靠在座椅上,内心仍有一些空茫,出走并不是一个最佳的方式,也许什么也改变不了,但她太困顿,极其渴望一个缺口让心中的郁结倾泄而下。北方的海滨城市是第一站,她在海边的酒店睡了个大早,整整三天只是每天一个人在海滩散步,在沙滩上发呆,冬季的海滩风大寒冷,空无一人的地界,倒是合她的心境。 海水有些冷,她脱了鞋光着脚踩上去,忽而觉得轻松惬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 “小心。”颜扉追在她旁边想把她拉回来,但模模糊糊,何雪言的影子只是往海里坠,她做了整晚何雪言去旅行的梦,最后是她自己从梦里惊醒了,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身旁没有海也没有何雪言。 颜扉愣了半天,怪那个梦太真实。 她又开始为执意不去找何雪言这个决定耿耿于怀,白霖羽担心何雪言,她何尝不是也快操心疯了。 扶着额头,她怀疑自己被折磨的有些神经了,听见外头沈素玉敲门道:“你刚喊了什么小心?” “梦话,姐你别管了。”颜扉有气无力。 沈素玉把门打开,看着她乱七八糟坐在床头,有些担忧又心疼:“何雪言一走,你天天睡不好。要不然,你去找她吧。” “约定就是约定,人要讲诚信。我答应等她三年,她来找我,我才找她。”颜扉倔,何雪言走的这十天半月,白霖羽瘦了多少她没问,她整个是减了好几斤肉。 “自作自受。”沈素玉现在是有脸骂她了,叹口气作践不下去:“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起来吃饭。” 颜扉恍恍惚惚下了床,洗漱完毕,去吃沈素玉熬的粥,偶然手机翻看新闻,倒是瞧见一条十分有趣题目,知名女星XX作家男友带美女同回酒店…… 画面倒是清清楚楚,王旭东拎着箱子,白霖羽在他旁边。 颜扉差点一口粥喷出来。 狗仔讲是非的能力太强,八竿子打不着都能成绯闻。过去她整日提心吊胆,她和王旭东去喝酒吃肉让狗仔抓个正着,万一惹上了王旭东那些姐姐妹妹粉丝团简直堪称踩着核地雷,这厮卖弄风骚,那些女脑残粉和他一样骚的恨不得长出狐狸尾巴,天天在微博上酸那些睡过她们东东的女明星。 同为女性,为了个好看点的男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攻击同性。王旭东换女明星勤快叫才子风流,女明星睡王旭东就叫以色侍人活该被甩。 颜扉捏着手机,嘴角丝丝吸气,她好不容易刚刚把白霖羽的形象打造的无比光辉,就此卷进低俗绯闻,难免前功尽弃。 第59章 消防队赶着灭火那么着急,颜扉赶紧给王旭东打电话,不出意外这厮还在被窝里睡的踏实,迷迷糊糊接了电话,仍旧是梦游未尽的感觉:“颜颜啊,你的腿真长……” “王旭东!交稿了!”颜扉提高分贝,用的是平时催稿的号令喊这丫起床,这一招屡试不爽,王旭东跟狗一样都被她训练出条件反射了,一头从床上翻起来,四处找手表看日期,等发现上当了才揉着头发道:“大姐啊,这还不到月底你就催公粮,能让你哥睡个踏实吗?” “睡你个死人头啊,出事儿了,你昨晚送白霖羽回酒店,被狗仔跟拍了。这会儿网上都闹开了,说你劈腿人家女明星,你赶紧看着解决一下吧。”颜扉恨不得扇死他。 王旭东睡的七荤八素,挂了手机翻微博,一看也吓一跳,那个似乎是睡过他的女明星的大大小小的粉丝,已经用口水把他的微博淹没了。说话特别难听的都有,直接骂生殖器官的,早看不惯他想揍他的,哭天喊地替女明星不值得的…… 王旭东当然气愤,那女明星过去典型一胸大无脑没啥文化,要不是他手把手教导提携,能短短半年就出口成章,情商大涨三百点,还改编他小说去做导演,记者猛夸是静蕾志玲兼有之吗? 女明星睡上王旭东这个事儿,坦率的说,王旭东觉得是他吃亏多,唯一有点安慰的是,他自己的脑残粉也不是吃素的,女流氓们以各种姿势调戏那些明星粉的玻璃心,男痞子们以各种怪蜀黍腔调逗弄那些小孩子,你来我往高下立见。 赶上白霖羽新近粉丝也是不少,吵吵嚷嚷比粥还糊,还有好事的都出了一个王旭东和白霖羽的CP……白霖羽要是个直人还好,这她跟何雪言扯不断理还乱的,跟她传绯闻怎么想怎么膈应。 乱七八糟里,单位打电话开会。颜扉坐在会议室里脑门上的青筋直跳,梁文毅在她对面,口沫横飞给副总说这事儿太好了!好到什么程度呢?简直天上掉金砖要砸出版社一坑那么好,听的颜扉一愣一愣,梁文毅从网络营销谈及IP效应,扯着数据道:“一分钱不花,网络搜索量排进前三!这还不是大好事儿吗!”顿了顿,一脸严肃:“千万别澄清!就要云里雾里,让读者和粉丝猜,别怕事儿不大,就怕事儿太小没人知道,再请三百水军我们现在就继续炒,千万别停。” 颜扉心想亏了她精明没喊白霖羽来开会,只打了个电话安慰她会处理。万一真喊来了,以白霖羽不动声色的软钉子脾气,梁文毅和副总早被她说的灰头土脸。颜扉听的耳朵累,也一脸严肃:“我们是卖书,梁老师不要……” 她还没说难听,倒是宋立少见的拍了桌子,回击道:“简直斯文扫地!” …… 本来热热闹闹的会议室,一下鸦雀无声,颜扉都愣了一下,宋立义正言辞道:“好好一本书,扯这些个花边,拉低档次。我们要对作者负责,要对读者负责,这样炒作,有辱斯文。” 斯文如果值钱,就不会有人去侮辱它。 但大家毕竟都是文化人,面上的尊严还是要的,他这么一提,梁文毅还要反驳,副总编先挂不住了,手指敲敲桌子,看着颜扉道:“你怎么看呢?” 颜扉头一次拿看男人的眼神看了一下宋立,然后用高情商谁也没得罪:“销量诚可贵,格调价更高。这件事儿我觉得吧,咱们不是做一锤子买卖,过度消费对白老师不好,但钱谁不爱呢?我们适当炒炒就可以了,关键时刻还得澄清,把责任都归咎到狗仔身上,这个事儿也是好题目啊,再找几个作者写写反对消费名人的软文……” “行。”副总定了基调,有里有面的事儿不干白不干。 颜扉吐了口气,有出版社撑腰,摆平媒体就好办多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撤换新闻,另类解读的事儿。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手欠的把白霖羽从法兰西请回来,合该她得管一路。 倒是宋立今天扬眉吐气一回,颜扉感谢他创造了一个反击机会,等人都出了会议室,才喊他:“怎么今儿想着跟梁文毅撕破脸啊,你把他说的,脸都白了,小心他给你穿小鞋。” 宋立还是那个老酸腐的模样,跟她摆摆手,慢条斯理:“雪言一走,我心如死灰……” 颜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得得得,她认输,她得承认,她加上白霖羽都不及宋立这一番肺腑,宋立比屈原投江都要悲壮的口气:“但是这书是雪言一个字一个字改过的,我护不着何雪言,我也替这本书说说话。” 牙都倒酸了,颜扉真怕再看一次牙医,宋立还要抒发自己的感慨,颜扉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挺糟糕的心情,噗嗤就被他刻板迂腐的说辞逗笑了,宋立还纳闷:“你笑什么?保护文化是个严肃的事。” 颜扉笑起来眉眼好看,宋立不为所动,他心中他堪比柳下惠,除了何雪言,别的女人都是清风浮云,并不能引他侧目。其实换个角度想,别的女人压根也没把他当回事儿,颜扉笑着笑着又觉得自己和宋立都挺可怜,只好拍拍宋立的肩膀道:“别每天吃不下睡不着,何雪言虽然走了,但是天不会塌。万一她那天还回来呢?别没把她等回来,你先病倒了。” “万一她不回来呢?”宋立被她弄懵了。 颜扉吸了口气,这也是扎在她心口的一根木刺,扎的血噌噌冒,但是为了宋立不再瘦三斤,颜扉是拍胸口保证:“我给你报名非诚勿扰,你去凑合着拉一个结婚吧,不然你这么巴望她,只能孤独终老了。” “说什么呢。”宋立有辱斯文的名言警句差点脱口而出。 颜扉一直笑,要走之前还是给宋立了一个痛快,小声道:“我告诉你实话,雪言她……” “怎么了?”宋立大气不敢出。 “她喜欢有人,你是等不到的。”颜扉言尽于此。 “谁啊?”宋立紧张死。 “我不知道。”颜扉说实话。 大早上的会议就是这么结束了,宋立何时能够开悟,放下对何雪言无望的单相思,那就看他自己,颜扉是不打算苦口婆心去劝,毕竟感情的事儿,大家最好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厢还在平息炒作的风波,倒真是天上掉了馅饼砸了下来。王旭东那厮常在河边走,滴水不沾身,直到今天中午,终于算是湿了鞋。 那个在王旭东口中形容的没啥大文化的女明星,倒是一个招呼都没打,先发了一条微博。大意是,批评狗仔无良跟踪,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末了还夸王旭东是当代王小波,继而更文邹邹夸了白霖羽书好,配了一张拿白霖羽书合影的照片。 粉丝利马就变色,纷纷跑去女明星微博下留言说她不慕权贵,甘心找了个读书人,实乃娱乐圈清流,女明星中顶有才华的那一拨。顿时倒是把女明星的逼格抬升不少,本来她和王旭东这暧昧不明的关系,突然就直奔着明显去的。 王旭东气了个脸绿,在酒店跟颜扉叽叽喳喳:“她这是要道德绑架!” 几百万粉丝翘首以盼,盼着姓王的大方认了这段感情。颜扉嘴角兹兹吸气,瞧着那微薄给乐呵了:“瞧瞧人家这智商,还把你天天吹自己,你就是吹上天,你总得要点脸吧。”反复瞅瞅那女明星的照片,倒也不丑:“人家女的都做到这份上了,你总不至于假惺惺说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你还得顾虑一下白霖羽的事儿,你只有先认了这明星姐姐,再撇清白霖羽吧。白捡一便宜媳妇,你大老爷们有啥不高兴的。” “我的自由!!”王旭东抓心挠肺喊的哭天抢地。 颜扉扔了个抱枕砸他的头:“去你个蛋,老天瞎了眼给你生了个好脸面,你要长得像王宝强,你写成花都没几个人待见。”女人不好看,写书没男人看,男要好看,写不写书女人都爱看。 一把抓过王旭东的手机,替天行道,颜扉也算是给这哥们找了个归宿,直接了那女明星,发了个微笑写着除了绯闻,我们还有诗和远方。 赶上高晓松那么作,粉丝就吃这套。 那些骂王旭东的瞬间又消散无形,变成一窝蜂去酸记者的。掌控大众情绪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王旭东就这么被颜扉给卖了,那女明星再一遍这微薄,算是铁一般牢不可破的事实。 “她正当红,你知道你这么一闹,我以后出门泡妞后面得跟多少狗仔吗?”王旭东趴在沙发上跟死了一样吐血。 “有人看着你,我就放心了。”颜扉跟王旭东她妈一样,就怕他一天在外头瞎胡搞,搞出艾滋病怎么办:“好过你跟木子美吧。” “我呸!颜扉,我跟你没完!”王旭东头发根都竖起来了,颜扉跟他打打闹闹,实在是累,扶着吧台喘口气:“得了,我劝你见好就收,年轻风流叫风流,等你年纪大了,那叫老不正经。” 整一天,王旭东跟吃了苍蝇一样膈应,他花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两条微薄就把他收拾了。颜扉因而觉得王旭东老说人家女明星胸大无脑,是假的,是类似那种坏男孩老叫同桌黄毛丫头的情愫,属于故意诋毁,贬低人家抬高他自己,不要脸惦记人家才这么说。 白霖羽是最后简简单单发了句子虚乌有算完事的。 逼格尽显,再次高格调上了热搜。 颜扉再约上几个男作家,大肆批判了无良媒体一番,此事皆大欢喜。 待第二天,央广访谈,主持人还特意提到这个事,白霖羽低调大方,只淡淡说起自己在法国无限怀念的人,就在国内,此生除了这个人,千帆过尽皆不是。 颜扉蹿腾一天,忙得散了架,听到这几句话,深吸口气,心累。电台调频,颜扉索性换了一首歌,不再去想白霖羽的话会否通过广播网络纸媒飘到何雪言眼跟前,何雪言看后又是何等心思。 比浪漫,比文艺,白霖羽甩她三百条大街不止。 翻来覆去为了一点点爱,都是倦怠。颜扉在夜幕时分拒绝那点自艾自怜,日程那么忙碌,要卖房子,要卖书,要开始和香港方面接洽…… 等白霖羽做完节目的间隙,颜扉收到了一条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去没人接。 没头没尾,写着,她等的人她再见不到了。 第60章 何雪言? 颜扉大脑嗡的一声,皱着眉头反复看着短信,拨打号码又是空号。心中隐隐笼罩着一层阴云,是谁,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何雪言又会是谁的恶作剧? 难道是雪言有事?抬手就想报警,但就为了一句话,警察肯定以为她是神经病…… 她为这条短信梗的有些神经,等白霖羽出来,她想拿给她看问问清楚,但是有什么拦着她一般,面对白霖羽走出录音室后,对她露出的一贯淡然笑容,她的脑子里全是刚刚白霖羽在电波中面对全世界的隔空表白,颜扉张了张嘴,竟同她说不出话。 如果真的是何雪言,这件事要怎么说? …… 她终于意识到,她和白霖羽不管如今如何维持这表面的一团和气,毕竟她们是情敌。爱情的排他性让她们注定鲜少言语,可以言笑晏晏谈谈工作,但只能点到为止,白霖羽心深如海,她也并不想碰触。 “抱歉,我和主持人谈的有些多,让你久等了。”白霖羽浅笑的时候看起来有被岁月洗练出的温润,眉梢眼角又有一丝文人应有的矜持清高。 又和蔼又疏离,颜扉心想,何雪言那个一根筋大概抗拒不了这样的标准的文人魅力,对着白霖羽她只能故作轻松:“没事儿,是我策划的宣传太密集,老师也受累了。” “我谈得还可以吗?读者会想听这些吗?”白霖羽就工作和她交换意见。 颜扉心想,有些人天生就是万人迷,一个长得精致高贵的美女,偏偏经历磨难言谈谦卑,加上穿着品味不俗,文笔娓娓道来举重若轻,再把做饭技能修了个满点,属于女人不讨厌,男人会肖想的对象:“不是我恭维你,你现在谈什么,读者都爱听。” “可惜雪言不是我的读者。”白霖羽一点自嘲的笑,不经意又很现实。 颜扉怕自己如果不是大方人,真会拿刀把她砍死,伺候白霖羽这尊大神,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她总是冷不嗖嗖话里有话。好比是那句物归原主。 “你是请她做了你书里的女主。”颜扉这话没错,白霖羽把对何雪言的所有肖想都写进了书里,颜扉有时候觉得书里的那个人如此鲜活,一点点喜怒都逃不过她的涓涓文字,书里的何雪言比现实的何雪言更像何雪言,更加纤细,敏感,文艺,纯粹。 有些软弱容易妥协,缺点明显的何雪言,在书里变成一个脚不沾地灵气满身,单纯热烈的文学形象,颜扉心想白霖羽心灵手巧捏着人偶,操纵着剧情塑造了自己的悲情,也写出了那个永远挂在天边被人不断追寻的纯真少女灵魂。 她回的聪明,白霖羽苦苦一笑不可置否:“宁愿她是活生生在我眼前……哪怕,她不选我,如果她过得好,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反对。” 和自己在一起到底好不好,颜扉目前还不能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好的天花乱坠,举世无双。论物质,她不是亿万富豪,只是穷逼一枚,给何雪言凑个名牌包还得思前想后花俩月工资,论脾气,她直来直往,何雪言哄她多过她哄何雪言。论历史,她到现在还和沈素玉牵扯不断。 倒是白霖羽从头到脚都像是上帝送给何雪言的标配,出身、容姿相配,阶级、学识相当,当红女作家配业内资深女编辑,职业都很互补。旧情人浪子回头,还能说什么呢? “我送你回去吧,明天他们会接你去图书大厦进行第一场公开签售。”颜扉不打算和她就何雪言会选谁的话题互相谦让到肉麻。 这是个伪命题。何雪言如果改掉她谨小慎微的命格,她跟谁在一起都是快乐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颜扉没有说这些话,开着车送白霖羽回去,一路鲜少交谈,她的心起起伏伏又想起短信,犹豫再三没有告诉白霖羽,只是把她按时按点送回住所,约好明天在城里的访问和签售行程。 “谢谢你最近一直帮我,颜扉。”白霖羽在酒店门口对她温柔一笑。 酒店的光线明亮,照着白霖羽清秀面容,她礼貌微笑的模样,老实说,是谁都要忍不住侧目。颜扉还记得,上一次,白霖羽不过是在车里掉了几滴眼泪,她就选择说出安慰她的话,她之前怪怨何雪言死心眼为人伤心许多年,现在看来,白霖羽是值这个价,至少她真诚笑一笑的容姿,让人飞蛾扑火易如反掌。 颜扉相信这个笑容是真的,白霖羽对她的感谢也不假,心里一酸,还是心软了哎了一声,白霖羽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颜扉坐在驾驶座,憋了半天,脸都白了,咬牙一想还是开口:“何雪言……不是你书里的样子,那只是你放大了她身上某些特质,何雪言已经不是18岁了,她28岁心境和想法都不一样了。如果她回来找你,你不能把她逼回18岁那个躯壳。” 白霖羽拎着黑色的手包,温暖的土黄色羊绒围巾衬托下,面容有别于颜扉艳质的五官,神色微微有些惊讶,随即道:“好。” 她答应了,颜扉松了口气般,皱了眉头,睁着她水灵灵的眼睛,有些痛苦的抉择那般,泯紧的嘴角像遭遇山洪的堤坝,内心狂风呼啸,脑中翻涌着过往的点滴,她想了很多,以为自己并不害怕。 到头来,她是十分怕的。 平凡人拥有的恐惧在心口绽放,她承认了自己的年轻,承认了自己过往的荒唐经历,承认了自己在很多方面低人一等,承认了她永远无法清除白霖羽在何雪言心中占据的角落。 “白霖羽,你去找她吧。”颜扉没想到是自己先承受不了,拿出手机告诉她:“我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我有些担心雪言的安全,她一个人我怕她会出事儿。” 白霖羽走过去,看了看那条短信,皱起眉头,一丝惊慌掠过眼底,更多的还是看着颜扉:“我找她,你怎么办?” 颜扉抿着嘴角,最终笑的尴尬起来:“我给人当过好几年小三,当小三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如果雪言一直忘不了你,又要和我在一起,我和在当一次小三什么区别?” “如果她忘了我呢?”白霖羽道。 颜扉苦笑摇头:“她惦记了你十年,再给她十年也许还可能忘,就这么俩月时间,她得道成仙不了,她如果不是因为惦记你,早选我了。” 白霖羽离她近,酒店大堂的灯光照射过来,奥迪里的颜扉妆容精致亦遮掩不住的有些疲惫,下巴越发有些尖,握着方向盘的手腕细的一掐就断,大衣的腰身空荡,不过短短时日,或许她在巴黎漫长的折磨中习惯了分离,倒是颜扉的故作潇洒看起来步履蹒跚。 “世事无绝对。”白霖羽淡道。 颜扉嚼着一点酸滋味,真想告诉她,大可不必那般彬彬有礼,礼貌过头就是虚伪,她倒宁愿在狼狈中听见白霖羽毫无顾忌的真心话,颜扉仰着头,尽力不让眼泪崩出来,白霖羽不动声色终于把她的实话逼出来:“白老师,你听的出来,我是在跟你认输……我最近想了很多,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吃饭只能吃上两三口,我怕何雪言没回来,我身体就先受不了。我不想大病一场,我还得照顾沈素玉,还得去香港闯事业。是我不愿意为何雪言受这种折磨,人爱惜自己不是错。我硬气一些,退出这个事,白老师不用谦让来谦让去,抢女人又不是请客吃饭。” 她一股脑说出来,最成功的地方,是除了声音在尾音有些颤,其余地方和白霖羽做访谈一样心平气和。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输的还不好看。 “谢谢你。”白霖羽还想在说什么,又觉得并不合适,只能还是以感谢为结束。 颜扉的笑有些僵,只好说起其它:“我会找关系查查雪言去哪儿了,我尽量把签售安排到她到的城市或者附近。如果她出国了,你可能得等宣传结束。然后,你去找她吧。”她把事情交代了,开车就走了,不错,她其实不是找不到何雪言,如果尽力找找,怎么能找不到个大活人呢。 她本是想让她自由过自己,却抵不住为安全的问题感到一阵恐惧。如果她不告诉白霖羽,自己去找何雪言也是可以的,但有些事儿她做不出来。 回了家,今天例外,对着沈素玉饿狠了般,吃了两碗饭,逗的沈素玉稀罕起来:“你不减肥吗?” “90斤,我再减就厌食症了。”颜扉一脱外套,锁骨笔直一条线,再不强迫自己长点肉,真得有问题。 “吃胖点也好。”沈素玉给她夹菜,颜扉又吃不下了,叨叨两口,眼睛瞟着沈素玉,瞧她心情不错,开了口道:“姐,你和那个公安领导的关系还在吗?” “在。”沈素玉低头吃饭,心里还是明白:“早上让你找她,你说不找,死鸭子嘴硬。是扛不住了,还是打算找了吧?三年不是三个月,不好扛。” “不是我找她……”颜扉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帮白霖羽打听。” 沈素玉筷子停了,皱着眉头看她,瞧小丫头那模样道:“你打算我白帮那女博一个野忙吗?”顿了顿,又心疼的模样:“你反反复复,到底怎么想的?” 颜扉放下碗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沈素玉问起,内心郁结一下红了眼眶,眼泪水滴滴答答就出来,手背都擦不过来,低声道:“我觉得我跟宋立似得,都巴望的可怜。和白霖羽比起来,其实我压根就不算拥有过何雪言。她为白霖羽要死要活,我又得为她担惊受怕。我能等三年,一点都没问题,可晚上我听了白霖羽的广播,我觉得太造孽了……” 沈素玉深深吸口气,走过去摸她脑袋顶:“你心软,没跟人抢过东西,装硬气装不出来,我知道。” 颜扉做了那么多年小三没求上位,她搞来搞去还同情起白霖羽……实在太糟心,沈素玉跟妈一样,不爱看她为谁犯贱,嘴里叨叨起来:“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我想联系人家让帮忙找找人。” “还有件事儿呢,吓死我了。”颜扉拿出手机,跟沈素玉说了。 沈素玉挽着头发,一身黑色的棉睡衣,终于有了她上市公司CEO的模样,显得镇定自若:“我让人慢慢查,这不一定就是何雪言发的。也许是乱七八糟的粉丝感慨之类,你的联系方式不是单位网站上有吗?” 颜扉是一挖市场的,留电话是为了方便各地有潜力的作家投稿,方便一些客户联系她。沈素玉这么一解释,她的心又稍安起来,眼泪巴巴看着沈素玉:“姐,我觉得累。” “好了,就这一段时间,过了我们就去香港。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是后话,咱们把项目做起来,融资结束,起码还有事业。”沈素玉劝的干净利落,她的神经质已经闹完了,等着颜扉和她周围的神经病熄火呢。 还有事业四个字安慰了颜扉的心,无论如何能占一头当然是好,按照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定律,她将来的事业必然是红红火火。 沈素玉开始在阳台接打电话寒暄的时候,颜扉又接到了一个把她梗神经了的电话。 陌生号码。 颜扉接了,电话那头声音焦急:“颜扉,我是何雪茗,你知道雪言在哪儿吗?她电话不通。” “我不知道……”颜扉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接到何雪言她老姐的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似乎有难言之隐,停顿了半天颤巍巍吐露:“我妈高血压昏迷……” “徐总病了!”颜扉头皮发麻,心生恐惧,何雪言一直不跟她妈说清楚,就是因为她家二老没一个身体好的,徐总那都是过去上班劳累,积劳成疾。何雪言出柜这么大刺激,不大病一场才奇怪:“大姐,真对不起,我也联系不上何雪言,她……哎呀,她走时候徐总还好好的,不就是她出柜了吗,徐总怎么就想不开。”她觉得何雪言她妈不是那种人,徐总那么大一个艺术家,不会总为难何雪言。 “不是何雪言的事儿,是我不好……”何雪茗开了腔,有些阴沉压抑,声音发抖:“王志杰投资生意出问题,我前一阵以公开你和何雪言的事儿要挟她,问雪言拿了她的几幅命根子藏画,谁知道王志杰那畜生出轨,在外面养三儿,现在他卷了卖画钱跑了,我还倒欠三千万……” “你……”颜扉说了她一直以来想说的话:“何雪茗,你当这个姐姐,除了会欺负雪言,你还干什么了,你怎么不去死你!” 她一句话把那头往日高高在上的女人骂的失声哭起来,颜扉因而又觉得自己愚蠢透顶。 她简直傻到根儿了,怪不得何雪言突然神经兮兮,不阴不阳,见她也爱答不理。她还以为何雪言是故意让她知难而退,准备跟白霖羽三百里加急去私奔。 哪儿知道,能买好几栋楼的画,何雪言为护着她,傻不愣登就缴枪不杀了。 蠢到让人发指。 “何雪言也是欠,简直不可理喻!”颜扉被这俩姐妹气哭。 第61章 颜扉大晚上,穿衣服套围巾抹着脸上眼泪要出门,沈素玉跟在后头换衣服搭腔:“别急,这么大的事儿,急不来。” “我知道当然急不来,她姐造孽,偏偏何雪言不在。徐丽萍是我的老总编,出了事,我应该去看看。”颜扉生怕万一老太太抢救不过来,这么大的事儿何雪言不知道,知道了才麻烦,依何雪言的性子,非得神经了。 她怪怨何雪言的脆弱矫情,受了委屈只懂自己憋着,早早告诉自己,俩个人一起想法子不就没事儿了吗?白给何雪茗丢了那么大笔钱,这属于脑子实在太有坑。 现在倒好,一代书画大师徐丽萍没被二女儿出柜气死,倒是被大女儿识人不明整光家里老底梗昏迷了。何雪言小心翼翼伺候爹妈那么多年,神仙一般供养,生怕自己的纰漏害了爹妈,结果亏在她姐身上。 颜扉气炸了:“你病刚好没几天,别跟着我瞎折腾,我就去看看老太太。” 沈素玉立在客厅拿着外套道:“我刚给领导打电话了,他答应帮忙找找何雪言。摊上这事儿,我看我得再给人打一个电话,我去问问她姐这事儿的具体情况,她姐夫属于经济犯罪。” “自作孽不可活,咱不帮这个忙,就让她欠,等着她坐牢。”颜扉早就想收拾何雪言她姐。 沈素玉披上驼色大衣,看了这小丫头喜怒哀乐全在脸上,一时命令起来:“一块走吧,我怕你情绪激动先把她掐死了。” 颜扉没有心情再和她推来推去,开门和她一起往外走。凛冬的夜分外萧瑟,沈素玉开车说了些简单安慰的话,颜扉盯着窗外的夜色内心有久不能平息的气愤,又感到一股面对命运无力的感慨,面对感情,她容易太阳一样内心炙热,但她的好运气总是很快就消耗光了,结局大多讽刺而惨淡。 她是在隆冬的夜里闯入了医院,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她讨厌何雪言总是被父母的疾病缠绕,露出疲惫和脆弱的神色,孤孤单单坐在办公室里,她一腔热总想把她捂的再暖和点,何雪言像入夏都不肯化的冰,倒是差点把她给冻熄了。 她走到头,是急救室。 孤零零站着往日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 何雪言她姐姐。 像个战斗失败的斑鸠,一地羽毛,光芒散尽,双手抱在身前,高跟鞋趁的她更加摇摇欲坠。 颜扉皱着眉头走过去,手术室前的灯惨亮一片,打的何雪茗的脸有些苍白,她还有最后一丝倔,眼睁睁看着颜扉小声,转头看了一遍道:“雪言来了吗?” “我说了,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颜扉叹口气,本想扇她一耳光,怒骂她自作自受,但看着那张肖似何雪言的脸,忍了火气道:“徐总怎么样了?” 何雪茗抿着嘴角,把自己抱的更紧一些,摇了头:“不知道,医生在抢救……”顿了顿,几乎要六神无主般继续追问:“雪言她怎么就走了?她真的那么狠心……不联系家里了吗?她怎么会这样……” 颜扉被问的火冒三丈,她是直率脾气,冷着脸道:“你是自问自答吗?”顿了顿,憋出话来道:“你惹出事儿来,现在知道怕了,惹出事儿来,知道找雪言帮忙,惹出事儿了,你还打算她给你扛一辈子的锅吗?她苦不苦,你是从来没瞧见吗?你还是不是她亲姐姐!” 何雪茗愣愣瞧她,老半天眼睛红了,伸手快速擦了眼泪,剩余一些自尊道:“我惹她什么了?她为你愿意交画,我说好讲清是借去参展,谁知道那王八蛋男人骗我!我已经报警了!等他被抓,等着瞧吧!”她说的激动,眼泪擦不干净似的,说到最后一丝呜咽道:“我找她,不是让她帮忙,她又有多大本事,就是一个编辑……我找她是怕……怕妈不在了……她见不了最后一面……” 她说完彻底放声哭起来,把过去的委屈,自己的傲慢都打包塞进眼泪里,在她讨厌的女人面前,一个牙尖嘴利的外地小狐狸精面前捂着嘴哭起来。 颜扉脸红脖子粗,再不好吐唾沫星,只冷冷道:“你活该!”顿了顿,看着手术室的灯道:“不是一路货不进一家门,你找的好丈夫,自己心眼不正,找了个更利欲熏心的……雪言守着一屋子书画,你总以为她是为了钱,总觉得徐老偏心,我都能看出来,不是徐老偏心,她精着呢,早知道你守不住她的书画。她是给你留一条路,雪言出事儿,你未必会帮,你生意失败,走投无路,雪言心善,肯定帮你。你们一大家子,总有个吃亏的,徐老如果偏心,也是最偏心你,她要是最疼雪言,怎么忍心她吃那些苦?” “我……”何雪茗说不出话,被噎的脸色一片潮红。 颜扉说的自己倒是红了眼眶,咬咬牙齿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自己的祸,自己扛,就算雪言回来了,你也别想让她帮你背三千万……” “我说过让她背了吗?你又是什么立场,管我们家的事。”何雪茗冷不丁刺一句,抹着眼泪道:“你不是和她分了吗?难道你也惦记她的画吗?怕她全卖了给我还债……” 颜扉回回吵架都想扇她,手都抬起来了,沈素玉拦住了,抓了她的手硬拽一边,对着何雪茗道:“你们家的事儿,自己商量。颜颜过来,是担心她的老领导,徐老过去提拔她,对她有恩,所以来看看她。顺道看看你这儿有何雪言的线索吗,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你妹妹……我们不说这些,等徐老出来,我们看看就走了。” 何雪茗看着这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女人,流着眼泪道:“我怎么不关心她?” “我怎么不关心她……”说的碎碎念念,眼泪止不住道:“关心她有用吗?你自己问问她,她从小到大,谁天天在她跟前,可她什么反应,问三句答半句,要么干脆就不说话……难道我不想和她相处好吗?” “你想什么想,别想了,雪言就是不搭理你怎么了?我不让!”颜扉生气,想再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扭头不搭理她了在一边生闷气。 三个人在楼道里等着,一直到灯灭了,人推出来了。 “大夫,她怎么样了?”何雪茗冲上去问。 医生拉下口罩表情凝重道:“徐老年纪大了,这真是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你们呀要小心看好喽,现在先送回重症病房监护,她要是醒了千万别让她多说什么,一切等平稳。” “谢谢你,真太谢谢你了大夫。”颜扉露出喜悦的笑容,笑的眼泪出来,手背擦了,自顾自唠叨:“老太太你真是好样的,要不然雪言得多伤心……” 何雪茗陪着一路往病房去了,沈素玉给她递纸巾,说的嫉妒起来道:“你给我说,你要放下何雪言,把她让给那姓白的。我瞧她妈生病,你都紧张出汗来,你离了她,是要命呢。” 颜扉咬咬嘴唇,终是有些魂不守舍起来,感到一丝疲惫道:“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天随人愿的事。”她说完,瞧了一眼沈素玉,对她淡淡笑笑道:“我的命那么精贵,不会被人随便要走,姐姐别担心。” 沈素玉不想再说什么,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不可救药大概说得就是这样的情况,她便是恼恨自己当初的偏执虚荣,想一步登天嫁入豪门,但都已经云烟过往,不在可追。皆是事已至此,随遇而安。 她便陪着颜扉,随她在看护病房前望一望老太太。 心电图看着是平稳些了,何雪茗守着。颜扉看了一会儿,想起何雪言她爹也在病房,这一出事不知道她爹是怎么样了。转身往她爹的病房去,沈素玉识趣的在门外等着。 病房里光线昏暗,看守的阿姨坐在旁边,听见人来,瞧见是她,小声开了口道:“颜编辑来了……”看了一眼床上,瞧见是老头在睡,才大了胆子道:“你找到雪言了吗?” 摇摇头,颜扉和她一样失望,只能安慰道:“徐老没事儿了,你好好照顾叔叔。他夫妻怪不容易的,徐老一辈子都在给出版社做贡献,把自己身体都忽略了。” 阿姨红了眼眶,擦眼泪道:“他们夫妻都是好人,雪言也是顶好的闺女,也不知道怎么了……顿了顿,她都和我们说了……徐总是有些不高兴,不喜欢,但后来老太太也说了,那是她自己的事……”顿了顿,看着颜扉有些小心翼翼道:“二小姐看着木木呆呆,嘴笨不会说话,心却热,她认了和白小姐的事,也认了你和她的事……虽然有些怪,但你是好丫头,我知道,我只希望二小姐早早想通回来……她在外头又是什么事,孤零零的。” 颜扉拍她肩膀,给保姆一点安慰:“阿姨放心,都会好的。” 张阿姨点了头,张罗着给颜扉倒水,颜扉坐在老头旁边,灯光里,老头听见响动悠悠转醒,颜扉对他笑一笑道:“徐总没事儿,叔叔放心。我都说了,你们俩都硬硬朗朗,活到100岁。” 老头睁着眼眸,有些虚弱模样,终是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在努力的发音。 颜扉把头凑过去,何雪言她爹的音节终于传入她耳中。 “雪……言……” 颜扉喜出望外,激动地抓他的手:“叔叔,你能叫她的名字了!你在恢复!那个医生真有用吗?你在恢复!” 然而耳边仍是单调的声音,老人重复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颜扉点头嗯嗯道,雪言要是知道你在恢复,肯定会很高兴。叔叔你别着急,慢点说。 老人却说不出任何来,眼睛里蓄满眼泪,咸苦的泪水顺着皱纹往下蔓延。 颜扉一瞬间又悲从中来,只得安慰他:“你的妻女都好,她们都好,这些年辛苦你了。雪言常觉得对不起你,所以非要守在你跟前,她最爱你了,所以你要好好恢复,等她回来了,看见你好些了,一定很高兴。”只有你好些,那时候她就真的解脱了…… 老人拼命点了一次头,耗尽力气般,再做不出其他动作。他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能闭上眼,把苦难的泪水重新含回混沌的双眸,他在无能为力中继续沉默。 颜扉陪在病房待到快要天亮了,沈素玉敲了病房的门,张阿姨把门打开,沈素玉来拉了颜扉的胳膊,把她拉到楼道上,对着颜扉道:“领导给我回电话,说雪言的身份证购买的机票是落地在贵阳,其余就没有找见了。你知道她为什么去贵阳吗?” “贵阳?雪言没有去过那儿啊,难道是去旅游?”颜扉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她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为什么何雪言买了机票去贵州,她以为何雪言会走得更远一些,即便不出国,也是到了更南方的地点。 “大冬天,去旅什么游,查不到她入住任何贵州酒店的信息,就算是旅游,她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吧。”沈素玉分析起来,又鼓励她:“你再想想,她跑那地方干嘛去了?贵阳有什么,让她大冬天抛家弃口的非去不可。” 真是有点懵,颜扉一筹莫展,她从未听何雪言提过,她和贵州这个到处是山的地方有什么交集,想了半天也没结果,心里隐隐有些难以言说的预感,她的心口发疼,去避免这种预设。但还是毫无办法的拨通了白霖羽的电话。 薄雾冥冥,冬季的一个早晨,她给情敌打了电话:“白老师,我想问你个话。” “怎么了?”白霖羽刚刚睡醒:“是工作的事吗?” 颜扉从来不认为自己输过,但这一刻似乎有些拿捏不准:“你是不是和雪言去过贵州?” “她找你了吗?”白霖羽从床头撑起来些,有些焦急:“她是说她在贵州吗?” “你们去过吗?”颜扉问了话。 白霖羽点了头:“我很久以前带她去山区支教过,我和她在哪儿呆了一个暑假。”顿了顿,迫不及待:“她是去贵州了吗?” 颜扉不知道再说什么,内心空空荡荡,像打牌输干净的赌徒,只能故作轻松道:“她飞机落在贵州了,走后当天的事,现在在不在贵州没人知道。但是你要去找她,一定得找到,她姐夫把她家藏画偷偷倒卖了,卷钱带小三跑了,她姐姐欠了人三千万外债,把徐总气病了,重症昏迷刚刚抢救过来,还在危险期,随时可能撒手。她就是万般看不开,也得先回来。” 白霖羽掀开被子,急急忙忙找鞋:“我去找,我这就去!”顿了顿,抓着电话:“走吧,咱们一块走,一起去找她!” “你去吧,我再不能去了。她等得不是我。”颜扉说完就挂了电话,她是有些累坏了,侧头看着沈素玉,眼泪止不住就跌下来,她终于像18岁失恋那样又体味到那种绝望的感受,她得承认老天并不偏爱她,她是亿万个人里特别普通的倒霉蛋,除了长了一张精致的脸蛋,其余时候并无特别之处,她只能心碎的吐出实情:“玉姐,这都是我自作多情,何雪言一直爱的都不是我,从来不是。我以为是我,我以为是……” 长得漂亮的人是不是都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总以为事情就该是那样。 第62章 大巴车还有些摇摇晃晃,白霖羽的眼眶周围有些酸痛,她收到颜扉的消息,心中一时沉沉浮浮,打开手机用软件买了最近的机票,只随身带了钱包和围巾就往风雪里跑。深夜的机场大厅仍然有些乱糟糟,让她想起当初去法国时候的场景,她在别人眼中的风光似乎更像是逃难。 她也说不清这样的感觉,那种落荒而逃的恐惧时刻萦绕着她,生怕一不小心被人知道了什么机密,从而羞愧难当,再也做不了主。熹微的晨光照耀,大巴车已经开往那最偏远的乡镇。在抵达这一程时,不论如何,她应该忘记前事,无论如何,她是不希望来不及说我们重新开始,就先告诉何雪言那家伙,你妈妈重病快离世了。 天光一点点亮起来,这儿的山很有些特点,一个个馒头般立在远处,已是隆冬仍有些许翠色点缀,她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来过这里,那时候何雪言就坐在她身旁,那少女纤细敏感,与人说话虽有些冰冷娇蛮,但眼神里那种小鹿般的惊慌总是不经意流露。 白霖羽在官宦家庭长大,自小知道察言观色,那些来讨好她父母的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都能瞧出来,父母带着她去讨好别人,她也能看出来大人物是高兴还是不耐烦。那些官场上滚打的人眼珠子动一动,心眼实在太多。 她不想看,也不想听,但仍会伪装起来,讨好该讨好的人,不理会自己可以不去理会的人。见人下菜碟,她有这样的本事。似何雪言这样的小姑娘,她见得不多,可以说吧,有点老旧的古怪感,她怀疑她生错了年代,一身从内到外都带着些旧文人的毛病。 那时候她拥有一切,觉得她有趣,便轻易将她拉扯到怀里,只是那时候她也很笨,忘记收敛坏脾气,她们像两只刺猬,一离的近就刺伤对方,离的远些就耐不住寂寞。人年轻时候的爱恋那么炙热,却又十分愚蠢…… 她想着从前的事,随着大巴摇晃,思绪已经换了几换,无论如何白霖羽仍是高兴的,高兴地想掉出眼泪那般高兴,可她已经长大了,还有任务在身,即便知道何雪言不顾一切跑出来,是来了最初的地方,内心的波澜再多,眼眶的眼泪已经无法掉下来,只余了些熬夜后的酸胀。 车子翻山还是翻山,盘山公路做的人有些晕眩。她自嘲了自己当年的年轻,为何选了这么远的地方做公益。年纪稍大些,这路还真让人有些吃不消。她拿着手机,想给何雪言挂电话,希望她接电话,可自己的手机信号先丢失了。 心中叹口气,看来不管这一趟是不是能找到何雪言,她也只能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冬季的一个早晨,在南方的一个山区乡镇,白霖羽下了车。 她来的匆忙,穿着简单,手脚还是冻的有些冷,集镇不大,一条街上两侧都是老旧的房子,她看了一眼这地方,熟悉又陌生,似乎是场景穿越,这里发展的真慢,仍有九十年代的一些痕迹,一些很老的住宅楼和临街商铺几乎没有变化。 街面上的人说着叽叽咕咕的南方话,口音浓重的拐着弯,她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总共算起来也未出过太多次城到山区。她想起何雪言那消瘦的身子骨,又埋怨起她小孩子脾气,便是大冬天想找个地方散散心,也不找个舒坦地,山里阴冷,吃住都不习惯,想当初都是她花了钱让村民去外间给何雪言带回很多吃的用的才打发了时光。 那姑娘就是个痴人,总干些离谱的事。她这样想着,有心疼,在市集上转了一圈,有人以为她是来旅游的,凑过来兜售生意:“要去看苗寨吗?上车就走,200元不拼车。” 这价格还是涨的有些凶狠,很久以前是十分便宜的。那男子个子矮小,晒的黝黑,一个劲和她叫唤:“走不走嘛,前面没有车了,这个季节人少,一看你就是外来人,我也不欺生,给你打打折。” 白霖羽倒不在乎这点钱,站在一堆司机里,拿了手机翻出何雪言的照片道:“你们谁瞧见过这个人吗?” 是何雪言的一张工作照,司机见是美女问话,好几个凑过来看,皱着眉头都摇摇头:“一天拉客那么多,记不得那么多。” 白霖羽没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叹了口气,还是在司机中调了一个较年轻的小伙子上了一辆捷达。那车开走,司机与她道:“三十多公里路,刚才那人讹诈你面生。我收你80元。” 她说了谢谢,那司机犹自嘀嘀咕咕:“大姐,我看你面熟,是不是哪儿见过你。” 她不搭话,那小伙子开着车道:“你莫怕,我不是乱说,我好像就是见过你。”开着车想一想,终是惊喜:“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撒,大姐你是不是上过卫视节目,是个名人。” 白霖羽嫌他呱噪,她如今已经开始成名,起先是个文化圈,接着是城市的文艺青年里,再到劳苦大众,知道她的人倒是原来越多,不得不说,颜扉在宣传工作上是人脉多多,手段多多,愣是把她那么冷门的一本书炒来炒去,炒的给出版社赚了钱。 她回过头对那小伙子笑笑道:“我是写过一本书上了电视,很高兴认识你。你好好开车,别开进山沟里了。” 她言谈从来都很温文,那小伙子穿着件灰色羽绒服,笑起来道:“大姐你放心,这路我从小就走,熟悉的很。我每天都走好几趟,走了二十年,我就是这寨子跟前村的人保证把你平安送到,这几年外地旅游的人多,不然以前谁知道山里还有这些。” “你真的没见过照片上的人吗?”白霖羽再问一遍。 小伙子努力回忆:“好像见过,好像又没见过,虽然是淡季,旅游人一天也总有好几百,我跑车在路上,有时候没见那么多。你是旅游,还是找人?” “我找她。”白霖羽答了话,那司机好奇:“真奇怪,你找人都找到山里来了,是约好的一起旅游吧。” 白霖羽笑了笑也不说话,小伙子却道:“大姐是作家,是有文化的人,前一阵也有很多人说到这里采风,你来一趟不会失望,这里风景好,人也热情。就是离城市远,交通太不方便,医院和学校少,好医生和好老师都待不住跑了。这两年有钱了,稍微好点,还是不行,我的书就没念完。” 他说了情况,白霖羽思量是否能见到何雪言,一时也没听进去他说的话,等三十公里盘山路走完,她熬夜有些晕车,在寨子门口差点吐出来,那司机给她找了矿泉水,白霖羽在门口喝水漱口,压了半天烦闷恶心,终是抬头看看,那山寨近在眼前,一切如旧,只是多了一些广告牌子,想起过去的事,差点在门口就大喊几声雪言出来。 她走着那些路,每走一步都要四下看看,村民有些已经搬走,倒是不少汉民老板租着房子做点生意。她拿着照片四处打探,等问到第三家商铺,老板说眼熟见过,前几天吧,前几天买了一些东西,人走没走就不清楚了。 何雪言来过。 只这一个线索,她心中石头落地,又鼓舞起来,她不知道何雪言为什么要来,只知道她来了,便是来了,她就很高兴。 无怪颜扉的沮丧,那丫头知道何雪言来了,还是决定认输了。 她迫不及待往前走两步,继续打听,这山寨总共就那么大,她一直问下去总会问出些蛛丝马迹,可把临街的宾馆快问完了,没人知道何雪言。 她寻了一圈,又开始惶恐她是否已经离开,拿手机给何雪言打电话,手机关机。 想了半天,饿的还有些胃疼,还是想去旁边小店买了点面包就着矿泉水,随意吃了几口,再往前走,有人提醒:“后寨路不好,也没有完全对外开放。” 那小路熟悉,她感谢了旅店老板善意的提醒,回忆起一幕幕往事,怪怨自己愚蠢,以何雪言怕生人的性子,已经旅游化的前寨子她怕是待不住的。那所小学就在后面,她得循着记忆去找。 小路蜿蜒,她往后爬着山,旅人已经很少了,再往后走一个山头便只剩她一个走在那邱林中间。这路她曾经走过,再走一遍,心情竟然是那样不同。 后寨不像前面的楼宇集中,房子大多散落山涧,联系不紧密,因为这样也无法开发,白霖羽有点自私的想,幸好还没有开发。在她为数不多的关于山区的记忆里,这里当然是最美的。 她走在路上,听见那学校叮叮当当的铃铛声,算算时日,临近学生放寒假,她心念一动,怪怨何雪言太傻,忍了疲惫不堪,加快脚步往那山顶的学校走过去。 院落是新修的,小学还十分漂亮。她听见有小孩在念书,走过去看看,教室里还有空调,一切都和当初不一样,只是学生很少,不过五六个人。她眼眸去看,却见台上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那男子她认识,还是很久以前在这里代课的王老师。 她正要敲门进去,问问他是否见过何雪言。 “霖羽?” 她听见一个声音喊她。 回了头,便瞧见从山路那边走过来的女人。 总有月余不见,一切恍若隔世,她一时愣了愣,放佛看见的还是昨天的何雪言,但她记忆里的何雪言已经长大了,外表是成年人的模样,她眼眶一热,已经枯萎的泪腺不知道怎么回事,流出两行眼泪,低低道:“雪言,你还记得我们说过了,会再回来一起教课吗?” 何雪言亦有些惊讶,瞧见是她,见她脸色还有狼狈模样,把她从教室门前拉开,一路拉到山腰后,才开口道:“我和孩子说过的,你没说过。你只说,这儿蚊子多,你再不想回来。” 她说了实话,白霖羽却嘴角一笑:“你都记得。” 何雪言倒也不否认:“我记得那些事。”顿了顿,打量她:“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白霖羽来不及拥抱她,来不及说爱,甚至这些都不能说,她倒是宁愿没有来过,悔恨颜扉那丫头给了她这么个烂差事,先开口道:“我来找你,你妈妈病重了,你得先跟我回去。” 何雪言的脸色一下就僵住了。 第63章 因为引力作用,在地球刚形成的初期,月球默默的为地球承受的了许多小行星的撞击,月表残留下数不清的陨坑。一个人如果过得太顺利,背后一定有月球守护地球那样,有谁在默默帮你抵挡那些从天而降的流星。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脚不沾地的艺术家呢,她母亲的纯粹不过是拖累了另一个人。她曾经十分恼恨她的无情,又羡慕嫉妒她喷薄的生命力与才华,父亲病后,她有意无意担起了月球的角色,她应该是做的很差,以至于那颗致命的流星终于轰然落在地表。 “你说什么?”何雪言皱起眉头,和白霖羽再确认了一遍。 “你妈妈病了,你得回去看她。”白霖羽以为她难以承受这消息,会当场痛哭起来,自己需要将她抱住,然后给予全部的安慰,她向从前那样安静等待着何雪言的爆发,然而片刻后,那个一向软弱的人并没有当场崩溃,何雪言自顾自向前跑起来,白霖羽追上去:“你别摔了。” 何雪言拧着眉头,一脸沉郁,一路返回暂住的农户家中,这是她来支教的住所,她在这简陋的房子里兑现自己曾经的承诺,这个要再来教书的承诺搁置了太久,总像一根刺让她感到难安,在她最痛苦迷茫的时候,兑现这个承诺让她感到一阵平静。 白霖羽追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房间,利落收拾着眼前的行礼,她带的东西不多,总共就只有一点衣物,不过十几分钟已经把一个小行李箱收拾完毕,她喊来户主,从钱包里掏出住宿费若干,户主执意不要钱,何雪言只是将钱留下,说了多有打扰。 白霖羽在一旁竟也插不上什么话,她想她是该说点什么安慰她,但大脑失灵一般,想不起来如何安慰,在最后拦着户主说了些推辞话,劝她收了钱。 何雪言的手机充好电,先给她姐打了过去,刚说了喂,那边止不住就劈头盖脸问起来,你在哪儿,跑到哪儿去了?妈昏迷还没醒来……你倒是走的干净……你,你…… 她姐姐连说了几个你字,说不下去了,何雪言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哭声,她姐姐在最后,诚实了一次,十分小声的和她说,你姐夫卷了画和钱和别的女人跑了,妈病了……这是我的错,你先回来吧。 …… 何雪言既不喜欢她对自己趾高气昂,更讨厌她突如其来的低声下气。 每一次她姐姐对她认错,都代表是出了大事,她没辙了。 何雪言想起上一次她姐姐认错时候,大约是十几年前何雪茗大学期间怀孕,男方走掉,她瞒着父母陪突然回国的姐姐去人流。那时候,她还在念高中…… “我这就回去,回去再说。”何雪言挂了电话,失去了和她理论的所有兴趣和力气,事到临头,她所寻求的平静生活仍然不过像是梦境,抵不过一次现实的侵袭,她本来应该是十分恐惧的,但可能因为是恐惧的过头,反而异常平静,平静的吓到了白霖羽:“雪言?你没事吧?” 何雪言摇了头,感觉到说话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提了行礼就往外走,白霖羽只好跟着她,一路走到村口,要了车直接返回城市,订了最近的机票往家赶。 何雪言又给她姐挂了一个电话,要求每隔一个小时,短信报告一次母亲的情况,多余的话再也没有。白霖羽默默的跟着她,一直到坐车去了机场,才敢跟她说话:“你一天没吃东西,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买个面包?”她有些不敢劝她,但仍担心,她来时候的路上,想了很多剧情,她觉得雪言可能会如何如何,然而真到了这一步,何雪言井井有条,除了不说话,脸色难看些,并未如何如何让她像个英雄那样显示巨大的关怀。 何雪言在机场大厅等待航班,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听见她说话,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一般,侧头看了她的脸,淡淡和白霖羽说了话:“我不是骗你,我现在一点也不饿,你要饿了,你去吃点什么吧,难为你这么远来找我。” 白霖羽只好摇摇头:“我也不想吃。”她想了半天,还是说了老套的话:“你别太担心,现在医学很发达,你妈妈会没事的。” 何雪言坐在大厅,捏着手机看了一条显示母亲仍未清醒的短信,忽而对白霖羽开口道:“说出来,也许你不信。” “怎么了?”白霖羽问。 何雪言神色凝重道:“我并不是很担心,他们年纪本身都大了,几年前我就想着总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和我的心理准备没有关系……”她顿了顿,意外的坦诚起来:“我只是……忽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担心起,因为担心似乎也没有用,脑子里想的也不多了。”她说了实话,人世无常,她有过一次父亲中风的经验,第二次时反倒觉得慌乱无所得益。 “雪言……”白霖羽想起自己准备了很多话和她说,但这样的情景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她望着何雪言那张脸,还是伸手去拉她的手,把她的手拉在手里:“无论怎么样,这一次我在你身边,我都陪着你。” 她确定自己的手并不冰凉,凉的是何雪言,她想把她暖热一点,何雪言却把手抽出来,和她说了话道:“我总觉得我妈不会有事,我脑子里是这样想的,我也不想想除此之外的其他事……” 白霖羽怕唐突了她,接了她的话:“你妈身体一直挺好,应该没事,不会有事。你想的是对的。” 何雪言听着话,仿佛又坚定了她自己的想法,最终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空落落,还是往前些靠在白霖羽的肩膀,全无力气:“谢谢你来找我……” 白霖羽吸了口气,她盼了一天,何雪言终于和她示弱,她稍安下心,泛出怜惜,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喃喃道:“从前是我不好,丢下你一次,这次再不会了。雪言,你别怕,我会陪着你。” 机场人来人往,何雪言仍想着母亲的事,却没答白霖羽的话,安安静静靠在她怀里,也许是外面冷,也许是害怕,也许是这肩膀出现的恰到好处,何雪言只是想靠着她,尽管安慰可能也无济于事,但是有安慰也聊胜于无,尤其是在她可能要失去母亲的前提下。 …… 等飞机,登机,穿过气流的颠簸,几个小时后她便降落在那所雾蒙蒙的城市,霾的让人没有任何脾气。 下了飞机,王旭东因为白霖羽的联系,开着车在外面等着,他也想说点安慰话,到头来只能帮何雪言放了箱子在后备箱,乖乖在前面开车。 整个车里,大家都一言不发,王旭东早上得知这个事后,就在颜扉面前义愤填膺了一回,但是这个事急也急不来,千头万绪他也差点飞贵阳去找何雪言,憋着等到这会儿,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看了一眼副驾驶的白霖羽嘀嘀咕咕道:“她没事吧?我怕她给气晕了,又怕她操心老太太,身体扛不住。” 白霖羽和他一样操心,但似乎他们倒是操心的多余,除了机场里何雪言在她怀里窝了一会儿,倒也根本没有表现的快要失控崩溃,隔着过去,她肯定以为这是何雪言要疯了的前兆,但是这次没有,她倒觉得何雪言比他们清醒且冷静多了。 “她没事。”白霖羽答了话,又回头看看坐在后排的何雪言,几乎是确定口气对王旭东道:“雪言没事。” 王旭东皱着眉头不可理解,但千言万语都憋回去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犯浑给何雪言添堵,虽然都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何雪言不哭,总比哭着好,醒着总比晕了好,只要人没事,怎么样都是好的。 一路开到医院,何雪言都严肃的像国家领导人开重要会议,等她下了车自顾自往医院楼上去。 第64章 何雪言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量,她一直撑到看到病床上的母亲,撑到看着她插满各种管子,贴着各类线,撑到看着屏幕上虚弱的心跳,她的眼泪才掉下来,是无知无觉的坠落,像星星划过浑浊的夜空,落在皮肤的表面。 她站在病床前,感觉到恐惧,那种恐惧侵蚀着她的骨头和内脏,她的牙齿咬着,泪眼模糊,遵从本能吧,应该是本能,她一边哭一边与恐惧对峙,满脑子都是床上的人,这个人可不会有事这样简单的想法。 她低声喊母亲,不管她听见了没,她希望她听见后即刻醒来,即使外间天气如此糟糕,即使她自己也一团糟糕,这个家里的人全都很糟糕,但她希望床上的人能即刻醒来。 白霖羽王旭东和何雪茗都站在后排,何雪言眼泪滚个不停,声音倒还不算发抖,看着后面的何雪茗道:“你给雪杉打电话了吗?” 何雪茗双目通红,一时答不上话,她颓然的立在那边,喊了一声雪言,伶牙俐齿全然都用不上了,摇摇头道:“我还没让雪杉知道……” 何雪言十分不想看她的模样,自己向来都知道,她姐姐是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武装的不可一世,却经不得风吹雨打,委实荒唐。何雪言盯着那张和自己颇是肖似的脸孔,很想伸手打何雪茗的耳光,脸部肌肉微微抽动,终是不愿再费力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独自走到楼道里给远在美国读博士的弟弟打电话。 越洋电话是在几分钟后才打通的,何雪言压着嗓音,和他说了情况,吩咐他回家一趟,她没有安慰他,也没有顾忌他的情绪,只是陈述了事实,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包括一直以来被家里保护的最好的弟弟。 她在楼梯道里挂了电话,眼泪还是滚个不停,眼睛很酸涩,伸手拿手背擦了泪,怎么擦又都擦不干净,耳边突然有个声音道:“何老师,别拿手擦了,给你纸。” 何雪言回了头,看见颜扉披着大衣站在身后递过来纸巾,何雪言接了卫生纸把红彤彤的眼睛按住,像是战士在堵决堤的洪灾那般用劲儿。颜扉是在隔壁病房睡一半起来上厕所,还以为她得晚点回来,没想到游魂一样一个人二半夜站在楼道边在打电话。 隔了快一个月相见,虽如隔世,倒也不算生分。 何雪言从前就怀疑,颜扉应该是个妖精,无论多尴尬多冷淡多不着调的关系,一见面,颜扉都诺无其事似的。 “你怎么在这儿?”何雪言问出了口,她以为她已经走了,去香港了。 颜扉叹口气道:“白老师去找你了,你姐姐和佣人看着你妈,我帮忙看着你爸。”顿了顿,看何雪言还算清醒,淡淡道:“我这个月底才算离职,你还得做个准备。徐总的事明天就压不住了,宣传部、文联、作协、美协,出版界,社里的大领导都会挨个来给指示,有些可以挡,有些挡不了,万一新闻媒体也知道了更麻烦,社长叫我驻在这边帮衬应付。” 何雪言头炸裂一样疼:“麻烦你了。” 颜扉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再递给她一些卫生纸:“我知道你只想家里人静静的等她醒来,可徐总的身份,出了事,得给文联汇报……”她也不想一见面,在何雪言最惨的时候跟她叨叨这些,只好简单结尾道:“你知道的,谁也不想往糟里想,可也都得准备。” 宁愿倒不见面,好过见面连无望的感情也不聊了,直奔亲人的生离死别。 “我知道。”何雪言把染满泪水的卫生纸捏在手心,在悲伤的情绪要宣泄的档口还得应付现实的种种荒诞做派,她仰头吸了口气,看着身边的颜扉道:“我爸怎么样了?” 她问出口,却见对面的颜扉脸上在这压抑的气氛里露出一些温暖神色道:“你过来看看吧,他好些了。” 何雪言在一个连一个的灾难里,听到了唯一的好消息,她怀疑自己突如其来的坚强和冷静都是假的,但是这个消息给了她的假装一丝真实的慰藉。 她跟着颜扉,走向隔壁病房,心中真是讨厌死了医院这地方,她被消毒水的味道呛够了,只想把父母接出这白色的匣子,壁灯昏黄,她在父亲的病床边看到他的模样,气色比她走时已经好上许多,她忍不住又要哭,听见颜扉小声说:“你爸爸做了针灸治疗,起了一些效果,能说一些简单词汇,手也能动了。”顿了顿,又实话实说:“只是徐总晕倒,你爸爸受了刺激,这两天也难受,我让医生打了镇定剂让他睡一会儿。” “谢谢你。”何雪言点了头,坐在父亲的床边,伸手去拉老人的手,握在手心低声叫了爸,我回来了。 老头没应,闭着眼睛。 何雪言一丝颓然,眼泪掉下来:“我们护了她那么久,她会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打电话叫雪杉回来了,再过几十个小时我们一家都团聚了,你是不是想雪杉吗?他坐飞机很快就回来了,我妈没事,我知道。” 她自言自语起来,颜扉想安慰她什么,门被推开了,白霖羽见何雪言没回来,过来找她。 她进门的时候很轻,颜扉瞧见她,只好自觉的站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给白霖羽。 颜扉起身的时候,白霖羽想要说些什么,实在也倦怠的说不出口,最终连谢字也没说,只是坐在了何雪言身边,伸手给她擦眼泪,叫她别哭坏了眼睛,她像从前那样照顾何雪言,把她搂进怀里,何雪言大概也不可能挣开,她比烂泥就多了一幅硬骨头,但这会儿骨头都是酥麻的,疼的没力气。 颜扉有一瞬间心里的刺轧的很深,她是真的有点疼了,嘴角一丝苦笑,这场面太尴尬。白霖羽没有冒犯她,叫白霖羽去找何雪言的,不是自己吗? 是自己要退出,难道说话不算话? 不能够,自作孽不可活,这场面是她自己求来的,又假惺惺心疼什么? 她退出病房,发现也无处可去。 何家二老都在重症监护,那个大姐自己是不想看见,大半夜也不好回家,明天还得应付来探病的相关领导。到头来,她的忙碌,不过是给自己找了罪受。 楼道冷冷清清,她不能陪护老头,也睡不了回头觉了。 独自一个人坐在走道里,四周安静萧条,手掌托着腮帮子,听见身边有男人问话:“坐在这儿干嘛呢?” 王旭东刚从老太太病房出来,一眼瞧见这小狐狸缩头缩脑坐在走道的长凳上,颜扉抬头看他道:“想着世事无常啊,想着世事真无常啊。” 王旭东伸手揉她脑顶的毛道:“你别瞎感慨添乱了,何雪言呢,你瞧见了吗?” 颜扉拍开他的手道:“白老师在她爸爸病房陪她呢,没事的。” 她的心气儿全熄火了,王旭东不知怎么也颓然坐在她旁边,叹口气道:“你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颜扉挠挠耳朵,裹着大衣道:“君子有成人之美。” 王旭东不信:“可你是小人。”顿了顿,细看她脸色心疼:“想哭就哭吧,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 颜扉倒是笑了,眉眼弯弯:“犯不着吧,一个月前就失恋了,持续失恋一个月,我好像没那么矫情。” 王旭东叹口气,安慰何雪言这种外强中干其实甚好安慰,无非是外科手术,你把她露出来的那些鲜血淋漓拿点丝线踢里哐啷先给她缝上,顶多打点麻药让她少受折磨。安慰颜扉这种,问题就来了,伤口也不大,骨头还很硬,伤筋动骨算不上,内出血也没痕迹,药也不管用,但就是有伤。 王旭东觉得自己面对别的姑娘的时候,口吐莲花,面对颜扉这俗人反倒没了底气,只好道:“何雪言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她这一遭和白霖羽和好,你算脱离苦海了,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你该去香港就去,我得空就去看你,我答应你再不乱花钱了,我好好写书好好赚钱,给你买上几套房丢在城里,你想住朝阳住朝阳,想住海定住海定,除了□□没辙,其余地界,你只要回来,保证都是200平起。” 颜扉听着他瞎掰扯,突然感觉到有些冷,打了喷嚏:“别扯那么远了,你的话也就骗骗那些胸大无脑的女明星。”顿了顿,伸手道:“你把车钥匙先给我吧。” 王旭东毕恭毕敬递了钥匙:“女明星算什么,颜颜是我的活菩萨。不要房要车也行,你看得上我那车,我给。” 颜扉呸他个不要脸:“谁要你的二手车。”顿了顿,起身下楼道:“我睡醒还困着呢,病房留给她们歇着吧,我要去你车里把剩下这三四个小时睡完。”她是困得,打了哈欠睁不开眼睛,爹妈又不是她的,也没太多伤心,何雪言也不是她的,自然也没了那么多心疼。 第65章 打开越野的车门,爬上副驾驶,颜扉把座椅调到合适的位置,靠着椅背,就像躺进某个熟悉的怀抱,在萧索的医院停车场独自一个人待在车上,脑袋有些疼痛,她把大衣披在身上准备再次入睡。 时隔许久,再次看见何雪言,竟不知该以什么心情面对。 颜扉在黑夜的车里,看着大楼点点灯光,闭上眼,又睁开,脑子里遥遥记起几年前,应该是刚入职不久,陪着何雪言出差,也是这样的冬季,坐火车去一个小城市拜访一位作家,路过陌生的地方,她感冒发烧,何雪言听见她夜里的咳声,起来照顾她。 她喝了何雪言递过来的温水,吃了她手心的药,听见她安慰的言语,灯光柔和,就这样缱绻了一整夜。 她和何雪言,一想起来,都是这样微小的事,谈不上多么惊天动地,谈不上如何深情不负,不过是一起加班到半夜,一起出差,一起逛街,一起骂骂单位的人,再平凡不过的事,她爱情里的轰轰烈烈都过去了,何雪言的也早都过去了,以为饱尝了感情的折磨后,可以从新开始比上次做得更好,但是人生的折磨又岂止是感情这一样。 十七八可以不想家庭,不想社会单纯热烈爱一个人的时候,她遇到的并不是何雪言,何雪言也并没有遇到她。感情的时机真的微妙到接近玄妙。 颜扉不知怎么,鼻子一酸,手捂着嘴,在吉普车里还是掉了眼泪。 这不过是感情里失败的一页,可她突然有些恐惧,恐惧自己是否真的有自己说的那样的勇气,恐惧自己下一次如果再遇到谁,会失去再爱的能力。恋爱如此复杂,能不爱最好自生自灭,为了解脱寂寞,投入伤害,是否真的值得。 她在冷清的天光里,哭累了才睡着。 …… 似乎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第二天不到9点钟的时候,社里领导是先来的,颜扉接到社里指示电话的时候,自感是灰头土脸神情憔悴,她觉得和自己亲娘生病也快差不多模样从车里爬出来,去医院稍加梳洗,赶紧就上传下达先去和医院沟通安排,待9点多的时候,社里领导先来一步。 何雪言真是没心情应对,这事儿给她姐姐正合适不过,她杵着脑袋一路不吭声,何雪茗在前面和社里领导先握手,社长语重心长安慰,说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社里一定多方支持,为老总编醒来协调医院专家。 何雪茗打起精神说了感谢的话,收了社长的花篮,又随社长、总编、医院领导一起在外间排队,说是宣传系统的领导要来,一群人候着半晌,领导又来慰问一圈,只跟何家二姐妹说,要坚强些,相信老总编会好起来,又指示医院尽力施救。 医院领导先表态,已经组了专家班子,在联系海外专家一同会诊,务必请领导放心。 人来人往,这场面一时又不像是家事了。 何雪言做不了点头附和,感恩戴德的事,缩在病房不出去,大家伙对她这脾气也都心知肚明,任她躲着不让她出来应付。众人在外忙前忙后,最后的锅是让王旭东给背了,那领导也不知哪儿听的风声,握着他的手道:“你是名作家,是许总的得意门生,听说你和二姑娘恋爱也多年了,有没有定下日子结婚啊?这对谁家都是大事,你早日娶她,也好让徐总放心。” 合着是他老不娶人姑娘,把老太太给气病了一般,这大领导也知道有冲喜这回事呢。王旭东心里踢里哐啷,这是御赐的心汉名声,他当着一群领导干部的面真不好说不是这么回事啊,你听我解释。 “唉,我和雪言商量。”王旭东还是没有那么大狗胆子说领导你错了,只能顺口把这事背了,这要是将来媒体爆炒他承诺结婚又找了个女演员,他不被网友骂成筛子才奇怪。 等这波人走了,颜扉才损他:“等着瞧,他一开这个头,后面催你娶何雪言,要给老太太冲喜的,得从大前门一直排到北六环。将来你要是不娶,你就等着全国文艺圈前辈对你的口诛笔伐。” 这锅背的够硬的,这是五指山啊,王旭东心都滴血了道:“我随时可以娶啊,问题在我吗?” 颜扉才不搭理他:“你活该。”谁让他到处乱说,对外老把何雪言老婆老婆的喊,这回是傻了眼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颜扉才对白霖羽道:“白老师别多心,他和雪言没什么,他就是嘴上占点便宜。” 白霖羽一路走一路道:“雪言不爱接待人,亏了有你们帮衬。”她是瞧着颜扉,又说了一句话道:“谢谢你当时通知我去找雪言,她感动这件事,和我言归于好。只是我没告诉她,是你让我去找她的,其实如果当时找她的人是你,我相信她也会和你和好。事到如今,她正慌乱,我想也没必要跟她再说前因后果,我们三个的事能不能就此尘埃落定,等徐总这事儿过了,她会和我去法国待一阵散心。” 王旭东皱了眉头要接话,颜扉点了点头,风轻云淡道:“能。” 王旭东一脚采了一下颜扉,颜扉蔫儿了般也不回击,白霖羽因而对她再说一次谢谢推门进去病房陪何雪言去了。 王旭东伸手扯颜扉的狐狸耳朵道:“你瞎承认什么呢?” 颜扉拍他的手道:“松开我,怎么了怎么了?我本来就退出了啊。” 王旭东差点掐死她:“退出你个毛线,昨晚还躲我车里哭呢。” 颜扉实在是服了他了,他是二半夜没睡,趴车窗外瞧见了吗?便也豁出去了:“我是伤心徐总,不行么。” 王旭东不理她嘴硬,扯着她胳膊拉到一边道:“你这傻狐狸,那姓白的阴着呢,人家怎么就那么有心眼啊,得了你恩惠,脸不红心不跳叫你滚蛋。” 颜扉叹口气道:“她也没那么大本事叫我走,是我本来就要走,有她照顾雪言我也放心。” 王旭东摇摇头道:“你这心也真大,这样就放心。”顿了顿,摸颜扉的脑袋道:“这趟走了,就别回来,好好在外面发展。将来赚了钱,还能养我。” “不是你养我吗?”颜扉撇了嘴不乐意。 王旭东因而道:“你看看今天这阵势,我要是娶不上何雪言,没准过几天领导人就要下文封杀我了。我要是不能出书了,不得你养着我吗?” 颜扉琢磨这个事,才不答应他:“你就做小白脸,倒贴人家女明星养呗。指望我是不大可能了。” 王旭东突然一阵感慨,瞧着窗户外的天光,灰蒙蒙一片道:“没想到啊,千里搭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仨也要各奔东西了。我本来以为,我们仨是铁三角,我写书,她编辑,你推广,你俩要是走了,我往后那些书稿怎么办,给谁都不放心啊。” 他个大男人不知怎么,眼眶一红,掉了点眼泪水,跟大学要毕业全班一起散伙一样悲切。颜扉还没哭,他先做作,又骂王旭东道:“这是你书稿那点事吗?人家爹妈都病了,你还惦记自己的稿子。” 王旭东自己擦眼泪道:“这不是我自己的事,这是关系到几百万读者的事,我为少了俩好编辑先哭为敬。”顿了顿,叹息道:“本想着你能把她追回来,追回来了她就不走了,你也不走了,你俩还能给我看看稿子。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明明你可以去找她,拱手就送人了,这是害了万千读者啊。” 颜扉听出来他是给自己罗织罪名,给他塞了一把卫生纸,也不哄了道:“别瞎扣帽子,我打定主意,就是不追何雪言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他俩斗嘴正忙,冷不飕飕,背后何雪言正想过隔壁病房看她爹,冷淡淡开口:“他不能把你怎么着。” …… 王旭东一下站的比树桩子都直,也不假哭了,颜扉抿着嘴恨不得去跳楼。 他俩没声了,何雪言微微皱着眉头,一脸班主任训话那般,只是神情略显疲惫道:“我爸爸今天还好吗?” “好,刚主任会诊过了。”颜扉回了话。 何雪言叹口气,强打精神去这边再瞧瞧她爹,她这俩病房来回窜,心也一上一下忐忑的和心电图似得。 她开了门要进去,颜扉又管不住嘴道:“我刚说的是假的。” 何雪言瞧她一眼,眉眼憔悴道:“那你怎么没来找我?” 她问到点子上,颜扉心里扑通扑通,唰眼泪就下来了道:“我以为你更喜欢她。” …… 何雪言疲惫的双眸中,看到了颜扉淌下的泪水,她的头很痛,没有办法接颜扉的话。在这种时候,她也不想想,她究竟更喜欢谁这个问题。 何雪言的沉默,让颜扉的眼泪断了线般,忽然无法自控,她拿手擦了,也没用:“对不起,我不该……”她实在不该在这时候表现的那么幼稚,让何雪言再多一层顾虑,纠结这种无聊的答案。 王旭东在一旁只觉得尴尬,不知该安慰哪一个:“颜颜别哭啊……” 颜扉一时仿佛又回到少年,她不明白为何过了这么久,只是简单几句话,她的伤心难以自控般,她本来真的不想给何雪言再找麻烦,于是再说一句对不起,然后一手擦了眼泪,转身往楼下跑了。 “颜颜别乱跑。”王旭东想去追,回头又瞧瞧何雪言道:“你怎么不说句话呢,你把她吓坏了,她为你家的事好几晚上没合眼了。” 何雪言立在病房门口,微微皱着眉头,低头张开嘴道:“谢谢你俩帮我,我知道,没你俩帮忙,我姐早就乱了。雪杉他远在外面,又不是个主事的性子。” 王旭东见她提起这些,叹了口气,伸手拍了她的肩膀:“雪言,咱们仨,那些酒都没白喝,那些大江东去都没有白唱,你哥我一辈子烂命一条,只有一根秃笔头讨生活。难为你金枝玉叶,看得起我。该帮你的不会含糊,想骂你的,都给你留着。你不需要谢我,颜扉的事我知道你也没心情想,你还是顾好你爸妈吧。” 他是个俗中带雅的人,是有几分真性情,何雪言听了话,点了头,把心事都嚼了:“我想陪我爸爸一会儿。” “去吧。”王旭东亦不能苛责什么,有时候,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没管住自己那张犯贱的臭嘴道:“雪言,你这辈子过的不如意不开心,不是别人的错。”他觉得在这么多事后,应该告诉她:“这世上是有很多不如意,可你得学着长大,不能再躲了,你躲在故纸堆里,可仍躲不过出版社的尔虞我诈,你躲在你家的四合院里,还是躲不过你父母的生老病死。白霖羽自以为是,她以为她是你的救命药,以为可以保护你,事实上,人都得承认,活着都是孤单单来,孤单单去,没谁帮得了谁。” 他啰嗦了一大串,觉得终于是做了一件人生导师,著名作家应该做的事,说完见何雪言神色淡淡,也不回话,王旭东又觉得没滋没味,他那一肚子才华,每次奔到何雪言跟前,就让他露怯,仿佛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口论木活:“反正,你……你不听就算了,我也过得不是很好,教你的话,你就当我放屁而已。” 三十多的大男人,挠挠头,说了再见转身走了,高中愣头青安慰离婚老师般蹩脚,时机不对,说辞难听,还很瞎JB煽情。像写了一本烂书一样尴尬。 人都走了,何雪言叹了口气,推开病房的门,在床边去看父亲。 天光昏沉,病房开着灯,她取下围巾,坐在老父亲的身边,见他在睡。伸手去抓他布满老茧和老年斑的手,想着他年轻时候,拉着自己送自己上学。 她想了很多,都不真切,心却越来越沉。 她想逃的事,不过是一场掩耳盗铃。 人一生,又为什么非要有那么多不如意。 …… 何雪言在这个下午的时候,终于还是等来了医生和她宣布。 母亲走了,连回光返照也没有,在昏迷中离开了人世。 何雪茗揪着自己的头发,尖嗓子和医生吵了几句,然后在病床边大哭起来,何雪言在旁边,静静看着护士给母亲拉上白布,她弟弟是最后一刻到的,只见到了老人的遗体。 何雪杉自己掉着眼泪,先安慰了情绪激动的大姐,他给她擦眼泪,把她抱在怀里说了些话,何雪言只是神色淡淡在一旁,泯着嘴角,心中有一块永永远远缺了,那是什么安慰都无可挽回。 遗体最终被推走,生死离别,本是无可挽回之事,到此为止又算圆满。 那天深夜,她忙完了所有手续和后事安排,何雪言独自一个人走到医院的天台边,她裹着围巾,在雾霾天里,双手插袋,想看看夜晚的天,那块城市里脏兮兮的破布。 留在医院的,是白霖羽,默默跟在她身后,给她递了纸巾擦眼泪。 何雪言的伤心反射弧变长了,过了几个小时才反应过来,母亲走了,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人前落个薄情名,人后又哭的衣袖潮湿。她怨过天,犹过人,最后在这些现实面前,还是不得不停下来,学会在该伤心的时候,痛快掉眼泪。 白霖羽不知道如何安慰,第一次见她哭的那么凶,倒叫她生出些怕,生怕这玻璃人又被压垮,不得不把她抱在怀里,抱在怀跟前:“别怕,我在这儿,我陪着你。” 何雪言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靠在她怀里,哭得最后喘不上气般,喉咙哑了,哭到似乎没了一点力气,白霖羽把她搂着送回病房,抱上床,让熬的清瘦的何雪言先睡一会儿。 何雪言却睁着那双眼眸,孩子般去拉她的衣角,淡淡道:“其实我厌了她一辈子,她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服,买过一次吃的。她教我写字,只给了我一只笔,一张纸,一本帖子,就让我自己练。她想不起来我是上初中还是上小学,她总是很忙,不许我在家看电视,因为会吵着她画画。”她平淡的说着,然后眼神黯淡道:“我一直没有安全感,想要一个只关心我一个人的人,要她围着我,我也围着她。” 白霖羽俯下身,吻在她额头,摸着她哭湿的头发:“你有我。” 何雪言空洞的眼眸,摇摇头答了她的话:“我以为是。” 白霖羽叹了口气,褪了外套,陪她躺在一起,搂着她在怀里:“这一次是真的,我不会离开你了。” 何雪言太累,太悲切,这样的旧梦重温本该是好,在今天,此时此刻,她的心那么空,却不想随手抓着人,小孩要糖般去塞的一嘴补空洞:“霖羽……” “什么?”白霖羽道。 何雪言靠在她肩膀,却开了口道:“我去了一趟贵州,却想不起你曾经对我的好。一直念着的都是你的不好,我才发现,那么多年,我心里想你,只是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我那么爱你,你和别人在一起。”顿了顿,像回忆般道:“其实现在想想,又有什么不甘心,你那时候再好,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人,太年轻。人的一生那么长,总会遇到几个让你喜欢的人,我在贵州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我们只是结束了一段感情,你没有杀人放火,你最不如意的时候,那个外国女孩一定对你很好,你选择她,无可厚非。” 白霖羽缓缓吸了口气,她听着何雪言沙哑的嗓音,在深更半夜聊起往事,摸着她的头发,搂着她心疼道:“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何雪言点了头,被她护着,还是说了真话:“霖羽,我确实还喜欢你,你回国,我是很欣慰,离开你还是会想起你。”她自说自话,终于不再藏着,在这个失去至亲的夜里,和她惦念了小半生的人道:“可我也不想骗你,我在贵州,一个人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颜扉。我有些担心她,怕别人对她不好,怕她去香港创业失败,又被人骗了……” 白霖羽闻言,微微皱了眉头:“我们非要在这个时候,聊这些吗?睡吧,你累了。”心中还是疼了道:“我留校的事,前天收到通知,可以办下来。我再办一趟签售,就要回法国去那边处理一些事,可能需要段时间。我以为,我可以带你去走一走。” 何雪言在她怀里答了话:“我爸爸还需要照顾,我不能离开这里。”顿了顿,仰头看她,仿佛抱着她的仍是年少的人,伸手去摸白霖羽的脸颊,抬头去吻了她的嘴角:“霖羽,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那是个并不如何甜蜜的吻,白霖羽却觉得她选择这时候说这些话,亦是很聪明了,这样的时候,自己无法和她再争执,也没有理由强迫她做什么:“你这傻瓜,这时候说这些,是不想让我缠着你,如果我开口求你……你的性子,一定会对我心软,强迫自己和我在一起。” 太过熟稔这些事,以至于都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每次分手,都会陷入那种套路,一个人说软话,另一个人就心软,然后继续在一起等待下一次折磨。 何雪言不介意她这么说,淡淡道:“那就不要开口。”又在她怀里继续道:“让我选一次不一样的结果,离开这种反反复复的循环,可你还是明白,我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拥有对方,你仍然是我重要的朋友。” 白霖羽叹了口气,又说了她是傻瓜的话,搂着她道:“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你现在别说话,让我抱着你睡好吗?” 何雪言点了头,她是太困,外间有何雪茗去操持,总得让她歇一歇,她靠在白霖羽的怀里闭了眼眸,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 第66章 何雪言的梦似乎很长,但模模糊糊又不记得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梦。 她是在清晨的时候醒来,天光从淡蓝色的医院窗帘里透出来的,外面阴阴郁郁的天空清清白白,一夜大风把雾霾吹散。她窝在白霖羽怀中,看着那些光线,才记起来,今天是她失去母亲的第一天。 她咀嚼着这件事的意味,缓缓呼吸着病房里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空气,让那些不可名状的气体充斥自己的肺,憋了很久,又不得不呼出去,心中酸酸的,脑海中的场景却是小学的时候,一个人在教室,等母亲下班来接,等了很久,不见人来。 那个人可能不会来了。 何雪言抿着嘴角,掀开了被子,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仿佛一切如常,白霖羽被她的动作弄醒,恍惚中喊了一声雪言,何雪言侧头看她,扯了被子给她盖好道:“我要处理母亲的身后事,你多睡一会儿吧。” 白霖羽起身看她,微微皱了眉头去拉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何雪言在床边挽着头发,侧头和她轻声说起来:“我没事。”顿了顿,开口道:“霖羽,我没有告诉过一个事。” “什么?”白霖羽去看她的神情,她以为何雪言只是强撑着表现的不那么脆弱,但是她没有看到她的慌张,何雪言漆黑的眸子意外的恬静,轻声细语和她说话:“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阵我父亲出差,妈妈负责接送我上学,那天下大雨,别的家长都早早接走了孩子,我妈妈说要来接我,我就在教室里一直等,一直到雨停了,天都黑了,她没有来。” “她工作忙,来迟了吗?”白霖羽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些。 何雪言摇了头道:“没有,她只是没有来,那天我是自己第一次一个人走回去的。我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回家。”她回忆往事道:“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妈在家画画。我趴在窗台上看她在书房画画,她很认真。” 白霖羽伸手去拉她的手,想劝些什么,何雪言低头淡淡道:“从那天起,我学会了自己回家。才发现,也没什么可怕。” 白霖羽点了头,想伸手抱她,又觉得她可能不需要:“你饿吗?我帮你弄点吃的,等会可能会很忙。” 何雪言挽着头发,与她近在咫尺,又遥遥相望,好半天缓缓点了头。白霖羽于是下地,去洗漱,穿了外套,围了围巾,下楼去食堂帮她买一些粥。清晨的光线里,已经看见出版社的车辆急急赶来。 何雪言还是没赶上吃饭,黑衣肃穆,带着弟弟和她姐姐把老人的遗体送上了车。白霖羽离的很远,看着那个身影忙忙碌碌,还是先把粥扔进垃圾桶,上前去帮了别的忙:“我在医院看着你爸爸,你们去忙后事吧。” 何雪言点了头,因时间有限,赶着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医院门口的白霖羽,才关了车窗,长长叹了口气,靠在了旁边弟弟的肩上。 何雪杉穿着黑色的大衣,长相秀气精致,眼神红肿,低头道:“二姐,我想从美国回来,妈没了,你和大姐,爸爸总该有人照顾你们。” 何雪言却摇了头道:“你如果喜欢那边,可以不需要回来。”顿了顿,仰头看他,伸手帮他把头发拨弄整齐道:“大姐她没事,我也没事,我会照顾爸爸。你如果要回来,得确定是你真的喜欢这里才回来,我们之间,这么多年,不需要谈照顾。我倒是希望你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何雪杉自小和她交流的不多,他只记得她很安静,容貌最肖似年轻时候的母亲,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是一家人,我不照顾你们,我去照顾谁?”何雪衫问起来。 他不过才23岁,已经读到博士,人的感情表达却是有些木纳呆板,何雪言看着他答了话:“照顾你自己,一个人最重要,是先把自己照顾好。” 她说了肺腑之言,她想了很久,她周围这些人磕磕绊绊,看似是老天不公,或者崎岖坎坷的命运,大抵都是自己换来,怨不得谁。 若人人都先把自己管好,不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世上的事岂不是一帆风顺许多。 何雪言不再去和弟弟辩解太多,一路随车到了灵堂,到处都是白色的花,挽联如浪,俱是哭声。 何雪言在那些晃来晃去的人影里,在庄严肃穆的哀乐里,在母亲的灵柩前,看到了熟悉的人。 颜扉陪着社领导送挽联,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看起来有一些憔悴,有些清瘦。 社领导献花,默哀,颜扉站在后排,随着人群去和家属握手。她本来不想来,奈何这是件多么大的事,她不得不翻出自己唯一一件黑色大衣,收起妆容,随人群来默哀。 那队伍那样长,颜扉看见何雪言一遍又一遍和人鞠躬,握手,社领导和那些官员围着她,说着安慰客套的话,颜扉以为何雪言会躲在她姐姐后面,然而事实是,她姐姐躲在了她后面。 何雪言一身黑色套装,十分镇定的听那些面目模糊的领导诉说他们的安慰,似乎更需要被安慰的是那些各式各样来访的客人,他们哭的动情,互相之间回忆和逝者的艺术情谊,何雪言拥抱他们,给他们以安慰。 颜扉挪动步子,终是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颜扉吸了口气,不知怎么,鼻子一酸,落了泪。 何雪言瞧她的模样,和她握了手,并礼节性上前去将她抱了抱。颜扉礼节性的说了那句节哀顺变,何雪言答了好,顿了顿,在松开她的时候道:“你什么时候走?” 颜扉掉眼泪道:“下月14。” 何雪言点了头,淡淡答了话:“你等会先别走,等我一下。” 颜扉脑子空空答应了,又侧头一直看她,但是后面来献花的人太多,她不得不先离开,退到后排,看着何雪言在堂前尽孝。 人群来来往往,聚聚散散,颜扉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她只记得何雪言让她等,她等到了后半夜,在茶水间快要睡着,终是看见何雪言推门进来。 外面乱糟糟才谢幕,何雪言披着大衣,颜扉揉了眼睛从椅子上起来,何雪言瞧她模样道:“你冷不冷?” 茶水间的暖气还算好,颜扉摇摇头:“你冷吗?” “有一点。”何雪言答话,眼眸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颜扉抿了嘴角,取下自己的围巾过去给她围上:“你还好吗?” 何雪言摇摇头:“不是很好。”她说了实话,人在给父母守灵的时候怎么会好,她目光轻柔扫了颜扉的脸,这个等她到凌晨的女人多好看啊,眼神清亮像含了湖水,一晃就有水渍漫出来般,何雪言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伸手去摸她冻凉的脸颊,双手捧她的脸,看见颜扉哭出来,她拿大拇指去给她抹眼泪,低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何雪言把她搂过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终于在这个极为不恰当的时机,与她相拥在乱糟糟的茶水间,和颜扉小声说话:“我没事,真的。”顿了顿,她觉得自己比自己想象中坚强多了:“妈妈的去世,让我想到了很多事。我突然明白……” “你明白了什么?”颜扉把她抱紧,她吸了鼻子,不让自己哽的那么厉害。 何雪言摸着她脑后的头发,心中无来由一阵踏实道:“生活虽然很无趣,我也可能没什么大成就,至少,我可以陪着你。”她坦诚了自己的平庸,面对了眼前短暂的灾难,于是心也安宁起来。 第67章 这可能是颜扉此生收到过最糟糕不过的告白,前面是灵堂,还放着哀乐,她的坚持到此为止,又因为何雪言的拥抱,变得坚实而有了一些意义。颜扉叫她抱着,脑子乱七八糟的,大脑还没来及仔细分析这五味杂陈的感觉,眼泪一晃就掉的停不下来。 她艰难的张嘴,哭腔说出来:“何雪言,你的意思是,你爱我吗?” 她甚至都没有用喜欢这样的词,她只是想确定,是爱。 何雪言搂着她,点了头,低声道:“我爱你。” 颜扉流着泪,似不相信般,吸吸鼻子道:“你确定吗?” 何雪言把脸贴在她耳边,很温暖的声音淡淡开口道:“我不确定,为什么要说呢?” 颜扉的泪水晶莹温热,呼出气息道:“我怕你又反悔。” 何雪言微微抿着嘴角笑了笑,抬了头,给她擦眼泪,自己的泪水也流下来,模糊的视线道:“这次不会,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颜扉见她哭了,真是怕了,她这一生有很多弱点,最大的软肋就是对眼前人太心软,她的自在洒脱,她的放肆无束,到了何雪言跟前,总会套上一些柔软的枷锁,但她这样心甘情愿为她变得犹豫,变得不够坚持,变得一朝被蛇咬却好了伤疤忘了疼,为她仍只有奋不顾身的往坑里跳:“可以。” 何雪言与那小美人泪眼相对,也没有无语凝噎,只是轻轻笑了,继续抱着她,在这样分外凄凉的夜晚,仿若是人间只剩了这一丝脉脉温情。 …… 灵堂的哀乐还在继续,何雪言的守夜也在继续,母亲的黑白照片就在堂前,她的悲伤从未稀释,但是她的喜悦也是真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母亲旧时的照片,对颜扉说:“你看,她是不是很美?” 那是一张骑着自信车,回头看人的照片,明眸皓齿,那张脸上张扬又明媚的美。 颜扉看着她手心的照片,又看看她道:“你妈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好看。” 何雪言点了头:“她是最好看的人。” 颜扉只是淡淡笑了道:“那是你还没见过我妈。” 何雪言一丝苦笑,叹了气道:“我们是不是都没遗传好。” 颜扉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温柔道:“你的好看,和你妈妈不一样。我也和我妈妈不一样,我们都是不一样,这样才热闹。” 何雪言盯着自己手心的照片,想了想,淡淡道:“希望妈妈不要对我失望,我能够爱她的给她的,已经是我能对她付出的全部了。” 她的眼泪滑出来,落在照片上,颜扉给她擦眼泪,凄苦一笑道:“如果你这样孝顺的,你妈还要对你失望。我这样的,我妈不是要打死我吗?” 何雪言和她这样烦人精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伤不起来,痛苦已经太多,生活已经一团糟糕,尘埃里生出一朵小小花朵,未尝不可。 她在这样的夜晚,学会了与生活,与自己和解。 …… 何家的丧事办了几日,何雪言是如何忙完的,她也不太记得,本以为是度日如年,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匆匆而去。 转个头的功夫,母亲就在墓碑中,生活的路却还要继续。 她身上因为母亲加注的种种光环,种种烦恼似也到了一个段落,又永恒无法驱除。何雪言终于学会不去那么尖锐的反感这些事情的发生,甚至还怀念起母亲活着时候,那些人跟她说,嗨,改日去府上拜访大师。 府还在,斯人却去了。 何雪言那日是大家一起送回家,王旭东开着车,白霖羽在副驾驶,颜扉将她搂在怀里,她恍惚之间,觉得这些画面如此熟悉,又显得分外宁静。她的身体消瘦,连续的操劳已经疲惫,回家的时候,弟弟把父亲也接回来了,她姐姐在门边,门口的那一对小石狮子,仍旧是那样蹲着。 她看过一种说法,每个人都像是可乐罐子口,绕着灌口边沿爬行的蚂蚁,一圈一圈,总是循环往复,以为人生的路很长,其实都是老路罢了。 她叫颜扉拉着,并不想松开她的手,然后就是累的睡了,在爱人怀里,搂着她温热的身体,疲倦的闭上眼眸。 她睡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梦中的一切朦朦胧胧,等她醒了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春雷破晓,惊蛰落雨,这个恼人的冬季,就要过去。 颜扉是哄着她睡着后,小心起来,去外面看看何家的四合院里,雪言弟弟在照顾爸爸,何雪茗和白霖羽在厨房做饭,只有王旭东钻人家书房说是看书。 王旭东坐在何家的书房里,看着那些堆满的艺术品,皱着眉毛,回头对颜扉悄声道:“你说,这些东西按照老太太生前意愿,都是留给雪言的,我拿几幅画,雪言不介意吧?” 颜扉拧他耳朵:“把你的爪子拿开,别碰雪言的东西。” 王旭东哎呦叫疼道:“我是怕她鉴赏都鉴赏不过来,这都能开博物馆了。” 颜扉哼道:“那也不行。你哪只手拿,剁你哪只手。” 王旭东怕疼,缩缩脖子道:“你这才和好,就开始护着女友的财产吗?” 颜扉才道:“什么什么财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财迷心窍。这都是雪言妈妈的手稿,真迹,她珍惜呢。” 王旭东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开玩笑。”顿了顿,又很高兴拿手肘撞撞他的小狐狸道:“行啊你,怎么就哄的她回心转意了。” 颜扉自己还纳闷:“我没哄,是她哄我。” 王旭东对这件事最满意,搂着颜扉肩膀道:“不管你们谁哄谁,我都喜欢,这下你们谁也不走了,我还是最大赢家。你们都是我的老婆。” 颜扉微微皱着眉头,骂了他:“臭不要脸你。”可想了想,又淡淡道:“可我和雪言商量了,虽然我们和好了,但香港的事,我也不能言而无信,我可能还是要去半年,起码帮玉姐把工作团队组建了再回来。” 王旭东揉着自己的头发,怪她道:“你怎么死脑筋啊,雪言妈妈刚去世,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你怎么能还是要走。万一白霖羽和她又和好怎办?” 颜扉立在那堆古香古色的书画前,只是叹息一声道:“旭东,其实你是最不了解雪言的人,你知道吗?” 王旭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落的个这般罪名。 颜扉在他身边,小声跟他道:“我想何老师要的,不是事无巨细的呵护,也不是别人觉得她脆弱。你想想,你要是脆弱,你能十年如一日在家照顾生病的爸爸,一个人不哭不闹吗?久病床前无孝子,普通人都坚持不下来的,何况她金枝玉叶。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互相信任的人。” 她把她想明白的事,告诉了王旭东,心中突然有了全部底气那般,淡淡道:“白老师虽然对她好,但是她和雪言之间,纠葛的事太多,她对雪言越好,恰恰是她不相信雪言可以自立自强,雪言想明白了很多事后,才选择和白老师做朋友。” 王旭东听完,吸了口气道:“我相信她啊,我怎么没信她?我是她最好的哥们兼下辈子的老公,我怎么会不信她。”顿了顿,还是有些失望:“那你还是要走吗?想想你要走一阵,我也舍不得你。” 他倒是比何雪言还婆婆妈妈,颜扉点了头道:“我毕竟还有我的事业和人生呐,既然我们的感情已经升华到这个境界了,我走个一年不载不影响,她也可以专心做做她想做的事。” 王旭东揉揉眼睛,捧她的脸道:“颜扉,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是你先得道成仙了,你怎么突然就升华了。” 颜扉差点把他嘴撕烂了道:“滚你丫,我一直就这样。” 王旭东给了她一个定义:“没心没肺。” 颜扉凶他:“你就不能换个好听的词儿形容我吗?” 王旭东搜肠刮肚送了她一个好词:“大智若愚。” 颜扉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回了个呸。 王旭东叫她吐了一脸吐沫星子,和她在书房打闹半天。 等晚上开饭的时候,白霖羽做了饭,何雪茗把饭端上来,颜扉去喊何雪言起床。 何雪言迷糊睁开眼,脸上挨了颜扉亲了一下,听见她笑着道:“何老师,起来吃点东西,有好吃的,可香了。” 何雪言嗯了一声,似还没睡醒,伸手去摸颜扉的脸,极为眷恋道:“我做了个梦。” 颜扉凑在她跟前,眼眸看着她道:“你梦见什么了?” 她的眼眸水润漆黑,何雪言瞧着她精致的脸孔,淡淡笑了道:“我梦见你,梦见我们在牧场,在草地上在散步。” 颜扉凑过去吻她的嘴角,把她拉起来道:“等夏季的时候,我带你回去,让你看看我老家的样子,带你去林场走走。” 何雪言点了头,眷恋她的美好:“那说好六个月以后,我们去北疆。” 颜扉笑了,与她相拥道:“我带你回阿勒泰。”她在她耳边说了话道:“带你去见我爸妈。” 何雪言抿嘴笑了,她突然发现她不再恐惧,点了头说好。 她温柔的像风,颜扉不知怎么鼻子一酸,要哭了一般道:“我要告诉他们,我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所有人反对都没用,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何雪言摸着她的脸,吻在她额头道:“颜扉,如果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那就没有人可以反对。 第68章 晚宴是在一种极为缓和的气氛中进行,白霖羽的饭做得色香味俱全,王旭东吃的塞了满嘴顾不上说话。他顾不上说话,其他人便也不说话了。 何雪茗低着头自顾自吃着,何雪杉本来就不爱说话,颜扉也便不好说,何雪言去房间伺候她爸爸吃饭。 白霖羽细嚼慢咽,王旭东吃的差点咬了舌头,才抬头看着她笑了道:“白老师,你都有这手艺还写什么文章,咱们合计合计开个餐厅,保证赚的比韩寒那小子好。” 白霖羽一笑道:“做一顿家常还行,天天顶着锅碗瓢盆,时候长了肩颈也受不了。”她答了话,仍是那般和气:“兴趣只有在兴趣的时候,才能做好,改成职业就没有爱了。” 王旭东眼珠子轱辘转道:“白老师,你说,除了娶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天天吃上你做的饭。” 白霖羽不与她计较:“给钱也行,一顿一万。” 王旭东呵呵直笑道:“肉偿行吗?” 颜扉在旁边直接拿叉子叉了这孽畜的手:“我先尝尝味儿。” 疼的王旭东哎呦哎呦,可怜兮兮:“颜颜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何雪言伺候她爹吃完饭,刚从房间里出来,瞧见这闹腾,对王旭东道:“就你不老实,占人一顿饭便宜,就想着占人一辈子,不要脸。” 王旭东捂着手,算老实了:“雪言,当着你家里人面,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也顶好面儿的,给你弟弟留个好印象。”顿了顿,看着何雪杉道:“自古文理不分家,我最近正在写科幻小说,正缺一个你这样搞研究的顾问,你刚回国,不如哥哥带你好好玩几天,见见繁华的北京城。” 何雪言一巴掌打了他后脑勺:“离我弟弟远点。叫我看见你接近他,小心我砍你的腿。” 她极少这么凶,当时都把王旭东吓愣了,举着手:“我离他远远的。” 何雪杉在对面腼腆,劝她道:“二姐,我好好的,你也不要紧张。” 何雪言坐在她弟弟旁边,护犊子那样道:“你不知道这人坏。如今家里的事刚过,你还要念书做研究,住几天,陪陪爸,你再回去。” 何雪杉在她跟前倒不像是弟弟,宛如她儿子听话,点了头:“我都听二姐的。” …… 她一家这出戏,看的王旭东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神剜着何雪茗,问这是怎么了。 何雪茗低头吃着饭,漫不经心道:“杠打老虎鸡吃虫,我们仨一个怕一个。看什么看,你离我弟和我妹都远点。” 哇塞,王旭东算看明白了,她们一家子三姐弟都是斯德尔哥尔摩综合症。大姐对二姐凶,越管的何雪言抬不起头,何雪言还越不跟她姐姐闹。她反过来管的她弟弟抬不起头,事事都全不反抗。 王旭东因而对白霖羽道:“没看出来啊,她还有两幅面孔。” 白霖羽笑笑,给王旭东夹菜堵她的嘴:“你不知道的,多了。” 颜扉倒是高兴,对白霖羽道:“白老师,你不觉得……雪言凶起来。” “什么?” “还挺攻的吗?” 王旭东差点把自己呛了。 …… 饭吃了,一群人收拾了桌子,何雪言系着围裙在水槽边洗碗,颜扉给她擦盘子,听见外间白霖羽要走,何雪言才走出去,送人出门。 王旭东开车刚好带白霖羽走,路灯下面,白霖羽要上车,何雪言喊了她一声,很自然上去给了她拥抱,说了谢谢你帮我。 白霖羽露出微笑,抱着她道:“早点休息,再见。” 何雪言点头松开她,让王旭东好好送她回去。 车从巷子里开出去,何雪言侧头看了身边的颜扉,去拉她的手道:“人都走光了,忙了几天,终于安宁了。” 颜扉把她拉着,淡淡道:“我还没走。” 这话一语双关,何雪言忧郁的眸子散出些温情的光,端详她的面容道:“颜扉,你走到哪儿,你都在我心里。” 这大约是她能说出来最肉麻的话了,颜扉把她的手拉的更紧:“我是撞了多大运气,叫你牵肠挂肚。” 何雪言嘴角微微上扬道:“那是很大的运气了,你还不好好珍惜。” 她自信起来,颜扉笑嘻嘻挽着她胳膊,把她拉回小院子,叽里呱啦在她耳边说着珍惜,怎么不珍惜,特别珍惜。 大冬夜晚上,何雪言被她拉回房间,颜扉给她冲了奶茶,缩在沙发上,盖着一张毛毯,一块看电视,何雪言叫颜扉抱着道:“也不知道,我把我屋子的东西都卖了,够不够给我姐还债?如果不够,我是不是还要卖了这院子?” 颜扉微微皱着眉头,想她这金枝玉叶也是可怜,自己也没享受几天,坐牢一样看着一屋子的古董字画,全叫那大姐败家折腾光了,心疼死她们雪言了,捧着脸亲了又亲道:“别急,警察都在通缉你姐夫了,万一赃款能追回来呢?这事儿,你姐按理也是受害人,现在舆论也都站在你们家,你姐夫身败名裂,就算卷款在国外,那也是赃款,可以起诉的,你姐自己的锅,你帮点可以,全帮了她不长记性。剩下的钱她自己名下又不是没财产,要卖也是她卖她的房,她没地方住,你再接济她。” 何雪言也不傻,点了头,窝在她怀里道:“就是,我好不容易娶了你,不能搞到连个房子都没有,让我老婆住哪儿?”顿了顿,淡淡笑了,摸颜扉的脸:“我要留着院子,好好养我老婆。” 颜扉叫她甜死,在她脸边猫儿般乱蹭:“何雪言,我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嫁入豪门了是不是?” 她一张妩媚可爱面孔,撒娇起来粘死人,何雪言叫她蹭的痒痒,淡淡笑了道:“是啊,你了不起,终于嫁入豪门了。可惜一进来,家里就叫我姐掏空了。就剩这院子老值钱,可也不能卖,我也辞职失业在家。” 颜扉听了也没泄气,紧紧搂着她,心里都是恋爱的甜道:“我养你啊,雪言,就凭你长得这模样,我要包养你一辈子。” 何雪言在她怀里感觉好暖和:“那你这模样,我是不是要包养你俩辈子。” 颜扉仰着自己那张倾国倾城的狐狸精脸,笑了道:“少了,我的脸值起码值三辈子!” 何雪言捏她鼻子:“臭美。” 颜扉咿咿吖吖一阵,把她按着又亲了一口,亲着亲着上了头,把她拉起来往床上扔,何雪言也没抗议过,也是想的厉害,亲的难舍难分。 等晚些的时候,何雪言躺在枕头上,被子里去枕颜扉的胳膊,与她淡淡说了话道:“我想过了,你去了香港忙生意,我在家处理处理家务事。一边照顾爸爸,一边把我妈妈的诗书画好好整理,出版发行。” 颜扉搂着自己最喜欢的人,心中从来没有这样自在过,那些悲伤似乎都被冲淡,只剩下对生活的爱与期许:“雪言,和你在一起真好。我真不想离开你。” 何雪言也略感慨道:“那我说,你留下来吧,别走,你会不会不走了?” 颜扉叹口气道:“如果你非常希望的话,我还是会为你动摇。” 何雪言却摇头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为难你,而且你发展事业是好事,当锻炼了,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变的更好。如果在外面不开心,或者不好的时候,就要及时告诉我。” 颜扉与她依偎着,吻了她额角道:“你也一样,在家受委屈了,给我打电话。我周末不忙了,会回来看你。” 何雪言点了头,她分外喜欢和颜扉在一起,可以坦诚相对。这种感觉多么弥足珍贵,有些人相爱,但是一生也无法了解对方,她和颜扉不一样,在颜扉跟前,她就觉得特别安宁,可以将那颗柔软的心放在她手中,不怕受伤或者心碎,只想靠近她,互相温暖:“颜颜,我也会去看你的。我们可以一起在香港走走,散散心。” 颜扉笑了道:“我先去探路,找找好吃的,才好带你玩。” 何雪言说了好,抱着她,终是困倦了,闭了眼眸,在她怀里睡了。 第69章 这个漫长阴郁的冬季总会过去,气温会随着太阳从南回归线往北而抬升,暖黄的太阳,赤道的季风,潮湿的雨云,交汇的雷电,让北国会一点点苏醒。 周而复始,莫有例外。何雪言睡醒的时候,靠在枕上,摸着颜扉的发丝,感觉她生命的循环已经进入了新的周期,这孩子终于像一棵藤蔓的种子,在她心中滋长,缠绕了她整颗心脏,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颜扉,她揣测过爱情最隐秘的一面,想到最后,可能觉得是因为安全。 她对人,对事,对生活的惴惴不安,那种被母亲忽略,被情人抛弃的不自信与不安全,在颜扉这里就化为了乌有。 尽管她没有办法掌控这孩子的行为与思想,颜扉不会为了她留步,不会为了她放弃某些原则,但她感到与她在一起心中最平静,拥有一个不必互相违心迁就,又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的人真是十分可贵。 她的手指修长,玩弄她浓密的栗色头发,清晨的光线里,颜扉睡着的模样,单纯到让人心疼。何雪言疼女儿那样,低头吻在她鬓角,低声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早饭?” 颜扉睡的迷糊,昨晚太耗体力,凑过去搂着她的腰道:“我不想吃什么,只是不想起来,想一直在你身边。” 何雪言笑了,对她还是纵容:“再给你抱十分钟,我们老何家是有规矩的,早上睡觉不能超过7点半。” 颜扉皱了眉头,惊了道:“才七点半啊?我们都辞职了,又不用去单位了,你怎么就不能给自己放假呢。” 何雪言捏她的小鼻子笑嘻嘻道:“我们家就这样,我姥爷以前从军,我爸爸追我妈妈的时候,我姥爷就这么训他,大早上6点叫他陪着一起跑操,就这么每天不间断跑了两年,我姥爷才答应把女儿嫁给他。是我辞职了,你还有最后一个单子没完成,你赶紧起来去上班。” 嫁给自己古怪刻板的实习时期老师,就是这样。 颜扉从被子里伸出她细白的两条胳膊,无语望着天花板,长叹道:“万恶的豪门!” 何雪言一直笑,哄着惯着又抱了这小妖精老半天,才和她一块起来洗漱,颜扉还有些心有余悸:“何老师,反正咱俩这种情况,证也没办法领,谁嫁谁还不一定,你不如嫁进我们老颜家,我们门小户低,没那么多规矩。早上可以睡到12点,多美。” 她刷的一嘴泡沫,模样精灵古怪,何雪言在这件事情上坚决拒绝:“尽想美事,想娶我,没门。”何雪言非常不含糊:“可不能把你惯坏了,一身臭毛病,你得跟着我过日子,花钱以后不许大手大脚,作息要规律,吃饭要多吃素,没事多锻炼不许睡懒觉。” 颜扉吐了自己的牙膏沫子,哭丧着脸:“何老师,我能后悔吗?”她这辈子就是栽在这些控制欲极强的女人手里,刚送走一个不够,新来的这个成不多让。其实何雪言也是个管家婆。 何雪言笑了,亲了她脸蛋一口道:“迟了。敢后悔,我打断你的腿。” 颜扉气的脸红,洗手间大早上跟何雪言闹起来:“何雪言,你能了你了,小媳妇翻身了,学会欺负人了。”伸手去挠何雪言痒痒。 何雪言穿着睡衣,咯咯笑,缩在水池子旁边道:“你轻点,我们家不隔音,你小心人家听见。” 颜扉按着她,亲的要死要活道:“怕什么啊,要听见昨晚早听见了。” 何雪言叫颜扉臊的一张脸通红,在互相开玩笑这件事上,她到底脸皮薄,不如那小丫头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们老何家吃亏都是文雅人,骂人都张不开嘴,只能叫那小丫头欺负了半天。 何雪言那7点半的规矩,愣叫颜扉拖到了8点半,小两口作奸犯科从门口出来的时候,就在客厅门口碰见何雪茗。 她大姐现在人财两空,暂住在家,大小姐脾气也没改多少,大早上穿的整齐,眼神瞟一眼这俩,何雪言以为要说难听话,准备为颜扉和她姐吵架,就听何雪茗吭声道:“爸已经吃过饭了,雪杉带着出去散步去了。饭在桌上,还热着,你俩吃吧。我约了律师去谈事,钱的事不用操心,我已经把名下财产都挂出售了。我自作孽,不牵连你。” 何雪言哦了一声,她姐偶尔正常点,她还不习惯。 …… 何雪茗要走,何雪言又哎了几声,抓着自己的车钥匙递过去:“你车叫抵押了,你开我的车吧。” 她姐倒也不是客气人,伸手拿了道:“过几天还给你,我晚上把孩子接过来,我得在这儿住一阵。” 何雪言叹口气,说了心里话:“你做的事不对,我是挺烦你,但还没烦到要你孤儿寡母露宿街头。”她也算在她姐跟前硬气了一回:“你在家住一阵也挺好,张阿姨说她明天就过来继续在咱家当保姆,妈刚走,她怕我们忙不过来。你把萍萍放这儿也有人照顾。” 何雪茗点了头,抓着车钥匙,心高气傲习惯了,望着何雪言要说谢谢,老半天没说出来,只是问了个话道:“你硬要和颜扉在一块,我这是喊她妹妹,还是妹夫。” 颜扉眼睛蹭亮,何雪言一把捂住她那张贱嘴,先开口淡淡道:“你喊妹妹。” 颜扉吃了个哑巴亏,这事怎么能这么定性?她才是攻啊。 何雪茗闻言皱了眉头道:“瞧着怎么那么膈应呢。” 何雪言理直气壮道:“看不惯同性恋,不要住家里,去外面睡大马路。” 哎呀,她可算是来劲,这回不光是抬头了,人都飞半空了,前半辈子被她姐数落的气,都还回去了。 她正得意,冷不丁,她姐还是还了一句:“我是说,你细胳膊细腿这样子,说你是人家老公,没人信。何雪言,我才发现你说瞎话起来,也挺不害臊的。” …… “把车钥匙给我,你晚上别回来,给我去睡大马路。”何雪言在客厅嚷嚷。 她姐转身跑了。 颜扉在后面张着嘴哈哈大笑,乐死了:“雪言,你看看,公道自在人心。” 何雪言好不容易有朝一日要翻身做主,叫这些有眼无珠的给气死了,板着脸对颜扉:“你是不是也把房子卖了?” 颜扉强行把笑着的肌肉捋顺了,眯着狐狸眼睛,顺从状道:“我不想睡大马路。” 何雪言点了头,得意起来,她一生之中,最成功的莫过于此时此刻,拜这套房子所赐,她得感谢父母在提前写就的遗嘱里,加注的是她一个人的名字。 她爹妈,最疼的还是她。 这件事从昨天早上见过律师的遗嘱起,就让何雪言感到能抬头做人了。 于是她就笑着,回答了颜扉的话:“那就好好听话,吃了饭,你去忙你的事。”顿了顿,叹口气道:“你有阵子没见沈素玉,如果你要和她去那边工作,总该也有所准备。” 颜扉眨巴自己的琥珀色的眼睛珠子,点了头,凑在何雪言耳朵边吹气:“还是我老公好,都不吃醋。” 何雪言拧她耳朵:“少来,怎么不吃,该吃还是吃。你敢乱来,一辈子也别想踏进我何家的门。” 颜扉求饶,又笑起来:“怎么会,就冲你现在的身价,我这么势利眼,怎么会不要金疙瘩,捡块石头子跑了。” 何雪言松了手,看着她这丫头,横看竖看,都可爱极了,眼睛大睫毛翘,唇红齿白,狐狸精脸,娶老婆娶个小妖精当然也不吃亏,金屋藏娇,怎么着也藏个好看的,忍不住还是去摸了颜扉的脸:“你就这点好。” “我什么好?”颜扉问。 何雪言笑了道:“识时务啊。她破产了,我北京户口还有房产证。你说,你跟谁。” 颜扉笑成花,抱着她很不得拧成一股麻花:“你啊,我又不傻。” 何雪言觉得炫富这个事她以前老鄙视了,早知道追颜扉这么简单,她前几年都干啥呢,怎么会觉得自己追不上这小姑娘呢…… 腻歪吃了饭,颜扉收拾出门,何雪言看她出了门,又觉得不该答应让颜扉外出。人一辈子就匆匆几十年,呼啸就过去了,分别一秒少一秒,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分别一年半载呢。 她想着这些,又自嘲的笑了,对于分别,她当初那么恐惧与害怕,白霖羽走的头一年,她常常失眠陷入恐慌,被未来压的喘不过气。 但这一刻,她把母亲留下的练字的宣纸铺陈好,研磨,像母亲那样,大早上练静功夫。 母亲常说,每逢大事有静气。 她这一生,波澜壮阔的事不多,都是微小的事,临摹母亲的字,仿若她还活着。 母亲的某一部分,还是毫无保留遗传给了她。 她的字,真的好,像她。她的词亦好,像她。 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梦远与灯阑。 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 无一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 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 何雪言写完母亲摘抄的词,陡然觉得,万世都不算艰难了。 第70章 何雪言辞职的生活变得从未有过的有闲,首先是她的时间变多了。一天24小时,她不需要朝九晚五坐在办公室,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可以安安静静写上一上午的字。 最重要的事,她不再急切的寻找人生里的结果。她不再为是否艺术成就可以媲美母亲烦恼,不再为事业上是否过人而懊恼,她甚至不再嫉妒白霖羽。 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珍惜自己的长处。如果自觉写字超不过母亲,就不再写,也算是因噎废食。 她练字,照顾花草,陪弟弟带父亲出门转一圈。听弟弟讲讲国外见闻,答应他,等有空了去美国看他。 她在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将父亲推到了公园的角落晒太阳,她和弟弟坐在长凳上休息。 雪杉似乎有所察觉,她和颜扉的关系。 何雪言也没有一味隐瞒,只是淡淡跟他说,她是我的女友。 弟弟的眼神还是有一丝惊讶,后来又很木讷开口:“二姐过得好就好。” 何雪言嘴角一抹温和笑容道:“我们很好啊,没什么不好。”顿了顿,看着弟弟道:“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要对人家好一点,像我们这种人,别人和我们在一起总是有些辛苦。你知道吗?” 何雪杉一贯听她的话,点了头:“我知道了。二姐,其实……我想读完书回来,我想照顾爸爸和你们。” 难得这小子转性了,何雪言摸了他脑后的头发,全家现在的财产都在她名下,她是家里腰杆子最直的人:“你要是回来,姐给你买房。” 她这么说完,就见对面轮椅上,她爸爸脸上勉强嘴角扯着笑了一下,像听见了个好笑的笑话,何雪言目光柔柔,看着他爸,低头也笑了。 她拿爹妈的财产装腔倒是毫不吝啬,叫她爸爸笑话。 她就跟她爸爸开口笑道:“怎么了,你们不就盼着是这样吗?你们不就是知道我心软,才给了我,要我吃苦受累打理家产,照顾其余俩人么。要是都给了老大,她那么抠,那么败家,还有老三的好日子吗?” 她爸爸努力点了一下头,似高兴,喉咙里呜呜说了个字。听起来像是好字。 何雪言叹口气道:“你们可都算计的清了,可我也说好了,我当家归当家,从今往后,也不亏我自己,不要指望我都贴了大女儿和三儿子。” 他弟弟喊了声二姐,一张脸涨红:“姐,我也不需要你干嘛。” 何雪言道:“那我能指望上你吗?” 何雪杉很少听见人要指望他干嘛,他自己心里也没谱自己能干吗,但是习惯性在她姐跟前点头:“你要我干嘛都行。” 何雪言自小受她姐欺负,轮到她有个弟弟了,却没生出来那种恶姐姐脾气,还是得哄得抱,老妈子一样管,这会儿了却笑了道:“我也要你干嘛,我只希望你好。你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你有成就我高兴,你没成就我也高兴。”她把对自己的和解,也都用在了弟弟身上。 何雪杉对她也笑了。 …… 何雪言下午回去的时候,他们家的佣人,张阿姨过来了,她姐带着自己的孩子,何雪言的6岁的侄女合星,这孩子自小在国外待过,倒是挺亲她二姨。 见何雪言就抱她腿喊的亲热。 何雪言抱着侄女逗了半天,她姐倒是在人屋檐下,头一次去陪张阿姨做饭,何雪言也懒得管,再等半小时,颜扉回来了。 何雪言抱着小孩去给她开门,颜扉围着条大围巾,见小孩打招呼:“哎呦,这是谁家的小美人,我怎么没见过啊。” 合星有点脾气,大约是像了她妈,看着颜扉道:“你是谁啊,这儿是我家,我也没见过你。” 颜扉嘻嘻一笑,眼神光亮道:“你看,抱着你的是你二姨,我是你二姨夫。” 合星还挺生气的:“骗人,老师说姨夫是男的。你是女生。” 颜扉继续逗:“你们老师说错啦,他没见过世面,瞎教你。你去问问你妈妈去。” 合星这年纪,老师的话一般等于圣旨,出溜从何雪言身上下来,跑着去找何雪茗:“妈妈,妈妈,我有个问题……” 何雪言伸手揪颜扉耳朵:“你怎么瞎教孩子。” 颜扉往她怀里扑道:“我不叫她去找她妈,她缠着你,你抱着她,哪儿有手抱我是不是?” 大门口,这死妖精浑不害臊。 何雪言叫她不要脸的在院子里亲了一口,颜扉欢喜宣布:“告诉你个我的好消息。” “什么?” 颜扉笑的鼻子眼睛皱起来道:“白老师的书今天网络销售第一天,三万本一抢而空,卖爆了。” 何雪言还以为什么大事:“那也是她的好消息。” 颜扉嘻嘻笑道:“可我有提成啊,我大赚一笔。白老师准备叫我去应付那几个要买她影视改编版权的人,现在这个IP我是经纪人拉。” 小财迷。何雪言心想,哪儿有指着女友的前女友赚钱的,特不要脸:“白霖羽也是心大,就没想过你俩是情敌……” 颜扉狐狸眼珠子滴溜溜转,门清道:“哎呦,白老师当然大度了,她让利给我,还能和你偶尔见见。否则,你这脾气又不会主动联系她,那她想见你,就只能蹲你家门口,又惹你讨厌。所以她算计我,非要我走之前去给她帮忙谈合同。” 何雪言呸她一脸道:“合着是你心大,人设套,你明明知道还往里跳。你就不怕我和她跑了。” 颜扉眯着眼睛笑,吧唧亲何雪言脸上道:“可怜我和你一样都是傻白甜。她这圈套,正好打在我爱财的软肋上,我就往下跳了。你说她坏不坏。”颜扉搂着何雪言道:“雪言,面对人家算计咱们俩,你最喜欢我,肯定站在我一边,坚决帮我把钱赚了,再叫她滚蛋。咱们这叫将计就计,报了当年她甩你的仇。” 死狐狸精,何雪言叫她气死:“歪理就数你最多。” 颜扉笑了道:“什么歪理,那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何雪言本来想抽死她,事到临头,看着她唇红齿白的狐狸脸,只能老妈子操心那样道:“是是是,美不死你。” 她在这件事上,学会了不嘴硬。 颜扉能叫她哄出眼泪来,搂着她道:“明天书店签售会,这场完了,我就彻底离职了。趁我还没去香港,咱们去哪儿玩玩吧。你姐刚好在家照顾你爸爸。你也解脱了。” 何雪言想了想:“可以啊,我们去海边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 颜扉眼睛放光头:“去马代,我给你买比基尼。” 何雪言瞪了她一眼,颜扉嘴角笑的翘起来道:“你不吃亏,我也穿。” 自从和好后,这小丫头看自己的眼神,简直越来越像色!情!狂。 第71章 一晚上,何雪言没怎么安生。她的小侄女合星也是遗传了她妈妈一张利嘴,气性也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小眼睛咕噜噜转,晚上吃饭就盯着颜扉看,不服气的样子,饭桌上就开始怼:“妈妈说,你说的是错的。女生和女生在我们国家是不能结婚的,所以你不是我姨夫。” 何雪言在饭桌上差点噎了,那小孩字正腔圆特别正经要争胜负。 颜扉明眸善睐,歪着嘴还坏笑道:“在美国可以,加拿大也行。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那我还是你姨夫。” 合星吃着饭,回头又看了她妈妈一眼道:“这是真的吗?” 何雪茗坐在一边,真是烦死那俩女的,摸着女儿的头道:“能不能别搭理那小疯子,好好吃你的饭。等咱们找到房子,从这里搬走,全都安生了。”不走怎么得了,天天让这俩女的教坏小孩吗? 合星反倒是有些舍不得,放了碗筷去抱妈妈的手臂道:“妈妈,我想住在外婆家,不想走。这儿有二姨,有外公,有张婶婶做饭。前院水缸还养着我刚买的鱼和乌龟,我们搬走了,你工作,我就没人陪我玩了。” 何雪茗被她晃着胳膊也没法吃饭了,放了碗筷准备要教训这个小调皮,倒是颜扉大大方方道:“没事,大姐,你们三姐弟虽然已经算是分了家,这房子归了我们雪言,但是亲是亲,肉是肉,我没赶你们母女。大姐也不能嫌弃我们俩恋爱就要带孩子走吧。” 何雪言真要被气死,伸手揪老婆耳朵,扯着颜扉道:“你少说两句,别瞎搅合我家的事。她要走就让她走,给合星寻个保姆一个月怎么都一万多了,她都要求双语985毕业,加房租水电费,你大姐是有本事的人,一个月开销没有6万过不了基本生活,她现在无债一身轻,找工□□干啥干啥,咱们能别说就不要管行不行。” 颜扉求饶,现在她们家老何,真是转了性了,窝里横的要死要活,终于能在她姐面前,甩脸子,放冷话。 何雪言松开她,又听见何雪茗端着碗筷,一脸冷笑,细嚼慢咽吃着饭,说话也是老江湖道:“我妹妹说的也对,外头寻个985毕业的双语保姆也不容易,能写绘画工诗文的更少,水平入得了我法眼的更是寥寥无几。合星,咱们就不走了,赖着人家的房子,看她能把咱们咋样。” 合星是听懂了,很高兴举手叫了好,然后又去扑了她二姨,眉开眼笑娇柔道:“二姨,我们周末去游乐园玩,你给我买棉花糖吧。” 那小姑娘笑起来一对酒窝,坑人一跟头。 何雪言叹口气,之前带情敌的孩子尚且心疼,这回可是亲闺女。她姐那讨人嫌,怎么就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摸着合星的脸道:“乖宝宝,先吃饭啊,吃完饭去看动画片去。周末再出去玩。” 合星点了头,很乖端着碗吃饭,瞧瞧又瞟了颜扉一眼,低声道:“你真的是我姨夫吗?” 颜扉噗嗤笑了,不脸红,正要承认。何雪言阻止了道:“她骗你的,别听她瞎说。” 然后想了半天,给孩子道:“她不是你姨夫,是你姨的老婆,姨媳妇,你喊小阿姨就好。” 何雪茗一口茶都喷了,大晚上简直要了老命,这有文化还能自己造个词出来,气的放了碗筷道:“何雪言,你诚心的还是故意的。你就让我把这饭吃了不行吗?” 何雪言不乐意了道:“看不惯,你走。” 现在这句简直杀手锏,人有房子就是了不起,怎么着。 何雪茗端着碗,最后还给她一句:“算我能屈能伸,不和你一般见识。” 颜扉缩在一边,眼眸滴溜溜转,小狐狸爪子抓着何雪言胳膊,细声细气问话道:“能先去美国把婚结了,咱们在这么教小孩吗?这样离婚,是不是我还能分一半家产。” 何雪言差点拧她的脸,低声道:“你还想离婚啊?”顿了顿,低头吃饭,还是那句话:“想离婚,你走。”北京城就这么大地方,看你俩多大本事,劳神一辈子能不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上房。 颜扉吸了口气,看了隔壁何雪茗一眼,都快成一个坑的战友了,她们何雪言的气性也不小。 房那事,在北京就不指望了。颜扉和何雪茗都是刚失业份子,房子也都双双卖了还债了。找个工作给人打工,一个月撑死了一两三万,都不够何雪茗买个包。 何况是四合院,你在北京哪儿能住这么宽敞舒服的四合院。 颜扉那狐狸爪子抱着何雪言胳膊,狐狸头就直摇:“不离婚,不离婚。我要和我们雪言白头到老。” 何雪言哼着吃饭,终于是大仇得报一样,偷偷乐了在饭桌上笑。 居家恋爱过日子,有一房傍身,能挡四方流祸,克八荒妖精。 至理名言。 ……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颜扉打着哈欠,出版社那边就打电话来开始催:“小颜,快点,人都排成长龙了,在书店那边候着。” “排队好啊,饥饿营销这叫。”颜扉心里有的是谱。 工作人员道:“赶紧来吧,白老师都快来了。” 颜扉挂了电话,四合院离书城比较近,白霖羽又是第一次签售,这么长的队,真是要让人赚的盆满钵满,好开心啊。 洗漱的时候,看着何雪言道:“老公,你去不去捧场?王旭东要去。” 何雪言在一边刷牙道:“你怎么就能那么大方?她是我的前女友,我再说一遍,是我的前女友,还是害我难过了十年的那种前女友。你是真不怕,还是故意装傻试探我呢?” 颜扉拍着一脸的护肤精华液道:“但凡察觉,你还对她有一点心,我都不会这么大方。我是谁啊?那点心眼都没有,怎么混上连续被俩富婆被包!养的?那不是看出来,你和她没戏了,你爱我,才从工作需要角度,问你去站台的事么。这书卖的好,我提成越多。不都是生活所迫,赚点钱好带你去旅游吗?” 把她说的可怜兮兮,还生活所迫。 何雪言吐了漱口水,苦大仇深那样道:“我不去,凭什么啊?她甩了我,我还帮着她赚钱。你指望她赚钱,那时利用她,对吧。我去站台吆喝,那叫她占了我便宜,不行。” 颜扉一笑,摸了摸她后脑勺头发道:“好,咱不让人占便宜。我去占白老师的便宜,咱们能占多大就占多大。” 何雪言叫她气死,伸手搂她的腰,在洗手池边,狠狠亲了一口,警告道:“你敢在外面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我打断你的腿。” 凶死了,最近真的倒处耍横,奶凶奶凶。 颜扉叫她亲的哎呦叫,反过来跟她撒娇道:“你看你老婆我这脸,这胳膊,这腰,哪一样在北京城不号称是二十六年老字号美女,犯得着去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吗?”顿了顿,笑嘻嘻亲何雪言道:“只对你动手动脚,还动嘴。别人我都不搭理。” 何雪言叫她亲的酥死了,这小妖精简直天生就是狐狸精,说她不是小三,都没人信。 太美了。 …… 何雪言坚定了自己不去签售会的立场,但是最后还是去了。主要是王旭东和其他几个哥们,全都在打电话,叫她去捧场。 她辞职了,以后写字卖画,给王旭东出书过日子,想想王旭东说的也挺对的,做编辑职业操守,自己改过的书,好歹去看看,别管一半跑了,不搭理。 站站台无伤大雅。 自己开了车,把颜扉那小妖精送去书城,白霖羽是真的红了。 书城找签字的读者排队排的一大片。离签售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主持人依次介绍了王旭东,她还有几个朋友,白霖羽在旁边坐着。 众人也算是见惯大场面,帮人抬场子驾轻就熟,只是主持人比较二,当面就问王旭东:“你跟大领导承认,说要娶雪言的事,还算数吗?” 这就算一生的把柄了。 王旭东简直哭丧着脸,下面全是起哄的读者,求饶了道:“一介草莽,高攀不起。” 读者全是嘘声。 何雪言算大仇得报,叫他从前满世界瞎胡说喊自己老婆,现在走哪儿都这么问,她反正一口咬定:“花心负心汉。” 这口大锅背的王旭东都要骂娘了,在微博已经各路粉丝被骂了好几个月了,说他没胆,何雪言这冷刀子,捅人疼死了。 一群人在上面谈笑风生,把那访谈顺下来。 白霖羽的签售一直签到她手疼,排了五百人的队伍。 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安保人员不知到怎么了,有一个男子夹了一把瑞士军刀没搜出来,正签名,白霖羽忙得都没时间抬头看人,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候,叫她小白。 心里吓了一跳,抬头去看,那男的就是缠了好多年的那个变—态辅导员,“小白你回来了啊,出名了,也没看看我。我一直联系你啊,你怎么那么无情无义。” “保安!” 那男的掏了刀,要划白霖羽的脸,事到临头,是颜扉冲过去伸手挡了。 “颜扉!” 何雪言吓的一脸惨白。颜扉手里都是血,保安把那个神经病男的打倒在地,颜扉胳膊叫人给划伤了,老长的口子。 签售会,就这么结束了,保安控制了局面,警察抓了那个男的。王旭东还惊的一身冷汗,当时调查谁给白霖羽打骚扰,发短信,电台留言,原来还是这个吸毒的老混蛋。 当初在学校骚扰还不够,这么多年一直缠着,动起手了。 王旭东当时保安摁着那家伙的时候,冲过补了一脚,气死了。 颜扉是何雪言拉着就往医院送,胳膊缝了好几针,疼都疼死了。 在医院救治,何雪言在急诊室外面哭,眼睛都哭红了,白霖羽在旁边递卫生纸,何雪言生气心疼:“你连累我一个还不够,还连累我们小颜。” 白霖羽也是惊魂未定,低声道:“对不起。” 何雪言也怪不了她,伤心道:“我要找律师告死他,让他坐牢别出来。法律不该护着这些畜生。” 白霖羽点了头,因而答了话道:“雪言。” “什么?” 白霖羽道:“我最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法国,后天的机票。在这儿给你们都添乱,我也不想再遇到那个男的。” 何雪言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有时候热热闹闹挺好,有时候,身边的人,旋即又都要散了。 白霖羽回法国,颜扉去香港,弟弟回美国,姐姐也可能会去上海发展事业。 “还回来吗?”何雪言问了话。 白霖羽很坦然道:“你想见我了,还是会回来几天。” 何雪言真是服了她,哪儿这么说话的,冷看她一眼,答了话道:“别回来,看着生气。” “好。”白霖羽答应了。 等颜扉包扎好了,胳膊缠着绷带,嘴唇都白了,何雪言心疼死,进去搂着她脖子,心疼了半天,颜扉还劝她说是外伤,过一阵就愈合了。 确定颜扉没事了,何雪言才对白霖羽道:“我俩要是去法国旅行,你得包吃包住。” 白霖羽淡淡笑了道:“好。” 颜扉还是那么没心没肺道:“要白老师做饭,别的大厨咱不要。” 白霖羽点了头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满汉全席都给你做。” 颜扉非常受用,这下她可是白霖羽的救命恩人了,笑了道:“那你再写五本畅销书吧,版权都只能给我。让我买上上百万赚钱啊。” 把何雪言气死,这小丫头没心没肺,都伤成那样还想着赚钱。 颜扉又看了一眼何雪言,当着白霖羽的面道:“唉,别赌气了。都说清了吧,咱们仨各有各的经历,咱们俩和白老师还算是朋友,我这一下是为朋友挨的,不怨谁。”顿了顿,对着白霖羽道:“我知道你要回去了,不论是在那边,还是回来了,雪言还是想你的,回来了可以到我家做客,不过说清啊,老婆还是我的,我爱雪言,雪言也爱我。你要不嫌弃看我俩秀恩爱,想啥时候回来做客都行。” 这不叫没心没肺了,这都算叫死不要脸了。 何雪言都不知道该打她,还是该亲她:“谁给你说我想她?你是不是我老公?胳膊肘外拐你。”真第一次见,还有逼着老婆会客前女友的。 颜扉无奈道:“允许你心里留个位置,给她针尖那么大的地方可以了。其余百分九十九的脑容量都得想我,明白了吗?” 何雪言脸都气红了。 白霖羽叹口气,倒是挺感激,露出一些笑容,伸手摸了颜扉的头道:“我都快喜欢上你了,你怎么这么可爱。”颜扉是个挺大方,善解人意,给人台阶下,情商特别高的妹子。 颜扉歪着嘴,开口道:“得到了就是蚊子血,得不到就是白月光。白老师你千万千万别不回来,你不回来那就叫白月光。你得经常回来,在她眼前晃悠,一身烟火在厨房做饭,那就是掉桌子上的米饭粒。不稀罕了。”她心里门清,何雪言是喜欢她,爱她,但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一点都不想白霖羽,毕竟是人家的初恋,她可以给何雪言私人空间去处理这一点点念头,吃醋是有的,但最重要,她不希望何雪言有一丝一毫难过。 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人要学会给对方留一些余地。 第72章 完结 颜扉受伤的那天,何雪言一直在医院陪着她,病房里的场景也称得上奇怪,白霖羽也没走,沈素玉的晚些时候来的。 王旭东过来给送了吃的,进门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鬼鬼祟祟凑在何雪言跟前道:“别人跟说我文艺圈很乱,我都不信。今天眼见为实啊。” 何雪言瞪了他一眼,有时候恨不得把他嘴撕烂:“你再说我拿刀戳烂你的脸。” 颜扉在床上附和道:“就跟你说这个男的留不得,早早点了天灯最合适。” 王旭东缩在白霖羽后面道:“白老师救我。” 白霖羽往旁边挪了一步,王旭东只好看着沈素玉笑笑:“咱们俩不熟,我会不指望你。”说完还是往人跟前道:“看在我给你们买饭的份上,大姐还是拉我一把。” 沈素玉是心疼坏了,看着颜扉道:“别闹了,先吃饭。” 颜扉一个胳膊扎的结结实实,只能点了头,还真是饿了。 病房里,四个互有关系的女的,坐一块吃饭,王旭东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说错话,叫四个女的点了天灯。 何雪言倒也不是小气的人,坐在病床边,端着粥喂颜扉,下午已经哭的眼睛红肿,颜扉心疼,张嘴喝粥,劝她道:“就是划了个口子,你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重要的是你们都没事。” 何雪言微微皱了眉头,可不爱听她这么说,颜扉这孩子看着是没心没肺的人,实际上把谁的心都操到了,顾忌自己的感受,帮白霖羽挡刀,给沈素玉卖房子…… “你要吓死我你才甘心啊,那么大口子,是过两天能好吗?”何雪言不高兴,她们家颜扉什么时候能让她省点心:“以后不许这样。” 颜扉那是纯本能反应,伸手挡了一下,可是把何雪言吓坏了,狐狸眼睛眯着道:“好好好,下次再有这种事,白老师就是把她一辈子的书的版权都给我,也不会帮她挡刀了。” 白霖羽叹口气道:“这恩情,一辈子都报不上了。” 颜扉笑了道:“放心吧,大恩不言谢,我不会要你给我当牛做马。偶尔回国给我做顿满汉全席,咱们两清。” 白霖羽点了头:“颜扉。” “什么啊?” 白霖羽有些自责道:“真对不起。” “已经道过歉了啊。”颜扉怕了。 白霖羽才开口道:“不是受伤的事。我的意思是,跟从前小瞧了你道歉。”她温婉一笑,终于释然那样道:“我们这一屋子,你是真洒脱。我现在知道何雪言为什么喜欢你了。她选你没有亏。” 颜扉笑了道:“为什么啊?白老师倒是说说,雪言为啥啊。”她也挺好奇。 “白霖羽你敢。”何雪言警告不要瞎说。 白霖羽自己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看着颜扉,一脸笑了道:“因为你傻啊。”何雪言自己就是傻,死心眼,遇到颜扉这样没心没肺,能够包容她的那些敏感不安。 颜扉嚼着嘴里的饭差点喷了,倒是沈素玉不乐意道:“怎么这么说我们颜扉?我们颜扉精着呢。” 何雪言跟着情敌附和:“就是,我们颜扉聪明呢。”猴精猴精,不是猴精能找见俩富婆包养吗颜扉这下可乐了,对着白霖羽道:“瞧见了吗?你才一个人惦记,我呀,俩富婆等着养我,谁傻谁知道。” 何雪言伸手拧她的耳朵:“瞎说什么你,都受伤了,就不能有点正形吗?” “雪言放手,疼。”颜扉求饶了,又看着沈素玉撒娇了道:“姐,我老婆欺负我。” 王旭东算是大开眼界,这还能跟前女友求助,和现女友打情骂俏,我去,自己号称京城风流倜傥小王子,都不敢做这么高危的动作,这小狐狸一个人能玩转这么一堆复杂的关系,忍不住道:“颜扉,你啥时候给哥哥传授点经验吧,怎么才能把前任现任凑一桌打上麻将啊?” 颜扉笑了道:“妄想!我们女人间的事那叫姐妹感情,你一个男的带三个女的打麻将,那叫下流无耻。” 沈素玉牙也利索,附和道:“男人没什么好东西,我作证。” 白霖羽点了头,附议道:“男人没什么好东西,我也作证。” 何雪言逗笑了道:“你怎么能跟我们颜扉比,小心我们把你从房子扔出去。” 王旭东缩了脖子,这才知道,掉入了狐狸洞。 人以类聚,狐以群分,其实这一屋子女的都不好惹,他是能逃就逃:“别扔,我有腿。”他自己走还不成吗,一个个太难伺候。 …… 吃了饭,探视的再陪一会儿,颜扉挂了一些消炎针,没什么大碍。白霖羽和沈素玉才回去,何雪言留着和她一块睡在医院。 颜扉今天真是把人吓坏了,何雪言晚上还心惊肉跳,差点又哭一遍。 颜扉安慰道:“没事,还好好在你身边。” 何雪言摇摇头,在她身边,头挨着她肩膀,低声道:“我这人命格不好,就怕老天爷跟我开玩笑,你要是有事……”她说不下去,颜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过下去。 颜扉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搂着她,温柔道:“再苦也要苦尽甘来了。” 何雪言点了头道:“但愿。” 颜扉明白她是个无法不担忧的人,只好低声道:“玉姐说,她觉得你很可怜,本来要带走我一年,现在只跟你借我半年,她先拿我做助理,在那边再寻一个更合适的人,就让我回来在北京这边的分公司做经理。” 何雪言有一些惊喜道:“真的?” 颜扉点了头,吻在她额角道:“谁都舍不得何老师哭,铁石心肠都要看不下去。”这是个大实话,何雪言哭起来,梨花带雨谁能受得了? 何雪言为这个消息感到欣慰,她越来越离不开颜扉,是外人无法得知的巨大喜欢,颜扉对她的宽厚,包容,给她的快乐,都是其他人无法相比。在颜扉身边,能给人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颜扉就这样在她的怀里睡着。 …… 颜扉是出院那天,何雪言为她拎着大包小包,活像个老妈子那么操心,开着车亲自送她去机场,颜扉带着墨镜,一路上何雪言唠唠叨叨:“记得按时吃饭,你都快有胃病了,你想想沈素玉怎么住院叫人把孩子抢走的?都是不按时吃饭。年轻时候赚那么多钱,没有健康,老了怎么办?指望我照顾你不可能。” 颜扉哎呦一声,捂着耳朵道:“何老师,唠叨一周了,我不是你闺女,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就大我两三岁,还没到那一步。”别看何雪言闷不吭声,平时算得上是闷葫芦一样的闷,临到每次一紧张,就会打开话匣子,在她跟前嘀嘀咕咕,鸽子一般叫唤。 何雪言开着车道:“不能说吗?你嫌弃我啊。” 颜扉求爷爷告奶奶般道:“说吧,你好好说说,我喜欢听。特爱你唠叨。” 何雪言是个别扭鬼,一听不乐意:“我还就不说了,让你自己吃亏,吃了亏你就自己老实了。” 颜扉笑了道:“所以我不久吃了点亏,要了何老师吗,现在多老实,就喜欢你这样的。” 何雪言快气死了:“等我停了车,收拾你。” 颜扉在旁边笑成狐狸团子。 把车开到机场,王旭东也过来送行了,沈素玉带着公司的两个职员,何雪言和颜扉还在打闹。 王旭东很感慨:“我大老婆本来多文静多文气的一个人,就叫那小贱皮给带坏了。公共场合都学会秀恩爱虐狗了。” 颜扉伸手搂着何雪言脖子,炫耀道:“不服憋着。” 王旭东感慨着,然后过去拥抱了他的大小老婆:“没事,颜扉你放心走,老婆我先给你照顾上,朋友妻,就是我的妻吗。” 叫俩女的一顿好打,颜扉揪他耳朵道:“文人多下作,敢欺负雪言,我把你阉了。” 王旭东要哭了道:“姐妹放手,我好歹也是公众人物,机场你对我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叫人听见,我老脸往哪儿放?” 颜扉好好教训了他一顿才松手道:“臭男人不要脸。” 王旭东摸着自己英俊的脸,大叫冤枉:“我和那些男的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何雪言帮腔。 王旭东从口袋里摸出请帖来道:“真不一样。”顿了顿,老脸一红道:“我也想过了,我这么大岁数不结婚,我爸妈也操心。所以我决定,半年后,就是我们颜颜回来的时候,我在十一办婚礼,和我现在的女友结婚。” 何雪言都哇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颜扉愣了道:“我没听错吧,还是做梦呢。” 颜扉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吧唧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明天地球要爆炸了啊。”王旭东笑了道:“真的,是你们老哥我,想开了,羡慕你俩感情好。决定浪子回头,结婚了。” 颜扉啊了一声,才伸手去抱了那男人道:“恭喜恭喜,你这浪子终于有慈悲心肠的菩萨肯收了。” 王旭东和那女明星居然要结婚了,人生大事。 飞机还是按时飞走了。 何雪言在机场待了好一会儿,王旭东一手搂着她肩膀,把她送回去,上了车,王旭东开车,给她擦了眼泪道:“过几天,你飞过去看她啊,别伤心了。” 何雪言不知怎么,越哭越难受,答了话道:“我就是想她。”才走了五分钟,就想的要命。 王旭东叹口气道:“何老师,你就是天生合适出家的命。不该动了凡心。”这性子,那么细致敏感,谈恋爱太伤人了。 何雪言因而道:“怪那死狐狸精勾我。” 王旭东噗嗤笑了,伸手晃她肩膀道:“哎呀哎呀,下凡好,下凡好。我们不出家,小狐狸多可爱啊,何老师不哭了。” 何雪言自己哭着哭着,又给哭笑了。 …… 等待是很漫长的事,何雪言经历过等待,不过上一次她太年轻,白霖羽也太年轻,人年轻的时候就不太容易知道珍惜,所以失败了。有了失败的经验,便不同了。 六个月里,何雪言一边整理母亲的书画,一边在旭东的帮忙下,出版母亲的文集文稿,总共有四十多篇散文,六十多首诗歌,一百来幅字画。 为母亲忙碌着,办理展览,捐赠了一些字画拍卖,去支教过的地方,盖了一所母亲名字命名的希望小学,并开设有特色的书法和绘画教育课程,由她自己每年亲自来授课一个月。 颜扉在香港忙碌的不可开交,组建了面向东南亚市场的新公司,在广州做轻纺加工,香港负责设计研发,贴牌后卖到北京和东南亚。 累的颜扉瘦了好几斤,每天深圳香港来回跑,飞机跑东南亚跑个不停,间中回北京就去了一两次,每次就待一两天,见面都没时间。 打仗一样,终于把这半年给熬过去了。 回北京那天,何雪言去接颜扉,第一句话,是泪流满面说了一句:“你黑了。” 颜扉当时仰头都叫唤起来:“买面膜!何老师,嫌弃我黑,等会就去国贸给我买面膜!我要最贵的美白的,天天敷就白回来了。”是,大太阳在香港,马来西亚晒那么久,能不黑吗。黑瘦黑瘦,要养回来得贴多少面膜。 人来人往,何雪言就去扑了她脖子,抱的死死的道:“买买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真是心疼死人。 颜扉得宠笑的嘴都快歪了。 冷不嗖嗖,眼神瞟着前面道:“何老师,你先松开我,你看那边通道出来的那女的,有没有一点眼熟。” 何雪言把颜扉放开,瞟着隔壁通道走出的女的。 挽着头发,推着箱子,文文气气的漂亮女人。 颜扉抿着嘴角,看了一眼何雪言道:“白霖羽知道我今天航班吗?” 何雪言摇了头,也挺惊讶的,大半年都没联系那人,不知怎么这么巧就在机场碰见了。 颜扉吸了口气道:“白老师是什么神仙,能掐会算,我刚和你喜剧团员,她就能冒出来掺和。” 倒是白霖羽也瞧见她俩了,也是挺惊讶的:“颜扉也是今天回来吗?” 颜扉点了头道:“白老师,你这也太巧了。大半年没见,今天就回来了。” 白霖羽倒是给了答案道:“啊,王旭东不是后天结婚吗?他给我发了请柬,我只能搭今天这趟,明天的来不及了啊。” 颜扉脑袋抽着,答了话道:“我也是,他也这么给我安排的,叫我今天回来。” 全明白了,都是那死男人的锅,结婚还不让人安生。 白霖羽看着她俩在机场,倒是大大方方,对着何雪言一笑道:“好久没见,要抱一下吗?” 何雪言扭头看着外面拉着颜扉就走:“别搭理她,看着就来气。” 颜扉在旁边道:“走走走,赶紧走。眼不见为净。” 白霖羽推着行礼在后面道:“我又学了几道新菜,写了本新书。” 颜扉吧唧了嘴,刚下飞机还是挺饿,看着何雪言道:“晚上家里有人做饭吗?你不是说张阿姨最近回老家了吗?” 何雪言微微皱了眉头,低声道:“她是回去了。晚上我给你做饭。” 颜扉想了半天,舍不得老婆劳累,回头跟白霖羽道:“你箱子里带面膜了吗?” 白霖羽点了头道:“怎么了啊?” 颜扉做了决定道:“面膜送我,我们就不去国贸买了,省点钱啊。晚上那顿饭,白老师包了吧,免得我们雪言做饭,我们尝尝你手艺进步没有。新书交给我们雪言出版,给我赚点钱。参加完王旭东的婚礼,白老师就回去吧,下次再来得是王旭东老婆生孩子,孩子满月。” 白霖羽一点笑容,算看出来道:“便宜都叫你俩占完了啊。” 颜扉笑了,搂着何雪言肩膀道:“那你是来还是不来?不来就去睡酒店吧。” 白霖羽跟在后面道:“酒店可不如四合院。” 何雪言无奈道:“有这样把女友的前女友天天往家里拎着做饭的吗?” 颜扉也不计较道:“膈应的是她,又不是我。我还能秀恩爱酸死她报仇呢。” 白霖羽在旁边,咯咯笑道:“说的我现在就心坎疼了。” 何雪言烦死这俩个女人,颜扉在她旁边乐呵道:“哎呀,咱们女人之间,对吧。” “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何雪言心想,这算是她做一回林徽因怎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