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山悦来风 作者:叶上秋落 备注: 祝风来轻易就原谅了钟悦山,随便就把他当兄弟留在身边,被问起伤痕时只说是弟弟闹着玩,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说得云淡风轻。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近水楼台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悦山,祝风来 ┃ 配角:凌云牧,徐一杰,程适书 ┃ 其它:青春,校园,高三,致郁 ================== ☆、三人行 七月初的清晨并不特别热,清新凉爽,祝风来在队伍里对主席台上的讲话内容似听非听,他习惯了排队时转头在理一班搜寻钟悦山的身影。 队伍按班随便排的,但钟悦山离祝风来不远,加上个头高,很容易认出,但还没等祝风来开口引起他的注意,台上就讲完了。 “全体都有,立正,理一班先走”结束口号如往常一样。 人群开始慢慢骚动,祝风来被推着向前涌去。钟悦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快让开,快让开——”一声慌慌张张叫声在祝风来耳边炸起,他不知被谁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罪魁祸首只留下一闪而过的人影及其一句“对不起”已不知去向。 只看见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凌风雪在喊着:“凌云牧你个混蛋,到底卖了我多少消息出去?” 有人从后背拎住了他衣领,祝风来回过神对拎住自己衣领的人说:“谢谢你”。 是班上徐一杰。 徐一杰像是晃了神似的没松开他的衣领,勒得他呼吸有点难受,他尴尬地指指自己的衣领,徐一杰才反应过来并送来了手,讪讪的笑着:“我一时紧张就拎住了” “风来——” 是钟悦山的声音。 祝风来转过头便看见了他,条件反射地接下被抛在空中的一支牛奶,说:“你去哪了,刚还想跟你说解散了一起去买早餐呢” “这我解散得早嘛,我就知道你要去,喏,给你的面包,还有等下你顺便把这一份送去给尧海” 钟悦山把早餐塞给祝风来,用下巴示意道:“你朋友?身手不凡嘛” 徐一杰平时就比较莽撞,这下不知这是夸她还是在贬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祝风来笑着说“我班上赫赫有名的女中豪杰呢,刚听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阳光的男生” 徐一杰听了只觉得耳根发热,丢下一句:“以后走路记得看路”就走了。 钟悦山边吃着面包边漫不经心地走着,说:“怎么样,高三有信心考来我们班吗?” 祝风来说:“就这样吧,上不去下不去,挣扎与否都没太大区别。能不能留在理三理四就看运气了。” 祝风来看着他,歪头问:“你呢?” “你这是在质疑你兄弟我的实力吗?”钟悦山笑着说。 走了几步钟悦山说:“风来,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最近一直很忙也没时间过你们班去,今天我们一起出去吃吧?你叫上林尧海” 祝风来吸着钟悦山买的牛奶,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红枣味的?” 钟悦山扫了一眼,摸摸他的头发笑着说:“你以为我是谁,在一起也不是一两天了当然知道” 人太多,他们被堵在了楼梯口,祝风来看着眼前拿着一本英语单词本的人。 ——主要是被他的笔记吸引住了。 最上面写着一行“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祝风来看过很多文学小说,知道那是一句外国诗句。 拿着书那男生大概和祝风来一样高,可能因为偏瘦总让人觉得小小一个,带着黑框银镜,正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英文单词边随着人流前进。 钟悦山拉着祝风来上了二楼,说:“你先回教室,等人少了再上五楼找尧海,我有事先走了” “好”祝风来答道。 钟悦山明明走理一教室旁边的楼梯更方便也没那么堵,偏偏每次都喜欢和祝风来往这人山人海里挤。 祝风来从后门走进教室,看见徐一杰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像弄鸡窝似的在揉着坐在旁边的杨点信的头发,哈哈大笑。 杨点信瞪着眼睛吼道:“徐一杰你够了,还是不是个女生了,我今天才刚梳了三十分钟的帅气发型。” 徐一杰并不打算收手,但在看见祝风来进门一瞬就停下了,顺带在踩了一脚的凳子上用力擦了擦后安静坐下。 杨点信愣住了一秒,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故意拖长了腔调“哦~~”一边不忘对着她弄眉挤眼,一副“兄弟我懂”的表情,被徐一杰狠狠瞪了一眼。 祝风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前面杨胜飞在给林知晚解物理题,听见后面的打闹不免回头看两眼才继续思考。 过了一会,祝风来抬头看看教室前头的钟,估算着大概楼道没那么拥挤了就上楼去找林尧海。 祝风来随便找了个坐在靠窗的同学问:“同学,能麻烦你帮我找下林尧海吗?” 听者抬起头,祝风来才发现是早上在楼道背单词的那个人,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说:“不要找祖国的栋梁为你跑腿,人才配置错误会导致资源浪费,严重削弱国家综合实力” 然后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说道:“等着” 林尧海走到跟前时祝风来都还是一脸懵,说:“刚刚那个人……” “哦,他有病,没得治”林尧海毫不客气,“你来找我什么事?” 下午下课铃响过,英语老师照例拖了几分钟堂。 祝风来收拾好桌面后就走出了教室准备去一楼大厅跟钟悦山和林尧海汇合。下到大厅才发现钟悦山已经在等了。 日暮的余晖洒在大理石上,又折射在钟悦山上显得整个他都被笼罩在一片温柔之中,戴着耳机大概是在听着歌。 钟悦山远远就看见了祝风来,朝他挥手。 祝风来开玩笑地说“钟先生在等佳人赴约还是在等我呢?” 钟悦山认真地说:“当然在等你啊,什么佳人比得上你啊?” 林尧海“哇——”一声突然从后面蹿出。 钟悦山被吓了一跳,崩了脸说,“林尧海你下次能不能换种出场方式,没点正经样” 林尧海笑嘻嘻地说:“钟教授你说话太像衣冠禽兽了,总让人想撕开你的伪装”说完就躲在祝风来身后。 钟悦山追在后面说:“林尧海你小子找抽是不是?” 祝风来被两人围着,又被林尧海抓着衣角闹,觉得挺有趣。 初二的时候学校要办黑板报展示要求每班都要出,身为班上文娱委员的钟悦山又不会画什么,班上同学建议由祝风来出黑板报被拒绝后,钟悦山硬磨软泡了一个星期才让祝风来同意了下来。时间一长也就慢慢熟络。 初三时他们仨都参加了市一中联赛,钟悦山和祝风来通过了联赛选拔,林尧海在中考后才获得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幸而“三人帮”得以继续发展 市一中管理严格等级深严,全封闭式教学,由于大多数学生都住在各个镇上,学校要求所有同学住宿统一管理。 一中校门前是一大片空地方便家长接送的车辆停放,出了校门就是国道,人来车往还没有红绿灯,到了下课期间尤其堵塞。 一中马路对面是形形式式的餐饮店铺,跟大多数学校附近的餐饮店铺一样随市而开,下课时分热闹非凡而上课期间几乎全都打烊。 也有卖各种盗版书籍和珍奇古书的二手书摊和买各种奇奇怪怪的小文具的摊贩,大多数时候他们只在日暮时分开张,中午时段不见身影。 他们仨走进常去的店,找个空地方坐了下来。 点完餐后,祝风来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在手里转,漫不经心地开口,“高三我想搬出去住” 林尧海瞥了他一眼,稍皱着眉,“怎么突然想着出去住?一个人还是和人合租?” 钟悦山开玩笑说:“高三出去住有足够的自制力吗?” 祝风来说:“你们也知道校园里总是开着灯,戴着眼罩、蒙着厚毛巾的方法我都试过了,但是灯不灭闭着眼睛我都能感觉到灯亮,睡不着;何况晚上宿舍里总有窃窃私语,也影响睡眠;旁边的人晚上爬上床的时候把床摇得咿咿呀呀令人心烦;偶尔把手或脚压过来更直接令人暴躁” 林尧海听他这么一条条列出来,只觉得好笑,说,“还是你太难入眠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睡不着” 祝风来平日温润随和,对不大熟悉的人也礼貌体贴,唯一会使他烦躁的的就是影响他睡觉质量的一切事物,按他的话来说“睡不好一天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钟悦山没理他们,这回正盯着前面一个在收银台前正准备付钱的女生看。 那女生在钱包里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也没掏出要付的钱来,这下正着急得像个蚂蚁。 钟悦山起身向收银台走去,对老板说:“她的多少钱?我来付” 付完钱,转身对女生说:“下次出来吃饭带个朋友,一个人出来难免会发生这种情况” 女生一脸困窘地看着他,差点没哭出来,连说着:“谢谢”,又想问他要班级姓名,说等下把钱还给他。 钟悦山只是对着她一脸微笑,说才不过十几块钱不用还了。 林尧海看着坐下来的钟悦山,一脸看透的表情:“哟,钟教授今日是否约到佳人?” 钟悦山抿了一口凉白开,悠悠地开口说:“我根本不认识她,只是我刚好够钱能付得起那顿饭而已” 林尧海闻言凑过头来,说:“那女生我班上的我认识,想介绍的话找我呀” 祝风来敲了一下林尧海后脑,“人家钟先生谦谦君子,挚爱学习,哪会一脚踏两船”说着和钟悦山默契地击了下掌。 林尧海“啧”一声,说:“就算你想认识我也不敢介绍,有个疯子可是一直在盯着她呢……” 还没说完,门口那边传来一阵骚动,而后看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停在他们这一桌旁边,只听来人说:“林尧海,听说是你刚刚帮沈若静付了钱?” 林尧海用手半掩着脸变小声嘟囔:“果然来了”,又抬高声音说:“周清辉这你可就认错人了,付钱的是坐我对面那位钟公子,何况别人也根本没打算跟你抢什么” 祝风来和钟悦山都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急躁不安的人一脸疑惑,祝风来认出他是今天问路的、被林尧海称作“疯子”那位,心想着真是巧了,一天见三回。 周清辉把钱往桌面一拍,说:“这是还她的钱”然后盯了钟悦山一眼,扬长而去,留下钟悦山摸不着头脑。 林尧海半安慰半解释地说:“那小子就那样,谁对沈若静好他都觉得是在向他发起挑战,奈何做到这么明显愣是没跟妹子有任何进展”。 钟悦山挑一挑眉,颇有兴致地说:“哦?现如今的年轻人在高考面前都还有时间发展这种纯情又有趣校园恋爱故事了吗?” 随着期末考试最后一门试结束,祝风来看着考试结束后在收拾书本、搬动书桌的人们,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住宿之地 踏入市一中第一天起老师们就开轮流告诉他们,“一切为了高考”、“必须现在就开始打好基础”。当时刚进一中又是怀着怎样激动的心情呢?他只记得当时因为提前入学,课程不紧也不用上晚自习,学校没来得及给新生定制校服,和钟悦山走在校道上偶尔会有一丝丝羡慕,但是天气总是很好,晚上不打球的时候他和祝风来总躺在草坪上看星星,静谧的星空让人觉得时光能停住一样。 他们的小镇离市区有十公里左右,放假期间学生乘车人数奇多,林尧海一般想留在学校打球会在放假第二天回去,钟悦山想回去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让陈叔来接,祝风来看心情回家。 回宿舍路上林尧海偏着头问祝风来:“风来,你选好出租的地点了吗?”钟悦山同样想知道的表情。 祝风来略微犹豫:“前两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后出去看过,打算明天最后决定然后搬过去” 钟悦山扫了一眼祝风来,手搭在他肩头上,说:“明天我俩一起跟你去看看房子吧,看好了顺便把东西给你搬出去,说好了啊,明天的饭你请了” 林尧海笑嘻嘻地附和同意,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他今天的见闻,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祝风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沉思着放暑假后的事情。 由于高二的暑假只有不到一个月,学校附近的出租房房东主要依靠学生群体赚钱,为了吸引住客都附赠暑假这个月的免费住宿。 第二天祝风来很快就决定好了。房间不大,一个人住也足够了,房间带阳台和浴室,落地窗的阳台外有洗衣机,有个很大的窗,还可以养盆栽植物,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个学校的一半,就是这里还没有装空调,所以只能用落地扇和吊扇。祝风来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三个人把东西完全搬出来的时候就像刚打了一场篮球一样衣服都汗津津地黏在身上。林尧海开了最大的档站在落地扇前撩起衣服就往里灌风,钟悦山受不了一身汗便借用浴室洗澡,祝风来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收拾房间,等钟悦山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收拾好了。 钟悦山逗趣地说:“风来,没想到你那么贤惠呀,我这才进去一会房子就换了一个样” 祝风来瞪了他一眼:“不过是生存技能,汉子就不能好好收拾整理自己的房子了?” 钟悦山走了过去,揉着祝风来的头发一脸满足:“是是——”而后小声说:“要是我能娶到风来这么温柔贤惠的我就满足了” 像是在跟祝风来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祝风来听来甚至觉得他语气中夹带着一丝不可捕捉的落寞,不满道:“以你钟悦山的条件,你要有喜欢的女孩子哪有追不到的?” 钟悦山沉默,转头看林尧海已经撩起了衣服要脱不脱的一边用一把扇子在有气无力地扇风,皱起了眉,说:“林尧海你要是热进去就洗个澡,不要把衣服撩起来多难看” 林尧海“切”的一句翻了一眼,满不在意地说:“都是大男人了怕什么?” 祝风来收拾完毕,对林尧海说:“你不洗我去洗了”见他没反应就当做是默认了。 钟悦山躺在祝风来刚收拾好的床上,抬手压住了眼睛,看不出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风来洗完澡出来后再吹头发,钟悦山看着天花板说:“风来,留我一个住宿之地吧,放假偶尔不想回寝室” 林尧海看了钟悦山一眼,说:“他就一张床,你俩挤一起啊?” 祝风来说:“初中那会我们仨挤一张床都试过,现在现在床也大,不想回去兄弟我肯定给你留一个窝,留一两套衣服和洗漱用品就行,我没那么大的衣服给你换” 高二的暑假只有半个月—— 按照往常的惯例高三是八月一号开学,七月三十一号学生们就要开始陆陆续续回校看分班情况,据此顺便提前找到自己认识的同学做同桌。 祝风来左眼皮跳了一天,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公告栏前面一片熙熙攘攘的,祝风来挤也挤不进去,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钟悦山。 他手里拿了两瓶不同的饮料,说:“选一支”。祝风来选了冰糖雪梨,问他:“你看了你分班情况没有?” 钟悦山没看他,拧开柠檬饮料喝了一口:“没必要看,不是理二就是理一,每年变动的人也很少,来来回回两班的人互相都认识了,班主任不是任杰就是董一帆,开学第一天要是不小心坐错了教室班主任肯定就过来拎人了” 他顿了顿,又开口说:“你分到了理六,刚不小心看到的” 祝风来拧瓶盖的动作停住一秒,似是不经心地说:“是吗?林尧海呢?” “没注意到” 理三到理八都是次重班,而理六物理的宋理乐就是高一时候给祝风来留下阴影甚至让他动了转文科的心理的那个老师。后来高二一年在董一帆的循循善诱下才重拾了对物理的信心。 高一刚入学就碰到年轻气盛的宋理乐指教物理不知道是祝风来的幸运还是不幸,宋理乐说话说的很快,思维转得也很快,还没适应高中逻辑思维的祝风来跟不上他的节奏,熬着过了半个学期物理成绩愣是提不上去,后来进入理三和钟悦山的理一班刚好都是董一帆执教物理,加上钟悦山有段时间也常因为过来找他玩——虽然一半时间是给他补课——物理上去了不少,后来祝风来也慢慢掌握了这一逻辑思维,再不用钟悦山补课成绩也稳定在班上前十五左右。 祝风来仰头咕噜咕噜就喝了大半瓶饮料,说:“我去看看有哪些认识的同学同班” 钟悦山看着马上要挤进人群里的祝风来若有所思。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阵兴奋无比的叫喊声“啊!终于做到了! 我程适书终于要上次重班啦!啊——啊——”接着从里面横冲直撞冲出一个人,出了人群像赢得了什么重大的比赛一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祝风来扫了他一眼,被他的动作搞得哭笑不得。 ——杨点信、徐一杰、杨胜飞、林知晚 祝风来找到自己班级的时候看到的熟悉名字只有这四个,其他倒是有听说过,就是没见过,突然他眼睛一亮,“周清辉、程适书、周若静”三个名字出现在眼前。祝风来有点记忆——至少刚刚那个冲出人群的那个程适书不会忘 钟悦山坚持要和祝风来一起去教室找位置,可是认识的人几乎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同桌和位置。祝风来随便找个好位子就随缘等同桌在一张书桌上写下“已占”后就和钟悦山上楼约林尧海打球。 天气格外闷热,热气像随时能把人心中的烦闷点炸一样. 晚自习祝风来没有去,校方处于安全考虑给予外宿生第一天晚自习选择的权利。 五点五十—— 祝风来就起来草草刷了牙洗了脸,出了门就近就在外面一家小摊铺前买了一盒肠粉就在店铺里解决了。 外面小摊铺一般五点二十左右陆续开张,六点几乎是最人声鼎沸的时候,包子铺、粉粥铺排了沿街开张,故被称“小食街”,此刻正吆喝声不断,也有低头不断赶路的学生。 学校六点半开始早读,留给祝风来吃早餐的时间不多,虽然第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要读的,但毕竟昨天晚上没去现在连新同桌是谁都不知道。 祝风来走进教室的时候几乎坐满了人,不觉有一丝慌乱,走到他昨天占的位置上,歪歪扭扭地坐在他旁边位子上的是徐一杰,一只脚还夸张地搭在另一只脚上。 祝风来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同桌是个女生,徐一杰显然也没想到是祝风来,愣了一秒,又像是非常尴尬地端正了坐姿,连腰板都挺直了。 祝风来放下书包随意坐了下来,笑着说:“早啊”顺便递给她一颗糖,徐一杰接过糖,低声说:“谢谢”眼睛也没看祝风来一眼,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早读的时候祝风来一直在读英语课文,徐一杰似乎是没什么心思在早读上,一下早读就去后面拉杨胜飞出去聊天。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要求第一二节课给同学们轮流上台自我介绍。 还没轮到祝风来,他就在下面百无聊赖地画语文老师的卡通人物。 周清辉是第一个上台的。他扫视了教室一眼,最后落在祝风来附近,祝风来这才看见沈若静就坐在他前面,旁边就是林知晚。周清辉推了一下眼镜,缓缓开口:“大家好,我是周清辉,我和沈若静一起来自理十八” 前面沈若静像被蛰了一下,随后幽怨地看着周清辉。祝风来只觉得好笑,自我介绍还非得拉上别人。 随后台上一片沉默,语文老师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也不见下一句,低声问他:“没了?”周清辉点头,台下一阵哄笑。 老师示意他先坐回去,说:“清辉这个名字特别好,容易让我想起席慕蓉的一首诗:月光予我以华裳,林间有新绿似我青春模样” 周清辉站起来说,“老师说慢一点,我抄一下”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周清辉的同桌走上了讲台,看上去比周清辉高一个头,他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江图南”三个字,说:“我叫江图南,高二学到《逍遥游》的时候才知道大概是‘而后乃今将图南’的意思” 江图南这名字太霸气了,还带着一种古朴的诗意。 程适书几乎是冲上讲台去的,他站在台上一脸兴奋的样子,说:“我今天就是理六班的同学了,我很好说话,有事只要能做都帮,大家以后教我解题就行……” 话越说越小声,他摸摸脑袋,像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又用手去掏裤兜,看了一眼里面的小纸条,继续说:“哦,还有我叫程适书,大家普通话不太标准的话请叫我小程”最后一脸严肃地补充到:“请不要叫我时蔬”。 ☆、我们是朋友 下一个是还没出场就听见一阵喧哗。 祝风来扭头看去,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人偏白体格却很健壮,一边走上台一边满面春风地抬起手做出国家主席阅兵式的招手动作,似乎全班都是他认识的人一样,后面几个男生甚至一起喊了起来:“云牧、云牧”顺带有吹哨的 那男生站在讲台上,一副领导人的官方语气:“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简单说两句——” 他拿起笔在黑板上夸张地写下凌云牧三个大字,大有要盖过了“江图南”风头的意思,他转过身来,扫视了一遍全班,和祝风来对视了一秒,接着又大大咧咧地笑着,用他那大嗓门说:“我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凌云牧,有喜欢凌风雪的现在请排队,她是我妹自家人好说话”像是要让教室里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一样。 祝风来认识凌风雪,一副大眼镜框住了甜美的长相,雷厉风行又很有主见,她以前做过物理代表,有好几次祝风来去找钟悦山的时候,凌风雪都在跟他讨论问题。 老师打断凌云牧的话,说:“得了得了,大家都认识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凌云牧回头就来了一句:“明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语文老师一脸嫌弃说:“凌云牧,你这学年没给我惹出乱子就谢天谢地了” 接下来陆陆续续上去了好多人,祝风来只觉得这第一节课好长,一边出神地想着今天要不要约钟悦山和林尧海去打个球,一边心不在焉地在新的教科书上涂涂画画。 旁边徐一杰拉了拉他的衣角,说:“班主任在外边”还不忘用目光示意窗外,祝风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有点发胖肤色偏黑、穿着整洁白衬衫的中年男人正在跟杨点信在说着什么。 收回目光的时候觉得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看,盯得人发慌。祝风来看过去的时候和那目光撞了个正着,是凌云牧。凌云牧看他看过来便转过头去,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沈若静突然站了起来,吓了祝风来一跳,才知道轮到沈若静上台介绍,正好这时下课了。 祝风来打算出去透透气,这新班级大多数面孔他都不认识,高一高二两年认识的人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全都落在了其他次重班上。 后面突然被拍了一下,然后一只手就搭了上来,是凌云牧。 祝风来看着他搭上来的手,皱了一下眉头,说:“拿开”。 凌云牧收了手,也不生气,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祝风来,我以前见过你,高一入学军训的时候,当时你打军拳的样子连我一个大男人也觉得很帅” 祝风来觉得他像是在为搭讪找借口,说:“你《红楼梦》看多了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吧,这种搭讪方式你找个女孩子说啊。再说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拿出来说也太没意思了” 凌云牧没反驳他,陷入沉思后淡淡地说道,“我一直想着哪次分班就能分到和你一班就好了。我一直在理六班没被分走过,只能看着别人来了又走,没有机会跟你从同学到朋友” 祝风来看了他一眼没继续搭理,这听起来不像是从他这种玩世不恭的人口里说出来的话,便转身要回教室,没走两步,后面传来凌云牧一句“祝风来,我们是朋友吧?” 凌云牧声音洪亮,引得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俩。祝风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说:“看你表现” 上课的时候第一个上去的不是上节课没自我介绍完的沈若静,而是高大威猛的杨点信,他张口就来:“大家好,我叫杨点信,以前总有人叫我杨点心,但我不喜欢吃点心,谢谢,要是有人想叫我电信请提前交话费,缴费号码137*****,应班主任的要求及我的毛遂自荐,现在开始我将担任大家高三一年的班长,有不服气地请报上名来我们比一场,比成绩在这个班里我现在只能赢一半所以不能算,比其他什么都行,没有挑战班长之位的选手的话有想做各科课代表的请跟我报名,或者想直接找老师也行,班主任的办公室请出门直走……” 杨点信说完台下一阵掌声,接着沈若静上台,祝风来看了她一眼,不胖脸却有点胖嘟嘟的,一般身高,及肩长发,刘海部分向后扎了起来显得人有点可爱。但她说话声音不大,祝风来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看见黑板上“沈若静”三个字。 林知晚上台的时候本来有点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用“秀外慧中”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恰如其分,自带中性美,但总有着淡淡的疏远感。就如林知晚介绍自己时说的“至交相知恨晚” 林知晚下一个就是祝风来,祝风来站在台上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介绍的,跟千万人一样,歪着头想了一下才开口说:“我姓祝,风字辈,小名来,祝风来,其他没什么可讲的” 凌云牧是真的在军训的时候见过祝风来。那时候祝风来比现在还矮一头,也还没有现在那么棱角分明,留着小碎发,白白嫩嫩的,一度让他以为祝风来是不是站错了队伍。 江图南戳了戳他同桌周清辉,掩声说:“有没有觉得这个男生长得有点娘”周清辉从梦中醒来,眯着眼睛就看见讲台上的祝风来说:“谁?哪个女孩子” 江图南指了指讲台:“祝风来” 周清辉这会还没完全醒,边伸懒腰边说:“人是白了点,不过男人要这么白干什么,听名字怎么跟招财猫一样”周清辉伸懒腰没注意控制嗓门,江图南都来不及堵上他的嘴,全班就笑了起来,祝风来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评价,有些尴尬,却也不生气,只是笑着。 徐一杰刚站起来杨点信就像个主持人似的带头鼓起了掌,一边吼道:“欢迎我们理六班的当家一姐上台发言,大家鼓掌” 她瞪了杨点信一眼,气呼呼地上台说了没两句就下了来了。祝风来问:“不喜欢那种称号?” 徐一杰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别人怎么样无所谓,我希望你和大家都能把我当做一个女孩子看待,而不是女糙汉子” 他没想到是这种回答,揉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好” 理六班班主任是个数学老师,长得有点凶神恶煞,眼睛很大但眼袋更大,常年眯着眼睛咧着嘴笑嘿嘿的,“笑起来更吓人”——若静这样说。 但他人挺好说话,平时大家就在私底下叫他“强哥”,也不敢当面叫,“还没叫出来就吓回去了”——徐一杰去他办公室报名做数学课代表回来后这样表达自己的经历。 按照强哥的想法,大家的位置就先按目前的坐着,根据入学考试成绩及个人意愿编排位置,各科课代表也按照自愿报名和教师推荐来当选——当然大多数是自愿报名的。 一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每次放寒暑假回来一周必定有大考,说是让同学们迅速回到学习状态,时刻准备着警醒自己是个高考生。 同时每个月月末也必定进行一次摸底考试。入学考试安排在周六日两天,周日下午结束后有一个晚上难能可贵的放松时间,每次月考后放两天假,从进入高三起就开始施行这一规则。 祝风来下午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两点十几分了,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钟悦山端坐在祝风来位子上,而周清辉就站在钟悦山旁边一直盯着他看,旁边徐一杰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俩,前面沈若静满脸通红低着头坐着,林知晚则什么都没感知到顺便还问了钟悦山几个数学问题。 祝风来把书包挂在书桌上,疑惑地看着他们说:“这是怎么了?”钟悦山一脸委屈地说:“我就给你送个梨,顺便来看看你,刚坐下来这家伙就从那边冲过来了,说让我回去,我又没出来丢人现眼又没欠他钱,哪有这么盯着人看十几分钟的” 徐一杰用书捂着嘴偷笑一边不忘添油加醋说:“争风吃醋这回事嘛,见多不怪,就看是在吃哪一边的醋啰” 钟悦山不等徐一杰说完,就搂着祝风来出去了,周清辉还想跟上去接着数落钟悦山,被沈若静叫住了,沈若静先是瞪了周清辉一眼,接着说:“周清辉你再这么为难那个人以后别跟我说话” 周清辉两边受气没地方撒,只好像个受挫的公鸡一样退回去。 徐一杰戳了戳林知晚,又拉过沈若静,说:“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变成一个淑女?” 谁知这句话刚好被从外面进来的满身大汗的杨点信听见了,毫不顾忌地说:“一姐,别的女孩子还有希望,你就放弃吧,你学了十几年都没学会,现在还想成为淑女而且是‘快速成为’?” 徐一杰听到这句挖苦后腾地一下从位子上翻了过来,掐住杨点信的脖子一顿狂摇,杨点信作出一副假死状求饶道:“一姐我错了,我坚信你今天就能成为淑女人见人爱,请放过我”杨胜飞见状也跑过来替他解围徐一杰才放手。 ☆、六班有二难 祝风来走进教室的时候徐一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往常一样端正地坐在了位置上,杨点信走过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兄弟,保重”说完还给了个拥抱,搞得祝风来一脸懵。 祝风来把钟悦山送的梨拿出去洗了,分成了四块,分别给了徐一杰、沈若静和林知晚,沈若静接过的时候纠结地问道:“你跟刚刚那个人很熟吗?” “很熟啊,怎么了?”祝风来问得随意。 谁知林若静竟有点脸红,惊慌地说:“没什么,随口问问” 诡异的气氛让祝风来感觉到了什么,淡淡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在一起五六年了,我很了解他的” 林若静犹豫着,说:“那……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一点基本信息呀?” 祝风来这下忍不住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说:“什么叫基本信息呀?你直接让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得了” 沈若静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表达得不准确,脸上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直接扭过头去趴在桌子上了。 祝风来笑完,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白纸,开始写“钟悦山的基本信息” 周清辉看着远处一脸害羞的沈若静和笑得止不住嘴的祝风来一阵不爽,拉过江图南愤愤地说:“我早晚要收拾了祝风来那小子的他那个狐朋狗友” 江图南瞪着他说:“你要去收拾自己去,要死别拉上我一起死,那高个子我可打不过,别到时候你没打倒别人,倒被别人打败了” 周清辉“切”一声,没理他。 下了课周清辉一脸不情愿地走到祝风来座位边,忸忸怩怩地说:“那谁,刚刚在给沈若静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祝风来抬头看他一副“不屑与你们同流合污”的表情却目光飘忽,想求人又没有求人的样子的周清辉,挑了挑眉:“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周清辉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沈若静的面子上周清辉早就骂起来了,这会他却深呼了一口气,勉强装出一副求人的态度还摆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良久从牙缝间蹦出几个字:“求祝风来你给我看看” 祝风来把“基本信息”随手丢给周清辉,学着电视里官大爷不耐烦的模样说:“给你给你,走走走快走”一边哈哈大笑。 周清辉拿了纸,对他翻了个白眼还丢下一句“死招财猫”的咒骂。 祝风来其实写了两份,其中有一份是因为写错了所以才重写了一份,写错的那份给了周清辉。 周清辉从上课开始就一直在琢磨着钟悦山的基本信息,英语老师叶子文在上面讲什么完全没听。内容如下: 钟悦山,理一班,182CM,68KG,三围我没量过, 早上六点必到教室, 在校常去之地:理一、我班、运动场; 在校友好小伙伴:我、林尧海(留一个位置待定) 爱吃东西:没问过(不特别恶心应该都行); 全国奥数比赛亚军得主,带领团队取得过校“青春杯”篮球赛金牌,在学校体育文化艺术节做过主持人,周一升旗演讲常驻选手…… 理想类型: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不腹黑、不傲娇都行) 家有小妹,故而为兄温柔已成习惯 …… 这每一项都是加分项,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正因此也让周清辉相当的不爽,看一项“啧”一声。英语老师正在讲虚拟语气的用法,这会停下了,指着周清辉说:“第一组靠窗边那个戴眼镜的黑衣服男生,你站起来回答一下” 周清辉还没从“基本信息”里面挑完刺,抬眼就看见叶子文正指着他叫他回答问题,周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周清辉怀疑自己听错了,向四周看了一眼又看着她的眼睛指着自己,似乎在问:“我?” “对对对,就你,我注意你很久了” 这种场面我见多了——他这样想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慢慢站了起来,听着老师的问题:“你来说一下,虚拟语气为什么不能像陈述句、反问句等用一般的时态而要用特殊的时态” “老师,这个问题就像我不懂英语一样,你们都想得到我想不到” 叶子文推了推眼镜,拿出点名册,说:“你叫什么?” “周清辉” 叶子文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往下找,找到了周清辉的名字,顺过去看他高二时期的英语成绩,看到英语综合平均分的时候倒是在意料之内似的,挑了挑眉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利用英语均分62令我们合全班之力垫整个次重班之底的战斗机?” 周清辉小声嘟囔着:“英语单词个个长得都跟开玩笑似的,记不住才正常好吧” 叶子文说:“很好,周清辉,以后你就是我重点监控对象了,这周周末的英语成绩就是你的起点,每周来我办公室一趟” ——死猪吓活了。 祝风来最近被两个人缠得晕头转向。 一个是凌云牧。 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后,万一不在身边那他就肯定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走到教室前面接个水,他会突然从旁边的杂物房里伸出头来“哇——”的一声;早读晚读正背着书他会突然从后面凑过来听背书内容;连上厕所他都会准确地找过来敲门说:“祝风来在不在?”…… 另一个是徐一杰。 徐一杰看上去并不烦人,就是看着跟平常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她最近有时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天,说一堆不知所以的话,前两天居然一脸惆怅对祝风来说:“风来,你说,人生到底是苦多,还是乐多?”吓得祝风来以为她最近遇上了什么重大挫折,连安慰了她一节课,把早餐和糖都掏出来给了她,下课又慌里慌张跑去找杨胜飞和杨点信询问商量,谁知他俩只顾着笑,说:“她现在病得有点厉害,过两天就好了” 有天晚上祝风来值日去倒垃圾时,往人少的楼梯出门一拐看见手里抱着一本诗集的徐一杰正靠在墙上,光线本来就暗,祝风来也没想到在这还有个人,着实被吓一跳,对方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但听徐一杰仍然缓慢地说:“既然你都来了,那我陪你走一趟吧”而且声音比平时还低。 徐一杰没事吧?祝风来这么想 ——何况那天本来就是轮到他们桌一起值日的 凌云牧的同桌是程适书,程适书因为不适应十几个人混合住宿的环境常年外宿,在理六里到现在也没认识几个人。除了他同桌就还认识徐一杰——下课的时候徐一杰常来找他猜拳或者扳手腕又或者下五子棋等等,通过徐一杰又认识了杨点信和杨胜飞和祝风来,一开始程适书跟徐一杰扳手腕无论左右手徐一杰总能赢,这一迷一般的结果困扰了程适书一年,直到毕业也没弄清楚其中的所以然,但是只要祝风来从身边走过或者在教室里程适书就能赢——好歹也是挽回了一点作为男人的尊严。 最近徐一杰总不来找他玩,还像换了个人似的,每次徐一杰走近他他脚都提好了就准备冲上去跟她斗鸡了,结果每次徐一杰都熟视无睹地路过他,剩他像个傻狗似的腿抬在半空也不知道是继续保持还是放下开。 次数多了他也不提着腿走路了,只耷拉个脸坐在位子上看着徐一杰进进出出,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朝她吼道:“你最近是不是变菜了什么都不敢跟我比了” 徐一杰听了,说:“等我回来,马上揍你”还给他抛了个媚眼,吓得程适书鸡皮疙瘩掉一地。 凌云牧说,“你别管,又疯一个,她过段时间别说斗鸡,斗牛都可以” 杨点信拉着杨胜飞凑过来对程适书说:“你还没看出来吗?高二的时候一姐可是满教室抓蝙蝠的人物,见祝风来一次收敛一次,我都看不下去了,这样下去一姐就人性磨灭了啊,我们帮帮她快点梦想破灭吧” 徐一杰朝他们扔了个笔记本,不满地说:“你们说就说,避着我说还说那么大声让全世界都听到是命长了还吃撑了?” 杨胜飞低声说:“快了,入学考试过两天就是七夕,大家助力一把” 杨点信一脸坏笑地看着他:“有点意思” 程适书只关心帮完了徐一杰能不能像开始一样在路上见面突然就来一局猜拳而不是把他当傻子。 只有凌云牧拍着桌子皱着眉头说:“我坚决反对” 祝风来还在教室外面护栏前和钟悦山有说有笑,钟悦山这几天几乎天天来找祝风来,倒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只因前几天刚开学那会祝风来随口一提说新班级还是生面孔多,而他现在外宿还没交上几个朋友。 凌云牧就突然挤进他们俩中间,一脸笑嘻嘻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钟悦山几不可见地蹙眉,却还是温和地回答说:“随便聊聊” 祝风来看着钟悦山,笑着说:“下次我直接住你们班得了,省得你天天过来,这几天我忙着复习,周日晚上和你打球” “我也去我也去”凌云牧迫不及待地抢着说,说着又有些生气地说:“风来,他是你朋友我也是你朋友,你怎么只对他好什么都不跟我聊也不找我玩,”,一边说一边摇着祝风来双肩。 钟悦山收起了温和的笑,一只手握着凌云牧的手腕,眉眼里都透着阴冷:“放手” 周清辉刚好没事干,瞅见他们几个倒是有一股硝烟的味道,这时候从里面探出了头,看戏似的似的说:“打起来、打起来” 凌云牧松手后钟悦山也松开了手,回头狠盯了一眼周清辉,拍拍祝风来说:“我先回去了,好好复习,有空过来找我玩”就走了 凌云牧看着远去的钟悦山,又搂着祝风来的肩膀,说:“开学考试后编排位置你跟我坐一起吧,强哥也说了,只要成绩相当可以自由组队,成绩互补坐前后” 祝风来拨开他的手,说:“成绩出来再说” 凌云牧半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最近你别理那么多徐一杰和杨点信” 祝风来盯着他好一会说:“为什么?” 凌云牧答非所问:“信我” 后面上来两个男生,一脸做坏事的打算,围着凌云牧小声说:“云牧兄,凌风雪情报价格如何啊?”凌云牧顿时变了个人似的,伸直了腰板,说:“那可就要看你们要什么情报了” 祝风来皱了下眉,说:“我回去了” ☆、沐浴露的味道 才开学不到一周,考完入学考试后却像是过了一个学期。各种练习册也开始陆陆续续送到了办公室,英语卷子收上去之后杨点信站在讲台上说着:“大家把收上来的卷子交给英语课代表林知晚,来几个男生跟我去办公室搬。” 祝风来也跟着去了,去到办公室只见凌云牧在满头大汗地拆封,另一边钟悦山和几个男生也在按班级分资料。 凌云牧一眼看见祝风来,说:“你跑来干什么,你能拿几本” 祝风来看见周清辉,用手肘戳他,学着凌云木的口气说:“你跑来干什么,你能拿几本” 周清辉面无表情:“我不为祖国发展出力,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祖国赶上国际化水平?” 说着抱起分到理六班的一摞书就走。刚出了办公室门走了十几米周清辉就慢慢察觉到了书的重量,紧接着看见徐一杰捧着一摞比他还厚的书像什么都没拿似的一路飞奔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来到办公室,祝风来正准备拿其中一摞,旁边徐一杰这次只拿了刚刚的三分之一跟在祝风来身后,周清辉看着她那表情像在搬一块一吨重的石头一样,心里直奇怪。 这时凌云牧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放,也抱起书往外走。 搬完书已经快六点了,祝风来在理一班外等钟悦山分发资料,准备回去的凌风雪对站在门边的祝风来打招呼说:“又在等钟悦山?进去坐呗” 祝风来点头,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钟悦山熟练地调动人手,很快也分完了资料,背起书包就说:“风来,先吃饭还是先打球?” 祝风来说:“先打球吧,晚上一起出去吃”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在楼梯处遇到了刚去洗了把脸回来的周清辉,周清辉看着他俩,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也想打球”钟悦山调戏他说:“哟,没人跟你打在路上遇到人就想组队混进来?” 谁知周清辉“嗯”地回了一句,祝风来和钟悦山面面相觑。钟悦山思考了一下,佯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三个人来到球场,凌云牧已经在一个场地下等着了,看见他们便大声呼喊招手。刚好林尧海也过来了,钟悦山只轻拍他一下说:“还行吧?” 林尧海半开玩笑:“什么行不行,这种问题你不能问我” 周日一个晚上休息时间打球的人太多,他们只有半个场地打。林尧海在打球方面是真的猛,进球也是最多的一个,钟悦山常说林尧海学习要是像打球一样顺手说不定钟悦山都不是对手。带队打“青春杯”篮球赛的时候钟悦山一直希望和林尧海打上一场,可惜偏偏那时候林尧海不知怎的伤到了腿没出席,让钟悦山顺利拿下了冠军。 但出乎意外的是,凌云牧打得也不错,水准虽比不上林尧海,但有好几个球都相当精彩,钟悦山想大概是和自己水平差不多。 祝风来在排球方面倒是还算可以,打篮球方面就真不怎么有天分,好不容易有个投球的机会十有八九都不中,多数时候只是为了找准机会给队友传球。周清辉就像是来场上做观众的,既抢不上球,传也容易传错。 事后被问及为什么喜欢打篮球,周清辉一本正经地说:“想长高” 祝风来钟悦山和林尧海吃完晚饭,林尧海又跟他们在外面电玩城玩了一会,因为钟悦山说晚上不回学校,林尧海就独自回去了。 回去路上路过一家烧烤店,钟悦山说:“我去买些烧烤” 没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烤得滋滋作响的烤肠和两根烤鸡翅,他把烤肠和一根鸡翅递给祝风来,“喏,刚刚看你吃得少,买给你的” 怕他不接受,晃了晃另一根鸡翅说,“我有一根就够了” 祝风来不客气地接过,只跟他说了句谢谢,就吃了起来。 回到祝风来的房间,祝风来让钟悦山先洗澡,他则坐在书桌前拿出一本刚发的资料书开始做了起来。 祝风来喜欢提前把资料预习着做一遍,而且很容易写到超纲,会做的很快,不会做的思考两三分钟后都做着记号就跳过,等老师讲到的时候很容易想起自己预习到的题型,形成习惯后做题速度相当快,也曾一度震惊全班。 钟悦山从浴室出来,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后,坐在祝风来旁边擦头发,看着他沉思的样子出神。 祝风来开始还在题海里没注意到他,回过头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静得出奇,只听见阳台上洗衣机的嗡嗡声和钟悦山用毛巾擦头发的沙沙声,转过头看见钟悦山穿着一件灰色夏季睡袍坐在他身边,睡袍上边领口随意地扯开着像是没穿好一样,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明明是无话不聊的两人,这时却多少有了一丝尴尬。 祝风来匆匆收好书本说,“我去洗澡了”。 钟悦山微笑着,站起来揉揉他的头发说:“好”,转身就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起来,顺便在阳台漱了口洗了脸。 祝风来洗完澡再晾完衣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平常这会学校已经熄灯了,钟悦山这回靠在床上在看一本小说故事,估计比较有趣他只温柔地笑着。 看见祝风来走了进来,钟悦山轻声问道:“准备睡了么?” 祝风来点点头,钟悦山就合上了书,放在床头柜上。 关了灯,要在黑暗中爬上床要跨过钟悦山才能找到祝风来的位置,他半边身子刚跨过去,钟悦山突然伸出手来把他往下一压,他整个人就躺在了钟悦山身体上,深深吸了口气,说:“风来,你的沐浴露真香,我喜欢你家沐浴露的味道” 祝风来有点心慌,看钟悦山也不像有什么意图,就挣开他继续起来爬进去,说:“你喜欢我明天送你一瓶” 钟悦山那边一片沉默。 祝风来睡在另一边,黑暗中只听见落地扇呼呼的运作声和彼此的心跳声。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鼻子里钻进来的空气总夹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芳香,甜得腻在喉咙。 良久,那边传来一句—— “风来,睡了吗?”带着试探性的口气。 “没,怎么了?”祝风来扯下眼睛上柔软的布料和眼罩,看着天花板问他,黑暗中的物体祝风来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钟悦山这时侧了个身,顺势就抱了过来,像是睡得半醒没醒一样带着早晨起床的慵懒含糊的语气说:“给我抱一会,我没体验过抱女孩子睡觉” 祝风来本来想拒绝的,挣不开放弃了,说:“你总抱过你妹睡吧,之前我去你家想抱一抱你都不让,再说我一男的被你这么抱着怪怪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什么神奇的关系呢……”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钟悦山用手堵住了,说:“安静睡觉”过了一会又说,“味道好闻” 祝风来就这样被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CHAPTER 7 同样是外宿的徐一杰平时都来得很早,今天意外地比祝风来晚,祝风来早上来到教室的时候徐一杰还没来刚准备坐下,凌云牧就在拉开了徐一杰的椅子坐了下来,盯着祝风来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下午下课能不能一起出去吃顿饭?” 祝风来说:“可以是可以,有什么事吗?” 凌云牧说:“可以就行,别放我鸽子,等下徐一杰说约你你就拒绝她” 祝风来一脸疑惑的说:“你怎么好像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一样” 这时徐一杰推门进来,凌云牧立马站起来说:“我走了”杨点信从后面凑近祝风来耳边说:“别听他瞎说,等下徐一杰说什么你都答应她,过两天请你吃饭”又拍拍他肩头就走了。 徐一杰人还没坐下,就急着跟祝风来说:“你今天下午有空吗?”祝风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她挂了书包,磨磨蹭蹭地说:“最近小食街后面那条街开了家商场,里面可以抓娃娃,我看看上了一只,你要没事下午一起出去玩玩?” 程适书过来交英语作业给林知晚,听见徐一杰说想出去玩,立马来劲了,举着手抢答着说:“我去我去,我也想去” 徐一杰说:“交你的作业,一边去玩去” 钟悦山一大早来到教室就看见自己桌面上堆满了了各种各样的玩意,糖果、饼干、小娃娃、牛奶,甚至连早餐肠粉都有,都是匿名礼物,当着全班的面问是谁送的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以前他年少不懂事问了之后还把礼物送了回去,惹哭了好几个女生,现下最好就是全盘接受然后借花献佛 ——所以他现在把所有礼物都拿给了祝风来, 顺便也分了一些给他周围的人。然后又拉祝风来出了教室,沈若静看着这么多的礼物有点不知说出,钟悦山走的时候她想叫住他却最终什么也没叫出来。 教室外,祝风来说:“你生日不是四月吗?今天怎么收那么多礼物” 钟悦山说:“我都不知道谁送的,不收都不行啊,话说你下午有没有空?” 祝风来觉得很奇怪,说:“我今天都被问三遍了,你们有事都凑在一起的吗?” 钟悦山突然凑近他,用深邃的眼眸直直看着他,说:“那你答应谁了吗?答应了就推了,我今天有事必须要找你,非你不可” 他凑得太近,一双犀利的眼睛要把人看穿一样,祝风来只能眼神闪躲目光游移,说:“我……试试”然后又想了一会说:“叫上林尧海吗?” 钟悦山双手捧正他的脸,严肃地说:“最好别,但如果你非要带上也行” ☆、七夕 程适书从林知晚无意中提的一句中才得知今天是七夕,难怪一大早徐一杰居然说什么想去抓娃娃,平日里都想着上房揭瓦的人突然说他看上了一个娃娃想去抓,这跟让徐一杰突然穿裙子来上学的可怕程度是一样的。 程适书一边拨了颗祝风来送来的糖送进嘴里,一边突然悲观了起来:“连徐一杰都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我还没有女朋友,我哪一点比不上徐一杰了” 凌云牧拿书敲着他的脑壳说:“别瞎说,她喜欢就喜欢,别人又没答应,你瞎起什么哄?” 程适书没理他,悲情地趴在桌上反省人生。 凌云牧心里也一阵不安,叶子文的入学考试试卷讲解完全没听进去,刚下课就去找祝风来,祝风来正跟沈若静聊着什么,凌云牧随便拖了旁边一张凳子就坐过来,说:“风来,早上说的,你不会放我鸽子的对吧?” 祝风来沉默了一会,说:“我可能……” 凌云牧凑得更近了,几乎是要把脸贴上来,像个委屈巴巴的大狗。 ——祝风来怕狗。 祝风来只好说:“要是简单吃顿饭,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等悦山,他今天有事必须要我去” “你这算什么啊?”凌云牧赌气地走了,临走还泄愤地狠踢了一下旁边没人的桌子的桌脚,吓得前后的人纷纷回头看。 凌云牧觉得一切都烦透了,祝风来从入学到现在都没把他当朋友,就算他天天黏着祝风来也没提高半点在祝风来心中的好感度,今天七夕的这个事实祝风来似乎并不关心也没有注意到,但是随便就被人预约走了也真的让人上火。 令凌云牧心烦的其实还有一件事—— 今天夏悠来短信了。他虽然是寄宿学生,但为了方便仍然是偷偷带着手机。 夏悠是他初中认识的朋友。娇小可人,总是扎着高马尾,情感非常细腻,也很容易敏感于各种信息,情绪也常常失控,在凌云牧看来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女生。凌云牧和凌风雪都是在一中读的初高中。 凌云牧那时仗着胆大和机灵很是讨老师们的喜欢,人际关系也处理得不错,成绩中上偶尔拔尖,加上凌风雪也是学校里风云人物,很容易吸引注意。 慢慢不知怎的就和同班的夏悠出了绯闻,也因此那段时间他在男生里很有名气,可谓是风光一时,所以当有人当众质问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时,他就干脆承认了,后来问夏悠时她也没有拒绝。 也无所谓喜不喜欢,也没坏处,只是挂个名号,甚至到分手为止连单独一起出去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上了高中初中那会的同学大多没能留在一中,凌云牧和夏悠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换了再没有了共同的好友圈和话题,凌云牧就提出了分手,可夏悠不愿意,有段时间天天出现在他们班上。 ——凌云牧的江湖名声很大一部分是源于此。可谓“成也萧何败萧何” 下午第七节课之后理六班又拖了堂,钟悦山背着单肩包准时出现在了理六外面,晚风随意吹乱他的头发,宽松的湛蓝色校服在余晖里染黄了一片,连脸都浸在一片柔和的背景里,不免惹人回头多看几眼。 凌云牧看着站在外面的钟悦山,又看了一眼老师还没下课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的祝风来,想起夏悠的短信,半耷拉着脑袋。 旁边程适书还在念念叨叨着:“为什么我还没有女朋友” 凌云牧听着他念了一天,不耐烦地说:“你那么想要女朋友就随便找一个啊,你要没有人选我给你推荐” 程适书白了他一眼:“女朋友是能随随便便凑合着来的吗?” ——正中凌云牧现在为此焦头烂额的伤口。 祝风来走出教室,同钟悦山打招呼:“今天到底什么事那么重要?还非我不可” 钟悦山说:“先去吃顿饭,然后告诉你。” 他们俩今天骑的自行车出去,在路上遇到带着沈若静的周清辉,还有杨点信杨胜飞和徐一杰三个。徐一杰看着他们俩骑着自行车走远,丧气地说:“搞砸了” 杨胜飞说:“不砸不砸,你真想要那种娃娃我跟你去抓”徐一杰嘟囔着说:“我也不是特别想要那种东西” 杨点信说:“都还没开口怂什么,没有机会等下我们给你创造机会” 祝风来吃完饭,看着小饭馆外面人来人往,不禁感慨道:“今天人怎么感觉比平常还多啊” 钟悦山头也没抬吃下一口饭说:“七夕嘛,多少有人会注意到——话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祝风来显然被问到了,他真没注意过,也没有特别动心的女生。他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那你叫我出来说非我不可的事是什么?” 钟悦山停下手里的筷子,用纸巾擦了嘴,看着他说:“最重要的事当然是为了你不被拐跑啊,你跑了我和尧海两个人怎么办” 说着他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诗集,说:“给你,我今天礼物很多,你也收一份” 祝风来接过那本书,道了谢,又说:“我要是像你一样长得又挺拔人又帅气、学习优秀家庭条件还好,打球还可以CARRY全场,我也许能在这种时候也收到一份女生地礼物吧” 钟悦山眼神暗了下去——那本来就是专门给他的礼物。 钟悦山付了钱,拉着祝风来东逛逛西走走,一会拿一个小玩意问祝风来说好不好看,一会问他想不想吃。在下一个转角处杨点信和周清辉就像商量好了在等他们似的,周清辉一脸气鼓鼓地指着钟悦山说:“你,跟我来” 杨点信推着祝风来说:“刚好我们这边缺人,你跟我们来”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前推,祝风来呆呆地跟着走,钟悦山被周清辉紧拉住了手腕往另一个方向带只能回头不断地叫祝风来。但祝风来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钟悦山被推进了一家奶茶店,店里沈若静正坐在里面看菜单,看到钟悦山被推进来吓了一跳,顿时还有一丝尴尬。店里柔和的音乐也没有缓和这一紧张僵硬的局面。 钟悦山这时已经紧锁眉头,质问道:“你们说吧,千方百计找我来做什么,要是因为今天是七夕想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对不起我先失陪了” 钟悦山转身出了奶茶店,他心情相当烦躁,好不容易把祝风来带出来又在半路上被人带走,只隐隐觉得不安,狠狠地踢了路边一颗小石子。周清辉从后面追上来,说:“钟悦山你什么意思” 钟悦山揪着他的衣领说:“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要是喜欢那个女生就大大方方去追啊,事事因为她在背后针对我,现在又想成人之美?你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喜欢我是她的权利,不接受也是我的权利。你就整天围着一个女人转吗?” 钟悦山松开他,说:“算了,我去找风来” 他平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发脾气的人,走了几步,停下来说:“对不起,我说过分了,但希望你能尊重我,告诉那个女生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清辉呆立在原地。 祝风来被杨点信带到商场时,杨胜飞正和徐一杰在抓娃娃,杨胜飞抓了一会说:“祝风来,我想上个厕所你要不要玩一下”祝风来连连摆手说:“不了,我没有看上的娃娃” 杨胜飞坚持把手里的游戏币给祝风来,就往厕所跑。杨点信挠挠头,说:“我突然也想上厕所” 说完又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加油”就跑开了 祝风来投进一个游戏币,看都没看就随意抓,徐一杰似乎有些紧张,一边若无其事地抓娃娃,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祝风来,你……你平时喜欢什么样的女……娃娃” 祝风来说:“嗯?毛绒绒的手感会比较好吧” 徐一杰“哦”一声,眼神空洞,陷入一片沉默。祝风来想起钟悦山说今天是七夕,漫不经心地说:“七夕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徐一杰一惊:“诶?也不……不一定啦,哈、哈哈哈……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祝风来声音略低,说:“没有,我也没注意到今天是七夕”,沉默了一会,神情恍惚地说:“刚刚钟悦山大概是被拉去见沈若静了吧,哈,我还想谢谢他的礼物来着” 徐一杰试着转移话题,说:“要不要进去逛逛?”祝风来说:“你想逛吗?想的话我陪你吧” 徐一杰:“啊?嗯”…… 徐一杰一直在找话题,她平时跟人聊天都是想到哪里就说道哪里,她跟祝风来同桌一个星期了除了学习也没聊过什么,要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程适书,她可以立马就问:“你想玩五子棋还是想斗鸡”;要是杨点信她可以问他:“你今天又看上了哪个妹子”;如果是杨胜飞,不用她开口,杨胜飞就会问她:“今天去跟谁玩了,跟谁聊了什么趣事”然后她张口就来滔滔不绝……可是独独面对祝风来,她在脑子里想了一百个问题却什么也问不出来,束手束脚,走一步都觉得走的姿势不对。 杨点信和杨胜飞在一边悄悄地看着动静,他们上厕所本来就是个借口,杨点信在一边着急得恨不得自己冲上去跟祝风来说:“老子心悦你,你从了我吧”杨胜飞看着倒像是放松了不少。 祝风来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怎么他俩还没回来,我去叫他们,一起回去吧” 谁知他们不知道就从哪里蹦出来了。 钟悦山在路上找了个遍,也不见祝风来身影,最后只好在他们自行车停放的地方等他。 ——该死,没有手机想找个人都找不见。 想到今天又被周清辉不明不白地拉走,像是强行凑对似的,更是心生不快。 夜幕早已降临,天上一轮明月太亮,月光如水银泻地,晚风夹带着一丝白天的热浪却有点喧嚣,让人烦闷。 在祝风来身边那么多年,连林尧海都曾心生怀疑,他却半点知觉都没有。 他还停留在各种情绪里,就听见了祝风来一行四人的声音。等他们走近,祝风来看着半坐在自行车尾座上的钟悦山说:“对不起啊,等很久了吗?” 钟悦山抬起头扬着一张笑脸,声音略带生涩说:“没,我也刚到” 回到教室后的徐一杰心情不怎么好,心里排练了一万遍的话忸忸怩怩的就是说不出口,以前她在电视剧看到这些的时候总觉得很矫情,像个病娇,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自己觉得不但病娇还变态。杨点信只一味在笑她怂,她也懒得回应,但杨胜飞一边不是在安慰她就是在转移话题,明显得让人眼角干涩,连着白色书本上的字都有些刺眼。 程适书在心里喊了一天“我就怎么就没有女朋友”之后,终于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女生的一杯奶茶。 ——那是林知吃完饭后买的,买的时候没注意之后才发现买一送一,吃得太饱两杯奶茶实在喝不完,闺蜜手上也提着两杯送她连说着不要,进教室刚好听到程适书没有灵魂的呼喊就送他了。 虽然明白解释过了这不过是买一送一赠人玫瑰,但程适书眼冒金光认定了那就是专门为他买的,而且解释就是掩饰,一边喜滋滋地喝着一边又舍不得一口气喝完。 ☆、钟悦山 开学考试的开始成绩很快就出来了,之前在发答案的时候大家虽然都在暗中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但总成绩出来的时候到讲台的电脑上看成绩排名的人还是很多。祝风来虽然也想知道,但他并不喜欢往人堆里挤。 凌云牧看了一眼四周,很大方地拿出手机递给祝风来说:“我手机里备了一份,你要不要看?” 祝风来伸手去接,打开文件拉到自己的名字排名——排名210,又拉到理一班去看钟悦山——排名5,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悦山像是一座永远爬不过的大山。 ——尤其他相对排名貌似还下滑了一些。 按理说一个年级理科两个特重班、八个次重班、十七个普通班,平均每班60人,理一理二两班几乎霸占前一百个名额,他成绩也不算差,但祝风来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像个书呆子一样异常执着。年级成绩排名不像偶像剧,总有一个能稳居第一的学霸,事实上前十的学生成绩起起伏伏都相差不大。 根据之前强哥的要求,杨点信根据考试成绩和个人意愿编排出了新的座位表,当天下午开始重新换位。 祝风来看着屏幕里显示的位置信息愣了愣,没想到凌云牧真的跑去提意见要求做他的同桌,前面是杨胜飞和冯子语,后面程适书周清辉。林知晚和沈若静坐在祝风来左侧,徐一杰被分配到了一个偏远旮旯,坐在杨点信前面。 幸而在身边的人都不是特别陌生的面孔,要重头认识真的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祝风来虽然不特别讨厌凌云牧,但也谈不上喜欢。反正大路两端各走一方,互不干扰就行。 也许是因为凌云牧看起来虽然帅气阳光,却总和一些不积极向上的人混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凌云牧公然叫卖自己亲妹情报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一上来就套近乎似的跟他示好,还贴着脸狗皮膏药似的跟着他…… 提到妹妹,祝风来不禁想到钟悦山。 钟悦山也有一个小他15岁的妹妹,现在才刚上幼儿园。小钟悦星刚出生那会钟悦山刚考上一中,对钟家来说可是双喜临门。而对钟悦山来说,除了因为终于有了一个新妹妹陪伴,还因为他妈妈在家养胎他爸爸也特意赶回来陪了他们三个月,十几年来一家除了过年,第一次度过了这么长时间温馨时日而雀跃。 在医院里看着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含着一根手指安静地睡着的小钟悦星的时候,钟悦山心都被软化了,那段时间每天一刻都不离开医院,钟悦星一醒来就要抱她,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她玩。 把钟悦星抱回家之后,钟悦山就整天忙着逗她开心。祝风来和林尧海被钟悦山邀请去过钟悦星的出生宴,出生宴是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办的,全程交由陈叔管理,听介绍出席的大多是小有名气的商界人物和政界人物,也不知道他父亲是有什么能力让他们从省会赶到一个三四线城市来为他女儿祝贺。 伯父伯母因为工作原因在出生宴后半年就回到了省会,留下半岁大的钟悦星给钟悦山。钟悦山的奶妈张嫂已经不再年轻,钟明海夫妇重新雇佣了一个年轻奶妈来伺候钟悦星。 钟家除了陈叔就还有张嫂,都是从省会家政中心雇佣过来的,会毕恭毕敬地叫:“钟少爷”偶尔还会来几个家教老师给钟悦山补课。 开始的时候钟悦山一直哭闹但只有安慰没有归程意向,时间一长钟悦山也无所谓了。钟家地板每天都被擦得很亮,就是一个人滚地板的时候总也滚不到头,时刻提醒着钟悦山钟家很大,大得有点冷情,冷清的不近人情,在这种环境下也亏得钟悦山并没有因此性格孤僻性情乖张。 钟悦星的到来使得钟悦山激动万分,虽然有张嫂和李婶帮忙,却还是乐意操心,学着给她熬有营养的稀粥,恨不得帮她把整个世界都买下来。 后来钟悦山渐渐明白了,这大概就是牵绊。另一种牵绊钟悦山也有模糊的认识,林尧海和祝风来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想抱钟悦星逗她玩,但只有林尧海抱到了,祝风来“只能逗她玩,不能动手动脚” 钟悦山从后面看着祝风来的稍瘦的背,清晨起床后不明所以的悸动令他说不出原因,大概说了也没人信。 换了座位之后每天早读完之后就能看到一道以前没注意到的风景线——下课铃一响,抬眼望去睡倒一排。 凌云牧恶趣味似的给每个人睡得东倒西歪千姿百态的睡姿都拍了照,还一脸期待地对祝风说:“风来,你不困吗?” 祝风来在上课的时候不打瞌睡下课也不趴着睡,有时候是困的,特别最近楼上楼下晚睡时间都还很吵,他睡得并不好,但习惯让他不会趴桌子睡觉,不仅是睡完之后头昏脑涨而且白天太亮他根本不可能睡得到。 祝风来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 徐一杰每次睡下就会被杨点信拿笔在后面戳,戳得多了徐一杰一脸起床气拿着书往桌上一甩,指着他说:“你再戳我我打得你下午跟我见老师请家长”然后跑到杨胜飞的位置上继续安静地埋头大睡——你戳不醒梦中的徐一杰,但你有可能戳醒一头沉睡的狮子。 经过相处一段时间,祝风来觉得周清辉的英语学习能力真的是一种神奇的能力,学到的东西只进不出像被黑洞吸走了一样。他几乎时刻都拿着英语单词书在背,晚自习大多数时间都在做英语题目,早晚读都在读英语语法,但他的英语成绩像扎根在了60分上一样不进不退,在全班110平均分的对比下尤为突出,甚至被单独创造出了一个流行词语,叫做“清辉英语” 程适书自从喝了林知晚的奶茶后,认定了林知晚喜欢他,于是天天围着林知晚转,每天来到教室之后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拿林知晚的杯子去接开水放一边晾,等林知晚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喝,出去吃饭也要给林知晚带一份水果,有人夸林知晚的时候他一脸“有眼光”地赞同,最后不忘指着自己骄傲地说:“她喜欢我”…… 林知晚受不了了,站起来一脸黑线,说:“我没说过,你们别听他瞎说” 程适书一脸委屈:“晚晚,你不爱我了” 林知晚不知道怎么应付程适书各种撒娇方式,慢慢只要不是太过火就由他喜欢。 语文老师徐升明总喜欢搞一些小花样,上课的时候突然宣布:“从下周起,我打算让同学们按学号上来讲一讲课前五分钟。这个课前五分钟呢,主要是为了帮助大家积累素材,写作素材啊、成语辨析啊什么都可以,或者讲一讲你的观点看法什么的” 他顿了一顿又说:“这次入学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这次考试成绩只做参考,不计入排名。考得好的继续保持,考得不好的也不要过于失望。另外今天校领导要求所有同学都先行想一个目标大学,作为今后一年的奋斗目标,大家请认真想一想,过几天后由班长杨点信收集好,然后打印出来贴在墙上,让大家抬头就能看到” 凌云牧转过头对祝风来说:“你想报什么学校?我参考一下” 祝风来说:“自己的未来还有参考别人的你也太没主见了”凌云牧垂下眼睑,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里的光芒,看不出情绪,说:“我希望往后大学四年,你的大学里也有我” 祝风来不喜欢这种说辞,这就像在向一个女生告白一样,他倒希望凌云牧能像对其他混在一起的男生说的那种说话态度来跟他说,这样别别扭扭的他心里无来由的抗拒。他站起身说,“哦”就往教室外走去。 他来找钟悦山。钟悦山看他一脸阴郁的脸,笑着说:“这是谁把我们风来气成这样?”说着伸手来揉他紧皱着的眉头,“再这么皱下去就要变成糟老头了” 祝风来仰起头,看着他说:“叫上尧海,晚上陪我吃顿饭吧” 钟悦山温柔地说:“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寂寞了?我也在食堂吃腻刚好换个口味。嗯,陪你”似乎有些东西在钟悦山这里都是行得通的。钟悦山也常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祝风来已经习惯了。 钟悦山还是一如既往地守时,站在大厅里安静地等候,听着耳机里温柔的声线慢慢流过。祝风来和林尧海下来的时候钟悦山正被两个小学妹围着说话,也不知在说什么。 傍晚的阳光不烈,余温却未退。天空湛蓝,一架飞机“哄哄”地飞过,留下一道痕迹在慢慢散开,引得风来抬头去看。 “说起来,学校领导要求的那个志愿院校,你们打算报哪里?”祝风来看着他们。 林尧海歪着头想了一会,说:“大概我也就能考个普通的一本吧,父母也不关心这方面,只要不是太糟糕就行,不过我还是希望留在省内,最好是在省会,等我回家就告诉弟弟妹妹省会长什么样” 林尧海越说越兴奋,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星光。 钟悦山坚定地说道:“我想考北京,中国人大” 省内只有一所985高校,钟悦山每年暑假被父母接去省会的时候几乎都会去一次,钟悦山想去外面看看别的景色。他眼睛足够明亮,装得下所有繁华。 祝风来犹豫不决,他没有钟悦山“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自信,也不能像林尧海那么自由选择。他想考个重点医科大学,等毕业的时候可以顺带照顾常年有点疯癫的爸爸,他希望自己更努力一些,这样不至于家里人像对他一样把过于沉重的负担都寄托在他弟弟身上。祝风迎就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么多年来祝风来一直对弟弟抱有愧疚感,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当哥哥的责任。 “那么,风来呢?”钟悦山说,“让我猜一猜,风来应该想考个医科院校,照你的成绩重本不成问题,而且你应该不想出省希望常有回家的机会,就算出省也不会跑很远,那么——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祝风来听钟悦山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脑子发热,他人长得本来偏白,这么一闹满脸通红。 ——“今天天气太热了”祝风来这么强调 林尧海笑着说:“悦山你就别再开风来的玩笑了,风来那点小心思只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你还专门拿出来逗他” ☆、对彼此都好 快上晚自习的时候凌云牧在楼梯处和夏悠说着话,这个楼梯因为靠边平时没什么人走。凌云牧是下了决心跟夏悠提分手的,夏悠在一边哭得梨花带雨,凌云牧不想弄哭女孩子,想哄她又怕哄了更难说得清。夏悠边哭边口齿不清地说:“都……都这么多年了,大家都、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以前被别人说三道四我都忍受了,以前不见面我都没关系……为、为什么会突然提分手” 凌云牧说:“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了,我对你根本没有感情,不过就是给大家看的一层关系,以前不懂这些,这些年也理过,你总不能让我一直这么下去吧”过了一会,又说:“不知道你这么努力维持着是为什么,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思陪你玩这种游戏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哭声都停住了。 祝风来“蹬蹬”地跑上了楼梯,刚好撞到这一画面,略尴尬地说:“哈、哈哈,我路过,你们继续”他平时喜欢走这个没什么人的楼梯,也没想到铃声都快响了凌云牧还在和一个女生在这里纠缠不清。 凌云牧显然怔在原地,说:“你怎么在这里?”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被回答了,他又拉着祝风来的手腕说:“风来,等我” 祝风来甩开他的手,说:“快响铃了,我先走了”转身就跑 凌云牧紧跟在后面,留下夏悠一个不知所措。 晚读的时候祝风来只埋头读书,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种与他无关痛痒的事情,但凌云牧坐立难安,一直在问他:“你刚刚听到了什么?”祝风来被问得烦了说:“有事下课再说” 等到下课,祝风来又上厕所又拿着物理问题去问杨胜飞,根本停不下来,凌云牧火了,拉着祝风来就往外拽,把人拽到那个楼梯口后往墙上摁,靠近他说:“刚刚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气流随着声浪扑面而来。微弱的光线中凌云牧放大的脸显得尤为可怕。 祝风来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祝风来说:“让女孩子哭的男人都太差劲了。我只知道你对你妹冷淡又无耻;跟着一群不学无术之人混只觉得你消极怠惰;对待感情也是这样始乱终弃吗?” 凌云牧怒了,揪着他的领子吼道:“你了解事情的缘由了吗你这么说我” 祝风来被这强大的声浪震得脑子一阵发胀,别过脸去说:“既然这次有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了请认真对待,别再以那种吊儿郎当的形象出现” 凌云牧愣住了,他没想到祝风来会说这么一句。他松开了手,表情微妙,低声说:“我知道了” 他又补了一句:“无关的感情最不必要,趁着还没陷进去能逃出来对彼此都好” 祝风来头也没回。 凌云牧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今天课前五分钟轮到林知晚,还没站起来程适书就在下面用力地鼓掌。林知晚说的是一个论题:“人生波澜起伏真的能让人体会到人生的乐趣吗?”林知晚列出一系列素材否定了这个议题,到了提问环节的时候,语文课代表冯子语站起来跟她辩论,说:“人生不可能无波浪,如此人生岂不是无乐趣可言” 林知晚到底是个才女,落落大方地说道:“文章似山不喜平,在文章里波澜起伏才有起承转合扣人心弦无可厚非,但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人生大起大落,小说里偶像剧里动不动就车祸死一个,自杀又断腿,写出来都不过是一个冰冷的数字,真发生在身边或者自己身上你真的能感受到波澜起伏的乐趣吗?” 程适书激动地站起来,说:“林知晚说得对,我同意” 课下,程适书向林知晚请教英语问题,抬头托腮一脸痴汉的表情突然说了一句:“晚晚,我果然还是好喜欢你啊,嘿嘿” 月考如期而至,卷子越考越多。 资料一多,祝风来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超出预期很多了,现在只能勉强每科都做到进度并且再预习一下。晚上总被邻居吵到很晚,早上又起得早,祝风来渐渐觉得有些疲倦。 每天下午来到教室的时候都能看见周清辉在趴着桌子睡觉,脑袋上盖着一本英语单词书,祝风来打好热水回来总忍不住去叫醒他,他会伸一伸懒腰然后去洗把脸。祝风来问过他为什么不回去午睡,他说“租房的地方不好,中午总有人在施工” 周清辉理科成绩意外地很不错。有天晚上祝风来做一道解析几何题,想半天答案觉得朦朦胧胧就是没个清晰思路,杨胜飞又忙着给徐一杰解答化学题,就试着那去问周清辉,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能被解答出来——后来祝风来才明白,周清辉拖着一份60的英语平均分能进次重班还是有依据的。 月考后就是难得的两天假期,钟悦山又约他们晚上去打球。 最近理十八班出了一件轰动整个年级的事情,虽然学校为了避免恐慌封锁了消息,但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越传越离谱,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林尧海就在隔壁班,听到的是最开始的消息。 理十八班一个男生A喜欢他班上另一个男生B,多次试探未果当夜当面坦白,男生B未拒绝但事后后悔并矢口否认,A认为自己被羞辱去找B理论,B害怕被纠缠告诉家长,A向班主任承认后被作了处分并提出休学。 “你们怎么看这件事?”林尧海讲完后随口问道。 钟悦山结果球,往上一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哐啷”入篮“感情这回事,不是当事人没法感同身受” 凌云牧抢到了球,避过祝风来的防守,说:“你能否定这一行为却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周清辉跑了大半圈球都没摸到,擦了擦汗只停下来呼呼喘气,说:“反正我比较喜欢软软的妹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周清辉说着这句话时没注意到钟悦山给他传了球,“啪”一下,打在了脸上,球掉了。 钟悦山一时慌了神,他只是看周清辉离得相对较远,那个位置也容易进球,没想到他根本不注意看,就打到了他,急急忙忙跑过来对抱着脸的周清辉说:“你没事吧?”又要去买东西给他冰敷消肿。 回来的时候只给周清辉买了瓶冰镇汽水,给祝风来和林尧海买了根雪糕。 祝风来洗完澡在床上看钟悦山上次给他买的那本诗集 钟悦山从浴室出来,满身都萦绕着水汽,他把衣服顺手地放进洗衣机后,随意地在祝风来身边坐了下来擦头发,看着祝风来读的书,眼角含笑,说:“风来,喜欢吗?” 祝风来眼睛都没离开书,“嗯” 他笑得更深了:“你对今天那个话题怎么想?就理十八那个” 祝风来还是头都没抬一下,“那不是我能议论的事情,我没试过我不知道” 钟悦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挑一挑眉:“哦?”合上了他的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往前靠,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那么感受一下”然后欺身上来。 他离得太近,四目相对,眼睛里都只剩下彼此,灯光在祝风来眼睑下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暗琉璃色的瞳孔倒映出他整个脸。祝风来明显很紧张,嘴唇紧咬,手害怕地紧抓床单,身体僵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隔得那么近他都能听到祝风来“咚、咚”的心跳声。 钟悦山看着祝风来的脸,那张梦里出现过的脸多了几分英气、退了几分幼稚。 他越靠越近,突然听见祝风来说:“悦山?”他猛然回过神来了,继而哈哈大笑,抽身离开,拍着他的肩膀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钟悦山出门去晾衣服,祝风来大口地喘着气。钟悦山爬上来的时候他过于紧张一时脑子一片空白张张嘴什么都发不出声来。钟悦山刚从浴室出来,头发上没擦干,水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流,凑近的脸在眼里放大,他只看得见钟悦山,仿佛时间静止了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身上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呼出的气流扑在脸上酸痒难忍。他嘴唇红润看似柔软,越凑近他越不安,终于艰难开口打破着沉寂。 这天晚上钟悦山不再想抱着祝风来,晚上辗转多时不曾入睡。 第二天祝风来起来的时候钟悦山已经走了。 两天月假,回家的日子——吗? 妈妈因为想照顾家庭已经回家工作好几年,如果不是因为祝风迎还在读初中每周都要回家,估计祝风来是不会回家的。 朋友之间相互串门都是正常的事,像他就去过钟悦山家和林尧海家。他们隔得不近,不是随时能串门那种。但他不喜欢邀请别人来做客——天生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朋友面前看到他家里乱七八糟的样子。钟悦山说过不介意,他心里却不愿意。 据说他爸患了精神病,时好时坏,故而没有哪家单位雇他,所以全家靠着妈妈在镇上找一份工作维持生计一边操持家务。发起疯来见谁都打,见什么摔什么,家具一样一样减少。十几年了,他和弟弟祝风迎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比弟弟年长五岁,慢慢随着儿子长大,他妈妈微薄的工资对于维持一家和上学开支越来越吃力,不得已外出另求生路,过年回来一趟。 听说以前他爸爸对他很好,从外面回来都会给他买各种各样零食和礼物,每年带他上街看人游花街,买给他令人眼红的模型玩具,他们年轻时候的结婚照片似乎印证了这一说法。但在他记忆里能记起来的都是他爸拿着棍棒在后面追着他打,对他一声声“爸,我错了”的求饶充耳不闻;他只记得他在他爸的乱棍之下死死护着怀里的弟弟,等他爸打累了咧开嘴去逗吓得哇哇大哭的弟弟笑;只记得他把妈妈攒钱买下的家具一件件摔坏砸烂;他还记得他从奶奶家走回家的时候他爸爸养的那只大黄狗见了他就往前扑,他跑不过大黄狗摔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背上被咬的鲜血淋漓还被拉去打了好几针狂犬病疫苗,从此对狗的恐惧不曾抹去。 以前祝风来是恨他爸的。他觉得他在装病,因为他看上去根本不像病人,平时也从来没对他们好过,一丝一毫悔过之心也没有。可后来祝风来心里只剩下了同情,十多年不再踏出社会一步躲在家里虚以度日只等衰老慢慢爬上眼角,再浸染头发,有什么比这更可怕又可怜呢? 祝风迎是在祝风来的保护下长大的,全家里他只听祝风来的话。祝风迎也是祝风来的骄傲,没有祝风迎他根本不知道那么小的他怎么熬得下来。放到现在都是些苦涩的回忆,祝风迎提都不愿提起。 ☆、所爱之人 一中是有跑操惯例的,每周周一周三周五,全校绕着校园跑两圈然后冲上后山再下来,不同级别分区域跑,高三全程四公里由班主任陪同,由组织部和体育部负责监督。 八月是高三提前开学不用跑操,进入九月后就要开始。 钟悦山因为个子长得高,由他拿着理一班旗跑在最前面,音乐响起的时候就是他先跑带动后面全级一起跑。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大家还有说有笑,干劲十足地喊口号,第二圈下来的时候能喊口号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祝风来觉得打两个小时球也不见这么累,酸痛慢慢就爬了上来,刚跑到后山山脚下的时候林知晚突然跑出来说:“我不行了,我跑不动了”然后腿一软就坐在地上了,强哥见状急忙把人扶起来,又朝着说:“杨点信你先带队伍走”把林知晚扶起来后让她先走两步。 程适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回来,急着说:“晚晚,你没事吧?你要不要喝水,要不我先带你回去?走两步再休息比较好”说着又掏出纸巾给林知晚擦汗。 祝风来咬着牙非要坚持到最后,凌云牧放慢了脚步跑在他旁边,看起来一脸轻松,还不忘戏谑的看着他说:“风来,你脸好红哦,是因为我在身边吗?” 祝风来没理他,也没力气搭话。 他本来长得偏白,平日里连细细的动静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点血气上涌都容易满脸通红。 到了终点祝风来终于松了口气,几欲站不稳。凌云牧在塌倒下去之前扶住了他,把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看着他发白的嘴唇边走边用责怪的口吻说:“跑不了不要勉强,倒下来我能背你走你也不一定愿意” 祝风来一边走着一边嘴角就扬了起来:“悦山还是印象中的悦山,跑在最前面,领着所有人跑,不用回头看,也不会回头”说着说着竟然满眼都是泪,嘴角依然笑着。 凌云牧怔住了,搂着他的腰的手更加用力。 像是在转移话题,凌云牧故作轻松地说:“我最近不怎么跟人混在一起了,打算专心追我喜欢的人,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祝风来“哦”算是回应。 他这段时间确实安分了不少,也不见别班的人过来找他,连着他妹的情报消息也不肯卖了,祝风来这段时间见到凌风雪都觉得她开心了不少。 凌云牧又开口:“风来你觉得怎样的男生更受欢迎?我想参照着学习” 祝风来想都没想,“那太难了,钟悦山那样的我都追不上” 凌云牧僵在原地。 祝风来最近上课总是走神,以前他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超越他一把,从来没往其他奇怪的方面想,但最近他不得不往那个方向想,满脑子都是那天钟悦山突然凑近的脸和他红润柔软的唇,下意识地也用手触碰自己的唇。凌云牧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他都没回过神来。 凌云牧说:“风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祝风来眼神躲避,说:“没什么,想起一些事情” 凌云牧看着他眼神疏离,皱了皱眉说,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农历八月过生日,那生日差不多要到了吧?”祝风来淡淡“嗯”了一声。 “你生日我给你过吧?好不好” 祝风来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和悦山尧海约好了,每年生日能在一起都在一起过,今年我也想和他们一起” 凌云牧眼神暗了下去,说:“那以后工作结婚呢?” 祝风来一愣,“我没想那么长远,反正近几年都不会改变” 正式月考的表彰总结大会永远比一般考试的效率高,这边刚出成绩晚上马上就要进行总结大会。凌云牧还要说什么就被杨点信打断了,杨点信站在讲台前,说:“今天不上晚自习,大家拿好凳子到运动场集合开会,我们班靠北边乒乓球场,大家看我举的班牌来找队伍” 杨点信拿着班牌走了以后班里开始慢慢动了起来。祝风来不知道是不是学的有点急了还是由于睡眠不佳,最近滑到了班里20多,但也不过一场考试,祝风来没有太大注意,下一次考好就好了。 凌云牧这次似乎考得不错,以前平均一直在班级中下游这次进了前十。但他并不像有多开心的样子。 运动场上熙熙攘攘,过了半个小时才安静下来,校长发言完以后又轮到级长等人发言,真正进行表彰的时间不到整个大会时间的三分之一。 凌云牧上去领完奖,对祝风来说:“跟我来一个地方” 穿过重重人海,他们终于坐在了一张乒乓球台前,看着被点到名字的人上了台又下来。 祝风来看过排名知道自己这次一个奖都没有,也不难过。凌云牧像是看着远方,说:“为什么高考要拿成绩好坏来衡量一个人的入学资格呢” 祝风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大概是基本知识跟着学都学不好的话,就更难衡量谁更有资格了吧,标准问题简单又方便” 周清辉拿了好几个理科单科奖和理综前五的奖,祝风来在下面听着,笑着说:“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周清辉理科这么厉害” 凌云牧似乎再想别的事情,说:“凌风雪成绩很好,我比不过她我是知道的。每次回家,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被家里说‘学学你妹妹’、她是优秀的榜样,因为成绩好总有很多特权,和我不一样。可我是哥哥,比她年长,是个男孩子,时间一长自尊心作祟就觉得很难受,所以我不断地干扰她” 接着又像冷笑似的说:“不过没关系,价值判断不是别人给的” 他看着祝风来,一字一句地说着最后一句话,像在安慰祝风来,也像在安慰自己,脸在灯光下被照的棱角分明。这么一看凌云牧长得还真不错,还带着几分英气俊朗。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钟悦山发表讲话”主持人在上面宣布下一个事项。 钟悦山落落大方地走到主席台上,调了调话筒,用他那沉着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开始进行讲话。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我是来自理一班的钟悦山……” 兵乓球离主席台很远,远得他戴着眼镜都看不清钟悦山的脸,远得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本来一点都不在意月考成绩,听着钟悦山从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开始有点后悔,想着再加多一把劲就好了,上一次跟钟悦山同台拿奖是什么时候来着? 这种伤感情绪一旦开始就无法收拾,像掉进水里,在这里看到的钟悦山和天上熠熠生辉的星星月亮哪个更耀眼呢? 突然他被凌云牧一把抱住了,凌云牧脸埋在他的脖子上,说:“让我抱一下” 自从那天抓完娃娃回来徐一杰就没跟祝风来说过话,除了偶尔睡觉的时候被杨点信用笔戳之后去杨胜飞座位继续补觉会碰上在或埋头思考或在奋笔疾书的祝风来。祝风来平时不怎么爱跟人聊天,刚好可以安静地在这边入眠。 但程适书在旁边就不一样了,她每次坐下程适书都要没完没了地跟她说话,像开了闸的洪水关也关不上。 徐一杰有时候被缠得烦了会恶狠狠的说:“你再不闭嘴我就到处说林知晚的坏话” 程适书盯着他说:“你敢”他知道她敢,然后像个泄气的皮球说:“我闭嘴” 林知晚就像程适书的母校,别人能夸她不能说她坏话,要说也只能他自己说。真从别人那里听到林知晚的坏话他就上前质问他们,然后解释再让他们道歉,说不通的时候就像个疯狗一样缠着他们说上几天,他脸皮又厚又像个得了“小儿多动症”的人,最怕没人跟他玩。 徐一杰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朝着栏杆站着。 太阳刚下山,远处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天色湛蓝,像刚下过雨一样一朵云都没有。 今天是祝风来的生日。祝风来从她身边走过,被叫住了。 徐一杰看着蓝得浪漫的天空,递给他一盒巧克力,说:“生日快乐”又补了一句:“你生日的天气真好啊,天色也很美” 祝风来没想到会有人记着他生日,接过巧克力说:“谢谢” 他挨在她旁边站着,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巧克力,褪去糖衣递给徐一杰,又剥开另一块巧克力吃了一口,说:“你送的巧克力很甜” 徐一杰看着远处的天,平静地说:“不知道来年或者以后还能不能在这一天里陪你看到这么好看的天色” 祝风来没有说话,安静地吃完,看着深蓝如海的天空说:“这么美的天色你不应该只陪着我看,总会有人陪” 他又剥了一根巧克力给徐一杰,说:“你的礼物我收下了,很甜,谢谢” 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这么别扭的话也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难说出口嘛,徐一杰这么想着,不经意却滑下了眼泪,接过杨胜飞递过来的纸巾说:“看书看久了眼睛有点涩” ☆、祝风来的生日 钟悦山和林尧海站在门外有说有笑,等祝风来收拾好书包后说:“吃完饭去临江边走一走?” 他们先去预先定下的酒店,来的时候已经可以上菜了。钟悦山是想定包厢的,祝风来说在外面就好了,林尧海说尊重祝风来的意见。饭店时间人比较多,幸而他们在一处角落也不算太吵,透过两边的大窗还可以看到外面景色。 蛋糕上来的时候引得周围的人都看到这边来,祝风来一看忍不住想笑:“你们定的蛋糕可也太花哨了,没看到的人还以为我们定的是结婚蛋糕呢” 林尧海白了他一眼说:“我们要的小人是三个人又不是两个,哪来的结婚蛋糕一说” 蛋糕上面围了一圈红色的玫瑰,前面是三个小人,一个在前跑两个在后追,栩栩如生。再前面写着:“祝风来快高长大”后面摆了十七根蜡烛。 祝风来开玩笑说:“今年生日又是跟你们俩大男人一起过” 钟悦山笑着说:“怎么,有人给你过生日还不乐意了?下一年还要给你整个妹子?” 林尧海迫不及待,说:“你们快点别卿卿我我了,我想吃蛋糕” 祝风来刚一根根地点亮蜡烛坐下准备许愿,蜡烛就被林尧海和钟悦山吹灭了,林尧海说:“这种形式主义的就别整了,赶紧开始” 钟悦山笑着说:“你生日能许什么愿望,我都听了五年了每年重复” 祝风来不满地看着他俩说:“今天是我过生日,你们就不能尊重一下主人公的感受吗”还没说完林尧海已经在切蛋糕了,边切边说:“谁管你,我只想吃蛋糕而已” 祝风来脸上很生气,可心里觉得踏实又幸福。脸上突然黏糊糊的,林尧海一手奶油在他后面哈哈大笑,说:“风来你这个糟老头今年又老了一岁”祝风来腾着站起来,手从蛋糕上抹了奶油就去追林尧海,两人围着桌子跑了一圈,钟悦山只乐呵呵地笑着看他们闹。 闹够了祝风来用纸巾随便擦了擦脸说:“我要去洗把脸”, 钟悦山也要跟着去,回头对还在吃蛋糕的林尧海说:“再吃下去等下连酒店都走不出去可别叫我扶你” 祝风来手放上去感应水龙头就自动喷出了水,他看了眼着跟进来的钟悦山,没抬头继续洗手说:“中秋你爸妈回来吗?” 钟悦山答非所问:“我看看”抬手就捏住祝风来下巴,侧过他的脸说:“脸上奶油没擦干净”他一直凝望着他的脸,也没有要帮忙的倾向,突然他一只手捧着祝风来后脑,亲了上来。 祝风来心跳得厉害,手里的纸巾都掉了,又想起钟悦山红润柔软的唇,脑子一片混乱。 “我说你们怎么那么慢,还要不要去……”林尧海人还没没到声音已经响起来,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呆了两秒条理不清地说:“我来、服务员、结账就走,你们快点” 祝风来推开了他,擦了擦被他亲的地方,又用手接了水洗掉脸上的奶油,摸摸口袋才发现纸巾已经掉在地上了。他没说话,弯腰捡起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钟悦山开口说:“风来……” 祝风来停下脚步,说:“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再开了” 林尧海一脸沉思地站在收银台处等他们,钱已经付了,看祝风来走出来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问:“那啥,你们好了啊”又不自然地问:“你们什么情况” 祝风来一脸平静,说:“他就那样喜欢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尧海释然:“哈、哈哈,开玩笑啊,真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俩来真的呢,没事吓什么兄弟啊,还以为这么多年兄弟都白做了,你们俩要是搞在一起又不告诉我那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他锤了一下祝风来,说:“开玩笑就好,我就放心了” 钟悦山出来的时候,林尧海冲上去说:“悦山你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得给你找个女朋友了,幸好你是跟风来开玩笑他不会打人,要是我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就揍你了” 钟悦山笑得勉强:“当然不可能当真的了” 祝风来生日是农历八月十四,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放中秋假。 他们三个沿着临江河走着,行人很多,河里星星点点倒映着对面的灯光璀璨。晚风阵阵,八点的温度并不高,不远处一群大妈正开着音乐在高调地跳着广场舞。这条路他们常走,祝风来喜欢临江的气息,走多了能记下旁边所有的店铺。沿江走半里长街有一座情人桥,桥边有一家做得特别好吃的馄饨店沿街而设。 他们刚吃完饭走了小半个小时并不饿,林尧海指着馄饨店说:“我要进去” “风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上一中那会出来玩,晚上迷了路回不去,又不敢随便坐陌生人的车,我们就坐在这家馄饨店吃饭,从八点吃到九点半磨磨蹭蹭,最后由这家老板开车带我们回了学校?”钟悦山开口说道 祝风来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淡淡地说:“记得” 那时候林尧海还没考上一中,放了假他们俩贪玩,白天以为都记住了到了晚上绕来绕去都傻眼了,钟悦山安慰他说:“我一定带你安全回去”最后也没有。 钟悦山以前常被陈叔吓唬着说:“不听话的孩子要被人口贩子拐去买给别人,任人宰割,买了心肝挖眼睛”所以他不敢随便搭来路不明的车,然后他把祝风来带进了这家馄饨店。祝风来吃完了以后不再那么紧张,钟悦山给陈叔打了个电话,想让陈叔过来接他们,店长听说了之后哈哈大笑,说:“等我做完手头的工作我送你们回去” 林尧海要了一瓶生啤倒了两杯,又倒了一杯可乐递给祝风来,说:“今天风来生日,来刚才都没喝上,来干一杯”把一杯生啤递给钟悦山,说:“你别告诉我你跟风来一样不和啤酒” 钟悦山笑着接过,碰完之后仰头就喝。 “说起来在酒楼里吃饭还不如凑近了我们仨就这么在路边的小摊了搓一顿”林尧海喝完晃头晃脑地说道。 钟悦山说:“撑不死你” 林尧海又倒了一杯,有模有样地对着头上的灯管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希望我们年年在一起一直不变啊” 祝风来看了一眼钟悦山,拿过林尧海的生啤倒了一杯,说:“给我来一杯” 生啤入喉,苦涩郁结,呛得难受。他果然还是不太喜欢这股酒精的味道。 手机铃响,是祝风迎来的电话。 钟悦山看着祝风来喝下的啤酒,再见他出门去接电话,心情复杂,又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苦涩 ——他早该意识到自己和常人不太一样。 像五年前某天清早从家里软乎乎的床上醒来一样,此后每个不太一样的早晨都充满迷茫与紧张。他竭力说服自己是正常现象,网页上显示的结果却想要给他盖上另一个标签一样。他以为自己终极一生都不可能遇上这种人,等发现的时候就像被抛弃在暴风雨里找不到归处的流浪汉。他和每一个喜欢打球喜欢打游戏的青春期男孩没什么不一样。可后来他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比如他们聊起关于女孩子话题的时候他就没法接话,幸好他们只当他害羞没把他当回事。 真正感到不方便的是他和一群男生合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还没有不方便到让他要搬出去住。 当他看到祝风来像个女生一样扭扭捏捏,从来没在男生面前光过膀子时还他以为他们一样,用尽办法让祝风来在人前脱去上衣满心希冀着等祝风来承认然后他再给他一个拥抱说:“你不是一个人”,可他后来希望祝风来能甩给他一个耳光,因为他终于强硬地脱下祝风来上衣的时候,祝风来雪白而光滑的背上是一道道暗红色的伤痕,有些地方还咧着口像在嘲笑他,显然刚添上去不久。 他就这么□□裸地踩着别人的自尊心来安慰自己滴着血的心灵,没想到自己又把自己捅了一刀。 祝风来轻易就原谅了他,随便就把他当兄弟留在身边,被问起伤痕时只说是弟弟闹着玩,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说得云淡风轻。 他却一直没忘记褪去他衣服后雪白而光滑的背,若非满身伤痕历历在目,他估计早就越过了界限。他装得很好,也没有人曾心生怀疑。也许是被怀疑过的,他见到凌云牧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知道祝风来一直追在他后面,也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敬佩的目光,所以想在每一方面都做得出色,他也做到了,就是偶尔也希望祝风来能和他能站在一起,让他觉得一切不是那么不值得。 祝风来接完电话回来说:“林尧海你还没吃完啊?你都马不停蹄地吃了一个世纪了” 林尧海听了,讪讪地放下筷子说:“钱是我出的你还不让我吃了?撑的是我又没撑到你” 林尧海付了钱出门的时候兜着肚子笑嘿嘿的说:“好像真的吃撑了” ☆、茉莉花 沿着江边走回去的时候刚刚那群跳广场舞的大妈已经不在了,只听见从远方流淌而来的轻柔音乐,街灯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静谧地发出橘黄色的亮光,指示着前路。 钟悦山抬头看着天空,空中一轮明月高高地挂着,林尧海也抬头看了一眼,说:“明天就中秋了,又到了吃月饼的日子”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月饼,心里胃里刚塞下的东西让他有点难受,便扶着腰说:“你们走慢点,我要走不动路” 钟悦山缓缓开口,说:“我爸妈今年不回家,明天中秋节你们还是来我家吧?” 林尧海看了一眼祝风来,又看着钟悦山说:“你小子爸妈哪一年回来过,怕不是早就把你们忘了” 钟悦山沉默,祝风来也没回答。 林尧海摆一摆手,说:“算了,明天我让尧江回去的时候跟我爸妈说一声好了,我也真是服了你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让他们回来一次,好歹是个团圆的日子” 林尧江是林尧海的弟弟,今年刚考上一中。 钟悦山开口说:“都习惯了,何况他们常打电话回来,也见得着” 他们逢年过节都去钟悦山家过,钟家俨然成了他们玩乐的秘密基地,何况他们家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大多数时候都是陈叔开车来接。祝家老太太偏爱祝风迎,却不大待见大孙子祝风来,常年住在他小叔家里,逢年过节都把祝风迎往她那里带,祝风来去钟家一个晚上还是半个月都无人关心。 这几年他妈妈回家了倒是无所谓他去哪个朋友家,他妈妈觉得男孩子多一个朋友挺好的,总不忘跟他说:“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个电话” 钟悦山看了祝风来一眼。 “我去看看悦星有没有长大”祝风来说道,像完全不介意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再一看记录12个未接电话。 祝风来刚刚接完祝风迎的电话说完之后就静音了,这会应该没人打给他了才对。 接下电话,那边就追问道:“你现在在哪?” 原来是凌云牧。 祝风来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凌云牧哼哼唧唧磨蹭了半天,开口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嘛,我本来想给你过生日的,你一下课就跟钟悦山他们走了,我想这个点你们应该回来了才对,但一直打电话给你又不理我”又小声补了一句:“我从下课等你等到现在也不见你” 祝风来说:“谢谢你记得我生日,但我今天吃了生日蛋糕,也吃得很饱了,现在实在是不能再吃什么了” 凌云牧说:“你可以什么都不吃,但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你回来我就给你” 祝风来不喜欢上课的时候有人跟他讲话说是影响思考,一下课却就和钟悦山和林尧海走了,凌云牧根本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就像祝风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一样,从一开始就把他拒之千里,这让他有点恼火,想质问祝风来,又想起那天晚上他把人拖到楼梯口处祝风来微微害怕却目光坚定的样子,就像他是一个大狮子随时把他吃掉一样。 他本来想着等祝风来会来了和他一起吃顿饭,等了两个小时之后觉得祝风来已经吃过了,就准备了一份礼物一通一通地拨打,耐心地等待祝风来接电话。电话是从徐一杰那里听来的,打了十几通无人应答之后,他还以为号码错了。 祝风来在电话那头问道:“什么礼物?”透过无线电波的声音冰冷无情。 凌云牧说:“就之前你提到喜欢的,我在花店给你买了一盆茉莉花,你可以放在屋子里有阳光的地方养着” 祝风来一想,他的确提过。那是钟悦山院子里的花,钟悦山洗完澡也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祝风来说:“好,回去找你”就挂了电话。 钟悦山踢着路边的一颗石子,说:“谁?” 祝风来说:“我同桌,说是要送我一盆茉莉花” 林尧海因为吃的太饱,现在还在后面慢悠悠地走。钟悦山皱了皱眉,以前祝风来是不愿收生日礼物的,特别怕别人绞尽脑汁猜他的喜好,说是最麻烦了,大大小小又占地方,而且“我同桌”是已经认可凌云牧了吗?钟悦山想到这又踢了一颗石子。 凌云牧捧着花盆一直站在校门口等着,看见他们三个出现在视线里就奋力的招手。 走进了祝风来说:“你怎么在这里等着?” 凌云牧摸摸后脑勺,说:“我宿舍离得有点远,这么晚了你要是进去找我还得有人送你出来”他看了一眼钟悦山。 在惨白的灯光下钟悦山面无表情。 祝风来见那茉莉还有几朵开得娇嫩,应该刚洒过水,凑近闻了闻,笑着说:“难得在九月还有茉莉开,谢谢你的花” 凌云牧又摸摸脑袋说:“你喜欢就好” 陈叔一如既往地准时出现在钟悦山和林尧海的宿舍楼下,他先接的祝风来,这时祝风来已经坐在了后座。 钟悦山指着副驾位置说:“尧海你坐前面” 林尧海学着古人作揖的样子笑说:“那就谢谢钟老板了” 祝风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着窗外。 刚回到家钟伯父就来了电话,钟悦山去接电话时钟悦星往祝风来怀里扑。 祝风来自然很乐意,但看了一眼钟悦山只是拉着她进门,林尧海在一边就直接抱起了她,低头对她说:“大小姐,坐稳了”然后脱了鞋就往屋里冲,钟悦星被逗得咯咯笑。 林尧海把钟悦星放下来,钟悦星又跑过来抱住祝风来的大腿,仰着头张开手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钟悦山就从后面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林尧海等钟悦山挂掉电话在一旁为祝风来抱打不平地说:“悦山你也太狠心了,你妹明明那么喜欢风来,为什么就不让风来抱” 钟悦山看着一边心情受挫的祝风来开玩笑地说:“因为两个都很可爱,可爱相吸就都会把我忘了” 小悦星奶声奶气地说:“我喜欢来哥哥,我要抱抱”又张开了小手臂。 祝风来如愿以偿终于抱到了小悦星,开心得不得了。又要亲亲又要捏脸,逗得小悦星咯咯笑。玩累了又陪她用积木摆房子,又陪她玩骑马。 钟悦山皱眉说:“悦星不能让你来哥哥给你当马骑”说着就要抱开她,没想到小悦星居然被吓哭了,说了一句“哥哥坏,我不要哥哥抱,我要来哥哥” 钟悦山平时宠妹妹宠得不得了,这一下哭了他心慌得不行,忙说:“是哥哥不好,悦星乖,悦星不哭,来哥哥这里抱抱好不好?” 钟悦星不依不饶,哭得更厉害了,林尧海在一边逗她都没用。祝风来摸摸钟悦星的脸说:“悦星哭花了脸,来哥哥就不喜欢了哟” 钟悦星慢慢停了下来说:“那我不哭了,来哥哥喜欢我吗?” 祝风来捏了捏她的脸说:“喜欢呀,来哥哥最喜欢笑着的小悦星了” 说完钟悦星就笑了,一边抽噎一边笑,眼角还挂着几颗泪珠 林尧海擦了把汗,说:“你家大小姐可真不好带啊” 钟悦山看着他俩和谐相处的温馨画面,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那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你而已,她要真喜欢你就算打她她都会抱着你的腿走路的” ☆、风雨欲来 刚进入十月初天气预报就连续两三天报道有台风将登陆,这个三四线城市近海,每年都有台风过境,倒是也见多不怪了。 祝风来抬头看着天,天气好得不像要刮台风的样子,天上全是被照得耀阳的白云,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气温高得异常,像要活生生把人体的水分都抽干一样。祝风来倒想在这时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台风,他张开双手,迎接着热浪中的狂风——就像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年少爱情一样,脑中却闪过钟悦山凝神思考的样子,他骤然收回了手。 学校广播发布紧急通知,级长陈志明显是刚跑过来气都没平稳就急着说:“全校同学请注意,全校同学请注意,今晚八点左右第22号台风将登陆邻市,风力最低9-11级,预计持续三四天,学校附近估计全部线路瘫痪,请全体老师立即停止上课,班主任请把手机发还全体同学,有需要的同学请尽快联系家长接送,等三四天过后天气好转再另行通知上课日期。尽量不要留宿,留下来的同学要注意安全,重复一遍……” 一下子全校都因为这来之不易的台风假沸腾了,这种热得能榨尸油的时候放假是最开心不过的事情。 钟明海平时对钟悦山放任式养育,生活之事几乎从不插手。但在在对待台风这类天灾人祸上可谓态度强硬,听说钟悦山想留校却支支吾吾回答不出理由时,勒令陈叔强行把他带回了家。而林尧海一早也坐上了他妈妈的车回去了,留下祝风来一个坐在被紧扣上窗扣的教室里迷茫地看着窗外的艳阳天。 凌云牧搂着祝风来的肩膀,说:“怎么,不回去么?” “嗯,不回去。家里也不特别需要我现在,让我妈去接我弟吧” “那到时候学校停电,要不要先出去买点干粮回来备着?” 祝风来看着几乎空了的教室,周清辉还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悠闲自得地算一道数学题,就高声对他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周清辉推推眼镜,说:“去哪?” “出去备粮,停电三四天你打算留下来不备粮?” 周清辉想了一下,收拾东西就走,说:“去” 于是三个男人去了一家商场。刚进门就看见每一个收银台处都排起了长龙,每个大妈大婶手里都领着大包小包的,就像今天商场买东西不要钱似的。凌云牧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队伍说:“要不要这么夸张” ——实际上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他们无论走到食品区还是零食区,基本全都扫空了,只留下辣椒一栏无人问津,不知道的人都怀疑今天商场是不是不做生意了。 无奈他们又骑车走了十几分钟去了另一家更大的商场,里面战况类似,零零散散剩一些辣酱。祝风来摇摇头说:“估计再找也是差不多的,不如干脆就在这里买吧。” 凌云牧非要拉一个推车跟着过来,周清辉说:“哪用得上,都没剩几样了” 祝风来拿了几个方便面,又拿了好些面包,和一堆零食饮料,之后就实在想不出还能拿什么了。周清辉倒是见什么都拿,米、面、水果、蔬菜、饮料恨不得把能看见的都一股脑倒到凌云牧的推车里,说:“我自己煮,你们快死的时候打电话来我家吃”被祝风来打了一拳。 凌云牧非常的不满:“你说不用推车,结果你自己拿的东西比我们俩加起来还多” 周清辉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车,坚定地说:“我吃得完” 祝风来想真要吹台风那剩下几天都得吃干粮了,那今天晚上一定要先吃一顿了。他提议一起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打球,因为看着台风一时半会也不会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凌云牧这么跟他说道。 周清辉赞成要去打球的提议:“天气预报也就那样,说不定是明天八点台风才登陆呢,其他几班也有好几个留宿的男生,刚好可以凑一起” 他们打球打在兴头上,没注意到天都黑了下来,等注意到的时候天边已经风起云涌,连片的乌云低压压地垂在天空中,天像泼了墨一样,掏出手机一看才不过六点半,天却暗得像晚上□□点一样,霎时之间狂风大作,看样子风雨欲来。 周清辉扔下球说:“不打了,要下雨了”又对祝风来说:“回去吧,等下来不及了” 祝风来跑起来说:“我车在教学楼前右边的停车场,我骑车回去要快一点”话音未落就听见雨点噼噼啪啪地打了下来,一下人群作鸟兽散。 虽雨急风骤,但看起来还能回去。祝风来一边跑一边想,但没想到雨越下越紧密,祝风来和周清辉从篮球场刚跑到教学楼雨就已作倾盆之势,他们全身湿透,一道闪光亮彻天边,随后“轰——”一声雷在耳边炸响。 祝风来把上衣和裤子拧了拧,走上楼梯去想找个教室歇一歇,走到楼梯口发现楼道的防盗门已经上锁,他在一楼转了一圈,一楼的教室也都从里面关了窗在外面锁了门,他只好又回到了一楼大厅。看来他们是被困在这里了。 周清辉开玩笑说:“今天和你做了一回难兄难弟,像流落街头似的,幸好现在也没人,看着不至于太丢脸” 黑暗中看不见表情,听不出一丝困扰。 外面零星闪着几道微弱的灯光,除此之外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得见“哗哗——”的下雨声和“呼呼——”的刮风声,除此之外就是几个烦人的蚊子在黑暗中“嗡嗡——”地绕着他转,听得人心烦意乱。衣服湿答答地黏在手上、背上令人难受得紧。 祝风来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七点十分。又点开天气预报:未来三个小时都是大暴雨。 他熄了手机,黑暗中周清辉和他大概是相同的心情,但都默契着不开口。 他给钟悦山发了条消息:“今天雨真大啊” 雨大得困住了回去的路,贴在身上的衣服能让人感受到体温的逐渐流失。 他盯着手机看了几分钟,又熄了手机——手机放在班主任处太久,没来得及充已经快没电了。 周清辉开口提议道:“要不我们就这么回去吧,反正衣服也湿了,回去再洗个澡总比捂着这一身湿衣服坐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好。” 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忽如白昼,紧接着又炸起一声雷响。 周清辉咽了口水,说:“我开个玩笑” 电话响了起来,祝风来一看,是凌云牧打来的。 凌云牧开口便问:“你们平安回去了没有?”他半开玩笑的说:“快到了,现在在教学楼” 凌云牧挂了机,祝风来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愣了两秒,又去看钟悦山消息,还是没有回。 可能由于湿衣服带走了体温的原因,祝风来现在的感受绝对算不上好,一阵风吹过,似是要把他身上的热量全都吸走一般,从头到脚凉进心里。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周清辉一直在旁边拿着手机玩,不知道是在打游戏消磨时间还是在跟谁聊天。 总不能这么呆一晚,他这么想到,站起来说:“我想现在回去” 周清辉也站起来说:“我也回去,总比在这里好” 他们挽起裤脚,正打算冲进雨幕里,一道灯光自远而近。 “风来?”是凌云牧的声音。 他回头看,凌云牧正拿着两把直柄伞站在大厅另一边,另一只手撑着一把折叠伞开着手机电筒照的他们眼睛生疼。 凌云牧快步走近祝风来,说:“幸好我没有白跑一趟,你们今天晚上先来我宿舍吧。我宿舍离得比较近,又只有我一个,伞我好不容易借来的,风雨大,拿直柄伞不容易吹坏” 周清辉听闻,走过去挑了一把就打开说:“不错不错,提议很好,朕准了” 回去路上周清辉都叽叽喳喳跟凌云牧在说话,祝风来走在一边偶尔答两身。风有点大,眼睛有点涩。当他正心灰意冷时凌云牧冒雨赶来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们送伞,说不感动那一定是在撒谎。 学校定制的夏季的校服每人两套,凌云牧身上穿了一套给了周清辉一套就只能给祝风来找遍便服穿。 “我不要穿你内裤,就算是没穿过的也不要,恶心”周清辉皱着眉头说 “我也不要,明天一早回去换”祝风来淡淡地说 凌云牧无奈,耸耸肩说:“好吧,大爷们” 学校宿舍是八人间,凌云牧宿舍又是理五理六的混合寝室,有四个是理五的同学,其中有三个凌云牧不太熟悉,另外一个因为没有电话号码联系不上;理六班的江图南床上什么都有,脏乱得根本不能睡人;冯子语在睡在上床,有为有轻微洁癖死活不肯让人睡他的床,这也是为什么他被戏称为“冯大小姐”;杨点信倒是很大方地说床可以随便睡,但这么一来三个男人能睡的就只有两张床,杨点信是上床,凌云牧是下床。 听凌云牧说明了情况,周清辉抢先回答说:“我不要跟你们男人睡一块,我要自己睡” 凌云牧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祝风来也不想和男人睡在一起,但现在“寄人篱下”总不能让主人睡地下。 周清辉进去洗澡了以后,凌云牧拿来一块毛巾搭在祝风来脸上,说:“擦擦” 祝风来随手擦了擦,伸手到兜里摸手机,打开的时候钟悦山似乎回了消息,还打了电话,刚想打开看,手机“叮咚”一声提示关机。 凌云牧见他脸上全是头发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坐过去拿起毛巾就要给他揉,说:“你擦头发也不认真点,真等感冒到了这种风雨交加的日子连医务室都关门了又找不到医生给你治” 凌云牧擦完,又揉揉他的头发,说:“等下清辉出来你就赶紧洗,趁着现在还有热水”祝风来似乎神情飘忽,他又认真地说了一句:“嗯?” 祝风来看着凌云牧说:“你给悦山发条短信吧,就说我现在没事。我手机没电了” 凌云牧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脸,说:“好” ☆、从风雨中来 凌云牧给钟悦山发的内容是:“风来今晚和我睡,风急雨骤,他回不去,特让我报平安”发完无意地嘴角上扬。他见过钟悦山看祝风来的眼神,但为什么在风来身边这么久却无人知晓? 祝风来洗完澡衣服还没穿好学校就关了灯,他只好穿上后摸黑走进寝室,幸好校园内还留着两盏长明灯,而他晚上看东西也特别清晰所以并无大碍,很快就爬上了床,又问凌云牧:“你有没有材质比较软的衣服?我晚上有亮光睡不着” ——那简直是一个怪癖,一直到很久以后祝风来都不曾克服它。 凌云牧翻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翻翻找找后拿出一件纯棉短袖给祝风来。 外面是呼呼作响的风声,伴着哗哗的雨声,不禁让人联想到在雨夜里像是张牙舞爪的影影绰绰和张着血盆大口的鬼鬼怪怪。 凌云牧扯出一张薄薄的空调被,盖在祝风来身上,一只手又搭着他,说:“晚安” 祝风来顿了顿,说:“我睡觉不喜欢碰到别的东西” 手抽了回去。 祝风来脑子有点沉。睡在凌云牧身边让他想起另一个睡在他身边的人。 他想到一两个月前钟悦山撒着娇说:“让我抱一会”;他想到钟悦山红润柔软的唇;想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他还想到了初中那时候,钟悦山扯下他的上衣后惊慌失措的表情;想到他们三个冬天挤在同一张床上取暖的情形;想到和钟悦山睡在运动场上看星空的情景。 那时候的草坪还是柔软的,不像现在的人工草坪,坐上去都扎屁股。 他还没想完,凌云牧就摇醒了他,几欲要急的要哭起来:“风来、风来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已经天亮了,中间的一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看着凌云牧,想说:“我没事”却发现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大约是感冒了。他对凌云牧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周清辉走到走廊上,看着外面暴雨倾泻。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天色依然很暗,狂风呼啸,吹不散天上铅色的阴郁。树木东倒西歪,才一个晚上,抬眼看去外面却已经几乎看不到陆地了。 凌云牧给祝风来接了一杯开水,又拿出一盒感冒药药说:“这些都是开学的时候父母塞进来的的,说什么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凌云牧父母都是医生。 祝风来吃了药又喝了水,仍然头痛欲裂,一晚上也没睡好,凌云牧给他吃了面包又让他多休息一会,“风雨小点的时候我会叫醒你”,他看着祝风来极力睁着一双带着浓重睡意的眼睛,又看了看外面“住在我这里只能吃到干粮,清辉同意带你回去照顾你” 祝风来涩着嗓子问:“凌风雪都回去了,你为什么留在这?” 凌云牧坐在床边,给他盖好被子,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开玩笑地说:“我不留下来像这样的日子谁来照顾你” 祝风来眼睛蒙上后很快就睡着了。凌云牧掏出不断在震动的手机,脸色阴沉地打开了接听,他对几乎每天出现在他眼前的钟悦山并没有什么好感。 电话那头明显很是不安:“祝风来呢?祝风来怎样了?让他听电话” 凌云牧一阵轻笑,说:“风来既然人在我手里我自然不会亏待他,昨天晚上在我身边哼唧了一个晚上,这会才刚入睡,有什么话你跟我说,我向你转达”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继而声音都冷了下来,说:“昨天晚上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周清辉在门口处指着外面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地大声朝着凌云牧嚷嚷说:“你看,从外面冒着风雨进来了个不怕死的人” 凌云牧皱着眉头说:“我还有事,先挂了,等风来醒来再联系”果断挂了电话 他心里烦乱。让钟悦山误会他心里很得意,但一想到昨天晚上他趴在祝风来旁边侧耳倾听祝风那来时有时无的呓语却像是在哼着叫“钟悦山”,他不禁就心里烦躁,“吗的”他狠狠踢了一脚床脚。 钟悦山听见了凌云牧旁边还有周清辉的声音,想着在学校宿舍里有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松了口气就转向给周清辉打电话,幸好以前周清辉为了沈若静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他也就顺便保存了下来。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清辉还像个傻狗似的趴在湿答答的阳台上看着在风雨中飘摇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被风雨打得一片狼藉的场景,钟悦山在客厅里焦急得来回踱步,拨到周清辉手机的回音只有一声声的“嘟——嘟——” 越听越焦躁 钟悦星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着头说:“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去接来哥哥来玩呀?” 钟悦山勉强作笑,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发说:“哥哥等风雨小一点就去接来哥哥过来好不好?” 钟悦星歪着头看着窗外,又奶声奶气地说:“可是陈叔说、陈叔说暴风雨天哥哥出不去”她说得很乱,没组织好语言。 “相信哥哥,哥哥一定会把来哥哥接回来的,好不好?”他柔声说 钟悦星认真地点点头,说:“那你一定要带他回来哦” 电话终于接通,周清辉懒洋洋地开口问道:“钟悦山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钟悦山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这回终于通了电话又不知道先问哪个,说:“风来在哪……不对,祝风来现在怎么了?”周清辉侧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祝风来。 “听凌云牧说他好像感冒了,感个冒能有多大点事,估计也就昨天晚上淋了点雨,说起来我和他一起淋的雨我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他怎么就像个病猫一样病恹恹的……啊,昨天晚上被他吵了一个晚上,我都不知道祝风来睡觉这么烦人”周清辉平时喜欢沉默寡言,也不知是不是困在这里太无聊了无聊,有个人跟他说话兴奋得不行。 学校发通知让学生们及时回家的时候也通过校园通通知了家长情况,当天钟悦山接到钟明海电话时因为不愿回去跟他吵了一架,接着就被收到命令的陈叔强行拖上车带回去了,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什么都没想,现下祝风来被困在在凌云牧宿舍他才后悔昨天怎么不把祝风来一起带回自己家。祝风来来信息的时候他刚好进浴室洗澡,电话过去都接不通。 他想起祝风来晚上睡觉时不会发出声响的,吵了一个晚上那有可能是做什么梦了。想到这里他又想到凌云牧说“祝风来睡在他旁边”,眉头拧成一股。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那雨有多大,我和祝风来刚跑没多远就全身湿透了,困在教学楼,又打着雷,又没灯楼道又锁了,待也呆不下想回也回不去,所以凌云牧来叫我们来他宿舍的时候,哇,你知道吗,当时我个大男人都觉得凌云牧帅爆了”周清辉天花乱坠地形容着,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冒雨过来的人认出来了,是班上的程适书,他虽然没跟他说过话,但对程适书那种傻狗式大大咧咧的接人待物的印象还算不错。 他急着对电话里的钟悦山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挂了”还没等钟悦山回答周清辉已经挂了电话了。 周清辉急急忙忙地冲下一楼,看见程适书手上撑着一把大伞,身上还穿了一件雨衣,旁边桌子放了一个食盒,他正在艰难地脱下雨衣。周清辉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说:“时蔬你怎么进来了?不怕被淹了?” 程适书听到他挖苦的称呼,也不生气,一脸“我是超级大英雄”的神气模样说:“我进来给我家晚晚送饭”说着就给林知晚打电话。 林知晚没一会就下来了,跑过来就要骂程适书,一脸生气地说:“你傻啊,我也不饿,8-9级的台风你就为给我送饭一个人跑过来,你脑子有坑啊……”说着说着泪就滑了下来。 程适书耷拉了一秒,又笑嘻嘻地递上纸巾说:“我这不是怕晚晚今天吃不上饭吗?那干粮你也没备多少,再说哪有人脑子没坑的,生物老师说脑子褶皱越多人越聪明,脑子都光滑了那不成了呆瓜了?” 林知晚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周清辉看着打情骂俏的俩人,一心求死地说:“啊,我为什么要下看吃你们的狗粮” 程适书打开食盒,对周清辉说:“刚好带的够两人份,你没吃饭吧,跟晚晚一起吃” 周清辉惊了,没想到别人带饭顺便能带上他那份——估计是歪打正着蹭了一顿。 他带的饭菜十分丰盛,盒子比较大,有三层,一层饭一层鸡汤还有一层一边是青菜一边摆放着爆炒牛肉,在食盒盖处紧贴着两层可以拿下来当饭碗,上面巧妙地夹着两个折叠勺子,食盒旁边还差这一双小小的筷子。程适书边打开边说:“我爸以前在酒楼做过厨师,也不知道晚晚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他做的几个家常菜” “你不知道我爸那人,听说了以后昨天晚上就开始在想着炒什么菜,一大早就起来忙了,说什么让我早点带晚晚回去见他”程适书一脸得意地说着,林知晚在一边吃着不觉红了脸,说“我、我才不要跟你回家呢……” 程适书笑着看她惊慌市场,早就猜到了一样一脸宠溺说:“好、好”又拿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说:“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了” 旁边周清辉吃得正香,听完就被呛到了,一边抚着胸口“咳咳、咳……”,一边默默地放下碗。 程适书白了他一眼说:“你个臭男人吃就吃,别偷听人讲话,我对男人不感兴趣”马上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对林知晚说:“晚晚,你不知道,我爸妈本来是不让我来的,刚起床那会还没那么大风雨就同意了。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差点就要被风刮起来了,幸好我机智,马上抓着旁边一个石柱子趴下来等了半分钟才敢站起来,旁边有人开着摩托车路过都被吹翻了,你是不知道,我差点以为那驾摩托车就要被吹得撞上我了,一路上我都不敢走有树的地方,怕树被连根拔起砸我脑袋上”他形象地描述着,却看不出有什么害怕之色,反而有一种满脸等着“夸我帅”的期待。 林知晚停下手中的碗筷,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不要命,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 ☆、我想见你 凌云牧坐在祝风来床边,祝风来刚吃过药,药有安眠作用,他试着叫醒他也没有反应。 他轻轻地拿下覆在祝风来眼睛上的那件短袖,看着祝风来睡得安详,胸部一起一伏有规律地呼吸着。祝风来眼睛周围有浅浅压痕,是被那件衣服压过的痕迹。凌云牧看着他浅棕色的睫毛像两片羽毛似的停落在眼睑上,伸出手来摩挲着祝风来的脸,从眼睛到鼻子往下游,最后落在了他柔软的唇上。他侧下身去,在额头上吻了一口。 钟悦山看着眼前一片汪洋,对陈叔说:“我们走小路吧,小路快一点” 挂了电话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在祝风来身边多年他第一次在凌云牧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别人只觉得他和祝风来关系好或怎样都好,至少几年的情谊他在他身边心安理得。 凌云牧的挑衅他不是没有听出来,甚至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也隐约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中午的时候风雨终于不那么张狂,他就跟陈叔说他要出去一趟。陈叔自然不会放着由他自己出去,而且他驾照刚考到平日里又没怎么开车,最终拗不过他就答应跟他一起去。 陈叔以前的时候跟着钟明海在外面闯天下跑遍了大江南北,最穷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公园的长凳上睡过觉,虽然没什么文化但钟明海一直把他当兄弟对他照顾有加,还给他拉了红线让他有了一段几年的婚姻。 而钟明海婚后钟悦山很快就出生了,然商场如战场他的生意正如日中天他是一刻离不开,妻子白妙先也是一心在事业上的女强人根本没打算做全职太太。他为此到处找人寻找好的家政公司时,陈叔主动提出想回老家帮忙帮他带孩子。 钟明海是陈叔的恩人,他也信任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兄弟。白妙先本意是把孩子带在身边养的,但那段时间城市治安很混乱,人口贩子活动得也很猖狂,家里有点钱的人家的孩子特别容易成为绑架诱拐的对象。 但饶是开车经验丰富如陈叔,也没在接近十级的台风底下出过车。大路好走但是台风天敢出来的都是大货车,一旦在这种天气里行驶不稳旁边的车就很容易遭殃,这时候抄小路就是比较不错的选择,就是路上有可能会遇上被吹折的树木挡在路上。 陈叔以前接送钟悦山都是走的大道,小路只来过几回倒也还记得大概,风雨稍有停歇,他就加大了马力开。 钟悦山焦急地看着车窗外面被淹没的一片,又逐渐看见了熟悉的街角,猜想着应该马上就到了,但没开出多远,陈叔就慢慢地停下了车,回头冲他喊道:“钟少爷,水太深了,前面还是低洼,车过不去了,再走等下也出不来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车里都已经渗进了水,说:“你往后面倒车,停稳我走进去,你在这里等我” 钟悦山撑了伞,又拿了雨衣,就往学校方向走进去,想了一下又说:“你今天先去找个酒店住,不用等我了,回头我会跟我爸说的,等明天风雨小点我打电话给你你再来接我” 钟少爷还从来没这么任性过。——陈叔这样想,擦了擦头上的汗。 钟悦山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一家还在开张的饭馆,买了四份饭菜,另外点了一份青菜猪肉粥——他怕祝风来没胃口吃饭。饭馆也真是会抓住机会赚钱,这时候的要价是平常的四倍。 逆风走每一步都很艰难,雨在风的吹动下像是要具体出风的形状,一阵一阵的。 进去的路上遇见了穿着夸张的雨衣的程适书和林知晚,他见过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想开口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倒是程适书很大方地招手,像个二哈一样打招呼说“嘿——那边的朋友,你——好——吗——” 钟悦山朝他喊:“你好” 程适书又摆着手说:“你也好——我来接——我媳妇——回家——” 说着就被旁边的林知晚推了一下。 钟悦山笑着继续赶路。 媳妇吗?啊,真好。 虽然穿着雨衣,但他走到宿舍楼的时候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宿舍是按照班级分的,他自然知道理六在哪一间宿舍,只脱下雨衣就往上走。 走廊上—— 周清辉在一旁不满地数落程适书今天的可耻的撒狗粮行为,每说到一处都不忘加上一句:“要是沈若静在我也会这么做”凌云牧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着。 祝风来已经醒了有一会了,站起来的时候窗外雨还很猛烈,睡了一天觉得脑子更是胀得厉害,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也站在走廊上透气,一边陷入的沉思。 所以当全身湿透的钟悦山突然从楼梯转角出现直直的走向他的时候,他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今天睡蒙了,直到钟悦山站在他眼前低声唤他:“风来”他才回过神来。 凌云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钟悦山会在这么大风雨天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虽然隐约觉得钟悦山大概和他一样,但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钟悦山把手上的快餐递给凌云牧和周清辉,说:“这是我买的,顺带买了你们的” 然后把手上的雨衣随意放在地上,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摸了摸祝风来的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 似乎温度偏热,又似乎是自己手凉,他干脆半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去试温度。祝风来看着越靠越近的脸偏开了头。 凌云牧看着这一幕强忍着怒火,拉开钟悦山,说:“风来没事,不过是感冒又没发烧,你就别瞎操心了” 周清辉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旧报纸铺在地板就坐下来,听见他们说的跟吵架一样,觉得气氛似乎有点异常,说着用主人招待客人吃饭的语气出来打圆场说:“先吃饭、先吃饭,祝风来你今天也没吃吧,来来来,别客气” 钟悦山也不跟他置气,只低声对祝风来说:“先吃饭吧,明天风雨小一点我带你回家” 祝风来随便拿打开一盒饭,沙哑着嗓子低眉回答说:“好”就坐了下来吃饭 钟悦山靠着他身边坐了下来,又怕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碰到祝风来,便往一边挪了挪,打开一盒饭后说:“风来,你爱吃的清蒸鱼” 祝风来看了一眼,就把筷子往他餐盒伸,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钟悦山干脆把鱼直接夹给他说:“呐,全都给你”祝风来却搁筷了,说:“我吃饱了”就要起身。 钟悦山急了,拉着他手腕说:“别啊,吃那么少,吃不下饭来喝粥” 看了一眼钟悦山,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粥,祝风来说:“好”又坐了下来。 在一边的周清辉看着他俩来来往往,用手肘击了一下钟悦山说:“我怀疑我今天吃程适书的饭吃多了,现在我看谁都像在秀恩爱,他们就算了你俩就别吓我了” 凌云牧听了心里一阵堵,瞪着周清辉说:“吃那么多咋不噎死你”说着就站起来,补了一句:“吃饱了” 暮色四合,傍晚的风雨更猛烈了。 祝风来和钟悦山拿剩饭到一楼扔的时候才注意到钟悦山还穿着一身湿衣服,说:“你怎么还穿着湿衣服在身上?” 钟悦山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说:“忘了” 像想起什么,钟悦山又说了一句:“你发消息给我的时候我刚好在洗澡”像在解释一样。 他看了一眼祝风来,见祝风来没反应,又说:“你穿的这身衣服不适合你,套在身上又宽大又成熟,今天晚上来我宿舍我给你拿衣服,我宿舍没人” 祝风来说:“好” 凌云牧虽然不乐意祝风来晚上去钟悦山宿舍,想百般阻挠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祝风来更愿意在钟悦山宿舍过夜,何况有五年感情横亘在眼前,他就算想留也留不下他,无凭无据他也没法开口直接说钟悦山对他根本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祝风来来到钟悦山的宿舍,往床铺里看了一眼,笑道:“悦山,你的床还是老样子” 床垫着一张深粉色的床垫,浅粉色的枕头和被子都整齐地叠放在一角,上方架起了一个床上书桌,也都用粉色墙纸一丝不苟地装饰着,倒是都被摆放得规规矩矩。钟悦山笑着说说:“以前你不是喜欢吗?” “初中那会瞎说的,现在看来太花哨了”祝风来坐上去,摸摸软乎乎的床垫说,“不过,你喜欢就好” 祝风来把凌云牧的衣服洗干净还给了他,钟悦山看着祝风来穿着他的衣服跟穿着凌云牧的一样宽大,却觉得看上去顺眼多了,又看着床说:“学校的床还是太小了,两米宽两个男生睡也不够翻身” “要不打电话问问你室友‘借’一张床?” “不用,这样很好”钟悦山斩钉截铁地说。 他走到门边,用钥匙打开自己的衣柜,拿了床帘和一块软毛巾和眼罩回来,说:“学校晚上灯光有点刺眼,我先挂上床帘,晚上你要是还是觉得太亮就盖上毛巾或者眼罩” 他买的床帘遮光性很好,九月十月天气也不热,只是买的时候只想着粉色配套没想到买了红色的。祝风来说:“你这颜色选得也太瘆人了” “这叫喜庆”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干咳一声,不往下说了。 学校定时关灯。 祝风来侧了个身,最后手搭在钟悦山腰上。钟悦山只给祝风来盖了一层被子,他自己什么都没盖,搭过来的手让他的紧张神经从腰部延伸到了全身。 “为什么突然过来?”祝风来拖着浓重的鼻音,沙哑着声音问道。 为什么?因为你还在学校,因为你昨天淋了雨不舒服,因为不想你在别人床上沉沉睡去,因为—— “我想见你” 还没意识到什么,话已经蹦出口去了。 祝风来“嗯”一声,蹭了蹭说“你身上的沐浴露香是茉莉花香” 那是之前在向祝风来要来的。 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嗓音意外地让人心痒。 他干脆大方地拿开祝风来搭在他腰上的手,一把把睡在另一侧祝风来抱入怀中,祝风来也不反抗,在祝风来耳边说:“嗯,你身上也一样” ☆、兄弟之情 钟悦山给祝风来理了理雨衣帽,说:“怕不怕?” 祝风来摇摇头,“你一个人都进来了,我怕什么” 他们挽起裤脚,旁边周清辉说:“得了得了,是个男人这点风雨怕什么,又不是什么瘦弱书生,风都小了还怕把你吹上天不成” 他边说便往水里趟,水位没过了小腿。祝风来见状又把裤腿往上折了一圈,拉着钟悦山往前走。 钟悦山撑着伞,把祝风来拉进伞里,说:“慢点走” 而那边周清辉已经像个脱了缰的野马狂奔了起来,跑得太快,被一阵强风吹着跑了好一段路没停下来。 钟悦山看了一眼祝风来,说:“那天我刚回到家悦星就过来问我说,‘来哥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我说‘来哥哥又不是每次放假都来’,你猜她怎么回答?她说‘外面好可怕,来哥哥应该跟哥哥回家’” “悦星都只记得找我了,以后你这个哥哥的地位都分给我喽”祝风来笑着回答:“这样下去等她再大一点懂事了,说不定我能做她男朋友” “她敢!”脱口而出。 不是“你敢”,而是“她敢”。 察觉到尴尬,钟悦山轻咳一下说,“陈叔已经在学校外面等我们,等一下你先上车,我送周清辉回到他宿舍再回来一起走。” 祝风来似乎并不想转换话题,轻笑了一声,说:“钟大哥‘宠妹狂魔’也有凶妹妹的一天,看来占领地盘指日可待” 钟悦山没继续接下去,说:“听说下个月有空军招飞,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向往吗?想报名吗?” 祝风来摇摇头,却仍然满脸笑容,说:“虽说军人是男人的第二个梦想,但向往只是向往,你也知道空军体检对视力要求很严格,我初三就带了眼镜,怎么想都不可能过检” 说着脚下一歪踩进一个水坑,被钟悦山一把抓住。 钟悦山说:“也对,你要是真被选上了我和尧海就孤苦伶仃了,回来黑几圈,媳妇也难找了” 祝风来看着前方周清辉在风里一边跑一边耍,笑意不减,朝着他喊:“周清辉,你小心点——” 周清辉又跑回来说:“哈你说啥?” 钟悦山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说:“他说你长得矮像冬瓜,淹在水里没人摘” 周清辉气急败坏地说:“你才矮冬瓜,你全家都矮冬瓜” 陈叔见钟少爷坐上车后,启动引擎,说:“昨天那条小路好像走不通了,我们刚走过不久发生了山体崩塌,路上也吹断了好几棵树,从那边走太危险了” 钟悦山看着阴沉的天,说:“那就走大路吧,遇到大货车尽量开远一点,不要在它旁边停留太久。” 祝风来听着这对话吃了一惊,他们昨天经历的是何等惊险的经历,车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开说不定都会遇上不测。他低眉想:要是钟悦山为他遇上不测…… 他说:“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我在学校又不会被风刮走。一个人就算了,你还连累陈叔跑一趟,这路上要出什么差错我以后怎么见悦星” 钟悦山听他话语里满满的责备语气,皱着眉说:“我不想你晚上被困在学校回不去” 祝风来把头转向一边,低声说:“这不是理由” 本来是简单一句,钟悦山听来却有些刺耳,他宁可冒着各种不测来到祝风来面前也不愿他被困在凌云牧宿舍,晚上和凌云牧睡在同一张床上,祝风来这时却一种责怪的口吻,像是他多管闲事似的。 钟悦山没再说话,他不喜欢因一点小事和祝风来闹情绪。 毕竟他只是把自己当做是至交罢了—— 沉默了一会祝风来递给他一颗奶糖,但脸仍然朝着车窗外,说:“那天没来得及吃的,也没湿,给你” 钟悦山心里想笑,接过糖,剥开后从后面搂着祝风来脖子,放到他嘴边说:“你吃” 祝风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就吃了进去。 糖应该挺甜的吧—— 一路上风雨不是很大,但是积水严重,他们车里也进了很多水,打开车门的时候水还一直往外流。钟悦星听见车声就往外跑,跑到一半被张嫂抱了起来。 祝风来还没走近钟悦星就张开手说:“来哥哥抱抱” 钟悦山一把抱过钟悦星,说:“来哥哥不能抱你,哥哥抱好不好?” 祝风来一脸坚决地说:“你放开,我可以,让我来”钟悦星被逗得哈哈大笑,说:“来哥哥你可算来了,昨天是我让哥哥去接你的”她仰起头,等着祝风来夸。 他跟在钟悦山后,捏了捏钟悦星的脸,说:“我们悦星最可爱了,人长得好看又聪明” 钟悦山回头说:“昨天一直忘了问你,刮台风了为什么不回家?你别告诉我是想学习吧?” 他眼神暗了下去,淡淡“嗯”一声。 本来是打算让妈妈先去去中学接弟弟回家,假期期间公交车总是人满为患他干脆就留下来了。 关于家里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想跟钟悦山提起,感觉就像故意揭开伤口给他看一样,他不想任何人同情。 钟悦山看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在沙发上放下钟悦星,转移话题地说“我看你感冒没好,等下我去二楼找找有没有感冒药” 祝风来点点头,说:“好” 钟悦星想要祝风来抱,就挪着屁股坐过来,祝风来顺势把她抱过来说:“悦星乖,在这里不动,来哥哥给家里打个电话好不好?” 钟悦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好,但你要快点” 祝风来笑着说:“好,来哥哥打完电话就陪你” 钟悦星总让他想到祝风迎的小时候。他小小一只,总跟在祝风来身后。祝风来骑自行车去中学上学一周才回来一次,祝风迎跟在后面跑,边跑边哭:“哥哥、哥哥”;有时候也会问他类似:“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这种让他回答不出来的话。 祝风迎接的电话。 “风迎,妈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粘人的小妖精再也不叫他“哥哥”了,而是直呼其名,后来也常因一些小事情吵架,吵得不明所以,替他过生日他也会莫名其妙地大闹一场。 祝风来觉得可能是自己做的哪里不对,也试着想找出原因却始终一无所获,避免争吵的结果就是和祝风迎的话就变少了。 祝风迎在电话那边大喊一声:“妈,祝风来找你” 他妈妈赶着过来接电话,拿起电话就说:“风来啊,你什么时候回家?” 祝风来声音晦涩,说:“这几天台风太大了,可能没法回去,不要担心,我会照顾自己呢”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你从小就不用我们操心,这几天台风太大了,几乎把这片土地都淹了,幸好我们家地势高点,不然肯定现在全都是水了” 他妈开始描述这两天暴雨的情况,絮絮叨叨讲个不停,祝风来耐心的听着不时回一句。 祝风迎在一边听得不耐烦,对他妈说:“你说得有完没完,就这点破事能被你说上一天” 祝风来听了,不禁皱了下眉头,安慰他妈妈说:“你别放心上去,风迎小的时候被我带坏了” 他妈妈倒是不介意地说:“没事没事,等你下次回来再说,就先挂了” 钟悦山刚好拿了药下来,说:“打电话回家?”他淡淡的点头。 说起来虽然他一直不喜欢在钟悦山面前提家里的事,钟悦山好像也从来没追问过什么。 他接过钟悦山递过来的药和凉白开,抬眼看见桌上水果盘底下压着一张纸,抽出来看,是一张全国奥数宣传,钟悦山说:“班主任拿给我的,说让我考虑一下,大概这个月中下旬去考初试” 祝风来扫了一眼,吞下药又喝了一口水,说:“好像周清辉也去” 台风一直吹了四天才慢慢平复,学校通过“校讯通”通知家长让学生按时回来上课。 最近因为雨下的太猛,教室里飞进了好多大水蚁,每一只都像一只公蝇那么大,关了门关了窗都不行,只要晚上有亮光就有水蚁要爬进来,班上大多数同学都用报纸叠了大帽子戴在头上,衣服也紧拎住袖口和领口防止他们飞进衣服头发里。 徐一杰已经来学校两三天了也一直不见程适书来上课,这几天她一直想抓大水蚁到瓶子里玩都找不到人感兴趣。林知晚每天都要被杨点信问一遍,又被杨胜飞问一遍。 又过了两三天程适书终于出现了,被徐一杰气势汹汹地问的时候,他一脸委屈,说:“我从家里回到到我租的房子的时候衣服都湿了,打开门才发现吹台风期间忘了收衣服,衣服全部被暴风雨打湿了还吹走了好几件,那可是我一周的衣服,我平时都没收,又没得换,想出门都不敢出,请假都不敢打电话都是跟班主任发的信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徐一杰说:“为什么不敢打电话啊?” 程适书说:“要脸”,看了一眼林知晚,凑过来悄悄地说:“我也不想啊,我一周的内裤全都湿了,我又没有风筒,昨天才好不容易晾干一条今天就来上课了” 徐一杰听完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我懂,辛苦了” 凌云牧看着同样在一边哈哈大笑的祝风来,说:“风来,你这周周日晚上有没有时间?” 周日晚上有一个晚上的休息,而那天早上钟悦山就会去参加奥数初赛,他想了一会,说:“应该是有空的” 凌云牧说:“那我等你,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林尧海和钟悦山打完了球,在水龙头旁边洗了把脸,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水说:“你不是来真的吧?” “什么真的假的?”钟悦山也洗了一把脸,头都没抬。 “我听说刮台风那天你来学校找风来?”他又喝了一口。 “嗯”钟悦山停了一秒,继续洗脸,轻松地说。 “就算是兄弟,也没必要做到在台风天里冒着狂风暴雨来到学校吧?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他拧上瓶盖,继续说:“之前风来生日的时候还觉得可以开开玩笑,但屡次这样难免让人心生怀疑,不断掏出以前的种种行为来揣摩兄弟之间的情谊让我非常难受,我不希望我们最后变成这样” 他直直看着钟悦山,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相信就是,不相信就不是”钟悦山一脸平静。 说完转身要走。 林尧海在后面大声喊道:“不管你是不是,我真心把你们当做兄弟,可以生死相交的那种” 钟悦山说:“嗯” ☆、斯人若彩虹 钟悦山参加了九月的全国奥数联赛,获得了复赛资格。复赛在下午,学校安排中午出发带人去考场。 祝风来看着钟悦山轻装上阵的姿态,说:“紧张吗?” 钟悦山摇摇头,笑着说:“以前也去考过物理竞赛,这些都是小试,要会就会了不会也没办法” 坐在车里的周清辉拍拍车窗说:“钟悦山快上来啊,我给你占了个位置” 林尧海伸出拳头,说:“回来晚上一起打球” 钟悦山回他,和他轻击一下,“那你们可得等我” 祝风来笑着:“嗯,等你” 下午下完课之后,凌云牧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说:“风来和我去个地方” 祝风来想起那天和凌云牧的约定,说:“去哪?” “也没、没去那里,先吃个饭,再去学校后山,后山有很大一片桂花树,刚好这些天桂花开了要不要一起去?” 祝风来听到后山还有他没去过的地方,又听说有桂花树,想着可以悄悄摘一些装瓶子里,桂花比较香,说不定悦山和尧海喜欢。 祝风来同意地说:“那行” 他知道凌云牧想带他去什么地方,只想着去摘桂花,忘了问凌云牧找他有什么事。 凌云牧似乎很开心,拉着他的手说:“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被凌云牧兜兜转转地带着转了一圈,最后出现在一个小餐厅前面,小餐厅环境很幽静,前面像一个小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还有一个小型的喷水池,店里面面装饰得也很古色古香,里面放着柔和的音乐,祝风来在学校住两年多快三年了居然不知道一中附近还有这种地方。 “说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出来吃饭”凌云牧笑着递给他菜单。 “是吗?我不记得了,也有可能,毕竟我好像很少跟别的朋友一起吃饭” ——他说的别的朋友,是指除了钟悦山和林尧海之外的朋友。 祝风来把菜单看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清蒸河鱼。 凌云牧弯着眼睛看着他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说:“我和他一样” 他看着祝风来百无聊赖地开始看手机,说:“看什么呢” 日光是很好的,这会刚到五点,太阳都还没下山,十月的天气只带着一丝萧瑟凉爽。 祝风来收起手机,笑着说:“在看悦山考完试没有” 凌云牧放下手中的茶杯,说:“我说风来,你这样会不会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有事没事都是钟悦山、林尧海,不打算交别的朋友一样,又或者说是不打算发展其他值得深交的朋友一样” 祝风来用开水把杯子洗了,又停下来说:“也许只是没遇到” “是根本没想过吧?” ——的确是没想过。他没法想象还有能像林尧海和钟悦山一样对他知根知底,又或者对他不想提的事情闭口不谈,他也没法想象有谁能替代。 祝风来笑着说:“可能吧,我试试,但不一定能有这样的人,毕竟一个能推心置腹的朋友还是挺难找的” 菜端了上来,祝风来盛来一碗饭,又顺便给凌云牧也盛了一碗,坐下来低头去巴拉了一会鱼肉,说:“倒是云牧你好像没有跟人混之后好像朋友都变少了,没有个固定搭档可是很吃力啊” 想了一会觉得好像自己子么说很欠揍,补充说:“我没挖苦你的意思” 凌云牧放下碗筷,直直地地盯着他的脸说:“风来,你……”想了一会,他又说:“算了不说了,吃饭” 凌云牧带着祝风来上了后山,山上一阵阵凉风,天还没完全暗下来,沿着后山的路的路灯已经陆续亮了起来。 后山人少,学校里常有学生喜欢在上面夜跑,也是多届学长学姐传授的缓解压力的方法,所以学校一般不加以制止,还在路边铺设了路灯,提示着学生要注意安全。 他随着凌云牧走过去,闻见一阵浓郁的桂花香,一看从所站之地到山脚之下,一层一层栽种着连片的桂花树。连着路边的树也开满了花,大片的金黄色藏在绿叶里似开非开,在日暮里被蒙上一层金黄的色调,美不胜收,也香气扑鼻。 祝风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蹲下身在路边一棵矮小的桂花树上摘了一些,又跑到另一颗去摘了一些。待摘得差不多了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对凌云牧说:“我摘完了,回去吧” 凌云牧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橘色的街灯照出他分明的轮廓,他拉住从他身边雀跃着准备回去的祝风来,说:“你知道我带你来做什么吗?” 祝风来一脸迷茫,说:“不是来看一个我没来过的地方吗?”又摇了摇手中的瓶子,说:“我花都摘好了,约好了等下钟悦山和林尧海打球” 他被凌云牧突然用力的手拉得吃疼,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凌云牧用略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钟悦山、钟悦山,不是钟悦山就是林尧海,你能不能分一点地方给我?” ——难道是今天吃饭时候的话题惹怒他了? 于是他挣开凌云牧的手,双手拍在凌云牧肩膀上,说:“好好好,以后我会注意的,以后带你一起玩好不好?” ——像哄悦星一样,他不禁想笑。 凌云牧低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 他张大了眼睛看着凌云牧被反射着柔和灯光的脸,眼睛却似狼虎一样瞪着他,心里一紧,像有什么在往下掉,一直到不了底——凌云牧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他转过头去,故作轻松:“哈、哈哈,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悦山和尧海,班上的每一个人” 说着他就要往下走,却又被凌云牧强行拉了回来,一个踉跄背靠在了路灯杆上。凌云牧上前就一把把他紧紧拥住,说:“我来证明给你看我说的喜欢是什么” 凌云牧呼吸急促,照着祝风来的唇就吻了下去,吻得很激烈,狂风暴雨一般。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不由分说地被吻了上来,脑子里突然闪过钟悦山温柔地笑着的脸,下一秒不由自主地用尽全力挥出了拳头,狠狠擦了一下嘴唇,瞪着凌云牧说:“凌云牧你开什么玩笑” 凌云牧被他打了一拳,后退了几步,仰头笑了起来:“风来,你的拳头还是那么帅,你打军拳的时候也很帅” 凌云牧自顾自地说:“之前夏悠一直声称是我女朋友,可我没谈过恋爱对她没什么感觉也觉得正常,心想哪有人真的会爱上另一个人,可我到底错了,‘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说完他又笑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似乎有丝苦涩。 “咔嚓”一声,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人似乎正在蹑手蹑脚打算转身离去,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周清辉尴尬地转过身来,陪着笑说:“我来做什么呢?啊,我来夜跑的,嗯对,今天做奥数题难死我了脑壳疼,我来夜跑的,子曾经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说完他拔了腿就跑。祝风来又擦了一遍唇也下山去了。 钟悦山和林尧海轮番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他接了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推掉今晚的打球后,进去洗了个澡就拿出一张化学卷子坐在书桌前准备转移思考冷静一下,可脑子里像在放电影一样不断地在回放着晚上的情形,又想起一闪而过的钟悦山的脸,想着以后怎么面对凌云牧,头痛欲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身上披了件校服外套。钟悦山刚洗完澡在床上坐看着书,见他醒过来,说:“你今天怎么了?” 祝风来说:“没什么,今天跟同学吵架了” 钟悦山“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风来,你撒谎撒得越来越真实了,要不是我没见过你跟人吵架我都以为你说的是真的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摇摇头,没开口。 他不知道怎么跟钟悦山说。难道跟他说,我被凌云牧表白了,他是来真的还亲了我一口?他又看了眼钟悦山,这种事别说他不接受,估计钟悦山和林尧海也不可能接受。 钟悦山见他不说话,说:“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了一份马蹄糕,放在桌上了,应该还温着” 他看了一眼桌子,果然有一份马蹄糕放在桌子上,晶莹剔透,看得见里面的马蹄山楂。他吃了一口,甜腻在心间,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又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说:“今天吃太多了” 刷牙洗脸回来,祝风来就爬上了床,侧着身子说:“我睡了” 钟悦山把放在桌子上的眼罩拿过来,轻轻替他带上,说:“这么亮不带眼罩你确定你要睡了吗?”抬手又要去关灯。 祝风来才刚睡醒,根本一点都不困。 祝风来少见地在课后趴桌子睡觉。 他曾说过:“困的时候趴桌子是最笨的方法,醒来了头痛,趴着却睡不着” ——睡不着是因为光线太刺眼,但人到极端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睡着的,毕竟他一个晚上没睡着,钟悦山醒来的时候看着他被吓了一跳。 祝风来今早走进教室的时候就对程适书说想跟他暂时换个位置,程二哈立马同意了这个提议——祝风来座位一边林知晚无形中起到了最大的作用。 他想到凌云牧带着强迫性的吻他就不想再坐在旁边。 周清辉看着旁边趴着桌子埋头睡觉的祝风来,又看着前面沉思着的凌云牧,坐在位子上感叹到:“啊——我怎么那么难啊,前面一个当事人,旁边一个当事人,我上辈子怕不是一份英语试卷吧” 钟悦山拿着一支牛奶来找祝风来,见他趴着桌子安静地睡着,在他耳边轻唤了他两声没反应,就把牛奶放在他桌上回去了。 钟悦山本来是想过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他一直闪烁其词就没往下问,早上起来的时候又非常后悔自己没有执意说下去。 上课的时候凌云牧频频回头找祝风来都被祝风来刻意避开眼神。 凌云牧每看一次他的心烦就增加一分,心烦的时候老师讲的什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平时用来计算和画小图案的计算纸上全刻满了心烦意乱的圈圈。 周清辉看着祝风来在一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也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只好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然后拿笔戳着凌云牧后背骂着说:“凌云牧你这个变态,头歪过去一点我看不见老师写了什么” ☆、出来打一架 凌云牧被祝风来明显地躲避了三四天,想找机会跟他谈一谈,但都没找到机会,祝风来一下课不是去找钟悦山就是去找林尧海,放学就像逃命一样,他开始后悔那天不该那么冲动。 祝风来像个惊弓之鸟。凌云牧随便像以前一样拍一下他的肩膀他就大惊失色;在人群中只要凌云牧说话祝风来就会沉默;连上厕所祝风来都会到别的楼层去…… 后来祝风来干脆和徐一杰换位置坐了,徐一杰烦透了每天拿笔在她睡觉的时候戳她的杨点信,祝风来主动提出的她也没法拒绝,跟程二哈狗子上课聊天也是逍遥度日的方式之一。 月考过去之后,杨点信像一匹黑马一样蹿进了班级全十,程适书、林知晚也刷新了记录。祝风来没有了两个月前的信心和底气去想超越钟悦山的事情,成绩一路走低。 嘛,人生总有起有浮不是?祝风来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这一次开颁奖大会,祝风来却没法像以前一样平淡地看着频繁上台领奖的钟悦山并报以衷心的掌声。 站在耀眼灯光下的钟悦山自信地笑着,自然地沐浴着来自众人的掌声。 他不过是台下黑压压的群众之一,任钟悦山眼神再亮,他们感情再好,钟悦山也不可能找到被淹没在人海里的自己。 祝风来只觉得自己和钟悦山越走越远了。 钟悦山还在他前面跑,跑得慢慢看不见身影了,他跟在后面越来越吃力,最后像迷失在雾里,再也跟不上。 似有若无的泪水划过眼角。 他在后山那天晚上后是开始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刻意避开凌云牧。 却没能避开钟悦山。 祝风来在林尧海回宿舍后在五楼外面站了很久,一直等月上梢头。开表彰大会不用上晚自习,所以学生们回去得比平常早一些。 也不知怎的他今天就上来找了林尧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直到林尧海都走了好一会才打算动身回去。 进了自行车棚看见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他的车子旁边,走过去一看 ——是凌云牧 他转到一半的车钥匙停了下来,反应过来连车都不要了就往外跑。 凌云牧跑得比他还快,很快就追上并抓住了他的手腕。 祝风来甩不开他,干脆停下来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凌云牧沙哑着声音说:“你要怎么对我都行,不要疏远我”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祝风来皱着眉问:“你想要我怎样?” 他刚跟林尧海东扯西扯了一个小时安稳下来的情绪此时接近崩溃,想起钟悦山心里一阵疼痛。 凌云牧良久才开口,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只跟你做朋友,钟悦山、林尧海那种就好” 仍然带着沙哑和浓重的鼻音,萧瑟的夜风似乎把他的话吹得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得像当年被护在他怀中的弟弟对他说话的语气。 祝风来笑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泪一旦流出来就像开了闸的大坝再也关不上。像是心中苦涩,得笑出来才能中和一下。 自从上次周清辉和钟悦山一起去参加了奥数竞赛之后,他就开始在学习上把他当做竞争对手——当然,英语那是例外,中国人,英语成绩差算数吗?不算不算。 或许更早以前他就发现了钟悦山这个人吧,看起来虽然很讨厌:成绩又好,长得又高又有三分姿色,对完全陌生的人也乐意帮助,对那么多同学都能细心照顾温柔体贴——这在周清辉心中就是很娘。 也难怪沈若静喜欢他,要他是个娘们,说不定……呸,是娘们也不可能! 七夕那天他忍痛割爱要成全沈若静,就把钟悦山“请”了过来,虽说被钟悦山骂了一顿,回头又被沈若静刮了一耳刮子吧,但他也懂得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生道理:男子汉大丈夫,志在社稷,精忠报国,哪能在儿女情长上卿卿我我。 今天晚上钟悦山屡次上台领奖激起了他大国梦想,他决定投身于祖国伟大建设,争取早日成为国家栋梁,成为时代的先锋——所以他在教室独自奋斗到了现在,直到被自己感动了才打算回宿舍。 怎知他刚推车出来,就遇上了似曾相识的尴尬一幕。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第二次问自己了。 嗯,那什么,兄弟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钟悦山的兄弟有难他肯定得出手相助啊。 “哟,两位,好巧,在这等我呢?”他上前去套近乎 两人还在拉扯着,不动也没人理他,反正他脸皮够厚,也不在乎。 “害,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他搓着手,一脸猥琐笑嘿嘿说道“两位给我周某一个面子,明天请你们喝奶茶” 凌云牧放开了手,他上前拉拉祝风来说:“走吧” 祝风来仍然不作声,周清辉让他坐上来直接带他回去。 骑了好一段路,后面凌云牧传来撕心裂肺地呼喊:“风来——” 周清辉骑着车回头只能看一眼。 黑暗中的凌云牧蹲在空无一人的车道上,平日高高大大的男生此刻只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祝风来在后面提醒他说:“看路,当心”声音也略微嘶哑。 他没办法理解凌云牧这种情感,也猜不透祝风来此时怎么想。 他一开始觉得凌云牧是在闹着玩,说到底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男人之间的感情的可依赖性和可信程度,而且出现在他身边的这种事情总让他觉得有点不现实,甚至觉得有点冲击三观。 可现在看来这种感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虚幻,至少他觉得不可思议。 周清辉把祝风来送到楼下,说:“我明天来接你” 祝风来说:“不用,我不喜欢别人等” 周清辉拍拍胸膛,说:“你是钟悦山的朋友,我来替他照顾你” 祝风来说:“好” 凌云牧旷了一天的课,听说昨夜一夜未归,宿管查寝发现少了人,今天早上强哥到处抓凌云牧,打电话也联系不上。 周清辉想到他昨天那副样子,不免有些担心,试着发了两条消息给他:“你没事吧?” 没有回音。 钟悦山过来找祝风来的时候祝风来在趴桌子睡觉,过了一节课又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眉头紧皱。 周清辉拉着钟悦山到外面,悄声说:“祝风来怎么跟你说?” 钟悦山听得云里雾里的,说:“什么怎么说?” “嗯?”看见钟悦山一脸茫然,显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了” 既然祝风来都没提,他在旁边说什么呢?何况他虽然自称是钟悦山兄弟,但也没到能插手他兄弟感情的地步。 钟悦山“啧”一声,这种吊起别人兴趣又故意不提了的人最烦了,看了眼还在睡觉的祝风来不耐烦地说:“快说” 周清辉自知已经自我暴露了,干脆跟他坦白,说:“祝风来昨晚又被凌云牧缠上了,哇,你兄弟可是惹上了不得了的家伙,男人之间的感情我真的第一次见” 钟悦山听完整个脸都黑了,抓着他的手,每个字都像是从他牙缝里钻出来的一样:“你说什么” 周清辉被抓得吃疼,虽说男人都比较有力量不错,但被他这么抓着也实在太用力了,连声说:“哥、哥,我错了,您放手,放手成吗?” 钟悦山松开手,仍然黑着脸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谁和谁?为什么是又?” “哇,你们不是最好的兄弟吗?难道连那天在后山上的事情也没听他提起过?”周清辉一脸怀疑说,又凑近掩面说:“还是说祝风来根本不把你们当兄弟?” 周清辉只有只言片语,钟悦山却听出了深藏其中的话。 钟悦山额头上青筋凸起,朝他吼了一句:“滚”旁边路过的两个女生被他吓了一跳。 平日里温文尔雅待人有礼的钟悦山突然暴跳如雷还骂人,引得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东西引项张望。 这是钟悦山第一次翘课,在接到凌云牧电话后。 凌云牧在外面酒吧喝了一夜酒,被一帮小弟扶着回宿舍,醒来后不知哪根筋搭错打电话给钟悦山让他出来一下。 钟悦山挂了电话就直接来到了凌云牧宿舍,一把从床上揪起凌云牧的吼着:“你T.M对祝风来做了什么?” 凌云牧似是醉酒未醒,站都站不稳,眯着眼睛笑着说:“做了什么?我忘了,让我想想……抱过、亲过也睡过,你想听哪种?” 钟悦山咬着牙,双眼全是红血丝,像是要一口把人吃下去的发狂的狮子。 凌云牧右脸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一个没站稳就倒在了床上。刚刚被打中了右边脸,现在右边已经开始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他没爬起来,像是感觉不到嘴边痛觉,却想起祝风来那天在上山也这么给了他一拳,想起这些天来祝风来刻意躲着他不愿理他的样子,和那张在黑暗中笑着笑着就哭了的脸,心里钻心地痛,他抬起右手臂盖在眼睛上喃喃说道:“风来,你别哭啊”,泪就滑了下来。 钟悦山又拎起他打了一拳说:“你T.M说话啊” 他没说话,又一拳落了下来。 他想,和那天祝风来的那拳相比简直就是花拳绣腿。 ——毕竟祝风来打在心口上,他只能打在身上。 钟悦山被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拉开后才停手,他不知道打了多少拳下去,这时候两个班主任已经出现在了宿舍门口。 凌云牧被送上了随后赶来的救护车。 ☆、狂热与狂暴 “真是胡闹”董一帆额头上青筋凸起,气得满脸通红。 钟悦山被带回了办公室,一直被训斥了两个小时,未见有悔改之意。 董一帆执教理一理二多年,他把这届学生从高一带到高三,和学生一起备考每一天,耐心做着每个学生的思想工作,谁也没想到最令他满意的学生之一突然之间说打人就打人,还是往死里打。 对于打架原因,钟悦山一口咬定“看他不爽,打就打了”。 董一帆实在是没办法,拿下眼镜揉了揉说:“那你知道你这样的后果吗?” 钟悦山满不在乎地说:“任何后果我承担得起”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已经触犯了故意伤害罪?”董一帆一拍桌子怒道。 说着董一帆就来了电话,说凌云牧承认和钟悦山算是相互打闹,同意达成和解,但校方也不会从轻处罚。 董一帆阴着脸,说“今天晚上你写一千字检讨,明天必须带过来,处罚事宜校方明天再做决定。” 他“嗯”一声,走出了办公室,看见了林尧海。他看了一圈,不见祝风来。 林尧海说:“你小子怎么回事?” 钟悦山的语气就像刚喝完早茶在跟朋友聊天一样,说:“没事” “因为祝风来?” 钟悦山沉默。 “啧,你们一个两个的,出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一声,真不知道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林尧海抓着他那短短的平头,瞪着圆眼低声怒吼道:“你说一声要揍人也一起揍啊” 林尧海听说钟悦山在宿舍把人打了个半死,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在开玩笑。 “钟悦山从不这么开玩笑……”他还没说完就想起钟悦山一个月前冒着台风来学校找祝风来,就再也笑不出来,慌慌张张跑过来看果然是钟悦山。 林尧海又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教室找风来风来也不在” 还是沉默。 “哎呀,真的是急死我了,就俩兄弟,没一个搭理我”林尧海被气得跳脚,又说:“你把人打得那么重,那家伙这么容易就原谅你了?” 突然,林尧海站住了脚,说:“钟悦山你是不是因为对风来——” “是”钟悦山直直看着他,坚定地说:“正如你所想” 林尧海愣了两秒,又笑了一声说:“以前我就该想到的,你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他又叹了口气,说:“五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走到今天,我们兄弟三个也太不容易了。要是风来没那个意思,那他仍是我兄弟;如果他也有那个意思,你替我照顾好他吧” 他往前走着,说:“我没法接受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有一天都变成了情人在我面前,我们哥几个就这样吧” “我以为你承认的时候我会打你一顿,再打风来一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林尧海回头指着自己胸口笑着说,“以后再有这种打架斗殴的,你不合适,找我” 今天是例行的周一升旗集会。 凌风雪念完她写的稿子后,陈志站在主席台上,对着全体同学说:“现在,我们来公告一则处分通知。” “钟悦山同学于201×年11月15号下午逃课后到宿舍楼出重手殴打高三理六班某同学至其全身多处淤青红肿多处流血,其行为严重损害校风学风和校规校训,经学校领导讨论,决定给予高三理一班钟悦山同学记大过一次,记小过一次。经高三理一班班主任教育,钟悦山同学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作出了千字检讨,现在,请钟悦山同学上前宣读检讨内容” 这本来是要钟悦山上台发表演讲的,因为他在全国奥数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并成功晋级复赛。 昨天晚上临时换成了凌风雪。 今天钟悦山上台检讨。 钟悦山从队伍里走出来,走上主席台,看着刚升到他对面的太阳,再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群人。 突然觉得十一月的早晨有点冷。 ——风来在哪个地方也怀着同情的心情在看着他呢? 祝风来请了假,昨天晚上听说钟悦山把凌云牧打得送进医院后就到了医院。 消息传开的时候周清辉心一惊,就冲过去把祝风来拽出了教室,说自己是罪魁祸首,要不是那天自己多嘴说了他俩的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祝风来安慰他说:“现在已经出了事,最重要的就是想怎么处理” 周清辉急的不知所措,拉着祝风来的手就说:“要不你先去看看钟悦山的情况,晚点我们一起去医院探望凌云牧” 祝风来也一脸着急说:“无论如何这件事和我有关,我先去医院,钟悦山那边你先陪着他。明天之前学校处罚就要下来了,估计就算他是最被看好的学生处罚也不会减少,如果伤得严重的话他可能会记大过,还可能以故意伤害罪被捕。但无论如何人命关天,我现在得先去看看凌云牧的伤势” 说着祝风来冲回去拎了书包就去办公室请假。 凌云木满身是伤,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昏迷了。 ——凌云牧后来说那只是他喝酒喝多了被打着打着就睡过去了。 他脸上又红又肿,还带着一些淤青,头上缠着厚厚几层绷带,手上打了石膏,纱布有有几处隐约可见渗出其中的暗红色的血。病房了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压抑得呛鼻。 凌家父母都是医生,听说儿子出事的时候坚持要上救护车去接送他回医院,凌父是临床主刀医生,刚从一场持续了十多个小时的手术上下来就赶了过来。凌母说不能轻易放过肇事者,哭着说一定要让对方被依法惩治。 凌风雪过来了几个小时,被凌父凌母劝回去了,说学业为重。 回去的时候她说:“钟悦山平时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打人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问清楚就一边倒” 凌母听完生气地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云牧是你哥还是那个姓钟的是你哥?我十几年白养你了” 凌父在一边阴着脸说:“别吵了,先等云牧醒过来再说” 凌云牧醒过来的时候,祝风来刚把橘子放在桌子上坐在一边。 他睁开红肿的眼睛笑着说:“你来啦?” 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祝风来也起身帮他挪位子,挪完了凌云牧说:“你就坐我旁边吧,别坐椅子上,太远了” “好”祝风来说。 “醒来第一眼能看到你,真好”凌云牧把脸埋进祝风来肩膀上,喃喃说道。 祝风来说:“为什么不还手?” 凌云牧笑了,说:“钟悦山是我叫过来的,我为什么要还手?” 祝风来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凌云牧说:“我果然太冲动了”没说完泪就滑了下来 他把脸移过去,笑着对祝风来说:“风来,我想吃橘子,给我剥一个” 祝风来给他剥完橘子,还没撕下一瓣,他就张大了嘴巴在一边等着,吃上后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风来买的橘子真甜,人也甜” 又笑嘻嘻地张大了嘴巴。 祝风来又塞了一瓣给他。 他吃完后,淡淡地说:“因为我想被人打”祝风来剥橘子的手一顿,说:“哦” 凌云牧看着他又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找钟悦山吗?” “为什么?”他手在继续剥橘子 “我想被打,他想打我;他打了我他也讨不了好,大概就这样”他歪着头,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对他来说他出了气,对我来说一举多得” 祝风来把橘子往桌子上一放,说:“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就不管钟悦山了吗?”凌云牧对着转身而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果然,祝风来回过身来,说:“你想怎样?” 他伸出手来,招祝风来坐下。 祝风来坐在他旁边,他缓缓开口,说:“你知道钟悦山和我是一样的吧?” 沉默—— 祝风来抬眼看着他,说:“大概知道” 回答说大概,语气却很坚定。 坚定得让他反而愣住了,过了两秒他笑了,边笑边咳:“从什么时候开始?” 祝风来沉思了一会,说:“因为一开始只是隐约觉得,你亲上来之后我大概就确定了,他和你一样” ——一样的狂热,一样的赤城。 凌云牧眼神淡了下去,淡淡开口说:“我本来是打算和钟悦山死磕的”他自己拿了剥完的那半个橘子吃了起来,说:“但现在磕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大概也知道你现在什么感受了” “你陪我半个月吧,像以前对钟悦山那样就好”他带着一丝哽咽,恳求地说:“我这个人虽然有点自私,但我保证不对你怎么样,也没法对你怎么样,好不好?” 祝风来皱着眉头说:“不行,我跟你走在一起,你让刚打完你的钟悦山怎么想我?” 凌云牧威胁道:“你知道他的性格,他不可能悔改,就这么回去你想他在警察面前说他就是故意打我的?” 祝风来咬着牙,恨恨地说:“你……” 凌云牧递过来一瓣,幽幽地说:“我不想威胁你,也不想你就这么疏离我,所以——就半个月好不好?”他再一强调说,“你依然可以和他们一起,还像以前一样” 祝风来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学校宿舍已经关门了。 他一个人站在他们宿舍楼下打了好几通电话给钟悦山,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林尧海,都没人接。发了消息也没人回。 第二天一早他去钟悦山班上找他的时候只听说钟悦山被学校领导拉去谈话了。 再后来看见钟悦山的时候钟悦山站在主席台上做自我检讨。 台上钟悦山还是和以前一样,意气风发英姿挺拔,只是怎么看,他声音都和往常不太一样。他曾如王子一般沐浴过掌声与鲜花,此刻也如囚徒一般接受谩骂与舆论。 祝风来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听他读完一句心里一阵颤抖,不敢抬头看他,怕钟悦山不小心看到他这个样子又该说他像个爱哭鬼。 解散后钟悦山再没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地过来找他,也再不说:“我解散得早我先去小卖部买早餐,顺便给你带一份” 祝风来来到理一班,把钟悦山拉到人少的楼梯口转角,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钟悦山没看他,眼神飘忽说:“我爸妈太烦了,平时不见人影昨天打爆了我手机,我就关机了” “为什么打架?” “……” “凌云牧让你过去打他你就过去打他?都不先考虑一下现在的后果?” “我为什么要被你这么说”钟悦山明显也是一脸怒火,“说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了?我问过你好几次你都闭口不说,最后我还得从别人口里听到只言片语,像是与我无关一样。我为兄弟出头,被记小过又被记大过,当着全校的面做自我检讨我都不觉得有什么错,你回头来先责怪我?” 他越说越生气,连着嗓门也被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兄弟仨 祝风来怔在原地。 他今天本来不是过来跟他吵架的。 他想过来先问个为什么,想跟悦山说是自己不好,怪自己只顾着逃避现实、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他说清楚,想过来把自己的感情好好地跟悦山表达清楚,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安慰他说“事情过去了,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但也不知怎么听他吼完只觉得心里一痛,说:“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这种盲目就出手打人的兄弟” “风来,早啊” 凌云牧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楼梯拐角。 昨天祝风来答应他虽不可能更进一步,但能像以前一样不疏远他,他激动得第二天一早就嚷嚷着要来学校,他妈妈拗不过他想着他的腿没受很大的伤就把他送了过来。 他现在正拄着拐在对着祝风来笑得阳光灿烂。 钟悦山看了眼头上还缠着厚厚纱布的凌云牧,又看了眼祝风来,红着眼睛说:“昨天尧海跟我说说,我们兄弟仨,走了五年,太不容易了,走到今天,算是完了。你也别过来找我,我看不惯你这种胆小懦弱像块软豆腐一样没自主只知逃避的家伙。我钟悦山也不需要你这种兄弟” 钟悦山转过身快步离去了。 祝风来背着钟悦山离开的方向,脸上全是泪水。 等钟悦山完全消失在转角的时候,祝风来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把头埋进双臂里低声哭了起来。他哭得很小心,却止不住泪水,哭得一抽一抽的。 凌云牧艰难地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的阶梯处,拍拍他后背,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祝风来逃了一下午的课。 这是他第一次逃课。 他一直想逃课很久了,一直没那个胆量。 后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提过了。 以前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祝风来开玩笑地提过几次,高中三年一定要勇敢地逃一次课,就当做纪念等以后没牙了跟后辈吹牛,还可以装作经验丰富地谈起以前学生时代有多么潇洒。 没想到真的自然而然就逃了课。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了很久。 从太阳还挂在头顶的时候,到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再到街上行人都走光了。 他今天去网吧呆了几个小时,在街上逛了几个小时,去酒吧呆了几个小时,没喝多少,喝的也都是没什么度数的酒。 他就像钟悦山说的那样,只是个胆小懦弱、没自主、只会逃避的家伙罢了,想买醉又不敢喝酒。 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情人桥桥头,旁边馄饨店的大叔见了他就跟他打招呼说:“小伙子,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他笑着摇摇头说:“因为我突然想吃你家馄饨了” 大叔忙擦擦手,说:“那我马上给你做一碗,你先进来坐着” 屋外进来个大黄狗,祝风来一直从它进来就盯着它。 那大黄狗摇尾乞怜地跟在大叔后面转,大叔看着他,满脸笑意地摸摸它的脑袋说:“乖,去外面等着” 以前钟悦山和林尧海家也养过狗,但因为祝风来怕狗钟悦山就把他家二哈送走了,林尧海家的现在还在,所以祝风来后来也没怎么去他家了。 钟悦山那时得下多大的决心才把二哈送走啊,祝风来心想,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钟家住了十八年,连个童年伙伴都没有。 想着想着眼角又泛起了泪,明明说好今天不能再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了。 “祝风来是个爱哭鬼——爱哭鬼——”刚认识钟悦山的时候他总这么被钟悦山说。 “你的馄饨来咯——”大叔人还没到,声就先到了,说:“看你的样子像是感冒了了,我刚才在汤汁里加了点姜来熬制,你快点吃完回家,太晚了天黑不安全”大叔边放下馄饨边说。 祝风来小这是:“谢谢大叔” 他拖着浓浓的鼻音,难怪会被被认为是感冒了。 祝风来回到自己的寝室的时候,发现钟悦山把他的衣服全都收拾回去了,钥匙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租的地方这么大,空落落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寂静得想要把人活活闷死一样。 祝风来向全身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无力地躺在床上。 钟悦山这个人就像从来没出现在他世界里一样。 钟明海和白妙先在得知钟悦山动手打人后轮流给钟悦山打了一晚上电话,钟悦山置之不理的态度惹得钟明海暴跳如雷,当下买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和夫人白妙先赶到了一中,先是亲自去凌家送礼道歉,又去和班主任董一帆谈话,说自己管教无方给身边的人添了麻烦。 最后向班主任申请给钟悦山办理休学手续。 董一帆很看重钟悦山,当即不同意,说:“悦山平时也是很稳重得体的孩子,这次对方也说了只是闹着玩玩,再说高考在即,钟悦山成绩也相当优秀” 钟悦山也不同意,说他爸简直是不懂就胡来,当场就被钟明海红着眼甩了一个耳光,在一边的白妙先劝也劝不住。 钟悦山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钟明海赔着笑对董一帆说:“至少得让他回去休假一周” 董一帆同意了钟明海的提议,又在一边好声好气地劝钟明海不要太过生气,说钟悦山本性不坏。说到底董一帆舍不得钟悦山被这么过分地体罚。 周清辉刚好是一周一次例行地到叶子文那里报告一周以来的“英语学习心得”,撞见了钟家家教现场,看都看呆了。 等他从办公室出来,去到理一班找钟悦山的时候, “钟悦山被他爸的两个保镖拖走了” 一个姑娘说,“走的时候真算得上暴力,大概跟打架也没什么区别了,太吓人了” 周清辉打算回去以后跟祝风来说,让他劝劝钟悦山什么都好,总之先去探望钟悦山一下,但他回到教室的时候祝风来不在,而且后来一天都翘了课,倒是凌云牧裹了大头来了教室。 他又爬上楼去找林尧海,但还没说明发生什么,林尧海就说:“别跟我提钟悦山和祝风来那两个不要兄弟的混小子” 周清辉悻悻地回到教室,想来想去觉得不安,就向班主任强哥请了一天假。 强哥看着他的假条,揉着太阳穴说:“你们一个两个,不是打架就是逃课,不是被打就是被家教,大家读高三都来玩的呢?还次重特重,回头连一中都考不上明年又哭着重来一年” 强哥真的非常生气,本来眼睛就大,一生气起来把眼睛瞪得像要把整个眼袋都瞪大一圈似的,却还是在请假条上把一改成了二,签上了同意。 周清辉通过多方打听才找到钟悦山家的具体地址,钟家选的位置很好交通也方便,但有点偏僻,附近没什么人家,因为和他住在不同镇上找起来也不好找,等真找到的时候周清辉却迟疑了。 他虽然知道钟家可能相对比较富裕,但当这种富裕显示在外的时候还是吓了他一跳,让他彷徨要不要跟人打招呼说来找悦山。 正当他犹豫不决正打算回去的时候白妙先从里面开车出来,说:“你不是今天早上在一中办公室里的那个男生吗?来找悦山?” 周清辉礼貌地点点头说:“阿姨好” 白妙先吩咐陈叔把他带进去见钟悦山。 他走进去院子,院子很大,种满各种花草,两边都有个小喷泉,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侧面有个小亭子,里面精致地摆放着各种石凳石桌。门前是两根浮雕大理石柱子,整栋房子偏西式洋风。 他跟着陈叔来到客厅,看见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一脸凛然的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坚定目视前方像两尊石狮子一动不动。 ——这大概就是拖着钟悦山回来德纳两个保镖了。 陈叔说:“请坐” 他推辞地说:“不了不了,我刚下车,我站一会歇歇腿” 这谎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但让他坐在两尊石狮子中间想都不用想肯定如坐针毡比死都难受。 陈叔上楼去过了好久都没下来,他站得腿有点麻了,两尊石狮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不变。他只好装作出去转悠的样子去松松筋骨。 良久,陈叔下来了,说:“周少爷,钟先生请你今天晚上留下来过夜,客房已经准备好了,钟先生说他今天有点身体不舒服不能见客请你原谅,最后钟少爷的房间在二楼右转第一个房间,请你过去跟他聚一聚” 周清辉从小在乡野长大,第一次听别人叫他“周少爷”感觉怪怪的,也不知怎么回他,就说“哦、哦,好” 他蹑手蹑脚打开钟悦山的房门,四周巡视了一眼,发现钟悦山正一个人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房间窗帘拉着,光线很暗,也没开灯。 周清辉在墙上摸索了好一会,找到开关打开了灯。 “你来做什么”钟悦山本来声音比较沉,又有磁性,现在更显疲惫与嘶哑,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 周清辉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说:“以前都是看你过得风生水起,听说你现在过得挺狼狈,我过来嘲笑你一下。” 钟悦山说:“面目可憎” 没抬头。 “我是没想到你会去打凌云牧,而且还出手那么重”周清辉自责地说,“要知道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顿了一下,周清辉又说:“我也不知道祝风来对你来说那么重要,我以为作为他的兄弟至少先问清楚然后警告一番,毕竟他也没有实质性的做过什么” 钟悦山本来了无生气,听他这么一说,火了,一把扯过他说:“没什么?都睡了没实质性的做过什么?” 周清辉听得一脸懵,说:“他们什么时候睡了,祝风来第一次被告白之后就一直躲着凌云牧,怎么想都不可能在这期间有那种事吧” 他想了一想,又说:“那晚留在凌云牧宿舍倒还真睡了,祝风来就睡在旁边哼唧了一个晚上,我都睡在那里肯定什么都没有啊” 钟悦山甩开他,绝望地说:“反正睡没睡都跟我没关系,人不把你当兄弟你能怎么办” “你有想过把他当兄弟吗?”周清辉问道。 “不要提他!!!” “……” 周清辉找不到话题,看见有个小脑袋往房间里探头探脑。 他走过去,就看见一个比他膝盖还高一点点的小女孩躲在房间外面,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 周清辉料想这应该就是以前钟悦山常提到的妹妹。 他伸出手来拉她,她把手缩了回去,说:“你是谁?来哥哥今天怎么不跟哥哥一起回来?” 周清辉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板上头也没抬的钟悦山,说:“我是周哥哥呀,今天来哥哥有点事,过几天才有空,所以来哥哥拜托我来照顾你哥哥了,你说好不好?” 钟悦星乖巧地点点头,说:“那周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哥哥,叫来哥哥快点来,我想跟来哥哥玩” 周清辉摸摸她的头,说:“好” “那你跟我拉钩,不许说谎”钟悦星地奶声奶气地说。 直到得到了许诺她才满意地离开。 周清辉走回去坐在钟悦山旁边说:“凌云牧报名参加了空军招飞,你想参加吗?”钟悦山没说话。 ——他好像又踩雷了。 周清辉只好又转移话题说:“你回来了我们去打球,你小子,成绩比我好,打球也比我好,还那么多女生喜欢,我追沈若静都追了一年了,差点都感动了自己也没把她感动。” 钟悦山和周辉之间不能聊祝风来和凌云牧,不能聊林尧海,聊学习又太无聊,只好跟他聊女生和打球。 “可我不喜欢女的”钟悦山说。 周清辉像是一点都不意外,接着说:“这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了。” “沈若静甩了我一耳光只后我一心想着要以你为榜样好好学习,从没动过这种心思。凌云牧在我面前那么激烈地吻祝风来的时候我是真的被震惊到了,当时想着的不是无法接受而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凌云牧那种感情。第二次撞见他们的时候突然又好像有点懂了。我看到的是摆在我面前真真实实的感情,就算是旁观者也能感受得到” 他转过头笑着说:“所以你说这话我也信。其实应该从你突然出现在凌云牧宿舍要把他带走我就隐约知道了” 钟悦山沉默。 陈叔敲门进来说:“两位少爷,晚饭准备好了,请下去用餐” 钟悦星抱着陈叔的腿小声地说:“下去和我吃饭” 钟悦山说:“我不饿,你们先吃” 钟悦星“哇——”地哭了起来,说:“爸爸妈妈都走了,剩下两个可怕的叔叔,我不想在他们面前吃饭” 周清辉跑过去说:“周哥哥和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钟悦星哭得不依不饶,见她哥哥毫无要起来跟她走的意思只好慢慢停住了哭声,拉着周清辉的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周清辉陪钟悦星吃完了饭,又陪她玩了会游戏,小孩子精力旺盛跑来跑去停不下来,他跟在后面一路逗她玩。 玩得差不多了,钟悦星在张嫂的帮助下洗完澡就困得要睡觉。 钟悦山一直没下楼吃饭,张嫂就把一些饭菜一直温着。周清辉向陈叔要了一些后就端上楼给钟悦山。 陈叔说:“周少爷,我已经在你客房上放上了可供换洗的睡衣,我们被吩咐过晚上不能上楼打扰钟少爷休息,所以请你知晓并谅解” 周清辉说:“好,知道了,谢谢陈叔” 钟悦山只喝了一碗莲藕排骨汤,让周清辉早点回房歇息,就把饭菜端下楼去。 ——真的是糟糕的一天。今天过得比昨天动手打人还糟糕。 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吃得下东西,心情压抑得难受。 ☆、冷静与死寂 周清辉洗完澡以后关了灯,躺在床上,想着自己也真是大胆,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这么拿着一张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也不知道准不准确的小纸条,一个人跑来这个从来都没来过的地方来找钟悦山。 ——是疯了吧。周清辉这么自嘲道。 黑暗中房门被悄悄打开,他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随后就全身覆在他身上,火辣辣地吻了下来,从脖子到脸再到嘴唇,在唇上探索了两秒并试着打开他的牙关,如天雷地火。那人影同时把手伸进了他浴袍里游移,另一只手试着去拉他腰上的衣带。 周清辉抓住了他两只手,喘着粗气,偏过头说:“悦山,你冷静下来” 钟悦山手停了下来,仍然压在他身上没动,在他耳边低语说:“你跑那么远过来,难道不是对我也抱有好感吗?”说出的话全扑在脖子上痒得难受。 周清辉仍然心跳得厉害,低声说:“这是两回事。我不喜欢这样” 钟悦山把头从他耳边转到他正面,说:“那你喜欢怎样?温柔的、狂狷的还是温存的?” 周清辉又把脸侧过去说:“至少不应该是这样。你心里难受我可以明白,你在赌气我也知道,想发泄我是可以理解。但你这状态我不能接受” 钟悦山从他身上起开,幽幽地开口说:“我想风来了。” ——像躺在他身边每天清晨压制不住的情绪一样想。 说完钟悦山起身往外走,顺带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一早钟悦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早餐桌前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对走下楼的周清辉说:“清辉,早啊” 周清辉点点头,对他说:“早” 钟悦星也回头喊了一句:“清辉,早” 他笑着过去捏捏她的脸蛋,说:“你要叫我周哥哥” 钟悦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清辉” 周清辉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也忘了昨天晚上的尴尬,对钟悦山说:“我今天下午坐车回去,请假太长了学起来难免吃力,特别是英语课,叶子文两天的课程肯定能弄死我” 钟悦山说,“那让陈叔送你一程吧,这边等公交要走比较远,而且公交间隔的时间也长” 周清辉回头对陈叔说:“那就麻烦陈叔了” 陈叔依然挂着笑容说:“应该的” 吃完饭,张嫂陪悦星去上幼儿园,两个保镖就坐在屋门前的椅子上,坐姿也依然是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看起来越发像两尊石狮子。陈叔就在院子里打扫花草。 钟明海让两个保镖盯着钟悦山关他一周,两个保镖就每天站在门口防止钟悦山出去,钟悦山觉得站一天太累了,就一人给他们搬了个椅子坐。 吃完饭屋子就剩下两人,周清辉不免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钟悦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一样,歪过头一边吃着个苹果一边看着一本外国小说,回过头对坐在一边的周清辉说:“别拘束,就我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 ——就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尴尬啊,反而有些话想说都说不出口了。周清辉心里暗中苦闷。 他想说,以前他看过这么一句话:“人在掉下悬崖的时候总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我看着你在悬崖边上看着你挣扎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我相信你能自己爬上来”。 他想说,靠别人给与的帮助是活不长的,重新掉下无边深渊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看着钟悦山这么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他把话又吞了回去。 钟悦山说:“你英语这么差,我来帮你补课怎么样?” 周清辉心里一慌,说:“不、不了,祖国的栋梁能依靠大自然的力量茁壮成长” “你要能自然成长,早就到理一来了,怕是种子都被煮熟了都不知道,”钟悦山说,“但不是没条件的,你要多讲一些你们班的趣事来听” 周清辉心中了然,这不就是想方设法刺探祝风来的消息吗?死傲娇说不要提祝风来,身体却很诚实,不想问却想旁敲侧击想从他这里知道只言片语。 他清清嗓门说:“那好,我就答应你,并且答应你绝对不提祝风来和凌云牧” “提也无妨,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你听听,这还是昨天那个哭丧着脸的钟悦山能说出来的话吗? 周清辉又说:“行,那有关他们的事我只提到课堂表现,不谈论他们私人感情生活” “提感情生活更好”钟悦山脸还是埋在那本小说里,中气十足。 ——这人脸皮也忒厚,以为人眼瞎呢? 周清辉嗤笑地看着他,那人,一脸认真埋在书里。他止住笑之后,觉得心中一阵苦涩。 “好,那你常过来找我就好” 钟悦山把书放下,说:“不行,你来找我,我们班厉害的人很多,我说不明白可以让他们讲解一二” 每天上课凌云牧都会拄着拐杖踩点般走进教室,裹着个粽子头让人总觉得忍俊不禁,坐下来之后凌云牧就笑嘿嘿地贴上去跟祝风来打招呼,叽叽呱呱说上一大通。 祝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精力旺盛地缠着自己,但答应过他把他当朋友也就没太烦他,只是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言,偶尔凌云牧故意逗他笑他才笑两下。 凌云牧像块牛皮糖,祝风来去到哪里都拄着拐杖跟着,跟在后面说个不停。看着他总跟在后面祝风来后来就没怎么走出教室 一周之后凌云牧不再拄拐杖了,头上纱布也少了几层,祝风来刚来教室就跳过来要抱祝风来,被祝风来无情推开。凌云牧可怜巴巴地说:“就抱一下,抱一下嘛” 祝风来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过于亲密的行为” 周清辉看着上一周哭成个泪人又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凌云牧,再看着狠狠揍了他一拳后来又在黑暗中无声啜泣的祝风来现在俨然已经都换了个人,在大庭广众下,像是最亲密的朋友关系,让周清辉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那之后成了恋人关系。 在钟悦山玩命地补习的这一周里,周清辉尽量少去打扰他。但一周已往,他想钟悦山差不多也该把功课都补上了,便过去理一找钟悦山。一中的课间休息都不长,只有早上二三节课中间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周清辉随便拿起一本辅导书就去理一——拿哪一本都不是重点,因为他那一本能看懂的程度都差不多。 他有意无意地提起祝风来和凌云牧,钟悦山脸色不变,依然低头给他写语法。但周清辉还是注意到了钟悦山紧握着的笔划破了纸。 钟悦山闷声写着,写完了后顺便拿出一本语法书在书上折了几页,对周清辉说:“今明两天之内理解并背完,明天背给我听,我现在要补习晚点再给你补课” ——下了逐客令。 十一月底的那个周日是林尧海的生日。 无精打采地又过了一天,林尧海踩着夜色默默往回走。 他每天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想借此获得友情的存在感,回到教室也像往常一样该睡睡该吃吃。少个朋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又不是少了个女人。他想。 不过他现在提起女人就心烦。 他以前听别人描述夜店里的那些男的,心里认定了那种人都长得妖娆妩媚,像个女人。 但祝风来和钟悦山哪个都不像女人。一个伟岸挺拔、帅气凛然;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哪能想到钟悦山承认了后他给风来发过短信,风来也没来找过他——当作是已经承认了。 也不过是周末少个在球场上能一较高下的钟悦山,少个跑着跑着总让人放慢脚步的祝风来。 一早来到教室,他发现桌子上放了个新的篮球,还用网子兜着,外面又用彩带打上了个蝴蝶结。 他眼眶一红,心里暗骂一声:“祝风来这混小子,知道我生日也不上来当面送给我” 祝风来打球是打不过他和钟悦山的。初中那会祝风来打球打得惨不忍睹,球总扔不到球框高度,但胜在有耐力,也拼着一股不肯放弃的劲,总缠着说要他们打球不能不带他,带着他打了两三年才到现在这水平。 以前祝风来过生日的时候许愿说:“要父母安好,弟弟随心所愿,身边永远有尧海和悦山”他就嘲笑他,说他许的愿太幼稚。现在他点上酒都没人陪他喝的时候才想到那个愿望多么朴实。 去年林尧海生日的时候林尧江在旁边多嘴提了一句说:“哥,你那么喜欢篮球来年我和我爸我妈凑份子钱给你买一个” 林尧海说:“就你嘴贫” 祝风来和钟悦山笑了,说:“篮球哪需要凑份子钱,明年你过生日我一定挑一个最好的给你,不过你可别奢望上面有哪个明星的签名,我可要不起那个价” 林尧海一个人来到了一家餐馆,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 以前的时候过生日都会带上祝风来和钟悦山,随便在哪个馆子,都觉得过生日是件轻松愉悦的事情。现在他只能一个人坐在这里点上几瓶啤酒一人独酌,举起酒杯又想起以前在哪里说过的:“对影成三人” 突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四周望去,没找到人。位置又是卡座挡住了一半视线,又起身看了一眼,祝风来和凌云牧正隔了一个卡座坐在他们这一列上似乎正在点餐。 ——“这是闹哪出?”林尧海想。 他们临窗坐着,可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林尧海灌完一瓶啤酒,望窗外看去,眼睛一亮,钟悦山和周清辉正坐在他们对面那家不起眼的店在吃饭,林尧海见钟悦山频频往这边看,条件反射就拿起桌上的菜单遮住脸,像在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这又是在闹哪出啊?”林尧海一脸迷茫,轻咳一声,心想:“我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来过个生日又没来做什么事” 他吃完喝完一直想等着祝风来和凌云牧先走,但等来等去都不见动静他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落落大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买单。 他出了餐馆都不见风来跟他打一声招呼,不免心里有些难过。 祝风来完全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边的事情漠不关心,凌云牧拽着他出来吃饭他也没意见跟着出来,但对凌云牧的话多半是边进边出,偶尔答上两句。 不抬眼皮的时候谁都看不见,也不关心,世界于他而言毫无关系。 ☆、多事之秋 祝风来学习成绩滑得很厉害,已经从级上平均150掉到了差不多400名。以前下降超过五十名就开始反思检讨的祝风来已经很久没那种战战兢兢地检讨的心情了。 强哥找了他谈话好几次,说他这么好的苗子不能放弃,要加油向上,他还有机会回到以前的成绩。接着又恐吓他说,再这么下去就只能读个普通的本科了。 祝风来“嗯嗯、好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地敷衍着说,心里觉得无所谓。他父母不像钟悦山父母——虽不在身边也每次都拿着成绩单在视频里跟他分析为他操心。 他父亲对他不想管,他也不想让他父亲管,他妈妈只求孩子平安长大就好,对于其他事情一概不关心。 以前他觉得自己要身体力行地做弟弟的表率和榜样,后来优秀成了习惯也就一路顺风顺水。 现在弟弟也不需要他操心了,不听他循循善,对他开始冷淡了起来。 除了班主任再没人关心他成绩。 但他就算是不关心自己的成绩,看着光荣榜上钟悦山从级上前十排到了五十后,他还是有些震惊,想着那一周家教落下的课不至于让一向聪明的钟悦山成绩坠得那么夸张才对,何况已经过了两个月,怎么都应该补上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他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掐灭了。 钟悦山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没跟他见面说话了,也再不曾出现在他的教室。 有好几次祝风来忍不住想去理一班找钟悦山,但都找不到理由,路过理一的时候看见他,他都在跟周清辉有说有笑谈笑风生。他活得还像以前一样积极阳光生活丰富多彩。 和自己灰色的世界截然相反。 凌云牧从后面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说:“看什么呢风来?” 祝风来说:“你先松开” 他现在连皱眉这个动作都懒得做了,像个傀儡无欲无求。 凌云牧放开他,又从旁边探出头捏着他的脸做了个笑的表情说:“笑一个嘛,我都好久没见你笑过了” 祝风来淡淡地回他说:“没什么太值得开心的事情,笑不出来” 凌云牧见他不笑,又在自己脸上变着样做了好几个鬼脸。祝风来只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说:“别幼稚了,该回去了” 扮了鬼脸又讨不到趣,凌云牧嘟着脸说:“好好好,听你的,回去回去我就回去”说着就要拉着祝风来的手臂往教室走。 还没走出一步,看见钟悦山和周清辉往这边走过来,祝风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想着转身走,被凌云牧拽住手臂没走掉。 走近了后周清辉朝他们打招呼说:“你们早啊” 凌云牧也笑着回他一句说:“你们早”祝风来想说话,说不出来,怕自己表情狰狞扭曲被人看见,只好把头低了下去。 打了招呼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 走过一段路,钟悦山停下脚步说:“好久不见” 祝风来停下脚步也没转身,只回了半个侧脸,说:“嗯,好久不见” 后边没了动静,他我进来拳头,说:“那么再见” “好” 这是他们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谈话。 看着钟悦山身边无处不在的周清辉,他似乎能感觉到什么。 这样也挺好,至少钟悦山身边有人陪,总比像他一样在每个静得像一潭死水的夜里翻来覆煎熬着过日子要好。 等再过完半个学期毕了业,他就能彻底告别高中生活,彻底不再出现在钟悦山的眼前,也再不用有意无意地在长长的队伍里追寻他的身影,不用被时不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钟悦山这个名字吸引。 然后毕业那天一定要好好跟林尧海告别,说:“我也一直把你当兄弟,日后找不到人喝酒的时候,只要你愿意找我,我都可以慢慢学着喝” 拍拍周清辉的肩膀说:“那么,以后钟悦山就拜托你了” 他觉得他毕业那天不会去跟钟悦山道别,因为他想不出能跟他说什么,也没法想象再次单独见面的场景。 他这两个月练习着把“悦山”改口称为“钟悦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不小心遇上了不至于过于紧张而叫错了称呼。 祝风来一路低着头往前走,拳头紧握。 等看不见钟悦山和周清辉背影的时候他终于回过了头,泪水像那天钟悦山吼完他以后一样灌满眼眶不断地往下掉。 凌云牧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拿出两张递给祝风来,祝风来还在看着那个已经不见了的背影,开口说:“你不要的话我动手帮你了啊” 祝风来回过神来接住纸巾说:“不用” “我跟在你身边少说也有几个月了,说实话我真的是很不爽你这个样子,再过两个月我都要自闭了”凌云牧打趣地逗他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笑一个呗?” 祝风来擦完泪水说:“谁知道呢” 凌云牧看不得祝风来哭。 祝风来第一次在风里看着他笑着哭的时候他现在都还记得,在黑暗中无声隐忍着,声音却暴露出了祝风来的情绪。 他本来是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但当祝风来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的时候他才感受到什么叫做“只是未到伤心处”。 感受过那种哭得心酸和痛苦后,没有半分想让祝风来也经历一遍的想法,但祝风来两三个月来数倍承受祸端似乎在于他。 他这两个月看着祝风来郁郁寡欢,倍感自责,想都他开心,跟他聊各种八卦,跟他讲每天发生的趣事,带着他到处散心,不见丝毫起色,甚至变得更加冷酷,眼神黯淡,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凌云牧和祝风来回到教室,班主任强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把祝风来叫了出去,祝风来没过两分钟就神色慌张地冲回教室提起书包往楼下跑。 ——这时的祝风来是几个月以来最有“活力”的一次了。 祝风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了两天,在各种仪器的帮助下维持生命。 透过玻璃看着静静躺着的祝风迎,祝风来眼睛里一片雾霾,眼神仿佛要结冰,阴冷地问:“祝云枕他人呢?” 庄灵宇用手娟抹了抹哭红的眼眶,说:“他昨天打完了你弟,就被村民们报警了,警察来了说不好办,又打电话叫来了精神病院的车带走了” 祝风来说:“为什么突然打风迎” 这几天每天都来医院守着的杨子乐自责地说:“是我不好,我那天要不是冲动说风迎是个胆小鬼只知道躲躲藏藏,风迎就不会大发雷霆,就不会跟伯父顶嘴” “不不不,子乐,不关你的事,”祝风来的母亲庄灵宇红着眼睛说:“那天你父亲回来突然对我说想去参加二十多年没参加的同学会,我想着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事了就让他去了,你父亲也不让我跟着去,回来他情绪就不正常了,唧唧歪歪地在自言自语我也没注意,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打了起来” 说着他妈妈又哭了起来,哭得让人心烦,他脸上一阵抽搐。 “你爸以前做过军人,我们打不过他,好几个大伙子上前也没拉住” 祝风来脸上发青,说:“我出去一下” 他四指深陷在手心里,挖破了皮肉,手臂上青筋暴露,一拳砸在一棵大树上。 树纹丝不动,树身留在一道血印。 祝风来现在恨不得把他父亲也像他父亲打他弟弟一样揍他一顿,就算是打不过。 他抱着头坐着下来,突然想到躺在病房里那个跟他流着一样的血的弟弟才是值得一生去守护的人,是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的人,是不会离他远去的人。 而现在那个人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命悬一线,他却无能为力。 祝风来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懊悔中,后悔为什么和祝风迎变得那么疏远,后悔祝风迎不理他了以后也只以为是叛逆期,后悔自己没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后悔最终没能救下在乱棍中的弟弟…… 越是把记忆往前翻,祝风来就越是能想起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祝风迎说:“哥哥,我一点也不痛” 他突然想起一些往事,一些他都不太记得的往事。 ——祝风迎站在他回家的路上等他回来,见到他就欢快地跑过来,边帮他推车边说:“哥哥、哥哥我长高了,以后我也像哥哥一样是个小大人了,哥哥以后要叫我风迎不能叫我弟弟” ——祝风迎全力扯着钟悦山的衣服哭喊说:“坏蛋,你们走开” 接着又拉过祝风来的手说:“风来不要理他们,他们是坏人,会把你拐走的” ——祝风迎语气阴冷地说:“祝风来,你一个晚上没回来去哪里了?” ——“祝风来,你再出去就别回来了” 祝风来怔在原地。 原来这么多年根本不是弟弟主动疏远他,祝风迎小小一只,没有母亲陪在身边,面对的只有父亲的拳打脚踢,他是多渴望祝风来陪在他身边啊。 祝风来抽了抽鼻子。 面对奶奶的偏爱,祝风来那时慢慢产生了一些消极的情绪,后来就是只想着逃避。本来冷漠的家就让他压抑,奶奶的偏心让祝风迎有了避风港,让祝风来的“夜不归宿”没有后顾之忧。 他们两兄弟好久没有好好地聊过天了,每次回家祝风迎都在挑他的毛病,兄弟一见面就吵。“大概我真是个最差劲的人了,连做哥哥都没做好”他心想。 祝风来请了一周假。 祝风迎转到普通病房后依然没有醒。 前两天医生说:“患者可能过几天就会醒过来,也有可能要相当长时间才能醒过来,至于是什么时候,很难说清楚,你们好好陪着他,多陪他说说话说不定能醒得一点。” 杨子乐每天中午下午放了学都会过来。杨子乐是和祝风迎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孩子。 祝风来早上给风迎翻身、擦身、讲故事讲趣事,把那些凌云牧讲过的笑话都讲给风迎听。杨子乐也会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讲,讲他学校发生的事情和班级的事。 后总要加上一句:“风迎,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哥拐跑了,不然就让人给你哥介绍嫂子,以后你哥回来就跟你嫂子恩爱不要你了” 祝风来听完想笑,笑完却又觉得心里很酸。 祝风来晚上也不回去,就趴在祝风迎身边睡一晚上,想等弟弟醒过来再一起好好听他发完这些年的牢骚,然后笑他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吃糖又不肯张口要。 ☆、僵局 睡梦中祝风来被庄灵宇拍了拍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天已经亮了。 “妈,你来了”祝风来说:“我去洗把脸” 庄灵宇把食盒放在桌上,说:“好”,过了一会她又说,“外面那个穿着一中校服的是不你同学?昨天也来过一趟” 祝风来说:“我去看看,你照顾一下风迎,我等下就回来” 出了病房,祝风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他却似乎不想让祝风来看见,往下压了帽沿急急往前赶路。 “钟悦山——” 随着他的叫喊,背影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他还是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啊”祝风来想,自嘲似的冷笑了一下,“也是,他身边也不缺自己一个,何况都已经几个月了,连打招呼都是冷冰冰的几个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笑,说得好像把自己当做钟悦山的谁了一样,而现在是钟悦山连个背阴那个也没给他留的处境。 ——想得越多对自己就越残忍,靠回忆活着走不到以后。如果未来不可期,也就不必要继续走下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换条路继续上路。 他不断地这样想着,安慰自己要积极乐观。 “嗯,我弟今天就能好起来了,今天就能好”祝风来喃喃自语的说道。 洗完脸,祝风来回到病房,看着他妈妈正在忙着给他弟擦身,说:“妈,我来吧” 庄灵宇摇摇头:“我马上就好了,你守了他一夜先过来吃饭,好好歇歇吧” “哎呀,叫医生,快叫医生,风迎醒了”庄灵宇突然大叫了起来。 祝风来赶紧放下手中刚盛好的饭,看了一眼祝风迎就跑了出去叫主治医生。 主治医师检查了后说:“看样子患者恢复得很好,先再住院看几天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打得那么伤还能恢复得那么快真是奇迹呀,那么你让病人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 谢过医生以后突然从外面来了几个警察模样的人和一个西装革履三四十岁的男人,其中一个人问道:“请问祝风迎的家属在吗?” 庄灵宇看了那几人一眼煞白了脸,说:“我就是,有什么是吗?” “方便的话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祝风来看着他们,庄灵宇说:“风来,风迎才刚醒,你现在这里陪着风迎,我们马上就回来,不要担心” 他点点头,“我会的,不用担心” 祝风迎突然开口说:“哥” 祝风来怔了一会,他已经好久没听风迎叫他“哥”了。他抓着祝风迎的手说:“风迎,你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哥”祝风迎又低头唤了一声,说:“刚刚那些人士来找我的” 祝风来不解,但见祝风迎不准备往下说,就说:“你刚醒,多休息一会,你想吃什么,哥马上出去给你买” 祝风来一扫往日的阴霾,他觉得这才是现在最大的幸福——兄弟无故。 门口“啪”地一声,一份包子掉在了地上。前一秒种的杨子乐还在吃包子,刚还在震惊,下一秒钟就像祝风迎扑了过来“风迎你终于醒了”杨子乐哭得连唾沫星子都出来了,“你前几天吓死我了,医生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祝风迎一手推开他往上蹭的脸说:“杨胖子你离我远点,一早上韭菜包子的味道臭死了你” “哪有,我早上还洗了澡才出的门,玫瑰的味道” “……” 祝风来看着他闹,说:“子乐,你先帮我照顾一下风迎,我出去一下” 杨子乐一脸爽快,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哥,有我在,他跑不了的” 祝风迎听完,打了杨子乐一下说:“杨胖子,你是来照顾我的还是还监管我的?还有,你叫谁哥呢,那是我哥” 祝风来走在街上,找了个公交站的长凳子坐了下来。 掏出手机,点开短信,暂无新消息。 点开未接电话,无最新未接电话。 打开通讯录,从头划到尾,停住。 祝风来愣愣地看着钟悦山的名字,看久了仿佛都不认得这几个字了。 他想打个电话,告诉对方他弟弟今天醒了。 找不到可以打电话的人。 这种感觉和初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只能安静地在一边看书。 他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瓶啤酒喝了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喝,他已经开始尝出甜味来了。 他喝到第四瓶——今天什么也每次,肚子刚好空着——电话响了 “喂?” “喂?是我” 他听出钟悦山的声音了。 “什么事?”祝风来现在不打算和他说什么。 “……” “喂?” “凌云牧招飞结果出来了,他被选上了” “哦” 无缘无故打电话来跟他说什么凌云牧。 “……”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他现在想吐,生理上的吐。 “那就先这样了” “嗯” 刚挂了他就吐在了旁边地上一个垃圾袋上,吐完顺便把那个袋子一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掏出纸巾擦嘴和手。 祝风迎打电话过来:“哥,你回去休息吧,听杨子乐说你都住医院好几天了,杨子乐今天都在这里陪我,你不用担心” 祝风来说:“好”,他现在的确很困了,像现在这样就已经胃里心里脑子里一团乱,“那我晚上过来看你” “好” 祝风来挂了手机,紧了紧衣服往学校走,他这才想起现在都一月了,马上就放寒假了。 放了寒假祝风迎天天往杨子乐家跑,还总是抱怨祝风来宅在家 ——“哥,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都长蘑菇了要” ——“哥,你以前都是不爱回家的人现在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家啊” ——“哥,你太碍地方了,给我挪挪地” ——“哥……” 祝风来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捂着耳朵说:“你哥死了,我不是你哥” “你真不是我哥?”祝风迎一脸委屈。 “好、好、好,是,我是你哥” 祝风迎马上又灿烂起来了。 没有可以促膝长谈的朋友,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也没有一定要得到的感情,蹲家里长蘑菇才是最省事的选择吧。 “哥你还真是个可悲的人诶,像个八十岁的糟老头子一样时不时感慨人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弟总喜欢这样拿话刺他了。 “你不总抱怨我不在家陪你吗?” “现在不是有子乐……胖子了嘛”祝风迎话说到一半,不自然地改口。 祝风来偏过头,含笑说:“以前你不是不喜欢他跟着你吗?怎么,现在发现他的好不要哥了?” 祝风迎轻咳一声,说:“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啊,对了,昨天你睡着了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说是你同学,忘了叫什么,你打个电话回去”祝风迎站在门边穿着衣服回头说道。 “好,早点回来” 祝风来心里第一感觉是钟悦山,但风迎应该是认识钟悦山的。掏出手机看,是杨点信,凌云牧也来了一个未接电话,没有钟悦山,没有林尧海。祝风来眼神淡了下去,给杨点信打了个电话。 电话在“嘟嘟——”两声后被接通 “喂?班长,是我,风来” “风来,你可算回电话了”杨点信那边很吵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我们班上几个打算大家出来聚聚一起过节,钱先从班费出,明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就过来市区,你熟悉的几个人都来,等下名单我发你看一下” “我考虑一下”祝风来说。 “哎呀,你就别考虑了,”杨点信急的不耐烦,“我们到时候几个人去放灯看烟花玩一场,这几年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我都闷死了” “好的,我认真考虑一下”祝风来一脸平静 “那行,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先挂了” 挂了电话祝风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想了想又拿过来拨了凌云牧的号码。 “喂?” “云牧,是我,风来”祝风来说,“你昨天找我什么事?” “就是想问问你,聚会去不去,我是想去的,你也一起去吧?在一起过年放灯玩一场什么的听起来很不错” 凌云牧是带着一丝期待的。 “我不知道,我还得问问我妈” “那行,你好好考虑” 祝风来对于“过年”一词的印象不太好。 因为家里的原因,祝风来被寄养过一段时间,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受,但每次临近过年妈妈过来接祝风来时的时候他都没有多大的喜悦,常年分开生活使得母子间的感情疏远。庄灵宇也知道这一点,一直没有过多干涉祝风来的生活,或者说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好一个母亲的职责,长期放任地养育着他们,任由时间冲淡亲情的牵绊。 过年的时候多数时候祝云枕都会无来由地跟庄灵宇吵上一架。祝风来会关上门捂住弟弟的耳朵哄他睡,等弟弟睡完觉再坐在楼顶上的摇椅上看起起落落的花火。 近年祝云枕终于有所收敛,一家人可以安安静静吃完年夜饭,但桌上更多时候留下的都是沉默,庄灵宇试着询问祝风来和祝风迎的成绩和生活状况,但迟到十多年的温馨始终无法打破僵局。 当然祝风来是希望能够家庭和睦的,总是被问一句答三句然后反问着妈妈年内的事情,只是说得再多只要有人沉默就很容易暴露出刻意。祝风迎在进医院之前也对祝风来冷淡过一段时间,对祝风来不是冷漠以待就是话中带刺。 说是要问一下妈妈是否同意,其实就是问祝风来想不想去的问题。庄灵宇只要求祝风来无论如何团圆饭要在一起吃,孩子长大了终有一天要离开找到自己的所去之处。 ☆、除夕之夜 “你们在哪?”祝风来用手掩着手机对着呼啸而过的风打着电话问道。 “市府门前的烟花广场,你快点,过来一起做孔明灯”那边凌云牧催到。 街上一片喜气洋洋、灯光璀璨的景色,到处都能听到春节的欢快歌声。 祝风迎把祝风来送到市政府门前,说:“哥,那边我车过不去,你在这里下车,什么时候要回家了打电话叫我我来接你” 祝风来帮祝风迎紧了紧他身上的大衣,说:“等下你回到家多陪妈说说话,晚上帮妈妈上灯,等十二点一到帮妈点鞭炮,她有点胆小不敢自己点,明天妈和奶奶去庙里上香的时候你多陪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有什么差错……” “好了好了,你还玩不玩了,不玩上车来我带你回家”祝风迎半开着玩笑说。 这个小城市还没有禁鞭炮和烟花,这边多少还保留一些习俗。 祝风来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你知道怎么做就好,哥先走了” 来到烟花广场的时候烟花广场上站满了等待新年倒计时的人们,大家都仰着头看天上绚丽璀璨不断更迭的烟花,沿着烟花广场的狭小街道上摆满了叫卖形形色色新奇物件的小摊子,也有些人在另一片区域放孔明灯。 祝风来朝孔明灯区域走去,看见程适书和林知晚正在往一个孔明灯上写字许愿,程适书画了一只猪指着林知晚说:“像不像、像不像”林知晚掐着他的脸笑着说:“像啊,超级像” 祝风来轻咳一声,两人就停止了玩闹,林知晚指着另一个方向笑着说:“祝风来,你来了,凌云牧和他们在那一边,你可以先过去吃点东西” 祝风来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见远处靠近河岸边上有几个人影,道了谢就往那边走去。 走到一半看见徐一杰拉着杨胜飞一路嘻嘻哈哈地疯跑过来。徐一杰也看见了祝风来,伸手来把祝风来也一把拖走说:“我带你们去看一些有趣的事情” 徐一杰停下后松开了两人,笑嘿嘿地说:“等着” 杨胜飞拉着徐一杰的袖子说:“这样子不好吧?” 徐一杰根本没听,说:“这样才有意思嘛” 祝风来还没搞懂眼前的情况,徐一杰就走进了人堆里,说:“你们就看着,我来表演” 杨胜飞摇摇头,说:“脸皮厚也不是这么玩的” 徐一杰在人群里探索了好一会,看见前面一对没牵手的情侣,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然后踮脚侧着身侧他俩中间穿过,回头再对他们眨眨眼,开心地比耶。 接着又从一对情侣中间穿过,再对他俩眨眨眼,这次刚好他俩就在那对情侣后面,情侣中的女方看着徐一杰长得不错,还留着短发以为是个男生,又见“他”回头放电,扯了扯她男朋友的外套袖子说:“前面那个人长得不错诶,还对我放电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男朋友听瞪了徐一杰一眼 杨胜飞和祝风来跟在他俩后头,听完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一杰来来回回在街上玩了大半个小时,她自创游戏名叫“游戏花丛中” 烟花广场的烟花这时候都停了,等新年倒计时完毕的时候才会再次放,祝风来和徐一杰他们回到岸边的草坪上。 凌云牧手里已经拿了一个做好的孔明灯,对祝风来说:“你要不要也做一个?买了好多现在还剩几个,你要是不想做我不介意把我这只给你腾腾地方写愿望” 祝风来想了想,说:“要,我要自己做” 周清辉陪着钟悦山沿着河岸绕了一圈,说:“来都来了,不去见见他吗?” 钟悦山淡淡地说:“不用” “我是没想到我一通电话能把你叫过来,这是我们班聚,你过来了我又不能过去”周清辉笑着坐在河岸一条椅子上。 “你要是觉得想回去可以先回去玩,不用管我,我没事”钟悦山仍然这么说道。 周清辉又笑了,“我就算想回去被你这么一说也不能回去了” 钟家过年的时候年年都会出去旅游,陈叔张嫂在钟家多年钟明海和白妙先也把他们当做亲人,一般出去都带着他们一起去旅游,而且强调不是为了去伺候什么而带着的。 今年钟悦山不肯出门,他们没办法,钟明海生气地说说:“那你就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煮或者点外卖”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执拗些什么”祝风来看着河里倒影出的万家灯火,“明明想见过去大大方方道个歉就过去了” 钟悦山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想得太复杂了”周清辉看着站到他前面半身趴在河岸扶手上的钟悦山说,“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太残忍了” 周清辉说这句话是说他自己的事,钟悦山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低声说:“嗯,对不起” “走吧,既然你不想光明正大地见他,我带你去一个可以偷偷看得见他的地方,马上就新年了,一起过年吧”周清辉上前牵着钟悦山的手说。 钟悦山看着被牵着的手若有所思,说:“江边风大,我有点冷” 顺便抽回了手。 周清辉愣了两秒,说:“是啊,新年毕竟是冬天。” 钟悦山和周清辉回到烟花广场的烟花广场,在岸边找了个没人坐的长椅,椅子是双向可以坐的,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班上的同学的活动。 祝风来刚做好了许愿灯,正把许愿灯放在自己腿上往上面写字,凌云牧凑过来看说:“让我看看你许的什么愿” “被你看了就不灵了”祝风来说着就背过身去继续写。 广场上开始有人倒数:“十、九、八……” 祝风来和凌云牧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到着倒计时。 “三、二、一” “嘭——”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一瞬间恍如白昼。接着又不断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烟花。 广场升的人们都喜笑颜开地地相互对身边的人拜年说:“新年好、新年好” 凌云牧看着抬头仰望烟花的祝风来说:“新年好啊,祝风来,我果然还是喜欢你,不管你对我怎么样” 祝风来笑着学着作揖说:“那就谢过凌兄了” 凌云牧没好气地肘击了他一下说:“说正事呢” 他仰头看着漫天烟火说:“不过能看见你笑就再好不过了,几个月和我相处,每天都哭丧着个脸,看得我都心疼死了,以后要多笑知道吗?”说着就捏了捏祝风来的脸。 祝风来淡淡地“嗯”了一声,低下眉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悦山看着他们亲昵的玩笑,眼睛里一片雾霾。 “我们来放灯吧”凌云牧拿起祝风来的孔明灯说,“都做好了至少先把灯放了” 凌云牧把孔明灯摆好,提上来说:“你来拿,我帮你点灯” 祝风来拿着点燃的孔明灯,灯越来越膨胀,等完全鼓起来祝风来放了手。 他今年的愿望是:家庭和睦,尽快毕业。 祝风来抬头看孔明灯慢慢悠悠地望天空飘,直到小成一个小黄点,不禁又想到一张脸,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新年好啊”祝风来小声说道,不觉眼角泪光点点。 杨点信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这边看完烟花等一下我们去KTV玩,我们玩通宵” “通宵!耶”徐一杰在下面跟着大喊一声。 “走吧”周清辉推推钟悦山,“钟少爷总不会想着在这里过一个晚上吧?” “订了酒店,我先回酒店了,你跟他们去玩吧” 说着钟悦山就往另一边走去,周清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失却也没挽留。 在KTV里,冯子语和江图南抢着要第一个唱,最后冯子语获胜点了一首英文歌曲,在一边唱得有模有样,江图南不时在他旁边带他唱偏。 杨点信、杨胜飞和徐一杰凑在一边玩斗地主,闹哄哄地大喊大叫,林知晚被程适书送回家去了,其他几个同学也因为住得近回家了,包厢了就只剩下凌云牧、祝风来、周清辉和两个女生,凌云牧拉着祝风来要跟他们玩惩罚游戏。 祝风来拒绝说:“我不想玩,玩这种游戏都是我输,输我又输不起” 周清辉“啧”的一声:“你可太弱了,不行,我们来玩摸牌游戏,我一定要跟你比一场” 凌云牧拍拍祝风来的肩头说:“今天你就让让他,陪他一把” 祝风来说:“那行,你来定比赛规则和惩罚项目” 周清辉玩了好几把都输了,脸上被画了好几个圈,不服气地在一边生闷气。 玩了一会祝风来觉得太吵了想静一静,说:“我出去透透气” 凌云牧说:“去哪?”想了想又说:“好,今天晚上就别回来了,等下我派人去送你回家” 祝风来停住笑着说:“我又没喝酒我能自己回家,你瞎给我操什么心” 凌云牧说:“这次你听我的,我一定派人送你回家,你先出去散心,司机一点在今天的烟花广场那边等你,你早点回家” 祝风来只好依他,说:“好” 周清辉看着祝风来关上门的背影,摇摇头叹气说:“凌云牧啊凌云牧,今天晚上就彻底没戏咯” 凌云牧摸着牌,叼着烟说:“你少在这里替我担心,好好管好你自己吧,彼此彼此,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周清辉却哈哈大笑,说:“祖国的栋梁岂能说到就到” ☆、新年新气象 祝风来出了KTV,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凌晨的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到处一片喜庆。 他把风衣往上拉好,又整了整围巾,迈步往前走。虽然是过春节,但这个点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成双成对或者成群结队。 祝风来走着走着就往人少的地方走,脚下的路从街道变成了公路又变成了石子路,他来到了河边,河岸上还有好些人在放烟花,他就站着看别人放。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看了看时间,一点一刻。 祝风来打算向凌云牧问他那个司机的具体位置好让他过去,别让司机找不到人。一转身看见钟悦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多久了。 祝风来怔住,瞬间鼻子就酸了。 “周清辉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打电话叫我来这里”钟悦山有点不自在。 祝风来心里一紧说:“哦,是吗?” “……” “那就一起走走吧”祝风来开口说。 “嗯” 他们一起走着,气氛陷入僵局。 “最近好吗?” “嗯,很好,你呢?” “也很好” 又是一阵尴尬。 “你怎么来了?” “……” 怎么来了?祝风来自嘲道,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钟悦山在这里是周清辉叫出来的,还能为什么。他心里一阵隐隐作痛,像有什么梗在胸口不能自由呼吸。 祝风来问不下去了,问下去只是在让自己难堪难过而已,他只好沉默着。 “之前说得那么过分,对不起” “嗯” ——他们已经到了这么生分见外了的地步。 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现在多一个字都不敢说,怕说出来就会被察觉到异常。 但好像钟悦山还是察觉到了,转过头来看他,他立马把头偏向一边假装看风景,忍得呼吸都跟着一深一浅地变化着。 钟悦山又看着前方,说:“你是跟凌云牧在一起了吗” 祝风来没回答,一颗泪砸到了肩上。 钟悦山见他没回答,像是已经肯定了答案,停下来说:“你是G.A.Y吗?” 祝风来转过头来说:“你是我就是,你不是我就不是” ——浓重的鼻音,瞬间决堤的泪水。 钟悦山一愣,似是世间万物瞬间静止,他又回到初二开学第一天,祝风来从第一桌走到最后一桌站在他身边低头问他:“同学,你那个位置有人吗?” 眼睛里装满星辰。 他把祝风来揽入怀里,温柔地摸着祝风来的头发说:“我是啊,我都喜欢你五年了,五年天天在等你接受我”他声音温柔得有些哽咽,“我来,是因为知道你要来啊” 祝风来仰起头也愣住了,说:“那周清辉呢?” 钟悦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提起周清辉?” “没什么”祝风来擦着眼泪眼神闪躲。 “难不成你吃醋了?”钟悦山笑着看他,掏出纸巾给他擦脸:“看看你,脸都哭花了” “要你管”祝风来转过头去。 钟悦山更加有兴趣了,笑着说:“风来你吃醋太可爱了,我超——喜欢的”他手伸过去,把祝风来的整个头都压在自己胸口上,再用脸在他的头发上蹭,说:“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没有一次敢开口再次提到和你见一面,因为见了面就有可能你再也不见我了。” 祝风来说:“才不是,上次在医院你都没理我” “我去医院是想见你,见了你又不知道你原不原谅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那天太冲动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才不想见我,每天都过得风生水起” “那你说,每天你喝的牛奶谁送你的” “凌云牧啊” “你以为是谁告诉他你爱喝红枣味的”钟悦山说:“我打完他看着你俩天天恩恩爱爱,还得赔着脸告诉他你喜欢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把你拱手让人我扎心疼你知道吗?” “谁让你拱手送人,活该” 钟悦山拉着他的手说,“你是不知道,我喜欢你五年,突然要下定决心把你送出去是什么感受。以前你跟我讲话我都紧张,跟我共处一室都觉得尴尬,做到成为你至交,等着你说不定有一天也能接受我,就算不能至少对方应该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子,然后我也祝你幸福。” “但是你被凌云牧一直纠缠着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些真的是急红了眼” 钟悦山说着侧过脸来,一手揽过祝风来的腰,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说:“说起来,听说你被凌云牧亲过了?” 祝风来别过头,说:“嗯,就一次” “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钟悦山低下头来,把脸凑上了他的唇轻点,说:“啊,终于亲到了” 又说:“先来个甜点,以后有的是机会” 祝风来红着脸挣开他的手说:“谁让你亲了?” “呵哟,还不让亲了,”钟悦山歪着头看他脸红的样子说,“要不要我告诉你以前你在我家住的时候我都干了些什么?” 祝风来瞪大了眼睛,说:“原来是你,我就说我怎么有时候晚上无缘无故梦到男人” 钟悦山说:“这梦到男人那是你自个的问题,那可不是我的锅哈” “但是”钟悦山凑过来说,“你晚上梦到的男人都有哪些?” 祝风来拼命摇头不肯说,“不记得了” “反正有我吧?”他挑眉看过去,看见祝风来像被电击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除夕夜真是个好日子啊,新年新气象” 钟悦山搂着祝风来的腰,说“你别躲了,这路就这么点,再躲掉水里了。” 走了几步,钟悦山说:“啊,不行,我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我现在太幸福了,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祝风来说:“我也没有” 钟悦山放开了搂着祝风来的腰的手说:“我不能抱你了,我手搂着你我脑子里全是那种事情,我得冷静下来” 祝风来有点懵,说:“什么事?”过了几秒后反应过来,脸上一片潮红,怒嗔道:“你……” “好啦好啦我们先回去,”钟悦山只顾拉着他往前走,说:“说起来你没对我有过那种感觉吗?白天的时候” 祝风来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应该算有,不过我对自己说应该是错觉,所以就没怎么注意” “哇,你这人真是,怎么可以骗自己,什么时候?” “你在我房间抱我睡觉的时候”祝风来慢吞吞地说。 “那也是我为什么第二天比你起那么早的原因”钟悦山笑着说:“同是男人你应该知道早上会怎么样吧?” “我不知道”装傻回答。 钟悦山走得太急,祝风来几乎是被拖着来到酒店的。 “你有这么急?”祝风来在门口脱着鞋问道。 “这些事情你不能用质疑的口气问一个男人啊风来”钟悦山在浴室里悲哀地说,“你现在快点、嗯……快点捂上耳朵,等下我再出去……陪你” “我可以帮你”祝风来笑着说 “不用了,我真没做好那个……准、备……” 祝风来回到卧室,爬上大床,听着钟悦山从浴室里面传来的一阵有一阵似有若无的不知道是享受还是哼唧的声音,听着听着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坐了起来——糟了,和他一样的处境了。 钟悦山从浴室出来,皱着说:“啊,一个人干这种事真的是太逊了” 他看了一眼祝风来,祝风来正蒙着被子蜷在一边,说:“风来你睡了?” 祝风来没反应。 钟悦山笑着说:“小鬼头,你以为你骗得过我吗?你睡觉哪会这么缩着,而且也不会侧着身子,让我看看我家风来怎么了,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他掀开被子要把祝风来抱过来,刚打算压过去时不小心碰到了神奇的东西,他怔了一下,激动地说:“啊,我家风来也长大了,能抱抱了” 祝风来脸红地挣扎要推开他要去浴室,说:“我起来一下” 钟悦山用力把他摁回来说:“不许动,你就在这哪也不许去” 说着就要低头往他唇上吻下去。 第二天早晨,祝风来睁开眼睛,钟悦山已经不知去向,他心里有些失落。把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捡了起来。 钟悦山提着两份热腾腾的早餐推门进来,看见祝风来正在穿衣服,眼角嘴角都是笑意说:“风来你醒啦?我想着和你一起下去吃早餐来着,但又想跟你单独多呆一会,就出去把早餐给你带回来了” 祝风来说:“我以为你一早回家去了” “哇,风来,我是那种把媳妇丢酒店里一个人回家去的人吗?”钟悦山一脸愤慨。 “我不是你媳妇”祝风来皱着眉头说 钟悦山马上服软,递过一份早餐给祝风来笑嘻嘻说:“好好好,我是你媳妇,我是媳妇,行吗?” “今天吃完饭,我要去你家拜年”钟悦山说。 “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呀?我都没去过,过年的时候上门跟未来新的爸爸妈妈见一面不是很正常嘛?”钟悦山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身份,撒着娇问道。 “说不行就不行,悦山别闹”钟悦山只好放弃,“那你今天来我家拜年,我家就我一个人,连个煮饭的人都没有” “那要我跟你过苦日子我不去”祝风来说道。这谁知道去到只有他一个人在的钟家他会把自己怎么样 “那我就只能孤苦伶仃地过春节了,我太可怜了,为了祝风来连全家的新年旅游都不去了,现在只能一个人回去自己煮饭自己吃”钟悦山撒起娇来根本没有作为一个攻该有的自觉。 “好了好了,我跟你回家去”祝风来只好投降。 ——成功把媳妇骗回家。钟悦山心里得意洋洋。 ☆、钟氏FF日常 司机在钟家大门前停车,钟悦山关了门,拉着对祝风来说:“走吧” 祝风来还记得第一次来到钟家的场景吃惊的心情,大概对什么感兴趣都已经忘了,反正他那天觉得见到了非常多有趣的东西。 钟悦山说:“五年前你第一次来我家觉得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奇的人,现在我觉得你是我新婚太太第一天进门” 说完就抿着嘴笑。 祝风来说:“我那时候觉得你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可怜弟弟呢。不过钟先生都还没毕业就想着娶太太了?” “说起弟弟我就一肚子气,我嫉妒了你弟弟五年,”钟悦山恨恨地说,接着又笑了,摸摸祝风来的头发,“不过我想娶太太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真得不到还不允许我想一下了?” 祝风来被钟悦山牵进了门,说:“你家真没有人的话你平时吃什么?” “定外卖啊……或者自己煮”钟悦山有点心虚。 “新年你就吃外卖?”祝风来虽然大概知道,但还是一脸震惊:“吃多了不健康,而且你不觉得难吃吗?悦山你这么下去不到二十岁就变成糟老头的话我就跟人跑了你自己过吧” “别,我从明天起不到情不得已不吃外卖了,我明天学着做”钟悦山立马竖起三根指头起誓说,“风来别刚谈上就甩掉我嘛” “那你现在会做什么?” “清蒸鱼,清蒸鱼我会做” “那我们今天就吃清蒸鱼,我再做几个菜我们将就着吃”祝风来边说边打开他们家冰箱. ——空空如也 “好了我大概了解你现在什么处境了,”祝风来关了冰箱门拍拍手说:“你现在就只剩下钱了” “那我们现在出去买?” “你家这么偏僻怎么去?” “打的、叫车” “浪费” “我又不敢让你坐我的车现在”钟悦山温吞吞地说,“我驾照到手还没半年,平时都是陈叔接送虽然我有信心,但你坐上去我就不太有信心了” 祝风来说:“那你家有没有电动车或者摩托车?要不行自行车也行” 钟悦山想着,突然笑出声来:“自行车、自行车,悦星的儿童自行车你要不要?” 祝风来说:“那算我没说,还是打的吧” 钟悦山笑完,捏着祝风来的脸说:“别急嘛,我都没说完,我家车库里还有车啊,你忘了初三那年我们一起开过的小电动了?” “它还在?” “当然在,”钟悦山说,“还保养得很好呢,想当年载你慢悠悠地回家真的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刚考上一中、钟悦星还没出生的时候,林尧海有一次来他们家看见他们有一辆电动车想开出去兜一圈,祝风来也赞成,但钟悦山怕祝风来开车不稳又怕他摔了,就说可以,但风来必须只能坐他后面不能开,祝风来哼唧了半天才同意。 那天夕阳染红了一片天空,他们开着两辆电动车在无人的公路上,林尧海一边开一边唱着歌,钟悦山也跟着一起合唱,祝风来凑近他的耳朵有时一起跟着唱两句,有时只对着呼啸而过的风毫无感情波澜地“啊——”两声。 他们在夕阳下沿着公路一直开,风景从平房变成高楼,从河岸变成田野,似是把山川河流、人生风光都经历了一遍,而你回头,发现身边站着你的至交和你的所爱之人,他们一路和你唱着笑着陪着你走到现今,再和你慢悠悠地趁天黑之前回到家,大概也是人生幸事了。 祝风来带好头盔,坐到了后座上。 “来,手”钟悦山伸出手来把祝风来的手搭在了自己腰上,“抓好了,等下摔下去我可不管哈” “你敢摔我?” “不敢不敢,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钟悦山惜命地说:“媳妇没了,我也没了” “不要叫我媳妇”祝风来再次强调,掐了一下钟悦山腰上的肌肉。 “风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做清蒸鱼啊?” “那你为什么会做清蒸鱼啊?”祝风来顺着问道 “因为——你爱吃啊,你爱吃所以我跟张嫂学了好长一段时间,手上全是鱼腥味洗都洗不掉”钟悦山笑着说,“只要你想吃我都学” 钟悦山拉了一辆手推车,和祝风来到蔬菜区挑选食材。 祝风来侧过脸去问他:“你想喝什么汤啊?” 钟悦山想了一下,说:“你拿手什么我喝什么”听闻祝风来很会做饭,但是一直没有尝过,“我今天太有口福了,风来” 说着要上前抱祝风来,被祝风来拧着手瞪着说:“你干嘛呢?” 钟悦山不满,只好陪他看食材。 祝风来弯下腰来选莲藕,钟悦山不会挑只好干看着。有色灯光照在食材上显得格外新鲜,灯光反射在祝风来认真的脸上又像镀了一层柔和的滤镜,钟悦山看着这人温柔宁静的样子不禁想要拍下来。 祝风来选了几根莲藕,说:“钟少爷会不会选鱼啊?” “会,”钟悦山一脸骄傲,“张嫂教我了”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祝风来主动牵着钟悦山的手,钟悦山心里一阵开心,顺手把他手上提着的菜拎在手里,说:“像不像情侣逛街?” “像钟悦山个大头鬼”祝风来笑骂道。 回到家里钟悦山把东西都塞进冰箱里后,说:“媳妇,我们今天先做什么吃呀?” 祝风来都懒得纠正他了,直接无视说:“你怎么全塞冰箱里了,我们等会就要做饭了”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 祝风来想了一下说:“那你就帮忙洗菜吧,我先做饭” 他先把买好的鸡肉放在水龙头下认真泡洗,去除血垢和污秽后在锅里装好水把鸡肉下下去,再放了一把红枣枸杞山药等药材,他扭头一看莲藕还没洗好,只好先放着。 钟悦山听话地在一边择菜洗菜,等祝风来淘好米煮饭的时候钟悦山刚好把一篮子卷心菜洗好了。祝风来麻利地下好油,等油滋滋地冒青烟的时候再一股脑把菜倒下去,青菜容易熟,没一会就全变成深绿色,他又往里面撒了一把盐,下了一两勺蒜泥和酱油,又浇了一些水进去。 等炒卷心菜都差不多了祝风来把火关了起锅端盘,看见钟悦山已经把莲藕切好了,他顺便就把莲藕倒进了锅里,下了油和盐,开了大火炖,等水开了以后再文火慢慢焖,“熬汤都可能要几个小时,能吃上的时候说不定都已经晚上了” 钟悦山现在在一边清理一尾鲫鱼一边说:“那媳妇饿的话,等一下可以先用过果汁解渴将就着吃午饭,我一定给你做出一道吃得让你难忘的清蒸鱼来” 祝风来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卷心菜送到钟悦山嘴里,说:“那你可要快点,等下我可能饿死了” 钟悦山吃完舔舔嘴说:“好吃” “我等下还要再做几道菜,红烧鱼和糖醋排骨怎么样?” “我还要吃辣子鸡丁和回锅肉” “不会”祝风来淡定地说,“不然我们出去吃算了” 钟悦山泄气说:“不好,我想在家和你吃饭,你会做什么我吃什么” 钟悦山不会做饭,但做清蒸鱼很有一手,卖相很好,肉质嫩滑,入口即化,汤汁浓郁,也乐意在一边帮忙,剩了祝风来很多麻烦。祝风来一共做了六七个菜,有荤有素,钟悦山说:“风来就我们俩你怎么做那么多菜呀?” “吃不完晚上再热一下吃,吃得完的话晚上再做” 祝风来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到同学家去拜年,晚上回不去,一边的钟悦山听着他撒谎心里直乐,等他挂了电话就挪过来要抱,祝风来说:“钟悦山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粘人呢?” 钟悦山抱着祝风来说:“那还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生这么年你怕被你讨厌嘛” 祝风来说:“那开学怎么办?你就拉着我的手出现在大家面前啊?” “那就只好忍着了”钟悦山委屈巴巴地说。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四号”钟悦山撕了一瓣桔子给祝风来说,“他们说我在家今年就回来得早一点” “都不知道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病,新年不跟家人出去旅游窝在家点外卖”祝风来吃着桔子,“但看在你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头的份上就算了,不跟你计较” “我不留下来媳妇都没了或者还有什么意思嘛” “悦山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的?” “……” 钟悦山清清嗓子,收起一脸嬉笑的表情,正襟危坐,严肃地说:“我没有,我不会,我不知道” “我以前以为你是个狼狗,原来你是个奶狗?”祝风来看着钟悦山一脸正经,忍不住笑着说。 “我就是一匹野狼,莫得感情,不近人情” “那行,你自己过吧”祝风来又说。 “别嘛,风来,风来我错了”钟悦山立马垮下脸来抱着祝风来的大腿说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都学,我会变成你最理想的样子,好嘛好嘛” 祝风来捧着他的脸,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悦山,你的样子已经是我要的样子了,不必要改。我喜欢的是你个人,不必怀疑” ☆、三兄弟 钟悦山在祝风来回家后天天打电话过来,一打过来就要聊好几个小时,一直持续到开学。 祝风来来到宿舍楼下,走到楼梯口被站在门口的钟悦山惊呆了,说:“你怎么来了?”钟悦山已经有几个月没出现在这里了,没事先打招呼突然出现吓了祝风来一跳。 再看钟悦山身边拖着个行李箱,说:“怎么?你打算过来跟我住?” 钟悦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会付一半房租的,不,全付,我就过来蹭蹭,手续都办好了” 祝风来突然脸红说:“以前那是没关系,现在这样住在一起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哪里会,我最喜欢和风来睡……”钟悦山兴高采烈口不择言地说到一半就被祝风来堵上了嘴。 祝风来压低声音说:“你来就来,还那么大摇大摆地来,要告诉全世界吗?” 钟悦山说:“我无所谓啊,要不是你介意我还真想告诉全世界祝风来是我媳妇呢” 祝风来开了门,帮他把箱子拖进来说:“这种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你要是在别人面前说起别人肯定把你当变。态” 钟悦山从后面抱住祝风来,把脸压在他脖子上说:“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的就是我的” 说着顺带把门关了,转过祝风来,弯下腰凑到他唇边。 凌云牧来一家饭馆吃饭,随意扫了一眼看见了坐在一起的钟悦山和祝风来,点了餐就凑过去说:“哟,好巧,两位,来,挪挪地” 他就着祝风来坐下,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一脸看透的表情挑了下眉笑着说:“两位和好了?” 钟悦山本来和祝风来有说有笑,凌云牧一坐下来钟悦山就敛了笑,说:“是啊,怎么了?” “没没没,过完年新年新气象,年年各不同啊,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个脸垮的,啧啧”凌云牧边说边抬起祝风来的下巴笑说道,“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天天打了他男朋友呢,你说是吧?风来” 祝风来听完一阵脸红,神色慌张,只好低下头来喝汤。 钟悦山看了一眼祝风来,说:“那就谢你照顾他了” 凌云牧暧昧地看着尴尬的两人,笑了几下,又说:“说起来还是有点难过哈,风来,就这么没了”说着低下头去吃饭,“不过,伤心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我俩成了盟友至少不会死的很悲惨,哈哈哈” 钟悦山一惊,“什么盟友?” “你难道不是被周清辉叫出去的?”凌云牧又扒了一口饭,“你俩磨磨唧唧看着都急死人了,我天天跟着祝风来担惊受怕,怕他哪一天想不开,再这么下去遗书都准备好你俩都没成” 祝风来吃着饭,沉默。 他也没想到凌云牧对他了解到这个地方,如今一想确实是自己辜负了他。 钟悦山看着这俩人没说话,似在沉思什么。 没想到没一会周清辉也来了,端了饭之后才发现角落里有三个大男人在直勾勾的盯着他,向他招手,他只好端着饭走过去。 “哟,清辉好巧呀”凌云牧弯着眉眼说道,“刚好人齐了” 凌云牧伸手过去拿起周清辉的勺子,舀了一口汤送到周清辉嘴边,周清辉狐疑地看着他,满脸都是“你干嘛”的表情,见他坚持着只好张开嘴喝了下去。 “乖”凌云牧笑着说。 开学第一周后,学校要举行“百日誓师大会”,会也很简单,跟着宣誓完毕后班长们举着班旗带班上的同学们跑两圈,和跑操差不多,仍然是绕着后山跑。 只不过这一次陈志鼓励大家说: “大家加油,我们在后山的必经之地的不同高度上打了‘专科、本科、211、985’的牌子,我们老师就在那里等大家,大家加把劲坚持跑上来,祝大家高考像今天这样,考到你自己的理想地标上” 祝风来第一次见钟悦山和他在同一起跑线上举着班旗出发。钟悦山本来就身材挺拔五官俊朗,跑起来身形健美像穿过风一样。 钟悦山跑完一圈在理六班等祝风来归队,说:“等下等我一起回去” 祝风来擦擦脸上的汗说:“好” 跑了两圈,祝风来像平时一样有些气喘了,接下来就是上山,在山脚下立了一块写着“专科”的牌子,旁边是一些他不认识的老师,不过没有人掉队,全班全都咬着牙往上跑。 跑到半山腰看见了他认识的一些老师,旁边大牌子上写着“本科”,有老师们看见了熟悉的班级,都伸出手来要跟同学们击掌鼓励,一些同学们也边跑边伸出手来回应。 再往上爬一段,祝风来看见前面钟悦山跑了回来,跑到他身边说:“风来,你还好吗?” “你怎么跑回来了?”祝风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问他。 “我已经跑到了顶,跟级长陈志击了掌又跟校长付允击了掌,怕你跑的太累了回来看你一眼” 说着果然前面就是“211重点大学”的大牌子,有几个管理层的领导都伸出了手来,祝风来也跑过去跟他们击掌,觉得很好玩。 有几个女生跑到这里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全长差不多五公里,还有一公里是跑着上山,祝风来这时也开始有点吃不消了,跑着跑着就慢了下来。 钟悦山一边跑一边问:“你还好吗?要是感觉不好的话我们停下来慢慢走上去吧?” 祝风来说:“还行,还能……再坚持一下” 和站在“985重点大学”下的校长击过掌以后,祝风来停下来喘着粗气,他觉得脚下发软。 钟悦山也喘着气,拉着他说:“风来,刚跑完不要停下,来,我们来走几步”他扶着祝风来,开着意味不明的玩笑说:“风来,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以后肯定要受苦啊” 祝风来喘着气说:“你敢” 钟悦山摇摇头:“说起来以前每次跑操的时候我都在想万一你跑不完泄气了怎么办,要是你坚持着跑完在路上摔了怎么办,我真的又担心又着急,但我举着班旗又不能换人来抗然后悄悄混进你班来” 祝风来说:“是吗?” 他还记得他高三九月底一次跑操的时候是希望钟悦山回头来看看他的,虽然也知道这是任性的想法。 祝风来拿开他的手说:“我还没有那么弱,不用你扶。‘我要喝最毒的鸡汤,爬上最高的山峰,和最高层的领导握手,考上最NB的大学 ’这是你以前说的” 突然想是想起什么似的,祝风来说:“我要回去等尧海,我还是想和他做兄弟” 钟悦山拉着他说:“好,那我也去,不管他接不接受,他都是我们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