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行》作者:北方的音韵 文案 坤泉眼地图之事散播于世,江湖中靠杀人为生的江湖手纷纷对此垂涎欲滴,但这些事情顾山川却并不关心。 她只是青州醉春楼中的一位琴师,对于江湖纷争,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江湖手的暗杀让她身中不治之毒,她却为此深感欢喜,她早就不想活了。若不是爱管闲事的皇子将她救下,奔赴黄泉的愿望就可以立即实现了。 然而师父的惨死疑点重重,她终于振作起来不再一心向死,却因为剧毒蔓延只剩三年可活。 向死而生,只为了救出也许还没有死亡的师父,也是拯救心死的自己。 在这一条路上,有一个人不顾生死的想要帮助她,拯救她。 在江湖中,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让她为之愿意活下去的动力。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山川,贺州行 ┃ 配角:周济轲,清轲,阿杰,贺玖曦,贺旬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嘴炮小女生与不正经皇子 立意:世无绝望,无遇人也。 第1章 头牌 昌平二十三年,暮春。 一夜喜雨将青州包裹在烟雾缭绕之中,树上一簇簇的桃花大都半开着,花瓣上爬满了将一黍大的水珠砸成万八千瓣的细密水沫。 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将千万细珠抖成一颗如绿豆般大小的水滴,顺着弧度滑落,掉在昨夜积起的水洼里,溅起一圈涟漪。 其中一簇直长进醉春楼的窗里,那是唯一一簇全开了的桃花,争奇斗艳的也不知是为展示给哪个看,总之是与同根同源的其它花姐妹步调不同。 屋内的罗饰是一些塞满花里胡哨的艳丽衣服的柜子和几桌梳妆用的铜镜与脂粉物件。 这是醉春楼的姑娘们打扮的地方,也难怪那桃花开的旺盛,缘是琢磨着想比过这些天仙般的姑娘们。 铜镜面前,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已收拾齐整,她轻轻拈起一片唇脂,双唇轻抿,便上了一层红色。 再等她覆上面纱,便又只剩下眉间一朵半开的桃花,和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 今日的醉春楼格外热闹,摩肩接踵座无虚席,可谓难得一见的热闹日子。 “各位客官,今日醉春楼不接无牌之客,没有通牌的客官请回吧。”接待的妈妈已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话,喉咙都快要起了火,却生生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不过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每次楼里那位乐师接客,尽是如今这般情形。 老妈妈才不会气愤这些人不理睬她,一想到今夜又可以数着银子入眠,便什么疲惫都忘了。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是银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银子不够,再多些就好了。 想起那孩子也是单纯的很,生的一副好面孔却偏偏算不清账。 她自认将那孩子的钱私自收走七成已是愧疚的难以与她启齿,却又总是被那傻孩子从那三成银子里又退了一半出来,每次总是重复着:“够使了够使了。”真真是叫她又好气又好笑。 后来她想想也就通透了,小孩子不过刚及笈,也不是什么官宦世家的孩子,对于钱的概念模糊也是正常。 许是于她来说,那微薄的利息就已是一比巨款了。 喧闹渐止,人头落定,一场演台空落落,只在中间静静坐着一张琴。 台下满满当当坐着些人,细数来却不过三十几,不是醉春楼小,是那弹琴的乐师不喜人群熙攘。 若是要听她的曲,不见面的也要排号,今日取得号牌要三月才能排上,胜在货多价低,也是十分畅销。 见面的则不是一般百姓能听得起的,一是要逢人家心情,好了也许一周一场,不好了可能大半年也求不到半缕头发丝见。二是要腰包够鼓,没个百八十两银子就甭想踏入醉春楼门了。三就是要靠运气,天下有钱人再少也有千万,能不能轮得到,就全凭造化缘分了。 “在座的爷们都是有福之人,家里姑娘稍后便来,爷们先吃点喝点,莫往外说老婆子怠慢了诸位。”刘妈妈笑呵呵的,说着话牵扯着两颊松弛的皮肉晃悠晃悠的。 又谁能想到这位从前也是与当今的头牌姑娘一般,场场是座无虚席的主呢? 台下都是有钱的闲人,自是不在乎等待久些,起哄道:“好景逢时展,美人也如是,多等会儿而已。” 于是众人也纷纷附和,场面出奇的和乐融融。 “肤浅至极。”角落里的一处屏风内,一身着桃粉色衣裳的少女一脸看不惯这些臭男人庸俗不堪的模样,其心在说:天下哪有如此好看的女人,还能比我好看了不成? 一旁的白衣青年如墨般的眸子里透出一点笑意:“你若是不服气,过会儿去看看不就好了。” 少女扭过头去,倔道:“我才不去,要不是你偏要拉我来听什么破曲子,我如今该是和五哥去骑马玩,何至在这一群大老爷们聚集,乌烟瘴气的地方受委屈。” “是是是,都赖我心软没把你赶去五弟那,我也后悔的紧呐。”青年懊悔的用扇柄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也不知当初是谁推却了靖王一番盛情邀请泪眼莹莹的扒着他的袖子要跟来,如今肉到嘴边却不知珍惜了,人啊! 少女没话好反驳,只能抱着茶水滋滋的一点点吸着。 醉春楼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了,台上那姑娘巧笑嫣然,眉眼微微弯起,端正的对着台下众人屈膝行礼。 “今日的曲子乃幽州王师成名之作《诉秋池》,佳曲拙奏,旦谢不弃。”话罢也不拖沓,裙摆被撩起后花瓣一般的落下铺展在地上,那头牌姑娘跪坐琴前,捻指凝眸,琴声也随之响起来。 便是戴着面纱,光她那一双淡褐色的眸子,就足以被众识女无数之人暗暗称绝。 这里的人都是冲着头牌的容颜而来的,看不到全貌皆是不满足,根本无心听曲。 不过特地来听曲的也有,方才屏风里的青年就是一个。 茶雾徐徐,香味也浓,淡茶雅曲,惬意也美。 头牌毕竟是头牌,若是身无长物只余容貌终究不能服众,只不过曲起多平淡,再卓越的琴师也逃不过曲起无华的命运。 “决决天水兮,银泄秋池度无缘。”青年轻声唱着念白,声音不大,却足矣令在场众人都听得见。 《诉秋池》是幽州王师成名的三部曲其中之一,精髓不在曲而在其念白,然单单念白却又索然无味,非配琴音无以将情感展现淋漓。 头牌姑娘眼神不由向屏风那边转去,这小小插曲引起了她的注意,不过并没有影响她抚琴。 青年兴志高昂的紧,继续唱着:“浩浩荒湖兮,青散霖谷却红颜。” 二人一唱一奏,仿若陌路遇知音,只差共谱高山流水,琴瑟和鸣了。 青年正要继续唱下去,却忽的凝眸望向窗外,歌声停了,琴音也同时断了。 “怎么了?”一旁听得欢喜的少女见自家兄长面色凝重,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无措的问道。 青年没有解释,叮嘱了一句:“就在这待着,哪也不要去,乖乖等我回来。” 于是脚尖一点,人从窗户飞出去,带起的风嗖嗖叫了几声,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丫头,怎么了?”老妈妈以为孩子身体不舒服,关心的跑到台上来询问,生怕自己这个宝贝疙瘩有一点损伤。 头牌姑娘手扶在腰后的系带上,抱歉道:“今日的钱我会想办法筹好给您,麻烦了。” 话罢人就没了影,只剩下一地的衣物。 还有一屋子不知情况的看客。 人群中不知谁怪叫了一声:“这姑娘是个江湖手!” 九州的江湖手很多,大多指的是那些无门无派又没有家势背景的江湖习武之人,这些人多以接杀人活计为生,故而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好名声。 “醉春楼竟然养着一个江湖手!若是哪天被仇人买了命,怎么死在这里的都不知道。刘妈妈,你太大意了!”方才怪叫之人是个好堵的老千,凭借着奇快的手技赚垮了不知多少个赌坊,曾经不知被多少人请了江湖手追杀,估摸着是怕了,反应才会如此之大。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好似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上抚琴之人已经消失,还意犹未尽的回味着方才那弹了半阙的《诉秋池》。 这是此地剩下一个奔着听曲来的。 此时他半眯着眼,将嘴里含着的一片叶子吐了出去,敲打桌子的手指扣在桌面上停了下来,极为不满那老千的胡乱猜测。 “我说这位兄弟嘴怎么这么臭呢?好好的一姑娘被你说是江湖手,办着坏人声誉的事情,夜里也不怕怨鬼上身?”他口气极冲,丝毫颜面也不与那老千留下半分。 那老千登时涨红了脸,吹胡子瞪眼地对着那中年男人喝道:“竖子能有我了解那些亡命徒?我这是为了醉春楼的生意和众友人的安危着想。” 中年男人不屑的取了截茶梗剔牙,看也不看那人:“大家都是平头百姓,比不了您四处讨嫌被人追杀。不过那丫头是有些本事,你可要小心,背后坏人生意,她若是个脾气不好的——” 他笑嘻嘻的用两根手指在颈间比划了两下,“——小命休矣喽。” 他大笑两声,拍了拍肚子慢悠悠的晃了出去。琴音已了,此地便没了乐趣,留下与那老千争执不过是徒增不顺,不如另寻它处吃顿酒舒坦。 众人这才看见他背后背着一用白布裹起来的狭长物件,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腰间还别着一金灿灿的黄玉腰牌。 众人目送男人离开,看到那腰牌皆是一愣,又齐齐看向方才那笃定的老千,甚至有人直接笑出声来。 那特殊质地的令牌,不正是九阳门的物件? 那老千方才竟与九阳门之人信誓旦旦的讨论江湖,这下算是把脸丢下了,说不定还与那头牌姑娘结了仇。 “原来是四处逃亡的日子没过够啊!”人群中不知谁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紧接着,就陆陆续续有人开口。 “鬼手兄弟,自求多福。” “我就说,一个赌坊都不接待的人,本也不该相信。” “姑娘没看着,曲子没听完也就算了,还要在这听某人脏手浊清水,散了散了。” 如此情形,非无地自容得以形容的,总之这些日子,估摸这老千是连家门也不敢出了。 第2章 山川 距离醉春楼二三里的一处民居之地,几十个官兵手持兵刃四处搜寻着什么。 就在方才,他们接到百姓投案,说自己不过去街市买些物件,回到家后院子里一片狼藉,自家那条忠诚的老黄狗被人一剑刺穿了脑袋,死的透透的。家里养的一些家禽动物死的死逃的逃,总之是惨极了。 起初他们不以为意,毕竟这种事情该去报官,他们本就不负责管理这种一户小难。 但随着来诉苦的百姓越来越多,惹得剩下没有遭难之人人心惶惶,事情已经严重到了影响整个坊间的安稳,他们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去寻。 如今他们已是第三次搜查坊间,非但一个可疑之人没有抓上,遭受牵连的百姓还越来越多。 “许是那帮江湖手又接了活,这次遇到了个难收拾的,反倒连累我们受苦。”一个刚被轮班下来休息的官兵抱怨着。 一旁的官兵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如今不是想连累不连累的时候,你该要乞求轮着自己搜城的时候别碰上这群人,他们杀人不分敌友人畜,只要碍了他们的事,他们不会介意多带一条命走。”他扬起水囊长饮一口,郑重的又拍了拍那抱怨士兵的背脊:“如今啊,保命要紧!” 江湖手做事有两个准则:一是击杀目标和自己必死一人,否则就是追杀至天涯海角也不会停止这单生意。 二是保护目标必须死在自己后头,直至雇主付了钱才算结束。 江湖手用命挣钱,一旦出手必有死伤,他们本就不顾生死,因此也不在乎名声,更别提良心道德。 每个江湖手在第一次接活计的时候就知道,搏命搏活,想活的死的快,怕死的活不久,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坊间的破坏在午时三刻左右终于停歇了,即便官府依然一无所获,但总算让惶惶民心平静了下来。 “顾清,你这个师门叛徒,还妄想杀我?”说话的可不是什么江湖手,而是四相门派之一穿云谷的弟子。 他一席黑衣,手中握着柄沾了血的短匕,另一只手抹了抹嘴角,看着面前之人,很是不屑。 “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人了,鄙人乃醉春楼顾山川,顺便做些江湖生意罢了。”顾山川身无利器,手掌已被大片的鲜血染成红色,伤口极深,隐隐能从血里见着骨头。 黑衣人狰狞一笑,“老子管你什么人,总之是有人买你的命,我来杀了你。”话罢抽身如电,短匕化剑,一招穿云式直直冲着顾山川颈间射去。 顾山川只是一笑,脚下向后一措轻盈盈的避开了那致命一招。 穿云谷的招式素来直来直走,要命的是他们的击穿力和让人避之不及的速度,若是遇到功力深厚的穿云谷弟子,身法之属就已完全派不上用场。 江湖多戏谑:遇到穿云谷之人实在可怜,到死都没看清出招如何,甚者更是功未运起人至黄泉,到了奈何边都还不服气,想要回去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再死也值了。 可面前这位,短匕代剑已是泄了一半的气,加之他功力尚浅,突破不足速度滞缓,于些身法好的人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顾山川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吸了吸鼻子,慢悠悠的开口:“怎么会被你这种人伤到,运气不畅,下盘虚浮,发力断续。” 她摇头啧啧两声,“这种后起之辈,看来穿云谷已是要走夕阳沉昏的路了。” 那黑衣人倒不吃她这一套激将法,呵呵轻笑,逆行气脉将内力汇于下肢,再是一招穿云,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好狠的打法,真把自己当成那不要命的江湖手了? 顾山川褐眸凝重,匆忙向后退去,脚尖抬起,任由身子向后倒,却又偏偏没有倒,腰身一转,险险的避开了那一击。 速度太快会让人难以变相,顾山川正以为逃过一劫想要松口气,幽冷的金属气息毒蛇一般纠缠而来。 她来不及反应,侧身护住要害,左肩的衣衫被锋刃划破,好在那黑衣人将内力全都使在腿脚上,只伤了皮肉。 顾山川疼得咧嘴,不敢怠慢,使尽脚下功夫躲闪。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看来今日必是要要你一条命了。 “师兄,得罪了。”顾山川轻喝,脚下步法杂乱无章,却总能恰到好处的避开攻击。 像是黑衣人这种年轻弟子,正是入门进阶的时候,最大的特点就是招式规范,极有章法。 顾山川学过几年穿云剑,与普通弟子一样,记得最熟的就是招式的样子。 一味地躲让那黑衣人变得急躁起来,他想用速度破了她的身法,然而内力已经接近枯竭,再是尽力的挥刃也无济于事。 顾山川也同样面临体力不支的情况,但她实在太了解穿云式了。 眼看黑衣人着急的要穿刺,顾山川一掌拍在他的手腕上,将攻击拍偏了方向,夺过了几尽脱手的匕首。 利落的抹了对方的脖子。 不受激将法又怎样,能出来做江湖手生意的门派中人,能冷静沉稳到哪里去。 顾山川把匕首扔在黑衣人的身上,看着满手的血,也不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那黑衣人的。 她冷冷的看着手掌上的伤,好像受伤的不是她一般,“穿云谷的顾清早死了,若是你们非要扰我清闲,那便来一个,杀一个!” “嚯,这丫头好狠的心肠,亏我方才还以为她是个雅致的主。”青年伏在离顾山川很近的一处房顶上看热闹。 他本是听到动静出去看看,却没想到这两个人跑的这么快,他是卯足了劲追也追不上。 好不容易等他们停下来,又是师门叛徒又是师兄得罪的戏码看的他是一愣一愣的。 “看够了没有?”顾山川从身上扯下来一块衣料包扎手上的伤口,看着近处什么也没有的房顶,杀意未褪,让人不敢直视。 青年无奈从房顶上跳下来,讪讪抱拳:“在下青州贺州行,女侠武功卓绝盖世,在下这厢有礼了。” 顾山川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扮相,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冷道:“顾山川。” 贺州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山川女侠,久仰久仰。” 久仰你个大头鬼,我们才认识不到一盏茶。 顾山川没见过这么套近乎的人,出于礼貌,她也示意着学着他的样子作揖:“覃王殿下,久仰。” 贺州行笑嘻嘻的摆摆手,“女侠别这么见外,覃王不敢当,只是个跑江湖的龙套傻小子,不足女侠挂齿。” 谁想理你似的。 顾山川心里吐槽,身体也很诚实的排斥他,直言道:“我还有事,告辞了。” “好啊,有缘再见哦。”贺州行本想留她与她聊聊天,听到附近有士兵闲聊的声音,知道是来找他们的。 好容易抓住个有趣的姑娘,这般看来是不得不放走了。 顾山川回了个礼,心里并没有多想再见他,覃王贺州行是当今帝王的第四子,嫡长子,止不住日后他那爹爹与他看对眼了给他个大统继承。 这种位高权重不食人间疾苦的大皇子,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 顾山川走了不远,丹田气海一阵翻腾,随之一阵麻痛之感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她踉跄两步,喉间涌出些腥甜,血顺着嘴角流出。她强撑着运气,将口中的血咽了回去,秀眉拧在一起,挣扎着猛吸了几口气,才贴着墙勉强坐好。 疯子,真是个疯子! 兵刃上淬毒这种事,江湖纷纭,兵家千百,都是常事。 然血毒是以人为炉鼎,血为药引,内力为炉火催制而成,将炼成的血毒融于全身内力封于丹田,一旦中了招,血毒便能随着皮肤进入,融入经脉,内脏甚至气海,半个时辰便能要人性命。 催动血毒之人一样活不过刻钟,无疑是以命换命的做法。 宁用血毒取人性命者,大都能称之为勇,但世人皆愿说其为疯。 她咬着牙,拼命的催动内力将血毒从手掌处的伤口逼出来,粘稠的暗红色血液不要钱似的冒出来,染了顾山川的衣裙。 好端端一个漂亮的姑娘,如今浑身染血,面容痛苦的扭曲在一起,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凝成几缕,活脱脱一个落魄亡命徒的模样。 贺州行才支开了官兵,准备回醉春楼接他那个粘人的妹妹。 “哇!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贺州行看着墙边已经无力催气排毒的顾山川蔫了一般狼狈的靠墙坐着,吓得叫了一声。 他走近叫了两声:“顾女侠?你还在吗?” 顾山川不敢再发功催毒,再继续下去,她非要流血而亡不可。 她虚弱的只能发出极小的气声,“你……这么想我死?” 听到她还有声,贺州行松了口气,在袖袋中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拿出了一个只有两指宽的瓷瓶。 “醒着就好,把这吃了。”他从那二指宽的瓷瓶中倒出两粒白色的药,将手曲起作漏斗状把药倒进顾山川嘴里。 第3章 人情 “放心,这东西神着呢,虽然解不了你这血毒,但足够保命了。”贺州行安抚着,就地坐下将顾山川拉过去,运气与她疗伤。 顾山川能感觉得到体内的血毒入侵的速度缓和了不少,如他所说的,延长个三四月性命不在话下。 “多谢。”顾山川虚弱的道谢,却没等来贺州行的回复。 他已经入定,一心就是帮着她驱毒,五感皆闭,已然听不到顾山川说话。 她便也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闭上眼随着贺州行的气力运气游走,二人配合着一点点将血毒逼出去。 两人足足坐了两个时辰,正午刺目的日光如今只剩一轮残躯。 贺州行收了手,疲惫的打坐调整内息,顺便等着顾山川醒过来。 血毒毕竟是天下奇毒,以人为炉为药为火,断然是没有解药这一说法的。 他们这两个时辰接近内耗极限的勉强将大部分还没融入肺腑经脉的血毒清去,使得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至于能活多少年,就只凭造化了。 贺州行调稳了内息,却没见顾山川有醒来的意思。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差错,看来我这好人要做到底喽!到时要好好宰你一顿才是。”贺州行摇头失笑,利索的扶起还没动静软乎乎的顾山川,准备带到王府去调养。 等到他将顾山川在客房安置好,才想起来他好像忘了什么。 “完蛋了,那小家伙不会还在醉春楼吧?”贺州行慌张的要去寻她,迎面就撞上了正兴高采烈挽着湘王贺旬的少女。 “四哥。”贺旬微微一礼。 贺玖曦撅了撅嘴,不情愿的随着贺旬行礼。 贺州行见着这个小丫头活脱脱的站在自己面前,长舒一口气。 好在人没丢,不然他父皇那女儿奴一准要把他活剥了去。 “四哥这是带了个女人回来?在哪捡的?生的如何?莫不是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要给我娶个嫂嫂回来?”贺玖曦扒着贺州行往客房里看去,恨不得生个千里眼将屋里那人连骨头都看穿了去。 贺旬皱眉微喝:“小玖,莫要胡说。” 贺玖曦轻哼一声,站回贺旬身边,“我们明日就走了,你不准备些佳肴佳酿给我们送行吗?” “这就走了?五弟才来青州几日啊?”贺州行本该计划着带着贺玖曦多玩玩,如今听到这消息,没人陪她去玩,内心失落的紧。 贺旬抱歉地说:“实在是徐州事物繁忙,离了我难免有些事会搁置,需我赶回去处理妥当,不然我们兄妹几个经久不见的,应当多玩些时日才对。” 贺州行十分理解他五弟的处境,如他这般勤政爱民的好国王,自然是把国家之事放在首位。 提早离开是遗憾,但什么遗憾都没有他的国他的百姓重要。 有时候贺州行就在想,为什么不把那迟迟还未定下的太子之位给他这个勤勤恳恳的五弟?他与太子这个名分,明明就是天作之合一般的存在。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们了,待会儿我叫下人布置,为你们送行摆宴。”贺州行爽朗笑着,又悄悄探过头去,与贺玖曦咬耳道:“要记得哥哥我给你说的话,凡事多听你五哥的,若是再遇上那流氓缠你,哥马不停蹄跑去徐州给你揍他。” 贺玖曦忍俊不禁的回道:“知道啦,我的好哥哥。” 贺州行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听到客房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声,晓得是顾山川醒了。 习武者耳力一般比常人好些,这点微薄的连鸟叫都能遮掩的声音,也只有他们能捕捉得到。 “四哥先忙着,我与小玖便先去收拾物件了。”贺旬含着笑意的望了望客房方向,又将正傻笑的贺玖曦拉了回来,识趣的领着她走了。 “五哥,你说四哥他是不是有艳遇了?平常这覃王府除了婢女连个女门客都见不着,如今他还自己带了个女人回来。”贺玖曦圆溜溜的眸子仿佛闪着光,贺州行有了心上人,比自己觅得良缘还开心。 贺旬凝眉思索了一番,笑道:“也许只是他善心大发救了个落难女少侠回来,也许,他真能给你娶个嫂嫂回来。” “真的啊!” “自然是假的喽,你那四哥都快半脚遁入空门,就差不吃肉不喝酒了,等他给你找嫂嫂?你求求上天,也许下辈子就有了。”贺旬难得不正经的与她玩笑。 贺玖曦撅起嘴,失望地说:“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媳妇吧?” 贺旬笑着扯了扯她的耳朵,疼得贺玖曦嗷嗷直叫。 “小丫头,你先想想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嫁出去吧。” 贺玖曦委委屈屈的揉着耳朵,“我倒是想,是你们不让好嘛?还老是叫人家流氓,流氓怎么了?本公主觉得有趣,收来当个‘妾室’玩玩不行吗?” “你若是再提那流氓头子,我现在就告诉你四哥去,看看他会不会把你的皮扒下来。”贺旬微瞪着眼,吓唬道。 “得得得,我不说他了不成吗?五哥我们去集市逛逛吧,早知道四哥那么无聊,我今日就该跟你去骑马的。” “早知道了你也不会跟着我,走吧。” “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些?”贺州行收功坐稳,似是关心又不似关心的问。 顾山川额头一片汗珠,她微微喘着气,想运功游走周天,却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筑基的时候,这气力是如何也提不上来,如同经脉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你……封了我的经脉?” 贺州行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不是我干的,应该是我那避毒丸起的功效。不过女侠放心——”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最多三天,你的经脉就会打开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现下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了,只希望这三天莫再出什么事。 她感激的抱拳道:“多谢覃王殿下相救。” 贺州行客气的摆了摆手,倒了杯水递给他,严肃的说:“这血毒无药根治,只能延缓其发作,姑娘若是还想活,切记日后莫要再动真气,少使内力,如此活个二三十载应该不成问题。” “承蒙殿下关心,我记得了。”顾山川又谢道。 她心中有些拘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想要报答,又想想自己除了一些碎银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但是王爷又怎么看得上平常人家那一点碎银。 除了说谢谢,她实在不知道此刻该做些什么。 贺州行悄悄打量着顾山川的面容,心中砸舌:不愧是醉春楼的头牌,生的眸若核杏,鼻挺秀气的,也是好看。 “女侠既受了我的救命之恩,不若在我这记下个人情,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撺掇如何?”贺州行看她为难的表情大抵猜出来她心底里为难,觉着这姑娘难怪生的一张好脸却只在醉春楼接抚琴生意,原是不善言辞的主。 顾山川虽不想将这情一直欠着至使他们久久纠缠,但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便只能应下。 “眼下我便有件事相求,不知姑娘可愿一听?”贺州行笑道。 “殿下但说无妨,民女能做的,定全力去做。”顾山川如今身子已没什么异样,除了经脉被封之外也已与常人无异,恢复甚快,说话也有了些精神,却丝毫听不出什么人情味来。 贺州行奇怪,这好生生一个姑娘,生的含情若梦,抚的一手好琴,怎么一开口却没了滋味,无趣无趣。 “今夜本王家中摆宴,普通琴女弹琴甚是无味,本王听闻姑娘是醉春楼的头牌琴师,今日有幸搭救,不若便去席上弹上几曲,也让我等开开耳界如何?” 虽然顾山川的性格与他所想相差甚远,不过琴声总是动人的,能请动这位为家宴弹曲,他也算得上是青州第一人了。 在青州,覃王自然是话顶半边天的人物,但对上这不惧权贵的美女琴师,皇帝说了也不管用,若是以命相要硬逼她赴宴,她便真将那脖子一横等着来砍。 这红极一时的美丽姑娘,坐拥不知多少男人的喜欢,除了皇帝,谁又敢真杀了他,到时招来众人仇视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故而她任性妄为的紧,想做什么便做,不想做什么即便万人期待她也不去做,大不了就是贱命一条扔出去,有本事的来杀了她就得了。 贺州行起初也以为她只是靠着人们的喜欢做赌,堵没人敢打她命的主意才如此横行。 如今才算是知道,这家伙压根就没考虑这么多,自己一身武艺,谁来了杀了便是。 今日那江湖手实力并不俗,在江湖人中算是中等,她应付起来并不困难甚至有些游刃有余。 若不是那人真是抱着宁为玉碎之心不要命似的反引真气,甚至炼了那永世不入轮回的血毒,恐怕对她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然而世事难料,老天就是这么喜怒无常,这种万分之一概率的事情偏偏就落在这么个好看又武艺高强的姑娘身上。 若是不说天妒红颜,实在是没法替她委屈。 第4章 神刀 “既是恩情,民女自然无从拒绝,殿下欣赏民女拙技,是民女的荣幸。”顾山川没有过多犹豫,她平日里的古怪脾性都是刘妈妈设计的,不过是弹琴挣钱,哪有那么多想与不想? 至于无所谓性命,的确是她艺高人胆大,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有人不满于她请了江湖手,却没成想对上了曾经同门。 但是他为何为了杀她不惜以命换命的炼了血毒,此番想来,却又不是如此简单可以解释的。 顾山川并不想深究,江湖纷扰她不想一波未平又陷一波,有人想杀她,她就杀了那人,无人想起她,她就此番弹琴做活安稳过着,便是她此生的使命了。 贺州行满意的扬了扬眉,“如此甚好,半个时辰之后,会有下人来接姑娘。” “劳烦殿下了。” 贺州行轻轻点头,便离开去准备给贺旬贺玖曦的送行宴了。 “如今江湖上安定稳平的很,师兄怕是多虑了吧。” 贺州行倚在会宾堂门柱上,手里把玩着一无奇的扇子。 他将扇子挥开,悠闲的在手中打了个转,轻笑道:“江湖江湖,江河湖海哪里有平息的时候,若是无风无浪,便是暗潮汹涌,师弟还是道行浅,不知江湖快意潇洒,还阴暗险恶。” 那小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大人的说教,“师兄总是这般神叨,你吩咐的事我会查明白的。” 贺州行笑呵呵的捏了捏那孩子还有些未退去幼时自肥的可爱圆脸,夸道:“还是我们家小师弟最听话。” 小孩嫌弃的拨开他的手,拱手告辞:“那我便先走了,师兄玩得开心。” 贺州行温柔的微笑着与他挥了挥手,又忽然正色道:“此去务必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 “知道啦!” 贺州行目送着那孩子离去,两只手捏着那扇子的扇柄一截一截的打开,对着空白的扇面看的出神。 “这江湖,怕是连表面的平静也要被打破喽。” 家宴过罢,此次琴音颇得众人佳话,贺州行本以为顾山川会弹完那《诉秋池》下半阙,却终究落了个意难平。 家中小厮对她说“殿下想请您小住几日”被她拒绝。 几日便也不必,今夜之后她便离开了。想来如今张妈妈应是在担心她,虽说她也不打算继续在醉春楼弹曲,但总归要去报个平安,陪个不是的。 她与那小厮吩咐:“覃王殿下恩情民女自不敢忘,若是殿下有何吩咐自去醉春楼寻我,民女必倾力相助。 我素来不喜喧闹,夜里就莫来人打扰了。” 那小厮行礼称是,将顾山川送到客房后就离开了。 顾山川坐在床上调息,经脉却还是堵的死死的,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内力流动。 就好像她将学过的东西都忘的一干二净,如今便只是一个有些童子功的武夫,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没有稳妥之感,难受极了。 她没办法入定,便只得躺下睡觉,又觉得这床软塌塌的睡着腰疼,终究是一夜没有睡着。 她很早就起来,向下人要了顶斗笠和一张面纱戴上便出了覃王府。 直直向醉春楼走去。 “刘妈妈,今日没曲子听吗?”昨日那灰衣大汉还是一副邋遢扮相,嘴里叼着根柳条,手里捏着个酒葫芦晃着。 顾山川见刘妈妈在接客,没有打扰,径直的走进去。 九阳门的人? 顾山川不禁多看了几眼,又看到他腰间黄玉腰坠,确定了他确实是九阳门之人。 也不能怪顾山川眼力好,实在是因为那大汉背后那把白布裹着的大刀实在太惹眼。 九阳门不是不让外出?怎么在这碰见个门派弟子?顾山川心中纳闷,坐在镜前取掉斗笠和面纱,打开二楼的窗子打量着那人。 “大侠,我家姑娘自昨日走后就没回来,如今生死未卜,哪还有曲子弹给您啊!”刘妈妈眼睛红肿着,似是哭了一夜,眼底都肿了个偌大的鼓包,如今说起,又是一串泪珠子止不住的滑下来。 那大汉懒懒的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一夜都没回来?看那丫头脚下功夫,不像是容易得手的主,约莫着没赶在宵禁前回来,就近找处地方住下了,你也别太担心。” “她不过一个丫头,深更半夜不回来,怎么能不担心?”刘妈妈哪里知道顾山川的本事,心底里就觉得女娃子娇柔,一夜未归就与曝尸荒野没什么两样了。 顾山川在楼上看的心颤,生怕这老婆子太过伤心哭撅过去,喊道:“今日有曲,这位客官自上来便是。” “你看,这不回来了?”大汉兴致陡起,吐了口中柳条,兴奋的跑上楼去。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不赶早玩乐怎行。 这大汉明明看起来四十出头,贪玩的性子却和一个小孩似的。 九阳门之人大抵如此,一朝入门便是一生入门,宛若入了仙途,想再回人间,是破坏戒律的大忌,要受三月九阳之炙之刑的。 刘妈妈喜得奔上楼去,哭的反倒更厉害了。 她两只皱巴的手端着顾山川的脸,这瞅瞅那看看,见她没受什么伤,才心满意足的放开,连连拍着胸脯,不停说着:“幸好,幸好……” 顾山川背着手,笑着安慰:“好啦,我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刘妈妈怎么整的跟我死了似的?” 刘妈妈笑着抹泪,愠道:“臭丫头,瞎说什么?” 那大汉是奔着听曲来的,可不想看这老少二人唱戏,靠在墙上抱胸道:“我说刘妈妈,您还做不做生意了?” “做,做,大侠快请坐,我这就走,这就走。”刘妈妈说着就走下楼去,一步三回头的,生怕这姑娘再跑丢了。 顾山川吁了口气,坐在琴前,问道:“客官想听什么曲?” 大汉皱了皱眉,不由分说的抓过她的手,一股霸道的气力直接冲入顾山川的经脉。 顾山川内力被封,根本无法挣脱,刚张口要问他意欲何为,他就松开了她的手。 “丫头,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大汉语气沉沉,仿佛自己闺女被人打了要与她出气一般。 顾山川强笑着,“不若是不小心糟了算计,算不着什么大事。” “血毒还不算大事,你倒是乐观的很。”大汉哼了一声,眉头低了下去想着什么。 顾山川也不打搅,自顾自的弹起了《诉秋池》的下半阙,只不过这次,只余琴音,不复念白。 弹着弹着,脑中总流过那日唱念白之人的声音,又觉得与那覃王的声色十分相近,想来他们遇见并不是巧合。 然而好花多易折,琴弹不过半阙,就倏地断了,顾山川不知最近得罪了谁,要命之人一个接一个来。 她警惕的盯着窗外,耳边却传来那大汉的骂娘声:“他娘的,老子听个曲都不行,欺负姑娘算什么好汉,给老子滚出来!” 外边传来一飘忽的声音:“我劝这位兄台还是莫管闲事,不然到时受了伤,在下可不负责。” “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不认识老子还没听过周济轲的大名吗?识相的给老子滚远点,否则别怪老子翻脸。”那大汉嚷道,怒火中烧又压抑着不与那杀手动手。 却只听那人轻飘飘笑道:“呵呵,现在是个人都敢冒充九阳门之人了?昨个还杀了一个,今日便又来一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听得这话,周济轲瞳孔圆睁,戾气充斥着整个醉春楼里,他暴怒而起,一把将人头宽的大刀从背匣中抽出来。 九阳门此番出门不过三日便有人战损,他作为大师兄的难辞其咎,想着自己哪个可怜的师弟初入江湖险地,因为单纯良善的性子害的丢了命,他就难过的心口发痛。 顾山川听到那大汉自称周济轲,下意识同情的挑了挑眉,兀自擦拭起自己的琴来。 若他真是那九阳神刀周济轲,这个江湖手属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要形容周济轲有多厉害,其实也没多少人见识过,见识过的不是同门便大都死了。 不过顾山川心里清楚,这号人,她反正惹不起,也不敢惹。 “丫头,出来看看,此人你认不认识?”周济轲的声音从醉春楼顶上传来,怒气好似随着人死一去不返了。 顾山川寻思着江湖手都是些不入流之人,且大多将身份藏的很好,她怎么会认识。 不过人家毕竟是长辈,顾山川还是放下手中的帕子,纵身跃上了屋顶。 “周前辈,江湖手那么多,我怎么会认识?” 周济轲将背匣上的白布扯下来一块擦拭着刀身,“此人功法似是师承穿云谷,想必你应该认识。” 顾山川心中怔道:“他怎么知道我曾习穿云谷?” 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走过去,这个人她是真的不认识,看看年纪也不小,应该是什么年长的师兄,平日里没有走动,便也没有印象。 “不认识。”顾山川摇摇头。 “最近的江湖手中混入了不少门派子弟,如此蹊跷,丫头不知道点什么?”周济轲问道。 顾山川冷凄凄地道:“这些事与我又不相干,我又何从知晓?” 第5章 师叔 “丫头这话说的不对,侠之大者,必以天下……” 顾山川推掌打断他说话:“打住打住,前辈乃大侠,天下之事前辈要管便自己管,晚辈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出来讨口饭吃,天下如何,我不在乎,也管不了。” 周济轲看她脸色不对,生怕把她气跑了,连连点头称是:“好好好,不管天下,眼下这个人总要收拾收拾吧。” “您自己杀的人,自己收拾烂摊子,扯上我干嘛?”顾山川无辜的摊了摊手,赌气似的说。 周济轲在门中一直是受人尊敬敬仰的一号大人物,今日出了门外才晓得这天下还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他被气的呛了一口,“若不是看你有伤在身,你这种油滑的小辈,老子一天揍你百遍都不嫌多。” “前辈要揍,就搬完再揍嘛,反正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娇娃又跑不了,您说是吧。”顾山川说着,挑衅一般的躺下了,枕着胳膊望天,这般“潇洒”的姿势,哪里像个女娃? 周济轲笑道:“好丫头,你等着,看我回来收不收拾你。”说着就扛着那江湖手的尸体跳了下去,也不知是丢到哪个犄角旮旯,不出半刻就回来了。 顾山川自然知道周济轲是与她玩笑,人还躺在原处一动不动的,见着周济轲回来,啧啧赞叹:“前辈不愧是九阳神刀,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好了。” 周济轲心道,这小丫头生的一副乖乖巧巧俊秀动人的模样,怎么是这般顽劣的性子。 他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作势要揍她。 顾山川一个激灵,跳起来跑了老远,嚷道:“您怎么还真打啊!” “你以为老子脾气很好吗?今天不把你揍哭老子不姓周。”周济轲说着,一个步子迈过去,伸手要去抓她。 顾山川内力被封,打不过还躲不起吗?她腰身一扭,险险躲过,嘴里求饶道:“前辈息怒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周济轲本来也就是想吓唬她,不过是真没想到她以常人之躯还能躲过他的手去,心中暗暗称奇,脸上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去给老子弹琴去!” 顾山川讪讪笑道:“弹弹弹,晚辈这就去弹,您息怒,您息怒。” 话罢一溜烟钻回楼中,乖乖的接着断了的地方弹起来。 这次总归是没谁再来打扰了。一曲终了,顾山川谢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前辈帮我解决了麻烦,此次就不收您钱了。” “这还差不多。”周济轲满意的点点头,仰头闷了一口酒。 “手给我,让我看看你的毒。” 顾山川扭捏道:“这个……还是不劳烦前辈了,晚辈的身体晚辈自己清楚,能偷生十几载已经是大福了。” “话这么多,看你就是皮痒痒,找揍!”周济轲挽起袖子,一副你不听话老子就打死你的样子。 顾山川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好乖乖把手伸给他。 这周济轲怎么这么暴脾气,莫不是平日在宗门都是这般教育师弟师妹的?顾山川想着,不禁同情起九阳门的小弟子们,摊着这么个霸道的管教师兄,一定受了不少苦头吧。 “昨日一夜没回来,想必是遇着恩人了,你可要好好感谢你那小恩人,洗脉丸可不是什么普通药丸,本是给经脉晦涩之人通络去杂的东西,如今倒是帮你清了大半的血毒。”周济轲啧啧说着,感慨这姑娘佳人有佳福。 周济轲的内力四处游走,汇聚在她被堵住的经脉处,他沉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晚辈就是一个修习不佳被穿云谷赶出谷的弃徒,会点花架子而已,哪里有……”她忽然全身剧痛,周济轲积攒在堵塞处的内力疯了一般撞击着,她只感觉经脉快要爆裂。 一下子疼出了满头冷汗。 她咬着牙,两只手攥成拳,“前辈……你这是……” 周济轲冷冷地道:“少说话,忍着。” 顾山川眼神突然暗了下去,虽然眉头还是因为疼痛紧皱,她呐呐的唤了声:“师父?” “师父,好疼……” “你天生经脉闭塞,要想习武,这是必须过的关,疼便忍着,忍不住就走人,瞧瞧去外边做乞丐讨食有没有这容易。” “师父……,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忍着!” “师父你好凶啊!莫不是天下的父亲都是这般凶巴巴的吗?” “师父清儿错了,清儿以后一定不会再哭了。” “女孩子家委屈了不用忍着,清儿想哭便来师父怀里哭,让师父哄哄你。” 周济轲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中了什么魔怔,他不过想提个话让她将体内本能提起的内力松懈些,怎么这一问还问傻了? 冲破桎梏本也不是朝夕之事,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顾山川的汗都流尽,唇与齿般白的吓人,像个入世的厉鬼,想要来索哪个仇人的命一般。 顾山川不知道周济轲为何执着于打破她被封住的经脉,但如今收手已经来不及,只能默默受着。 周济轲倏地收手,将一部分真气猛地从顾山川的体内拉出来。 她的经脉瞬间被一股不属于顾山川本身的气脉充满,那好像是真气一般的东西,却又不是她自己的。 周济轲一掌推向顾山川,掌风吹动了窗上的珠帘,力道不轻。 顾山川本能的聚气对掌,两掌相对之下,胜负立分。 顾山川踉跄的退后,砰的撞在墙上,胸口气血翻涌逆流,生生被打的吐了血。 这番才终于将她全身经脉打通了去。 “前辈……对我,做了什么?”顾山川抹去嘴角的血,感受着体内不属于她的那缕真气,倒是没察觉什么坏处。 周济轲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道:“九阳心法,真气双修,你这血毒无解,不能引自身真气,这九阳真气属于你也不属于你,用了不会激毒发,传给你保命用。” “九阳心法?那不是您派的功法吗?私传外人,前辈不怕门中怪罪?”顾山川自觉没有与这九阳神刀交情好至这地步,虽然二人相处甚欢,但终归是初识,他犯不着冒门派之不韪这么帮她。 周济轲酌着酒,大咧的咧嘴笑道:“如今门中没有多少人能奈何我,丫头大可不必担心。这九阳心法是门中童子筑基的功法,九阳门只收经脉闭塞却天赋不俗的小家伙入门,只因为要学这心法,必然要有以长者之九阳真气助其突破闭塞这一步要走。你也是有这机缘,不然我是有心传法,也无力啊。” 顾山川站直身子,郑重的向着周济轲行了一大礼,感激道:“晚辈顾山川,谢过前辈授业之恩。” 周济轲无所谓的摆摆手,脸上因为酒喝的多了,有些晕红,“你师父——,应是杨沐平吧。” “确是家师。”到了如今这份上,周济轲都已经将她师父连名带姓叫出来了,她也没什么由头再藏着。 “这家伙,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出来。”周济轲笑着,举起酒杯,“丫头,陪我喝点。” “前辈再喝可就醉了。”顾山川看他已有些醉酒的苗头,想着别喝醉了赖在这不走,倒时又是一桩麻烦事。 周济轲不满的放下酒杯,口中酒气吞吐,“叫什么前辈?我与杨沐平那厮也算是兄弟交情,叫声师叔来听听。” “前辈是如何看出我乃家师之徒的?”顾山川跪坐下去,将装酒的壶子与盛茶的换了换,问道。 周济轲听她还前辈前辈的叫着,心里暗暗为自己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传功授业感到不值。若是平日里,早该跪下磕头叫师父了。这不是“养了个白眼狼,吃力不讨好。”还能是什么? “叫声师叔我便告诉你。” 顾山川无奈的叹道:“前辈……” “哎呦,你这小娃娃倒是将这称呼看的重的紧,让你叫声师叔,还需给你拿些资格凭证才行哩。”周济轲摇头失笑,“还真是跟你师父一个性子。” “罢了!”他看着窗外日上中天,江山一片大好的模样,郎然笑道:“不愿也就罢了,反正是故人已去,徒增戚戚耳!” “前辈原是睹我思人。天下能记得起师父名讳之人不过尔尔,这声师叔缘是叫得,只是晚辈心有顾虑,不愿让周大侠淌了这摊浑水。”顾山川自然听师父说起过兄友知己,固而听到他名唤周济轲便觉着亲切。然天下关于他们师徒之传闻并不友好,否则她何必改换姓名,埋首于这民间讨生活。 “我晓得我晓得,不就是盗学宗祖武功嘛,其实我也蛮想学学的,要不你教教我?” 矾灵一时涩语,实在不知道要跟这周大侠怎么说,向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心里不过执念她叫他一声师叔而已。 大侠能有什么坏心眼?不过是脾气怪些,孩子气些,想收个小师侄养养玩罢了。 第6章 幸运 “这醉春楼,丫头估摸待不下去了吧。”周济轲终于觉得挑逗这执拗的小丫头甚是无趣,要了盘酱肉淡嘴,问道。 顾山川摸着那她弹了快有一载的琴,叹了口气,“也不知我是如何得罪了人,但总归不能给刘妈妈惹上祸事,离开这里已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想好去何处了吗?” 顾山川摇摇头,洒脱一笑,“九州之大,总有一亩三分地能容的下我吧。” 周济轲将腰间黄玉取下推给她,嘴里还嚼着肉,“这个你拿着,若是寻不到安身之所,来九阳门,前辈收留你。” 说完,他拿袖子一抹嘴,背起那柄大刀,道了声。“走了。”便向楼下走去。 顾山川看着面前那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黄玉,“前辈……”她唤道。 周济轲停下身,转头看她,等着她说下去。 “……晚辈不明白,您为何……” “如此帮我”四个字还未出口,周济轲伸出小指搔了搔耳朵,“你都说了,前辈我是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山川目送他离开,只觉得心头暖烘烘的,笑由心起,格外甜美。 顾山川这一年来靠着醉春楼的生意攒了不少银两,她拿出一些留着,剩下的连着一封辞呈装在荷包中,趁着夜色放在了刘妈妈的床头。 她寻了一处僻静的客栈住下,习惯性的打坐调息。 体内那股九阳真气仿佛一个有素质的强盗,与她本身的真气相占二地,互不干扰。 真气双修,顾名思义是同时炼二气,为了防止体内两种真气互相排挤,故而二者会相互消化对方多余的气,以达到相互制衡的效果。 顾山川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的九阳真气将她自身的真气直接扯走了小半,她的功力自然随之折损不少,若是现在再遇上那晚的江湖手,虽不至于落败他手,但也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这哪是保命,折命还差不多。”顾山川苦恼的躺下,摸了摸荷包里只够活个把月的银两,惆怅长叹:“众生百般苦,不若一字钱啊!” 恩还没报了,她暂时不能离开青州,趁着留下来这些日子赚些盘缠也不为一个办法。 如今靠才艺是没得走了,想要赚钱,便只能卖力气了。 “这批货可是要押送至穿云谷的,你们务必要守好,决不能出半点纰漏,明白了吗?” 顾山川手里捏着张布告单子,依着上边的路线一路找来,正好赶上了雇主的训话。 她站在一边等着没吭声,听到是为穿云谷做事,心里有些抵触,却又舍不得扔了快到手的银子离开。 “这位兄弟,我是来寻这护送货物的差事的,你们可还缺人?”顾山川等那人训完话,才走上前询问。 那人一看眼前是个还没他个头高的女娃娃,不屑的笑道:“一个娘们儿瞎掺和什么?这事你干不了,快走吧。” 顾山川早就习惯了这些人们的各种不屑说辞,起初她还为了避免易容男装,后来渐渐脸皮厚了,易容麻烦还烧钱,做这个干甚? 她礼貌的笑着,声音平波无绪,“您若是不放心,尽管试试便是,至于去留,还是您做主。” “狂妄!”他才不想被一个女人折了面子,若是万一是个深藏不露的,自己的颜面何存? “先和你说好,这里的兄弟可没几个好人,看你生的好看,到时若是被欺负了,我可不负责。” “只要您给发工钱便好。”顾山川一看事成的顺利,也懒得耍嘴证明自己,一心就只惦记着银子。 那工头心思细,想着无论她是真功夫还是假把式,于他们也都没什么损失,无聊的时候有个美人,就算不能占为己有也能赏心悦目,多少也是有些用处。 顾山川来的时候,正赶上主家放饭。 一屋子大老爷们歪歪斜斜的四处坐在院子的地上狼吞虎咽的吃着。 她一时有种深陷难民窟的错觉。 这些人,若是真遇着劫镖之人,能护得住东西吗? 她实在不想与这些汗臭狐臭各路臭味混杂的男人挤在一处,实在影响她的胃口。 于是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翻上屋顶去,手里抓着个饼,一点点掰着送进嘴里,比于那些仿若半月没吃饱饭的人,显得悠闲自在多了。 “喂,你怎么上房顶了?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 顾山川寻声望去,是个小孩,头发乱糟糟的绑着,发带都挂了丝,活活一个小乞丐的模样。 顾山川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吃着饼。 谁成想那小孩不但一点不识趣,反而还急了起来。 “我说真的,这屋顶不结实,你再坐下去可就要塌了。” 笑话,好好一个屋顶,还能被她坐塌了? 顾山川觉得这小孩疯疯癫癫的,再坐下去只怕他要爬上来拽她下去,那才是真危险。 于是便翻身跃下,却见那小孩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顶,伸出手指着方才顾山川坐的地方,嚷道:“我说,那里不安全,你快点下来。” 顾山川狐疑的看着她,心道:还是个傻子? 那小孩一边重复着,一边靠近那房子。 众人只以为是傻子做傻事,全当看笑话,一个个安稳的坐在原地,没有什么异样。 顾山川凝眸,上前拉住小孩的肩膀,“我说小朋友,房间里可都是大怪兽,你还敢往里去啊?” 小孩定定站住,忽的俯身后踢,却被顾山川一手抓住脚腕,倒吊着拉了起来。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敢劫镖?再饿也不能做坏事呀,小心被主家抓住,把你的小屁股打开花。” “你放开我!”那小孩登时原形毕露,挣扎着大叫。 顾山川努了努嘴,“放了你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的?” 小孩子终究只是小孩子,是人都知道他藏不住事,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告诉。 顾山川将他放走,有意无意的说了句:“一帮子汉子,差点被孩子截了,真是好笑。” “女侠真是火眼金睛,惭愧惭愧。”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声音。 顾山川皱眉,这声音和语调这般耳熟,不正是她那授恩未报的大恩人,覃王贺州行吗? “你怎么在这?” 堂堂覃王,乔装混进这镖车队伍,怎么想怎么奇怪。 贺州行给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拉到一边,私语道:“府中的护卫太过无趣,我想出来找些侠士比划比划,就来这镖局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顾山川尴尬一笑,“民女可不敢与殿下过招。” “本王从不和女人打架,只是觉得遇到美貌的姑娘觉得幸运。”他解释完,从身上摸出二两银子,恬不知耻的笑着说:“买女侠半天时间如何?” 顾山川此刻正是缺钱的时候,给这镖局守镖,直到送到也要三四天,主家才只给五十钱。这半天二两银子的生意,扔着不做岂不是脑袋给驴踢傻了? 她夺过贺州行手上的银花生,满足的塞进荷包里,抱拳道:“任凭大王驱策。” 殿下殿下的被叫久了的贺州行,突然被这声大王叫的寒毛耸立,觉得这女人有股子苏妲己上身的感觉,若是真的缠绵起来,他就是三个纣王也抵不住这么折腾。 不过梦里总归要睡着才能去,可惜美人不懂撒娇,白白糟蹋了她这精雕细琢般的美人胚子。 贺州行目光扫过她手中还没吃完的半个干饼子,心中不满。 “女人家怎么能只吃这些东西,既然你都叫大王了,那本王便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顿好的如何?” 顾山川心中白眼,但凡她长的丑陋几分,他就不是这个说法了吧! 人总是这般表面肤浅,心里向往美好,便会不由的想去保护和疼惜那些美好。 此乃人之本性,可顾山川偏不喜欢,即便有时她自己也无法避免。 “殿下做东,民女喜不自胜。”她客气的行礼道。 贺州行轻笑,问道:“我方才便觉奇怪,女侠为何来这镖局讨生意?” “想去游历,赚些盘缠。”顾山川没功夫与他解释,将手里撕剩下的半个饼塞在一个枯瘦的小孩子手里,又从荷包里翻了几钱铜板给他,才终于将那扯着他裙角不撒手的小乞丐支走。 贺州行一听,难免失落起来,“你要离开青州了?” “走是要走的,不过还需些时日,将殿下的恩情还清后,民女才能安心离开。”顾山川掸了掸衣角,假装听不出贺州行语中的落寞。 顾山川时常觉得,生的好看也是一种苦恼,日日被人惦记着,夜里都怕有流氓扒窗,安能有个好觉眠? 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在贺州行身上停留多久,美女要走自然可惜,但多不过少了些情趣,影响不到他什么。 于是便又聊起来,“康福月,女侠可有耳闻?” “青州第一酒楼,味道甚是好,只是价钱……”顾山川想起她当年年少不知事,去康福月饱餐一顿之后,生生给刘妈妈无偿做了三月工才将欠下的钱还上。 自那之后,康福月就成了她绝不踏足的禁忌之地,钱包一空如洗的滋味着实令人不好受。 第7章 劫镖 提到钱,贺州行便生出些优越之感,拍了拍腰间荷包,大方笑道:“银子的事,顾女侠就不必担心了。” 顾山川听着他总是女侠女侠的实在别扭,便想让他改改口。 “殿下总是称我女侠,民女不过一介布衣,也不好行侠仗义,实在配不上这‘侠’字,殿下还是,换个称呼吧。” 贺州行一边眉微扬,“知名的大侠之中尚有不少借着行侠仗义之名谋求私利,甚至残害无辜的。他们尚可以被称为侠,姑娘手下没有无辜性命,难得的干净,谓之为侠有何不可?” 顾山川没说话,因为她没法从他的话中挑出错来,想着再忍忍便也与这覃王老死不相往来了,他愿意如何叫便如何叫吧。 “愣着做什么?旁人请客这种好事,顾姑娘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贺州行笑眯眯的背着手,一副隔壁家的慈祥老头出来遛弯,顺便关照小孩童的做派。 顾山川怔了怔,回过神来,“来了。”于是小跑几步跟上他。 康福月在青州闹市的中心,四方道路汇聚之处,建筑有数十丈高,耸立在闹市正中,显眼至极。 然而在这好地段的康福月,确没有多少人光顾。 这种级别的酒楼,无论是住店还是食饮均是比天般的高价,寻常人家一生都不敢来一次,富裕些的也没能力常常来挥霍。 虽然如此,但是康福月座下也有许多面向百姓的小分舵。在众酒馆中只属中庸之伦,除了这明晃晃的招牌,其余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们进了康福月,却没见到一个人。 “此里冷清是常事,但怎么连个人都没有。”顾山川有些奇怪,虽说光顾的人少,也只是没到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的地步,客人一天再少也有几波,且一波就是不少人,如今这大厅空落落的,甚至连个小厮也无,实在是反常。 贺州行眉间颦蹙,“上去看看。”他低低说道。 顾山川大抵也猜到了什么情况,没有吭声,跟着他上了楼。 他们的脚步很轻,故而他们上了楼也没有人察觉。 二楼楼中,满满当当跪了一地的人,还有几个来来回回端菜递酒,忙的满头是汗,却没有一丝要休息的意思。 不是他们不想,实在是不敢有所怠慢。 要说这康福月的隔音是真的不错,将楼上吵吵嚷嚷的声音都隔绝了,纵是他们二人耳力不俗,也没有听到动静。 这层楼里皆是康福月的乐人庖厨,偶尔会有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下来点人,点到的乐人便惊恐的上了楼,点到的庖厨便哆嗦着进了厨间。 顾山川看着这副场景,扭头就要走,手腕却被死死扣住。 “你要去哪?”贺州行压着嗓音,声音小的几乎只能自己听见。 顾山川淡淡的说:“我不想管闲事。” “我可是买了你半天,这半天之内,你不能离开我视线以外。” 顾山川终究还是向钱妥协,不得不管了这出事。 他们打晕了离得最近的两个乐人,将他们藏到楼下,换上他们的衣服,规规矩矩的在楼梯口跪好。 里头的人若是知道外面跪了个藩国国王,不知心里该是如何波澜。 他们这个位置很是不显眼,按说几乎没有被看上的可能性。 也许是顾山川样貌卓绝,一眼就吸引了那挑人的蒙面人的注意。 他走至身旁,粗鲁的踢了她两脚,很不友好的说:“你,跟我走。” 顾山川老实的站起来,正要走,却被扯住没走成。 “造反吗?”蒙面人不悦的看着扯着顾山川衣裙的贺州行。 贺州行讪讪笑道:“爷,我们是一对乐师,在一起才能弹好曲子,您看我也不丑,赏脸让小的一起去吧。” 蒙面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赶紧的。” “哎,谢谢爷,谢谢爷。”贺州行笑呵呵的站起身,两人跟着那蒙面人上了楼。 “少当家的,新的乐师换来了。”蒙面人恭敬的抱拳,对着屏风垂首说道。 屏风里传来一青年的声音:“你可以滚了。” 蒙面人闻声躬身,很快就退走了。 “美人,快让爷瞧瞧。”方才说话的青年从屏风后探出头,一眼便被顾山川吸引,色眯眯的走过来想要调戏她。 顾山川皱眉,一个闪身躲开了他伸来的手,嫌弃的看着她。 “敢躲?今日爷爷我好好□□□□你,让你知道,不听爷话的后果。” 贺州行默默的退到一边,睁着两只眼睛,迫不及待一场好戏开场,一点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清风寨的少当家,当真风流不输你那恶爹。”顾山川压根看不上这个仗势欺人的毛头小子。 少当家诧异道:“知道的还不少,这样,你随我回寨里嫁了我做一房妾室,此次的失礼之罪,本少便饶了你。” 这话贺州行就不愿意听了,嚷道:“本王还没轮到尝鲜,你一个土匪,老实排队去。” 这是什么话? 顾山川神情嫌恶的看向他,与对那清风大少的嫌恶只多不少。 这种藏污纳垢的话,是个皇子该说出来的吗? 贺州行咧嘴一笑,出手两下便点住了那清风大少的穴位。 方才还凶神恶煞耀武扬威的小少爷,如今被当成破烂一样扔在角落。 屏风之后并无他人,看来这康福月一众人忙碌心惊的只是为了给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服务。 如此看来,方才那蒙面人该是个不好惹的存在,只不过他顺从的紧,没有这小少爷的传话怕是不敢轻易上来。 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清风寨,江湖上出了名的四大匪窝之一,只以劫镖为生,并不做那些残杀百姓的恶事,甚至不乏劫富济贫之辈。 传闻清风寨规矩极多,无故无令杀人者轻者赶出寨子,重者当场格杀。 不过匪寨终究是匪寨,寨子里的人最会做的就是钻规矩的空子,就如面前这个少当家的,他确实没杀人,但也是将土匪欺负百姓的德行发挥到了极致。“少当家的别怕,小的们只是想知道,你们清风寨这么大张旗鼓的拔营青州,意欲何为啊?” 把这一个身体羸弱,功夫歇菜的小少爷说成大张旗鼓,贺州行这嘲讽人的本事也是一流。 顾山川正想着他怎么让这小少爷不叫唤蒙面人的开口,却没想到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和一根拇指长的铅棒,又从袖口中抽出一把短匕抵在他脖子上,这才解了穴,让他能动弹。 这家伙莫不是个百宝箱吧,怎么什么玩意都有。 顾山川心中暗叹,他还从没见过什么人,出门闲逛还全身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那小少爷很惜命,不过也不算蠢笨,只是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劫镖”二字,既没有全盘拖出,也确实没有骗人的嫌疑。 清风寨出动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劫镖而已。 贺州行手上的匕首向着这少当家的脖子里靠的紧了些。 楼梯口传来一阵极弱的脚步声,贺州行猛然收刀,将那截铅棒夺走,拉着顾山川从窗外跑走了。 顾山川没见过他如何出手,只是方才制服那小少爷制服的干净利落,该是个不弱的人。 便随心玩笑说:“殿下跑这么快,莫不是担心技不如人丢了脸面?” “姑娘说的是,本王堂堂青州之主,在你一布衣面前失了威风怎么行?” 话音方落,镖局那边升起一束烟花,是镖局特制的求援信号。 有人劫镖! 二人面面相觑,是清风寨的人动手了。 迫于职业操守,她既揽下了运镖的活计,便是要好好护着这些物件。 贺州行的一个下午可以改时间,可这一车镖物若是被劫走了,可没有再来的机会。 与她来说,承诺比钱更重要。 于是她招呼也不打便飞奔而去,清风寨的人不好对付,但她已经管不了太多了,如今她只要晚一步,便会有一个人死在匪徒的刀下。 开了杀戒的清风寨之人,是比肩江湖手般残忍的生物,见人便杀,不留活口。 贺州行想着她满身经脉充斥着的血毒,仿若伺机而动的阎王一般,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他有些担心,何况身为青州之主,此事他不得不管,便也跟了过去。 等到两人赶到时,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人,均是一击致命。 这些有些力气的百姓,对于身经百战的土匪来说,不过是些长了身肥肉的跳梁小丑,杀死他们,于捏死一只野兔一般容易。 “你们好大胆子,敢在我的地盘闹事?”贺州行背着手,威风凛凛的立在门头上俯视着众人,颇有威严。 一小土匪似是第一次出来做任务,气焰嚣张的很,指着他嚷嚷道:“你算什么东西,碍着我们清风寨做事,叫你拿命来赔。” 贺州行不屑的扬起唇角,警告道:“给你们一柱香时间考虑,要么收拾收拾滚回你们的大本营,要么全死在这里,拿去喂我叔父的几头狼崽子。” 那小土匪还要放狠话,却被匪首的一个眼神打退了回去。 “久仰贺兄大名,小弟年少无知,贺兄莫见怪。”匪首轻笑拱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知礼的佳公子。 第8章 地图 贺州行压根懒得与这土匪假客气,单刀直入道:“这位土匪大哥,杀人是要偿命的,我见你也带了不少人,留下同等条的命来。至于你们要的东西,有本事就拿走。” 那土匪头子和气的紧,不在意贺州行的恼怒,温和的拱手道:“贺兄说笑了,这里的人可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来时就已是这副模样了。” “如何证明?” 土匪头子一摊手:“事实如此,何须证明,我们要镖不要人,如今看来,已经被人抢先了一步。”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清风寨如此大张旗鼓,不惜千里迢迢来到青州,如果只是穿云谷的兵器物件,不至于他们争先抢夺。 顾山川从放镖物的房间里走出来,东西确实没有了,她追问:“你们可知劫镖之人是谁?” 土匪头子眼神轻扫过她,明显对她一个女人感到不屑,不过碍于贺州行,他还是回答了。 “来时只看到几个人身手利索却不甚配合,应该是些功力高深的江湖手。” 又是江湖手! 这几日碰到的江湖手属实有些过多了。 土匪头子忽然想起什么,又说:“说来,他们的身手,像是门派弟子,但应该不是一个门派。” 顾山川若有所思,但也没再说什么。她将那几个死者搬至墙根,整齐的摆成一排,又寻了几处素布给他们盖上,口中轻念:“叨扰了。” “人既不是你们杀的,那便都走吧,还有,管好你们家的少当家,若是再来我青州地界欺负百姓,我见到便杀了,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贺州行冷道。 “小主顽劣,麻烦您了,我等这就告辞。” 说完,清风寨一众人便颗粒无收的郁郁离开。 “头儿,你为何如此怕那小子。” “我怕的不是他,是他背后那个人,寨主都惹不起的存在,我哪敢去触那霉头。”他眼中满是畏惧,他本就不愿来青州做活,怕的就是惹到这个主。 顾山川正在仓库中观察摸索,里里外外走着看着,眉头也越皱越深。 “这几个江湖手,恐怕不好对付。”她神色沉重,以她目前的伤势和功力,真想把这物件夺回,恐怕很是吃力。 “何以见得?” 顾山川指了指屋顶,那里有几片青瓦脱落,“他们从屋顶离开,只有这么些痕迹,想必动静很小,但仅凭三人之力挪走这么大的物件,而且毫无默契配合,便只有会四两拨千斤之人能做到。” 贺州行道:“你是说,有腾龙阁的人。” “还是个功力深厚的。” 腾龙阁在九州太极阴眼,与阳眼的青城剑派并称双龙,是江湖领头的两大派,而人们熟知的穿云谷,九阳门等,分居四相,实力皆次于双龙派。 腾龙阁以霸道的力量闻世,功法大成者甚至能将小山轰裂,人若是来上一下,骨头经脉都会直接炸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技巧都会失灵。 不过腾龙阁的功法大多内自狂暴,走火入魔者甚众,除了已经过世的开派祖宗,还没听说过有修为大成之人。“这镖中究竟是些什么?如此抢手。”顾山川无计可施的呢喃自语,却还是被贺州行听了去。 他道:“坤泉眼的地图。” “坤泉眼?”顾山川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坤山老祖的陵墓,不过只是传说,当不得真。”贺州行耐心解释道。“坤山老祖……那个古老门派的创始人?”顾山川记得师父与他说过一嘴,不过很少提起,她记忆不深,只知道江湖传说是始于那不知何名的古老门派,如今分崩离析自立门户百余年,才渐渐形成了如今江湖。 贺州行有一搭没一搭,似乎不想深究这个话题,“不过也是传说罢了,多半是假的,姑娘莫放心上。” “既如此,为何要夺那地图?”顾山川纳闷。 “天下总有人信以为真,就像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追求罢了。”贺州行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过他笑得不动声色,没被顾山川看出来。 他笑自己说的这话云雾不知,漏洞百出,又笑这个小丫头单纯可爱,说什么她都信。 “也是,求而不得的东西,谁没有呢?”顾山川望天苦笑,那东西,此生怕是再没机会拥有了。 贺州行不知从哪拿出个扇子敲悠悠扇着,“我说你在惆怅什么?不过是五十铜板,大不了我补给你。” “有钱了不起啊。”顾山川嗔道。 “撩的起你就够了,走,陪本王喝点小酒,酒钱我出。” 钱的确撩的动她顾山川,一听他付钱,心情瞬间开朗,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青州是个逍遥之地,经济繁盛,百姓安乐,辽都处处是酒楼,烟火飘摇,歌舞升平,没有比这更加安逸的地方了。 这也是顾山川一直留在青州的原因,不过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离穿云谷太近,每每见着街上那些弟子耀武扬威的经过,她心里头都隔应。 贺州行很不吝啬的要了二两酱肉,一盘花生,和两坛十年还阳酒。 虽然这还阳酒听起来像是给死人喝的,怎么都不太吉利的样子,不过它香醇烈烈,很是畅销,完全不受它这个名字的影响。 “姑娘请。”贺州行将她的酒杯斟满,两指扶着桌面轻推给她。 “多谢。”顾山川双手接过,并没有打算喝,只是拿起木箸吃了几颗花生米。 贺州行也学着她一直吃着东西,终于觉着口干,他抿了一口酒说:“我有个问题想问姑娘很久了——” 他看了看顾山川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表情,“——姑娘的师父可是杨沐平杨前辈?” 顾山川手一顿,方入口的花生差点被她从嘴里喷出来,她尴尬的一口闷了一杯酒,辣的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吸冷气。 她呵呵笑着说:“殿下莫要胡说,家师不过一个江湖小卒,怎能与杨前辈相论?” 她心中郁闷,自己满打满算没在人前动过几次手,况且使得也是从穿云谷学来的普通路数,怎么是个人都要问一嘴,还都好像很确定的样子。 不过贺州行不像周济轲一般死死揪着不放,见她不愿坦白,也就不追问。 “能教出姑娘这般人才,前辈定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他很认真的拍着马屁,认真到顾山川就差虚荣心作祟热红她那俊美皙白的脸蛋。 她没好气的道:“殿下谬赞,我可不敢当。” “不敢归不敢,当不当着还是我说了算。”贺州行十分没脸没皮的笑道。 顾山川懒得与他逞口舌之能,她是看出来了,这四皇子油嘴滑舌的本事,天下估计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与他拌嘴,就是自讨无趣。 见她不搭理,贺州行无趣的耸了耸肩,继续喝起他的小酒。 二人才相安无事没多久,目光就被一旁的吵闹声吸引了去。 “你个贱人,盘子都不会端,找死吗?”骂人的看起来是个小门派的弟子,一桌子都穿着一个模样的衣裳,每个人腰间都有佩剑,但顾山川认不出是哪个门派的。 那被骂的姑娘似是将一盘凉菜撒在了他们身上,如今跪在地上惶惶收拾,含着将哭未哭的腔调,不停的点着头道歉。 顾山川觉着无趣,转过头继续吃喝。 贺州行确实一脸心疼,“这姑娘生的如此标致,怎么能被这般对待,我说顾女侠,您不仗义相救一下吗?” 他又叫回了“顾女侠”这个称呼,显然是有意调戏她。 顾山川头抬也不抬,冷漠的都快将这酒馆冻起来,“要管你去管,我可不去。” “哎,你怎么这么没有怜悯之心呢?你看那漂亮小姑娘多可怜。”贺州行一脸心疼地道。 顾山川一点表情没有,好像怜悯这种情绪压根就不存在她的世界里。 “天下大大小小的苦难和委屈,殿下您可是都能一一处理妥当?” 顾山川只觉得贺州行的善良太过刻意,嘴里叨叨着要帮,若是想早就上去了,哪里还会与她在这耍嘴? “勿以善小而不为嘛,本来想把这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你,怎知还被你挑出不是来,你这个人一点也没有女孩子家的良善温柔,无趣,无趣得很。”贺州行挥了挥手,旋即便有几个人从另一桌起身去摆平那边的争吵。 原来那盘子是被那几个小宗门弟子故意打翻的,那女孩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自然轻易就着了道。 顾山川默默看在眼里,有些语塞,便假装没听到没看到,默默的喝了好几杯酒,不一会就把脸喝红了。 贺州行看她喝的太猛,忙夺过她的杯子,愠道:“我说,喝酒也不是你这个喝法啊!” “你真的很爱管闲事唉。”顾山川有些醉了,晕晕乎乎的不满道。 贺州行一边把一切装酒的东西都挪到远离顾山川的一边去,一边理所当然道:“我若不爱管闲事,你如今焉有命哉?” 顾山川拿不到酒,颓然坐了回去,口中自语:“我又没让你救我,反正活着也没什么盼头,做鬼也许还快活些。” 第9章 补偿 “姑娘总是这般自相矛盾,说得不问他事,做起来却也尽心尽力。说得不思苟活,却还是每日运功驱毒,想着好好活着。”贺州行听她说着不惜性命的话,觉得有些滑稽。 顾山川不着边际的傻笑起来,她摇了摇头,语中五味杂陈。 “是挺奇怪的……” 她依旧痴笑,因为醉了有些头晕,便闭上眼想缓缓。 贺州行疑惑的看着她,收起了玩味,木然的饮下一杯酒,不再出言打扰。 他纵使纨绔直语,也终归是个手握一州的王,他能感受得到顾山川的情绪波动,忽然后悔方才说了那些话。 酒馆的门窗都是大开着的,时不时便会吹来一阵舒爽的穿堂风,也顺带着将酒菜之香,谈笑余音一并吹出酒馆之外与天地共享。 而这仿佛慷慨美好的行为,究竟是风所逼迫?还是饭香语声之自愿? “殿下。” 顾山川轻轻叫了一声。 贺州行被她这么主动一叫,显得有些惊讶和慌张,他回过神冲着依旧闭目养神的顾山川眨了眨眼。 “嗯?” “你的人情我恐怕要多拖欠些时日了。”顾山川睁开眼,抱歉地说。 贺州行问道:“你这么着急走吗?” 顾山川淡淡笑道:“忽然想起有些事情急着去做—— 总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再见,在下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既是如此,本王便也不强留你,只希望你别忘了,你还欠本王一条命。”他说着,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偏要说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些不舍得。 毕竟是漂亮丫头,不舍得她走也是正常的,是正常的。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说。 两人吃完这顿酒,贺州行如约给了顾山川二两银子。 顾山川谢过后便独自回了客栈,耳边却挥之不去分开时贺州行的一番话:“在没有还完我的人情之前,你须得好好活着。” 顾山川自然是爽快的答应了,她虽然不求活,但也不至于脑袋抽筋跑去送死,这世上还是有些东西值得她多活几年领略一番的。 顾山川踏进客栈,却觉得这里气氛不如昨日,冷清的甚至有些压抑。 又看到今早那个在康福月替清风寨小少爷挑选歌姬的护卫,心中一凉,转身欲走。 “站住!”那是一个年轻切熟悉的声音,正是清风寨的少当家,清轲。 清轲此刻正与顾山川大眼对小眼的面对面站着。 顾山川心里没底,生怕被他认出来,讪讪笑道:“这位大侠,小的只是路过,既然满房了这便另寻他处,不会碍您的事的。” “本少爷虽然武艺不精,但也不是个傻子,那日你假借歌姬之身□□我,你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清轲咬牙切齿地大叫着。 顾山川心中暗笑:合着您还知道您武艺不精,有自知之明还算是个好孩子。 她自己没法镇住这个家伙,便只能将贺州行搬出来用用。 她抱歉道:“在下也只是奉主上之命调查你们清风寨的来由,再说,我们也没伤着您,何必如此恼怒?” 清轲本来就年纪不大容易上火,又是一个在土匪窝养尊处优的匪头子,晓之以理这一套他最吃不下。 “我管你因为什么,反正本少不高兴了,你要补偿我,不然我就叫阿杰了。” 阿杰应该是他那侍卫的名字。 顾山川心中打怵,她本就不是什么能打的人,若不是身法好些专戳敌人错处,哪里能活到现在。 与周济轲那厮更是不能比的,她如今不知道那个叫阿杰的底细,本能的危机感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与他对阵,即便是逃的掉,也实在过于狼狈了些。 于是她讨好道:“大侠您想我怎么补偿?” 清轲终究只是个毛头小子,即便在土匪窝长大也读过一些书,即便知道那种下流之事,不过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想了半天,提出一个一点也不过分的要求来—— “听说你是这里醉春楼的头牌,我离了家门日日难眠,这几日你跟着我,夜里弹点曲子给我助眠,今晨的事便就揭过。” 顾山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真的是清风寨的少当家吗?怎么感觉,还有点可爱? 清轲见她半天没反应还以为她不愿意,作势就要叫人。 顾山川忙回过神截住他,连声答应:“得得得,都依小少爷您说的办。” 清轲满意的给她拨了一间房出来,这下是连住宿的费用都给她省了。 虽然待遇优厚,不过她还是无耻的问了一嘴:“那不给您弹琴的时候……” 清轲很大方的挥了挥手,“只要你不跑,干什么随你,我是土匪,又不是人贩子,即便你是有些好看,但我总不能日日盯着你吧。” “小少爷宅心仁厚,在下谢过了。”顾山川吹了句马屁,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 清轲不舒服的扣了扣脸,总觉得这个女人像是在骂他。他一个土匪,宅心仁厚这种词,怎么也安不到他头上去啊。 阿杰从一旁走出来,恭敬的唤了声“主人”,目光警惕的望着离开的顾山川,奈何没有清轲的允许,他不敢妄动。 清轲无奈的拍了拍脑门,“都说了不要叫我主人了。” 阿杰听话的低下头,木讷地道:“是。” 清轲有些受不了这家伙的愚忠,叹了口气,也没叫他跟上,径直的离开了客栈。 顾山川从二楼的窗户向下看,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尽收眼底,忽然觉得清轲身边即便有个高手护着性命,但他那一根筋的性子也是够要命的。 阿杰的神经很敏感,察觉有人在看他,下意识的抬头,两个人对上了眼,顾山川被那刀子一般的眼神盯得脊背一冷,忙移开目光不再去看。 却听他冷冷的吐出了一句话:“你最好不要打主人的注意,不然我定让你碎尸万段!” 你最好不要……顾山川掰着手指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大惊道:“二十一个字!原来你会说话啊!” 阿杰不善的哼了一声,因为不敢违背清轲的命令,攥在刀柄上的手也只能攥着,忍着凛冽的杀意大步离开了。 这个叫阿杰的高手仿佛完全听命于清轲,只要不惹那个小少爷,她便不会受到来自阿杰的威胁。 不过她也不打算再这里待太久,傻傻的在这给那小屁孩弹琴耽误了脚程,白白浪费大好光阴,她才不干。 等这两天安稳安稳,她便丢下这里的一切,换个身份继续苟活着。 去寻一个没有江湖,没有刺客,没有武功的世外桃源,游山玩水,饮酒抚琴。 贺州行骗她说她还有三四十载活头,然而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怎么不知道,顶多十五载,她便要一命呜呼驾鹤归去了。 不过这般,也算是实现了对他的承诺吧。 顾山川对着窗外发呆,她没了醉春楼的活,没事做也没钱赚,身上就剩几两银子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不过这世道,但凡能跑能跳就能抓到几条鱼,打到几只兔,终归是饿不死,只是过的磕搀一些。 “你放了他!” 如此有识别度的沉闷声音,不就是那个死士阿杰?他这般紧张,莫不是清轲被誰捉住了? 顾山川推开里窗,正看见楼下清轲正死命扒拉着绑架他的人的手,两只脚很是不老实的胡乱蹬着空气。 “交出地图,不然我杀了他。” 地图?那个坤泉眼的地图? 顾山川来了兴趣,倒想看看这个阿杰怎么护主。 “什么地图,我们,没有。”阿杰看着快要窒息的清轲,既焦虑又疑惑,如果可以,他真的会将这个伤害他主人的人千刀万剐了去。 那人阴笑一声:“少装蒜,他可是清风寨的少主,东西怎么可能不在他这,你最好乖乖交出来,不然……” 清轲破口道:“我呸,就你还配拿那坤泉眼的地图?那东西在你手上,不过是张催命符,只会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小少爷您就不必操心了。”他说着,卷着清轲脖子的手肘又缩紧了些,生生将他憋的整张脸充血,通红通红的快要敢上关公。 “我数十个数,是交东西,还是收尸体,你可要想好了。” 清轲憋着一口气,扒拉的手逐渐没了力气,他拼尽全力嘶吼道:“不给,不能给!阿杰,这是命令!” 顾山川忽然对这个小家伙有些侧目,觉得这号人死了怪可惜的,便从外窗翻了出去,悄悄从大门潜了进来。 她手中握着的短匕犹如一条短小的银蛇,刹那间咬住猎物的脖子,一击毙命。 她虽然不擅长偷袭,不过这个绑架清轲的人实在是一点也不关注身后的动静,要从背后杀掉他就和宰鸡一般容易。 “啊!杀人啦!”清轲因为离得近,被溅了一身血,像个见着大虫的小女孩一般,惊叫着跑到阿杰身后。 顾山川一脸狐疑,“你不是土匪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清轲偏出半颗脑袋,结巴道:“谁……谁说土匪就……就要杀人的?” 顾山川指了指毫无反应的阿杰,问道:“他没杀过人吗?” 阿杰好像是因为顾山川救了清轲,态度缓和了一些,没有之前对她那般冷淡,“我不杀人。” 第10章 倒霉 清轲畏畏缩缩的躲在阿杰身后不肯出来,已经吓得连声感谢的话都忘了说。 顾山川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少爷很是可爱,便故意吓唬他:“人我救了,尸体你自己收拾。” 清轲痛苦的哀嚎了一声,求助般的望向阿杰。 阿杰个子比清轲高了半头,又一直冷着面孔,不怒自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乖乖听话的仆从。 他面无表情,一口回绝:“我有洁癖。” 顾山川没想到原本对清轲言听计从的阿杰竟然如此爽利的拒绝帮助他的主人。 看来这洁癖不轻,她心道。 “你们慢慢收拾,我困了,先去休息了。”顾山川一脸疲态,仿佛真的困顿非常。 “别!”清轲看着那尸体害怕的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的看着顾山川。 “好姐姐,您帮人帮到底,求你了。” “不要乱叫,我可不当土匪的姐姐。”顾山川说着就将人从门口拖了出去,不一会便有官府的人来收尸。 清轲眼见着那死人终于消失,长舒一口气,连连作揖,“姐姐您真是佛陀转世,顶大的好人!” 原来溜须拍马的本事是人人皆备,便是如此一个纨绔小少爷也懂得受人之惠要先讨好。 不过顾山川并不吃这套,自打她被逐出穿云谷某生活以来,姐姐长妹妹短的话听了无数遍。 没办法,她就生了那么一张让人垂涎欲滴的脸,只不过时时刻刻绷着,又一身武气,让平常之人不敢多看,习武之人不敢近身。 不然时时刻刻来人骚扰,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也能被淹死在奉承声中。 顾山川没打算继续和他们待着,仿佛一时半刻功力大涨,此刻是一点也不怵阿杰,“看好这小毛孩儿,别死了。” 阿杰始终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不是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惹怒了。 他平静的说了声“多谢。”好像一点也没把她的无礼放在心上。 顾山川转过身去撇了撇嘴:这是个铁疙瘩吧,一点人的情绪都没有。 “姐姐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帮我个忙?”清轲屁颠屁颠的追上她扯着她的袖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不厉害,连你那侍卫也打不过,帮不了你。”她秉持着自己不管闲事的原则,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他只会打架,很笨的。” “……”顾山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好再拒绝,万一这小孩变脸指示他那莽夫护卫武力压制,她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好。 不过该有的阵仗还是要有的,她不耐烦的抱胸问道:“先说什么事。” 清轲大喜,帮在衣服里摸出一个小竹筒,珍宝似的拿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怯怯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帮忙保管个东西。” “这是什么?”顾山川问。 “坤泉眼的地图。” 顾山川惊道:“坤泉眼!” 那地图不是被江湖手得手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清轲手上? 清轲好像知道顾山川在疑虑什么,解释道:“镖里的地图是假的,寨子里的兄弟过去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引居心叵测之人上钩而已。” 这么讲确实也合理,不然清风寨那么一个声明远扬的大土匪窝,怎么那么轻易就让几个江湖手得逞? “既然如此,你把这给我做甚?” 清轲叹了口气,“方才那个人知道真的在我手里,那肯定就不止他一人知晓,如今这东西放在我这,已经不安全了。” 顾山川掂了掂那小小的竹筒,不情愿道:“这东西这么危险,我为什么要揽。” “你,难道,不觊觎,地图吗?”一旁沉默的阿杰忽然开口。 “一个催命符,我活的不耐烦了?要它做甚?”顾山川耸了耸肩,还是将地图收了起来。 “先说好,我是不会为了这玩意搏命的。” 清轲见她答应,立即眉开眼笑道谢:“是是是,姐姐愿意出手,小弟我感激不尽。” “虚伪。”阿杰抱着怀里的剑,嫌弃地看着她。 顾山川懒得与他解释,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应下了这要命的请求,只觉得怀中那竹筒又沉又烫。 因为她救了清轲一命,清轲还有球与她的原因,弹琴这事自然就不必了,清轲依旧拨出房间给她住,且仍旧不用她掏钱。 而这几日她住的是心安理得,就当是收钱办事,虽然有些不划算,但终归还是有些利益。 正午,清轲敲响了顾山川的门。 “姐姐在吗?” 这几日他日日叫她姐姐,她慢慢得也习惯了。 “进来吧。” “有事吗?”顾山川好像刚睡醒,还躺在床上与沉重的眼皮斗争。 清轲也没绕弯子,问:“姐姐可知道那日盗走镖局的假地图的人里,是不是有个腾龙阁的?” “你怎么问我,我又……” “你当时在现场,我的叔叔带队去的镖局,因为贺州行在,所以没有办法仔细敲定,便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留意。”他这番话说的认真冷静,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感,好像有了些帮派少当家的气质。 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了点头,如是道:“我是觉得那伙人里有腾龙阁的弟子,不然那么沉的东西,怎么毫无拖拽痕迹的从屋顶带走?” 主家为了营造那趟镖只是普通镖的假象,特意将箱子装的满满当当,一是不容易挪走,二则是掩人耳目。 可谁成想本来该是清风寨那一波人假意劫镖以分散自家少爷这边心怀不轨之人的计划,竟然被几个江湖手轻易得手。 他们没有门派庇护,干的又是杀人的行当,且行踪隐蔽,数量庞大,根本就无从寻起。 清风寨却没有因此有大的动作,稍微有心一些的人,自然也就猜的到真正的地图并不在那一车镖物中。 顾山川想了一想便也觉得合理清楚,却又被他这问题问的犯了迷糊,“该清楚的人都清楚了,你现在去找他们还有什么用?” 清轲阴森的笑了笑,竟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便也知道了,既然他们那么想要这地图,那我便给他们。” 当热不可能将真的地图给出去。 顾山川不禁赞叹:“没想到小少爷小小年纪便如此精明,只不过,不知道你去了,还有没有命回来。” 清轲看起来像是个不怕死的,倒是有那么一丝江湖手的意志,以性命换取任务成功。 他道:“腾龙阁的弟子修炼须于热泉之处,九州阳眼之处处处是热泉,但在这青州,有热泉的地方只有一处。” 顾山川点点头,若是说其他门派弟子倒戈成了江湖手也都还好,天下之大能藏的地方数不胜数。而对于腾龙阁的人,他们的先决条件决定了他们隐居之处几乎暴露无遗,但凡被见识多些的人看出了他们的前身,便能直接杀入他们的巢穴。 “小少爷聪明的紧,那我便等你们的好消息,东西我会保管好,希望你还能有命回来拿。”顾山川觉得她帮他收着这随时会要了她的命的东西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实在不想再跟去早点归西腾龙阁,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清轲很快又恢复了那青稚的模样,甜笑道:“这就足够了,姐姐的恩情,我就是死了,也会让寨子里的人替我报了。” 顾山川一想到清风寨中各色土匪跟在他屁股后面讨好的笑容手脚就一阵发麻。 “大可不必。”这种报答,她是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 依着盗贼的习性,清轲他们等到入夜了才动身。 他们走时并没有与顾山川说,不过她本来睡的就浅,况且现在才入夜,她甚至还没睡下。 她推开窗户看着两个黑黝黝的人影在黑暗中跑动,很快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清轲此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江湖手个个老奸巨猾,便是他清轲生于匪寨,但终究只是个十五六的孩子,怎么能算计的过这些日日游走刀尖的搏命刺客? 她不详的预感并不仅仅来自于对于清轲的那一点点关心,大多还是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些人能那么快的知道真图在清轲手里,那如今地图在她身上的事情多半也瞒不过三日。 她决定要跑。 在她动身即将离开客栈的时候,忽然浑身一僵,那种绝无仅有的强大气场和杀意,压的她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她不禁暗自大骂。 她凭借着敏锐的感觉猜测,此时客栈内客栈外大约有六七个人想要她的性命。 而且客栈掌柜极大可能已经无辜的下了黄泉。 江湖手,逢人便杀,绝不留任何隐患。 好在这客栈除了她和掌柜的再没有别人,几个请假的店小二成功躲掉这次的杀身之祸。 顾山川不断在心里絮叨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那烫手的山芋还没有让她适应它那滚烫的温度,就已经有人寻着香味,来取她的小命来了。 所以她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帮那个小土匪,果然她终究是个女子,就这么被可怜的外表蒙了心。 第11章 同行 这些个比毒蛇还要致命的刺客,此刻却失去了身为江湖手独有的那份向死而生的气质,个个顾忌性命,凶猛程度大大降低。 他们其中每一个人既担心别人取了自己的命,又撺掇着怎么取别人的命,一个个单打散走,毫无默契可言。 没有一个人想成为别人拿到地图的嫁衣,畏首畏尾的,好像根本瞧不上这个身怀宝物的女人,只把周围同行当做势均力敌的敌人。 顾山川一点也不生气,她巴不得他们瞧不起自己,最好把她当做砧板上的死鱼可以任他们拿捏,这样她才好从中脱身。 她手里拿着那装着地图的迷你竹筒,受惊了似的举起一只手,惊恐地道:“各位……大侠,这这……这个东西,我我……我也是被逼的,别杀我,别杀我我给你们。” 其中一个刀疤脸上前说话了,“小丫头很识相嘛,你把东西交出来,哥哥们保证不动你一根寒毛。” “那……那究竟……给……给谁?”她先是喜出望外,正要伸出手,又将这几位“好汉”扫了一圈,想伸又不敢伸的颤颤握着那小竹筒。 那刀疤脸离得最近,垂涎欲滴的样子从他的眼里都能看的出来。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蠢笨毛燥,却并没有中了顾山川的反间计,他不敢主动接这个茬,但也不愿意看着它进了别人手心,此时心中也很是矛盾。 “小刀,你小心些,她是九阳门的。”人群最外有一个中年人,皮肤惨白,头发更是无一幸免,只是从面向看起来年纪不算老,不然光他这一头白发,也是要被一群小崽子追在身后叫爷爷了吧。 此语一出,众人惊愕,谁能想到方才被吓到口吃的软弱丫头,竟是九阳门的弟子。 顾山川皱眉,方才那人一直躲在后方,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如今看到了,心里直叫唤着“要完蛋”。 她咧嘴笑了笑,冲着那白毛男子拱了拱手,“久仰白鬼先生大名,晚辈有礼了。” 百鬼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想玩儿离间?把东西交给我,我放你走。” 顾山川犹豫得上前一步又后退两步,摇摇头苦笑:“你们这杀人一般的盯着我,我害怕……” 白鬼目光凌厉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嗓音低沉而洪亮:“暂且把这东西交给我,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没有人回应,也许他们没有人甘心,但实在是这个号称白鬼之人他们惹不起。 “这下你放心了?老夫我还是有些话语权在,保你平安离去不成问题。” 顾山川点了点头,走到他身前,却没有把东西交出去。 “不好意思了前辈,我受人之托保管这东西,恐怕不能给你了。” 白鬼大怒:“找死!” 他两只枯瘦煞白的手鬼魅一般抓了上去,直取顾山川心口,要把她连骨头带着心脏一齐扯出来。 顾山川抽出袖中短匕,身子虚晃躲过,后脚猛然发力,用的是穿云谷的致命杀招“穿云式”,但她并没有攻击白鬼,生生从他身边冲出五米,与这群人拉开了距离。 她手中无剑,穿云式发挥不出作用,她只能假意攻击分散白鬼注意,然后就跑,跑的越快越好。 她停下不过半秒,便嗖的冲出客栈,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穿……穿云?她怎么……怎么同时拥有九阳心法和穿云谷的路数?这不合理呀!”白鬼疑惑的絮叨着,完全忘了自己的目标。 那刀疤脸焦急的凑过去低声提醒:“白前辈,地图,跑了。” 白鬼这才猛然回神,可哪里还有顾山川的影子,只能愤愤作罢。 “这地图零零散散十几份,单凭我们一个个找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全,既然他清风寨愿意接这个苦差事,咱们到时坐收渔利变好,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白鬼说了一通稳定军心的话,众人纷纷马屁了一番,只能接受到醉的肥肉跑掉的命运。 “小刀。” 刀疤脸讪讪上前,尊敬的答应了一声。 “你去留意一下方才那个女人,若是找到了,便连人带地图一起带回来,切记不可让她死了。”白鬼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 刀疤脸毕恭毕敬的答应了,众人不敢搭腔,这等好事没轮到他们头上,也只能怪他们没这个刀疤脸那般懂来事,杀人杀惯了,又有谁愿意低头逢迎? 白鬼是个老牌江湖手,没有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因为阅历丰富,武功也不差,在江湖上颇有名声,是少见的为人知晓的江湖手。又因为其特殊的外貌,很容易就能被认出来。 不过他已经近五年没有出山干老本,如今毫无征兆的出现,又收了这么些小弟,足以见得这坤泉眼对于江湖中人是种多大的诱惑。 顾山川跑了很远,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才就近找了处大石靠着坐下休息。 如今她全身酸痛,心口处也时不时的闷疼,方才那招穿云,她动了不少内力,牵引着体内的血毒一起活跃起来,虽然并没什么大碍,但毒发时确实叫人难受。 “傻丫头,催功压毒,我给你护法。” 周济轲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把她吓了个半死,不满地嘟囔:“前辈怎么吓人呢?” 周济轲坐在不远处的树上,背着那把厚重的大刀,手里捏了一葫芦酒,悠闲地喝着。 “老子这大把年纪,要是再被你这小辈发现,那不是白活了?”他说罢跳下来,不由分说就是一巴掌拍在顾山川后脑上。 顾山川本就气力耗尽,哪里躲得开,硬生生吃了这一掌,郁闷的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道:“前辈打我干什么?” “老子才走两天——”周济轲气的又想上手揍她,这下被她躲开了,抱着那大石头怯生生的不敢冒头。 “——你就差点把命丢了?” 顾山川不敢说话,抱歉的笑了笑。 “你还好意思笑?”周济轲炸毛,冲过去要把她揪出来。 顾山川嗷嗷求饶,“前辈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哎……” 周济轲像拎小鸡一般把她拎起来,“要不是贺州行那小子告诉我,老子还不知道你能去惹这么大一件事,坤泉眼是你能染指的?” “贺州行?” “没错,顾女侠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呢。”贺州行慢悠悠的走近,笑着说。 “贺州行你丫有病!”顾山川从没觉得一个人这么缠人这么烦,好像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了,即便是好心,她也没办法接受。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这不关我的事,现在地图在你身上和清轲那小土匪身上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我身边探子多,知道的早,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你说是不是?” 顾山川气的直咬牙,这家伙满嘴漂亮话让人挑不出错。 “没想到顾女侠与神刀前辈还有这么深的交情,难怪如此以身涉险毫不打怵,在下佩服。” 周济轲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什么事都愿意帮一把,贺州行终究也是小辈,实力虽然不弱但终归有限,于是便找了周济轲帮忙,是真没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巧合,到处都是互相认识的人。 方才她能跑的这么顺利,大抵也有碍于周济轲在外边施压,白鬼没有派人追,恐怕也是因为知道这是徒劳,还可能白白折损一人,说到底,贺州行的确是帮了她。 顾山川虽然不情愿,但贺州行好像确实没有监视她,只不过讯息网广,恰好帮她一把。 “多谢。” “姑娘客气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 顾山川不耐烦他这腔调,挣脱了周济轲,盘膝坐下冷道:“有屁快放。” “在下不幸,也被交托了一块儿地图残片——” “什么?!”顾山川和周济轲二人同时震惊,这地图不是稀有物品?怎么还一出出一对儿? 贺州行轻咳了两声,“——既然同为天涯沦落人,我们何不做个伴,死了也不孤单,你觉得呢?” 周济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贺州行,又神神秘秘的一笑,劝道:“丫头,他毕竟是皇子,没什么人敢打他主意,你跟着他或许还安全点。” 顾山川有些犹豫,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身边忽然多了个人,还是这么个烦人的,她害怕与他待在一起久了精神都会不正常。 贺州行道:“前辈也说了,我是皇子,最不差的就是……” “成交!”顾山川一拍大腿,不再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皇子最不缺什么?自然是最不缺钱。一州大王,应该四处都有金库,跟着他不愁吃喝住行,谁还在乎其他什么? “顾山川!”周济轲到现在还没消气,看他们俩小年轻谈完了事情,便翻起旧账来。 “哎。”顾山川讪讪笑着,一点也不敢有别的情绪。 “来,你来我们好好说说。” 顾山川满脸痛苦,双手合十乞求道:“前辈你饶了我吧!” 第12章 组织 春夜薄风微冷,催促着花叶沙沙摇动。 少女衣衫单薄盘膝于地,睫毛微微颤抖,额上竟有些细细密密的汗珠。 周济轲此刻正坐于她身后,一只掌心贴在她瘦弱的脊背上默默运功为她缓解血毒发作的痛苦。 贺州行背靠这一颗树望着夜色出神,因为背对着二人,他究竟是什么神情也没法看的出来。 只不过他时不时扭过头朝这边看的小动作被周济轲看见了几次。 也不禁低头窃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自己的样子。 懵懂羞涩的情绪,便是平日里再沉稳严肃的人,少年时也逃不过这一遭。 也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魅力,能把这位迷的完全失了皇子的作风,宛如一个常常采花的风流人士,只不过专门调戏顾山川这一朵。 顾山川的毒稳定下来以后,她还是习惯的打坐运力,周济轲则一跃到树上睡觉去了。 “前辈。” “嗯?” 贺州行眼神空洞的不知道在看什么,“那坤泉眼里,可有解这血毒的法子?” “你可省省吧,坤泉眼藏的大多是些江湖之初的典籍,即便有武功法门也大多是过时的,更别提你想解血毒了。”他说着偏头望了望树下的顾山川,失神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前辈和覃王殿下费心了。能不能撑到血毒要命的那一天都尚未可知,何必想的那么远,徒增烦恼?”顾山川说道。 她只是调息稳气,还没到又聋又傻的地步,这二位说话声这么大一点也不避讳她,说得她差点就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要一命呜呼了。 周济轲贱兮兮的说:“人家小殿下是关心你,你怎么不领情呢?” “谁要他关心?” “是啊,没我你都不知道死几回了。”贺州行毒舌道。 顾山川:“……” 这个人真的是死不会聊天,哪里能把话聊死他往哪里钻,一旁的周济轲气的直往肚子里灌酒。 “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周济轲挑开话题问道。 “前辈不是在调查前阵子门派弟子频频身亡的事吗?青州没什么线索,您下一步又准备去哪?”贺州行想着跟着周济轲总归安全一些,反正他们去哪都有人跟着,不如找个靠山,顺便领略一下这九州大好风景。 周济轲:“怎么?你们打算跟着我?” “前辈总是需要人帮忙的,您给我们庇护,我们帮您一起调查,对大家都好。更何况?您放心让您这个毛燥的丫头离开您的视线?” 贺州行这一席话可谓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完美的给了周济轲一个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周济轲不是什么喜欢纠结利弊的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几人休整了一夜,被馋酒喝的周济轲早早叫了起来。 穿云谷这个方位算是比较安定的,加之其中弟子跑的快些,死伤就很少见了,周济轲本想拜访一番问问情况,却吃了闭门羹。 “你们这谷主一直都是这么个不热情好客的脾气吗?”周济轲明显对于这件十分掉面子的事情十分不满,阴郁的问顾山川。 顾山川摊了摊手:“我又不是他老爹,哪里知道他什么性子。” 进不去最好,顾山川内心欢呼雀跃,这个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去一步。 几人办事不成只能离开,穿云谷在一道山谷之内,四壁围拢形成一道绝壁天堑,进退维艰。 为了方便谷中弟子和杂役来往,便耗费数载建了一个通往崖上的穴。 几人正是被堵在这通口处,连山谷都没进去。 他们往山下走去,周济轲一脸郁闷,顾山川则是神清气爽,每远离那个破地方一步她心里越是舒坦。 走到山腰处,迎面走来一个瘦弱的青年,身着深蓝色的袍子,袖角处绣着一小小的穿云谷标识。 那是谷中杂役的衣服样式,虽然是杂役,却也在穿云谷中挂着弟子的名头。 “师妹?” 那青年叫陈烁,五岁时被好心的长老带回谷中,本想教他习武,奈何他天资太差,只能做个杂役照顾弟子们的起居。 顾山川尴尬的往一旁离得最近的贺州行身后躲了躲,僵硬的笑容仿佛被涂了一层铜水,她不知道跟陈烁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 陈烁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眼睛里亮晶晶的,像个孩子眼前摆满了蜜糖。 “师妹你想通了?你愿意回来了?” “我……” 顾山川平时能说又会怼,但是一遇到那种无害的陌生人却十分扭捏。 她第一次见贺州行时也是这样,他温柔且小心翼翼的样子容易让她紧张和不安,但一旦那人是那种自来熟,她便也会很快熟悉起来。 贺州行看了看身后的顾山川,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惊愕和纠结。 他冷冷道:“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无门无派,你或许认错人了。” 陈烁坚定的摇头,声音都因为自信高了几分,“不可能认错,我和清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绝对不会错的。师妹,你难道还要和师门赌气吗?你师父……” “够了!就算你自小到大都对我很好,但从那一天起,顾清就已经和她师父一起死了。而你和那些人一样,都站在那个弑父的人渣身后,你不配再提他!” 顾山川眼眶微红,拳头攥的发白。 隔着一些距离,贺州行都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众人沉默了片刻,顾山川才算慢慢冷静下来,她深深呼吸压住情绪,“念在你我十几年相处情谊,我不想做些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走吧,日后忘了我,就当我死了。” “师妹……” “话已说至此,兄台还要自讨没趣吗?”贺州行目光凌厉的盯着他看,驱赶之意昭然若揭。 陈烁黯然失神,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顾山川合了合眼,“我们走吧。” 直到找到客栈休息,三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顾山川坐在雅间中神色木讷,她把清轲交给她的地图捏在指尖,眉头皱做一团。 九州安稳了百余年,江湖上却始终摇摇晃晃不得安生。 若这坤山冷泉之眼真有什么所谓的奇门绝学,又岂是这些愚钝的争抢之辈能够参悟的? “世间武学大家,皆由大智者为之,急功近利者即使根骨清奇,也终究难以参悟千古绝学。” 这句话顾山川此生都难以忘却,那是杨沐平走时的前夜,没有语重心长,却最为沉重的教诲。 到了饭点,顾山川被周济轲叫下去吃饭,她本想直接拒绝,想想有些不妥又还是去了。 “喝点?”周济轲抬了抬酒杯。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酒。”顾山川心情低落的已经连“前辈”也懒得叫,只是茫然的拿着筷子在菜盘上盘旋,半天只吃了两口白饭。 贺州行拿起杯子与周济轲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的人活捉了一个门派出身的江湖手。” “你问什么了?”周济轲放下酒杯忽然正色。 贺州行摇了摇头,轻叹道:“倒是没问什么他就死了,毒发身亡。” “那你说个屁。”周济轲大失所望,骂了一声后又仰头灌了杯酒。 “血毒。” “什么什么?”周济轲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贺州行,又确认了一遍,“血毒?” 贺州行点了点头,脸色沉的像是雾了一层阴霾,“那你……” “一个弟兄死了,被他暗算中了毒,与那人一起,当场毙命。”贺州行越说神色越落寞。 他手下的人与他明面上是主仆,实际里都如亲兄弟一般,他甚至连送他一程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有不少事要忙活了。”周济轲道。 “恐怕江湖手已经被组织起来了,这些亡命徒一旦聚集在一起,祸乱的便就不止是江湖,而是整个九州。”顾山川低语道。 “丫头,你说明白些,组织?” 顾山川此时心力憔悴并不想说话,她整个人萎靡着,轻叹一声,声音微弱。 “前有几个门派出身的江湖手协力盗取清风寨的镖物,后有几日前郊区客栈大约十多个江湖手一起出动,且还有白鬼领头……” 她的想法很悲观,却也最有可能。 “很难不认为他们有了一套类似宗门的管理制度,还有能发挥最大能力的小队组合,甚至用些已经隐世的高手壮大势力。” 她抿了抿唇,兀自微微摇头,又没来由的叹了一声才算作罢。 话说的多了她便觉有些口渴,才抓起身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完全忘了里边是方才周济轲倒的酒。 她不是很能喝酒,这般猝不及防一大口下来,令她眉眼挤作一团,咳嗽不止。 “小山川你慢点喝,那么严肃的氛围都被你这么一搞搞没了。”周济轲这边玩笑着,那边贺州行便推了一杯茶至顾山川面前。 其实水并不管什么用,不过人难受极了总会想用一些方法处理,这般也就求个心里宽慰,她咳了良久才缓和下来,抱歉的挠头笑笑。 “此事交给我吧,你好好休息,莫被那种人影响了心情。”贺州行温言道。 他这般正常的样子很少能见得到,可惜顾山川如今并不想在意这些,只是讷讷的点了点头,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便回房去了。 第13章 毒龙 入夜,今夜是月中,正是满月之时。 这圆月来的极不凑巧,令思亲之人更加悲伤。 破镜没有重圆的可能,人死了,即便是思念的哭破了脑袋也无法挽回。 顾山川刻意关上窗不看那月亮,躺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却终究只是徒劳。 辗转反侧令她焦躁至极点,干脆推开窗户翻了出去,跑上房顶吹风去了。 平日里她若是想她师父或是心情低落时,弹弹琴便能让她缓解一些,可如今她那面琴早已不在她身边。 想起那与自己有了一年多感情的那面琴,她内心愈发觉得空落落。 “你在这干什么?”顾山川抱膝看着街上几盏孤灯。 贺州行不知何时来的,夜色深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声音戏谑。 “怕你想不开从这里跳下去。” 顾山川噗嗤轻笑,“我就是今日跳下去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逢花落都要惋惜,何况顾姑娘这么大一个美人,死了岂不是更可惜?” 贺州行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叹道。 他毫不客气的坐在顾山川身边,一只手摊开摆在顾山川面前。 “不用谢。”他道。 那是一个精巧的口琴,还没有贺州行的巴掌大,做工却十分精致,琴口平整用料也讲究,琴上挂着一簇小巧的蓝金色流苏,光是看来就很是讨喜。 顾山川扫了一眼便心生欢喜,这般小件精巧的玩意最能讨女孩子欢喜,“给我的?” 贺州行扬了扬下巴,阔气道:“送你了,但是别给我弄丢了。” “你都送我了,还在乎它丢不丢吗?” “那还是算了。”说着就要把东西收起来。 顾山川将东西抢了过来,如获至宝般的捂在两手之中,冲他挑眉,傻乎乎地笑着,“放心吧,我会保管好的。” 贺州行满意颔首。 相处这几天,他对顾山川最大的体会就是她的言出必行,她轻易不会答应别人什么,而一旦许了诺,便拼尽全力也会守诺。 顾山川一直将口琴握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一直没有再说话。 “想什么呢?” “我在想,清轲那边顺不顺利,那么小一个孩子,对上毒龙,哪里有胜算。”顾山川轻声道。 贺州行不知道清轲与她之间的事情,不解道:“毒龙?” 她把清轲的计划简单与他说了一番。 “你怎么确定他是毒龙?” 她闭着眼,显然是有些困了,闷闷地说道:“清轲有传信来,叫我不要担心他,真是的,谁要担心一个土匪。” 贺州行不禁笑起来,“你这分明就是口是心非,你若是担心,我们明日便去找他们。正好抓了这些人,把我们怀疑的事情都问个清楚。” 顾山川点了点头,枕着手臂躺下,直直的望着漆黑的天河中闪烁的星星。 她不自主的问了一句:“搞不懂,为什么你们这么热心救扶天下,什么地图,什么秘籍,什么江湖,为什么要管那么多的事情?” 周济轲微怔,半晌后又低头微微勾起唇角,他同样望着远空夜色,不同的是,他的远处有若隐若现的山和楼阁,而顾山川的眼前,只有深邃的繁星,和无边的夜空。 “也许我们有想保护的人吧。我的兄弟姐妹,父皇母后,师长同门……” 他说着,偏头看着顾山川,唇齿嗫嚅着,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的冲她微笑,便又偏过头去。 顾山川敏锐的察觉了他这一丝奇怪,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偏了偏头,“……我想听你吹一曲,就当对我送你礼物的报酬吧。” “改天吧,我有点……”她打了个冗长的哈欠,咂了咂嘴,“……困了。” 她说完便没了动静,就那么睡着了,睡在还有些微凉的晚风中。 月光温柔的覆盖在她的脸上,将少女丰满动人的线条勾勒的清楚,香囊与一种独特的香气交织,使这月下睡颜,朦胧又令人陶醉。 贺州行痴痴的望着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放缓,生怕将这芙蓉美人吵醒。 他从小便被皇帝和师父教导:能之大者匡天下。他也曾与各路少年豪杰一般心怀天下,如他的皇弟一般爱民如子。 但如今他就这么看着这个强大又软弱的女人。 他忽然想要自私一点。 顾山川睡了一个好觉,他却失眠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晨几人吃饭,贺州行没有多大精神,少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贺州行向周济轲提了清轲的事情。 周济轲却不打算一起去,他抱歉地说:“九阳门出了些事,我要回去一趟,你们做什么老子不管,唯一的条件就是给老子完完整整的!” 他顿了顿,伸手拍了正心不在焉的顾山川一巴掌,“尤其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顾山川点头如捣蒜,嘴里含着筷子头,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周济轲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他举起酒杯,爽朗笑道:“那就有缘再会了。” 几人碰了杯,喝了酒。 饭后周济轲就离开了,贺州行付了饭钱和房钱。 他们去就近的集市买了两匹快马,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青州那唯一的一处热泉之地——青泉山。 青州的山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而穿云谷本来就在青州边上的山脉处,只需向东行个百二十里,不过半天的脚程便就到了。 行至青泉山一带,春日那般舒适的温度便顷刻间化为乌有了,闷热的空气叫人气短,呼吸也费力起来。 他们走了一路,正打算坐下来休息片刻,道旁的树林草堆中冒出了一个脑袋。 清轲龇着牙一出溜钻了出来,身后跟着阿杰,两人的身高对比之下,显得清轲十分娇小,本就不多的匪气都被压了下去。 “姐姐你来了!”他好像早就猜到一般,拉了拉阿杰,自然的坐在顾山川一侧。 阿杰有些扭捏的坐在一旁,低着头拨弄着脚边的石头和杂草。 “我们路过。”贺州行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好像不是很待见清轲。 顾山川奇怪的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他,问清轲道:“事成了?” “成什么啊!”清轲苦恼的敲敲头,咬牙道:“那个老毒物他不要。” “不要?他为的不就是地图?怎么会不要?” 贺州行道:“毒龙年近五十,阅历超出我等太多,只凭我们这点把戏,还玩不过他。” “那怎么办?”清轲抓了抓头发,焦躁地问。 “你把东西拿回去,自然没人来找山川,好好的把东西送还给你爹,这种危险的事情,小少爷您还是离得远点为好。” 贺州行解下水囊喝了口水,他没有与清轲开玩笑的意思,凭借着骨子里的皇家血液,说出来的话都有几分让人不敢不臣服的威严。 “那若是把这东西毁了呢?”顾山川问。 她对于这个给她惹来一身麻烦的东西没有一点留恋,若是没这东西,江湖说不准能太平几年,自己也能安稳几年。 “那东西又不是纸片羊皮。是八劲钢造的,毁不掉,也没法造假,在没有凑齐所有残片之前,甚至都看不出其中所绘为何。” 清轲听到这,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说他为什么不要!” 贺州行翻了个白眼,“你连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清风寨寨主是怎么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的?” 清轲羞愧的挠了挠头,也很无奈,“爹爹也是这么想的,谁想到风声走漏这么快。” 清风寨寨主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最不靠谱的人,想利用这一点来保护地图。 可惜计划出了纰漏,如今几乎所有觊觎地图之人都知道清轲手上有一块,想必远在清风寨的寨主,应该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安危急得夜夜打转睡不着觉了吧。 顾山川不满的瞋视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一个小孩过不去?” “你怎么对一个小孩这般上心?”贺州行说,明显有些不爽她对清轲的维护。 顾山川讪讪笑笑,没有吱声。 几人无话可说,陷入了沉默的尴尬境地之中。 贺州行想到了什么,问道:“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从毒龙手下活着回来的?” 清轲抬眼看了看身旁一蹶不振摆弄衣带的阿杰,神色暗了下去,“他是阿杰的兄长,也许顾念兄弟之情吧。” “江湖手怎么会顾念兄弟之情?” 清轲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好像与那些江湖手不和,谁规定想要地图的就都是江湖手了?” 阿杰轻咳了一声,忽然开口,“他不是江湖手……”他抿了抿唇,整个人颓了下来,“……他只是,为了救我。” 几人疑惑的转头看向他,连清轲也不例外,显然他对这件事也不知晓,一直把他们之间的事情简单的理解为兄弟之间的矛盾,没有太在意。 如今听他这么说,他只觉得心口咯噔一下,整个人的不好了。 他有事情瞒着他,这么多年来他们主仆之间从来没有秘密,可是他如今才知道,他竟然有事瞒着他! 可是这么突然的听到这个消息,他已经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恼怒了。 第14章 请求 “阿杰!”清轲严肃的看着他,生气的气息不稳喘着粗气。 阿杰撇过脑袋不敢看他,痛苦的闭上眼,一句话也没说。 清轲有些急,怒道:“你说话啊!” “你冷静一点。”顾山川一把把清轲拉回来坐下,“他不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别这样。” “有什么原因?他是我的人,他有什么权利瞒着我?他只是奴隶,他这样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打死他!”清轲怒气不减反增,字字句句都是戳进阿杰心窝里。 阿杰冷静下来,他站起身,淡淡的看了清轲一眼,他低着头,高大的身躯与清轲小小一个对比之下显得清轲很是自不量力。 “我只是一个奴隶而已,死活都无所谓,不敢让主人劳心。” “你他妈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我打死你!”清轲像个不讲理的奴隶主,跳脚了就要打人,什么都不管不顾。 顾山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贺州行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拉着她跑到另一颗树下架火烤起了野兔。 “你还有心情烧烤?” 贺州行专心致志的烹饪着手上的食物,满不在乎地说:“不然你想怎么样?” 顾山川:“……” 她如今确实不知该怎样,只能闷闷的坐着等吃,顺便悄悄看几眼那边的情况。 贺州行烤好了肉给顾山川分了一些,剩下的放在一边准备等会吃,却被一只小手毫不客气的抓走了。 他气呼呼的憋着通红的脸,大步走开,吭也不吭把烤好的野兔送到阿杰身前。 阿杰低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接过,一点一点的撕咬着兔肉,他确实很饿了,即便此刻正与清轲闹着别扭,也抵不住食物的诱惑。 顾山川欣慰的看着试图和好的主仆二人。 耳边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音,贺州行强忍着心中怒意,心里念叨着:不和小孩计较。 “消消气,土匪窝里长大的。” 贺州行扔掉手中破碎的树枝,倏地站起来。 顾山川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去干嘛?” “找吃的。” 顾山川笑着站起来,将那些还没吃的兔肉塞给清轲,“我也去。” 清轲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兔肉,站起来张了张嘴:“哎,我……” 两人异口同声:“待着。” “待着!” 所以一个烤了半天,一个等了半天,最终还是成全了闹别扭的两个人。 他们走开,确实是因为吃的不够分要再去找些,还是为了给主仆二人留个二人空间,没有旁人在的话,他们大抵会把事情都说清楚。 清轲是个小孩,阿杰也不是个喜欢生气的人,只要把话说开了,一切也都水到渠成了。 顾山川跟着贺州行漫无目的的走着,左看看右看看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却撞上了个要命的家伙。 “四殿下,别来无恙。” 毒龙一身银灰色长袍,微卷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看起来却不觉得邋遢。 贺州行仿佛见了老朋友一般,拱手回礼,“毒龙大哥,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也有三年了吧。”毒龙笑起来一点也没有顾山川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十分和善。 “这位是?”毒龙瞧了瞧顾山川,不禁被她的脸蛋吸引的怔了怔,不过他对美色并不感兴趣,只是奇怪贺州行身边竟会出现除了贺玖曦以外的女人。 贺州行介绍道:“这位是顾山川,醉春楼的头牌。” “没想到一个琴女竟有如此不俗的内力,想必令师应是个高人。”毒龙笑得眼角挤出了皱,客气话说的叫人舒心,一点也不觉得虚伪。 顾山川对他的认知彻底翻了个天,“前辈过奖了。” “对了,您来是有什么事吗?”贺州行客气的问。 先前还说要将毒龙活捉问个清楚的人,如今却比谁对他都要客气。 他许是刻意那么说,不想让他们知道他认识毒龙。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山川总是惊奇于:他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毒龙:“我来是想请殿下帮我做件事。”他拿出一个小巧的物件,通体银白,上面还刻着些细密的纹路,大约半个拳头大,看起来却沉甸甸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吃惊。 坤泉眼的地图残片! “前辈您这……”贺州行现下已经忘记了先前还在与毒龙称兄道弟,本能的叫起前辈来。 “你从你师父那要来他手上的那块地图,不就是为了借此去坤泉眼找治你这小情妇血毒的办法?既然如此,我只想求你也顺便找找救我那傻胞弟的法子,只要你答应,我这条命给你也无妨。”毒龙一本正经的请求,哪里还有传闻中那阴毒狠戾的形象。 贺州行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顾虑,完全没在意身旁顾山川询问的眼神。 “前辈为何不交给清轲?” “他武功不高,即便会为了阿杰拼命,但那傻子绝不会让他死在自己前头,我没办法交给他。”毒龙解释说。 “这么看来——”顾山川忍不住插嘴,“——他反而更像个江湖手。” 毒龙叹了口气,仿佛有很多话要说,领着他们到一处阴凉处坐下,“他确实是,只不过被清风寨买了身契,说的好听点是那土匪崽子的亲卫,实际上只是个死士,吃着清风寨的粮,随时准备赴死罢了。”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之间生了情?” 毒龙愤愤的将拳头砸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三公分深得拳印。 顾山川在一旁暗暗砸舌,毒龙名声在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可是我终究于他有愧,我没有资格再去管他与谁交好,只想能治好他。”毒龙低着头,委屈的像个孩子。 “究竟得了什么病?”贺州行问道。 “不是病,是诅咒,腾龙阁的诅咒!”毒龙说的咬牙切齿。 看来他离开腾龙阁出来做江湖手是有原因的。 毒龙接着道:“腾龙阁将是同根同源的双胞婴儿买来,取其中根骨好的作为弟子培养,根骨弱的则被收容在禁地,用他们养蛊。” 顾山川听着就寒毛倒立,好歹是两大龙头门派之一,竟做的出如此残忍之事。 “阁中弟子年至二十五要进行升龙仪式,经过仪式后的弟子都会修为大涨,这一直成了腾龙阁的秘术。一年前我被阁主指派去主持那年的仪式,无意间闯入了禁地。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些同日生的孩子都还是婴儿的模样,但体内却都有着一股不小的气,大概是入门两三月的弟子那般功力。 我当时也不明白这些究竟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我被几个来检查孩子的主事长老发现,我当时是阁里天赋最高的弟子,他们不忍心放弃我,便叫我不要将这事说出去。 自我从禁地出来以后,日日都魂不守舍,我必须要把这件事了解清楚。 于是我去幽龙渊狱试图找到一些去过禁地被关押的人询问,有个已近八十的老师兄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并嘱咐我离开腾龙阁,离开这个吃人的地狱。” “所以那个蛊会对你弟弟怎么样?”顾山川越听心头越紧,越发觉得这些个宗门没有一个是好玩意,就应该全部关门大吉。 “升龙仪式后,他被卖到一些江湖手那里培养成死士,因为蛊的原因,他们修炼很快,长大也很快。大约长到十三四岁的样子就已经有了二十多岁男人的模样,便卖出去。契约大概是十年左右的样子,因为他们大多也就二十多年的寿命,而这些,身为死士的他们都清楚,故而并不惜命,也因此能卖出很高的价钱。”毒龙说着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到自己的一身功力有一小半是来自被诅咒的同胞弟弟,他的心应该会很痛吧! 他们自小被贯以正派之名,学的是“侠之大者,以天下为先”的道理,哪个心中不是荡然正气。却在某一天发现,自己竟是个为提升功力不择手段的杀人凶手。 没有什么比信仰崩塌更让人痛不欲生的了。 顾山川皱着眉看向贺州行,贺州行只是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容易被这些残忍的事情影响,她们的敏感导致她们能深入的与受害者共情,无论是毒龙还是阿杰。 “幸好他还活着,我还能为他做些补偿。”毒龙低低的嘀咕着,试图自己安慰自己。 贺州行一边安慰着顾山川,一边又问:“你把这事告诉他了?” 毒龙点点头,“我不想骗他,但我没有告诉清轲,我怕他会杀了我。” 贺州行点点头,他能理解毒龙,若是清轲想杀他,他怀着愧疚,大抵不会反抗。可是他还要去找救阿杰的办法,他还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 三十九岁的毒龙,一朝功名皆成土,逃脱腾龙阁做江湖手,不为谋生,只为将这一身在自己并不知晓情况下犯下的罪孽洗清他再也不想做什么救世的大侠,其他与他弟弟一般饱受诅咒折磨的孩子他也都不想管。 从此大名鼎鼎的毒龙的一生,都将是为了赎罪而存在。 第15章 紧急 “我会尽力找齐坤泉眼的地图,但是治好你弟弟这件事,前辈要自己做。”贺州行收下了毒龙手中的地图,承诺道。 毒龙笑着摇摇头,“如果殿下愿意与我分享坤泉眼,我自然不会介意。” “我对那里不感兴趣,只是去找清除血毒的秘术而已。”贺州行淡笑。 “真巧,我也是。”毒龙哈哈笑起来。 顾山川站起身,低头看了贺州行许久,“我不需要你帮我。” “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贺州行低头拨弄着身前的几根狗尾草,说着抬头看向他,勾着唇,“我帮不帮,是我的事。” “堂堂四皇子,竟被美人迷了心窍?真是稀罕事,哈哈哈哈!”毒龙毫不客气的说笑着。 “晚辈又不是圣人,喜欢美人,实属人之常情嘛!” “哈哈哈哈!你小子。”毒龙笑着摇头,拿他这个滑头的小辈没有办法。 两人互相问了问对方过得好吗之类的场面话,便告辞了。 其间顾山川一言未发,沉默的不像她。 “你就这么想死?”贺州行告别了毒龙,两手抱臂,问道。 “我是死是活,殿下何必如此操心。”顾山川冷冷的说。 贺州行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生气。 “你怎么了?” 她好像察觉到自己话说的有些过了,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这条路本就生死未知,你又何苦赌上性命?更何况我们又……” “不是很熟”四字还没说出来,贺州行就打断了她。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服,“本王乐意,你一个平民,凭何左右本王所想?” “你……” 他挤了挤眼睛,伸出手指对着她点了点,“再说,小心本王砍掉你脑袋。” “求之不得。”顾山川挑衅道。 说着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嚷道:“民女求殿下赏顿断头饭吃吧。” 贺州行经不住逗,抿着嘴憋笑,“准了。” “那还不快点,再晚点就先饿死了。” “好好的兔子你不吃,现在喊饿。”贺州行无奈的继续找食物。 这热泉边环境恶劣,树大部分都是秃的,想找能吃的东西并不容易。 先前那两只兔子还是贺州行运气好,但好事不会一直发生,他的运气似乎也用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逮住了两只野雀,采了一些可吃的植物,虽然并不好吃,但终归能够裹腹。 “你说那俩小孩会不会打起来?”顾山川一边将难以下咽的东西吃的香甜,一边呜呜不清的问。 贺州行将烤好的野雀架在一旁放凉,好笑道:“土匪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事?” 顾山川掏出自己身上那块地图扔了出去。 贺州行欣然接过,将之与旁的两块放在一处,偏头笑问:“你就这么信任我?” “东西都在你身上,先死的就是你,我乐意至极。”顾山川拿走那温可入口的野雀,两三口便将其吃了个干净,也不知是饿了几日,骨头都没剩多少。 “我说,你好歹曾经也是醉春楼的头牌,吃东西要不要这么粗犷。”贺州行看着她,觉得她这么好看一张脸蛋偏偏在江湖混迹长大,养得一身江湖痞气,实在是辜负了这般容颜,不禁感叹摇头。 顾山川懒得理他,这话以前刘妈妈总是和她说,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 既然活着,自然是快活最重要。 此些可怜的吃食不足以填满二人幽幽空腹,也多少恢复了些力气。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看到清轲小小一团蜷缩的窝在阿杰怀中。 阿杰终究只有十五岁的心智,也不懂得安慰,只是木木然的任清轲胡闹。 他们和好的速度,真是够快的。 顾山川心中暗笑。 “放心了就走吧。”贺州行本不打算回来,想着本也不是一路,既然确定了二人完好无事,便各自上路。 如今回来了,顾山川安了心,他也便没有更多的理由留在这里。 清轲他们毕竟是清风寨之人,与他过多接触,实在是有失体统。 “走吧。” 客栈。 贺州行收到了师弟的传书,面色凝重。 “徐州今日屡发命案,我单刀力薄,恐难护五皇子与七公主,若师兄无事,望前往支援。” 短书数字,情形甚危! “徐州?九阳门那里?”顾山川不知何时凑过来的。 二人本是在客栈歇脚商量先行何处,正苦于居无定所,这不便有人来指路。 “七公主是那天你带到醉春楼的姑娘吗?” 贺州行折起书信放在油灯上烧掉,讶异的抬眉,“你见到了?” 顾山川走到一边桌前坐下,喝了口水,道:“醉春楼难得来个女子,我怎么不留意?” 七公主贺玖曦,当朝皇帝的掌上明珠,一点委屈都未曾让她受过。 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对她下手。 江湖是块法外之地,成日里打打杀杀未曾停过,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国家正常运转,他也没理由出兵讨伐。 可如今江湖上的纷争惹到了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他还能稳坐京城多少时日? “现在就走!”贺州行把正在喝水的顾山川拽了起来,吓得她洒了一身的水。 “去徐州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七日,你父皇不管吗?”顾山川倒也没责怪什么,只是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此事不能让父皇知道,一旦官家参与江湖纷争,后果不堪设想。”贺州行冷静了下来,头疼的不停揉着太阳穴。 他不知发了什么疯:“你不是跑的快吗?” 顾山川给她一个白眼,拿他没有办法,“你传书给周前辈,或许他能拖延几日。” 虽然知道周济轲也许自己的事情都应付不来,但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期望他能护住皇室兄妹二人,别出什么意外。 如果他们出了事,皇帝势必降罪,一旦坤泉眼之事被朝中心怀鬼胎之人知道,局势只会更加混乱。 国家与门派之间一直是私下合作的,四相门派一派镇守两州,皇帝拨款于门派供他们正常开销培养弟子,江湖之事能不管则不管,才让九州建起一定的平衡。 每每江湖大乱,多少是这平衡遭有心之人打破,他们能做的,只有维持,并且不惊动至朝堂之上。 顾山川最不乐意做的就是这事,可无奈他们需要保证贺州行的兄弟姊妹不受荼毒。 认识这个家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贺州行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你若是不愿意,我自己去徐州。” 顾山川摆了摆手,“谁叫我欠你一条命?若是此去能两清,我巴不得现在就到徐州。” 贺州行笑了笑没有说话,写好求助的信后把信绑在信鸽脚上,顾山川拿出周济轲先前给她的黄玉腰配,信鸽对着啄了啄,便扑扇扑扇翅膀飞走了。 周济轲早他们几日出发,因为门内出事,估计也是马不停蹄往徐州赶,总之能提前他们几日到达徐州,总比他们现在赶去要更稳妥些。 二人去集市买了两匹快马,刻不容缓的向徐州方向奔去。 赶往徐州路上的这几日,他们日夜颠倒食不果腹,全凭内力撑着才没有昏死过去。 可等到了徐州,眼前却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贺旬与贺玖曦好端端的在王府坐着有说有笑,九阳门那边也并没有传出有什么变动。 贺州行开始怀疑他那顽皮的师弟故意传书整他玩。 “四哥你总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死在这里?”贺玖曦看到贺州行,兔子一样一跃扑了过来,在贺州行怀中撒娇。 看来此事在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摆平了。 贺州行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安慰地揉揉贺玖曦毛茸茸的脑袋,“没事就好,小鱼呢?” “小鱼弟弟那日受了重伤,如今还在调养,不过医师说他的伤并不危及性命,多修养几日便好了。” 贺州行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顾山川对这些人没什么话好讲,方才便以去找周济轲为理由脱身了。 九阳门不似穿云谷建在山中偏远之地,建筑就屹立于市井中,大门紧闭,仿若一个装饰,外人不能进,里人不得出。 顾山川接近九阳门十尺便遭到了看门弟子的驱赶。 “此处九阳圣地,外人不可接近!” 顾山川拿出黄玉腰牌,客气地说:“我是来找周济轲,周前辈的。” 看门人例行检查了一番,反复确认无误后才放她进去。 九阳门没有穿云谷那么庞大,不过建筑紧密整齐,看起来让人心头一震。 “这边请。”门中杂役领着她去找周济轲。 走到一处,这个杂役与一个弟子交谈了一番,回身抱歉道:“实在不巧,师兄他如今不在门内,姑娘可以去门内客舍稍作休息,师兄回来了,我便来接您。” 顾山川没多想,点头答应了。 反正她在这徐州人生地不熟的,又不想回王府掺和皇室兄妹的事情,在这歇歇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委屈姑娘了。”杂役说完,便领着她向反方向走去。 第16章 难堪 “这位弟子是何时入的门?为何从未见过?” 顾山川随着杂役去往客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膘肥体壮满嘴胡茬子的大汉,穿的是九阳门师长的服饰。 杂役恭敬地对那人行礼,“回管教师兄的话,这位是周师兄的朋友,凭着师兄的腰牌进来的。” “你不是我派弟子?”大汉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顾山川没说话,额头开始有虚汗往外冒。 她感受到体内的九阳真气在活跃的四处乱窜,这才记起自己体内还有九阳真气,可如今想起,为时已晚。 “不是我派弟子,你为什么修了我派功法!”大汉愤怒的质问。 旁边的杂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竟也不敢相信,看看顾山川又看看大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顾山川讪笑挠头,“我说是偶然习得……你信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勘探左右地形,准备随时逃走。 那大汉沉声道:“小丫头,你可知上一个偷学别派功法之人的下场是什么吗?” 顾山川目色一沉,竟收起讨好和胆怯,淡然一笑:“知道如何?” 大汉冷笑一声:“给你两条路,自废经脉或者死。” “大话都会说,想我死,你要有那本事!”顾山川不屑的勾起嘴角,九阳真气摆脱了那大汉的调动,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大汉神色凝重,他没想到一个偷学九阳心法的外行竟然能摆脱他修习二十余载对于真气的控制。 但仗着自己习武时间长,内力深厚,经验老道,他亦是丝毫不惧。 不过是难缠了些,等级差距摆在那里,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横沟。 小辈无论是好是坏,都要依着长辈打压教训。 这道沟壑阻断了两代人的交流,更分割了两代人的思考方式,大汉以为的狡猾,不过是他不懂变通的掩体罢了。 顾山川不与他硬碰硬,滑溜的四处躲避,偶尔放出九阳真气洒洒水,为的就是吊这家伙的胃口。 九阳门之人貌似都是心火旺盛,极其易怒。 大汉恼极,措步反勾,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山川的脚,尝试预判她下一步的去处。 经验永远是作为长者的最大杀招,他很快就凭借多年练就的敏锐感觉找到了破绽,探手一抓,逼得顾山川变向躲闪,却终究还是被他勾到了衣服。 “住手!”远处赶来的周济轲喝道。 大汉对于这家伙本能的畏惧,一瞬就泄了力,却还是不肯放开顾山川。“师兄,他偷学我派心法……”周济轲摆了摆手,将顾山川从他手中弄出来,抱歉地笑道:“心法是我传的,怎么算是偷学?” “可是,她不是我派弟子啊。”大汉有些敢怒不敢言,奇怪一向严肃正直的师兄怎么如今竟百般护着一个偷学功法的外门之人。 周济轲拍了拍顾山川的头,“师叔出门有点事,不知道你来了,是不是怪师叔了?” “侄儿怎敢怪罪师叔。”顾山川识时务的回道。 心里暗骂这老匹夫为了让她叫声师叔都如此不择手段。 大汉一时哑口,若是顾山川是周济轲的师侄,那如何也算是九阳门的记名弟子,学个基础的心法,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羞愧的挠挠头,“原来这位是师兄的师侄,是在下唐突了,你说你若是方才说了,我也不至于那般对你不是?” “我就是说了,前辈您会信吗?”“这……” 周济轲按着她的头让她不要再说话,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会儿,此事便过去了,师弟你去忙你的吧。” 大汉听他赶人,乖乖行礼告退。 周济轲领着她去自己的房间。 “你说你这个小丫头,每次都给我惹事,怎么这么不省心?” 顾山川随意找个地方一坐,摊了摊手,“我也不想啊,谁叫你们九阳门的人都这么,血,气,方,刚。” “我说,你就这么说师叔的?” “呸,谁是你师侄,我那是见势不妙不得不低头。” “你再说?再说师叔就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敬师长的小孽障。” 顾山川跳到一边,叉着腰叫唤:“好啊你这个老头,一天除了揍我还有没有别的事做?” “你要是让人省心,老子才懒得揍你,看你是个丫头还不敢下重手,真是憋屈死老子了。”周济轲指着她一顿数落,活像个望子成龙但子不争气被气的两颊涨红的老妈妈。 顾山川正是最不服管教的年纪,加之这些年无人管她,自由散漫惯了,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架势。 “随您怎么说,反正你以后少揍我,不然我跟你急!” “好好好。说吧,找你师叔我有什么事吗?” 顾山川一直忙着与他斗嘴,若不是他问,她都要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道:“那日徐州皇族兄妹二人,是惹上了哪路人?” “老朋友了。”周济轲惆怅的喝了口茶水,叹息一声,“如今江湖手是越来越嚣张了,不少门中弟子遭其荼毒,不是加入就是丧生,实在有些凄惨。”顾山川沉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们凑到一起,听其号令的?” “丫头你进步了啊!不错不错。”周济轲看着冥思苦想的顾山川一点也不替她着急,反而欢呼雀跃的鼓起掌来。 他这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只能无奈扶额,“前辈,您发什么神经?”“我哪里发神经,我是看我们的小山川懂得帮扶天下了,是个不小的进步,师叔为你高兴嘛!” 周济轲是打心眼里高兴,他本以为顾山川已经是个心如死灰救不回来的孩子,只想着对她好些,以补偿他师父死后无人可依的寂寞痛苦。 却没想到短短数日她就已经开始关心江湖上的事情。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恶人对于无辜之人的善良,隐士对于红尘之事的留恋,绝情对于用情至深之人的开化…… 内心的光芒自她初学武时她的师父就已经将种子种进她的心里,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慢慢长大,即便最后被黑暗包围,即便四周全然黑暗,但光在那里,看不见但感受的到。 顾山川不知道周济轲内心这么多情感,只是无奈道:“这哪里是进步,搅和进这些破事,我离死也没多远了。” “你若是怕死,会搅和进这些事?”周济轲从腰间抽出一块物件,正是坤泉眼的地图残片。 “这……”几日之内见了四块碎片,让顾山川有些怀疑那个叫坤泉眼的地方是否真如传说那般神奇。 如此轻易得到的,怎么会是好东西? “怎么,老子舟车劳顿赶到徐州连坐下吃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要去帮你们救人,你把这东西拿走免得麻烦惹上老子难道不应该吗?”周济轲装出恼火的样子,把碎片塞进顾山川手里。 顾山川无法只得收下,晓得他是故意把碎片给她,看来贺州行的信中写了不少东西。 她有些恼,却也无处可恼,只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都依前辈。” “这还差不多。我可是提醒你,最近少出去惹事,九阳门难得开门放弟子出去,就有十几投敌做了江湖手。现在江湖中敌友混杂,你万万要小心。”周济轲面色凝重,并无玩笑之意。 顾山川顺从的应了。 九阳门这种门派,拘束弟子拘束的太久,必然容易使弟子产生逆反心理,出去做了江湖手酒肉能吃,行动自由,无事还能找些姐姐妹妹玩,那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九阳门带给他们的除了一身枷锁和戒律,再无其他。 像周济轲这种打娘胎里就满心天下的大侠士,天下与之匹敌的屈指可数。 九阳门吃了这记打击,也不知会不会有所改变。 顾山川才不关心九阳门如何,即便是这天下江湖帮派都死绝了,她也只会在一旁拍手叫好,断然不会为他们忧心分毫。 顾山川这几日跟着贺州行,感觉人都跟着变得豪气了不少。 从前那般扣门的人,竟主动提出请周济轲吃酒。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只是叮嘱她万事小心,便叫杂役把她送出了九阳门。 顾山川直到回到客栈都一直心中腹诽,周济轲不答应出来吃酒也就罢了,还把好心的她赶走。 真是好心没好报,下次你让我陪你吃酒我都不去,死老头! 她没有去住王府,总觉得一个外人钻进人家一家人的窝里蹭吃蹭喝实在尴尬,于是便就近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她正悠闲的在一楼用晚饭,清清淡淡两小盘素菜,温了一壶果酒,吃的惬意。 “怎么吃的这么寒酸啊,小二,再加两个菜!”贺州行换了一身朴素的深蓝衣袍,也不问顾山川乐不乐意,自觉地坐在她对面。 他要了两盘肉菜,一壶冷酒,拿起筷子,“正好我也没用晚饭,” “怎么不陪五皇子和七公主了?”顾山川倒不介意贺州行过来拼桌蹭饭,只是不理解他为何放着弟弟妹妹不要,专程跑来找她吃饭。 第17章 闲坐 “我不在他们也尚且能互相作伴,可是没了我,留你一个美人独守空房,我是会遭天谴的。”贺州行举起酒杯想与她对饮。 顾山川早已习惯了他的不正经,与他碰了杯后小酌了一口,摇头失笑,“那还真要感谢四皇子殿下百忙之中来陪小女子吃酒了。” 贺州行摆摆手,“客气客气,能陪顾女侠吃饭,是小王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仰头送了一杯酒,“不过你要想感谢我也不是不可以,醉春楼的头牌,应该不止会弹琴吧。” 顾山川没好气地道:“我说四殿下,你好歹也是个王爷,能不能不要成天想着这些不堪之事?” “我想什么了?你想的什么?”贺州行咕咚咕咚地灌着酒,像是被心上人拒绝伤了心似的,跟天底下的男人一样,没出息的紧。 顾山川看着他这么没命的喝酒,不由得担心起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天子四子,青州覃王,这天下都是我家的,女人也都是我家的……”也不知道是他本身就酒量浅,还是喝得太猛遭受不住,总之看这情形,他定是醉了。 “店家,还有房吗?”顾山川看他这样子估计是要赖在她这不走了,她无奈,只能自掏腰包给他就地找个住的地方。 掌柜地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实在不行您和您这小相公挤一挤,我给您打个对折,您看成不?” “我才不是他小相公!你这个老不死的,莫要胡说。”贺州行借着酒劲,是一点皇子风度都没有了。 顾山川掐了他一把,陪笑道:“掌柜的您见谅,别与一个醉汉计较。” 掌柜的客栈少说也有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不介意贺州行的醉后失态,和善地笑着摆了摆手。 顾山川费力地把贺州行拉到楼上房中,破烂一样把他扔在床上,口中骂道:“贺州行你这个乌龟王八蛋,过来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和我抢住处,真是欺人太甚!” “顾山川你个劳什子女人,本王……本王才不要费心管你,要不是看你弱不禁风,本王才……才不来这个破地方!”贺州行努力的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指着天花板嘟囔着。 “喂,现在是谁费心管谁啊?真是的。”顾山川懒得与醉鬼计较,往他脸上扔了个帕子,“赶紧把你自己擦一擦,脏死了!” 贺州行虽然醉了,但练武多年本能的反应还是在的,他轻松的抓住了即将砸在他脸上的帕子,捏着它嘿嘿笑着,“这是什么?定情信物吗?你这个女子,我还以为与一般女子不同,没想到与她们一样觊觎本王的身子,待本王考虑考虑。““……” 顾山川没想到醉后的他竟是这般浪荡自恋的模样,一时竟没话好说,但又总觉得这么在口舌上输了去心有不甘,抢过帕子粗蛮地在他脸上擦了一番,说道:“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可怜的顾山川无处可睡,只好跑到屋顶看星星,可是星星又有什么好看的呢?顾山川这么问自己。 星星是好看的,可晚风终归是凉的。夏夜的风是奇妙的,它总能于舒适的空气中将寒意吹进骨子里,不似寒风般透彻骨髓,却又冷的让人不禁颤抖。 星星看久了,她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摸出了一个手掌大的口琴,是贺州行送给她的那个。 皇家的玩意不得不让人叹服,即便是一件小物件也能造至极致,无论是选材还是做工,都是无可挑剔的。 顾山川竟有些不舍得用它。 琴声飘飘而起,空灵的声音在晚风中肆意散开来,随着曲调的迂回婉转,晚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随之律动。 顾山川吹的投入,记忆仿佛停留在了儿时那段时光,一个皮肤黝黑脏兮兮的丫头因为逃避练功,被师父捉住在烈日下跪着反省了一日,热的眼前模糊也倔强的不肯认错,把一向温和的师父气的抄起扫帚揍了一顿才算老实下来。 她就这般在师父无奈的恼怒下长大,等到懂事后,已经无济于事了。 一曲终了,万籁俱静。 “不愧是头牌,曲调动人。”贺州行站在窗户边,调侃道。 “怎么?这么快就酒醒了?”顾山川回到房中,坐下喝了口水。 贺州行拱了拱手,“酒醉失态,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顾山川摇摇头,笑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殿下心里那点事,当真是别有风味的紧。” 贺州行无措的愣住,显然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说什么了?” 顾山川这下确定了他是喝断了片,得意自己“奸计”得逞。 她佯装无事发生,面色平波无绪,“没什么。” “没什么?那一定是有什么,你快说吧顾大侠。” 顾山川歪着头,颇有兴趣的打量他,抿唇笑道:“殿下这般紧张,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有!”贺州行吃了雷击一般,转瞬又打起磕巴,“我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哦?”顾山川站起,两只棕色的瞳孔凑近贺州行的眼睛,试图想要看穿他,“真的吗?” 贺州行经不住,脖子向后缩了缩,竟有了小男生害羞的样子,满脸通红又强装镇定,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但是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顾山川正惊奇于他羞红的脸暗暗咂舌。 他坐直身子轻咳了两声,“总之不管我说了什么,都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你千万不要多想。” 顾山川扬起一边眉毛,点点头坐了回去,“我说覃王殿下,你还想霸占我的房间多久啊?” “说来我来时给自己定了间房,不过还是幸苦顾女侠让房间给我,如此我便不打扰女侠歇息,告辞。”贺州行说完,一刻也没有多留的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实在不记得自己酒后说了什么混蛋话,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睡好,想着顾山川那奇怪的表情,总觉得自己进了她的圈套。 顾山川倒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一觉至日上三竿,还是被饿醒的。 她下楼想要些吃的,却迎面撞上了正在喝茶的贺州行。 贺州行对她招了招手,“顾姑娘早啊,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 现成的便宜顾山川怎么会放过,“那我就不客气了。” “与本王客气什么,就当昨日给姑娘您的酬谢了。” 顾山川乐意的很,点了些小食就茶,只打算垫垫肚子,也没要什么正经吃食,她最近都无甚胃口,对于吃着方面多是充饥之用,“话说昨日殿下被谁伤了心,醉成那般摸样。” 贺州行苦涩地笑了笑,“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多亏昨日你在,不然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 贺州行不愿意说,她也不乐得追问,理解的点了点头,抬起茶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以示安慰。 谁还没点伤心的往事了,像他这种人,流着皇家血,必然成日端着架子,喜怒哀乐都叫人真假难辨,说不得心中有什么恐怖的疤痕,她自然不会闲得无事去揭。 “你还是与我回五弟的王府住吧,有些事情,在这说实在不太方便。” 顾山川叼着一块茶点,想了想,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谁也不知道此刻他们周围是不是就坐着几个江湖手,顾山川也确实有些事情还不了解。 再者说,王府食宿条件不仅比这客栈好得多,而且不需要她掏钱,想想自己所剩无几的可怜银子,她也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九阳门那边如何了?” 顾山川摇摇头,“九阳门除了允许弟子进出以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遭难的迹象,前辈也没与我多讲,但看起来他并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没说几句就把我打发走了。”说完她无奈的耸了耸肩。 贺州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也问过五弟,他支支吾吾的好像也不大愿意讲,但是他把这个我给我了。” 贺州行拿出一块地图,正想说什么,却被另一块被顾山川推至他面前的地图生生堵了回去。 “你怎么……” “前辈给的。” 二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这两块烫手的山芋,一时竟不知是福是祸。 本以为要经历一路搏命才能得到的东西,却在这短短几天,他们手上就有了五块。 坤泉眼地图一共分成二十八块,散落人间各处,有的也许是某个家族的传世之宝,有的也许只是普通人家用来垫桌角的杂物,但大部分如今已在江湖各路人之手,或许每日都在换新的主人,哪一块没有沾上些血? “这东西皇室有五块,分别在皇宫和各州皇兄皇弟之手,如今父皇应该还不知道地图的事情。五弟也许是因为这块碎片惹来事端,莫非……”,他小声的自说自话。 贺州行猜的不错,九阳门也是因为碎片遭难,但怎么说他也是四相宗门之一,怎会这般不堪一击,惹得周济轲焦急的连夜返回。 种种不通之处,让本来不甚想吃东西的顾山川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停不下来。 贺州行看不下去,“我说顾女侠,您少吃点吧,这么多人看着你,再美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嘛。” 第18章 风云 “要你管。”顾山川拿着碎片扔到他怀里,大口喝着茶水将口中食物顺下去。 贺州行苦笑道:“好好好,不管你了。” 他将碎片收好,不紧不慢地吃了些,又开始说些浑话逗顾山川寻开心。 气的她就差撸袖子干架了。 因为不是饭点,客栈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也许是因为这个顾山川才毫不顾忌一杯水泼到贺州行脸上,骂道:“臭流氓,别以为你一天天装出一副高人显贵的样子我就不敢揍你!” 她的脾气倒是与周济轲愈发相像了。 看的身后的掌柜连连发笑,又觉得自己在这有些碍事,悄悄的离开了。 贺州行狼狈地用衣袖擦了擦脸,“顾女侠好功夫。”他还不忘夸上两句。 顾山川看着他得狼狈摸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看看你那弟弟,比你有皇子样子多了,哪有你这么不正经?”顾山川吐槽道。 关于他们兄弟二人,江湖民间都流传甚广。 贺旬年纪轻却成熟稳重,吃得读书的苦,也愿意为国为百姓鞠躬尽瘁。而年长的贺州行,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喜欢江湖快意恩仇,又因当朝皇帝于子慈爱,便自小入江湖求师,惹得一身江湖气。 “皇子只是一个身份,我还是更喜欢,喝酒吃肉看美女。” “你那是流氓!” “流氓如何?流氓自在啊!” “好啊流氓殿下,房钱饭钱都归你了,小女子就不奉陪了。”顾山川抱了抱拳,风卷残云般干掉了剩下的两块糕,人就消失无踪了。 贺州行任她跑走,扔了两块银子在桌上,追了出去,拿出荷包晃了晃,“我说顾女侠,我荷包里还有不少银子,您确定就这么走了?” 有钱的是大爷。 顾山川正愁身上没钱,这不就有地主老爷心甘情愿送来? “殿下您真是风神俊朗,貌比潘安……” 贺州行推掌挡住顾山川,“得得得得得,怪磕碜的。” “徐州可曾来过?” 顾山川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来过。” “哎!”贺州行一拍手,顾山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缩起脖子,“那您可是来着了。” “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她责怪道。 “走走走,带你这个小野人见见世面。”贺州行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顾山川只觉得手腕生疼,仿佛她真的很容易走丢一样。 顾山川虽然技艺了得,但终究是女子,力气始终敌不过贺州行,就如此被他拽着走了一路。 “到了。” 顾山川揉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被眼前这庞大的建筑迷晕了眼,完全顾不上讨她被贺州行握的红了一圈的可怜腕子。 “这是什么地方?”她怔怔地问。 “风云阁,想必你该有所耳闻。” 顾山川望着这冲天高楼,感叹自肺腑而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风云阁自百年前建成,百年来无一处能覆其盛名,此处可是群英荟萃,你那《诉秋池》的曲者王师就是成名于此。” 关于风云阁顾山川还是知道一些的,不仅王师成名于此,便是他那倒霉师傅也是于风云阁闯出名堂,被惜才的老谷主招至谷中。 此处多的是英雄豪杰,乐律奇绝之属。可谓是将江湖凝成了一座通天塔。 而今江湖热于话舌的,无非就是坤泉眼之地图。 顾山川看着贺州行,心脏都跳慢了半分,这个家伙,是个疯子吧! “贺州行。”顾山川见他要进风云阁中,叫住了他。 难得听到自己名字,贺州行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顿了片刻,才偏过头来,“怎么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来这想干嘛?” 贺州行奇怪的转过身,“怎么这么问,我自然是带你这个小野人来长长见识喽。” 顾山川靠近他走了一步,抬起头盯着这个比她高了半头的男人的眼睛,“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你当我是傻子?任你摆布拿捏吗?” 贺州行见瞒不住她,安慰道:“你放心,我来虽然目的不纯,但你在呢,我不敢闹出什么动静。” 顾山川冷笑一声道:“那我可真要谢谢殿下您的仁慈善良,如果今日没有我的安危羁绊你,你当如何?将这风云阁搅个底朝天?” 贺州行没说话,他默认了,如果今日他真是一人造访,无所顾忌,他是要将这楼里的地图碎片有一份要一份全带出来。 “覃王殿下,我后悔了,我不还你的人情了,这毒我也懒得管,我顾山川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此后我们天涯陌路,别再见了。”顾山川话语强硬至极,根本不给贺州行辩驳的机会。 她说完转身要走。 “顾山川!你难道一点也不想给你师父报仇吗?你难道不想知道穿云谷的老谷主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你师父为何遭此不公惨遭杀害吗?你觉得你拖着这几年残躯逍遥惬意之后死掉对的起你师父吗?你有脸面下去见他吗?” 他字字戳着顾山川的心口,宛若一柄柄刀子毫不留情的剜着她心口的肉。 他见顾山川停下来,接着说:“你这两年来日日弹琴度日,逃避江湖,逃避真相,这般胆怯脆弱,真是丢尽了你师父在江湖中闯下的名声。” “你又能好到哪去?徒有胆子的莽夫吗?你若是死在里面,我找谁去交代?与你父皇讲你为了一个女人跑进风云阁送死,然后让他砍了我,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顾山川也很委屈,她本就不想贺州行因为她进入这九死一生的险恶境地,她见不得人死了,她就是一个运气好被捡回来的丫头,归根究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贺州行冷静下来,安慰她道:“此事确实是我心急欠考虑,日后我与你商量着来,好吗?” 顾山川皱着眉,气呼呼地道:“我要听曲,你掏钱。” “好好好,都听你的。” 风云阁里虽说群英荟萃,但大多人行走江湖都是风餐露宿,风云阁给他们提供住处和赚钱的路子,致使徐州许多人也能一览武功盖世的游侠,琴音动人的乐师的风采。 当然,生意场上鱼龙混杂,自是什么样的都有,靠本事挣钱的,贩私盐的,易容的,卖禁书,使禁术的,甚至有江湖手在此接生意。 风云阁不是正派之家,亦不是盗匪之所,只要有本事便来,风云阁绝不将之拒之门外,不管你是匡扶济世还是恶贯满盈,在风云阁,一律等同视之。 即便是一万个四皇子来了,也与普通英雄无异。 这也是风云阁救人又吃人的名头的来历。 它倒是不拒绝普通百姓来玩,只是要看他们敢不敢来。 两人进了风云阁中,顾山川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一眼望不到头,风云阁总共三十三层,每一层都藏着些不得了的人物,不过不经常露面。 阁内人声鼎沸嘈杂至极,便是京城的闹市也不及此处三分之一的吵闹。 “看看是谁来了,四殿下,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别来无恙啊!”一个身着华丽红衣,浓妆艳抹的男人踩着袅娜的步子,声音怪异。 贺州行抱了抱拳,“来了几次您都不在,今日得见,晚辈颇感幸运。” 男人用袖角挡着嘴呵呵笑道:“多年不见,殿下嘴还是这么甜,今日一层有宴,可否赏脸一坐啊?” “实在抱歉,晚辈的朋友想去十一层拜见一下各位琴师,恕难赴宴。” “朋友?”男人走到顾山川身前端详片刻,赞叹道:“这姑娘甚是养眼,没想到小殿下也开了情窍,如此老头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去吧。” “他是谁啊?一个男人怎么和女人似的。”他们走后,顾山川还频频回头看。 “一层是换颜坊,他是这层的大头,你说他是谁?”贺州行在她耳边低声道。 颜和因长相酷似女子遭到周边人的嘲笑和排挤,因此对于自己的容貌格外看重。家中是有钱的商贾,于是花重金买来关于易容的书籍遮掩自己的瑕疵。因为不仅长相,声音与性格都与女子相差无几,便索性将自己易容成女子模样。他的家人以为他堕落沉迷不愿再认他,给了他一些钱财让他自谋生路。 年仅十八岁的颜和就这么被赶出了家门,他不甘来到风云阁,得到老层主的赏识收为门徒,老层主死后他便接管了风云阁一层的事物。 传闻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能将老者伪成孩童,俊男伪成妇女,江湖上仇怨甚多,他的生意自然是好做得很。 “算算他进风云阁时二十岁,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如今看来却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当真是名不虚传。”顾山川感叹道。 “不然你以为风云阁的层主都是吃素的吗?你的那位追慕之人王师,放在十一层不过是个小有名气的乐师,都能在民间掀起不小的风浪。“贺州行领着顾山川上楼,边走边介绍,活像个领头的方士。 第19章 王师 二人上到十一楼,景象就与一层那般烟花奢靡大为不同,幽香静谧,安静的仿佛无人在此,却偏偏又能在房间中看到有人影在奏曲。”鄙人见过覃王殿下,“十一层有专人负责接待,接待的大部分是些穷学徒,音律一事怕还不如外边青楼牌坊中的乐师强。 虽然风云阁不计出身,但贺州行的身份摆在这里,巴结好了日后出了风云阁也算是有层关系,故而有些旁人没有的权限也是合理。 贺州行客气的回礼,问道:”今日哪位乐师前辈有空?” “哦,今日层主带着些先生外出了,留王师在此照拂生意。” 顾山川眸子亮了亮,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是有了现在就冲进去的心。 “王师一人在阁中?可是繁忙?”贺州行没想到此行这么巧王师恰好在风云阁,但还是照例问询一番。 小厮苦笑,“殿下您也知道,风云阁三十三层,当属十一层生意最是惨淡,哪里有繁忙一说?王师若是知道您来了,一定很欢迎的,请随我来吧。” “那便多谢小兄弟了。” 二人跟着小厮走到一处房间内,王师此刻正看着自己的琴怔怔发呆,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顾山川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乐师,日前都是听说王师如何如何,如今一见,反而与她脑海中的形象相差不少。 面前就是一位年近六十的糟老头,胡须长时间不打理都打了结,邋遢的让人难以直视。 “先生,有客来了。”小厮走进王师身侧轻声呼唤道。 王师眼皮动了动,抬头看向贺州行二人,声音沙哑的宛若糙石磨刀,难以入耳。 “殿下怎么来徐州了?” “青州实在无趣,便想来徐州玩玩。”贺州行倒是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平常的回答。 “呵呵呵,你这个小家伙玩心还是如此大,若是被你那师父知道,少不了要教训你一顿。”王师抓了抓胡须,将其一点点捋顺,又示意小厮给他拿了身新衣裳。 收拾一番之后,才像了点样子。 “您不说,师父他老人家不会知道的。” 王师一副“实在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 “听什么?” “我给你带了个小徒弟,你一定会喜欢的。”贺州行拍了拍顾山川,把她推到前面去。 顾山川只知道傻站着,脸颊发烫,话都说不清楚,“晚,晚辈顾山川,见过先生。” “我听说过你,青州醉春楼的那个头牌琴师是吧?”也许是年纪大的原因,王师一双浑浊的眼珠看着她竟让她有些被看穿的感觉明明只是个随手就能杀死的普通人,竟让她感觉后背发凉,这是周济轲都没有带给她过的感觉。 “头牌实在不敢当,不过是小技薄巧讨生活罢了。”顾山川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琴技有多好,不过青州百姓给她这名头她也没有不接的道理,能多赚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姑娘谦虚了,在小辈之中,你的技艺还是能排得上队的,老夫我有幸去青州听过一回,当时本想问那醉春楼的掌柜要人,但又怕身份暴露引起风波便作罢了。”王师是个随性的人,他不似其他琴师一般惜才,甚至不想让更多原本有好出路的孩子因为弹琴沦为世俗娱乐之物,坐下弟子甚少,教学也不甚上心。 “你可想跟着我学?”王师情绪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仿佛并不想她答应刻意为之。 顾山川只是欣赏王师的技艺,并不想在这方面有什么造诣,于是就拒绝了。 王师点点头,又问了那个问题,“想听什么?”不过这次是问顾山川。 “晚辈斗胆,想听先生弹一曲《千里》” 王师仍是点头,“想家了?” 顾山川愣了愣,道:“算是吧。” 《千里》并不是王师作品中赋有盛名的曲子,是他年少时青涩的作品,那时背琴离香远赴徐州,为寄托羁旅之愁所做,曲调并不欢快,故不被世人所喜欢。 她能知道这个曲子,也算是对王师喜爱的紧,想想自己的家,从前应该是在穿云谷,可如今在哪呢?说是思乡,她却无乡所思。 思的不是地方,思的是从前的日子。 王师弹罢,看着低头默不作声的顾山川,转头问贺州行,“她是你江湖上的朋友吗?” “偶然遇到的,觉得有趣就带在身边了。”贺州行不太愿意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就这么随口回答了一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家呢?一个女孩子,何苦在外漂泊?”王师难得变了情绪,温柔地开导着顾山川。 顾山川坐在一旁,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王师似是知道了什么,又着手弹起琴,还是《千里》,却不再是思归的情绪,而带了一丝年少闯荡的豪情。 直到二人离开风云阁,顾山川还有些缓不过来,不知是王师的乐声出神入化让她深陷,还是思念过盛难以回神。 “你知道吗?你师父说过,你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孩子了。”贺州行看着她的低迷,心里头闷得慌,跟在她后头慢慢走着,自己对自己说。 “谢谢你。” 走了半路,顾山川一句话也没有说,如今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着实叫贺州行摸不着头脑。 “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顾山川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的什么?” 顾山川眼帘低垂着,嗫嚅半天没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总之,谢谢你。” 话罢便灰溜溜跑走了。 “哎!”贺州行叫住他,“顾女侠客气了。” 贺州行领着她到了靖王府,顾山川却仿佛进了闹世——人实在是太多了。 院子里四处都有三三两两的门客凑在一起,有的在闲聊,有的在商讨正事,甚至府中杂役都悠闲的支着扫帚欢喜的聊着八卦趣闻。 “这怎么与你那王府差别那么大?”顾山川所闻的五皇子贺旬一直是个淡漠寡言之人,想象中应是门可罗雀的样子,却没成想是这般门庭若市的景像。 贺州行解释道:“五弟向来勤政爱民,家中总是招揽许多门客一起商讨如何更好的治理徐州,他这个人只是不喜欢说闲话,若是聊起治国□□的事情,说上三天三夜都是基本操作。” 顾山川赞许的点头,十分有深意的看着贺州行,“靖王殿下确实勤奋,也难怪徐州的百姓比青州多出那么多,这一点某位兄长还真是比不过呢。” “我就是一个江湖草莽,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我才懒得管那么多百姓的吃住生活,被逼的和自愿的,自然相差甚远。”贺州行轻飘飘的回应她的调侃,他自小跟着江湖中人长大,除了被逼着读了些修身养性的无聊书籍,哪里懂得如何治理城邦,青州之事向来都是交给自家谋士管着,他每日除了出门玩乐就是处理师父交给他的任务,偶尔还要带带愚钝的师弟师妹,有的是他忙的。 “殿下,顾姑娘,我家主子现下正与门客们商讨要务,吩咐小的照顾你们。殿下已经给二位安排好了客房,请随小的来吧。”来接他们的杂役穿着整齐,微笑的与他们交代过后,引他们去住处。 贺州行对于此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顾山川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忙碌时时刻刻不在处理正事的人,小声感叹,“这位还真是够忙的。” “那是,如果覃王殿下无心朝政的话,我们主子就是将来登上储君之位的不二选择。”这杂役兴致盎然的仰着脖子,毫不吝啬赞词,仿佛将来继承大统的是他自己一番。 贺州行哈哈笑着拍了拍那杂役的肩膀,“放心吧,皇位一定是你家主子的,这等苦差事可千万别轮到我头上。” 杂役嘿嘿傻笑着挠了挠头,没再说话,一路领着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地方——一处幽静无人的清新别院。 “主子怕家中门客叨扰殿下与顾姑娘,昨日吩咐小的们将这小院收拾出来给你们住,日后小的负责二位的生活起居,有事便叫小的,小的便先告退了。”杂役说完就走了,连个姓名也没留下,明显是不想让他们唤他。 顾山川在醉春楼也算个小主子,还从没见过这般视客无物的杂役,奇怪之余还多了一丝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主子,才能叫自家仆人这般无拘无束。 “五弟家的小家伙都这样,除了他们主子,谁也不想照顾,习惯便好了。”贺州行察觉她古怪的眼神,解释道。 顾山川转过脸,对着贺州行眨巴眨巴眼睛,眼角微弯,“令第真是个不得了的人呢。” “你怎么没这么夸过我?”贺州行第一次见顾山川这么正经的夸一个人,虽然十分赞同她对贺旬的这个评价,心里却有些不满意。 顾山川疑惑道:“没有吗?你不是流氓吗?”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那是夸人的话么?”贺州行恼道。 第20章 小鱼 \“自然是夸你,我怎么敢骂您呢?万一你把我砍了怎么办?\” 贺州行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把这个家伙带到靖王府里头。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只能使用流氓的手段来□□□□你这个嘴里不说好话的坏丫头。”他一脸坏笑的走近,把顾山川一步步逼到墙角去。 顾山川缩在角落,忽然抱住自己的肩膀,楚楚可怜的道:“你要干什么?” “你猜我要干什么?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美人儿你就不要挣扎了,从了本王,日后定许你享尽荣华富贵,如何啊?”贺州行凑近他耳边,湿润的气息吹进她耳中搔的她直痒。 顾山川怕痒怕的甚,一把把他推开,“陪你玩玩你还真上了,流氓都不如你。”她抓了抓瘙痒的耳朵,恼道。 “话说你这些话都是打哪学的,油腻腻的。做流氓好歹也要做个有内涵的流氓吧,怎么说你也是有身份的流氓啊。”顾山川打趣道。 贺州行哭丧着脸,一股子情场失意,巴不得当场自缢的委屈模样,给顾山川看的心里起了几层毛。 “师兄!” 一个少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跑的太过着急也不知道看路,直直的往顾山川身上撞去。 贺州行一巴掌按在他头上,将他推的差点跌个跟头。 “臭小子走路不看路啊?何事?” 少年将手中的书信塞给他,“师父给你的。” 接着将贺州行推到一边,看着顾山川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的说:“漂亮姐姐我们做个朋友吧,我叫余小鱼,姐姐叫我小鱼就好了。”余小鱼拱了拱手,又问:“姐姐你叫什么呀,姐姐喜欢吃什么小鱼请姐姐吃。” 贺州行被冷落在一旁,看着着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过去。 “我说你这个小流氓,怎么一来就犯浑?” 余小鱼一点也不怕他,叉着腰理直气壮的说:“怎么?就允许师兄你外出风流,我就不能和漂亮姐姐玩了?那街上武夫还能搏得公主青睐,我不过是交个朋友,哪里流氓,再流氓也没有师兄你流氓。” “嘿你个小兔崽子都敢和师兄这么说话了?”贺州行被他噎的不知道如何反驳。 顾山川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师兄弟二人大小流氓凑一起了。” 余小鱼急忙反驳道:“姐姐你不要听他胡说,我余小鱼是个正经人,都怪他总在外边沾花惹草败坏了我的名声。” 贺州行无奈,把余小鱼按着坐到院中石凳上,顺道封了他的穴位,才拿起书信看起来。 余小鱼不满的大骂道:“你除了欺负我你还会干什么?你小心我回去告诉师父,让他把你吊起来打。” “再废话我先把你吊起来打。”贺州行警告的盯了他一眼。 这下他不敢说话了,安安静静的独自生着闷气。 顾山川坐到他旁边,安慰道;“别生气了,姐姐一会陪你去街上玩怎么样?” “真的?”余小鱼精神的眼睛冒光,挑衅般的看着贺州行。 “师父叫我检查你的功课,玩的事情,你还是留着明天再说吧。”贺州行一盆冷水浇在余小鱼头顶,将他心中方燃起的火浇熄了。 他颓然道:“知道了。” 任何时候,管教小孩子的办法只有一招最管用,就是搬出个令他生畏之人出来,单单提起名字便能起到非同一般的震慑效果。 顾山川只觉得好笑,小时候但凡惹了祸,自己也被那些管不了她的大人们搬出自家师父吓唬,头几次还无所顾忌,直到被师父打怕了,听到师父两字立马乖乖就范。 如今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她的心头只余羡艳。 贺州行看着书信,眉头愈来愈紧,“余小鱼!” “干嘛啊?” “你都跟师父说什么了?”贺州行质问道。 余小鱼动不了,只能用面部表情来表达情绪,他嘟着嘴,委委屈屈地看着贺州行,无奈道:“我真的没想过出卖你,实在是师父他老人家逼问的紧,师兄你也知道我向来最怕师父,我也只是力求自保,真不能怪我。” “怎么了?”顾山川好奇的问道。 贺州行看着她,叹了口气,“没什么。” “不说便算了,我也不乐意听。” 贺州行不愿意说,不代表别人不愿意说,余小鱼热心的回答道;“姐姐我告诉你,他背着师父跑出来玩被抓包了,师父要把他抓回去收拾呢。” “余小鱼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了!”贺州行气的牙痒痒,却又不能真把这个熊孩子如何,时间久了真容易憋出内伤来。 顾山川听得出余小鱼的玩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你们师兄弟叙旧,我就不叨扰二位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贺州行表情古怪的问道。 顾山川背对着他向屋里走,随意摆了摆手,“我对你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求你哪天想通了不去送死,放我一人归园田居,便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 看着她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窗,贺州行才又坐下,解开了余小鱼的穴。 “我说师兄你也是,成日里扭扭捏捏像个姑娘,真给我丢脸。”余小鱼抱起桌上的茶水大口喝起来,一口气干了半壶茶才算是消停。 贺州行手里还攥着那封书信,咬了咬牙,“你回去与师父说,我要完成十年前的承诺,待我完诺便回师门,任凭他处置。” 余小鱼倒吸了口冷气,“师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若晚回去一日,罪责便加重一分,等你哪日回去了,他非要剥你一层皮才好,你这又是何苦?” 贺州行惆怅的喝了口水,“若是仅仅打骂还好,我只是怕我此番回去,便再也出不来了,我等得起,她呢?” “她?那个漂亮姐姐?你开情窍了?”余小鱼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眉眼齐飞,“我没做梦?师兄你开情窍了!”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再胡扯你现在就走人。” “不把你带回去,我怎么还回得去?反正你这顽固不化的性子我也说不动你,只能跟着你混吃等死了。”他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仿佛跟在贺州行身边蹭吃蹭喝是件可耻的事情,但怎么看,他都是一副奸计得逞的骄傲摸样。 贺州行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在身边,虽然余小鱼年纪小功力尚浅,但好在看起来人畜无害,打探情报是个一流的好手,留在身边指不定哪日就能派上大用场。 “你愿意跟着便跟着,但是这之前你要回去给师父传个话,顺便把这个给他。”贺州行掏出一个半截小臂长宽的竹筒放在桌上。 余小鱼这一趟跋山涉水,又是送信又是救人的忙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歇歇,贺州行又让他原路跋山涉水回去,这谁受得了?他不满道:“合着你们拿我当信鸽呢?刚跑过来又让我跑回去,我不干!” “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如何?”贺州行开始拿哄小孩子的把戏说服他。 “你当我是叫花子?要去你自己去,师傅那边我可没法替你交代。”余小鱼并不吃这套,若是一顿饭就能哄骗着他去做事,那他未免也太没面子了些。 贺州行见利诱不成,于是换成使用能诱惑成年男子的事情来做交换,他指了指窗户,那里正趴着一个黑影,好奇的偷听他们说话。 “让她陪你吃。” “成交,不许反悔!” 贺州行拍了拍余小鱼的脑袋,“放心,师兄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余小鱼欣然收下了那卷竹筒,还是试图带他一起回去,“师兄,师父他这次真的发了很大的火。” “我知道。” “你真的不回去吗?” 贺州行坚定的摇了摇头,“你放心,师父再气,也不能要了我的命。” “他万一把你赶出师门怎么办?”余小鱼终归是个小孩,藏不住情绪,焦急地问。 “如果师父定了心意……”贺州行顿了顿,洒脱的轻叹,“那便离开便是。” “你疯了!” 贺州行惨笑,“你从小被我带大,还没见惯吗?” “总之这次的事我便先替你挡了,等你办完了你的事,必须乖乖与我回去。”余小鱼严厉的口吻仿若一下成长了十余载,江湖里长大的孩子,稚嫩的外表下多少都会藏着些成熟,余小鱼如是,清轲如是,阿杰亦如是。 他们只是一群在拳脚中长大的野蛮小子,对于名门正派里的会说的好听些叫性情中人,对于盗匪一途便骂成野性难驯,粗鄙罪恶。 贺州行两眼弯起,笑着捏了捏余小鱼饱经风霜日照依然白嫩柔软的脸蛋,“师兄这次全仰仗你的帮助了,便给你教训一回吧。” “真不知道你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一个承诺就这么重要?甚至不惜违背师命?”余小鱼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能比养育他十几载的师父还要重要的? 贺州行喝了口茶,看着逐渐落下的红日,“如果这事摊你身上,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第21章 情郎 余小鱼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可没有贺州行一般高贵的血统和强大的家世背景,甚至连习武的天赋也差了一大截,只能说是一个比较勤奋的孩子。 自小生活在师傅的教导之下,没经历过什么山下的风雨,他十分不认可贺州行的话,“别别别,我可不敢做出这种事,不然真的是小命难保了。” 贺州行低头轻笑,“你会的,有些东西,可比命更值得。” “你要偏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东西我会给你送到,话我也会给你带到,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余小鱼懒得与他这个爱扯大道理的师兄争辩。 “放心吧,我从不食言。” “这样最好。” 余小鱼多少还是有些生贺州行的气,但终究自己也没本事左右他的意愿,山上那位发话了都不管用,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闷闷的喝着茶,“有人来了。” 贺州行望向院门,贺旬正朝着这边走来。 “四哥见谅,我这好不容易才脱身,便来寻你们了。” “无碍,我们不过过来借个房间住着,你照常忙你的,不用理会我们。”贺州行道。 余小鱼放下茶杯,道:“师兄你们聊,我就不多留了。” 贺州行点点头,“等你回来。” “行了行了,要不是有漂亮姐姐,我才懒得来看你。”他对着贺旬行了个揖礼便走了。 贺旬问道:“听家仆说你还带了个女子来,可是昨日那位女少侠?” “是,我把她带来方便说些事情,应该不打扰五弟你吧?” 贺旬连连摆手,“自然是不打扰,你们若是住着不舒服只管来找我说。” 贺州行点头,总觉得贺旬身边少了点什么,“小玖呢?” “哦,她从上午就跑出去玩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身边也不带个照顾的,不知道又背着我去干什么去了。”贺旬无奈地说,他对他这妹妹实在是没法子,成日里四处跑,不到宵禁都不回来,好在徐州大部分人都认得她,还算安全一些,贺旬便也不在管束,任她去玩了。 贺州行叹了口气,对于贺玖曦也是十分头疼,这丫头跟在她身边还算老实,一旦离了他便没人管的住,“我知道你忙碌,但小玖还是要管管的,” 贺旬自责道:“是,自从那天之后我便不敢再放任她随意出去,但是江湖手的事情对徐州百姓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几日都在忙着这些事情,等我有时间了,她就已经跑出去了。” “算了,这几日我暂时不会走了,小玖的事情我来管,你安心处理事情,如果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切记要告诉我。” “嗯。”贺旬点头,看了看天色,问道:“你们还没用晚饭吧?我叫厨房给你们送些吃的。” “顺便送两壶酒。” 贺旬会心笑道:“知道你好这口,特地给你从地窖里提了些酒,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亏待你呢,” “还是五弟最了解我,今个咱们兄弟必须要碰一个。”贺州行欢喜地笑道。 “那是自然。” 贺旬招来了家仆,吩咐道:“吩咐庖厨做些饭菜送来,还有,叫人把七公主找来,带上几个护卫,若是她不愿意回来,就强行带回来。” “是。”家仆领命告退。 此时的顾山川,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方才靠在窗边听贺州行和余小鱼说话,听的模模糊糊一知半解,想着究竟是哪路神仙能得到他堂堂四皇子那般重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到了极致去关心这些。 她百无聊赖地半个身子躺在床上,两只脚悬空晃悠着,想着想着脑袋就空了,周围的声响也听不见。 贺州行在屋外敲了半天房门都不见回应。 “顾姑娘是不是这几日赶路太过疲惫睡着了?” “她成日里精神的很,几天不睡都精力充沛的,不至于这么早就睡,除非……”贺州行心中一沉。 他一拳砸开了门,急冲冲的跑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山川,吓得魂都飘走半截。 顾山川一头雾水的被贺州行拽了起来,体内疯狂有真气冲进来,她连调息地时间都没有,就这么被人生生灌了一堆真气进去。 “我说殿下,您这是发了什么疯?”顾山川忍着难受道。 “你没事啊?” 顾山川终于喘了口气,“我能有什么事?你是不是茶喝多了,听说茶喝地太多容易得失心疯,我要不要给你就找个大夫看看?” 贺州行松了口气,解释道:“我敲门半天没回应,我还以为你的血毒发作了。” 顾山川噗嗤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么在意我。” 贺州行推开她,“谁在意你,我是不想你死我面前,多晦气。” “顾姑娘没事便好,院内准备了一些餐饭,姑娘一起用些吧。”贺旬在一旁邀请道。 顾山川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久仰靖王殿下盛名,昨日因为有事耽搁未能与殿下说上话,今日能见,名女深感荣幸。” “不敢不敢,小王心里就那么一点政事,盛名实在不敢当,姑娘移步去院中说话吧。”贺旬看起来冷静威严,说话做事没有什么皇子的架子,却一身都是皇家的气质,大气知礼,很是讨喜。 顾山川欣然答应,出了门看到两个护卫押着一个华服少女,定睛看去才知那是七公主贺玖曦。 她一脸郁闷的站在院子里,看贺州行与贺旬的表情,知道她是方才才到的。 贺州行吩咐护卫退下,走到贺玖曦身前,难得严肃起来,“去哪了?” “没,没去哪。”贺玖曦本以为是贺旬捉她回来还是一脸愤懑,直到方才看到贺州行,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低着头捏着指头,不敢看他。 “你不乐意说自然还有别人知道,说不定他们还知道的更多一些。”贺州行多的是办法从她嘴里敲出话来。 贺玖曦没说话,意思是他愿意问便去问,总之她就是不想说。 “不愿意说就算了,坐下吃饭吧。”贺州行大概猜出了什么,也不想逼她,心中明白也就行了。 “哦。”贺玖曦乖乖坐下,看着唯一能护着自己的贺旬此刻仿佛没看见她一般与顾山川说话,看着贺州行咽了咽口水。 “哥我错了。”贺玖曦头低的快要埋进胸口,一副犯了错的孩子模样。 贺州行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事等会再说,先吃饭。” 说是四个人坐在餐桌上,实际却不是一顿温馨舒适的晚餐,贺玖曦从头到尾都是闷闷不乐的,筷子都没有动几下,贺家两兄弟却没有管她,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的快活,顾山川尴尬的坐在其中,偶尔与他们喝上一杯,全程都在埋头吃饭,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 她现在的心里恨不得把贺州行凌迟了,她多想回到那能让她身心都快活的穷酸客栈去。 好在晚饭很快就用完了,贺旬又开了一壶酒,端上一杯递给顾山川。 “实在不好意思,家事影响了姑娘的心情,我自罚一杯,以表歉意。”贺旬十分抱歉的喝掉了酒。 顾山川接过酒杯,微笑摇头,“无碍的。” “那日青州覃王府中,四哥救下的女子想必就是姑娘你吧。”贺旬温柔的与顾山川聊起来,“坐吧。”贺州行进了偏房坐下,轻声说道。 贺玖曦靠墙站着,不愿意坐下。 “哥。” 她轻声喊他,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平日里他与贺州行如何胡闹都无所谓,就是怕见到他忽然冷下脸来。 “你五哥说你这几日日日不着家,是不是去找他了?” 贺玖曦抿着唇,弱弱地低了下头。 她闭着眼睛,等待即将扑向她的批评和指责。 为这事贺州行的确没少骂她,但就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成效,贺州行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贺玖曦没想到贺州行这次没有说她,竟丝毫也开心不起来,“哥……,我……” “他叫什么来着?你说他是风云阁五层的什么来着?” “陆景,他以前是在五层做过生意,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去风云阁了,他已经洗心革面不会再做毒坊的生意了,哥他真的很好,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奸诈之徒。”贺玖曦说着说着就开始为那个“他”解释起来,生怕贺州行不知道他的好而拆散他们。 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从小什么没见过?什么没有得到过?怎么会轻易对一个一穷二白还做毒坊生意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他”是要有多好才能打动在全天下人民呵护下长大的七公主。 贺州行看着她激动的解释,忽然觉得她有那么一丝像今日与余小鱼表达想法的自己,最终还是提不起责怪她的心来。 “小玖,如果你真的认定他了,四哥以后便不去阻挠了,哥只想最后再提醒你,风云阁里出来的都是精通算计的商人,你是九州七公主,身上有太多的好处可以捞,他们更是出色的戏子,可以作出百般姿态来讨好你。人心难测,哥只希望,你不要为你自己的选择后悔。” 第22章 恶化 这并不是贺州行第一次苦口婆心,但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贺玖曦早已过了及笄的年龄,并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也需要自己去经历一些东西才能成长,在这条路上,无论是她的父皇还是兄长,永远只能给予她建议和理解,至于最终如何选择在她,选择后的结果依然只能她自己承担。 这是贺州行与她谈话用时最短的一次,也是最心平气和的一次。 院内的贺旬正与顾山川对着夕阳畅饮,换了些不醉人的绵酒喝着喝着就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那日重伤可已痊愈?” 顾山川面对贺旬仍然显得有些拘谨,“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不过是些皮肉之伤,早已好全了。” “如此便好,我还从来没见我这个四哥对哪位女子如此上心过,能在他身边看见个姑娘实在不容易,姑娘你也是有大本事的人,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搞得定他这个木头疙瘩。”贺旬说这话有一股欣慰之感充斥其中,反倒像个兄长对弟弟放下了心。 “殿下谬赞,我只是受了四殿下搭救的恩情跟随他做些事情还情而已。”顾山川实在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莫不是街上的青年男女走在一起,不是兄妹姐弟便是郎情妾意? 贺旬以为她是有心却自卑故意如是说,鼓励道:“四哥从小长在江湖,性子耿直别扭,世家小姐瞧不上他,寻常女子他瞧不上,若是他不感兴趣,就是你拿邻国土地与他交换他也坚决不让其跟着他。故而他对姑娘你的不同,一定是有原因的。” 人情这个东西,向来只是为了留住想留之人的一个借口罢了。 顾山川笑而过之,她这一生什么都想过,风光,落魄,拘束,洒脱种种,偏偏没在感情上动过心思,她不懂那种所谓的欢喜是何种感觉,更不想为了什么而刻意装成违背本心的样子,也许那是一种福气,只是她无福享受吧。 “殿下日日操劳,难道没有喜欢的女子吗?”也许是好奇,她开始打探起别人的感情来。 “有啊。”贺旬微仰起头,似乎在回忆,笑起来暖烘烘的。 “不过她已经不在了。”他说着,没有忧伤的情绪,对于爱人的离开,他表现出不是这个年纪的淡然,却又偏偏能感觉到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始终无可替代。 都说皇家多滥情,痴情的其实也不在少数。 故山川恼自己说话不合时宜,歉然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生死之事本就不在世人掌握,为之悲伤实在不必,只是有些遗憾,没有与她表明心意,没能与她多相处些日子。”贺旬面上始终挂着笑,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难过亦或恼怒。 “殿下能时时念着她,想必她一定是欢喜的。” “你们聊什么呢?酒都干掉两壶了。”贺州行出来,身后跟着情绪低落的贺玖曦。 贺玖曦钻到贺旬身边坐下,拿起他放在长椅上未喝完的酒杯轻轻抿了几口。 贺旬宽慰地拍了拍她的头,笑而不语。 说来他这个哥哥做的没有贺州行成功,一来管不住她,二来也没有贺州行讨她欢喜,唯一的用处也就是她被贺州行收拾过后过来寻找安慰了。 “我看小鱼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你们昨日不是说他受了重伤?”贺州行忽然想起这事,回想起方才余小鱼活蹦乱跳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贺旬道:“哦,他确实受了不轻的伤,不过是内伤,需要长久的调养,只要不再强行调动他无法承受的内力,就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那些江湖手是什么来路?”顾山川好奇问道。 贺玖曦抢着说:“他们的头子是个浑身白毛的老怪物,就是他把小鱼打伤的,不过那一掌之后就跑了应该是察觉到神刀来了跑掉了。” “白鬼?他怎么也跑徐州来了?” 贺州行道:“应该是看着周前辈在青州才带人来这抢你们这里的地图来了,到手的鸭子飞走了他们一定不会甘心,估计躲在哪里调养生息,总之徐州这里已不安全,你们要多加小心才是。” “尤其是你,再让我抓住你乱跑,我就把你关起来,哪也不许去了。”他对贺玖曦警告道。 贺玖曦撅着嘴,不情愿地道:“知道了。” “殿下,周大侠在门外,想见顾姑娘。”守在府门的侍卫前来请示。 顾山川不明所以,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周济轲这时候找自己干什么? “那我先出去一趟,不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顾山川说完就随侍卫出去了。 靖王府外,周济轲不耐烦的靠树坐着,若不是穿的还算体面,那姿势和一个乞食的乞丐差不多,是要被侍卫不留情面的轰走的。 “前辈找我何事?” 周济轲站起来,不满的敲了下她的脑壳,“没大没小的,叫师叔。” “用武力强制别人改口是得不到别人的尊重的,你这样我可就走了,人家靖王殿下可比你温柔多了。”顾山川终究还是逃不过周济轲那只爱打人的手,除了愤愤不平,实在没有别的发泄方式可言。 “打你都是轻的,昨天你来我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你的毒是不是没有被那小子的药抑制住?”周济轲问道。 九阳真气的修炼有一个坏处,传法之人可以对小辈的身体状况有一定的敏感性,像顾山川的血毒蔓延速度加快恶化,周济轲就能感觉得到,想瞒也瞒不住。 “也没有那么严重,三年活头还是有的,我这样死掉实属意外,师父应该怪不到我头上,这般既随了我的愿,也能死的安心些,”顾山川对于这个血毒倒是一点也不排斥,恨不得它明天就发作要了自己的命。 “放屁!小姑娘家家的天天盼着赴黄泉,沐平收了你这么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徒弟只能是人生之大不幸。”周济轲指望刺激她生出一些求生的念头,不过终究是徒劳无功。 顾山川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你们愿意如何说便如何说,愿意如何想便如何想,就算我是一个师门不幸的不孝弟子吧。我不能去灭了穿云谷杀了谷主给师父报仇,我也没本事帮他洗清欺世盗名的冤屈,更不能让他死而复生,我的生活里又没有值得我向死而生的事情值得我为之不得不活着,你们又何苦一个两个的都劝我在这毫无乐趣的地方每日背着痛苦活着?为了让我每夜不能寐时一遍遍重温满身鲜血的师父躺在大火中一点点变成灰烬吗?” “我甚至连个衣冠冢都没法给他,只能在无人的幽僻之处立个碑……”她越说越落寞,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周济轲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始终认为让一个人活着是拯救他,却没体会过无所依靠的活着比死去还要痛苦的日子,他忽然觉得也许她的选择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了。 顾山川好久没有这般畅快的坦白心事了,干脆便将所有憋在心里的不屑与烦恼一口气都吐露出来。 “我记得前辈你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是前辈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大侠,更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去做那个大侠,我顾山川生来贫贱,没有富贵人家的日子,没有男人众星捧月的地位,没有父母柴米油盐的呵护。你与贺州行一样,生来就是俯瞰世界的。而我,是被世界凝视。我们不一样,国家是否安定百姓是否康乐跟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想我的师父活过来,可是如今他连一丝灰都没有给我留下,我活着与死去,不过是冰山上偶尔融化的一片雪花,不值得你们再去想方设法的冻起来。” 周济轲愈发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太过可怜,不忍她就这么放弃自己的性命,却又无法反驳她说的这些话,只道:“无论如何,你习了九阳心法便多少算我的半个徒弟,我不叫你死,你就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顾山川笑道:“如今是这血毒要我的命,是死是活已不是我能做主的了,前辈就算是说动了我,我也顶多再活三年,注定之事,何苦还要来为难我呢?” “你若是有心对抗这血毒,也不至于它这么快蔓延,以后我每周来一次,若是叫我发现你还是这般可治可不治的死样子,我叫你最后这三年也不好受!”周济轲说不过还打不过吗?但凡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他向来懒得多说。 如果不是看这丫头情有可原又是个女娃子,他早就上手让她立马服服帖帖听话的照他说的做了。 顾山川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谁让他技高一筹呢? “我知道了。” “地图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凑,如今你的任务就是找齐地图把病治好,你师父的死疑点重重,何况至今找不到他的骸骨,如果你愿意相信,他也许并没有死。”周济轲本来不愿意把这个猜测说给她,害怕她本能活个十几二十载应为听到这个消息硬着脖子去送死,不过如今看来,告诉她却变成了吊着她活命的唯一续命丹了。 第23章 笑话 杨沐平辞世之日,穿云谷众位长老皆换上了新人,大火在谷外林中烧了三个日夜,如今那块地方还是一副死寂模样,只长了些枯黄的草与灌木,与周围林景相较显得更加破败不堪。 谁能相信一个重伤濒死的人能从大火的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三个日夜,足以将人烧成灰烬,又哪里有踪迹可循? 但她怎么愿意相信?即便希望渺茫,总比事实如此的绝望更能够让人坚持的活下去。 “除了穿云谷,我没有任何突破点,即便师父他并没有死,但他究竟去了哪里?又从何处知晓?前辈,师父生前交代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穿云谷丝毫,如今穿云谷不接受我,强闯又违背师命,我该如何?我又能如何?”顾山川无力地说着,她不是没有忍着怨恨去穿云谷,遭到的只有谩骂和嘲讽,如果真的有办法,她又何必郁郁两载甚至于求死? 周济轲知道她的无奈,道:“我追查此事已有一年多,你如果相信我,相信我与沐平过命的交情,便放心把此事交给我,如今你安心调养找到坤泉眼治好的毒,才是最要紧的。” “前辈恩情,晚辈此生无以为报,我日后都听您的,您让我活我便活,让我死我便死,绝无怨言!”顾山川不知道如何报答他,只能拿自己最不看中但唯一拥有的性命作为交换。 周济轲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嘴里没句实话,我要你这只剩三年的命有何用?沐平是我大哥,此事本就是分内,你不用过多挂怀,回去吧,也快宵禁了。” 告别了周济轲,顾山川心里那已经极尽熄灭的火苗又剧烈的燃烧起来,她忽然有了昨日贺州行血洗风云阁的念头。 可是九州之大,要集齐二十八块的地图是个极其浩大漫长的工程,三年,也不知够不够用。 回到小院,贺旬贺玖曦二人已经离开了,只看见贺州行在桌上摆弄着五块碎片,欲将它们拼凑起来。 “你在干嘛呢?”顾山川凑近过去看,问道。 “你说那坤泉眼是不是子虚乌有,刻意耍天下人玩的?”贺州行想着这天下哪里若是有这般宝藏之地,哪里还需要地图?早就被人寻到瓜分干净了吧。 顾山川可笑道:“你怎么忽然这么想?是不是怕死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除非杀我的人也不想活了。倒是你,若是天下真无法子能清了你这血毒,就真是必死无疑了。”贺州行再如何也有他的皇帝老爹在上头压着,也没什么人敢雇佣江湖手去杀他,若是被查出来,那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若非无冤无仇,谁会去自讨苦吃? 顾山川恼道:“你不要咒我行不行?” “你不是不在乎吗?怎么你也开始怕死了?还是周前辈给你灌了什么迷药,这才过去刻钟就变成了贪生怕死之徒。”贺州行向来不愿意输在口舌功夫上,两人你争我斗的,倒让他感觉出一些旁的乐趣来。 “就是忽然不想死了,怎么样?你有意见?” “这是好事啊,我怎么会有意见?” 清酒润湿他的双唇,夜幕下灯光照映出他侧脸俊秀的线条,嘴角微微扬起的一抹弧度,生的一副让人痴醉的磨样,竟让她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美色永远是适用于所有人的,她不常对镜观赏自己的样貌,最多的也只是上台梳妆时能够看得到,即便世人给予她貌若仙天的美誉,她却未曾那般觉得。只道那些男人无风无雅,色鬼投身。 而今细细看来,确有让人想频频观赏的脸蛋。丑神仙估摸着也会使人厌恶,故而神仙们都将自己幻化成美丽或者俊俏的模样,任你是妖魔鬼怪也难以免俗。 “你怎么这般盯着我看?”贺州行被盯得紧了,心里有些毛躁,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忽然觉得,你还挺俊俏的。”顾山川撑着下巴,毫不避讳的盯着他看。 他清了清嗓,眼神飘忽不敢去直视她,“我俊俏自然是没什么可讲,但你不要这么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长得好看不就是叫人看的?” “总之你不要盯着我,没事就去睡觉。” “你别动,这个角度真是妙极了。” “顾山川!” “你不要这么小气嘛,看两眼你又不会死。” “周济轲,你不要太过分了!”九阳门会事厅内,主座上之人两撇胡子气的飞起。 周济轲站在大厅中央,手里捏着那块黄玉腰牌,“九阳门已经不再是那个正直大义的地方了,不管你们今后有什么阴谋要做什么,我周济轲不想知道更不想管,只想请掌门收了这腰牌,允我四海为家。” “你……”九阳门掌门气得说不出话,摊在椅子上直喘。 一长老道:“九阳门对你尽心尽力,培养你成才,说来待你也不薄,如今正是用你之际,你却要退出宗门,是不是太过不忠不孝了些?” “你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是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被你们用仁义侠情圈养的懵懂少年?勾结江湖手,亲手将自己的门徒送上,这就是你们身为四相门派干出来的事吗?今日我就要做那不忠不孝之人,这腰牌你们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周济轲把腰牌扔给一个老实的弟子,不愿再与他们废话,大步离开。 “拦住他!”九阳门百年不出一个奇才,周济轲的出现振兴了九阳门十几年,许多弟子皆是因为他才愿意送孩子进入门中修习,如今他要走,又恰逢门中用人之际,对于九阳门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损失。 殿中二十多弟子持刀上前,进进退退没一个人敢出手,周济轲的实力已经足以平手掌门,谁敢身先士卒的去送死? 周济轲一步步的向殿外走去,弟子将他包围其中一步步向后退去,这般场面实在叫一众长老看的面色铁青,却无计可施。 众人屏息目送他离开大殿,直至身影消失不见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周济轲,你会后悔的!” 大殿内一片死寂,方才说话的那长老气愤道:“白鬼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他把不住嘴,周济轲这个蠢货怎么会察觉。” 掌门颓废的坐着,无奈叹气,“事已至此,再去纠结谁对谁错又有什么用呢?” “你方才为什么不拦住他?就算是把他封禁内力关起来,也比他就这般一走了之的好啊!”长老不理解掌门究竟是怎么想的,一旦周济轲退出宗门,九阳门便会有大批追随他的弟子一起离开,没有足够的筹码,四相门派的地位很快就会被其他门派取而代之,这是九阳门的大危机,也不怪长老们这般怄气。 掌门负手而立,望着周济轲远去的方向,“我把他教的心性过于纯良,不理解我们这般做的苦衷也不怪他,我偌大一个宗门,靠着一个小辈的去留决定生死可还得了?他走便走了,即便是走了,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九阳门走向末路,我教出来的孩子,不希望再因为我变得心机深沉。” “掌门!你就是太纵容他才导致今日他无所顾忌。” 掌门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他说话,“师弟啊,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动气了,而今想好对策才是要紧的,就这样吧,诸位都散了吧。” 把一个将近四十的人养的还是孩子一般单纯的性子,他对于他的这个徒弟可谓是疼爱至极了。而今九阳门大难他并不知情,离开也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吧。 “走了好啊,走了好啊!” 那夜本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却偏偏在后半夜飘来几层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厚重乌云,雨点劈里啪啦的下了起来,无情的打湿了客栈中正在喝酒的周济轲的衣袖。 “做了一辈子大侠,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呵呵。”周济轲自嘲着,一杯一杯酒喝着,任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被关在九阳门中三十载,与这逍遥人间的接触加起来也不过一年,除了吃酒耍刀,什么都不需要他去做。 本以为九阳门是一处封闭于人世之中的幽静之所益于潜心修炼,如今却变成了同魔鬼串通一气的幽黑牢笼。 他可笑自己长到快要入土的年纪还对这世间一无所知,可笑被武林中人奉为一代天骄的神刀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可笑自己视为知己的生死兄弟含冤而死自己却因为不得踏出门外的可笑规矩而耽搁两载,甚至没有去他坟头看一看。 他笑得不能自已,一边笑一边往口中送酒,“不忠不孝,呵呵呵呵……,我他娘的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江湖败类,就他娘的是一个笑话!” 酒杯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未净的酒水随着破碎的瓷片四散而逃,他顾不上擦拭嘴边的酒渍,顾不上收拾一地破碎的烂摊子,只是一个人看着窗外无声的笑着,如同患了疯魔之症,看起来叫人恐惧。 第24章 因果 翌日辰时,顾山川方洗漱完从房中出来,便看到贺州行已在悠哉的喝起茶水来了。 “殿下早啊。” 贺州行笑着颔首,“起来了就快吃饭吧。” “怎么?你不吃吗?”顾山川看着未动一口的吃食,问道。 “我吃过了,这是我让厨房新做的,都是热的,你慢慢吃。” 贺州行喝着茶,再没说话,就这么默默看着顾山川吃。 顾山川奇怪他今日稀奇的如此安静,“想什么呢?” “皇室只有四子分管四个州,其余四州则由封王管辖,他们每人各执一块地图,想要拿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今江湖手愈发壮大,我怕的是他们其中有人欲篡权夺位觊觎坤泉眼之器物,联合江湖手造势,届时天下大动,不可谓不忧心啊。”贺州行为这事想了整整一夜,一早就起来练武试图暂时不去想这些,可这个忧虑偏偏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这让他愈发不安起来。 顾山川放下筷子,“这碎片从前只是个装饰品,如今坤泉眼之事揭露出来,才惹得江湖中出现这么些祸事,如果我们猜测的江湖手有人组织是事实的话,说不准那个人就是其余四州封王之一。” “这几日要等小鱼回来,碎片之事只能暂且搁置,江湖手对于江湖还是朝堂都是个不小的隐患,我想这几日必须对他们的目的和行动有所了解。如果你不愿意,便在这好生住上几日,等到小鱼来了,我们再出发找其他的地图。”贺州行点了点头表示对她想法的认同,他终究不想再强迫她跟着她做一些本身不该她担心的事情,便如此说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蛮好奇那个胆大包天的江湖手首领究竟是何方神圣。”自从昨日与周济轲聊完之后,她就变得积极了不少,若是从前她定然是宁愿在这幽僻小院里睡上个十天十夜也断然不会去管他的事情。 有了顾山川在,贺州行行事就方便了许多。他身为皇子难以示人,很容易就会被叫破身份而吓走到手的鱼肉。顾山川则不同,若是在青州大抵也会有这烦恼,但在徐州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做什么事都会容易一些。 她去九阳门,想找周济轲帮忙让事情更加稳妥一些,却吃了个闭门羹。 “周师兄……周济轲昨夜自弃腰牌离开宗门了。”守门的两个弟子还记得她的模样,故而并没有驱逐她,还将周济轲离开九阳门的事情告诉她。 顾山川大骇,“他为何要离开九阳门?” 守门的弟子摇摇头,“我们也是听门内一些师兄说的,也很是奇怪他为何突然决定离开。” “多谢两位小兄弟,告辞。”顾山川担心周济轲碰到了什么坏事,离开宗门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思虑良久他是不可能做出来的,难怪他昨日信誓旦旦要帮他调查她师父的事情,原来是决定离开,没有宗门管控,他自然就有了大量时间去做旁的事情。 可是他又能去哪里呢? 顾山川把此事告诉了贺州行,贺州行摇头叹道:“终归还是决定了吗?” “你知道他要走?”顾山川一人被蒙在鼓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贺州行收拾了些银子,带着顾山川出了门。 “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着急就走,就没来得及和你说。那天你去九阳门找他的时候,贺旬与我讲了些关于那日他们遭遇江湖手的事情。 “前些日子只是一些零散的人,小鱼和府中侍卫尚且还能应付,白鬼他们也许觉得急躁,便带了不少人手过来……” “小鱼兄弟,你没事吧!”贺旬抱着被白鬼一掌拍飞的余小鱼,担心的问道。 余小鱼啐了一口血,强笑道:“不过是一个老鬼,能耐我何?” “小鬼,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是你师父来了也保不了你。”白鬼阴森的白色瞳仁直勾勾地盯着狼狈坐在地上的几人,沉声道。 “呸,你一个恶贯满盈满手鲜血的江湖手也配提我师父?”余小鱼在贺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抹掉嘴上的血渍,小小的人竟生生挺了白鬼一掌,与江湖手熬战这几日已是耗尽了他的内力和精力,挺着的一口气也只能放放狠话了。 白鬼最不吃放狠话这一套,“既然你不领老夫的情,那就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他对身后的江湖手挥了挥手,“动手,一个不留!” “我说,你们一群老怪物欺负几个小孩子,是不是有些胜之不武啊?” 周济轲连夜赶到徐州,途中因为负荷太大生生累死了一匹马,如今赶到,也不枉那马驹的英勇牺牲。 “周济轲?九阳门那老家伙不是说你在青州执行任务要月末才能回来吗?难不成那老家伙耍我?”白鬼正送到嘴边的鱼肉被人抢了去,自然是气愤。 仗着人多他对周济轲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又笑道:“多一个送死的又有何妨,反正等你这个满脑子仁义道德的大侠知道了你们九阳门那些勾当,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吧!今日神刀死在我手上,也算是我白鬼的荣幸。” “九阳门怎会与你们这种恶徒勾结,你这般侮辱我师门,今日是定然留不得你了。”周济轲以为这是白鬼的离间之计并不上当,拔刀便冲上去要砍了他。 白鬼并不是横冲直撞的莽夫性子,指挥着自己的人群起而攻之,自己却不出手,他始终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愿与周济轲纠缠,直奔余小鱼几人过去。 余小鱼抵挡不及,只能护着皇家兄妹边打边退,再怎么说他也只有十二三岁,即便是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斗得过五十多岁的老怪物。 周济轲很快从人群中脱身,一拳轰在他即将发力的手上,二人皆被对方的力道震的后退两步,然而白鬼的力道始终敌不过周济轲,内力翻涌,逼出一口血来。 “你带他们先走。”周济轲对着身后已经直不起腰的余小鱼吩咐道。 “敢阻碍我的大事,你们九阳门的请求我便全当放屁,周济轲,响当当的一代大侠,终究要成为祸害师门的江湖败类!”白鬼自知再与他纠缠下去讨不得好,狂笑说罢,便带着残兵撤退了。 此后他也没有去靖王府看看几人的情况便回了宗门,那日起九阳门又恢复了弟子不得外出的规矩,周济轲却时常翻墙出去吃酒,没再依着规矩做事。 “所以他是信了白鬼的话,觉得九阳门违背了初心才与其决裂的吗?”顾山川只知道是周济轲及时赶到救了余小鱼几人,其中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她是一无所知,如今想来还觉得有些愧对这个教他助他的师叔。 贺州行点点头,“除了这个原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决绝的弃教养他长大成才的师门而去,如今想找到他,只能去风云阁拜访个人了。” 风云阁二十八层,多是曾经断案无数的大能从官场辞去官职留宿风云阁中,打探行踪搜寻情报都是他们所擅长的,对于江湖中人来讲是十分有必要的,因此与一层焕颜坊一样十分吵闹。 “这二十八层的人个个都是从官场下来的人精,最不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世家子弟,等会上去难免受气,毕竟我们有求于人,能忍便就忍了,万万不可多生事端。”贺州行一边上楼一边嘱咐着。 若是平日顾山川听到这就已不愿上去了,她平生最不喜欢让自己受委屈,师父之死不能寻仇已是她此生最委屈的事情了。 但如今她寻人心切,天大的委屈她也无暇顾及,一个劲的点头答应。 事料坊之所以建在二十八层,就是为了阻挡一些世家娇贵公子小姐的脚步以图坊中清净。然而自从江湖手的出现,他们便依然能够通过花钱雇佣江湖手来打探情报,有些江湖手接了任务后为了省事也会来此寻查刺杀目标的下落。 也是因为这个,事料坊的费用越来越高,江湖手们不忍将自己拼命挣来的银子都扔给事料局,便很少再来事料坊寻人了。 但即使这般,事料坊的生意依然十分火爆,许多官场中尽心尽力破案的官员拿着微薄的俸禄却还比不过人家事料坊随便搜查一个人的下落来的赚钱,纷纷辞官倒戈风云阁。 为此皇帝下令凡官员五十以下除绝症之由不得辞官,又追加了法司部门的俸禄才得以宁息官员大幅度变动的事情。 放到二十八层,就有一带刀侍卫上前,不似前几日去过的那两层的人,他们丝毫不对贺州行客气,“寻人还是查事?” “寻人。”贺州行也不与他客气,淡淡回答道。 顾山川起初以为只是这里的大能架子大,没想到连一个接客的都这么大架子,果然风云阁一层一个世界,也许上一层还是欢声笑语,春光融融。下一层便是尸山血海,风雨凄凄。 第25章 维护 侍卫带着二人来到一处房间内,白日里灯光大亮,甚是不心疼灯油钱,要知道即便是生意最好的焕颜坊也没有奢侈到白日点灯的地步。 “四皇子殿下莅临我事料坊,有何贵干啊?”说话之人一身素色衣裳,低头处理着事物,没有一丝有客而停下的意思。 贺州行恭敬地对那人行了一礼,才开口道:“晚辈想请前辈帮忙找一个人,最好是能今日便寻到。” “白银五十两,交钱报姓名。” 贺州行将一早准备好的荷包交到送他们过来的侍卫手上,道:“九阳神刀,周济轲周前辈。” 那人抬起头,慵懒的微垂着眼睑,古铜色的皮肤仿佛生来就处在曝日下暴晒一般透亮,有种黑面判官的风采。 “周济轲?已经退出九阳门的人还叫什么九阳神刀?他就在隔壁。”他说着指了指右手边的墙壁,便又一门心思的扑在他的事情上。 二人皆是一楞,没想到所寻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方才他们太过着急拜托人家帮忙找人,竟没有察觉周济轲就在身边。 他们正欲去隔壁找周济轲,那人又忽然抬起头来,“我们这里是不给退钱的,想必四殿下也不缺那点钱,不过这是头儿下的命令,我还是与你们说一下,免得你们到时给我惹麻烦,就这样,请回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顾山川才发觉他这事办的太容易了一些,但是人家竟然说了不退,花的又是他贺州行的银子,她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句便作罢了。 侍卫送他们出了门就离开继续去楼口接客了,二人径直走到右侧的房间内,那里赫然站着他们要寻找的人。 周济轲见到他们有些讶异,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顾山川本是最着急见他的人,此刻见到却觉得心中有些窝火,故意赌气不与他说话。 贺州行道:“方才山川去九阳门寻你得知你退出九阳门,便着急来寻你,却没想到您就在事料坊,也是省了我们一番功夫。” “喂喂喂,你们要聊天就出去,你要查的事情我也都与你说清楚了,没事别来打扰我,还有人在门口排队呢。”屏风之后一个不耐的声音传来。 那人藏在屏风后,二人都没注意到,直到他下了逐客令才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在。 周济轲抱歉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几人就近寻了个酒楼歇下,才终于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周济轲才坐好就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哀嚎道:“你这个坏丫头,竟然敢打你师叔!” 顾山川这次好容易抓住他的错处占了一回理,自然要好好将她从前被收拾的怨气都还回去。 “你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也不告诉我!活该你挨揍。” “我看是你该挨揍。” 周济轲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被小家伙这么教训过,不过此次他也自知自己理亏,便也只是嘴上发发狠,打便也让她打了,至少知道这小师侄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有他一块地方的。 “自从师父走了,就再也没人那么管过我,你能管我让我有了从前那种感觉,你如果不说一声就走了,如果这次我没有找到你,我就又没人管了。”顾山川也不敢真与周济轲发火,除了打不过,心里面那一份畏惧就如以前的她面对她师父一样,没有什么原因。 她话说的委屈,如果周济轲真的就此消失不见,她估计又会无所事事的活着。 尽管周济轲的出现并没有让她挽回一丝对自己生命的重视,但至少从那日开始有人关心她督促她好好活着,顾山川无法想象如果他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消失了,自己又该是怎样的心情,也许会比从前还不如吧。 “好了,我也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说的,我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么个漂亮的小师侄,怎么舍得轻易丢掉。”周济轲看着她委屈的小模样,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孩子一般安慰道。 顾山川心里气没消,气呼呼地坐到一边去,不再理他。 周济轲无奈,他自小在九阳门长大,几乎没有见过女人,更不知道怎么哄小女孩子开心,若是换成他们门中的师弟,这样的早被他一耳刮子打上去了。 他心里对于女孩子,始终是不忍心的,如今自己把人家惹生气了,还要自己来哄好,实在叫他头疼得紧。 “好了好了,你想怎么样,师叔照做还不行么?” 顾山川别过脑袋,哼道:“我可不敢。” 贺州行哭笑不得的出来打圆场,“这样吧周前辈,您就自罚一杯,就当给顾姑娘道歉了。” 周济轲很痛快的喝了一杯罚酒,笑道:“我说四殿下,您与我家这师侄怎得还如此生分?我记得方才在事料坊,你可是叫她山川的,怎么不继续叫了?” 顾山川瞪了贺州行一眼,要不是周济轲说,他还真不知到贺州行方才这么叫她。 贺州行无奈的笑了笑,与周济轲干了一杯,“前辈你也知道,除了您没人能镇得住她了,我实在不敢啊!” 周济轲一边喝着一边指着顾山川笑道:“她就是欠收拾。” 顾山川不说话,她其实没那么在意贺州行如何称呼她,就像周济轲虽然嘴里总说着让顾山川叫他师叔,但是她叫前辈也依然会笑着答应一般。 “所以你真的离开九阳门了?”顾山川还是怀疑,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说走就走,想必九阳门的掌门和一众长老也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走吧。 “唉。”周济轲咽下口中的酒,“这还能有什么假,他们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你就这么确定白鬼的话?如果他们刻意诬陷,就是为了你与九阳门决裂呢?”贺州行还是不太相信九阳门这种江湖上公认正直神圣的地方,会与江湖手勾结一处。 周济轲叹了口气,“我也不愿相信,但是他们没有否认。” “江湖手的势力都已经开始深入四相门派了,如今这情形已是十分严峻,前辈离开也许不全是坏事。”贺州行道。 周济轲好像知道他们为何来找他,问道:“所以你们来找我是为了调查江湖手的事情吗?” 二人点头,却不想周济轲拒绝了他们。 “我这次出来主要是摆平我大哥杨沐平之事,你们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找齐地图,治好你的毒才是最要紧的。江湖手的事情闹得太大,你们两个小孩子就不要参与了,影响朝堂与江湖平衡的事情,各派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是前辈……”顾山川想再劝说他同意帮他们一把。 周济轲推手阻止她讲下去,“你师父不在,你就要听我的,我说不让你管你就不要管。” 顾山川看了看失望的贺州行,想着他尽心尽力救她助她的种种画面,周济轲不愿帮忙就算了,自己是不可能扔下贺州行一个人不管的。 “我不,这事我管定了。” “你……” 顾山川难得在周济轲面前这么硬气过,“你想打便打,只要你今天不打死我,我都要帮他把这事办了。” 贺州行举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诧异的看着她。 她这般□□裸的说想要帮他,还真是认识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内心是感动还是受宠若惊,亦或者都有。 周济轲确实不能打死她,但小孩在没挨收拾前都是她这般大言不惭的,他放下酒杯站起来,“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你准备跟着这小子去送死,我不答应,你师父也不答应!” “说,说就说,除非你今天打死我,不,不然这事,我,我管定了!”顾山川越说越没底气,站起来往贺州行身后钻,她终究还是怕周济轲怕的紧。 贺州行看这架势不对,忙站起来道:“前辈,如今江湖手也在四处寻找抢夺地图,我们只有慢慢了解他们才能更快的拿到剩下的地图,这与你对顾姑娘的嘱咐并不冲突,我以家师的名誉给你保证,如果此行有任何危险,先死的也一定是我。” 顾山川缩在贺州行身后的脑袋伸出来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着。 周济轲眼神看向顾山川,顾山川咬着唇,怕却也没有反悔的意思,只能无奈叹气。 “好,四殿下,这话我记住了,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而你却安然无恙的话,我绝对不会饶了你,即便你爹是当朝皇帝。” 贺州行心中大喜,忙行礼道:“晚辈定会遵守承诺,若是违诺,全凭前辈您处置。” 周济轲点头,“好好好,我不管你们了,你们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说完转身便走,他也曾经是年轻人,知道他们一旦决定了,不吃亏是坚决不会回头的,他也只是想试试,试试劝劝这个傻丫头迷途知返,真正为了自己,能自私一点。 目送周济轲离开,贺州行回头看了看还有些胆怯如小猫一般缩在他身后的顾山川,柔声笑道:“谢谢。” 顾山川咳了两声低着头,“我只是报你的救命之恩,你别多想。” 第26章 陆景 “其实你没必要对于那次的事情过分在意,我真的不需要你还什么人情,只要你能疗伤驱毒好好活着,就够了。”贺州行眼神真挚,说的都让顾山川觉得有些感动。 她不理解他的想法,于是问道:“我不明白,从那次你救下我开始我就不明白,你堂堂一个皇子,前能身登大宝,后能仗剑江湖,何苦为了我搅入这个九死一生的局。” 贺州行微笑着注视着她的脸蛋,“起初确实是因为一时兴起救的你,可是之后想帮你彻底清除血毒,是因为这件事我不得不做,我是九州四皇子,青州覃王,一言九鼎,不可以食言的。” 顾山川听的云里雾里,急道:“你倒是说的清楚些啊,总是这样吊人胃口。” “如果你不嫌弃,就当我喜欢你好了。”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不知从哪里捏来一只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死不正经!”顾山川嫌弃的把他推开,又道:“前辈不乐意帮我们,就只能靠我们两个自己了,你打算怎么办?” 贺州行将花塞回花瓶中,正色道:“我去拜托焕颜坊的人给我易容,此后你便拿着我易容后的画像去请一个江湖手刺杀我,这几日屡屡遭遇他们却一直捉不住活口,看来又要浪费我一个洗脉丸才能问出些东西来了。” “那洗脉丸,多少钱啊?”顾山川好奇地问道。 “怎么?你难不成想报销了你吃的那一颗的银子?” 顾山川张张嘴,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荷包,讪笑道:“我就是问问,你那么心疼那东西,估计应该是个有价无市的东西吧。” 贺州行歪了歪脑袋,“你还不算很笨嘛。” “贺州行!” “这么多人,别瞎叫。”贺州行害怕周围的百姓知道他的身份,慌忙的捂住顾山川的嘴,好在酒馆中客人不少人声嘈杂,不然届时洋洋洒洒跪下一片可就麻烦了。 对于周济轲,二人虽然没有如愿以偿的得到他的帮助,但毕竟他遭遇了这么一出,如今心里又全是自己兄弟杨沐平的事情,便也没有太过不满他的坚决,毕竟这本来也不该归他管的事情,他愿意不愿意帮忙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是缺少他帮忙,做这件事的成本也会相应高了一些。 再次来到焕颜坊,人便没有那日的多了,坊主不在是焕颜坊很少邀人凑在一起摆宴聚首,如今在的便也只是一些来易容的客人。 “四殿下您又来了,我们坊主今日不在坊中,实在是抱歉。”迎接的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子,不似颜和的男扮女装,这位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脸皮身子没有一个是假货,她是颜和身边的婢女,其实也就算是一个得了宠的玩物,谁又喜欢同居一寝的是个披着皮的假货呢? 贺州行对于这些丫头都有一定了解,含笑道:“纺春姐姐不打紧,你只管找个有空的师傅就行,我来不是找坊主吃酒的。” 纺春垂下脑袋,恭敬道:“那便请四殿下和这位姑娘随婢子来吧。” 焕颜坊的服务态度与那二十八层那些官架子极大的人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每个婢子的柔声细语,做工的师傅们也都是慈眉善目的,生怕因为态度不好生意被隔壁的对手抢走了。 焕颜坊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考核,收入落后的便不能继续留居风云阁,毕竟焕颜坊的地方大部分都被用作会客厅,实在没有太多的地方供人居住,每年前来的人又不计其数,颜和无法,只能实行这残酷的政策。 “师傅与婢子交代,这□□只能用三次,不用时切记要放在这盒子里,万不可受潮见光,且这皮子是根据殿下的脸专门做的,便只有殿下您才能使用,如果殿下还有什么保存或者使用方面的问题,婢子随时恭候,为您答疑。”纺春抱着一个精致的黝黑木盒出来,耐心的交代道。 贺州行接过这个自己花重金买回来的消耗品,不禁还觉得有些肉疼,即便他再有钱,也经不住一日就扔出去这么多银子的消耗。 “多谢纺春姐姐了,我与山川便不多逗留了。” 纺春微笑着挥挥手,“殿下与山川姑娘慢走,婢子就不送了。” 出了风云阁,顾山川抬手给了贺州行一拳,“你又瞎叫什么呢?” “本王爱怎么叫你就怎么叫,怎么你一个区区草民有意见么?”贺州行挺起胸,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不等顾山川反驳,贺州行将手中那承装面具的木盒扔到顾山川手上,“本王累了,你拿着,小心别弄坏,你赔不起的。” 顾山川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伸脚踹他以示愤怒,却被他轻易躲开了。 “你的功夫还不到家,想伤我,再练个十年吧!”贺州行挑衅道。 顾山川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贺州行有本事你别跑。” “哎呀真是不巧,我还没有傻到站着等你来打我的地步,你好生带着面具回府,我有点事,晚些回来。”贺州行笑道。 顾山川本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耍自己玩,如今他却说他自己要独自办事,想想第一次去风云阁顾山川还因为他不着调又危险的想法与他吵了一架,这下还如何放心他一个人,万一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怎么办? 想想他那日疯狂的想法她就有些后怕,“不行,我也要去!” 贺州行看出来她心里的想法,保证道:“放心,我真的只是处理一些很安全的小事情,不会有事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骗我出去干什么坏事……” “出去吃酒看美女,够坏吧?放心我都不会干的,走啦。” 顾山川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黑盒子,在看着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的身影,一个人站在原地吐槽道:“爱喝喝,爱看看,跟我有什么关系?哎呀懒得管他,回去睡觉。” 贺州行叫了一辆马车,马车逆着人群一路穿过几条小巷,人便越来越少,直到一处寒酸的大门外停下。 贺州行下了车,礼貌的叩了叩门。 门没上锁,由着他这么一敲便自己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院子里整洁的摆放着许多药架,药草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有些静心固神的功效。 “你便是小玖的四哥吧,他经常给我讲起你,不介意的话,进屋坐吧。”院内正佝偻着背收拾晾晒草药的青年听到动静直起腰来,声音轻柔,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还真像一个耐心的医者,讨人欢喜。 陆景是个身材消瘦的青年,年龄应该与贺州行一般大,一身干净的白衣上粘了些方才整理药草时不下心弄上去的草屑,整个人看起来白白净净,说话也软软糯糯十分得体,倒是给贺州行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贺州行也不客气,点点头便跟着他进屋坐下。 陆景给他斟好茶水,歉然道:“家里只有茶没有酒,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您不要嫌弃。” “无碍,我来此也不是讨酒喝的。”贺州行摆了摆手,淡淡地说。 陆景点点头,拘谨地坐下,仿佛自己是客人一般。 “听小玖说你曾在风云阁待过?”贺州行也不与他打绊子,直接问道。 “是,在毒坊制毒,不过后来被坊主赶走了,便在家里捯饬些草药,治病救人的,杀人的我都卖一些,毕竟还是要生活的。”陆景并不以为自己做的是个都什么肮脏生意,毫不避讳地如实答道。 贺州行看着陆景怎么也是一个老实人地模样,也难怪贺玖曦这么坚定地喜欢他。 “你知道小玖是我朝最受宠爱的公主吗?” 陆景点头。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他仍是点头。 贺州行顿了顿,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这次他没有点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喜欢。” “所以即便是让你赘入皇家做一个没有地位地驸马,你也愿意吗?”贺州行故意这么问他,因为他知道身处风云阁地人物大多都自命清高,入赘这种事,无论是赘入普通人家还是官宦世家都一样是莫大地侮辱,他们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陆景面上没有一丝异样,还是那样将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能跟她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不管是嫁还是娶,亦或是像现在一般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互相喜欢着对方,都很好。” 贺州行怔住没再接着问下去,他想到了陆景会愿意,却没料到他连哪怕一刻的犹豫都没有,说出来的这番话,险些都要将他打动了。 贺玖曦心性单纯善良,再被他这般温柔的甜言蜜语一哄,自然是死心塌地的把心黏在陆景身上。 陆景毕竟是混过风云阁的人,即便表面上呈现的再过善良正直,也不至于一点心思也没有,他早就知道贺州行要来,又怎么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殿下对我有诸多不信任和顾虑,我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不会下蛊,更不会为了某种目的违背我的内心骗您说我喜欢她,男女之情,互相爱慕,仅此而已。” 贺州行点点头,他也没有见人便能探透其真正面目的本事,他没办法相信陆景,但也没理由对他妄下定论。 “希望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过几日便是小玖的生辰了,你直接来府上吧。” 第27章 计划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了,陆景一反方才拘谨得态度,不可置信地问道:“殿下,我真的能去靖王府给小玖过生辰吗?” 这表现不禁再一次打消了这家伙靠近贺玖曦是别有目的地怀疑,态度温和了些:“总要给你点机会,也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愿意与她相处,如果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小玖你就别想了,头上还有父皇那一环,也希望你有所准备,不要高兴的太早。” “是,陆景在此谢过殿下了。”陆景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深深给贺州行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了,告辞。”贺州行想问的想看的都已经问到了看到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并不想在陆景身上耽搁了。 “殿下慢走。” 起初贺州行很不明白一个制毒的穷小子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他这个妹妹弃各路温文尔雅,德体兼备的公子哥们不顾,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在宫外浪荡。 前些年贺州行曾问过贺玖曦愿不愿意与他住在一处,覃王府平日里清净得很,他又不似贺旬那般成日忙来忙去,还能好好陪陪她。 贺旬和自己一直以为她会欢喜的立马答应,毕竟对于这两个哥哥,她对贺州行亲近一些是不争的事实。 却没料到她坚决的拒绝了,还让贺州行伤心了好一会儿。 直到知道了他与处在徐州的陆景这小子有一腿之后,他才终于知道为何贺玖曦那么决绝的回绝了与贺州行一起住的请求。 情郎丢了不好再找一个,哥哥无论怎么晾着不理他还永远是哥哥,贺玖曦自然会弃兄长而义无反顾的奔赴心上人。 若是贺玖曦是个男子也许也不会如如今这般,可谁让她是个娇养大的女娃子呢? 女子就是这样,对于爱情和其他,总会感性的选择爱情的方向,理智对于处在恋爱期的女人来说,是几乎不存在的东西。 如果小玖看到陆景来府上为她庆生,应该会很高兴吧。 想到这里,贺州行心情便好了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便不是处理自己妹妹与她情郎的家务事这般简单的了,想想自己所剩不多的洗脉丸,即便自己已经用不上了,但是仍旧十分肉疼。那东西如果卖出去,都能够买下几座不小的府邸了。 顾山川拜托贺旬请来了家里的画师,正闷闷的趴在桌上打盹,等着贺州行办事回来。 贺旬难得闲下来,在一旁给小院添置了些实用的东西,顾及顾山川是女子的缘故,甚至拜托认识的门客中懂行的帮忙置办了许多好用的脂粉物件,十足的下了功夫。 他有意问顾山川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事,顾山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还是觉得不说比较保险,便摇摇头说:“你家殿下架子大,只晓得指挥我做这做那,才懒得给我解释他要干什么。” 这口无辜的大帽子从天而降扣在了正往靖王府赶的贺州行头上,不禁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久不生病的精壮汉子疑惑的捏了捏鼻翼,虽说春天的确易感风寒,但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只是染了风寒这么简单,指定是哪个小混蛋在背后骂他。 定是余小鱼这个家伙不满自己差他送信在路上骂他。贺州行如是想。 这冤枉的大锅又这么“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可怜的小鱼身上。 贺旬一边吩咐下人打扫侍弄花草物件,一边乐道:“定是谋划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不肯告诉我,糊弄人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嘛。” 被他看穿了心思,顾山川只能尴尬的笑起来,夸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靖王殿下您呢。” 贺旬道:“顾姑娘莫要说笑,只是四哥的性子那样,既然寻你帮忙便是一定会将原委尽数相告,并不是我有洞穿人心的本事。” 顾山川实在被他近乎极致的谦虚弄得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殿下。” 门外传来下人叫人的声音,他们便知是贺州行回来了。 贺旬这边也收拾的差不多,挥挥手让下人散去,问道:“你去找那个陆景了?” 贺州行脱下外衫,走到屋内挂了起来。 “见了,印象还不错。” 贺州行的这个答复让贺旬没想到,起初一直极力阻止贺玖曦与陆景交往的人,见了一面便对他印象大增,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你们忙,我便不留了。” 贺州行轻“嗯”了一声,目送贺旬离开了。 顾山川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说哈,听到了不少东西。 “陆景?那个毒贩子?”顾山川听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耳熟,便试探着问了问。 贺州行有些惊讶,“你认识他?” 按理说陆景在风云阁顶多算个学徒,即便放在人群中也掀不出什么水花,江湖上有名的毒贩中也未曾听过有他的名字,顾山川又怎么会知道他? “也不算认识,就是有过一面之缘,好像是……在穿云谷,老谷主好像叫他什么医毒双绝,不过他那天是来给谷中配毒药的,我便对他只落下了个毒贩子的印象。” 贺州行想想有些好笑,憋了很久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顾山川纳闷之余还有些恼,“你笑什么?” “我笑一个被毒坊赶出来的学徒竟敢称呼自己为医毒双绝。”贺州行看出她误会了,赶忙解释道。 “欸?能毒死全盛时期的老谷主,也不至于落魄到被风云阁赶出来的地步吧。”顾山川想起师父被众人讨伐的前几日,老谷主七窍冒着黑血死在平时清修的大殿里,死相惨烈,叫当时还没动手杀过人的顾山川看的都有些反胃。 贺州行沉下脸,方才对于陆景的好印象一瞬间散了个干净,继而转变为更深的警惕和怀疑。 凡是有解药的毒对于修炼了一辈子的武者来讲几乎只是一些小伤害,最严重的也只是为了驱毒苟活而自断经脉成为废人,能出其不意的毒死一个四相门派的掌门,那种毒,确实不是仅仅一个毒坊的学徒能够做到的。 “画师还在这等着呢,你愣着干什么?”顾山川不知道他为何颦眉深思,只知道这画师来了许久,若是再不让他完事回家,估摸着他就耐不住性子拂袖而去了。 贺州行这才想起他还有正事要办,对那老画师行了一礼,“麻烦您了。” 老画师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礼,惊恐的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能为殿下效力是老夫的荣幸。” 画幅人像是个简单的活,两三笔便画出个大致的脸来。 顾山川也没磨蹭,提着画像便往黑市去了。 江湖手接客大抵如此,因为行踪不定,想找到他们交谈生意绝非易事,便约定俗成的将交易地点放在了鱼龙混杂的黑市之中。 他们大多会在闲暇时去黑市走上一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单子、才进了黑市的地段就看见有人在其中闹事,周围的人群兴致勃勃的围成一圈,甚至有些做买卖的都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围观。 顾山川对此是不感兴趣的,无非就是打架斗殴,这种粗暴又毫无价值的愚蠢“表演”,也只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低俗之辈会高高兴兴的凑过去看了。 眼看着人越围越多快要将整条道路都堵住了去,顾山川无法,只能一跃至侧边屋顶,以此跳过这段用毒地段。 “哟,这年头都有女的和我们抢饭吃了!还是个绝世美人。”几个等活的江湖手聚在一起,看着轻松翻过人群的顾山川讥笑道。 顾山川一喜,走到众人面前,抱拳道:“众位大哥,你们可是江湖手啊?” 几人没想到这个丫头片子一点没被他们激怒,反而客客气气的,一个个互相看了看了。 其中一个人回答道:“我们的确是江湖手,姑娘看起来也是习武之人,不会是来找我们做生意的吧。” 顾山川有些恼自己方才心急跳墙的行为,解释道:“在下不才,只会些轻功,我确是来找各位做生意的,帮我活捉这个人,价格你们开。” 说出这就话的顾山川简直不要太爽,从来没有出手如此阔绰过,虽然这是贺州行的银子,但奈何装起大款来的感觉就是让人舒适。 本来以为她2是来和自己抢生意的,没成想却是一个有钱的漂亮金主。 徐州城因为被贺旬治理的太过安宁,他们这些江湖手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开张了,本来只是打算来碰碰运气,若是行情不好就要换个地方常驻,却没想到来了个大单子。 活捉不比杀人,难度是要比杀人的难得多的,既要保证对象重伤但不死亡,还要保证交战后自己还有足够的力气和精力将活捉对象搬回来,途中还要防止对象暴起逃逸,价格自然要比纯杀人要高上三倍不止。 几人互相看看对方,方才还勾肩搭背其乐融融仿佛兄弟手足一般的几人顿时眼刀交战,如果这其中没有胜出者,接下来的局面便不好收场了。 这块肥美的鱼肉谁不想吃?但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吃的。 不一会便有两个看起来年轻瘦弱一些的摊了摊手退了出去。 第28章 师父? “兄弟,不是我说,这生意不好干,保不齐就没命回来了,这风险就让哥哥帮你承担,你看如何啊?”剩下的二人对眼看着,谁也不肯让谁。 “这种危险的事情,自然是由弟弟代劳了,如果今儿个你把这活让给我,兴许事成之后弟弟还能请哥哥你喝顿酒呢。”另一个自然也不甘示弱,他们江湖手哪个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怕死的就是去街上要饭也不回来干这一行。 顾山川看着他们争抢的势头,又转过头看看方才来时被围成一圈互殴的两个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了避免被波及,她默默的向后退去。 生意是要靠抢的,毕竟能者多劳嘛。 果不其然,二人没聊几句就开始不耐烦了。 “既然我们不肯相让,那便各凭本事吧!” “好啊!怕你不成?” 这下真是有好戏看了,顾山川找了一处阴凉处坐下,如今人群全在方才争抢生意的两个江湖手那堆积着,倒是给顾山川提供了开阔的观战视野。 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终于那那稍微年少些的怒吼一声,猛虎扑食一般向对面的江湖手猛冲过去。 顾山川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阴风,看着同样在看热闹的两个江湖手眼中布满恐惧,顾山川才意识到来了个不得了的人,僵硬的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身材奇高的男子,浑身裹着黑布,只露出眼睛,阴森的看着在场的几个江湖手。 “这单我接了。” 打架的两人听了这话立刻停了手。满眼都是“哪个不想活的又来抢我的生意?”。 刚要骂出口,却被生生咽了下去。 这个人他们几个没一个惹得起的,只能暗道倒霉,灰溜溜的离开了。 顾山川也不晓得这个人是谁,但仅凭那气场就让她心口一紧,这个人内力雄厚,绝非她可以匹敌的。 “敢问阁下是?” 黑衣男子不客气的坐在顾山川对面的长凳上,轻飘飘的地道:“既然做生意,我们就谈生意上的事,三十两黄金,我把这人捉来给你,如何?” 顾山川有些想反悔,她没见过贺州行动手,并不知道他真实地功力有多少,若是真把这人给他招过去,万一不敌落了伤就得不偿失了。 她讪笑道:“兄台这价格……” “嫌高吗?还是怕我误杀了他?”男人眼神始终对着她,仿佛欲把她看穿。 顾山川有些心虚,扯起谎来,“实不相瞒,这人是我未过门的夫君,昨日大婚他逃出家门,你也知道,这男人谁想当姑爷啊?只是这婚约已定,我只不过是情急之下想把他抓回来完婚,可是他武功不俗,我实在找不见,这才来找你们江湖手帮忙的。我看这位公子您身强力壮的,万一伤了他可如何是好?” 顾山川一边说着一边在内心将自己骂了百八十遍。 说什么不好,这是编出了个什么荒唐理由来啊! 黑衣男子道:“皮肉之伤难以避免,但我能保证他绝对不会受到任何有损他身心的伤害,三十两黄金,方才那帮兔崽子们可给不了你这么低的价格和保证,小姐就莫要犹豫了。” 顾山川看着男子不肯放弃,自己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推脱借口,只好答应:“那便明日此处,我付你十两黄金的定金。” “好。”黑衣男子点点头,便纵身翻过围墙离开了。 “好家伙比我还着急。”顾山川吐槽道。 回去的路上顾山川一直念叨着,“殿下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您自求多福吧自求多福。” 本来只是想找一个一般的江湖手,那样的人比较好制服,即便是要用些特殊手段也会比较容易的翘出些实话来,但毕竟不是所有江湖手都知道点什么,很大几率也是捉来个什么也不清楚的人浪费时间,还会导致其他江湖手忌惮。 再者说易容的次数有限,如果这次贺州行能够拿下这个深不可测的江湖手,能得到的有效信息则会更多。 危险与惊喜并存,顾山川没有拒绝,其一是怕这个江湖手怒起将她杀了,其二也是有这种考量。 毕竟她下的是活捉的指令,即便是失败了,多不过损失一些钱财。 除非他们二人实力相当,不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什么难以解决的坏事的。 就这么百无聊赖的等了两日,那黑衣人收了定金,也很快找到了贺州行临时找的一处“藏身之所”。 顾山川趴在房顶,悄悄撬开了一块瓦片,顺着缝隙观察下面的情况。 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带着贺州行逃之夭夭的本事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两个人还没开打,贺州行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嘴里念着什么顾山川听不清楚,总之自己这十两黄金是要打水漂了。 准确来说,是贺州行的十两黄金。 “这家伙怎么跪地下了,哪有还没开打就下跪的?”顾山川纳闷地想着。 “师父。”贺州行也没想到来人是自己的师父,更没想到他为了接自己回山上竟亲自来了徐州城。 这般下来,路上的余小鱼估计也已经被他劫了胡,如今不知道关在哪个地方不让出来。 不然他也不会一点音讯也没接到。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我还以为你是重创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不肯回去。”黑衣人声音十分冰冷,明显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这下让顾山川听了个明白,忙不迭的从屋顶上翻下去,进了屋子。 “小丫头,你帮着我这个不孝的徒弟是准备做什么啊?你以为江湖手是这么好惹的,万一遇上个实力不俗的,伤了我这宝贝徒弟,你该当何罪啊?”黑衣人转过身,目光冰冷的望着她,带着这寒的彻骨的话语,顾山川竟被他压迫的手脚打起寒颤来。 她恭敬行礼,道:“晚辈有眼无珠,在这给您赔罪了,只是……” 她顿了顿,悄悄看向已经褪了易容的贺州行,又转过身,“只是不知他犯了何事,引的您如此恼怒、” “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外人无权知晓,今日我便是要把他带回惩处,你又有什么意见?”黑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甚至如果顾山川碍着他的事,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她动手。 顾山川直起身子,向右横跨了一步挡在贺州行身前,“前辈见谅,他在还没有兑现与我的承诺之前,晚辈不会让您把他带走的。” 黑衣人不怒反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小姑娘,作为前辈我想教你一件事,没有什么能比的上你的命啊!” 顾山川也学着她的语气,并不抬头仰望,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抱歉前辈,命在我这里,不值任何事和东西,如果堂堂皇子之师竟是您这般毫无理由便要拿人的模样,晚辈不禁要怀疑陛下的眼光了。” 贺州行也没想到顾山川已经不要命到这个程度,他自己的师父自己最了解,除了对自己的徒弟亲友,其他人等若是碍了他的事,便是赶尽杀绝也不为过,他的赶尽杀绝绝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真实实要死人的。 “顾山川,你走吧,我不过是回去受罚又死不了,你不要这样就丢了性命。”贺州行望着黑衣人近乎忍耐至极限要吃人的眼神,几乎是乞求着说的这番话。 如果她今日真的死在这里,又何谈允诺呢? “你不愿意回去,我便不会让他把你带走,你的事情我还没帮你做完,前些日子你信誓旦旦答应我的,我也不会就这么让你如此轻易的撇下不管。”顾山川只觉得当下一腔热枕,那个平日里见着有事就有多远走多远的丫头今日却是一副此事我管定了的样子。 黑衣人也没想到除了贺州行身边的死侍,竟还有如此傻子愿意拼了命保他。 尽管贺州行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拿性命换他免责,不觉得可笑?”黑衣人倒是消了些火,饶有兴地问道。 顾山川被他压迫的一直在抖,但气势上却丝毫无惧,“他救我性命,如今我用命还了,有何可笑?” “姑娘这番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黑衣人回忆着说。 他不打算再威胁这些小辈玩了,道:“这样吧,他我还是要带走,该受的惩戒他一样不会少,一月之后,我把他还给你,你意下如何?” 贺州行不愿意回去从来不是因为惧怕责罚,怕的就是他的这位师父讲他软禁在山上,在没有彻底将顾山川的毒清除的日子里,每一天他都会害怕她犯傻。 如今这顽固的老头也不知怎的就这么轻易的松了口,一个月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顾山川回头看了看贺州行,她在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他不愿意,今日拼了命就算动用真气也要把贺州行从这带走。 她对上了贺州行肯定的眼神,不是害怕她受伤的妥协,是真实的惊喜和肯定。 顾山川咬了咬下唇,“前辈在江湖多年,希望您能遵守诺言。” “骗你对我没好处。” 顾山川点点头,“好,一个月后,把他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第29章 喂我 “明日辰时,福来客栈。为师不想再为此特地来捉你一次,你不是重视诺言么?下山时你答应为师的话,希望你还记得住。” 黑衣人也确实给他留了情面,没有此刻就带他走。他虽然不苟言笑甚至杀伐果断,但对于自己养了十几载的徒弟心里想着什么他还是清楚的很。如果今日不让他安安稳稳把想说的话说了,把要交代的事办了,恐怕就是回山反省也难免有许多杂念。这不是他这个师父大费周章将他召回山上想要看到的结果。 贺州行感激的叩首,“徒儿自知罪孽深重,自不敢再违逆师命。” 顾山川终于放下了心,此刻倒是对他的这个师父的身份起了兴趣,那些江湖手似乎是认识他的,可是与江湖手相识,真的算的上是正经人吗? 黑衣人走了,贺州行拍了拍膝盖站起身,责怪道:“顾山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犯傻。” “我帮你减刑,你还怪我?”顾山川觉得这厮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若是我师父来硬的怎么办?你是想少只胳膊或者少条腿度过余生么?”贺州行对于自己师父这次手下留情的行为也是长舒一口气。 那种情况下,他只能祈祷师父看在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的份上发发善心。话他是一句都不敢说的,自己是代罪之身,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把他惹怒,那是就绝不会有现在的好运气了。 顾山川自信地道:“打不过我能跑啊,穿云谷地逃跑技术绝对是一流。”这一段话若是被穿云谷地人听到,一定会被气的吐血,好好的功夫被这“逆徒”说成逃跑的绝活。 不过说回来,要论跑的话,还确实没谁能比得上穿云谷的人。 眼看着调查江湖手的事泡汤,两人也没必要一直待在屋里不出去,孤男寡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似的。 “所以我们就真的这么白白幸苦了?”顾山川对此是失落的紧,若是当初早点找一个江湖手办了这事,即便他师父最后还是找上门来,最起码还能得到一些他们想知道的事情。可是如今,什么也没有,他明天走了,周济轲又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好不容易有人陪着她玩闹着过的日子就又要回到以前,她嘴上不说,心里又怎能不觉难过? 贺州行除了安慰,也没有什么能够给他,甚至连贺玖曦的生辰也赶不上了。他有太多事要交代贺旬和贺玖曦,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她这个傻乎乎的丫头,担心她受了刺激会想不开,担心她为了赚钱干些什么危险的事情,担心她又因为噩梦几天不吃饭,担心她习惯身边有人倾诉又消失会难过。 “我们去逛逛吧。”贺州行想了很多安慰的和叮嘱,却还是憋了回去,这种让人难过的事情,还是都留在晚上一起说了吧。 女子哪有不喜欢逛街的,顾山川欢喜的答应,“好啊好啊,你出钱啊!” 贺州行笑道:“晓得晓得,小祖宗您只管花的开心,不用怕我穷。” 由于贺旬关于民生方面的治理深得百姓欢喜,徐州的名声也因此愈来愈大,许多人举家迁移到徐州。又因为风云阁与靖王府都坐落在徐州城,故而整个徐州境内,徐州城相较于其他城市就格外繁华。即便是放眼整个九州,也就只有皇都的城能与之相比了。 闹市中人头攒动,上到黄发老人,下到垂髫孩童都愿意来此凑凑热闹。 徐州的民众大多都算得上富裕,男耕女织就足以一家三口过的舒舒坦坦。 顾山川走到一处卖炙肉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摊贩的主人是个胡人,浓密的胡子蓬松弯曲的交织在一起,眼睛不似中原男子一般,他的瞳孔倒是与顾山川一般是棕色的,只不过他的颜色要深一些,应该是与汉人生下的。 “这位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常常我这祖传的炙烤羊肉,一定让您欲罢不能。”大胡子一口正宗的中原话,叫顾山川有些无法将他这张截然不同感觉的脸配起来。 “你的中原话说的真好啊!”顾山川不禁赞叹。 大胡子笑呵呵的与她说,“姑娘说笑了,我从小在徐州长大,自然会说中原话。”就这样说着,手里还熟练的翻转着在火炉上烤的焦香四溢的肉串,一点也不带停顿的。 “姑娘要是吃不惯羊肉,我这里还有炙猪肉,兔肉羹,要不要尝尝?”大胡子还在卖力的烤肉,不忘推销自己的商品。 贺州行看顾山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大胡子烤肉,迟迟不愿离开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吃货是看上了,走到她身旁,“来一份炙猪肉。” “好嘞,客官您稍等,我把这些给对面客栈的客人送去就做你的。”大胡子撒了些顾山川从没见过的调料上去,就小跑着去对面的客栈了。 顾山川本来打算自己逛逛,就和贺州行说了声自己去了。 他转头看着贺州行的笑脸,又听他道:“想吃就说嘛,这点钱本王还是有的。” 顾山川被他这么贴近着说话,耳根子发烫,也不是她付不起这肉前,实在是她今天一分钱都没带,全都放在靖王府了。 “客官,您的炙猪肉,两钱银子。”大胡子不一会就将用油纸包好地炙猪肉递了过去,还贴心的给了两个木签子。 “多谢。”贺州行接过,从荷包里掏出两钱银子给他大胡子。 他把炙猪肉递给顾山川,“喏。” 两人又走了一段,顾山川嘴里嚼着肉,问道:“你怎么和话本子里的王爷一点都不一样?” 贺州行很少看话本子,不明所以,“怎么不一样?” 顾山川手里捏着签字,在空中画着圈,学着话本先生的样子,“话本里的王爷都是,这是一两白银,不用找了!”说完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装作是银子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贺州行哭笑不得地说:“要是你喜欢,下次我便这样就好了。” “那不行,好好的银子怎么能这么糟蹋?”顾山川转过身,认真的与他说着,嘴里没有咽下去的肉顶起她的一边的脸,活像个生气的松鼠。 贺州行还没见过这个女人这般样子,一时竟然呆住了,他笑着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道:“你这样真可爱。” 顾山川赶紧嚼了嚼咽下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上的炙猪肉朝他推了推,“你吃么?” “你喂我。”贺州行想逗逗他,张着嘴。 顾山川举在空中的手僵硬了一下,随机扭过头,“不吃拉倒。”说完就往嘴里送了一个。 贺州行正准备跟上去,嘴里就塞了一块,还是烫的。应该是她方才从在底部的肉里面扎的。 贺州行本能的嚼了两下,原地站了半天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山川窃笑,问道:“好吃吗?” 她看见贺州行动了动,一个黑影扑下来又很快不见了。 她只觉得唇尖烧了一下,随即便扩散开来,满脸都是烫的。 “好吃。”贺州行说完就跑开了。 顾山川咬了咬下唇,嘴里的炙猪肉瞬间索然无味起来。 “贺州行!你个流氓!!!” 贺州行跑了很远,扶着起伏的胸口,表情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成了这般痴汉一般的磨样。 就那么一瞬,他也觉得做个流氓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控制不住自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亲她一下,然后失了理智一般就去做了。 “喂,你跑那么快干嘛?”顾山川追了上来,脸上粉扑扑的更胜从前的模样。 她叉着腰,佯怒道:“你嫌我花的多我回去还你就成了,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流氓。” 贺州行本来还在为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冲动懊恼,却看顾山川除了骂他两句流氓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顾山川上去拽着他的袖子,“走啦,那里卖糖水,我想喝。”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贺州行看看她手上还没吃完的炙猪肉,这一问是发自肺腑,他早就想问了,哪有女孩逛街不看珠宝首饰,偏偏奔着小吃摊贩去的? 顾山川:“怎么?才占完便宜就嫌弃我?做流氓也请你专一一点行么?” 贺州行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才不敢嫌弃你,不要命的家伙发起疯来会要了我的小命的。” 顾山川拉着贺州行买了糖水,自己也没喝一口就扔给了贺州行,“我不知道你那个奇怪的师父回去要怎么罚你,但怎么想也不会好受,这个给你吧,至少回去之前,能吃点甜的。” 贺州行本以为顾山川暂时把这事忘了,也是因为不想坏了她的心情他才一直把嘱咐的话噎着没说,却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贺州行接过她的糖水,乖巧的将那糖水一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还特意倒过来让她检查。 “回去之前,我有件很想做地事情要你帮忙。”贺州行攥着手里已经空了的装糖水的器皿,嘴里的甜味早就散了,但是舌尖还保留着一丝让人流连忘返的味道,那味道,也许将会伴随他离开的一个月,陪他度过所有的苦。 第30章 局势 “什么事?我能做的,一定尽力帮你做了。”顾山川答应的爽快,却总觉得这气氛很是奇怪。搞得像是他临死前的心愿似的。 贺州行知道他的这个愿望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只想再听听顾山川弹琴,这一次,不戴面纱,不再陌生,没有旁人,也不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打断,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乐曲。 不过这些只出现在这位小殿下的脑子里,并没有说给她听,只是简洁明了的说:“我想听你弹琴。” “好说好说,你若是想听,我给你弹一晚上都成。” 其实顾山川还是有些明白的,如果想听曲,凭着贺州行的身份只管去风云阁找些技艺卓绝的老乐师弹给他听就行了。他指明想听她弹,多半是贪图她的美貌。可是谁叫她对这个流氓有些动心,不过是满足他这小小的欲望,也就随了他的心意吧。 回到靖王府,门口站着一小小身影,看到他们回来,便着急的跑上去迎接。 “小鱼?你来靖王府干什么?”贺州行一直以为余小鱼已经被他师父遣送上山关起来了,没想到他还在徐州,还能抽身出来在王府门口等他。 余小鱼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人,见他们都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师兄,我真的尽力了,谁知道师父竟会亲自下山来接你,我可是壮着胆子劝了他好久,可是师父他那脾气你也知道,我实在是有心无力……”余小鱼本来只是答应他回去将他给师父的话带到,如今还帮他做了争取,这是贺州行没想到的。 他本来也没想怪他,本就是自己拖累他可能还挨了一顿教育,又怎有理由去责怪他? “好了,你不用解释那么多,师兄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责难你,况且,本就是我触犯了门规,受罚是应当的。” 余小鱼却不满意他的想法,急道:“你不是有重要的是要做么?你实在不想回去的话,你可以找陛下帮忙啊,就算师父再强横,也不可能忤逆陛下的意思。” 贺州行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我不愿意回去,是怕师父将我关在山上太久,而今师父答应一月后放我下山,便没有理由逃避责罚了。小小鱼,你这次擅自跑出来,是真的不怕师父怪罪?” 余小鱼没说话了。确实如贺州行所说,他是趁着师父不在偷偷溜出来的。 他只知道先前强硬决定不回去的师兄怎么又这么轻易的服了软,又想师父的本事直接将人捉回去也不是难事。他怕贺州行回去后不服管教与师父闹别扭因此遭受更重的责罚,便想到劝他搬出他父皇这个免死金牌。 他耷拉着脑袋,觉得还是自己不够勇敢,没有与师父讲理的勇气让他放弃对于贺州行的处罚。从小便被捡回山上的他,没有父母背景,师父常常把他当作儿子教养,自然比对寻常弟子严厉许多。 贺州行帮他挡下了很多责罚与责骂,与师父讲好话,平复他的火气。 然而如今他这位如兄长一般的师兄需要他帮助挡下些什么,他却因为恐惧和能力不足什么也没帮到他。 贺州行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磨样,板着脸道:“余小鱼,你干什么?” “你就是个小孩,什么都不需要你来操心,你要是真的觉得愧对我,日后练功就不要偷懒。现在,立刻回去。” 余小鱼捏紧小拳头,“我知道了,师兄。” 小孩伤心的走了,一直忍着没掉下的眼泪也随着走远越涌越多,肩膀因为抽噎一颤一颤的。 顾山川心疼的看着小孩走远,“你对一个小孩子,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贺州行将自己皱在一起的眉心揉开,叹了口气。 “那年他在的村子被土匪侵略,当时为了救下他折了我的一个心腹,自那之后他便一直愧疚于我。 “因公殉职本就是常事,谁也没有因此责怪他,大家都对他照顾有加。可是他一个孩子,叫土匪杀的只剩他一个孤儿,又平白多了一个人因为他而死,心里就这么系了个疙瘩。 “他说他要学武,要给那个因为他死的侍卫报仇。看他执着的样子,我就把他送上了山,拜了师,成了我的师弟。 “如今他心底依然埋着那颗名为愧疚的影子,你越是安慰,他越是愧疚,不然这么好的孩子,谁又舍得这般对他呢。” 顾山川没曾想这个小家伙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想想与自己还有些相像,“他确实是个好孩子,比我勇敢。” 贺州行侧过头,柔声道:“你们不一样。” 进了王府,两个人就分开了,顾山川回平日住的偏院,贺州行则去找贺旬交代之后的事情去了。 今日的靖王府终于没有太多的门客,贺旬也难得的一天清闲。 贺州行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贺玖曦的身影,于是问道:“小玖呢?” “她功课没做好,被先生捉回去做功课了。”贺旬无奈的笑笑,自家这小公主的厌学情绪是越来越高涨了,管也管不住。 贺州行点点头,“不在也好,我明日就要启程回师门了,有些事情要交代。” 贺旬并不知道他和他师父的那些事,只是奇怪道:“怎么这么突然,很急么?过两天就是小玖的生辰了,你不在她该伤心了。” “你到时帮我与小玖道个歉吧,如果不是事发突然,我也不想错过她的生辰。” 贺旬向来尊重贺州行的决定,只是点头表示了解,“四哥你只管忙你的,小玖和顾姑娘这边都有我照看着,你放心就好,” “小玖生辰那天,陆景会来给她庆生,你放他进来,注意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还有一定要警惕他身上的毒,他这个人奇怪的很,事料坊都查不出太多关于他的事情,我不是很放心。” 贺旬茫然的点点头。对于陆景他是一无所知的,贺州行如此警惕他,让他也跟着有些焦虑。 “还有山川,你就让她暂时住在府中,如果她要走,给我寄封信。” 顾山川他最放心不下,贺玖曦好歹都有贺旬,她又任性,保不齐做出什么事来。 但他终究没有办法限制她去做什么,去哪里,只能交代这么多给贺旬。 “我知道了。”贺旬应道。 “碎片我会贴身带走,江湖手应该就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五弟,保护好自己。”贺州行拍了拍贺旬的肩,将他们都交代了,自然也不会把他忘了。不管贺旬多成熟,是如何如何受到百姓爱戴的君王,又是如何如何建造了徐州的丰功伟绩,他始终也是自己的弟弟,即便是同父异母,也不会使他们兄弟之间心生芥蒂。 如今江湖手与九阳门勾结之事已成事实,徐州之地想要安宁,除非江湖手不主动惹事,不然这里随时可能会有大批江湖手入境造反。 贺旬不能轻易动用城防军,以免引起皇都那边的注意,然而江湖手一旦威胁到百姓安全,就不得不动用武装力量。如果江湖手的头目的目的真的是搅乱江湖与朝堂的平衡以此趁乱上位,就不得不令人担忧之甚了。 但至少,在江湖手还没有得到大部分地图以及策反更多大小门派的情况下,暂时还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周围各州的门派是不会允许江湖手在江湖肆意作祟的。 平日里的接单杀人他们管不着,可一旦他们开始扰乱民生试图打破平衡,各派就必须派人手加以制止。 然而这些,贺州行想到了,贺旬又怎么想不到。即便是贺州行不随师父上山,仅凭他一人之力,担忧也永远只是担忧。他总归只是个小辈,江湖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九州的命运不是他一个区区小辈可以承担的。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体会正滋生在两位王爷的心头。如果江湖手只为夺得地图,皇帝出面加以干预也不为一个办法。可如今,一旦国事重心过多偏向江湖之事,权力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入有心之人手中。届时就是那人野心暴露之日。 说白了,江湖手就是他抛出的一群棋子,就是为了死在九州铁蹄之下来搅乱局势的牺牲品。 而那坤泉眼,则是他上位之后稳固帝位的一把刀,悬在每一个百姓的头顶,逼迫他们臣服。 “如今只能祈祷他们不要过快有所动作,至于通知各方门派的事情,如果真的要说,也只有顾姑娘比较适合,只是……”贺旬皱着眉,话说了一半。 只是贺州行对于这姑娘的性命看重的紧,又哪里舍得让她一个人去做这个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又可能置身刀山火海的事情里。 贺州行紧眉思索,又无可奈何,“如果陆景暂时没有什么令人不放心的小动作的话,就让他去,白鬼认得顾山川。但陆景当下并没有什么惹人注目的地方,让他去,应该更安全。” “可是四哥,你又怎么确定他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听话?”贺旬不太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也许还暗藏坏心的毒贩去做如此重要的事。 贺州行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但是对于小玖,他确实是喜欢的。他不会将小玖安心的放在这险恶的境地里。况且如今,我们只能赌一把。也趁机再观察一下陆景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憋着什么。” 第31章 软弱 作为皇子,他确实有许多权力,但也仅限于管理青州的事宜。作为人臣,他同时也受到许多的限制。在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控地步时,尽力将平衡扯回正轨是他作为皇子,作为臣子的职责所在。 他的师父并不希望这件事情将小辈卷进去,却忘了他不止是他爱护的徒儿,也是受到万民供奉的皇子,有些事情,是不论年纪,必须要做的。 贺旬比贺州行更加深知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更爱他的子民和他的国家。 “我知道了。” 有顾虑又有什么办法?什么都不做只会走向一个结局。 朝代更迭,苦的终究是百姓。新制度的发展,苦的仍旧是百姓。 贺州行交代完,着急去陪一阵顾山川,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嘱咐道:“这件事,不要被小玖知道。” 贺旬看着他一个人为了一堆事情操心,疲惫的有些无力的背脊,轻声允道:“放心吧,四哥。” 顾山川无趣的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里拈着一枝嫩枝条逗着落在桌上乞食的几只野雀。 也不知这些雀是被喂养惯了不怕人还是天生的胆子壮,不管顾山川如何将枝条碰触它们也不曾有什么惊吓的反应,安稳的啄着桌上的包谷粒,吃的开心了,还会展展翅膀仰着脖子叫上两声。 贺州行提着两坛桃花酒回来放在桌上,这下是足足的把这些小雀吓的不轻,骂骂咧咧的飞走了。 “你干什么?” 顾山川见自己好不容易玩熟的鸟被他吓跑了,不满地道。 “我偷偷从贺旬埋酒的地方刨了两坛桃花酒,要不要尝尝?”贺州行拍了拍酒坛,溅起不少灰尘,将顾山川呛的只能捂着鼻子说:“你怎么连兄弟都不放过,还偷人家的酒。” 贺州行笑着开封了酒坛,舀了一勺放在桌边,推过酒杯斟了两杯送给顾山川一杯,道:“哪能比的过你,专偷人心。” 顾山川俏脸一红,别过头去。 “花言巧语,谁知道你是不是凭这本事左拥右抱,享着天伦之乐呢。” 贺州行被她这莫名其妙的醋意酸的吸了一大口酒入喉,呛得他直咳嗽,腰都快直不起。 他一边平复这胸腔内猛烈的辣味,一边拼命的摆着手。 “咳,天地良心,我可是一个专一的流氓。” 顾山川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的脸随着风在酒杯中颤动,桃花酒自带着一层淡淡的粉色,恰好将她脸上的红晕染的更加动人了几分。 她还从没见过自己真实脸红的模样,与以前用脂粉上在脸上的颜色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刺鼻的脂粉气味,也没有厚重的粉感。这是天然的妆容,自然而美好,她也是第一次真真实实的觉得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赏心悦目的感觉。 顾山川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还是普通梁酒那种辣喉的味道,却没有那么激烈粗糙,绵软醇厚的味道伴随着一丝桃花可闻得而尝不得奇妙感觉,倒说不上多好喝,只是感觉十分神奇。 酒还是酒,苦涩辣喉,却偏偏人人都想尝一口。 就像刚结果正在成熟的桃子,淡粉色晕染下的桃子明明还未熟透,却偏偏想让人摘下咬上一口。 “其实你也不需要死盯着一个人看,九州那么大,总有更好的女孩等着你呢,与其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如多物色几颗。我这棵树,只会开花,不会结果的。”顾山川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州行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才表明心意就说这种话,谅谁也开心不起来。 他顺手帮她斟满酒,“说什么呢?是不是又想着你的毒了?又不是没有时间了,你对自己没信心,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啊。” 顾山川抠了抠桌子,小声道:“我只是对你负责,就要做最坏的打算。” 贺州行沉下脸,“你是不是想吵架啊?” “我没有,我只是……” “那就不许再说了,你不陪我喝酒,我可出去找别人喝了。”贺州行威胁道。 要是平日里,他爱去跟谁喝就跟谁喝。但是如今一听到这种话心里就控制不住的恐惧和难过。 也不知道贺州行是不是亲她的时候伺机给她下了什么“情人蛊”,短短一瞬间,他在他心里的地位就越来越高了。 要知道房梁是承担整个房屋重量最重要的部分,一旦受损甚至断裂,偌大一间房屋轰然倾倒,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然而越是这样,她越不想他的那个梁柱是个质量没有保证的木头,却又偏偏离不开他。 “等这些事情过去了,我就娶你,做我的王妃。” 他举起酒杯,在她面前晃了晃。 顾山川将酒杯轻轻碰上去,对于嫁娶之事她一直没什么概念,只是常常听到刘妈妈念叨着要把她嫁出去,但她毕竟是个外人,只是关心似的说说,也做不了她的主。渐渐的她也就淡忘了这件事。甚至根本没想过与谁成家过日子。 “好。” 她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轻轻地答应了。 他们喝了许久,才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下人扛着木琴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将琴摆放好,识趣的很快退走了。 桃花酒并不是果酒,也是容易醉人的。 自顾山川说了那么一些丧气话之后,她就一杯一杯的没有停过,以至于她已经有些醉了,现下连说话都有些迷糊,更遑论弹琴。 贺州行看着天色也不早,便将她抱回屋里将她哄睡了。 床边还温着一碗醒酒汤,方便她明早起来就能喝掉。 下次再想见面,就是一个月后了。 “说好的为我弹琴,看来今晚要换我给你弹了吧。”他坐在她床边,抬手帮她顺顺了头发,轻声说道。 黄昏近半,正是百姓收拾家伙回家吃饭的时候,万家烟火气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得到。 贺州行第一次向往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日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不在官场内,远离江湖中,安安稳稳的一起面对生老病死。 顾山川害怕,贺州行又怎么不害怕。 只要一日与这朝堂江湖纠缠不清,一日就有可能粉身碎骨,没有宁日。她怕她那天坚持不住撒手人寰,误了他大好的时光。他也怕他那天置身火海刀山,无法走出来陪她一起面对过去的阴霾。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接二连三的抛出一个又一个承诺,却都没有自信可以一个又一个的兑现。但只要他们好好的活着一日,他便要好好的把承诺一一兑现。 琴声倏然而起,如果顾山川此时醒着,一定会嘲笑他技艺不精。 贺州行只是幼时启蒙了些许基础的琴法,平日也是爱听却不喜弹,覃王府那面琴因为许久不弹而落了灰,如今这般拙劣的琴技。倒也不辜负他幼时逃课偷懒的功绩。 半夜下了雨,贺州行本就辗转难眠,被这雨声扰得变成了坐立难安,干脆穿上衣服出去透透气。 他推开门,抬头看见房顶上蜷缩着一团黑乎乎的小小身影,便知道顾山川又犯了噩梦的毛病。 “我说,我都要走了,你就这么糟蹋自己?”贺州行在她身旁坐下,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他系上。 顾山川抱膝坐着,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发出闷闷的声音,“不要你管我。” 贺州行笑了,“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万一你染了风寒伤了身体,周前辈会揍我的。” “流氓活该挨揍。”她说这话竟然还带着些哭腔,显然是还没从噩梦里回过神来。 看着这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白白软软的,贺州行心里止不住的想捏两下。 “想你师父了?”贺州行确实是第一次看见顾山川这般软弱的样子。 不过贺玖曦从小到大没少哭给他看,对于怎么哄女孩子,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顾山川始终不愿意抬起头,估计自己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了,觉得自己丢人了吧。 “没有,雨声太吵了,我睡不着。” “少骗我,小猪睡觉怎么可能被区区雨声吵醒。” 这下顾山川忍不了了,抬起头怒气冲冲的看着她,叫道:“你才是猪,猪流氓!” 这下换贺州行笑不出来了,即便是现在下着雨,他也清晰可见她的脸上有两行泪痕,明显是哭了很久了。 他没有办法体会师父的离去对于这个年轻的姑娘究竟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他此刻只觉得心疼,钻心的疼。 如果她这两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也怨不得她对死如此甘之如饴。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去睡觉。” 顾山川这次倒没反抗,乖乖的点了点头。 贺州行感受到肩头不同于雨水的温热,便将她抱的更紧了。 等他回屋将她放好在床上,却见她已经睡着了。浑身上下都是湿的。 他硬撑着叫她喝了些热水,又帮她解了外衣,才终于放她睡下。 害怕她夜里再做噩梦,便坐在床边守了一夜,雨下了一夜。 第32章 风寒 清晨时分,顾山川朦胧中被无休止的头痛唤醒,她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床头桌上安静的坐着一个瓷碗,碗底有些余水。碗边洒下的水渍印在桌上。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样子,想必是那个不会伺候人的皇子昨晚毛手毛脚留下的“丰功伟绩”。 顾山川揉了揉发懵晕眩的脑袋,无奈地笑了笑。 她转头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许久,便打消还能再见他一面的念头。 起身忍着全身酸软将那让人看着闹心的桌面收了收,复坐回床上。 “我这是怎么了,头怎么这么疼?”她喃喃自语道。 想起昨夜好像淋了雨,自嘲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过淋了会雨身子便受不住,难受成这个样子。 她不好意思麻烦贺旬,于是去街上寻了一家医馆。 开医馆的是个年迈的老大爷,须发尽白,如果是武林中人气血旺盛还能多活个一二十载,可这老大夫一普通人,活到这把岁数还能出门开医馆也算是个奇迹了。 老大夫三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努力的扯出嘶哑的声音道:“姑娘今年多大了,怎么自己一人来看病啊?” “今年十九,昨夜蹬被子受了凉,就来拿点药,省的再让他们担心。”顾山川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着说。 “以后睡觉可不能再蹬被子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啊。老头给你抓点治风寒的药,回去记得按时吃,知道吗?” 老大夫说着转身熟练的抓了些草药包起来,干起活来比腿脚利落。 顾山川接过包好的药,等着老大夫说价钱,却迟迟等不到回音。 她疑惑的看着自顾自整理着药柜的老爷爷,提醒道:“老爷爷,您还没收钱呢。” 老大夫笑着抱歉,“瞧我这记性,一共算你十五钱。” 顾山川掏出荷包里的银子数起来,又听老大夫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自己听的话。 “要是老婆子还在世,肯定又要骂我老不中用了。这几年耳边没有她唠叨,还怪不习惯的。” “您妻子……”顾山川提了半句,又赶忙闭上了嘴。 老大夫好似很热衷于整理药柜,除了给她把脉那会就没停下来过。明明这些药材都已经很规整的放在自己该在的地方,他却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好似将这些药材整理好了,会得到什么天大的奖励似的。 “她八年前就走了,留我一个傻老头子在世上,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老大夫说这话一点没有埋怨的意思,只听的出一丝感慨。 时间无情的带走了他的老伴儿,又无情的将他一人死死咬在人间,吵闹了一辈子,耳边要是没个人唠叨,当真会感到十分无助。 顾山川将银子塞给老大夫,说道:“老爷爷,我帮你吧。” 不知道因为他年纪大健忘,有多少人借此白拿了药就离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将这个“大好事”告诉身边的人趁此占点小便宜。 顾山川准备帮他几日,到时再让贺旬帮忙找两个靠谱的人日后帮老大夫打理这小医馆,免得再有贪小便宜之人欺负他这么大一个老人家。 老大夫倔强的紧,总觉得自己还没老到要一个病人帮他照看生意的地步,拒绝道:“你还生着病,就不要勉强了,老头我一个人还忙得过来。” “您就别逞强了,反正我也没事做,闲着也是也是闲着。”顾山川确实无聊的紧,虽然因为风寒身体有些不适,但好在这点难受她还能忍受,说不定忙一忙出出汗病就好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教她了一些抓药称重的方法,又大致把价格说了说,也算是带着这个“学徒”入了门。 来找这老大夫瞧病的也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得了些陈年杂病需要长久调理的,与这老大夫都比较熟悉,忽然见着医馆多了个打下手的年轻人,都觉着新奇。 “我说李大夫,你终于舍得找个人来帮你了,看你每天一个人忙,要不是我这腿的毛病,我都想来帮你打打下手了。” 大娘一瘸一拐的走到医馆的躺椅上坐下,慢慢撩开裤腿,膝盖处一片青紫,湿气缠身加之昨夜又下了小雨,估摸着疼了一夜。 “小川,当归尾十三钱,生白芥十三钱,蚕豆十三钱,红糖二十钱,准备七天的量。”老大夫除了忘记收钱,这些事情记得倒是清楚。 顾山川不太熟悉药物的位置,看着眼花缭乱的文字,第一次给人抓药,明显有些手忙脚乱。 那大娘倒是不着急,安稳道:“小姑娘别着急,反正我这毛病也不急于这一时,你慢慢来,多干几天就都熟悉了。” 顾山川本来生着病,脑子就有些晕乎,这下更是焦头烂额。 老大夫按了按大娘膝盖的周围,语重心长地嘱咐:“我说你这个婆娘,是不是又纵着你那娇气的儿子帮他干活了?稻田里都是水,最是湿气重的地方,你还三天两头往田里跑,腿不想要了啊!” 大娘哎呦哎呦的嚷着叫他轻点按,还不忘吐槽,“老李你真是越来越像你那老伴了,真能唠叨,哎呦,你轻点啊,疼的嘞。” “我还不是为你好,这会儿嫌疼,给你那和姑娘一样的儿子干活就不嫌疼了?”老大夫操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教训道。 “是是是,我保证以后再不给那兔崽子干活了。” “你要是下次再因为他犯这毛病,你就另请高明去吧,我不治不遵医嘱的人。” 顾山川看着两个老小孩斗嘴,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老大夫虽然年纪大记性不好,但是眼力却一点不差,看到顾山川窃笑,又赶着被大娘气得不轻,没缓过来,嗔道:“小丫头你笑什么?药抓完了?” 顾山川笑得没个正形,将包好的药递过去。 “一天三次,让你那‘孝顺’儿子给你捣碎了敷在患处,用完了再来找我。”老大夫没好气地吩咐。 送走了大娘,日头已是正午,老大夫关了医馆的门,转身钻进暗室,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您怎么这么早就打烊啊?”顾山川纳闷的仰着脖子问道。 屋里传来老大夫的声音,“你不饿老头子我还饿呢,必要的午间休息对身体好,要是当年老婆子多听我的劝中午休息一会,也不至于得了胃症,撂下我一个人。” 顾山川有时累的紧了或者嘴馋了才会偶尔去吃顿中饭,平日里为了省去麻烦多接些客人,大多时候是不会去吃中饭的,一直到现在也养成了习惯。 老大夫做饭也是一绝,一桌子素菜让她这个无肉不欢的女“壮士”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愈发觉得自己帮老大夫打下手的选择绝顶正确。 老大夫就没有她这么好的胃口,第一次看见有人吃饭这么香,他也感到很欢喜。一个人习惯了,突然身边多了这么一个活泼的小丫头,给他本身乏味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乐趣。 “你说,要是我们也生一个小丫头,日子应该会不一样吧。”老大夫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吊坠,应该是老太生前的遗物。 不知道是不是忙活了一上午加上天气闷热出了些汗,顾山川的头疼好得差不多,除了还有些乏力,再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老大夫收拾了碗筷,从暗室端了一碗熬好的药,黑乎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各种药草混合在一起特别的味道。 “这药我方才晾了一会,应该不是太烫,趁热喝了吧。” 老大夫对于病人真是实打实的关心,顾山川自己都已经忘记要吃药这件事,偏偏记性不好的老人家记得清清楚楚。 顾山川被药的味道冲的反胃,但还是在老大夫的监视下乖乖喝了。 老大夫接过药碗,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明天还来吗?” 接着又心虚地补充,“我不是想要你来的意思,家里吃的不够了,怕你明天不来买多了浪费。” 也不知都老大夫这一身孩子气是从哪里染上的,口是心非的本事实在拙劣,逗得顾山川兀自窃笑。 “我爹娘都出去办事,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就勉为其难的多陪您几天吧。”顾山川戳穿了他的想法,不过无所事事是真的,跟着这个老大夫最起码能有事忙,能暂时忘掉一些她不想回忆起的人和事。 老大夫傲娇得很,死不承认他想让顾山川留下地事实,道:“我可跟你说好,我没有工钱付给你的。” 不是他不想付工钱,也是实在手头不富裕。他这样一天给十个人看病,九个都不给钱,给钱的那个还是相识的熟人,每天够管吃饭和收购药草的都不错了。 顾山川大方地摆摆手,“钱不打紧,管饭就成。” 等到下午医馆打了样,顾山川才回到靖王府。 帮老大夫忙了一天,竟把贺旬给忘到天边去了。一进王府大门。就听到几个侍卫激动的一个传一个地报信。 “顾姑娘回来了!” “快快快,快告诉殿下,顾姑娘回来了。” 第33章 恼怒 付青山是一座四季长青的地方,因为环境温和风景宜人,许多隐士都喜脱离世俗定居于此。 文人骚客大多在山脚下的长青林中居住,而山峰之处,住的则不是一般的隐士。 付青山是由付青老祖命名的,其峰是一个古老门派,不过因为历代掌门不惜喧闹极少收授弟子,门派威名便鲜有人知了。 而今门派销声匿迹,名称为何已无从知晓,只是山上还住着传承者,一人几徒,潇洒的很。 因为不愿过问世事,其传人及其弟子在江湖中皆以闲散之士自居,不惹麻烦,不喜扬威,门中也渐渐立下了规矩,凡牵扯江湖之事者,是要遭受责罚的。 恰巧这破坏门中唯一一条规矩的,是他们的大弟子。 此刻贺州行正跪在一别致的山间小院之中,听着自家师父训话。 姜元,付青老祖第三十四代传人,知道他名字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些老江湖,功夫一般就是知道的多,偏偏他们名声不小,姜元动不得他们,当然也没必要闲的没事杀几个老古董。 “阿行,我知道你关心你父皇,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多,不是你一意孤行就能成事的。再者说,我叫你下山是去找人,不是让你惹事,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还有那个姑娘,我还要装着一副吃人的模样,真是将为师的老脸都丢尽了。”姜元话说了半天,每一句都落在贺州行没想到的地方。 贺州行没敢搭话,只是心里吐槽,“您装的可是真像,把我都吓个半死,还以为您下山讨命来了。” “还有你。”姜元转头指着藏在石柱后面的余小鱼,板起脸来。 余小鱼浑身打了个颤,慌忙将自己全部藏在柱子后面。 “我让你下山长见识,你倒好,不仅帮着这小子搜集情报,还跟我犟起来了?今天起,你们二人给我好好练功,练不好就等着挨揍吧。”姜元撂下这句话,就气乎乎的走了,留着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师父是吃错了什么药。 师父平日里这般确实是常态,但是他们二人都是见过他发飙时候的样子的,如果不是顾念师徒之谊,掐死他们的心都有了。 本以为要面对暴风雨的两人一个个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突如其来的反差让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余小鱼探出脑袋,确定姜元已经走远,才跑到贺州行身边将还没缓过神来的师兄从地上扶起来,问道:“师兄,你说师父不生气,干嘛还用那么大阵仗把你唬回来?” 贺州行一掌拍在余小鱼脑门上,“我哪知道,你练功去,小心师父揍你。” 余小鱼一听练功这两个字就头疼,不满的嘟囔着,“练功练功练功,你们就知道叫我练功。” 贺州行将余小鱼赶走,一个人来到姜元的住处。 方才他半天没有说正事,估摸着是有些话不想被小鱼这个小家伙听去,姜元素来不喜弟子擅闯他的住处,故而余小鱼也不敢一个人过来。 “师父。”贺州行对着房门行礼,恭敬的唤道。 “进来。” 贺州行推开门,正要跪却被姜元打断,他指了指对面,道:“坐。” 贺州行不敢违背,乖乖走过去坐好,等着师父开口。 姜元专注的盯着棋局,正自己与自己对弈。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人都找到了,怎么不与为师讲?” 贺州行心口一紧,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您认出来了?” 姜元不回答,只是接着问:“你着急与那些家伙抢那坤泉眼的地图,是因为她吧。” 贺州行被看穿,没有话好辩解,只能规规矩矩的跪坐着。 “你以为为师日日待在这付青山上,就对你的那点事情一无所知了?还是你觉得自己长大了,封王了,能耐了,什么事情只要经过你手都能万事顺遂了?觉得你是王爷,是皇子,天下人对你敬畏三分,就没人敢杀你了?”姜元砰的将手里的棋子拍在棋盘上,黑白子因此怕的乱了阵型,散乱的趴在上面。 贺州行才知道姜元方才没有怒意的样子才是装的,赶忙跪直身子。 “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姜元摇摇头,讽刺道:“你可是九州四皇子,我怎么敢?” 贺州行吓得膝行至姜元身侧,叫道:“师父。” 他可以忍受他的怒火,他的责罚,却独独接受不了他这种要把他逐出师门一般的样子。 这次他这个师父是真的生气了。 姜元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平静道:“我们历来不过问江湖之事,但是威胁到平衡之事我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还有,那丫头的气血虚弱,气运混乱,血毒每天都在极缓的渗透她的血液和脏腑,依我看,她估计只有三年的时间,或许更短。你不去寻真正有效的法子,跟着一群江湖败类找什么坤泉眼,等你找到发现没有你要的东西的时候,她估计也到了将死的时候,我若不把你叫回来,任你一意孤行,结局如何,你大可自己想想。” “我已经混进江湖手组织里去了,这件事情我会联合各个还未被江湖手渗透的门派一起解决,坤泉眼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但这个时间必须很短,短到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寻找另一个方法。这件事情确实有需要你的地方,但不是全部,你可明白?” 贺州行才知道,姜元一直催他回山上却不亲自来,只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在付青山,等他抽出空,便立即过来寻他。 也难怪他对自己所作的事情了如指掌,难怪他是以江湖手的身份出现,这一切似乎有了解释,但是他不知道的还是太多,此刻却怕姜元恼火,没有深问。 他恭敬地作揖道:“徒儿明白。” 姜元被这傻小子气得不轻,警告他道:“你若是再有如今这般一意孤行的行为,就不要怪为师不讲情面了。” “是。” 姜元扶额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顾山川被侍卫捉到贺旬面前,将她今天所作都解释了一遍,贺旬还不放心的反复求证,才终于愿意放过她。 “顾姑娘下次再去哪,先和家里下人说一声,免得我们再为你担心。”贺旬这一天事都没心情做,吩咐人在城里找了一天也没有结果,还以为她偷偷跑了,吓得他就要写信给贺州行。 顾山川挠了挠头,抱歉道:“知道了知道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殿下放心。” 贺旬点点头,又问:“所以姑娘这几日还要去那医馆帮忙吗?需不需要我叫几个人去帮你?” “不用不用,反正我闲着没事做。你们不用太紧张,我好歹也会些功夫,防身起码是够用的。” “那好,只要你不乱跑就好。” 顾山川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不是滋味,暗暗恼着贺州行把她当个弱女子一般对待。 她总觉着这个靖王殿下紧张过了头,觉得她出了王府大门就被一群恶狼盯上一样,生怕她有麻烦,恨不得把她软禁起来。 后来几天顾山川都会去医馆帮着老大夫抓药算账,因为终于不在忘记收钱,老大夫的日子也算是宽裕了一些,至少有时还能沾点肉吃了。 下午快关门的时候,顾山川正帮着老大夫收拾医馆,一伙人发了疯似的敲着医馆的门,他们看见门缝中有亮光,就知道这家医馆还没有完全打样,一边敲一边哭喊着让他们救救他的孩子。 老大夫不太在乎占不占用他的时间,他是真真正正的医者仁心,毫不犹豫的就接了一家人进来。 医馆很小,平日里老大夫和顾山川再加上一个病人就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一家人一窝蜂涌进来,医馆瞬间闷热起来。 顾山川安抚着孩子的家属,“这里太挤了,麻烦你们去门口等一下吧。” 孩子的父母也识趣的退了出去,老大夫抱着孩子,将他放在躺椅上。 顾山川抽身回来,才看到小孩的样子,鼻子和嘴角都有深红色的血迹,一看便知道是中毒了。 顾山川几乎僵硬的做出了一个外行人最准确的判断。 “血毒……” 老大夫准备把脉的手定住了,试探着问道:“你确定吗?” 他好歹是正经的医学世家出身,即便没见过血毒也一定是听说过的,这种非药草制成的毒,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山川只是凭着感觉判断,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看一眼便脱口而出,急忙摇摇头,“不确定,我乱猜的。” 老大夫回过神给小孩把脉,过了片刻,近乎绝望的呢喃着,“我判断不出他中了什么毒,但毒已进入肺腑,治不了了。” 顾山川拉起孩子,一只手抵在他的脊背上,因为是孩子,为了防止太多内力入侵使得经脉爆裂,她只能一丝丝的去试探。 “是血毒,因为他不习武,没有内力流动,才能撑着活到现在,若是修武之人,不过刻钟就已经毙命了。” 第34章 变数 老大夫一时有些束手无策,看着门外惊慌的孩子父母,那种面临发妻死亡时的无力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顾山川咬着牙,不情愿的将这让人绝望的话说出来。 孩子母亲顿时满面泪水,“不可能,你们都没治怎么知道治不好,你们不是要钱吗?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顾山川说这句话前就已经做好面对他们的不解和怒火,低着头不再说话。 老大夫抱着孩子走出来,沉默片刻开口道:“已经走了。” 母亲崩溃的抢过孩子,极度崩溃下的人往往没有理智,冲上去就要老大夫给他孩子偿命。 好在她的丈夫是个明事理的,将她拦了下来,强压着心中的悲痛,作揖道:“辛苦你们了。” “实在抱歉。”顾山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便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除了抱歉,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男人摆了摆手,说了声“没事”,就扶着悲痛欲绝的妻子离开了。 顾山川捏着拳头,“连孩子都不放过。” 如今江湖上谁还炼血毒?除了江湖手也很难再找出别的人了。 可是顾山川想不明白,杀一个孩子如此简单的事情,何必还要牺牲另一个人。 血毒这种一次性用品,一般都是死前带走敌人做陪葬亦或者死侍接到了必须完成的任务才会使用。用后使用者的死相甚至比中毒者还要凄惨。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何至如斯? 老大夫却想不了这么多,只是将顾山川拉进医馆中将门关好。 “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也中了那毒了?”老大夫昨日给她把脉时就发觉她脉象很不对劲,却诊断不出她究竟得了什么毛病。而今摸了那孩子的脉,与她的脉象别无二致。 顾山川见藏不住,便如实回答:“是,只是毒发时用了些特殊的方法延缓了血毒入侵的速度,能多活几年。” “那他……” “他经脉脆弱,用了也无济于事。” “那你……” 顾山川故作轻松道:“您放心吧,短时间死不了。” “这非草药制成的毒,便是找尽天下名医也无济于事,你却这般无所谓?还有闲情过来陪我这没用的老头子?”老大夫虽然知道血毒无解,可九州之大,指不定就有什么神通秘术能逆天改命。再不济九州之外还有天地,也许运气好找到什么仙山仙人,随手一挥就将凡人绞尽脑汁也无法治好的疑难杂症解决。 她既能在这血毒下得苟活几年,不去寻找解毒的办法,却在这浪费自己的日子,这不是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您都说了,这毒没法子解,我又何必费力不讨好呢?”顾山川无所谓的笑笑,又开始收拾起草药来。 也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因为没救回那个孩子闷闷不乐,一天除了给她说要抓得药,就没再和她讲过话。 医馆打烊后,顾山川回了靖王府,却没有直接回自己那清净的小院。 “靖王殿下现下可有空闲?”顾山川抓住一个侍卫问道。 “小的不是很清楚,小的带姑娘去瞧瞧吧。” “好,麻烦你了。” 侍卫带着顾山川去到贺旬平日办公的地方,恰巧赶上贺旬散了众人,也不用顾山川再等。 贺旬刚出门瞧见顾山川,便大步迎上来,“顾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我们借一步说吧。”顾山川看着四周还没散完的门客,觉得这里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贺旬点点头,带着她进了已经走空的议事厅,命人将门关好,嘱咐他们看好门后,示意她先坐。 待贺旬坐下,顾山川便开门见山道:“他们不知道有什么阴谋,今日用血毒毒死了一个百姓家的孩子。” 贺旬纳闷道:“血毒?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杀那个孩子,确实多此一举。只怕事情并不简单。”顾山川实在琢磨不透这些疯子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只是直觉他们不会没有理由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贺旬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始终都是一知半解,就连自己那皇帝老爹也是,整日除了政事就是民生,连自己老婆都没时间看上一眼,更何况去管那些没事就比划打架,斗来斗去不知道为了什么的江湖草莽的事情。 他紧了紧眉头,“如此想来,除了江湖手之中出了叛徒,没有别的原因能够解释他们自杀式的行为。” “组织中的江湖手几乎都炼了血毒,一旦有告密或者叛逃的行为,血毒就会自行催发,似乎是配着这个血毒种了蛊。”顾山川一直疑惑原本就是因为不愿寄人篱下才做了江湖手的人怎么甘为人下属,并且毫不犹豫的催毒自杀。想让江湖手忠心耿耿,不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这不足以成为他们自杀还要带走一个无辜孩子的理由啊,如果不想归顺,死了便死了,何必再拉一个垫背的?不拉组织里的人,拉一个毫无干系的小孩?”贺旬仍是不解。 顾山川自也是想不清楚,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又害怕他们有所动作,便来给贺旬说一声,最起码让他有些底,不至于到时真发生了什么而措手不及。 “总之在没有摸清他们的意图之前,殿下还是多配些人手,以防万一。”没讨论出什么结果,顾山川有些无奈,好在江湖手本身数目不多,又很少集体行动,凭着靖王府的武装力量阻挡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一开始就不搅和进这个令人头疼的局里,跟着周济柯去调查她师父的事情,就没有这么多让人头疼的事情了吧.。 既已入局,便没有退路。 棋局的旗子只有三条路,一则亡;二则苟活与角落;三则破敌致胜。 顾山川再说也是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正是争奇斗艳炫耀色彩的时候,又怎肯默默隐匿于花丛之中? 失眠的毛病在这几日又开始频繁起来,要么就是被噩梦惊醒,要么便是想着事情辗转反侧,甚至连出去纳凉的心情也消磨殆尽。 算算日子,如今也不过才过去了三天,要等到那家伙回来,还有不短的日子要熬。 夏夜的清风将喋喋不休的虫鸣声吹至不知方向的远处,吹醒休憩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呼唤太阳升起。 “你的风寒可好些了?”老大夫照例给她熬好了药,督促她趁热喝下。 顾山川自以为已经习惯了这药的苦味,面对着扑鼻的刺激气味仍是皱了皱眉头,才憋了口气喝下去。 “放心吧,我又不是富家千金娇生惯养的,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老大夫笑呵呵的收了碗,无奈道:“你这个小丫头,除了逞强什么都不会了。” “那您可真是小瞧我了,我还会抓药,算账。”顾山川一脸骄傲的炫耀着,愈来愈觉得这个老头可爱。 “昨天那两个人,不像是孩子的父母。” 因为顾山川勤快,老大夫这两天都有时间坐下休息,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活得终于有了些老头的样子。 顾山川正在一旁清点着药材,老大夫闲着没事,坐下来自顾自的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顾山川没怎么在意,应付似地问道:“怎么这么说?” 老大夫喝了口热茶,一边回忆一边讲道:“长的不像。” 顾山川被这片面的理由逗笑了,“您好歹是个医师,这么不严谨的话都说得出?” 老大夫不高兴了,正色道:“你要知道,我不仅是个大夫,还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头。” “好老头,您就好好的过您的晚年生活,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说你什么都记得,就不记得收钱。我还真没见过你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顾山川调侃道。 她不希望老大夫卷进这个事情里,心里默默讲他说的话记下,其实觉得他的猜测确有几分可疑,但为了不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她只能制止他再去想那件事情。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一旦不知觉间入了局,便只能是这场棋局里的牺牲者——完全没用的那种。 老大夫只是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估计理解她的担忧,不再去想这些事,又开始与她讲起他年轻时追求他妻子的故事。 每次听到这老头从“想当年……”开始讲起,就知道只要今天没有病人来问诊,他就能喋喋不休的从情窦初开讲到相伴余生,不带休息的那种。 有时顾山川听着听着就不禁默默感叹这老头这么大把年纪不仅能走能跳,还如此的精力旺盛,简直不像是斑白齿软的迟暮之人该有的表现。 “您打算开这医馆到什么时候啊?” “开到老头入土的时候,这家伙就给我老头子陪葬,到了地府给那些阴差开些明目益智的汤羹,省的再看错生死簿抓错了人。” “如果有下辈子,您要孩子吗?” “要是生出个你这样的,那还是算了吧。” 第35章 抢劫 过了七日,徐州生活依旧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担忧中的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顾山川也渐渐放下心来。 “小川。”老大夫叫了一声,将还在睡梦中没有清醒过来的顾山川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揉揉惺忪的眼睛,懒洋洋地问道:“怎么啦?” 老大夫看不下去,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怎么一天就知道睡啊?” “哎呀,老李头,你好烦啊!”顾山川不情愿的从躺椅上爬起来,明明风寒早就好了,精神头却一日不如一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不过但凡有问题,除了身体里那要命的毒,还能有什么能达到这功效的。 老大夫嗔视她一眼,将一卷信筒递给她,“你的信。” “我的信?”究竟是谁会给自己写信,她倒希望是贺州行偷偷寄信给她,不过终究是她想多了。 落款大大的写着“师叔”二字。 是那个喜欢乱认师侄的周济柯送来的信。 顾山川失望的开始读起上边的内容。 看着周济柯一个粗犷汉子竟写的一手精致小楷,她不由得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张大手捏着一只小巧的笔杆子,精雕细琢一笔一画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小师侄,我回青州了,一切都好,不要太想我。 我还专门去了一趟醉春楼,刘妈妈还和我提到你,她一说起你还汩汩冒眼泪呢。也不知道你这个傻丫头有哪点好,让那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的。 沐平那家伙我见到了,活得好好的,可比你风光多了,我跟他讲你成天寻死觅活的,他听了恼火,说等见到你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师父他死遁,就是想让你远离危险,要是他最后回不来,就只让你当他死了。不过我还是想着告诉你,不然你哪天先死了他都不知道,白养大了一个徒弟,我都替我兄弟抱憾终身。 当然你师叔我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你中毒的事我没和沐平说,但是你迟早要面对他,到时师叔就护不住你了。 至此,勿念。 师叔。” 老大夫看着眼前全身僵硬的丫头,紧张道:“小川,你没事吧?” 顾山川边哭边笑着摇摇头,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吓人啊!”老大夫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把好好的姑娘整的像个疯子一样。 顾山川赶忙用衣袖将眼泪拭了,“我没事,高兴的。” “你可别吓唬老头子,容易咽气。”老大夫玩笑着拍了拍胸脯,他是实实在在被她这表现吓着了,不过他也没权利多过问她的事情,见着她人还有心智,便将将放下心来。 虽然周济柯之前就与她说过自己师父可能还活着,那时只是心怀希冀,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不然自己师父消失两年多,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就这么晾着她生生悲伤了两年。 当年她只看到了满山的大火,之后便是穿云谷放出了杨沐平已除,穿云谷老谷主暴毙,接着就是问她是否要留下来。 自知师父是被穿云谷格杀的情况下,她又怎么还能在这满地仇敌的地方待下去?于是穿云谷便依她的愿,随意编造一些罪名将她逐出穿云谷。 自此她便再也没有见着她心心念念的师尊。偶尔碰到曾经的玩伴,也是冷眼相看。 那时的顾山川才不理会迁怒于人是不是一个好习惯,只是一旦看到有关谷中的一切事物,都会令她愤怒由心而起。 师父的“遗书”是一个月后送到他手里的,写信的日期便是那大火的前一日,他早知道自己会遭难,却又明晃晃的故意掉进陷阱,顾山川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如今知道他还在人世,即便他从头到尾将她蒙在鼓里,若不是周济轲写信告知,甚至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她还是没有办法生气。 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知道那令她每个失眠的夜深深恐惧的事情是子虚乌有更让人欢喜雀跃? 也不知顾山川这辈子是不是惹了霉神,一件高兴的事还没多久,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医馆门外堆了三四个壮汉,一个个满身是膘,一看便是当地的土霸王,专欺负老实的百姓。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医馆外的路人见着这几位都吓得四处逃窜,其间有几个看热闹的官家子嗣,正不嫌事大的议论着。 老大夫明显也是认识这几个人的,正准备回身去取些钱财破财消灾,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意思是让她不要惹事。像老大夫这个年纪的人,主张的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自己对于钱财什么的并不是甚为看重,给了也就给了,也不算什么委屈。 顾山川才不妥协,要知道,银子这玩意她可是看的比命还重要,怎么这般轻易便宜了别人。这可是她日后中饭里的肉钱! “敢问几位壮士,诸位看起来身强力壮,不似生病,来我们这小小医馆,有何贵干啊?”顾山川看着几人戏谑道。 土霸王们瞬间被她这有本事来咬我啊的态度气的炸毛,挺着沉重的身体逼近顾山川,试图用气势压倒她,好让她乖乖就范。 这不靠近不要紧,一走进他才将注意力放在顾山川身上。 顾山川眼睁睁看着这七尺高的壮汉嘴边滴下来了几滴液体,嫌弃的往后退去,才躲开不让他的口水滴在自己的衣服上。 她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人,除了嫌弃就是嫌弃。 “我说老头,不给钱,就把你这貌美如花的小丫头借哥几个玩几天,我们免你一年的保护费。”那壮汉似乎也觉得这般有些丢脸,赶紧擦了擦嘴,复做出威风蛮横的模样来。 顾山川挠了挠头,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不耐烦的驱赶道:“我说几位不看病的话,就赶快走吧,别影响我们生意啊。” 几人也是爽快,既然财色都不愿意给,那便直接强抢。磨磨唧唧的有失他们横行多年的霸王风采。 为首的“口水壮汉”伸出大手一掌拍过来,试图将顾山川拍晕了直接抗走。 后面两个小弟就开始拆招牌要钱。 老大夫知道顾山川身上有功夫,但毕竟对于这些知之甚少,只看着他们身高体重差距悬殊,怎么看也不可能打的过这么多男人。 顾山川一歪头,轻飘飘的躲开那一掌,掌风将她耳边碎发吹起,却忽然变了相,手腕一勾直冲脸侧。 他们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就连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每年下发一些银两抚慰遭受他们抢掠的百姓,故而百姓们也不再反抗,自觉自愿的给这些霸王们上缴钱财。 能不被其他同样企图的人抢了饭碗,自然都是有些本事的。 那“口水壮汉”看着笨重不堪,反应却出奇的迅速,察觉到顾山川是个练家子后,便在掌间灌了内力,力道和速度都与先前那一掌猛了许多。 “口水壮汉”不想与她过多纠缠,另一只手也跟着上来,双风灌耳,一击毙命。 顾山川始终嫌弃他的紧,不愿意与她正面较量力量,不等他反应,人已经到了身后,一掌送向脊骨,接着便听到壮汉哀嚎。 劲力向来是她的短板,加上壮汉身子硬朗,骨头大抵只是轻微折了,不过就是这样,也够他受的了。 众人看着皆是一愣,就这么片刻功夫,称霸这一带多年的霸王老大,被人打的腰都直不起来。 顾山川被自己的力震的退开,虎口承受不住裂开,自己把自己打的流了血,疼的她眉毛打劫,方才肚子里想好的威风话此刻都说不出来。 “这家伙偷学了少林金钟罩吧,这么硬。”她呲着牙暗自腹诽。 “这家伙谁啊?看着不像是本地人,王公子,你见识广,你认识么?” 那被称作王公子的扇子都来不及合上,目不转睛的摇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不过这位姑娘,生的是真俊俏,要是能给我做媳妇就好了。” “这种女人,你敢要吗?万一生气了,把你吊起来打。” 王公子皱了皱眉,他就没有贺州行“牡丹花下死”的气魄,嘴里连着吐出三个“不”字,“……不敢要。” 老大夫在医馆内,看着三人恐惧的样子,才终于松了口气。 顾山川却把眉头皱的更紧了,方才忙着招呼三个龙套没有注意,此刻总觉得暗处有条毒蛇正在坐收渔利,随时准备暴起要了她的命。 只觉耳边乍起阴风,身侧一黝黑的软鞭毫不留情扑上来,顾山川不敢徒手去接,侧身躲了过去,随机踮起脚尖,朝着软鞭袭来的方向狂奔过去。她要把这个暗处使坏的阴险小人揪出来。 软鞭灵活的向着来的方向收回,拦腰扫过,顾山川躲避不及,只好用手去接,力道不清,顿时手心便有血涌出来。 双方停了动作,一个身姿曼妙的……男人从角落走了出来。 “欺负我的人,你怎么敢啊?小丫头?” 第36章 眉目 顾山川看着面前这个衣着裸露,唇色是极其冷门的深紫,像极了话本中采阴补阳的魔窟毒蝎,甚为疑惑的眯起眼来,学着他说道:“你的人欺负我家爷爷,又是哪里来的胆子呢?这位……长相独特的姐姐?” 看热闹的几人一件到说话的正主,纷纷慌张起来,“完了完了,这伙人的老大来了,快走快走,莫仁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连官府都不敢招惹。”见一同来的伙伴没有动静,他着急的拉着伙伴就跑,“哎呀,看什么看,小心他挖了你的眼珠子,快走!” 这叫莫仁的一出现,便起了清场的作用,如今这一片除了他们,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徐州城临山水,最是多风的地方。 顾山川不耐烦的将碎发撩到耳后,抱拳道:“原来这位仁兄就是大名鼎鼎的莫仁,久仰久仰。” 她虽这么说着,其实也压根没听说过莫仁这个名字,想来就是个地头蛇,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罢了。 “小丫头,别以为会点花架子就天下无敌了,识相的就按着规矩乖乖把钱交了,否则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顾山川耸了耸肩,拽了拽还在手上的软鞭,“麻烦你看清楚,现在危险的是你,不是我啊。” 莫仁只顾着放狠话,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武器还在别人手上握着,那羞成怒的一挥鞭,顾山川吃痛松开手,鞭子灵活的折叠在一起回到莫仁手中,便又摆出一副不想死就乖乖听话的威风嘴脸来。 顾山川懒得在与他废话,看着医馆内正担忧的望着她的老大夫,她冲他笑了笑,想让他安心一些。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要怪我了。”莫仁长鞭抽地,顿时尘土飞扬。 他借力跃起,鞭如游龙,黑色的漆料在日光下使长鞭染上了油亮的光泽,若是挨上这一鞭,必是皮开肉绽。 因为那日小孩的事情,顾山川又随身带着短匕,此刻从腰间抽出来,侧身躲过飞来的鞭条,鞭条变相,一刻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她,朝着她的脖子咬来。 这一下他用了十足的内力,软鞭绷得笔直,一下便足以绞肉断骨,是铁了心想要给顾山川一个教训。 自从周济轲传了她九阳心法,内力就几乎被抽走了一半,直到如今也没恢复几成,功力大打折扣,对付起这人来便有些吃力。 匕首砍在软鞭上,立即就分开了,顾山川被弹飞出去,借着墙壁跃起,飞身至莫仁身后。 莫仁只觉颈间有一丝凉意,匕首如死神一般抵在他的脖子上。 顾山川额上爬满细密的汗珠,血毒在身子里久了,让她的身体愈发虚弱,便是这么一会功夫她就已经感觉有些不支,若是再纠缠一会,估计此刻被死亡缠绕的便会是她自己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江湖手吧。”顾山川危险的眯起眼睛,放在莫仁颈间的匕首紧了紧。 莫仁瞳孔放大,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被戳穿,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你……你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了。生意不景气,就收买小弟干抢劫的活,你也不怕被同僚鄙视。”顾山川觉得这个家伙除了会放狠话什么也不会,甚至连脑子也没长,这么容易就上了套。 作为江湖手,莫仁明显是不够合格的,他惊恐的看着脖子上的匕首,吓得打着哆嗦,求饶道:“女侠饶命,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 “你这很不江湖手啊。”顾山川是真的没见过这么怂的江湖手,也不知道组织会不会嫌弃他所以没要,真担心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上赶着自己送上门的江湖手,顾山川不要白不要。 “也不用你干什么,很简单的,我问,你答。” 莫仁脑袋开始冒冷汗,他好像知道顾山川要问什么了,干脆直接抢道:“女,女侠,我干的都是杀一些有仇的百姓的勾当,收费便宜,才有生意。组织根本看不上我,你问我,我真的也不知道太多啊!” 莫仁欲哭无泪,自己的功夫不到家,又怕死怕的紧,根本不敢真正和那些江湖手一样去杀那些普通人打不过的人,而像他这种没脑子,没能力,甚至连野心也没有的人,只能是送命的份。 他手心渐渐湿热起来,不断的在衣服上蹭着,生怕自己这回答让这位不满意一刀解决了他。他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如果这次能安全脱身,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招惹这些练家子,万一再惹到一个自己打不过的可如何是好。 顾山川并不失望,甚至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人身在组织,还轮不到她问话估计他就已经暴毙在自己眼前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莫仁咽了咽口水,乞求道:“你这样我害怕,什么都……想不起来……” 顾山川心里将他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若不是他知道一些东西,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窝囊的家伙一刀砍了。 她不耐烦的伸出闲置的手,冷冷道:“把你鞭子给我。” 莫仁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但是如今自己小命在她手里,不得不听话的把软鞭交给顾山川。 顾山川麻利的将他的两手捆住绑了个死结,拽了拽确认牢靠之后,才收起了匕首。 “走吧,去屋里说。” 还在医馆门前的三个壮汉看着自己老大像狗一样被牵过来,吓得面色铁青,一句话也不敢说。 莫仁也觉得自己在小弟面前丢了脸面,恼羞成怒道:“还不快滚!” 三人不敢耽搁,一左一右搀着那受伤的慌忙跑走了。 估计他们有一阵日子不敢来了。 顾山川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虽然很看不起莫仁恃强凌弱的行为,不过对于俘虏,她始终秉持这优待原则,指了指躺椅,“坐吧。” “丫头,你没事吧。”老大夫不放心的跟过去,不善的看了莫仁一眼,便将目光都放在了顾山川身上。 顾山川握了握受伤的手,想来也是好笑,在青州时与同门加入江湖手的弟子打斗,也是伤了手掌,如今身上这讨人厌的毒,也都拜她轻敌大意受伤所致,那时候还不以为然,觉得死了也就死了。而今却有无数方的力量拉扯着她让她必须活着,才真正开始为了这毒担心起来。 她不想让老大夫担心,勉强着笑道:“放心吧老李头,我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啊?” 老大夫教训道:“都这样了还没个正形,手给我看看。” “真的没事的。” “没事也要处理好,受伤了还怎么给我干活,不得早点好起来才行?”老大夫不理会她愿不愿意,一把夺过她的手,仔细打量起来。 莫仁下手是真的不留余力,加上顾山川没时间反应,单凭着那只瘦的只剩柴骨的小手去挡,当即就被抽的烂肉横飞。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把老大夫心疼的絮叨起来,阴狠的瞪了莫仁一眼,估摸着也想在他手上开个大洞,以平心中怒火。 莫仁无辜的缩了缩脖子,刀剑无眼,打架哪有不受伤的?就这么委屈着,脖子上的刀口也跟着开始隐隐作痛。 伤口很快处理好,老大夫还不罢休,教训道:“下次不许再这么冲动了。” 顾山川无奈的笑着点头点个不停。 莫仁黯然的坐着点头,口中呢喃着:“我下次绝对不这么冲动了。” 老大夫耳朵不好,但顾山川却听了个全乎,一时竟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又不是魔头,杀你对我没好处。” 莫仁将信将疑的“哦”了一声,还在为自己冲动替人出头的事情反思着。 他发誓。如果今天能侥幸逃脱,他一定要回去把那三个没用的东西鞭打一顿泄愤。 “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反正那些东西对我又没有影响。”莫仁“慷慨”的说道。 顾山川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自己想知道的估计莫仁也不会知道,于是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自从黑市里其他江湖手开始聊起那个什么,坤泉眼的地图之后没过几天,就有当时江湖里已经隐居的老牌江湖手来要人。几乎所有有些实力的江湖手都自愿或者非自愿的加入了什么组织。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完成分派的任务,没有报酬,他们却还是一个个前仆后继的。 “那是我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被选中,他们一看就是被用性命威胁,甚至有些江湖手还有老婆孩子,他们不怕死,但是他们的家人怕啊。我曾经也好奇的去打听,他们一个个听到这些问题就神情紧张,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给我。 “后来有一个在徐州的兄弟受不了,在黑市嚎了一嗓子,说什么‘天下危矣’就没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总之他七窍流血死的很惨。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第37章 衰弱 莫仁说完,也不知是自证清白还是如何,又补充道:“虽然我们江湖手干的是杀人的生意,但是还没到要帮着改朝换代的地步。大家不过是想挣点钱,最近徐州的江湖手走了大半,好像是被组织召回准备什么大动作,剩下的几个都是和我一样没被瞧上眼的哥们儿,他们有的消息灵通,说什么准备悄无声息的攻破各大门派,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些我们也不敢去事料坊上报求钱,若是被那些组织的人知道,我们的小命就要玩完儿了。” 莫仁说这些,好似在诉苦一般,一边郁闷着自己实力不足,连给组织做送死的资格都没有,一边庆幸着组织没把他揽入,至少不用违背本心做着叛国通敌的事情。 顾山川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江湖手也都有自己的难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仇恨,有仇恨就会需要杀手这个职业,他们双手沾满鲜血,却也没有胆大包天到要将好好的盛世搅个稀烂。 一旦国家战火四起,于私他们江湖手的生意也会愈发难做,于公他们成长的地方也该遭受荼毒。 但是这世间,也不乏对这个国家深恶痛绝的人,他们被家人抛弃,被学堂驱赶,与猫猫狗狗抢食,被文人雅士所不耻,却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犹如丧家之犬,又怎么提得起对于这片土地的热爱之情? “你走吧。”顾山川得到了她想要的,便遵守承诺。 她解开了系在莫仁手腕上的结,将他的软鞭折好还给他,又转身在药架前摆弄着,在莫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一个小瓷瓶塞给他。 “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就当是我们给你的保护费了。” 莫仁呆滞的看着两手被塞满东西,握了握手中冰凉的瓷瓶,憋了半晌才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在江湖里混迹也有十载,打从顾山川将她捆起来时就已将做好了她要反悔的准备,甚至已经在心里说了无数死前忏悔的话,却就这般容易的被放了。 江湖中人最是在乎情仇之事,旁人伤他一毫,他必要还回一寸,旁人敬他一尺,他也必会还之一丈。 以德报怨这种人,在江湖中绝对是稀有物种,因为这种人几乎很难在江湖之中存活下来,除了一些心性纯良且有江湖中有地位,有话语权的长辈照料的后辈,才能安然在这江湖中发挥他们的纯良友善,一点点的净化着这江湖之中的污浊气。 莫仁站起身,看了眼顾山川手上包裹着的纱布,没来由的微笑起来。 他郑重的抱拳道:“江湖一遭,得见姑娘这般人,不枉我莫仁行走十几载。在下虽武艺不精,但在江湖中也算是有些狐朋狗友,若是姑娘有需要,我莫仁义不容辞!” 顾山川白了他一眼,“一个欺负老百姓的地头蛇,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没事就赶紧走吧,要是真的有用上你的地方,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莫仁会心一笑,最后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如果说我们欺负百姓,倒不如说是帮他们,官员克扣的油水可比我们收的这些银子多出不止一倍。” 说完他便离开了,欢喜的将那瓶廉价的金疮药宝贝似的塞进自己怀里,又把长鞭别在腰间,自以为十分潇洒的走了。 慢慢江湖路,不比人生简单多少。 他忽然想起自己决心练武的那一日,对于江湖充满向往,向往自己能仗剑天下,扶危济困,而如今只剩下靠着一身微薄的技艺,从百姓那里拿钱度日,初心之属,早就随着江湖吹起的大风飞到不知哪里的乱葬岗去了。 顾山川看着莫仁奇怪的走路姿势暗自好笑,又转过头对着老大夫说:“我拿您一瓶金疮药,您不会跟我生气吧?” 老大夫见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也不知是方才紧张过头累着了还是怎么了,疲惫的坐下,摇摇头道:“一瓶金疮药也不值钱,倒是你……” 他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姑娘总是喜欢出风头,明明一些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偏要冲上去把自己弄得受了伤,还笑嘻嘻的说着自己没事。 他虽然不习武,也没有真正接触过内功心法,对于血毒更是一知半解,但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江湖大能,终归都是□□凡胎,都会经历生老病死。 他是个医师,在这小小的医馆坐了大半辈子,什么病人都见过,即便只是个小医馆,也见过不少死人,甚至为不少江湖中人治过伤,清过毒,像是顾山川这种的,本不该因为一点小小寒气染了风寒,更不会在面对比自己弱了不少的人身上受了这般不轻不重的伤。 她的体质,反应,力量,速度都在一天天的变弱。 究其根本,即便血毒在这几年内不会要了她的病,她也会因为血毒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可能因为其他疾病而毙命,说是还能活几年,实际上能不能平稳度过这几年都无从知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了,好不好?”顾山川知道老大夫的脾气,害怕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便慌忙认错服软,以求今日耳根清净。 老大夫叹了口气,“你这伤一时半会好不全,这几日要按时换药,不许偷懒。” 顾山川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一点小伤而已,您也不用这么紧张嘛。” “你看着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恢复的时间只会慢不会快,如果处理不好,伤口也许就会感染。你的经脉被血毒摧残的已经不成样子,日后若是再像从前一样不注意,只会经常生病,难受的最终都是你自己。”老大夫语重心长的说着,因为担心,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又一下爬上了许多沟壑。 顾山川自己没有什么太大感觉,自己得风寒只是以为那夜淋雨淋得太久,自己也不是没有偶尔生病,一直没有觉得血毒除了三年之后会要他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副作用,现下被老大夫这么一说,她确实觉得方才与莫仁对战得时候有些吃力,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没底气得说道;“没有这么严重吧!” “你说呢?”老大夫没好气得问。 顾山川低着头抿了抿唇,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低说道:“我知道了嘛,会注意的。” 老大夫长叹了一声,暗恨自己医术不精,一个活生生的病人在医生身边说着自己没事没事,他却无能为力。 顾山川猜到他在自责,安慰道:“好啦,这个东西天下哪个医师都束手无策,没关系的。” “话说回来,其实莫仁说的不错,官府压榨百姓克扣粮食的力度要比他们每月来收的钱多出很多,所以尽管百姓们并不喜欢他们的做派,却也是愿意给他们交所谓的保护费。官府不敢惹他们,这一片的赋税便就都是正常的水准,也算是变相的劫富济贫吧。”老大夫有意替莫仁一伙解释,每月给他们交点钱财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不希望顾山川不明真相的再胡乱替他们出头。 顾山川若有所思,起初还对莫仁忽然的反转有些不解,听了老大夫这么解释,便也觉得他身上忽然有一股正气也不算奇怪。 不过这么奇怪的方法,也就只有他能想的出来了。 今日是七公主的生辰,顾山川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从医馆回来后就蜗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肯出来,祈求千万不要有人闲的没事想起她。 贺旬常年跟门客打交道,看人看的是很准的,他知道顾山川不喜欢凑热闹,况且贺玖曦与她也并不熟络,便十分暖心的没有去打扰她,还叫下人准备好了晚饭,这种将什么事情都考虑清楚,做事面面俱到的人,也难怪会得百姓喜欢。 就是不知道,如果哪一天他真的成了储君,会不会把自己累死过去。 顾山川一边啃着馒头,一边为这个努力的殿下担心着。 突然从墙头冒出一个脑袋,麻利的翻进小院里。 “谁?”顾山川感觉到危险转过头查看时,那人已经大刺刺的站在院子里了。 顾山川想起老大夫一番话,心突然就沉了下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的五感已经衰弱到这个程度了,要人进来才能发觉他的存在,要真是这样,她便真的开始为自己以后担心起来。 这般活着,属实有些憋屈。 “有什么事吗?”顾山川看着此人穿着九阳门的衣服,警惕的盯着他问道。 那小弟子是当初看门的其中之一,顾山川还能想得起来,知道他没有什么威胁,便给他了说话的机会。 小弟子连连摆手,“别,别紧张,我,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觉得你能找到周师兄,才打听你的住处来寻你。” 顾山川虽然不喜迁怒于人,但九阳门与江湖手勾结是真,她也没办法真正放下心来与这小弟子交心。 她板着脸,并不给他什么好的颜色看,“周前辈既然已经不是你们九阳门的人了,他在哪里我也没必要告诉贵派吧,这毕竟是他自己的意愿,你们若是想找便自己找,找不到那也是你们没本事,问我就不太合适了吧。” 第38章 侵蚀 “自从弟子们知道掌门与江湖手结交之事后,很多都选择和周师兄一样离开九阳门,如今九阳门遭江湖手出尔反尔,已经将近绝灭,我们是真的需要周师兄,请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小弟子说的都快要哭出来。 顾山川也没想到江湖手会反扑九阳门,不过说到底也是他们自作自受,顾山川一点也不为他们感到可怜,甚至现在就想去九阳门门口敲锣打鼓嘲笑一番。 看着小弟子焦急的样子,顾山川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同门弟子都走了,你为何还对九阳门忠心耿耿地?早点离开,保住自己性命不好么?” 小弟子坚定的摇摇头,说了一句让周济轲来听都不得不佩服的话,“我和那些师兄弟们不一样,我自打出生以来就被抛弃荒野,靠着吃草籽虫卵活下来,是九阳门收留我,教养我,虽然没有成才,虽然资质平庸,但这里的师长,同窗没有人会因此嫌弃和排挤我,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个天下人都尊敬的名声,这里是我的家啊!家就是家,不管它是好是坏它始终都是家,就算是假惺惺地做好事也是行善积德,即便掌门和长老为了一己私利与穷凶极恶之徒勾结,但至少他们教出的弟子个个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就够了。即便我也对他们失望,但我不会允许我连丝毫努力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他说的太多,一时有些顺不过气来,但顾山川始终看着他,看着他眸子里的那份坚定,看着他泪眼朦胧又忍住坚强,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铿锵有力,忽然就想起了周济轲最后见面那一次眼神中的决然,竟然被他说的有些感动。 缓了一口气后,他又说:“如果你不愿意,我还会去麻烦别人,我相信周师兄走也只是因为一时被失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如果九阳门有难,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我想求求你,你既然是周师兄的师侄,就一定和他一样是个侠义满怀的人,求求你帮帮我们,帮我们找到他。” 顾山川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阵难堪,她可不像周济轲一样是个侠义满坏的人而且自从他走后他们就断了联系,除了他回过来的一封信,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他压根不知道周济轲现在在哪。 “你找我没有用,他走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如果你们想找,就想办法给他送一封信去,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那他便会回来的。”顾山川对这个忠心的小弟子十分敬佩。 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都各自飞,他却四处奔波为了一个弃他们安危于不顾的门派能够拜托危难,甚至九阳门之后压根不会记住他的名字,压根不知道他所作的努力,将一个小弟子的功劳全都归根于先祖保佑。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样不顾一切的坚定,也许说是执拗和痴傻,也只有他这个年纪才能做出来了。 小弟子失落的低着头,片刻又恢复如常,拱手道:“这般,实在是抱歉打扰到姑娘你,告辞。” 小弟子原路返回翻墙出去,顾山川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始终捏着没吃完的半个馒头,郁闷的又坐回去吃起来。 想来穿云谷也算是自己的家,如今与她却已蒙上了一层仇恨的浓雾,要是她有这个小弟子一般觉悟,也不至于连回去找旧时玩伴看一眼都没有胆量。 不是因为恨,就是怕,打心底里害怕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再无心吃饭,草草喂饱了自己的肚子,却也不知究竟该做些什么,就连平日此时用以纳凉的风,如今竟都觉得吹的心底燥热。 她决定去九阳门看看,看看江湖手究竟把它折腾成了什么样子,让一个几乎对于门中内事毫无知晓的小弟子如此慌张求援。 贺玖曦那边的生辰不知还要办到什么时候,她不方便打扰他们的好心情,想着自己顶多出去瞧一瞧就回来,不至于再让贺旬担心寻找,便没有告知就离开靖王府了。 守门的侍卫见他这么晚还出去,有些不放心的把她拦住。 “顾姑娘,天色不早,马上快要宵禁了,您这个时候出去,我们不好与殿下交代啊。”守卫都是知道顾山川的本事的,要是她执意要走,单凭他们两个是指定拦不住的。但必要的过程总要走一下,不然主子那边不好交代,对他们可不是一件好事。 顾山川平日里早出晚归,很是自由,倒还没觉得贺旬将她看的有多紧,如今是真的生出了自己被软禁的感觉来,单是出个门,都还要想好一堆托词来才行。 好不容易脱了身,她在去九阳门的路上顺道在刚要收摊的小贩手里买了个挂着面纱的斗笠带上,此时在徐州的江湖手大概率是白鬼的人,其中不少还是认得出的样貌,为了防止给自己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还特意挑了一个纯黑的面纱,罩着她整个脸都隐在面纱之下,看东西也不说的变得吃力。 如今快到宵禁的时候,街上的商贩和酒馆撤走的撤走,关门的关门,冷清的让顾山川变得显眼起来。 她壮着胆子靠近九阳门查看,看门的已经不再是九阳门弟子,而是换上了两个她没见过的中年男人,他们各自手持自己的武器,腰间甚至还别着各式的暗器,大大小小的寒光四溢,让人很难不害怕的远离。 从前的九阳门周围还会有一些小孩打闹玩耍,因为这里有九阳门弟子把守,大人也就比较放心,而如今的九阳门,周遭一片范围之内再没有欢声笑语,百姓也不知九阳门究竟为何变得这般凶恶冷淡,但是为了自己孩子安全,又怕习武者心性不定出手伤人,便渐渐的叫孩子远离这里,除了一些落址在附近的酒馆和店铺,推车游走的小贩也都跑了个七七八八。 想来那小弟子能从门中跑出来,应该也是因为江湖手掌控住了九阳门,改了门中规矩,门禁之类的古老规矩也因此不再作数,如今连看门的都换成了江湖手自己的人,估计九阳门已经被侵蚀的差不多了。 江湖手数目不多,大多都再总部接着任务四处游荡,估计出来这么多人组成的一个小团体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个,他们在徐州找着九阳门这个四相门派中实力最弱的门派攻克,估计就是要把这里当作长期据点。 这个白鬼这么大年纪还出来任人操控,恐怕心里还憋着什么坏,一个连组织头目也不知道的计划。 顾山川没空去想那个老头子究竟在谋划什么,只知道这些家伙久居徐州城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威胁到一城或许一州百姓的安全。 如今本该坐镇徐州的一大门派被敌人侵蚀的成了整个徐州的心腹大患,即便是贺旬动用整个徐州的兵力也不一定能维持如下这般太平的日子。 即便是叫周济轲回来了,九阳门的人大部分都被遣散或者逃走,单凭他一人之力,就算是天下第一神刀也无济于事。 可怕的从来不是外忧,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却真真实实存在的内乱。 顾山川不敢想象原本欢声笑语的福祉之地变成哭喊声四起的死城。 然而带领江湖的那两个门派却好像死了一般毫不知晓毫无动静。 她不知怎的,全身上下软绵绵的,只想立刻就躺下,这种由内而发的无力感,短短几日,便已频频出现了。 贺旬他们方从贺玖曦的生辰宴上散下来,他方遣散完诸位宾客,便看见顾山川一脸颓然,手里松松的吊这个遮面的斗笠,看起来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他上前关心道:“顾姑娘半夜出府怎么也不与我讲一声,这是怎么了?” 顾山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当下只想一个人回去冷静冷静。 “看你的样子,是去九阳门了?”贺旬视线从她手里的斗笠移上来,当即便明白她去了哪里,又因何变成现下这般疲惫的样子。 “你早就知道?” 她不想与贺旬说,只是怕耽误了他当下的好心情,想着江湖手至少最近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便再找个时间把这事情与他说了,却没想到人家一早就知道了。 顾山川有些尴尬的笑笑。 “也是,九阳门那么大的动静,殿下心思缜密,本该早就知道才对,是我一时心急,将殿下看低了去。” 贺旬从没认为自己有旁人说的那么好,谦逊的低头微笑,“顾姑娘不必这般说,我已经命令城防军日夜操练,以备不测,至于其他,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下就悲天悯人也没有什么作用。” 顾山川点了点头,话确实如贺旬所说,如果江湖手有意瓦解徐州,光是头疼是没用的。至于城防军能不能防的住,其他门派能不能及时赶到,也要到了那时候才能知晓。 “如果要通知其他门派,殿下可有好的人选?” “我已经让陆景去了。” 第39章 返回 靖王府,前来赴宴的宾客大都已经散了,一些门客也陆续回了自己的住处,日头已经埋进大半,不会出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 顾山川本想着通知旁的门派坚守阵地齐力对抗江湖手的事情本应该自己来做才最稳妥,但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愈发为后事担忧起来。 听贺旬说已经派人前去,心才放下一半,便又紧张起来。 “陆景?你确定他会乖乖帮你办事?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制毒的,心思能有多干净?万一他是江湖手的人,我们不就相当于养了一头狼在身边吗?” 想起哪个曾经一杯毒酒就将武功深不可测,内力更是江湖上排得上号雄厚的老谷主送上西天的人,她是如何也放不下心来的。 贺旬虽然也不相信,但这毕竟是贺州行临走时交代的,也确实是当下最好的人选,风云阁的人几乎与各个门派都曾或多或少有过交集,说话也比他随便派去一个小兵或者百姓更有可信度。 如今他们赌的便是他陆景没有二心,或者真心实意的对贺玖曦爱护,那么水到渠成之下,徐州这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便也就迎刃而解。 贺旬既已让陆景去了,现在阻止也来不及,顾山川回到住处,躺在床 上辗转反侧,横竖都睡不着。 有些事情,即便自己去做很危险,却也想把这危险自己担着,在安全的地方苦苦等待,虽然性命无忧,但心里不会比去赴汤蹈火好受多少。 人间忙活十几载,她顾山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既然一开始就被那个天杀的四殿下卷入这局里,那便一不做二不休,此事她还偏要管到底了。 这般说服了自己,她还是决定要去各个门派游说一番,毕竟光是陆景一人,即便他认真办事,也不一定能来得及做多少事情。 时隔月余,她终究还是要回到日日生活的青州去。 至于贺州行,他自己答应的一月来找她,可她又没答应自己一定在靖王府等他。 白鬼此人功夫不高,纯靠年长,心思老练,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更是为了挣钱不顾一切的狠角色。 若是有人能开出更高的价格,他定会立刻抛弃组织,甚至带着几个心腹逃之夭夭。 组织的人必是心思缜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他牢牢锁在身边,忠心耿耿替他卖命。 回青州的路途顺风顺水,要比来时那般快马加鞭还要早上几时,反正她从来不缺觉,便也日夜兼程,能快则快。 青州还是离开时的那个样子,没了镇守的王爷也没有改变多少,毕竟整个九州都知道,他们这个四皇子殿下,本就是个不务正事的惫懒家伙,有没有他在,青州都不会多或者少什么。 这里不比徐州舒适,夜里的风都有些闷热,顾山川在客栈里燥的翻来覆去,然而外边也不必屋内凉快多少。 她忽然就想起穿云谷的谷风了,因为被两山包夹,顺着山攀升的风几乎都会从穿云谷中过滤一番,夏日自不必说,就连冬日的暖流也会优先经过这里,除了日上中天之时,谷中几乎整日都在荫蔽之下,许多初窥武学门径的小家伙们也都喜欢一窝蜂的往穿云谷钻,除了环境适宜,门规也不甚太严,相比与旁的门派就要宽松许多。 再者穿云谷的功夫都是些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的功夫,遇着比自己弱一些的,一招制敌看起来就显得自己十分英武强大。 小孩子向往的便就是这样又酷炫又侠气的江湖。 故而穿云谷在四相门派之中的地位一直稳稳的排在榜首。 甚至许多出类拔萃的弟子,相较两仪门派也不逞多让。 如果没有发生两年前的事情,顾山川一定为自己的门派感到无比骄傲,而现下,若非万不得已,她是再不愿回到那个让她整夜整夜噩梦惊醒的地方去了。 徐州,老大夫的小医馆依旧门可罗雀。 老大夫捡起桌上的纸条,幽幽长叹。 原本那个陪着自己无趣的小丫头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习惯一个人在这落魄的小医馆整理整理药材,偶尔给病人医医陈年杂病的日子。都因为这个小丫头的到来给打破了,短短半个月,他却好像离不开她了似的。 “老太婆,当初我们要是生一个和小川一样可爱的小丫头就好了,也不至于我如今指着一个别人家的女儿过日子。不过人家孩子可是个扶危济困的江湖小女侠,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你说不就半个月,我怎么就……怎么就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呢你说?”老大夫一手捏着展开的字条,一手拿着老太婆的旧画像,自顾自的说话已经成为他的常态,却在前些日子有那小丫头陪的时候说的少了,如今便又开始时不时的絮絮叨叨起来。 贺旬发现顾山川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她走的第二日了,桌上同样压着一张写好的字条,与给老大夫的不同,这张字条只写了短短几字:“离开些日子,莫要担忧。” 她没有解释她要去干什么,甚至连句感谢或者抱歉的话也没有,她铁了心要去,也暗戳戳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回来。 贺州行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个姑娘,嘴上说着不管闲事,却又一次次不顾性命的冲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如今她已出了徐州地界,只寄希望于白鬼那边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 贺旬终究还是自作主张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贺州行,想来顾山川也并不希望他知道。 如今他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至于其他,便是既来之则安之,结局如何,现下谁也不敢打包票。 而远在千里的顾山川已经没工夫再去想还在徐州惆怅的人,她坐在客栈里,不断地给自己坐着心理建设,贺州行再有几日就要下山,她不能将这事拖得太久,但是她始终没有勇气再踏进穿云谷的地盘。即便知道师父如今还安然于世。 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这里已然成了她的心魔。 “实在抱歉,那位客官交代了没有她许可不许随便进她的房间,您又没有证物证明您与那客官相识,恕我们不能放您进去。”掌柜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其中还混杂着些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是谁来惹事,顾山川此时正是心烦的时候,这下扰的她只想出去把那几个闹事的从窗子扔出去。 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终归不好插手,只能忍着没有发作,但一时半会是没心思思考问题了。 掌柜也是个实在人,对顾客的要求都是如约保质的完成。 眼前几个穿云谷的弟子,有的好生相求,有的威胁利诱,他也始终坚持着不让他们再前进半步。 好脾气的弟子连连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透这个固执的老板,暴脾气的却已经遭不住这般磨蹭,恼怒地拔出剑来,剑尖指着掌柜喉心,再多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位客官,您别冲动。” “大力,你干什么?” 掌柜和那个好脾气的弟子相继受惊开口。 拔剑那个被称作大力的恼道:“这个人不识好歹,我们又不是来寻仇的,你要今天不把清儿师姐带回去,师父又该惶惶一日,他现下身体不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顾山川在房间里把这几个人说的话听的一字不差,本来不想管闲事的她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几个人的声音,怎么听怎么熟悉。 “你们好吵啊!”顾山川推开门,争吵声立刻停了,几人纷纷目光纷纷定在她身上,叫她感觉浑身不舒服。 “师姐!”看着眼前人就是他们找了两天的人,三人纷纷惊喜的叫了起来。 掌柜一见他们好像真的认识,才终于松口放他们上去。 “恕小的失职,还是将姑娘吵醒了。”掌柜抱歉的对着顾山川拱了拱手,还想说什么,被顾山川抬手制止了。 “无碍,到底我也没有睡着,只是怕因为这几个吵闹的吵着旁人,该是我们的不是才对。”说罢看了三人一眼,嗔道:“还不道歉?” 三人刚从找到顾山川的喜悦中平复,互相看了看,大力手里还提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剑,慌张的收剑入鞘,态度端正的抱拳道歉。 “是我们寻人心切扰了掌柜的您做生意,还请恕罪。” 掌柜哪受得起穿云谷的人给自己赔罪行礼,吓得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诸位先聊,小人便不叨扰了。” 送走了掌柜,顾山川一把将三人推进房里关好门,像是见着鬼一样盯着他们。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还有,突然找我干什么?” 大力抢着说道:“师姐,你都两年没回谷里了,我们都很想你啊!” 顾山川白了他一眼,“叙旧的话以后再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来说吧。”常鸿接过话头,他方才就因为大力突然拔剑威胁掌柜的事情很是不满,现下更是不想理他。 大力沮丧的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开始打杂,给几个人都倒好茶水,甚至出去把顾山川的房钱交了。 第40章 放心 青州,一处偏僻的客栈里,狭小的房间窝着三男一女。 常鸿说道:“青州各处城门谷主都叫人盯着,一知道你回来,师父就让我们几个去寻你,让我们带你回谷中,谷主和师父都有好多话要说,我们也知道你可能不会愿意跟我们回来,但是师命难违,我们终究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是啊是啊,师姐。”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少宝开口附和道。 顾山川也没想到,自己回来这事早就被穿云谷的人盯上,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在这苦苦挣扎着要不要回去,害怕谷中之人见到她冷嘲热讽致使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却没成想人家满世界的找她,甚至想把她强抢回谷。 “我跟你们回去。”顾山川打定主意了,也不想犹犹豫豫的一直做个懦夫。 然而这话却把前来“抢人”的几个吓到了。 大力甚至直接将喝到嘴里的半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真的!”常鸿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把出走两年的倔师姐劝回来。 准确来说,是人家自愿的,他们压根还没把准备好的感情牌亮出来,战役就不攻自破了。 本以为劝师姐回家这个艰难的任务是个长途战役,如今三人都一脸激动加惊讶的看着顾山川。 正低着头喝茶的顾山川感觉后背发凉,抬头就看到三双眼睛像是看着猎物一样齐刷刷的看着自己。这一股子压迫感,顾山川缓缓咽下口中的茶水,不解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大力看鬼一样看着顾山川,缓缓开口,“师姐,你是不是被种了蛊,你要是被威胁了你跟我们讲,我们豁出命也要帮你的师姐。” “咳,你们……”顾山川呛住了,指着他们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少宝暖心的递上茶水给顾山川顺气,等着她终于缓和下来,才听到她恼羞成怒的骂道:“我看你们才被种蛊了!你们若是不想我回去,那我便不回去了。” “别别别,大力他就是个傻子,师姐您别跟他计较,你愿意回去,我们是高兴的,特别高兴!”常鸿现下非常想把大力打一顿在封了他的穴让他闭嘴。 大力讪讪的闭上嘴,心里督促自己从现在开始一句话也不要多说,生怕因为自己把师姐气走,那这两个人不得把他打死。 顾山川擦了擦衣服上的水渍,无奈道:“你们师父派你们来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师姐莫气,主要是我们几个两年没见到你,那天陈师兄说出谷办事时见到你,我们本想去寻你的,但是被陈师兄阻止了,说你情绪很不稳定,不要我们再去打扰你。后来在醉春楼也没有听到你的消息才知道你已经离开青州。谷主那个时候就已经想找你了,而今你回来,我们怕你不愿回谷,便想着把这个任务揽了去,即便不能劝你回去,也能来见见你。”少宝向来沉默寡言,如今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显然也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顾山川本也不想与她们生气,这些都是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家伙,即便穿云谷罪大恶极,那也是当今谷主的原因,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份怨气扔给这些个小家伙身上。 “行了,我既已答应与你们回谷,就不会食言的。” 常鸿大喜,急忙道:“那我们现在便走吧,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念叨你呢。” 想起这几个小家伙的师父,顾山川眼睛又是一阵酸涩,“你们师父……,师伯他还好么?” 大力刚要开口,对上常鸿的眼神又赶忙制止了自己。 少宝笑道:“师姐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看着几个人打着配合,她忽然想起方才大力与掌柜争吵时给常鸿说的话,看来她这位记挂她的师伯如今并不是很好。 几个人前呼后拥的把顾山川带回了穿云谷。看着陈旧的洞口,从这里下去就是以前生活的地方。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这里也该算是她的家了。 终于还是回来了。 顾山川看着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怅然若失的随着三人入谷。 “常鸿师兄,大力师兄,少宝师兄,你们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顾山川从没见过的生面孔,看着颇为年幼,应该是这两年新收的弟子。 大力大大咧咧的,一点没有当师兄的威严,胡乱揉了揉那小弟子的头,咧着嘴笑道:“小师弟要加油啊。” 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长辈的鼓励和夸奖,兴奋的点点头,十分有干劲的点头,“好的大力师兄,我会努力的!” 顾山川看着好笑,好不容易摆脱了小师弟的称呼的大力,显然很喜欢师兄这个称呼。 “终于当师兄了,你以后还敢偷懒吗?”顾山川笑道。 大力傻笑着挠头,“师姐你怎么一回来就教训我。” 常鸿补充道:“谁叫你总喜欢偷懒。” “你就不能少说我两句……”大力郁闷的发着气声,可怜巴巴的看着顾山川,就差抱着她的腿大哭说“常鸿师兄欺负我”了。 两年没见,这几个小家伙还是这么可爱,顾山川不禁感慨的笑起来。 “行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安生一点?” 少宝无辜的摊了摊手,“师姐,他们幼稚跟我可没关系。” 顾山川无奈道:“好好好,我们少宝算是长大了哈。” 她不禁内心窃笑,要是真的长大了,也不至于邀功一般的引她注意。不过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贪长的时候,两年不见变化也是不小。要是不是他们一直师姐师姐的叫,她一时都不敢认他们。 “走吧,我们去见师父。”常鸿张罗着顾山川去自家师父的地段。 不过他们师父不喜欢一次教太多弟子,一直到这三个人长到这个年纪也没有再收门徒,只是偶尔给刚入谷的小弟子们讲讲课,平时也就只对他这寥寥无几的关门弟子用心了。 顾山川随着几人的指引来到他们师父休息的地方。两年没在谷中走动,对于这里也开始变得有些陌生,如果没有他们引路,她说不定要半个时辰才能找到地方。 “师父,我们找到顾清师姐了!”常鸿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报喜。 床上半躺着一个年迈的老者,正是这三个小家伙的师父,顾山川的师伯——张玉承。 “清儿,你终于肯回来了。”张玉承两边须发软塌塌的趴在他的脸上,厚重的眼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褐色的斑鸻在遍布的皱纹上零星分布,看上去一点没有一代宗师的样子。 顾山川听到“清儿”这个称呼,别扭的愣了一下,又看着眼前虚弱的老者,张了张口,却又不知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张玉承慈祥的看着这个久别不见的小姑娘,松垮的脸皮被嘴角扯着颤了一颤,“这两年,没受什么苦吧。” 顾山川弱弱的摇了摇头。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你们师姐单独叙叙旧。” 三人相顾无言,纷纷拱手,“是。” 等到他们三个都走了,张玉承抬了抬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坐吧。” 顾山川也不知道,不过是见一个从前的熟人,怎么如今却紧张成这个样子。 她连着吞了几口唾沫,才终于开口说道:“师伯,您的身子……” “年纪大了而已,不打紧的。”张玉承笑着摆了摆手,又忽然惆怅。 “只是我那几个徒弟,现在看起来还是那般散漫,一点也不知上进。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呐。” “师伯您别这么想,他们年龄还小,慢慢的都会好的,前提是您要坚持着啊!”顾山川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说着。 张玉承不愧是活了这么大把年龄,看事情比那几个小家伙通透的多,他接过顾山川递来的水,问道:“你这次回来。是遇到什么了?” 顾山川本来也没想瞒着谁,她回穿云谷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只是那几个小家伙突然闯入,让她不再纠结去还是不去,什么时候去了而已。 “不瞒师伯,九阳门已经被江湖手瓦解,如今白鬼带着一批人驻扎在九阳门之中,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向又欲意何为,我便和另一个朋友兵分两路寻求外援,不然……” 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回来。 不过这些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张玉承知道这个丫头的脾性,她又因为这个地方失去了最敬爱的师父,对这里抵触甚至怨恨都是应该的。 他听得出顾山川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戳穿,针对她关于江湖手的事情说道:“我们这里也有些不对劲的动静,许多弟子都没有理由的抛弃宗门投靠江湖手,没过几日就因为追杀失败死掉,如今看来,他们很是缺人手的样子。” 顾山川赞同的点了点头。 张玉承接着说道:“这件事情你还是要亲自与谷主商讨。清儿,师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在天下大义与私人恩怨之间,如何抉择,你该是知晓的。” 第41章 礼物 张玉承其实很怕她被仇恨迷晕,但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孩子,即便被自己的那三个徒弟叫着师姐,却只是比他们稍微大上两三岁而已。 让一个小女孩,一个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小丫头放下仇恨,怎么想都是太过于苛刻了一些。 但是张玉承希望这个孩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可以在这短短两年快速长大,变成一个可以分辨轻重缓急,为天下大义放弃自身小利的侠士。 但实际上顾山川要让他失望了,在这两年,她不但没有成长,反而变成了一个固步自封,不问世事的琴女,只为了平平淡淡的一天天过下去,甚至两年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前身穿云谷,还会一些武功的事情。 她为了逃避面对江湖,面对一切让她心烦的麻烦事,更名换姓,两年不再触碰功夫,是铁了心将就过活。 但她又没有让他失望,她成长了,十分快速的,短短的两个月,她从颓废到振作,从害怕回到这个让她恐惧伤心的地方,到为了完成对贺州行的承诺,为了保护一城,一州,甚至一国百姓的安危重新回到这个让她固步自封两年的心魔之地。 看着曾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依旧活泼可爱,看着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家依旧欣欣向荣,看着曾经教导照顾她的长辈逐渐老去,她忽然有些惆怅,是一种独属于七老八十的人回望自己一生的惆怅。 换做两年前,或者说是两个月之前的她,眼前只有丧失师父的仇恨和悲痛,恨不得让这世间之人都跟着自己一起下地狱给她师父陪葬,她若回来,一定是莱寻仇的,即便外敌就聚集在山谷外边。 但如今的她,更想做一些能让自己师父骄傲的事情,能做一些真正配得上女侠这个称呼的事。 她想保护贺州行,保护贺旬,保护老大夫,保护清柯和阿杰,保护她的师伯和师弟们,保护她的师叔,她的师父。 好像那夜问贺州行的话如今自己给出了答案,为什么偏要做这个侠义之士,只是因为她有她要保护的人,坐以待毙寻求保护只会让他煎熬和慌张。命运主宰在自己手上才会更加安全可靠。她有这个能力,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她坚定且诚恳的看着张玉承,眼神中写满的是请您相信我,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小女孩了。 “放心吧师伯,清儿拎得清孰轻孰重。”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以顾清自居,不管曾经如何,只管向前走就是了。 张玉承欣慰的笑了起来,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小丫头,如今已经不负众望的成为了和他师傅一样的人。 “好,好好,我们家清儿一直都是师伯最看好的小弟子,要不是被你师父抢先了去,我就是不要那三个臭小子,也要把你收到门下的,” 顾山川经不住这么突如其来的夸奖,害羞的吐了吐舌头,看着张玉承有些不支,赶忙扶他躺好。 “师伯身体不好,还是要多休息的。”顾山川叮嘱道。 张玉承越看这个漂亮又懂事的丫头越是喜欢,笑得愈发慈祥开怀。 “好好好,小清儿长大喽,不用师父操心了。” 顾山川难为情的笑了笑,害怕自己在这打扰他休息,便告辞了。 她推开门准备离开,张玉承忽然又开口道:“清儿啊,去了谷主那里,态度还是要好一些,他毕竟也是长辈,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是真是假,也务必在众人面前给他些许面子,他的脸面,也是咱们穿云谷的脸面不是吗?” 顾山川走出门的脚悬在空中,顿了一顿又笑道:“我知道了,师伯您好好休息吧,现下养好您的身子也是重要事情。” 把事情交代好,张玉承也就放心的说了声“去吧”,便依言睡下了。 自从两月前得知顾山川来过一趟穿云谷,他就开始精神不好,他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丫头,这么大的事情就让他一个人扛着。 如今终于是对这个丫头放下了心,便可以安然睡下。 也不知道他的事情,自己还能瞒着她多久。 毕竟这个家伙振作起来,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江湖侠士这么简单的。 由于天色还早,谷主当下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并没有空闲接待顾山川。无闲暇便无闲暇吧,反正她也并不是很想见到他,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师妹!你终于肯回来了。”陈烁抱着一个大包裹,笑呵呵的站在门外的亭子里,见她出来,便赶忙迎上去。 顾山川对于陈烁没有什么好感,自她有记忆以来他就在穿云谷了,因为天赋不佳,习武一途并不适合他,但他又无父无母,只得一直养在谷中,做个杂役照料其他弟子。 虽说他自小就对顾山川百般照顾,但实际上他对每一个弟子都是这般的,被羞辱打骂也不反抗,依旧笑着任劳任怨,也因为窝囊,在顾山川受挫要离开的时候,其他师弟师妹甚至是师伯长辈都并未劝她留下来,只是让她莫要想不开,甚至也有上门声讨的。 只有他一直费心的劝她能忍则忍,因为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人一旦孬种惯了,便把这份窝囊刻在骨子里。 顾山川却受不了这份委屈,要不是师父走前交代,她不把这穿云谷变成火海她都不会罢休。 自那日起她对陈烁的好感也都消散殆尽了,如今又见到她,到嘴的师兄终究没有叫出口。 “找我有事吗?”她淡淡地问。 向来最懂察言观色的陈烁自然看得出顾山川对他已经没有从前那份感情,其实从两月前他们见面那次他就知道了。 为此他还烦恼的找大力他们求教,因为他在谷中一直谨言慎行,从没做过什么不妥的事情,也不知道原本还很照顾他的师妹怎么变化这么大,甚至从心里开始讨厌他。 常鸿和大力当时并不想揭穿,只是以顾山川心里难受迁怒于人为由搪塞过去。而少宝一直是三个人里面看的最透彻的,也是最不乐意照顾别人感情的。 他直戳了当的告诉了他,自从那日他劝顾山川委曲求全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是最大的不妥。 那时陈烁才知道顾山川是因为自己窝囊才开始讨厌他,可是他已经这般十几载,从小的时候就已经这般,这辈子就永远只能是这个窝囊样子。 他难堪的看着顾山川,终于不敢继续与她说叙旧的话,老老实实的以一个杂役的身份自居,恭敬的说道:“这些是你的师弟师妹们托我送来的,他们现下正在演武场练功,不方便过来。” 看着陈烁卑微如旧的样子,顾山川又是恼怒又是怜悯,最终还是没有将关系缓和些许,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放着吧。” “唉,好,那我就不打扰了。”陈烁答应了一声,依言将包裹放下,便佝偻着身子离开了。 看着他年纪轻轻就弯下了腰,顾山川鼻子有些酸涩,大家都是孤儿,他却因为不能练武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也许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时候她至少还有师父照料教育。 而他却因为没有根骨被谷中长辈嫌弃,沦落成如今这样,也不能完全怪他自己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行至那至膝高的包裹前席地坐下,反正如今也没事干,也不知道那些小家伙都在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她便没有等待,将包裹打开了。 还没等她拿出来看,就有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小跑着过来,奶乎乎的小模样和稚嫩的声音都快要将顾山川融化了。 “师姐,小蝶也给师姐送了礼物哦。”小蝶说着,也不征求顾山川同意,小身子探进快要比她还高的包裹里翻找起来。 翻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粗糙的木制小盒子,肉乎乎的小手将它打开,里面躺着一小块水果糖快。 “这是小蝶好好练功,少宝师兄奖励给小蝶的。但是师父说小蝶牙齿不好不能吃糖,方才我看师兄师姐们都在往这个包裹里放东西,小蝶想师姐一定是他们很重要的人吧。师兄师姐们是小蝶重要的人,师姐是他们重要的人,那师姐就是小蝶重要的人,小蝶就把小蝶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师姐。”顾山川欢喜的收下那糖盒,将盒子里的糖块拿出来塞进小蝶嘴里。 “师姐同意小蝶吃糖了,不许告诉师父哦。”顾山川伸出小指,在小蝶面前晃了晃。 小蝶嘴里含着糖,笑得更开心了,小小的指头勾上去,软软的热热的,也怨不得向来少话的少宝也对她关爱有加。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小家伙,又有谁不喜欢呢? “放心吧师姐,小蝶一定不会告诉师父,师兄们也不告诉。” 顾山川喜欢的刮了刮小蝶的小鼻子,“好吃么?” 小蝶使劲的点头,糖块有些大含在她嘴里使得她一边腮帮子明显的鼓起来,小嘴咧开笑得牙齿都合不起来。 “师姐给小蝶的糖,比少宝师兄给小蝶的还要甜。” 第42章 困局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一边说话口水还一边抑制不住的流出来,就听着她说着还不断刺溜的把将要流出的口水吸回去。 “师姐送的糖,比少宝师兄送的还要甜。” 顾山川被这个小家伙逗得开怀,将她揽到怀里,用手指挠挠她的小脖子,弄得她咯咯直笑。 “小机灵鬼,你师父是谁啊?” 小蝶小手抓着顾山川的指头玩着,漫不经心的回答她的问题,“我师父是谷主啊!” 顾山川一听到谷主两个字,心跳都快要停滞了,小家伙没有察觉到她的一样,依旧说着,“我师父可凶了,不让我吃糖,小蝶一点也不喜欢凶凶的师父。” 小蝶鼓着两腮气呼呼的说着。 顾山川捏了捏她的小脸,板着脸说:“小蝶不能讨厌师父,能拜谷主为师,小蝶将来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人的。” 小蝶欢喜的鼓鼓掌,“真的吗?” “当然啦,谷主是整个穿云谷里最厉害的人,小蝶只要跟着师父好好学,以后也一定会是穿云谷里最厉害的。”顾山川捏着小蝶的手帮她纂成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长者的声音,“清儿谬赞,我可担当不起最厉害这个称号。” 小蝶抬头,看见来者欢喜的从顾山川怀里下来,兴冲冲的跑到那人身前,大声喊着“师父”。 谷主鹤灵韵,时年不过四十,长相也是英姿飒爽,怎么看都是一个正义侠客该有的模样。 鹤灵韵牵着小蝶的手,温柔的俯下身嗔道:“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不好好练功?” 小蝶嘟起嘴低着头不说话。 “谷主。”顾山川起身行礼,纵使她知道此人多么衣冠禽兽,但也不敢在小家伙面前表现出不悦来。况且张玉承先前还特意嘱咐她,她又怎么一来就给人家惹事? 鹤灵韵摆了摆手,微笑道:“不必拘礼,小徒顽劣,没有打扰到你吧。” “无碍的。” 鹤灵韵笑着点点头,又俯下身与小蝶说:“师父和你顾清师姐有些事要讲,你先回去好好练功,我回去是要检查的哦。” 小蝶一听到练功立马沮丧着点点头,但也不敢不听师父的话,乖乖的回去了。 鹤灵韵伸手示意顾山川坐下后自己便找了个位置坐好。 “你能回来,我很欣慰。” “欣慰?欣慰你大爷!”顾山川心里骂着,嘴上却是恭敬得很。 “谷主说笑了,我不过一个普通的弟子,何德何能让谷主记挂。” 鹤灵韵是个痛快的人,这点让顾山川很是喜欢。 他轻笑了一声,道:“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所以这次你愿意回来,定是遇到麻烦了吧。” 说着还不忘嘲讽她,“也是,毕竟你一个小丫头无依无靠的,出了事除了找曾经的师门,也不会再有人愿意帮你了。” “谷主神机妙算,顾清自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不知道谷主愿不愿意抛弃前嫌,帮弟子一把。”顾山川说着这话,心里巴不得把这个衣冠齐整,心如蛇蝎的男人活剐三千刀,以此发泄心头之恨。 鹤灵韵轻飘飘的做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样子来,微笑出口,“既然清儿愿意不计前嫌,我这个做长辈的自也不该斤斤计较,有什么麻烦事尽管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欺师灭祖的事情,谷主能帮自然尽心尽力。” 顾山川越听越气,扶在椅子上的手一点点攥成拳,要是真把她惹急了,保不准就一拳招呼上了。 既然鹤灵韵这般不客气,本来准备好的客套话顾山川也懒得与他在废话,她可不想再被这个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老妖怪嘲讽了。 “既然谷主这般说,顾清自也不必客气,徐州九阳门已被江湖手占据,我不需要你们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只要派去百来号人去徐州,防止他们突然动作伤及百姓。如此,谷主可有为难之处?”顾山川这话礼数周到,确实一点也不跟鹤灵韵客气,既然你喜欢暗戳戳的欺负人,那我也不必收着了。 若不是现下身旁没有人,任谁也能听得出他们俩话里夹杂着浓重的火药味,但凡哪句带点火,场面一定十分惨烈难以收拾。 不过鹤灵韵虽说两年前做了那般伤人的事情,但终归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已,能站上争夺权力的擂台,哪个都不是小肚鸡肠的小人,都懂的为了长久谋利放弃手中小益的道理,况且顾山川带来的消息太过劲爆,鹤灵韵一时失了方才运筹帷幄的气质。 “你说什么?九阳门被江湖手拿下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莫要因为以前的不快恶意诓骗我。” 顾山川可经不起这么一个世纪大包袱丢在自己身上,拱手道:“谷主明鉴,顾清既然决心回谷,自不会无趣诓骗您,也没有理由诓骗您。” “你可再说详细些?”鹤灵韵这下也不敢不信,这种事情如果是真的,自己不管不顾的话,这种灾祸早晚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尤其是这种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的逐个击破,江湖手数量之多数不胜数,结合起来便是只有倾尽各门派之力才能阻止动乱。 他这个谷主的宝座才坐上两年,按着历代谷主掌握谷中大权的平均时间来看,他这连屁股都没有捂热,可不能就这么把位置丢了,那么他谋划这么多年,杀老谷主,赶走杨沐平的计策不就白费功夫了么? 顾山川见他认真起来,才终于放下心,至少他害怕了,害怕了就一定会有所动作。虽然他鹤灵韵上位使得是些阴险狡诈的计谋,但不得不说他这两年把穿云谷治理的相当不错,每年四相门派切磋武艺之时都稳稳的拿着榜首的名次。收来的徒弟质量也不落下乘。 有他帮忙,至少徐州城的安危能暂时解决,毕竟白鬼再怎么阴险,武力放在穿云谷里也难得挤进前十,随便派出一位长老带队就足够治他了。 “如今九州大部分有实力的江湖手都被召进一个组织之中,目的为何暂不清明,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在不断拉拢门派弟子壮大队伍,应该是要搞什么大动作,谷主这几个月着急收新的弟子,恐怕穿云谷已经被卷走不少弟子了吧。” 鹤灵韵点点头,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事发生已经不是几日了,就连青州百姓都已经开始讨论这事,早已经不是秘密。 顾山川接着道:“所以以谷主的精明,早已经对此事起了疑心,如今顾清告诉你了,江湖大动,必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如今他们蚕食已经极尽疲虚的九阳门,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他门派,一旦消息隔绝,要想逐个击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她故意给鹤灵韵施压,其实这个动作究竟是组织要求还是白鬼个人所为,顾山川也不知道,但总归不能把不确定留给徐州城的百姓。 鹤灵韵皱眉,他不是顾山川这般冲动的小辈,考量的要比她更多更深,毕竟能坐上这个位置,必须要有纵观全局的能力和极其强大的忧患意识。 他开口道:“如果这是离间计呢?如果我们派人过去营救九阳门,青州人手短缺,穿云谷遭受打击怎么办?你预计他们多久会有下一步动作?” 顾山川怔了征,思考之后又不得不佩服鹤灵韵考虑的周全,但如今这样,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那就是了,他们在等,等像你一样报信的人过来调走各个门派的人手,最后再一举击破,我说你资历不够,偏要掺和进来干什么?”鹤灵韵如实思量着说着,一不小心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不过现下顾山川没空生气,要说自己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年纪轻没资历还冲动,若真如他所言,自己也许就闯了大祸了。想着想着又开始担心,焦急问道:“陆景也出发去不知道哪个门派了。如果……” “陆景?”鹤灵韵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事把他也卷进去了。片刻后又嘲弄的笑道:“放心吧,他没有你这么傻。” “那您准备怎么办?总不能弃九阳门于不顾吧?” 鹤灵韵思索了许久,咂舌道:“此人布局极为精妙,若是目的如我所想,这明显是个死局。” “此话何解?” “如果我们依着他们的吸引去了,便如先前所说,如果不依,便如你所担忧的在徐州制造骚乱,引起朝廷注意,继而扩大声势,派人拖延两仪,四相门派,其余人在各地制造骚乱,以江湖手的人数,足以覆盖小半个九州,到时候皇帝不得不派兵镇压,中央空虚,可不是个好事啊!”鹤灵韵越说越苦恼,越说越佩服这个人胆大妄为。 “那城防军……” 鹤灵韵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顾山川,无奈的解释,“如果城防军有用,你又何必千里迢迢,忍气吞声的来找我? “此事你就先莫要计较那么多了,总之这些天他们不会有大动作,这局难破啊!” 鹤灵韵摆摆手,也不要顾山川客气相送,一个人独自远去了。 虽然这个小丫头看事情单一还冲动,但总归没有走错路,如果不把消息带出来,毫无准备的战争,是绝不可能打赢的。 倒是有几分你师父的风范,就是差了一点,太傻了。 第43章 客人 凉风吹进谷中,附着岩壁生长的奇形怪状的枝条随着清风微微摇曳。 顾山川已经许久没有再吹过这谷中的风了,夹杂着南方湿润的雨气,又拂过草原带来的微微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不过这些都是原先师父这么形容给自己的,她到底是没闻出这风有什么独特的,不过凉爽确实是能切实体会到的。 鹤灵韵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她想去找他,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拒绝,也不知道是商量什么惊天计划还要瞒着她。 不过如今自己对于江湖手他们已是束手无策,把担子扔给别人,倒叫自己轻松了不少。 “师姐!”大力不知从哪里回来,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子,应该是刚刚结束功课。 “怎么了?”顾山川坐在小亭中纳凉,自始至终没换过地方,如今她已经回谷两日,无事可做,便日日待在这里。 此处鲜有人经过,弟子们大多下了课便跑去澡堂饭堂,几乎没有人经过这里,且大多数的弟子顾山川也不认识,虽然在穿云谷长大,但大部分弟子与她并没有太多瓜葛,经过两年前的事情后,倒是让谷中弟子都把她记住了。 有人过来问好,她便点点头一笑带过,不过大多数还是对她视而不见,毕竟一个叛出宗门的人再次回来,怎么想也不会招人待见。 她又不像周济轲,是被宗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即便杨沐平曾经在谷中威望不低,但她顾山川除了凭借自家师父在穿云谷窝里横,功夫在同一辈里也只算的上是个前十,又因为是小的一辈,谷中并没有重视。 她除了偷偷跟着杨沐平学了些步法,跑的快些灵活些,也就没什么技高一筹的地方了。 大力擦了擦头顶的汗珠子,凑到顾山川跟前,问道:“师姐,你不开心吗?” “我吹个风开心什么?”顾山川觉得这个小家伙太敏感,自己不过随便坐坐,在他眼里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大力憨憨地笑道:“还不是怕师姐回来不开心嘛,常鸿和少宝在湖边等你,我们快去吧。” 顾山川笑着摇摇头,“我说你怎么一个人过来,合着在这等着呢。说吧,你们又想搞什么鬼?” “哎呦师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大力是个大嘴巴,什么事一旦被他知道了,那么整个穿云谷也就知道的差不多了,而今这么能瞒得住事的时候,也是实在少见。 顾山川拗不过他,何况其他人都在巴巴等着,她也不想让这几个家伙失落,于是就跟着大力去了湖边。 虽说穿云谷是个山谷,但面积属实不小,谷底也有流动的溪水,湖则是先祖们找了一处宽敞平坦,平日里又能被阳光照到的地方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故而此地周围的草木也就相对更加茂盛。 湖的两头都接通小的溪流,又在两处通口安置了机关控制入水出水,使得这片湖始终澄澈,许多弟子也喜好在这里清洁,但是自从穿云谷开始招收女弟子,此处便只允许戏水,不得脱/衣清洁了。 等到大力带着顾山川来到湖边,常鸿和少宝就已经在这等着了。 “你们几个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你们来了,快来玩啊。”常鸿看见他们过来,兴奋的招呼道。 大力见着玩就走不动道,口中喊着“来啦来啦”,也不管顾山川就径直冲过去,扑通一声钻到水里了。 少宝无奈的吐槽,“真是不出所料,你就不能等一会吗?” 大力在水里游得痛快,听到少宝说他,湿漉漉的脑袋从水力探出来,“你懂什么?你们一个个瘦的跟竹竿似的,哪里懂得我们的艰辛,早上操练那么久,要热死人了!” “得得得,反正你都已经进去了。”少宝低着头摆弄着竹筐里的东西,懒得再与大力吵嘴,等他手里拿出一个葫芦,转头笑嘻嘻的看向正走过来的顾山川。 看着少宝笑得阴森森的,她顿时感觉不妙,一股凉意袭来,顾山川就这么出其不意的湿了身,还是在几个臭小子面前。 顾山川反应过来后,一把捞过正幸灾乐祸的少宝。 少宝躲不及,老老实实的被她提溜着,嘴里还忍不住的笑着。 “喜欢玩吗?那就跟大力好好玩吧!”顾山川呲着牙,冲着毫不知情玩的欢快的大力喊了一声。 “大力,接住你师弟啊!” 少宝这下慌了,拼命的摇头蹬腿,求饶道:“别别别,师姐我知道错了,别,师姐!” 少宝被无情的扔进湖中,冰冷的湖水令他打了个寒颤,正要大叫,却发现自己没有沉底。 大力结结实实的把他搂在怀里,两排洁白的牙齿齐刷刷的映入少宝眼前,然后就听到大力说:“不要害怕师弟,师兄在这保护你。” “你……快……快放我,不不不,带我到……到岸上。”少宝全身都在抖,说话都已经说不利索。 现在的少宝,全无方才嘲笑人的闲心,和平日里淡定自若的样子,就像一只落水受惊的小鸟,吓得连翅膀都扇不动了。 大力咧着嘴,这好机会怎么能放过,道:“你求我,求我我就带你出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在水里的少宝,就是个受惊的小雀,如果再不把他转移到陆地上,恐怕马上就会吓死过去。 “师……师兄,好师兄,求,求你了。” 大力如愿以偿的点点头,看向顾山川,“师姐!” “行了,这次就饶了他吧。”顾山川从前只知道少宝怕水,这才故意这么想吓吓他,却没想到他一到水里就怂成这个样子,也不敢再逗他玩。 回到岸边的少宝躺在草地上,劫后余生一般的大口喘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溺水了呢。 顾山川从常鸿那里接过帕子帮他擦了擦,打趣道:“这么怕水,万一遇到危险只能躲到水里,你怎么办?” “我……”少宝一直单纯的对水恐惧,坐在水边看看吹吹风也就算了,进到水里是他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如今被顾山川问到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常鸿打圆场道:“好了师姐你就别难为他了,这糕点可是我们特意跟庖厨学着做的,你先吃点吧。” “平常没见你们这么贴心,怎得两年不见变了性子?” 常鸿低垂着眼,闷声道:“你还知道两年没见了啊。” 给少宝擦拭湿发的手明显顿了顿,冰凉的水珠被太阳炙烤的舒适宜人,大小不一的凑在一起,从指缝滑落,或者顺着白嫩纤细的小臂流进衣袖中去,却不感觉凉。 因为方才那一葫芦的水,顾山川的衣服也湿了半身,倒是没有少宝那般狼狈,但风吹过后还是会觉的有些凉。 她把少宝感到太阳光旺盛的地方晒干,自己也没有走多远,常鸿耐心的将准备好的茶酒糕点摆开,等着几人玩爽了聊好了便直接能坐过来吃。 一股寒意自内而发,直冲头顶。在赤阳下炙烤,少宝将头发晒干后便受不了,早就跑回阴凉处去了,顾山川却冷的打了个寒颤,便不再愿意跑到阴凉处去了。 大力很快游累爬了上来,屁颠屁颠的跑到顾山川跟前,争宠一般的甩甩湿漉漉的头发,溅了她一脸。 “师姐,我也要。” “滚蛋!” “你偏心,你都给少宝擦了。” “小心我把你也扔下去。” “师姐大坏蛋!” “你都多大的人了,说这话臊不臊?” 跟着几个小家伙坐在一处,即便是没说几句话也让她觉得舒服,舒服的时光也总是飞快的流过。 直到黄昏时分,顾山川才知道这几小家伙逃了先生的课溜出来找她玩,因为她已经不是穿云谷之人的原因,前来捉这三个小家伙回去的长老只是客气的冲她笑了一下,说了声“谷中规矩,得罪姑娘了”,已是完全将她当成谷中宾客看待,一时还让顾山川有些受不起。 三个人不情不愿的跟着长老回去补今日逃掉的课程,顾山川看着湖边三三两两的弟子,生面孔熟面孔都有一些,却愈发落寞。那三个小家伙顶着挨罚的压力也要翘课出来陪她,虽说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满足他们自己的贪玩心,但也是实打实因为她而触犯谷规。 不过穿云谷规矩一直以来都不甚苛刻,他们最多被罚抄抄书,倒是不需要顾山川担心。 自从走了以后,不管她承认与否,愿意与否,这个地方与她的关系,也就仅仅停留在记忆之中了。 要是非要说,她还是个戴罪之身哩。 黄昏之后谷中的温度便不再那么令人愉快了,尤其此刻还在湖边,冷意不着边际的悄悄包裹住顾山川的全身,湿冷的空气忽视了覆在其身上那层薄薄的衣料,一点一点钻入她的身体,甚至肺腑也逃不过。 只觉得吸进的空气寒的肺部难受,她便不愿在此多留,一个人踩着夕阳的光辉,和身后那被拉的变形的长长黑影一起作伴回了自己的住处——穿云谷的客房。 第44章 严重 穿云谷不常接客,故而客房处距离谷中正中还要远些,且在谷中的是少数,大多还在谷外的山上,顾山川因为有“关系”的缘故,才不用跑上跑下的省了麻烦。 而如今鲜有人经过的一处客房内,聚集了不少的人。 “谷主啊,她这是得了风寒啊,看脉象,应该是前些日子就得了一直没有好全,姑娘身子好没有在意,今日又去湖边着了水,使得风寒愈发严重了些。只是……她这体内好似生了顽疾,不然一个武者,也不是这么容易就生病,至于这顽疾,恕我资质愚钝,还是看不出来啊。”谷中的老大夫本是请来给刚入门的小弟子们医治伤病的,还从没见过习武到她这个地步,风寒还能害的如此严重,自诩医术尚可,但这体内顽疾,他是真真切切的一头雾水。 鹤灵韵挥挥手叫他下去,本人也是十分奇怪好好的人竟叫风寒打败了,如今娇娇软软的躺在床上,看上去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在配上她这样貌,双眉微颦,好不叫人心疼。 “你自己说说,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把自己惹得那么娇脆,玩个水都能玩成这副摸样?” 顾山川如今头脑发懵,手脚酥麻。耳朵里除了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自然是一句话也没答。 鹤灵韵看她病的厉害,愈来愈好奇究竟是什么疑难杂症将一个好生生的武者折磨至斯。 他将三指轻搭至顾山川的脉上,眉头忽地扬起,片刻后又唰地沉了下去,整张脸都不好看了。 “谷主,清儿这是怎么了?”一旁地张玉承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精神好些了,与顾山川相比,反而是这个昨日还生龙活虎地丫头如今更虚弱一些。 鹤灵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但如果是,她早就该死了,可如今还好生生的活着。” 他不解的复摸了摸她的脉,低声自语,“难怪医师他看不出是什么,这丫头,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谷主,清儿现下可有性命之忧?”张玉承看着谷主复杂的表情变化,急得快要发病。 好不容易盼着她回来一次,而今就出了这等事情,任谁不难过慌张? 鹤灵韵道:“放心吧师叔,治好了风寒她便能和从前一般了。” “那便好,那便好。”有了鹤灵韵这番话,张玉承才算放下心来,回头看着门外张望着担心又内疚的三个徒弟,轻叹了一声。 “常鸿。” “师父我在呢。”常鸿应声答应。 “我们先回去吧,不要打扰你们师姐休息了。”张玉承吩咐着。 常鸿答了声“是”,便乖顺的推着师父领着师弟们离开了,此处便只剩下鹤灵韵愁眉苦脸的看着难受却不愿意哼唧的倔强丫头。 鹤灵韵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拉了个椅子坐下,问道:“你这身体里的九阳真气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不是谈正事,且此处没有外人,顾山川没什么好脾气再给这个“杀父仇人”,转过头看着白墙,“我已不是谷中弟子,学学别家功夫又如何?” “啧。”鹤灵韵抓过顾山川的胳膊,好像和她很熟一般又把起了脉,“倒也不如何,只是你这修了别家功夫本事不见长,自己的真气倒是少了不少,看来这两年没有师长督促,你懒惰了不少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顾山川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 “行了,说说你是怎么在血毒手下活到现在的,我真是好奇的很,这么致命的毒都没能要了你的命,你究竟是什么神仙身子,吃了你是不是可以功力大涨啊?”鹤灵韵开怀道。 顾山川想骂人,但奈何她全身软的厉害,说出去的话仿佛是娇女撒娇一般,一点也没有攻击性,属实把她憋屈的够呛。便干脆不再说话。 “我很严肃的跟你说,虽然血毒现在蔓延速度极其缓慢,但你的身子明显已经被它弄的千疮百孔,自习武之初你的师父就应该告诉过你,一个习武之人,并非真气磅礴内力浑厚便可以无敌于天下,你的判断力,反应力,体力都是这一条路上不可缺少的东西,而如今的你,除了那一点可怜的真气,什么都不剩了。如今这样并不完全是血毒的原因,还有你两年的懈怠,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等你病好了,便待在谷中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习吧,不然不用等到血毒爆发,一场大病,一个暗杀本领稍微了得一些的江湖手就足以要了你的命!”鹤灵韵说这些话时十分严肃,甚至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以谷主的身份给弟子下达指令。 顾山川这次倒是都听进去了,咳了两声,奇道:“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是怎么回事?按常理来讲,我死了你才应该更开心不是吗?” 鹤灵韵微微叹了一声,“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更何况现下看来,你总会死在我前头的,我又和一个将死之人置什么气呢?” 顾山川自知自己说不过,便知趣的闭了嘴。 这次的风寒有些重了,鼻塞咽痛,头晕脑胀的倒叫她失睡的毛病好了不少,闭上眼不过刻钟便昏昏沉沉睡了去。 鹤灵韵见她毫不避讳自己就这么睡着了,也不知是嘲笑还是欣慰的笑了,起身点了安神的香炉,掩好门窗才静悄悄的离开。 “谷主,您真舍得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当下?” 鹤灵韵斜靠着椅背,扶额长叹,“能怎么办呢?那老家伙都那么说了,无所作为,难道真让这天下易主?还是说这新主子会轻易放过我们?” “如果我们与他合作,说不定……” “胡闹!”鹤灵韵坐直身子,恼怒的看着下边的人,“平日里你怎么胡闹都好,这种事情容得着你说话?江湖手是一堆什么东西?就算是那清风寨的劫匪都有劫财不杀人的规矩,就算是那清风寨的土匪也年年有自愿去边陲参军的英豪!说什么悍不畏死,真当死字到脖子上就全都去干那卖主求荣的软蛋事,你要是想当软蛋你自去,我不拦你。” “谷主,您这是怎么了?”下边那人不过是自小跟在鹤灵韵身边的杂役,因为鹤灵韵的缘故在谷中讨了不少好。 本性难改。 鹤灵韵这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身边人自始至终就是个软蛋,不然怎么甘于拿着他的令牌四处威风,如果有个主子能让他比现在更加威风,他一定会跪在那人脚下显示自己的衷心。 “你明天自打包东西离开,这般你便性命无忧,若是愿意跟着那群软蛋混,我也没什么意见,我只提醒你,好自为之。”他冷冷的下了驱逐令,下边之人听了这话却无一点难过,反而如获大赦一般,礼都懒得行,匆匆离开收拾包袱去了。 看着大殿内再无旁人,鹤灵韵复扶额斜靠,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怎么会养了这么个蠢货?罢了罢了,反正被误会的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那丫头的身子,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呢? 顾山川一觉睡到第二日正午,若不是日光刺眼,她也不打算起来。 许多年没有生病,如今难受的紧,精神比起昨日更加昏沉,不过好在身子有了些力气。 “醒了?把药吃了吧。”淡淡的一声,吓得顾山川一脚蹬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鹤灵韵递来的碗中那熟悉的黑乎乎的汤药,她眉头瞬时锁了起来,“不要。” “不要?小丫头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顾山川极不情愿的抱过那装着令人反胃的汤药的瓷碗,“谷主你是太闲了吗?守着我做什么?” “你死了我不好交代,九阳门那边你就放心交给我,你老老实实养病,不要给我添乱就行了。”鹤灵韵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起来,又换了一炉提神醒脑的香点上。 顾山川两口吞了药,苦的她脸色都变了,不知道从哪找的糖块塞进嘴里,缓了一缓开口道:“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师父不让说,所以瞒着我吗?” 突然的询问把这个自始至终淡定自若的谷主给问住了,“你……” “可是我不明白,你又杀了老谷主做甚?”顾山川追问。 鹤灵韵一点点的喝着水,“这事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实在是有些乏,整个谷中的人大多都被我蒙在鼓里,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了,你就信吗?” “咳咳,难得有人愿意听你狡辩,谷主当真是不想说?”顾山川起来时还觉身子无恙,这时候已经控制不住的鼻塞咳嗽,她本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只是这仇有点大,不记住确实有些缺心眼了。如果另有隐情,她也不乐意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待在这里。 谁不喜欢大大方方的?何况这里是穿云谷,长大的地方。 “不想。”鹤灵韵直戳了当地拒绝了。 顾山川耸耸肩,“好吧。” 你坐起来转过去,让我看看你的毒。 “你行不行啊?”顾山川虽嘴上说着,身子还是实诚照做。 鹤灵韵双手按在她脊背,“现在开始,按我说的做。闭五感,行周天。” 第45章 重逢 午日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照进昏暗的房间内,炙热虽被消减不少,但仍烤着令人难以忍受。 温和的真气随着她内力的游走一点点的窥视着她的经脉,而另一种活跃得到真气似乎很是排外,不受控制的冲击着外来的家伙。 顾山川五感皆闭,现下除了鹤灵韵的声音再听不到旁的,又因为风寒的缘故额头一直冒着虚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似的。 “你自己不控制住的话,我强行闯入,你可就要吃苦头了。”鹤灵韵半天没有冲破九阳真气的抵御,明显开始急躁,不过是看个情况,这东西偏要这么凶吗? 顾山川说不出话,努力的压制着真气不去阻挡鹤灵韵运行,但这九阳真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就不听宿主指挥,甚至越是有意压制,他越是凶猛的向鹤灵韵发起攻击,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 本以为鹤灵韵见她迟迟把控不住会直接下狠手,却迟迟没有等到回音。 你倒是快来啊,难道我会怕疼吗? 顾山川心里催促着。 大爷,疼死了!!! 疼痛如浪涛一般一股脑冲进她的经脉之中,然而她现下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能硬生生的扛着,冷汗收拾不住,不断地从额头,脖颈,甚至手脚心处冒出。 不过鹤灵韵来势猛,收的也快,虽然这一炷香的时间在顾山川眼里仿佛过了一年,但当他泄了力,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平息了一会慢慢睁开眼睛,风寒带来的难受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猛地咳嗽,就差把脏腑咳出来了。 鹤灵韵对于她的情况也算知晓了一些,嘱咐她好好休息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山川虚弱的厉害,加上刚才流汗缺水,如今头晕目眩的路都走不稳。 于是昏昏沉沉又是一天。 这场病着实要了她的老命,一躺就是七日,没有换过地方。 想想贺州行应该已经在去徐州的路上,等到他回去没见着她,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顾山川坐在门口,端着个药碗一点一点的吸溜着里面的黑色汤药,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怕苦,反而当成了享受,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身子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已经能跑能跳了。 鹤灵韵几乎每日都要抽空来找她,自己的几个小师弟们却一直不见踪影,许是被下了命令不许过来打扰,顾山川这几天过的也属实没有趣味。 据说徐州那便至今还没有什么动静,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些门派弟子赶了过去,两仪四相甚至一些不知名的小门派都有一些,人数不多,对于每个门派都只是九牛一毛,但聚集起来也有够白鬼他们受的。 “这就是你的计划?” 顾山川感到有人来了,以为是鹤灵韵,也不转头看看。 “什么计划?” 温柔的声音宛如夏日的凉风一般吹进她的耳朵,顾山川眸子上爬了一层水雾,手里捧着的药碗中还汩汩的冒着热气,遮挡着顾山川的视线。 年轻爽朗的声音自然不能属于那活了四五十年的鹤灵韵,沉稳低沉的音调也不会是常鸿他们几人。 迎面走来的是个少年,眼中带笑的伸出手掌插进她披散着的发丝之间,顺势滑下便搂上了她肩。 顾山川僵硬的连呼吸都屏住了,别提说话,除了随风摇晃的碎发,她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僵硬的绷紧,动弹不得。 贺州行皱起眉头,温热的指腹在她眼角勾了一下,笑出声来,“怎么?见到我这么让你伤心?” 顾山川摇头,手里紧紧攥着药碗,因为害怕他责怪,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不伤心,你哭什么?”贺州行好笑地问。 “我想哭就哭,要你管。”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理不直气也壮,顾山川扭过头吸了吸鼻子,将手里的药一口气喝了,烫的她舌头发麻。 贺州行挨着她坐下,撩起她挡在脸侧地头发,委屈地说道:“你转过来看看我。” “不看。” “你生气了?”贺州行以为他走了这一个月,忽然一声不吭地回来气着她了,小心翼翼地问。 顾山川垂眸看着地砖缝里采食地蚂蚁,不说话。 贺州行无措地看着她,决定换一个话题。 “听说你生病了,现下可好些了?” 靠在他肩上赌气不愿意说话的人轻轻点头,就是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见她有反应,贺州行微松了口气,一只手还在玩着她的青丝,又说:“你看看我。” 顾山川转过头,对上贺州行一双深邃的眸子,眼底又控制不住的起了雾,再想转回去,贺州行就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眼瞅着自己就这么被他禁锢住,嗔道:“你放开我!”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说一个月不见,你变心了?”贺州行好不容易将她扭过来,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她别过头不理他。 顾山川拗不过,垂下眼小声道:“我才没有。” “那便好。”贺州行低下头,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额头上盖了个章,笑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就算真变心了也没有人要,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你不怕啊?那我现在找一个,男女老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找什么样的,醉春楼排着长队呢。”顾山川挑衅。 贺州行哪里不知道她的本事,立马缴械投降,又仔细上下打量着她,眉眼和唇角一上一下的弯起来。 “笑什么?”顾山川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不着头脑。 “你这样……”他身后将披在身前的头发撩至而后,笑意不减。“……真让人心疼。” “谁要你心疼?” “你不要?”贺州行松开手,任顾山川失去支点倒在他怀里,“那我走了?” 顾山川不管不顾的往他身上一躺,咳嗽了两声,捂着脑袋开始哼唧起来。 “我们聊聊你一声不吭跑回青州的事吧。”贺州行抬起手想捏她的脸却捏了空。 顾山川坐起来背过身又去看她的蚂蚁军团,“你走吧。” “我说呢,原来你是怕这个。”贺州行噗的一声笑出来,计谋得逞的表情昭然挂在脸上。 顾山川自知被耍了,也不生气,仍是背对着他。 “山川。”贺州行轻声唤她的名字。 顾山川答应了一声,却还不愿转过来,不管他是无意还是刻意的套她的话,既然来了,就不可能不生气她冒着危险跑回来,也不是害怕他生气,只是自己心里有东西作祟。 “你来。” “不。” “真不来?” “不去。” 贺州行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吧。”便站起身。 顾山川以为他要走,转过头去看,眼前一黑,便喘不过气来。 她挣扎着敲了敲他的肩膀,好不容易从中冒出头,还不待喘口气,窒息感便一刻不息的堵住了她呼吸的通道。 “晤……” 顾山川发不出声音,脸颊被他的头发弄得发痒,自己本来就不是贺州行的对手,加上她还生着病,又被血毒摧残削弱,挣脱不了,很快虚脱下去。 贺州行这才不情愿的松了口,拭去她头上的汗,教训道:“下次还乱跑吗?” “……流,氓。”顾山川喘着气,虚弱的咬着泛白的下唇,幽怨地看着他。 “还不服气?看来这个教训不够深刻。”贺州行耐人寻味地说道。 顾山川慌张的堵住他地嘴,投降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贺州行无赖道:“不行。” “那你过来。”顾山川勾了勾手,眼角带笑,面上覆上了一层酡红,比先前堵着不让通气涨出的颜色还要深一些。 贺州行听话地俯下/身子,正想说话,就被迎面而来地娇羞面孔堵上了嘴,顷刻又被放开。 他砸了咂嘴,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原谅你了。” 饶是早已做好了准备,顾山川两颊还是烧的厉害,比起几日前因风寒发烧的感觉也不逞多让,不过那时浑身上下皆不舒坦,满脑便只有难受二字。而今感觉却与之又似又不似,只知晓现下必是开心的,其余复杂的感觉竟是连自己也体味不出来了。 贺州行本就没打算怪他,只是她却自己心虚的反而不理他。晓得她心中有愧,若是今日不揪出来说了,恐怕这几日都难逃这事烦心,他便顺着她的意将此事摊开说说罢了。 不然才互通心意后就分开,而今好不容易才又聚在一起,他又怎么舍得苛责于她?况此事本也不大不坏,不过是有些几乎不会发生的危险,既现下人好好的在这,又何苦絮絮叨叨教训惹得人家心烦。 现下讨得两顿蜜糖拥吻,贺州行自觉自己真真是做了个正确的决择,一边解了顾山川的心结,一边又讨了好去。 如今他愈发觉得做流氓这件事,简直是这天底下顶顶让人欢喜幸福的了。 顾山川还在一旁捂着脸晒太阳,风寒虽说好了大半,但终归也是不怎么舒服的。 贺州行看着她一直难受的吸着鼻子,一点没有曾经活蹦乱跳,身子骨倍儿棒的女侠模样。反而有了官宦之家娇养出的体弱小姐的姿态,打心底里便是一阵心疼,想着若是抓住了这个散布血毒的元凶,定叫他将这写苦头通通吃了去才算了。 第46章 养病 打贺州行来了穿云谷后,鹤灵韵便不常来了。这本该是个让顾山川高兴地事,却发现贺州行这个人更是没完没了。 难得起早,顾山川趁着精神正好,且风寒正在打盹不去难为她的时候出去溜了个弯,此时谷中弟子尚还没起,除了一片寂静下微弱的风声混杂着鸟雀抑扬顿挫的鸣叫,便就零星可见几个起早的弟子用功。 要不是今日出来看到,顾山川还真不知道谷中竟有如此勤奋的弟子。如今日光还没有光顾谷中,天边只有一丝亮光,此刻昏暗且冷飕飕的。 “今日难得起得早,怎么一个人跑来不记得叫上我?”贺州行迎面而来,神清气爽的样子看来早就醒了,他们住处相距有一段距离,此刻顾山川已觉难受往回走,正巧碰上了出来寻她的贺州行。 顾山川看他的样子,许是已经去罢自己的房间白跑了一趟。 “叫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陪。”顾山川好笑道,说着身子还是乖觉的凑到他身边去了。 一只大手从后方拢过来,愉快的抓住了另一只比自己小了不少,却细嫩非常的手。 他收了收手,指尖溜进指缝之中,黏着纠缠在一起了。 贺州行皱起眉,“手怎么这般凉,是不是又图省事没有添衣物?” “就出来一会,那么麻烦干什么,到时热了还要脱,又是何必?”顾山川一本正经地回答。 自她染了这风寒,身子就愈发贪凉怠惰,哪里凉便要往哪里钻,能不动就坚决不动,甚至有时还趁着鹤灵韵去忙的时候偷偷将药倒掉不喝,后边难受的厉害,还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才算老实。 贺州行沉下脸,不满道:“强辩。” “已经快好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顾山川小声回了一句,还没说完就对上贺州行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深邃眸子,先前还觉的自己有理的人顿时软了下来。也不知是怎的,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没用,随时会拖他后腿的样子。 贺州行怕她衣着单薄,在外边待久了受风寒着身子,便领着她回去了。 路上顾山川没有说一句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出神险些被碎石绊倒,被贺州行及时揽住。 贺州行此时也不会自找没趣的挑话题逗她,也许是风寒犯上来难受的紧吧。 自有记忆以来,顾山川就已经住在穿云谷中许多年了,身强体魄的长了这么大就没生过几次病,算下来除了贪吃谷外不知叫什么的野果闹了肚子,被毒蛇追着咬时中了不轻不重的蛇毒,与同门切磋时不小心掉了块肉,贪师父藏在高处的酒贪多了头痛,满共也没几次需要旁人悉心照料的机会。 故而她一直不甚习惯一直有个人日日在床旁守着她,看着她吃药,提醒她添衣,时不时还整点小甜蜜逗她开心的感觉。 如今她体会到了这种让人暖心又别扭的待遇,甚至还觉得他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妈子,有时会不自主的嫌弃她,烦的多了还会冲他发脾气。他也都一一应承着,只觉得她这般娇小可爱惹人怜惜,一点气也不与她置,反倒叫顾山川心里虚。 “你师父没把你怎么样吧?”顾山川抱着熟悉又令人讨厌的药碗,突然想起,问道。 贺州行摇摇头,将早就准备好的糖块塞进她嘴里,“放心吧,有事我能不跟你说嘛?” 顾山川瘪了瘪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喂我糖干什么?” 贺州行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望着窗外负手而立,“你跟个小孩有什么区别?我不过走了一个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都是身体里那玩意整的,不然……不然……” 不然谁需要你照顾? 顾山川没说,其实这般被照顾着也挺好的,虽然有时候他能烦死她,身体也不怎么舒服,但好的是时时刻刻有人关心着,这种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即便这两年在醉春楼,刘妈妈也会时常唠叨,但终归只是害怕她出了问题耽误了生意,给予一个挣钱工具应得的关照罢了。 “其实当我知道你如我所想那般真的不顾一切的回来的时候,我确实挺生气的,生气即便你自知前路危险重重还要前去,恼你不愿意躺在我给你搭好的避风港里,但我来时又想通了,虽然你此前一蹶不振日日颓废,但不顾一切的去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傻里傻气的冲动,那才是我对你心动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想保护你的原因。”一汪春水仿佛嵌在了他那一双幽黑灵动的眸中,眼底隐隐藏着一丝自嘲,又透出温柔的嘲笑。 他停下来,双手扶上窗沿,支撑着身子微微向窗外倾斜着,他在等顾山川问他,却不知此刻的她已经被他莫名其妙的感慨整断了片,压根来不及思考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更别提她本就不甚富裕的好奇。 良久等不到想要的声音,他兀自笑起来,轻声道:“因为你真的是个十足的傻子,天下独一份的傻。”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顾山川慢慢回过神,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贺州行回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她,表情看着十分欠揍,“因为你现在身子有恙,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时机,哎,别动手啊!”贺州行抱住要来揍他的人,下巴压在她窄小又坚实的肩膀上,因为身高,他不得不弯下腰。 湿热的气体钻进她的耳朵,顺着那里直直冲进她的心里去,她挣扎着动了动,小声嗔道:“放开我。” 肩头和脸颊感觉到他蹭了蹭,他在摇头。 她复道:“放开,我生气了!”这下的命令口吻甚重,但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贺州行不用猜也知道。于是也复摇了摇头。 “贺州行。”顾山川挣脱不了,某人又坚持耍无赖,她别无办法,认命的叫了他一声。 “嗯?” “那你抱紧一点,冷。” 贺州行忍着笑,但顾山川看不到他的嘴角已经弯的不能再弯,因为克制还不住的抖着。只是耳朵被什么叮了一下,一股热气又冲将进来。 “好。” 朗朗日光下,又是在僻静无人处,男女相拥本就不是什么羞人的事,却次次让顾山川羞红了脸。 她软软的缩在贺州行的怀中,手还不老实的摸索触碰着他颈间的凸起,眼眸轻垂,睡意已是在不知觉间侵袭,比那安神的香更是好使。 反观贺州行则是大大方方的任其四处摸索,直到那冰凉的手指不再动弹。他低头看去,怀中人已然闭了眼,睫毛轻轻颤着,睡得格外踏实。怕她这般睡醒了之后扭着脖子,大手盖住她还放在颈间的手上,将其拨了下去 ,轻手轻脚的将她抱起,呼吸也控制着变轻,生怕将她吵醒。 欲走之时,手上一重,被顾山川死死拉住,听得她声音酥软地小声挽留,“别走……” 贺州行无奈失笑,静静坐在床边,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走了,这才让床上那人安心睡了下去。 这样的光景又过去了几日,顾山川的风寒才彻底好全了。 如今她的身体已是连普通人都不如,这叫她如何不郁闷,随随便便干个什么都可能导致她生病卧床,也因为这个,她愈来愈脆弱。有时抱着药碗便失声哭了起来,这般成为了一个药罐子,即便是没病也要吃药的日子谁过着谁崩溃,死亡的念头便又开始在她脑中蔓延。 “反正这毒也无可救药,早晚不都是一死吗?”顾山川颓然坐在雨中,绝望的自语。 瓢泼大雨顺着屋檐落下,比在空地处激起的水花大了不少。 贺州行默默的站在她身边,为她举着伞,怕她再次受凉染病,每一次生病都是在恶化她体内的血毒,使得她能活着的时间愈发的少。但他知道此刻的顾山川是不会愿意乖乖跟他回去的。他不敢出言安慰,更别提说什么重话激她。眼下要命的不是血毒,而是已经种在她脑中的心魔,无力感使一个活生生的人陷入绝望之中。一旦外界的言语使之多想,她便会陷入更深的绝望,从而走向没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弹起,震得伞也随之微微颤抖。好像也冷了似的。 顾山川已经开始打起哆嗦,但生理性的反应已经被悲伤淹没,她自己毫无知觉,一点想走的意思也没有。 贺州行终于看不下去,蹲下身握着她的手给她取暖,近乎央求道:“回屋吧,听话。” 顾山川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默默的把手抽回来。 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眸子,清亮的褐色都因此变得暗沉沉的,像是个失了心的傀儡。 贺州行无法,也再顾不得她的心情,生生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一手将她抱起,他必须回去,不然迟早再得一场病。 顾山川没有反抗,下摆早已湿透,毫无神采得趴在他身上,任凭他抱着。 第47章 出走 油伞块头不大,平日里给一人挡雨都是勉勉强强。顾山川在外边做了多久,贺州行便站在她身旁举了多久,没有将她防个严实,自己反倒失了后背。 顾山川虽目下无神,但还是将这看在眼里,一只手无力地抓了抓,除了满手的雨珠,什么也没抓着。 回到屋里,贺州行点了香炉,又把手炉放在她身侧,先是帮她去了外衣,又将厚棉被裹在她身上,见她没有什么反抗的情绪,才算是将她处理妥当。 等到将自己收拾罢,里间已经来了医师。 过程中顾山川十分配合,但始终一语不发,目光沉沉。 医师很快起了身,贺州行问:“如何?” “殿下不要过多担忧,上次是因为顾姑娘的风寒没有完全好,才导致的风寒加重,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也不至一点寒气就生病的地步,只要日常多些注意,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医师顿了顿,神色复杂的看了顾山川一眼,又轻声叹了口气。 “只是她如今内息紊乱,血毒已经与她的内力起了冲突,强行运功已经没有什么成效了,照这样下去,别说三年,有没有一年活头都未可知。” 贺州行正在系腰带的手忽然没了动作,抬起头,“所以你这几日如此反常,是因为这个?” 顾山川终于有了反应,木木的点头,伸手揽过身旁的手炉捂在手里,脸上也逐渐在温暖中有了一丝血色。 贺州行又问那医师,“为什么发作的这么快,前几天不还说能坚持三载吗?” 医师摇了摇头,回答道:“那都是假象罢了,按着前几日的势头,血毒蔓延速度并不快,确实有三年活头,诚如最初顾姑娘中血毒之时殿下所看见的,十几载变成三载,不过是以当下的蔓延速度推测的而已,究竟能活多久,没有人能给您一个肯定的答复,也许再过几日,便是三月,一月,甚至一日,一刻。小人不敢赌咒,不过说些实话,望殿下不要怪罪。”说罢他便走了,将地方腾开留给他们二人。 “你早知道?”贺州行问。 顾山川点头。 她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起初血毒忽然发作,蔓延速度变快,她还以为是自己懈怠运功驱毒致使,直到前日再一次面临地府召唤的摇铃,她才知道自己无论多么勤奋的去驱毒,结果都是一样的。血毒有它自己的想法,也许这么久还杀不死一个人是它作为天下第一毒最大的耻辱。 什么十载,三载,一载。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什么坤泉眼秘法,虚无缥缈的那一点点希望,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去探寻真假。 贺州行心里一揪,喉咙滚了滚,“那你为什么不与我讲呢?” 顾山川笑了一声,抱着手炉躺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花板,“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若是当初你没有善心大发的救下我,我也许死的还痛快些。如今这般心有牵挂,我死也不安心,多活这些时日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你一日活着,总是有希望的。”贺州行不愿意看着她自暴自弃,但也说不出什么能让她振作的话。他也不想承认,但现下,确实希望渺茫。 如今剩下的二十三块地图全部在江湖手手里,不知被藏在何处,九州之大,根本无处所寻。关于组织的事□□料坊也知之甚少,许多风云阁的人士也开始关注这件事,但最终还是石沉大海。不得不说,有关于保密和藏匿,江湖手做的的确一绝。 顾山川不想争辩,更不想把自己的坏情绪带给贺州行惹得他不高兴,只是轻声说了声“但愿”,便闭上了眼。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顾山川便昏昏沉沉睡到后半夜,那药催人发困,这几日倒是日日都睡得舒坦。 次日午时,穿云谷会客之处,鹤灵韵等人正商议如何顺利的解救九阳门,还有扒出创建组织的幕后主谋。、一个杂役匆匆忙忙跑进来,抱拳道:“谷主,陆,陆公子来了。” 鹤灵韵与贺州行同时凝眉,鹤灵韵问道:“哪个陆公子?” “陆景,陆神医。” 贺州行微微坐直身子,“他怎么来了?” “快去请他进来。”鹤灵韵吩咐罢,也甚是奇怪的看向贺州行,“殿下认识?” 贺州行点点头,“听山川说此人用毒十分厉害,我对他不甚了解,谷主可知道?” 鹤灵韵道:“不止用毒,医术也出神入化,只是不知是他不愿意显声还是害怕被人盯上,江湖上认识他的人不少,知道他本事的却不多,我那时也是偶尔知晓,本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却是足足被他的本事惊着了。” 贺州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家伙果然不简单,却一直清贫,恐是害怕自己的本事被人盯上,到时身不由己。若是这般说,他即便是有目的,也就是想找皇室做个靠山,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 虽说被谷中人称作神医,但陆景并没有摆出什么高傲的姿态,端正的对着鹤灵韵拱手,“谷主,陆景前来叨扰,望不要怪罪。” “不会不会,神医愿意再次光临穿云谷,是本谷的荣幸。”鹤灵韵对他也是非一般的客气,笑呵呵的摆手。 “这位是覃王殿下,听说你们见过,我就不多介绍了。”鹤灵韵复说道。 陆景转过身,看着贺州行,眼神里多出了一丝恳求,恐怕还在对与贺玖曦在一起的事情耿怀于心。 他俯身行礼,“四殿下。” 贺州行轻轻颔首,目光凌厉,似乎要将他抽筋剥骨,拿出他的心看看究竟想要干什么。 陆景弱弱抖了抖,对于这些武力高强,随手就能将他捏死的人本能的畏惧,不过面色言语如旧,将恐惧隐藏得很好。 “神医今日莅临本谷,可是有什么需求?”鹤灵韵微笑问道。 陆景回道:“来时才知贵谷弟子已经回来报过徐州九阳门之事,谷主想必已经知道。” “原来是为这事,我们也正发愁,不知神医可有高招?”鹤灵韵一直以为陆景与顾山川是商量好才行动,这下看来并不是这般,不过来者即是客,他也不好勃了人家面子。 “陆景不过寻常百姓,不敢支招,只是如今事态不明,谷主尽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中了声东击西之计。”陆景对于局势看的不可谓不清楚,劝说的话也点到为止,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礼节周到的无可挑剔,很难想到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风云阁驱赶,即便留下做个迎宾,也能发挥一些用处。 鹤灵韵点点头,“神医说的在理。” “谷主!顾,顾师姐,哦不,顾姑娘不见了。”一个弟子不顾阻拦快步冲了进来,险些叩倒在地。 “什么?”鹤灵韵与贺州行异口同声道。 弟子喘着粗气,方才,方才还在的,如今整个谷中都不见她踪影,今日入谷之处封闭,没人把守,恐怕,恐怕她已经出谷了。 贺州行听了这话哪里还待得住?知道她这两日心情变化剧烈,日日战战兢兢的看着她生怕想不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如今她一声不吭的离开,怎叫人不担心。 这个傻子。 鹤灵韵交代了几句,便叫长老们都回去了,又与陆景说了声“得罪”,也跟着贺州行去找。 穿云谷大门外,顾山川顺利的被捉住了。 “你想去哪?”鹤灵韵明显不悦,因为屁大点事就离家出走,脆弱成这个样子,出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杨沐平之徒吗? 偷溜出谷被逮个正着,顾山川看着鹤灵韵身后担忧的看着她的贺州行,弱弱的狡辩,“我出去散散心不行吗?” 她说完,心虚的看了一眼贺州行,心中几欲滴血。 贺州行又何尝不是呢? “我知道你因为血毒心情低落,知道你不想因为自己麻烦别人,知道你就是想找个没人能找到你的地方一了百了,至少这样你看不见担心你的人伤心。但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现在回去,就是死,你也给我死在谷里头。”鹤灵韵说话的口吻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不管是为了给杨沐平一个交代,还是单纯的为门中弟子忧心,他都做了一个谷主能做的,该做的事情。 本来还心虚惶恐的顾山川听了这话十分不解,“谷主深明大义,但我一不是穿云谷弟子,二不是穿云谷的犯人,是死是活,与您何干?” “山川,有什么事我们回去慢慢说,你打闹哭喊怎么样都行,你这样一个人走掉,我怎么办?”贺州行声音颤抖,身为皇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乞求,全都是为了眼前这个时而活泼乐观,时而又阴沉郁郁的女子。 “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但是你们把想法强加到我身上难道就不自私吗?殿下,我们不一样,没有我你不会怎么样的,但我不想死在你面前,你懂么?”顾山川有些崩溃,她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凭贺州行的身份和本事,没有她反而会对他更好些。她强留在他身边,只会给他带来负担,甚至受伤死亡的风险。这个责任,她担当不起。 第48章 内伤 顾山川考虑的很清楚,他们相识不过两月,确认对方心意更是只有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想要放下重来,对谁来说都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然而贺州行并不这般想,他长到这个年岁,身边的伙伴都已经喜结连理,甚至有了孩子,但他始终没有这个打算,他不想找一个对他来说毫无感觉的女人回家牵绊住他,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冷淡让一个本该有大好光景的女人独守空房,即便群臣争相进谏,甚至将自己的女儿推至门前,他都始终是一个态度,他不要,更不愿。 而今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之人,她就像是天神送给他的礼物,精美又易碎,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在他眼前灰飞烟灭,故而他倍加珍惜,不惜为了保存这个精致的礼物赴汤蹈火,寻找救命的方法。在他心里,能取代她的,便只剩下这同样岌岌可危的九州了。 “我承诺给你的,一个也不会落下。”贺州行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鹤灵韵便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趁着两人拉扯之际,一掌将顾山川敲晕了去,扛着便往谷里走。 贺州行没说什么,默默的跟在鹤灵韵身后。 上天其实早就把她放在了他面前,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出来罢了。 他小时就认识,却从没见过面。只是与杨沐平走的近些,小时心思单纯,便立誓一定保证杨师伯弟子的安全。 他两年前回到青州,那时正是他加冠之年,满朝文武争相向他推荐合适的皇妃人选,从大臣之女到别国公主,他都一一拒绝了。 知道杨沐平噩耗之后,他一心只想着找到她的徒弟并带到身边保护起来,倾尽青州之力,都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叫顾清的人。 天意弄人,他要找之人就在青州没有走过,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却又不幸中了这要命的血毒,命不久矣。 他要保护好她,如果没有兑现,也甘愿受这食言而肥的后果。 鹤灵韵进了谷中,将顾山川交给贺州行。 “她这般暂时还醒不来,你且先带她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便好了。” “辛苦前辈了。”贺州行接过,礼节性道了一声,便抱着她离去。 两人回到住处没过多久,鹤灵韵便回来了,带了一个人,正事那个深藏不露的医毒双绝——陆景。 见了贺州行,陆景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打着哆嗦叫了声殿下,才在鹤灵韵的安抚下走近顾山川。 姑且信他试试吧。 贺州行这般想着,便也不去阻止,沉默的坐在一旁喝着茶水。 陆景忙活了半天,又是诊脉又是落针,一会皱眉一会有舒展开,看的鹤灵韵都跟着紧张。 贺州行则一直盯着窗子外边,茶水却下肚了一杯又一杯。 半个时辰后,陆景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顺手点了安神香,让顾山川睡得再沉一些。 “怎么样,神医可有续命的法子?”鹤灵韵见他面色并不凝重,心中顿时大喜。一旁只顾喝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装了一肚子的人也转过头来,面上虽无表情,心下却是有些紧张。 陆景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东西,口中并不闲下来,“血毒毕竟还是难缠,但并非没有解毒之法,只是这世间中了血毒之人不过一时半刻便丢了性命,故而也没有人愿意去寻这方法,只当是绝命之症,不管不顾,只准备哭丧白练罢了。” 听到这里,满怀期待的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欢喜非常,贺州行强装镇定的又喝了一口,便觉得胃里沉重难受,不敢再喝了。 陆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贴心的给顾山川盖好被子,才接着道:“先前殿下用一粒洗脉丸吊住了顾姑娘的性命,但终究还是抑制不住血毒的蔓延,加上那次顾姑娘自己强行催毒,本就受了不小的内伤,但与血毒比起隐晦难查,直至今日也没有被察觉到。要治这毒有两法,其一是取百名童子心头之血做法,这是邪魔医书上所记载的,也确实救治过中了血毒之人的性命,且那人还功力大涨。但想必这种方法二位定时不会用的。其二则是去那坤泉眼地洞之中取那可解百毒,医百病的灵池之水。但至今无人找到过坤泉眼,至于能否见效,还有待考证。” “可是时间太长了,我怕她等不到……”贺州行好容易恢复光彩的眼神又暗淡下去,歼灭组织必定是个漫长浩大的战争,如今剩下的二十三块地图皆在组织手中,势必难以得到。而血毒就是一个不稳定的火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开来。 “殿下大可不必过于忧心,她这几日的风寒之症并不是血毒致使,血毒尚只有索命一个功效,除毒发身亡之外,顶多也就是内里疼痛不适,并不会造成此般病弱。现下要紧的是把内伤医好,身体便会恢复如常,闭塞的五感也会慢慢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血毒也就不会时而恶化,催人性命。”陆景说的慢条斯理,对于自己的判断似有十足把握,在医术上边,他自诩天下无双,不过不愿显山露水,遭人挂念罢了。 原来导致这一切的,只是一个让人难以察觉的内伤,从开始他们就走错了方向,无端的担心,却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时间。 鹤灵韵此番算是放下了心,江湖上的事情他前几日就已书信告诉杨沐平,回信上他表示自己已经有所了解,准备等他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便配合各大门派行动。 他其实对于顾山川死活并不关心,只想着在她死之前把一个活着的弟子交给杨沐平,也就算是自己没有失约,眼下自己便就没了后顾之忧。 陆景留下了治疗顾山川内伤的法子,才放开顾山川的事情,讲起了另外的事。 “我来之前路过益州,去清风寨走了一躺,发现江湖手并没有侵蚀到他们,又或许是寨主治寨有方,致使匪寨凝聚力不是一般的稳固。清风寨人数众多,虽然并没有十分强大的战力,但有他们帮助也能对如下的局势有所破解。只是不知谷主意下如何?” 鹤灵韵思虑片刻,也觉得此法不失用处,决定与清风寨写封书信去。 “神医思虑周全,若是清风寨愿为天下大义与我等合作,自是好的。” 陆景抱拳道:“这般便不是陆某自作聪明,余下便全权交给谷主等一众侠士,陆某只提醒一句,腾龙阁不是盟友,谷主万万要小心。” 完成了任务,他还要动身去最后一个门派,不做多留,便离开了穿云谷。 “没想到他做事竟如此尽心尽力,看来只是单纯的怕死,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贺州行看着巴不得一天之内跑完九州报信的陆景,心中对他的疑虑和警惕也就此打消了,如果贺玖曦真的非他不嫁,他日后也不会再多做阻挠,自成全了变好。 鹤灵韵不解陆景之意,腾龙阁作为两仪门派之一,怎么说也不会倒戈,于己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又怎么会不是盟友?如果缺少腾龙阁相助,此战恐怕要艰难不少。 “陆景说的是事实,前辈有所不知腾龙阁所作之事,恐怕组织是利用这点策反腾龙阁。” 贺州行将腾龙阁利用双胞修炼的邪魔作为详细与鹤灵韵说了,引得他一阵唏嘘。堂堂腾龙阁,江湖地位竟是靠着歪门邪道屹立不倒,说来也是引人耻笑。 安神香是陆景特意从新调配的,功效自然是好的没话说,顾山川昏昏沉沉醒时,已是黄昏之时。 她缓缓坐起来,透过床帷,看见桌上趴了一个人,估计也撑不过这安神香的功效才睡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的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可以听到贺州行此时轻微的鼻息,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内窥自视,血毒好像被什么抑制住了,她忽然察觉到体内有个不同于血毒的伤势,才知道自己一直有了内伤而不自知。 拖延至现在,身体没有反应才奇怪。她还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成了血毒。现下想来还有些惭愧。不忍扰了贺州行的清梦,她盘膝于床,尝试着恢复那长久置之不理里的内伤,才发现那内伤并不简单。 强行驱毒大量失血,又服用了洗脉丸导致内伤淤积没有即使处理,发展成如今这样,想要料理好也不免要费很大的功夫。 她有些头疼,又不敢轻举妄动。身体突然恢复不少,定是他们找了医师治疗的,便也只能等到贺州行醒了之后再说。 房间门窗紧闭,她待得发闷,便推门出去透风。害怕贺州行醒来找不到他担忧,便也没有走远,只坐在门外的石阶上。 两侧的绝壁只给穿云谷流出有限的一片天空,漆黑的夜空泛着些幽蓝的光,抬头只能看到一条如河水般的星辰,倒是有了些银河的滋味。 月亮因该已经落到这片星河之外,没有它在其中,星星的光亮也让人觉得耀眼。 如果可以重来一生,她只希望一直坐谷观天,比起外边那漆黑的穹顶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一片狭小又拥挤的星空,反倒感觉出些温暖来。 第49章 玩闹 贺州行突然醒了,自己竟然就这般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撑着沉重的脑袋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床的那边,想看到的人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床上只有窝成一团的被子,顾山川已经不在屋里了。 他顿时觉得全身从头僵硬到脚,害怕的匆忙跑出去,却看见门前石阶上抱膝而坐的一团,紧张的心又一瞬放下,纠的他心口砰砰直跳,缓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你在这做什么?”贺州行吐了口气,尝试以最平静的情绪与她沟通,如今战战兢兢的原因,还不是怕好不容易拐到手的媳妇放跑了。 听到他说话,顾山川转过头,眉眼微弯,笑了起来。 “起来看你在睡觉,屋里太闷,怕吵到你,就出来透口气。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贺州行也笑道:“本没打算睡,是陆景那安神香太过催人,不知觉便睡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事安神香还是迷香。” 顾山川精神好起来,抓捕信息的能力也逐渐敏感,再想想自己大好的身体状况,便觉合理,于是问道:“我的内伤,有法治吗?” “内伤而已,自然能治。不过你要听话配合才行啊。”贺州行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也已经知道自己有内伤的事情,不过想想这也是好事,至少能让她不继续自怨自艾,安安稳稳料理自己的身体,也是为了他们能凑齐地图,找到灵泉争取更长的时间。 顾山川听的出他话中的意思,“哦”了一声,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仿佛昨天偷偷想溜走的不是她一样。 贺州行也乐得不戳破,手里多出一封信来。 “这是什么?”顾山川接过,有些疑惑,这年头除了周济轲还有谁给自己写信,但如果是周济轲的话,信也大抵到不了他的手里。 “小鱼给你的,先前答应他让你和他吃顿饭,到现在他还惦记着,你说你这么大的人,总不能让小鱼一个孩子失望吧。” 打开那信件,纸上歪歪斜斜的字看的顾山川直皱眉头,嫌弃道:“你们都不教他写字的么?这都成一团泥鳅了。字还写错,不是我说你们,小鱼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都被你们养坏了。” 贺州行笑而不语,只凑过去一起看,看见时也肯定的点点头,“是该好好教教他读书识字,不然到时候变成和她嫂嫂一样又凶又没文化就不好了。”说完胸口就被某人的胳膊肘顶了一下。 顾山川气道:“谁是他嫂嫂?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你明就答应了,难不成要反悔?” “是周公答应你的吧,你去找他,反正覃王殿下总是与众不同,做个断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顾山川逗趣地说着,眼神终于正经的放在余小鱼写的信上。 泛黄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许多字,虽然说不上好看,但也没有顾山川说的那般夸张,可以看得出来,这孩子已经十分努力的把字写的能让人看懂了。 “山川姐,师兄说等你好了,就带我去吃你的喜酒,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酒呢。 还有,师父师兄都说现在外面太危险,不让我下去找你,我真怕我那个师兄从小娇生惯养的照顾不好你,如果他惹你生气了,你只管收拾,我和师父都同意的。 小鱼一定会好好练功,以后就让小鱼保护你们,山川姐一定要好好养好身体,要等小鱼来找你玩啊!” 看着这一会扯东一会扯西,估摸着余小鱼也琢磨了很久才能写出这些,也是怪难为他的。 想想余小鱼与自己也没见过几次面,甚至还没有说过几句话,只知道他和贺州行一样是个小流氓,一来看到她就吵着要与她吃饭。这场饭局还是贺州行答应下来的,她也之时觉得小孩好玩,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也许是爱屋及乌,又或者跟他师兄一样对美人念念不忘,余小鱼能一直惦记着她,是她没有想到的。 贺州行看了,不禁笑道:“这个臭小子,欠揍。” “不都是跟你这个师兄学的?”顾山川说着,将信纸折好塞在贺州行手里,“我这人吧,记性不好,还丢三落四,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交给你把。” “对了,陆景呢?”顾山川忽然想起他,问道。 “他已经走了,忙着去别的门派转告,没想到他一个在江湖上无名无姓的人,本事倒是不小,能将连你自己都没察觉的内伤看出来,顺便还医好了你的心病,到时候还要感谢感谢他。”贺州行看着面前又活泼起来的人,心里对陆景的感激之情就愈发强烈。不然单凭他这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她养好,说不定哪天两个人就一起唉声叹气了。 顾山川偷偷笑了笑,正经道:“你不光要感谢人家,还要给人家赔罪呢,把你那小妹妹宝贝成那样,百般考量揣测人家,现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是是是,娘子说的都是。”贺州行连连点头道是,笑得嘴都合不拢。 顾山川扭过头去,“谁是你娘子?殿下就算再流氓,也好歹保留一点皇家的脸面吧,要是被圣上知道你这样子,肯定把你关进小黑屋里反省反省。” 贺州行掐了一把她的脸,“进小黑屋也带着你,你这辈子,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谁叫我是流氓呢?” 他捏完就跑,成功躲过了精力旺盛下顾山川挥出的极有杀伤力的拳头。 “贺州行,你个混蛋!” 贺州行叉着腰,像个被冒犯了的小皇子,“大胆刁民,竟敢直呼本王名讳,还不快给本王磕头谢罪。” “你有种再说一次?”顾山川决定不能惯着这个家伙嚣张的气焰,不然日后日日拿着皇子的身份压她一头怎么行,自己本来也不一定的斗得过他,必须要他心悦诚服,乖乖就范才好。 “我说就……哎,你怎么打人呢?女孩子就不能温柔一点?”贺州行揉着被“痛击”的肩膀,叫苦道。 “贺,州,行!” 见着气势不对,贺州行不敢再逗她,女人生气起来实在是可怕,难怪小时候见着父皇堂堂天子却在母后面前乖的像只大猫,看来想要保命,还要学学自己亲爹。 “得得得,小祖宗我错了。”贺州行立即变了脸,笑嘻嘻的认了怂。 “我不是你祖宗,我没你这样的后生。” “好好好,你不是我祖宗,我是你祖……不是,这大半夜的你放过我吧,别吵着别人休息。”贺州行赶忙换了话题。 贺州行是碎嘴惯了的,总是说话不打草稿,刀尖直往人心窝里戳。从前是这九州没人敢说什么,不过是被地主家的儿子骂了几句,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人家私下里对谁都挺好的。更何况又是跑江湖又是跟江湖朋友喝酒吃肉的,难免嘴上不积德,也就没有人特意嘱咐他改掉这些习惯。 然则习惯成自然,大大咧咧惯了,偶尔正经都让人颇为不适应,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喜欢那种假正经的腔调。 反观顾山川,就比那看着道貌岸然的四皇子要好些,也就平日里跟着师长撒撒泼,再者也就是贺州行了,至于为什么,后来的顾山川也时常想,最后只能得出一个还算靠谱的答案:都是因为贺州行实在是太欠揍了。 “所以如果我现在就想娶你回家,带你回皇城见父皇母后,你愿意吗?” 两人玩累了回到屋里,任凭安神香效力在大,也实在是睡不着了。看着顾山川折腾的已经没有样子的头发,便心照不宣的坐在铜镜面前收拾起来。 顾山川任凭贺州行的手在她的发丝间回荡,心里甜滋滋的,原来皇子也会给人梳头,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也压根不需要想,“不愿意。” 轻描淡写,没有失落,没有纠结,连个抱歉的意味都没有,就这般轻飘飘的,好像不在乎似的给出了答案。 贺州行失落的晃神,也没有说话,默默的给她梳头。 顾山川看着镜子,贺州行的眼神和表现都被她尽收眼底,她淡淡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会问原因呢。” “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贺州行不想听原因,只想给自己一个还能幻想的空间,但是看起来顾山川想说,那便纵她说出来吧。 顾山川看着他惊慌又宠溺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因为你是皇子,而我只是一个江湖……” “只是因为这个?”贺州行从没想过原来身份能成为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顾山川皱了皱眉头,又笑,“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见贺州行静静等着,顾山川又道:“如果最后我真的没能斗过这血毒,我自然是不愿意,也坚决不会同意的。不过你放心,像昨天那种事我不会再做了,就是死,也要给你这流氓看着。” 贺州行轻笑道:“你怎么忽然想通了?我还以为你还在谋划下一次更为精密的出走计划呢。” 第50章 寨主 清风寨虽是匪寨,但并没有建在荒山野岭的地方,当然也不可能在城市中间大张旗鼓。此处零零散散有一些小屋子,是这边的村落。当初在此选址,也是因为这边人少,但又不算荒僻,至少交通还算便利,百姓也都勤勤恳恳,没有惹事的。 他们是不怕清风寨的,因为这地本就贫穷,平常交了徭役便没剩什么,一家人连饭都吃不饱,劫匪就是再穷,也不会闲的没事抢比他们更穷的人,废了力气还不讨好。 清风寨建寨也算是有些历史,自建国之初他们便已经落址建寨了,因为立国之初许多难民无处为家,于是便落草为寇,但也尚存良知,小打小闹的皇帝也就不太在乎。一直到了今日,提起清风寨百姓都能侃侃而谈出一些东西来。 因为一直占着村庄的地盘,村落便只能围绕着寨子扩建,不知不觉竟还成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有的土匪和村民熟了,还会帮他们下地干活,也算是打成一片。 “大当家,你真的要帮那群正派狗?这九州谁管不是管,我们何苦派人送死啊?” 说话之人坐在主座右手,身份怕是只高不低,座下一些在寨子里说得上话的人也纷纷附和,觉得自家寨主这般突然的发善心,叫他们摸不着头脑。清风寨自诩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也都不太管他们。既如此,就是这江山易主,也轮不着他们受苦。 主座之人年纪很轻,与下边一众人比起来,也没有几个能比他年纪更小了。年纪轻轻的坐上寨主之位,那时老寨主过世早,众人虽然不甚看好,但也承蒙老寨主照拂没有反对。如今这个寨主脑子一热要送兄弟们去死,这谁还能站得住脚?若是任由他胡来,这清风寨也就气运到头了。 “兄弟们是安逸久了,不知我们因何而成匪。没错,现在的诸位要么是本就在寨中的前辈们的后人,要么就是无家可归,亦或者被冤枉入寨的可怜人。但清风寨是在现下这个安定的九州成立之初建成的。是在战争下收留流离失所的百姓的建成的。如果你们还想重蹈你们祖辈的覆辙,或者看着江湖不在,战争四起,那么请你们离开。” 年轻的声音中慢慢是沉稳与威严,没有一丝匪气,也没有威胁逼迫任何人按着他的命令行事。 其实清风寨的人大多都是当初第一批人们自产自销留下来的,不乏听过父母祖辈讲起自己无奈成匪的事情,又庆幸这个匪寨虽然不惹人喜欢,但也不算罪大恶极。甚至越做越大,给了他们出门的底气。 也有无家可归,偷盗财务被官府打了一顿后慕名而来的,只想去这里混口饭吃,也从没想过真的做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说到底,谁不是走投无路?只不过土匪的名头顶着久了,越发对自己感到不屑,自暴自弃,这也都是人之常情。毕竟这里就是土匪窝,大大方方承认了,也不代表自己会祸害世间。 坐在左边的那位一直没有表示,一直到现在也是静静坐着。 好吧,他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虽然是少当家,但他也就十几岁,自己亲爹都被这帮人嫌弃年纪小不稳重,自己除了坐着旁听,也实在不敢说什么。 等他父亲说完话,便一脸崇拜的望过去,又看看自己,人不像人,匪不像匪,身边还跟着一个拖油瓶。 阿杰沉默的站在清柯身旁,对于寨主这番振奋人心的发言毫无感触。 清柯实在无聊,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道:“哎,我们等会去哪玩?” “少主去哪,我便去哪。”阿杰弯腰凑在清柯耳边说道。 “你就不要想着去玩了,这次去徐州,你跟着兄弟们一起去,一点没有样子。”寨主不悦的看着这两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小差的人,吓得二人坐的坐好,站的站好,一句话不敢说。 他又将视线从清柯身上转移到阿杰身上,沉声道:“你也一起去,保护好……”还不等他吩咐完,阿杰自以为顺从的弯下腰,答应道:“放心吧大当家的,奴一定会保护好少主的安全。” “咳咳。”寨主有些无奈,想着这个阿杰虽然长得成熟又大个,但终究也就是个和自己家小孩一般大的孩子,这般乖顺听话,怎叫他觉得有些让人怜惜。 他叹了口气,说道:“保护好你们自己,听到了吗?” 阿杰有些纳闷,第一次从这个主人口中听到要他保护自己的,但也不敢说,只能道是。 清风寨很少像如今这般叫来这么多人开会,寨主对于这件事也是十分重视,既然江湖手把他们忘记了,那就给他们留下一些印象,让他们深刻深刻吧。 虽有质疑,但寨子里反对的声音并不多,他们也只是打游击,跟着门派的大部队在江湖手玩得正开心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除了去的人多一些,也不算什么很大的事情。况且陆景还答应,事成之后重新选址给他们建寨,让他们清风寨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门派。而这一战,正是给他们这个门派立功长脸的好机会。一旦有了稳定的资源和收入,谁又愿意继续做这个土匪? 但是这些是寨子里的人所不知道的,他一心只想帮着众人摆脱土匪的名号,在江湖,在九州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提起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家伙。 等到众人都散了,清柯才看向父亲,有些疲惫,他很心疼。 “爹,您去歇歇吧,这几天你为了这事都几夜没有休息了。” “小柯,你说爹爹这么做,真的对吗?”寨主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儿子,又想起自己那因为自己土匪的身份而死去的妻子,他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在自己儿子身上重演,在寨子里的兄弟姐妹身上再现。 清柯哪里不知道父亲的心思,甚至那日还偷听到了父亲与那个叫陆景的说话,“爹您何苦担心呢?如果他们是真的想做土匪,不愿意有个好名声的话,又来我们这规矩诸多的清风寨做什么?您只管做就好了,反正就算他们都走了,您不是还有小柯吗?”清柯笑着说完,就拉着阿杰走了。 看着张皇逃走的儿子,他无奈的摇头失笑,“这个臭小子,竟然偷听我们说话,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自己养大的,有什么办法呢? 穿云谷。 顾山川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们一直担心的血毒也因为内伤慢慢疗养好之后没有漏洞可以钻,虽然也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但至少今年之内不会再发作了。 本来跟着谷中弟子操课,因为她恢复的快,几乎就是单方面的欺负人。每次安排实战,长老都会单独把顾山川拎出来,美其名曰:让你们师姐早些恢复。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挨打,毕竟在这江湖上走,难免有失足的时候,挨打也是会让人成长的。 顾山川欺负这些小师弟们玩的那是不亦乐乎,甚至把要紧事都忘到脑后。 “白鬼有些坐不住了。”贺州行端来一碗炖的奶白的鸭汤,香味方才顾山川就闻到了。一来就上手给自己盛了一碗,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汤,美的咂咂嘴,才顾得上回贺州行的话。 “怎么?徐州出事了?” 贺州行摇头,“那倒也没有,好喝吗?” “好喝啊,我怎么不记得穿云谷有鸭汤这菜,你不会是跑外面酒馆买的吧?”顾山川天天吃着药还有谷中一点滋味都没有的饭菜吃的腻烦,好不容易换个口味,吃的格外香。 “我带回来早就凉了。我做的,怎么样,厨艺不错吧。”贺州行得意地问道。 顾山川被噎的不轻,“你做的?你还会做这个?” 贺州行刚端起碗想盛些来喝,受不住质疑,端着碗凑近正埋头苦吃的人面前,“你不会以为,皇子都是一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吧。” 顾山川抬头,满是迷茫的看着他,嘴里嚼着肉,点点头,含糊道:“是啊。” “嘶~,你究竟从哪里了解的,还是说你对我们这些有钱,有权,还好看的人有偏见啊?”贺州行说着就又开始夸起自己来。 顾山川现下忙着吃,懒得理他,说道:“话本里。” 贺州行无语,坐下来开始给自己盛,喝了两口,才想起自己的话题都被这个家伙带偏了。 “我要去徐州了,以免白鬼有什么大的动作。” “我也去。”顾山川听到这就没了吃的心情,急忙坐起来,却被贺州行一口回绝。 “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顾山川不乐意地嚷道:“为什么?” “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万一再受伤怎么办。好山川,你听话好不好?”贺州行哄小孩一样的送了一勺汤给她,如今的四皇子殿下,越来越像一个哄孩子的奶娘了。 “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管我?你想一个人去,那我就偷偷跟过去。再说我现在又不是前几天那样了,就那些江湖手,我一个能打十个。”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留个言鸭,有你们的评论,音音才能更有动力呦~ 第51章 阴谋 贺州行有些无奈,但也是意料之中的。 顾山川此人虽然嘴上说着最不喜管闲事,却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但她的内伤还没完全好全,血毒又是一大隐患,他不能再让这个又傻有冲动的丫头再去油锅里滚一圈。 “你不愿意好好待着,到时万一牵动了内伤,血毒发作,又该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的,叫我拿你怎么办啊?” 顾山川听着贺州行的好言相劝,也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冲动下去,又觉得奇怪,自己两年来养成的闲散无为的“好习惯”,怎么短短时日就破了攻,又变成从前的任性模样? 她还是不愿意让贺州行一个人去徐州,就算不让她帮忙,也至少要让她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而不是千里迢迢传来的讯息,所以徐州她是一定要去的,于是她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放你走了,你这样,你先去徐州解决你的要紧事,我跟着谷中派去的人后去,即便我不出去帮你对付白鬼那一帮江湖手,但至少我们身处一地,我也安心不是?” 贺州行神色郑重,“如你所说,但你要答应我,去了徐州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惹事知道吗?” 顾山川点点头,兴奋问道:“那你这算是同意了?” “嗯。”贺州行无奈的答应,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山川欢喜的给他盛了一碗送过去,殷勤道:“殿下英明,快喝口汤。” 贺州行接过,才喝了一口又放下,嘱咐道:“我不在这几天,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顾山川被唠叨的烦躁,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好好的殿下为什么变成老妈子她还能不知道吗?如果孩子能不让家人操心,谁愿意做个招人烦燥的唠叨精? 那顿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成了两人分别前的晚餐,九州唯一的嫡皇子亲自下厨,顾山川也有幸成为除了皇族之外,第一个品尝到覃王殿下手艺的人,传出去都不禁让人羡慕。不过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骚乱,此事也只能暂时藏于两人心里,等到时机合适了,才能昭然于天下。 半月之后,徐州城防军被动用,城中已经开始有江湖手对于一些权贵开始小面积的骚扰,起初为了顾及九阳门的面子,一直没有对门内的江湖手有动作,以至于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直到门主突然出现,精神疲惫的跪在贺州行与贺旬两位殿下面前,乞求不要在顾及九阳门的声誉而酿成难以挽回的大错。 至此,江湖手与皇室的拉锯战展开了。 城防军包围了九阳门,将江湖手们围困其中,但凡出入者格杀勿论。 但始终抵挡不住有高超2刺杀手段的江湖手们趁夜逃出,九阳门一时成了一个危险却又安静的地方。 情况也十分迅速的传到了各个门派中,清风寨一众人,也悄悄分散人力到各个门派的驻扎地,除了寨主带领一小部分人留在此处料理寨中事务,清风寨主寨,已然成空。 战前的平静,令人胆寒。 顾山川随着穿云谷先行的一部分人来到徐州,因为是先锋队伍,大力他们这种晚辈是不可能跟来的,队伍中除了顾山川,全是年龄已经三十左右的师兄师姐,她都不太认识,到了徐州便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正走在徐州城大街上,准备先去靖王府蹭吃蹭住,却被巷子里土匪打劫小孩的吵闹声吸引了去。本着不惹事不管闲的心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决定只过去看看热闹。却与那一大一小俩土匪对上了眼。 清柯一愣一愣的看着这个好久没见的漂亮姐姐,喜得牙龈都露出来,立刻扔下了眼前楚楚可怜的猎物少爷和忠心的仆从阿杰冲了过来。 “我的好姐姐,你没死我真是太开心了。” 顾山川脸顿时黑下来,揪住周济轲的耳尖,“你怎么一见面就咒我死?还有,你这个小土匪还真打劫啊?” “疼疼疼,姐姐你不能这般不明事理的,是这个小孩先抢了我的饼,我只是让他赔钱罢了,自从那次在康福悦被你和四殿下教训过之后,回去还被爹爹打了一顿,我就再也不敢干抢劫的事了。”清柯急忙解释着,将顾山川的手从自己被揪红的耳朵上扒拉下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仿佛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顾山川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那个还被阿杰看住,缩在角落哭泣的小孩,身上穿的都是好东西,却偏偏弄得脏兮兮的,估计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不信自己去问嘛,本来爹爹给的经费就不多,还被他抢走吃的,我跟他耗到现在,他是吃饱了,我还饿着呢。”清柯一边委屈的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闷闷不乐的控诉着那个小孩的罪行。 顾山川奇怪,豪门贵族怎么会有儿子出来流浪的,如果是犯了大事,不被杀也会被扔到宫中做太监,再不济也就是被流放到蛮夷之地,是不可能在这环境适宜的徐州让他舒舒服服要饭的。 她走到小孩身前,小孩看见他身子一颤,愈发向角落里缩去。 顾山川降下音调,尽量不让孩子害怕,轻声问道:“小朋友,你的父母呢?” 小孩似乎并不是内向的性格,只是这几天被吓着了,感受到顾山川的善意,泪水绷不住的往下流,哽咽着回答:“死了,被,被一群穿黑衣服的人,用,用刀捅死了……个个,姐姐都,都死了,就,就剩我,一个,了……”说完便难过的大哭起来。 她抬头看着神情冷漠的阿杰,不想听清柯废话,便直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杰声音依旧冰冷而简洁,“他们家忠诚皇帝,被江湖手杀了。” “这事多久了?” “不久,半个月前的事情,拿他们家杀鸡儆猴,给其他有权有势的家族看的。”阿杰成熟的速度快的惊人,不过几个月,全身上下宛如脱胎换骨一般,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清柯实在不想与这小孩纠缠,拿走了他要带上的玉石,道:“你走吧,本来只是想让你把这石头卖了把我的饼钱还给我,你却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人呢。” 顾山川见小孩听完这话仓皇逃走,无奈的站起身,“你们怎么也来徐州了?” 清柯喜滋滋的掂了掂那半个婴儿拳头般大的翡翠,塞进了自己的荷包,“不是你们这些正派人士求着我们帮忙的吗?我作为少当家的,自然是义不容辞。” “既然如此,你不跟着你们寨子里的人一起,一个人瞎跑什么?你这么明晃晃的身份,万一被江湖手知道了,岂不是暴露了你们?” 贺州行耸肩道:“本来是在一起的,但是他们都有任务,只有我闲着,便出来走走。我平日都待在寨子里,很少见人的,他们不会认出来的。” 九阳门议事大殿内,白鬼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合着双眼,听着下边的人汇报。 “大人,探子在街上看到了清风寨的少当家,不知道他突然来徐州做什么。” 白鬼对清风寨那窝小土匪并不上心,仍是闭着眼,问道:“他身边可跟着人啊?” “除了他随身的死士,并无旁人。” “不用管他,土匪而已,能掀起什么浪花来?对了,王家那边怎么样?” “虽然杀了李家那些人,但是他们还是从前那个态度,誓死不会背叛皇帝。” 白鬼不耐烦的睁开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那便也杀了吧,多杀几家,他们就会屈服了。” “可是自从王家被处理掉之后,他们都提高警惕了,那靖王还给几家拨了一些城防军,我们的人不好攻进去。” “这个贺旬真是个烦人的苍蝇,既然他那么喜欢帮别人,那就把他抓来,一个人,你们总能搞定了吧了。”白鬼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如果还支支吾吾找些借口,他的小命当场就可能没有,他也只能吞下这口气,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送走了败事有余的家伙,白鬼又合上眼,懒洋洋地问道:“腾龙阁那边怎么样了?” 暗处有声音传来,却始终见不到人影,听声音是个女人,年龄不大。 “回鬼王大人的话,腾龙阁已经与我们达成一致,届时他们拖住蓬莱神教,剩下的三个四相门派,我们不足为惧。” 白鬼总算听到了些让他满意的话,“好,你去跟着那帮废物,务必把贺旬那个碍事的给我捉回来。” “是,主人。”女人说完话,紧接着就是一串轻巧的脚步声,如果不是耳力极强之人,是根本听不到动静的。 不管此人功力如何,单凭着悄无声息的脚步,也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白鬼对着空荡荡的大殿,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天下,迟早是我的。” 第52章 善良 徐州城大体上还是从前那般模样,祥和宁静,百姓安居乐业。她本来准备去医馆找老大夫,清柯却偏要跟着她,让她很是头疼。驱赶无果,变懒的与他争执,任由他跟着。 医馆那一片的人本来就少,加上夏日烈阳炙烤,便更没几人乐意出来了。街上除了他们,就几乎看不见人影。 一记偏风抽过来,软鞭直挺挺的射出,直咬着三人而来。顾山川来不及回想这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一把拽过清柯躲了过去。 阿杰警惕的环视着四周,腰上佩剑已然出鞘。 “谁?出来!” 就这一会功夫,便又是一记飞舞而来,阿杰攥紧剑柄,双手抬着剑身挡了下来。 看着这熟悉的鞭子,又是这熟悉的地方,此人不是那功夫不怎么样还乐意逞英雄装大侠的莫仁还能有谁。 顾山川这下彻底放下心来,凭着阿杰的本事,对付他岂不是绰绰有余? 见着敌不过,莫仁示威大叫:“你们这帮土匪,休想在我的地盘闹事,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杰鄙夷的歪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莫仁正紧张的攥着自己的鞭子。 “就凭你?” “噗。”顾山川实在是没忍住,阿杰这下果然是把莫仁气的够呛,冲出来就要与他拼命。 士可杀不可辱,莫仁显然早就忘记了那日在顾山川手下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模样。 “好了,我们不是土匪,你又打不过他,何必去送死?”顾山川怕阿杰下手不知轻重真把这个傻子弄死了,赶忙出言阻止。 莫仁显然没有记起这个声音,现在满脑子满眼就是面前这个瞧不起他的傻大个。 清柯虽然武艺不怎么样,但好在人还算机灵,对啊杰吩咐道:“擒住他便好。” 阿杰本就不喜欢见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或者有人威胁到自己和主子的性命,他一般是不愿意见血的,能不杀人就不杀人,这整合了他的意。 阿杰点点头,翻身用剑搅住了飞来的长鞭,又利索的将人缠了起来,莫仁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就已经变成了笼中肉鸡,等待宰割了。 “放开我你这个死土匪,我是收了保护费的,这里人的钱,你一个铜子也休想带走!我让你放开我,你听见了没有?”莫仁像是狗崽子一般被阿杰提溜过来,又野性难驯,拼命蹬腿挣扎。 阿杰不耐烦的把人扔给顾山川,整个人摔在地上,他“哎呦”的叫了一声,嘴上还是不满足,继续絮叨,“你就不能轻点么?” 顾山川真怕这家话把阿杰惹急了,到时真就变成因为一张嘴害死自己的的人了,不耐烦的朝他脸上拍了一下,别说,力气不大,声音却不小。 “你嘴上积点德吧。” 莫仁属实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怒视着眼前的人,脾气还没蓄满,就又瞬间消散一空。 “怎么是你啊?”莫仁像是见到老相好了一般,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俩有什么。 比如说现在正在一旁看热闹的清柯。 “姐姐?你把四殿下甩了?” “胡说什么?” 清柯成功给自己收获一记眼刀,便讪讪闭嘴不敢说话了。 莫仁虚虚的看着身旁紧紧盯着他的大高个,咽了咽口水,方才“誓死不从”的气概一点也不剩下,弱弱问道:“你怎么跟这帮土匪混在一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阿杰也许是第一次这般讨厌一个人,今天说的话都要赶上一周的说话量了。 “现在最有危险的是你吧。” 顾山川赶忙点头,“是是是,你放心,我一定教训他,你们要不先去一边休息休息?” 阿杰明显早就不想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了,不过最终还是要看清柯的意思。 清柯又不是榆木脑袋,哪里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是碍事,拉着阿杰到一边凉快去了。 “他不像好人。”阿杰不怎么放心的说。 清柯恨铁不成钢一般,敲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傻?没看出来他们两个认识啊?” 阿杰郁闷地坐下,看着不远处两个人聊的还算融洽,才稍稍放下心来。虽说他对顾山川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也是个女子,又深得自家小主子喜欢,该护还是要护的。 莫仁悄悄看了一眼阿杰,看见他一刻不休息的盯着他,心里发怵,凑到顾山川身边,悄声道:“你不会真的和那清风寨的少当家好上了吧?” “胡说什么?”顾山川毫不留情面的给了他一脚。 “还有,你怎么这么勤恳?还专门堵在这里?莫不是良心发现了?” 莫仁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这两天徐州城很乱的,自从你不告而别之后,医馆那老头子就日日心不在焉的,差点就叫土匪抢了,要不是我刚好路过,都不知道他是要亡命还是要伤财呢。” 顾山川一走就是一月有余,徐州城已经开始暗潮涌动,甚至连官宦家族都抄了,如果顾山川没有猜错,皇帝大抵已经知道这件事,不过至今没有什么动作,看来也是没有着了那居心叵测妄想称霸九州之人的道。 清柯一旁听的不爽,他无所谓这个人突然对他出手的事,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紧张一点也没什么,但是他不能把外人的锅扣到他寨子里兄弟的头上。 顿时跳起来辩驳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们寨子里的人前日才来这徐州城,身上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用的,谁要去抢一个落魄医馆里老头的钱?别什么都跟土匪挂上边,惹急我,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土匪!” 这话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这孩子属实不怎么会吵架,顾山川好笑的劝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那人是不是土匪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徐州本地人。”莫仁不敢和这个小寨主打舌战,阿杰的本事他是切实领会到的,可不敢惹急了人家自讨苦吃,只这么含糊说说,试图化解危机。 清柯看在顾山川的颜面上也没想着把事情闹大,但是他和这个人,估计也要不对付到底了。 顾山川接着他的话问道:“所以你就一直在这守着了?” 莫仁点点头,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一声不吭走了,想着你功夫挺好,我不来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说着有些愧疚地挠挠头,接着道:“所以我就想着省点事,活都让你帮我做了就好了。我也是碰巧来一趟,就刚好赶上了,还好那人就是个整花架子的,没什么真本事,不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的下来。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你已经走了。既然收了钱,自然是要把事情办好,所以我就又开始日日守在这边了。” 莫仁说的不是假话,那天把他赶走之后,害怕是老大夫为了不给她惹麻烦故意那般说辞,她还专门跑去别的摊子问了问,他们确实都是收钱办事,虽然手段粗暴了一些,但也每天都有人来走两圈,有时候是莫仁,有时候是他的手下,有官员或者匪盗来惹事,也都及时处理了。其实百姓早已经认可了他们,只不过被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不敢表达,两边的关系也就一直这么僵硬着,这种情况也已经存在三四年了,莫仁一直都尽心尽力的守护着这一小片地方,多了他也管不过来。 “多谢你啊,不然我可能回来就见不到老大夫了。” 莫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偷笑,客气道:“谢什么?收钱办事,天经地义嘛。” 顾山川大抵向他了解了一下徐州城的情况,看望了老大夫之后,就准备去靖王府蹭个住处了。 清柯虽然很想把顾山川拉到自己的客栈去,奈何他现在也没有请人家吃住的资本,只好不情不愿的送她离开。 他来这里的任务主要是跟着寨子里的人做些情报收集,其父的意思也只为让他长长见识,害怕他心思单纯,继承他位置之时又会遭到和他从前上位那般私下不愿服从的指指点点。清柯很早就没了娘,他也一直忙于寨中事务很少管他,也就是他闯了祸,才过去处理,故而自己的形象在自己儿子眼里一直是神圣威严的,就是少年对大侠的崇拜,一点父子之间的温情也没有。 但纵使这般,他还是日日夜夜想着把前路给清柯铺好铺展,毕竟意外和明朝,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更何况他们还有土匪这么一层身份。 清柯回到客栈,懒得与寨子里的老大哥们聊东扯西,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玩着从那落魄少爷身上弄来的翡翠珠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说山川姐姐她为什么也跟着来了徐州?不会也要跟那些江湖手干仗吧?” 阿杰道:“今日穿云谷的人进城了,估计是的。” 他猛地坐起来。又说:“那她万一死在江湖手手里怎么办啊?”想到这他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才见到,她死了怎么得了?我们那块地图还在她手上呢。还有那灵泉水,真的能解了你那诅咒?” “也许吧。” 第53章 真相 顾山川闲来无事,便又开始在老大夫身边飘来飘去,虽然中饭仍旧大多是素菜,但奈何这个老头做饭实在是勾人,荤的素的都让人流连忘返,这口若是拿到外面酒楼去,何止如现在这般过的凄凄惨惨。 不过她也不想老大夫跑到那油烟地颇重的地方去祸害他自己那老骨头,人到了这个年纪,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金钱地位,死了也带不到地府里去,少沾点铜臭,也算是给自己下半辈子积德。 因为顾山川又回来的缘故,莫仁他们便也没有了来的必要,但顾山川不能白给他们当苦力,于是便打发他们去给她找找情报,一旦有什么新的动向,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莫仁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跑腿还是可以的。 她搬进靖王府这几天就一直没见到贺州行,他的行踪她如今也不清楚,不过当下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更何况他功力不俗,只要不是只身入狼群,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老大夫去了集市,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医馆里只剩下顾山川在大点药材,她也不会瞧病,害怕真有病人上门惹得自己手足无措,便就将门关了,勤勤恳恳的收拾着药架。 她看着整齐的药架,满足的拍了拍手,刚准备休息休息,门外便传来了叩门声。 以为是老大夫赶集回来了,她把门打开,却看见莫仁一脸着急,衣冠不整的。身上还带了伤。 顾山川以为他是和谁起了冲突,疑惑道:“你这是跟谁打架输了?” 莫仁喘着气,焦急道:“您可别嘲笑我了,靖王府现下闹翻了天,说是靖王被人掳走了,我过去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收尾的江湖手,本来想捉住他问个究竟,但是我这一点花架子你也是知道,人跑了,我看你每天晚上都去靖王府,想必跟他们也有些关系,便来找你了。” “贺旬被江湖手掳走了?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顾山川不相信江湖手敢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王爷从王府里头抓走,担心是江湖手设下的圈套。 “这东西还能有假?靖王府的卫兵大部分都被调去保护忠诚皇帝的贵族了,府里的士兵少得可怜,江湖手没办法对其他家族下手,自然就把怒火转移到了一直阻碍他们计划的靖王身上。”莫仁此刻就差自己单枪匹马冲去救人了。一旦贺旬不在,稳定整个徐州的定心支柱就不在了,届时百姓大乱,江湖手再趁此闹事,徐州就可能保不住了。 顾山川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他们将贺旬抓走而不是直接杀掉,那么贺旬的作用最终肯定是用来威胁官员和皇帝,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现在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顾山川问。 “府中还有能当大用的门客封锁了消息,这两日因该不会有消息散布出去。” “你知道覃王现在在哪吗?” 莫仁摇摇头,“没听说覃王来了徐州。” 顾山川点头,贺州行悄无声息的来,又一直没有踪影,也难怪江湖手敢不忌惮他而把贺旬劫走,不管他们下一步有什么动作,把贺旬从虎口夺出来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你安顿好你的人,我去会会他们。” 顾山川说完就要走,却被莫仁拉住,“你不要这么冲动啊,你一个人能干什么?不怕死在九阳门里吗?”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一旦这件事散布开,百姓惶恐都是小事,一旦传到皇帝耳朵里,纵使他再沉稳冷静,也不可能不分神,这才是江湖手想看到的。”顾山川怎么能不知道此行危险,但眼下各个门派还不能打草惊蛇,贺州行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单枪匹马看上去是危险了点,但总比拉着一堆人大刀阔斧的去救人暴露人数的强。 莫仁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姑娘往虎穴里钻,身为一个七尺大汉的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 顾山川安慰地拍了拍他地肩膀,“不怪你,你无门无派又没有师父带,如今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放心,我可是穿云谷的人,就算敌不过,但至少在逃跑上鲜有敌手,不会有事的。” “那你……早去早回。” “注意安全”四个字在他唇齿间含着,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是不相信顾山川的本事,只是懊恼自己没有本事,越是想帮忙,越是无力的那种对自己极度痛恨的失落感。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来这里护着这一片的百姓不受贪官欺负,招安了原本祸害这里的混子,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但如今在这种关乎整个徐州,整个九州百姓的事情上,他才知道自己的那点骄傲有多么可笑。凭他,能保护自己的安全都谢天谢地了,又哪里来的能力去保护别人? 正如顾山川所说,他只是个没有师父教导,没有门派依靠的乞儿罢了,自己琢磨苦练又能怎么样,最终不还是要摆在身份背景和天赋之下? “侠”之一字,他终究是担待不起。 顾山川让莫仁待在医馆等着老大夫回来,莫仁也因为心中压抑不再想走动,便乖乖坐在医馆里面等着老大夫。 也许是腿脚不便,一直等到正午时分老大夫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莫仁接过重物,一看有肉有蛋的,笑问道:“您今天改善伙食啦?” 老大夫不是很怕莫仁,他又不想他那几个手下一样长得膘肥体壮凶神恶煞,说话也没有一股子火药味,对他也还算亲切。 “这不是那丫头回来了,一个月没见就瘦的不像话,不吃点好的怎么行?对了,你怎么有空来老头这来了?”老大夫一边踱步一点点向着医馆移动,一边说着话,身子虽然日渐虚弱,但精神头却是一日比一日打,完全不像是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该有的。 莫仁不敢跟他说顾山川一个人跑到江湖手窝里救人的事,便搪塞道:“哦,顾姑娘去办事了,叫我在这等您回来。” “这丫头,又去瞎逞能。”老大夫叹了口气,又看着莫仁一身的伤,心下起了疑。 “你怎么弄得满身是伤啊,坐下吧,我给你上点药。” 莫仁的伤口看着吓人,但都不过是一些破皮小伤,看着红彤彤的,其实连血都没有。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但他不敢久留,害怕老大夫问起他受伤的原因,又害怕自己大舌头把顾山川也交代出去,连忙摆手:“不麻烦您了,这都是小伤,上次从您这拿的金疮药还剩下不少,我回去自己擦擦就行了。” “你回来。”老大夫活了这么大年纪,再看不出这小娃子的心思那可真算是白活了。 莫仁也不知道怎得,今日格外的听话,紧张的站住脚,问道:“老爷子我真没事的。” “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伤怎么弄的?” “就是,就是打架弄伤的,真的没事。”莫仁手背在身后攥着衣料,想着这老头什么时候能放过他,就算自己没什么本事,至少自己的嘴自己要管的住啊。 老大夫看他一脸紧张,就知道顾山川出去办的事绝对不简单,还特意嘱咐莫仁不要告诉他。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想在逼莫仁把具体说出来,“行了,人都已经走了,我又拦不住,你老实坐在这我给你上药,留下来陪老爷子我吃顿饭,省的留给那个不告而别的小白眼狼。” 莫仁终究是没有瞒过去,不过他也确实什么都没说,总而言之也算是完成了顾山川的交代。第一次有百姓请他坐下吃饭,莫仁无疑是惊喜的,便欢喜的答应了。 他也顺理成章的被老大夫的厨艺折服,难怪顾山川愿意没有薪水的日日来这给一个与她半个铜板关系都没有的老头子干活,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啊。 老大夫看着莫仁吃的开心,与顾山川刚来时的样子没差几分,忽然笑道:“你说你也是个帅气小伙,成天板着脸装什么恶霸?” 正飞快的拨动着筷子的手忽然停下来,莫仁目光也暗了下来,咀嚼着嘴里的残渣,慢吞吞地咽下去,低声道:“如果可以做一个人人放到台面上夸奖的侠士,谁又愿意做我这行。可侠士也要吃饭。” 老大夫理解这孩子的心酸,去做力气活挣钱,他辛苦练的功夫将没有用武之地。但是想凭借这身武艺去行侠仗义,就会面临没钱吃饭的尴尬境地。 赞美确实悦耳,但不能当饭吃。 “所以你就选择用现在这种方法同时实现你的报复和维持生计?”老大夫语气柔缓,就像是家里长辈与晚辈在交心,没有责问,没有居高临下。 莫仁知道他想问什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又笑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试过与百姓交好,但是豪门世家也摆脱不了有关系的穷亲戚上门要钱,关系好了自己就又变回了从前的免费劳力。甚至比以前还遭,一旦你不去帮他们,还会被骂的狗血喷头。现下就挺好的,虽然大家都怕我,但心里还是认同的,我也能有钱吃饭,能养活我手下那几个,挺好的。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再去尝试了,就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第54章 蛊师 九阳门地牢,看守的人精神的巡视着,偶尔也会有人进出,但是等了一上午,也没见这些人换班。 顾山川坐在草丛里,高大的灌木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她等得无聊,叹了口气,心中腹诽:“这些人都不会累的吗?” “哎,这哥们咋了?” 顾山川好奇的循声望去,就看到又来了两个人满是不愿的领着一个人过去。看门的两个江湖手像是在可怜他,关心的问询情况。 中间被搀扶的人不知受了什么惩戒,蔫蔫的依靠着左右两边人的搀扶,其中一个人回道:“还能咋?白鬼那家伙最近脾气越来越大,派出去任务没完成,便把人折磨成这样了,你俩也好该有事做了,十日鞭刑,够他受的了。” 中间的人不知是回想起先前服刑时的痛苦经历,还是听到接下来十日生不如死的惩罚,浑身抽搐,紧接着就是剧烈颤抖,口里一度还吐出些带血的唾沫,看的顾山川心里一阵恶寒。 看守的两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兄弟,你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 顾山川换了个能看见中间人身体的地方继续观察,却见那人身上毫无伤势,不似是挨了打,这才知道这些江湖手为什么死心塌地的跟着组织做事。 死从来都是容易的,尤其对于这些生死之中赚钱的江湖手来说,他们压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能让这些疯子为人所用,就必须要从精神上控制他们,而用精神控制的最好方法就是让被控制者在不听话的时候面临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在这里,死是奢求。 几人实在无话可说,每一次有同伴被折磨送进地牢,便能叫组织上下人人自危,不敢再有旁的想法。 短暂的恍惚之后,看守的两个人精神更足,生怕被捉住错处遭受非人的折磨。 顾山川咬着牙关,怒不可遏却又无能为力。 既然不能偷偷溜进去,便只能强闯了。 “你干什么?” 后方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顾山川一跳,反手就是一记手刀劈过去,手腕却被牢牢捉住了。 她回神看过去,那人一副中年面孔,胡子拉碴皮肤黝黑,顾山川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有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 男人不管她眼里的惊恐和疑惑,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小声教训,“你一个人就敢往里冲?不怕死吗?” 顾山川这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敌人,收回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谁让你来的?”男人有些生气,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打草惊蛇,小声问道。 顾山川疑惑的上下打量,忽然想起了这张脸她究竟在哪里见过。试探地问:“贺州行?” 贺州行有些无奈,这个家伙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和着自己生气了半天人家压根没有感觉到,登时让他血压飙升,要不是眼下还有要事,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揪回去。 他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多一个帮手也不算是坏事,说道:“等下跟着我行事,不要冲动。” 看来贺州行有更好的办法,顾山川点点头,强闯本就是下下策。 他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来给顾山川,领着他从一旁无人的小路上钻出来,然后就这么一前一后,大摇大摆的往地牢走去。 守门的两个人察觉到动静,又看这两人是生面孔,不敢怠慢。 “两位兄弟有何贵干啊?” 贺州行这易容的皮子本就是张怖人的脸,看上去就很不好惹,守门的两个人以为他是白鬼新提拔的上司,不敢怠慢,满脸堆笑着例行询问。 “方才送进去的那个,我是来行鞭刑的。”贺州行冷眼看着两人,仿佛要把他们二人吃了一般。 两人听到这,有些为难的帮着内里那个人求情,“大人,他现在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恐怕受不住这鞭刑啊。” 顾山川在一旁低着头暗暗咂舌。 顾山川原来也能耍冷酷王爷的那一套,真真是叫她开了眼界。 贺州行此刻才没有精力注意她的小心思,冷冷开口,“他受不住?莫非你想代他受?” 吓得守门俩人直弯腰道歉,却好像还是不愿意放他们进去,尽力的为里面那人拖延一些时间,鞭刑逃不过,但等那内里的惩罚缓过来再受总要舒服一些。 一个人壮着胆子开口问道:“大人,这鞭刑一向都是由我二人执行,今日怎么换您亲自来了?” 贺州行害怕在这耽搁太久被发现,不耐烦道:“主人的命令,需要向你们交代原因?再不让开,我就连你们二人一起拖进去打了。” 守门二人这才罢休,战战兢兢的目送着贺州行两人消失在黑暗中,才堪堪松了口气,叹道:“兄弟们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顾山川进去后终于还是憋不住,“如果他们都是这般残暴的控制人,九州到他们手里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父皇虽说不算千古帝王,但也是个贤明君主,想要推翻这样情况下的王朝的人,又能是什么好心之人?”贺州行吹燃火折子,漫不经心的说着,精力都集中在寻找贺旬上面。 地牢里关了不少人,有的是犯了错被扔进来的江湖手,有的是不愿意屈服跟随组织一起覆灭九州的官员贵族,纵使这里关了那么多人,牢房内却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也就是说,整个地牢,只有门口两个守卫看守,这便让贺州行感觉有些蹊跷。 按理说捉走贺旬,白鬼一伙人必定会知道他们要来救人,应当加强戒备才是,看守的人询问也不严格,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接到要死守的命令,也就是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重要的要犯。这地牢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惩罚下人。 两人绕了一圈,果然没有贺旬的踪影。 他们压根就没有把贺旬关在地牢,也许是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也许就在白鬼身边也说不定。 顾山川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她抬起头,望着贺州行被火折子的火光照的有一些轮廓的脸,担忧道:“靖王殿下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贺州行眸中渐渐浮起一层阴霾,沉声一字一顿地道:“他的目的不是贺旬,是我们。” “没错,我们老大想和你们谈谈,请随我来吧。” 一处牢房内,盘膝坐着一个邋遢的男人,衣服上到处都是被鞭子撕裂的开口,但显然伤已经好了,让他留在这里,就是等着两位贵客来而已。 顾山川警惕的盯着那人,视线下移,却看见他的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禁锢,一点威胁也没有。 男人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放心吧,我伤不了你们的,也不想帮白鬼做事,但你也看到了,不想有什么用啊?我只是完成他的指令,对你们不感兴趣。当然,如果可以,我祝你们胜利。” “走吧。”贺州行撕下了面具,决定去会会那个白鬼,自从他们拿到坤泉眼地图之时就一直跟他们过不去,他到底要从他嘴里套出组织的头目到底是谁,甚至连他师父潜伏了这么多年也无从知晓,此人,藏得真是深呐。 牢房中的男人艰难的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伴随这铁链哗啦哗啦的声响,而这被禁锢的人却一脸从容,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 他推开铁门,恭敬的对着贺州行行礼,“殿下千岁。不瞒您说了,我虽然一直被白鬼关着,但是也通过一些方法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们一直在找组织江湖手策反的头目,想要擒贼先擒王。但是这个头目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却一直忧患这忧患那,错失了不少良机。” “白鬼就是组织的头目?”顾山川问道。 “正是。”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顾山川疑惑道:“你为什么没有被血毒反噬?他怎么可能不给你种蛊?还是你本身就在说谎?” 贺州行也看向他,明显不怎么信任这个人。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又怎么会给我捆上这个玩意,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这九州归谁管,怎么样也跟我无关,我大抵是逃不过在这昏暗肮脏的破地方死掉的命运,只是看见你们这些活泼的后生,不忍心罢了。多说无益,两位虽我走吧。” 男人说完,拖着沉重的金属镣铐,一步一步向外边走去。 “你究竟是谁?”贺州行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印象中却一点东西也没有。 男人呵呵笑了笑,声音有些沧桑,听起来有种悲凉之感,“在下无名无姓,只是个被捉来养蛊的鹿鼎罢了,殿下不会以为我是个世外高人吧?” “你是蛊师?” “殿下说是便是吧。” 顾山川在一边听的一愣一愣的,她只知道这世间有养蛊之人,但大多都被叫做巫师,而这蛊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叫法。看贺州行难以置信的样子,莫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是厉害的话,又怎么会被白鬼捉住为人所用呢? 顾山川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什么也不懂就闯荡江湖的傻子,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她都不禁怀疑自己师父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不愿意交给她了。 第55章 疯子 昔日庄重的九阳大殿,如今已经沦为江湖手商谈事宜的地方,长久没有人打扫,大殿外的石板路上堆积着一些落叶和灰尘,一副萧条的景像。 手铐和脚镣上的铁链始终不愿停歇的发出着让人烦躁的沉闷声响,直到进入空旷的大殿内,那声音又在封闭的空间内来回奏响,顿时整个大殿内都充满了铁链碰撞的声音。 主坐前方挡着一扇偌大的屏风,只能从其上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证明此处还有人在。 男人沉声说道:“人带到了。” “辛苦您了,今日我让人给您改善改善伙食,就当作你这‘千里迢迢’过来的报酬吧。”白鬼玩味的声音绕过屏风传进几人的耳中,明明只是一句懒散的话语,却让人觉得刺耳非常。 男人不发一眼,转身带着他那沉重的镣铐和伴随在他身上的声响一起离开了大殿。只剩下这大殿的“主人”和被他“邀请”来的两位贵客了。 白鬼施施然从屏风后走出,一身精致的白袍,配上他白的怖人的肤色和瞳孔,显得他更加惊悚了。 装模做样的微微躬身,他勾起嘴角,“覃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说完又看向顾山川,笑得更开,“还有这位,杨大侠的继承人。” 贺州行懒得废话,“贺旬在哪?” “哎呀呀,殿下不要这么心急嘛,靖王殿下勤政爱民,自然是被我请来好生照顾,我们先谈谈我们的事,谈妥了,自然让你们兄弟二人团聚。”白鬼眯起他那白洞洞的眸子,“真诚”地笑着说。 “你想怎么样?” 白鬼看着说话的顾山川一脸恼怒的模样,似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笑得愈发狰狞。 他走进,想伸出手去摸她,却摸了个空。 顾山川被一把拉到另一边,护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白鬼失落的“啧”了一声,一点也不惧怕二人,开口提起条件来,“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我知道剩下的五块地图都在你们手里,也知道覃王殿下为了您这个小情妇的血毒担忧的很。只要您愿意把那五块地图让出来,到时找到了那坤泉眼,灵泉水任你们取,你那弟弟我也还给你们,怎么样?这么划算的生意,以殿下的英明神武,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呸,你想都别想!”顾山川才不想让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拿她做把柄威胁贺州行,也根本不认为贺州行会为了几个人的性命抛弃整个九州的命运于不顾。 白鬼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眼神一直在贺州行身上。 他知道,只要贺州行说声“好”,就算身后这个讨厌的女人再怎么嚷嚷也无济于事,也知道那五块地图一定不会在顾山川手上,且更了解人心。 即便这些个人正义凌然的把家国挂在嘴边,可一旦面临亲友的安危,那份家国情怀也会为之动摇,这世上好汉没人怕死,但好汉就怕没本事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然后孤零零的活着痛苦一生。 白鬼开出的条件无疑是诱惑的,能让他寻找灵泉的脚步变快不止十倍,也能带走被他们掳走的贺旬,只是用五块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的石头换而已。 但是没人知道所谓的坤泉眼里到底有什么,更没人知道白鬼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会不会信守承诺,甚至那灵泉究竟能不能神奇到治好这必死之毒他们也不知道。 一只手被身后的人紧紧攥住,他却还是在这些事情上左右为难。 “你就是这些江湖手的领头人,没错吧。”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一句没来由的问题,白鬼明显是失望的,他叹了口气,“就知道那老家伙管不住嘴,不过事到如今了,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组织的头目确实是我,江湖手的数量也比你们想象的要多,腾龙阁也已归顺,你们根本没有胜算,就凭皇宫里那些兵力,也抵挡不了多少时间,所以你不用考虑那么多,这九州易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我谋划了三十多年,怎么会输给你这个小毛头,还有那个自以为是的蠢皇帝呢?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乖乖把剩下的地图交出来,我还能让你们这对情人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安享之后的生活。第二,就是一个不留,全杀干净之后,再把我想要的东西拿来。” 气氛愈发严峻起来,白鬼其实并不是十分自信能让贺州行乖乖就范,但也真的不敢对他有什么动作,毕竟他头顶上的那位现在是他事业上十分重要的一环,一旦把他徒弟失手杀了,自己的大业也许就在这即将完成的紧要关头崩坏。 可是没有坤泉眼里克敌制胜的宝藏,这泱泱大国上下百姓又怎么肯乖乖听命于他这样一个通体惨白毫无血色的怪物? 三十余年的忍辱负重精心策划,跑到北境极寒之处将那蛊师绑来,又借着自己的影响力一点点将蛊毒和血毒渗透到每个江湖手体内,一年又一年,勤勤恳恳,就是为了这一天。 然而命运的齿轮最终还是被捆绑在别人的手上,他不甘,但又能怎样? 就在两方心中各自思索时,暗处走出一个紫衣女子,神情木讷,像个傀儡。 “主人,靖王被人劫走了。” 此话一出,大殿内有人欢喜有人愁,顾山川兴奋的拽了拽贺州行的拇指,示意他现在就脱身。而白鬼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贺州行察觉到白鬼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低声对顾山川道:“快走。” 说完拉着人就跑,却被紫衣女子拦了下来。 白鬼发出狰狞的笑声,起初是压抑在喉中,随着世间推移笑声越来越刺耳,“阿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紫衣女子低头低声道了声“是”,一晃便没了人影。 两人见势想也不想就跑,步子还没迈开,就一掌向顾山川追来。 顾山川挣开牢牢抓住自己手的贺州行,轻巧的将那一掌躲了过去,却还是被那凌厉的掌风吓得不轻。 这一章白鬼用足了十分力道,一点没有从前那般喜欢玩弄弱者的习惯,就是奔着要他们死的意思来的。 几秒之内,接连几掌都冲着顾山川飞过去,好在白鬼的掌法并不多变,只要小心躲过去就不会被伤到。 贺州行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鬼只追着顾山川打,但是看到她没有被伤到也就松了口气,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白鬼的后心。 这一剑是从来没有过的容易,就好像庖厨拿刀去剁案板上的死鱼,“噗嗤”一声,剑已入肉,却未见鲜血涌出,白鬼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随后就在二人震惊的表情下向前走了两步,剑便又从他的后背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真是疏忽了,除了这个一开始就不乖乖听话的臭婆娘,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皇子妄想阻止我。你们以为我在这阴险的世道活了这么些年头都是吃素的吗?”白鬼笑得咬牙切齿,攻击变得愈发狠戾,一时让二人难以招架。 毕竟是老江湖,即便是直来直去的打法也让他们二人讨不到好去,躲闪抵挡一阵,只会消耗他们的体力,一旦体力竭尽,他们便只能被动挨打,而这一掌凶过一掌的打法,只是掌风就有可以蹭破一层皮的威力,若是结结实实挨上这一掌,必是筋骨断裂的下场。 两个人对付一个,却被打的节节败退,可见白鬼功力之不俗,又有着超出他们数十年的经验,感知也要比他们敏锐许多,僵持下去,结局也就显而易见了。 交战之中,顾山川转过头看着正在和白鬼纠缠的贺州行,又看向门外,阳光打进大殿最外侧,而三个人的争斗,却一直被禁锢在这狭小的阴暗之处,还有那屏风,也许并不是白鬼故作高深而摆下的装饰,而是正午之时阳光刺眼。 她记起初见白鬼之时也是在晚上,又是曾经江湖手中暗杀的一把好手,也许他就是怕光,不然以他只相信自己的性子,又怎么会放心的天天蜗居在九阳门里闭门不出。 姑且试试吧。 顾山川想着,转身挡在贺州行身前,飞速的旋身躲过白鬼的一击,只是躲避,甚至连匕首都已经收回腰间,赤手空拳的面对面前这个长相可怕,实力同样怖人的鬼魅。 白鬼以为顾山川瞧不起他,疯了一般追着她打,贺州行想去帮忙,却发现两个人动作实在太快,他根本无法插手,害怕盲目的行动反而打乱了顾山川的行动。 方才顾山川过来,之低声的说了句“交给我”,信心十足的样子,好像真的就可以搞定一样,但人家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机会,已经跟白鬼扭打起来。 两人打着打着越来越靠近门外,白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攻击逐渐慢下来,想要把打斗轨迹纠正回去,却已经无济于事。 贺州行看准时机,扫开打向顾山川的胳膊,转身踢在了白鬼的腹部。 白鬼被蹬飞出去,整个人退了好几步才险险停下,而人已经在阳光温暖的包裹之下了。 第56章 营救 白鬼被突如其来刺眼的阳光包裹,人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没有再继续展开攻势,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一般死死的盯着两人,笑声从牙缝中挤出来,瞳孔慢慢的由瘆人的白色变成更加恐怖的红,一点没有人的样子,宛如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满身戾气,誓要将人间搅个稀碎。 “我白鬼一生潇洒,偏偏败在这讨厌的阳光之下,怪物一般的在夜间活动,被人当成鬼怪驱逐,你们没有体会过我的痛苦,还要来阻止我为自己创造更好的生活,简直该死!”他压着嗓子,得了肺症一般声音嘶哑,应该也是太阳带给他的作用。 顾山川与贺州行对视一眼,不敢再与他纠缠,准备趁着他发牢骚和虚弱的时候离开,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讲,恐惧的不是可能的死亡,而是未知的未来。 白鬼不做阻拦,只是放肆地站在让他恐惧厌恶的阳光之下大笑起来,“兵临城下英雄毁,一朝覆灭旧王朝!” 嘶哑的声音充斥在整个九阳门之中,满腔的凌云壮志,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是振奋人心的,但英雄仍是旧英雄,王朝仍是旧王朝,得罪了那位,没有了依仗,谁又能保证那个属于他的时代就能安安稳稳的如他所愿? 既然得不到,毁掉又何妨呢? 贺州行二人却没工夫听他所言猜他所想,如果白鬼真的丧尽天良到连无辜百姓都要杀,那么即便最终九州保住了,也会不负曾经,江湖人士也很难继续顺利的在九州行走下去,这是江湖带来的灾难,应当由江湖终结,后果也应当由江湖承担,但拼命的结果如果是这样,天下之人都会寒心。 离开九阳门,徐州城依旧一片祥和,却已然危机四伏。 二人松了一口气,准备去打探情况,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摔倒在地上,紧接着无助的嚎啕大哭起来。 顾山川心头一紧,跑过去将孩子扶起来,耐心的安抚着小孩的情绪,一点点的询问道:“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 提到伤心处,小孩又忍不住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满身沾的都是血,都是别人的血。 眼看着问不出什么,贺州行让她安置好孩子,自己则去别的地方查看了。 顾山川也不知道该把孩子放在哪里,看这样子估计父母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而现下的徐州城危机四伏,又有哪里是安全的。 哭的久了,小孩也许是有些累了,他一只小手轻轻揪了揪顾山川的衣袖,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带着哭腔小声问道:“姐姐能带我找爹爹娘亲吗?” “你爹娘没有跟你在一起吗?”顾山川看着小孩约莫七八岁,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疑惑地问道。 小孩摇了摇头,“学堂,先生都死了,我跑得快才跑出来,那些家里爹爹当大官的小孩,都死了。” 说着,小孩又忍不住害怕的哭了起来。 顾山川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父母在哪里?” “他们是靖王府的门客,一般住在静王府里,最近许多大官被坏人杀掉,就一直住在那里,爹爹说那里比较安全。”小孩头脑还算清醒,该说的不用说的都能说出来,至少精神上没受什么大的伤害,长大了也该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顾山川了解的点点头,答应他现在就带他去靖王府,但自己内心也是忐忑的。 虽说靖王府相比于其他地方确实比较安全,但是如今这个样子,谁也不敢打包票在那里就不会有危险。 起码现在有个方向了,总比漫无目的寻找要强得多。 轻车熟路的到了王府门前,一切照旧,安静而有序。 门口的守卫看见时顾山川,亲切的与她打起招呼,顾山川也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微笑着与他们谈笑,并询问了关于那个孩子父母的住处。 守卫看着浑身是血的小孩有些惊讶,但识趣的没有多问,其中一个领着顾山川二人去找孩子的父母了。 门客大都都住在一处,一直都是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今日却异常的平静。 护卫走到一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呼唤道:“有人吗?” 门很快被里面的人拉开,他们不明所以的看着护卫,刚想询问,便瞧见了自己满身是血的儿子,当父亲的只是惊讶了一下,而那母亲却已经吓得失声叫了起来,赶紧将自己孩子抱进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孩子父亲与顾山川道谢之后,便也只顾着自己孩子了。顾山川任务完成,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与那孩子父母说明了情况,便拉着守卫到一边去。 她问道:“你们殿下可回来了?” 护卫落寞的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担忧,“也不知道殿下现在怎么样了,殿下不在,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外面没什么事,我只是偶然在街上碰到这孩子,应该与前些日子刺杀那些重臣的性质差不多,你们只管把王府守好,剩下的就无需多虑了。”顾山川没说什么,甚至连贺旬已经被救走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们,交代过之后,便以还要帮老大夫收拾草药为由离开了。 顾山川心里总是放不下什么,但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如果江湖手那边真的已经开始行动,那各个门派派来的人也理应出面阻止了才是,如今想要打探到消息,也只能先找到穿云谷的弟子们了。 顾山川去到被穿云谷的人分散开住下的几个客栈,却都没有见到同门的师兄师姐,问掌柜的,也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客栈每日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为了不暴露什么,门内弟子也大多以百姓的身份入住,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点,在这一方面,穿云谷及各个门派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一点破绽也不留,最终却是苦了顾山川跑断腿却一无所获。 从客栈里出来,就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此人看着面生,但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而且气场不小,说不准还是个高手。 顾山川跟上去,不出意料的很快就被那人发现了,他警惕的盯着她,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顾山川不敢怠慢,抱拳道:“敢问阁下是哪家少侠?” 他打量了一下顾山川,确定她并不是敌人之后,才回了一礼,“蓬莱,余杰。” 原来是蓬莱神教的弟子,也难怪年纪轻轻功力就如此深厚,不过蓬莱神教此刻不应该盯紧腾龙阁吗?怎么会有弟子在徐州城游荡。 顾山川害怕余杰起疑心,便自报了家门之后才问道:“敢问贵派派了多少人来?” 余杰神色如常,似是不怎么看得起她,淡淡道:“就我一个,怎么了?” 顾山川皱了皱眉,不打算深究下去,只得换了话题,“那你可知道现下发展到什么情况了?我脱离了门中队伍,回来便没了踪影,见你身手不凡,遂过来打探打探。” 余杰似乎不想废话,只道:“要去的话,就跟我来吧。” 跟着余杰一路出了徐州城,来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官道,此时已经没有商客来往了,只余十来个江湖手围着三大一小,架势不小。 余杰解释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刚赶过来就遇到这事,本来也是来附近找你们的人帮忙,人却都不见了。看那人的样子像个皇子,应该很重要,不能不管。” 余杰声音不小,将十几个江湖手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但他脸上仍旧一脸平静,显然是故意暴露自己的。 顾山川不禁心下感叹,“两仪门派的弟子,都这么自信的吗?” 顾山川透过江湖手的包围向里面看,嗯,四个人他都认识,这是该说凑巧还是和他们有什么解不开的缘分。 不过现在确实没时间想这些,如今贺旬确实是被救出来了,但这三个劫人的家伙,就一个能打的,还是个只根据自己主子有没有危险才开启保护模式的死脑筋,要不是路遇余杰好心,真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也赔进去。 带队的江湖手嚷道:“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们一起砍了。” 余杰把玩着腰间的剑柄,不屑地笑道:“那真不好意思,我这人闲下来,就喜欢管闲事,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啊?” 好大的口气! 这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暂时作为盟友地顾山川和压根不懂武功的贺旬第一时间想到的。 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算在江湖上也不过是一个小娃娃,既然能狂妄到这种地步,可是如果他真的有这种实力…… 顾山川想到这,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许对于局势只是有一些微小的影响,真正决定和处理这场关于九州生死存亡之事的,从来都不是她。她只不过是离皇子们进了些,与白鬼交过手后狼狈逃走的普通侠士而已。 正如如今在众人包围下的清柯和莫仁,又有哪个说出来能被天下人所知的? 但是他们实打实的去救人了,及时后来会有更强大的人去营救,即使这件事情根本不会为人所知,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又有哪个想当一代英雄的人物,不曾幻想过自己就是拯救天下最核心的救世主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坚定的拔出了剑。 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都和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一样伟大。 第57章 消息 蓬莱神教与腾龙阁身为两仪门派,坐落在九州阴阳眼处,历史悠久,世代受各地江湖人士仰慕,名头大,自然也实力不俗。 余杰被孤身派来,实力强弱,可想而知。 莫仁低声对贺旬说了什么,又会意阿杰,两人趁着江湖手的视线被余杰移走,右手悄然压在腰间,随时准备与这些人血战。 江湖手不知道余杰是何许人也,见其嚣张至此,又不敢盲目上前。双方就此焦灼在原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诸位怕死,放人便是,我保证不伤诸位性命。若是偏要将人带回去,便就各凭本事,这般耗着要到几时?”余杰看来并不想与这些人冲突,蓬莱神教向来不愿意伤人性命,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事情,是他们的追求。 但很明显的,江湖手如今也是进退维艰。 顾山川站在余杰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前方的人们,看着莫仁一点点的将贺旬推到身后,她知道,总有人要先动手的,而保证贺旬的安全,是现下最重要的事情,而不是惹怒江湖手,让他们自杀式的来个鱼死网破。 余杰话音刚落,阿杰就动了,伴随着长刀出鞘摩擦发出的锐利声音,身后的江湖手应声倒下,莫仁立刻借着长鞭揽住身后的粗壮树枝,带着贺旬离开了包围之中,而清柯也十分机灵的溜缝逃走,还顺便给这些江湖手们送来了一些小礼物。 空气中布满胡椒的气味,辣的人睁不开眼,率先反应过来的几个江湖手就要上前将贺旬捉回来,却将一旁看戏的顾山川和余杰忘了个干净。 相处不久几人之间的心有灵犀,竟是在一瞬间建立起来的。 而独行习惯的江湖手们,最缺的就是这个。 莫仁终究还是对付不了这些人,只能拉着清柯和贺旬趁机溜走。 而江湖手又哪里会给他们机会,一窝蜂的涌上去,打的阿杰一退再退。 “我和那位在这挡着,你带着那位皇子回到徐州城内,有城防军在,便安全一些。” 顾山川点点头,不多废话,踏着树干飞身至莫仁他们身边,看了看贺旬,总觉得有些难堪,对莫仁说了声“走”,便拎起清柯飞奔离去。 江湖手人多,即便余杰他们身手不俗,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好在人也都分散开来,漏网之鱼也就两三个,还算是对付的过来。 前来追捕的几个江湖手好像送命一般,打起来压根不躲不闪,全凭自己的身体抵挡,甚至忘记了被莫仁牵着的贺旬,一个个的都冲着顾山川来,不一会便满身是血,却好像还不满足似的。 清柯身上没有武器,只有头上的簪子里面藏着一个精巧的小刀,用来切肉吃都费劲,更不要提杀人了,但是为了不影响顾山川,他开始东窜西藏,时不时的还给人补上几下,虽然收效甚微,但也激怒了几人,精力一旦分散,胜负就已经分晓了。 处理了追过来的两个人,一路带着贺旬回到城内,王府的人看见自家主子回来了,纷纷欢喜的迎上来,贺旬虽然不会打架,甚至还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脱了后腿,但他是徐州的主心骨,只要他人在徐州,众人的心便是坚定安稳的。 而这正是贺旬作为一州之主得到整个徐州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爱戴的原因,即便他只是一个庶出的皇子,也从来不敢有人小瞧他。 余杰的实力确实不俗,在顾山川送贺旬回来半个时辰后,阿杰便来到靖王府接清柯回去,虽然余杰并没有跟来,但从阿杰的情况来看,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贺旬处理完堆积的事务,便匆忙赶来寻她了。 “四哥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贺旬一早就想问了,奈何被捉走这两天,虽然府中人都机灵没有走漏风声,但是留下来的问题也不少,甚至还有这每刻都在变化的局势,就要他消化好长一段时间,忙到黄昏才算有了空闲,而就算这样,贺州行仍然没有消息。 顾山川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看着橙红耀眼的夕阳出神。 “阿杰说,蓬莱神教已经和腾龙阁开战了,徐州的江湖手大多已经开始转移,向中州皇城进发,而九州的兵力分散,边境大多还都有战事,压根抽不开身来护卫天子周全,皇宫的兵力虽然也不少,但是与身经百战的江湖手相比,还是逊色了一些。” 她不担心贺州行会出什么事,只是担心出了这等事,皇族日后将对江湖做出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来,以防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贺旬悲戚地叹道:“没想到有一天,威胁到九州的竟是江湖,而能够挽救九州的还是江湖,这般情景,是喜是忧啊!” 江湖势力并不庞大,又分散而治,即便有数不胜数的江湖手,但都是很难统一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对于江湖之事既不维护也不阻拦,本质上是因为江湖中人对于九州威胁不大,又能给九州带来一些实际的好处,故而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扰,互利共存了千年。 这种平衡的关系是微妙的,想要打破也并不容易,而一旦被打破,就是比战争还要可怕的危机。 所以起初贺州行对于江湖手组织头目的猜测,总是放在各州长官身上,因为权利越大,野心越大,越有可能谋反篡位的想法。 而事实如今已经摆在眼前了,他们冥思苦找的人,一开始就出现在他们身边,就一直在这徐州城中活得逍遥自在,趁着外界对于组织的种种猜疑,默默的谋划着自己的大旗。 “如今我们只能守着徐州了,剩下的,就交给能担此大任之人去做吧。”顾山川有意不再去添乱,此般说着,竟又想起了一些人。 贺旬对于她的话很是赞同,如今江湖门派都已经参与其中,两方势力已然聚集起来,多一个少一个都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此而已了。 白鬼如今还在徐州城中,徐州的警戒不能完全放松,在贺旬的部署下,城防军将徐州城堵的水泄不通,每一个士兵都认真负责,绝不让徐州沦为反贼手下的废墟。 而这一切也引起了一些消息灵通的百姓的注意,联想起前些日子官员被屠家的事情,便也一个个的绷紧心弦,照样的过着生活。 三日之后,城中大街小巷的布告栏都贴上了消息:反贼蜗居徐州城中,有疯癫魔怔之状,恐伤及无辜,遂请现居徐州城之百姓出城避难,免遭连累。 ——靖王 这则告示什么都没有说明白,又什么都说了,城中百姓一时炸开了锅,当然也有听话离开的,但大多数还是待在城中,虽然人心惶惶,却又偏偏做出一副与徐州城共存亡的模样。 让贺旬即是欢喜又是惆怅。 顾山川再一次不得不感慨贺旬本事之大,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着丢命的风险陪着这个小王爷,也难怪太子之位迟迟未定,这等治国之才,丢了岂不可惜? 半月之后,靖王府又来了客人,来找顾山川的。 小院里,余杰不似初见时那般骄傲,双手捧着一封家书,神色凛然的抱拳道:“恕在下眼拙,竟不知姑娘乃是杨前辈的传人,这信是前辈托我送来的,兜兜转转寻了半天,要找的人竟然就在眼前,实在抱歉。” “所以你来徐州,就是为了送信给我。”顾山川不敢相信,蓬莱会派这等高手来,却只为了送一封信。 “主要是给你送信,顺便打探一下徐州的情况,在徐州的门派弟子已经将从徐州出发的江湖手拦截,白鬼也已经趁夜离开,徐州已经是安全的了。”余杰说着,从荷包中掏出一块别致的银色戒指交给顾山川。 “这是杨前辈的随身信物,等你看完信后,便随我去中州,这是前辈的意思。” 顾山川借过戒指,确实是师父一直戴着的,不会有假。 她将戒指收好,打开信筒。 熟悉的字迹工整的印在泛黄的的纸上,不是新纸,应是放了很久。 “原谅师父的不辞而别,也许现在的你已经离开我很久了,或许也把我当成一个死人很久了。 师父有很多不能说的事情要做,这事关九州命运,师父不想将你牵连进来。不能继续教你习武,师父也感到遗憾。 不过你现在看到这封信,证明你师父我还好好的活着,也完成了需要我完成的事情。 如果清儿想师父了,就来中州蓬莱吧,我会在那等着我的清儿,会把一切都解释给清儿听的。” 顾山川捏着那泛着姜黄色的薄薄信纸,积郁两年之久的悲伤在此刻全部灌满眼眶,眼前雾蒙蒙的,透过王府的青墙红瓦,仿佛始终笑吟吟的脸庞此刻就在她面前。 但她还是没有在外人面前哭出来,久别重逢在旁人看来是喜事,年少时的顾山川也这么觉得。到如今自己经历过,才知道这喜悦之中掺杂着多少悲痛和煎熬。 她将眼泪憋回,微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第58章 团聚 也许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一路上的无趣,顾山川竟觉得这近十天的路程并不漫长,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似的。 她一路都在想在中州的师父过的如何,全然忘记了江湖手已然进军中州的危机情况,直到来到中州皇城,才被眼前的景象拉回现实之中。 百姓战战兢兢的在街上采买货物,摊位上的小贩也一脸紧张严肃,东张西望的随时在观察着,生怕忽然来场意外,自己辛苦出摊挣得银两都将付诸东流。偶尔会有官兵三三两两的抬着一些死人走过,有的是江湖手,有的是他们的同伴,甚至还有一些普通百姓,就这般无辜的在这场争夺之中丢了性命。 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场天下大难,却被密不透风的全部封锁在皇城之中,九州各地皆没有消息传出去,始终保持着国泰民安的景象,而暗潮汹涌的危险,都被包揽在一群人身上,为了不引起九州其他地方百姓的恐慌,他们不能于亲友见面,也不能与亲人写信,编造出一切安好的谎言,就连已经逝去的人,消息也不能立即传达到他们的家人处去。 这场瞒着天下人进行的救国行动,由江湖人引起,也必须由江湖众人终结。 余杰将顾山川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马夫将他们带到目的地去。 马夫却为难起来,“两位大侠,小人只是一个拉车的百姓,那地方是会死人的,我家里还有妻儿嗷嗷待哺,那地方我是真的去不得。” 余杰无奈的妥协了,即便他再三保证自己会不惜一切保障他的安全,但人家就是不信,害怕他们食言,害怕他们没有能力护着自己,更害怕为了加的这些银子丢掉自己的性命。 他们交付了车费,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走过去。好在一路上还算安全,偶尔听到远处有打斗的声音,他们也不去凑热闹,都躲开走,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地方。 茂密的树林至此忽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群,灰绿色的庞大建筑拔地而起,又仿佛是林中生长百年的大树,与周围的树木融为一体。 如果说穿云谷是舒适的小镇,零星的占领着深谷。那么蓬莱神教便是庄重的祭坛,威严的统治着深林。 余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扣在大门的凹槽之中,机拓转的声音伴随着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则是巨大的演武场,举目四望却是空无一人。 “门中弟子都被派去围堵腾龙阁众人,现下门中没有人,姑娘不必拘礼,随意便好。” 顾山川颔首笑道:“多谢。” 余杰一人留在蓬莱神教之中,本是奉命看守,防止有人对无人把守的蓬莱打主意,后来杨沐平来到蓬莱,因为要时刻把握中州的情况,不方便离开,便答应帮他看着蓬莱,让他帮忙去把他的徒弟寻来,在得到掌教准许后,才放心离开了蓬莱神教。 “杨前辈就在偏殿之中,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带姑娘去了。”余杰指着偏殿所在之处,说道。 顾山川谢过之后,便随着他的指示去了。 蓬莱不似穿云谷,虽然建筑辉煌庞大,看起来格调要比自家那小山谷高了不少,但是排布齐整,道路端正,人在其中也不容易迷失。顾山川很顺利的就到了杨沐平所在偏殿处。 推开门,沉重的香气弥漫开来,紫檀木被制成香料,在香炉里燃烧的正旺,是清神的好物件。 “清儿来了。”大殿正中盘膝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绣着青蓝花纹的白衣负在身上,头顶端端正正的束起发髻,黝黑的木簪子仿佛与他一头青丝融在一起。 这身行头真的是百年不变。 杨沐平起身看着愣在门外的顾山川,温柔的笑道:“怎么不进来?不过两年没见,便认不得我了?” 顾山川有些晃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控制着他走进去。她跪在地上,郑重行礼。 “弟子顾清,拜见师尊。” 杨沐平走到她身前,毫无长辈的架子,将她扶起,笑着用手指擦拭她湿润的眼角,柔声安慰,“小清儿怎么哭了?是见到师父不高兴?” 顾山川慌忙摇头,吸了吸鼻子,又撑起欢喜的笑容。 “好啦,不告而别是师父不好,师父给你赔罪好不好?”杨沐平一边哄着她,一只手一边悄悄捏在她的手腕上,面上浮起一丝阴霾,转瞬即逝,并没有被顾山川察觉。 顾山川从来没有怨恨过他,毕竟在他离开的两年里,在顾山川这里,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她又去哪里和一个逝者置气?而在她第一次确切的知道师父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时,满脑子也只有开心欢喜,又哪里有空纠结他诈死的事情。所以到了如今,她早就不在意了。她毕竟是师父,他怎么做都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只要如今人还完完整整的在这,还去计较旁的做什么? 杨沐平对于自己这个徒弟是疼爱的紧,总是不忍心将她当成男孩子一样练,这身功夫大部分也都归结于她自己还算勤奋,天赋也不差。不然照着他这疼惜的样子成长下去,顶多也就是个功夫不错的女子,而一旦后缀女子二字,就始终是让人觉得弱势的一方。 但顾山川自己争气,也成功让人不再因为她的女儿身而小看她,又在江湖之中长大,性子自然也不能与寻常女子相比,平日里在穿云谷也十分嚣张,一旦有人羞辱她是个女人还要练武,当下便会被教训的再也不敢说一个瞧不起的字眼,活泼自强,很是难得。 “路上应该吃不好吧,可饿了?”杨沐平关心的问道。 顾山川来时是吃足了饭的,故而如今已经到了吃中饭的点,却并无腹空之感,一心只想着见他,竟一时忘了时间。 杨沐平道:“你师叔过会就带吃的回来了,你过来坐着,给师父说说你身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师叔他都告诉您了?”顾山川没想过把这事与师父说,如果最后真的能治好,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时间久了便不了了之了。却没想到周济轲还是把这事与他说了,既然说了,便只能坦然面对。 杨沐平走到桌前坐下,“如果他不说,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着为师?” 听出师父声音有些凝重,顾山川就好像真的犯了什么过错一般低下头,小声地解释,“我怕您担心,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毒,我不想才见到您,就谈论下一次分别,师父,我……” “紧张什么?又没人怪你不是?坐下来跟师父讲讲。”说不生气是假的,自己宝贝了这么久的小徒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愿意与他说,又怎么会不觉得难过?但是孩子懂事也是真的,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而已。 顾山川乖顺的面对杨沐平坐下,将自己如何中的血毒,又如何没当时死亡,过程中反复的病情还有陆景给出的救命的方法都一一交代清楚了。 杨沐平也大抵知道了她现在的情况,问道:“所以你们起初只是为了找到坤泉眼,才凑巧卷入这件事情中的?” 顾山川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覃王有意相救,但是事关九州,这件事他多少也不会完全不管,我也许是凑巧卷入,但他应该是早有察觉的。” “那覃王如今在何处?”杨沐平怎么不知道贺州行?那是他至交好友的亲传弟子,也是他拜托姜元照看好自己徒弟。 提起贺州行,顾山川便又不自主的担忧起来。 “也许人在中州,但具体在何处,我也不知晓,他也没有与我说。” 杨沐平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算算时间,周济轲这会应该也快回来了,师徒两人久别重逢,这种严肃的话题便到此为止了,如今应是叙叙师徒旧情才对。 “哟,我说这是谁呢,我的小师侄来了,正好正好,一起喝点?”周济轲不出意外的很快就回来了,一手提着一个不小的笼屉,一手拎着两坛酒,果然还是本性难改,一天都离不了酒。 顾山川破天荒的没有再抵触师侄这个称呼,站起身唤了声“师叔”,周济轲顿时欢喜的笑了起来,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落了座。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个酒坛子,举杯道:“今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们师徒团聚,我这个小师侄也认了师叔,双喜临门,都喝点。” 顾山川对于酒并不是十分喜欢,但是也没有到抵触的程度,便也没有扫兴,陪着两位长辈小酌了些许。 “我还记得你收这小家伙为徒的时候还专门跑到九阳门来问我要喜糖,那时候她也就……”周济轲举起手比划了一下,“这么点大。” 杨沐平不满道:“不过是问你要了些随礼,何至于记到现在。” “这你就不懂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等哪日我收了小徒弟,你也跑不了。” “抠门。” “这叫联络感情,什么都不懂你。” 第59章 偷袭 日光费力的穿过层叠的树叶,钻进丛林中散成一点柔软的微光。此时的顾山川正依偎在被窝里,做着合家团圆,天下太平的美梦呢。 都说美梦是一个心中最期许的事情,对她来说,也的确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这种场面了。 一觉醒来,她只觉得手麻脚麻昏昏沉沉,睡得久了便是这样,起来便比没睡时还要没有精神,恨不得睡上几天几夜才罢休。 睁开眼发现周身都是些陌生的桌椅摆件,徐徐清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不似谷风的阴冷,吹的人从身体到心里都是暖呼呼的,却又不引人发汗,舒适的叫人愿意一辈子住在这里。 顾山川不是没有来过蓬莱。江湖上每五年都会举办武林大会,让来自各个门派的小辈试试身手,也能让一些天赋极高的小辈因此被有实力威望的长辈看上,或收为门徒,或被寄予厚望密切关注,也是江湖选拔优秀青年的一次测验。 虽然这武林大会也在穿云谷等一众四相门派举办过,但大多数都还是在两仪门派举办。一则两仪门派声威在江湖上是十分浩大,二则两仪门派都建在环境适宜之地,能让各个方面的天才都有发挥的余地,三则两仪门派占地面积大,能装下更多来自五湖四海凑热闹的人,且高手众多,安全问题也很容易避免。 故而天下大会,十有八九都是在蓬莱与腾龙阁之间举办,天下之人也都心口俱服,蜂拥而来。 顾山川十三时,有幸被师父带去蓬莱观看武林大会,那是她年纪还小,不到参会的年纪,只能心痒手痒的看着擂台上的人比试,自己却只能坐在看台上看着。 而如今却是到了年纪却无心也无力参与了。如果今时九州这风波能够安然过去,想必自己也能赏光玩上一玩,即便功力不高得不到名次,也能解解闷,欢喜欢喜。 五年前的蓬莱神教,许是历届人最多的一次武林大会了,不光是些说得上名字的门派也来试试身手,或者长长见识,就是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士,也都纷沓而至,一睹这武林大会的风采,也有不少在隐士门下的弟子表现不俗,让他们这些门派中人看的也叫好不休。 故而在顾山川的记忆中,蓬莱总是人声鼎沸,善良包容的地方,如今却也落得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此去与腾龙阁的争斗,也不知还能回来多少弟子,下届武林大会,想必不会再如上次那般声势浩大了吧。 顾山川闲坐着无事,从前来只是来看比赛,如今倒是可以好好看看这蓬莱神教,这天下第一大派的风采。 蓬莱神教毕竟是在江湖顶大梁的门派,房屋错落有致,一切都是严肃缜密,也难怪年年都有豪杰出,不过艰苦的训练,倒还是不如穿云谷那般自在快活些好。 千篇一律的屋舍和小道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本想着就这样回去,却又被一树碧蓝吸引着顿住了脚步。 “姑娘在这看了许久,可是在想什么?”余杰本是在例行巡视,忽然见到了人影,便停下来观察,又见顾山川许久没有动静,才上前询问。 顾山川礼貌地笑道:“哦,没什么,只是这树开的都是些碧蓝色的花,看来稀奇,便多看了一会。” “这是极北之地的幽灵树,九州确实少见,姑娘喜欢,可以夜里来看,这花在夜里会发光的,平时门中师兄弟也都争抢在这树底下修习,也算是我教的至宝之一了。”余杰介绍起这树,倒是展现出了一丝骄傲之意。看来对于蓬莱神教,他还是保持着对于门派的感恩和敬仰,只不过出了蓬莱大门,便为了维护门派威严刻意不表现出来,说到底,终究是蓬莱将他们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侠士,自然也都会以最纯粹的赤子之心来感激。 顾山川说了些感谢的话,便也不在此地多做停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又与余杰并没有多熟,她也提不起兴趣与他多说几句,反而觉得两人就这么身处一地不知谁先开口离开的场面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尴尬,还不如赶紧结束了这场交谈来的要好。 不过对于这一树碧蓝的独特景像,顾山川也确实想等到晚上去领略一下这“幽灵树”的风采。 顾山川回到住处,杨沐平吩咐她这几日安稳待在蓬莱,她虽然不愿意在这里坐以待毙,但也不敢违抗,只能老实的在蓬莱住着。 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脚步虚浮,不像是潜入攻打的敌人。 顾山川推开窗户查看,就见不远处一个血人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最后支撑不住摔在地上,又不甘心的还向前爬行。 顾山川没想太多,跑出去将那人扶起来,坐正运功助他运气。 那人咬着牙,面色惨白,依靠着顾山川的内力苟延残喘,已是将死,无力回天了。 “偷袭……江湖手……来……来……” 终于还是没有挺住,脖子一软没了气息。 顾山川收了手,盘膝坐在地上没了反应,这个人看起来是蓬莱的弟子,重伤跑回来报信,估计与他在一起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她消化着这短短的一句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顾山川将尸首搬至一处草坪上放好,开始满蓬莱的找余杰,而今杨沐平与周济轲都不在蓬莱,整个神教就只剩下她和余杰,以及一些在战斗中受伤的弟子,可以说是残兵败将,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好不容易找到余杰,将大致情况与他说了,两人便又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劳烦姑娘带我去同门的尸首处去。” 顾山川点头,依言将他带去方才死去的人所处之处。 余杰见到同门惨死并未有太多悲愤之情,只是做了些顾山川没看懂的手势,也许是他们之间特殊的告慰之法。随后便看见他将他搬到先前看到的那棵“幽灵树”下,默不作声地将他的尸首埋在树下的土壤里,将土填埋平整,从树上取下一朵花平放在埋葬同门的那一寸土地上。 做好这一切,他才缓缓起身,对着顾山川抱歉道:“给你添麻烦了。” 顾山川连连否认,“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当时情况危急,这位兄弟又失血过多,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也请余师兄节哀。” 余杰淡淡地点头,不出片刻便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现下蓬莱也不甚安全,顾姑娘还是早些离开,以免有敌人来袭,波及到姑娘。”余杰始终将杨沐平对他地吩咐谨记于心,而现下能保证顾山川安全的办法,就是让她尽快离开蓬莱神教,以免江湖手攻来,造成她受伤或者死亡。 但是现下蓬莱只有一些伤员和余杰一人,若是来袭的江湖手人数太多,他们两个人都不一定应付得来,更不要提让顾山川离开,留余杰一个人在这里了。 “你一个人守着蓬莱,真的可以吗?”顾山川不放心地问道。 余杰耐心道:“如果江湖手来者众数,即便多了你一个也无济于事,既然这样,多一个死人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蓬莱的安危理应交给蓬莱弟子,顾姑娘心思细腻,应当理解我的心意。” 顾山川理解地点头,道了声“保重”,便离开了蓬莱。 她要去找她地师父和师叔,去找官兵,找其余门派的人来,绝不能让蓬莱就这么被敌人占领。 蓬莱擅长机关术,从外到内全是杀人的机关,即便余杰一个人,也能利用这些与江湖手斗一段时间,但是一旦没有敌过落入敌人之手,这绝佳的防御被用在自己人身上,绝对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江湖手从五湖四海聚集而来,数量庞大到可以抵抗半个江湖,且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根本没有可能被全部捕捉,一旦有落网之鱼,对于这场战役,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顾山川没有多做停留,一直顺着来时的路离开蓬莱境内,回到了繁华的皇都,一切仍旧平静祥和,却总让顾山川心里感到恐惧。偌大的中州,她该到哪里去找救兵? 此时已经黄昏,而她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可以帮助余杰的人,到了半夜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正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阴暗中忽然有几个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顾山川藏在角落里,侧着头抵在冰凉的墙上,试图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最后却只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此刻正严肃的与周围的人下达着命令。 “是谁?”贺州行感到不对劲,打手势让周身几人分开寻找,自己也向着有动静的地方走过去。 人倒是捉住了,却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坐在原地举着双手,乖的不像话。 “殿下饶命,是我。”顾山川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压低嗓音说道。 贺州行吹燃火折子,看清对面之人的脸,才松了口气。 还没放下心不久,就又警觉起来,一把将顾山川从地上拉起来,问道:“你怎么也来中州了?这里危险不知道?” 第60章 密谋 顾山川颇为无奈,这个家伙总把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娃,好像真的是谁都能威胁到她的性命似的。 “我师父叫我来的,怎么?殿下这也不愿意?”顾山川没好气地道。 “那你不跟着杨前辈,来这做什么?”贺州行又问。 顾山川这才记起自己来的目的,方才因为见到贺州行太过兴奋,差点把正事忘掉。 “蓬莱可能会遭江湖手攻打,我来找人帮忙。” 贺州行眉心皱起,叫来了方才与他商量事情的官兵。 “集合一些无事的人马,带去蓬莱。” “是。”一个士兵得令离开。 另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当官的人垂首问道:“殿下,那我们的计划……” “计划照常进行,趁他们还没走,去吩咐一下,在蓬莱外围伺机行动,如果蓬莱的机关术能抵抗,就不要浪费兵力了。” 当官的道了声“是”,快步离开了。 其余的几人都是普通的士兵,只不过看起来却要比正常士兵瘦小,很不经打的样子。 也不知道贺州行要做什么,顾山川也没有闲着去问,问了他也肯定因为害怕她出什么意外而拒绝回答。 眼下虽然有人去援助蓬莱,但是还是将此事告知师父才好。 顾山川心里想着,确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她师父,“殿下,你有没有什么情报部门,找人在行的那种?” 贺州行歪头问道:“你要找谁?” “我怕死啊,找我师父保命。”她故意掐着嗓子恶心他,却好像并没有达到她期望的效果。 贺州行的笑容很奇怪,总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在其中,像是……欣慰? “你笑什么?殿下神通广大,不会这点忙都帮不了吧?”恶心人不成便改用激将,贺州行就算再不放心,她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躲起来坐山观虎斗。 贺州行又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几次都想强制干预,软硬兼施却都没法拦住她那颗躁动的心。 最终还是无奈妥协了,“放心吧,蓬莱那边其实不用我派人去,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你就算小看了蓬莱的机关术,也不能小看他们门派的得意弟子。 杨前辈既然不告诉你他去干什么,就一定在做一件危险却十分要紧的事情,你去了反而添乱。” 顾山川不怎么相信的挑起一边眉毛,“那个余杰再怎么厉害看起来也就和你差不多大,能以一敌十,还能以一当百不成?” “你放心,只要他人在蓬莱神教内,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顾山川姑且相信了贺州行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实力却相差那么多。 但是不服气归不服气,人家武功高强也是事实,没什么好怀疑的。 她耸了耸肩,“那我现在算是无家可归了,只能赖在你这里了。” “如今中州形势严峻,白鬼又下落不明,所有行动都是依靠他的婢子指挥行事,好在江湖势力大多都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皇宫也还算安全。不然你先去宫中暂住?” 顾山川被他这一次又一次的关心惹得有些恼火,心里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但是却如何也不愿意就这么被人像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再怎么说,她也是穿云谷的一份子,见着危险就退怎么能行?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贺州行道:“自然不是,只是你……” “没有只是!既然不是瞧不起我,就别想找理由把我甩开了。”顾山川打断他,她是不想再听贺州行拿血毒什么的来说事。 即便她曾经确实因为血毒一度低迷,也确实有一阵身子虚弱娇气无以为继。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安于现状的日子,更不可能任由心里在乎的人在外奔波而自己明明能帮忙却坐以待毙。 她是穿云谷的顾清,是江湖漂泊的顾山川,是宗师杨沐平的传承弟子,是九州四皇子的身边人。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也许是有些任性吧,但她从来不是怕死的人啊。 贺州行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会心一笑,抓住她的手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便不会再干预了,但无论如何,发生什么,你要记住,你的命不止对你很重要,对你师父,对你的师兄弟,对我,同样很重要。” “既然这样,那作为殿下的肱骨之臣,你的秘密计划是不是也该让我也参与其中?”顾山川早就想问了,只是害怕他又拿危险唠叨她,才勉强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可以患难与共,她是一千个愿意的。 贺州行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打起了坏心思。 “亲我,我就告诉你。”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流氓?” 顾山川一次一次的被这个流氓占便宜,却又一步一步的被这个流氓拉进温柔乡里。 怎么会喜欢一个流氓呢? 贺州行摊手道:“那就别想知道了。” 顾山川嘴上叫着流氓,实际上又怎么不想?但是她不像贺州行,她是个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一到这种时候,什么奋不顾身,舍身取义都没有了。 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腼腆娇羞的小女人。 她支支吾吾地道:“能不能……换一下?” 亲密的行为可以做,但是她主动不起来。 贺州行弯下腰,下巴触碰她的肩头,“灭了腾龙阁。” 顾山川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听起来能让所有人震惊的话,柔软的唇瓣就触碰到了她耳朵下边的地方。 蜻蜓点水一般,便宣告了结束。 “灭了……腾龙阁……”顾山川痴痴地低声重复着,猛地从甜蜜温情中惊醒,完全不敢相信,贺州行密谋的竟是这般劲爆的事情。 “你放心,腾龙阁如今的处境与蓬莱一般,门中并无多少人把手,又没有蓬莱的机关术,比起江湖手攻打蓬莱,我们缴了腾龙阁的地盘,已是容易很多了。”贺州行知道顾山川的疑虑,索性不等她问,便先解释了。 纵使这般,顾山川还是心有顾虑,“你又怎么确定,腾龙阁不会提前料到?” “我们的目的只是拖住腾龙阁的人,不让他们加入到江湖手攻打皇宫的行动中去,至于腾龙阁,对我们来说价值不大,所以并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蠢到去抢他们的地盘。” 贺州行越是解释,顾山川越是疑惑,“既然这件事很蠢,你又何必做?” “但是你别忘了,支持腾龙阁的是什么。” 顾山川恍然大悟,“你是想封了他们延续的命脉?” “不错。” 如今腾龙阁与其他门派对着干,江湖中都以为是腾龙阁野心勃勃,想等到九州易主后自己能在江湖中一家独大。 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想要攻破腾龙阁这个大头,毁了他们的立派之本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毁掉先祖留下的祭坛,将腾龙阁的阴暗公诸于世,让被蒙在鼓里效忠腾龙阁的弟子迷途知返,那么白鬼的这盘大棋,也就被毁掉一半了。 “你呢,就跟着我一起吧,虽说我不反对你参与,但是还是看在身边放心一些。”贺州行道。 顾山川憋笑拱手,“谨遵殿下圣令。” 说来也是奇怪,贺州行本是与从徐州赶去的门派弟子一起到的中州,却破天荒的没有他可以做的事情。 贺旬那边,徐州已然安稳,白鬼也不知下落,也不再有贺旬的用武之地。 两个皇子像是刻意被谁保护起来了一样,只能在局外看着干着急。 好在贺州行相比于顾山川要好很多,他的脸就是一张活令牌,可以调动闲置的官兵援助一下处于弱势的盟友,或者阻击一些后来的漏网之鱼。 因为危险性不大,便也被默许了。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自小不愿拘束在皇家规矩之中,梦想做一代大侠的四皇子,竟然能胆大到这种程度。 悄无声息的制造着一场大的动静。 一场关乎九州命运的庞大战斗,自然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主义。 这边有贺州行密谋着掀翻腾龙阁,另一边也有无数的仁人义士在为了正义挥洒献血。 而这其中,也有曾经让人闻风丧胆,怨声载道的一伙土匪。 徐州安顿之后,清风寨的一众人也跟随者风声转移到了中州附近,而作为少当家的清柯,自然也不能缺席。 但是熟悉的人里又多了一人。 也许是莫仁太过自来熟,又也许是清柯勤奋的帮着清风寨扩招手下,总之在一顿自愿加忽悠之下,莫仁也算是加入了清风寨的行动之中。 他们的活相比于门派弟子要简单一些,分散阻挠,即打即退,神出鬼没,专抓着落单的敌人收割。 虽然危险性不高,但任务范围庞大,也是一件累人的差事。 在安全的帮助各个门派收割漏网之鱼的过程中,要命的东西还是在意料之中的出现了。 “大当家,少当家的没有音讯了。” 清邪正在盘点着寨子的死伤情况,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的名字下边被画上了横线,本就愁眉不展的清风寨寨主,此刻听到自己儿子没有消息的噩耗,紧绷的神经便仿佛断了一般,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脑中只剩一团乱麻。 第61章 内鬼 “什么时候没的消息?”清邪头疼的闭上了眼,强装镇定地问道。 手下支支吾吾不敢说,看来距离清柯不见,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清邪毕竟是一寨之主,说话做事也都很体谅手下的情绪,并没有着急质问,淡淡道:“可有去找过?” “找过了,皇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少当家的经常去的几处打探情报的地方都找了,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不然也不敢在这时候打扰大当家的啊。” 清邪心里愈发紧张,却又不能表现出来,现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定夺,一旦慌乱焦急,便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了。 “多派几个人继续找,范围稍微放大一些,皇城周边的郊野也都找一找,有什么情况再通知我。”清邪吩咐完,便继续埋头想事情,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了。 他自然知道如今的形势危急,稳定人心,制定计策才是最要紧的事。但清柯毕竟是他的儿子,就算还有什么更加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等着他去做,他也不可能在听到儿子出事后宛若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的父亲。 “大当家的,您别着急,少主身边还有阿杰,他功夫不差,足够保护少主安危了。” 二当家的叫孟紫邱,是寨中绝对的狠人,虽说清邪是寨中主事之人,但孟紫邱对于寨中人的震慑力明显更强一些。 他是当时辅佐清邪上位的元老之一,但是年纪却只比清邪大五岁,当年的孟紫邱也是个年纪轻的晚辈,但在寨中的话语权已是十分之高了。 清邪轻叹道:“毕竟是做父亲的,他母亲走得早,我对他也算是溺爱,如今不见了,又怎么不心急?” 孟紫邱道:“你不放心的话,我带些人去找吧,活人死尸,总给你带回来一个。” 虽然孟紫邱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确实是实在话。清柯失踪,莫不过两种下场,生和死罢了。 “麻烦你了。”清邪谢道。 孟紫邱示意性地点头当作答应,便出去了。 而此刻的清柯一行人,确实正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 “你没事吧?”清柯紧张地跑到莫仁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坐好。 莫仁咬着牙摇摇头,嘴角挂着的血迹却告诉清柯,他一点也不好。 “你们要干什么?”清柯愤怒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明明是同伴,此刻却变成了悬在头顶上地剑,来取他们性命。 阿杰警惕地握着腰间佩剑,眼里也满是不可置信。 攻击他们的“同伴”两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个道:“小少主,有卧底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们怎么保证跟着你那个爹就一定能得到美好的未来。不如帮白鬼赢了这场仗,我们也堂堂正正过一过那吃喝不愁的富贵日子。所以,就别怪我们二人不顾念旧情了。” 说罢,便刀剑相向。 阿杰毫不犹豫抽出佩剑,眼前两人不过是清风寨一普通土匪,功夫还没莫仁使得好,若不是利用他们的信任偷袭,莫仁是绝对不可能被他们伤成那般摸样。 面对阿杰,就更不是对手了。 “大家都是可怜人,阿杰,你跟着这个纨绔少爷这么久,可曾讨到过一点好?不如跟着我们吧,只要白鬼得到了九州,这天下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歧视我们,奴役我们,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两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打不过眼前这个人,便不再硬碰硬,企图诱惑他倒戈。 但明显的,阿杰与清柯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是主仆可以诠释的,想要让阿杰对着清柯下手,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阿杰压根不理他们的游说,提剑便刺过去。 几下就打的两人无法招架。 正当清柯以为一切都有惊无险的度过的时候,草丛中竟又钻出七八个江湖手,一个个凶神恶煞,剑拔弩张,□□息都能感觉出他们功力不俗。 “做的不错,你们先走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带队的江湖手对着两人说道。 三人这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叛变还有恃无恐,原来是将他们早早领到了这包围圈里,就等着黄雀来吃食呢。 “呸,两个白眼狼,清风寨给了你们生存之所,你们却为了一点小利就背叛,简直辜负我爹的好心。”清柯看着眼前众数的敌人,怒火攻心,开口大骂起来。 但是对于这毫无威慑力的叫嚷,两人仿佛就像是听了谁放了个屁一般,压根不在乎他说的什么。 既然能轻易背叛,又怎么会因为一两句苛责而诚心悔改,多不过心中愧疚一下,不出多时就会被贪婪覆盖。 有些人的丑恶嘴脸,远不是一点恩情和帮助就能得以净化的。一旦有了更有利的方向,便会立马转头奔去,全然不顾道道义理法,也无暇估量一缸蜜糖是否掺杂着要命的毒药。 阿杰不与他们多说,提剑旋身,再逐个击破。 江湖手也不是吃素的,即便阿杰竭尽全力,面对这么多江湖手,也终究招架不住。 “阿杰。”清柯看着半跪在地伤痕累累的阿杰,担忧叫道。 阿杰咬牙道:“我拖住他们,你快走。” 清柯看了看身边气息急促虚弱的莫仁,又转头看见阿杰撑着剑身勉强站起来,他“切”了一声,纵身冲出,挡住了趁阿杰起身偷袭的人的攻击。 偷袭之人没想多这个半大孩子竟然挡住了他的攻击,惊讶的代价就是被清柯击退。 清柯扬起嘴角,不屑道:“不给你们露两手,还真以为我这个少当家是吃素的?” 一直活在阿杰保护下的清柯,没有人真正重视过这个孩子,只是都把他当做一个靠爹的货色,一个活在温室下娇弱的花而已。 但江湖不是官场,不是头顶上有个厉害的爹,就能保证一生无忧。 朝廷是个名利场,有钱有权便是有了豪横的资本。 而江湖是个是非场,是非不是对错,是胜者为王,也许头上有个有威望的长辈可以让其他人不敢随意打主意,然而一旦起了冲突,便是死生各凭本事了。 生在一个争议极大的土匪窝里,对于这些便都是自小就心知肚明的,他不是废物,只是年纪小而已。 阿杰心里是不情愿的,毕竟在他的生命中,保证主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但这是清柯自己的决定,他也无权干涉。 几个江湖手相互看了看,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全部扑向清柯。 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这个成事不足的小少主。 骂声脱口而出,清柯手里只有一把小臂长的蛇形匕首,哪里是这些拿着大块头兵器的人的对手。 阿杰反应极快的引走了多半的人,却仍旧不能解清柯之危。 眼看着锋利的剑尖就要戳破他的喉管,忽然一道黑线划过,将那飞来的利器紧紧缠住,长剑脱手,落在泥土上,荡起的灰尘轻轻飘着。 莫仁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能就这么被人瞧不起,被偷袭就算了,还被当成空气对待。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潜在危险啊。 “真是的,小屁孩都要抢我风头。”莫仁靠着一颗树站着,苍白的脸上写着不满,江湖手的剑就躺在他脚边。 “速战速决。”领头的江湖手焦躁吩咐,已经没有耐心再和这些人纠缠。 话才说完,就看见清柯几人瞳孔张大,身边同伙都没了动静。 血线猛然炸开,几人纷纷倒地。 “孟叔叔!”清柯看清了来人,兴奋地叫起来。 孟紫邱轻飘飘落地,手腕一抖,血珠顺着剑身滑落,脚下的土被染成了深红色。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我清风寨的人,不是你们能动的。”他不紧不慢的将剑收回鞘中,淡淡道。 那江湖手听了这话,不但没有走,反而低头自嘲一笑,弯下腰取出靴子中的匕首。 “恕难从命……” 匕首插进胸口,鲜血登时浸染周围的衣料,一会便断了气。 孟紫邱冷眼看着,对清柯几人道:“我们走吧。” “孟叔叔,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清柯把阿杰扔给恢复的差不多的莫仁,自己快步跟上孟紫邱问道。 “你们命大,我也是碰巧。”孟紫邱说着,心里也有一丝庆幸,如果自己走错了方向,那么这几个人就要变成几具冰冷的尸体了。 清柯道:“我们是被寨里的人引到这里的,寨里应该还有内鬼。” 孟紫邱沉声道:“我们确实应该早有防备,也不至于今天发生这般危险的事情。寨中的墙头草也是时候该清理了。” 阿杰低声道:“单凭他们,是不可能堵上前途造反的。” “你想说,是当家之中出了叛徒?”孟紫邱没想这般周全,只知道寨中再不整顿,不等他们为自己证明,就先要内哄而散了。 听阿杰这么说,他也觉得有些道理。 如今江湖手势力被朝廷和江湖联合抵抗,前路并不一定一片光明,虽然得到的利益令人垂涎,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在拿自己的前路打赌。 没有一个有权威的组织者,他们大抵是不敢这般的。 第62章 父子 “可怜人间初晴月,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我说几位来我们腾龙阁,是来投诚,还是送死呢?” 是的,凭着一腔孤勇来挑了腾龙阁的两人,还没进入腾龙阁大门,就被人拦了去路。 毒龙自觉很风趣的说着无趣的笑话,两个小辈内心虽然无语,但也不好勃了人家的面子,便默契的笑了起来。 毕竟江湖永远年轻,其中老顽童实在多的数不过来,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里是腾龙阁的布局图,祭坛后边的洞穴就是禁地了,那里虽然很少有人看守,但是怨气深重,你们可要小心啊。”毒龙拿出一张破旧的羊皮地图,上面精确的画着一个走向图,地标性的建筑更是栩栩如生,生怕他们认不出来迷路了。 顾山川凑过去看,不禁感叹道:“前辈这技术,都可以去风云阁画廊卖画了,让您给画地图,真是屈才。” “年纪大了,打打杀杀的老夫也确实腻烦,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找个地方隐居绘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毒龙笑着摸了摸胡须,挥挥手道:“行了,你们注意安全,剩下的就交给老夫了。” 贺州行抱拳道:“多谢前辈了,周围埋伏着一些官兵,必要之时,前辈可以指使他们帮忙。” 一切都妥当后,贺州行二人便偷偷溜进了腾龙阁。 他们不想那群江湖手一样,偷袭还要弄出风声来让敌人有所防备,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估计现在在腾龙阁的人正在喝酒玩乐呢。 “还真是一个人也没有。”看着除了建筑风格与布局与蓬莱神教不同,其他的氛围都相差无几的空地,顾山川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大派。 在其他门派还留着大部分人在门派中防止被有心之人利用偷袭的情况下,他们却胆大到将大本营空出来,丝毫不害怕有人会来占地为王。 不过这爆发争斗的地点是他们的地盘中州,离得进也好增援,也是他们如此大胆的原因所在吧。 贺州行打开地图比对着眼前的场景,把这当家一般,一边低着头一边寻路子,一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了祭坛。 腾龙阁立派之本就是这工程浩大的升龙神坛,每一个成年的弟子都会在这里接受洗礼,从而经脉通常,功力大涨。也使得无数人都对这个神坛十分向往。 但腾龙阁从未像其他大小门派一般广招弟子,所有的弟子都是暗中寻找送到腾龙阁中,也没有在历届舞林大会中招收任何一个惊才艳艳的武学天才,只守着自己门派祖传的一亩三分地,却一直在江湖中占据顶层位置,从来不曾动摇过。 \“这符文……\”顾山川看着有他们穿云谷半个演武场大的祭坛图画,好像看出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贺州行也没想带到这个大大咧咧,有对江湖懵懵懂懂的丫头竟然还懂阵法,注视着她等着下文。 顾山川面色凝重,这比她第一次知道腾龙阁拿双胞兄弟二换一的残忍办法扎根立足的时候还要沉重。 “殿下可听说过生死祭?” 贺州行一头雾水,显然是不了解。 顾山川解释道:“生死祭就是拿同胞之人一人之精血换另一人长命百岁,康乐无忧,是上古巫术之一,一些人家会把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孩‘喂养’给哥哥或者弟弟,以此省下一个人的养育成本,又能保证家中男丁见状成长,很受当时人的欢迎。” “听起来确实与升龙仪式相像,可为何突然提这个?” “这种巫术按说应该会流传下来,但如今却鲜有人知,是因为这个巫术会反噬中术者,就像是阿杰的诅咒,但不只有阿杰会被反噬。”顾山川越说越怕,如果毒龙体内也埋藏着这么一颗炸弹,为何这般年纪还没有显现,腾龙阁的人又为什么丝毫没有被反噬的现象,依旧用着这损人不利己的法子? 贺州行心中一紧,猜测问道:“这祭坛有问题?” 顾山川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说道:“一旦毁了这里,整个腾龙阁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关于这件事,他们也许有人知道,也许压根没人知道。 “没想到现世还有知道这种上古巫术,竟然还是个小娃娃,真是少见啊。” “谁?” 两人近乎同时将手按在腰间,循声警惕看去。面前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就算是人再能活,活到那个年纪,也基本宣告了生命即将到头,可这人却好生生的站在这,甚至走路都不带打晃的。 老人笑呵呵地安抚着两个人的情绪,“不要紧张,我也是被迫在这里维修这个古阵,对你们没有威胁。” “上古阵法是为保人长寿健康,用的是同胞之人的生命与健康来换,故而没有什么反噬,而如今这阵法不仅消耗的是生命力,还有悟性,根骨,经脉韧性等等,这不叫逆天改命,这是重塑人体,违背天理,要遭天谴。而这天谴会随着阵法运用的时间而一代代的累积,直至阵法承受不住神怒,所有受用者以及献祭者都将不入轮回。”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清理着符文上的杂草污垢,一边不慌不忙的解释,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恶意。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助纣为虐?”贺州行一向警惕性强,尤其是这种难以看透的长者,看似和善的面孔之下,可能是一把随时能要人性命的闸刀。 “我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听话听一半?我都说了我是被迫的,再者说,就算腾龙阁用这巫术有些残忍,但是对于江湖制衡来说,他们也起到了大作用,也算是功过相抵。不过如今这种祸乱九州的行为,腾龙阁也的确走到头了。”他对于九州大势貌似并不关心,只是悠哉悠哉的维护着阵法的稳定,甚至对于这种有违人伦之事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也没有丝毫要将这问题解决的念头。 贺州行又要说什么,却被顾山川拉住,她的神色恭敬了一些吗,好想要讨教什么。 “前辈可知道破阵之法?” 老人对于这事没有多大热情,但也没有拒绝,“破阵可以,但是你要去极北之地找到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过来。还需要一个引子,承担着几百年来积累的惩戒,否则强行摧毁,整个腾龙阁的人,都会承受天神的怒火,至于死活,很难估量。” “极北之地,您的儿子……”顾山川低声呢喃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然后不由自主地偷笑起来。 这父子两人,遭遇还真是相像呢。 “令子可是蛊师?”顾山川问道。 老人惊讶地抬起头,“你见过他?” “我不确定不过来自极北之地的蛊师,确实没有多少,不出意外的,他应该就是了。”顾山川暗自庆幸自己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运气,又懊恼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本以为这是一个刁难人的任务,只是为了让这两个天真的小毛孩知难而退,没想到三十多年没有见过的儿子,竟这般容易就被人知道了下落。 “你们如果能把他带过来,这忙我帮定了。”老人有些激动,早就失去了寻子希望的他,听到了这般惊天消息,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顾山川抱歉地笑道:“这恐怕有些难。” “为什么?” 看着老人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她,血丝瞬时爬满了他浑浊的眼球,让人不忍直视。 “只有破了这个阵,让所有腾龙阁弟子知道他们门派的恶行,阻止九州沦落之危,才能将他带过来。” “他被白鬼捉了?难怪……难怪……”老人像是疯癫了一般,也不清理阵法了,来回踱步嘴里小声重复着。 贺州行眼看自己的行动就这样泡汤,心里也有些失落,但是腾龙阁的弟子终究有无辜之人,他不能就这么草率的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但是相比于两败俱伤,直接覆灭整个腾龙阁的人员,也不为一种取得成效,又减少损失的办法。 他不能白来,不能让外边的战士再添死伤,腾龙阁终究是敌人,不能感化,就只能剿灭。 片刻的心软,都有可能毁灭了现下的九州。 “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将我那儿子安全送回极北之地。”老人继续擦拭着祭坛,眼中满是愧疚和决绝。 “你不是说,需要引子吗?可是现下……” 老人轻轻笑道:“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个阵法本来就要破掉,引子也早就找好了,我们家世代传承下来的东西拿来害人,这惩罚自然也要我们自己承担。只是我那儿子一心要脱离家族,不愿传承这巫术,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么多年我也想明白了。只希望你们给他带句话,说他这个死老爹承认他了,他是对的,是我顽固的守着祖训,是我对不起他。” 第63章 真相 父子两人之间的矛盾,还是关乎世代巫族的荣誉,顾山川终于明白先前在九阳门见到的那位大叔为什么对于白鬼那般的逆来顺受,估计父子俩都怀抱着同一种愧疚之心,分别两地不能相见,也是可怜。 不过要拿自己作为引子,这是顾山川没有想到的,谁也不知道他会面临多么可怕的反噬,毕竟那是腾龙阁世代弟子累加的代价。 终究是有私心的,没有人出面阻止,就只是默默的等待他去做这件要了他命的事情。 极北之地的巫族,也是千里难寻的齐人,就这么被禁锢在九州为人做着逆天叛国之事,若是传出去,倒也真是玷污了他们高尚的名声。 收拾干净了阵法,老人请求道:“劳烦二位给我护法,若是失败,大阵销毁,整个腾龙阁的弟子都将一起毁灭,我的努力也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两人对视,贺州行冲着她微微颔首,虽然警惕不减,但还是想去试一试,万一他没有欺骗,那么九州恢复往日安宁的大局就算是没有太多牺牲的定下了大局。 两人跟随老人行至禁地处,那是一个极小的洞穴,洞口勉强能令两人并肩走过,四周却没有连接山石,之事平坦的一块树林,想必是专门挖的地道。 三人前后跟随进入洞穴之中,踩着歪歪扭扭大小不一,随时可能踩空的石阶一点点的向下行走,走了大约有半刻,视野才豁然开阔起来。 石门在老人做着奇怪的手势,念着奇怪的咒语下轰隆隆的打开,里面亮堂一片,几个婴儿大小的石床整齐的排成几列,上面正熟睡着一些襁褓孩童,面色惨白,好像没有呼吸似的。 “他们是五年前被送过来的,十三年后就要进行升龙仪式,为他们的同胞兄弟重铸骨肉。”老人对于两个晚辈吃惊的表现并不稀奇,与他们解释孩童在此的原因。 贺州行虽然对于这样的阵势有所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这些看起来才刚出生不久的孩童竟然已经存在五年之久,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是怎么做到不会生长,还活着的?” 老人走过去,轻轻抚摸着这些孩子的头颅,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绝美作品一般,眼睛里透露着无奈和不舍。 “巫术的代价罢了,只不过这些轻一点的诅咒,都附在了这些可怜的孩子身上,而那些罪恶的人却没有得到应得的苦难,不过不知者不怪,只是可怜了这些被当作营养的孩子,甚至连母乳都没有喝过几天。”他说着,露出悲悯的神色,继而又平静下来。 “劳烦二位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顾山川和贺州行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老人斜后方,密切的注意着周边的变化,既要防止过程中出现问题,也要警惕这个老人随时可能变脸的危机。 密室内一下进入了静谧之中,除了众多人微弱的呼吸声,就是老人手舞足蹈时衣服的摩擦声。 忽然巨大的碎裂声想起,头顶的石壁落下碎石和灰尘,砸中了还在密室中的婴孩,也砸中了正在专心施术的老人,却仍然没有一丝停顿的动作。 外边忽然传来喧闹声,“升龙台毁了!” “什么?” 毒龙欣慰地笑起来,听着腾龙阁内几个人不知所措地呼喊,他内心是高兴的,等到他的这些同门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欢呼雀跃,而不是为了这个吃人的祭坛担忧得焦头烂额。 也许是动静太大,又或许是耗费的时间太长,腾龙阁已将赶过来了几十号人,个个都是长老级别的,战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毒龙!你这个叛徒,还敢回来?”说话的便是当初捉住他在禁地的长老,曾经的好言相劝,到了如今的剑拔弩张,也许都是造化弄人吧。 毒龙轻蔑一笑,对于面前几人的不屑完全展露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掩藏。 “我不光敢回来,我还要毁了升龙台,让九州所有人都看看,所谓的腾龙阁,究竟是什么恶心丑陋的东西。” 长老们纷纷开始担惊受怕,“你不要冲动啊,一旦升龙台被毁,大家都会死的。” 毒龙突然大笑起来,看的众人是一头雾水,自己杀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究竟是人还是疯子啊? “呵呵呵,你们竟然以为我会因为自己的死活而感到畏惧,如果毁掉升龙台的代价是整个腾龙阁的弟子,其实也并不为过,至少从今以后,它不会在因为你们称霸武林的私心,去荼毒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别跟他废话了,要紧的是阻止里面的人破坏升龙台,我们拖住他,你们快走。” 几个年轻的弟子站了出来,尽管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听明白这些个长辈究竟在说什么,但是关乎本派至宝,先处理了眼下的障碍才是正紧事。 长老们纷纷赞同,留下这些个傻乎乎的年轻小弟子守着毒龙这个最大的威胁,其他人纷纷冲进腾龙阁大门,等到奔向升龙台的时候,那座高耸壮观的盘龙石柱,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 如果此刻顾山川他们在上面,一定会被这巫术的强大震得目瞪口呆。 “我不想伤你们,如果你们不想死,便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方才那几个老家伙也许能与我多纠缠一会,但是只凭你们,没有可能,要命还是要你们这个所谓的家,你们自己选择。”毒龙严肃地看着面前几个小辈,一个个年纪轻轻,意气风发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背负了什么,还被腾龙阁洗脑的为白鬼卖命试图打倒如今的九州帝王,也不知道该笑他们愚蠢,还是叹息他们可怜。 “毒龙前辈,你们方才说的,升龙台毁坏,腾龙阁所有弟子都会死,是真的吗?”说话的弟子手中还握着剑,神色中却是一点斗志也没有。 眼前的人是谁?那可是腾龙阁曾经重点培养的人物,就算是与她们年龄相仿,就他们这几个杂鱼弟子都不够他杀的,更何况如今他还是个经验颇丰的长辈。 “这话是你们长老自己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会知道?” “可是这样……”弟子低下头,不解的小声问道:“你也会死啊。” “升龙仪式,美其名曰借天地赏赐重塑筋骨,实则是拿另一个孩子的性命换取你们功力大增,你们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委屈的,我也一样。” 几人同时震惊的低叹,神色慢慢从不愿相信变成恐惧,之后愧疚。 “所以您是因为这个离开的吗?” 毒龙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几人纷纷失落的低下头,自打自家门派与整个江湖作对开始,他们就心中对于腾龙阁的信仰和感激就已经开始动摇。 究竟是为什么,本来是扶危济困的人们,却跟着魔头一起想要覆灭这个安定美好的九州,本来秉承着平衡稳定的宗旨,如今却这般堂而皇之的打破平衡,马上就要将中州搅和的民不聊生。 但是他们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是个杀人的炼狱,不愿意承认自己生长的地方竟教会他们去做叛逆之事,不愿意相信自己所处之地面向光明,实际上却暗藏阴暗。说多了也只是不甘心罢了。 “他们已经回来了,这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啊?”顾山川有些焦急,如果半途而废,他们就只能牺牲整个腾龙阁的人,但这个下策,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想用? 贺州行此刻眉头紧皱,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焦急之意也是掩饰不住的。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了。” 顾山川看看快要死去还在卖力运功的老人,又担心的看向洞口处,手中的剑被她死死的攥着,一旦有人进来,等待他的就是迅猛且致命的攻击。 老人忽然停止了动作,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我将与这些中了诅咒的孩子一起深埋在这里,也希望你们遵守承诺,把我的话带给他。” 知道生命尽头,他心中的执念,还是给他的儿子一个道歉。 他们听从老人的话走出禁地,迎面便碰上了前来查看的几位长老。 “你们是什么人?就是你们搞的鬼,毁坏我派至宝的?”质问的口吻落到两人耳朵里,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贺州行举起剑指着几人,“少废话,想打就直说。” “小朋友,究竟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只身入虎穴。”远处又传来声音,在场众人皆朝着来源处看去,缓缓走来一个负手昂头的老头,深红的精锻精致华丽,完全不像是个习武之人该有的样子。 顾山川道:“升龙台已毁,就算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阁主大人,你的腾龙阁,就要没了。” “哼,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看着年纪不大,脖子倒是硬的很。如果你师父知道你死了,会是什么表情啊?哈哈哈哈哈!” 第64章 胜利 “切。” 额头上爬着些许细小的汗珠,听到师父两个字,内心又是一阵难过,好不容易见面,她还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可是单凭她和贺州行两个人,是不可能在他们手底下得到好的结果,就算是逃跑,成功的机率也是微乎其微。 “我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毒龙拖着剑走过来,也不至他的剑是用什么做的,划过地面,竟隐约可以看到摩擦出的火花,这般重剑,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舞得起来的。 毒龙一来,在场所有腾龙阁的长老都警惕起来,眼前这个人,从前是他们腾龙阁的得意门生,如今却是他们最有威胁的敌人。 腾龙阁阁主突然扬起笑脸,“不愧是毒龙你啊,几年不见,实力又强大了不少。” 他起初没有把毒龙放在眼里,毕竟离开之时,他也只能堪堪与他大个平手而已,而今身边这么多人,只对付一个毒龙,还不是一件难事。 但在方才,他看着那剑尖与地面摩擦生出的小小花火,便无端的开始紧张起来。 要知道,毒龙虽然善用重剑,但还不至于用得了这般沉重的,如今看来,他离开的几年不仅没有放松修炼,反而比从前要努力,短短几年时间,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原封不动的阁主。 现在的他如果以一当十,他也不确定他们能有多大的胜算。 “你的一身本事,怎么说也是腾龙阁赋予你的,这般兵刃相见,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一旁一个长老紧接着附和,企图用教育之恩让眼前这个危险分子放弃与顾山川他们为伍。 然而如今的毒龙,早就没有了当初离开时还仅存的那一丝丝感恩,除了将这些吃人的魔头杀干净,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重剑脱手飞出,在空中打了个旋,轻松收走了几个反应慢半拍,凭关系而不是实力当上长老的人头。 几颗圆滚滚的东西飞出好远,沿途都是血迹。 顾山川两人看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种杀人的阵仗,即便两人见过也杀过不少,却也着实被恶心到了。 顾山川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手里的剑都快要握不住,一旁的贺州行面上镇定自若,实则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不比顾山川好多少。 然而如今没有人有闲心关注他们两个,剩下的人实力都不能小觑,躲过重剑袭击之后,便不再做过多无用的口舌功夫,一瞬间便攻了上去。 毒龙接住重剑,腰身扭转,借力扫过去,速度不快,但也让身侧的敌人避无可避,只能运功抵挡,整个人飞出去摔在地上,肺腑已被震碎,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几招下来,长老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便只剩下毒龙与腾龙阁阁主之间的较量了。 持续高强度的挥舞着这非人能承受的重量,毒龙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若是继续强行运功,必然会被要命的内伤困扰。 顾山川他们想上去帮忙,但是这种层面的对决,他们掺和进去只是捣乱,只能满脸担忧的在一旁观战。 提心吊胆的,十分不好受。 “我承认,你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过如今你已经没有力气了,既然你不愿意继续效忠腾龙阁,那就让我,亲自送你这个天才上路吧。” 毒龙撑着剑,疲惫的站立着,手腕上青筋暴起,却终究没有再提起那重剑的力气。 他认命轻笑道:“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驾驭你呢。” 真气逆行,向来是不要命的打法,顾山川第一次见到这样做的人,还是当初被同门效忠白鬼的江湖手追杀,为了给她种下血毒拼了命这般做。 直到如今她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起了一定要杀了她的念头。 顾山川急得跺脚,忽然一阵寒意袭来,一声惨叫划破天际,血溅三尺,一条手臂正疯狂的喷洒着其中鲜红的液体,周济轲大刀架在阁主脖颈,却没有杀他。 毒龙将要提起重剑的手忽然被人按住,回头一看,眼前之人竟是杨沐平,那个曾经名扬整个江湖的宗师级别人物。 “毒龙兄弟,不要冲动啊。” 说完,便伸出手掌推在他的脊背上,默默的为他缓解着真气逆行带来的创伤和撕裂般的痛楚。 腾龙阁这边的几人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然而另一边面临着内鬼清盘的清风寨,虽然也打了胜仗,却也见了不少血。 “莫仁!”清柯从众人的保护下挣脱。 莫仁此刻的情况不容乐观,为了给孟紫邱创造擒拿内鬼的机会,他冲上去挡了一剑,直接洞穿左胸,必死无疑。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莫仁的正直幽默都给了清柯与阿杰两人带来了乐趣。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畅想着清风寨拜托土匪身份之后的美好未来,讨论着怎么把莫仁介绍给自己的父亲和清风寨的诸位兄弟,如今却这般躺在他面前。 阿杰默默的站在清柯身边,眼底也藏着悲伤。 他浑身是血,显然也拼杀了许久,如今内鬼头子被擒,他却丝毫不顾身上的伤。 这个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令他侧目。 “我终于……有用了一……次……”莫仁微笑着,直到如今,他才算是承认了自己,承认自己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侠客,完成了他年少时坚信,长大后放任的梦想。 清柯眼见着他气息越来越弱,无助的看着孟紫邱,看着清邪,“爹爹,孟叔叔,求求你们,救救他……” 孟紫邱叹气道:“剑贯穿心脏,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他。少当家的,节哀。” 看到自己儿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清邪也是心痛的。但莫仁身亡已是事实,能撑着一口气说句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清柯抬头看看阿杰,想着自己身边这个中了诅咒的好友也活不了多久就会如莫仁这般离他而去,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阿杰沉默的抱起莫仁的尸体,轻声道:“生死离别是不可避免的,你总要学会面对。” 这话好似是在安慰清柯正视莫仁的离去,又仿佛是在与他做告别。 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他又怎么不知道清柯为什么哭? 上一次见到他哭出来,还是夫人离世那一日,那时候,他只有四岁。 母亲的离世,成为了他一生的阴影。 安顿好了莫仁,清风寨也算是彻底安全了。 中州各处的动乱竟也忽然没有了动静,整个腾龙阁好像是疯了一样,一会帮着江湖手对抗江湖势力,一会又将锋芒转向江湖手。 “大当家的,白鬼已经伏诛,腾龙阁阁主被断左臂废武功,各处江湖手听说白鬼死了,也都纷纷扔下武器投降,九州之难,安稳度过了。” 这本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事情,却从头至尾没有在民间掀起什么大的风浪,高兴自然也都憋在肚子里了。 杀了白鬼的人正是此前一直混迹在江湖手中的姜元。 自从白鬼坐不住开始攻打中州皇城之时,姜元就露出了真面目,四处追杀他,还随身带着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也是因为那个男人拖慢了姜元,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将白鬼找到斩杀。 不过好在三方合作,彼此接应,加上腾龙阁弟子集体撂挑子造反,白鬼死后没有多久,各处的争斗也都很快平息下来。 疯癫男人见到白鬼死了,也是心头大悦,愉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将种在江湖手体内的蛊虫尽数销毁,至于血毒,只要他们不想不开去给别人种,作为炉鼎,便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甚至对于他们修习还有一些好处,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姜元办完事情后就将剩余的二十三块地图交给了贺州行,便继续回到付青山,在自己那清净之地教教小徒弟,享天伦之乐去了。 但是在这之前,他们要找到那极北之地巫族老人的儿子。 据姜元透露,他现在正在蓬莱神教调养生息,毕竟这十几年来制蛊害人,饱受白鬼折磨,就算是没有彻底疯掉,精神也会受不了。 离开了冰冷的囚笼和镣铐,又收拾打扮了之后的蛊师,看起来竟然格外的顺眼。 “前辈。” 顾山川拱手道。 “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家伙,还真的把白鬼折腾到如今的下场,是我当时小看了你们。”蛊师恢复了精神后,说话也慈祥了许多。 顾山川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来,是代您父亲给您说些话。”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蛊师木然地想了许久,“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顾山川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实话实说,“老前辈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蛊师好像有些难过,又好像并不在意的惊讶了一下。 顾山川也没想到他们父子感情竟然已经淡薄到这种程度,老爹死了却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她遵守诺言,将老人的处境和临终前想要她托付给他儿子的话传达给了蛊师。 蛊师却丝毫没有动容。 顾山川也很遗憾,直到老人死了,也没有真正化解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仇怨,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传话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在心里默默感慨两句罢了。 第65章 结局 二十八块地图残片已经拼凑在一起,方方正正的正是一张地图模样。 桌边的年轻男女神色激动,起初为的就是这么个东西,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集齐,距离他们验证坤泉眼究竟是否有能解百毒的灵泉水,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顾山川有些忐忑的看向贺州行,“你说这灵泉水,真的管用吗?” “这已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有没有用,总要试试。”贺州行心里也没有底。 从前他们怀揣希冀,奋不顾身的为了这地图,如今却又担忧,这血毒天下无药可救,真的就能被一点泉水驱散干净吗? 而今别无他法,龙潭虎穴,仙丹百草,总要去试试的。 坤泉眼具体位置竟然就在中州附近,也不用他们千里迢迢追寻,只是那坤泉眼隐于山间,九州山脉众数,找他亦如大海捞针。 地图倒是将详尽的山脉与位置标注的清楚,他们二人没废多少功夫便找到了。 坤泉眼明没有想象中那般恢宏壮观,就是一个需要地图作为钥匙才能开启的小小洞穴。 进入洞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池清澈的泉水,水中还不断的鼓着泡,源源不断似的。 “不是说这里有稳固江山的法宝吗?怎么除了这一泉池水,什么也没有啊?”顾山川极目四望,旁边除了岩壁还是岩壁,根本没有所谓的法宝。甚至连上古的武学秘籍也看不见。 贺州行也没想到,让白鬼趋之若鹜,江湖中人奇谈的地方,竟然什么也没有。 “这灵泉水,不会是假的吧?”顾山川问道。 现实与想象产生了极大的落差,让人不由自主的怀疑起这灵泉的效果。 “试试吧。”贺州行心中开始打鼓,但他还是愿意相信,也讲希望都寄托在简陋的泉水之上。 捧起泉水,顾山川有些犹豫的喝了下去。 一时却没有什么动静。 两人不由失落起来。 如果这都不行,迎接她的,只有必将死亡的命运。 “没事,少说也能活个一年半载的,咱们把九州跑遍,也算是不白来了这一遭。”顾山川自己倒没什么,对于死亡,她早已释然,即便这世间又有了羁绊,也会比从前的女娃娃从容一些。 而她能清晰的从贺州行眼中看出难过,不是她眼力好,实在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十分糟糕。 天不让她活,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当两人失落准备原路返回时,顾山川忽然觉得心口烧的热烈,一时异样便被贺州行敏锐的察觉出来了。 “怎么了?”他关切的上前扶住她问道。 顾山川摇摇头,额头上有些细小的汗珠,她现在可不怎么好,四肢百骸都好像罐进了铸剑的滚烫铁水,但这显然不一定事件坏事。 “灵泉水好像,起作用了。”她说着盘膝坐下调息。如果这灵泉真能救她性命,这点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贺州行此刻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担忧,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你忍一忍,我给你护法。” 这洞穴隐蔽,又是在这无人之境,哪里需要他护法?顾山川不禁心中发笑,但身体上的痛苦实在让她没法笑出来。 两人心中各怀心情,她不了解他的焦急上火,他也感受不到她度日如年般的痛苦。 但两人内心却都在同时祈祷着,希望现下的一切坏情绪和感受,能赢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煎熬着度过了一刻又一刻,顾山川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炸开了,额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汗出了,体内一会灼烧着让她想脱光衣物,一会冰冷的瑟瑟发抖。 这般难以忍受的经历,倒也配得上这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时辰,她声音沙哑,虚弱的连张口都变成难事。 “……殿下……” 贺州行突然听到她叫自己,慌忙上前,一只手压在她的手腕上,一只手为她整理这已经散乱不堪的发丝。 担忧和焦虑忽然转为狂喜,他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将顾山川紧紧搂在怀中,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口。 本就虚弱疲惫,再被这般猛烈的拥入怀中,顾山川憋的喘不过气,用力的拍打挣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理会。 她感觉自己你日要活活憋死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欢喜。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没有白白努力一场。 贺州行将顾山川扶起,将腰上的水囊取下,灌了半壶泉水,心情格外的舒畅。 为了避免坤泉眼的诱惑再次蔓延至江湖之中,他们除了取走少许泉水,什么也没有带走,就连坤泉眼的地图,也只是埋在了附近一处的树下,等待有缘人再次将它挖掘出来吧。 两人原路返回,将那半壶泉水给了阿杰。 “喝下后大概半刻就会有反应了,虽然陆景说可以,但是能成与否,我们也不敢保证。”顾山川交代过后,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复问道:“怎么没看到莫仁?” 阿杰怔了一下,扭头看向清柯,没有说话。 清柯一听到莫仁这个名字,神色凄凄的,话到口边几次都没有说出来。 顾山川也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愿意相信,“他人呢?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他死了,你们出发去找坤泉眼之前就走了。” “什么?” 顾山川与贺州行两人异口同声道。 清柯与二人详细讲解了经过,贺州行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多不过是因为他与顾山川认识,她难过,自己也跟着难过罢了。 而顾山川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莫仁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虽说两人见面时并不愉快,但也算是相交一场,打心里也为他感到伤心。 两人在清柯的带领下来到他的墓前,石碑上赫然刻着清风门功勋弟子七个大字。 如今的清风寨已是另起炉灶,在腾龙阁原址上建立起了门派,地位与曾经的腾龙阁相比自然是相差甚远,但也好歹有么堂堂正正的名分,土匪二字,终于从他们头上摘去了。 陆景也通过了贺州行这座大关口,得偿所愿的与贺玖曦继续暧昧着,这次终于是堂堂正正。 杨沐平向顾山川讲明了当初穿云谷的那场事变,老谷主心怀不正之心,想要借助杨沐平的声誉换去穿云谷快速强盛,甚至想成为与两仪门派并肩的第三大门派。 但那般势必会造成江湖平衡被打破,后果虽然没有白鬼造反这般严重,但也不容忽视。故而他与鹤灵韵秘密谋划,杀老谷主,令他死遁,瞒过了包括顾山川在内的所有人。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清楚明了,顾山川也理所应当的继续回到穿云谷,与她的师父生活在一起。 而周济柯则抛弃前嫌,回到徐州重建九阳门。 至于贺州行与顾山川的婚事,那便都是后话了。 此后江湖太平百余年,再无事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