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巧为农家女 作者:半阙长歌 简介: 爱看致富经的顾乔一朝穿越,成了山沟沟里的穷女娃。 怎么办?撸起袖子加油干!种番茄、辨草药、养兔子、开学堂…… 吃饱饭、穿暖衣,然后…… 养好汉?顾乔看着这小小的一只,不禁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供你考状元!”专注致富五十年,幸福生活奔小康! 第1章 穿越异世,无耻之徒(新文求收) “奶奶!”顾乔猛地从床上惊坐起,呼吸急促、一身冷汗。 堆在身上的依旧是那床又黑又破的烂棉被,眼前依旧是那到处破洞漏风的木瓦房,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原以为是个噩梦,可是连着两天醒来都是这样的场景,她知道她是真的穿越了,从21世纪的顾乔变成了古代农村的顾巧儿,回不去了。 不过前两天她要是惊醒过来,不是梅氏就是顾婆子守着自己,今天怎么没人? 正想着,耳朵边就传来了老妇人震怒的声音,“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像是瓦罐摔碎了。 “婶婶你怎么打人呢,我不就是让梅姑帮我绣两双鞋袜吗,指不定梅姑心里乐意着呢!”男人嬉皮笑脸的声音传来,语气轻佻、不怀好意,顾乔立即皱起了眉头。 有女人啼哭的声音传来,像是上气不接下气似的,紧接着突然就断了。 然后是老妇人的一声惊叫,“巧儿她娘!” “梅姑估计是欢喜到晕过去了。”男子猥琐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你,你给我滚!”老妇人吼道。 顾乔连忙撑起身体趿了鞋子跑到门口,透过半掩的门缝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壮、长相猥琐的男人正站在她家院子门口,满脸垂涎地盯着她这具身体的娘看。 她这具身体的娘就是男人口中的梅姑,此刻已经晕了过去,被她奶奶顾婆子扶着。 见男人涎着脸不走,顾婆子气怒,重新抄起手边的笤帚,指着他,“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 “砰”的一声,一块石头直接砸到了男人脚下,幸亏男人退得快,要不然膝盖都得砸青。 顾婆子惊愕转头,就看见小小的顾乔站在屋檐下,手里还举着另外一块石头,脸色铁青地吼道:“滚!” 说着她手里的石头又猛地砸了出去! 顾婆子见状,立即将儿媳梅氏放在地上,脚步匆匆地跑上前去锁了院门,拿着笤帚指着退出去的男人厉声道:“你要敢再来,我们娘仨就告到族老那里去!” 族老? 族老恐怕不会管这档子事,可顾婆子也是被逼得急了没有办法,只能先这么说。 不过顾全见今天讨不了好,也不再靠近,满是横肉的脸上戾气丛生,“我本来想帮你们一把,既然你们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讲亲戚情分!你们给我等着!” 他撂下狠话就走了。 等人一走,顾婆子立即手脚发软,还是顾乔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不过她这具身体才十一岁,长期营养不良,跟豆芽菜似的,又大病初愈,哪里扶得住人,顿时两祖孙一起跌在了地上。 顾婆子却是个要强的,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把顾乔搂进怀里,“我家巧儿吓坏了吧?不怕,奶奶在啊。” 这个怀抱和现实世界里奶奶的怀抱一模一样,孤魂野鬼的顾乔忍不住鼻头发酸,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乖巧儿,不哭啊。走,我们看看你娘去。”顾婆子连忙撑起身体,又将顾乔拉了起来。 两人这才把昏倒的梅氏弄到了屋里的破板床上。 “你守着你娘,我去弄吃的!”顾婆子立即讲道,然后去了灶上。 顾乔只能先守着梅氏,想到这个家里的情况,不禁叹气。 她穿越来后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这里叫大庆国,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 她所在的这里是个叫做顾家村的村子,里面全是姓顾的人家。 顾巧儿的祖上原本是富户,顾家一脉单传,到了她祖父这一代,祖父取了顾婆子陆氏,两人感情很好,也只生下了顾熹一根独苗苗。 顾熹是个爱读书的,又得到了隔壁村梅秀才尽心尽力地培养,梅秀才觉得顾熹一定能出人头地,就把膝下唯一的独女梅姑许给了顾熹。 梅氏进门后,尽心服侍丈夫、孝敬公婆,与顾熹琴瑟和鸣,倒也过了一段甜蜜日子。 顾熹就像村里人说的那样,文曲星下凡,竟然一气呵成,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过了乡试成了举人老爷! 举人,那可是有官身了。 顾家从此改换门庭,从农户变成了官家。 偏偏天不遂人愿,大庆三十一年,顾熹进京赶考,三月下旬,应考的消息还没传到顾家村,天下就乱了。 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藩王赵王打着奔丧的名义,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就直奔京城,等太子反应过来已经是兵临城下。 随后,天下纷争、狼烟四起。 后来赵王兵败退守羌河以南,割据南方疆土,与新皇南北对峙。 这一场皇室纷争,就那么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十二年。 直到今年元宵,赵王暴毙,燕王奉命率十五万大军挥兵南下收复河山,终是助皇帝一统南北。 而顾家村就位于羌河以南,曾被赵王统治了长达十二年之久。 当年赵王的兵马杀到隔壁村的时候,梅秀才指着赵王的军队大骂他们窃国,当场血溅三尺。 顾家最是富足,被抢劫一空,当家人顾盛,即顾巧儿的祖父也被乱刀捅死,顾婆子带着怀孕的梅氏躲在井里逃过一劫。 随后,顾家村以及旁边的村子变成了战争的粮袋子。 战争让这些原本就贫穷的村子变得满目疮痍,而他们顾家也只剩下两个妇人和顾巧儿这个幼童,如今更是家徒四壁、食不果腹。 至于顾熹,恐怕早就死在了外面。 这十二年里,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必须下地种田,保证军中供粮,层层盘剥下来,早已民不聊生。 在这吃人的年代里,顾家村谁也顾不上谁。 好在苦日子终于过去,赵王暴毙,皇帝结束了战争。 春天到了,大一统的时代来了,人心也活络了。 同样的,牛鬼蛇神也出没了。 顾全就是那牛鬼神蛇! 他早就觊觎梅氏美貌,原先因为上面强兵镇压要收粮,自己都朝不保夕所以不敢想,如今头顶大山挪开,那一颗色心就蠢蠢欲动,再也抑制不住。 叔嫂要避嫌,他虽然是出了五服的兄弟,但也姓顾,按辈分也叫顾熹一声哥,如今竟然找上门来,不叫嫂嫂而直呼其闺名梅姑,甚至还讨要鞋袜,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顾婆子可怜梅姑怀着遗腹子,又与她相依为命多年,早就把梅姑当成了自己亲女儿,若梅姑要二嫁,她绝对同意,但那不等于让顾全这种流氓轻怠!所以提起笤帚就把人打了出去。 只是…… “娘,那顾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柔弱的梅氏被顾婆子扶着,一边喝粥一边讲道。 她早年难产,又拉扯顾巧儿长大,还要做农活,身子亏损得厉害,本就是弱柳扶风的人儿,如今更是面色苍白如纸、叫人心疼。 顾乔想起她前两天才穿越来的时候,连日暴雨,家中漏雨,顾巧儿发起高烧一命呜呼,换了她这一缕异世孤魂住进了这具小小的身体,如果不是梅氏和顾婆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恐怕她也好不过来。 如今梅氏这样,一是被顾全的无耻气极了,二来也是因为照顾自己太过费神,只怕又要大病一场。 果不其然,顾婆子喂了梅氏稀粥,胡乱安慰了几句,让她睡下,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梅氏就烧得说起了胡话来。 村里没有大夫,顾婆子只能用土方子,用帕子沾了水不断地替梅氏擦拭身体。 顾乔也在旁边帮忙。 顾婆子不禁搂住小孙女,泪水涟涟,“我们家巧儿长大了,也知道照顾阿娘了,还知道护着我们,真是个好孩子。” 顾乔想起下午顾婆子关院门的场景,她分明是怕顾全冲进来伤了自己! 看着顾婆子这张慈祥和蔼的面孔,她一下子想起了现实世界里自己的奶奶,顿时悲从中来,在顾婆子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的奶奶,她再也见不到了! 她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是奶奶一针一线供她考上大学。 后来她工作顺利,眼见两祖孙就要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奶奶突然被诊出了胃癌。 她在医院里陪床,眼睁睁地看着死神一点一点将她奶奶的生气收割,却无能为力。 而那天,她刚从菜市场买了东西回来,正准备给奶奶做点儿吃的,谁知道突然晕倒,莫名地就穿到了这个异世。 她的奶奶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她呢! 而她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原主的感情残留,又或者是她突然穿越到这里孤苦无依、想起自己的奶奶,总之她抱着顾婆子就是一顿痛哭。 顾婆子只当她下午吓到了,毕竟这么小的姑娘,情急之下捡起石头砸人,恐怕事后也会害怕,立即安抚道:“巧儿不怕,奶奶在这里啊,不怕,乖孙不怕。” 顾乔被她粗粝的手掌抚着,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等哭完后,顾婆子又把她哄上了床。 “好好睡一觉,睡醒来就好了啊。”顾婆子轻声哄道。 顾乔望着她给自己掩好被角,又看她转身过去照顾梅氏,心里顿时涌上了复杂的情绪。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其实之前就感觉到了顾婆子和梅氏对自己的好,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她想回去,非常想回去。 可是,如果她永远回不去了呢? 望着顾婆子忙碌的身影,她不禁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既然回不去了,就把她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吧。 这一世,她要好好地保护对她好的奶奶,还有她突然多出来的娘亲。 因为她忍不住想,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身体会不会也住了一缕异世的魂魄,如果自己对顾婆子和梅氏好,会不会结下善缘,让她的奶奶也能安心地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 第2章 家中无粮,断了活路 翌日,顾乔是被饿醒来的。 她昨晚就喝了小半碗稀粥,碗里不见一点儿油腥,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能不饿得快吗? 她坐了起来,揉了揉肚子,随后穿好衣服下了床。 梅氏还没有醒,额头上搭着一块方巾。 顾乔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感觉不再像昨晚那么烫,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生个小病都足以致命,顾乔不免担心。 她伸手帮梅氏掩了被子,然后悄声出了门去。 刚出门,就看到顾婆子拿着个木升子从院门口走进来。 顾乔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叫人,顾婆子倒先望见了她,连忙将升子往后藏去,说道:“巧儿醒了啊,快去洗把脸,奶奶很快生火给你做饭啊。” 顾乔瞧见顾婆子的动作,不禁说道:“不是没有吃的了吗?” 顾婆子神色有些闪躲,回道:“没,还有一些,我刚借到了。” 赵王的军队在兵败的时候卷走了村里所有的余粮,顾家村已经闹起了饥荒。 有的人家藏了粮,还能支撑一二;但她们家就三个妇孺,本来耕种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收获,哪里还敢多藏,生怕惹怒了军爷丢了性命。 这些粮食能够撑到一个月,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乔从顾巧儿的记忆中得知,顾婆子还上门去亲戚家借了粮。 但这是个谁也顾不上谁的年代,除了叔祖家借了她们一升米外,其他人家都说没粮,不肯外借。 这不,才借的一升米也吃光了,所以顾乔才会有此一问。 她不禁说道:“奶奶,我看见了,升子是空的。” 顾婆子身体一僵,随后叹了口气,将藏在身后的升子拿了出来,但她很快振作起来,说道:“不,还有吃的。” 顾乔不禁奇怪,哪里还有粮食? 然后她就看到顾婆子走进屋里,扛来楼梯,爬上了阁楼。 顾乔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等顾婆子下来的时候,她就看到她升子里装了小半升未去皮的黄色稻谷。 她顿时惊讶,心里却止不住欢喜,问道:“我们家还有粮?” 顾婆子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随后点了点头。 顾乔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说不上来,正要开口。 “嘘!”顾婆子让她噤声,扫了眼梅姑,然后带着她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后,她用水淘了一下稻谷,然后泡着,又去烧火。 顾乔就在旁边帮着捡柴火,心里却很疑惑:既然家里有粮,为什么前两天顾婆子还要到处借粮? 而这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半个时辰后,顾婆子端着熬好的粥去了屋子里。 梅氏已经醒转过来,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喊了声“娘”。 “快起来把粥喝了,吃了才能好得快。” 顾婆子将粥碗递给顾乔端着,然后把梅氏扶了起来,这才接过碗去喂梅氏。 而梅氏看到碗里黄白相间的稀粥,顿时面色大变,“娘,这是?您怎么能把谷种给煮来吃了!” 谷种,顾名思义,稻米的种子。 顾乔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顾婆子把东西放到阁楼上小心存放,怪不得前两天宁愿借粮都没有动它! “奶奶,这要是吃了谷种今年地里种什么?”她立即担心道。 现在已经是二月底,过两天就要播种,把种子吃了,这一年的庄稼可怎么办?这是饮鸩止渴啊! 而且乡下农村,种粮就是唯一活命的路子,这要是把种子吃了,不是断了活路吗! “树挪死,人挪活,我没把谷种全部下锅,先吃饱了再说!人要饿死了,什么都没了。其他的,我们再来想办法!”顾婆子连忙讲道,眼神坚决。 顾乔一怔,只觉得她这个奶奶还真不愧是养出举人的女人!这样当机立断的勇气,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快吃吧,吃饱了咱们再想办法。”她又给顾乔盛了一碗。 顾乔眼眶微红,立即端起来喝了。 夹着稻米壳子的粥并不好喝,还有些刮喉咙,但饿得狠了,顾乔竟然还觉得十分香甜。 等她喝完后,她才发觉顾婆子没有喝,不禁问道:“奶奶,您怎么不喝?” “我在灶上已经吃过了,你们俩快吃,赶紧把身体养起来。” 梅氏不知道,但顾乔却是知道的,顾婆子根本就没吃。但怕引起梅氏担心对病情不利,所以她没有戳穿顾婆子。 等出了屋子后,顾乔迈开小步追上了顾婆子,劝道:“奶奶,人是铁饭是钢,就像您说的那样,要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出路,不是吗?” 顾婆子望着小孙女,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不禁蹲下身来,解释道:“奶奶是大人,早上少吃一顿也没什么。等中午的时候,奶奶一定陪着我家巧儿吃啊。” 说着她起身,准备继续往前走,手却被顾乔拽住。 “奶奶,我虽然是小孩子,但家里的情况我也清楚。就算我们吃谷种,也只能管个几日,终究不是上策,我们必须要想法子。” 顾婆子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自家孙女能够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些话来。 她略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是得想法子了。” 说完她低头看向顾乔,牵起了她的小手,说道:“跟奶奶来。” 她把瓦罐放到了灶台上,然后牵着顾乔来到了院子西南角的井边,把水桶给拽了上来。 “当年我和你娘就是躲在这口井里才逃出一劫。你娘亲体弱多病,就是那时候在水里泡太久过了寒气,我这老寒腿也是。” 她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眸子透着几分红。 随后她话音一转,说道:“你祖父生前送了我一支金簪,我和你娘出井的时候,我把那支金簪插进井底石缝里藏了起来。这些年赵王军队控制村子,银钱根本无用。” 她顿了顿,继续道:“前段时间我就想把金簪取出来拿到镇上去当,可连日暴雨,无法出村,井水也涨了,太深不好取。这一拖,先是你生病,如今你娘也病了,就算井水再深也必须得把簪子取出来,不然就真的走到绝路了。” 说着她立即起身,对顾乔说道:“若我一个人下井,却不像年轻的时候还有力气爬上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找你叔祖,请他来帮忙。” 很显然,这件事顾婆子并不想告诉其他任何人,眼下只是没有办法才想着去找人。 顾乔也很快明白过来。 世道崩坏,如果她奶奶的这支金簪露了财,只怕会引起祸端。 “奶奶,要不你告诉我在哪个方位,我下去吧!而且我人小,在井里也灵活!”顾乔连忙讲道。 “不行!井水很深,而且你大病初愈!”顾婆子立马否定。 “可是奶奶,不是我恶意揣测他人。叔祖肯借粮给我们,不过是迫不得已,若真对我们孤儿寡母有照拂,为什么就住在不远处,却由得那顾全三番五次上门骚扰?” 第3章 下井捞簪,小人眈眈 顾婆子被问住,没想到孙女如此透彻。 她只得说道:“那个顾全,他有倚仗,所以你叔祖他们也不愿意得罪他。” 顾乔皱眉,心里却道:说白了就是叔祖一家权衡过后,选择了顾全罢了。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个叔祖只是堂的呢,又不是她爷爷顾盛的亲兄弟。 “奶奶,让我下井吧,我可以的!”她认真地看向顾婆子讲道。 当务之急,还是把金簪取出来再说。 顾婆子发现,这个孙女好像大病一场后就变了一个人,竟不再似当初那般胆小怯懦。 或许这几天家中陷入困境、连生事端,所以逼得她飞速成长起来。 她不禁摸了摸顾乔的脑袋,欣慰道:“我家巧儿长大了。” “所以奶奶,让我下井吧。” 最终,顾乔还是说服了顾婆子。 “你等等!”顾婆子别无他法,只能先去灶上添了柴火烧了水,然后又走到院子门口,观察四周是否有人,确定无人之后立即把院门关上,对顾乔叮嘱道:“井水深,要是不对劲立即拽绳子,奶奶把你拉上来!” “不怕,我有经验。” “什么经验?”顾婆子愣住。 “没、没什么,我是说我最喜欢玩水了!” 顾婆子想起孙女夏天老爱跟着梅氏去河边捶衣,忍不住再次叮嘱:“这和村口那条河不一样,那小河水深至多到你腰,这井水可是能淹过你的!听奶奶的,一有不对就立即拉绳子啊。” “好!”顾乔立即点头如捣蒜。 刚才差点儿说漏嘴了。 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顾乔,是顾巧儿了。 当年她小时候和现实生活中的奶奶住在村里,自家后院就有一口井。 那时候每年需要淘井,她是个皮猴子,甚至都不用绳子,双手双脚撑着井壁就可以顺着石头缝慢慢滑下去,然后拿着刷把刷刷刷地把井壁石头上的泥巴、青苔刷干净,又跟只猴儿似的蹿上来。 等她上来后,奶奶就会用借来的抽水泵把井水抽干。 等涌上新的井水,她再下去淘一次,然后再抽干,一年一度的淘井才算完事。 所以对于下井这件事,她并不犯怵,甚至还很期待,总觉得是在重温过去和奶奶相处的点滴。 不过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这还是二月底,天气还很冷,她这具身体泡在水里,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 好在井水冬暖夏凉,应该不会那么刺骨。 她很快将自己外面的旧棉袄和足底的鞋子脱掉。 这头,顾婆子把水桶取下,在她脱好衣服后立即将绳子系到了她腰上。 “我记得在这个方位,因为当时我爬上来就冲着这个方向的。你先在这个方位找一找,大概在我肩部的位置。”顾婆子站在了自己说的那个方向,给顾乔说道。 顾乔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如壁虎一般顺着井壁的石头,慢慢地下了井去。 入水的时候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还是觉得冷。 但她一咬牙,慢慢地没入水中。 好在是白日,井里的光线虽然不好,却能让她看清四周景象。 顾婆子也很靠谱,没有指错地方,顾乔闭了两次气,第二次入水就成功地把金簪给找到了。 顾婆子立即把她拽了上去,顾乔人刚站稳,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有没有人在家?大伯母,快开门。” “是你康叔!”顾婆子讲道,飞快地替顾乔解了绳子,两组孙神色皆是一变。 顾乔打了个喷嚏,把金簪往怀里一揣,拎起自己的棉袄和鞋子就往最近的厨房里躲去。 顾婆子急忙把水桶系好,绳结一打,然后站起身来,应道:“来了。” “阿嚏!”顾乔躲在厨房门后,透过门缝盯着院里的情景。 等顾婆子打开门后,她就看到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走进来,正是前两天借粮给她们家的那位叔祖的儿子顾康。 “阿康啊,你怎么来了?”顾婆子不禁问道。 “大伯母,您放心,我知道您和嫂嫂日子不好过,那粮是我爹娘借给你们的,我不是来催你们还粮的。催你们,那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说着,顾康上前两步,略微弯下身子说道:“我这次啊,是给你们报信来的。” “报信?” 顾康左瞧瞧、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说之前我得先问问您,您家那些田地的地契还在不在?” 顾婆子暗自警惕,不禁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看你家正房都烧了,替您担心嘛。今儿个里长来了,让族老通知大家,朝廷新颁了税法,要求重新清丈田地。有地契的人家拿着地契去签字摁手印,确定田地和亩数;地契遗失的人家找族里证明,重新补上契书;至于那无主的田地,全部收归朝廷。” “有这事?”顾婆子立即抬头。 顾康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所以我才问您地契是不是丢了,这要是丢了,那可就麻烦了。” 顾婆子脸色一变,顿时有些着急,“那怎么办?我家的地契当年和正房一块烧没了,这要找族里证明,怎么证明?” “应该是去找族老。”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老人家!”顾婆子立即急了。 顾康连忙拦住她,“族老正在接待里长,这会儿您要撞上去,打搅了族老,到时候还怎么求族老帮忙?您明天再去吧。” “对对对,你说得对!”顾婆子立即反应过来,随后忙不迭地道谢,“谢谢康侄儿,大伯母谢谢你了!” “说这话干什么,一家人生分了。既然消息已经传到,侄儿这就回去了。”顾康随后告辞。 顾婆子将他送到大门口,等人走远了,这才重新锁了院门。 她在这头感恩戴德,却不料那顾康走到拐角处,斜刺里突然冒出个人来,正是顾全。 “事情办得怎么样?”顾全问。 顾康嘿嘿一笑,伸出手去。 顾全撇了撇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二十文铜钱放到他手心。 顾康却用手指扒拉着,一枚一枚地数,确定一文不少,这才将铜钱揣进怀里,然后笑道:“当然是办好了。问过了,没有地契。” 顾全听闻这话,唇角一勾,露出了个阴狠的笑容。 顾康不禁一抖,却忍不住凑上去问:“全堂哥,你想做什么?我那大伯母可不是吃素的。” 顾全轻嗤一声,“放心,你就问了句话,拖累不了你。走了!” “哎!”顾康伸出手去,还想再问什么,顾全却已经走远了。 他又掏出怀里的二十文钱,笑容溢满整张脸,“嘿嘿,这钱可来得真容易!”然后转身回家去了。 第4章 发现端倪,惊慌失措 顾婆子心里装着这桩事,等把院门重新锁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厨房。 “奶奶,怎么了?”顾乔只听了大半,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顾婆子见她一身还湿哒哒的,呀了一声,立即把锅里的热水给舀进提前准备好的木桶里,又兑了凉水,等温度适宜,立即让顾乔泡进去。 “快给我好好泡一泡,驱一驱寒气,其他的不用担心。”顾婆子连忙讲道。 顾乔老实地脱了衣服泡在热水里,然后把金簪递给了顾婆子,抬眸望着她说道:“奶奶,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您都说我已经长大了,所以您就告诉我好不好?刚才康叔来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具身体才十一岁,眼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顾婆子,声音又软软糯糯的好听,顿时让顾婆子不忍拒绝。 顾婆子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顾康的对话说给她听。 顾乔听完,想到自家院子北面的断壁残垣,第一反应是,“奶奶,咱们家的地契真的烧没了?” “真烧没了。”顾婆子叹了口气,粗粝的拇指摩挲着金簪,望着金簪上刻的“敏芳”两个字,眼眶微湿。 她声音低沉,说道:“当年赵王军队杀了你祖父,又把我们家洗劫一空。好像是军队里有规定不能杀村民,他们为了毁坏罪证,就干脆放了一把火,把我们家烧了。好在老天开眼,半夜下起了暴雨,所以只烧了正房,这么些年我们才有厢房来落脚。” “那您和娘爬上井后怎么逃脱的?那些人不会灭口吗?” “我们在井里呆了两天,等爬上来的时候军队早已走了,后来赵王再派来收粮的人和之前的那些人不是一拨,所以才活了下来。” 顾乔哦了一声,然后长叹了口气。 她家院子极大,和四合院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北面是被烧掉的正房;西面是厢房,一共两间,靠北的那一间是她们三人现在的睡房,靠南的那一间是厨房;东面有一个粮仓,粮仓后面有一排简陋的木房子,应该是猪圈或者牛圈;至于南面,就是高高的院墙。 整个院子靠山而建,北面正房就靠着山。 如今正房已烧,只剩下断壁残垣。山上的红土垮下来盖住了正房后面排水的沟渠,倒冲成了一块土,顾婆子还在上面种了青菜。 房屋虽然已经破败,但从院子格局,以及那全是石砖砌成的高高院墙就可以将当年的富庶窥见一二。 “地契烧了没事,你康叔已经说了,朝廷下令,只要族里出了证明,就可以把契书补上。我等明天就去找族老,把这事落实了。”顾婆子对顾乔说道。 顾乔点了点头,随后想到刚才顾康和顾婆子说话时的神情,不禁问道:“奶奶,那个康叔人怎么样?” 她总觉得那个顾康神色闪烁,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康叔……就那样吧。”顾婆子叹了口气,不好说什么,只道,“不过他能来报信走一趟,咱们就该感谢人家。” “哦。”顾乔点头。 到中午的时候,顾婆子割了一大把青菜叶子,然后切碎翻炒,就着早上熬烂的稀粥解决了三人的午饭。 顾乔不想两眼一抹黑的在这地方生存,等吃了午饭后,就打着找柴的名义出了门。 虽然有顾巧儿的记忆,但顾巧儿生性怯懦,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和母亲下河捶衣可以玩水,对于村里的人家还有农耕之事都只有浅薄的印象。 顾乔从家里出来后,发现她们家离村口最远,叔祖家大约与她家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然后剩下的人家,稀稀拉拉的分布在不远处的山脚下。 整个村子好像也就二十来户人家。 一条河从群山之间流出,蜿蜒数里,两岸是肥沃的田地,也是顾家村的生存之本。 这时候正是初春,河岸边已经有杨柳冒出新芽。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倒映着拂动的柳条,倒添野趣。 不过顾乔却没功夫欣赏,她看着一块块留着去年稻桩、灌着水的农田,不禁皱眉。 顾家村二月底已经开始回暖,她感觉这里的气候和她现实世界里生活的农村差别并不大。 如果是在她们那儿,这会儿地里要么是油菜、要么是土豆,反正怎么都不会让地空着的。 难道这里的人还不知道这气候,庄稼可以种两季? 她拧着眉头,然后往回走。 只是快到家的时候,她却拐了个弯,去了她叔祖家。 她叔祖顾拓一家房子破败、院墙低矮,顾乔猫着腰,从沟渠里悄悄走过去。 刚走到粮仓不远处,就听到一道妇人的声音。 “你快点儿!一会儿公公和婆婆就回来了。” 紧接着又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顾乔抬头,就看到顾康正从粮仓里把稻谷用升子舀出来,然后倒进他媳妇儿高氏牵着的麻布口袋里! 叔祖家居然还有这么多粮食! 顾乔张大了嘴巴,紧接着反应过来,顾康夫妇这是……监守自盗? “你赶紧的!”高氏催促道。 “好了好了,都十升了。刘全犁地都才收五升米呢,我这虽然是稻谷,肯定能碾出五升米来,定能打动他。” “不行!再来五升。” “不是!媳妇儿……” “听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是那顾全真弄成了,咱家多两块肥地,多的粮食都能收回来!” “好好好,听你的。” 夫妻俩又接着舀了五升稻谷,然后顾康这才赶紧从粮仓里出来,把粮仓的板子一块接一块的重新归到原位。 “快给顾全送过去,这事一定要弄成!这可比你那二十个铜板值钱多了。” “好嘞!” 然后顾康就拎着麻袋,立即往院子外走去。 顾乔偷偷地跟了上去,发现他抄了小道,还真是往顾全家的方向去的。 顾全是谁?那就是个下三滥的人。 顾康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又能是什么好人? 顾乔本来想再跟过去的,但顾全家的院墙也修得高,她就是去了估计也听不到什么。 想到这里,她略微沉吟,然后转身去了后山。 古代的山林植被十分茂盛,她这具身体弱不禁风,想了想,她没敢只身上山,而是随便在山脚下捡了一抱柴,然后抿着唇回了家。 想到顾康,她心里就不踏实,总觉得顾康去找顾全,和他今天早上来找顾婆子说的那一番话有关联。 会是什么关联呢? 她沉吟着走进院里,紧接着想到什么,面色陡然一变,连忙撒手把柴火扔到地上,急急忙忙地去找了顾婆子。 “奶奶!奶奶!” “怎么了?”顾婆子连忙从屋子走出来。 “奶奶,如果族长不给我们出证明呢?”她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煞白。 第5章 强占土地,颠倒黑白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族老最是公正,怎么会不给我们出证明呢?”顾婆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明天奶奶就去问啊,这事啊,你就别瞎琢磨了。” 顾乔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顾婆子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眉头轻蹙,眼里也带着不确定。 她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奶奶心里肯定也着急、也不确定,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她这具身体太弱了,而且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也不怎么了解,接下来只有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万一,她猜错了呢? 想到这里,她略微吐了口浊气。 等到晚上的时候,叔祖顾拓家突然嚷嚷说遭贼了。 顾婆子不免又去探望一番,顾拓一家却支支吾吾,不说什么被偷了。 顾婆子也不好多问,就回来了。 顾乔不禁凑到她耳边,把自己白日瞧见的事情给顾婆子说了。 顾婆子大吃一惊,“你真瞧见了?” 顾乔点头,回道:“所以叔祖才不肯说到底被偷了什么,因为您今早去借粮的时候,他才拒绝了您。” 顾婆子对上顾乔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顿时哑然,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这阿康家两口子到底想做什么?” “恐怕,打着什么坏主意。”顾乔话语冷冽。 顾婆子也不禁皱起眉头,脑海里回响起昨天顾全扔下的那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想到孙女说的地契出证明的问题,她不禁有些发慌,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急急忙忙地赶去找了族老。 只是这一去就是大半日,顾乔留在家里照顾梅氏,见她久去未归,心里着急不已。 中午的时候,顾婆子终于回来了,整个人却像苍老了十岁,眼眶红红的不说,头发也有些凌乱。 “奶奶?”顾乔连忙从床上滑了下去,跑到了门口。 顾婆子一把抱住她,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顾乔连忙抓住她的衣摆,仰着头问:“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婆子瞅见儿媳妇还病着躺在床上,迅速抹了眼泪,摸了摸顾乔的头,说道:“没、没事。” “不可能!”顾乔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嗓音太大,连忙伸手牵着顾婆子想要往外走。 顾婆子不动。 顾乔着急,连忙压低声音讲道:“奶奶,我已经长大了。您要不说,我自己上村里问!” 说着,顾乔干脆放开了老人的手,迈过门槛就往外走! “哎,巧儿!”顾婆子连忙跟了出来。 顾乔扭转身体望着她,拧眉严肃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婆子一怔,被她的眼神慑住。 她陡然间发现,自己这孙女竟然变得极有主意起来,不禁问道:“巧、巧儿?你怎么……” 顾乔知道自己与原主顾巧儿的性格天差地别,顾婆子肯定起了疑心。 但穿越这种事情太过玄乎,顾婆子又是天天守着她的,就算怀疑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只是她不免担心顾婆子将自己当成怪力乱神打整,脑海里飞速运转,随后说道:“奶奶,我这次发烧,烧完后就感觉脑袋清醒了许多,只觉得以前都浑浑噩噩。您和娘已经这么辛苦,我却不懂体谅,什么忙也帮不上……” 说着,她鼻头发酸、眼眶微红。 她脑海里想到的是自己那在现实世界里无人照顾的奶奶,所以眼泪很顺畅地就流了下来。 顾婆子看她流泪,心顿时揪成了一团,当即将她搂进怀里,“巧儿”、“乖孙”的喊着。 顾乔原本是假意,谁知道哭起来却动了真情,一发不可收拾,过了好半晌祖孙俩才收了眼泪。 顾乔没忘正事,立即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奶奶您就给我说吧?” 顾婆子这才将今日上午自己去找族老的事情给她说了。 他们家原本是富户,有良田五十余亩。 赵王军队占领顾家村后,因为要保证粮草收成,便催着所有人下地种粮,田地就不再区分是谁家的。 至于每家的口粮,则按照劳力分配。 叔祖家劳力多,自然分粮多;顾巧儿家属于畸零户,自然没多少粮。 而眼下,田地要重新收归各家,顾婆子因为没有地契,那顾全竟然红口白牙,说那田地全是他的。 “什么!”顾乔听到这话,终于明白顾康昨天去找顾全干什么了。 怪不得高氏会说,多了两块肥地,他家多的粮食都能收回来! 原来如此! 顾康肯定是受顾全指使,特意来打听她家地契在不在,然后顾全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地颠倒黑白! 顾婆子不禁淌眼抹泪,“我找族老,族老不理。我又一家一家的拜访,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就连你叔祖家,都推说不清楚。他们怎么会不清楚?当年我们家男丁少,你爹爹又是个肯读书的,你祖父便把大部分田地租了出去。因为租子收得便宜,他们都抢着租,几乎每家都租种过咱们家的地,现在倒好,一个个全装起了糊涂!” 说到这里顾婆子就气得浑身颤抖。 顾乔不禁握住了顾婆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替她分析道:“奶奶,叔祖应该只是不愿意得罪顾全,但顾康却是顾全的帮凶!另外,恐怕顾全也给了族老好处,不然族老不会这样偏帮。只是我不明白,顾全到底有什么倚仗,为什么大家都怕他呢?” 这是她最疑惑的地方。 顾婆子很快为她解了惑,“因为全村就只有他一人有牛、有犁。没了他,大家都别想翻地,更别提种粮!” 顾乔愕然,这…… 怪不得,古代农村,这牛和犁可都是贵重财产! 全村都要仰仗顾全翻地,就等于顾全捏住了大家的命门。 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人敢得罪于他! 霎时间,顾乔如被霜打的茄子一般,颓然不已。 她到底穿到了一个怎样可恶的年代,一头牛竟然就能掌控全村人的生死! 不,肯定还有办法的,她得好好想一想。 “对了,奶奶,地契有官府备案吗?咱们是不是可以找官府作证?”顾乔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顾婆子却摇了摇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别说咱没有银钱使不动那官爷,就是打了这十多年的仗,谁又知道当年的契书还在不在?” 顾乔很想说:不管在不在,总得试一试。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想法太天真了,不然族老为什么偏帮顾全?顾全又为何有恃无恐?这是个等级鲜明的时代,阶层之间犹如竖起了天堑,她们家三个妇孺,根本别想轻易见官。 而村里最有话语权的就是族老,顾全借了族老的势,自然可以压到她们喘不过气来,肆意颠倒黑白。 等等,颠倒黑白? “奶奶,我有办法了!” 第6章 巧儿献计,打土拨鼠 “还能有什么办法?”顾婆子觉得孙女这是在安慰她,不禁叹了口气。 “事在人为嘛!”顾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分外狡黠,“奶奶,你那金簪不是要拿去当吗?能不能先借我一用!还有,咱们家还有我爹爹留存的笔墨吗?” “你爹的笔墨?有!当年你爹跟着你外祖父读书,早期的笔墨就留在了那里。两家出事后,你娘曾去把你爹、你外祖父的笔墨以及书本等都取了回来。” 顾乔倏地一笑,“这就好办了,而且我记得,我娘还有印章。” 梅氏是个识文断字的,不仅如此,还十分崇拜读书人。 幸亏梅氏把那些宝贝都收了起来,不然她还没有办法! 她不禁拉了拉顾婆子的衣袖,让顾婆子蹲下来。 顾婆子不解,却还是蹲下身去。 顾乔立即附耳,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后,顾婆子惊呆了,不禁问:“这、这能行吗?” “总之,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不是吗?” “好,那就照你说的办!”顾婆子立即打定主意。 随后,两组孙依照计划行事。 两个时辰后,顾乔将割掉的青菜叶子用稻草捆起来,然后抱了一把去了顾拓家。 “呀,巧儿怎么来了?”柳氏正同高氏在院子里纳鞋底,见她过来,立即喊道。 “叔祖母!婶婶!”顾乔甜甜地喊了一声,然后又问,“我把青菜放哪儿?” “给我吧。”高氏立即起身去将青菜接了过来,随后喜不自胜,“大伯母这青菜种得可真好,我竟不知冬天蔬菜还可以长得这么水灵。” “这不是没饭吃,逼着没法了吗。早知道咱们家也种点儿菜,好歹垫一垫肚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种得活,怕白白浪费了种子,哎。”柳氏叹了口气,忍不住抹了把泪。 顾乔听懂了,这话言外之意是:我家都吃不饱饭了,哪里还管得了你家。 而这眼泪,除了心疼她被偷掉的粮食之外,也是为了防止自己开口借粮。 高氏就是那偷粮贼,见自家婆婆提起这事,顿时面色讪讪、有些心虚,立即抱着青菜进了厨房。 顾乔则走上前去,装傻充楞地拉了拉柳氏的手,尽心地扮演着自己小孩儿的角色,安慰道:“叔祖母?您别哭了。” 柳氏不禁拉过她的手,慈祥地问道:“哎,乖孩子,你今天怎么来了?” “奶奶听说您家遭贼了,怕您太伤心,就让我给您送青菜来,宽宽您的心。您也知道,我家早揭不开锅了,也就只有这青菜拿得出手。” 柳氏连忙截住了她的话头,“青菜很好,礼轻情意重,你奶奶有心了。” 一副生怕顾巧儿开口要粮的样子。 顾乔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面上却不能显,只说道:“本来奶奶准备自己过来的,但说是要整理什么地契,这才叫了我过来。” “地契?”高氏愣在厨房门口,随后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脸惊讶。 顾乔仰着头,一派天真地讲道:“是啊,奶奶一回家就拿着锄头去正房那地里乱挖,这才把青菜都拔了。” 说着她立即捂住了嘴。 柳氏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敢情是没地方送了才送到她这里来! 高氏却亲热地捏了捏顾乔的面颊,“大伯母莫非是在寻宝?巧儿快给婶婶说一说,看你奶奶可寻到了什么宝贝!” 小孩子听到“寻宝”自然最高兴了,顾乔立即开心地点头,兴奋地讲道:“奶奶从那土里挖出来一个木盒子,这么大,方的,里头装着好些纸,还有印章呢。我问奶奶那是什么,奶奶说是地契,还说老祖宗保佑呢!” 高氏一双眉毛立即皱了起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婶婶,你怎么了?” “没什么,婶婶很喜欢你送的青菜呢!”高氏言不由衷,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顾乔随后道别,等她离开不久,她果然看到高氏急匆匆出了门去,就是不知道是去找顾康还是顾全。 顾乔脸上的天真立即散尽,整张脸变得严肃凛然起来。 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三刻,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黑暗寂静当中。 一道黑色的人影在田地里穿行,很快来到了村尾的人家外面。 那身影有些矮壮,面对人家户高高的院墙,不禁犯难。 突然,他发现高墙一处有塌陷,不禁心花怒放,立即往后退了十来步,然后迅速发力冲了过去,猛地一下撑上墙,然后纵身一跳。 “扑通!” 一声大响。 墙根下却放着一个大水缸,那人始料未及,立即抬头,谁料刚冒头就被麻布口袋牢牢罩住,紧接着棍棒如雨点一般落到身上。 “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也随之敲响。 “抓贼了!抓贼了!”稚嫩的童声迅速在山里回荡。 很快,远处的人家户都点了灯,然后有人往村尾汇聚过来。 “抓贼了!抓贼了!”顾乔用木槌使劲地瞧着破旧的铁锅,越喊越有劲。 顾拓一家是最快赶来的,看到站在院外的顾乔,顾拓一愣,不禁问:“贼在哪儿呢!” “回叔祖,贼在院子里呢,被我奶奶看着。这贼,指不定就是偷您家东西的那个!要不是我和奶奶听说您家被偷,有了防备,恐怕我家今晚也会被偷个精光!”顾乔立即回道。 顾拓脸色一变,带着儿子顾康急忙走进院里。 顾乔见村里的人都往这儿赶,心中微定,当即跟着进了院子。 顾婆子就像打土拨鼠似的,只要水缸里的人冒出头来,她立即就一棍敲下去。 顾乔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然后小跑过去,一脸童真地喊道:“奶奶、奶奶,叔祖他们来了!” 顾婆子立即按照剧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喊道:“拓老弟啊,这贼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欺负我们家没男人就算了,你们家他竟然也敢去偷。这样的偷儿,就是打死都不为过啊……” 哭诉的同时,她手里的棒槌可没落空,愣是没让那“贼人”有冒头的机会。 第7章 栽赃嫁祸,主持公道 顾拓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年代,打死个偷儿合情合法,想到自家才遭贼,不管这贼人是不是昨晚偷他家的那个,他都不免同仇敌忾,立即上前。 顾康却一把拉住他,喊道:“爹!” 顾乔立即拽住了顾康,把手里抓住的木棍递上前去,眨着大眼睛恳求道:“康叔,呜呜,快帮我奶打偷儿!” 顾康愣住,就这一瞬的功夫,顾拓已经接了顾乔手里的木棍,上去就往麻布口袋上敲了一棍。 “叔祖打得好!”顾乔立即在旁边欢呼鼓掌。 顾康着急得不行,见他爹和顾婆子一人一棒,麻袋上都见了血,立即上前喊道:“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顾婆子这才收了手,回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顾康被她眸光慑住,不禁后退一步,正好撞到了才赶来的高氏。 夫妻俩一个对视,高氏眼里惊恐不已,但随即明白过来丈夫的意思,立即“啊”的惊叫一声,连忙喊道:“公爹别打了,我怕见血。” 顾拓这才收了手,仍不解气,“我这一生,最恨小偷小摸之人!” 这话说得杀气凛然,顾康和高氏都不由得一抖。 “怎么回事?” 这时候,族老以及其他村民也都赶到了。 实在是昨天顾拓家遭贼的事情就闹得人心惶惶,这年头,谁家都只有那么宝贵的一丁点儿米粮,要是再被偷了,那可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今儿一听到有贼,大家都赶到了,就想把贼子抓住。 院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有两人举着火把,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墙角的水缸里正装着一个人,那人头罩麻袋,麻袋和缸里的水都沾了些血。 而水缸里的人终于扶住了缸沿,这才得了功夫开口,说道:“我不是偷儿,我是顾全!” “顾全!”众人惊愕。 顾康立即上前去替那人取了麻袋,果然露出了顾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 “啊!”顾乔适时尖叫出声,一把抱住了顾婆子的大腿,然后喊道,“坏叔叔是小偷儿!坏叔叔是小偷儿!” 稚嫩的童声立即提醒大家发生了什么。 顾拓也是大吃一惊,不禁指着顾全,“怎么是你?” 顾全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目光恶狠狠地扫向顾拓,然后看向族老的方向。 顾康则背对众人悄悄地朝顾全摆手,谁知道顾全却看也不看他,伸手艰难地想从水缸里爬出来。 顾康连忙伸手去扶他,等把人从水缸里捞出来,顾全却抹开他的手,不领他的情。 看到满头血污的顾全,众人都有些愣住。 顾婆子率先开了口,拎着棒槌指着他,质问道:“顾全,夜半三更,你到我家来偷东西,你还有什么好讲的!”她紧接着转向族老,说道:“请族老为我们孤儿寡母主持公道啊!”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旁边的村民不禁疑惑。 顾婆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老泪纵横,讲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白日里顾全听说我找到了地契,所以为了侵占我家田地,就来偷我家地契!真是贼心不死啊!” 顾婆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族老,族老面色不禁一红,紧接着问她:“陆氏,你可有什么凭据?” 顾乔听到这话顿时想要冷笑,她一脸无辜地看向族老,软糯地问道:“族老,如果坏叔叔不是贼,他干嘛翻我家墙啊?而且我家东西都被他偷走了呢!您为什么不问他,要问我奶奶呢?” 孩子清澈明亮的视线在火把的映照下,仿佛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见人心的丑恶。 族老噎住,被这童言童语问哑了。 顾全却是个无赖,不禁吼道:“我就看你家墙上缺了个洞,准备帮你家补补,哪知道就掉下来了!婶婶,你说我偷东西,证据呢?” 顾婆子气得胸口起伏,“是不是我找到证据,你就认?” “证据呢?拿不出证据你就是污蔑!”顾全动了动脖子,蛮横无比。 “证据就在水缸里,你进屋偷了我的匣子,那里面还装着我今天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地契文书,和老顾给我留的金簪子!” “什么!”众人色变,还真有证据。 顾全面色一变,“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 “胡不胡说把匣子捞出来就知道了!”顾婆子立即截断了他的话。 顾全面色一变,“你设计我!” 顾婆子立即淌眼抹泪,“偷东西的反而说我诬陷,这天下还有王法族规吗!族老,东西就在水缸里,我看着从他手里掉进去的,请您为侄媳做主啊!侄媳一家没了男人,却不想被小辈欺凌至此,强占田地不说,如今竟还要我这耕读养出举人的人家背上恶名,这简直就是要我的命啊!” 说着,顾婆子一下子跪了下去,顾乔也跟着跪了下去,祖孙俩异口同声抽泣道:“请族老做主!” “这是做什么!快扶起来!”族老立即杵着拐杖喊道。 他身边立即有小辈前去扶顾婆子。 顾婆子跪着不起、态度坚决,又俯身叩首,喊道:“请族老做主!” 到这个时候,族老已经无法推脱,只能先命人把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匣子捞起来。 不一会儿,还真从水缸里捞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木匣子。 有人举着火把照了过去,拿着木匣子的人则当着众人的面把匣子给打开了。 匣子已经泡了水,里面有一沓纸,纸上放着一支金簪,灿灿发光。 众人看到金簪,眼里都露出了惊愕和贪婪的神色。 有妇人忍不住惊叹,“还真有金簪!” 顾婆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讲道:“族老,还有族中长辈或许认得这根簪子。这是当年我儿顾熹高中举人,他爹为了让我宴客,特意去城中打的。当日流水席宴客,大家都应见我簪过。除此之外,金赞上还刻了我闺名。” 族老拿着金簪细看,上面果然有字,正是“敏芳”,由此确定这确实是陆氏之物。 他又抖了抖衣袖,然后伸手去翻那金簪下面的地契文书。 结果文书遇水,上面的字迹和印章早已洇开,模糊成一团,黑的黑、红的红,不可辨识。 “我本来以为地契全部被烧了,后来才想到,我家那口子生前最是财迷。我这簪子只戴了一次就不让我戴了,说是要收回去熔了,未来给他小金孙。我左思右想,才想起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我没在正房里找着这支金簪,会不会被我家那口子藏了起来?这不,我今天伤心欲绝,回家来把地全部翻了一遍,终于在那地下找到了这个匣子!本来准备明儿一早就去找族老的,谁知半夜就遭了贼。族老,求您做主啊!” 族老眼皮子跳了跳,不禁看向顾全。 这有地契和没地契,那可完全不同。 第8章 麻袋说话,露出马脚 顾全却立即吼道:“那地契都被水泡过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也是,这不好辨认真假。”族老接道。 顾乔算是发现了,这族老就是个明哲保身的墙头草,而且私底下不知道和顾全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能保顾全则保。 她冷笑一声,随后故意跳出来指着顾全说道:“那还不是怪你!都是你!族老,我叔祖家昨儿也被偷了,地契先不说,坏叔叔肯定偷东西了,我叔祖家被偷的东西也肯定在他那儿!” “对,去搜一搜他家,就知道我拓老弟家的东西是不是也被他偷了。”顾婆子立即跟着说道。 柳氏一听说自己被偷的东西有可能找回来,立即喊道:“对对对,搜他房子!” “娘!”高氏不禁着急地拉她袖子,提醒道,“顾全有牛!” “有牛有什么用?你公爹都把人打了,人已经得罪了,先把东西找回来要紧!”柳氏回道。 顾拓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横眉紧皱,对族老鞠躬道:“请族老明察!” 顾康和高氏立即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两口子着急到不行。 而顾拓的另外两个兄弟看到自家大哥受欺负,也立即恳求族老做主。 顾全完全不慌,那是稻谷,难不成稻谷还写有名字不成? “你们尽管去搜好了!”他偏头,然后冷冷地瞥了顾乔两祖孙一眼。 高氏却极了,急忙给他使眼色。 柳氏皱着眉头,“你眼睛抽了?” “没。”高氏连忙缩头。 “那就少和那顾全眉来眼去,你男人还在边上呢!” 高氏:“……” 她只能使劲拧了旁边的顾康一把。 顾康疼得龇牙咧嘴,还自作聪明地压低声音讲道:“怕什么,查不出来的。” 高氏简直快要昏厥过去。 顾乔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央求道:“婶婶,你能扶我奶奶一把吗?天太黑了,我怕奶奶摔倒。” “去扶你大伯母吧。”柳氏开了口,并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递到了顾康手里。 高氏没有办法,只得跟着顾乔去扶顾婆子。 很快,族老让人带着顾全,一行人往顾全家里赶去。 顾全是养牛犁地的一把好手,这是家中祖业,所以他家院落还算宽敞。 两个颇有威望的族中长辈问了顾拓家丢了什么后,顿时面色犯难,“这……” 顾全忍不住嚷嚷道:“这怕不是丢了粮,而是吃不起饭准备死乞白赖吧!谁能证明我顾全家的粮食就是偷他家的!” “你!”顾拓气怒,转身直奔顾全家的堂屋去。 村里人都知道顾全喜欢把粮食堆在堂屋,日夜看着,顾拓自然也知道。 他指着顾全家墙根下堆着的粮食口袋讲道:“去年秋后分粮,你家就你一个人,这里的粮食显然超过定额数量,那就是偷的!” “别忘了,还有我犁地挣的呢!”顾全反驳。 “犁地挣的也有定数。” “我还去隔壁村犁地了,你都知道吗?” “这……” 这下,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一时间,村民议论纷纷,显然也不知道信谁的好。 不过看到顾全还有那么四口袋粮食,大家眼里都不免放光。 要知道,顾全家可就他一个人,那当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 “等等!”柳氏却抬步走了上去,细细地盯着那麻袋,然后手指颤抖,“这、这是我们家的麻袋!” “怎么着,麻袋还会说话不成?你叫它一声你看它会不会答应你!”顾全十分嚣张。 柳氏却指着那麻袋左下角的补丁激动道:“这一看就是我儿媳高氏补的,她惯会偷懒,直接用平针锁边,我说了多少次都不肯改!” 高氏听到这话,面色瞬间涨红,等触到顾全吃人的目光,她脸色又接着由红转白。 众人也指指点点,实在是柳氏没少和村里的妇人谈论她这儿媳。 麻袋是装粮用的,要求十分结实,平针虽然省线,但一旦某个地方发生刮蹭,就会影响整个补丁,所以通常不会有人家补麻袋选择平针。 这样看来,这麻袋还真是高氏缝补的。 “我家麻袋怎么会在你这里?顾全,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我家粮食就是你偷的!”柳氏立即指着顾全骂道。 顾全面色骤变,没有想到一条破麻袋都能被认出来,他立即呸了一声,“什么偷,这粮食是你儿子、儿媳孝敬我的!” 顾拓和柳氏不禁齐齐转头看向顾康夫妇。 “这是怎么回事?”族老这时候终于发出声音,威严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顾康紧张到口吃,随即一把将高氏拽到了自己面前挡着,喊道,“是高氏的主意!” 高氏吓了一跳,不禁气愤丈夫的懦弱胆小,却又不得不面对公婆、族老的拷问,以及众人的目光。 她额头上立即渗出了汗水,脑袋飞快转动,想到公婆已经得罪了顾全,这下只有赶紧把自己摘出来才是,立即指着顾全说:“他胡说!分明就是他偷的!” 顾全显然没有想到会被高氏反咬一口,神情瞬间变得阴鸷,不禁呵呵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高氏慌张。 “嗷!”顾全猛地蹿起身,就要朝她扑去。 “啊!”高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 她身后的顾康却比她退得更快,以至于高氏脚下一绊,后方无人,竟然一屁墩摔倒在了地上。 顾全却已经被村里的青壮年按住,他恶狠狠地嗷了两声,然后凶神恶煞地讲道:“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分明就是你们夫妇二人听说我能拿到顾婆子家的田地,所以主动送粮示好,想让我分两块田地给你们耕种!自家大伯母的东西也惦记,不知道谁才是贼!” 顾乔却迅速抓住了顾全话语里的破洞,立即讲道:“自家大伯母的东西?也就是说,你是承认那田地是我家的咯!” 第9章 伶牙俐齿,拉拢村民 顾全一愣,没想到往日木讷的小丫头竟然变得伶牙俐齿。 众人也被这事态发展给惊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婆子上前一步,给事件定了性,“族老,眼下事实很清楚,顾全妄图侵占我家田产,至于顾康,那天特意来打听我家地契是否仍在,恐怕就是被顾全蛊惑而犯了糊涂!” 顾乔听到顾婆子这话,略微挑眉,心道:奶奶这是要保顾康啊。 不过也是,她们家目前人单力薄,好不容易让叔祖一家和顾全站到了对立面,如果死咬顾康,只会失去同盟,所以如今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果然,顾康瞅见村民们鄙夷的目光,不禁朝顾婆子疯狂点头,“对对对,大伯母,我就是被他诓骗了!” “顾康!”顾全气急。 顾康一抖,却将自己藏到了顾婆子身后。 顾乔却不想看他们狗咬狗,立即扯了扯顾婆子的手。 顾婆子于是对族老说道:“事实俱已明晰,请族老做主,替我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族老抿了抿唇,胡子跟着抖了抖,正要出声,却被顾全打断。 “那地是你家的不假,但当年盛叔临死之际,请我代为照拂妻儿。这些年我一直对您和嫂嫂都颇为照看,如今大堂哥下落不明,巧儿还未成家,这田地自然由侄儿继续看管,否则不是违背了盛叔遗命?” “你!你这是强抢!”顾婆子大惊。 顾全笑得奸险,“婶婶怎能这般说侄儿呢?难道婶婶打算不遵亡夫遗命?” 顾婆子险些气吐了血,只伸着手颤抖道:“你、你!” “你”了半天,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个出嫁从夫、夫为妻纲的年代,顾全搬出了一个所谓的“遗命”,顿时让顾婆子不知该如何反驳。 最重要的是,一个个村民都在看戏,没有任何一个人帮她。 这,才是顾全敢强抢的底气! “哪来的遗命!”一道稚嫩的童声陡然响起,然后众人就见顾乔放开顾婆子的手走了出来。 “我祖父身死之际,院里全是士兵,顾全你根本无法接近,又何来遗命?此其一。” 她说完往前迈了一步,“其二,既有遗命,又为何舍近求远,不找我叔祖一家,反而寻你这个小辈。” 众人纷纷点头。 顾乔再进一步,“最后,你既说有遗命,为何白日里却说田地为你所有,只字不提真相如何?可见你早已狼子野心,打算侵占我家田地。既你已无庇护之心,想我祖父在天有灵,也断不会再让你代为看管田地!” “好,说得好!”顾康立即带头鼓掌。 顾全脸色铁青,显然没料到这屁大的女娃竟然如此厉害。 顾乔扫了一眼众人,见族老仍不表态,不免寒心,她只能继续趁热打铁,转身对村民讲道:“我家有良田五十三亩,但家无男丁、人口单薄,必然种不了这么多地。若是各位长辈不嫌弃,待我家田地划定,我奶奶愿以良田出租,一亩田地五升米,不过是你们犁地的价!至于田赋,自行承担。另外,每年春秋二季栽秧打谷,需集体腾出一两天时间帮助我家。” 她这话一说完,众人立即交头接耳,眼神放光。 “你说的是真的吗?”有人着急问道。 一亩田的租子才五升米,这真是太便宜了。 “咳咳!”顾全凶神恶煞地看向问话之人,那人连忙缩了头去。 顾乔不屑地看了顾全一眼,随后转而继续看向村民回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们问我奶奶。” 顾婆子原本觉得不妥、甚至不安,可看到孙女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话到嘴边就拐了弯,“巧儿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顾巧儿对上顾婆子信任的眼神,顿时心潮彭拜! 要知道,顾婆子可是古人啊,可她却愿意给自己百分百的信任! 刹那间她感动不已,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要保护顾婆子和梅氏的决心。 她立即说道:“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保证我家的地能够拿回来。所以还请各位族亲长辈,做个见证。” “你们敢!谁要敢租地,就别想我帮忙犁地!”顾全立即威胁道。 顾乔心中冷嗤一声,这真是图穷匕见,竟然连威胁都用上了。 她立即讲道:“别被他威胁。他也指着犁地养活自己,若你们个个都租了我家地,他难不成还只犁他家的地不成?既然他要自断财路,你们怕什么?再不济,咱们去隔壁村,每亩田多给那人一升米,他还会嫌咱路远不成?多了一两块地,多的米粮都有了,还在乎这一两升?” “噗!”顾全顿时气得吐出了一口血。 顾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对着族老讲道:“族老秉公办事,这些年对巧儿、娘亲和奶奶都多有照拂,巧儿无以为报,愿以三亩田地相赠。想必我祖父在天之灵,也会赞成巧儿此举。” 说完她对着族老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而郑重地讲道:“请族老万莫推辞,全了巧儿一家拳拳报恩之心。” 顾婆子顿时明白了孙女的用意,也跟着弯腰,“请族老肯允。” 后面的村民想到刚才顾巧儿许下的承诺,一个个也在旁边跟着附和,“族老,您就接受了吧!” 大家都明白,这件事只有族老开了口才能成。 而族老开了口,那些田地归了顾婆子一家,他们才能得到租田的实惠。 “是啊,族老,您就接受了吧!地契文书都在这儿呢!” “对,本来就是他们家的田地,以前咱不都租过吗?” “我也可以证明!” …… 霎时间,村民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表明那地就是顾巧儿家的。 第10章 认清形势,怀璧其罪 族老知道大势已去,而且说实在的,顾婆子一家直接给了三亩地,虽然比顾全许下的好处要少一些,但他能获得一个好名声,还不用担惊受怕,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略微捋了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才伸手扶住了顾婆子。 当他握住顾婆子的手臂的时候,顾婆子不禁热泪盈眶,不是感动,而是历经曲折,她知道,这事儿终于成了! “谢族老!”她不禁哽咽道。 “谢族老!”顾乔立即恢复了软软糯糯的可爱模样。 “咳咳!”族老轻咳一声,然后看向顾全,“如今顾婆子一家既然愿意自行管理田地,你也不用管那遗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顾全还想再说什么,对上族老绵里藏针的眼神,立即跌坐在地,不敢言语。 “那他偷我家的粮食怎么办!”柳氏立即跳了出来。 “我说了,那不是偷!”顾全拿顾婆子一家无法,怒火瞬间转移到了背叛自己的顾康一家身上。 柳氏吓了一跳,急忙看向族老,“族老,您也要为我家做主啊!” “既然顾全说是顾康和高氏给他的,你们最好先问问顾康。”族老惯于和稀泥。 顾康被顾全的眼神吓到,顿时瑟瑟发抖,不由得扯了扯柳氏,“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啊。” 这个怯懦的男人,竟然不敢找顾全算账。 顾乔心中冷嗤,却不好出头。 顾全这种人睚眦必报,如今顾康夫妇惹恼了他,只怕有得罪受,正好让他们斗去,她们家妇孺三个也能有个喘息之机。 “行了,这么晚了,大家都回吧。散了,散了。”族老摆了摆手,对大伙儿说道。 顾乔立即甜甜地应了声是,紧接着说道:“众位长辈,田地肥瘦、大小不均,等明儿族老为我们出了证明,我奶奶换了地契文书,到时候抽签决定啊。” 众人一愣,随后觉得这是个最公平的法子,不禁都说好。 族老摸着胡子的手则是一顿,眼神晦暗不明。 这丫头,借着众人的口,逼着他明天一定要给她们家出证明呢! 不过,才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会懂得这么多吗?还是说,都是那顾婆子和梅氏提前教她的? 但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总之,这件事尘埃落定了。 等回到家后,顾婆子不禁心有余悸,抚着心口坐在床上,半天不敢相信。 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不过奶奶,这金簪可留不得了,太惹眼。”顾乔怕吵醒梅氏,压低了声音讲道。 顾婆子摩挲着金簪,叹了口气,“不妨,原就打算当掉的。对了,把地租出去,你怎么想到的?” 顾乔立即抱住顾婆子的腿,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奶奶,我先斩后奏了。” “五升米一亩地,确实太便宜了,要知道那顾全犁一亩地,可就要收五升米呢。” “奶奶,我就是比着他来的。” “太冲动了。” “不是冲动,奶奶您听我说。”顾乔立即爬上了床沿,然后伸手挽住顾婆子的手臂,依偎在她身上讲道,“咱们家没有男丁,就是有地也种不了这么多,所以租地是必然的。” “这我知道。”顾婆子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 “您听我说完嘛!一亩地五升米,预计出租四十亩,那就是两百升,也就是两石米,基本上够咱们家吃一年了,这首先解决了吃饭问题。况且咱们自己还留了地,除掉送给族老的那三亩,还剩十亩。出租不重要,换取劳力才是关键。这十亩地,有了大伙儿帮忙,咱们才能种得出来。” 顾婆子立即眼睛一亮,“你这个小机灵,原来是想让大家帮忙白干活呢!” “那可不是,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帮忙干。要是租子收贵了,咱们再请他们帮忙,肯定左推右拒、各种理由。眼下租子这么便宜,谁要不来帮忙,我来年就把谁的田收回来。虽不明说,但大家肯定都盯着那仅有的地,可不得勤快干活吗?这样一来,十亩地,亩产两石,就是一两银子。万一收成不好,十亩地六、七两银子也是有的。” 她为了摸清土地和粮食的价值,今天下午在顾婆子挖地的时候可是狠狠恶补了一番。 说着她摇了摇顾婆子的手臂,“最重要的是,村民的心都向着咱们,那顾全要使坏,也得顾忌着点儿。” 顾婆子不禁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咱们家没有男丁,否则有如此田产,何必落魄至此。” “奶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管是田产还是金簪,咱现在没有能力,只能想其他办法护着,不然不能生财不说,恐怕会引起祸端。” 顾婆子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咱们明天就进城吧,把簪子当了,买点儿米粮油盐回来。” “不仅要当,还要让村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去当了。”顾乔目光狡黠。 顾婆子立即点了点她鼻子,“好,明天请族老出证明的时候,奶奶顺道就把这口风透出去。” “那可不行,万一路上出事了怎么办?咱们只需要买点儿醒目的东西回来,去送给族老,说是用金簪换的,那自然全村人都知道了。” “还要送东西给族老吗?” “送,族老只答应了出证明,以后契书下来了,他卡着不给咱们怎么办?但不能白送,得让大家都知道,尤其得让顾全知道。这样族老以后再想偏帮谁,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顾全也记恨上了族老,族老只能帮咱了。” 顾婆子却有些迟疑,族老贪婪,这样一送再送,哪能喂得饱? 顾乔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这具身体说出来的很多话都会大打折扣,她也不强求,立即钻进被窝里睡了。 明天,终于可以进城咯! 第11章 路遇牛车,当簪吃面 翌日,梅氏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 昨夜院中吵闹,她本已惊醒,但身上乏力,起不来床,所以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见顾婆子和顾巧儿一直未归,虽心急如焚,却捱不过身体孱弱,等着等着又昏睡了过去。 这不,一大早抓住顾乔就是一通盘问。 好在事情已经解决,顾乔就把来龙去脉给她说了一遍。 梅氏听得心惊肉跳,不禁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胆子太大了,连地契文书都敢伪造,万一叫人认出来怎么办?” “奶奶知道地契长什么样,而且我每一张纸都用水泡过并检查了,确定所有的字迹和印章都模糊了,这才放到匣子里的。”顾乔嘿嘿一笑。 “你还撺掇你奶奶打人!” “好了好了,娘,你赶紧好起来教我读书识字吧,我看到你留了好多书。”顾乔立即撒娇,转移话题。 从顾巧儿的记忆来看,梅氏之所以体弱,除了被井水泡过和长期劳作之外,还因为她与林黛玉一样,有颗伤春悲秋的心。 这样的性格,必须得给她找点儿具体的事情做,不然她一天到晚老是爱多想,耗费心神。 顾乔琢磨了一下,梅氏不是最崇拜读书人吗?那让她干点儿和读书识字有关的活计,她肯定能感兴趣。 果不其然,顾乔刚刚说完,梅氏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只是这光点很快又熄灭了下去,“现在饭都吃不饱,哎……等有空了,娘就教你认字啊。” 这话,显然就是敷衍。 “娘,咱们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只要撑过了这青黄不接的时节,等到秋收的时候,明年的粮食都不用愁了!而且等奶奶回来,我就和奶奶进城去!” 梅氏这才有了希望,想到刚才顾巧儿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她婆婆那根金簪。 当掉金簪,好歹能撑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顾乔却比她乐观得多,毕竟,她身体里可住着一个新世纪成年人的灵魂。 一晃就过了半个时辰,顾婆子喜气洋洋地从外面赶了回来,可见事情办得十分顺利。 “奶奶这就赶紧出门进城,今儿你就和你娘乖乖呆在家里,知道了吗?”顾婆子对顾乔说道。 顾乔早就预料到顾婆子极有可能不带自己去,她立即说道:“奶奶,我也要去。” 还没等顾婆子反对,她就先发制人,“我知道山路遥远,但我村头村尾的跑惯了,体力应该还行,就是步伐小一些。至于我娘,让娘去叔祖家吧。叔祖家是亲戚,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把他家拉到我们的船上来,所以我们可以许诺让叔祖家先挑一块肥田,或者两块,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娘的。” 顾乔三言两语,就把顾婆子的担忧全部打消了。 顾婆子瞧见孙女坚定的眼神,立即明白过来,这孩子只怕早就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走了。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儿子,当初也是年纪小小就极有主见,难道巧儿这是烧了一回,性子更像儿子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软,再加上难得进城一次,最后就应了。 就这样,祖孙俩把梅氏送到了隔壁顾拓家。 柳氏果然欢天喜地的将梅氏迎了进去。 若是平时,别说梅氏生病了,只怕看到梅氏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她都会不高兴。 安顿好梅氏,祖孙俩立即离开了顾家村。 山路迢迢,好在顾家村和附近的村落都处于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盛产粮食。 为了方便运送粮食,赵王军队曾经就地征用村民修路,所以进城好歹有一条能够供应牛车、马车通行的道路。 道路被车辙碾过的地方稍微平整一些,而道路中央和两侧,则长满了野草。 别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走在这荒山野岭,是够吓人的。 顾乔不禁捏紧了顾婆子的手,心中无比怀念她那交通便捷的现代化农村。 但古代有古代的好,比如说青山绿水、新鲜空气,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 就这么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正当顾乔觉得自己脚底已经磨起水泡、抬腿艰难的时候,身后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她往回一看,竟然是一辆牛车。 “奶奶,车,牛车!”这会儿甭管牛车、马车,总之是车她都高兴。 祖孙俩立即喜笑颜开,急忙赶了过去。 那赶牛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五大三粗,面相憨厚老实,听到顾婆子两人请求搭车,立即好心地答应了。 通过顾婆子和他的交谈,顾巧儿得知,原来这人竟然就是离他们村子大约三里地的罗家村的村民。 此人姓罗,名为罗庆,是家中幼子,父母双全,上头还有三个哥哥。 他们家情况和顾全有点儿像,也是赶牛耕地的人家,但低调朴实,且在赵王军队控制的时候家中人都保住了性命,他这次进城,就是替家里人采买东西的。 因为顺路,等到了城里后,这好心的大哥还主动和顾婆子约了地方,表示愿意将她们捎带回去。 这山里,谁家闺女嫁给了谁,谁又和谁是亲戚,顾婆子和这罗庆唠了一路,自然确定了他的身份,顿时感激涕零,表示未时三刻一定会在城门口等他。 随后,顾婆子带着顾乔与他告别。 祖孙俩先去了当铺,那当铺与顾乔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倒也差不多,露出个小小的窗口,非得人踮着脚才能够到。 顾婆子都要踮脚了,更别提顾巧儿这身板了。 所以顾巧儿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那当铺小二说了句“成色不怎么样,还是活当,就一两银子”,然后就没然后了。 “一两银子?”望着顾婆子手里的银块,顾乔睁大了眼睛,“这太少了吧?” “没办法。”顾婆子叹了口气,然后把银子换成了铜钱。 顾乔心里想的却是:这一两银子估计也只能撑着不饿死,如果只是种粮,她家就只能温饱,看来她得想想发家致富的路子了。 “先吃东西吧,店家,要两碗面条。”顾婆子对店家说道。 “面条,是阳春面吗?”顾乔立即又活了过来。 “什么是阳春面?你怎么和你爹爹问了同样的问题?”顾婆子不禁笑了。 “我爹?” “你爹也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还说是在书本里看到的。” “是吗?” 就这说话的功夫,面条已经端了上来。 顾乔一吃,顿时大失所望,这简直就是白水煮面!哦不,还是有一点点儿盐味的。 苍天啊,她想要大骨汤、油辣椒,还有各种各样的臊子! 好在这家店还算良心,面条原汁原味,有股浓郁的小麦香,而且非常劲道。 妈呀,看来发家致富得先缓缓吧,这温饱问题,如何温暖如何饱腹,都值得好好研究研究呢! 虽然她不是个正宗的吃货,但作为一个被现代五花八门美食养刁了嘴的人,怎么也不能这么将就吧? 不过要想在吃上下功夫,说到底,还是要钱。 又是钱。 看着顾婆子付了四文钱,她不禁心疼得滴血。 第12章 欢喜买鸭,昂贵油布 吃完东西,就要开始采买了。 顾婆子这次被顾巧儿和梅氏两人生病吓坏了,首先就去药铺买了两副风寒药,有备无患。 就这两副药,花了八十文! 顾乔舍不得钱,顾婆子却态度坚决,安慰她:“命才是最重要的。” 顾乔闻言如醍醐灌顶,自己这些天被穷困吓到了,竟然本末倒置了。 是啊,没了命要钱也无用啊。 但心中不免感动,为顾婆子想着自己和梅氏,也为顾婆子的通透明白。 有这样一个奶奶,真是她的幸运。 家里没有米,她们随后又去粮店买米。 连年征战,粮食比以往价格都要昂贵,原本只要四文一斤的大米,竟然飙升到六文一斤。 顾婆子咬了咬牙,一口气买了五十斤,就是三百文钱。 光有粮不行,还得有油。 想到梅氏身子单薄,顾巧儿又在吃长饭,顾婆子没舍得买瘦肉,就干脆让屠户割了五斤肥肉,这又花了五十文。 紧接着买了粗盐、面粉、鸡蛋等厨房必需品,又买了谷种,零零总总又去了一百四十余文。 顾乔只能感慨,古代盐巴真的好贵!妈呀,还是粗盐,也就是盐贩子走私的土盐! 这一番下来,顾婆子手里的铜钱就用了一半还多。 “喏,给你。”顾婆子递给了顾乔一颗糖,“吃吧,给你买了十颗。” 顾乔其实不爱吃糖,可是看着顾婆子粗糙的掌心里躺着的十颗用油纸包起来的酥糖,心里竟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在古代农村,尤其是她们这样的穷苦人家,那就是妥妥的奢侈品啊。 “奶奶。”她顿时热泪盈眶。 “嘎嘎嘎嘎。” 正在这时,一阵小鸭子的叫声陡然吸引了顾乔的注意。 顾乔连忙擦了眼泪,偏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地上,他面前摆着一个笼子,里面正有十来只黄色的小鸭子嘎嘎嘎的到处乱窜,时不时还有橙黄色的小嘴儿从竹篾编成的笼子镂空处伸出来。 “奶奶,鸭子!”顾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意。 她以前就曾养过鸭子,看着它们从嫩黄色,到翅膀长出小黑块,再到换毛,长出漂亮的羽毛,那个过程简直让人说不出的喜悦。 “想买?”顾婆子问。 顾乔想要点头,但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想了许久,最后回道:“我觉得……应该可以买。咱们村里水田多,鸭子可以去田里找食,不占用粮食。以后鸭子还可以生蛋,等过年了还可以吃肉。” 虽然她很不想吃掉自己养熟的鸭子。 “而且,咱们可以把鸭子关在咱们家粮仓底下呀。” 粮仓为了防潮,底座抬高悬空,大约有一尺来高。 “我们可以在舱底铺上一层稻草,粮仓四周就用正房那些没烧完的破木板封起来,防风保暖的同时,还可以防黄皮子!” 顾乔越说越起劲,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走上前去,和老人交涉起来。 这年头什么都贵,最后,顾婆子一共花了整整五十文钱,才买下了这里总共十七只鸭子。 顾乔立即觉得,这就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了,立即抱着鸭笼子,开心得合不拢嘴。 可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为了寻找合适种植的农作物,毕竟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庄稼可以种两季呢。 只是在集市里逛了一圈,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突然,她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了成衣店门外装饰用的一把伞上。 油纸伞。 她略微沉吟,不禁抱着鸭笼子转身进了对面的布店。 “哎。”顾婆子连忙跟了上去。 “店家好,你们这里有防水的布料吗?”她不禁询问。 “防水?” “嘎嘎嘎嘎。”鸭子的声音非常欢快。 顾乔有些不好意思,将鸭笼子换着提到了手里,然后伸手指着对面的成衣店说道:“就像油纸伞那样的。” “小姑娘,你说的是油布吧?” “油布?” 来者皆是客,况且店主看她和顾婆子手上拎了不少东西,就知道有生意可做。 他立即热心地取来了一匹布,向顾巧儿推介到:“这油布原料为上好棉布,又用了桐油浸布,反复涂刷,这才有了你看到的模样。此布料防水、防湿、防潮还防风,可谓是非常好用。一匹两百六十文,再便宜不过了!” “两百六十文!”顾乔惊呆了。 五十斤米才三百文呢,这一匹布都抵得上那么多粮食了! 可是她摸着那布匹,想到自己心里的打算,一时间竟非常不舍。 但这不是买鸭子,她不能任性。 “走吧,巧儿。”顾婆子不由得牵住她的手。 就算不提粮食,家里那破棉被,还有她们仨那身上的衣服都破旧得不成样子了,如果真要买布,也合该买那棉布来量体裁衣,哪里有买油布的道理!他们又不是那富庶人家。 最终,祖孙俩还是离开了布店。 “奶奶,我们去给族老买东西吧。”顾乔讲道。 顾婆子思考了一宿,想到今天早上去请族老出证明时,曾看到顾全从他家里出来,又想到族老那明里暗里敲打的话,最终还是决定,听从顾乔的建议,去给族老买东西。 “那就割两斤猪肉,买两坛酒吧。”顾婆子拍板道。 上等猪肉二十文一斤,酒也差不多是这个价,他们家舍不得吃的喝的,都送给族老了,族老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乔跟着点头,两人又倒回去买了肉和酒。 为了防止罗庆眼红或是误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顾婆子又把肉和酒藏到了自己的篮子底部,然后把东西递给顾乔拎着。 这么多东西加在一块儿死沉死沉,可顾婆子还得扛那袋五十斤的大米,两祖孙只能艰难地负重朝城门走去。 顾乔拎着东西的时候满脑袋都在想:啊啊啊啊,她好想要一个逛超市的手推车! “嘎嘎嘎嘎。”好在有可爱的小鸭子,叫声让她的心情变得稍微轻快一些。 还值得庆幸的是,这城,忒小! 第13章 高价买布,像样饭菜 她们赶到城门的时候,罗庆还没有到。 顾乔在等待的时候,那匹油布就那样不期然地撞进她脑海里。 女人对于购物有种非常偏执的执念,越是买不到的东西,越觉得好,越想要买。 尤其是自以为已经说服自己理智离开后,这种执念反而会达到顶峰。 是执念吗? 不。 顾乔甩了甩头,这或许是她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 她立即走到顾婆子跟前,仰头朝她说道:“奶奶,可以借我两百六十文钱吗?我以后一定会还您的!” “两百六十文,你还是想买那油布?”顾婆子立即反应过来。 顾乔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婆子疑惑,“你要那布做什么?那布又不可以制衣。” “我有用。奶奶,你就当借我,我过年之前一定把钱还您!”顾巧儿只能如此说道。 顾婆子看着她倔强的神色,不禁有些恍然,竟感觉像是看到了她的父亲。 “奶奶?”顾乔见她半天没说话,不禁喊道。 顾婆子这才回神,不禁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铜钱来,“给你。” “奶奶!”顾乔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要花费好一番功夫的。 “去吧,记得讨价还价。” “谢谢奶奶!”顾乔拿着铜钱,立即飞奔跑回城里。 揣着那铜钱,她竟然感觉像是揣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脏,一颗心里溢满欢喜。 最后,她用两百二十文钱拿到了那匹布。 等她赶回来的时候,罗庆已经到了,东西都装上了车。 顾乔立即道歉,罗庆腼腆的笑了笑,并不介意,然后三人一起上了牛车。 等看到罗庆放在车里的东西,顾乔不禁张大了嘴。 好几斤肉!还有好酒! 她顿时反应过来,恐怕罗庆他们家就像奶奶藏金簪一样,十二年前肯定也藏了不少好东西,要不然怎么可能赵王一倒台,他们就活得扬眉吐气,能吃肉喝酒了呢? 而且一家这么多口人挤在一起,热闹不说,花销也大啊,还特意派人来采买,肯定不简单。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 她只是暗暗惊讶了一番,然后就把手里剩下的四十个铜板还给了顾婆子,在顾婆子惊讶而欣慰的眼神里讲道:“我就说我奶奶只给了我那么多钱,然后磨了许久,那店家终于肯卖给我了。” 说着她乖巧的笑了起来。 “巧儿真棒。”顾婆子不禁将她搂进怀里。 牛车颠婆,顾乔却觉得非常幸福。 她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您为什么会答应借给我呢?” 要知道,当时顾婆子手里只剩下三百零六文钱,给了她二百六十文后,可就只剩下四十六文了! 这可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因为……”顾婆子不禁看向远方,那里有重峦叠嶂,还有飞鸟盘桓,她略微沉吟了片刻,答道,“你很像你爹爹。” “我爹?” 顾婆子点头,“你爹以前也爱倒腾,后来证明,他想办的事还都办成了,要不是赵王起兵,或许……” 说到这里,顾婆子不禁哽咽。 顾乔立即抱住了顾婆子,连忙转移话题,“奶奶,要不你说一说村子里的事情吧,还可以和罗叔聊聊天,要不然罗叔一个人赶着牛车多无聊啊。” 聊天是假,不让顾婆子伤心是真。 顾乔算是发现了,不能提她爹,一提顾婆子眼眶就红。 也是,任谁养出了一个举人儿子,那儿子却突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谁也受不了。 日头西斜,气温变凉。 顾婆子与罗庆胡天海地地聊了一通,在一个半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分岔路口。 罗庆却是个善心的,见两人买了大米,便主动提出来把她们送到顾家村的村口。 顾婆子感激不尽,再三道谢,并悄悄地在牛车里放了一斤面粉。 也是想着有牛车,她才敢买那么多大米。 其实她还想再多买一些的,毕竟新米未出,粮价只会再涨不会下跌。 可她这身板,五十斤大米已经很多了,如果有扁担和箩筐还能多挑一些,但用背扛,那真是要老命。 只是箩筐扁担全部被赵王军队的人搜刮粮食的时候弄走了,看来哪天还得上后山砍竹子来编几只箩筐。 三人在顾家村村口分了手,此时天色已暗,家家户户都在生火烧饭,所以顾婆子和顾乔进村基本上没有撞见人。 等回到家后,顾婆子带着米去接了梅氏回来。 她不仅还了顾拓家一升米,另外还把一斤肥猪肉给了他们。 “奶奶,你既然要答谢叔祖家,为什么不给米,要给肥肉啊?”顾乔不解。 “倒不是说你叔祖家不缺米,但肉比米拿得出手。而且咱们两家挨得近,今晚我这边肥肉一下锅,他们那边就能闻着香气,到时候闻着味找过来,咱们还尴尬,还不如直接用肉堵住他们的嘴。” “哦。”顾乔点了点头。 想起刚才从村口走来,确实能闻见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没有油烟机,这还真是个吃什么都能被闻出来,毫无隐私的年代啊。 “你好点儿了没?”顾婆子问梅氏。 “谢谢娘,儿媳好多了。”梅氏坐在灶边回道。 她想帮忙干活,却被顾婆子制止了,“你就好好看着灶膛火,顺便暖暖身子,剩下的我来。” 顾婆子手脚利落,先淘米下了锅,把米饭焖着,然后又把肥肉切丁,放入另外一口锅里炼油。 等肥肉出了油不粘锅后,又拿过顾巧儿洗干净的青菜叶子笃笃笃地切碎,然后捞了几块肥肉丁起来放进碗里备用。 不一会儿,油就练好了,梅氏早就配合退了那口锅下面的柴火。 这头米饭的香味也钻进了鼻子里,顾婆子将米饭铲起来,洗干净锅,然后把刚才捞起备用的肥肉丁放下去,烧热了后放入青菜翻炒,起锅之际又放了一点儿盐,菜就弄好了。 接着她又煎了两个鸡蛋,放入一瓢水,等蛋汤烧开了又是一道菜。 半个时辰不到,油也练好了,饭菜也弄好了。 顾巧儿看着碗里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放在灶头上黄灿灿的鸡蛋,以及那绿色的泛着油光的青菜,顿时食指大动。 这已经是她穿越过来后,唯一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而且米饭终于不再是稀粥,而是干饭粒,简直太不容易了! “嘎嘎嘎嘎。”小鸭子还在院子里叫着。 “弄点儿青菜碎去喂它们吧,总不能饿着,明天就赶到田里去。”顾婆子说道。 “那它们今晚睡哪儿呢?”顾乔不禁问。 “先关笼子里,明天奶奶起来再把粮仓下面给围了,不然怕跑出去。” “好。” 顾乔确实累极了,张口就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 “行了,烧水就洗漱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哦。”顾乔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只是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梅氏和顾婆子都不在屋里,她立即下床,脚刚踩在鞋子上,就觉得有些辣乎乎的疼。 这一抬脚,往脚底板一看,脚底的水泡已经挑破了,扁扁的一层皮贴在肉上。 “嘶。”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强忍住痛穿了鞋走出门去。 第14章 赶鸭神器,劳动智慧 刚出门,就看到奶奶正在对面的粮仓那里忙活。 她扫了一圈,都没见着自己的小鸭子。 “奶奶,我的小鸭子呢?” “怎么不问问你娘呢?”顾婆子直起腰来,反问。 顾乔大囧,挠了挠脑袋。 顾婆子不再笑她,说道:“你娘帮你放鸭子去了,这段时间都得守着鸭子,等它们认识路了,以后就知道自己回家了。” 顾乔也很想去看看她娘放鸭子,但见顾婆子一个人忙碌,又不好意思走开,于是说道:“奶奶,我来帮你吧。” “我就快弄好了,你先去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一会儿太阳就要出来了,你吃完了帮我把前天割的青菜挂到竹竿上。” “好!” 顾乔立即去洗了把脸,用清水漱口,又喝了一碗稀粥,然后就去把厨房里装着青菜的篮子给搬了出来,把那青菜像晾衣服似的挂在竹竿上。 她一边挂一边好奇道:“奶奶,你这是要做盐菜?还是咸菜?” “盐菜,我家巧儿可真聪明。” 古代没有冰箱,食品的保鲜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所以盐菜或者咸菜什么的就是大家的首选。 顾乔望着这青菜,不禁沉吟,就是不知道顾家村的盐菜和她现实世界的有没有区别。 晒好青菜后,她立即跑过去粮仓那边。 顾婆子已经从正房那边清理好了一些板材,这些板材都是被烧掉一半的。她一块一块地拼起来,又用砖头抵住,不一会儿,就把四面都给围上了。 但她在高处留了小小的缝隙,方便换气,还在靠着院子中间的这一面开了一个小门。 “等小鸭子回来了,把这块木板一合上,就不怕它们跑出去了。”顾婆子给孙女讲道。 顾乔弯腰一看,顾婆子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在地上铺了稻草。 不单如此,稻草下面还另有玄机。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然后兴奋地问:“奶奶,这是干嘛的?” “这是灶膛里的草木灰,垫在下面,更加干燥保暖。” “哦。”顾乔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不禁心道: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让人佩服,比她那想当然的厉害多了! 等落实了鸭子的小窝,顾婆子对顾乔说道:“下午奶奶去砍竹子,给你做一个赶鸭子的好家什,这会儿你先去找你娘吧。奶奶拿着肉和酒,赶在族老家淘米下锅前给他送东西去!” 顾乔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我知道了!我找娘之前,先去村里找小伙伴玩!” 找小伙伴玩是假,传播消息是真。 顾婆子立即刮了刮她的鼻子,祖孙俩分头行事。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村里果然都在传顾婆子当金簪的事情。 不单如此,还说她买了好酒好肉孝敬族老,又给顾拓一家也割了肉,自家买了米粮不说,还买了一群小鸭子。 村里的小孩儿更是在田埂间跑来跑去,就是为了瞧顾乔家的小鸭子。 大家都说,顾婆子家的生活肯定会越过越好。 也有人说,没有男人,过得再好又怎么样。而且金簪当掉,吃一段时间就吃完了,没有男丁、没有劳力,总赶不上他们这些有几个男人在家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 顾乔却舒了口气,只要别惦记那金簪就行。 下午的时候,顾乔主动请缨去守鸭子,梅氏和顾婆子上山砍竹子。 顾巧儿看见那几个小孩子,就给了他们一人一颗糖。 她其实很舍不得,因为那是顾婆子的一番心意。 但是她本身不爱吃糖,而且送出去了五颗,她还剩下四颗,那四颗留来做纪念正好,不然多了她也担心放坏。 分享更快乐,而且还可以“收买”这些小朋友,何乐而不为? 她可不想和熊孩子打交道,这些可都是小祖宗,谁哭谁有理,她不敢招惹。 不得不说,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就连族老家的小霸王,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听她说起“丑小鸭和白天鹅”的故事来。 “那你们以后帮我守着小鸭子,我还会讲好多故事。”顾乔对着这一帮小屁孩说道。 就这样,她用“故事”收获了一帮小弟。 不过等太阳落山、“小弟们”都回了家后,怎么把田里的鸭子赶回家却叫她犯了难。 田被水淹着,天气又凉,她肯定不可能下田去赶。 就算想,那田里全是泡软的烂泥,只怕她下去了脚都拔不出来。 那就只能在岸上赶,可鸭子嘎嘎嘎的,她往东赶,它们就往西游;等她跑到西边,它们又往东游,就是不肯上岸。 顾乔急得团团转,然后左顾右盼,好不容易在田埂放水的缺口处找到了泥团或者石块,然后拿在手里,往田里砸。 “嘿,走你!” “嘎嘎嘎嘎!”鸭子立即乱做一团。 她立即将手中的泥块或石块,一块接一块的往田里扔。 眼见鸭子都快被她赶上田埂了,结果手里的泥块没了,就这么会儿功夫,鸭子又贪玩地下了水。 顾乔悲催地发现,就算她把鸭子赶上田埂,翻过田埂又是一块水田,她这笨办法,哪里行得通啊! “巧儿!”不远处,顾婆子站在院墙下,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 “奶奶,我在这儿呢!鸭子还在这里呢!”她急忙招手。 这一耽搁,天色都开始黑了。 顾乔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能双手拢在嘴边,朝她奶奶喊道:“奶奶,鸭子不肯回家怎么办?” “奶奶来了。” 然后顾巧儿就看见顾婆子拎着一根竹竿似的东西朝她的方向走来。 顾婆子离得越来越近,然后在斜对面的田埂上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将手里的竹竿往水田里一戳,然后抬起来举到身后,倏地往前一扔,然后一团黑色的东西就从竹竿顶端咻地飞了过去,在天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啪”的一声砸在鸭群后面。 “嘎嘎嘎嘎!” 鸭群的后面随着那“啪”的一声,水花并着稀泥四溅! 她奶奶竟然投射出了“炮弹”?! 这是什么神器! “奶奶!”顾乔立即迈腿朝朝顾婆子跑去,兴奋不已。 然后她来到顾婆子跟前,一张脸红扑扑的,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赶鸭子的,我今天早上不是说好要给你做一个好家什嘛。”顾婆子笑道,然后将东西递给了顾乔。 顾乔接过那竹竿,细细打量。 这竹竿大约有婴儿手臂粗细,六、七米长,细的顶端杆头却做了处理,被顾婆子削开,加入竹篾编成了一个类似撮箕的东西,椭圆形,一字口,正好可以舀泥巴。 此刻小撮箕里沾了稀泥,想必刚才顾婆子就是用这头插进田里,然后舀起稀泥,再借用竹竿的弹性,把这稀泥当作“炮弹”投射了出去。 “哇,这好玩!”顾乔跃跃欲试。 第15章 腌渍盐菜,地契到手 “天太黑了,奶奶先把鸭子赶过去,顺道教你怎么用,等快到了你再试好不好?”顾婆子讲道。 顾乔连忙点头。 果然,有了“神器”加持,一发发稀泥炮弹发射出去,指哪儿打哪儿,鸭子们立即听话的往她们想要的方向游。 “取了泥巴后一定要绕过头顶,要端平,不然泥就掉了,还有可能往头上掉。另外,投掷的时候速度一定要快,方向要准。”顾婆子教导道。 不一会儿,祖孙俩就来到了她们家院子下的那块略显狭长的水田边上。 “喏,试试。”顾婆子把家什递给了顾乔。 顾乔立即照着顾婆子教的方法,把竹竿插进田里取了泥,然后将竹竿小心翼翼地往后移去,别说,这样的慢动作,让她觉得手里的竹竿还挺沉。 “可以快点儿,不然手累。”顾婆子提醒道。 终于,竹竿到位,顾乔深吸一口气,然后举起竹竿猛地一下将杆头的泥巴甩出去。 “啪!” “嘎嘎嘎嘎。”鸭子吓得到处乱窜。 “这准头,还得多练练。”顾婆子笑。 “我再来一次!”顾乔却觉得好玩,不过想到刚才自己端着竹竿可费劲了,她干脆从身后的水田里取了泥巴,这样直接抬起竹竿就可以发射泥团。 “哎呀,我家巧儿真聪明。”顾婆子忍不住夸赞。 “可是奶奶,除了准头,我的速度好像也不够,扔不远呢。” “你这么小个人,也没多大力气啊,多练练就好了。给奶奶吧,咱们把小鸭子赶回家咯!” 祖孙俩一起把小鸭子赶上岸。 梅氏早就开了院门,一起帮忙将小鸭子往粮仓底下赶。 顾乔亲自把粮仓的木板关了起来,扣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对小鸭子说道:“喜不喜欢你的新家?快睡哦,睡醒了明天再带你们出去玩。” 梅氏站在顾婆子身旁,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看着她笑。 顾婆子摇头,“还是个孩子呢。” “那可不是,娘,洗手吃饭吧。巧儿,快洗手吃饭了!” “哦,来啦!” 接下来的几日,顾乔负责赶鸭子,有了赶鸭神器,她自乐在其中。 而她的好家什,不知不觉地起到了“固粉”的作用,她的小弟们可都争着在她跟前露脸,就为了尝试玩一把这扔泥弹赶鸭子。 顾婆子则在院里摆弄竹篾,趁着天气好编几个箩筐、筲箕、畚箕什么的备用。 只是这是个耗功夫的活计,她光削竹篾就花了好几天功夫,接下来的日子,便慢慢开始编织。 不过开始编织之前,她得先把前几天晾晒的青菜叶子给处理了。 她拎了洗干净晾干水的大木盆放在院里,又把装着青菜叶子的箩筐搬了过来。 “奶奶,是要开始做盐菜了吗?”顾乔兴奋,立即蹲在木盆边上,双手托腮,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的,非常想要验证她这个世界的奶奶和现实世界的奶奶是不是用同样的手法制作盐菜的。 “对,做盐菜,帮我把盐拿出来。”顾婆子招呼道,然后把腕上的桃木手串摘了下来,小心地放到一旁。 那是现如今顾婆子身上唯一的饰物,据说还是年轻时候顾盛亲自帮她做的呢。 顾乔立即起身去了厨房,跑到木柜旁。 “娘,帮我拿一下盐罐子。”她个头矮,只好求助梅氏帮忙。 梅氏虽然身子骨弱,却也是个勤快人,自从有了面粉后,家里的食材便不再那么单一,她除了会烙饼,还会蒸包子、馒头等,而且包子配稀粥,还可以少吃二两米。 眼下,她正在做包子。 听见女儿的求助,她不禁从灶台这边绕了过去,从柜子里取了盐罐子,然后递给顾乔,叮嘱道:“抱稳了,小心点儿。” 顾乔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盐罐子出了门去,直到把盐罐子放到地上,她的心才算踏实。 “奶奶,盐来了。” “好的,乖巧儿。”顾婆子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 只见她把晒好的青菜放到了木盆里,然后用勺舀出盐巴洒在青菜叶上,随后开始使劲揉搓,一边揉搓一边翻转青菜叶子,确保叶子都均匀地吃透盐。 这活计既要讲体力,也要讲技巧。 随后,顾婆子将盐渍的青菜装入麻袋里,又叫了梅氏,三人一起用力把门口的大石板搬到麻袋上,用它压住麻袋。 “这就可以了?”顾乔不禁问,累得小脸红扑扑的。 “还没呢,这才完了一半。先让它腌渍几天,过后还得拿出来重新晒,还有好几道工序呢。”顾婆子回道。 顾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些期待起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上旬。 因为村民都希望能早日租顾婆子家的地,族老本人也希望尽快把那地契拿下来,然后把那三亩地拿到手,所以也很积极。 前后不过十日,就帮顾婆子家办好了地契。 等族老那边确定好要哪三亩地后,顾婆子便带着梅氏、顾乔拿着地契,把地契与田地一块、一块地对上号。 顾乔拿着炭笔,直接在地契后面编了号,回到家后就和顾婆子、梅氏认真商量。 地契已经拿到手,又马上要到耕种的季节,村民们都盯着她们的动静呢,租地这事还得赶紧拿出一个章程来。 地有大小、肥瘦,好在顾乔是个现代人,算数过关,很快就根据从顾婆子那里了解的情况,将地做了详细分配。 顾婆子和梅氏都惊呆了,“这筹算,你怎么会的?” “我……我偷看了书!”顾乔想到了顾婆子提起过她爹曾用的那个借口。 梅氏将信将疑,顾婆子却是喜不自胜,“我家巧儿可惜是个女儿,不然这天分,肯定能再考一个举人回来光耀门楣!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顾乔不禁吞了下口水,然后扯了扯顾婆子的衣摆,“奶奶,我其实不认得几个字,离举人远着呢。” 大庆国的字体就像她现实世界中的繁体字,她只能连蒙带猜的认出一些,要想认全,那还是有困难。 “既然你不识字,怎么在书里学到的?”梅氏却找到了她的逻辑漏洞。 顾乔:“……” 这是亲娘吗? “呃,这个……”她眼睛眨了眨,对上梅氏认真的眼神,顿时就词穷了。 第16章 肖似其父,分田租地 “是不是上次发烧了过后,你就突然会了?”梅氏却惊讶地问道。 那神态,不像是要质问她,反而像是在求证什么。 顾乔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又想到这类似的话她确实拿来糊弄过顾婆子,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然后认命地低下头去,等着“最终的宣判”。 苍天啊,千万不要说她鬼上身,请什么道士、和尚的来驱鬼就行! 她在心里流下了两条海带泪。 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人家小说里的女主穿越过来各种金手指,怎么到她这儿,感觉不太聪明的亚子? 是因为她在现实世界里,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银”吗? 暴风哭泣。 “巧儿,我的好闺女!”谁知道梅氏却突然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顾乔被她猛地一下搂过去,顿时被她瘦削的肋骨撞得下巴疼。 这是怎么回事? 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就听到梅氏带着哭腔激动地说道:“你和你爹爹一样,你们都是被文曲星摸过脑袋的人,是上天垂怜眷顾的人!” 呃? 顾乔愣住,这是什么剧情展开? “对对对,这一点巧儿和熹儿一样,都是突然开了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顾婆子也在旁边开心抹泪。 “我,我爹?”顾乔扭头,指着自己的鼻子,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氏将她扶了起来,眼含泪光,温柔地笑着对她讲道:“你爹爹少时也曾懵懂愚钝,那时候你外祖父还是学堂的夫子。某日,你爹爹却如醍醐灌顶一般,识文断字、读书明理,样样进展神速。你、你真不愧是你爹爹的好孩子,要是你爹爹他在这里,恐怕、恐怕也会高兴的……” 说着梅氏闭眼,晶莹的泪珠就断了线似的滚落出来。 顾乔哑然,她那个爹,不会也是个穿越的吧? 来不及多想,她只知道,自己这样子歪打正着,不但没有引起两人的怀疑,反而让她们认为自己肖似其父,那她以后行事什么的,可就方便多了。 心中大定,她立即抬起袖子替梅氏擦泪,安慰道:“娘,您别哭了,哭伤身体。” 然后又扯了扯顾婆子的衣摆,“奶奶您也别哭了,巧儿会很乖的,以后巧儿替父亲孝敬您。” 这一番安慰,顾婆子和梅氏终于缓了过来。 随后,顾乔研磨,梅氏执笔,两人拟了租借田地的契约,只留下人名、田地两处空着,也就是模板合同。 为此,梅氏和顾婆子又夸赞了顾乔一通。 顾乔挠着脑袋憨笑,不敢再乱回答了。 好在梅氏和顾婆子当她烧“聪明”了,也不再追根究底。 第二日,顾婆子便带着梅氏、顾乔亲自去了顾拓家,让他家先挑了一块近两亩的肥田,随后带着顾乔做好的签文,让有意租借她家田地的人聚集到族老家的院子里,请族老帮忙见证抽签分田的过程。 顾婆子想着顾巧儿还小,怕她站出去说话乡亲们未必信服,于是自己揽了担子。 她对着人群、当着族老的面说道:“这是我家地契,每张契书后都标注了数字,一会儿大家从这个罐子里抽签,只要你抽到的签文的数字与契书的一致,就可以租借这块田地。” 众人立即交头接耳,不太懂规则的,也在旁人的解释下明白过来。 顾婆子见议论声小了,这才继续说道:“租子每年每亩五升上等白米,租期两年。如有意续约,可提前一年与我老太婆商量。另外,条件和那天说的一样,就是需春秋两季农忙时节,大家伙儿一起搭把手帮个忙。如果有谁真的太忙无暇顾及我这头,我也担心他没法继续照看好我家田地,到时候只好请其他叔伯兄弟代为照看了。” 在场的人都不傻,立即明白了顾婆子的言外之意。 这话不仅提示大家她会因为大家在“帮忙”一事上的真诚度而决定是否续约,还透露出了一旦有人不诚恳、那其他人就有机会的意思。 这就加入了竞争因素,所以大家都会变得谨慎起来。 “接下来直接抽签吧,这还得请族老帮忙,才能彰显公正。”顾婆子将位置让给了族老。 族老本以为自己只是站在这里“见证”的,却不想被顾婆子推到风口浪尖。 不过本就是抽签,他得了她三亩地,便做个好人吧。 很快,在族老的主持下,抽签完成。 顾乔和梅氏立即让大家排好队,当着族老的面,与各家各户当场签订了租借的契书。 契书一式两份,顾婆子家和租户家各执一份。 大家看向梅氏和顾乔的目光立即变了。 这年头,读书人多金贵啊。 这梅氏一介妇人,识字便也罢了,竟连自家小孩都教得极好。 在场不少有小孩的人家,心里多少都有那么一点儿羡慕。 而对照了契书,知道自己拿了哪块地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果然,不患寡而患不均。 顾婆子不禁庆幸自己听从了孙女那抽签的决定,还让族老做了见证,没得罪人。 虽有心中不平者,但大家最后还是都签了契书,毕竟有田种总比没有的强。 最终罐子里还剩下最后一支签文。 “这是?”大家交头接耳。 “这是给全侄儿准备的,既然他不愿意来,那就作罢吧。”顾婆子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众人震惊不已,没想到顾婆子一家竟然不计前嫌,在发生了顾全强占田地的事情后仍然愿意将地租给他! 刹那间,大家不禁对顾婆子一家的大义和宽容充满敬佩,同时更加不齿顾全的行为。 分田租借一事至此尘埃落定。 顾婆子谢过族老后,收好地契带着梅氏、顾乔回了自己院里。 关上院门后,顾乔立即小跑至顾婆子跟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奶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给顾全准备了呢?” 她昨天盘算租地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顾全,顾婆子也没说啊。 听到她的问话,顾婆子耐心解释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原以为可以借着租地缓解两家关系,而且马上就要犁地了,他收了咱们家的地,总不好再推辞了是不是?” “是吗?”顾乔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眼里分明写着不信。 梅氏不禁叹了口气道:“那顾全,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顾婆子扫了儿媳一眼,又看向顾巧儿,随后伸手戳了戳顾巧儿的脑门,对梅氏说道:“这鬼机灵,你都比不上。” 顾乔知道自己猜对了,立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梅氏抬步走到顾婆子跟前,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17章 犁地打算,首次串门 顾婆子叹了口气,讲道:“我刚才说的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你们说,我们愿意租地,顾全自己不来和我们不租给他,这两者能一样吗?” 梅氏略微思忖便明白过来,立即答道:“前者显得顾全不识好歹,后者显得我们咄咄逼人。” 顾乔接道:“这只会让顾全的名声变得更糟糕,而顾全再酸,想拿我们家田地多来说事儿,村民们恐怕第一个不干。” “就是这样。”顾婆子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啊!”顾乔立即给顾婆子竖起了大拇指。 “可顾全当时要是去了呢?”梅氏担心。 “那就化干戈为玉帛,咱犁地也不用再去低头求他,他必须得答应。”顾乔替顾婆子答道,紧接着秀眉轻蹙,转头望向顾婆子,“可是奶奶,今天已经可以看出那顾全的态度,咱们家犁地,恐怕得另做打算了。” “是得另外打算了。”顾婆子点头。 “你看,罗庆叔叔怎么样?”顾乔建议道。 “你是说罗家村的罗庆,上次赶牛车的那个?”顾婆子惊愣。 “什么罗庆?”梅氏疑惑。 顾乔立即将上次自己和顾婆子进城当金簪、搭顺风车的事情给梅氏讲了。 “奶奶,那罗庆家中男丁颇多,他出来干活也不妨事,而且我记得他说了他家有两头牛。咱们与其出去瞎访一通,还不如直接找他呢。”顾乔立即讲道。 “就怕人家不缺这几升米。”顾婆子有自己的担忧。 “可如果是咱们家名下所有的田地呢?那可不是几升米,而是两石米还多。而且我们同样可以来一个续约,只要他犁得好,以后的地就优先给他犁。”顾乔补充道。 “但是除了我们手上的十二亩地,其他地都租出去了啊?” “我相信,如果我们以同样的价格指定他人来犁地,并让他们对外声称这是我们的主意,我们家要求地要统一犁,他们肯定能乐意。这又不要他们得罪顾全,反而卖了我们一个面子,怎么选已经很清楚了。” “断人财路,那这样岂不是和顾全结了死仇。”梅氏胆小,不免担心。 顾乔脸上的神色凛然严肃,“从他夺我们家田地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死仇了,而且他还敢出言不逊。娘,奶奶,这样的人,既然得罪了,索性得罪到底好了。况且我也认真考虑过,那罗家家境富庶,离咱们村又有一定距离,不怕顾全找他麻烦。” 顾婆子认真思考顾乔的话,竟觉得十分有理。 “奶奶,我觉得这件事必须得尽快做决定,否则五十亩地,那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犁完的。”顾乔再次说道。 “好,你让我想一想。毕竟隔壁村子还有你娘那边的亲戚,总要先打听打听,不然舍近求远,伤了亲戚情分就不好了。”顾婆子回道。 听到顾婆子如此替自己打算,梅氏瞬间红了眼眶,立即主动请缨,“要不我今儿就带着巧儿去村里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的?” “行,事不宜迟,吃了午饭你们就赶紧动身吧。如果梅家村没有,咱们也好去罗家村寻人。” 梅氏和顾乔也不再耽搁,立即吃了午饭收拾出了门去。 这是顾乔第一次“串门”,说实话,她还有些小期待和小紧张。 等到了梅家村,连着走了几家亲戚,都遭到了白眼和不阴不阳的话语后,她立即心灰意冷了。 尤其是梅氏那个三伯家,也就是她三外祖父家,那三外祖母就差鼻孔没对着天出气了。 “我们都大字不识一个,你这读书人和我们聊天也聊不到一块儿去,还是回去吧,啊。” 那三外祖母没等梅氏开口,就将人赶了出来。 从头到尾,连一杯茶水都不曾给她们母女喝过。 “巧儿,不怪他们,咱们孤儿寡母。况且你外祖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生前执意不肯续弦,与这些亲戚处得不好,他们给我脸色看也实属正常。” 顾乔皱紧了眉头,梅氏这三观,妥妥的封建思想啊!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逝者已矣,无论外祖与他们何等关系,你也是他们的族亲。眼下他们不待见我们,不过是拜高踩低罢了,怎会是你的原因?您别哭啊,咱们不找他们帮忙了便是。” 她在心里忍不住翻白眼,顾婆子还担心伤了亲戚情分,这哪还有情分可以伤害啊! “小妹?”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梅氏抬头,有些惊诧。 顾乔也跟着抬起头去。 只见前方站着一个青色褐衣、高大健壮的男人。 男人约而立之年,身形挺拔、五官端正,虽不说俊朗帅气,但也是周正大方。 见到梅氏,他眼里闪烁着光,立即挑着箩筐走上前来,放到一旁,然后将梅氏细细打量,“小妹,你怎么来了?” 梅氏鼻头一酸,眼里涌上泪花,情不自禁地喊道:“涣青哥哥。” 显然已经失态。 顾乔仰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俩。 倒是那男人率先注意到了顾乔,不禁出声,“呀,这是巧丫头吧?一眨眼,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梅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正是巧儿。巧儿,这是你堂舅舅。” 顾乔察觉到梅氏对这男人态度不一般,遂微微笑了笑,喊道:“舅舅。” “哎!”男人立即应道,伸手从兜里掏了一颗糖,递给顾乔,这态度和先前的那些亲戚截然不同。 顾乔心中纳闷,瞅了梅氏一眼,见她没反对,就接了糖。 “谢谢舅舅!”这一声,软软糯糯别样的甜。 男人立马眼睛都笑成了弯月牙,对两人说道:“走!快家里坐。” 梅氏却没动,而是婉拒道:“适才我已经拜访过三伯母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顾乔大吃一惊,这人竟然是梅氏的堂兄弟,刚才那可恶的老太婆就是他娘? 呃…… “是不是我娘又给你脸色看了,不怕,我在。哪有进门都不歇脚的道理?跟我来。”梅涣青态度坚决,讲道。 梅氏无奈,只能携着顾乔,跟着梅涣青重新进了门。 第18章 娘家舅舅,药材行商 “爹爹回来啦!” 院子里立即跑出来两个半大的小子,一人与她差不多大小,一人七、八岁左右。 梅涣青一人给了一颗糖,又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说道:“边上玩去。” 两个孩子得了糖,立即跑开了。 两个小子跑开后,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走上前来,恭敬地喊了声“爹爹”,又伸手接过了梅涣青肩上的担子。 顾乔先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少年在院子里晒药材,正是她的表兄梅执恕。 只是另外两个小子,大的那个叫梅执勇,小的那个她娘也不知道叫什么,而那老太婆根本就没有介绍,直接把她们赶走了。 “小妹,这是执恕。执恕,这是你姑姑,还有你表妹巧儿。”梅涣青郑重地朝自己的长子介绍道,并要求他喊人。 梅执恕立即行了一礼,喊道:“姑姑好,巧儿妹妹好。” 顾乔略微点头致意,喊了一声表哥。 这在这时—— “哟,儿子回来了!”那老太婆见梅涣青挑着箩筐回来,立即高兴地喊道,等见了他身后的梅氏,一张脸转瞬拉了下来,“你怎么还没走?” “三伯母。” “三外祖母。”顾乔跟着梅氏重新给老太婆见了礼。 “娘,小妹难得回来,您说什么呢!田慧,给我端一壶水来,赶了半天路,渴死我了。”梅涣青说道。 他喊的那田慧,正是他的妻子田氏。 自家相公要水,田氏自然不敢耽误,立即拎了水壶过来。 梅涣青也不让她难做,自己接了水壶,给梅氏和顾乔倒了水。 老太婆不喜,却也不好对自己儿子发怒,只耷拉着个嘴角,坐在堂屋里不吭气。 田氏则站在梅涣青后面,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 顾乔疑惑,生了三个儿子,在古代不应该腰杆很直吗?怎么她这舅母…… 她算看出来了,她这个舅母比她娘更受封建思想毒害得深,既害怕婆婆,也害怕自家相公。 哎。 不过梅涣青这个堂舅舅倒是真的对母亲很好。 两人言语间,顾乔得知,原来当年梅氏生产,竟然还是梅涣青求了产婆去,如果没有梅涣青这个娘家舅舅的帮忙,恐怕当年梅氏会一尸两命。 而且当年赵王对人口流动管得极严,梅涣青那次去顾家村,说是冒着砍头的风险都不为过。 后来梅涣青就没再与她们家走动,一是战争年代走动不便,二来也是因为家中老母施压。 顾乔在脑海里想了想,好像今年年初赵王兵败后,梅涣青还来找过梅氏一次。 但那时候的顾巧儿怯懦无比,只敢躲在屋子里偷看,所以印象不深。 这样看来,这真是个好舅舅啊。 这让她那颗被人情冷暖伤透的心,又立马活了过来。 “小妹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唠了半天家常后,梅涣青终于切入正题。 “涣青哥哥,我家和村里犁地的那人结了仇怨,眼下就要开春播种,那人不愿意为我家犁地,所以我想来问问,村里有没有养牛的人家,能够帮一帮忙。”梅氏讲道。 “没有。”老太婆一口否定。 梅涣青皱起了眉头,扫了他娘一眼。 “看什么看,你娘我说的又不是假话。村里就你大堂哥和你三叔祖家有牛,这两天牛都下了田,各家各户也都约好了时间。大家都打算好好耙田,精耕细种,多些收成。你去问问,你大堂哥和你三叔祖家还能腾出时间不?” 老太婆说完又抬起了鼻孔看人。 梅涣青了解自己母亲,她性格鲁直,虽然不待见小妹,却也不屑于在这些地方撒谎。 “这……”梅涣青立即犯了难,他不禁皱眉深思,过了许久叹了口气,不禁问梅氏,“你家怎么会与那养牛户结怨?” “这,说来话长。”梅氏眉头轻蹙,如烟雨笼轻愁。 老太婆杨氏最见不得她这柔弱模样,不禁讽刺道:“她这软弱模样,哪里是结怨,只怕被欺负了不说。” 梅氏立即眼眶微红。 顾乔却不禁高看了这老太婆一眼,看人挺准的嘛!而且话里话外,并不是责怪梅氏,而是有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 她不禁认真地打量起杨氏来,只是杨氏依旧只留给她两个鼻孔。 梅涣青叹了口气,略微沉吟,想了半天然后吸了口气,讲道:“要不我想想办法,我还认识罗家村的人,他们村有养牛大户,我去问问。” “罗家村?我认识罗庆叔叔,是他们家吗?”顾乔立即站了出来,问道,“舅舅认识罗庆叔叔吗?” “哟,你认识?” “嗯,我和奶奶坐过他的牛车!” “这样?要不我明天去帮你们问问吧。”梅涣青说道,眼见他娘又要出声制止,他连忙补充,“正好,我也要是去罗家村收药材。” “收药材?”梅氏惊讶。 “我以前跟着父亲在山上打猎,多少认识一些药材。家里全是些半大小子,下田又帮不了太多忙,却个个要张嘴吃饭,所以在闲暇之余,总得找点其他谋生的路子。这不,我负责从各村收药,然后贩给回春堂。”梅涣青回道。 梅氏遂点头。 “那我们就约在明日辰时吧,早去早回。” 既然说定了时间,梅氏也知道自己不遭人待见,遂拒绝了梅涣青留她吃饭的邀请,带着顾乔往家里赶。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是酉时初。 顾乔和梅氏刚进村,就看到一群摇头摆尾的小鸭子正嘎嘎叫着从田埂上翻过去,然后往她家的方向游去。 “娘,快看!”顾乔惊异,“鸭子是不是会自己回家了?” “好像是的呢。” 母女俩相携着往家的方向走去,然后果然看到鸭子上了岸,在田埂上甩掉身上的水珠,然后一只接一只地朝院门的方向赶去。 顾乔和梅氏连忙加快脚步,赶在鸭子进门后不久进了院子。 进家后,顾乔直奔粮仓,然后弯腰打量,就看到鸭子们正卧在干草上,用嘴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第19章 前往罗村,辨认药材 “哎,你们也回来了?”顾婆子从厨房一出来就看到了两人。 “娘。”梅氏喊道。 “奶奶!”顾乔则兴奋地说道,“鸭子认路了!” 说着她又扭过头去,忍不住数了数,十七只鸭子,一只不少一只不多,这才把小门的木板合上。 “这孩子。”顾婆子摇摇头,说道,“前两天就认路了,你非要去赶,我说了你还不信。” 顾乔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不是怕它们丢了吗。” “行了,赶紧洗手吃饭吧啊。” 梅氏和顾乔立即在井边打了水洗手,然后才进了厨房。 等吃完饭后,梅氏立即将自己今天和梅涣青商量的结果说给顾婆子听。 “这样也好,原本就打算去找那罗家人的,而且若是以后你大堂兄或者三叔祖家闹将起来,咱们也上门拜访过,尽了礼数,是有理的那一方。”顾婆子拍了拍梅氏的手安慰道。 顾乔发现,她这奶奶,处事非常周全,可真不简单。 看来,她还得多像奶奶学习。 “明日,就由我和巧儿舅舅一块儿去罗家村吧。”顾婆子说道。 “还有我,奶奶,我也要去!”顾乔立即举手。 “你去做什么?”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奶奶,我想去嘛。”顾乔干脆撒起娇来,忍不住伸出小手拨弄顾婆子腕上的桃木手串。 十八颗桃木珠子温温的、圆圆的,拨弄一下就转起来,她觉得还挺好玩的。 顾婆子点了点她眉心,“上次脚底那水泡还不够痛的啊?” “多走走,适应了就不会长水泡了,而且罗家村离咱们就三里地,奶奶。”顾乔摇晃着顾婆子的手臂。 “好了好了,头都快给你摇晕了。”顾婆子无奈地笑着,然后看向儿媳妇。 “娘就带她去吧,小孩子觉得热闹新奇,总想到处看看。”梅氏也开口说道。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经常跟着父亲到处行走,还被父亲带到学堂跟着男孩子读书,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如今巧儿没有爹爹,她只能尽自己能力满足她的心愿。 顾婆子见儿媳都开口了,也不再说什么,点头应了。 顾乔立即眉开眼笑,看来小孩子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和顾婆子去了村口,梅涣青早早在那里等着了,除了他之外,还有她那个表哥梅执恕。 梅涣青又给了顾乔一颗糖,顾乔立即甜甜的喊了声舅舅,梅涣青立即笑得见眉不见眼。 顾乔也跟着笑起来,却偷偷地将糖揣进怀里。 她真的不喜欢吃糖,不过这是舅舅的心意,自然不能糟蹋。 梅执恕瞅见父亲和顾乔的互动,又瞅见顾乔的小动作,不禁打量着顾乔。 顾乔却不知道自己藏糖的动作已然落入他人眼底,而是凑到梅涣青身旁,仰头问道:“舅舅,药材贵吗?”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想起奶奶抓的那两副药,那可就八十文呢! 这古时候,山里肯定全是宝,药材就是其中一种,她得先打听、打听行情,没准可以通过药材致富呢? 梅涣青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自然有贵的,但常见的多是便宜的。” “那您能教我认一认药材,并说说它们的价格吗?” “哟,巧丫头是想跟舅舅学辨认药材?”他大吃一惊。 “可以吗?”顾乔小脸认真。 顾婆子连忙道歉:“她舅舅,你别听这丫头胡说,她就是好奇。” 这毕竟是人家梅涣青的手艺,顾婆子怕梅涣青误会,连忙讲道。 顾乔扫了眼顾婆子,顿时明白过来她的担忧,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她就没再开口说话。 谁知道梅涣青却大笑起来,对顾婆子摆手道:“婶子,不碍事的。说实话,我家那三个小子都不爱跟我弄这个,就是老大,今儿都是我押着来的,没想到巧丫头还感兴趣。” 说着他不禁低头,摸了摸顾乔头上的两个小圆髻,“你真想学?” 顾乔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点头,“想。” 就算不为发家致富,为了保命也该好好学一学啊。 不然以后再生病,这缺医少药的,不就只能坐以待毙、一命呜呼了? “好,那舅舅教你便是。”梅涣青应了下来。 “巧儿她舅,这……不好吧。”顾婆子讪然。 梅涣青答道:“巧丫头既然喜欢,我给她讲两句也不妨事。再说,这又不是外人,是我自家外甥女。婶子也别担心,我反正也要教执恕,这一路去罗家村,正好可以给她讲些简单的。” 既然梅涣青都这样说了,顾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接下来一路上,梅涣青果然给顾乔和梅执恕讲起了这个时节常有的药材以及它们的药性。 四人一边说一边赶路,倒也不觉枯燥,很快就赶到了罗家村。 顾婆子还没来过罗家村,多亏了梅涣青,他们都不用问村里的人,就直接找到了罗庆家。 “请问罗庆在家吗?”梅涣青敲了敲洞开的院门。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男人,或是在检查犁,或是在清理耙,又或者在喂牛,好不热闹。 听到声响,他们不禁回转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梅涣青四人。 “哟,是收药材的梅大哥。”其中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你找我弟弟什么事?” “罗二哥,这位是我小姑子的婆婆,顾家村人士,前段时间搭了你家弟弟的牛车,今儿恰好有些犁地的事,就想来找找你家。” 听到这话,那罗二不禁看向顾婆子,略微皱眉,然后转头朝院里喊道:“四弟,有客人找!” 刚说着,罗庆就从圈里牵了另外一头牛出来,正好对上了顾婆子等人。 “庆侄子。” “庆叔叔!” 顾婆子和顾乔同时开口。 “顾婶婶,您怎么来了?”罗庆将牵牛的绳子递给了旁边的兄长,然后走了过来,看着她俩。 “庆侄子,能带我们见你父亲吗?我想请你们家帮忙犁地,大概有五十亩左右。” “五十亩?”罗庆有些吃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院子里的人,以及梅涣青和梅执恕。 她们家就三个妇孺,梅涣青以为也就耕种个四、五亩地,那就已经很多了,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就是五十亩。 但他陡然想到前段时间里长来村里清丈土地,顿时反应过来,顾家这是把以前的地拿回来了? 他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而这头,震惊的罗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即将人请进院子,而院子里的罗大早就非常有眼色地去请了他们的父亲。 很快,他们将人请到了堂屋里。 只是顾乔正准备艰难地爬上罗家堂屋高高的门槛的时候,却被罗庆拦住了。 第20章 英雄救美,赠糖之举 “巧儿侄女,大人商量要事,你在院子里玩可以吗?” “执恕,带妹妹去玩。”梅涣青对梅执恕吩咐道。 顾乔立即明白过来,她是被人当成孩子了,虽然她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孩子。 好吧……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只有她奶奶,才会那么毫无保留的信任她吧。 这一刻,有了对比,她突然意识到以往顾婆子的选择和决定,到底有多么特殊,并且让人感动。 “巧儿表妹,走吧。”梅执恕看着她讲道。 “那我和奶奶说两句话。”她立即转身看向顾婆子,然后招手。 顾婆子就蹲下身去,顾乔附在她耳边,立即小声地说起话来。 等说完后,顾婆子不禁略微挑眉。 顾乔也没机会辩解,只说道:“奶奶您相信我!” “好。”顾婆子笑了起来,示意她别担心,然后挥手,“快去玩吧。” 顾乔这才转身跟着梅执恕离开。 只是到了院子里后,她就像是那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梅执恕不禁有些好奇,他这个表妹,好像与别的女娃娃有些不同。 只见她在院子里,也不与人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别人给牛上套上牛轭,然后又蹲在地上盯着那犁看。 “巧儿,你在想什么呢?”梅执恕忍不住走近问道。 顾乔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来笑了笑,“就看看犁。” 因为她不明白,就这个东西,竟然就能算作重大财产! 不过这东西估计能相当于现代农民家里的收割机,这样一想,倒也能想得通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不禁对梅执恕建议道。 因为待在这里真的好无聊。 “这不好吧。” “没事,我们给罗家的长辈说一声,就在村里不走远,奶奶和舅舅肯定还有许久才出来。走嘛,我们到处看看。” 她这表哥,太中规中矩了。 而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不到处逛一逛呢? 万一谁家有比较好的蔬菜或者用具,她还可以学习借鉴一下嘛。 就这样,梅执恕被她怂恿,和罗氏的长辈打了招呼后,就和她一起去了村里。 两人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 罗家村要比顾家村大得多,这里的水田有些已经犁好了,有村民正在田里耙地,已然一副春耕景象。 这个时节,还没播种,顾乔自然没能看到她想要的蔬菜。 不过这样漫步在乡里田间,倒有种踏青的闲适和惬意。 尤其是这两天太阳都很好,晨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让整个人舒筋活络,感觉整个冬天的潮冷和疲惫都被驱逐了。 简直是太舒服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 “你还跑,看你往哪儿跑!” “捉住了,揍他!” “使劲揍!” 顾乔回过头去,就看到从巷子里蹿出几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小胖墩扑向最前方那瘦弱的小男孩,把人扑倒后直接骑在了他的身上,胖乎乎的拳头便使劲地朝那瘦男孩的脸上挥去。 小小的孩子,力气倒挺大。 一边打人一边还骂骂咧咧,“我让你跑,我让你跑!看我揍不死你!” 这话里全是戾气,转眼他手下的瘦男孩便被打得出了血。 看到这一幕,顾乔顿时皱紧了眉头,急忙喊道:“住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几个小孩子,这样打人也未免太过分,这会闹出人命来的。 小胖子听到她的话后不禁转过头来,看到她,立即朝她挥了挥拳头,威胁她不要多管闲事,然后又继续揍那瘦男孩。 “叫你跑!跑啊,你倒跑啊?” 这语气,顾乔听了气愤不已,这简直像极了她那个时代的校园霸凌。 想到自己小时候也被人这样欺负过,她一双眸子立即红了,带着浓浓的怒意。 “住手!”她高声喝止道。 只是她刚准备抬步过去,肩头就被梅执恕按住了。 她愕然扭头,就瞧见梅执恕冲她摇了摇头。 “表哥?” “别去,不了解情况,万一惹麻烦了呢?” “万一?”顾乔有些愤怒,都这样了,她这表哥脑袋里竟然还想着会不会惹麻烦。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因为梅执恕要负责她的安危,而且今天是他们来到了别人的地盘,何况要真鲁莽的冲出去,也不是什么解决办法。 她心中微定,随后想到了什么,立即将手圈在嘴边,冲着不远处耙田的村民大声喊道:“来人啊!要出人命了!来人啊!” 她这一嚷嚷,顿时让小胖子没敢继续揍下去。 “谁说、说要出人命了?”那小胖子结巴起来。 “你再打下去他不就没命了吗?”顾乔叉着腰道,还故作夸张地讲道,“你看看,咿呀,头都破了,血都流出来了!” 接着她又继续对田里吆喝道:“快来人啊,要出人命了!” 田里果然有人已经听到动静放下钉耙,然后从田里淌到田埂上,往这个方向赶来。 “要不,别、别打了?” “好像真的流了好多血?” 旁边围观的小孩吓得面色都白了,一个个腿都在抖。 “嘿!”田里的村民吼了一声。 围观的小孩立即作鸟兽散,徒留小胖子和那被打的小孩在原地。 “哎,你们!”小胖子见人都走了,立即恶狠狠地瞪了顾乔一眼,然后收了拳头,也慌忙跑了。 顾乔这才急急忙忙地朝那被打的孩子走过去。 她走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坐了起来。 他埋着头,顾乔只能瞅见他带血的眼角和嘴角。 “你没事吧?”她蹲下身去,不禁问道。 那男孩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他一张脸上全是泥巴和血污,根本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但那看过来的一眼却恍如刀锋般犀利,透着一股冰凉刺骨的杀气。 顾乔猝不及防,吓得往后跌去,只觉得浑身都冰透了。 这小孩…… 那眼神也太吓人了吧,戾气好重,简直跟要杀人似的。 梅执恕立即挡在了顾乔身前,冷冷地看了那男孩一眼,这才转身朝顾乔伸手,“巧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顾乔虽然身体是孩子,可灵魂好歹是个成年人,被一个小孩子吓到坐到地上,她不禁觉得有些丢人。 她将手递给梅执恕,然后借力站了起来。 “走吧。”梅执恕并不想多管闲事。 顾乔看了那小孩一眼,然后便跟着梅执恕离开。 只是走了几步,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然后立即转身倒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了舅舅给她的那颗糖,放到了那个男孩的面前。 她尤记得自己小学时代被同学堵在巷口的那段经历,后来第二天是她怯懦的同桌给了她一颗糖。 那是一颗很普通的花生牛奶糖,虽然她不喜欢吃糖,但那滋味她却一直记到如今。 她的同桌虽然不敢帮她,但在事后给了她一颗糖,已经足以让她感受到温暖了。 后来她就去告了老师,然后又被那些人堵;她继续告,再被堵;然后继续再告状,那些人终于不敢再堵了。 如今,她看到这个小男孩,也不过是不想他因为这一件事就变得暴戾或者丧失希望而已。 安静的放下糖后,她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小跑到梅执恕旁边,抬起头来,喊道:“表哥,我们走吧。” 她不知道,在她走后,那小男孩略微抬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走远了,他才将目光收回,看向了地上的那颗糖。 可是看了一会儿,他却并没有动手捡,而是伸手拾起旁边被打翻的背篓,然后站起身来,迈步离开。 这一迈步,脚底便是一股钻心的疼。 他疼得咬紧了唇,眉头紧拧,更显得模样倔强。 随后他略微偏头,目光就落到了地上的那颗糖上 最终他还是收回步子蹲下身去,将地上的那颗糖捡了起来,然后极不在意地揣进怀里,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第21章 半道抢糖,凶狠打骂(二更) 梅执恕看着身旁的小姑娘,不禁疑惑,“巧儿,你为什么给他糖?” 顾乔笑了笑,“好东西要分享嘛。行了行了,表哥,我们回去吧。” 她岔开了这个话题。 梅执恕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突然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栅栏后面蹿了出来,然后一阵风似的刮过了。 顾乔不禁皱眉,“那好像是刚才打人的小胖子?” “好像是他。”不过人已经消失在了村民的房屋后面,梅执恕无心理会,而是看向她讲道,“走吧,我们出来挺久了,我爹和你奶奶估计也快出来了。” 顾乔点头,也不再耽搁,两人顺着原路往罗庆家赶。 而这头,那小胖子跑得飞快,转眼就绕过顾乔他们,在瘦男孩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他。 瘦男孩看到小胖子,仿佛对他出现在此并不意外,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朝小胖子走去。 走到小胖子跟前的时候,他视而不见。继续往前。 小胖子却伸出胖手拦住了他,然后按胖乎乎的手掌翻了过来,手心朝上,手指动了动。 “拿来。”小胖子说道。 瘦男孩抿着唇,没动。 小胖子一见他这模样,顿时生气,伸手就直冲瘦男孩的怀里掏去。 瘦男孩立即避让,但他的脚受了伤,再加上那小胖子力气颇大,竟然又被小胖子摁在了地上。 “你给我拿来!”小胖子恶狠狠地讲道。 瘦男孩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襟,然后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一推,把小胖子给挣开了。 小胖子往后跌去,立即瞪大了眼珠,“好啊,你敢对我动手,我要告我爹,让你和沈晚今晚都没有饭吃!” 一听到沈晚的名字,瘦男孩的身体就僵住了。 小胖子立即得意的笑了起来,撑起身体,伸手强行从瘦男孩的怀里掏出了那颗糖,“那臭丫头给你的竟然是麻糖。” 说着,他将糖直接塞进了嘴里,十分满足地嚼了起来。 瘦男孩眸光愤怒地盯着他。 小胖子却拍了拍他的脸,威胁道:“你看看你,今天被揍得可真惨,一会儿到了我娘面前,知道该怎么说吧?不然沈晚……哼哼!” 说着他站了起来,一边嚼着糖一边得意地往前走去。 瘦男孩望着他肥胖的身体,手指渐渐收拢,用力地捏成拳头。 “走啊,愣着干嘛!”小胖子回头吼道。 瘦男孩这才重新拾起背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跟着胖子往前走,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里。 “爹爹,阿娘,我回来了!”胖子欢快地进了院子。 “小石头回来了啊,快告诉娘,今天去哪里玩了?”一个妇人正在院里淘米,看到飞扑过来的小胖子,忙擦了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就在村里,不过娘,沈昭今天又和村里的人打架了,你看他。”说着,他伸手指向跟在他后面进院子的瘦男孩。 “呀,怎么又打成这样了?”妇人立即惊诧道。 “哥哥?”正在晒草药的小女孩也连忙站了起来,担忧不已。 “这又去哪儿野了?”院子里还有一个男人,见到瘦男孩进来,不禁横眉冷竖,咚地一声放下手里的刨子,吼道,“过来!怎么早上就回来了,挖到药了吗?” 瘦男孩身体瑟缩了一下,“脚伤了,所以……” “过来!”男人再次喊道。 瘦男孩的眸光立即变得幽暗,他就知道,就算说出受伤的事情也没有用。 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很快又消失无踪,他死死地抿着唇,然后挺直背脊,强忍住颤抖抱着背篓,一步步朝凶恶的男人走去。 男人一把扯过他手里的背篓,伸手翻了翻,结果看到几乎没有药,立即将背篓往地上一扔,返身抽出挂在木头上的绳子,对着瘦男孩就是一顿鞭打。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吃白饭,让你挖药也不好好挖,尽同别人打架!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那绳子像成人大拇指一般粗,抽在人身上都能发出噼啪的声响。 瘦男孩被抽得抱着身体在地上滚了起来。 小女孩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腿,哭着哀求道:“姑父,求求您了,别打哥哥了,求求您了!” 男人一抬脚,直接把瘦弱的小女孩儿给踹开了。 小女孩顿时蜷缩成一团,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想必这一脚被踢得不轻。 “小晚!”瘦男孩连忙喊道。 “相公,别打了。”妇人搂着小胖子,也十分害怕。 “别打了?”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妇人两眼,紧接着抽得更用力,骂道,“我巴不得打死他!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留着有什么用!就是两个拖油瓶!” 妇人再也不敢吱声,只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 而小胖子表面看着害怕,眼里却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眨眼间,那瘦男孩已经被打得都无力打滚了,缩成一团,无比可怜。 男人这才觉得解气,立即朝妇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做饭,饿死老子了!” “哦好!”妇人这才赶紧钻进屋里去做饭。 瘦男孩得到喘息,立即拼尽全力朝小女孩儿爬去,然后将她扶起来。 “哥哥。”小女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男人的绳子又“啪”的一声抽到了他们身旁的地上。 女孩儿立即止住了哭声,抽噎了一下,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小男孩的衣服,却是当真不敢再哭。 “把这些刨花装了,弄到厨房去!”男人凶道。 两兄妹这才艰难地相互扶着站起来,然后去取了箩筐,忍着痛开始干活。 院子里又响起了刨木头的声音,一下一下,稍微有点儿停顿都足以让两兄妹心惊肉跳。 第22章 舅舅震惊,胖子欺凌 罗家村角落里发生的一幕,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反应。 邻里听到动静的那两三户人家,也装聋作哑,似乎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 而远在村子另一头的罗庆家,更是听不到那动静。 此时,顾婆子和梅涣青被罗家当家人罗祥亲自送到了院外,几人行走间还在说话。 “明早犬子罗庆和罗廉就把牛赶过去,开始犁地。”罗祥讲道。 “好,我家有牛圈可以关牛,至于住处,我也会安排好,让他兄弟俩只管过来便是。”顾婆子回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 “行,就送到这里吧,罗家大伯请留步。”顾婆子讲道。 “罗叔,告辞。”梅涣青也打了招呼。 两家人就此作别。 等走远了些,顾乔早就按捺不住问道:“奶奶,你们是怎么说的?怎么听语气,罗庆叔他们还要来家里住啊?” 顾婆子回道:“罗家村这边也有很多地需要犁,但罗家这个月儿媳就要生了,村里也还有另外两户人家要嫁娶,为了空出时间办喜酒,这不,上个月就把自家地和那办喜事家的地给犁了。” 顾乔点头,“怪不得我和表哥看到村里早早就有人家耙地了。” 顾婆子继续道:“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有许多地等着犁。咱们家这一开口五十亩,他们就只有抓紧时间了。所以商量下来,为了节省路上花的时间,干脆让罗庆两兄弟直接在村里住下。” “可咱们家没有住的地方啊,而且,他们的伙食怎么办?”顾乔犯了愁。 “我都打算好了,向你叔祖家借一间屋子,给他们一升米,问题应该不大。罗家也是厚道人家,罗家两兄弟自带米粮,到时候你母亲辛苦一些,一同煮了便是。”顾婆子回道。 “那犁地怎们算?” “一亩地五升米,和顾全一样。” 顾乔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事终于谈成了。 但她转念一想,立即讲道:“明天罗氏兄弟就要来村里了,那咱得赶紧回村,把五十亩地都确定下来,别出什么岔子。” “也是。”顾婆子应道。 梅涣青看着祖孙俩一问一答,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顾家婶婶,完全是将巧丫头当成大人来商量,想到顾婆子先前与那罗祥说的话,他忍不住问道:“婶子,先前您与那罗祥细说了家中与顾全结怨的缘由与经过,还讲了抽签分田的事,这抽签之法,敢问是谁想出来的?” 他还记得顾婆子当时的话,分明就是提到了巧丫头,又临时圆了过去。 罗家人听不出,他这亲舅舅还听不出吗? 顾婆子刚才在堂屋里说漏了嘴,不曾想真被梅涣青听了去,考虑到都是一家人,便也坦诚交代了。 “除了抽签,还有把地拿回来,其实都是巧儿的主意。你别看这丫头,聪明着呢!”顾婆子夸赞道。 这回,梅涣青是真惊着了。 连把地拿回来都是顾巧儿的主意,那他这外甥女,可不得了啊! 他看向顾乔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随后不禁感慨道:“果然不愧是熹妹夫的孩子!” 梅执恕有些茫然,也看向顾乔。 顾乔被夸得挠头,只好憨憨地笑起来,连忙岔开话题,“舅舅,奶奶,这好像不是出村的路欸。” “你这丫头,你舅舅陪我们办完了事,该我们陪你舅舅办事了啊。忘了,收药材。”顾婆子提醒道。 很快,梅涣青来到其中一家收了药材,然后又去下一家。 “这家男人脾气不太好,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好了。”梅涣青对顾婆子他们说,然后转身进了院子。 院子破败,只有小竹竿胡乱地扎了栅栏围起,站在院外也能瞅见院子里的情形。 只见院里架着两条长条凳,凳子上摆着一长块大木头,地上也摆着另外几块,三长两短,分明是要做棺木。 男人正在刨木头,见到梅涣青进门,立即放下刨子,“哟,还没到时间,您怎么来了?” “今儿有事过来,顺道把药收了,有药吗?”梅涣青问。 “有有有!沈昭,赶紧把药拿过来!”男人吼道。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就见一个孩子抱着背篓从屋里慢腾腾地走出来。 孩子的脸被背篓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两只黑乎乎的小手。 突然间,那背篓栽了下去,那孩子也倒在了门槛后面。 “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男人暴怒,立即走过去,一把捡起了摔在地上的背篓,然后急匆匆地朝梅涣青的方向走去。 顾乔扫了眼门槛那处,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背对着她爬起来。 这家大人脾气可真够不好的,孩子摔了不拉一把,反而一顿凶。 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目光,看向梅涣青这边,看他们怎么交易。 而门槛那头,沈晚见哥哥摔倒了,忍不住问:“哥哥,你没事吧?” 她先前见沈昭从脚心拔出了一根半寸长的刺,还带着血,这会儿又见他摔倒,所以万分担心他的伤势。 谁知道她喊了两声,都不见沈昭搭理她。 “哥哥,你在看什么?”瞧见沈昭靠在门板上,侧着身体躲着往外看,她不禁疑惑,说完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顾婆子等人。 “哥哥,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沈昭回过头来,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沈晚偏头,又看向外面,皱了皱眉,然后才跟着沈昭走了回去。 只是坐在板凳上,她忍不住揉了揉肚子,“哥哥,我好饿。” 沈昭手上分药材的动作一顿,想到罗小胖告状让他们兄妹又没了午饭,眸光瞬间变得万分幽暗,但那戾气也不过一闪而逝。 再抬起头来,他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只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沈晚的头,说道:“那我们就赶紧干活,选完药材就可以吃饭了。” “真的吗?”沈晚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真的。”沈昭回道。 “真个屁!”罗小胖突然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背着个弓,然后拉弓,手里的木箭就朝屋里飞来。 “啊!”沈晚尖叫。 谁知道那木箭却在半空中坠了下去。 “哈哈哈,吓傻了吧!这是爹爹给我新做的玩具,以后你们要不听话,我就用它射死你们。特别是你,沈昭,等我练会了,看你还往哪儿跑!”罗小胖哈哈大笑道。 第23章 顾全上门,种子催芽 沈昭的眸光落到地上的木箭上,拳头狠狠地捏了起来。 而院子里,梅涣青和男人也钱货两讫。 梅涣青扫了那罗小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挑着自己的箩筐走了。 “走吧。”他对顾婆子等人讲道。 等走得远了,他不禁叮嘱梅执恕:“以后你来罗家村收药,别和这家人掰扯。” “怎么了,爹?”梅执恕不禁问。 “这罗应,就是卖药给我的那个男人,脾气暴躁,小孩婆娘都打。”梅涣青摇摇头,“总之,不要太过靠近这人。” “好。”梅执恕应了,然后看向顾乔。 顾乔也看向他,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就是那个小胖子。” 刚才背着弓箭的那小子就是之前揍人的小胖子。 她不禁心道:原来暴力倾向是遗传的,怪不得。 不过奇怪的是,那小胖子不像被打的样子,反而像个小霸王,倒是先前屋子抱着箩筐的那个…… 想这么多干嘛呢,又不关她的事。 她立即吐了一口气,然后紧跟上梅涣青等人的步伐。 路上,梅涣青就着收来的药材,正好有实物,立即又给梅执恕和顾乔上了一堂课。 等到了顾家村村口,两家人分道扬镳。 这出去转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人立即回家吃饭,然后又去村里挨家挨户地去告知犁地的消息。 好在正如顾乔所说,大家都愿意卖她们这个面子。 就这样,犁地的事情有了着落。 第二天一早,罗庆和他三哥罗廉就赶到了顾家村。 顾婆子昨日已经趁夜把牛圈收拾出来,也和顾拓一家谈好,立即就把两人一牛简单地安顿下来。 随后,她又带着两兄弟去田里转了一圈,把地的位置、亩数都确定下来。 因为顾家村的地一整个冬天都泡着水,所以就不用再泡了,只需要把田中的水位放低一些,方便犁地就好。 罗廉很快和顾婆子商量好从哪儿开始梨,哥俩午饭过后,挽起裤腿、撸起袖子就直接赶着牛下了地,开始犁地。 看到陌生人抢了自己的活计,这下顾全可坐不住了,听说人是顾婆子请来的,立即冲到了顾婆子家院里。 “婶婶你是什么意思?联合外村的人,不给族里侄儿活路是不是?”顾全质问道。 “那你抢我家田地、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的时候给过我家活路吗?”顾婆子正提着麻袋,将前几日腌渍好的盐菜往竹匾里倒。 这一用力,就加重了“活路”两个字的读音。 这气势,吓得顾全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顾乔蹲在旁边,用筷子把盐菜扒开,头也不抬地说道,“而且分田租地的时候,我奶奶也留了你的份额,可是你却没来。你做错事了还耿耿于怀,我奶奶一个长辈,难不成还去求你不成?再说了,我可听我叔祖都说了,你放出话来说就不犁我家的地。那你不犁,难不成还不准我们自己找人犁?明明是你先要断我家活路的。” “你!”顾全顿时被堵得哑口无声。 “你什么?”顾婆子把麻袋一扔,“只准你欺负别人,还不准别人找活路了不成?” 说着她转身去寻了笤帚,大手一挥,怒目而视,“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 “你们……” “滚!”顾婆子已经一笤帚扫了过去。 顾全立即跳脚躲开,顾婆子再进,顾全这才赶紧落荒而逃。 顾婆子叉着腰,站在大门口,望着他狼狈逃窜的模样,心里却还是有股邪火。 “这顾全,太可气了。”顾乔站到了顾婆子旁边,同仇敌忾。 顾婆子却眉头紧锁,“我总觉得,这顾全还能惹出什么事来。” 顾乔也拧着眉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顾全很显然就是那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做好手头的事吧。”她不禁说道。 顾婆子哑然地看向顾乔,随后摇头失笑,“我竟不如你想得通透。” “通透是什么?”顾乔故意转了转自己圆溜溜的眼珠子。 “哈哈哈!”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家巧儿,真是个聪明的乖孩子。” “奶奶,别夸我了,会骄傲的。我们晒盐菜去吧!” “好,走。” 两人回转身来,就看到竹匾不见了。 再一抬头,梅氏已经把竹匾端到了太阳底下,并将其中一半的盐菜分到了另外一个空的竹匾里。 “娘。”梅氏喊顾婆子,“那顾全又来了,我都听见了。” “那顾全就是个烂人,别理他。”顾婆子说道,然后拎了麻袋去井边清洗。 顾乔则走到了竹匾旁边,忍不住偏头问:“奶奶,这晒了之后是不是还要蒸?” “对,明儿再晒一天就可以蒸了,蒸透后晾干,再晒。如此晒蒸揉两遍后,装入坛子里闷个半月,就可以了。”顾婆子回道。 “哦!” 顾乔心道:和她知道的做法一样耶。 顾婆子把麻袋洗好晾起后,又去厢房阁楼上取了谷种下来。 “梅姑,把我前两天新编的那个大竹匾拿过来。”顾婆子冲梅氏吩咐道。 梅氏很快把竹匾取过来,然后放到地上,顾婆子就把谷种倒了进去,也放到了太阳底下。 “奶奶,这不是种子吗?你晒它干嘛?”顾乔不解。 “这叫晒种,老祖先留下来的方法。晒了后种子更容易发芽,而且不容易得病。”说着,她把筷子递给顾乔,“今儿你的任务就是翻晒盐菜和谷种,一定要及时翻面哦。” 顾乔接过筷子,立即乖乖地点头。 三天后,盐菜成功地装了坛,种子也晒好了。 顾婆子将晒好的种子放入木盆,加了清水。 顾乔发现,有些种子浮了起来。 顾婆子把那一层浮起来的种子倒在了一旁,然后把沉底的种子洗干净,装进了前两天洗干净的麻袋里,又从屋子里取出了一件旧衣服,把麻袋裹了起来。 “奶奶,这是要干嘛啊?”顾乔觉得自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让种子快点儿发芽。” “催芽?” 她小时候家里也种地,可是那时候都上学去了,只记得插秧打谷这样的大场面,却不记得催芽这样的小细节了。 “催芽?这词还挺贴切。”顾婆子笑着,将麻袋拎到了厨房,然后放到了灶旁,“天气太冷了,这里暖和点儿。” 第24章 寒食祭祀,搭建温棚 之后几天,顾婆子时不时地打开麻袋给种子翻面,防止种子烫伤。 然后很快,顾乔就看到这些种子吐出了白色的小尖儿。 等大部分种子都露白后,顾婆子便将麻袋拎到了屋檐下的阴凉处。 而这几日里,她也没闲着,和梅氏两人拿了钉耙,把育种的田给耙好了。 干完农活,两人回到家,梅氏看着发好的谷种,不禁笑道:“娘,幸亏你前两天把谷种给弄好了,今晚开始就不许生灶火了。” “你娘我都是算好时间的。”顾婆子也笑,又问她,“你冷食都备好了?” “备好了,就算不生火,也饿不着。”梅氏爽快地回道。 顾乔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问道:“娘,奶奶,为什么不许生灶火啊?” “傻孩子,寒食节到了啊!” “寒食节?”顾乔这才从顾巧儿的记忆里扒拉出了寒食节这一节日。 寒食节为民间第一大祭日,已经传承很久。因为禁火,人们必须准备足够的熟食以冷食度日,即为“寒食”,故而得名“寒食节”。 因为穷困,所以梅氏只准备了寒食粥和寒食面。 “罗家两兄弟回去祭祖,等寒食节过了就回来,不然这吃三天冷食,我还担心他们干不动活。”顾婆子不禁笑了,转而说道,“收拾收拾,明天我们也去祭拜你公爹和其他老祖宗吧。” 就这样,一家三口第二天去了先祖坟地。 乡下穷困,买得起石碑的人家很少,可顾乔却发现,除了她这具身体的爷爷,其他的老祖宗可都立的石碑,由此可以证明她家祖上的确是富户。 顾婆子不免扑在顾盛的坟前哭了一通,梅氏也跟着在一旁抹泪。 “奶奶,娘,别哭了,以后巧儿有钱了,巧儿给祖父立碑!”顾乔立即安慰道。 梅氏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种事可不能乱许。” 顾婆子被顾乔的孝心感动,含泪笑了,随后抹了泪水,对着顾盛的坟头讲道:“老头子,这是你孙女巧儿,孩子小归小,孝心却足。不过童言无忌,你就别较真了。” 梅氏这才松了口气。 顾乔却看着那简陋的木牌,在心底默默说道:爷爷,我一定会对奶奶和娘好的,等我挣钱了,一定给你立碑。 随后,顾婆子和梅氏在几座坟头上挂了纸钱,又供了些冷粥、添了土,一番祭祀才算完成。 顾乔发现,这里并没有顾熹的坟墓,她也不好多问,估计是虽然顾熹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极有可能早已死在外面,但顾婆子和梅氏坚持死要见尸,留个念想和希望什么的吧。 回去的路上,哭过宣泄后的顾婆子又变成了那个坚强的妇人,她主动领着顾乔和梅氏打了蕨菜,摘了新鲜艾草,还说回去做蒿子粑粑给她们吃。 事实证明,蒿子粑粑真的很好吃。 绿油油的一团,又软又糯,入口有一股清香,滋味清爽又绵长,非常美味。 顾乔第一次觉得,这个快把她胃折磨坏了的寒食节还是挺好的。 寒食节过后,就要撒谷种了。 顾乔记起自己买的油布,不禁央求顾婆子道:“奶奶,您能帮我做一些比较厚一点儿的竹篾吗,可以弯起来成拱形,然后插到田里的那种。” “你做这个干什么?”顾婆子忙得脚不沾地。 “您还记得我买的那个油布吗?”顾乔立即解释道,“咱们家谷种不是要撒到地里去吗?但天气冷的话,秧苗长得慢,我就可以把油布罩在竹篾上面,捂住秧田,这样就暖和了,然后秧苗就长得快。这样咱们就能早插秧、早打谷,把粮食难关扛过了!” 顾乔说得激情四射,就差唾沫横飞了,却没发现顾婆子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等等,你就是为了秧苗长得快些?”顾婆子不禁问道。 “啊。”顾乔点头。 顾婆子摇头,“我当初怎么就听你的了呢?真是个孩子。” “不是,奶奶——” “你听我说,”顾婆子打断了她的话,“二百二十文钱,按照现在的粮价,可以买多少斤粮食?” “约三十七斤。” 顾婆子噎住,没想到她算得这么快。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丰年谷贱。今年的新米出来,价格肯定比不了现在,也就说这钱到那时候还可以买更多的粮食。你让收获的时间提前一些,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白白花钱。” “不啊,我们可以把新米拿到集市上卖啊。我们家新米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家的粮食还没成熟,粮价到那时候肯定还没跌,我们肯定能把这钱挣回来,还能缓解咱们家没粮食的困境。”顾乔信心勃勃。 顾婆子还是有些不能被她说服。 “奶奶,你就相信我吧,而且我布都买了,也退不回去了。”道理讲不通,顾乔只能撒娇了。 她抱着顾婆子的手臂,又开始伸手拨动顾婆子腕上的桃木手串。 “按你的方法,秧苗真能长得快?”顾婆子将信将疑,任她没骨头似的靠着自己。 “能!”顾乔立即坐直,正色道,“您催芽的时候把谷种包上旧衣,又抬到厨房灶边,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这……好吧。”顾婆子只得应了。 “奶奶您太好了!”顾乔再次扑到了顾婆子的怀里。 就这样,顾婆子帮顾乔弄了竹篾,带着她下到地里。 顾乔比着油布的宽度,然后调试竹篾插进地里的跨度,确认完毕后,她再将其他的竹篾依次插好。 顾婆子紧跟着往耙得精细的田里撒下谷种,然后和梅氏一起按照顾乔说的方法,将油布蒙在竹篾上撑起来,两侧用泥巴摁住,一头一尾封住。 一匹油布被顾乔从中间裁成了两半,这样一共就有两垄谷子进了顾乔的“温棚”。 剩下的三垄,顾婆子按照老方法撒种,任它露天。 这既是顾乔的油布不够了,同时也是顾婆子的“保底”。 顾婆子生怕顾乔弄砸了,把种子都弄坏了,到时候没有秧苗,导致这一年都没有饭吃。 顾乔也明白奶奶的担忧,也不再说什么。 等谷种下了地,顾乔就要负责日夜监测她那“温棚”的温度了。 除此之外,还要负责盯好她的小鸭子们,得把它们赶到特别远的空水田里去,防止它们偷吃了撒进地里的谷种。 村里人看见她把油布放到田里,一个个都瞪直了眼睛,经常有人在她那田里转悠。 顾全原本想要使坏的,但他也摸不清顾乔这到底弄的是个什么东西,万一他使坏掀开了,结果还帮了顾乔一把,那算什么? 拿不定主意,他干脆选择观望,看看顾家这丫头到底能折腾出来个什么玩意! 在顾全和众人的观望里,顾乔的秧苗一天、一天飞速地长了起来。 而随着天气回暖,她也揭开了一头一尾的油布,最后直接把油布收了回来。 众人这才发现,顾乔那两垄秧苗,竟然比旁边那三垄长了两、三寸还高! 第25章 蚂蟥吸血,吓哭巧儿 秧苗一天天长起来,罗氏兄弟也犁完了地,功成身退。 至于他们犁地的报酬,其他人家都是当时就给了的。而顾乔家的十二亩地,共计六斗米,则暂时赊欠,等秋收就还。 顾婆子和梅氏这段时间一直在抓紧时间耙田,梅氏身体瘦弱,所以主要劳力还是顾婆子。 等到了秧苗可以移植的时候,十二亩田地也差不多耙完了。 这一晃,就到了热闹繁忙的插秧时节。 顾家秧苗分两拨,但顾婆子未免村里人麻烦,还是选在了同一天插秧。 这一天,按照之前的约定,顾家村租了地的人家都来帮忙了。 梅涣青也特意带着大儿子梅执恕来帮忙。 顾乔发现,这时候的人们插秧还很随意,一堆人在田里各插各的,最后插出来的效果就是:田里行不成行、列不成列,弯弯曲曲。 不管是直的还是弯的,其实对产出或许并没有太大影响。 但这里存在两个问题,一是除草和收割的时候,这种不规则的行列不太方便劳作;二是她没法考核村里帮忙的人家是否有人偷懒了,毕竟大家都在田里扎堆呢! 所以在大家伙插秧的时候,她立即赶回家中,然后找来两根细竹竿,又找了一根特别长的麻绳,将麻绳系在了竹竿上,随即卷动竹竿,把麻绳收起来。 弄完后她立即拿着竹竿去了地里,然后把竹竿插到了她家这块田的田埂旁边。 固定好这头的竹竿,她就朝另一侧田埂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放线,直到走到对面的田埂,在对着的地方将线收直,再把手里的竹竿插进去,这样就在田里拉出了一条笔直的线。 “表哥,你能顺着我的这根线插秧吗?”顾乔懒得去喊那些大人,与其费口舌讲解半天,还不如直接演示,让他们明白自己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梅执恕回家后就听自己父亲说过顾乔把田地夺回来的“丰功伟绩”,对自己这个小表妹可不敢小觑。再加上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喊,心里就软了,顿时点头答应。 就这样,梅执恕从竹竿这头,顾乔从竹竿那头,两人同时往田中间插秧。 弄完这一列后,顾乔又把竹竿移到了距离他们这一列大约三尺的距离,然后再起一列。 她在田地这一角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村民们的好奇。 要知道,她家可是最早插秧的人家,就因为她弄了个什么“温棚”! “你在干什么啊,巧儿?”有人忍不住问。 顾乔立即回道:“插秧啊,这样一排一排直溜溜的,以后用镰刀收割的时候,就会方便一些。而且大家插秧的时候也不用挤在一堆,碰头打架了。”她以开玩笑的方式讲了出来。 “这样确实规整许多。”有人点头。 “是个好主意。”也有人赞同。 “可我觉得没什么区别啊。”更有人质疑。 顾乔站在田里,落落大方地回道:“过段时间,等秧苗长大了,都半人高的时候,是不是还得除草?如果秧苗种直成一列,那除草的时候钻进去是不是容易得多?而且一列一列地除过去,还能清楚地知道哪些地方除草了,哪些地方还没有除到,防止遗漏?” “这倒是!” 若说收割大家伙儿还没有什么感觉,那除草还真是戳到了他们的心窝。 等水稻长到半人高的时候,正是日头最烈的夏季。 水稻叶子割人,要是皮肤被割到了,痛且不说,还痒。 到时候日头再那么一晒,大家伙儿都熬不住,再加上秧苗不规整,所以除草常有遗漏。 这田里的稗草、野荸荠、鸭舌草、水芹和剪刀菜等,长得比那水稻还好,如果不除,就算水稻最后好不容易开花结穗,里面的谷粒也长不饱满,多是空壳,这不就白忙活一年了? 所以这除草啊,可是个重要活计。 听到顾乔这么一说,大家立即想通这其中关节,按照顾乔说的方法做了起来。 “婶婶,你家巧儿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有村民不禁问顾婆子。 “她啊,我也不知道,那小脑瓜想一出是一出的,可能是在书本上看到的吧。”顾婆子含混回道。 两人刚说完,就听到顾乔那里“啊”的一声惊叫。 “怎么了?”顾婆子连忙问。 只见顾乔僵硬地站在地里,一双秀气的眉紧紧皱着,含着哭腔喊道:“奶奶,救命啊……” “这是怎么了?”站在她不远处的梅执恕第一个拔腿来到她身旁。 顾乔一动也不敢动,只撇开头,一副不敢看的模样,伸手指着自己的腿,“有蚂蟥,好肥……” 她真的快哭了。 她从小最怕的就是这些没有骨头的环节动物了,而蚂蟥就是其中之一。 她对这些东西不单单是怕,更觉得无与伦比的恶心。 刚才她抬腿扫到了一眼,那只蚂蟥竟然就那样圆滚滚的吸附在她小腿前方,颜色都变红了,不知道吸了她多少血。 妈妈呀,她害怕…… “原来是蚂蟥,别动。”梅执恕似乎不以为意。 “不是表哥,你快点把它弄走啊!快点儿!”顾乔觉得自己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梅执恕难道看到她如此慌张,只得强行憋住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腿上方,紧接着就说道:“好了,就这么个玩意,你怕它干嘛?还可以入……” “啊——”顾乔转头过去就看到她表哥的掌心里盘着一条黑红色的蚂蟥,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一张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入药呢……”梅执恕尴尬地说完方才的话,没有想到她是真的很害怕。 说着他立即扔了手中的蚂蟥。 “啊!”顾乔再次尖叫起来,立即拔腿就想跑,总觉得脚下浑浊的泥水里到处都是蚂蟥。 只是她动作太急,一不小心就朴到了黄泥水里,等梅执恕伸手去扶她的时候,她早已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了。 “干嘛吓你表妹!”梅涣青一巴掌就拍到了梅执恕脑袋上,然后伸手一把把顾乔提了起来,安慰道,“我们不理你表哥啊,来,舅舅带你去田埂上休息。” 顾乔吸了一下鼻涕,声音弱得像猫儿一样,“舅舅,我走不动路了……” 她现在是真的浑身无力、手脚发软,更别提那颗心脏了,跟擂鼓似的。 她甚至怀疑,自己只要一口气没喘上来,就会晕过去。 第26章 艾草止血,美味田螺 “看把你表妹吓成什么样了!”梅涣青再次呵斥梅执恕,然后让顾乔趴到自己背上,把她背到了田埂上。 等把人放到田埂上坐好,他又弯腰捉住了顾乔的脚丫,捧水到她的小腿上。 顾乔害怕,立即缩腿。 “巧丫头别怕啊,舅舅帮你把脚上的泥洗掉,不洗干净,可能还有蚂蟥。” 一听到脚上可能还有蚂蟥,顾乔立即咕咚地吞了下口水,再不敢说话了。 好在洗完后,她舅舅没发现蚂蟥。 她不禁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半天才把自己吓飞的神魂强行拽回体内。 想起她前段时间看秧苗,还有前几天下田捡田螺,她立即一阵后怕,忍不住在脑海里脑补出了无数根蚂蟥从自己腿边穿过的情景! 妈妈呀,太恐怖了! 她好想有双现代社会的农用桶桶鞋! 不过她那个世界,农村下地也是光脚,穿鞋不好拔腿,还是光脚更方便。 哎…… 这头,梅涣青已经转身去了田埂上。 顾乔只能看到他摘了几片叶子,然后就放进了嘴里嚼着,转身朝她走了过来,随后蹲到她面前,把嘴里嚼烂的野草叶子给她敷在了被蚂蟥咬伤的伤口处。 “舅舅,这是?” “艾草,能止血。田间地里,这是最方便的。” 顾乔闻言转头,定睛细看,果然是艾草。 对了,上个月她奶奶还摘了艾叶做了蒿子粑粑呢! 记忆里,现实世界里,她小时候的田埂上也有很多艾草,但后来环境破坏严重,再加上很多土埂都被水泥浇筑的混凝土田埂取代,就更别提这些长在田埂上的艾草了,土都没了,长啥啊。 “行了,你好好呆在这里,舅舅插秧去了。”梅涣青对她说道。 “好,我坐会儿就回家帮我娘洗菜去。”顾乔乖乖地应道。 她实在是不敢下地了,反正她方法已经交给众人了,而她这个小屁孩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一惊一乍的惹得她舅舅和奶奶也没法安心插秧,还不如回家帮一帮她娘呢。 等恢复力气后,她立即赶回了家里。 这个年代,大家都穷,顾婆子就是有心想要请村里帮忙的人吃顿饭也无能为力,所以也不去打肿脸充胖子。 大家都知晓她家里的情况,再加上当初说好了的,这帮忙就是租地的附带条件,所以没有饭吃,大家心里也没有怨言。 但可以不管村里人的伙食,梅氏娘家舅舅和侄儿总要管吧?不然传出去成什么话了? 人家可是看着亲戚的情面上特意来帮忙的。 所以梅氏负责在家里煮饭。 正好腌渍的盐菜已经可以吃了,梅氏又去屋子旁边的荒地里挖了一些野菜,还有刚拔的春笋,并着前两天顾乔去田里捡来的已经吐完泥沙的田螺,准备好好做一顿饭。 顾乔进门的时候,梅氏正在刷田螺。 “娘,我来帮你了。”她抬步进了院子里,喊道。 “怎么就回来了,你不是说想看插秧吗?还有你的那个竹竿,派上用场没有啊?”梅氏笑着,然后将盆提起,把脏水倒了出去。 “呃,我这不是想回来帮您嘛。”顾乔脸皮突然变薄了,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蚂蟥吓回来的。 梅氏果然不疑有他,又问:“那竹竿呢?” “派上大用场了!”顾乔十分得意。 “你个鬼灵精。”梅氏失笑,伸了伸腰,指着盆子里的田螺讲道,“既然说来帮我,那就来敲螺蛳吧。” “敲螺蛳?”顾乔好奇地走了过去。 “喏,就这样,把螺蛳壳这个尖的部分敲掉,然后把这部分东西掏出来,这是螺蛳的……” “粑粑。”顾乔接道。 梅氏脸一红,训道:“女孩子家家的,说话别那么粗俗,小心出去被人笑话。” “本来就是嘛。”顾乔撅嘴,随后说道,“不过也不正确,这应该是……内脏?” “反正这个是不能吃的,要取出来。行了,去端你的小板凳过来,干活吧。” “好!”顾乔立即去拎了板凳坐到了梅氏对面,然后又找到了一块硬石块捏在手里,学着梅氏的样子敲螺蛳。 螺蛳壳虽不是很硬,但只砸尾部,只取内脏,而她和梅氏面对的是一大盆螺蛳,所以这是个不小的工程。 敲碎的螺蛳壳一不注意还容易扎到手,顾乔都被扎了好几次,其中一次还出血了,但她忍着没说。 因为看梅氏一个人干活,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忙活了近一个多时辰,两人才把整盆螺蛳收拾利索了。 看着那半筲箕螺蛳,顾乔哀叹,“那么一大盆,最后就这么些。” “已经很多了。一颗螺蛳鲜一锅汤,再加上盐菜,那可是很香的。你把这螺蛳壳扫干净,再把野菜洗了。娘得先去把炒螺蛳,得煮久入味了才好吃。”梅氏说道。 顾乔乖乖点头,然后着手清理院子。 她捡田螺的时候也是顺手,主要很久没见荤腥,螺蛳再小,好歹也是口肉啊。 不过她以前好像没怎么吃过这东西,所以并不确定田螺是否真如梅氏说的那样“香”。 她心里是打了个问号的。 但这问号,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彻底地被她抛开了。 真的——好美味! 田螺肉有嚼劲,盐菜味醇,二者合一,简直就是鲜香美味。 尤其那汤,喝一口,简直鲜到胃里去! 再加上新出的春笋,啊…… 完了夹一口清炒野菜,略带苦涩的清香滋味立即令人神清气爽。 她娘亲的厨艺真是太好了! 顾婆子虽然没有邀请顾拓一家吃饭,但也给他们家送了一碗螺蛳过去。 顾家村的人吃田螺,但还没有人想到过用盐菜煮田螺。 顾拓一家吃了之后念念不忘,逢人便说顾婆子家盐菜好吃,以至于后来村里有人特意拿着米粮来和顾婆子换盐菜,这便是后话了。 第27章 稻田养鱼,鱼苗大计 盐菜螺蛳汤启发了众人对盐菜的好奇的同时,也启发了顾乔的另一个想法——稻花鱼。 在她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里,有水田的人家会在稻田里放鱼苗,等到中元节和中秋的时候就会放水捉鱼。 这种鱼被称为田鱼,又有另外一个稍微诗意一些的名字,即稻花鱼。 顾乔问了顾婆子,这时候的顾家村还没有人在田里养鱼。 鱼都是在河里钓起来或是洒网捕捞起来的,或是有人专门劈了鱼塘养鱼,还没有谁家会在田里养。 顾婆子甚至很惊奇,“田里水那么浅,鱼能养得活吗?” “其他鱼我不知道,但鲤鱼一定可以。” “可到了三伏天的时候,田里或许会断水,到时候鱼不都死了吗?”顾婆子依旧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个……”顾乔仔细想了想,随后问道,“那奶奶,咱们家就没有哪块田的地势低洼一点儿,或者说田里自带泉眼的那种?” “自带泉眼?咱们院子外对着的这块田倒是自带泉眼,但不是我们家的。不过地势低洼、不怎么断水的倒有一处,而且还靠近小沟渠,就是咱们育秧苗的那块田。” 顾乔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奶奶,那我夏天就去守田水,保证它不干掉!” “那你鱼苗怎么办?”顾婆子不忍心打击她。 “我去沟里和河里找鱼苗,有一条,算一条。”反正她不靠这个发家致富,只是想秋天的时候饭桌上多一道菜而已。 “行吧,随你弄去。” 孩子年少好动,顾婆子只当她想玩,也不阻挠。 “那奶奶,你可得先帮我编个东西,就像撮箕那样的,但不用那么复杂,我只要把它挡在放田水的缺口那儿,能保证咱们家的鱼不跑别人家的田里就行。” “行啊!你个鬼灵精!”顾婆子不禁点了点她额头,“还没有鱼,就防着鱼跑别人田里去了。” “那可不,这叫未雨绸缪!”顾乔噘起小嘴,颇为傲娇。 就这样,等插完秧后,顾乔早上跟着梅氏读书识字,下午无事可干,便开始拿起撮箕和小木桶,成天在沟渠边转悠。 放鸭子的时候她收了几个“小弟”,其中一个就是族老家的曾孙,也是村里有名的小霸王顾凌。 顾凌才八岁,说话还有小奶音,但性格却特别顽皮,正属于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年纪。 瞅见顾乔拿着撮箕整天在田间晃来晃去,他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听说顾乔要捉鱼,立即摩拳擦掌,兴奋得不能自已,就差没抱住顾乔的大腿死缠烂打了。 原先顾乔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把撮箕先放进沟渠水里,然后自己拿着根竹竿从上游一顿搅下去,随后迅速蹲下身子把撮箕拾起来。 可小鱼的反应速度多快啊,等她把撮箕抬起来的时候,基本上跑没影了,又加上她只要鲤鱼、泥鳅和个头大的鱼,这样一下来基本上就没剩啥了。 “你这样不行,竹竿那么细,鱼早就从它旁边跑了,你看我的!”顾凌说着脱了鞋袜就下了水,用他的小胖脚迅速交替前行。 顾乔见状,不禁大喊:“水里有蚂蟥,你不怕吗?” 顾凌冷哼一声,鼻孔朝天,“蚂蟥有什么好怕的?” 一副天皇老子我都不怕的模样。 紧接着他又喊道:“你干什么,快放撮箕啊!” “哦!”顾乔这才忙不迭地把撮箕放进水里拦好,然后在顾凌赶到后迅速抬起撮箕。 撮箕一抬,水立马沥干净,然后就看到十多条小鱼在撮箕里蹦蹦跳跳,鱼鳞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色炫目的光,还有一条鱼的鳞片是彩色的。 “哦,好多!”顾乔第一次捉到这么多鱼,不禁喊道。 “那不看看,小爷出马,哼!”顾凌抬起了鼻孔。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顾乔指着那彩色鳞片的鱼问。 “门板鱼。” 顾乔一瞧,这鱼又扁又平,还真挺像门板的,不过这名字……这鱼,确定叫门板鱼吗? “怎么,你不信?”顾凌反问。 “噗嗤!”顾乔忍不住笑了,随后夸道,“不,当然信了,你真厉害!” 顾凌看到她真诚含笑的眸子,呆了呆,随后脸就红了。 但他依旧是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小爷厉害的可多了,把鱼放进桶里,我们再来!” 说着还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你真不怕蚂蟥?”顾乔忍不住再次确认。 “说不怕就不怕,你们女人就是啰嗦。” 顾乔:“……” 她翻了个白眼。 好吧,反正是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嘿嘿。 “来吧,继续捉鱼!” 两人如法炮制,又在这条沟渠里捉了两三次鱼,然后又转战其他地方。 这一天下来,竟然也捉了十来条鲤鱼,其中两条快巴掌那么长。就是泥鳅,也有七、八条。 分别的时候,顾乔提出来要把那两条长的鱼送给顾凌,顾凌拒绝了。 “这么小,都不够我塞牙缝的,等捉到大的再说。我走了,明天继续啊!”他不但拒绝了,还定下了明日捉鱼的约定。 顾乔提起了自己的笑肌,回道:“好啊。” 她转身回去把鱼放到了田里,刚提着桶回家,就看到自家鸭子摇头摆尾踩着霞光,迎面朝她走来。 等跟在鸭子后面回家的时候,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千算万算,忘记了鸭子! 万一鸭子要进了她放鱼的田,那些小鱼苗才是真不够她家鸭子吃饱肚子的,那她不是白忙活一场了吗? “奶奶、奶奶!我还要竹篾!”她只能飞奔跑去求助她奶奶了。 事到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竹篾围田拦住鸭子。 可她的这个设想,却被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奶奶拒绝了。 “那么一大块田,你奶奶我得削多少块竹篾?再说插了竹篾,等我除草、收割的时候,还得取,这活可就多了去了。” “那怎么办?”顾乔也知道,这工作量太大了,并不是个好方法。 而且她奶奶从泡谷种开始就没闲下来,撒种、耙地、插秧……这两天稍微得闲,也要抓紧时间翻地,赶着种蔬菜。晚上回来,月光好的那晚,还要趁着月夜编箩筐。 梅氏也是,力气小,就负责一日三餐和加工竹篾,总之家里就只有她一个闲人。 第28章 拆洗被褥,河中捕鱼 “这样吧,奶奶给你竖个稻草人?一个不够,就多竖两个?而且我瞧了,那田是当时的秧田,那段时间怕鸭子吃掉谷种,你不都把它们往远处的田赶吗?鸭子们可聪明了,以前没去,现在多半也不会去那块田的。”顾婆子讲道。 “好吧。”顾乔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跑到了粮仓底下看她的小鸭子。 一个半月的时间过去,她的小鸭子个头已经比原来大了一倍,而且身上出现了黑色的羽毛,黄黑交错,看上去有些憨憨的可爱。 “小鸭子,先告诉你们啊,不准去我的田里吃我的鱼,听见了没有,嗯?”她忍不住说道,然后又冷哼了两声,威胁道,“谁要敢去,今年过年就吃掉谁,嘿嘿。” 顾婆子看着蹲在粮仓下面歪着头和鸭子对话的顾乔,不禁失笑,“还真是个孩子。” “那可不是,被蚂蟥咬了都能吓哭。”梅氏削着竹篾,也无奈摇头。 她还说那日这丫头怎么就跑回家来帮忙呢,还是吃饭的时候梅涣青让梅执恕道歉,她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了,梅姑,这两天日头大,那地我一个人去翻就好了,你先在家把衣服被褥什么的拆来洗洗。” “行,我知道了,娘。”梅氏点头。 这家里也该拾掇拾掇了。 “再过两日,我再去趟集市,看看有什么种子,然后买点米回来。咱们家的米……几顿稀粥一顿白饭这样吧,总要撑到秋收,不然这中间还得饿肚子。” “我知道,娘要不再买点儿面粉回来,面粉更耐吃一些。”梅氏建议道。 “行。” 顾乔却是个耳尖的,一听到顾婆子要去逛集市,立即又飞奔了过来。 只是这次她还没开口,顾婆子就搂着她笑道:“放心,小跟屁虫,让你去。” “奶奶最好了!”顾乔立即翻身搂着她。 她和顾婆子越发亲近了,除了顾婆子和她原本的奶奶很像的缘故,还有顾婆子这人独特的人格魅力。 梅氏不禁吃味,“就奶奶最好?” 顾乔立即转身,声音甜糯的回道:“娘亲也最好了!娘亲和奶奶都是巧儿最重要的亲人。” 这话,她是真心实意的。 穿到这么个陌生的古代农村,是眼前的这两人给了自己温暖,并为自己遮风挡雨,所以她也要竭尽全力、力所能及地为她们做一些事。 翌日,顾婆子早早出发去翻地。 梅氏要收拾屋子、拆洗被褥,顾乔负责在家里帮忙。 过了一个冬天,被子都带着些许潮气。 梅氏手脚麻利的挑开了缝制的线,然后把被面拆了下来,扔进木桶里,又在院里撑起竹竿,将发黑的破棉被抱到了竹竿上挂着,等着一会儿太阳出来曝晒。 弄完这些,她又将冬日的衣物那些也收了出来,该晒的晒,该洗的洗。 顾乔拿着棒槌,跟着梅氏一起下了河。 她们家就只有两床被面,其他的全部随着当年的大火付之一炬了,所以娘俩必须抓紧时间先把被面洗出来拿去晒,保证今天就能干,这样今晚才不至于睡光棉被。 顾乔手小,没什么力气,就负责洗小衣。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梅氏便将两床被面洗好了,顾乔也把小衣洗净拧干,放到干净的木盆里。 梅氏则把被面的两角收拢并在一起,让顾乔握住不动,然后自己抓住另外一头,顺着一个方向拧动。 很快,被面就变成了麻花形状,水也被拧了出来。 “娘先回家晾被面,马上就回来,你在这洗衣服,记得离水远一些,别掉河里去了。”梅氏叮嘱道。 “知道了,娘。” 顾乔乖巧应了,然后继续洗她的衣服。 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白影,她不禁扭头过去,就看到一只白鹭从河面上低低掠过,白色的翅膀张开恍若扇面,然后俯身叼起一条银色的小鱼,在河面徒留一圈圈涟漪便振翅飞走了。 清晨的河面还笼罩着未曾散尽的薄雾,如蒸腾的云烟。 两岸是青青翠柳,身姿婀娜,与河底里随着水波摆动的柔软水草相呼应,共同起舞。 白鹭穿过晨雾,掠过柳梢,没入了更远处的青山嶂里,消失不见。 顾乔不禁看痴了,手上一松,衣服便被流动的河水带走。 “哎!”她急忙追了上去。 追了大约七、八步,俯身伸手一捞,总算是逮住了衣服一角。 “呼。”她吐了一口气,不禁撑着岸边的白石歇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随后甫一抬头,就看到有老农撑着竹排,逆流而来。 那老农身上挂着渔网,将竹排撑住在河中固定后,理了理网,随后挥手一撒,渔网便没入河中。 就这一会儿,日头已经出来了。 阳光穿透晨雾,等抵达河面时,只剩下似碎金般闪烁的柔光。 而老农慢慢收拢他的渔网,渔网里也有银色的光芒在跳跃闪烁,那是老农刚捕捞起来的鱼儿。 顾乔站起身来,忍不住翘首以盼,想看这老农究竟捕了多少鱼。 随着老农取鱼的动作,她在心中默默计数,等到中途,却发现老农的手突然一翻,就把捉住的鱼扔进了河里,紧接着又扔了一条。 “哎!”她忍不住喊道。 老农听见声响,动作一顿,不禁扭头过来。 顾乔大起胆子,忍不住问道:“伯伯您好,您为什么要把辛辛苦苦捕上来的鱼扔掉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迈步,沿着河岸朝老农的方向靠近。 老农不禁笑了,“鱼儿太小,放回去,等长大了些再捞起来。” 顾乔略微诧异,这古人,倒是懂得节制索取的道理。 在她那个时代,人们发明了用电捕鱼、用药捕鱼以及用鱼雷炸鱼等等,一出手就是无论大小,全部覆灭,以至于后来提倡环保,人们又不得不购置鱼苗来往河里放生。 但即便如此,私底下那些粗暴捕捞因为没有明文规定,还是屡禁不止。 想到这里,她不免敬佩起古人来。 明明食不果腹,却还能坚持大自然休养生息的原则,与大自然同呼吸共命运,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不禁朝那老农投去钦佩的目光。 可等她看清老农手里的鱼时,心中有个念头便浮了出来,她忍不住问道:“伯伯,您这小鱼能送我吗?” 第29章 老农赠鱼,布艺袋子 “丫头,这鱼太小了,不能吃。”老农讲道。 “我不吃它!”顾乔连忙摆手,“我就是想拿回去养。这两天我在小沟渠也只找到十来条鲤鱼苗,这鲤鱼比我捉的还要大一些,更好养。” “你要养鱼?” “嗯,我是顾家村人,伯伯您经常在这里捕鱼吗?我家穷,没有什么好东西,要不等我的鱼长大了,我给你送几斤大鱼?” “哟呵,小丫头语气不小!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养鱼?你家有鱼塘?” 顾乔摇头,随后将自己准备稻田养鱼的打算给这老农说了。 她知道,如果不实话实说,这老农一定不会将鱼苗给她。虽然,就算坦白交代了老农也不一定给。 她倒不怕自己的想法被剽窃,反正她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如果有人愿意信她,因此饭桌上多了两斤鱼肉,她也乐见其成。 果然,老农见她说得认真,又问了两个与顾婆子相似的问题,听她答后,不禁哂笑,说道:“行吧,给你了。” “真给我了?”顾乔仍不敢相信,声调不自觉的拔高,溢出欢喜。 老农笑而不语,撑着竹排朝她的方向划了过去。 “拿东西来装啊。” “哦!”顾乔闻言,急急忙忙地往洗衣服的那处走去。 老农撑着竹排逆流过去,然后靠岸停住。 顾乔把脏衣服全部倒在了石头上,然后把木桶装了小半桶水,提到竹排旁。 “丫头,你用这木桶装鱼,会有腥味,你家大人不说你?”老农看了不禁笑。 顾乔挠挠头,“顾不上了,回头我使劲洗洗就好。” 老农见她天真可爱,再次哈哈笑了起来,也不再说什么,就把渔网上剩下的小鱼都给了她。 顾乔却只要鲤鱼,其他的鱼都给放生了。 “不贪心,倒是个好丫头。一会儿我再捕到鱼,还给你。对了丫头,你是顾家村哪家的女娃?”老农不禁问。 “村尾顾家,我祖父单名一个盛字。” “原来是梅姑的孩子。” “您说什么?” “我说,我这年纪都可以当你祖父了,你应该叫我叔祖,可不是伯伯。”说着,老农放声大笑起来,然后撑着竹排走远了。 “哎,伯伯,不是,叔祖,您是哪儿的人啊?” 老农却已经撑着竹排背对着她,哼起了渔家调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顾乔只能目送着他渐行渐远。 这条河流名为晒金河,此时日头已盛,阳光洒在河面,映着河水波光粼粼、灿灿发光,故而得名。 梅氏今日为了方便清洗被面,选择的这一处水比较深,以防清洗时被面刮到河底石头上的青苔,这也是为何顾乔能遇见老农捕鱼的原因。 若是往常那浅水滩洗衣,必然无法相遇了。 梅氏去而复返的时候,就看到顾乔身旁那堆脏衣服,不禁惊讶出声,“你都倒出来干嘛?” “娘!”顾乔立即站了起来,随后有些支支吾吾,然后用棒槌戳了戳不远处的木桶。 梅氏看到那鱼,不禁诧异,“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有个渔民叔祖给我的。” 梅氏略微皱眉,随后不禁一笑,“你个丫头,倒招人喜欢,那你拿了叔祖的小鱼,有没有道谢啊。” 顾乔仔细想了想,她还真没来得及说谢谢呢。 “我忘说了,娘,一会儿他还会回来,我一定记得说。还有,我给叔祖说了,等我的鱼儿养活长大后,我就送他几斤。” “你这丫头,总爱说大话,要养不活呢?”梅氏无奈。 “我不说了嘛,养活才送,要养不活我也没办法啊。”顾乔扁了扁嘴。 梅氏和顾婆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梅氏胆小谨慎,总觉得顾乔的想法天马行空,因此常充满质疑;顾婆子同样也觉得不可思议,却愿意相信顾乔甚至放手一试。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顾乔和顾婆子更容易说到一块儿去。 但梅氏对顾乔也很好,所以她不能理解自己,顾乔也想得通,毕竟她是个古人。 “娘,幸亏你把小木盆拿来了,我们快洗衣服吧,一会儿还得回去收拾屋子呢。”她只能岔开话题。 梅氏倒也不生气,只是怕她爱说大话以后得罪人。 母女俩便重新蹲了下来开始干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老农又撑着竹排过来了,还给顾乔带了几十条鲤鱼苗子,最长的有大人拇指那么长。 “七叔?”梅氏惊讶出声。 “这鱼是我给丫头的,不是给你的。”老弄摆了摆手,打断了梅氏的话。 梅氏欲言又止,看着一老一小凑在一块捉鱼,鼻头略微酸涩。 “谢谢外叔祖。”顾乔这次记得感谢了。 听到是“外叔祖”而不是“叔祖”,老农挑了挑眉毛,不禁叹道:“你个聪明的小丫头,行了,记得鱼儿长大了,提两条来给外叔祖下酒。” “好嘞!”顾乔爽快应了。 “七叔慢走。” “哼!”老头哼了一声,然后撑着竹排远去了。 “娘,他是……” “那是你娘我的族叔。”梅氏只说了这么一句,却不肯再说了,“行了,你快去把鱼放田里,回头还得把木桶洗了装衣服呢。” “哦!”顾乔立即应了,然后费劲地提起水桶,往她家那块田走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她去而复返,然后收了心神,认真干活。 娘俩把衣服洗干净,回到家里就要开始做午饭,等顾婆子中午回来吃了饭后,又得开始收拾屋子。 顾乔正在井边洗碗,就听到屋子里“啊”的一声惊叫。她立马丢下碗跑过去,然后就见她娘跌坐在地上。 “娘,您怎么了?”她迈过门槛抬步上前。 只是刚走了两步整个身体就僵在了原地,在她娘面前竟然有个非常眼熟的布艺袋子,那、那是…… 第30章 病如山倒,两只凶兽 霎时间,顾乔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难以迈动。 而她的眼神,也仿佛被黏在那口袋上,没法离开。 那是一个米白色的布艺口袋,大约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口袋正中印着一幅卡通图案。 图案是一只很胖的猫,还有一只沙皮狗,那是她喜欢的一个漫画师创造的两个卡通形象。 两只小家伙的眼睛被画活了似的,就那样瞅着她。 那目光,横跨时光和空间,来到这异世。 顾乔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疯狂地跳动。 怎、怎么会? 她前世最喜欢用的布艺口袋怎么会出现在顾家? 她不是魂穿占了顾巧儿的身体吗? 那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跟着穿过来? 为了确定真假,她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迈开腿,然后挪动脚步朝那口袋的方向走去。 临到近了,看得更清楚,那就是她以前一直喜欢用的口袋。 最后一次用它,便是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去菜市场买菜。 当天,她买了奶奶爱吃的南瓜和红薯,以及嫩玉米和西红柿,准备回家熬粥、做南瓜饼,结果在半道突然就…… 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她不禁蹲下身去,然后准备掀开袋子。 梅氏却拦住了她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捏着鼻子讲道:“别动,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里面的东西都腐烂长毛了,吓了我一跳。” 顾乔的手微微颤动,眸光有些木然。 梅氏抬头,然后怔住。 “巧儿,你怎么、怎么哭了?”梅氏惊讶地喊道。 原来不知不觉中,顾乔早已是泪流满面。 “娘,这是我的东西……”她说着,然后拿开了梅氏的手,随后手指颤抖地打开了口袋。 一股霉烂的、令人恶心的气味立即从掀开的口袋里涌了出来。 顾乔却好似没有闻到一般,不禁低头打量。 烂了的东西是她买的那一块南瓜,南瓜沤烂了,中间变成了黑灰色,表层还有绿色和灰色的一层毛。 嫩玉米也坏了,玉米缝隙里也全是毛。 西红柿塌了,面目全非,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蒂,以及红色的汤汁和黄色的籽。 唯独红薯没有烂,却也不能吃了,头上冒出了几簇带紫红色的嫩芽。 顾乔本就肆无忌惮的眼泪此刻更是无法抑制,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快地接受了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现实,她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可直到看到这个布艺口袋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并没有。 那份对现实世界奶奶的思念,那份想要回到过去的渴望,以及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的恐慌……诸此种种,不过是全部被她压在了心底而已。 而这些所有被压制的情绪,在看到这个熟悉的布艺口袋的时候彻底冲出围栏,如洪水奔流而出,势不可挡,化作眼泪与哭声,通通发泄出来。 此时此刻,她之前所有做的心理建设全部分崩离析,而脆弱被放大。这样的结果就是,她彻底地淹没在了悲伤的洪流里。 “奶奶,奶奶……”她一边哭一边喊道。 她甚至开始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这应该只是一个噩梦,等醒来后,她将会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一切回归正轨。 “巧儿,你怎么了,巧儿?娘亲在这里的,巧儿!”梅氏担心不已,连忙伸手抱她。 然而顾乔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何况她从来就没有认同过她就是顾巧儿,她从来都分得很清楚,也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是顾乔。 所以对梅氏喊巧儿,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在喊自己。 “奶奶……奶奶!”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但情绪过激,这一哭,竟然直接哭得闭过气去。 “巧儿!”梅氏大惊,急忙扶住她,然后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可无论她怎么掐,顾乔都醒不过来。 梅氏面色大变,然后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放到了顾乔的鼻孔下。 感觉到还有微弱的呼吸,她整个人立即一松,抱着顾乔就跌坐在了地上。 坐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地上太凉,这才拼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顾乔弄到了床上。 顾乔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珠子却在眼皮子底下不停地转动,嘴里也念念有词。 梅氏不禁凑近,然后就听到了隐约的“奶奶”二字。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顾乔,顿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只得赶紧出门去抱了竹竿上晾着的光棉被,先暂时搭在她身上。 然后这才发现,顾乔的手竟然一直紧紧拽着那发着恶臭味的袋子。 这…… 她试了好几次,可顾乔就是拽得死紧。 没有办法,她只能取了一条凳子,再将木盆放在上面,然后把东西放到了木盆里。 做完这一切,她立即小跑去山里找顾婆子。 顾婆子一听顾乔大哭晕了过去,当即扛起锄头,急急忙忙地跟着梅氏回了家。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顾乔已经发起了高烧。 “会不会是近日捉鱼玩水、今日又洗衣所以着了凉?”顾婆子忧心如焚,又听顾乔口中一直喊着奶奶,不禁捉住了她没抓东西的那只手,老眼就含了泪,“巧儿乖啊,奶奶在这儿啊。你等着,奶奶去给你煎药啊。” 谁知就在她起身的时候,那只手却被顾乔抓住了,“奶奶别走!奶奶!” 顾婆子大惊,这孩子这声音,悲痛至极,竟然听得她心惊肉跳。 “这是……这到底怎么回事?”顾婆子扫了眼那发着恶臭的布袋子,只觉得袋子上的两只不知名的东西有如凶兽,不禁转头看向梅氏。 梅氏立即将顾乔发病的前因后果说了。 “莫不是魇着了?”顾婆子惊疑不定,只觉得越看那袋子,越觉得那袋子是不祥之物。 她立即用另一只手去扯那袋子,奈何顾乔就是不肯松手。 “娘,我试过了,这孩子拽得死紧,就是不肯松手。而且她还说了,这东西是她的。” “巧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顾婆子大惊。 梅氏只能摇头,她也不知道啊。 “行了,这孩子扯着我的手不放,你快去把药熬了,先给孩子把药喂下去最为要紧。”顾婆子只能如此说道。 “是。”梅氏急急忙忙地去了厨房。 顾婆子听到顾乔一直喊奶奶,只觉得一颗心揪着疼,忙忍着臭味柔声哄她。 顾乔梦里仍在哭,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极其不安。 “这到底怎么了啊?”顾婆子的眼泪也跟着淌了出来。 第31章 命数难躲,谁在说话 顾乔这一烧,就是两天两夜。 在发烧的时候,她愣是一直死死拽着顾婆子的手和那布艺口袋没放。 顾婆子实在忍受不了袋子里那些东西的恶臭味,又掰不开她的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忍着臭味将口袋里的东西先弄出来,让梅氏端着盆拿到正屋那片土里埋了。 这样一来,那味道好歹弱了不少,不再那么熏人。 灌了几回药后,顾乔的体温降了不少,但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梦里依旧喊着“奶奶”。 顾婆子见她这样子,愈发笃定顾乔是被魇着了。 “要不这样,你端一碗米去请你四姑奶奶过来?我总觉得巧儿这情况不对。”顾婆子忧心忡忡。 梅氏略微犹豫。 “快去啊,我这不也是没法子了!”顾婆子急道,眼泪又流了下来。 梅氏只能应好,急匆匆地去了。 一炷香后,梅氏果然带回来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头发半黑半白,像是打乱的麻线,又像是盘踞的毒蛇,凌乱地盘成一团束在脑后。 一张脸上皱纹密布,像是洪水冲刷过后的沟壑,尤其是那八字形的法令纹,非常的深,随着她说话将脸颊上的肉往外挤去,愈发显得那鼻头尖细,嘴巴凹陷。 这四姑奶奶是顾盛出了五服的姑母,终生未嫁,整天神神道道,村里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治丧祭祀,都爱请她主事。 顾婆子一家以前是富户,能请得起大夫,又因为顾熹明理识字,自诩读书人,所以不太愿与这姑奶奶往来。 这一次请她过来,可见顾婆子是真的吓坏了。 这四姑奶奶一来,立即要了香纸,把纸在顾乔床前点燃后,口中念念有词,又点了香,然后捧着那一把香绕着顾乔的床扫了一遍,又屋前屋后地走了一圈,分别在屋子门口和屋子四个角落以及顾乔床前各插了三炷香。 随着香柱袅袅升腾起烟雾,她开始手舞足蹈,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咳咳。”梅氏体弱,被烟雾熏得直咳嗽。 那老太婆乍然掀开眼皮,露出了一条缝,冷冷地朝梅氏扫了一眼。 梅氏只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瞬间心神动乱,再看过去,那老太婆早已闭上了眼继续念叨。 烟雾缭绕中,梅氏甚至有些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眼花了? 可她却再也不敢咳嗽了,只紧紧地捂着嘴巴,守着顾乔。 “咳咳!”这一次,却是顾乔被呛醒了过来。 “巧儿!”顾婆子惊喜交加,不禁喊道。 “巧儿醒了!”梅氏也扑了过去,为人母亲,她又怎会不担心自己女儿,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 顾乔虚弱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梅姑和顾婆子守在自己面前,紧接着察觉到一股凌厉的视线。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调整了视线和焦距,随即陡然触到一双诡异的倒三角眼。 “啊!”她吓了一跳,身子顿时一缩,手上拽着的布袋掉进了正下方的木盆里,另一只手则抓紧了顾婆子。 “这就是命数,这就是运道。”一道沙哑如老风箱拉响似的声音从老太婆的口中吐出。 她那双倒三角眼半阖着,头随着开口说话晃动,继续道:“躲,你是躲不过的。” 顾乔就算烧得再迷糊,这下也被吓醒了。 莫名地,她总觉得这老太婆似乎看穿了她的来历。 陡然间,老太婆突然朝她伸手过来。 顾乔想躲,身上却无半分力气。 老太婆将手覆在了她脑门上,依旧是那一句,“躲,你是躲不掉的。” 就好像在嘲笑她此刻躲不掉被她触摸的行为一般,这话,立即多了几分一语双关的味道。 顾乔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停止了。 “四姑奶奶,巧儿怎么样了?”顾婆子忍不住问道。 老太婆粗粝的手指将顾乔的脸摸了一通,然后又拉过她的手从上到下掐过去,嘴里细碎地念叨着,最后重新睁开了眼睛,放下了她的手,讲道:“无事。” “没事啦?”梅氏惊讶。 “既来之,则安之。”老太婆说着,又取了三张纸来,烧了化入水里,递给了顾婆子。随即端起了插香的那一碗米,将香燃过后剩下的红竹签扔掉,端着米神神道道的走了。 “娘,这……”梅氏看着顾婆子,两婆媳面面相觑。 “巧儿这不都醒来了吗?”顾婆子只能如此说道。 “娘,奶奶,能不能先开开窗啊?”顾乔虚弱地喊道,紧接着又冒出了一串咳嗽,实在是这屋里烟雾缭绕太过呛人。 “你这才驱了邪,现在身子正弱,不能开窗。” 驱邪? 顾乔一听这话,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想起刚才那个老太婆诡异的眼神,还有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冰凉触感,立即吓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婆子一看她小脸煞白,立即将她扶了起来。 “你个丫头,简直吓死我跟你娘了,快把这符水喝了,喝完睡一觉就能好了啊。” 符水? 顾乔睁大了眼睛看着碗里飘着浅灰色纸灰的水,顿时咽了一下唾沫。 她内心万分拒绝,可她人小力微,最后愣是被顾婆子和梅氏灌了符水。 呕! 顾乔觉得自己快恶心吐了,但愣是没吐出来。 眼皮子沉沉的,脑袋也很重,她觉得自己好像继恶心后,又开始想要昏睡。 空气中的臭味提醒着她某件事,她不禁喃喃道:“奶奶,娘,那个袋子,别丢啊……” 嘱咐完这一句,她就像卸掉了精力一般,再次昏睡过去。 这一晕,又断断续续半梦半醒地昏睡了两日。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胸口憋闷,不禁抬手去拉被子。 这一抬手,就感觉手腕有些沉,随后她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串桃木手串——那是顾婆子的! “你醒了?”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紧接着,顾凌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就凑到了她眼前。 顾乔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又沙又哑。 “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捉鱼,结果你没来,你知不知道我好生气!不过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咯。这不,你上次不是说我家院墙底下那刺疙瘩好吗,我就给你挖来了。”顾凌傲娇地说着,还提起了他所说的那刺疙瘩。 顾乔大惊失色,顾凌竟然把他家蔷薇老桩给她挖来了! 她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只想着要点儿枝干回来扦插的,他倒好,竟直接连根茎带枝叶的挖起一株。 这个时节,蔷薇已经抽出了纤长的枝条,顶端缀满了花骨朵儿,应该过几日就能开了。 “你看,快开了!”顾凌说着将蔷薇老桩往顾乔跟前一凑。 在顾乔的指尖拂过那嫩绿色的花苞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道公式化的女声。 “七姊妹,多花蔷薇变种,花重瓣,深粉红色,常七至十朵簇生在一起,具芳香。栽培供观赏,可作护坡及棚架之用。” “什么?”顾乔愣住,刚才那道声音,怎么像是印在她脑海里似的? 紧接着她惊异地发现,顾凌的嘴巴一动不动,那现在是谁在说话? 第32章 桃木手串,特异功能 顾乔吓了一跳,随后看向顾凌,一双眼睛不安地闪烁着,问:“是你在说话吗?” “对啊,我说发芽了。”顾凌笑道。 “不是,难道你不是在说什么七姊妹、蔷薇花什么的?” “啊?你说什么?”顾凌一脸茫然。 顾乔内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她、她已经病到出现幻听了? 可不对啊,幻听还能这么具体?刚才那声音说的分明是顾凌提着的蔷薇花。 她不禁惊恐的盯着顾凌手里的蔷薇老桩,难不成她遇到了成精的妖怪? 想到这里,她手指颤抖的朝那蔷薇老桩伸过去。 就在她快要触碰到那蔷薇老桩的时候—— “阿嚏!”顾凌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他手没拿稳,蔷薇老桩就掉在了地上,枝叶再一次触碰到了顾乔的手指。 “七姊妹,多花蔷薇变种,花重瓣,深粉红色,常七至十……” 等等! 她正在心里想着“等等,这怎么回事”,刚想到“等等”时,这道特殊的公式化女声就戛然而止,像是听到了她的某种命令一般。 而她惊恐地发现,她手腕上的桃木手串,在刚才这一道女声出现的时候,散发着略微透红的光泽。 这手串又怎么了? “顾巧儿,你这屋子里什么味道啊?这么呛人,阿嚏!”顾凌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使劲推了顾乔一把,“你发什么呆啊?” “啊?”顾乔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 “行了,你们女孩子就是麻烦,动不动就生病。你赶紧好起来咱们去捉鱼啊,我走了!”说着顾凌摆摆手,跟个小大人似的,还真的走了。 顾乔从被子里坐起来,忍不住再次伸手朝顾凌放到床前的蔷薇碰去,果然又听到了刚才的声音,而手上的桃木串子,也真的在微微发光。 “蔷薇花,是你在说话吗?”她试着问。 没有声音回答她。 她又忍不住问手串,“那是你吗?奶奶的手串?” 依旧没有声音回答她。 顾乔吞了下口水,正疑惑,顾婆子和梅氏就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 “我听顾凌说你醒了,怎么样,好些了没?”顾婆子走到床边,一把抓住了顾乔的手,认真打量。 梅氏端着一碗粥,眉目间也全是担忧。 顾乔连忙点头,“好多了。” “哎哟,这声音怎么哑成这样了?快,喝碗粥先垫垫肚子。”顾婆子着急。 梅氏听到这话,立即将手里的碗递给了顾婆子。 顾乔想要伸手去接,顾婆子不让,非要喂她。 顾乔推拒不过,再加上肚子咕噜噜的叫着,于是便乖乖地就着顾婆子的手喝粥。 等一碗粥落了肚,她不禁抬起手腕问:“奶奶,这手串您怎么给我了?” 顾婆子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塞进被窝里,“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要奶奶的命,奶奶都给你。” “奶奶!” “桃木辟邪,你奶奶这次是被你吓坏了,所以把手串给你戴着,镇一镇。还不快谢谢奶奶。”梅氏在旁边解释道。 辟邪? 顾乔不禁想起了那个倒三角眼的老太婆,紧接着又想起刚才那道莫名其妙的声音。 难道真有邪祟?不是她,而是其他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害怕起来。 “行了,你快睡一觉,休息一下。”顾婆子又把她压到床上。 顾乔这会儿哪里还睡得着,望着屋外明亮的阳光,她不禁说道:“奶奶,娘,我想出去晒太阳。” 邪祟不是怕太阳吗? 这样想着,哪怕顾婆子不太赞成,她仍努力地说服了顾婆子。 在床上躺了两天,乍然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接触到暖暖的日光,她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许多。 梅氏和顾婆子见她精神头好了许多,这才放心她出来走动。 因为她这两天昏迷不醒,顾婆子也不敢上坡干活,干脆在家里翻地,把正房那里收拾出来。 当年被烧的木头板子全部被她堆到了一角,然后她又把先前冲垮的后山那里种上了竹子,现在正在翻土。 “以前赵王军队在这里,天天得下地干活,没时间整顿这个家,现如今日子是自己的了,所以这冲垮的后坡必须规整一下,不然再下大雨,泥又得冲下来。”顾婆子解释道。 顾乔点头。 竹子根系发达,正是固坡的好东西。 不过看到顾婆子翻土,她忍不住问道:“对了奶奶,我昏迷前的那个布袋呢。” “什么布袋?”顾婆子神色有些躲闪。 “就是有只猫和小狗的那个布袋子啊,奶奶?” 顾婆子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不禁回道:“我扔了。” “奶奶,您怎么扔了!”顾乔立即急了。 “我怀疑你就是被那东西魇着的。那哪里像猫猫狗狗,看着就像是怪物。还有,那东西从哪里来的?” “我……”顾乔顿时明白了,那卡通的猫狗形象,被顾婆子这古人误认为是怪物了。 她要怎么解释,她是穿越来的,而她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太过想念那个世界的奶奶和无法接受自己穿来这个世界的现实,所以情绪激动造成的? 眼下,只能先圆谎。 “奶奶,那布袋是舅舅送我的,不是什么怪物。” “啊,你舅舅送的?” “嗯。”顾乔点头。 现如今只能先拿舅舅来做挡箭牌了,毕竟她身边能有机会接触到外界新鲜事物的,也只有梅涣青一个。 “奶奶,我的袋子呢?还有袋子里的东西呢?”顾乔继续问。 这次,顾婆子才把实情说了。 原来那布袋她已经洗干净晾晒后收了起来,至于袋子里的东西…… “那些东西太臭了,我和你娘就把它埋到了土里。” 顾婆子带着顾乔走了过去,正是顾婆子堆木材的那个地方。 顾乔一看,这土一埋,那红薯芽反而长得更好了。 她心下一喜,红薯,那可是种植容易、产量又高的农作物,她是不是捡到宝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出手去。 “哎!”顾婆子急忙拉住她,“这是什么东西,你就敢乱碰。走走走,我们回屋去。” “别啊,奶奶!”顾乔连忙说道,“舅舅送我的,自然是好东西,您相信我。” 说着,她重新蹲下身子去,然后伸手摸了摸红薯嫩芽。 只是当她刚一触碰这嫩绿的叶片的时候,脑袋里再次响起了公式化的女声。 “红薯,一年生草本植物,地下部分具圆形、椭圆形或纺锤形的块根……是一种高产而适应性强的粮食作物。块根除作主粮外,也是食品加工、淀粉和酒精制造工业的重要原料,根、茎、叶又是优良的饲料。” 顾乔吓了一跳,一下子跌坐在地。 第33章 百科全书,神秘姑祖 “怎么了?”顾婆子连忙扶她。 “没什么,就是没蹲稳。”顾乔撒了谎,忍不住又伸手去触碰那红薯嫩叶。 这一次,她再次听到了同样的声音,与此同时,她发现手腕上的桃木手串又在微微发光。 “奶奶您看,桃木手串是不是在发光?” “发光?你是不是晒晕了?我就说别出来晒太阳吧,快回屋去休息。”顾婆子又开始赶人。 “不是,奶奶您看!”顾乔将手串凑了过去。 “哪里发光了?没有啊。快去休息,快去!” 这下,顾乔心里是真的惊疑不定了。 直到被顾婆子推进屋子里她才反应过来,这桃木手串是真的有问题。 “奶奶,我没事,我真的想要出去活动一下。屋子里太闷了,我再待下去,那才真是会生病的。” “真的?” “真的!而且我得把顾凌送我的花种了,不然死了就可惜了。” 顾婆子见她坚持,叮嘱了一番,这才放了她出去。 一出屋子,顾乔立即假装拿了锄头拎着蔷薇老桩出了院门,然后来到了院墙外。 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种蔷薇,而是蹲在土埂上,试探性地伸手朝路边的狗尾巴草摸过去。 刚一触碰到那狗尾巴草,脑海里果然又冒出了公式化的女声。 “狗尾草,一年生。根为须状,秆直立……” 顾乔在脑海里喊了停,然后继续伸手触碰旁边的艾草,脑海里果然又响起了艾草相关知识的声音。 紧接着她又伸手触碰了其他的植物,脑海里很快响起相关植物对应的科普知识的声音。 顾乔认真地听了一下,这道声音除了说出植物的形态特征外,还有植物的别称、生长习性、分布范围、繁殖方法、主要价值、栽培技术、病虫防治等等,简直就是植物的百科全书! 而每一次这样的“百科”以公式化的女声念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戴着的桃木手串就会微微发出红色亮光。 最神奇的是,顾乔试着触摸锄头、墙壁以及地上的枯枝,脑海里却没有相应的提示。 她甚至还抓了一只蚂蚁,脑海里也没有任何语音。 她又找了其他的东西反复试验,最后发现,只有当她的手触碰到活的植株时,脑海里才会有相应的百科知识。 也就是说,死物不行,不是植物也不行。 抬起手腕,她盯着腕上的桃木手串,表情瞬间复杂无比。 看来,这是这串桃木手串带来的特殊功能。 目前来看,这手串唯一的神通就是辨别植物,相当于一本植物百科全书,但这百科全书,只对活的植物有效。 这样说来,这功能似乎有点儿鸡肋啊。 而且为什么只有声音没有文字啊,这么一道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响起,虽然可以快进后退,但好吵啊,甚至吵得她脑仁有些疼。 顾乔托腮,为什么别的女主穿越过去,要么有空间、要么有系统,结果到她这里,就是个百科全书?还得她的手碰到才行?那就是说,如果她想要辨识草药,还得亲自进山、以身犯险? 她…… 扫了眼她这具身体弱小的身板,她心里顿时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不过,好歹是个神通,不是什么邪祟,她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用。 就这样,她一边挖坑栽种蔷薇,一边思考怎么开发自己新发现的桃木手串的功能。 等把蔷薇花种好,她也只研究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功能只能让她分辨药材。 要分辨药材,就得进山。 看来她还得先把身体锻炼起来,不然像顾凌说的那样,动不动就生病,躺个两、三天,那也太耽误事了。 拍了拍手,看着被她种好的蔷薇,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有些事情必须理起来开始做了。 她取来了几根竹竿,把它们插进土里,斜靠在墙上,然后把蔷薇枝条绑在竹竿上。 这蔷薇啊,还是要长起来架在院墙上才能好看,只是…… 她有些惆怅,不禁叹道:“这花本来都要开了,却被顾凌折腾到了我这新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摇了摇头,她将这些无端感伤的想法甩出头外,然后站起身来,从田里舀了两瓢水浇在花的根部,然后拎起水瓢和锄头,回了院子。 “对了,奶奶,正房的这块土您能给我吗?我想种东西。”将水瓢放好,她拎着锄头来到翻土的顾婆子跟前。 红薯对于顾家村始终是稀罕物,先种在自家院里比较合适。 “什么东西?”顾婆子好奇。 顾乔指着堆木头的那个角落说道:“就是那个,红薯。” “红薯?”顾婆子疑惑。 “嗯!”顾乔立即向顾婆子解释了红薯果实、叶子都可以吃,并且可以用来饲养牲畜的事实。 因为拿了梅涣青做借口,所以顾婆子以为那“红薯”是梅涣青带来的新鲜作物,就没有任何怀疑,听了顾乔的简单解释后,当即答应了将正屋这一小块土用来种植红薯的事情。 “那现在种吗?怎么种?” “红薯芽还很短,等它长大、长多一些,咱们再开始种。”顾乔答道。 “好,那我先翻土。” “我来帮忙!”顾乔见顾婆子忙碌,立即扛起锄头,帮忙翻地,正好可以锻炼身体,一举两得。 只是挖着、挖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奶奶,您不是说要进城吗?” “前两天你生病了,我哪里还有心思进城?” “那现在您打算去了吗?” “明天去,不过不带你。” “啊,为什么?” “你养好身体再说。”这一次,顾婆子很坚定,任顾乔再怎么撒娇都没有用。 顾乔也知道,她这次生病确实把顾婆子吓坏了,而顾婆子要赶着买种子回来种,又山高路远的,所以不带她也正常。 顾乔只能叹了口气,看来还得赶紧把身体锻炼起来。 “唉,奶奶,那天我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看到一个老奶奶,那人是谁啊?” “那是你四姑祖。” “四姑祖?” “嗯。” “四姑祖是大夫?” “是,也不是。”顾婆子含含糊糊的,明显不想多说。 “那四姑祖她住顾家村吗?”顾乔却假装看不懂顾婆子的心思。 “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在想,要不要当面去谢谢她。”顾乔胡乱扯了个借口。 “你四姑祖喜静,为人孤僻,不喜有人打搅。”顾婆子打断了她的话,又道,“而且我和你娘已经感谢过她了,你就别乱跑了。” “哦。”顾乔皱起眉头,想到那天那个老妇人瞅着自己的那一双倒三角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个无神论者,不信神佛,那么现在,经历过穿越的她显然已经动摇了。 因为她的穿越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位四姑祖的存在,她心里充满了疑惑。 看来得找个时间,偷偷去拜访一下这位姑祖。 眼下,她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第34章 顾乔使计,新奇玩具 等翻好地后,顾乔又找顾婆子拿到了她的布艺口袋,将布袋郑重地收起来。 这是她和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提醒着她是顾乔而非顾巧儿的东西,所以她很珍惜。 一晃就是一日。 第二日顾婆子起了个大早就进了城。 等午饭过后,趁着梅氏在厨房里忙着做包子,顾乔扯了个“看田水”的借口,准备出门。 “看田水可以,可不许再下水摸鱼碰凉水了,听见没有。”梅氏叮嘱道,生怕顾乔又去捉鱼,还把她的撮箕没收了。 顾乔本来也不是去捉鱼的,立即点头应是,疾步朝村里走去。 她想,锻炼身体也该提上日程了,以后每天清晨都得在村里跑上几个来回才是。 这么想着,她很快在族老家院子后面找到了和其他小孩玩陀螺的顾凌。 “顾巧儿!”顾凌一看到她,立即扬起手狠狠地往木陀螺上抽去,然后收了手中木棍,朝顾巧儿跑来,“你怎么来了?是要去捉鱼吗?撮箕呢?” “今日不捉鱼。”顾乔回道。 “不捉鱼?”顾凌的眉头立即皱得老高,随后转身就要走,“既然不捉鱼,那我抽陀螺去了。” “不是,问你件事。”顾乔连忙拽住他。 顾凌一脸不耐烦,嘴撅了起来,“什么事?” 顾乔却揪着他的衣袖强行把他拉到了一旁,问:“你知不知道村里有个四姑祖,就是眼睛长这样,会驱邪的那——” “嘘,你问她干嘛?她神神道道的,怪吓人的!”顾凌神色大变,立即打断了她。 “我就是想知道她家住哪儿,你是不是知道?” 顾凌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随后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和我捉鱼去!” “我刚病好,我娘怕我着凉,把我撮箕没收了,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说不说?” “不说!哼!”顾凌立即转身就走。 “嘿!”顾乔盯着他的背影,瞬间无语。 臭屁孩,也太不讲义气了! 鼓了鼓腮帮子,她的目光随后落到了顾凌他们玩的陀螺上面。 那是木头做的陀螺,而顾凌他们手里则是一根木棍,木棍顶端绑着枸树的皮,这枸皮最是耐磨,每次抽在陀螺上,都能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这时候的玩具,还挺原生态的。 想到这里,顾乔灵机一动,立即跑回了家。 她拿了柴刀,劈了一截枸皮树枝,然后把皮削干净,露出里面干净的木芯,取了手指长的一截,两头削平,又将中间削了凹槽。 随后去找了麻绳,绑住木芯凹槽,固定住,左右各留了两股麻绳,大约两寸长。 她用手指勾住麻绳两头,将木芯顺着一个方向甩动,不断旋转,等两头的麻绳绞得绷紧后,双手用力往两头一拉。 “呜——” 绑在麻绳中间的木芯立即飞速旋转起来,并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成了! 这是她凭着记忆做的“木老虎”。 小时候家中贫穷,这就是奶奶给她做的玩具。 除了“木老虎”,还有柳枝做的柳叶球、杨树做的木剑等等。 柳叶球就是折取柳枝,将其树皮连同柳叶剥至枝头末梢,缠着一团球,然后可以甩着玩。 木剑技术含量就要高得多,需要选取笔直的、无分支的、成人大拇指粗的杨树枝,然后用石头轻轻敲击树枝,适当用刀子破小口辅助,将里面的木芯枝条细心抽出,留下圆形的、完整的树皮充当刀鞘,这样就成了“木剑”。 要取出木芯留下完整树皮,这一步是非常难的。顾乔记忆里,奶奶也只成功了一次。 摇了摇头,将记忆压住,把“木老虎”握在手心里,她立即倒回去找顾凌他们。 顾凌他们还在玩陀螺,顾乔也不凑近,就在离他们大约一丈远的地方拿出了“木老虎”,然后拉动麻绳将“木老虎”转起来。 玩了一会儿,她就察觉到了顾凌等人投来的目光。 唇角微勾,她手上动作不减,继续拉动绳子。 这新奇的玩具自然吸引了顾凌等孩子的目光。 “呜——呜——” 木老虎在转动的过程中发出呜呜的声响,转成了一个圆,只剩下残影,看上去充满了威力,令人好奇不已。 “巧儿姐,你这是什么啊?”有小孩已经凑了上来。 “这看上去好好玩的样子!”还有人准备伸手。 “别动!”顾乔立即往后缩手,训斥道,“小心绞着你的手,会断的哦!” 果然,听到这话,大家都乖乖地站好了,不敢再伸手来乱摸。 顾凌挤在人群最前面,眉梢一挑,明明心里好奇得不行,面上却摆出不屑的神情,问:“你这是个什么东西?” 顾乔瞧着他那傲娇臭屁的模样,顿时放慢速度,五指一张将木老虎抓进掌心里,没让他有机会看清,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下巴露出鼻孔,傲娇地回道:“哼,不告诉你!” 说着她转身就走。 “哎你!”这次,换顾凌拽住她衣袖了。 顾乔回头,顾凌立即松了手,然后指着另外一个小孩不太自然地讲道:“是小棋想要知道。” “哦?”顾乔长长地回了一声,依旧五指紧握不给他看,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然后问道,“想知道?” “嗯!”立即有小孩忙不迭地点头。 “没问题!”顾乔应得爽快,笑容更加灿烂,“谁知道四姑祖家的住处,带我去,我不单告诉他这是什么东西,还把手上这东西送他!” 众人先是一喜,随后茫然。 “四姑祖?四姑祖是谁啊?” 唯有顾凌,面色再次剧变,站在人前,皱眉抿唇不说话。 顾乔突然意识到,她在顾巧儿的记忆里都没有搜刮到和这位四姑祖相关的信息,所以会不会村里的其他小孩和顾巧儿一样,因为这位四姑祖的孤僻,所以并不知晓她的存在? 而顾凌,作为族老家的孩子,又聪明机灵,所以知道的要远比他们这些同龄人多? 不得不说,顾乔分析对了。 “顾巧儿,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凌不禁拽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到了一旁。 “我……我就是想知道四姑祖家的住处,我的病就是她看好的,我想亲自上门感谢她。”顾乔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吗?”顾凌却分明不信,眉头轻蹙,眼里有些畏惧之色,不禁劝道,“那四姑祖很恐怖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所以先前你是因为害怕才不敢告诉我的?”顾乔反问。 “我……谁害怕了!”顾凌立即挺起胸膛。 顾乔立即摊开掌心,露出了木老虎,说道:“带我去,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我……” “去不去?” “去!” 就这样,顾凌带着顾乔去了四姑祖的住处。 只是路上他一直忍不住碎碎念:“你见过那四姑祖吗?她眼睛好恐怖的,你真要去啊?不是,你家大人来感谢就行了啊……” 顾乔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第35章 移花接木,家中出事 两人一路绕出了村子,去了村头。 顾乔这才发现,村头往梅家村的方向,山脚下单独有一户人家,与顾家村隔着一段距离。 那户人家就只有一间房子,屋子破败不说,还有些歪斜,看上去摇摇欲坠,让人怀疑一阵大风刮过来,就能把它吹倒了似的。 这一日天气不大好,没有太阳,屋子位于山脚下,被两丛高大的竹子笼着,看上去阴森又荒凉。 冷风一过,吹得竹叶发出幽咽声响,更是令人悚然。 顾凌走到离屋子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就不肯继续向前,顾乔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衣角被人拽着,不禁回头,“你干嘛呢?” “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让你奶奶她们来不就好了?”顾凌打起了退堂鼓。 顾乔摇头,“不行,我得去。要不你别去了,我自己去,反正就在前面。” 顾凌面露难色,只是依然不肯松开拽住顾乔衣角的手。 “放手了,我过去了。” 听到这话,顾凌耷拉下脑袋,这才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顾乔转身,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步继续往前。 其实她心里也跟打鼓似的,尤其想到那老人的倒三角眼,还有她看自己的眸光…… 嘶! 顾乔顿时打了个寒颤,紧接着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强行摁下,加快步子,很快来到房屋前。 房屋旁边就是竹林,此刻靠得进了,更显阴冷,呼啸声也更大了。 顾乔不禁拢紧了衣服,明显感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小心翼翼地朝破败的土坯院墙靠近,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想要敲门,突然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紧接着肩头被人一拍。 “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顾凌,不禁失声,“吓死我了!不是,你怎么又跟来了?” 顾凌也被她吓了一跳,刚准备回答,一道喑哑苍老的声音陡然在他们身侧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啊!”顾凌和顾乔双双被吓得跌坐到地上。 他俩抬头,然后就对上了老妇人那双阴森凛然的倒三角眼。 顾凌连忙抓紧了顾乔的手,声音颤抖,小声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顾乔迅速扫向四周,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不禁悚然:明明刚才这里都没有人的。 “四、四姑祖?”她颤声喊道。 然而老妇人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只见她拎了一只水桶和一把木瓢,然后自顾自地浇水,并念叨道:“这嫁接的梨树啊,能不能活,端看这接穗能不能适应这砧木。” 说着,她将水浇在了梨树根部,又道:“移花接木,若这枝条不舍旧根,时常眷念,只会日复一日的枯萎下去,且不谈开花结果,只怕连活命都难。可惜啊可惜……” 说完,她将瓢放进水桶里,然后抬步进了院子。 顾乔坐在地上,一颗心跳得飞快。 为什么她有种四姑祖一语双关,说的不只是梨树更是她顾乔的感觉? 她忍不住伸手撑起身体追了上去,喊道:“四姑祖!” 老妇人却充耳未闻,转身就关院门。 顾乔伸手抵住院门,急忙问道:“四姑祖,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妇人这才抬眼看她,一双眼睛里迸射出精光,但那精光转瞬即逝。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既来之,则安之。”说完,她径自锁了院门,直接把顾乔关在了门外。 顾乔看着老人蹒跚远去的背影,直到人进了屋子没入黑暗当中,直到自己的视线被紧闭的门扉挡住,她才回过神来。 既来之,则安之? 移花接木? 若不舍旧根,活命都难? …… “喂,你怎么了,神不守舍的。”顾凌推了推她。 顾乔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揪住心口的衣服。 是要放下异世的顾乔,安心地做顾家村的顾巧儿,才能谋得生路的意思吗? “喂!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顾凌再次用力地推了推她。 “我、我没事。”顾乔这才回应他,然后说道,“我们回去吧。” 等到了村里,和顾凌分手后,顾乔依旧觉得心里很乱,突然不想回家,于是转身往村头的河岸边走去。 不管那四姑祖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己始终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用怎样的身份与顾婆子和梅氏相处的问题。 顾婆子和梅氏拿她当至亲之人,她自己虽然也在努力回报,但其实内心仍有隔阂。 这对顾婆子和梅氏其实是不公平的。 而自己在这个世界,可能还要生活很久、很久,甚至有可能直到死亡那一天,所以她要彻底接受顾巧儿这个身份吗? 站在河岸边,她不禁盯着河水里倒映着的自己。 顾巧儿这具身体,竟然与她小时候一模一样,顾乔根本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谁? 她到底该怎么办? “丫头,看什么呢?这样看鱼儿可不会上钩。”一道爽朗沧桑的男声传来。 顾乔抬头,就看到之前赠送鱼苗给她的那位外叔祖撑着竹竿划着竹排朝她的方向赶来。 竹排破开河面形成一道道往后斜拉的涟漪,梅崇岭站在竹排上,头戴斗笠、身穿短褐,看上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外叔祖!”顾乔不禁喊道。 “呵呵!”梅崇岭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从竹排旁拉出了一个网兜,“你个丫头,好几日没见你,你看看这是什么?” 网兜一出水,里面就露出了好多肚皮雪白的鱼儿,一条条都在活泼地跳动。 顾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感慨道:“好多鱼!” “这几天捕到的,哈哈,全给你了!”梅崇岭笑道。 “全给我?”顾乔难以置信。 “对啊,全给你!快来捉。”梅崇岭连忙将网兜提起,然后从竹排上取下木桶,伸腿一迈,从竹排上走下来,然后蹲在河岸边,将鱼苗一条一条地装进去。 顾乔也跟着蹲在旁边帮忙。 鲤鱼滑溜溜的,握在手里还有些冰凉。 顾乔刚将鱼握住,梅崇岭手中的鱼尾巴便一甩,立即溅了她一脸水。 顾乔连忙眯眼,然后就听到梅崇岭爽朗的笑声,再睁眼一看,那竟是一条巴掌长的鲫鱼。 “今儿收获多,这条鱼给你拿回家炖汤喝!”梅崇岭说着,扯了河岸边的草茎,将草茎自鱼鳃穿到鱼嘴,把鱼给穿了起来。 “我不能收。”顾乔连忙推拒。 这年头,油米都贵,何况是鱼肉! 她哪能白白收别人东西。 “听你舅舅说你病了,来,外叔祖给的,给你你就拿着,好好把身子养好!外叔祖还等着看你把鱼儿养大呢!”梅崇岭不由分说地把鱼塞到了顾乔手里。 顾乔愣住,脸上被水溅到的地方与手中的触感都很冰凉,可一颗心却暖暖的。 她正要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顾凌的呐喊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回过头去,然后就见顾凌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 “顾巧儿,不好了,你家出大事了!” 第36章 奶奶危险,镇宅之宝 “你说什么!”顾乔立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梅崇岭的神色也瞬间变得严肃。 顾凌看见梅崇岭这个陌生人,不禁扯了扯顾乔的衣袖,“过来说。” “没事,这是我外叔祖,你有话直说。”顾乔打断了他。 顾凌犹豫了一下,看见顾乔眉头紧锁一脸担忧,不禁把自己刚才偶然看到的场景给顾乔说了。 “我在全叔家后墙根那里见到他和康叔凑到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就见两人鬼头鬼脑地往你们家的方向去了。我悄悄地跟了上去,就见康叔回了家,全叔却往你们家摸了去。这不,我赶紧跑来通知你了。”顾凌连忙说道。 顾全对梅氏的龌龊心思,全村人都知道,甚至连顾凌这种小孩子都瞒不过。 顾乔一听顾全朝她家摸了去,顿时神色剧变,手里的鱼差点儿没拿稳。 摸到手里冰凉滑腻的鱼,她这才反应过来梅崇岭还在,本来想和梅崇岭辞别的,但瞬间改变了主意,对梅崇岭讲道:“外叔祖,您是我娘的娘家人,现在可能有坏人要对我们孤儿寡母不利,您能和我一块儿回家看看吗?” 梅崇岭对上顾乔那双圆溜溜的、仿佛被水润过的眸子,心头一软,应道:“走,我和你去!” 顾乔这才松了口气。 顾全虽然矮,但是壮实,今日顾婆子又不在家,她害怕自己即便赶到也无济于事,所以才想着找梅崇岭帮忙。 梅崇岭顿时拎起木桶,跟着顾乔和顾凌急匆匆地赶去顾家。 “娘!”隔得老远,顾乔就开始大声呼喊。 她心里想着,万一顾全在她家里欲行不轨,或许听到声音会有所惧怕或收敛,这样至少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娘!”她再次喊道。 “怎么了?喊得这般急?”梅氏的声音从院墙里传了出来。 顾乔微怔,然后就见梅氏脚步匆匆地推开院门走了出来,“你……” 梅氏的话在看到顾乔身后的梅崇岭的时候卡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恭敬地喊道:“七叔。” 梅崇岭也有些尴尬,下颌点了一下,随后和顾乔相视一眼,似乎在说:你娘没事啊。 “娘,顾全有没有来我们家?”顾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急忙走上前拉住梅氏的手问。 “顾全?没有啊?”梅氏疑惑,“你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 顾乔顿时拧眉,看向顾凌。 顾凌立即跳脚,“我一直跟着,他就是往你们家的方向来的!” 顾乔了解顾凌,这就是个傲娇小屁孩,虽然脾气臭了些,但性子并不坏,而且以他的骄傲根本不屑说谎。 既是这样…… “奇怪了,顾全不会善罢甘休,他既然来了我家,又怎么会放弃机会?只怕另有打算。”顾乔不禁沉吟,随后想到了什么,陡然抬起头来,“不行,我得去找康叔问清楚!” 来不及和梅氏等人解释,她掉头就往旁边叔祖家赶去,梅氏等人只好追了上去。 顾康正挑着箩筐准备出门,被顾乔堵了个正着。 “康叔,你刚才和顾全说什么了?”她直接质问道。 “你说什么?什么顾全?”顾康装傻。 “我都看见了!你和顾全又在出坏主意害人!”顾凌连忙讲道。 “康叔,你要是不说,但凡我娘和我奶奶出什么事,我……等等,奶奶!康叔,你是不是给顾全说我奶今日进城,不在家的事了?”顾乔目光如电,笔直地朝顾康射去。 顾康身体一颤,竟被她看得心虚起来。 “是不是!”顾乔怒问。 “我……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顾康立即昂起头来,还颇为理直气壮的样子。 顾乔的心瞬间坠了下去,她冷冷地剜了顾康一眼,然后转身对梅氏和梅崇岭讲道:“我怀疑顾全很有可能堵我奶奶去了!” 顾全既然敢往她们家里来,肯定是打听好了家里没人。 顾乔推测他应该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坏心放到了顾婆子身上,毕竟一旦顾婆子出事,就只剩下她和梅氏孤儿寡母,那不是任他搓圆捏扁了么! 想到这里,顾乔不寒而栗,她奶奶有危险! “你在说什么?”梅氏一头雾水。 顾乔连忙拉了她的手,对她和梅崇岭讲道:“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娘、外叔祖,麻烦你们和我赶紧往进城的那条路上赶,我们边走边说好吗?” 她神色严肃,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竟然已经显露出成人的镇定和威严来。 梅崇岭暗暗称奇。 梅氏性子小心谨慎,不禁问道:“这急急忙忙去哪儿呢,要家里被偷了怎么办?” 顾乔脚步一滞,对啊,万一她猜错了,家里离了人被偷了怎么办?毕竟现在家里可是有粮食。 “你们都走了,那我呢?我也——” 顾凌的最后一个“去”字还没有落下,就被顾乔给截断了。 “顾凌,麻烦你帮我一个忙!我要去找我奶奶,你能帮我看着我家吗?” “我又不是门童!”顾凌立即反对。 “你不是门童,你是镇宅之宝,只要你在,顾全或者其他贼人肯定不敢来偷我家!我怕顾全调虎离山。”说着她凑了过去,小声道,“康叔不可信,我现在只信你。” 顾凌眉梢微动,觉得她那句“只信你”分外顺耳。 “咳!”他故意清了一下嗓子,一张脸依旧臭臭的,然后鼻孔一抬,很是傲娇地讲道,“那你求我!” “求求你了!顾凌小祖宗!”顾乔双手合十还朝他拜了拜,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随即又补充道,“你帮我这个忙,回头我教你做木老虎!” “行,那我就勉强帮你看着院子吧。” “那就谢谢你了!”顾乔说完立即转身对梅氏和梅崇岭说道,“娘,外叔祖,我们走吧!” “我、你……”顾凌看着顾乔远去的背影,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头。 哼,谁要对她说不客气,想得美! 想到这里,他鼻孔抬得更高了一些。 第37章 谋财害命,开祠论罪 而这头,顾乔在路上立即将自己的推测给两人说了,梅氏一听,果然和她一样忧心忡忡。 讲完后,顾乔简单地给梅崇岭讲了她们家和顾全的恩怨。 这件事其实闹得还挺大的,毕竟顾家能把田地要回来,以及去外村借牛耕地的事都不是小事,又加上梅涣青前段时间往顾家村跑了两趟,梅涣青的娘杨氏就在梅家村数落了两回,这不,梅崇岭早有耳闻。 “这么说来,这顾全极有可能堵你奶奶去了。”梅崇岭拧紧眉头。 顾婆子一家和顾全很显然已经结了仇,顾全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报复是迟早的事。 而顾婆子一家,梅氏柔善可欺,顾巧儿又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娃,若要动手,当然是对顾婆子下手最好。 一旦主事的人出了事,这个家就垮了,到时候顾全再想做什么,那可就容易太多了。 想到这里,梅崇岭立即说道:“你们脚程太慢,这样,我一个人先赶过去,免得真出了什么事来不及,你们去梅家村把涣青也叫来!” “不行!顾全健壮、正值青年,这样,我娘和您一起,好歹搭把手,我一个人去找舅舅就行!”顾乔立即拿了主意。 梅氏看了梅崇岭一眼,少有的表明了自己的意见,“七叔,我还是和您一起赶过去吧,毕竟您一把年纪了。这里就能望见梅家村,巧儿一个人去没问题。” 梅崇岭不禁吹胡子瞪眼,可他的确是一把老骨头,当下也不再拖延,立即同意,和梅氏匆匆往进城的方向赶去。 一炷香后,顾乔找到了梅涣青。梅涣青一听,立即带着长子梅执恕出了门,让二儿子梅执勇和顾乔玩。 顾乔哪里坐得住,再加上待在舅舅家还要遭受三外祖母的冷眼,立即选择回村。 田氏怕她一个小女娃出事,就干脆叫了梅执勇陪她一块儿过去,两个孩子去了村口,就一直在村口守着。 “你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梅执勇只能干巴巴的安慰她。 顾乔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一双小手绞在一起,心中无数次地祈祷,希望没事。 但上苍还是没有听到她的祈祷,一个多时辰后,天色都黑了,梅涣青一行人终于出现在了远处的路上。 顾乔连忙飞奔了过去,然后就看见梅涣青背着顾婆子,而顾婆子脸色苍白,脸上的褶子仿佛都深了许多。 “奶奶怎么了?”她急忙问道,眼泪一下子就急了出来,然后又被她伸手一把抹掉。 “腿和身上受了伤,走,先进村!”梅氏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面色凝重。 顾乔这才发现,梅崇岭还压着一个人,正是顾全! 顾全的衣服上染了泥,脸上也挂了彩,此刻低垂着头,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神气。 而梅执恕手里则拎着一些东西,大抵是顾婆子今日进城采买的,不过顾乔此刻已经对顾婆子到底买了什么完全不感兴趣,她只关心顾婆子的伤势。 “巧儿,奶奶没事、没事的啊。”顾婆子趴在梅涣青背上,安慰顾乔道。 她的伤势应该挺严重的,说这几个字仿佛就耗费了极大的力气,脸色更显苍白,还有细汗沁出。 顾乔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胡乱点头。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个当口,一直低埋着头的顾全瞅准机会,挣开梅崇岭的手,拔腿就跑。 “嘿!”梅崇岭急忙追了上去。 “执恕!”梅涣青立即喊道。 梅执恕也立即放下东西追了上去。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顾全跑了,不然到时候他死不承认耍无赖,他们也别无办法。 顾全的手毕竟是被绑着的,梅执恕年轻、腿脚快,和梅崇岭围追堵截,在河边的田埂上追上了顾全,并将他一把按住。 站在远处的梅涣青等人松了口气。 随后,梅崇岭和梅执恕压着顾全,梅涣青背着顾婆子,顾乔、梅氏和梅执勇负责拿起地上的东西,一行人快步往村里走去。 “先去族老家。”梅崇岭拿了主意。 这是他们在路上商量的结果,今天这事,务必要让顾全受到处置,不然只怕后患无穷。 很快,他们来到族老院中。 族老一见这架势,额头上的青筋顿时跳了跳。 几人见了礼后,族老也不能装做视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问:“这是怎么了?” 梅崇岭立即回道:“顾家族老,我是梅家村梅崇岭,梅氏七堂叔。按理说我是梅家村人,不该管这事,但事情牵涉到我的亲家、还有侄女,我作为娘家人,所以不得不冒昧上门。” 说着,梅崇岭再执一礼,族老伸手虚扶了一把。 梅崇岭继续道:“这顾全欺负我侄女一家无人,强占田地不成后怀恨在心,竟然趁着我亲家母进城之际,在半道装作蒙面人打劫,对我亲家母大打出手,还将她推下深沟,若不是我们找去,只怕我亲家母已一命呜呼!” 说罢他满脸愤恨,族老闻言神色一凛! 还不等族老发言,梅崇岭直接盖棺定论,“这是谋财害命啊!要知道我亲家母可是他婶子,对婶子下如此毒手,简直令人发指!如此心思歹毒、手段狠戾之人,还请顾家族老秉公处理!” 族老身体一震,目光如电扫向顾全,只见顾全脸色青白、眼神闪烁,顿时明白,梅家人所言不虚! 若真是如此,顾全这行为,已然触犯了国法族规! “曾祖父,顾全叔就是要谋财害命,我亲眼见到他找康叔,然后偷摸去巧儿家!”顾凌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义愤填膺地讲道,“要不是我给巧儿通风报信,恐怕他就要奸计得逞了!” 顾全顿时眼神狠戾地朝顾凌的方向看去! 竟然是这小子通风报信! 怪不得梅家老头和梅涣青会特意赶去接顾婆子,原来如此! 族老见顾全面露凶相,再看顾凌还扬起下巴十分得意,顿时头疼。 略微沉吟片刻,他这才朝身旁扶着他的年轻人讲道:“顾旌,通知大伙儿,开祠堂。” 这句话一出,顾全脸上凶恶的神色瞬间凝固,紧接着面庞变成青灰色。 “族老!”他连忙喊道。 族老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含着悲悯,却又平静到令人害怕。 第38章 豁然开朗,族谱除名 梅崇岭能够明显感觉到被自己的抓着的顾全在抖,却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顾家村都是顾家子孙,就一个祠堂,除了逢年过节、祭祖敬贤等情况外,祠堂轻易不开。 若开祠堂,必有大事。 祠堂一开,必有定论。 很显然,族老是要严惩顾全了! 很快,族老家院子里的铜锣响了起来,不一会儿,顾旌便把族老决定开祠堂的消息传到了每一个村民耳中。 眼下已是酉时三刻,天色已黑,家家户户皆已回到屋中,听到族老来信,各家各户立即匆忙赶到祠堂门口。 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也匆匆赶来,纷纷看向族老,询问开祠堂之事。 族老与几位老者耳语了几句,只是告知,并非商量,然后进了祠堂。 顾旌从梅崇岭手中接过顾全,道:“梅老请在这里等着,这件事,族老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好,那老夫等着。”梅崇岭这才松了手。 顾婆子作为苦主,由族老安排的人搀扶进了祠堂,梅氏作为顾盛这一支的长媳,也能进祠堂。 顾乔继在罗家被拦后,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而这一次,这道门是顾家祠堂的大门。 不单单因为她是小孩,更因为她是女孩儿。 按照当地风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顾家祠堂。 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撇。 “你在想什么?”顾凌也没能进去,不禁凑到她旁边,小声问道。 “没想什么。对了,谢谢你今天下午帮我看着院子啊,还有通知我的事情。”顾乔真诚道谢。 顾凌挑了下眉,“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做那个什么木老虎?” “改天吧,好吗?” 顾凌撇撇嘴,“好吧。不过你说他们在里头会说什么呢?可惜我还太小,不能进去。” 他倒是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 顾乔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你叹气干嘛?跟个老太太似的!”顾凌嫌弃。 “我也想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可是……你以后长大了能进去,我注定这辈子都不能进去了。” 顾乔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不仅有对封建时代的吐槽,更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以及再一次陷入了“顾乔”还是“顾巧儿”身份之别的迷茫里。 她该如何是好呢? 顾凌却翻了个白眼,回道:“进祠堂还不简单,你不远嫁,找个出了五服的顾家人嫁过去当长媳不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 顾凌看见顾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过来,不知为何心跳一滞,脸陡然爆红,下意识地否定道:“没说什么。” 顾乔担心顾婆子,当下也没心情和顾凌多说,便不再在意,双手紧握,双目盯着祠堂。 祠堂大门紧闭,事实上她什么也看不到,可她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那方向望去,就像……就像在她来的那个世界里,她在手术室外等待奶奶做手术时的那种感觉。 正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能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一颗心不安的、忐忑的、焦急地等待着,直至,望眼欲穿。 心高高悬起的这一刻,顾乔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顾巧儿是真,可她担心顾婆子的心却也不假。 她在这世上犹如无根浮萍,可因为有了顾婆子和梅氏,她才有了归属感,至少在看到村尾那熟悉的院落时,她心里是开心的,她会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想要飞奔赶回去。 因为,那是——家。 不知不觉,她已经认同了那是她的家。 同样的,在顾婆子、梅氏、梅涣青等人眼中,她就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想要呵护疼惜的小辈。 无论她性情大变或是怎样,他们都依然爱她,只因他们认定了自己是他们的亲人。 所以她是顾巧儿还是顾乔或者顾某某,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要做的,是那个懂得感恩、懂得孝顺的小辈。 这一刻,她豁然开朗。 她既是顾乔,也是顾巧儿。 这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而已,最重要的是:她一直是她。 想明白了这件事,她的心仿佛一下子就轻快了。 但紧接着,对顾婆子的担忧也更加清晰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绞着手指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祠堂里面的进展。 她希望顾全能受到重惩,也希望族老尽快地解决这事,因为顾婆子的伤拖不得! “别担心。”梅涣青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奶奶的伤口我用药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一时半会儿不碍事。” 顾乔扭头看向梅涣青,对上他沉稳的眼神,一颗心这才定了定。 一行人等在祠堂外,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一炷香后,祠堂门终于打开了来。 族老并几个族中长辈走在最前面,紧接着是村里各家的当家人,顾婆子和梅氏落在后面。 等他们走出后,顾全被人从祠堂里拖了出来。 族老一手拿着拐杖,一手被人扶着。 他扫了一眼祠堂外守着的顾乔一行以及其他妇孺,面容严肃、神色威严的朗声讲道:“今顾全趁陆氏一人进城,于半道佯作匪徒,抢陆氏米粮不说,更兼对陆氏痛下杀手,若非梅家亲家及时赶到,只恐陆氏有性命之忧。” 在场不知情的妇孺作骇然状,显然难以相信顾全竟会如此狠毒,不多时,有细碎的议论声传来。 族老目光再次逡巡一圈,议论声暂歇,祠堂门口鸦雀无声。 族老于是沉声道:“顾全心生歹念,手段狠辣,此为不仁;陆氏为顾全伯母,顾全此举,实为不孝。顾氏族规,不仁不孝、不忠不义者,家谱除名、驱逐出村!故从今日起,顾全将不再是我顾家村人,并永世不得回村!” 此话一落,众人皆惊。 就是顾乔都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就算她是穿越过来的,呆了这么两个月,她也知道被剔除族谱、逐出家族是何等严厉的惩罚! 这就相当于堵住了顾全的活路。 未来将不会有任何人敢和顾全打交道,也不会有人敢嫁给他,就算他有本事隐姓埋名成了家,以后他的后代也全是黑户!压根不能有任何出路! 顾乔愣住,但那一点儿恻隐之心也很快散去,因为她看到了面色苍白的顾婆子。 如果不是外叔祖和舅舅及时赶去,恐怕她奶奶命都没了,顾全这是故意杀人未遂,就是搁现代,那也是要判刑的。 事情至此划上句号。 顾婆子一行人立即回了家,而顾全也被人拖着回家收拾东西,族老只给了他一夜的时间,命他明日一早必须滚蛋。 第39章 伤筋动骨,顾乔打算 回到家中,顾乔连忙去找油灯来点,却发现灯盏里的灯油已经耗尽了。 家里穷,往常入夜后,若那夜没有月光照明,顾婆子和梅氏就会早早上床入睡,节约灯油。偶尔她们家晚饭迟了,都是就着灶膛火的火光来吃饭的。 这样节省,也不过是为了一盏灯油而已。 可现如今,原本的灯油却烧完了,明明先前都有的啊! 顾乔眉头一皱,立即想到了顾凌,不禁咬了咬唇。 定是他点了灯。 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顾乔只能立即跑到隔壁叔祖家借灯油。 顾康泄露消息,本就对不住顾婆子,如今顾乔上门借灯油,他们也不好推拒。 屋里终于亮起了灯,梅氏把先前照明的麻杆熄灭,守在一旁。 梅涣青略懂药理,又兼在外行走,对跌打损伤自有一套方法,他出门的时候就防着顾婆子受伤带了一些伤药,眼下处理起来,倒也不显慌乱。 顾乔在旁边看到顾婆子的伤势,一颗心紧紧揪起。 顾婆子被顾全推下深沟,跌倒滚落途中,被碎石和荆棘刮伤,小腿骨也伤到了。现如今身上全是红肿淤青,看着吓人。 “身上这些伤看着吓人,却是皮外伤,将养几天就能消退。倒是这腿……”梅涣青皱起眉头,面带愁容,“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日恐怕都不能下床了。” “不能下床!”顾婆子反应最大。 眼下正是耕种时节,虽然秧苗已经插完了,但难免有坏死的,还需要再去补一道秧苗。另外,蔬菜种子也买回来了,立即就要赶着种,不然以后吃什么? 梅氏自然明白顾婆子的担忧,忙开解道:“娘,坡上的土地你都翻得差不多了,若是种菜,就交给我吧。” “你……”顾婆子哪里放得下心,梅氏那身板就不是做农活的料。 “舅舅,那我奶奶的腿,大概多久能好呢?以后走路会不会有影响?”顾乔连忙问道。 “骨头伤着了,用草药敷,如无意外,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怎么都能好了。至于日后行走,若能好生休养,应该无碍。” 听到这话,顾乔才松了口气,也握住了顾婆子的手,讲道:“奶奶,地里的活就暂时交给我和娘吧,若种得不好,大不了少吃一些便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我过来换药,可以帮一下忙。”梅涣青如此说道。 在他母亲杨氏如此反对的情况下,他能来给顾婆子换药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赵王军队占领村庄、顾家破败只剩下孤儿寡母后,谁都离得远远的,顾婆子的娘家人陆家都是子侄当家,早就与她失去了联系,而梅氏的娘家人,也只剩下一个梅涣青记挂着。 想到这里,顾婆子心中感激非常的同时,不由得想起另一人来 “梅家七叔,这次……多亏你了。大恩大德,我老婆子记在心里了。”顾婆子由衷感激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些许红润来。 顾乔觉得奇怪,顾婆子的眼神,怎么有些躲闪?那红润,更像是羞愧之色! 而她娘也低埋着头抿着唇角,柳眉轻蹙,一副赧然之色? “我是看在巧儿的面上,不用谢我。既然事情已了,我这就回去了。”梅崇岭撇开头,作势要走。 “那我也带着孩子走了,家里人还在等着,过几日再来查看婶婶伤势。”梅涣青说道,然后让梅执恕和梅执勇两兄弟给顾婆子和梅氏行了礼。 梅氏留饭,四人却坚持要回,梅氏也不好再做挽留,便和顾乔将四人送到了门口。 装鱼苗的木桶还放在灶房里的,顾乔点了麻杆照明,一手拿着麻杆,一手拎着木桶,对梅氏说道:“娘,我去送外叔祖他们吧,顺道把外叔祖给我的鱼苗放到稻田里去,不然明早起来,怕是都死了。哦,对了,木盆里还有一条巴掌长的鲫鱼,是外叔祖送给我们的,如今正好给奶奶养伤,奶奶肯定饿坏了,您先做饭,我马上赶回来。” 梅氏点头,“行,那你速去速回,注意安全。” 顾乔立即拎了木桶,跟上梅崇岭他们。 “七叔祖、舅舅、两位表哥,我送你们,顺道把我的鱼放了。”她笑着说道。 “放鱼?”梅涣青惊讶。 “我来拎着吧,表妹。”梅执恕则伸手把顾巧儿的木桶拎了过去。 “谢谢表哥!”顾乔甜甜的回道,然后与梅崇岭相视一眼,随即将她的“养鱼大业”又同梅涣青一家讲了。 “你这小脑瓜,怎么会有这么多主意?”梅涣青惊诧不已。 “我就试试,还不一定能成呢。”顾乔不好意思地挠头。 梅崇岭却开了口,“过几日我再给你送鱼苗过来,你可得好好养!” “外叔祖,你不用特意给我……” “欸,长辈赐不可辞,就这样说定了。”梅崇岭截断了她的话,“再说这小鱼我也不要,反正也是放回去,等大了再捞上来。要是你真能把它们养大,或许明年我和你舅舅也可以跟着你学养鱼呢。” 顾乔脸色羞红,“没有什么技巧,我就是把它们放到稻田里去了而已,几乎都没管。” 梅崇岭呵呵笑了起来,捋了一把胡子,“那也得看你养得活养不活,老头子我明年才敢有样学样啊。” 顾乔知道,外叔祖这话,是把她当试验品了!不过更多的却是来自长辈的关心和鼓励。 她也跟着用轻松玩笑的口吻回道:“那就看看今年秋天我能不能给外叔祖添一道下酒菜了。”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哈哈哈!” 顾乔跟着喜笑颜开。 几人很快来到顾乔家田里放了鱼,顾乔将桶还给了梅崇岭。 分别的时候,她朝梅涣青问道:“舅舅,我已经在学习辨识药草了,到时候您来帮我奶奶换药,可否教我晒药?” “可以啊!不过我说的那些药你还真记住了?还有,你可不许一人上山采药,太危险!”梅涣青立即板着脸说道。 “我知道,我就在路旁挖些常见的药。”顾乔连忙点头。 事实上,她心里却另有主意。 既然桃木手串可以帮她辨认植物,她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进山,是迟早的事。 第40章 心安即家,牛粪珍贵 回到家后,梅氏还在灶头上忙活,鲫鱼已放在锅里煮着,屋子里鱼香四溢。 顾乔一边帮梅氏添柴烧火,一边给梅氏讲了外叔祖给自己送小鱼苗的约定。 讲完后,她不禁看向梅氏,想到今天梅氏、顾婆子以及梅崇岭的反应,忍不住旁敲侧击地询问梅崇岭和她们家的关系。 “七叔人很好,如今孑然一人,许是看着你觉得欢喜。既说给你鱼苗,你收着就好,日后记得感恩。”梅氏如此回道,却不肯提梅崇岭为何对顾乔热情、对她冷眼相待的缘由。 顾乔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追问。 等到摆饭的时候,她本来想问顾婆子,但见顾婆子精神不济,也就按下不提。 吃完饭后,顾婆子记挂着她今天买来的东西,又强打起精神叮嘱了一番。 她这次进城,没舍得买肉,只买了十斤大米、五斤面粉,剩下的就全是菜种和菜秧苗。 而这些已经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钱。 至此,她当的那一支金簪所换的一两银子,悉数用完。 顾乔对顾婆子买的种子和秧苗很好奇,她发现,顾婆子不仅买了黄豆、豇豆、白菜、黄瓜等农作物的种子,还买了一把茄子的秧苗。 “把黄豆种下,等到秋天的时候,咱们可以剥毛豆吃,还可以磨豆浆、点豆腐!还有茄子、黄瓜,要是吃不完,还可以腌来吃。”梅氏一边收拾顾婆子的篮子,一边对顾乔说道。 这一说起来,顾乔心里全是憧憬,那是一种对未来生活越过越好的美好憧憬。 “奶奶,您好好养伤,我们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顾乔不禁握住了顾婆子粗粝的手掌。 “好。”顾婆子点点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老顾家啊,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婆子牢牢地回握住了顾乔的手。 如不是她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孙女,她今天没准就活不成了,可见老天爷终究是怜惜他们顾家的。 收拾完东西后,梅氏伺候顾婆子洗漱,夜色已深,三人都歇了下去。 顾乔和梅氏睡在一起,才洗干净的、被太阳曝晒过的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闻着十分舒服。 心安处即是家。 顾乔望着不远处的顾婆子以及身旁的梅氏,唇角微微勾了勾,闭眼安然地睡去。 翌日一早,梅氏煮了粥,服侍顾婆子吃下,就与顾乔在正房那块土里种豆。 那块地原本是留给顾乔种红薯的,顾乔瞧了一下,她就那几个红薯,发出来的红薯芽连八分之一的土地都种不满,就和她娘商量着将正房的土化为几块。 一块种红薯,一块种豇豆,剩下的种上黄瓜、茄子、南瓜、白菜、韭菜等蔬菜,还有葱姜等佐料。 这样离得近,以后做菜的时候也好直接就近采摘。 当然,这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顾婆子现在一动不能动,身边离不得人,所以梅氏和顾乔也不能走远。 正房的土地顾婆子已经翻过了一遍,梅氏播种起来就要容易得多。 她负责松土,顾乔负责撒种,然后她再将土轻轻盖上,两人磨合了一下,劳作过程倒也还算顺利。 只是刚种了小半块地,就听到村里传来一阵吵闹,声音甚大,就连她们家住在村尾都听见了,不过却听不分明。 不多时,高氏摆着臀推开院门款款走来。 “哟,在干活呢!我来看看大伯母。”高氏说道。 说是去看顾婆子,脚却没挪动,而是盯着梅氏。 梅氏挖了几锄头觉得不对劲,不禁扭头问:“怎么了?” “梅姑啊,顾全被赶走了!”高氏立即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族老说了今早将他撵走,我知道啊。”梅氏并不在意,继续抡起锄头松地。 “不是!”高氏立即绕步走到土中,来到梅氏身旁,讲道,“族老和长辈们要扣下顾全的牛,不让他带走。” 梅氏大惊,“这顾全能干吗?” 顾全被驱逐出村,按照族规,田地和房屋以及牲畜仍是他的私产。 房子和田地带不走,可以贱卖,但那头牛他是可以完全牵走的啊,族老他们如何扣下他的牛? 顾乔在旁边不解,当即问了出来。 “如何扣下?”高氏笑了起来,“全村就只有顾全那一头牛,族老他们怎么可能放顾全走?私下里已经下了命令,谁也不准买顾全家的田地和房屋,并说了,顾全被剔除族谱这件事,梅家村的人也知道,那别的村自然也会知晓。” 顾乔和梅氏相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族老这是在要挟顾全,如果他不留下牛,那么一旦族老将他的恶行宣扬出去,他将连隐姓埋名在附近村庄寻个乡邻、亲戚庇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远走他乡了。 “那顾全怎么回应?”梅氏不禁问道。 “那顾全不曾想却是个硬骨头,愣是鱼死网破都不松口,这不,刚才吵嚷了好一阵。他发了狠,还推了族老一把,幸亏有人拦着,不然族老那把老骨头怕是要摔碎了。最后他田地、房产都不要了,就背了些米粮、带着一个包裹,牵着他的牛走了。” 听高氏如此说,顾乔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五味杂陈。 谁知高氏又道:“别说,那顾全走的时候,朝大伙儿瞧了一眼,那眼神红通通的,跟要杀人似的,怪吓人的。” 说着高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得知这个消息,顾乔和梅氏的眉头都不禁蹙了起来。 “不过也没事,反正人都被驱逐出村了,他就算是想要报复也没有机会了。”高氏转而轻快地说道。 听到“报复”这个字眼,顾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全现在除了牛已经失去了所有,如果有一日他再失去他的牛,那时候宗族礼法还能束缚住他吗? 或许他真的会上门来报复。 接下来,她和梅氏之间的气氛都沉闷了许多。 高氏无趣,转身走了。 谁知道一炷香后她又匆匆赶来了,彼时梅氏已经把豇豆和南瓜种好了,正在用水冲兑牛粪准备浇地。 “快,村里人都上顾全家捞粪去了!赶紧的!”说着她眉头一皱,指着梅氏手里的粪桶道,“哎,你家怎会有牛粪?” “罗家兄弟犁地的时候不是在村里住了一月吗?你忘了,他家牛关我家圈里的。不过这点儿粪哪够啊。”梅氏说着急忙放了粪瓢,又冲了手,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顾全家的粪咱们可以去挑?” “是真的。”高氏不太高兴,嘀咕了一句,“不过早知道你家有粪,我就不通知你了。” “什么?” “没什么,大家都拎着粪桶去了,你赶紧的吧,去晚了可就没了。”说着高氏扭转身走了。 “谢了啊!”梅氏冲着她的背影讲道,连忙拿了一对空粪桶,叫上顾乔,急匆匆地往顾全家赶。 往常她去村里都是绕着顾全家走的,唯独这一次,她兴冲冲地赶去。 母女俩很快就到了顾全家里。 顾全家就像是昨晚开祠堂似的,院子里竟站满了人,大家都和梅氏一样,拿着粪桶,眼神发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瓜分金银财宝呢! 谁能想到是牛粪呢! 顾乔暗暗咋舌。 第41章 人性逐利,谈论婚事 母女俩最后也只分到了一桶牛粪,然后硬是一边走一边歇的挑回了家。 等回了家,梅氏净手做饭,顾乔去房间里陪顾婆子,不禁将这件事说给顾婆子解闷。 谁知道顾婆子听了后不仅没笑,反而眉头紧蹙。 “怎么了奶奶?”顾乔不禁问。 顾婆子抬眼,看向顾乔,幽幽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人性自私逐利,不免有些感慨罢了。” 顾乔略微沉吟,很快便明白了顾婆子的意思,她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顾全一走,大家就去瓜分他留下的牛粪,一个个喜气洋洋。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据理力争,大家肯定也会开心地瓜分我们家的田土。是吧,奶奶?” “不单如此。” “嗯?” “你以为,族老当真是为我出头,又或者是遵从族规、秉公理事吗?” 对上顾婆子那双饱含风霜的眼睛,顾乔一时哑然。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你仔细想想,族老态度的转变。”顾婆子指点顾乔。 顾乔垂眸,暗自回忆,随后她陡然抬起头来,“是因为顾凌!” 顾婆子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来,点了下头。 顾乔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因为顾凌为我通风报信,才导致顾全被舅舅他们逮住。族老深知顾全心性,所以就借此机会将他驱逐出村,让他没有机会伤害顾凌。” “那你说说,族老今天为何要扣下顾全的牛?” 顾乔一边替顾婆子捏手臂,一边思考,回道:“全村只有一头牛,所以扣下?” “扣得住吗?”顾婆子反问。 顾乔顿时反应过来。 对啊,显而易见,族老是很了解顾全的,他肯定知道顾全是不可能放弃那头牛的,那他为何还要做这种无用功? 难道从一开始族老的目的就不是牛? 那会是什么呢? “难不成,是顾全家的房子、田土?” “还有那些牛粪。”顾婆子补充道。 “牛粪?”顾乔这下是惊呆了。 “你别不以为意,”顾婆子纠正她,“往年赵王军队在的时候,一年到头的牛粪堆肥,最后都是强制分到各家手里的。而现在赵王军队走了,牛是人家顾全的,村里无人有权让他再把牛粪拿出来。这谷物蔬菜,没有农肥哪里长得好?一年如此,两年三年呢?光靠年初沤的绿肥根本不够。” “所以就为了那些牛粪?可最后顾全不是把牛带走了吗?牛都没了,以后就不会再有牛粪,族老这样做不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吗?”顾乔依旧疑惑不解。 “族老早就算准了顾全会把牛带走,但你别忘了,顾全的房产、田地都留了下来,会被充作族产。到时候再用这些银两买一头牛不就成了?” “这……”顾乔诧异地张大了嘴巴,随后明白过来,“村中有能力全部买下顾全家田地和房产的,怕也只有族老那一支。现如今顾全的田产和土地有价无市,所以村里必定要央求着族老买,族老便可借机提出将买来的牛由他看管、驯养的要求。这样一来,以后全村犁地、肥料一事都得仰仗族老,族老威望更上层楼。” “那你说说,族老有此财力,为何不直接买牛,反而这般费尽心思?”顾婆子笑问。 “那当然是因为要名声啊!赶走顾全,虽显薄情,但却是为了全村人争利,村里人感激还来不及。若自行买牛,就会让大家觉得族老赶走顾全或许就是为了让自家人接替顾全养牛的角色,而现如今,村民们不但不会如此想,还会对族老感恩戴德,感谢他解除了全村的困境。” 顾婆子叹了口气,“所以啊,族老这样,归根结底,是为了他那一支的长盛不衰啊。” 顾乔心中先前那股五味杂陈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不禁叹了口气,“怪不得奶奶您说人性逐利,原来如此。” “所以啊,在这顾家村,除了你叔祖家,剩下的同我们虽然都姓顾,却全是出了五服的。如今我们这一支没了男丁,日后要想在顾家村里安然生息,恐怕不易。就怕被抓着错处,步了顾全的后尘。” 顾乔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过来。 田产太多,眼下大家都在挣扎生计,尚且分不出神来嫉恨,若是往后呢? “日后多与你那几个表哥往来,梅家男丁多,就算有事,也能护住你一二。”顾婆子叮嘱道。 这也算是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了。 顾乔吐了口气,“我知道了。” “若是能亲上加亲就更好了。”顾婆子拍了拍她的手,笑。 “?”顾乔瞬间收回手,同时直起腰杆,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奶奶,提醒道,“奶奶,我今年才十一。” “可以相看了。” “我……” 这猝不及防地讨论相看是怎么回事? 但顾乔紧接着反应过来,这是在古代,古代女子满十五周岁为及笄,及笄即算成人,可论婚配,而十一、二岁议论婚事提前订婚的大有人在。 农村虽然晚些,却相对于她那个时代还是早得多。 现如今顾家这样,顾婆子为寻庇护,所以才早早的就和她谈起了这事。 “奶奶,我还小呢,您也别太操心了。就像您说的,至少这一两年内,咱们还很安全,而这一两年的时间,我们家一定能立足的!”顾乔说道。 顾婆子望着她摇了摇头。 “我去灶房帮娘!”顾乔立即跑出了房间。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顾乔站在屋檐下透过那半扇打开的院门向外望去,春雨笼在田间地头,激起了一层雨雾。 她这心头仿佛也被雨雾洇湿,甚是烦闷。 这个时代,女子就非要依附着男子生存吗? 不,她不信。 她没有什么大抱负,却也不希望成为他人附属,心之所愿,唯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让家人平安喜乐而已。 雨水顺着瓦片汇聚,如线滴落,交织成帘。 顾乔的视线透过这雨帘朝外看去,手指逐渐收拢紧握成拳。 她可以的。 就像这半扇门扉关不住她的视线一样,这所谓的“古代”,也别妄图篡改她的意志、令她屈服。 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她转身去了灶房,然后与梅氏一道忙活午饭。 第42章 两家恩怨,西红柿苗 日子,便在这阴雨连绵的时节里一天天过去了。 这期间,顾乔的蔷薇成功地活了下来,还非常给面子地开了几朵花,但因为在发芽抽穗的中途被移植,所以花朵开得七零八落,品相不是很好。 不过顾乔依旧很开心,望着那花,她总觉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这段时日,她与梅氏两人戴着斗笠上坡种地,偶尔有梅涣青帮忙挑粪,虽然进度慢一些,倒也还是将土都种上了应季蔬菜。 此外,梅涣青还带着梅执恕把田里死去的秧苗都补上了。 另一边,顾乔利用她的桃木手串,将她路过的绿植全都“触碰”了一遍,只要梅涣青一到,她就逮着他问东问西,也挑拣出了好几样可以售卖的药材,并学会了翻晒之法。 这日,端午节,穷苦人家遇到节气,没有银钱米粮,自然也谈不上节庆氛围。 不过梅氏手巧,还是去摘了粽叶,包了几个一口就能吃掉的精巧粽子热闹热闹。 没有糯米,她就用了籼米,也没加豆沙或肉粒,就是纯的白粽子,虽然口感不怎么好,也算应景了。 顾乔还自己拔了艾草,正要去河边扯些菖蒲,梅崇岭却给她送来了。 如此一般,挂上菖蒲艾蒿、吃起粽子,便算是过节了。 想起梅崇岭特意送菖蒲,顾乔见顾婆子状态还不错,终于忍不住问道:“奶奶,外叔祖和咱们家是不是有什么恩怨啊?” 天知道这件事她在心里憋多久了。 梅崇岭只对她和颜悦色,对顾婆子和梅氏可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便是上次救了顾婆子,用他的话来说,也不过是看在顾乔的面上。 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呢? “唉。”顾婆子叹了口气,“你外叔祖独居一人,这些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你是她小辈,既得他眼缘,好好相处便是。” “那外叔祖膝下就没有儿女吗?” 顾婆子愣住,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奶奶,到底是什么事啊?”顾乔愈发疑惑。 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大人的事,你就别问了。” “奶奶!” “快去看你娘的粽子蒸好了没,我都饿了。”顾婆子将顾乔支开。 顾乔怏怏不乐,却不敢惹顾婆子伤神,只得揣着疑问离开。 这天仍在下雨,仿佛龙王发怒,雨水一阵一阵的。 难得过节又下雨,不用干农活,等吃了午饭后,顾凌来找顾乔教他做木老虎,两个小孩便趁着雨水暂歇的时候出了门。 砍树枝的时候,顾乔故意将树叶上的水弄到了顾凌脸上。 顾凌伸手抹了一把,正要发怒,却见顾乔朝他勾了勾指头。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道,身体却凑了过去。 “帮我打听一件事,我还有更好的玩意儿给你。” 顾凌往后一退,皱着浓眉,“什么玩意儿?” “毽子。目前就我家养了鸭子,等它们晚上回粮仓底下了,我可以拔几根毛给你做毽子。” 顾凌顿时眼睛一亮。 这个时代并不是没有毽子,但是顾家村除了顾乔家之外,再没有谁家养鸡鸭鹅,大人又舍不得花钱给小孩买,所以小孩们都只是见隔壁村亲戚家的小孩玩,自己却没有。 “成交!要打听什么消息?”顾凌立即应了。 顾乔便凑到他耳边把事情说了。 听完后,顾凌拍了拍胸脯,“放心,就没有我曾祖父他不知道的事,我保证帮你问到!”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顾乔拿着柴刀,认真地教起顾凌做木老虎来。 …… 翌日,顾凌果然带着消息前来。 顾乔向他打听的,就是梅崇岭和顾家的恩怨。 原来梅崇岭膝下曾有一个儿子,叫做梅承望,年龄和她父亲顾熹相仿,二者都是家中独子,也都是读书的好料子,且同受她外祖父启蒙教导。 梅承望在顾熹“开窍”前一直暂领风骚,在顾熹“开窍”后就变成了千年老二。 他是个极其清高孤傲的性子,自视甚高,当年与顾熹同时过了童试,还闷闷不乐了好一段时日。 若顾熹有新作问世,他也必定会论诗作文、不落人后。 就这样一个清高的少年英才,却在与友人游湖之时不慎失足、落水而亡。 “就这么死了?”顾乔疑惑。 “嗯,这就么死了。” “不对啊,外叔祖靠捕鱼为生,他的儿子不会泅水吗?”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这我没问。反正当时你爹和他都在船上,你爹没事,他死了,所以你外叔祖就记恨上你们家了。而且如果人没死,人家极有可能也是个举人老爷,毕竟去了县学后,他还是第二。” 顾乔睁大了眼睛,若是如此,便也能说得通了。 梅崇岭只有梅承望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极有可能考取举人,结果却英年早逝,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所以见到顾婆子和梅氏便没有好脸色了。 “行吧,谢谢你帮忙打听了。”顾乔说着,然后将毽子给了他。 “你做好了!”顾凌一喜,但等拿到毽子后,脸上立即浮现出嫌弃的表情,“不是,你做的这是什么啊?” “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用铜钱和布给你做不成,我可一个铜板都没有,穷,将就着吧。”顾乔翻了个白眼。 顾凌望着手上的东西,不禁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毽子”,也可以称之为不合格的毽子,底座是一个竹筒,大概成人拇指粗细,大拇指般长,竹筒里就插了两片鸭子羽毛。 “这能踢得起来吗?”他非常怀疑。 “我试过了,能。再说了,我削竹筒削了半天,扯羽毛还扯得我家鸭子嘎嘎叫,你还想怎样?” 她才舍不得扯她家鸭子的羽毛呢,其实这羽毛是她在仓底捡的,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去。 “行吧。”顾凌这才勉强收下了毽子,然后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曾祖父让我看见你那外叔祖离远一点儿。” “为什么?” “当年他儿子死了,他好像还闹到了官府,说是李员外害他儿子,反正挺没有道理的。我曾爷爷说他是个疯子,让我离远点儿。” 顾乔沉吟,暗自琢磨,只是想半天也没个结论,不由得沉沉地叹了口气。 等和顾凌分开后,她挖了一些药材,这才回了家,然后按照梅涣青所教方法晾晒。 “巧儿啊,你看看你那……那什么,角落里长的那个,是不是长出来了?要不要种?”梅氏问道。 顾乔这才反应过来,对了,她的红薯! 她急忙跑过去一看,半月过去,她的红薯已经长得又长又多,可以种了! 不过,旁边的那些小苗是…… 顾乔定睛一看,随后差点儿没激动得蹦起来,竟然是西红柿的秧苗! 第43章 插栽红薯,沤肥主意 我天! 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眼里甚至激动得浮现出了泪花。 “娘!娘!”她急忙喊道。 “哎,怎么了?”梅氏拎着锅铲从灶房里走出来。 顾乔激动地指着红薯旁边的秧苗,“娘,你当时是不是把我袋子里烂掉的那些东西一块儿埋这里了?” 梅氏走上前来,瞅了眼那红薯,不禁疑惑点头,答道:“是啊,怎么了?” 随即她发现红薯旁边长了些秧苗,不禁伸手,“你看看,这草啊,永远都比粮食长得好,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拔。 顾乔大惊失色,连忙拦住了她,“别!娘,这可是好东西,不是杂草,别拔。” “好东西?”梅氏蹙眉。 “就是好东西,您信我。”顾乔笑得眉眼弯弯。 要知道,她可最爱吃西红柿了,没想到这西红柿烂成那样了,种子还能发芽,她这算不算运气好? “哎呀,我锅里还煨着汤呢!”梅氏懒得理她,急匆匆地赶回了灶房。 顾乔笑了起来,不禁蹲下身去,双手撑着脸,望着秧苗错不开眼。 “我的西红柿啊,你们可得好好长。”她不禁痴痴地傻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那西红柿小苗的叶子。 脑海里那道“百科全书”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它竟然认识西红柿。 顾乔有些诧异,然后想起来,这家伙之前也认识红薯。 可这时候顾家村以及顾乔看过的书里都并没有红薯和西红柿,这手串是古物,又怎么会知道的? 不过这手串的功能本就古怪,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就不再多想了。 摇了摇手腕,她不禁感慨:其实上天对她也没有那么差了,虽然莫名其妙穿越,但是有个好奶奶,还多了个娘亲疼爱,又有红薯和西红柿,还有个虽然鸡肋却不能否认它是金手指的“百科全书”功能,怎么想,好好经营的话,日子都不会过得糟糕。 这不,吃完午饭她就开始撸起袖子干活啦! 她将红薯苗用镰刀割下,然后按照巴掌长的长度将其裁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备用。 梅氏则负责松土,按照顾乔所说的,将翻好的土挖成一垄一垄的。 顾乔紧接着将裁好的红薯藤靠着土垄,每根藤之间大约隔着半尺长的距离摆好,然后用泥巴摁在红薯藤根部,将根部压实、简单掩埋,让叶子靠着土垄露在外面。 很快,七个红薯发出来的几十根红薯藤就全部种好了。 也不过五排土垄而已。 顾乔摸着下巴,憧憬着挖红薯的光景。 梅氏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很好奇。 同样好奇的还有梅涣青,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送”了顾乔这个东西,更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但顾乔让他帮忙打掩护,他便瞒了下来,只是心里却痒痒的。 “别愣着,南瓜和茄秧也该泼粪了。”顾婆子提醒道。 她虽不能下地,却时刻关注着自家的农事进展。 茄子的秧苗才移植的时候不敢泼粪,怕烧了根,如今已经存活下来,自然该施肥了。 同样该施肥的,还有刚长出来的南瓜秧苗。 梅氏立即应了,然后舀了牛粪兑水,将粪桶拎到了土里。 南瓜已经长出了圆溜溜的两片叶子,眼见着就要从中间冒出新芽。 “南瓜秧苗真可爱,等长大了,叶子有毛就没这么乖了。”顾乔笑道。 “我可盼着它快点儿长大,结了南瓜添一道菜。”梅氏望着绿油油的秧苗笑得眉不见眼,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它开花结瓜的丰收场景似的。 说着她将粪水泼在南瓜苗上,“要想它长得快,得靠这个宝贝。” 一瓢粪水下去,秧苗叶片上立即沾了青黑色的粪水,有的秧苗还被粪水里的干草覆盖,弯下茎去。 顾乔立即捏住鼻子。 咦,好臭。 “嫌弃什么,这东西可是好宝贝,可惜没有多少了。”梅氏有些惆怅。 这年头,粪都是特别金贵的东西! 顾乔只能干瞪眼。 这个时候没有化肥,不养牲畜就没有农家肥,而农作物要长得好,必须要有肥料。 上一年收成时放火烧掉的草木灰对于农作物的成长作用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看来要想提高收成,必须还要发展养殖业。 而猪,显然就是最好的产肥工具。 不过今年她家肯定养不起猪,只有等秋季收成的时候看今年产出如何才能再做打算,眼下,还是得解决肥料的问题。 “娘,鸭粪可以吗?还有咱们家的淘米水、烂菜叶和菜根那些,都可以沤成厨房肥的。” “我正打着鸭粪的主意呢,虽然不多,但好歹能管小半块土,还能给鸭子换灰,让它们住的干净一些。但你说的那个厨房肥,是个什么东西啊?” 顾乔眼睛一亮,立即讲道:“就比如说咱们杀鱼不要的那些内脏、血水,还有平时的淘米水,不要的烂菜根,可以用个桶装起来密封发酵,然后——” “发酵又是什么?” “就是沤肥,让它……让它发臭!总之这些水发臭了会很有营养的,对蔬菜好。”顾乔只能如此讲道。 “可我们哪有鱼和蔬菜吃,每日不过就是些淘米水而已。”梅氏蹙眉。 她遇到难事,眉头就先拧了起来,有种林黛玉似的柔弱。 顾乔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娘这情状,堪比西子捧心了,美得她这个女孩都心脏砰砰砰跳,怪不得那顾全老打主意了。 就是布衣荆钗,也挡不住她娘的美啊。 欣赏完美人娘亲,她紧接着有些丧气。 对啊,厨房里都没东西,还厨房肥呢! 她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有一点算一点吧,总不能浪费。” “等等,你说沤烂菜叶,我们没有菜叶,可以沤杂草啊,或者田里的浮萍?田里不就这样沤绿肥吗?”可说完后梅氏又立即开始自我否定,“唉,还是不行,田里的绿肥是用烂泥埋住不让透气的,你说的用木桶密封,也不能透气,我上哪儿找那么不透气的木桶装这些东西啊。” “等等!娘,我们有!” “什么?” “您忘了,油布!等割了杂草弄了浮萍,我们就把这些东西堆在院里,然后用油布盖上,四周用稀泥封死,就像插秧弄温棚那样,不就成了?” “这……油布价贵。”梅氏心疼啊。 “那也不能放着不用啊,买来就是拿来用的。” “不行,你等我好好想想。” 梅氏最终还是没同意顾乔的建议,顾婆子听了也不赞成。 顾乔叹气,望着种下的红薯芽,心里想着,看来她只能好好发展种红薯,为以后的养猪大业做好铺垫。 第44章 探寻深山,惊人现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南瓜爬藤,红薯也存活下来,而原来的红薯被割掉藤后也长出了新芽,顾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将新芽种下。 这样一来,正房四分之一的土都种了红薯。 而另一大半土里的豇豆、黄瓜、苦瓜等也长到了人膝盖那么高,开始抽出弯曲的触须。 梅氏和顾乔去了一趟后山,砍了一捆拇指粗细的苦竹,开始架豆。 架豆很简单,就是在每一窝豇豆的旁边插上一根竹竿,然后将豇豆的触须缠绕到竹竿上,紧接着将附近三、四根竹竿收拢,把高处交叉的地方用稻草绑住,这样就不用担心大风刮来的时候竹竿会倒了。 而种在远处山坡上的黄豆等也长势喜人,郁郁葱葱地看着可爱。 就是苦了顾乔和梅氏,一个弱、一个小,愣是凭着肩挑手提,把粪水弄到了坡上。 顾乔想出了一个办法,家里牛粪不多,每次都要兑水,抬水上坡简直太要人命了,她干脆和梅氏在坡上的土里挖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深坑,然后取了半截她之前用的油布,铺在里面,让这个坑蓄雨水。 梅氏本不愿意,毕竟油布价贵,应当留作他用。 “娘,布再贵,也贵不过你我身体康健。若是这样反复挑水伤了你的腰背,你也像奶奶一样没法干活,那我们家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再说了,只是这几日,用过后我们再洗干净收好便是。” 这一次,顾乔终于说服了梅氏。 就这样,她们两个妇孺,愣是把灌溉的农活做完了。 而有了这个突破口后,顾乔再提出沤肥的事,梅氏的态度就没有那么坚决了。 无论是稻谷还是蔬菜,都需要极多的肥料。 “奶奶……”顾乔撒娇。 “好吧,布是我同意买的,既然都同意你买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顾婆子作为家中主事的人,最终拍了板。 不过她在顾乔那粗糙的主意上加工了一下,堆肥的地点从院子改成了原来空置的猪圈。 梅氏和顾乔每天将杂草和浮萍倒入猪圈下方的粪池里,等到了足够的量,再用油布铺在猪圈的木隔板上,这样一来,密封效果更好不说,一次还能沤更多的肥料。 “果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古人诚不欺我。”顾乔笑着讲道。 “诸葛亮是谁?” “哦,我在书上看到的。”顾乔撒起慌来不打草稿。 这段时间,遇上天气不好没法干农活的时候,她就跟着梅氏读书识字,为了适应这个时代,掌握更多的讯息,她学得用心努力,梅氏也倾囊相授,所以她进展神速。 梅氏不免欣慰,对顾婆子说:“这丫头,这样明事理又勤劳,以后若是嫁到别人家里,我也不用太过操心。” 原先她总觉得顾乔太过活泼、爱说大话,现在看来倒是踏实了许多。 顾婆子却拧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若不是家境贫困,孩子又哪会如此?” 顾乔却没有她二人那么多感慨,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在努力让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而已。 鉴于她求知若渴,所以此时此刻,梅氏想到她最近看了不少珍藏书籍,也不疑有他。 “沤肥工程”告一段落后,顾乔就开始琢磨进山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在干农活中一点点变得结实,而借着割草的机会,她已经探访出了一条上山的道,这周围的植物都被她“临幸”过,她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深山。 富贵险中求,她既然拥有桃木手串的百科功能,自然不能弃之不用,白白浪费了老天给的这金手指。 尽管这金手指显得鸡肋了些。 但鸡肋也是肉啊! 她现在可是肉末星子都看不见一丁半点儿! 这一日,天气晴好,她背上背篓拿着柴刀和小锄头,假装去后山底下割草,然后溜进了后山。 虽然已经摸索出了进山的路,但当她进入深山,离开先前熟悉的地域后,她那心里仍不免忐忑。 此时已是盛夏时节,日头烤人、天气炎热,顾乔爬山累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等她走进林木葱郁的深山里,山风袭来,岂止凉爽,简直就是阴寒。她那身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变得冰凉,后颈和手臂瞬间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晃动的树枝和藤蔓里,仿佛有鬼影幢幢。 顾乔胆小,一颗心跳得更快了些,仿若擂鼓。 今天先到这里吧。 她在心中讲道,不敢再继续深入,只得握紧柴刀,劈砍荆棘,在附近寻觅起来。 见到树丛底下的小植株,她便用手触碰一下,等待“百科全书”的解读,看其是否有药用价值。 山中人迹罕至,植物得天地日月之精华,长得甚好,顾乔都没走多远,就在附近转悠了一圈,便寻到了好几种药材。 量不多,但应该能卖些价钱。 这样一来,她干起活来就更有劲头了。 一晃,一个时辰就过去了,顾乔累了,便背靠着一株几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歇脚。 擦了把汗,她拎起水囊喝了口水。 随着喝水的动作,她仰起头来,目光就落在了她靠着的这棵树上。 这棵树长得极高,仿佛一把剑,从密林里劈开,然后直指苍天,让人望不到它的顶在哪里。 “咳咳!”顾乔被惊住了,一口水没注意就呛到喉咙里。 她连忙低下头,咳了好一会儿,这才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这棵树。 先前只是觉得这树得有千年了吧,毕竟树干那么粗,胸径快两米了,等到她坐到树下时,见它如此之高,才真是被震撼了。 咕隆一声,她重新喝了口水压压惊,然后好奇地伸出手去。 “发现目标秃杉,请问收集植株还是种子?发现目标秃杉,请问收集……” “?”顾乔连忙收回手,满脸问号。 她的“百科全书”坏了吗?为什么不是百科知识,而是这奇怪的提示音? 她忍不住又伸手靠近树干,然后再次听到了一模一样的提示。 顾乔疑惑,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在心底回道:“收集种子。” “种子成熟还需等待四个月,是否选择收集植株?”脑海里的公式化女声回道。 “那就收集植株吧。” “确定收集?” “确定。” 谁知道就在顾乔心里回答“确定”两字后,“砰”的一声,仿佛巨雷砸下,她眼前一花,腾起尘土,紧接着她感觉手腕一烫。 等她定睛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只见她眼前是个直径大约一丈宽的深坑,而先前的巨树已然不见踪影! 第45章 奇怪少年,精准箭法 抬头望天,原先树冠相连、浓荫蔽日,此刻那处却乍然多了一个缺口,阳光从缺口处直达森林深处,照耀到顾乔身上。 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凉。 顾乔这才想到了什么,陡然低头看去,然后就发现她的桃木手串正在发着红光,除此之外,其中一颗桃木珠子散发的还是金色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 “目标秃杉收集成功,激活文字显示功能。温馨提示,还有十七种珍稀植物暂未收集。” “什么?” 顾乔还没怎么听清楚,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文字,是秃杉的介绍。 而她这才知道,原来先前眼前的树木就是秃杉,有着林中“活化石”之称,属于她那个时代的国家一类保护植物。 而文字信息在脑海里仿若浮窗一般的显示,终于解决了她脑仁疼的问题。 不单如此,她还可以更加迅速和直观地浏览信息,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信息点。 她终于不用把植物介绍全部听完,这样也节省了更多的时间。 比如现在,她直接锁定了秃杉的“主要价值”这一信息,然后就能看到——秃杉心材紫红褐色,边材深黄褐色带红,散发出清香,纹理通直且有光泽,软硬适度,耐腐性强,易切削加工,切面光滑细腻,粘胶及油漆性能良好,不裂不翘,是制作家具和建筑装修工程的珍贵木材。 这可比语音方便太多了。 而且这字体,顾乔用意念操控了一下,还分中文、英文,繁体、简体等呢! 手腕灼烫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顾乔也从被这植物凭空消失、留下大坑的震惊中渐渐冷静下来。 她这桃木手串,一共十八颗珠子,刚才她好像听到那道语音提示说还有十七种植物没有收集,也就是说,十八颗珠子,每一颗代表一种植物? 那她收集这些植物的作用是什么呢? 还有,每收集一种目标植物,难道就能开启这桃木手串的一种功能? 比如这次是文字功能,下次会不会就有图片功能了呢? 顾乔天马行空的想着,然后忍不住在脑海里发问,可却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 她不禁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百科全书”能和她对话啊,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下一个目标是什么?难道就要她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触摸”下去吗? 再有眼前这深坑…… 顾乔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看来下次遇到目标植物,她还是等到种子成熟收集种子吧,不然这动静太吓人了。 这样想着,她不禁吐了口气,然后赶紧开溜。 虽然这个地方人迹罕至,但万一有人来了,她怎么解释眼前这一切? 拎起背篓,她迅速撤离,往密林深处去了。 刚才挖到了好几株上好的药材,这让她尝到了甜头,她想再寻一寻有没有可以卖出更高价钱的药材来。 但在发现新药材之前,她看到了灌木丛里的寸金草。 这寸金草比较常见,又名蛇床子。 别看小小的一株草,功能可不少,可燥湿、祛风、杀虫、温肾壮阳。若以全草入药,还可治牙痛、小儿疳积、风湿跌打、消肿活血,煎水服可退烧。 这可是个好东西。 她之前在山脚的路边、还有田间地头也见过,但眼前这匍匐在灌木丛下、连绵的一大片寸金草,倒是罕见。 顾乔怕自己认错,又伸手去触摸了一下。 只是手刚摸到叶子,她整个人鸡皮疙瘩就开始冒了起来,因为她好像听到了沙沙的声音。 不是风,而是…… 她僵硬地移动脑袋,余光就瞟到右下角不远处,一条黑色的蛇盘踞在寸金草上,正示警一般地朝她吐着蛇信子。 顾乔虽然最怕的是蚂蟥这一类的环节动物,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怕蛇啊! 她不会被吓到失声尖叫,可她怕被蛇咬啊! 谁知道这蛇有毒没毒?要是被咬上一口,万一中毒身亡怎么办?她还没活够呢! 一瞬间,她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而她的身体已经僵硬,无法动弹,因为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慎激怒这条蛇,让它陡然蹿出来咬自己一口。 要知道她以前看《动物世界》,蛇张口的那一瞬间极速蹿起,简直就像弓箭一样,她现在离蛇仅有两尺距离不到,谁知道她快还是蛇快? 妈妈呀,太吓人了怎么办! 内心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而她的脑门已经急出了汗水。 “嘶,嘶嘶。” 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子,身体仿若一张弓绷起,蛇头更是高高昂起。 顾乔一凛。 不行! 它只是在寻觅更加稳妥的进攻时机,她必须赶紧撤,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不管了,搏一把! 她立即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跑。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陡然惊现一道黄色的残影,紧接着耳边咻地擦过冰凉的东西,然后是“哧”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刺了一般。 顾乔被这惊变吓到,跑得太急脚下一滑就摔了出去,整个人滑坐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刚才那条蛇被一支木箭插着,尾巴和蛇头还在盘绕动弹。 等再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瘦弱的少年拉着弓,手指一放,对着她这方向又是一箭射来。 “咻”的一声,这箭再次精准无比地射到了蛇身上。 这少年箭法好准! 顾乔在心中赞了一声,随后想到蛇就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顿时一阵恶心胆寒,赶紧撑起身体朝那少年的方向跑去。 却不想那少年射完箭后转身就走,并无停留之意。 “哎,等等!”顾乔急忙喊道。 少年停步,略微侧身。 顾乔追了上去,感激道:“今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没命了。” 少年避开她的视线,略微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抬步向前。 “不是,你叫什么名字啊?”顾乔紧接着问,然后跑到了他面前,想要看看她这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 少年的路被她拦住,立即转了个方向。 顾乔陡然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再看他个头竟比自己还矮一些,人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禁一边追着他一边讲道:“你应该还没有我大吧?不过你的箭法真的太厉害了,我看你这是自己削的木箭?竟然能……” 少年陡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她。 顾乔话音一滞,被他那冰冷的眼神慑住,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眼神…… “啊!” 谁知道她脚下竟然一个踩空。 陡然失重,她不禁尖叫出声,紧接着就伴随着枯枝落叶一起跌入坑中。 什么运气,她竟然掉进猎人设的陷阱里了! 第46章 挟恩求报,知她秘密(上架求订阅) “啊!”背部乍然砸在地上的感觉可不好受,最重要的是,她的手和脚都受伤了。 手臂被坑里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了皮,很长一条口子,已经有血流了出来。而脚应该是崴到了,有些肿痛。 顾乔吃痛地皱起眉头,一抬头就对上了少年俯身看下来的目光。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双一模一样的眸子。 “你是罗家村的那个!”她陡然想起来了。 虽然当时罗家村的那个男孩脸很脏,上面还有血污,但这样一双犀利锋锐、寒洌如冰的眸子,顾乔定不会认错。 少年眉梢微动,似乎对她认出自己有些意外,但薄唇依旧绷得很紧,颇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不过眼下倒不是探究少年身份的时候,顾乔不禁请求道:“你能不能先把我拉上去?我好像受伤了。” 听到“受伤”二字,少年的眉梢又动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到了她受伤的手上。 顾乔家里穷,这些年已经很久没做新衣了,原先的衣服短,露出了她的手腕,黑瘦的手腕破了口,沾上血,看着倒也可怜。 “你……难道不会说话?”顾乔陡然怀疑起来,见他不答,又道:“还是说你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见少年还是毫无反应,顾乔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少年就是个聋哑人! 怪不得。 她扭头扫了一眼,随后扫到旁边的枯枝,立即捡起一根,然后将旁边的落叶扒开,在坑底用树枝写起字来。 这坑底里泥土松软,倒是方便她写字。 她写了“救我”二字,然后抬起头来,用树枝点着自己写的字。 “你认识字吗?” “你认识字?”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若非语气不同,堪称异口同声。 顾乔惊诧,“你会说话啊!” 少年的唇立即又抿紧了。 顾乔暗自着急,“不是,你先把救上去啊!好歹在罗家村的时候,我帮你赶跑了那些熊孩子呢。” 这时候她只能挟恩求报了。 谁知道少年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简直噎死人。 他说:“我刚才也救了你一命。” 那语调,没有起伏、不含感情,就是在陈述一桩事实,同时还有些清算以及划清界限的意味。 顾乔:“……” 这么无情的吗? 眼前这个少年,是不太一样。 顾乔是个成年人的灵魂,知道他虽然不近人情了一些,但也没说错。 自己救了他一回,他刚才也救了自己,算是扯平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那现在你再救我,我欠你一命。只要你把我救出去,你提什么要求,我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去办。” 少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然后用手上的弓指着她道:“我要跟你识字。” 顾乔低头望了眼自己写的字,复又抬头,确定道:“就这个?” “就这个。” “行啊,你倒挺有想法的。不过我认字也不多,我的字都是我娘教的。我逝世的外祖父是秀才,我不知所踪的爹爹是举人,我家还有很多藏书。你若真求知若渴、一心向学,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娘,让我娘亲自教你。” 顾乔非常大方,不但承诺教他识字,还承诺把他引荐给梅氏。 其实她就是怕自己教不好误人子弟而已。 因为刚才那一刻,她确实从这少年眼中看到了极其强烈的渴盼。 这少年性子必定十分坚强执拗。 也正是这种极其强烈的渴盼和执拗打动了她。 听到她的条件,少年意动,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走了。 “喂!喂!”顾乔着急,急忙喊道。 这人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你还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喂!救命啊!”顾乔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一条绳子扔了下来,然后少年重新出现在了深坑旁边。 顾乔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你绑绳子去了啊,我还以为你见死不救呢。” 心落到了实处,顾乔拽了拽绳子,然后艰难地站了起来。 “嘶。”手脚上的伤令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却板着个棺材脸,依旧冷漠地讲道:“我下来也背不了你。” 因为太瘦。 “靠。”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顾乔还是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她这伤,眼下要她自己爬上去,简直要命。 少年听到她的话音,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对,只能靠你自己。” “我……”顾乔瞬间无语,然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不觉得你这救命之恩来得太便宜了些吗?” 少年闻言,立即用弓将放下去的绳子挑了起来。 顾乔连忙手疾眼快地拽住,面部僵硬地笑了起来,“没,我说笑呢。” 呵呵…… 还是不要惹怒这臭小孩了,冰块脸就算了,还阴晴不定,真是浪费她那颗糖了。 心里吐槽着,手脚却不慢,她很快收拾好自己散了一地的药材,然后将背篓连带柴刀、小锄头先弄了上去。 紧接着她咬牙忍痛,拉直了绳索开始用力向上爬。 那少年倒没有袖手旁观,好歹站在坑旁拉住绳索,使劲地把她往上拽。 这样一来,顾乔倒是没有费太多的劲。 终于,她爬出了深坑。 她不禁瘫坐在地上倒吸冷气,实在是这一折腾,脚踝上的伤口更疼了,比手臂上的还疼,疼得钻心。 少年扫了一眼她的手臂,从身上取下水囊,然后拉过她的手替她冲干净了伤口,紧接着直接撕开她衣袖,扯下一段布条。 “哎,干嘛撕我的……” “难道撕我的?”少年反问,截断了她的话。 顾乔张了张嘴,看到他衣服脏兮兮的,瞬间鸣金收鼓。 算了,她这衣袖本来就短,也无所谓再短一些了。 少年却发现,她手臂上半部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是挺白的。 他立即撇开眸光,将她的伤口用布条缠绕两圈,然后捆了起来。 随后他起身,从旁边灌木丛里扯来了一些藤蔓。 顾乔摸了一下,这藤蔓没了根,已经死掉了,所以她感受不到任何信息。 只见少年嚼了嚼那藤蔓的叶子,然后吐出来,就脱了她的鞋,把药敷在了她的脚腕处。 “喂!”脚腕一凉,顾乔不禁缩脚出声。 少年抬眸扫了她一眼,眸光甚凉。 顾乔还没反应过来,谁知他又不问自取地撕了她另外一只衣袖,把她脚腕上的伤给包了。 “你!我!……好吧,这下对称了。”顾乔无奈。 “对称?” “就是左右,咯,一样了。”顾乔叹了口气。 穷得衣不蔽体是什么概念? 就是她现在这样,唉。 不过她倒没觉得什么,反正她热得一直想穿短袖,正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呢! “你答应我的条件……”少年突然开口。 “放心,我回去就和我娘说。”顾乔立即应承。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还得再答应我别的。” “为什么!”顾乔不满,当她冤大头啊! 谁知道少年陡然凑近,眸光阴森,比先前那条蛇还要令人胆颤。 只听他说道:“不远处的那株千年古树哪里去了?你藏着什么秘密?嗯?” 顾乔骇然大惊,对上他阴寒恐怖的眼神,一颗心瞬间跳得飞快。 第47章 达成交易,救兔问名(一更)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顾乔有些心虚,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说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少年愈发逼近,一双凌厉的眸子近在眼前。 顾乔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要别开眼,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怂,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继续装傻,“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树?” 少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紧接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你不明白?” 顾乔这会儿反而镇定了,腰板挺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这才将信将疑地退开身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透着探究和打量。 这下顾乔几乎可以肯定,这少年应该是发现那株千年秃杉不见了,可他却没有亲眼见证自己将秃杉收入桃木手串里的场景,这才有了此刻的试探。 还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小子。 “你给我敷的这是什么?”她动了动脚,然后指着脚腕问道,转移了话题。 “蛇倒退。” “什么!哪里有蛇?”顾乔一惊,顿时往后缩。 少年嫌弃地瞟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瞟,余光里便扫到了一道灰影,他立即站起身来,抽箭拿弓,然后伸手一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咻”的一声,木箭便以极快的速度朝远处射去。 顾乔顺着箭的方向看去,就瞧见灌木丛里,一只野兔后腿弹了一下,然后消失在密林深处。 少年要去追,顾乔一把将他拉住,“唉,你走了要有蛇咬我怎么办?” 少年偏头,目光落在她拽着自己的手上。 顾乔在他刀锋般锐利的眸光下只得讪讪地收了手,却不忘提醒他,“别忘了,你还要识字呢。” 少年眉梢微动,深深地望了她两眼,然后指着她脚下的藤蔓讲道:“这东西叫‘蛇倒退’,又叫‘蛇不过’,也就是河白草,除了可以像这样给你敷肿痛的伤口之外,还能让蛇不敢靠近。因为上面全是倒刺,蛇遇到就会绕道而行。你在这里,蛇不敢过来,我过去看看兔子被射中了没。” 说完,他也不等顾乔回答,疾步便往先前兔子消失的地方奔去。 “哎!” 顾乔一个人坐在地上,望着他的背影,听着林中风声呼啸,还是有些害怕。 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只见她伸手在旁边捡了一根木棍,然后撑起身体,试探着站了起来。 如此试了三次,虽有些艰难,但最后还是成功了。 她试了两步,脚腕虽痛,咬咬牙却还是能走,不过想着那少年估计还会回来,她干脆又坐了下去,就在原地等着他。 不过三、五分钟,那少年果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 “兔子?”顾乔惊讶。 那兔子被少年拎着耳朵,听到人声,惊惧地弹了弹腿。 “还是活的!”顾乔笑了,紧接着看到了兔子腿上带着血迹,想着应该是被这少年的箭伤到了,不禁说道,“你箭法还挺不错呀。” “不是我。” “啊?” “射偏了,这只是擦伤。是它慌不择路,跳进那坑里了。” “跳进坑里?”顾乔讶然。 “对,就是那株古杉消失后留下的那个大土坑。” “哦……”顾乔不敢接话,只是看那兔子在他手中挣扎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煞是可怜,不禁有些于心不忍。 她对小动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的,更遑论以可爱著称的小兔子。 “这个兔子,你打算拿回家吃吗?”她不禁弱弱地问道。 少年对上她的视线,眸光一转,随即讲道:“这兔子是因为那土坑才被捉住的,既然那坑和你有关,这兔子该是你的。” 说着他将兔子往顾乔身前一递。 顾乔愣住,怔怔地抬头望向少年,随后心中警铃大作! 这小子,居然还在套自己的话! 他在给自己挖坑呢! “你不想要它吗?”少年继续问,一张脸面无表情。 顾乔却咬牙切齿,只觉得这小小的人,怎么心思那么深? 她拧起了眉头,不肯说话。 “你不要,那我现在就把它杀了。”少年说着竟然抽出了刀,要当着顾乔的面杀兔子。 “等等!那个……”顾乔望着兔子,眉头拧得老高,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讲道,“我晕血!你就不能拿回家再杀吗?” 少年唇角突然弯了起来,似有些嘲讽。 顾乔避开他的眸光,没好气地讲道:“我好歹是女孩子,胆子小见不得血腥不行啊!麻烦你回家再杀好了!” 没办法,要救这只兔子,她必须吐露自己的秘密,但那个秘密……不能说。 兔子,对不起你了。 谁知道少年却答道:“刚才那条蛇,怎么没见你晕血?” 顾乔:“……” 下一瞬,少年却伸手抓过了她的背篓,将她背篓里的药材全部抖落出来,然后将兔子放了进去。 “你……” “兔子给你,药材归我。”少年声音冷冽地讲道。 顾乔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疑惑不已,抬眸望着他,“你不吃它了?” “我可以吃那条蛇。” “呕。” “你好像很喜欢兔子?”少年没理会她恶心欲吐的神情,转而问道。 顾乔不知道他的用意,只警戒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做个交易,教我认药,以后我猎到小动物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全部给你。” 顾乔眸光一抬,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却将落在地上的药材捡了起来,一边捡一边说道:“你比我认识的药材多,而且在找药方面独具天赋,我想挣钱。” “还挺直接的,不知道这是看家本事吗?”顾乔白了他一眼。 “那你教吗?” “我……”顾乔扫到背篓里的兔子,心顿时软了。 而且她的养殖业,未必一定要从养猪开始啊。 想了想,她点了头,“成交。” “那以后每天未时,我在山上等你,就那个大土坑旁边。”说着他扫了眼她受伤的脚,补充道,“从三天后开始吧。” “行。” “至于认字,先由你教我吧。” “为什么?你不是挺想认字的吗?确定不需要我把你推荐给我娘?” “不是不需要,只是推迟而已。” “为什么?” 少年抿唇,不肯再说。 顾乔算是发现了,这少年主意比她还大、心思又深,他不想说的事情她是一个字也撬不开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追问,正好她还不知道怎么和她娘说呢! 将背篓背起,她重新拄起木棍,准备站起身来,没想到那少年见她行动艰难,竟然主动扶了她一把。 她这才想起问:“对了,我叫顾乔,你叫什么名字?” 第48章 兔子绝食,顾乔赴约(二更) “沈昭。” “沈?你不是罗家村人吗?”顾乔疑惑。 这个时代,同一宗族的人们聚居成村,所以村子才会以姓氏命名,外姓人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沈昭又不是娶进去的小娘子,一个小孩怎么会是外姓呢? 顾乔瞬间皱起眉头,目光紧盯着他,不禁问道:“所以,这就是罗家村那些小屁孩欺负你的原因?” 沈昭似没有想到她这般聪明,但他却不想与人讨论这事,转而上下打量她,提醒道:“你也是个小屁孩。” “……”顾乔一噎,挣开了他扶着自己的手,不想再与他多说。 心道:这小子的性子也太不遭人喜欢了吧! 谁知道这一抽手,重心一个不稳,差点儿又摔倒。 沈昭连忙一把拉住了她,依旧绷着一张冰块脸,但说出来的话倒还有几分良心,“坡那边就是顾家村,我送你下山。” 说着不由分说地卸了顾乔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然后抓住了她的手,愣是带着她往前走去。 “哎,慢点儿,我的脚!” …… 半个时辰后,顾乔顺利下山,指着自家院子讲道:“那就是我家了,就到这里吧,谢谢你啊。” 沈昭朝她家望去,高墙大院,倒是富庶,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扫了眼她身上破旧的衣服,眉头微蹙。 “喂,我说谢谢你了。”顾乔又道。 “不谢,记住你答应的事情就是。”沈昭答道,冷漠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山。 “这人还真是……嘁!”顾乔翻了个白眼,然后一瘸一拐地往自家屋里赶。 刚到院门口,她就和从田里干活回来的梅氏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梅氏顿时心疼地嚷嚷起来。 这几天她忙着在田里除草,田间闷热、稻叶割人,再加上顾乔怕蚂蟥,所以她就没有让顾乔和自己一道干活。 毕竟是做娘的人,能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便不想让女儿跟着吃苦。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出趟门能把自己搞成这副凄惨模样。 “这脚怎么了?崴着了?还有这手,呀,怎么流血了这是!”梅氏顿时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牵着她就来到了井边,要帮她清洗身上的脏污,好查看她的伤势。 顾婆子听到动静也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已是盛夏,她的脚好了许多,虽不能完全受力,但支着拐杖走路是完全无碍的。 这样一来,她可以在家负责烧菜煮饭,梅氏也只用操心田间地头的农活,倒比前段时间松快了些。 看到孙女衣袖都缺了,她顿时大惊,急忙走到近前来,也跟着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顾乔早在下山的时候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当即打开背篓,指着那兔子讲道:“我在后山底下采药的时候见着了这只兔子,一时没忍住跟了上去,途中绊倒树枝摔了两跤,这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好歹是逮着这兔子了。” “哎哟,你看看你这都成什么样了!你是姑娘家,不是男孩子,这要蹭破皮留下疤可怎么是好?要是伤了脸,以后可怎么嫁人!”梅氏着急地讲道。 “就是!你这个皮猴儿!你说说,要是摔着哪儿,比如说这腿,要走不了路回不了家,我和你娘又找不着你,那我们但不担心,你害不害怕?”顾婆子连忙训斥道。 “就是!”梅氏点头,连忙捣了艾叶,重新剪了干净的布条来帮她包扎伤口。 顾乔有些惭愧,她的确有些太不令人省心了。 “奶奶、娘,我错了。”她诚恳地道歉,道完歉后又开始撒娇,“不过看在兔子这么乖的份上,你们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想着,以后加倍小心就是。 毕竟当初因为她执意要买油布,花了一大笔钱,而现在家里的米粮肯定是撑不到秋收的,但她们家已经没有银钱再购买米粮了。 梅氏一直在采野菜这些,但人总要吃主食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和娘亲因为她那冲动的决定而挨饿,所以她必须上山挖药材挣钱。 总之,她以后小心一些便是了。 而且养了兔子后,她还可以用上山打草喂兔子来作为掩护。 她这边琢磨着上山的事,顾婆子这边也琢磨起兔子的处理来。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逮着兔子,干脆今晚我把兔子杀了,然后煮来吃,正好补一补,这段时间你们娘俩都累了。” “娘,您这伤刚好,也该补补。”梅氏孝顺地对顾婆子说道。 “奶奶、娘,能不能别杀我的兔子!”顾乔立即央求道。 两人同时看向顾乔,目露不解之色。 顾婆子率先反应过来,“你是想养着它?” 顾乔点头,“我看了,这是只母兔。兔子繁殖快,若是能再寻一只公兔来,到时候一年到头就能多两口肉了。” “繁殖?”梅氏疑惑。 “呃,就是生小兔子生得很快的意思。” “这倒是,兔子能生,但问题是,先不说能不能逮着公兔,就算生了小兔,你舍得吃掉吗?”顾婆子一针见血。 “我……”顾乔瞬间词穷,过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回道,“杀的时候我不看就行了,该吃还是要吃的。” “行,那还有一个问题,兔子胃口大,家里粮食本就不够,你怎么解决?” “我上坡打草来喂它们!现在是夏天,至少喂到秋天是没有问题的,等到了冬天我们可以种菜,实在不行到时候杀吧。” 她虽然不忍,但也知道这是一个人都很有可能活不下去的年代,她养兔子不是养宠物,而是养食物! 从一开始,兔子于她,定位就是口粮,所有多余的恻隐之心都是没必要的。 就像她的鸭子,一天天长大,注定会有被杀掉的那一天。 “到时候不许哭闹。”顾婆子又道。 “不闹。”顾乔答。 她泪腺浅,只能保证不闹,但是哭……呃,鳄鱼的眼泪估计还是要掉两滴的。 顾婆子见她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那我把它关到圈里去。” 就这样,顾乔家的圈里十余年后住进了第一只动物——野兔。 但顾乔的养兔大业却进行得十分坎坷,因为她发现,兔子竟然开始绝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天后,她的脚好了许多,当即抱着疑问,借着给兔子找药治疗的借口上了山去,同时也是为了赴她和沈昭的约。 第49章 辨药识字,偷潜入户(三更) 沈昭果然正坐在那深坑旁边等着她。 见她过来,他立即撑起身体站了起来,说道:“先认药,再识字。” “好,但是在这之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顾乔有些急切。 “什么问题。”少年拧眉,以为她又要窥探自己的隐私。 “你给我的那只野兔回去就不吃东西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它得活活饿死了。” “绝食?” 顾乔点头,“你知道原因吗?” 少年一脸冷漠,“不知。” “呃……好吧。”话虽如此,顾乔却眉头紧皱,接下来教沈昭识药的过程也情绪低落。 沈昭见她面色郁郁,不禁垂眸,只更加认真地学习起来。 顾乔的教导完全是随机的,摸到哪株就说哪株,有些没有药用价值的,她摸了一下就跳过,继续摸下去。 沈昭观察得细致,不禁问她:“你为什么都要摸一遍?难道你并不知道哪些是药材?” 顾乔暗道不好,心道这人好生敏锐,却也知道他最爱试探,立即正色回道:“用药的东西自然要慎重。而且我这本事,一些是跟着我舅舅学的,一些是跟着家里的医书古籍学的,自然要反复确认。” 沈昭想起她教导的时候,用词遣句更像是背书,这才信了她跟着医书古籍学习的话。 接下来两人相安无事。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各自收获了一背篓的药材。 “今日可以了,你教我识字吧。”沈昭讲道。 顾乔掏出了怀里的《千字文》,四处瞅了瞅,然后又带着他去了那大土坑。 深山里其他地方植被丰茂,根本无法用木棍写字,这土坑正好,土质松软,稍微踩实便是上佳的写画之地。 顾乔怕误人子弟,所以教得用心;沈昭求知若渴,也学得用心。 两人你一笔我一划,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申时末,顾乔仰了一下脖子,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然我奶奶她们估计得寻我了。” 沈昭放下木棍,应了声好。 顾乔将《千字文》递给他,“喏,这个你拿回家认真看,平时多多温习。” 书本珍贵,原以为沈昭必会欢天喜地的收下,谁知道他却伸手推了回来。 “不用,你教我便是。” “古人云,温故而知新,你不复习,怎么进步?”顾乔倒有几分严师的威严。 沈昭微愣,目光落到了那书上,里面充满了压抑的渴望,可他还是选择继续推开,“我不能收。” “为何?” 待问他缘由,他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顾乔心烦,一把收回了书重新揣好,“不管你了,爱咋地咋地!” 她刚准备抓起背篓离开,沈昭却将她的背篓摁住,然后在她不善的目光里将自己背篓里一半的草药倒入了顾乔的背篓。 “你这是干嘛?”顾乔问。 “答谢。”沈昭说着,背起自己的背篓转身就走。 顾乔手疾眼快地拽住他,“不对,我俩是交易,你可不是这么善心的人。” 沈昭扫了眼她的手,然后抬眸,“我不善心,却懂尊师重道。” “是吗?” 就在顾乔将信将疑之间,他已经转身离去。 顾乔就算想追也有心无力,毕竟脚还没有完全恢复,何况她本就不想追,因为追了也毫无结果。 就这样,顾乔带着满背篓的药材回了家。 顾婆子瞧见她背篓里的药材,立即盘问:“你这个孩子,是不是偷溜上山了?” “我没——” “没?这些个草啊花啊的,我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药用,也叫不出名来,却多少认得些。眼下你背篓里这些东西我眼生得紧,不是深山里挖来的,又会是哪里来的?” “你奶奶说的是真的?”梅氏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有,这些就是在坡脚找到的。”顾乔怕两人担心,抵死不认。 “真的?”梅氏仍旧不信。 “真的!”顾乔拍着胸脯。 顾婆子望着顾乔,没说话。 顾乔不敢看她奶奶的眼睛,连忙讲道:“我喂兔子去了!” 说完她就溜了。 “娘,您看……?”梅氏显然没相信她。 顾婆子叹了口气,“这丫头,估计是想找药挣钱,算了,这事我来处理。” 这件事就此摁下不提。 这一夜,顾乔的兔子依旧没有吃东西,顾乔心中焦急,总觉得兔子都饿瘦了一些。 她守着圈门,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些话,可兔子还是缩在角落里,不肯动弹、不肯进食。 这样下去,只怕顾婆子要趁它饿瘦之前把它杀了。 顾乔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难受。 翌日,怀揣心事的她在吃完午饭后又准备上山,毕竟和沈昭约定好了的,谁知道顾婆子却拦住了她。 “那兔子不吃东西便算了,你一个小孩能折腾出什么?今日你跟着你娘去田里,我想吃螺蛳了,你给我捡一些回来。” 顾乔顿时面露难色,“奶奶……” “我知道你不敢下水,在田埂边也可以捡到的,能捡多少算多少,我就是馋了。” 顾婆子这样一说,顾乔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算是看出来了,顾婆子哪里是馋螺蛳?分明就是故意让她待在梅氏眼皮子底下,没法上山。 很显然,昨天她的说辞并没有把顾婆子糊弄过去。 果然,最了解她的还是她奶奶啊! “走吧。”梅氏将斗笠戴在顾乔头上,“戴好了,女孩子家家的,别晒太黑了。” 顾乔无奈地抓好斗笠,然后无精打采地跟在梅氏后头,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青山,只能在心里对沈昭说了声抱歉。 很快,母女俩到了田里。 田螺虽然鲜美,但泥腥味也重,有些人是吃不来的。 不过因为顾乔家掀起了吃田螺的新方法,村里的人们纷纷效仿,自插秧以来,捡田螺的人家已经越来越多。 从前无人问津的田螺,如今因为吃的人多,迅速变得少起来。 好在顾家村良田多,倒也不至于把田螺给吃灭绝了。 顾乔拎着顾婆子特意为她编织的小鱼篓,顶着烈日沿着田埂一块田、一块田的扫过去,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也才捡了四、五十个。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青山,心里愈发愧疚了。 那小子,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爽约的吧? 正这么想着,她就看到一道身影从后山的方向走了出来,矮矮小小的,看着很像那个少年。 不一会儿,人就朝她家的方向摸过去了。 真的是“摸”过去的,因为他并没有走那条去前院的土埂道路,而是进了她家后山的丛林里。 这人要干嘛? 第50章 顾全杀人,扑倒顾乔(四更) 隔得太远,顾乔看不太清,只能确定少年入了林。 她立即转身,走到田埂边拿起水囊,对不远处的梅氏讲道:“娘,水囊没水了,我回家帮您灌一壶来?顺道把我的螺蛳放回去,不然我怕它们晒死了。” “好,去吧!去了赶紧回来。” “嗯!” 顾乔答着,立即拎起水囊和鱼篓朝家的方向赶去。 但因为腿脚不便,所以她所谓的“赶”,在正常人眼里,也不过是一般的速度罢了。 而这头,沈昭沿着后山竹林,逐渐往顾乔家的方向靠近。 他今日在山中等了许久,顾乔都没有出现,后来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先去找了草药,可等找完草药回来,还是不曾见到顾乔。 想到背篓里的小东西,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下山来寻顾乔,看看她到底因何事爽约。 他背着背篓、拿着弓箭,小心翼翼地朝顾乔家靠近。 顾乔家被烧毁的正房靠山,山体陡峭,倒不好藏人,不过这对于常年游走于深山老林的沈昭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很快他便来到了竹林边上,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顾乔家院子里的场景。 没想到顾乔家看着高墙大院,实际上里面却破破烂烂,正房竟然是块土,只剩下破败的厢房、粮仓和猪圈那些。 院里没人,十分安静。 这是出门了? 沈昭蹲在林中,准备等个片刻再做判断。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呜呜。” 像是什么被捂住了一般。 沈昭面容一凛,继续屏息凝神,紧接着好像听到了一道压抑的男声。 “去死吧!” “呜呜呜……”挣扎的声音并未停歇。 然后是“砰”的一声,像是什么摔倒在地。 沈昭五感敏锐,当即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将背篓放下,抓住竹竿从坡上滑下,然后悄声摸进了顾乔家院子里,往那声源处踱步靠近。 那正是顾乔家的厢房,想来应该是卧房。 房门半掩,沈昭贴着墙壁靠过去,略微探头,然后就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一个矮壮的大汉竟然拿着枕头,正捂住一个老妇人的口鼻。 这是在杀人! 那大汉背对着他,虽看不到神情,却可以从那手臂上贲起的青筋看出他的急切和凶恶。 老妇人仍然在他手底下挣扎,宛如砧板上的鱼,只能不断地弹动尾巴,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拼尽全力砸出声响。 沈昭立即收回脑袋背靠门板,一颗心跳得飞快,而他的手愈发地捏紧了弓箭。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分外漫长,而老妇人的挣扎声、男人邪恶压抑的狞笑声,一声一声地往他脑海里钻。 “去死吧,哈哈哈!” 随着这一句,沈昭的手陡然捏紧了弓箭,然后脚尖一碾,整个人便转了个方向,站在大门正对着屋内。 下一瞬,他抽箭拉弓,对准男人的小腿便猛地射了一箭。 虽是木箭,但沈昭似乎拥有惊人臂力,这一箭猛射,竟然让那箭射入了男人的小腿肚里。 “嗷!”男人如野兽,吃痛猛喝,然后目露凶光地朝沈昭的方向看来。 而与此同时,走在路上的顾乔也听到了这么一声。 她的心陡然拔高起来,因为她认得这道声音,是顾全! 这声音竟然是从她家院子里传出来的,这说明什么! 不好,奶奶有危险! 顾乔立即加快步子,急忙往家里赶,额头都急出了汗。 而正如她的猜测,屋子里加害顾婆子的矮壮男人正是被逐出顾家村的顾全。 他转过身来,见门口站着个矮瘦的臭小子,本就通红的眼更是充了血,立即弯腰低头,一把拔了小腿上的木箭,然后竟然握住木箭就朝床上的顾婆子狠狠插去! 顾婆子连忙揪住枕头抵挡,木箭被硬邦邦的枕头挡住,大力相撞下竟咔擦一声断了,顾婆子这才捡了一命。 “呔!”顾全大喝一声,一击不成,顿时恼羞成怒,将断掉的木箭扔掉,然后猛地朝少年看来。 就是这小子,坏他大事! 沈昭知道这个距离已经不适合用弓箭了,立即从后腰拔出柴刀。 只是顾全速度更快,转眼就到了他近前,在他拿出刀的时候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拧。 沈昭只感觉到手腕一痛,还来不及使力柴刀就掉在了屋内门槛边,发出哐当一声。 紧接着他只感觉到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然后直接被顾全拎起猛地砸在了屋子里。 砰的一声,他的身体砸在了床架上。 喉头一股腥甜,那一瞬间沈昭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但他常年被毒打,愣是强行将那口血吞了回去,然后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子,敢坏老子的事,老子连你一块杀了!啊!”顾全说着,立即抬腿朝沈昭冲了过去。 沈昭随手拎起旁边的凳子朝他砸去。 他力气也大,这奋力一砸,愣是让顾全没能避开。 砰的一声,本就朽烂的凳子在顾全身上裂成几块,散在四周。 顾全却完全被激怒了,猛地朝沈昭扑来。 沈昭连忙侧身避开,借着身形灵活,迅速从他腋下钻出,然后朝门口奔去。 这个时候,沈昭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他和这个矮壮男人的差距,他只能选择逃。 而逃跑有个好处,可以将这个男人引到外面去,万一能够吸引到村民的注意呢? 他急需要外援! 沈昭这个时候还能沉着冷静地分析,反观顾全,早已丧失了理智。 见沈昭竟然能从他腋下溜走,他更是怒不可遏,当即转身就朝沈昭扑去。 沈昭抬脚,纵身一跃跨过门槛。 顾乔恰好赶到,刚到门口,就被飞身跨越门槛的沈昭扑了个正着,两人撞在一起,顿时倒地。 “咚”的一声,顾乔的脑门狠狠地砸在地上,当即痛得她眼冒金星,然后她迷蒙的视线里就看到杀红了眼的顾全随之扑来。 那一瞬间,她害怕得连尖叫都忘了。 耳朵像是出现了耳鸣似的声音。 滴—— 这一瞬仿佛一个慢镜头,她只能抓紧了沈昭的衣服,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随后“扑哧”一声,耳鸣的声音消失了,她的视线里空无一人。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这才活了过来。 沈昭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不禁撑起身体,与她隔着咫尺的距离四目相对,两人眼里均有惊惧、不安、惶惑、害怕…… 呼吸吞吐间,顾乔不禁眨了眨眼,然后推了推沈昭。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她的身上起来,面色瞬间涨红。 随后他撇开头,去看屋内,这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第51章 村民齐聚,族老评判(五更) “拉我一把。”顾乔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见顾乔撑着手艰难起身,他哦了一声,这才伸出手去。 手掌相触的时候,他有些不自在,顾乔却没察觉到他的反应,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顾全吸引了去。 只见顾全扑在门槛上,胸口贯穿着一把柴刀,此刻被柴刀贯穿的地方正在汨汨地流着血。 她脸色瞬间惨白,再抬头,就看到同样面无血色、跌在床上的顾婆子。 “奶奶?” 顾乔刚想说什么,一声惊惧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啊——” 她往后一看,却是她那胆小怯懦的堂叔顾康。 她面色一变,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当即和顾婆子相视一眼,随后扭头扯住沈昭衣袖,讲道:“自作孽不可活,顾全是罪有应得,一会儿我们村里来人,你就只管装弱,听见没!” 沈昭望向她,有些讶异她握住自己的手分明在颤抖,面上却如此镇定,最重要的是,让他装弱,为什么? 下一瞬,他就看到顾乔瞬间变脸,然后扯着嗓门尖叫起来,“啊!死人啦!来人啊,死人啦!” 那模样,像是被吓到患了失心疯似的。 而这一吵嚷,终于又引来了两个妇人。 “啊!”更加拔高音调的尖叫声在院子里响起,与顾乔的形成了三重奏。 “杀人啦——” 恐惧是会传染的,妇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沈昭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声音更像是“杀猪了”。 他吞了下口水,只觉得有些看不透顾乔来。 而这些尖叫与呐喊终于引来了村民的注意,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有村民陆陆续续地抵达顾乔家。 既然出了人命,族老势必是要到场的。 此刻看到躺在门槛上胸口中刀、一身血污、双目圆瞪的顾全,他不由得面色大变,立即让顾旌上前探查呼吸。 “快、快去看看!” 顾旌上前,将手指放在顾全脉搏处,紧接着眉头一拧,随即抬头看了眼屋内的顾婆子,然后转身对族老汇报道:“死了。” “死了?”族老大惊。 顾旌点头。 族老立即走上前,朝屋内的顾婆子质问道:“怎么回事!” “咳咳咳!”顾婆子已经下了床来,此刻正虚弱地撑着床架。 她抡起往常当作拐杖的木棍,指着顾全讲道:“这顾全是为杀我而来,我差点儿就被他用枕头捂死了,若不是被这孩子撞破,恐怕此时死的就不是他顾全,而是我老婆子了!只是顾全被撞破后恼羞成怒,竟然还要杀死这孩子。这不,追逐途中,他自己扑倒在了柴刀上。” “族老,顾全他要杀人,他要杀我奶奶!”顾乔立即讲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顾康说道,“我康叔都看见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身体更是害怕的瑟缩着。 然而被她指到的顾康比她更害怕,他面色煞白,立即否定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看到他扑过来,然后就死了!” “求族老为我们做主啊!”顾乔立即跪了下去,俯身“咚”的一下就磕了一个响头,一双单薄的肩膀还在颤动。 梅氏刚刚赶到,看到顾全死状惨烈,尖叫一声差点儿昏眩,却硬生生拽住了旁边的高氏,然后强撑着发软的腿站了起来。 她虽害怕,却鼓足勇气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顾乔身旁,一把搂住顾乔,见她无碍,又往屋内的顾婆子望去,喊了声娘。 顾婆子朝她点了点头,示意梅氏自己没事。 顾乔则反手抱住了梅氏,仿佛被吓坏的小兔子,连忙讲道:“娘,顾全要杀奶奶,结果他自己撞在柴刀上了,他要杀了我们全家啊!” 梅氏抱紧了她,连忙安慰道:“不怕,不怕啊,娘在。” 沈昭站在近旁,分明瞧见顾乔在顾家村人看不到的地方揩了一下眼泪,似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惊惧害怕,而且那眼泪说来就来,当真令人惊讶。 “陆氏,我且问你,这把刀是谁的?”族老知道事情棘手,也知道人命官司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当即询问道。 顾婆子微愣,然后看向沈昭。 她尚未想好该如何回答,沈昭却自己站了出来,答道:“是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一张脸也板得死紧。 “你是谁?”族老问他。 沈昭正要回答,却被顾乔抢了先,她拽了沈昭一下,然后扭头对族老等人讲道:“禀族老,他是罗家村的沈昭,我上次去罗家村与他认识的。我俩都采药卖给我舅舅,他这次来找我,也是为了让我教他认药的,不想却撞破了顾全施害的过程!这柴刀是他的没错,但顾全真的是自己跌倒下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抽噎,眼眶里蓄着泪水,让大家一下子就信了几分。 沈昭突然想起她叮嘱自己装弱的话语来。 只是从小他越是示弱,姑父就打他越狠,所以才养成了他如今这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此刻看来,大部分人却与姑父不一样。 譬如此刻,顾乔柔弱,他们眼里便流露出了同情与不忍。 顾乔又趁人不注意拽了他一把。 梅氏察觉到两人的互动,不禁疑惑,但此刻她内心惊惧交加,显然无心理会两个孩子间的官司。 或许是顾乔眼里的神色太过恳切,沈昭终于皱起眉头垂起眸子,不再与族老直视。 这个呆子! 顾乔在心中骂道,随即又讲道:“族老,他本来就不爱讲话,一定是被吓到了。要不是他,我奶奶就没命了,我也没命了。顾全却要将他一起杀了,我好害怕。族老,顾全死了,他死后会不会变成厉鬼啊?会不会活着杀不了我们,死了还要纠缠?” “胡说八道!”族老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心道:妇孺小儿,还真是被吓破了胆儿! 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相信顾乔说的是真话。 他又扭头看向顾康,再次询问:“你当真看到顾全自己扑过来,栽倒在那柴刀上的?” 第52章 盖棺定论,顾凌生气(六更) 顾康早已吓得神魂俱散,听到族老这样说,当即点头。 顾康胆子小,不敢说谎,族老心里更是有了评判。 “屋内确实有打斗的痕迹,而且顾全已经被驱逐出村,这时候却出现在梅氏他们院子里……”顾旌凑上前去低声讲道。 族老沉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向村民们,转而问道:“大家怎么看待这事?” 顾乔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想起上次族老使手段让顾全放弃房屋、田地还有牛粪最后带着牛狼狈出村的事情来。 如果族老借着这个机会打压她们家…… 她眼珠子一转,立即挣脱梅氏怀抱,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婆子就当先讲道:“巧儿,原来这就是你原来提过的你罗叔家的子侄啊,听说你舅舅也颇看重他辨认药材的本领。孩子,多亏你救了我老婆子一命啊!” 顾婆子对顾乔和沈昭说完话后,立即转向族老,讲道:“还请族老做个见证,这孩子与我颇有缘分,我愿意认他为干孙子。” 干孙子? 村里人立即交头接耳。 从来都只有人收干儿子、干女儿的,从未听闻有干孙子这么一说,这陆氏莫不是吓糊涂了吧? 唯有族老,目光与顾婆子在半空中交接。 两人之间明明平静无波,却好似有暗流涌动。 而望着这一幕的顾乔,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拳头紧握,在这大热天里,额头和手心都布满了汗水。 她知道,奶奶应该是和她有着同样的担忧,所以故意将沈昭点了出来,让族老顾忌罗家村和梅氏娘家舅子!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是一场无声而激烈的博弈,而成败,决定这她们家的生死存亡。 沈昭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得扫了眼顾婆子和族老,随后目光落到了顾乔身上,只觉得她像极了随时准备奋起搏斗的小兽。 虽然战斗力弱,却战意十足。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曾祖父?”顾凌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拉了一下族老的手。 族老扫了眼自己的曾孙,又看向自己的孙儿顾旌,终究叹了口气,讲道:“这顾全本已被驱逐出村,眼下擅自进村,还到了这院里,必定心怀歹意。如今既有顾康指认,现场也显示顾全自己扑倒在地,便知定是那顾全害人终害己,落到了这么个下场。” 族老这样一说,就算给这个事情定了性。 顾乔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村里的“老人”,也就是族老,是有一定的司法权的。 现如今族老这么一说,这件事便算是盖棺定论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身体不再那么紧绷。 “顾旌,带几个人把顾全的尸体抬走,就在顾全家靠山湾里的那块土里挖个坑把他埋了吧。人既然死了,也不用再追究那么多,总归曾是我顾氏子孙,不能看着他曝尸荒野。”族老吩咐道。 “是!” “至于认干孙这事,陆氏你与这孩子的家人自行商量吧,这事我也做不得主,更谈不上见证。” “好的,谢谢族老。”顾婆子行了一礼。 就这样,顾旌安排人把顾全的尸体带了下去。 “行了,都散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外传。”族老下了封口令。 毕竟顾家子弟被驱逐出村后却偷溜进村、挟怨报复,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众人应是,目送族老离去。 男人们都被顾旌叫去挖坑埋人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妇人,而这些妇人都是得到顾婆子家田地耕种的人家,所以虽然看到那满地血腥心中害怕,却还是走上前去扶起梅氏,还有些人去看望了顾婆子,拉着一阵嘘寒问暖。 顾婆子脚伤都快好了,谁料今日被顾全这么一闷,此刻都不曾缓过气来。 刚和族老交完锋对完阵,她已是精神不济,此刻被大家围着,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那顾全真是心思歹毒,活该被赶出村!也是您福大命大,这才逃过一劫。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这福气都在后边呢!” 妇人们拉着顾婆子,热情关怀地讲道。 “那就谢谢大家关心了。我这都一把骨头了,也不奢望什么后福,就希望我就儿媳和孙女儿啊,以后好好的就是了。”顾婆子答道。 一行人的话头又转到了梅氏和顾乔身上。 一会儿夸梅氏能干,一个人把顾婆子照顾好不说,还管好了田间地头的农作物。 一会儿又夸顾乔乖巧听话,跟着梅氏干活不叫苦叫累,还知道挖草药卖钱补贴家用。 总之,把两人天上地下一顿夸。 正在这时候,顾凌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拉住了顾乔,然后紧握住她的手腕,指着沈昭质问道:“他是谁?” 顾乔手腕吃痛,不禁皱眉,觉得他话语里有股火气,简直莫名其妙,但想到他刚才也算是帮自己家解了围,于是耐心回道:“我不都说了吗?我在罗家村认识的小伙伴。” “小伙伴?其他村的人能信吗?而且这模样看上去像个乞儿,一看就不是什么——” “顾凌!是他救了我奶奶!”顾乔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讲道,“圣人云不可以貌取人。我觉得我也挺像个乞丐的,那你干嘛和我玩?” “你!”顾凌一时词穷,紧接着反应过来,不由得磨牙,“好啊,顾巧儿,你竟然这么护着他!你竟然宁愿帮一个外村人都不帮我!我这是为你好!” 顾乔只觉得这些个臭小孩就是麻烦,又想到自己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不该和小屁孩一般见识,于是耐住脾气讲道:“我知道你为我好,行了吧?顾大少爷。我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添乱了行吗?” “你居然嫌弃我!”谁知道顾凌不仅不领情,还生气地走了。 “什么鬼?莫名其妙。”顾乔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沈昭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而这头,被妇人们围着的梅氏极不自在,她不善言辞,还好顾婆子从旁周旋,两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些姑嫂婶娘们劝到了院子里。 正待将人送出门去,却有一人惊讶发问:“对了婶婶,您家院里种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叶子绿油油的,倒不曾见过。” 第53章 寄人篱下,讨人欢喜(七更) “这是那个什么,红薯是吧!”高氏倒是热情地替顾婆子解答起来。 她经常来院里串门,同样的问题早就问过了,此时别人不知唯有她知,倒有些得意。 “红薯?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大伯娘不肯说呢,只说入了秋就知道了。”高氏捂嘴而笑。 “就是我舅舅在外面买了回来让我们种的,具体我们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呢。”顾乔连忙回道,“若是好东西,等成熟了,必然和大家一块儿分享。” 她家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可不能再遭人惦记了。 果然,她这样一说,众人的好奇心倒是消减了不少,总归秋日收获的时候都会知道的,何况这东西顾婆子家也是试种,好坏还不知呢! 又有人问起了西红柿,顾乔也是同样的话语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了。 这一番口舌来往,好不容易才将人全部送走。 人一走,院子里就清净了,只剩下顾婆子、梅氏、顾乔与沈昭。 “孩子,今天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老婆子我这条命必定就交代在这里了,老婆子我谢谢你了!”说着,顾婆子竟然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沈昭哪里肯受,立即错开身体,并伸手扶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不用谢。” “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沈……” “沈昭,人心昭昭的昭。”沈昭立即回道。 “沈昭?好名字。”顾婆子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可沈昭却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不喜欢别人触碰。 顾婆子也不恼,想到这孩子先前竟能挺身而出,一人面对顾全,想也知道是个面冷心热的,于是讲道:“适才我说要将你收为干孙的话,除了形势所迫外,也有真心。老婆子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也真觉得与你有缘,你考虑考虑?若觉得不妥……” 顾婆子略微沉吟,看向梅氏,“若觉得不妥,就由我这儿媳收你做干儿子,若是需要你家人同意,我也愿与你一同上门,顺道拜访你家中长辈。” 就冲着救命之恩,顾婆子也一定会亲自往沈昭家走一遭。 沈昭略微有些错愕,没想到顾婆子竟然要来真的。 “娘?”梅氏也很惊讶,眼前这孩子身份还不明呢! 顾婆子自然知道儿媳顾虑,立即将先前沈昭如何抵抗顾全、又如何救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梅氏一听,瞬间改变了对沈昭的态度,就连顾乔都十分诧异。 这么说沈昭还真是她奶奶的救命恩人,如果沈昭不出现,后果难料啊! “谢谢你。”她由衷地朝沈昭道谢。 梅氏也立即道谢,随后又提起了收沈昭做干儿子的话题。 原以为沈昭会推脱要与家人商量,不想他直接爽快应了,喊道:“那我就喊您干娘了。” “哎!”梅氏立即高兴地应了。 顾婆子在旁边也喜不自胜。 沈昭继续道:“我听顾乔说干娘教她读书识字,我也想读书识字,所以斗胆请干娘教我,还望干娘应允。” “顾乔?谁?”梅氏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些发蒙。 “娘,他说的是我,他发音有点儿不准,其实说的是我的名字。”顾乔连忙回道,然后对上沈昭投来的眼神,立即给他使了个眼色。 沈昭看向顾乔,抿唇不语。 “原来是巧儿啊。行,读书识字没问题,干娘一定教你,倒是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梅氏对这件事一直抱有疑惑。 顾乔立即冲梅氏和顾婆子解释道:“我不都说了吗,就是上次在罗家村啊,奶奶和罗叔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和表哥去了村里逛了一圈,然后就认识了沈昭。” “原来如此。”顾婆子和梅氏双双点头。 紧接着顾婆子又问:“那你舅舅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吧,你认识我舅舅吗?你不是在挖药吗?他就是上你们村收药的那个姓梅的行商。”顾乔转头问沈昭。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沈昭回道。 “你既是我干儿子,以后他就是你舅舅,我介绍你们认识!”梅氏说道。 顾乔倒是第一次见自己娘亲这般热情,心里不禁对沈昭高看了两眼。 这臭小子,脸那么臭,本以为不遭人喜欢,结果…… “对了昭儿,你家里情况怎么样?等我腿脚方便了,我们立即去你家拜访。”顾婆子说起了正事。 这收个干儿子,可不是一句话的事,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 谁知道提起这茬,刚才还应答自如的沈昭立即沉默了。 过了半晌,就在顾乔以为他会像对付自己一样沉默不言的时候,谁知道这人竟然开口了。 “我和我妹妹寄居在姑母家,姑父、姑母并不太管我们的事情。” 顾婆子立即和梅氏相视一眼。 尽管沈昭什么都没有说,两人却迅速明白过来。 看这孩子瘦骨嶙峋,又生得黝黑,手上还带伤,且是寄人篱下,想也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何况一般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挖药?家人就不担心被野兽拖去吃了吗?只怕是在家中日子过得艰难,甚至还被奴役干活! 顾婆子心中不忍,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沈昭的手。 沈昭一时不妨没有让开,然后就听顾婆子讲道:“既如此,我老婆子比你姑母大一辈,就自作主张地让梅姑将你认作干儿子了。以后你常来我这里,读书识字,这世道开始好起来了,争取早日成才,走出这山沟沟!” “就是,还有你那妹妹,若有机会也一并带来。巧儿没有兄弟姐妹,正好有人做个伴。”梅氏也讲道。 沈昭感受到顾婆子粗糙手掌散发出来的热力,以及她们话语里的真诚和热情,整个人有些愣住。 这样的场面反而令他局促起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毕竟自打外祖走后,他便从未享受过任何温情。 “行了,今儿你就留在这里吃晚饭,我们把饭弄早一些。”顾婆子说道。 “我……” “就这样说定了!行了,梅姑来和我把屋子里的血迹清干净,你们两个小孩不能见这些,巧儿你就带着昭儿去土里摘菜,今儿咱们多做两个菜!” 第54章 骗子沈昭,母兔食子(八更) “好的,奶奶。”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屋檐下拿了竹篮,对沈昭说道,“我俩摘菜去吧。” 沈昭跟在她后面,两人进了正房那块土里。 两个月的时间里,南瓜滕已经绕着土边爬得到处都是,当初架起的豇豆、黄瓜、苦瓜这些也长势喜人,叶片浓绿,而瓜豆就坠在其中,煞是可爱。 顾乔和沈昭个头小,很快身形就被豆架掩住。 站在豆架中间,顾乔看向沈昭,问:“你刚才说的那些……你姑母他们是不是对你特别不好?” 沈昭想到他姑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再对上顾乔清澈如水的眸子,从她眼里看到了那个又瘦又脏的自己,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窘迫,于是扯着唇角讲道:“我骗你奶奶她们的,不然你娘怎么愿意教我读书呢?” 顾乔一愣,眉头微蹙,“你怎么能骗人呢?” 话虽这样说,她却隐隐觉得少年似乎在掩饰什么。 “你不也骗了我吗?”沈昭反问。 “我骗你?”顾乔不明白。 “你叫顾巧儿,不是顾乔,这不是骗我吗?” “我那是,我……”顾乔一时词穷。 她当时向沈昭介绍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地说出了真名,可这真名到现在反而说不清楚了。 “你骗我,我骗了你奶奶,抵消了。” “……” 顾乔叹了口气,也懒得解释,随即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院子里?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先解释一下,我脚伤还没完全好,我娘和奶奶怕我偷溜进山,所以今日特意叫我下田,就为了看住我。” “原来如此。”沈昭这才明白她为何爽约。 “那说说吧,你是来找我的?”顾乔感觉到旁边的豇豆扫到了她的脸,干脆转身把它给摘了下来。 “先摘菜再说。”结果沈昭竟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顾乔拧眉。 结果再看那人,他已经背过身摘菜去了,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顾乔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轻声嘀咕:“又不理人,在我娘和奶奶面前倒是装得挺好,嘁!” 说着她将手里的豇豆扯下,结果因为太用力,几根一块儿扯了下来,这几根里明显有两根太嫩,还不到采摘的时候。 “嘶。”顾乔倒吸了一口气,有些心疼。 还没长熟的豇豆颜色更绿一些,而且很细很短,摊在手心,宛如翠玉。 顾乔灵光一现,忍不住拿起它在腕上绕了一圈,一瞧,倒似个碧玉镯子。 身侧突然传来“噗嗤”一声。 顾乔立即转身,正好瞧见沈昭嘲笑她的样子。 沈昭脸上的笑容一僵,连忙撇开头去。 顾乔见状鼓了鼓腮帮,哼了一声,不想理他,转身继续摘豇豆。 今年豇豆长得好,长条长条地挂在豇豆藤蔓上,若不是当初竹竿架得牢实,只怕要将架子压垮。 虽然秋天还没到,可顾乔却从豇豆的采摘中感受到了收获的喜悦。 她扫了眼自己竹篮里的豇豆,又瞅了眼沈昭手里的,然后说道:“行了,差不多够了,我再去摘几个小南瓜和苦瓜。” 沈昭停手,在她走过来后,将自己手里的豇豆放入她的竹篮中。 顾乔又去摘了南瓜和苦瓜,然后将菜篮拎到了井边。 这时候梅氏和顾婆子已经将屋内的血迹清洗干净了。 梅氏原本想让顾婆子休息的,毕竟顾婆子腿脚不便,但顾婆子担心梅氏一个人面对血腥害怕,愣是陪着她将活干完。 这不,等清理好了,她实在挨不住,这才去床上小憩。 梅氏看了眼顾乔的菜篮子,十分满意,然后就去灶房烧菜去了。 沈昭已经用吊桶将井水打了上来,然后倒入了顾乔准备洗菜的木盆里。 顾乔瞧见他十分熟稔的模样,一边将豇豆放进木盆,一般打趣道:“你瞧着不说话,实际上挺会来事儿的嘛?一下子俘获了我娘和我奶奶的心。” 她对沈昭编造家境骗取梅氏和顾婆子同情的事情十分介意,所以忍不住刺他两句。 何况这人上次救她的时候,可是冲着有利可图才救的。 想到先前他偷溜进后山摸向自己家,顾乔忍不住猜测:难道他救奶奶,也是有所图谋? “哎,已经摘完菜了,现在能说一说,你为什么来找我了吧?”顾乔问。 沈昭见她打量着自己,大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松开吊桶,然后转身立即朝正房那块土去了。 再然后顾乔就见他爬上了后山,进了竹林,不一会儿拎着一个背篓回来。 难道是要辨认药材? 她在心里嘀咕。 正琢磨着,沈昭就揭开了背篓里盖在最上面的那一层树枝,然后露出了几只毛茸茸的灰色小兔子来! “啊,这是?”顾乔分外惊讶。 “应该是我们先前捉的那只野兔生下的小兔子。” “这应该还没有满月吧?”顾乔看着背篓里的小团子们,只觉得心都要萌化了,随后她立即想到,“难道说是因为我们捉了母兔,母兔没法见到小家伙们,所以就不吃东西了?” “把小兔带过去就知道了。”沈昭回答。 顾乔立即放下手中的豇豆,急忙带着沈昭把背篓拎到了关野兔的圈门处。 “等等,我先去弄些草来!” 顾乔说风就是雨,又从不远处的牛圈旁抱了一叠干草,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圈门走了进去,把干草铺到了圈的角落里。 “把小兔子给我。”铺完草,她又对沈昭讲道。 沈昭把整个背篓递给了她,顾乔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小兔子们放到了干草上。 看到毛团子们眯缝着眼睛,嘴唇一动、一动地嗅着什么,仿佛在努力地适应新环境的样子,顾乔一时半会儿都有些舍不得离开。 等到离开的时候,她这才注意到圈里好几处都有兔子屎,灰黑色的,一粒一粒的,像极了干了的豆子。 呃…… “沈昭,圈门口有竹笤帚,你把它递给我,我把兔子屎清扫一下。” “你先出来。”沈昭却如此回道,表情还有些严肃。 顾乔拧眉,却还是先出了圈。 等关上圈门,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让我先出来?一会儿我还得进去,这一进一出麻不麻烦?” 虽是抱怨,却更有请他解惑的意思。 沈昭回道:“你不知道吗?如果母兔受惊,它是有可能吃掉小兔的。” “什么!”顾乔惊诧,紧接着捂紧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刚才那声吓到母兔。 第55章 炒红薯藤,顾乔喊哥(九更) “那是刚出生的时候,不过这两天你也还是注意一些,别带人来看它,也别大声惊叫,喂了东西就走。” 顾乔忙不迭地点头,立即往后退了一步,离圈门远了一些。 不过紧接着她面色一变,不禁担忧起来,“今天顾全的事,会不会吓到母兔了?” “这个……”沈昭也答不上来。 “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顾乔叹了口气,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 其实顾全的死对她的冲击还是挺大的,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就那么死在她家厢房门口。 只是因为顾全是冲着杀她奶奶来的,所以仇视和愤恨一下子占据了上风。 可等事情过去后,想到他死状凄惨、血汨汨流动的那一幕,她还是忍不住惊惧。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沈昭像是洞察了她的情绪,突然开口道。 顾乔看向他,随后垂眸,抿唇不语。 她怎么会不怕?只是知道害怕无济于事,知道当时更大的危机在眼前,所以勒令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去处理事情而已。 “我去给兔子割点儿红薯藤。”顾乔说着立即转身,取了别在粮仓木板上的镰刀,然后就去了土里。 此刻正是红薯叶子最为茂盛的时节,适量地割藤并不影响红薯块茎的成长,顾乔割了一把红薯藤,然后拎着往兔子圈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顺手将红薯藤嫩芽的部分给摘了下来,这才把剩下的藤轻手轻脚地丢在了兔子圈里。 沈昭望着她手里的红薯嫩芽,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留着这个干嘛?” “加菜。” “菜?”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顾乔笑得神秘。 两人又回到井边,把豇豆、南瓜这些清洗干净,然后给梅氏拿到灶台边去。 “娘,这是红薯藤,我已经洗干净撕好了,一会儿您就像炒小白菜一样,清炒就可以了。”顾乔拿着撕成小段的红薯藤,献宝似的讲道。 “清炒红薯藤?这……真能吃?”梅氏还是有疑虑。 “能,昨天我不割了一些藤剁碎了喂我们家鸭子吗?您看我们家鸭子有事没有?” “这倒是,鸭子吃了都没事,人肯定也能吃。”这下梅氏放下心来。 柴火焖米饭的香味已经开始四溢,整个屋里都是米饭香味。 “咕噜噜。” 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乔扭头,就看到站在她身旁的沈昭面色骤红。 “我去帮忙生火!”他连忙讲道,然后跑到了灶膛口,开始熟稔地添柴。 可顾乔却觉得,对着灶膛口,在火光的映照下,他那一张脸更红了。 原来这人还知道害羞的啊? 她略微勾了勾唇,紧接着想到什么又赶紧扯下唇角,然后对她娘说道:“娘,那沈昭在这里帮您,我去看看奶奶。” 她很快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隔壁卧房。 顾婆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上去极其疲倦的样子。 “奶奶。”顾乔喊道,然后趴在了她的被子上。 “巧儿乖,都做完事了?今天有没有被吓到?”顾婆子哪怕没有精神,也挂念着唯一的孙女。 顾乔在她慈祥的眸光下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不是我们害他,是他加害您不成,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让他自己扑了上去。”顾乔讲道。 “所以啊,害人终害己。”顾婆子叹了口气。 论理说顾全是她侄儿,虽然出了五服,却也沾亲带故,可现如今……这是何等的仇怨啊! “奶奶您别想太多,今天咱们家也算是过了最大的一关,以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顾乔更加抱紧了顾婆子。 顾婆子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想到今天和族老的对阵,也不禁心有余悸。 随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以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不管族老是顾忌真相,还是顾忌族人的口舌,又或是顾及他曾孙的感受,总之这件事尘埃落地,以后不会再对她们家造成任何伤害。 至于再以后的事情,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这天下午,卸下心事的顾婆子一家与沈昭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饭量管饱,菜式在这个年头也算是丰盛了——一盘清炒红薯藤,一海碗炒豇豆,一盘油渣炒嫩南瓜,还有一份腌黄瓜以及一份凉拌苦瓜。 所有的炒菜油都放得足,炒嫩南瓜甚至放了油渣,那油渣还是上一次顾乔和顾婆子买回来的肥肉炼油剩的,也算是见着了“肉”。 总而言之,为了对沈昭表达感谢,这一顿饭非常隆重。 而沈昭也不客气,一口气连吃了四碗饭,看得顾乔目瞪口呆。 饭后,顾婆子提出让梅氏明日去沈昭家拜访的事情,不曾想却被沈昭拒绝了。 “干娘、奶奶,这件事能不能暂时别让我姑母他们知道?”他恳求道。 “孩子,这是为何?就算是出于礼数,我们也得……” 顾婆子的话还没说完,沈昭就跪下磕了一个头,“奶奶,求您了。”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顾婆子和梅氏急忙将人扶了起来,待再问,沈昭却抿紧了嘴巴不肯说话了。 顾婆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大抵明白了沈昭的担忧,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孩子纯善得紧,就连被欺辱了,也不愿意说半句长辈的不是。 “行了,老婆子我这腿脚不便,你干娘还得服侍我,就不上门了。这顾家村呢,也没人知道我们认你做了干孙干儿。但你要知道,我和你干娘都是打心底里把你当作亲人的。以后没事啊常来家里走走,家里虽然穷,但蔬菜瓜果都逐渐长好了,一顿饭还是有的,听见了没有?” 沈昭对上顾婆子慈爱的眸光,心头微颤,只觉得嘴巴像是被黏在一起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应了声好。 “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顾婆子拉着他的手,笑容和蔼。 随后她又问了沈昭年龄,这才得知,这孩子看着比顾乔矮小,事实上却比顾乔大一岁。 顾婆子瞬间更加心疼,若非被虐待,沈昭何至于这么瘦小? 而顾乔被梅氏和顾婆子嘱咐要喊沈昭哥哥,顿时也十分不自在起来。 他明明比自己矮诶! 最后她极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哥,只觉得脸皮瞬间滚烫起来。 第56章 艾绒驱蚊,梅氏苦心(十更) 等把沈昭送出门的时候,天上刚布满晚霞,艳丽的火烧云瑰丽绚烂,映得天地都变成了火红色。 顾乔这才松了口气,反正敢说她脸红,她就说是火烧云和光线的原因。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前方对沈昭讲道:“你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前面就可以出村了,等到了村口过了河,往左边那条大道走,就是去你们罗家村的路。” 谁知道沈昭却回道:“我还是从山里回去更快一些。你都不知道吧,从这里上坡翻过一座山头就能到罗家村了。 “这么近!”顾乔惊讶。 这她倒是真不知道。 “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会不会有危险?”她不禁担忧。 “天黑之前我肯定能到,而且我的药还在山上呢,得去拿。” 顾乔知道沈昭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索性不再劝了,只道:“那你注意安全。” 要是像现代有手机多好啊,到家了报个平安多方便? 顾乔忍不住想。 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要是都有手机了,相应的,交通不也四通八达嘛,那还用像现在一样,完全得靠双腿? 两人正说着,顾乔家的鸭子就排着队,嘎嘎嘎地从土埂道路的那头走了过来,井然有序地进了院门。 几个月的时间,昔日的小黄鸭长成了大鸭子,羽毛也变了颜色,白羽中夹着黑色和灰色的长羽。 随着它们黄色的脚蹼一下一下地印在路上,那肥胖的身体摇摇摆摆,令人忍俊不禁,只觉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你家的鸭子?”沈昭忍不住问。 “对啊,我养的!”顾乔提起鸭子就十分自得。 “那我走了。”沈昭突然告别。 原以为沈昭还要再问什么或者表扬她两句呢,结果…… “哦,再见。”顾乔只好摆了摆手。 等把沈昭送走,她吐了口气,然后立即转身进了院子,把粮仓下鸭子窝的门板给档上。 梅氏正在井边洗碗,顾婆子坐在屋檐下搓着艾绒。 顾乔走过去帮忙搓艾绒,让顾婆子腾出手来将艾绒搓成绳状。 到了夏天,最惹人烦的就是蚊子了,天色稍暗就开始出没,顾乔穿越过来,亲眼见了,这才知道这古代农村的蚊子有多恐怖。 简直就是成群结队! 无数只蚊子在空中飞舞,卷在一起,仿佛龙卷风的造型,黑压压的、一团一团的,那场景简直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要是被叮上一口,被叮的地方立马就能肿起一个大包,真是毫不夸张。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砍来艾草,直接当柴烧。 而卧房的门通常在太阳一落山后就不轻易开启,即便进去也要随时带上门,免得蚊子飞进去。 听顾婆子说,以前她们还会挂蚊帐,但后来蚊帐破得不行了,又买不起新的,所以现在就不挂了。 顾乔发现桃木手串的功能后,除了辨认药材外,还干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用艾叶制作了简单的蚊香。 她先是将砍来的艾草晒干,然后将晒干的艾草在搓衣板上反复揉搓,这时叶子里的杂质和碎片就会落下,剩下的就是艾叶的绒,也就是艾叶的茎。 这就是艾绒。 紧接着需要将艾绒搓成绳状。 这个顾乔不会,但顾婆子会啊,顾婆子可是搓麻绳的一把好手,所以搓区区艾绒更不在话下。 搓好的艾绒绳在土碗里盘成一圈一圈的,一点就燃,烟雾徐徐伴有清香,又不会像直接燃烧艾草那么浓烟熏人,点在卧房里非常合适。 这不,没了蚊帐却多了蚊香的顾婆子一家,这个夏天并没有受到太多蚊子的干扰。 不单如此,顾婆子还给柳氏送了一些去,柳氏特意让高氏来学习制作蚊香的过程。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顾家村再也不复往年夏天浓烟滚滚的场景。 真不知道以前是熏蚊子还是熏人,顾乔笑哭。 所以这个简易蚊香的制作,也算是让大家对顾婆子一家更有好感,这或许也是族老决定不动她们家的一个顾虑?顾乔想到。 “对了,你刚才给昭儿拿了蚊香没有?”顾婆子问顾乔。 听顾婆子喊沈昭昭儿,顾乔心里顿时泛酸,不禁撇嘴:“哪用我拿啊,我娘早给他准备好了。奶奶,怎么好像那沈昭才是你们的亲孙儿、亲闺女似的。” “说什么浑话呢!”顾婆子伸手点了点她脑门。 顾乔搂住了顾婆子的手臂撒娇,“奶奶,我开玩笑的。他救了您的命,就是咱们顾家的恩人,我不会对他有意见的。只是您对他也太好了吧?还让他常来家里吃饭,就他那一口气能吃四碗饭的架势,不得把咱们家米缸吃空啊。” 顾婆子叹了口气,“那孩子可怜,若不是饿得狠了,怎么能吃下那么多。” 顾乔垂眸,觉得沈昭这个人还真是挺复杂的。 正如顾婆子所说,他应该是家中困难,所以营养不良,才会比自己还矮小,还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可他却又对自己说家境那些都是编来骗顾婆子她们的。 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呢? 看来得找个机会让舅舅打听、打听。 “回头让你舅舅去罗家村打听一番,这孩子今天苦苦哀求我们不要去他家,只怕这里面另有隐情。”顾婆子却说出了顾乔的打算。 “好啊!” 顾婆子将她推开,“你啊,鬼机灵!” 顾乔立即笑了笑,然后开始认真地搓起艾绒来。 只是活干到一半,待梅氏端着碗进灶房的时候,顾婆子突然出声问道:“小机灵,知道你娘为何待沈昭如此热情吗?” 顾乔手上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顾婆子。 “你娘啊,是想你有个娘家哥哥,哪怕是义兄,等到以后也可以帮你撑腰呢!” 顾乔内心一震,霎时间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 “奶奶……” “沈昭与我们家也算是有缘,他救了我一命,我们家也该报答。我能看出来,那孩子是个面冷心热的,否则就不会出手救我了。这样的人虽然话不多,却秉性纯良,可以放心相处。而且我们待沈昭好,便是待你好,懂吗?” 顾乔点头,鼻头十分酸涩。 原来顾婆子和梅氏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她。 第57章 下蛋山鸡,手捉蚯蚓(8点一更) 日暮西沉,又是一天过去。 这一夜,因为顾全的死,顾乔三人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但这种笼罩在心上的阴霾,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散。 尤其是顾乔的母兔已经开始吃东西了,小兔子们也成功地存活下来,生命蓬勃向上的朝气立即驱散了那些血腥的记忆。 顾乔的脚还没完全好,再加上要照顾顾婆子,所以这几日就没上山去。 期间沈昭倒是主动来了两次,其中一次还带来了一只野山鸡。 那是他挖的陷阱猎到的,也是到了这时,顾乔才知道,原来自己上次摔下去的那个陷阱就是沈昭挖的! 沈昭的箭术其实并没有顾乔夸赞的那么厉害,毕竟沈昭偷偷练习弓箭才几个月的时间,而他手上的弓,便是照着罗洪给罗小胖削的玩具弓仿制的。 罗洪体格健壮,沈昭当初做弓其实不是想着打猎,而是想着强健体魄、习得武艺,有朝一日可以在武力方面对抗罗洪。 他做事颇有决心,又兼天赋异禀,这一练,倒逐渐练出好箭术来。 但于打猎一事来讲,好箭术不如好陷阱,所有他陆陆续续在山上挖了不少陷阱,还埋了一些捕兽夹。 这只野山鸡就是用捕兽夹捉住的。 梅氏本来想用这山鸡炖汤给顾婆子、顾乔以及沈昭补补身子的,但后来看到沈昭竟然还带回来一枚鸡蛋,当即改了主意。 这可是一只会生蛋的母山鸡! 梅氏立即将山鸡关进了笼子里,顾乔便负责割红薯藤、菜叶以及其他嫩野菜,然后剁碎了来喂它。 喂了两日,山鸡并没有生蛋,顾婆子有经验,又让顾乔去挖曲蟮。 曲蟮? 那不就是蚯蚓! 一听到这个名字,顾乔就已经浑身冒鸡皮疙瘩,她怕啊! 凡是长成蚂蟥啊、蚯蚓啊这个样子的,都是她最怵的。 但如果她不去挖蚯蚓,那只山鸡不仅不生蛋,还会越变越瘦,最后只有被宰掉的份。 顾乔也很想吃肉,但如果能有一只会生蛋的母鸡,每天都能有一个鸡蛋吃,那岂不是一件更好的事情。 何况山鸡虽然长得灰扑扑的,却还是有些呆萌的。 就这样,她扛着一把小锄头,拎了一个小罐子,硬着头皮去了她家旁边的荒地。 顾凌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蹲在小土坑旁,用细竹枝当作长筷子,正在龇牙咧嘴地把什么东西往旁边的罐子里面夹。 “你在干什么呢?”他不禁问道。 “啊!”顾乔冷不丁地听到后面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手里的细竹枝也扔了出去。 等坐到地上后,她的手撑到旁边自己刚松开的泥土,润湿的感觉瞬间让她想起蚯蚓蠕动的画面,顿时她又像是被什么烫伤似的,猛地弹开手,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吓得浑身冷汗,心跳更是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 “你怎么了?”顾凌走过来,望着她满头大汗,不禁皱眉,“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他简直好奇死了,什么东西能把顾巧儿吓成这样?结果偏头往土里一看,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顾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拧眉答道:“我在抓蚯蚓。” “蚯蚓?” “就是曲蟮,啊,吓死我了。” 顾凌这才发现,土里是有几节曲蟮在蠕动,其中一条还被顾巧儿挖断了,但两头都在挣扎活动。 他蹲下身去,直接伸手将那截断掉的蚯蚓从土里拔了出来,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知不知道,曲蟮和蚂蟥一样,断了还能活哦?没有头的那部分就会长出新的头来,没有尾巴的也会长出新的尾巴,嘿嘿!” 伴随着他的话音,他将手中的蚯蚓猛地拎到顾乔的面前。 黑红色的蚯蚓陡然出现在眼前,还在晃动,仿佛要钻进自己眼中一般,顾乔顿时吓懵了。 紧接着她条件性地抬手闭眼,“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啊——” 这一声尖叫无比高亢尖锐,直接撕破夏日沉闷的空气,直冲九霄。 顾凌看到她被吓到,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心想女孩子就是麻烦,胆子也太小了。 不过见她一直尖叫不停,他脸上立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喂!”他喊了一声。 只是他刚出声就被顾乔推了一把,被推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里,等再抬头,就见顾乔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她跑得很急,脚又崴了一下,一屁股摔了下去。 顾凌见她好像抹了把泪,然后又撑起身体往她家的方向跑去。 “喂!顾巧儿!”他急忙喊道,可顾乔根本不理他。 顾凌只好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她家院子门口,恰好看到顾巧儿被顾婆子拦着,顾婆子像是正在问她话。 她好像真的哭了,还用手抹了一下脸。 顾凌见她像是要转头望过来的样子,立即往后一退,将身体藏在了院墙后,谁知道身后突然有刺扎了他一下,让他连忙冷嘶一声,缩起了脖子。 他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扎他的正是他送给顾乔的那一株蔷薇老桩,现在已经爬了半面墙,叶子绿得发亮。 这东西长得倒是好! 他摸了摸脖子,再次探头去看顾乔,就见顾婆子让她坐在了屋檐下。 这下,隔着不远的距离,他清晰地看到了顾乔通红的双眼。 这是真的哭了? 他不禁嘀咕,心道:不就是个曲蟮吗? 可心里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好像是真的很怕那些东西。 想到这儿,顾凌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想要进院子里和她说说话,但看到她那样子,又没有勇气,最后他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只是走到半路,他越想越觉得心里烦躁,觉得是自己把顾巧儿欺负哭了,不是男子汉所为,遂又倒了回来。 但他还是拉不下脸去道歉,于是转身去了土里。 不管顾巧儿要这曲蟮干什么,他挖来给她就是了,这样她总会原谅自己的吧? 这样想着,他立即抡起锄头开始挖蚯蚓。 翻开土壤后,他直接上手捉蚯蚓,速度自然比顾乔那用细竹枝夹要来得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捉了大半罐蚯蚓。 “你在干嘛?”身后传来了顾乔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 她本来是回来取自己的锄头和罐子的,没想到却看到顾凌在这里。 她对顾凌有了防备,所以停在了离他挺远的地方,而且面露警惕。 顾凌看着她仍有些泛红的眼睛,顿时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我、我……我帮你挖了曲蟮,你看!”说着他拎起罐子。 第58章 吵架拌嘴,挑肥难题(12点二更) 前车之鉴,顾乔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铁青。 顾凌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又收了手,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嘛。再说顾巧儿,那不过就是一条曲蟮,你一脚都可以踩死的,你哭什么嘛?” 顾巧儿:“……” 这是道歉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有些不耐烦。 “我帮你抓了曲蟮,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顾凌讲道。 他垂下脑袋,似乎真的很是愧疚。 顾乔知道他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能这样道歉已经实属不易。 她叹了口气,语调冷然地讲道:“顾凌,我现在告诉你,人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你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我知道你可能只是觉得好玩,但这对于我而言却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这样吓我,不然我不会再理你!” “好好好,我不吓你了,行不行?”顾凌得了台阶,立即忙不迭地讲道。 顾乔又叹了口气,不欲与他多言。 顾凌却是个好奇的,“你不是怕曲蟮吗?干嘛还挖?你要曲蟮做什么?” “喂鸡。” “鸡?你家又养鸡了?”顾凌诧异。 这村里可就顾乔一家养了鸭,可羡慕死他了,如今竟然又养了鸡,这怎么能不令他惊讶。 顾乔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拿起了锄头。 看到顾凌手中的罐子,她还是没有勇气接过去。 顾凌见她神色犹豫,立即主动说道:“我帮你拿吧,你带我去看你家的鸡!” 顾乔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顾凌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有心化解气氛,又想到自己来找顾巧儿的目的,连忙一边走一边说道:“对了,你知道顾全出村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乔脚步一滞,转头问道:“什么事?” 直觉告诉她,顾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铤而走险来报复她们家,否则他不会等那么久。 顾凌就知道她会感兴趣,立即悄声道:“我给你说了,你不能讲出去啊,这事只有我曾祖父他们知道。” 顾乔立即点头。 随后,她从顾凌的讲述中得知,原来顾全出村后就投奔了他一个表舅家,但世间人情冷暖,那表舅将他拒之门外,接着顾全又找了两户亲戚,均无一人愿意收留他。 无他,这个年头,谁家都不敢要一个被家族赶出来的人,这样的人必定道德败坏、品行有差。 若一时善心收留了这种人,极有可能累及自身、祸及家族。 这个时节,该犁地的又犁完地了,顾全就是想去往不认识他的地方寻些活计也不成,再后来连着下了好长时间的雨,他的牛生了病,拖着拖着,竟然要死了。 顾乔想了起来,顾全离开村子后的那段时间,确实是天天下雨。 牛既已救不活,顾全只得忍痛将它拉去了集市,低价卖给了屠户。 再后来他卖牛的银钱用光,走投无路,遂对顾婆子起了杀心。 顾乔听完,不胜唏嘘。 顾全的境遇乍一听是很凄惨,但若非当初他起了歹念,何至于此? 何况卖了牛后,他尚且可以去到别的地方,想办法把身份问题解决,然后给高门大户做长工,给店铺做伙计,这些都是谋生之道啊。 可叹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将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归咎于一个他想要施害却没能成功的无辜妇人! 这是何其的可笑! 顾乔冷笑了两声,随后想到人已经死了,遂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事。 很快,她带着顾凌来到了她家牛圈旁的鸡笼前。 “是山鸡!你从哪儿弄的?”顾凌曾经见过山鸡,一眼就能认出来。 “沈昭送的。”顾乔给山鸡的食槽里添了水。 “沈昭?就是那个外村的、脏兮兮的小子!”顾凌的声音一下子拔高起来,“你怎么还和外村人一起玩!” “外村人怎么了?外村人救了我奶奶,外村人不会用曲蟮吓我!”顾乔将舀水的水瓢一放,同样不甘示弱地看向他。 瞅见她眼里的冷光,顾凌瞬间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你就为了一个外村人这么凶我?” 顾乔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心道:有病啊。 顾凌却将罐子往地上猛地一放,扭头就跑,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顾乔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谁知道他跑到院子门口又停住了脚步,然后伸手往左边的方向指了去,威胁道:“我要把这刺丛全给砍了,不,挖回去!桩都不给你留!” 顾乔被气笑了,知道顾凌口中的刺丛指的就是他送自己的蔷薇。 她有些心疼蔷薇,却知道这个时候对付顾凌不能示弱,于是回道:“那你挖啊,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去,我就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 “你!” “反正是你的东西,你爱挖就挖,赶紧挖,免得我天天从那旁边过都被刺扎!” “……” 顾凌没想到她当真不在意,瞬间词穷,随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气呼呼地走了。 顾乔也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无力吐槽。 果然是族老家的宝贝曾孙,脾气也忒大了些!还莫名其妙! 顾婆子在屋檐下听见两个孩子的口舌,自顾自地编着箩筐,充耳不闻,只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这些个孩子啊…… 而这天下午,直到天黑,顾凌也并没有来挖蔷薇。 之后几天,顾凌还是没有来。 顾乔算准了他不会来,也不在意,反倒是他那天帮她挖蚯蚓提醒了她,她可以请村里的小伙伴们帮忙挖蚯蚓啊! 这就样,顾乔拿出了她的存货——上次逛街顾婆子给她买的糖,然后用糖作为奖励,请村里的小朋友帮她捡蚯蚓,她只负责挖! 别说,这方法还真管用,一颗糖就能换好几天的蚯蚓呢! 顾凌知道后,像是故意和顾乔作对似的,下命令不允许这些小孩和顾乔玩。 顾乔知道后气得牙痒痒。 这时候她和梅氏前段时间弄的浮萍、烂草那些已经沤成了肥料,又正值水稻追肥,梅氏见肥沤得不错,便准备弄到田里去。 但肥料沉,梅氏体弱,顾婆子虽然已经可以丢掉拐杖走路,却不能承重,所以这挑肥变成了一个大难题。 第59章 表哥体贴,说服长辈(5点半三更) “奶奶、娘,这样成不?咱们先找叔祖家帮忙,若他们愿意帮忙,我们便给一挑肥作为回报,若不愿意,我们再找其他人家。另外,也得和别人说清楚,这是新肥,不一定有牛粪或者绿肥养土,愿意一试的再来,免得日后怪到我们头上。”顾乔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这么去做吧。”顾婆子对梅氏讲道,随后捏了捏顾乔的脸,“我家巧儿长大了,想问题、看事情越来越周到了。” “那是奶奶和娘教得好。”顾乔连忙讲道。 “唷,巧丫头会拍马屁了!”一道清朗的男声陡然插了进来。 “舅舅!”顾乔连忙站直,然后跑上前去。 来人正是梅涣青,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他的大儿子梅执恕和二儿子梅执勇。 “表哥。”顾乔又喊道。 梅执勇别开脸去,顺道还瞪了顾乔一眼。 自从顾乔开始挖药材、晒药材后,梅涣青想着顾乔年纪比他家老二还小,便也把老二梅执勇一块儿带在身边,走乡串寨收药都带着他。 一个夏天下来,这两兄弟已经晒成了黑炭,梅执勇原先婴儿肥的脸也瘦了一圈。 而梅执勇一直觉得,自己那么早就被父亲拉出来干活,就是因为自己这个表妹的缘故,所以这会儿看到顾乔才不给好脸色。 “表妹。”梅执恕冲顾乔笑了笑,他年龄大些,又是长子,自然要比弟弟懂事得多。 梅涣青这次来,主要是来收药的,顺道把七月半也就是中元节顾家村的人家要用到的香蜡纸烛给带过来。 他是药材行商,因为经常进城,所以也会有人托他买东西。 一来二去,梅涣青干脆兼起了货郎,收了药材送到城里,又从城里买了东西挑回来带给乡邻。 这两头都不走空,既解决了村民们进城难的问题,也让自己的荷包变得更鼓了一些。 眼下马上就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要祭拜先祖、祭奠亡灵,香蜡纸烛便是必需品。 瞅见顾婆子拉着梅涣青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说事情,顾乔干脆带梅执恕他们去看了她的山鸡。 没想到梅执恕听到她挖蚯蚓喂鸡,见她神色不自然,又想到她插秧的时候被蚂蟥吓哭的场景,立即挽起袖子帮她挖蚯蚓去了。 梅执勇被自家大哥逼着,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帮忙挖蚯蚓。 顾婆子和梅涣青看到这一幕,两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深意。 等挖完蚯蚓,梅涣青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好了。 三人离开的时候,梅氏帮他们装了一些茄子、豇豆、南瓜等蔬菜。 梅涣青一见梅氏拿了这么多东西,立即板起脸说道:“这是干什么?我不要,拿回去。” 说着他的眸光扫向顾婆子,生怕顾婆子对梅姑这样照顾娘家舅舅有看法。 谁知顾婆子却说道:“梅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拿着!这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再说你教巧儿认药、晒药,我们现在手里才有几个钱,不然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梅姑,豇豆怎么拿这么少?再拿一把!” “好的。”梅氏应着,然后转身。 “够了够了,我收下便是!”梅涣青急忙讲道。 梅姑却还是又从灶房里拿了一把豇豆过来,直接塞进了他的箩筐里,笑道:“收着吧,涣青哥哥。” 梅涣青见顾婆子脸上并无半点不悦,这才确定了,自家妹子在顾家是真的能够当家作主、说得上话的,顾婆子也是真心拿她当女儿疼的。 他当下也不扭捏,大方地接了,心里只想着,回头从城里给她们家带两斤面粉,无论是烙饼还是过段时间过中秋做月饼都能用上。 就这样,梅涣青挑着箩筐,带着两个儿子,与顾婆子她们辞别。 等送走了梅涣青三人,顾婆子拿着铜钱,对顾乔说道:“这次你的药材一共卖了十六个铜板,高兴不?” 顾乔立即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然后抱紧了顾婆子的手臂,“那奶奶得再帮我除掉十六个铜板的账!我到底要到哪一天,才能把我油布的钱还清啊。” 她佯装无奈地仰头看天,心里却热乎乎的,充满了干劲。 钱虽然少,但好歹已经开始挣钱了。 这种凭着自己的努力挣来的钱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还是得赶紧上山继续挖药才是。 “对了,我已经和你舅舅说了,他说下次去罗家村,就去打听沈昭的事情。”顾婆子讲道。 顾乔点头,随后又仰头看向顾婆子,讲道:“奶奶,这最后一批药都晾干给舅舅了,接下来,我想上山。” “上山?不行!”梅氏第一个不同意,“你一个小姑娘,万一遇到蛇虫蚁兽怎么办?” “娘,咱们村不也有人去后山砍柴吗?再说了,不是还有沈昭吗?我俩只在这一片,不去密林,保证不去!”顾乔连忙说道。 “保证不去?如果不去,他那山鸡从哪儿来的?”顾婆子反问。 顾乔:“……” “就是!他的事,我只是干娘,就算担心也不好过多干涉。你可不一样,娘就只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这心……” 说着梅氏捧心,眉头紧蹙,竟似要痛晕过去一般。 “娘!”顾乔无奈地喊了一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说服她们。 “沈昭肯定不会带我去密林,我俩只是在林子边上找药而已。再说了,他箭术很好,我俩又多少认得些药,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能应付。现在离水稻成熟还有一个多月,咱们家的米也就够这几顿了,总不能坐着等死啊。” 顾婆子和梅氏闻言,都抿紧了嘴不说话。 “奶奶,娘,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上山找药了。药材有赚头,村里的人都不傻,只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忙着田里的事情腾不出手来。等再过一段时间,人一多,再想找药就不容易了。” 顾婆子和梅氏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这些时日,先是有高氏上门直言不讳要跟着认药,再有村民上门旁敲侧击问晒药,顾婆子虽然搪塞了过去,大家也看在顾婆子租地给他们以及收药的人是梅涣青的面上不敢得罪顾婆子家,这才没闹出矛盾来。 但接下来,等大家田里的活干完了,肯定会有一堆人上山找药的。 毕竟顾乔一个女娃子都能干的事情,他们这些大人还干不好了不是? 顾婆子叹了口气。 第60章 人情冷暖,毛豆吃相(晚8点四更) 顾乔接着又再三恳求,终是让顾婆子和梅氏点了头。 日子就是这般艰难,她们虽然担心危险,可另一方面也要面对家中无粮、青黄不接的窘境,与其说是耐不住顾乔恳求,倒不如说是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何况顾乔向来胆大,她主意已定的事情,就算她们不同意,她也能偷溜进山。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那药材,能找到多少算多少,不可勉强。我看稻米已经开始抽穗了,如若不差,今年该是个丰年。熬过这一个多月,咱们家就不愁米粮了,听懂了吗?”顾婆子忍不住一番叮嘱。 梅氏却是个胆小的,又道:“娘,过几日便是七月半,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许她上山,不然……要是冲撞到什么脏东西就不好了。” “呸呸呸!”顾婆子立即往地上淬了三口唾沫,然后板着脸严肃训斥道,“乱说什么,我家巧儿才不会碰到那些个脏东西!” 说完她又拉着顾乔的手,“听您娘的,过了这几日再去。” 搞半天她也担心呢! 既然得了应允,顾乔也不着急这么几日。 正好家中忙着追肥,她虽然力气不够干不了重活,但从旁搭把手却不成问题。 只是当晚去找叔祖顾拓一家商量,他家却拒绝了帮忙挑肥的事情,只推说自家农活干不完。 顾婆子和梅氏知道,他们是觉得两家人是亲戚,帮忙还要收农肥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而顾乔家又没有男丁,帮了就是白帮,以后也没人能还得回来,所以干脆推了。 顾乔也是十分无语,都说了会给肥料的,顾拓叔祖家还真是…… “算了,他家今年多了两亩田,兴许是真的忙不过来。”顾婆子讲道,只是这话却带了讥讽之意。 要知道,顾拓家多的那两亩地,可不就是她们家免了租子借给他们家耕种的! 亏得高氏还天天有脸来她家打秋风,今儿去土里摘一把豇豆,明儿又摘一个嫩瓜! “我再去问问别家。”梅氏只得叹了口气。 她脸皮薄,不爱出去走动,要上门找人挑肥,这于她而言无异于一件难事。 只是这难事到了顾乔这里,立即就简单起来。 梅氏无比庆幸出门的时候带了自己这闺女。 最后是顾仁一家接下了她们家的活计。 顾仁一家人口也很简单,他父亲早在赵王军队进村前就死了,再后来母亲和幼弟也相继病逝,就只剩下他和妻女。 他女儿就比顾乔小一岁,名叫顾晓,是个害羞内敛的女孩子。 好几次顾乔去村里,发现这姑娘都躲在院墙后面看着自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黑亮黑亮的。 顾乔那时候就觉得,未来这顾晓肯定会是个美人儿,所以对她印象极深。 这次随梅氏上门,终于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这才知道,原来小姑娘叫顾晓。 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姑娘又躲在门后偷瞧着顾乔。 顾乔觉着有趣,便朝她走了过去,自报家门,又问了她的名字、年龄。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答了,兴许两人年龄差得不大,又聊了几句,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顾乔问、顾晓答。 等到顾乔要走的时候,小姑娘终于大起胆子牵住了她的衣角。 “以后,我、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顾乔笑眯眯地应了。 眨眼就到了中元节,顾婆子已经准备好了祭拜的东西。 也是到了晚上顾乔才知道,顾婆子竟然喊了姑祖母来,竟是为顾全安魂。 这位四姑祖烧了香蜡纸烛,嘴里念念有词,手脚乱舞,一通忙活,弄完后端了一碗米就走了。 顾乔家的米缸又朝见底迈了一大步。 而顾全的死亡似乎也随着这一次安魂施法,被人彻底遗忘。 又过了一日,顾乔终于得以上山。 “喏,我娘给你煮的毛豆。”顾乔见到沈昭后,将背篓里煮好的那一把毛豆递给了他。 算一算这日子还真是过得飞快,这都七月中旬了,她家毛豆都成熟了。 沈昭杵着,不打算接,顾乔强行塞到了他手里,“给你你就拿着,今年毛豆长得很好,快尝尝。” 说着她自己拿着剩下的毛豆吃了起来。 沈昭将大半的毛豆放进背篓,然后才开始和她一起吃剩下的。 “给你妹妹留的?”顾乔问。 沈昭不说话,但那神情,分明就是默认了。 “对了,我娘还让你有空去我家吃饭,她还问你读书认字的事情。”顾乔说道,心里却嘀咕:他要真去她家吃饭,她家米缸铁定能立马见底! 她说完话后继续吃毛豆,等待沈昭回答。 毛豆是一大把全部放进大锅里煮的,顾乔拿着一枝,也懒得用手剥,直接用另一只手捏住豆荚,将豆荚放进嘴里,牙齿磕一下,就将里面的豆子全部剃进嘴里,再把壳吐出来,吃得那叫个潇洒豪放。 反观沈昭,一粒粒地剥,倒比她斯文许多。 明明穿得跟个小乞儿似的,还真是…… “你这样不嫌……慢吗?”顾乔吐槽的话音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发现沈昭竟然并不比她慢! 好吧,她佛了。 随后沈昭回答了她关于读书识字的问题。 “我和以前一样先跟你学,然后隔一段时间再去找干娘请教,不然来回太耗费时间了,还得辨认药材。而且我现在底子薄,干娘也不好教导。” “这样啊?也是,我回去就把你的话给我娘说。”顾乔点头。 就这样,沈昭还是同以前一样,遇到晴天就与顾乔在山里碰头,然后跟着顾乔辨认药材、读书识字。 这是毛豆丰收的季节,顾乔时不时地给他带两把毛豆。 之所以是两把,一把是给沈昭的,一把是给沈昭妹妹带的。 沈昭推拒不过,只好接了,只是每次找到的药材,总会匀出半背篓给顾乔,有时候甚至把成色好、年份老的好药材挑出来给顾乔。 不单如此,沈昭还是个不错的猎手,竟然又猎到了一只锦鸡。 顾乔是亲眼瞧见了那一场狩猎的。 第61章 生擒锦鸡,沈昭家境(十点加更) 沈昭先是射中了锦鸡,那锦鸡还想要挣扎,带着箭扑腾着翅膀飞了几丈远,结果栽进了刺丛里。 她和沈昭赶紧追了上去,那锦鸡蒙头就跑,两只筷子似的细腿迈得飞快。 就在顾乔都快歇菜觉得自己追不上的时候,谁知道那锦鸡慌不择路,一下子将头埋进了落叶当中,长着漂亮的、长长的羽毛的尾巴却露在了外面。 顾乔都愣了,然后呆滞地看着沈昭将那锦鸡捉了起来。 什么叫掩耳盗铃? 顾乔深深觉得,这锦鸡就是掩耳盗铃的鼻祖! 以为埋住头就躲好了吗? 她当时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既是震惊,又是哭笑不得。 结果沈昭就将这只锦鸡送给了她。 原来他歪打正着地射了锦鸡的翅膀,正好留下活口可以给她养。 “这算什么,送你毛豆,所以这是你的谢礼?”顾乔疑惑不解。 沈昭只道:“你若不要我就马上把它宰了,然后烤来吃。” 顾乔看到那锦鸡眼皮翻动的蠢萌样子,再一次心软了。 但等把锦鸡拿回家,她才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说沈昭伙食如此糟糕,看见肉怎会没有半分渴望?而且说送她就送她,不带半点儿含糊。 兔子和山鸡就算了,这次又是锦鸡,还有那些药材…… 她怎么想怎么不对。 等到梅涣青来她家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沈昭这样做的原因。 原来沈昭竟然是那日梅涣青带着他们去收药时,那个正做着棺材、脾气暴躁的凶男人的侄儿! “那人叫罗洪,妻子沈氏,沈昭就是沈氏的侄子。沈昭和他妹妹沈晚一起寄居在罗家,罗家夫妻还有个孩子叫罗飞。这个年头,一家养三个孩子,肯定是不容易的事,再加上那罗洪是出了名的狂躁暴戾,打骂妻子都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妻子的侄儿、侄女。” 梅涣青叹了口气,摇头道:“我都不用去打听,早在先前我就知道,这罗洪动辄打骂他侄儿、侄女,不单如此,还逼着那侄儿小小年纪上山采药,也不怕孩子遇到豺狼虎豹。还逼着那侄女干活,烧饭洗衣、晒药洒扫,全是那侄女的活计。只是先前我并不知道他那侄儿就是沈昭!” 说到这个,梅涣青就摇头叹息,“恐怕这附近几个村子,就没有比那两兄妹过得更惨的了。” 顾婆子和梅氏都非常惊讶,显然没有料到情况已经糟糕到了这个份上。 而顾乔则暗自心惊,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个罗洪的儿子就是当初欺负沈昭的那个小胖子!原来那小胖子与沈昭竟然是表兄弟! 既是表兄弟,何至于欺人至此,由此可见大人态度! 而且那大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鸟,她可记得那天和舅舅去收药,站在罗洪家栅栏外面看见的情景。 那个男人,凶神恶煞、暴戾无常,看着就叫人胆战心惊。 原来沈昭过的竟然是这种日子,他不仅没有对娘和奶奶撒谎,甚至还轻描淡写了,那他为何要对自己撒谎呢?还说是骗奶奶的。 这个问题顾乔没想通,但她却突然想通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沈昭为什么不将药材全部拿回去。 因为他全部拿回去,只会惹来罗洪逼迫他找更多的药材!还有那兔子、山鸡和锦鸡,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这些东西拿回去,只怕沈昭连肉末星子都看不到!而且还会让罗洪又多了一个压榨他的名目,那就是叫他去打猎。 这样一想,顾乔立即觉得颇有道理。 梅涣青继续出声,打断了顾乔的思索,他讲道:“我听婶婶的,只是去打听了那沈昭兄妹,并没有说出沈昭认梅姑为干娘的事情。我没有接触过沈昭那孩子,但听你们这样讲来,这孩子恐怕也是怕你们被他那脾气暴躁的姑父缠上,与这样的人家认干亲……” 梅涣青摇了摇头,并不赞同。 “兴许就是这样,但这也更说明了那孩子心善。”顾婆子讲道。 梅氏也跟着点头,柳眉微蹙,对沈昭倒真有了几分心疼之意。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她幽幽叹息。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明天得对沈昭态度好一些。 几人说完话后,梅涣青立即拿出了顾婆子托他买的五斤米,另外又拿了一袋面粉出来。 “这是作甚!”顾婆子看着多出来的面粉,大吃一惊。 “这是我拿给巧儿中秋做月饼吃的。”梅涣青笑着讲道。 “不行,我们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已经在你这赊了钱买米,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哪还能再让你掏钱!”顾婆子严词拒绝。 顾乔也皱起眉头,“舅舅,这面粉您拿回去给舅母吧,表哥表弟们都要吃饭呢。” 梅涣青家未必就比她家轻松,毕竟他家可都是小子,一个个都在吃长饭,他上头又还有老母亲要养活,虽然家中妻子理事,可说到底,一个个都指着梅涣青这双手挣钱养活,也难。 “家里的米粮我都买好了,今年药材行情好,不缺这点儿米面。舅舅拿给你的你就拿着,听话!”梅涣青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到了顾乔手里。 塞完后他挑起箩筐转身就走,步子飞快,几乎是用跑的。 梅氏两兄弟见状也匆忙打了招呼,急忙跟着父亲跑了! “舅舅!”顾乔跺脚。 “快!快给你舅兄拿几把毛豆去!”顾婆子只得说道。 “哎!”梅氏连忙应了,去灶房抱了两捧毛豆就急急忙忙出了院子,总算在村头追上了人。 还是她言明不退面粉,是给他们带的毛豆,这才让梅涣青停下了脚步。 回到家中,顾婆子不免又感叹了一番。 这样好的娘家舅兄,上哪儿找去?说起来,这也是梅氏和顾乔的好运道。 “你说,执恕那孩子怎么样?”顾婆子说着话题就跑偏了。 “奶奶!”顾乔无奈,最后干脆不理她们,自己出了房门,去看她的小动物们去了。 山鸡和锦鸡关在一处,一只灰扑扑,一只色彩鲜亮。 顾乔摸了摸下巴,不禁叹道:“这自然界都是雄性比雌性长得漂亮美丽,尤其是鸟类,怎么到人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反正她觉得自己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身边都是大美人儿,却总是碰不着帅哥,欸。 她是不是太无聊了,竟然对着鸡笼说这个? 第62章 忧患意识,你七我三(一更) 第二日,又是晴日,顾乔与沈昭再次在山上碰面。 沈昭惊异地发现,顾乔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不单如此,时不时还会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等把今天的字认完,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啊?没什么。”顾乔立即寻了个借口切入,“对了,你给我的那锦鸡,你都不知道,它不是会飞吗?我只有把它关在笼子里,不敢放出来,还要剁菜叶喂它。别看体型不大,吃得可多了,我觉得我哪里是养锦鸡,分明就是养了一只祖宗!我能把锦鸡退给你不?你拿回去养。” 沈昭愣住,仿佛没想到她还要“退货”,他僵了一下,紧接着语调冰冷地回道:“那你把它杀了便是。” “不是,这锦鸡好歹是肉啊,而且是你抓的,就算要杀来吃,那也得还给你!”顾乔倒是义正辞严。 “送你便是你的。” “那你为何送我?” “我……”沈昭一下子词穷。 “还有,为何送我药?” 沈昭抿唇,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顾乔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然后拎起背篓,转而讲道:“走吧,采药去。” 沈昭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猜到了什么,但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向梅氏和顾婆子透露他的处境,却在面对顾巧儿的时候,莫名地不想要她知道自己的窘迫。 就好像那一次她站在自家栅栏外,他下意识地缩在了门槛下不让她看见一般。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他最狼狈的时候,可他为何还会生出这种窘迫的心理? 或许是因为她给他糖时,她那一双纯净无垢的眸子,让他看见了倒映在其中血污肮脏、弱小羸弱的自己? 又或许是自尊心作祟,让他不想说出那些难堪的过往和艰难的处境,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位置,去博取她的同情与怜悯? 他也不知道…… 怀着复杂的心情,沈昭跟在了顾乔身后。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两人寻了不少药材。 这片山林里全是宝贝,这些年受赵王军队管制,山里无人采药狩猎,所以山里的宝贝便得以茂盛地繁殖下来。 顾乔和沈昭几乎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而在教沈昭辨认药材的时候,顾乔发现,沈昭对药材非常敏锐,并且记忆力非比寻常,对她所说的话都能记住。 认字他还得多练几遍,第二天还会再询问她,但对于药草,他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发现他这种得天独厚的天赋后,顾乔教得更用心了,同时也十分惭愧。 她因为拥有桃木手串,反而太过依赖手串的功能,从而不去刻意学习和积累这些植株的知识。 就好像现代人有了地图导航后,反而不过刻意去记路和认路,以至于走了许多遍的道路仍然记不住,这是同样的道理。 有了沈昭做对比,顾乔瞬间产生了忧患意识。 因为她拥有的桃木手串,说白了就是个死物,一旦她的手指不触碰到活的植株,又或者桃木手串不在她手上,她立马就不知道眼前的植物是什么了。 万一有一天,她的手串丢了、坏了,又或者她没有机会摸一把植物呢? 所以,必须要开始用心记忆,只有将知识消化存储、灵活运用,知识才属于自己。 这样一想,她也更加用心起来。 等两人认完、找完药材,又到了分别时刻。 这一次,顾乔同样收到了沈昭半背篓的药材,她没有拒绝,只说道:“无功不受禄,你送的这些药材,我会拿回去晒,等卖了钱,钱归你。” 见沈昭拧眉想要说什么,顾乔抢白道:“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我也帮忙晒了药,就你七我三怎么样?” 沈昭抬眸看着她,终是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涩,应道:“好。” 至此,他已经确定,眼前的顾巧儿肯定是知道他的处境,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不过她并没有戳穿他,只说不想占他便宜,顾及了他的自尊心和感受。 “行了,我得赶紧下山去了,明天见,走了!”顾乔挥了挥手,与他作别。 沈昭带着半背篓药材、怀着重重心事,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 到了山脚,他和往常一样,把弓箭藏好,然后又绕了一大段路,去了河边,将顾乔送给他的毛豆用芭蕉叶卷了,又用草茎捆好,藏在河边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面的草丛里,这才背着背篓回了家。 罗洪照例翻了他的背篓,不免又是一通发火。 “这个时节是最好找药的,你怎么又才找了这么点儿!” 说着罗洪就拿起扫帚,又将沈昭一顿打。 沈昭抱着头蹲了下去,任由扫帚抽在自己身上。 他不能跑、不能躲、更不能求饶,否则只会愈发激怒罗洪,换来更长时间的毒打。 这样的棍棒交加不过是家常便饭,他早已熟悉,只盼着罗洪打够了自己收手。 沈晚在旁边哭,沈昭咬紧了唇,冲她摇了摇头,这才制止了她上前求饶。 “看什么,做事去!”罗洪朝沈晚凶道。 沈氏见状立即拽着沈晚进了灶房,面上虽有担忧,更多的却是对她男人的害怕和畏惧。 只有罗小胖,瞧见沈氏走后就蹦跳起来,还欢喜地拍掌,笑得肥肉堆脸,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沈昭望着这刺眼的一幕,抱住头的手更加用力地扣在了一起,同时愈发咬紧了牙根,将疼痛全部咽了下去。 他垂下眸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泥地,心道:总有一天他会摆脱这一家人!会带妹妹一起逃脱罗家的! 而现在的他,还需要积累更多的力量。 他一定可以的。 抱着这种信念,他再一次默默无声地承受罗洪的毒打。 但这一次罗洪打了几下发泄后,似乎就觉得无聊,放下了扫帚。 他心中也明白,沈昭这几次找的药比以往还是多了一些,并且还有成色好、价格高的药材,他挣得多了,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摇钱树打断。 第63章 棺木做床,巧儿献宝(二更) 夜里,沈晚借着月色看到她哥哥胳膊肘上青紫的伤痕,不由得在旁边默默地抹眼泪。 这还只是手,不知道背变成什么样了。 但她不敢哭出声,因为害怕被隔壁的罗洪夫妇听见。 “行了,别哭,明早记得去柳树下寻吃的。”沈昭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沈晚点头,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秘密,沈昭已经将他被梅氏收为干儿子的事情告诉她了。 “哥哥,那家人既然对你那么好,能不能让他们把你要走啊。”沈晚天真地讲道。 在她看来,能把口粮分给沈昭这个外人,那家人一定很好。 “胡说什么。”沈昭却一口否定了沈晚的提议。 “为什么?”沈晚不解,问。 “姑父是不可能同意的,而且我们也不能挟恩求报。” 沈晚依旧蹙着眉头。 “总之你听哥哥的。” 听到这句话,沈晚立即乖乖点头,“嗯,我什么都听哥哥的。” 从小到大,她都听哥哥的,反正听哥哥的准没错。 沈昭叹了口气,随后说道:“睡吧。” “我要看着哥哥。”沈晚十分依赖沈昭,她躺了下去,偏过脸冲着沈昭的方向,然后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也不怪她,因为任谁睡在一个放有两口棺材的地方都会害怕,何况她这么小的一个姑娘。 从小到大她和沈昭就被安排睡在放棺材的屋子里,屋子防雨,因为怕雨把棺材淋坏了,但四周并不防风,冬天很冷,夏天则蚊虫扎堆。 而他们的床就是棺材板废料,即便睡了这么些年,沈晚依旧害怕。 尤其是旁边的棺木上了漆后,黑漆漆的,看着更是吓人。 每晚她都得看着沈昭入睡,不然的话就会梦魇。 沈昭守着她,给她驱赶蚊子,直到她睡着了才躺在另外一块棺材板上。 沈晚性子单纯,给她解释那么多,她也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即便他挟恩求报,即便顾婆子愿意把他要过去养,罗洪也肯定不会放人的,因为他是这个家的主要劳力,还能找药挣钱。 想到这里,沈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是将沈晚送过去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心就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他自己受苦受累不要紧,但沈晚是他妹妹,他希望她能够有个好出路。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顾婆子同意不同意,就说罗洪,他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因为少了沈晚,罗洪就少了制约他的筹码。 虽然说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可自己近来卖药材的钱,足够将他和妹妹养活,更何况罗洪根本舍不得给他们什么吃饱!只用一点残羹剩饭就把他们两兄妹打发了。 这笔账他一个小孩都会算,何况罗洪! 叹了口气,他转头透过敞开的窗看向远方,一弯峨嵋月挂在空中,虽然小,却洒落清辉照着这破败的屋子。 他的眸光渐渐凝成一束,仿如寒星。 翌日,沈昭两兄妹起了个大早。 因为家境困难,罗家都只吃午饭和晚饭,不吃早餐。 沈昭一大早就被赶进了山,沈晚更是被赶下河洗衣服去了。 一到夏天,罗洪就爱出汗。罗小胖就更不用说了,每天跑出跑进,衣服上全是汗。 所以这段时间沈晚几乎每天都有衣服可洗。 又因为家中贫困仅有两套衣服,所以必须早起洗来晾干,第二天才有得穿。 沈晚一个人去了河边,捶洗衣服,瞅准了无人时刻,便跑到柳树下把草丛里的毛豆取了出来。 天气炎热,毛豆捂了一晚上,已经有些泛酸,豆荚上还有几只蚂蚁。 沈晚将毛豆放在河水里荡了荡,将虫蚁驱除,然后躲在柳树后,迅速地把毛豆吃了。 明明泛酸的毛豆,却让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满足。 因为怕被人看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差点没被哽住。 整个过程她都万分紧张,直到所有的毛豆下了肚,将毛豆枝和毛豆壳扔进河里毁尸灭迹,她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然后她立即抹干净嘴、洗了手,回到洗衣服的地方。 而这头沈昭又进了山,趁着顾乔还没到,他先开始巡山,检查他的陷阱是否捕捉到猎物,顺道练箭。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拼尽全力强大起来! 如果此刻顾乔看到他疯狂努力的状态,一定会感慨,沈昭这种人就像她前世老师口中老爱拿来举例的那种“海绵”学生,他们只要逮住机会,就会疯狂地吸取一切知识,无论是识文断字、辨认药材,还是拉弓射箭! 日子便在沈昭的刻苦努力中悄然而逝。 一眨眼就入了秋。 顾乔的西红柿种得晚,她从它开花一直等到结果,再等它青色的果实一天天长大,然后逐渐变红,最后彻底红透成熟,整个过程说是望穿秋水也不为过。 而漫长的等待后,她终于苦守到了她种在异世的第一枚西红柿果子。 当她的手指碰上西红柿光滑冰凉的果子时,她那一刻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动。 然后她稍微用力,就将果实从西红柿藤上摘了下来。 她手劲稍微大了一些,这一扯,果蒂仍然留在了枝头,甚至还带走了一小块西红柿皮,顾乔手里的果实立即露出了一片深粉红色的果肉,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顾乔最爱吃西红柿了,无论是生吃还是糖拌,又或者用西红柿炒菜,只要是西红柿她都喜欢。 此时此刻,她一颗心砰砰乱跳,早就忍不住将西红柿放在鼻端,一股西红柿特有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这久违的香味,瞬间勾起了她对于现实世界的回忆。 她略微垂下眸子,随后傻傻地笑了起来,只是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却有了润湿的痕迹。 那个世界的奶奶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的。 “巧儿,豇豆怎么样,还剩得多吗?”顾婆子的声音从灶房里传来。 顾乔立即吸了吸鼻子,探头往豇豆那边看去,随后应道:“还挺多的!” 说着她放下手中的菜篮,立即去了院里,然后打了井水将西红柿清洗干净,便献宝似的捧着手里的果实朝顾婆子走去。 第64章 晒干豇豆,国民美食(三更) “哟,这就是你那西红柿?长得倒挺好看,还真像柿子。”顾婆子笑道。 她这乖孙女,天天都得去土里瞧一瞧,这一来二去的,她就是想不认识这东西都难。 “嗯嗯嗯!就是西红柿!”顾乔疯狂点头,然后走上前去,垫着脚取了砧板,然后拿起菜刀就将西红柿切成了几块。 “奶奶,您尝一尝!”她立即递了一块给顾婆子。 “这可以生吃吗?” “可以,凉拌苦瓜,苦瓜不也是生的吗?您试试?” 顾婆子皱了皱眉,不愿拂了孙女好意,只是快递到嘴边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说道:“要不先拿去喂鸡试试,万一有毒怎么办?” 顾乔一愣,随后立即拿起一块,塞进嘴里,满足地嚼了嚼。 “哎!”顾婆子大惊。 顾乔却已经咕噜一下吞进了肚子里,叹道:“好爽!奶奶,相信我,没有毒的,特别好吃!” 顾婆子见孙女都吃了,心一横,也将手中的西红柿塞进嘴里。 自然熟的原生态西红柿比起现代大棚里提前采摘然后催熟的要好吃一百倍,顾婆子作为一个古人,这一口下去,也忍不住被它圈了粉。 “这味道,还挺清香的!酸中带甜,汁水还特足,是挺好吃。”顾婆子立即点头,又道:“去给你娘也尝一块。” 梅氏正在粮仓那边收拾农具准备出门,顾乔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将西红柿递到了她嘴边。 “娘,这个可好吃了,您试试?”顾乔兴奋极了。 谁知道梅氏一口吃下去,眉头瞬间拧了起来,随后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顾乔瞬间变成了包子脸,好委屈。 她的西红柿安利之路,在亲娘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不过中午用西红柿炒菜,梅氏却又吃得喷香,顾乔总算是挽回了一些面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这一大早,她可有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摘豇豆。 入了秋后,豇豆收完这一波,后面的就长得不好了,所以顾婆子要用这些豇豆做干豇豆,这样到了冬天才有吃的。 顾婆子洗完碗筷收拾干净灶头,立即和顾乔一起摘豇豆。 除了已经变老的豇豆会留在藤上做种子,剩下的豇豆只要是成熟的,顾婆子和顾乔全部摘下。 大约半个时辰,两人便收获了整整一竹篮豇豆。 顾婆子立即去灶房烧水,顾乔则负责把豇豆洗干净放到筲箕里沥干,随后顾婆子在锅上加了蒸屉,将豇豆放到蒸屉上面用大火蒸。 豇豆比较多,顾婆子分了三次才蒸完。 期间顾乔负责添柴烧火,顾婆子则去院里架起竹竿,把蒸好的豇豆挂在上面。 等挂完第一批豇豆,顾婆子端着簸箕进来,不禁感慨:“看来得赶紧编几张晒席。挂青菜的时候还不觉得,这豇豆一条一条的,这么挂起来太费事了。要是有晒席,一铺,再扒开,就成了,多省事儿!” 前段时间土里的青菜成熟,顾婆子见顾乔她们爱吃,又做了一大缸盐菜,若不是盐不够,她是想做两缸的。 顾乔也劝她,“奶奶,您看去年冬天您不也种出菜来了嘛,咱们这里气候适宜,冬天可以种菜的,既然可以吃到新鲜蔬菜,这盐菜也不用做这么多。” 顾婆子这才打消了念头。 但她毕竟是饥荒年代过来的人,所以对食物能储存则储存,否则便没有安全感。 干豇豆只用蒸熟晒干,又无需用盐腌渍,再加上豇豆长得快,不摘便老,所以顾婆子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在这一批干豇豆之前,祖孙俩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做过好一些了。 做好的豇豆都用草绳捆着,挂在了粮仓的屋檐下,一到晴天顾婆子就把它们拿出来晾晒,生怕发霉。 顾乔看着院子里挂着的豇豆,心里也跟着变得踏实。 只要勤快动手,总饿不死人的! 弄完豇豆后,她又去瞅了瞅她的红薯。 或许是早上才摘了西红柿,她很是亢奋,忍不住拿起镰刀把其中一窝红薯藤全部割掉,然后用锄头把它的根部刨了出来。 这一挖,还真挖出了四个红薯,其中三个像成人巴掌那么长,还有一个虽然短一些,却圆圆滚滚的。 看这样子,应该还能再长! 顾乔忍不住又抱着红薯去卖弄了一番,得到了顾婆子的夸赞后,这才把红薯埋到了灶膛滚烫的灰里。 好久没吃烤红薯了,只要一想,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梅氏中午回家的时候,刚走到灶房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气,不由得惊疑,“什么东西,这么香?” 顾乔捧着红薯走了过去,只见剥开那灰扑扑的皮后,里面就露出了黄橙橙的红薯肉,在这秋日里都冒着热气,看上去诱人无比。 “娘,尝一口!可好吃了!”顾乔一日之内,第二次开始安利攻势。 梅氏眉梢微扬,随后鼻头微动。 这香气一直往鼻子里钻,还未吃到,就令她口齿生津。 她立即低头咬了一口,随后嚼了嚼,霎时间口中充满了香甜的味道。 这东西软软糯糯、口感细腻,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喉咙都被烫到了,瞬间灵魂悸动、无比熨帖。 她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随即朝顾乔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夸道:“好吃!” “耶!”顾乔立即握起拳头往胸口一收。 果然烤地瓜是国民美食! 等把半个地瓜吃完后,梅氏才想着问:“这是什么?” “红薯,就是咱们家地里长藤、开紫白花的那个。” “这个?”梅氏有些不敢相信。 “娘您忘了?当初埋在土里发芽的那个种子就长这样的啊?红薯的藤可以吃,还可以喂鸡喂兔,但最重要的还是吃它的根,就是咱们手里的这个。” 顾乔这么一说,梅氏陡然想了起来,随后笑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东西看着不打眼,倒真好吃。” 顾婆子也跟着点头,“而且巧儿说还能再长,这东西一根藤变成一窝,一窝就能长出这么几个小胖子,这要是多种一些,那岂不是口粮都能解决了?” 第65章 美好如她,八月甜瓜(四更) “就是呢!而且挖个地窖,红薯能放很长时间。另外,这东西蒸、煮、烤、煎、炸、生吃都行!”得益于桃木手串的功能和以前的记忆,顾乔对红薯的存储以及食用方法等都是如数家珍。 “生吃也行?”梅氏一听说生吃就想起今早西红柿那独特的味道。 “我有一个没烤,娘您试试。”顾乔说着,转身去砧板上拿了一小块来。 梅氏有些不敢尝试。 “娘,您总得试了才知道好不好吃,对不对?” 这就样,顾乔几番诱哄,梅氏终于咬了一口。 只见她眉头紧紧皱着,随后缓缓舒开,最后才彻底舒展开来,接着扬起。 “嗯,还不错。”她做出评价。 听到这评价,顾乔总算是舒了口气。 “行了,吃饭吧。”顾婆子笑道,招呼两人吃饭。 早上现摘的茄子,加入西红柿一起炒后,口感立马不一样了,顾婆子和梅氏都啧啧称奇。 顾乔偷笑,心道:当然啦,西红柿里富含谷氨酸,要知道她那个时代的味精的主要成分便是谷氨酸,所以这味道能不鲜美吗? 吃完饭后,顾乔和顾婆子说起了自己想要进城的事情。 “我想等舅舅下次进城的时候和他一块儿去。咱们家的水稻肯定是先熟的,十二亩地的水稻,三个人也吃不完,多的就可以拿到米粮店铺去问一问,对不对?” “你这孩子,还惦记着你油布的账呢?”顾婆子笑她。 “奶奶,我没开玩笑。要是想卖新米,咱们肯定得提前联系好买家,甚至还要联系罗家村的罗叔叔,请他帮我们拉粮进城呢。” “行了行了,你这个小操心婆,我上次就和你舅舅说好了,到时候带你一块儿去。”顾婆子呵呵笑了起来。 “奶奶!”顾乔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梅氏无奈地摇摇头。 既然落实好进城的事情,顾乔便高高兴兴地揣着剩下的一个烤红薯上了山,给了沈昭。 沈昭接过红薯,没舍得吃,一整个放进了背篓里。 “这是我刚挖的,因为还想着等它们再长大一些,所以就这一个,没有多的,不然我肯定给你妹妹也带一个。这个你先吃行不?回头红薯成熟了,我保证给你多带。”顾乔不禁劝道。 沈昭的脸立即涨得通红。 “不用,我……”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想给妹妹留口吃的,但这样的行为,就仿佛一个乞丐在变相地朝顾巧儿讨要东西一样。 “你什么你,我给你吃的,你不也把多的药材给我了吗?说白了就是交易,两不相欠。”顾乔答道。 沈昭抿着唇,没有接她的话。 “好了,你快吃了。这几天上山的人开始多了,咱们得赶紧找药去,找完了再认字。” 沈昭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映衬得他更加窘迫。 他终是听从顾乔的话,把红薯吃了。 这是他从未吃过的好滋味,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嘴巴里全是香甜的味道,腹中也暖暖的。 而他扭头就看到顾乔坐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枝小树丫,正漫不经心地点着旁边的树叶,两条小腿晃荡着,似乎很热衷于这样的自娱自乐。 那无忧无虑、烂漫天真的样子,像极了不食人间愁苦的精灵。 可她又怎会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如果不懂,又怎会临危不乱,妥当地处理好顾全死亡的那件事?如果不懂,又怎么会知道沤肥和耕种?如果不懂,又怎会冒着危险与他在这里采药? 不是不懂,只是因为深知其中艰辛,所以才会更加努力,才会更加无畏。 而这种无畏,恰是他最羡慕的地方。 仿佛再困难的境况都打不倒她,她都能冲出一条路子来。 想到这里,沈昭不禁垂下眸子,低头一口一口地咬着红薯,将复杂的心绪吞入腹中。 在他看来,这个初见时给了自己一颗糖的小姑娘,就跟现在自己手心里的这个红薯一样,无比美好。 美好到让他觉得遇见她都是一种幸运,是上天的恩赐。 吃完红薯后,两人立即开始找药。 正如顾乔所说,这几天农活不忙,已经陆续有人进山。 这些村民也没直接说让顾乔教他们认药,毕竟这是人家的看家本领,但就像一条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顾乔他们,看他们会说些什么、挖些什么。 好在顾乔该教沈昭的也教了,后来遇到的也都是些常见的药材,这些村民们跟了大半天功夫,发现只能照葫芦画瓢似的捡漏,采挖他们留下的药材,其他的也学不到,遂渐渐断了念头,就不再跟了。 也有极个别的人不仅有耐心,还脸皮特厚,见顾乔采了药后就跑去问她药性。 顾乔捡着要点说了,态度不咸不淡,等到那人问翻晒之法的时候,顾乔只道这是她舅舅教给她的,她未经梅涣青同意不能私自外传,然后便带着沈昭走了。 两人摆脱了那村民后,顾乔还待往前走,沈昭却突然拉住了她。 “等等,你看,这是什么。” 顾乔脚步一滞,便看到沈昭用木棍挑开了藤蔓。 “啊,这是什么?”顾乔惊讶。 映入眼前的是一枚淡紫色的浆果,大约成人手掌大,像撑裂的茄子,露出了里面的瓤。 “这是八月瓜。”沈昭对她说道,然后伸手捏了捏果皮,“这个已经软了,可以吃了。” 说着他伸手将那淡紫色的瓜给摘了下来,随后递给顾乔。 顾乔觉得稀奇,伸手接过,忍不住研究起来。 “八月瓜?” “因为在八月成熟得名,不过这枚提前成熟了,这附近应该还有。”说着沈昭转身,在附近的藤蔓里寻找起来。 顾乔眼珠一转,伸出手捏住刚才沈昭摘下这瓜的那株藤蔓的叶片,紧接着大脑里便浮现出八月瓜的相关知识来。 这一下,她不但知道了八月瓜为何物,顺道也了解了它的食用方法。 原来这东西的果肉连同籽都是可以吃的。 沈昭顺藤摸瓜,又找着了好几个瓜。 顾乔见他找到了,这才放心地尝试起自己手中的瓜来。 八月瓜的果肉是乳白色的,甫一吸溜进嘴里,只觉得口感滑嫩,接着她嚼了嚼,就能尝到香甜的味道,倒是不同于别的瓜果,有种独特清淡的奶香。 第66章 时刻怀疑,询问粮价(五更) “还挺好吃的!”顾乔还挺喜欢这味道的。 沈昭也吃了一个。 两人捧着八月瓜,对面吃着,时不时相互瞟一眼,眼里都含着笑,就像顾乔小时候和小伙伴在院墙外偷到别人家的一串葡萄似的。 尤其是顾乔,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只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双眼睛都笑弯了起来,跟只猫咪似的,分外满足。 等吃完后,她舔了舔嘴,意犹未尽。 沈昭又将手中剩下的那几个给了她。 “你干嘛?我不要,你带回去给你妹妹。”顾乔连忙推拒。 她是馋,但是有原则的好伐。 沈昭却将八月瓜强行塞到了她背篓里,“这是我给干娘和奶奶的。” “你……” 他都这样说了,顾乔还能怎么回? 她只好说道:“那我们再找找别处,看看还有没有。” “好。” 两人又去往别处寻瓜。 路上,沈昭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顾乔,“对了,你能教我认药,为何不肯教你们村的长辈?” 算起来那些村民都是顾乔的长辈,刚才甚至还有一人话里话外拿着长辈的身份压制顾乔。 沈昭问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 “若他们如你这般虚心求教,我教一教也无所谓,但拿着长辈的架子压人,哼!”顾乔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软柿子,凭什么他们想捏就捏?” “所以刚才那个厚着脸皮追着你问的,你反倒给他说了。” 顾乔点头,“他虽然脸皮厚些,但无非是为了家中生计,而且对我也很客气。至于晒药一事,我确实并未说谎,这是我舅舅教的,我舅舅能教我,是他的好意,我却不能用他的好意去做人情,便是教别人,也得他同意。我不就没教过你晒药之法,不是吗?” 沈昭认真想了想,顾乔这方面好像是讲得挺少的。 “就算是给你讲到了,我讲的那些也是古籍上记载的,不是我舅舅告诉我的。”顾乔紧接着补充道。 沈昭看着顾乔,没有说话。 “怎么,你看着我干嘛?”顾乔觉得他眼神怪怪的。 沈昭却突然说道:“那本古籍你记得挺全的嘛,字你都认识了吗?” 顾乔立即警惕起来,知道沈昭这是又起疑心了,她忙打了个哈哈,“那没办法,我天资聪颖!” 沈昭深深地望了她两眼,没再说话。 紧接着顾乔和他相处都有些不太自然。 这家伙太聪明了,真不知道脑瓜子怎么长的。 顾乔有种预感,她的小秘密迟早有一日会被他发现的。 不过这桃木手串的功能说出来也太玄乎了,就跟她穿越一样,谁又有证据证明她不是顾巧儿呢? 沈昭就算是怀疑,也抓不着她什么把柄。 等到与沈昭分开后,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望着她家率先黄了的稻谷,顾乔站在田埂上,闻着田野间农作物清新的味道,期待起她的进城之行来。 时间一晃,顾乔家好几块稻田的稻谷都弯了腰,沉甸甸的穗子似乎要随时掉下来似的,显然到了收割时节。 顾婆子的腿脚已经能正常走路了,不过梅涣青担心她走那么远的山路腿脚会吃不消,再三承诺会看好顾乔,这才劝住了她,只带着顾乔和他的两个儿子进了城。 这天是八月初三。 顾乔进城后乖巧地随着梅涣青他们去药铺交了药材,换了银钱后,才提出自己要去米粮铺子瞧一瞧的事情。 她也没有隐瞒,在进城的路上就跟梅涣青坦白了她的意图,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新米询价而来的。 梅涣青知道她的打算,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有些事情,还得大人出面。” “那就谢谢舅舅了。”顾乔笑眯眯地应了。 正如梅涣青所说,他是成人,还是行商,无论是考虑问题还是与人谈判都比她这个屁大的小孩更强,有他出面,那岂不是更好? 就这样,一行四人来到了城里唯一的一家粮铺。 梅涣青前段时日才买了米,那会儿大米六文钱一斤,他今日又问了一次,依然还是六文。 “店家,新米就要出来了,这都是去年的陈米了,能便宜一些不?”他故意问道。 “便宜?这已经够便宜的了。你不都说了吗,新米是快要出来,这不还没出来吗?” “一文不让?” “不是不让,是让不了。这米从北面运来,再让,我连漕运和商队的钱都挣不回来。”店家也开始叫苦。 “您就不怕新米出来,您这米卖不出去?”梅涣青笑道。 “嘿,我倒是巴望着新米快点儿出来。告诉你,我这里的米也剩的不多了,这青黄不接的,买米的人多了去了,你今儿要是嫌贵不买,指不定明儿就买不着咯!” 这就是告诉梅涣青赶紧买,别磨叽了,再磨叽米就没了。 饥饿营销呢! 顾乔心道。 她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梅涣青自然看得出来,他拿起铲子,将米舀了起来。 店家见状,立即递了个布袋过去。 梅涣青却越过布袋抓住了店家的手,然后偏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讲道:“那要是新米提前半月上市呢?您又该如何?” 店家挑眉望向他,眉目瞬间严肃,“你这话什么意思?” 梅涣青扔了铲子,讲道:“我这里有十石新米,定能比其他人家提前半月成熟,店家考虑考虑,从我这里收购新米?我相信城中富户一定会非常喜欢新米,就算是老百姓,家中无粮,不也得买吗?” 店家是做生意的人,立即明白了梅涣青的意思。 他略微往后撤了撤身子,沉吟片刻,随后笑了起来,“所以你这是要与我做生意?” “正是。”梅涣青也不藏着掖着。 “你莫不是诓我,家家户户都种水稻,为何你的能够提前成熟?” “我是庄稼人,自然有我的本事,就像店家您有本事从北方弄到粮一样。”梅涣青笑了起来,透着几分生意人的精明。 店家见他谈吐不凡,遂伸出手,说道:“请,我们里面细谈。” 梅涣青立即给了顾乔一个眼神,随后带着三个小孩进了粮铺。 “这些孩子……” “这都是我的孩子,带他们出来行走,见见世面。”梅涣青讲道。 店家看向顾乔,随后哦了一声,有些讶异。 带两个毛头小子还能说得过去,怎地把小丫头也带出来了? 第67章 丰年谷贱,计划落空(一更) 店家立即叫了自己的妻子,说是要与梅涣青议事,让她将孩子领下去。 “这孩子以后要跟着我行走,还请店家让他跟在我身侧。”梅涣青讲道。 “那就把这丫头带下去,给她弄点儿吃的。”店家又道。 顾乔:“……” 她再一次被性别歧视了。 但是情势所迫,她也不好赖着不走,只能嫉妒地扫了眼留在梅涣青身旁的梅执恕和梅执勇,然后被老板娘带了下去。 老板娘把她领到后院,给她弄了点水,就不管她了。 顾乔只能干巴巴地坐在那里,百无聊奈地等着。 一炷香后,梅涣青和粮铺店家谈完事情,顾乔这才得以与他们一道汇合。 梅涣青和店家辞别,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梅执恕和梅执勇就没那么老道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等出了门,顾乔立即问道:“怎么了舅舅?谈得不顺利吗?” “那店家欺人太甚,分明就是故意压价!”梅执勇率先忍不住讲道。 梅涣青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你再大点儿声?” 梅执勇连忙缩头,扫了眼身后,却见那粮铺老板正站在台阶上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 还好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那店家听没听见。 梅涣青恨铁不成钢地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看看你,还没你表妹沉得住气。都说了多少遍,说话做事别那么急躁。” 梅执勇被父亲当着顾乔的面训斥,还被拿来和她做对比,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顾乔。 “瞪你表妹作甚?还说错你了不成?”梅涣青更生气了。 梅执恕连忙拽了拽梅执勇,示意他别再惹父亲生气。 梅涣青见大儿子懂事,这才气顺了些,偏头对顾乔讲道:“粮铺老板还是有意购粮的,他倒没有说谎,他的粮食库存的确不足,但他却压了价格。” “价格如何?” “三文一斤。” “什么!”顾乔震惊,“这么低?” “后来谈到了三文五,可我仍觉得低。”梅涣青摇头。 可不低吗? 市面上大米六文钱一斤,结果这会儿收购价才三文五,如果店家同样卖六文,他就可以白白吃了那两文五的差价! 顾乔气得脸色涨红,她终于明白梅执勇刚才为何那般气愤了。 他们一年四季辛苦劳作,却不敌商家嘴皮子上下开阖碰一碰。 她原以为好歹能卖个四文五,实在不济保底四文也行,现如今却发现自己想得太单纯了。 “那店家是如何说的?”顾乔问。 她倒是想知道,那店家是以何种理由开出了如此低价。 “只一个理由。这城里只他一家粮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今年是个丰年,我们如果不与他合作,再等一个月,所有人的新米都出来了,丰年谷贱,到时候怕是连三文五的价格都卖不到。” 顾乔脸上的神情逐渐凝固,然后彻底僵住。 这店家完全就是垄断啊。 而且丰年谷贱,她盼着大丰收,可大丰收同时也意味着粮价会跌,她一个学经济的,竟连这简单的道理都忘了! 很久以前粮价四文一斤,她若是能卖三文五,这样想着倒也不亏,但是她是新米,占的就是个市场先机,让她退让那么多,顾乔很不甘心。 她沉思了片刻,寻思着自己该如何打破这粮铺一家独大的局面。 突然,她眼睛一亮。 “舅舅,我们可否去药铺问问,那老大夫还带着学徒,肯定要吃饭的对不对?咱们比市面低个一文卖给他们,他们铁定能干!还可以去问问大的酒楼、客栈,他们肯定也需要米粮!” 谁知道梅涣青闻言却摇了摇头。 “怎么了,舅舅?”顾乔不解。 “你这方法,适才我也想过。不过我还未曾出口,那店家便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只告诉我,让我别想着去找别的主顾,又或者寻思着摆摊。这城中但凡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定不会从我们这里拿货,毕竟城就那么大,若是愿意为我们得罪他,那么以后再想要向他买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年头,天下初定,日后什么境况大家都说不清楚。 这粮铺老板能在最艰难的时候弄到比黄金还宝贵的粮食来卖,说明是个有路子的。 梅涣青比顾乔知道得更多一些,他皱眉讲道:“眼下天下未定,朝廷虽然平定了赵王叛乱,但这么些年内耗,削弱了自身,曾经纳贡的邻国一个个都日益变强、虎视眈眈,谁也说不准哪一天战乱又起,谁又敢拍着胸脯说,以后再不需要粮铺的粮了呢?所以,这店家的话并不夸张。” 顾乔低头,掐了掐手指。 她还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她当初高价买油布,就是想抢先上市卖新米,现在看来,这个“致富”的计划已然破产,最多只能让她们家提前吃上米而已。 可她们家十二亩地,再加上收的租子,按照一亩地两石米来算,她家今年怎么也能收个二十多石米。 她家就三口人,胃口都不大,一年最多能吃下两石米,若以后再喂养鸡鸭兔这样的小牲畜,三石米也足够,再预留个一年的存粮,那么剩下的十多石粮食就要想办法变现。 其中十石米先成熟,那十石肯定是要先卖出去的。 顾乔的小脑袋迅速地转着,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对梅涣青说道:“有了,舅舅您看这样行不行?” 梅涣青俯下身去,顾乔迅速伸手,然后在他耳朵边悄声说了一通。 梅涣青听完后不禁吃惊,“你确定?这可不是小事,你能做得了主吗?” “来之前我便与奶奶说好了,她让我相机抉择,便是让我做主的意思,舅舅您只管去说。” 见顾乔胸有成竹,梅涣青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后感慨,“你这孩子,倒是好决断。” “舅舅可别忙着夸我,还得看事情最后能不能办成才是。” “好,我这就去!”说着,梅涣青放下箩筐,又叮嘱梅执恕两兄弟照顾好顾乔,这才转身去了粮铺。 见梅涣青又去粮铺,梅执恕两兄弟不由得好奇。 梅执勇是个藏不住话的,更是忍不住问顾乔:“巧儿表妹,你到底与我爹说了什么?那店家不是不肯加价吗?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办法?” “等舅舅回来就知道了。”顾乔笑而不语。 第68章 谈成生意,仿若奴仆(二更) 三小只在街面上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等到梅涣青从远处的粮铺里走出来。 梅执勇忍不住想要迎上去,却被梅执恕一把拽住,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起刚才被梅涣青训斥性子急的事情来。 顾乔摇了摇头,她这二表哥,刚被训斥转头就忘,这忘性可真大。 不一会儿,梅涣青就走到三人面前,虽然他面上神情依旧不露分毫,但顾乔还是瞧了出来,忙道:“舅舅可是谈成了?” “咦,你怎知道?”梅涣青自问并未表露出来。 顾乔听到这肯定回答,心中一喜,随即笑靥如花的回道:“您的神情的确瞧不出来,但您健步如飞、步履轻快,所以我猜,必是成了。” 梅涣青眉梢一扬,随后摇头,“你这丫头,观察细致、心思敏锐,倒比你这两个表哥强多了。” 梅涣青一开口称赞顾乔,梅执勇的脸就黑了。 顾乔见状立即讲道:“哪有,我是女孩儿心思自然要细腻一些,表哥他们却能做许多我做不到的事,舅舅可别这么说。” 听到这话,梅执勇立即昂起下巴,“就是,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我能!” “你能,今儿这挑箩筐,你来挑回家吧。”梅涣青转头讲道。 “我……挑就挑!”梅执勇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梅涣青不欲与他多言,既然说教不听,便让他吃些苦头才是。 他转头对顾乔讲道:“我已按照你说的,和那店家谈妥了,初定十二石稻谷,若有多的他也收,不过时间不能超过中秋。因为是稻谷,他还要抓紧功夫碾出来,所以时间上比较紧。另外要求我们一定要将稻谷晒干,不能以次充好。如果都没有问题,就三文一斤。” “太好了,那我们得赶紧去和罗叔约好牛车,还有打谷、晒谷的事情也得安排下去。”顾乔喜不自胜。 大米和稻谷的价格大约是十比七,也就是说,大米三文五的收购价,稻谷的收购价只能达到两文五,如今能谈到三文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还省下了她们家碾米的巨大工程量。 顾乔之所以会选择卖稻谷而不是大米,一是考虑到梅姑和顾婆子身体都不好,操劳不过来;二是大米上市讲究时效,村里就一个大磨石,虽然她家稻米先出无人争抢使用,但是那么多石米,就算她们家日以继夜也磨不出来,还不如交给粮铺店家让他自己想办法。 不然拖到大家稻谷都成熟的时候,她这早出的稻谷再无半分优势,到时候粮价下跌,她真的没地方哭去。 “我家稻米落在后面成熟,这样,这段时间我和七叔先来你家这边帮忙。”梅涣青对顾乔讲道。 “行,那就辛苦舅舅了!”顾乔立即应了。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还需要三个帮。 她家至少有六亩田是早熟稻,只有梅氏和顾婆子自然不行,最好是一天收割,几天翻晒,弄好了立即给粮铺送过来。 这样一想,一堆事情都等着回去告诉顾婆子,然后让她安排下去。 既然说定了,四人立即采购了东西,然后返程。 等快到顾家村的时候,梅涣青陪着顾乔去了一趟罗家村,然后与罗家兄弟定下了牛车。 出罗家村的时候,顾乔恰好迎面遇到了从山上下来的沈昭。 因为是在罗家村里,所以顾乔与梅涣青都不好和他打招呼。 虽然不能打招呼,但沈昭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停在了路边,让开了道路,等待他们经过。 顾乔本来都不打算和他说话的,可突然瞥见小胖子罗飞鬼祟地跟在他身后,便在越过他身侧的时候飞快地压低了声音讲道:“罗小胖在跟着你。” 说完,两人便擦肩而过。 沈昭愣了愣,随后站在原地,目送她和梅涣青等人离开,而他的眼角余光,的确扫到了罗小胖。 他的嘴唇一下子抿了起来,神色也瞬间变得极为冰冷。 他竟然没发现罗小胖跟着自己。 想到自己背篓里为妹妹留的八月瓜,他的拳头不禁捏在了一起。 幸亏这段时间上山的人多,他都没有用弓箭,而且也还没有去河边藏东西,否则…… 想到这里,他继续往河边走去,然后假装在河边把自己的鞋底上的泥抠掉,这才背着背篓回了罗家。 一到家,他就主动“上交”了八月瓜,表明这是自己无意间找到的。 罗小胖立即伸手从他手里把那两个八月瓜抢了过去,然后抱着转身,假惺惺地问他爹娘,“爹、娘,你们要不要吃?” “娘不吃,你自己吃吧。”沈氏说道。 罗洪也说不要,夫妻俩都把东西让给了罗小胖。 罗小胖立即开心的抱着瓜,坐在灶房门口的矮凳上,然后吧唧吧唧地啃了起来,那囫囵吞咽的模样,像极了猪吃东西哼哧哼哧的样子。 他手上抓了两个瓜,也没说分一个瓜给比他还小的沈晚,更别说分给摘到瓜的沈昭了。 而两个大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吱声,仿佛这好东西就该是他们儿子罗小胖的。 沈晚看着罗小胖吃得喷香的样子,不禁吞了吞口水。 她不光是想吃八月瓜,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根本就是空的。 在罗家,饥饿是常有的事,吃不饱穿不暖就是常态,但她哪里还敢要求更多?毕竟罗家夫妇把他们养大,按照情理,他们两兄妹就该对他们感恩戴德了。 “哥哥明天给你重新找来啊。”沈昭悄声安慰道。 谁知道罗小胖吃完后将瓜皮往地上一扔,站起来说道:“我还要吃八月瓜!我还要!沈昭,你明天再给我摘两个瓜来!” 这命令的口吻,就仿佛沈昭是他的奴仆。 “我努力找,最近上山的人很多,这次摘到是运气,明天不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一块木头便直接朝他的脑袋砸来。 “叫你找你就找,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明天要是找不着八月瓜,你晚饭也不用吃了!”罗洪突然爆发,手里的木头废料就这么直接扔了出去。 这么多年他对沈昭动辄打骂,砸东西、鞭打都是家常便饭,所以手法不是一般的精准。 只见木头一下子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沈昭的脑门上,霎时间就让他的额头流了血。 鲜血反而更加刺激了罗洪,他变得亢奋无比,又抽了绳子,对着沈昭就是一顿鞭打。 沈晚扑过去抱住沈昭,沈昭只能把她护着,一个人死死地挨着。 村子里的这一个角落又响起了男人的怒吼声、女孩儿的哭泣声,以及听着就叫人心惊肉跳的鞭子声…… 第69章 主动出击,番茄封坛(三更) 这头,顾乔回到顾家村,将今天进城的情况给顾婆子说了。 她情绪并不是很高亢,甚至可以说是低落。 顾婆子看出她心结所在,不禁拉住了她的手,说道:“那油布虽然不像你预期的那般挣钱,可也并不是毫无作用。” “奶奶,您就别安慰我了。”顾乔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我可不是安慰你!”顾婆子将她揽在怀里,讲道,“我这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顾乔垂眸,并不相信。 “怎么不是事实?你看看啊,第一,咱们家水稻和你预期的一样早熟了,至少能卖出去,而且也能提前半月解决口粮的问题。第二,今年我伤了腿,如果不是这油布,坡上的土灌溉施肥怎么办?幸亏你聪明,挖了个坑,用油布接水。第三,我们还用油布沤了肥,庄稼才能长得这么好,就算价格不高,我们量多了啊,对不对?” 顾乔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 “谢谢奶奶!您好像真的安慰到我了。”她连忙抱住顾婆子的手臂撒娇。 “你这孩子!”顾婆子笑着,然后冲梅氏使了个眼色。 梅氏也不由得捂嘴偷笑,显然在笑顾乔孩子气呢。 “行了,让我看看你进了趟城,买了什么好东西。”顾婆子推她。 梅氏已经蹲在旁边打开了顾乔的布袋,她不禁疑惑,“巧儿,你怎么买这么多面粉,这得有十斤吧!还有,家里不是还有盐吗,你怎么又买了?” 顾乔立即站直身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娘,奶奶,我自作主张做了一件事。” “何事?”顾婆子和梅氏异口同声,瞬间紧张起来。 因为她们家这姑娘主意太大了,她自主主张的事情,铁定是大事。 “卖药的钱我收了起来,没有及时还舅舅的账,而是做主……买了面粉,还有盐。”她伸手指向梅氏手边的竹篮。 “你买这么多面粉做什么?”顾婆子疑惑。 “对啊,这马上就打谷晒谷,到时候磨米就有吃了,你何必花这个钱?”梅氏也十分不解。 “盐我有用,至于面粉,奶奶,请村里人帮忙插秧不管饭尚且能说得过去,这秋收不管饭的话……” “你是说打谷的时候负责村民的伙食?”顾婆子瞬间明白过来。 顾乔点头,“插秧的时候穷,那是没办法,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可现在不一样了。粮食长在地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我们家今年必定是个丰收年。田多米多,这都不招待伙食,只怕村里人有意见。” 顾婆子点头,“这我原本也考虑过,我是想着把这一批粮食卖了,收割第二批的时候再请大家伙儿吃饭,不然总欠着你舅舅也不好。而且家里的境况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也不会有意见的,毕竟也要收获才有吃的嘛。” “舅舅那边我问过了,他暂时不差钱,就是差钱,也不差这十几日。我知道奶奶您考虑得周全,我这面粉加上地里的红薯,也只管得了早上和中午那两顿的吃食,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但另外一样东西我们却能拿得出来。” 她这话题跳跃太快,顾婆子和梅氏都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两人疑惑。 “粮食。” “粮食?”顾婆子略微沉吟,随后想到了什么,不禁看向她,“你是说……” “对!我们家粮食先熟,可以先借粮给大家,让大家挨过这半个月!等到他们家粮食熟了,如数还我们便可。” 这村里家家户户都面临着青黄不接的窘境,顾乔这大方的举动,无疑解决了大家的困境。 顾婆子听到她这么说,不禁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村里的人迟早会朝我们开口,还不如我们主动。” “奶奶睿智!迟早都是要借的,还不如自己提出来卖大家一个好,况且我还想请大家帮个忙呢。”顾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你个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梅氏戳了一下她的小脑瓜。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鬼精灵来。 可一想到顾乔的爹,她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娘!”顾乔嗔了她一眼,“我是想让大家伙儿帮忙晒谷呢!” 打谷是当初就说好了要帮忙的,可晒谷却没有明说,而且顾乔家稻米多,就她家那两张晒席,这摊开来晒还不知道得晒到猴年马月去,只有趁着其他人家没打谷的时候,把大家伙儿的晒席都借来,同时让大家都帮忙翻晒谷子,这才能赶在中秋节前把谷子送到粮铺呢。 “行,这是个好主意,我去给大家伙儿说,顺道把打谷的日子定下来。”顾婆子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立即起身,点了一支麻杆,披着夜色出了门。 而这头,梅氏可没忘记,顾乔还买了许多盐。 “娘,这盐啊我有妙用,明天您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顾婆子回到家,她已经和大家伙儿都确定了好了,后天就开始收割打谷,全村人帮她一起,晒谷也一起。 事情进展得无比顺利,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梅氏在灶房里忙活,准备发面提前做好第二天一大早的馒头,顾婆子则在磨镰刀、清洗晒席,准备打谷要用的家什。 顾乔也没有闲着,她把土里红透的西红柿全部摘了,用清凉的井水洗干净,放到不沾油的簸箕里,然后在放到太阳底下晾晒。 “这是做什么呢?” “好东西!” 不管顾婆子和梅氏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言明,只自己又抱来一个小坛子,清洗干净,同样放到一旁晾干水汽备用。 等西红柿和坛子晾干后,她便开始往坛子里装西红柿。 装了两层西红柿后,她便把捣碎的盐撒在上头,大约薄薄的一层,接着继续往坛子里装西红柿,然后如法炮制,又放上盐。 就这样一直把所有的西红柿放完后,她又将坛子的盖子扣上,又加了封坛水,然后哼哧哼哧地把坛子抱到了灶房阴凉的角落去。 “这难不成是做酱菜?”顾婆子疑惑。 “现在先保密。”顾乔神秘一笑,然后扛起锄头挖红薯去了。 白面那么贵,全给村民们吃是铁定是不够吃的,顾乔寻思着明早可以蒸红薯,这东西充饥不说,对于顾家村村民又新鲜,保管大家吃得肠胃舒坦、心里高兴。 最重要的是,她还可以以此为契机,让村里的人跟着她一起学做红薯。 至于西红柿,今年结果就少,她打算先藏着,等明年养好了,留的种多了,再进行推广。 何况好东西一下子全推了出去,那也不行,万一遭人惦记或妒忌,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得时不时地刺激大家一下才有意思呢! 等把要用的红薯挖完,已经快中午了。 顾乔匆匆吃了饭,便惦记着自己和沈昭的约定,匆匆上了山。 第70章 别扭沈昭,约定暗语(四更)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担心自己过几天忙着秋收没法上山,想要和沈昭提前打个招呼,他倒好,人影都不见,就在那识字的坑底留了四个字——有事勿等,然后就没信了。 顾乔顿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伸手撕了几片黄荆条的叶子。 “有事?什么事嘛?”她嘟囔着,然后转身就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伸手摩挲着下巴,盯着土坑里的字若有所思。 大约看了半分钟左右,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算了,他既然有事,我也有事,我这几天要忙活秋收,那我也来给他留一个吧。” 说着她下了坑去,取过他们平时练字用的木棍,然后也在坑底写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写得非常小。 写完后她扔了木棍,转身爬上土坑,然后就离开了。 她这头刚离开,沈昭就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滑了下来。 树木枝繁叶茂,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掩,这也是顾乔没发现他的原因。 他在树上能够看到顾乔下土坑里写了字,却看不清她究竟写了什么,于是下树后直奔土坑。 只是当他蹲下身子看清顾乔写的字后,不禁面色一变,紧接着就听到顾乔的声音从土坑上方传来。 “你躲啊,继续躲。” 沈昭身体一僵,不敢抬头。 他紧盯着地上的那几个字,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原来顾乔写的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乔站在土坑旁,手上拽着黄荆条,一下一下地敲着坑沿,活似个女土匪。 “有事勿等?你都有事了,还有空上山到这里来给我留言?你这事看来也不怎么着急嘛?而且你最是重诺,以你的脾性,若真有事,既然都能到这里留言,那上我家直接说一声,也不过耽搁半个时辰,你定会选择后者。沈昭,我说得对不对?” 说着顾乔抬腿一蹬,然后蹭蹭蹭地下到了坑底去。 “说吧,你为什么要故意躲——” 顾乔的话音在看到他额头伤势的那一刹那彻底卡住,紧接着她发现他的脖颈上也有伤痕! 她还想细看,沈昭却已经抬手挡住额头,可这一抬手,短了的衣袖就更加遮不住手臂,露出了他手臂上被鞭打的伤痕。 顾乔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充斥着一股怒意。 她一把抓住沈昭的手,问:“是不是他打的?” 沈昭这才意识到他遮住额头却露了手臂,顿时愈发窘迫,只觉得被她握住的那截手腕仿佛被炭火灼了一般,而脸也是滚烫。 顾乔见他抿着唇倔强不语,就知道她猜对了。 也是,还会有谁呢? 除了他那个暴躁无常、人面兽心的姑父之外,又还有谁会对他下手呢! 这完全就是在虐童! 这要是搁现代社会,那是犯法的! 顾乔只觉得胸中怒意滔天,偏偏无所发泄。 这破古代,一个孝字压下来,沈昭什么都不能干,只能承受。 罗洪给了他一口饭吃,愿意养着他,他就必须对罗洪毕恭毕敬,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干活! “他还打你哪里了?”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问。 沈昭依旧抿着唇,不肯说话,一张脸上有着独属于他的倔强。 顾乔最气他这打死都不松口的样子,立即放下了他的手,然后转身爬上了土坑。 她应该是生自己的气了吧? 沈昭望着她消失在坑沿边上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他不禁有些黯然。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顾乔又出现了。 “喂!上来啊。”她朝他喊道。 他有些发愣。 顾乔有些嫌弃,“上来,给你处理伤口。你不想让我看,但我也看见了,既然看见了,总得处理是不是?” 顾乔手里拿着几株草药,应该是她刚刚去找来的。 她都这样说了,沈昭望着她坦荡的目光,也察觉到自己再遮掩下去有些可笑,遂慢慢地放下了手,然后抬腿朝她的方向走去。 等人到了跟前,顾乔没什么好气地命令他道:“坐下。” 沈昭乖乖地坐在了坑边,将腿悬在半空。 人挨得近了,再加上他不再遮挡,顾乔这才彻底瞧清楚了他额头上的伤痕。 额头上破了皮,伤口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结了痂,周围还带着红紫的淤青,一大团,看着甚是吓人。 顾乔将草药嚼碎,她不喜欢苦的东西,所以嚼的时候龇牙咧嘴的,完全不注意形象。 等嚼好后她将青色的药草团子取了出来,然后敷到了沈昭额头上。 “别嫌弃啊,唾液也有疗伤的功效呢。你说你,还想读书识字走科举道路翻身是不是?我听说做官是不能破相的,所以以后他再打你,你能不能稍微躲一下?” 顾乔并非真心吐槽沈昭,她何尝不知道沈昭处境艰难、自己也没得选择? 但沈昭这人别扭,你要真关心他,他估计心里更难受,所以你只能吐槽他,这样他可能会轻松一些。 “你啊你,还想当我哥,呵呵,等你长到比我高再说吧!”顾乔故作得意地笑着,抬手帮他把药汁抹匀。 “我没说要当你哥。”沈昭语调冷静地回道。 顾乔:“……” 这人竟然会还嘴了? 她气笑了,“行,我还不爱喊呢,别扭死我了!你认你的干娘,至于咱俩,那就是交易,我教你认字,你换猎物给我,ok?” “Ok?这是什么?” 顾乔这才发现,自己一急,竟然连现代社会的英语都飙出来了。 不过她突发奇想,连忙放下了手,问:“想不想学英语?” “英语?” “你就理解为番邦的语言吧。你要是学会了,以后再像今天这样留言,就不必担心被别人看见了,反正别人也看不懂,咱俩就能把这当作暗语。”顾乔越说越兴奋。 “可以。”沈昭点头,“不过你怎么会这什么英语的?” “那个……书上学的啊!” 沈昭再一次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 顾乔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外强中干地逼问道:“那么多废话,你到底学不学?” “学。” 等和沈昭分开后,顾乔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紧接着想起来:不对啊,他们俩穷山沟里的娃,弄个暗语做什么,又不是要到邻国去当间谍。 还有啊,她话题都被带跑偏了,都忘了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打的。 不过好在背篓里的煮红薯和生红薯还是记得给他了,希望这些个红薯能让他和他妹妹沈晚稍微再撑一撑吧。 “哎。” 她不禁叹了口气。 自从遇到沈昭后,她常常会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果然,有了对比就容易知足。 第71章 鸭子生蛋,养鸭困惑(一更) 顾乔回到家后,还有一堆活等着她。 她今早只来得及挖了明天大家吃的红薯,土里的红薯还有大半块土没有动。 接下来几天肯定要趁着天气好打谷、晒谷,必会没有时间管地里的红薯,所以最好就是趁着这会儿把红薯收了,然后简单地晒一晒,回头堆到粮仓上面的木板上去。 顾家村冬天的温度低于十五度,但也不会太低,所以这样放着既不用担心红薯发芽,也不用担心红薯被冻坏。 其实最好的储存方法是挖个棚窖,但顾乔今年收的红薯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今年家里也没有劳力折腾这事,还是等她以后把规模发展起来再说。 她回到家的时候顾婆子已经翻了一半的红薯地了,顾乔赶紧拎了撮箕过去捡红薯。 “见着沈昭了?他怎么说?”顾婆子问。 “见着了,他又被他姑父打了,伤在脸上。我瞧着就没开口提让他来咱们家帮忙秋收晒谷的事情。”顾乔一边捡红薯一边回道。 顾婆子其实根本不是指望沈昭这么小的孩子来当劳力,只是秋收了家里会做红薯馒头这些,想让他跟着来吃两顿饱的。 听到顾乔这般说,顾婆子不禁担心,“他的伤严不严重?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说了呢,他都被打了,这两天还能吃着东西吗?” “奶奶,沈昭他不会来了,他要面子。反正相处那么久了,他的伤就没让我瞧见过,家里的事情更是抿紧了嘴,一句不露。你关心他他心里知道,但咱们也应该给他空间对不对?我这次上山除了拿了四个煮红薯,还背了七八个生红薯,他若是真饿了,可以吃生红薯,也可以自己生火烤,您就别担心了。” 顾婆子听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也是可怜。” 祖孙俩想到沈昭的境遇,都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低沉。 不过埋头干活效率更快,两人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把红薯收完了。 梅氏这边也把晚饭张罗好了,立即叫两人吃饭。 到了时间,鸭子也嘎嘎叫着排着队回了家,顾乔习惯性地数了数,见一只不少,这才安心地去关圈门。 她的小鸭子啊,一不留神就变成大鸭子了。 顾乔弯腰看了看它们,忍不住说道:“乖乖的睡觉觉啊,姐姐明天再把你们放出来,晚安咯。” 只是正要关上圈门的时候,她的余光扫到了干稻草上的一道白影,她不由得定睛一看,顿时兴奋得跳起来。 “嗷!”这一兴奋,忘记自己蹲在仓底下,头立即撞在仓板上,磕出了一个大青包。 “哎哟,这怎么磕了,注意一些。”顾婆子在井边洗手,连忙讲道。 顾乔揉着头顶的包从仓底退了出来,两只眼睛眼泪汪汪,却又忍不住激动,急忙喊道:“奶奶,鸭子生蛋啦,生蛋啦!” “真的!”顾婆子也是一惊,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顾乔连忙同她一起将头探进仓底,两人就着关鸭子的小门挤做一堆,顾乔忙伸手给她指道:“您看,就在右边,中间那里,是不是蛋?是不是?” 顾婆子定睛一看,干稻草上果然卧着一枚椭圆形的绿壳蛋。 “呀,奶奶,这边也有一枚!”顾乔又喊道。 两祖孙蹲在仓底,艰难地望向鸭子窝,这才发现,竟然一共有三枚鸭蛋。 “吃饭了,你们在干什么呢?”梅姑在灶房门口喊道。 “咚”的一声,顾乔和顾婆子扭头的时候,两人同时撞上了仓板。 祖孙俩一起捂着头,然后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的哈哈笑了起来。 “哟,这怎么撞到了,小心些!”梅氏连忙喊道。 顾婆子和顾乔这才从仓底退了出来,顾乔更是忍不住欢喜要与她娘分享,“娘!鸭子生蛋了,三枚、三枚呢!” 这不,梅氏也迈着小步,急匆匆地赶来看了。 顾乔又陪着梅氏瞧了一回鸭蛋。 梅氏和顾乔退出来的时候有顾婆子从旁提醒,好歹没有再磕到仓板,三人这才开开心心地去井边打水洗手,然后回了灶房。 今日梅氏炒了一个茄子、煮了一个老南瓜,顾乔吃得喷香。 她们家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顾乔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问:“奶奶,鸭子的蛋在仓底,咱们够不着,得做个什么工具把蛋扒出来呢?” “这还不简单,回头弄一根竹竿,再在顶端用竹条折一个弯钩,就好扒蛋了。”顾婆子答道。 她是竹艺编织的一把好手,家里用的竹篮、箩筐、背篓、撮箕、簸箕、晒席……只要是和竹子有关的,通通都来自于顾婆子这一双巧手。 而顾乔发现,不单她奶奶,这村里大部分人家都会这门手艺。 也是,都穷成这样子了,若是这些家什还要花钱去买,那还怎么活得下去? “欸,对了奶奶,你看咱们家养鸭子,就它们小的那一个月需要来回赶,后来大了就不用管了,鸭子又会自己找食,喂到现在还能生蛋,这村里怎么就没有别人买鸭子来喂呢?”顾乔突然疑惑起来,“而且不单鸭子,喂鸡、鹅的人家也没有。” 顾婆子听到这话,不禁笑了,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到她碗里,“怎么,这问题都想不通?” 顾乔皱眉,“养鸭子除了前期投入,后期基本上不用管,为——” 她的话音突然卡住了,随后恍然大悟,对啊,前期投入! 她忍不住嘀咕:“不是每家都有金簪的!可也不对啊,买鸭子花了五十文,应该还是有人家能够拿出来的啊?比如族老家……” “吃饭吃饭。”顾婆子敲了敲碗。 顾乔这才低头扒饭,但是还是忍不住琢磨。 顾婆子见状摇了摇头,“村里就只有咱们和四姑祖是畸零户,其他人家就是有这个银钱,也得留着买米粮,不然过不到这个秋天。你看看沈昭,上次吃了四碗饭,成年男子的饭量更大,别人家的钱都得买粮。” “那族老家呢?” 第72章 热闹秋收,生的希望(二更) “族老家就算有钱,也不会买,不然大家朝他借钱买粮,他是借还是不借?” 顾乔恍然大悟,族老这是怕老虎借羊,有借无还呢!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也得有咱们家巧儿的运气啊,得去了城里就能碰上卖鸭子的。咱们家赶鸭子的时候,田里还没种粮,方便鸭子认路。后来再买的,鸭子可就不好管咯。” 顾乔点头,不禁偷笑,原来养个鸭子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呢? “鸡、鹅就更好解释了,鸭子这不用管口粮的,大家都不养,何况鸡、鹅,就是要养,也是翻年的事情了。” 顾乔这才点头,哦了一声。 “对了,你养鱼的那块田,因为是晚稻,所以还没放田水,但过两天肯定要放田水才好打谷,你看看这事怎么处理?”顾婆子朝顾乔问道。 她这是拿顾乔当大人了,所以才不是直接给顾乔拿主意,而是与她商量、听她意见。 顾乔咬了咬筷子头,这事确实挺困扰她的。 她家早稻田里的水早就提前排放干净了,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使田泥硬化,人能平稳地站在田泥上面,脚不至于陷入泥中,利于田间收获和颗粒归仓。 再过几天,晚稻田的水也该放了,那她的鱼可怎么办呢? “有了!”突然,她眼睛一亮,“奶奶,我们家第一块稻田收割完了,我就重新蓄水,然后将鱼挪到新的田里,成吗?” “可以。”顾婆子点头。 “奶奶,您都想好了,还故意考我。”顾乔瞅见顾婆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知道她早有打算。 “这是你的事情,自然要你操心。” “也是。”顾乔鼓了鼓腮帮,笑了笑,随后埋头继续扒饭。 一家三口围着小饭桌,简单的饭菜,却也吃得津津有味、无比温馨。 第二天一大早,顾乔家的烟囱便升起了青烟,梅氏烧了一大锅热水,锅里煮着红薯,然后在上面罩上蒸屉,蒸屉里蒸着馒头。 发了一晚的馒头蒸得白白胖胖,冒着热气,叫人食指大动。 梅氏在竹篮上铺了一层白色纱布,然后将蒸好的馒头一个个从蒸屉里取下放到里面,又用纱布盖好,接着另外找了一个竹篮装上煮熟的红薯。 天刚亮,几个村民就来到了顾家院子里。 顾婆子前几日就把打谷桶简单地清洗晾干了,还把该补的麻袋都缝补了一遍。 这打谷桶呈梯形,像一个方舟,底部装了两块粗大方木制成滑板,利于在田地里推拉和将打谷桶竖立。 顾乔家没男丁,所以村里派了几人过来。 其中一个大汉接过顾婆子手中的圆木,将其斜插在打谷桶内,然后另外几人帮忙将打谷桶抬起,整个打谷桶便翻了过来,乍一看像是将那人扣住了一般。 其实不然,那人只是用圆木扛起了打谷桶而已。 就这样,大家将打谷桶扛到了顾婆子家最近的一块田中。 村里能够做农活的人都到了,女人们和少数男人都拿了自家的镰刀。 顾乔和梅氏立即招呼大家吃早餐。 看到白面馒头和红薯,村民们一个个都拥了上来。 顾乔干脆用分发的方式,女人一个馒头一个红薯,男人则两个红薯一个馒头,立即将早餐发了下去。 “这就是你们家的那什么红薯吗?真好吃!” “嗯!好吃!” “馒头也好吃,我多少年没吃过这白面馒头了!” “你咋不说你饿死鬼投胎的呢?” “去去去!” “不是啊,我咋记得上个月路过你家,你家就在吃馒头呢?” “哈哈哈哈!” 霎时间一片哄笑。 村里人干活,大家聚作一堆,此刻又能吃到热乎饱腹的好东西,自然话就多了。 “这家里大事、小事都得麻烦大家,老婆子这一张老脸实在是挂不住,就赊了米面来,还希望各位叔伯婶子不嫌弃!辛苦啦!”顾婆子立即讲道。 “婶婶这是哪里话!” 一行人立即又客套起来。 但不管怎样,听到顾婆子米面是赊来的,又见她家如此大方,大家干起活来便毫不含糊。 一些人负责割水稻,只见他们弯下腰,左手反握住稻茬,右手镰刀伸过去用力一勾,便一刀利落地将稻谷割了下来,然后左手一提,便将稻谷放到身后,几窝稻谷堆做一处。 另有人负责搬运,将割好成堆的稻谷抱起,然后堆放到打谷桶旁边。 方形的打谷桶一共四个面、四只角,其中一面用竹竿撑起白色帷帐,对着的两只角则分别站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 两个汉子抱起稻谷,双手捏紧稻茬,然后高高扬起,随即猛地一下将稻穗拍打在谷桶壁上,发出“乓”的一声大响。 与此同时,有些谷粒弹飞了出去,撞在帷帐上,又掉进打谷桶中。 原来帷帐是这么用的。 顾乔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只见这两个汉子在拍打完稻谷的瞬间,双手又轻微抖动了一下,更好地让谷粒脱离于桶内,防止谷物在再次上扬中抛撒,然后又接着高高扬起,继续拍打,直至手中的稻穗已经完全拍打干净,才将稻草扔到一旁,抱起旁边的稻谷继续拍打。 如此周而复始,大家分工合作,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就收获了小半块田。 顾婆子和梅氏也没闲着。 梅氏负责搬运稻谷,顾婆子则一人负责捆扎稻草。 稻草可以用来铺床、积肥、做饲料等等,用处可多了,所以这些稻草都是要捆好,然后挑到他们家旁边的荒土里堆积起来的。 只见顾婆子将已经拍打脱粒后的稻草归集起来,大约一抱那么多的时候,就从中抽出几根稻草,顺着手那么一绕,将稻穗那头稳稳扎住,然后提起来立在田里。 她手脚麻利,一会儿工夫就能扎好稻草,直追大汉们拍打稻谷的速度。 好在田里不止一个打谷桶,除了她们家的,顾仁家和顾旌家的打谷桶都搬来了。 一时间田里全是乒乒乓乓的声响,分外热闹。 而顾巧儿他们这些小孩儿也没闲着。 顾巧儿带着村里的小丫头们跟在大人身后拾稻穗,顾凌则带着男孩儿们拔稻桩、捉泥鳅和抓黄鳝。 一个秋收,大家像是过节似的,热闹非凡。 放眼望去,村里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在太阳下,在金灿灿地田里,在暖风中,一个个笑呵呵的,干劲十足,说不出的欢乐,远远的就能听到欢声笑语。 顾乔直起腰来,闻着稻谷间杂着泥土的芬芳,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她看到了未来生的希望。 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第73章 鱼篓赠人,晒谷活计(三更) 中午的时候,梅氏提前半个时辰回去煮了红薯,又蒸了白面馒头,配上顾婆子腌制的黄瓜,外加老南瓜汤,大家囫囵地解决了午饭,然后继续开始干活。 顾婆子早在分田的时候就有意地将自耕田留在了离村子最近的地方,这样田土挨得近也比较方便管理。 这优势在收割水稻的时候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这一天忙碌下来,大伙儿愣是集体出动,赶在天黑之前将她家三块水田六亩地的早熟稻给收完了! 晚饭顾婆子可就顾不上他们了,毕竟家里买来的米面就那么点儿,如果没有红薯撑着,都不够吃两顿的。 但是顾乔特意给村民们每一户人家拿了两个生红薯,并承诺明年将红薯芽分出来,教大家一起种红薯。 这下,大伙儿心花怒放,一个个就算没吃上晚饭,那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顾凌这边捉了不少泥鳅,他提着鱼篓磨磨蹭蹭地来到了顾乔身旁,然后别扭地将鱼篓递了过去,说道:“这个给你。” 顾乔刚刚送走了大伙儿,回头就看到他的鱼篓,不禁惊奇,“你给我干嘛?自己拿回去吃吧。” “给你的你就收着!”顾凌直接将鱼篓塞到了她怀里,还瞪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讲道,“行了,你都收下我鱼篓了,回头你家捞鱼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说完他一溜烟儿跑了。 “嘿!”顾乔望着他的背影,顿时笑了。 敢情顾小少爷这是强买强卖,想用这鱼篓里的泥鳅换他跟着自己捞鱼的机会呢! 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吗?连低头都不肯,还真是他顾小少爷的做派,果然是族老的曾孙啊。 “巧儿姐,我可以看看你的泥鳅吗?”顾晓却凑了过来。 这个腼腆漂亮的小姑娘,自从上次说要找自己玩后,一直没有出现,不曾想今儿却跟了自己一天,活似个小尾巴。 见她眨着漂亮的丹凤眼瞅着自己,顾乔哪还能说不,立即将鱼篓递了过去,“喏,给你。” “巧儿,快来帮我把这谷子摊开。”顾婆子在院子里喊。 “哎,来了!”顾乔立即转身就要去帮忙。 谁知道小姑娘一把拽住顾乔的衣摆,眼巴巴地望着她,怯怯地问道:“巧儿姐,你可以把这鱼篓送给我吗?这鱼篓做得好精巧,泥鳅我可以倒出来还你。” 顾乔有些讶异,随后瞟了眼她抱在怀里的鱼篓,顿时失笑,“这是买椟还珠?” “买什么珠?”小姑娘抬头,神情愈发可爱。 顾乔忍不住揪了揪她的羊角辫,“好了,泥鳅不用给我了,全给你,你喜欢就拿去吧啊。” “这、这我不能要。”小姑娘的脸瞬间涨红。 “给你你就拿着!”顾乔顺手捏了捏她粉色的小脸蛋。 没办法,她虽然想吃泥鳅,但是对漂亮的小姑娘毫无抵抗力啊。 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妹妹就好了,她心道。 说完话后,她立即转身回了自家院子,而院门外,顾晓抱着鱼篓,脸上的红霞久久退散不去。 而她的手,也愈发用力地抱紧了鱼篓。 她似乎是呆了,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开,而从头到尾,鱼篓都被她宝贝似的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是忙碌的一天,也注定是疲惫的一天。 等把收获的稻谷随便扒开后,顾乔一家简单地吃了面条,祖孙两人并梅氏便坐在院子里,就着弯月浅淡的月光,看着院子里堆放的粮食傻傻发笑。 “好久没有看到堆成山似的粮食了,我这心里也好久没有这么踏实了。”顾婆子忍不住感慨。 “可不是,就算再苦再累,看到它们,我都不觉得了。”梅氏感触尤其深。 今年她可以说是种粮主力军,顾婆子的腿出事后,就是她扛起了家里农活的重担。 “辛苦你了,梅姑。”顾婆子真切地讲道。 “娘,一家人,您怎么这么说。” 顾婆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七叔,还有你那舅兄,今儿又带着孩子们来帮忙,人太多了我都没顾上,等收完粮回到家,才发现他们竟然悄悄地走了,他们帮了我们那么多,我这心里……” 顾婆子说起梅崇岭和梅涣青心里就忍不住感激,梅氏自然也是。 “哎呀,娘、奶奶,等我捞了鱼,回头就去孝敬舅舅、外叔祖成不?”顾乔一人挽住了一只胳膊,仰头看着她二人讲道。 “是得好好孝敬你外叔祖还有舅舅,我看要不就让你给你舅舅做儿媳好不好?” “奶奶!” 顾乔无语,这都能扯到男婚女嫁上。 “我看执恕就不错,巧儿可别害羞。”梅氏也跟着掺和。 顾乔立即松开了两人的手,觉得这件事情必须得论清楚,不然哪天被定下亲事都有可能。 “奶奶、娘,我没害羞。首先,我现在还小;其次,我对两位表哥都没有任何想法,你俩别再说这事了成吗?” 不是说古人保守吗?怎么到她娘和奶奶这儿,谈起她的婚事毫无避讳呢? 顾婆子和梅氏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么直接,两人愣了愣,随后顾婆子率先反应过来,“还是个孩子啊。” 顾乔:“……” 对对对,宝宝只是个孩子! 就当她是个孩子吧,可千万别把她这个孩子推进婚姻的坟墓,不然她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流下了两条海带泪。 这一夜,三人在疲累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醒来,顾婆子第一件事就是去田里把稻草挑到她家屋子旁边的荒土中来。 那荒土里长了一棵杉树,正好便于堆稻草。 稻草围着杉树,一层层摞上去,便形成了一个高高的草垛,等到要用草的时候,直接从上面把草扯出来就行。 等搬完稻草,太阳也出来了,晨雾散去,露水晒干,就该晒谷了。 晒席铺在地上,非常占地方,所以顾乔家的稻谷有一部分还得运到别人家院子里去晒。 这么多稻谷,也没有上称,若是少个一升两升也不会有人察觉。 可是要让大家帮忙,最基础的信任就必须要给。 “这种事情避免不了,只能看个人自觉了。梅氏你去扫谷子的时候,别挨家挨户的,顺序稍微打乱一下,这样应该能避免一些。”顾婆子只能如此说道。 扫谷子就是用扫帚轻轻地刮扫谷子,将打谷时混入其中的稻穗和杂草扫出来。 “巧儿你和你娘一起,把簸箕拿着。”顾婆子又道。 稻穗和杂草扫成一堆后,需要用簸箕将其中的谷粒筛出来,这是个技巧活,顾乔去了,估计是她扫谷子,梅氏筛谷。 而这头,顾婆子把两人安排好了,自己拿了晒谷耙,负责翻晒谷子。 这是最辛苦的活计,要趁着太阳照射来回翻晒谷子,这样谷子才能更快地干透。 顾乔这才明白,昨儿收割才是个开始,这更多、更细的活计都在后头呢! 第74章 风簸选米,顾凌欺人(四更) 顾乔一家运气好,晒粮的时候连日里都是大太阳,这省了她们不少事。 譬如收粮。 每日稻谷清扫、翻晒完毕后,待到太阳落坡,她们仅需要将晒席里的粮食用晒谷耙推做一堆,再将晒席翻卷过来盖在上面即可。 这样做的目的在于防潮,因为夜里气温低,谷物若不盖上晒席,表面容易凝聚露水。 若是遇到天气有变,还得将稻谷全部收进麻袋背到粮仓里去,这来回装袋、搬运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事情,好在天气好节省了这一环节。 等到粮食都晒好后,还需要用风簸再一次将稻谷和杂草、空谷壳剥离,这一道工序称之为“选米”。 “选米”就是将饱满的谷粒与干瘪的、空壳的谷粒分离开来,这就需要借助风簸。 风簸是一种传统农具,大约成年男子高,一端是浑圆的腹腔,内置摇扇;另一端则是个方形出口,腹下设有一前一后两个错开位置的向下出口。 风簸内置木质扇片,用生铁做轴,用手摇动便可吹风,进行“选米”和“吹米”。 顾乔等一众小朋友对于手摇风簸都非常感兴趣,一个个争抢着摇动把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自从顾乔送了顾晓鱼篓后,这小姑娘就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俨然成了她的小尾巴。 看到小姑娘眼里全是渴望,顾乔立即关心地问她:“你也想摇吗?” 此时正是顾凌在摇风簸,小小的人,像是要故意显摆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力气似的,将把手摇得飞快。 因为风力猛增,空谷壳和细稻草飞得又高又远,都飞出了箩筐的范围,而饱满粗壮的谷粒则从下口纷纷落下,哗啦啦的,原本优劣参合的稻谷,立即被风簸轻而易举地分为两堆。 “哇!顾凌好厉害!” 旁边的小伙伴用力鼓掌,顾凌脸上更添得意之色。 “轻点儿,东西都出去了。这样好不好,让我们顾晓来试一试。”顾乔牵着顾晓,来到了顾凌身旁。 顾凌正摇得开心,被顾乔打断不说,还被她说他摇得不好,立即不悦地皱起眉头,猛地用力摇了一下,然后放开手讲道:“来啊,这谁啊,这么厉害你来啊!” 他不愿和顾乔撕破脸皮,所以将怒意发泄到了顾晓身上。 顾晓一张小脸立即涨得通红,本就胆小的姑娘,眼里顿时蓄起眼泪。 而被顾凌放开的把手,此刻正随着惯性在飞速转圈。 这么快的速度,根本不好抓住,顾凌分明就是故意的。 “顾凌!”顾乔瞪了顾凌一眼,只觉得这小孩儿欠抽,她当下便要伸出手去替顾晓抓住把手。 没想到顾晓虽然胆小,脾气却挺倔强,竟然先顾乔一步,在顾凌讥讽的眼神当中伸出手去。 但她手腕纤细,又没有什么力气,根本抓不住,还被转动的把手打到了手。 “嘶。”她立即收回了手,手背已然变红,而眼眶里的泪水也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你不是挺厉害吗?哈哈哈!”顾凌讥讽出声。 “哈哈哈哈!”旁边的其他小孩也跟着哄笑起来。 小姑娘哪里受得了众人嘲讽,只觉得羞愤不已,面色更是红得滴血,顿时扭头就跑。 “顾晓!”顾乔急忙喊道,紧接着回过头来瞪了顾凌一眼,“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就是你的本事?” 说完她转身就追顾晓去了。 可顾晓人小速度却不慢,跟兔子似的,早就跑得没了人影。 顾乔没找到人,就去了她家,一问,小姑娘竟然还没有回家。 这下她可慌了,立即把事情原委告诉了顾仁夫妇,三人急忙出去寻找。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晓的娘亲彭氏和顾乔终于在河边找到了顾晓。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正猛地抽着旁边的草丛,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发泄。 顾乔远远看着,不由皱眉。 “晓晓!”彭氏高声喊道。 听到自家娘亲的声音,顾晓立即扔了柳枝,然后背着她们抹了眼泪,这才转过身来。 彭氏和顾乔很快走到她跟前。 “哎哟,我的乖晓晓,这是怎么了?”彭氏见她眼眶发红,连忙将她搂在怀里。 顾晓却低着头,仿佛一只受惊的、可怜的兔子,只声音怯怯地回道:“娘,巧儿姐,我没事。” 说着还挣脱了彭氏的怀抱,给了顾乔一个微笑。 这挤出来的勉强笑意更加令人心疼,只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太过体贴懂事。 顾乔心情有些复杂,“没事就好,顾凌本就是小霸王,我不该那时候叫你出去的,他本来是对我发火,结果……今天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 顾乔真挚地道歉。 她原想说是让顾凌给顾晓道歉的,但顾凌那性子,就算她能想到方法,比如说用捞鱼的事情威胁顾凌让他给顾晓道歉,他可能最终会屈服,但就怕道歉后他反而会对顾晓怀恨在心,就和今天这事一样,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顾晓,她不能逞这种一时之勇。 “不怪巧儿姐姐,是我自己力气小。”顾晓弱弱地答道。 顾乔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 彭氏又开了口,“巧儿你先去收谷子吧,我带晓晓回家就是。不过是小孩儿间的玩闹,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既然大人都这么开口了,顾乔又真忙,便不再耽搁,立即赶回了家。 她回来的时候,始作俑者顾凌早就回家吃晚饭去了,顾乔不禁叹了口气。 “晓晓没事吧?”顾婆子正与梅氏一道将筛好的谷粒装袋,见她回来不禁问道。 “没事。”顾乔简单地回了,然后赶紧过去帮忙用瓢舀稻谷。 三人同心协力,终于在天黑之前将稻谷全部筛选完毕,并装入麻袋中捆好。 “明儿一早我就去罗家村找你罗叔,让他拉着牛车过来。”顾婆子讲道,随后扭头望着院子里堆着的九袋稻谷,又道,“这里估摸着能有十二石左右,恐怕牛车得分拉两趟。” “我和罗叔说好了,他说看我们家粮食有多少,不行就让他三哥一起拉牛车过来,两人一道进城。”顾乔回道。 “那敢情好,一趟全部解决,省事。”顾婆子点头。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顾婆子就去了罗家村,请了罗氏兄弟二人过来。 第75章 养猪大计,积善之家(一更) 顾乔家捆好的九只麻袋全部装上了牛车,然后顾婆子与顾乔随着牛车一起进了城。 顾婆子家的稻谷都已经精心筛选过,粮铺老板看到颗粒饱满,不禁十分满意,立即按照之前的约定上称,随后结算。 这一结算下来,十二石稻谷,也不过才二两七钱银子。 顾乔看到顾婆子手心里细碎的银子,顿时有种深深地挫败感。 虽然早就算好了这一笔账,可真看到一年的辛苦劳作才不过当初当金簪的银钱,又想到那些银钱压根不够用,她这心里就非常不是滋味。 而且还要还梅涣青一百文钱,这样下来又少了一些。 “奶奶,您的金簪,咱们今年赎不回来了。”这是顾乔最在意的事情。 “傻孩子,其实我就没想过赎回来,之所以选择活当,不过是留个念想而已。”顾婆子安慰顾乔道。 人啊,总得有个念想,万一哪天能够赎回来呢?对不对? 毕竟那是老头子留给她的东西。 “走吧,我们割点儿肉、打些麻油回家去。别不开心,你得这么想,咱们今年秋收以后,粮食就不用再花钱买了,这样剩下的钱不就可以留做他用了吗?” “对哦,不用买粮了!”顾乔立即兴奋起来。 要知道去年六文钱一斤白米,这可是她们家支出的大头,如今不用买米粮,这钱就省出来了。 “奶奶,我们可不可以买猪啊?喂猪!”顾乔一心惦记着她的养猪大业。 “养猪?”顾婆子倒是没想过这事,一来之前手上没钱,二来猪吃太多,养猪也是需要大成本的。 仔细想了想,她回答顾乔道:“你这么一说,倒是可以考虑,不过等过完年后咱们再养猪吧,开春了集市上才有小猪崽卖。” 听到顾婆子这么说,顾乔心里便留了意,随后祖孙俩逛了集市,简单地添置了一些东西后,便与罗家兄弟在城门口集合,一道回村。 路上,顾乔特意打听了沈昭家的事情,顾婆子干脆直接说出了沈昭救她的原委。 “那孩子心善,若是有可能,两位侄儿下次见他被打骂,还请相帮一二,我老婆子在此谢过了。不过这认他做干儿子的事情,还请两位保密,我这把老骨头了,倒不怕那罗洪,就怕罗洪找沈昭撒气,那我就罪过了。”顾婆子无不恳切地讲道。 听到沈昭小小年纪就敢与顾全恶斗,还救了顾婆子一命,罗氏两兄弟立即对这孩子有了好印象。 何况这两兄弟都是古道衷肠的人,以前遇到罗洪打人就曾说过他,只是两家住得太远了些,也管不了多少,而且太过干涉,罗洪反而会变本加厉的鞭打那侄儿侄女,所以后来便不太管了。 “如今既然得婶子嘱托,定要看顾一二。”罗庆立即应了下来。 “那就谢谢二位了!”顾婆子感恩戴德。 顾乔也对罗家兄弟刮目相看。 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罗庆搭载她们开始,罗家就帮了她们家许多。 这其中虽然有交易的成分在,但更有情分,顾乔悄悄记在了心里,心道:来年种红薯,一定要分一些藤给他们! 等到村口告别的时候,罗庆见顾婆子和顾乔下了牛车后车上还剩下一个布包,不禁冲着她们的背影喊道:“婶子,落东西了!” 顾婆子回过头来,笑道:“那是给你们两兄弟的,今日多谢了。等新米碾出来后,我们家立即就把年初犁地说好的大米给你们家送去。” 说着也不作停留,挎着篮子牵起顾乔便走了。 罗庆打开布袋一看,竟是一小袋稻谷,里面还卧着二、三十个鸭蛋。 稻谷只是为了防止鸭蛋撞碎而已,最重要的是鸭蛋。 除了鸭蛋之外,另外还有一袋面粉,约摸两斤重。 “这……”罗庆不禁看向自己哥哥。 罗老三扭头望向顾婆子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这顾婶子一家也是客气,明明说好了只是帮她家拉粮进城,不费什么功夫,她却又给了鸭蛋,又给了面粉。” “对啊,就像我第一次拉她们进城一样,回来的时候她也是悄悄塞了东西。”罗庆接道,所以他对顾婆子印象深刻。 “这也是爹当初答应帮她家犁地的一个原因。这样的人家,大方、稳妥又周到,和咱们家一样,是积善之家,帮她犁地,也算是结交了一段善缘,以后可多来往。” 罗庆闻言,点了点头,两兄弟遂不再闲谈,赶着牛回了家。 而这头,顾婆子回到家后,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她的银子藏好,毕竟全村都知道她们家卖了粮,就怕招贼。 顾乔一大早就出了门,昨晚的鸭蛋还没来得及掏,立即蹲仓底掏鸭蛋去了。 自从她发现鸭子开始下蛋后,她每天就多了一项工作——掏鸭蛋。 家里一共养了十七只鸭子,只有九只是母鸭,都已经陆续开始下蛋,从最开始每天三枚鸭蛋,到现在每天八、九枚鸭蛋。 前几天的鸭蛋全部都送给罗家兄弟了,顾乔有些心疼,却也知道罗家兄弟帮自家良多,不得不送。 此刻掏出九枚鸭蛋,确定都是自己的,她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将掏出来的鸭蛋小心翼翼地放到提篮里,她这才转身去了灶房。 “我正愁今晚吃什么呢,咱们就用刚炼的猪油炒个鸭蛋怎么样?”梅氏笑容满面的讲道。 虽然切肉炼油弄了一身烟火,可这样的忙碌却让她倍感踏实。 鼻端的油香味,意味着温饱甚至是美味,让她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好嘞,娘,我来打蛋,打几个?” “三个吧,一人一个。对了,加点儿葱段一起打。” “好嘞!” 顾乔立即从碗柜里取了一只陶碗,然后捡了三枚鸭蛋放到柜子上,将蛋对着碗沿敲了敲,等蛋壳裂了缝后,对准碗双手用力一分,便将蛋打到了碗里。 新鲜的鸭蛋蛋黄结实,掉到碗里都不散,而且蛋清非常透亮,看上去就让人非常欢喜。 顾乔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还哼起了歌。 她依次将三个蛋打进碗里,随后又取了一双筷子,顺着一个方向开始用力打蛋。 筷子碰到碗沿,叮叮当当作响,这声音与厨房里柴火噼啪、炼油滋滋的声音交织融合,令人心情愉悦。 这一夜,顾乔吃了一顿喷香的晚饭。 第二天起来,就要开始舂米了。 第76章 碾米借粮,放水捉鱼(二更) 因为村里人都等着借米下锅,所以这天村口的磨盘旁异常热闹,大家都等着排队取米呢! 而且这是今年的第一批新米,吃到新米,某种程度上也是沾了喜气。 大伙儿热心,你推一会儿磨盘,我推一会儿磨盘,一个个都干劲十足,女人们则负责在旁边将碾好的米运到风簸那里,然后将大米和米糠分开,此举则为“吹米”。 等到一麻袋谷子碾完,得了大概两箩筐的白米,顾乔和梅氏便开始分米。 顾乔见人多,干脆按照当初分田租地的那个编号,用升子来装,一家两升米,倒也能扛过这几天时间。 领米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跟过节似的。 说到过节,等收了箩筐回家后,顾婆子和梅氏商量,决定中秋前让梅氏去一趟梅家村,亲自带上节礼去看梅涣青和梅崇岭。 这两人今年都帮了她们家里不少忙,所以去走动一下是必须的。 “奶奶,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要不我们明天放田水捉鱼吧,如果有鱼,还能拎几条鱼去。”顾乔建议道。 “行,虽然节礼我和你这次进城都买好了,但礼多人不怪,顺便看看你的养鱼计划,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顾婆子笑道。 “肯定能成,这个夏天我都盯着呢,田水就没干过。”顾乔骄傲地讲道。 话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其实还是挺没底的,毕竟她也不知道她的鱼就算活下来,能长多大。 梅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梅氏最怕她说大话,不禁摇头。 顾乔鼓了鼓腮帮,不禁嘀咕,“我也好怕打脸怎么办?” 还好她声音小,不然梅氏又要问她“打脸”是什么了。 翌日,顾乔想到要捉鱼,还没等顾婆子叫她,自己就从床上翻身爬了起来。 一大早,她先是去打开鸭子的圈门,把鸭子放了,然后又去割草喂兔子。 兔子们长得很好,因为顾乔经常去喂它们,所以它们已经不再胆小害怕,看到顾乔过来就知道有吃的,立即蹦蹦跳跳到了圈门口。 顾乔将草撒了下去,看见兔子的三瓣嘴一点点将青草蚕食,只觉得那模样可爱极了。 而看到这些兔子,她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沈昭,这好多天没见,也不知道沈昭的伤好了没? 等今天捉了鱼,明天她争取上一趟山。 这样想着,她又转身去了鸡笼那里。 昨日碾了米,便有了米糠,她将菜叶剁碎,然后与米糠拌在一起,放到了鸡笼前的食槽里,又往另一面的食槽里添了水。 等把兔子和鸡喂完,捡了鸡笼里的鸡蛋,她又去把仓底的鸭蛋掏了,这早上的例行活计才算是做完。 别看,这些活计也是要花费好些时间的。 等干完这些,晨雾已经散尽,太阳都出来了。 秋日里的顾家村,田野里金灿灿的,看上去美丽极了。 顾乔觉得天天对着这样的美景,说是“洗眼睛”也不为过,反正她这辈子终于没有再近视了。 她对着晨光深吸了一口清冽干净的空气,然后徐徐吐出,这才在梅氏的呼喊中进了灶房。 梅氏已经弄好了早餐红薯粥,这还是顾乔教的。 红薯甜糯,与白粥放到一起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早上来一碗,只觉得胃里舒坦极了。 吃完早饭,一家人提着木桶、鱼篓和锄头等工具下田了。 “顾巧儿!”顾凌早早地就等在了田埂上,看到她过来,急忙招手。 顾巧儿其实并不是太想看到这位小霸王,可谁让这小霸王对捉鱼一事分外热情呢。 “嗯。”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你说咱们捉的那些小鱼苗真的能长大吗?不会死了吧?或者被白鹤叼走了?或者——” “你能别乌鸦嘴吗?”顾乔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是,你就不担心吗?”顾凌反问。 顾乔抿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马上就能见分晓了,担忧有什么用?”说完她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哎顾巧儿,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顾凌立即追了上去。 “没意见,我哪敢对您有意见。” 听到顾乔这回答,顾凌撇了撇嘴,还自言自语嘀咕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身为女子的顾乔:“……” 但没想到这顾小少爷的注意力转移得飞快,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问:“我的鱼篓呢?你怎么没拿来。” “鱼篓?”顾乔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个装泥鳅的鱼篓! 顾凌扫了她两眼,随后在她的视线里红了脸。 “咳咳,”他假意咳嗽了两声,随后摆了摆手,特别大方地讲道:“算了,给你就是你的,不问你要了。” 随后他撇开脸,似乎不敢看顾乔。 顾乔惊诧:敢情他之前还想着要回去啊?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随后又松了回去,看来下次可不敢轻易接这小少爷的东西了。 不过他扭头避开她的视线是什么意思? 明明她自作主张将东西送人了,她更心虚好不? 想到他刚刚说“给你就是你的”,顾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家伙不会是想起他上次放出狠话要挖蔷薇的事情所以不好意思了吧? 顾凌察觉到顾乔探究的目光,更加目不斜视,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 看他走到了自己面前,还佯装镇定的样子,顾乔不禁“噗嗤”笑出了声,然后紧跟着走了上去。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顾乔家河边的那块田里。 捉鱼的第一步就是要放田水。 顾乔带了撮箕,等顾婆子用锄头挖开田埂撅出缺口后,她立即把撮箕安放在泉口处。 如此这般,她守着一个缺口,顾凌守着一个缺口,梅氏守着一个缺口,一共三个缺口一起放田水。 顾婆子拿了木桶在他们三人之间往来,随时准备抓鱼。 若有人累了,还可以更换。 村里年纪小的小孩们不用干活,都跑了过来,挤在河边的田埂上翘首以待,就想看看放田水抓鱼是个什么场景。 顾婆子于是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看顾这些孩子们,生怕谁家的孩子摔到河里去。 不过这些孩子平日里就到处跑,非常皮实,也不用太过担心,但她还是不免嘱咐了一番,让大孩子看着小孩子。 顾乔扫了眼,没见着顾晓,不禁叹了口气。 那小姑娘本就胆小怯弱,只怕上次被顾凌那样当众羞辱,这会儿还没缓过气来。 想到这里,她内心有些愧疚。 心里想着,等忙完这一茬,还是去顾晓家里看看她。 眼下,还是捉鱼重要。 第77章 补刀顾凌,欢乐捕鱼(三更)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田水哗啦啦地涌出缺口,流入沟渠。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别说鱼了,连条鱼的影子都没瞧见。 “顾巧儿,你的鱼是不是都死了?”顾凌在远处的缺口处高声喊道。 听到他这话,顾乔的脸色瞬间黑沉,她不想回答他的话。 顾凌又开始喊:“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它们死了?” 顾乔终于忍不住大声道:“闭嘴!” 吵死了。 “哈哈哈哈,闭嘴。”有小伙伴开始起哄。 顾凌立即一个眼风扫过去,那小伙伴就捂住了嘴巴,然后伸手指向旁边的人,意思不是他在笑,而是旁边的人在笑。 顾凌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将撮箕一扔,“不守了,无聊死了!” 顾婆子见状,立即走过去将撮箕重新安放好,然后摇了摇头。 她就知道这小祖宗没什么耐心,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顾凌丢掉了撮箕后,伸了伸懒腰,嘴上虽然说着不守,但却还是舍不得离开,磨磨蹭蹭地在田埂上走着。 “哎,鱼!”不知道是哪位小朋友吼了一声。 顾乔也瞧见了。 此时此刻田水已经变浅了一些,浑浊的田水里她看见了一条鲤鱼黑色的背脊,都快要到她的撮箕里了,结果尾巴一弹,又游得远了。 看那样子,那条鲤鱼至少得有巴掌长。 “娘、奶奶,真的有鱼!我看见了!”她急忙将消息分享给顾婆子和梅氏。 “有鱼?”顾凌闻言,立即小跑赶了过来。 顾乔抬头白了他一眼。 顾凌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挪不动。 他就想看鱼怎么办? 顾乔见他赖着不走,也没有出言赶人,而是专注地盯着撮箕。 她这边最先发现鱼,立即将所有的小朋友都吸引了过来,一个个围着她,一双双眼睛全部盯着她撮箕和周围的动静。 大家屏息凝神,一个个全神贯注,那场面,真可谓是无声的热闹。 “捉到了!”谁料顾婆子那边却最先传来了捉到鱼的喜讯。 众人闻声扭头过去,就看到顾婆子手里抓着一条比手掌还要更长一些的鲤鱼。 那鲤鱼活蹦乱跳,嘴巴一开一合,尾巴也不停弹动,鱼鳞还稍微带点儿红色,看着就叫人欢喜。 本来守在顾乔身旁的小朋友们立即呼啦一下全部往顾婆子那边涌了去。 “哇!鲤鱼!” “好大一条,我可以摸摸吗?” “真的有鱼欸!” ……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像极了欢快的雀鸟。 顾凌站在最前面,率先伸手去摸了一下那条鱼,只觉得滑腻腻的,嘴角立即扬了起来。 “顾凌,要是你不走,就该你捉到鱼了!”其中一个小朋友不禁讲道。 顾凌嘴角的笑容瞬间僵硬。 这句话无疑往他心口捅了一刀。 对啊,要是他不走,捉到第一条鱼的岂不是他? 顾乔隔得老远,都能想象顾凌脸黑的模样。 她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就在这时候,耳边响起了水花“扑通”溅开的声音。 是鱼! 顾乔立即伸手往撮箕里一摁,果然摸到了一条鱼,但鱼太滑,一下子就从她的手下溜走了。 不行,这样捉太笨了。 顾乔这才觉得这个方法不太有效率。 她眸光往四处瞅了瞅,然后就看到了之前为了防止鱼儿跑到别人田里做的那用作泄水闸的竹篾。 嘿嘿,有了! 她立即伸手将那竹篾取了过来,然后将其插在了撮箕后面,这样要是再有鱼来,她不就可以直接抬起撮箕将鱼捉到了吗?另外还不用担心抬起撮箕后其他鱼从缺口处跑了,因为有竹篾拦着啊! 想到这招,她立即给顾婆子和梅氏说了。 顾婆子和梅氏却没法效仿顾乔,因为她们守着的缺口是现挖的。 一块田通常只有两个缺口,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顾乔守着的这个缺口就是出水口,是田里地势较低容易汇聚水流的地方,而顾婆子和梅氏守着的则是新挖的缺口,主要是为了这次捉鱼而挖的。 这下,顾乔这边加了竹篾做后盾,她无需用手去捉鱼,看到鱼就直接抬撮箕,那捉鱼的速度可就快了不少。 顾凌就是哪儿有鱼往哪儿跑,见顾乔这头更容易抓到鱼一些,又跑过来帮顾乔拎捅。 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抢了顾乔的撮箕,自己捉起鱼来了。 顾乔乐得轻松,就把撮箕给了他,任他发挥。 男孩子始终要胆大一些,何况顾凌这个小霸王。 他可不会像顾乔这样守株待兔,而是拿着撮箕,看到前面水流中有动静,就猛地下撮箕,然后迅速抬起。 又因为站在田埂上手伸不长,他干脆脱了鞋袜,直接下了田去。 “哎,你注意,别把稻谷压弯了!”顾乔在田埂上连忙讲道。 奈何顾凌一副“撮箕在手,天下我有”的架势,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分外亢奋,哪里还听得见她讲话,埋头沉迷于捕鱼大业,哪里会顾及旁边的水稻。 眼见他退步踩到的稻谷越来越多,糟蹋了不少粮食,顾乔终于忍不住大喝:“顾凌,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比起先前的规劝来说已多了几分怒意,并且音量非常高,顾凌除非是聋了才会听不见。 他这才直起腰杆,伸手拍开旁边割人的稻叶,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出来!你看看我家稻谷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你究竟是在抓鱼还是在搞破坏?” 听到顾乔这么说,顾凌扭头,这才发现好几窝稻谷都被他踩歪了。 这可是粮食! 饶是顾凌是族老家的宝贝曾孙,事实上前十一年过的日子也并不富裕,甚至也经历过饥饿,同样作为顾家村的一份子,他自然深刻地明白粮食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刚才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沉迷捉鱼太过忘我而已,当下内心也有些愧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瞅见顾乔如刀锋般冰冷犀利的眸光,他想了想,还是道了歉:“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你出来。”顾乔也不想和他多说。 “别,这里面好多鱼,咱们那样守着太慢了,不信你过来看。”顾凌指着水稻深处。 紧接着他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哦,我差点儿忘了,你好像怕蚂蟥,不敢下田,那还是我帮你看吧。” “你!” “有鱼!”他立即假装听不见顾乔的声音,拎着撮箕扣了下去。 顾乔看着他撅着屁股对着自己,顿时:“……” 偏偏顾凌说对了她的痛处,她其实也想去看看田里到底有多少鱼的,但是她怕蚂蟥。 第78章 狼狈跌倒,顾乔怼人(四更) 就这样,在顾凌注意不弄伤稻谷的条件下,顾乔还是放任了他在田里捉鱼的行为。 转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三个缺口一个放水,闸口又开得大,这时候田里的水位已经明显降了下来。 顾婆子带了钉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从顾乔对面的田埂处下了田去。 她要用钉耙挖出一条排水沟来,这样到时候田里还剩下的水就会集中流向排水沟,鱼也会往排水沟里聚集,就比较方便他们捉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顾婆子的排水沟终于挖通,直达顾乔的这处缺口。 她在挖沟的过程中,还特意将两边的水稻往旁边压去,一来是方便一会儿大家捉鱼,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大家伤到稻谷。 “叔祖母,我们是不是也能下田捉鱼?”有胆大的男孩子早已按捺不住朝顾婆子发问了。 “可以,想捉鱼的,不怕蚂蟥的,都来吧。”顾婆子对提问的男孩以及站在他身后同样蠢蠢欲动却没有勇气开口的孩子们说道。 她其实还是挺喜欢热闹的,看到孩子们的笑脸,再想到顾家村的贫穷,不免就心疼起这些孩子来。 就跟她家巧儿似的,一年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游乐项目,稍微年纪大一些的还要帮着家里做农活,起早贪黑的。 现如今孩子们眼里满是渴望,不过是想要捉鱼而已,她又为什么不答应呢? 果然,她这一点头,小朋友们立即雀跃不已。 霎时间,田埂上坐了一排小孩,一个个都在脱鞋袜,这场景,也挺壮观的。 而脱了鞋袜下田的,除了男孩们,竟还有三个女孩儿。 其中一个胆子挺大,跟着男孩子们一起弯腰捉鱼,看那手法,竟然比男孩子们还要捉得麻利些。 剩下两个胆子略微小一些的,就站在水沟旁,一看到鱼就出声喊,帮大家指明方向。 顾乔蹲在田埂边上瞧见这热闹的一幕,不禁笑了。 而她也并没有闲着,因为大家都下到田里去排水沟里捉鱼去了,人太多,这些被吓坏的鱼儿反而都往她这排水沟尽头处涌,她竟然变成了那个坐收渔利的人,不一会儿就抓了好几条。 顾凌在排水沟里正干得热火朝天的,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顾乔蹲在田埂边,正低着头伸手在水里摸来摸去。 这是在玩水吧? 他正这么想,谁知道顾乔一抬手,手里便多了一条肥鲤鱼,紧接着她将鱼放入木桶里,又低头将手放进水里。 也不过几息的功夫,她又捉了一条鱼。 这下可把顾凌看愣了! 她什么运气! 他们在这边追来赶去,累得气喘吁吁,结果她在那儿轻轻松松地伸手一捞,就能捞上鱼来,还一条接着一条的,老天爷莫不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里,顾凌立即用力将腿从泥里拔了出来,然后拎起撮箕艰难地迈步朝顾乔的方向走去。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能看到顾乔那里的景象,顿时嘴巴都张大了。 鱼儿竟然都跑她这里来了,全部挤在这一小段水沟里。 因为田水已经变得浑浊,所以一条条鲤鱼都探出鱼嘴,还能隐约看到它们黑色的头。 顾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这么多鱼,捉起来简直太爽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弯下腰蹲下身子,然后悄悄地将撮箕安放到了水里。 顾乔抬头就看见了他的动作,顾凌连忙将手指竖在嘴巴前,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伸手指了指半掩在水沟里的撮箕。 顾乔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朝他点了点头。 顾凌见她明白,立即推着撮箕慢慢地朝她的方向走来,然后在快要到顾乔面前的时候,瞅准时机,一下子将撮箕端了起来。 撮箕陡然离开水面,水流迅速哗啦啦地从缝隙倾泻而下,而撮箕里肉眼可见,满是鲤鱼。 鲤鱼乍然被人抬离水面,又因为太多,立即有两条弹跳起来,带着泥水,啪地一下撞到了顾凌脸上。 顾凌被鱼尾巴这么一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又因为手里的撮箕太重,一下没拿稳,撮箕便砰地一声摔回了沟里,顾凌舍不得放手,竟被撮箕带得整个人也跌坐在泥地里。 这一下,他不止脸上腿上,浑身上下都是泥了。 这“扑通”一下,吓了顾乔一跳,她立即伸手去水里抬撮箕,想要挽救。 只是她这里水深,鱼儿入了水,立即慌乱逃窜。 又因为鱼太多,太过拥挤,竟然有鱼扑腾起来,顿时甩了顾乔一脸的泥水。 “哈哈哈哈!” 顾凌本来跌坐在泥地里,正觉得狼狈,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顾乔变成了大花脸,立即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顾乔抹了把脸上的泥,再一看水沟里的撮箕和拥挤的鱼,又扫了眼狼狈不堪的顾凌,本来想说顾凌这人怎么如此不厚道,可瞅见他露出白牙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笑得更开怀了,于是又多了一个小傻子。 笑了好一会儿,顾乔才缓过气来,忙伸手捡了撮箕,冲顾凌喊道:“行了,赶紧起来。” 顾凌这才从泥地里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拿她手里的撮箕。 顾乔往后一退,将撮箕往身后一藏,讲道:“你先回家去换衣服,别弄感冒了。” “感冒?” “呃,就是染上风寒。”顾乔连忙纠正。 “染风寒,我又不是你们女孩子,才没那么娇气!把撮箕给我,快点儿,鱼又过来了。” “动不动就我们女孩子,我们女孩子能做的事情,你们男孩未必能做。”顾乔白了他一眼,随后忍不住嘀咕,“年纪小小,倒是一副大男子主义做派。” “你说什么?有什么你们女孩子做得我们男孩做不得的?” “绣花你会吗?纳鞋底你会吗?炒菜做饭你会吗?等一下,先别说你不屑做,或者这事就该女人做,有本事你别穿衣吃饭!” “你!”顾凌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他还敢说什么?多说一句就别穿衣吃饭了。 最后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就是女人生养的。”顾乔回得飞快。 “你!” 顾乔见他望过来,立即嘴角含笑,一双透亮的杏眼就那么毫无畏惧的回视过去。 顾凌:“……” 但细想一下,这话好像也没错,他是他娘生养的啊。 “我不和你说,我要捉鱼去了!”他立即涨红了脸,撮箕也不要了,转身就往稻田深处走去。 顾乔抬了抬眉毛,眼睛里划过得意之色,随后自己拿了撮箕,继续她的捕鱼大业。 第79章 妙计防鸭,大获丰收(一更) 有了撮箕后,顾乔捉鱼的速度就快多了,不一会儿旁边的木桶就装满了。 顾婆子走了过来,拎了另外一只木桶,那里面也全是鱼。 “看来鱼还挺多,我俩先去把这两桶鱼放了再说。” “好。”顾乔站了起来。 顾婆子一手拎了一只木桶走在前面。 顾乔想要帮忙拎木桶,顾婆子却不让她帮,田埂又窄,顾乔搭不上手,不禁担心顾婆子的脚。 “没事,这样,你跑回家一趟,去再拿一只木桶来,咱们把个头大的鱼挑出来,回头好给你外叔祖和舅舅他们送过去。”顾婆子对顾乔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 顾乔迅速跑回家拎了个木桶回来。 放鱼的田离河边养鱼的那块田并不远,自从定了它作为继续养鱼的田后,顾乔便将它放满了田水,顾婆子也趁着前两天晚上的功夫抽空做了两个竹篾,挡在缺口处。 “奶奶,我们数一数吧,看看能有多少鱼,心里有个数。”顾乔建议道。 “可以!” 祖孙俩说干就干,先是将木桶里个头较大的鲤鱼挑选出来,核定了要送人的数,又留了自家中秋过节吃的,然后才开始放鱼。 “一,二……三十七,三十八。” 顾乔这边率先数好,一共三十八条。 见顾婆子还在继续数数,她又转过身来清点盆里留下来的鱼。 舅舅家的八条,外叔祖的四条,族老家的六条,叔祖家的四条,还有自己家吃的六条,这样算下来,送人和自吃的就有二十八条。 这样下来,她这边一共就有六十六条鱼。 等她数清这头的鱼,顾婆子那边也点好了,一共五十三条,这样一共就一百一十九条。 “这么多!”顾乔自己都没有想到。 顾婆子也惊呆了,“这里都这么多了,田里还有,那……巧儿,你竟然还真的养成了!” 顾乔也喜不自胜,这是她第一次养鱼,还真的尝试成功了! “外叔祖后来又给我带了好几次鱼苗来,再加上我之前零零碎碎往田里放的,怎么也得有两、三百尾鱼,就是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 “那些小的鱼恐怕就是后来放的,所以还没长大。”顾婆子说的是那些还不足三寸长的鱼。 顾乔点头,然后望向水田,憧憬道:“现在八月,等到过年的时候,三个多月过去,又能长大不少。” “这块田的水稻已经收割了,天气也会逐渐变冷,这田里恐怕没什么给它们吃的了,要想让它们长大可没那么容易,以后你每日清晨弄一些米糠,再割些碎草丢进田里。” “这样行吗?” “行,听奶奶的没错。”顾婆子笑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以前还未出嫁的时候,她记得隔壁堂叔就是这样养鱼的。 顾乔立即乖乖点头,紧接着想到她的鸭子,不禁担心,“对了奶奶,鸭子怎么办?鸭子每天回家可都会经过这块田的。” 她这是怕鸭子把鱼给吃掉了。 顾婆子沉吟片刻,努力回想当年堂叔养鱼的细节,随后抬头,“有了。” “怎么弄?” “走,把桶先给他们送过去,然后我俩就去后山。” “后山?”顾乔疑惑。 “跟我来吧。” 就这样,顾乔跟着顾婆子放了木桶,然后又回家拿了柴刀,祖孙俩就去了后山。 看到顾婆子劈砍竹子,顾乔不禁疑惑,“奶奶,难道您是要做篱笆?” “篱笆那么费事,过完中秋咱们家又要接着收割晚稻,你奶奶我可没这功夫。”顾婆子一边挥舞柴刀一边答道。 “那您这是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乔想着她反正终究会知道,也不再多问,立即跟着顾婆子埋头劈砍竹子。 等砍了几根竹子后,顾婆子拖着两根,直接来到了田里。 她竟然将竹子直接放到了水田水最深的地方,让竹子横卧在田里,然后转头对顾乔讲道:“这样啊,鸭子要是来了,鱼儿就可以躲在下面了。” 顾乔这才恍然大悟,她只想着如何将鸭子赶出这块田,却忘了转变思维。 ——她还可以像顾婆子这样,给鱼一个藏身之所啊! “不过这也只是应急之策,若是以后你打算常养鱼,还是得做篱笆,不然大鱼躲得了,小鱼苗可没那么机灵,而且等到春天鱼产卵,只怕小鱼苗刚孵化出来就被鸭子给吃了。”顾婆子讲道。 这些都是她堂叔曾经教过她的,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上,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对孙女儿说,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记忆犹新。 顾婆子颇为感慨。 至于顾乔则若有所思。 很快,她和顾婆子又往返后山两趟,将剩下的竹子给拖到了水田里。 等她们这头忙完,梅氏那头也哼哧哼哧地提着木桶来了。 她力气小,木桶几乎贴着大腿,这拎动木桶,一半是靠着手腕上提的力道,一半是靠着大腿行走带动。 但不管怎样,最后她总算是将木桶给拎到了这边田坎上。 “你怎么不等我去提?”顾婆子看她累得满头大汗,不禁心疼。 此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就快要到中午了。 “没事,这不赶紧弄完,好回家做午饭嘛。”梅氏伸出衣袖揩了揩额头的汗,笑着对顾婆子说道。 “还有一只木桶呢?里面有鱼没有,我去拎来。”顾婆子问。 “还有鱼。” 得到回答,顾婆子立即往自家河边的那块田赶去。 “奶奶,我去拿撮箕那些!”顾乔连忙跟上。 梅氏想着还有锄头和钉耙,也折了回去。 三人到达的时候,村里的小孩们一个个正坐在河边洗脚穿鞋袜,嘴里还在讨论着谁抓的鱼多的话题。 顾婆子瞧见孩子们那一张张灵动的面孔,又扫了眼木桶里的鱼,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不禁扭头和顾乔商量,“今天来帮忙的你的小伙伴,我们一人送一条鱼怎么样?” 顾乔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我没意见。” 村里的小孩大多面黄肌瘦、营养不良,顾乔看到还是觉得挺于心不忍的。 况且今日捉鱼她家大获丰收,总不好叫帮忙的人空手而归,奶奶的提议再好不过了。 第80章 小鹿乱撞,贪得无厌(二更) 得到顾乔的同意,顾婆子立即笑着对河边的孩子们讲道:“孩子们,秋日水凉,别玩闹了,赶紧穿好鞋袜过来,奶奶送你们鱼。” 孩子们闻言立即朝她的方向望去。 他们似乎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胖子陡地从大白石上面撑起手爬了起来,又惊又喜地问道:“叔祖母,您说的是真的?送鱼?” “是真的!今天帮忙捉鱼的,都有鱼!”顾婆子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喜不自胜,有人甚至鞋袜都不穿了,直接拎起鞋袜光脚就跑了过来,生怕自己慢一步就没有鱼了。 “别急别急,都有鱼!赶紧把鞋袜穿好,不穿好的不给鱼啊。”顾婆子佯作生气的讲道。 这下,小朋友们就是再急切,也得乖乖地将鞋袜穿好。 顾婆子这才折了旁边的草茎,将其从鱼鳃穿入鱼嘴,一人给了一条鲤鱼。 顾乔在旁边负责维持秩序,梅氏则忙着去田里收拾农具。 “趁着鱼还没死,赶紧带回家去。”顾婆子对领了鱼的小朋友说道。 “谢谢叔祖母!” 小朋友们都跟着道谢,一个个开心地抱着鱼迈着小步跑回了家。 等人都走了,顾乔发现顾凌一个人站在河边的大白石上,也不过来领鱼,就站在石头上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干嘛。 “顾凌。”她喊他。 顾凌扭头,这才看向她,回道:“干嘛?” 顾乔瞅见他摆着架子的傲娇模样,不禁笑了,然后转身用草茎穿了两条鱼,拎着鱼下了岸,来到了他身旁,将鱼递给他。 “干什么?”顾凌往后一退,还缩了手。 顾乔直接拉过他的手,将草茎硬塞进了他手里,“拿着,今天帮忙捉鱼的人都有,你也不例外。” 顾凌的手碰到了冰凉湿润的草茎,他不禁低头看向被草茎穿着的鱼,继而抬起头,将鱼又递了回去,拒绝道:“我不要。” “为什么?”这下轮到顾乔不解了。 “我知道你们准备了鱼给我曾祖父,我就不用了。”顾凌小大人似的讲道。 顾乔不禁笑了,这小祖宗倒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嘛,连她们家准备给族老送鱼都能猜到。 不过她却摇了摇头,又将鱼递了过去,对他讲道:“给族老的是另外的,这个啊,是给你的。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是今天抓鱼的奖励哦,多拿了一条,那是因为当初你也抓了鱼苗。” 顾凌听到顾乔这番言论,不禁呆了呆。 顾乔却没再管他,转身拎着撮箕跟着顾婆子她们走了。 顾凌低头瞧着手里的两尾鱼,嘴角渐渐地弯了起来。 这是给他的,不是给他曾祖父的,也就是说,这鱼是靠他自己挣回来的。 霎时间,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和快乐充斥着他的心房。 他不禁抬头,看着顾乔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顿时涌动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就好像那里揣着一头迷路的小鹿,在左突右撞一般。 这头,顾乔三人回到家后,梅氏负责煮饭,顾婆子和顾乔则先去了旁边顾拓家,将鱼送了。 柳氏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不客气地将鱼接了,递给了高氏,让她拿去放着。 高氏欢天喜地的接过了鱼,扭着肥臀去往灶房,刚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问:“大伯母,您家那红薯可真好吃,这鱼肯定也好吃!你说你们家种啊、养啊的这些东西怎么能这么好吃呢?” 这话便是拐着弯儿的要红薯了。 顾乔向来知道这高氏脸皮厚,却没想到能够厚到这个程度,白白给了她鱼,竟然还想着要红薯。 “婶婶这话说差了,不是我家种啊、养啊的东西好吃,而是您厨艺好呢,赶明儿我来尝尝婶婶的厨艺。” 顾乔的意思是自己要来蹭饭。 高氏一听就慌了,她家的米自家人吃都不够,哪还能给别人白吃呀? “呵呵,没你说的那么好,赶不上你娘的厨艺。”她只得如此回道,顿时脸上讪讪,拎着鱼进了灶房。 等她走了,顾婆子拉着柳氏的手,拍了拍,“弟妹啊,红薯是巧儿她舅舅拿来试种的,也不多,今年成熟的都留着做了明年的种子,等明年开春发芽了我再给你家送过来,到时候想吃多少你就种多少。” 这话,也算是给柳氏吃了一颗定心丸。 柳氏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立即道谢。 “谢什么,大家都是妯娌,互相帮衬本就是应该的。” 两人闲话了好一会儿,这才告别。 顾婆子和顾乔又回家拿了鱼,去往族老家。 路上,顾乔忍不住吐槽:“这康叔家两口子还真是绝配,一个胆小如鼠,一个贪得无厌。不过奶奶,咱们家那红薯还真不能再吃了,得留作种了。不然明年要发动大家一起种红薯,藤恐怕不够,就暂且忍一时口腹之欲吧。” “你这孩子倒操心得挺多,行,奶奶记住了,接下来呀,红薯咱谁也不送。” “嗯。”顾乔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族老家,族老自然是一番推辞,但最后还是接下了。 等她们走后顾凌才知道顾巧儿来过,他蹲在木盆旁边,一对比,发现顾巧儿她们送给自己曾祖父的这六条鱼,每一条都比送给他的鱼要大,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顾旌瞧见他皱着眉头蹲在那里,不禁关心:“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顾凌满是不开心的走开了。 “这孩子,刚才回来不都高高兴兴的吗,谁又惹到他了?”顾旌疑惑,看向妻子。 他妻子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81章 梅氏发憷,杨氏留饭(三更) 顾乔一家吃了午饭后,顾乔又和梅氏去梅家村送节礼。 梅崇岭是长辈,两人便先去了他家。 对于顾乔真的能够将鱼养大的这件事,梅崇岭表示很惊讶,他最后笑眯眯地接了鱼,还开玩笑说明年要和顾乔一块儿养鱼。 因为顾乔,他对梅氏都有了两分好脸色。 梅氏来见他的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接着梅氏和顾乔又邀请他去她们家过中秋节,梅崇岭婉言拒绝了。 “我一个糟老头子,就不去打搅你们家人团圆了,何况若我走了,我这小家伙怎么办?” 他口中的小家伙是两只鱼鹰,也就是鸬鹚,是他今年夏天去集市卖鱼的时候看中了买的,这鸟儿擅长潜水,经过驯化后可帮忙捕鱼,正好给他作伴。 顾乔知道他心意已决,遂不再劝,辞别梅崇岭后又与母亲梅氏一道去了舅舅梅涣青家。 梅涣青的父亲,也就是她的三外祖父是前年过世的,如今家中只剩下三外祖母杨氏,以及梅涣青一家子。 “娘,三外祖母就只生了舅舅一个孩子吗?”顾乔不禁疑惑。 “你三外祖母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你舅舅是她最小的儿子,他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你该叫作姨母,不过她们很早以前就嫁到外村去了,所以你未曾见过。”梅氏解释道。 顾乔点了点头,这才弄了个明白,她就说嘛,这个年代没有兄弟姐妹的人家是很少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终于来到了梅涣青家门口。 梅执勇正在院子里晒药,看到顾乔,立即扭转头,鼻孔里还哼了一声。 不过碍于梅氏在场,所以他冷哼过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恭敬的喊了一声姑母。 “执勇乖,你爹爹呢?”梅氏问道。 “梅姑,你怎么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梅涣青拎着晒席从粮仓后面绕过来就看到了梅氏两人,不禁喊道。 “我和巧儿来给你家送鱼。”梅氏笑着,然后将臂弯里的竹篮取了下来。 田氏闻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略微点头与梅氏致意。 “去倒两杯水来!”梅涣青朝她吩咐道。 田氏这又钻进了灶房里去。 “不用、不用,不要麻烦。”梅氏急忙摆手。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不过是一杯水。来,家里坐。”梅涣青立即示意她们娘俩进屋。 “嗯哼!”杨氏板着脸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梅氏看到杨氏就发憷,立即走上前两步将竹篮放到屋檐下,说道:“不麻烦了涣青哥哥,这是我给你和三婶婶带的一些吃食。这不快中秋了吗?鱼是巧儿养的,除了鱼还有两升白米、两斤面粉,另有干豇豆那些,带过来给你们过节。” 梅涣青一看到白米和面粉就拉了下脸,“拿这些作甚,我手脚齐全的,哪有要你们孤儿寡母东西的道理。” 梅氏怕说不过梅涣青,将篮子一放,急忙讲道:“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另外,还你的那一百文也放到里头了。不说了,家里还有农活,我们就不耽搁了。” 东西送到话说完,她便转身要走。 “梅姑!”梅涣青急忙喊她。 梅氏却拉着顾乔,跟身后有狗撵她似的,疾步朝前走去,不敢回头。 顾乔拽住了她的手,轻声喊道:“娘。” “你三外祖母不喜欢咱们,赶紧走。”梅氏讲道。 顾乔叹了口气,依旧不动,只道:“您可知您这样走了,只会让舅舅更加难做?三外祖母不喜欢我们是她的事,可舅舅对我们好却也是事实,您一味退让,立不起来,只会让三外祖母更加瞧不起你,让舅舅夹在中间难做人。而且哪有送人东西,话不说清楚,强塞过去就走的道理?那等回头过年的时候,您的东西又怎么送得出去?” 梅氏闻言心头一震,可面上还是露出了难色,“这……” 她从小就惧怕这三婶婶,哪里有勇气与她打交道? 谁知道顾乔却转过了身去,冲着梅涣青甜甜的喊了一声舅舅,然后答道:“我娘是惦记着家里的农活,这才匆忙了些,还请三外祖母和舅舅莫怪。今年因为奶奶腿脚不好,家里的米粮、豇豆这些,全是娘耕种所得,这拿来送给舅舅过节,既是我娘的意思,也是我奶奶的意思。” 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舅舅照顾我们良多,大家是血浓于水的亲戚,说句道谢太过见外,但我们这心里其实都记得。以前走动不便,也没有能力,如今日子渐渐好了,这些节礼也不过是个心意,还请舅舅收下,以后两家人越走越亲才是。” 站在门槛旁的杨氏听到顾乔这一番话,不禁抬眸细细打量了这小姑娘几眼。 顾乔眉眼弯弯,任由杨氏打量。 她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梅涣青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杨氏听的,也就是她那位三外祖母听的。 言外之意,她娘可以自食其力,且在婆家拥有话语权,拿东西给娘家,顾婆子不会有意见。 而且以前是梅涣青帮她们家没错,她们也都记着这情义,但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亲戚之间是要相互帮衬的,大家一起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你这丫头,那张嘴谁说得过。”梅涣青不禁摇头。 顾乔的笑容愈发天真可爱,她吐了吐舌头俏皮道:“我这不是跟舅舅学的嘛。而且我田里还有鱼呢,等再长大一些,过年的时候我还给舅舅送过来。” 这话倒是把梅执勇惊呆了,他不禁问道:“巧儿表妹,你的鱼还真的养成了?” 这要问人问题的时候就喊表妹了,刚才可还鼻孔朝天呢。 顾乔不与他计较,点了点头。 年纪最小的梅执让早就被鱼吸引到了,伸出手指正在那儿戳鱼,笑得正开心。 “留下吃饭吧。”杨氏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进了堂屋。 田氏刚刚倒好水从灶房里掀开帘子走出来,没想到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讶异地看向丈夫。 “娘说了,准备晚饭,快去做饭。”梅涣青对她说道。 第82章 还米清账,顾凌质问(四更) “好。”田氏又缩了头回去,都忘了把水给梅氏她们。 “等等,水,唉,把水给我。”梅涣青颇为头疼,立即大步走了过去,接过了田氏手里的水杯。 田氏有些窘迫,呆呆地任由丈夫接过水。 “行了,做饭去吧。”梅涣青吩咐道。 田氏歉意地低下头,这才转身又进了灶房。 顾乔觉得,她这个舅母,怪不得在家里没有地位,这一看就是个软包子啊。 而梅氏听说要留饭,立即摆手道:“别了,真不吃晚饭了。” 事实上她内心非常忐忑,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被杨氏留饭! 顾乔也知道梅氏要真留这儿吃饭,肯定会如坐针毡食不知味的,何况她们的确有事。 她立即朗声对着梅涣青和堂屋说道:“谢谢舅舅和三外祖母留饭,只是这几天农忙,坡上还有黄豆等着收,等过段时间忙过了,我和娘再厚着脸皮来蹭饭吃。” 梅涣青自然看出了梅氏的不自然,索性也不再多留。 “下次不准带这么多东西来了。”送她们出门的时候,梅涣青板着脸叮嘱道。 “这也没多少东西,况且这是给执恕他们的呢。”梅氏回道,说着想起了什么,不禁问道:“对了,今儿怎么不见执恕?” “我让他收药去了。” “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梅氏惊讶。 “这有什么?跟着我这么几个月,也该历练一下了。” 梅氏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梅涣青将她们送到村口,这才告别。 等走远了,梅氏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禁感慨道:“三婶婶竟然留我饭了,她可从未对我和颜悦色过。” 顾乔不禁笑了,亲切地挽着她的胳膊,“娘,您很好的,您要相信您自己。” 她算是瞧出来了,杨氏估计只是单纯不喜欢她娘的性子。 这人和人讲究眼缘,既然两人不投契,这种事情也是没法勉强的。 她虽然希望她娘开朗一些、坚强一些、自信一些,但这只是基于她希望她娘过得更好而已,如果只是为了迎合别人,那根本没必要。 午后的阳光有些晒,母女俩戴着斗笠,匆匆地回了村。 刚走到家门口,就瞧见门口停着一辆牛车。 “是罗庆叔。”顾乔扭头对梅氏说道。 两人抬步进了院子,果然看到罗庆和顾婆子站在院子里,罗庆正在用升子舀米,顾婆子帮他牵着麻袋。 “罗叔叔。”顾乔喊道。 “欸,巧儿来了?”罗庆回道。 顾乔立即朝顾婆子走了过去,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顾婆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吩咐梅氏去做晚饭。 “不用了婶子,我家稻谷明天就要开始收割了,我这送完东西还得赶回去呢。”罗庆回道,正好米也舀完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梅氏将麻袋用麻绳扎住口。 罗庆立即伸出手去,“我来吧。” 说着他蹲下身子,伸手将麻袋抓起,直接把麻袋抱到了牛车上。 “哞!”大水牛甩了甩尾巴,叫了起来,罗庆伸手牵了牵绳子,喝令水牛站好。 “梅姑,去拿两把干豇豆来。”顾婆子见状连忙吩咐道。 梅氏赶紧走到粮仓旁,取了镰刀,然后站到了粮仓木板上,割了两把挂在粮仓檐下的干豇豆。 顾婆子接过她手中的干豇豆,走到了院门口。 随后梅氏和顾乔就瞧见顾婆子和罗庆在那里推来推去的,最后罗庆实在捱不住顾婆子的热情,这才接了东西。 等罗庆牵着牛走远了,顾乔才走过去问顾婆子,“奶奶,罗叔怎么来了?” “你罗叔担心咱们碾了米自己送去,怕咱们挑不动,正好要过节了嘛,他家里侄儿挖了些泥鳅,便给我们送过来了。喏,那里。” 顾乔顺着顾婆子手指的方向往井边一看,那里放着一个木盆,里头确实好多泥鳅。 这东西到秋天来长得肥肥胖胖,正是一锅好菜。 “罗叔人真好,不过只怕过节是个借口吧。”顾乔看着泥鳅,捂着唇偷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又在琢磨什么?”顾婆子点了点她的头。 顾乔伸手捂住额头,笑得更欢了,反问:“奶奶您没听罗叔刚才说吗,他家明天也要打谷了,只怕是急着白米下锅吧。” 顾婆子也跟着笑了,随后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人家让咱们赊欠了那么长时间,如今又亲自来拉粮省了咱们功夫,咱们就该感激对不对?” “嗯!”顾乔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个鬼精灵!”顾婆子忍不住又点了点她脑袋,随后说道,“鱼咱留着过中秋,今天晚上就让你娘给咱们炸泥鳅吧。”顾婆子讲道。 顾乔怕蚯蚓和蚂蟥,却不怕泥鳅,她立即去到井边,与顾婆子一道清理泥鳅。 顾婆子一边清洗泥鳅,一边对顾乔讲道:“明天咱们上山去把黄豆收了,趁着这几天太阳好赶紧晒一晒。” “好。”顾乔算是发现了,这秋收秋收,还真是各种收割停不下来。 不过她很喜欢这种忙碌的感觉,因为这意味着有收获。 “顾巧儿。” 身后传来了一道喊声。 顾巧儿听见有人叫自己,不由得转过身去,然后就看到顾凌站在她家院子门口朝她招手。 “去吧。”顾婆子冲她笑了笑。 顾乔洗干净了手,然后转身朝顾凌走去,问:“你找我什么事?” 顾凌扫了眼井边的顾婆子,伸手直接将她拽了出去,一直将她拽到了她家旁边的荒土中。 “你干嘛?神神秘秘的。”顾乔从他手里挣脱开来,不禁揉了揉手腕。 “你没事吧?”顾凌立即朝她的手腕看去。 顾乔撇了撇嘴,然后将手放下,不答反问:“顾大少爷,请问您有何贵干?” “你和我说话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行,你赶紧说吧,什么事?” “我就问你,为什么你送我的鱼那么小,送我曾祖父的那么大。”顾凌说完抬了抬下巴,这模样,还真是来质问的。 顾乔:“……” 哪有送人东西,收到礼的那人反倒过来质问礼物大小的道理? “顾凌,你……” “为啥我的鱼小?”顾凌见她答不上来,继续追问。 第83章 目睹私语,泥鳅乌龙(一更) 顾乔一下子气笑了,“送你曾祖父的鱼是专门挑的,给你的则和大家都一样,桶里随便抓的,又不是故意给你小的。再说了,你曾祖父是族老,我肯定挑最好的大鱼啊?等你以后当族老了,我也这般孝敬你行不?” “你!好,以后我当族老了,你也要这么尊敬我!”顾凌立即气冲冲地讲道。 “行行行,没问题,一定尊敬你,非常尊敬。”顾乔敷衍地回道。 顾凌鼓了鼓腮帮,明显看出了她的敷衍。 “行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顾乔扭头就走。 “哎!”顾凌再一次抓住了她。 “顾大少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顾乔不耐烦了。 “那个……中秋节那天晚上,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煮月亮饭?”顾凌有些吞吞吐吐的。 “月亮饭?”顾乔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禁有些感兴趣,“那是什么?” 顾凌立即朝她招了招手,神神秘秘的。 顾乔皱眉,顾凌又喊道:“凑过来点儿。” 顾乔忍不住好奇,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顾凌立即在她耳边悄声地讲起话来。 顾乔越听眼睛越亮,显然被吸引住了。 沈昭下山来找顾乔,正好就瞧见顾凌抓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讲话的这一幕。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靠得极近,以及顾凌顾盼神飞的模样。 他记得顾凌,就是那个和族老站在一起的小孩,看那样子,应该是族老家的孩子,并且和顾乔关系不错。 他下意识地藏在了树后,不再往前。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他这里听不清二人讲话,也看不到顾乔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两人分开,然后见顾乔侧过身来,看表情似乎还挺开心的。 这头,顾凌解释完月亮饭为何物后,再次对顾乔发出邀请:“怎么样?要不要来?” “好啊,不过锅我带不了,我带个烧火棍怎么样?”顾乔扬起眉毛。 “行,就这么说定了!”顾凌喜笑颜开。 两人说完后便离开了。 沈昭站在不远处,看到那个叫顾凌的男孩儿稍微走在顾乔身后一些,偶尔还伸手扯一扯顾乔脑后的头发。 顾乔吃痛回头,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背在身后,然后望天,仿佛这事不是他干的一般。 沈昭只能看到顾乔像是瞪了那男孩一眼,然后两人就拐了个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愣愣地站在树旁,嘴唇似乎抿得更紧了一些。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身返回了来时的山林小道中,身影逐渐消失在错落的林木之间,悄无声息得仿若从未来过一般。 而顾凌与顾乔说定了“月亮饭”的事情后,忍不住又去她家看她的兔子和锦鸡。 拜上次他莫名其妙发脾气所赐,顾乔为了省掉麻烦,就没有说锦鸡和兔子是沈昭送的事实。 可这会儿见顾凌一个劲的喂兔子,就是不舍得走,她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告诉他好了,免得他天天来这里觊觎她的小兔子,这会儿还嚷着让她送他一只。 “别,你就是三分钟热度,我才不给你养,回头养死了我心疼。”顾乔可不干。 “什么叫三分钟热度?”顾凌茫然。 “……” 顾乔抬头望天,有种不想说话的感觉。 “这几只你养出感情了不给我可以,不过你的兔子要是再生小兔子,那你一定要送我两只。”顾凌又道。 顾乔终于忍无可忍,朝他拔出了“刀”,狠狠捅了过去,“兔子也是沈昭送我的,还有锦鸡也是。” 顾凌:“……” 这一刀太狠了,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兔子和锦鸡都是沈昭送我的,我不能把别人送我的东西转送他人。” 顾凌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小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禁吼道:“顾巧儿你是不是脑袋有包,那是外村人啊,你就那么信任他吗?他给你什么东西你都敢要!” “他——” “巧儿,准备吃晚饭了,小凌要不也在我们家吃晚饭吧?”顾婆子站在灶门口喊道。 顾乔被打断,话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顾凌不想理她,狠狠地撞开她的胳膊,然后往院子里走去。 “不用了,我回家吃。”他语气有些冲的朝顾婆子讲道,只是刚说完,鼻子里就窜进来一股香味,叫人忍不住吞口水,他不禁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油炸小泥鳅。”顾乔在他身后冷冰冰地讲道。 她偏要说出来诱惑他,因为以他的傲娇性子,肯定不好意思留在她家吃饭的,这样闻得着吃不着,叫他难受!哼! 谁知道听见这话,顾凌却一反常态地朝顾婆子问道:“叔祖母,我可以在您家吃饭吗?” 那语气、那神态,恭敬得好像他是个特别懂事守礼的孩子似的。 “啊?”顾婆子都被他弄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才回道,“可以啊。” 就这样,顾凌莫名其妙地加入了顾乔家的晚饭阵营。 而且吃的时候,顾凌一个劲的夸赞泥鳅好吃,甚至还主动帮顾乔夹泥鳅,看得顾乔目瞪口呆。 “你,没事吧?”送顾凌出院子的时候,顾乔忍不住问。 这不会是和她一样,只剩下个壳子,换了灵魂吧? 谁知道顾凌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嘿嘿,我捉的泥鳅是不是特别好吃?” 那挑着眉梢不可一世的样子,分明就是在邀功嘛! 顾乔恍然大悟,敢情顾凌以为他们今晚吃的泥鳅是他上次送自己的那些。 霎时间,一堆话卡在喉咙里,顾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顾凌却自顾自地讲道:“过两天我再给你捉来,到时候让叔祖母用同样的做法,我也拿一份回家给我娘和曾祖父他们尝尝!” 说着还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顾乔:“……” 算了,她还是别解释了。 就这样,她分外无语地目送顾凌离开了她家。 这个乌龙不过生活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至于后来打谷的时候顾凌当真又送了泥鳅过来,那是后话了。 却说第二天一大早,顾婆子一家三人便带了工具——三把镰刀两条箩筐——上了坡去。 这是要收割黄豆了。 第84章 收割黄豆,打脸沈昭(二更) 她家坡上有两块土,梅氏按照顾婆子的吩咐,全都种上了黄豆,如今黄豆成熟,正是收割的季节。 顾乔觉得神奇,像豌豆、胡豆这些,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可黄豆却不同。 嫩的时候叫毛豆,豆米微长、半弯、绿色,等老了就变成黄色,关键豆子形状也变了,竟然变得圆润起来,看着还很饱满。 以至于曾经她一度以为毛豆和黄豆是两种不同的农作物,未曾想到这是同一作物不同时期的称呼。 顾婆子看到已经变成黄色的豆秸,往田里打量了一番,随后庆幸道:“幸亏来了,看来这两天得赶紧收完,不然等豆荚爆开了,到时候轻微一碰,豆子就崩得到处都是。干活吧。” 接着,顾乔和梅氏按照她的安排割豆秸。 和割稻谷的手法差不多,左手捏住豆秸,右手握住镰刀用力往身前一带,就能将豆秸割断,然后堆在一旁,回头再往箩筐里面装。 顾乔个头小,还挑不动箩筐,顾婆子和梅氏就负责挑箩筐,运输黄豆。 只要箩筐一满,两人就先挑回家,顾乔就只用负责埋头收割。 等地上成堆的黄豆秸都挑回家后,顾婆子和梅氏又帮着收割,堆得多了一些后,又继续搬运。 别看两块土,那么多黄豆,三人通力合作,顾婆子和梅氏跟蚂蚁搬家似的,最后用了两天的功夫,终于在中秋节前夕将豆子全部收回家了。 收回家的豆秸都铺在了晒席上摊开晒着。 这两日日头大,被割断后缺了水分供给的豆秸变得更加干枯,枝头上的豆荚也裂开了许多。 到了第二日中午,又晒了一个早上后,顾婆子便穿着厚底鞋,直接踩在了豆秸上。 顾乔知道这一步主要是为了“脱粒”,就是让豆子离开豆荚掉落下来,她也穿了自己最厚的一双鞋跟着踩了上去。 起先她觉得还挺好玩的,脚下一踩,豆子就会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像是什么炸开了一样,声音清脆极了。 可后来烈日灼人,就算她戴了斗笠也挡不住热浪,整个人热烘烘的、汗流浃背,只觉得鼻孔都塞了灰,而且脚底的豆子好像踩半天也踩不干净,她瞬间疲惫不已。 “累了就去歇一歇。”顾婆子见她麻木地抬腿踩豆秸,并不像最开始那样话多,就猜测她该是累了。 顾乔本来挺累了,结果听到顾婆子这么一说,立即摇了摇头,“没事,不累。” 她稍微辛苦一些,就可以帮顾婆子多分担一些,那么她愿意坚持。 “奶奶知道你懂事,这样,脚踩不动了,你去找扁担来,用扁担捶打也是一样的。”顾婆子建议道。 顾乔眼睛一亮,立即回道:“那我去试试!” 她立即从豆秸上走了下去,然后准备去粮仓那里拿扁担,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昭,不禁惊奇,“你来了!” 这两天忙着收豆子,她都没有上山,所以这会儿看到沈昭不免有些兴奋,又回头朝顾婆子喊道:“奶奶,沈昭来了。” “什么沈昭,叫哥哥。”梅氏闻声从灶房里疾步走了出来,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 顾乔吐了吐舌头,假装自己没听见,然后走上前去,认真地瞅了瞅沈昭的额头,“欸,你的伤快好了。” 沈昭略微侧头,还是不太习惯被她打量。 “正好我今儿做了月饼,还说一会儿出炉了让巧儿给你带去,不想你就来了,来得正好。”梅氏笑眯眯地讲道。 沈昭走了过去,恭敬地喊了一声干娘,又喊了顾婆子一声奶奶,然后从背篓里拿出了几个八月瓜,说道:“这是我这几天找的八月瓜,都是熟透了的,你们尝尝。” “你这孩子,这都是你们小孩儿吃的玩意儿,你自己留着就是,给我们干什么?”顾婆子嗔道,更加心疼他,只觉得他当真懂事又孝敬。 顾乔走过去瞅了瞅那八月瓜,瓜蒂稍微有些干,她不禁抬眸望向沈昭,问道:“这都是你这几天摘的?你干嘛留着,自己吃啊,傻不傻?” 沈昭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又不说话了。 顾乔叹了口气,“你先把你自个儿肚子填饱,别老想着给我娘和奶奶她们,她们更担心你饿着。” “不饿。”沈昭就答了两字。 谁知道他的肚子却非常不给面子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乔顿时忍不住笑了,然后意有所指地扫了他肚子一眼,故意问道:“真的?有人说谎哦。” 沈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偏偏他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顾乔本来还想笑的,但顾及到他面皮薄,立即强行忍住了,然后伸手抓起了一个八月瓜,放在鼻头闻了闻,讲道:“谢谢你的瓜哦,我正想吃呢,作为回报,我先请你吃一个馒头吧!” 说着她立即转身进了灶房,然后把早上蒸屉里剩下的那个馒头拿了出来,递给了沈昭。 “吃吧,先吃一个馒头垫垫肚子,月饼马上好了。”梅氏也讲道。 “不了,我还得赶回去。”沈昭说道。 “那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再等会儿,月饼马上好了。”梅氏不容他拒绝。 “行了,你就安心留下吧,我奶奶和娘肯定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走的。”顾乔劝道。 沈昭抿了抿唇,沉默片刻,这才乖乖地把馒头啃了。 等啃完后,他也不闲着,直接走到晒席旁边,对顾婆子讲道:“奶奶,我来帮您吧。” 说着他爬上了豆秸堆上,然后学着顾婆子用脚用力踩豆秸。 顾乔见他都开始帮忙干活了,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八月瓜,去粮仓那里取了扁担,然后开始敲打豆秸。 只是用扁担确实比脚踩费力得多,主要是豆秸堆矮,用扁担得弯腰使劲,特别费腰。 她敲了一会儿后,不禁吐了口气,最后还是扔了扁担,继续用脚踩。 三人在豆秸上,你踩过来,我踩过去,豆子相继离开豆荚,从豆秸中漏到了最底部。 “沈晚还好吗?”顾乔觉得只干活很累,就找话题来说。 “还好。” “那个罗小胖呢,有没有欺负她?”其实她想问的是沈昭有没有被欺负,但不好问得太过直接。 果然,问了这个话题后,沈昭抿唇沉默了。 看来罗小胖又欺负他们兄妹了! 顾乔气愤,忍不住狠狠地跺了一脚。 脚下的豆秸枝丫是随意堆放的,而且被太阳晒得发脆,她这大力一脚,咔擦一声,豆秸断裂,她脚下就踩了个空。 这一下,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瞬间朝旁边歪去。 第85章 沈昭背人,制作月饼(三更) “哎!”她急忙喊道。 沈昭本在和她说话,离她最近,立即伸手去拉她。 顾乔这一脚非常用力,沈昭又瘦,脚下不稳,好不容易才拉住她,差点儿没反倒被她拽下去。 两人都吓了一跳,这会儿正大口地喘着气。 等缓过神来,顾乔一看,她的脚已经卡在了豆秸里。 “嘶。”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昭当即蹲下身去,伸手掀开她的裤脚,就瞧见她的脚腕被划伤了好几道口子,连忙问她:“划伤了,痛不痛?” 顾乔略微蹙眉,忍痛回道:“还好。” 顾婆子也急忙从豆秸堆上踩了过来,蹲下身去,关切地看着顾乔的脚。 她伸手握住顾乔的脚腕,然后抬头对顾乔嘱咐道:“你伸手撑着奶奶的肩膀,奶奶帮你把鞋脱了,等我喊一二三,你就抬脚。” 顾乔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伸手抓住顾婆子的肩膀。 顾婆子艰难地脱掉顾乔的鞋,然后伸手稍微扒开了豆秸,对沈昭吩咐道:“压住它。” 沈昭立即伸手压住了顾乔脚边的豆秸,另一只手还轻轻折断了旁边比较长的枝丫。 顾婆子见状,立即给他投来了一个赞赏是眼神。 随后,她看着沈昭喊道:“一、二、三!” 顾乔应声抬脚,好在顾婆子和沈昭配合得好,她的脚没有再被豆秸划伤。 因为天气太热,顾乔光穿了鞋,没有穿袜子,此刻只能撑着顾婆子缩着脚站立。 她的脚上有伤,沈昭见状,干脆蹲在了她的身前。 顾乔讶异地挑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背,很是怀疑地问道:“你能背得动我吗?” 沈昭背脊一僵,随后冷冰冰地应道:“就两步路,可以。” “那先去屋檐下。”顾婆子也讲道。 她还在帮顾乔从豆秸窟窿里抠她的鞋,鞋子被卡住,并不好弄出来。 顾乔这才趴在了沈昭身上,心里却忐忑不安,再次问:“你行吗?” 沈昭伸手扣住她的腿弯,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顾乔连忙搂住他的脖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沈昭背着来到了屋檐下,随后被他放到板凳上。 “谢谢。”顾乔一边道谢,一边下意识地将受伤的脚缩在了另外一只脚后面。 她现在突然有些理解沈昭那天挡住额头的行为了,就是莫名的感到窘迫。 沈昭却不像她那样大大咧咧盯着人看,而是转过了身去,去到灶房找了梅氏,要了洗脚盆,然后又去井边打了干净水过来。 梅氏听到顾乔受伤,早就匆匆从灶房里赶了出来,顾婆子也掏出了顾乔的鞋,来到了她身旁。 见两人都围着顾乔,沈昭放下盆后就退开了去,然后又沉默地走上豆秸堆上干活去了。 顾乔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做事却极有条理,就像顾婆子说的那样,面冷心热,怪不得奶奶和娘都喜欢他。 “巧儿,快洗洗,娘看看伤到哪儿了?”梅氏将脚盆端到顾乔跟前。 “娘,我自己来!”顾乔可不好意思叫她娘帮她洗脚,忙自己将脚伸进盆里,然后弯腰去清洗伤口。 脚上沾染了不少细碎的豆秸渣子,还有扬尘,顾乔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捧水洗干净。 梅氏又给她打了一盆水来,然后和她配合,又单独冲洗了伤口。 等弄完后顾乔才有心思细数,这一看,她的脚腕前后竟然被豆秸划伤了五道口子。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顾乔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种划伤,倒不是很疼,就是看着糟心,一道一道的,而且未来还不好沾水,为防感染,也不能沾到脏东西。 “这天气热,伤口也别捂着,就这么晾着吧,帮你娘干点儿轻快活,豆子你就别管了。”顾婆子说道。 “哦。”顾乔鼓了鼓腮帮,应了。 她弯腰将裤脚重新挽了起来,然后穿上鞋,看了一眼仍在踩黄豆的沈昭,不禁叹了口气,转身跟着梅氏进灶房了。 沈昭瞧见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大约盯着门看了几息功夫,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干活。 灶房里,梅氏已经炒好了月饼馅。 上次卖粮的时候顾婆子买了红豆,正好可以做豆沙。 只见她巧手又捏又包,豆沙就被她圈进了面皮里面。 “只可惜家中珍藏的那副模具在当年的那场大火中被烧了,不然做出来的月饼一定很漂亮。”梅氏对于吃的东西总是格外专注认真,她素手芊芊、眉目温柔,身上自带温婉恬淡的气质,这时候的她无疑是最美的。 顾乔不禁看得呆了,忍不住夸道:“娘,您真好看。” 梅氏立即红了脸,“说什么呢,你这孩子。” “说的大实话啊,我娘真好看。”顾乔说得真诚。 梅氏不禁笑了,脸色绯红,忙将她支开,“你去灶门口帮我看看灶膛里还有火不。” “好。”顾乔转身看火去了,等看了灶膛里的情况,她汇报道:“娘,只有小火,还要添柴不?” “我看看。”梅氏急忙走了过去,然后弯下腰探头看了眼,随后又伸头去到锅旁轻轻嗅了嗅,问顾乔,“闻着香味了没?” 顾乔吸了吸鼻子,“有一点儿。” “那就先别加了,再焖一焖。” 顾乔感到惊奇,不禁询问:“娘,没有烤箱,您这样用锅怎么烤月饼?” “烤箱?你说的是烤炉吧。咱们乡下可没有那好东西,这一般得大户人家或者糕点店才有,不过咱有咱的土方法啊。” “土方法?” 第86章 自立门户,异想天开(四更) “对啊,就用咱的大锅就行了。先将锅里刷上一层油,然后放入月饼胚子,等那一面变成金黄色了,又翻过来,如此盖上锅盖焖它个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梅氏笑答。 顾乔恍然大悟,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心里却寻思着,以后她是不是可以用泥土做个烤炉? 就像她看的慢生活的那档综艺,主持人不就用泥土搭了个烤箱吗? 有了烤箱,她是不是可以做烤鸭了? 啊不行不行,她怎么能够想要去吃自己的小鸭子呢! “你在那儿摇什么头呢?”梅氏笑问。 “没什么。” 梅氏失笑,继续包月饼,顾乔也洗干净手,一起帮忙。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屋子里月饼的香味也愈发浓郁,梅氏心里记着时间,闻着味道觉得差不多可以了,这才转过身去揭开了木制的锅盖。 霎时间,一股诱人的酥香便从锅里飘了出来。 “啊,好香!”顾乔忍不住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凑过头去,就看到了锅里表皮焦黄、诱人无比的十来个月饼。 “娘,您怎么做这么多?”顾乔问道。 “也不多,过两日还得请村里人帮忙打谷,就不用做早点了。” 说着梅氏又往锅里刷了油,然后让顾乔加柴禾把火烧大些,两人又开始第二批月饼的制作。 等月饼贴到锅里,扣上锅盖后,梅氏这才得空,忙用盘子装了月饼,让顾乔端出去给顾婆子和沈昭尝。 “吃月饼啦!”顾乔端着月饼走出灶房,兴奋地朝顾婆子和沈昭喊道,“快洗手吃月饼。” “走,尝月饼去!”顾婆子对沈昭讲道。 沈昭这才跟着顾婆子从豆秸堆上走了下来,然后去到井边洗手。 两人来到顾乔面前,顾婆子直接拿起一个月饼递给沈昭,慈爱地讲道:“尝一尝。” 沈昭只吃了一个馒头垫肚子,这会儿正饿得慌,月饼的香味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霎时间勾出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他也不扭捏,伸手接过月饼,见顾婆子已经开始吃了,这才把月饼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月饼表皮酥脆,内里却很柔软,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软。 里面的豆沙也非常细腻香甜,因为用油炒过,再加上高温焖烤,几乎要化了,吃在嘴里有些烫,却分外熨帖,仿佛舒坦到胃里去了。 沈昭只觉得这是继烤红薯后,他吃到的第二好吃的东西了。 明明他这个人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可红薯和月饼都那么甜,仿佛甜到了骨子里,他却并不抗拒。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带给他这些改变的顾巧儿。 顾巧儿也在吃月饼,吃到一半抬起头,就发现沈昭正看着自己。 “呃。”她顿时想到了什么,一口月饼卡在喉咙里,然后立即放下盘子,转身就朝灶房里跑去。 “哎呦慢点儿,你这孩子,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梅氏正抬脚出门,差点儿与她撞了个正着。 顾乔急忙错身,然后挤进了灶房里去。 梅氏略微挑眉,抬步走上前来,朝沈昭和顾婆子问道:“味道怎么样?” “好吃。”顾婆子点头肯定。 “好吃。”沈昭向来言简意赅。 梅氏被夸赞,立即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拿了一个月饼吃了起来。 “那孩子干什么去了?”顾婆子问梅氏。 梅氏摇头,“不知道啊。” 两人正说着话,顾乔的声音就从灶房里传了出来,“娘,咱们家有油纸吗?” “油纸?没有,你找那东西干嘛?”梅氏问道。 顾乔这才从灶房门口探出头来,回道:“给沈昭打包啊,让他带回去给沈晚吃。” 沈昭一愣,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妹妹沈晚。 “你这孩子,叫你喊哥哥,怎么老是沈昭、沈昭的。”顾婆子板着脸训斥道,随后提出建议,“家里没有油纸,去后山上摘片芭蕉叶子顶替吧。” 顾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目光与沈昭撞上,立即将舌头收了回去。 沈昭也赶紧移开目光,然后对顾婆子和梅氏摆手道:“奶奶、干娘,不用麻烦。” “麻烦什么,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巧儿还是别上山了,我去摘来。”顾婆子说着,转身就要去摘芭蕉叶。 “奶奶!”沈昭连忙喊道。 “那你去摘来,听话,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小晚的。”顾婆子虎着脸讲道。 沈昭没有办法,只得听话去后山山脚下摘了芭蕉叶来。 顾婆子心疼他,拿到芭蕉叶后包了六块月饼。 “奶奶,够了。”沈昭连忙制止。 顾乔更关心现实的问题,悄声问他:“你拿回去,怎么躲开那个罗小胖?” 沈昭眉头微蹙,回道:“我将月饼放到河边,小晚回头再去拿。” “这是甜食,要是遭虫子了怎么办?”顾乔担心。 “我在旁边撒了药粉,虫子就不敢靠近了。” “你倒是挺活学活用的。”顾乔听到这话不禁笑了,声音也大了几分。 “没大没小,怎么和哥哥说话呢?”顾婆子敲了敲她的脑门,说着又看向沈昭,“昭儿别理她,这丫头啊就是个皮猴子。” 沈昭闻言,略微弯了弯唇,似乎想笑。 顾乔立即瞪了他一眼。 沈昭唇角的弧度弯得更大了一些。 顾乔撅嘴,转身走了,决定不再理他。 吃完月饼后,顾婆子又喊沈昭吃完晚饭再走,沈昭忙着回家,只帮忙干了活,然后就匆匆走了。 等人走后,顾婆子看着已经扎成一捆一捆的、整整齐齐码好堆在灶房屋檐下的豆秸,不禁感慨:“这孩子真懂事,又勤劳肯干,就算是自立门户出来,肯定也能养活自己。” 说着顾婆子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瞧瞧我,说的这是什么浑话,老糊涂咯!” 顾乔却十分不解,“奶奶,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啊,为什么沈昭不能单干呢?若他自立门户,恐怕不止养活自己,没准还能过得很好呢。” “说什么呢!这是不可能的,哪有小孩子自己出来立门户的道理。” “为什么不行?” 第87章 不孝重罪,顾乔杀鱼(新年加更) “这自立门户,哪是随便说说,得去官衙登记造册。沈昭年龄尚小不说,他是沈氏哪一支哪一脉,这些都是要查个清楚的。如今他靠着姑父、姑母生活,在外人眼中,不管他们相处如何,罗洪夫妇终是对他兄妹有恩。他若自立门户,未免有薄情寡义之嫌,以后不管是走科举仕途之路,还是行商问药、经营生意,别人都会对他品行有疑。” “这……” “他只能等,等到羽翼丰满、及冠之年,让罗洪亲自允他自立门户、光耀门楣。”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顾乔算了一下,沈昭如今才十二岁,等到弱冠,那不是还有八年吗! 要真等到那时候,恐怕沈昭和他妹妹都被罗洪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吧! 顾婆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无别的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顾乔立即睁大了眼睛。 这一句除非,显然还有例外。 顾婆子不肯再说,顾乔却摇着她的胳膊,摆明了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顾婆子拗不过,这才不得已将话说完,“除非罗洪对他兄妹所作所为,已然触犯国法。” 顾乔怔住,随后想到什么,转而问道:“那族规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宗族对族里的人犯事,也是拥有处置权的。 顾婆子却摇了摇头,“罗家村终归是罗家村,罗洪姓罗,沈昭姓沈。” 言外之意,罗家村的族规,轻易不会用来为了沈昭这个外姓人处置罗洪的。 顾婆子还补充道:“并且,若罗洪当真犯事,控诉罪状的当事人,也不能是沈昭兄妹。” 顾乔皱眉,不解:“这又是为何?” “子告父母,当处绞刑。罗洪夫妇养育他兄妹二人多年,便形同父母,故不可告。” 顾乔这才想起,她前段时间看了梅氏架子上的藏书,上面便描述了大熙朝的律法,其中有一项便是亲亲相隐的礼制原则。 大熙朝以孝治天下,有“不孝”罪。 所谓“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要君者无上,非圣者无法,非孝者无亲。此大乱之道”。 对于不孝这种“大乱之道”,当然要归罪治刑。 而告父母亲属,此为不孝之罪。 沈昭兄妹要告罗洪,必为世人所不容,而他兄妹二人举目无亲,又有谁会为了他二人得罪罗洪呢? 这就像是个无解的题。 顾乔长长地叹了口气,“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悲愤和哀戚。 “巧儿姐姐。”一道清亮的童声打破了这院里的沉郁。 顾乔抬头就看到顾晓拎着一个小竹篮,迈着小步朝她走了过来。 “晓晓怎么来了?”顾婆子连忙招呼,她最爱这花一般的小姑娘了! 顾晓细声细气地喊了声“叔祖母”,然后快步走了过去,将竹篮上盖着的白纱布掀开,回道:“我家桂花开了,我娘做了一些桂花糕,今日过节,送给婶娘和叔祖母尝一尝。” “哎哟,你娘怎么这么客气!”顾婆子连忙走了过去,往竹篮里一看,那桂花糕做得像模像样,还挺精致,不禁夸道,“这手艺真好,一个个的,瞧着煞是喜人。” 顾晓腼腆一笑,“我娘说这是她用新米磨的米粉做的,今年料子不足,又是她循着早前的记忆做的,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这瞧着都这么喜人,肯定好吃。”顾婆子说着,扭头对灶房里的梅氏喊道,“巧儿她娘,晓晓送桂花糕来了,你给她拿几个月饼。” “哎,好嘞!”梅氏应道。 不一会儿她就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果然端了一个盘子,上面装了六个月饼。 六六大顺嘛。 顾晓连忙推拒,声音依旧柔弱,不注意听都听不清楚,“这怎么好意思,前两日巧儿姐才送了我们家鱼。” 前日晚间顾乔去看她,拎了两条鱼去,人与人的相处讲究礼尚往来,这才是她今日过来送桂花糕的原因。 “那是你巧儿姐自己养的鱼,特意送给你们这些小伙伴的。这却是你婶婶的手艺,各是各的。” 顾婆子和梅氏怎么会让她空手而归,愣是将她篮子里的桂花糕换成了月饼。 随后顾乔将她送到了院子门口,见她情绪状态比前日去见她的时候都好了许多,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试探道:“以后多来找我玩吧。” “好的,就怕巧儿姐姐嫌弃。”顾晓说着低下了头,唇角的笑容依旧羞涩腼腆。 “怎么会。”顾乔也笑了,两人这才告别。 送走了顾晓后,梅氏去准备中秋节晚上的饭菜,顾婆子则负责将黄豆筛出来。 “娘,要不您先帮我把这鱼杀了吧,我不敢杀。”梅氏对养在桶里的鱼束手无策。 “好的。”顾婆子说着放下了筛子。 “奶奶,我去!”顾乔正愁自己脚伤了没事可干,立即主动请缨。 “你?”顾婆子被她惊到了,不由得确认道:“你娘是要杀鱼,你敢吗?” “我,我试试。”顾乔差点儿说漏嘴,说成自己会杀鱼了。 要知道会杀鱼的是现代的顾乔,可不是古代的顾巧儿。 梅氏简直被惊呆了,等看到顾乔真的拿了菜刀、撸了袖子,伸手去桶里捉鱼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道:“巧儿,你真的要杀鱼?” “哎呀,我就试试嘛。娘您快去煮饭,我一会儿把鱼给您弄干净了端进来。奶奶您也去筛豆子,要是不成了我再找您帮忙。”顾乔连忙对两人说道,然后拉了凳子坐在井边。 梅氏皱了皱眉,见她已经手法利落地卡住鲤鱼的鳃,将鱼捉得稳稳当当,拿着菜刀对准了鲤鱼雪白的肚皮就要下手,立即“哎呦”一声,吓得转过身去。 顾婆子倒是时刻关注着顾乔这边的动静,也不说话,就默默看着。 顾乔正准备把鲤鱼开膛破肚,突然想起来了鲤鱼是要刮鳞的,立即伸出拇指卡住鱼身,将鱼侧翻过来,然后右手拿起菜刀从鱼尾的方向倒着往鱼头的方向刮。 不过片刻,鱼鳞就被她刮干净了。 她这才又将鱼的肚皮露了出来,然后沿着肚皮竖着划动菜刀。 锋利的菜刀立即将鱼皮切开,逐渐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血肉,顾乔顺着切口将口子拉大,然后放下菜刀,伸手将里面的鱼泡、鱼肠等全部抠了出来。 这时候鱼还在动弹,顾乔连忙抓稳鱼,又去了鳃,然后用清水洗干净,这才将清理好的鱼放到了盆中。 “不错,像模像样。”顾婆子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又道:“菜刀给我。” “奶奶,我哪儿没弄好吗?”顾乔虽然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将菜刀递了过去。 第88章 鲤鱼抽筋,巧儿撒谎(一更) “已经很好了,不过我这腿当年下井冻伤了,所以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老人说这种情况要忌发物,这鲤鱼啊,就是发物。” “啊,鲤鱼也是发物?那您岂不是不能吃了?”顾乔心塞。 她倒是知道“发物”,比如羊肉、虾蟹、花椒、韭菜等,通常指富有营养或有刺激性,特别容易诱发某些疾病或加重已发疾病的食物。 可这是鲤鱼啊,好不容易吃回肉,顾婆子竟然不能吃吗? 顾婆子却笑了笑,回道:“不怕,我处理了就能吃了。” 顾乔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看顾婆子怎么“处理”。 只见顾婆子将鱼平放到石板上,然后在鱼鳃下面一指多宽的地方横着切了一刀,接着又在距离鱼尾两指的地方也切了一刀,切完后她伸出左手,从靠头那边的鱼肉里掐住了什么东西,右手则将刀放平轻轻敲打鱼身。 随着敲打的节奏,她的左手慢慢向外用力,然后顾乔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顾婆子竟然从鱼肉里扯出了一条白色的、细细的、类似丝线的东西。 “这是什么?” “鲤鱼精、鲤鱼精,就是因为它长了这么一根筋,把它抽掉,就不怕它成精了。” 顾乔一头雾水。 顾婆子笑了笑,“这是玩笑之语。鲤鱼的这根筋是发物,把它抽掉,我就可以吃了。” 说着顾婆子将鱼翻过面来,如法炮制,又从另外一面抽出了一条筋来。 “奶奶,我看懂了,我来试试。”顾乔摩拳擦掌。 “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像个皮猴子?”顾婆子失笑。 要知道以前的顾巧儿胆小怯懦,就像那顾晓一样,谁知道一场大病后竟然就性情大变。 不过有顾熹在前,所以顾婆子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乱世里,太过胆小怕事,只会让自己处境更加艰难。 见顾乔胆大心细、有样学样,很快将几条鲤鱼杀完并抽了筋,顾婆子欣慰地走开,摆弄自己的黄豆去了。 梅氏见顾乔果真杀好了鱼,不免又是一阵惊叹:“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杀鱼这么血腥的事情,你怎么就……” “哎呀娘,我去喂我的兔子去了!”顾乔怕听梅氏念叨,立即溜了。 梅氏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 转眼太阳就落了山,顾婆子那边总算把黄豆全部筛完了,今年收成不错,竟然收了一大麻袋。 梅氏这边也做好了晚饭,鱼香早就从灶房里溢了出来。 她将鲤鱼简单地煎了,然后掺了白水加汤煮开。 顾乔觉得自己是许久没吃着肉了,所以对于鲤鱼的那一点儿泥腥味也可以忽略不计。 又或者因为这是古代农村,好山好水,所以那便不是泥腥味而是乡野山味,总之她觉得这鲤鱼鲜美极了。 顾婆子却有些遗憾,“这几天忙,要不然磨豆子推豆腐,往这汤里再加一块豆腐,那才叫美味。” 说起推豆腐,顾乔一脸向往。 她以前只吃过豆腐,可没做过豆腐呢! 不过更让她期待的是她放在角落的那一坛西红柿,只盼着她的西红柿能做成,到时候用来煮鲤鱼,那才叫绝了。 不过今天这一顿,已然让她口齿生津。 等吃完了饭,梅氏刷碗,顾婆子出门去与村民约定打谷时间,顾乔则拿了柴刀削竹篾。 顾婆子编织家什都需要竹篾,所有家里人有空的时候便会削竹篾,总归会派上用处的。 中秋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顾乔只觉得自家厢房上头的瓦片仿佛都覆了白霜。 想到以前在现代,与奶奶一起坐在葡萄藤下闲话家常的场景,又想到顾晓家的桂花糕,顾乔陡然想起来她家差点儿什么了。 ——果树! 等到来年开春去集市,她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果树,不然这一年到头都吃不着水果。 大约在院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顾乔瞅见时间快到了,遂对梅氏讲道:“娘,顾凌他们约了我一块儿去河边做南瓜灯,我去找他们了啊。” “南瓜灯?倒是好多年不曾听过这名字了,也是族老家的曾孙才能想起这玩乐的东西来。你去吧,但是注意安全。这天黑路窄的,别摔河里了。还有,要做南瓜灯,自己摘家里的南瓜去,别去别人土里偷瓜……” 梅氏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没完,顾乔耐心听完,这才回道:“娘放心,今夜月明,我一定好好看路不会摔的,也会注意安全听您叮嘱,您别担心了,那我去了啊!” 说着她和梅氏招手,然后欢快地就着月色跑出了自家院门。 只是她却没有立即往河边赶去,而是去自家院墙下掏出了自己晚饭后悄悄藏在那里的烧火棍,这才急忙往村头跑。 谁知道刚走到半道,就遇到从其他人家赶回来的顾婆子。 狭路相逢,顾乔连忙将烧火棍藏在身后,然后喊道:“奶奶。” “这是去哪儿呀?”顾婆子问她。 顾乔又将做南瓜灯的借口说了一遍,顾婆子却扫了眼她身后,随后点了点头,吩咐道:“那早去早回。” “好的,奶奶。”顾乔这才与顾婆子错过身,小心翼翼地遮住烧火棍,假装镇定地与她告别,然后撒腿跑了。 “这孩子。”顾婆子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顾乔一路小跑,一直来到了村头河边。 远远的她就看到几个黑影,为首的那个正是顾凌。 “顾凌。”她出声喊道。 只是这一出声,那几个小孩吓了一跳,立即作鸟兽散,各自躲在了土坎后、树后。 顾乔“噗嗤”的笑出了声,然后走了过去,冲着他们藏身的地方喊道:“是我,顾巧儿。” 顾凌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一只手拎着一口铁锅,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责怪道:“顾巧儿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我喊你的啊,是你自己听不出我的声音,还怪我。”顾乔想到他们刚才跟兔子似的,仍忍不住笑。 “这里挨着河,那么大水声,我哪能听得清楚是谁的声音。不是,你竟然还笑,烧火棍拿来了没?” “拿来了,我们去哪里?”顾乔立即好奇地问。 “我带了锅和米,这里离村子太近了,一烧火村里人就能看见,我们去下游。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食材弄到手。” “食材?”顾乔疑惑。 第89章 错上贼船,兴奋偷菜(二更) “你家吃饭只吃白米吗?当然还要有菜了!”顾凌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拜今夜月色所赐,这个白眼顾乔非常清楚地接收到了。 她顿时惊讶,“你不是说就是野地里煮饭吗?” “对啊,月亮饭就是野地煮饭啊,可光吃饭不行,还得吃菜啊。”说着他大手一挥,不再理会顾乔,而是对他的小跟班们说道,“赶紧找吃的,找到什么算什么。” “好!”小孩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显然准备大干一场。 不一会儿就有人提了一个半大的南瓜过来,兴奋地朝顾凌邀功道:“顾凌、顾凌,我摘了一个大南瓜!” 一会儿又有人扯了几窝白菜过来,“顾凌,我找到了小白菜!” 再一会儿,又有人捧了一把长得弯弯曲曲的豇豆过来,“顾凌,还有豇豆!” …… 顾乔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找菜,分明就是偷菜啊! “愣着干什么,找菜啊!”顾凌瞅见她还杵在旁边不动,连忙催促她。 顾乔担忧不已,“顾凌,这样偷菜,明天我们会被全村人追着打的吧?” “不会的,你相信我,煮月亮饭是传统,摘了谁家的菜,那就是谁家的福气,大人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拿我们小孩儿撒气的。” “真的?”顾乔将信将疑。 “真的!你相信我嘛,不然我爹、我曾祖父怎么可能放我出来?”顾凌再三保证。 顾乔还是保留了一分怀疑,没有动手去偷菜,顾凌索性也不再叫她了。 很快,小伙伴们偷了好些菜,大家分工合作,一些人提着菜,一些人带着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朝下游走去。 绕过河湾后,顾家村已经被山挡着看不见了,顾凌这才停了下来,在河滩上选了个位置,然后让大家搭灶,准备生火。 顾乔这才发现,就她只出了一个烧火棍,其他人带的东西可多了。 菜刀、砧板、锅、碗、瓢、盆、筷子、勺子…… 除了工具类,还有米、油、姜、蒜等。 顾凌显然是这一次活动的组织者,不一会儿就安排好了众人的活计,谁撘灶、谁捡柴、谁生火、谁洗菜……安排得有条不紊,一个不落。 顾乔是女生,不肯去河对面偷葵花,便被顾凌安排去淘米洗菜。 这大晚上的,河滩上全是柚子般大的石头,被月亮一照,仿若白色。 顾乔端着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来到河边。 河水在河湾处形成深潭,静水深流,又在出湾的时候因为河道变窄陡然湍急起来,然后奔腾冲刷来到河滩浅处,被河底的石头阻拦腾起一层一层的白浪。 顾乔在这白色的浪花里淘干净了米,将米送回去后又来洗菜,只觉得指缝间河水清澈冰凉,抬头时迎面夜风习习,这无边静谧的夜色叫人的心都平静了几分。 等她洗完菜回去,就看到男孩儿们已经搭好灶生起了火,而旁边堆着一大抱干柴,足够煮完他们的菜了。 “顾巧儿,你看看煮饭的水够不够?”顾凌问道。 “这就是我掺的水,够了,直接放上去吧。”顾乔答道。 “炒菜我们也不会,这个位置还是让给你吧。”顾凌说着起身,将正中央的位置让给了顾乔,还将锅铲递给了她。 顾乔愣了愣,随后反问道:“我说,你叫我来这里做月亮饭,不会是因为你们都是男孩没人会做饭吧?” 顾凌这才挠了挠头,“嘿嘿,被你看出来了。” 顾乔:“……” 没办法,来都来了,米也淘了菜也洗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 她叹了口气,然后握紧锅铲,强忍住了一锅铲敲在顾凌头上的冲动,对他说道:“那你把菜切了。南瓜切片、小白菜拧断、豇豆切段。” 顾凌一听,浓眉立即拧成了毛毛虫,不过他向来有主意,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小伙伴,然后对他说道:“听见没有,听巧儿姐吩咐,把南瓜切成片、小白菜拧断,然后豇豆、豇豆……” 他抬头反问顾乔:“豇豆切成什么样?” “豇豆也切成段,就是一小截一小截的那种。”顾乔白了他一眼。 顾凌却假装没看见一样,转过身就将她的话又复述一遍,还故作深沉地问那小伙伴,“听懂没有?听懂了就赶紧切吧。” 顾乔:“……” 这小祖宗,倒是挺会支使人,还会摆架子。 不过比较令人惊讶的是,他这样并不惹人讨厌,因为苍蝇一样乱转的几人,还真就在他的调度下变得井井有条。 不单如此,他自己也没闲着,拿着烧火棍守着她,一会儿吹火一会儿添柴,把火看得好好的。 “行了,可以把中间那根大柴撤了,饭再焖一会儿更好吃。”顾乔收了锅铲,将锅盖盖上说道。 “这样太难等了,不然我再重新搭个灶,这边炒菜,等菜炒好,那边的米饭也该熟了。”顾凌讲道。 说着也不等顾乔同意,直接就吩咐其他小孩搭灶,然后自己又从焖饭的那个灶里掏了燃烧的柴禾过来,迅速把这边的灶给点燃。 看他三下五除二地将灶弄好,顾乔也不再说什么,架上锅准备炒菜。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种在郊外做饭的感觉的,就像是在重温小时候的回忆一样。 她还记得当她还是顾乔、那会儿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每年三月开学,刚开学她就开始期盼着白杨树发芽,因为白杨发芽后学校就会组织春游。 她读的小学是乡村小学,春游的项目就是让学生们自行分组,八人或十二人一组,大家一起商量谁拿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然后凑钱,大清早的去逛菜市,买好食材,随后八点到学校集合,等校长叮嘱好注意事项后,就由老师带队去往山里,走上一、两个小时,寻一处风景独好、水草丰茂的河滩地带搭灶生火、做饭做菜。 哪一组第一个做好菜,哪一组做的菜最好吃,都是能评奖的。 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手机,只有老师会带上照相机,然后给大家照相。 而通常照相留下的,也都是集体合照。 而关于做饭,除了自己自带的食材,有的小组还会去山上打蕨菜、挖笋子,又或者去河里捉螃蟹、钓鱼。 顾乔至今还记得,三年级的那次春游,她握着菜刀老神在在地给同学们说:“炒这个菜不要姜片,要切姜丝。” “姜丝?僵尸!哈哈哈哈哈!” 霎时间,旁边的同学们立即笑得人仰马翻。 现在想来,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用十几年前来形容已经不够贴切,或许用上辈子来形容更准确一些。 “顾巧儿,锅冒烟了!冒烟了!”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第90章 大脖子病,团宠顾乔(三更) 顾乔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淡定地看了眼焦急的顾凌,说道:“没事,就是要把锅烧烫。” 说着她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了少量的麻油,接着用锅铲搅动麻油,令它充分受热。 等油温升高后,她端起瓜片,然后一下子倒进锅里面。 “哗”的一声,油花四溅。 顾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身旁的小孩儿也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顾乔瞅了这些男孩儿一眼,不禁皱眉,问:“有这么夸张吗?” 顾凌不答反问:“油溅得那么厉害,你就不怕?” 锅里还发出滋滋声响,像是配合他的疑问似的,其他男孩子也跟着点头。 “这有什么好怕的,翻一下就没事了。”顾乔一边说着,一边游刃有余地翻动锅铲。 顾凌吞了口唾沫,这才撑着手站了起来,而看向顾乔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钦佩。 倒是旁边有个大男孩忍不住说道:“我娘炒菜都是先将盐放入油里,说是这样油就不容易炸开了,菜也不粘锅,你刚才是忘记先放盐了吧?” “先往油里放盐,碘容易挥发,这样容易得大脖子病。”顾乔答道。 “什么是碘?还有大脖子病又是什么?”顾凌问。 顾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她只能含糊回道:“我不是在挖草药卖吗?反正就是咱们的盐里面带有某种药性,若是先放入锅里了,这药性就会被高温破坏,这样人就容易生一种病,表现就是脖子变得粗大。总之这样久了就容易生病。” “哦。”众人这才点头。 顾乔把众人忽悠过去,这才赶紧专注炒菜。 顾凌把火烧得大,而他们现摘的食材又特别新鲜,稍微翻炒几下就熟透了,才一会儿工夫,顾乔便把菜做好了。 早有小伙伴洗干净了碗筷,顾乔将炒好的菜装了盘,就有人揭了锅盖盛了米饭过来。 “有锅巴,谁要?”盛饭的小伙伴喊道。 “我要!” “我也要!” 顿时,米锅巴成为了众人争抢的重点。 “都别抢,一人一块,多的就匀一些出来,大家都尝尝。”顾凌连忙维持秩序。 顾乔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和他们挤。 她发现男孩子的精力是要比女孩儿旺盛许多,比如说现在,明明这一晚大家各种活计已经很累了,可这会儿却能为了一块锅巴争先恐后挤作一堆,还有精力吵嚷拉扯。 她不由得失笑。 随后只见顾凌率先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将一只碗塞到她手里。 “喏,给你。”他说。 顾乔低头一看,碗里好大一块锅巴。 顾凌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后颈,“你做的饭,今天你功劳最大,所以你多吃一点儿。” 说完他端了自己的碗,蹲下身去,避开了顾乔的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开,就是觉得顾乔那双眼睛太亮了,就好像……就好像今晚天空上挂着的月亮,皎洁无暇,叫人不敢直视。 顾乔看着碗里的锅巴,撇了撇嘴,然后拿了一双筷子,毫无心理负担的吃了。 淘米洗菜、做饭做菜的都是她,她才不会亏待自己呢! 看在顾凌那么懂事的份上,她就暂且原谅他把她诓骗来做月亮饭的事情好了。 “咔擦、咔擦。”香脆的锅巴在她嘴里发出咔擦的声音。 顾凌扭转头去就看到月光下顾乔咀嚼锅巴腮帮略鼓的模样,像极了她家圈里喂着的那几只小兔子吃东西的样子。 他的唇角不禁弯了起来,有些想笑,但瞅见顾乔快要看过来,他立即猛地偏过头去,脸却莫名的烫了起来。 “唔,这炒南瓜真好吃!比我娘炒的还要好吃!” “这个白菜汤也好吃。” “嗯嗯,都好香!” 其他小伙伴忍不住夸赞道。 顾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一不注意大家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菜已经夹了一大半,盘子里都快没了。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其中一个小伙伴一边夸赞一边朝盘子里伸出了筷子。 “啪”的一声,顾凌的筷子敲在了他的筷子上,随后他不敢乱动,眼巴巴的看着顾凌将瓜片夹走。 “是不是很好吃?”他忍不住问顾凌。 顾凌嚼了嚼,然后扒了口饭,端足了架子,随后“嗯”了一声。 那小伙伴立即一拍膝盖,“就说嘛,是不是很好吃!” 大家立即七嘴八舌的夸赞起顾乔的厨艺来,把顾乔都给整懵了,她不禁疑惑,“有这么好吃吗?” 众人纷纷点头。 又有人问顾乔是不是得到了梅氏的真传,传闻梅氏就很会做饭? 顾乔失笑,“你们就夸吧,明明是因为菜饭都是咱们自己做的,人人都参与了,所以才觉得格外好吃的。” 就像他们春游的时候做的那些菜饭一样,明明普通至极,却因为是自己做的,并且是跋山涉水去到山里做的,所以会吃出山珍海味一般的感觉。 “不管了,就是很好吃。”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儿忍不住讲道,“就是不知道以后外村的哪个臭小子能够娶到你,咱们顾家村的好姑娘,白白便宜他了!” “噗!”顾乔一口米饭,差点儿没呛到喉咙里去。 这一副大舅子操心小姑婚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大家还越说越起劲。 “就是,白白便宜那外村的了!” “到时候那人要来娶巧儿,我们全部拦着,给他好看。” “就是!” “就是什么!”谁知道就在这时,顾凌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谁说、谁说巧儿一定得嫁到外村去的!” “可巧儿不嫁到外村,难不成像四姑祖一样?”有人惊疑。 “四姑祖可是老姑婆啊。”有人嘀咕。 顾凌脸色涨红,面对大家投来的疑惑的眼神,胸脯上下起伏,最后只憋出了几句,“像四姑祖一样又怎么样了,大不了以后、以后咱们村养着她便是了!” “噗!”顾乔这个当事人彻底笑喷了。 她扫向众人,哭笑不得的讲道:“不是,各位哥们儿,你们是不是太操心了?” 这些男孩子,怎么凑到一起比那些所谓的过年催婚的七大姑、八大姨更不靠谱?这么早早的操心她的婚事就算了,竟然还叫她做老姑娘,还说养她。 她虽然穿越过来也没打算嫁人,可这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叫人哭笑不得呢? 她摆了摆手,叹道:“行了,别瞎操心了,赶紧吃完收拾走吧。” “不吃了!”谁知道顾凌将碗往地上一放,转身就气鼓鼓地走了。 碗底磕在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吓了顾乔一跳,她不禁问身旁的人,“他又怎么了?” 这顾凌小祖宗,谁又惹到他了? 旁边的人也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顾乔叹了口气,心道:估计是顾凌觉得自己拂了他的面子? 正想着,远处就亮起了一簇火苗,然后就听到一道男人的怒喝:“臭小子,是不是你们偷了我家的葵花!” 第91章 正主抓包,沈昭质问(四更) 男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如雷暴喝,顿时吓了众人一跳。 “糟了,快走!” “锅!”顾乔急忙喊道。 没了顾凌指挥,众人乱成了一窝蜂。 “别吵,赶紧收拾东西。”顾乔急忙喊道,谁知道众人早就慌了,如无头苍蝇。 这时候一道稍显稚嫩却分外冷静的男声响起:“都别乱,他在对岸,过河来还需要时间,先把东西收拾了,不然明天他捡到东西拿回去质问,咱们才是真的跑不掉。” 原来是顾凌去而复返。 听到他这话,众人这才稍微冷静一些,随后他点了人名,“松哥拿锅,小西拿葵花,三三收拾佐料……” 有了他的号令,大家立即各司其职,将现场清理干净。 “你先走!”他对顾巧儿讲道,然后自己留在后面将不要的东西扔进了河里,不留下一丝痕迹,算是毁尸灭迹。 “臭小子,看你们往哪里跑!”男人的声音愈发近了。 顾家村的小孩们却早已收拾好东西逃之夭夭,顾凌从队伍后面跑到了前面,然后带着他们往梅家村的方向跑去。 大家也没有疑问,一个个跟着他跑,然后又在半道折回了顾家村。 而那男人,早就被他们甩掉了。 直到跑到村头,众人才敢歇下来,一个个气喘吁吁。 随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大家都笑了。 “行了,赶紧把葵花分了,吃完后把葵花花盘扔进河里,别露了痕迹。”顾凌对众人讲道。 顾乔看着他,不禁有些佩服,没想到关键时候他还挺靠谱的,这样看来,族老没少教育他,这统筹全局和应急应变的能力,完全妥妥的下一任族老啊。 “喏,这是你的。”顾凌将撕开的葵花花盘给了她。 顾乔接过。 反正今天做的坏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也不差偷吃别人家葵花籽这么一桩,甚至于她心里还隐约有些兴奋。 完了,她被带坏了…… 顾乔一边从花盘里抠出瓜子放进嘴里磕,一边想到。 这个时节,葵花籽还没有完全成熟,吃在嘴里瓜子是软的,不但如此,有些还会爆浆。 顾乔转了转手里的花盘,发现花盘像是一个个菱形交织形成的网状盘子,边缘有绿色的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花萼,然后被撕开的地方露出了棉絮质感一般的东西。 顾乔不禁想,这东西可不可以用来当抹布擦锅?感觉材质还挺凑合? 这样天马行空的想着、想着,花盘里的瓜子便被她抠空了。 有黑色的鸟儿从树林间振翅飞起,然后划过半空,投入了远山的黑暗当中。 顾凌扫了眼当空的月亮,又瞅见大家瓜子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禁再次叮嘱他们将葵花花盘“毁尸灭迹”。 随后大家才洗了手,然后各自分了东西,回了家。 顾乔家位于村尾,最远,顾凌便说要送她。 顾乔拿着自己的烧火棍,指了指他手里的锅,拒绝道:“不用了,你提着那么一大口锅,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我家,就不麻烦了。而且就算是遇到了坏人,你看——” 说着她跟孙悟空舞弄金箍棒似的,将一根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嘴里还说道:“我也能将他打趴下。” 她也只是开玩笑而已,毕竟现在村子很安全,顾全死后,最大的危险就被排除了。 顾凌被她望着,也不好再坚持,就拎着锅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融入夜色,拐了个弯后消失在田埂间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而这头,顾乔玩着烧火棍,忍不住哼出了“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都挡不住火眼金睛的如意棒……” 正唱得嗨,冷不丁从前面的树后突然蹿出了一道黑影,吓得她差点儿失声尖叫。 结果下一瞬她的嘴巴就被那道黑影捂住,紧接着耳朵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我。” 沈昭? 顾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里? 感觉到捂着她嘴巴的手松开,她这才转过头去,一下子就撞入了一双寒星般犀利冷冽的眸子里。 她不禁拍了拍胸口压惊,压低了声音询问:“你怎么来了?” 沈昭却不答反问:“你今日为何要去偷葵花?” 这下顾乔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太过吃惊,她都结巴了。 沈昭抬眸直直地看向她,讲道:“你们偷的葵花是我姑父种的。” “咳咳!”顾乔被呛着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所以,刚才追着我们的是你姑父?” 沈昭点头,补充道:“还有我。” 呃…… 顾乔突然觉得有些窘迫,这被主人家抓包的感觉,很是尴尬。 “你们往梅家村的方向跑后,我姑父便让我往顾家村来,说是现在的小鬼狡诈得很。” “狡诈的小鬼”顾乔顿时汗颜,不由得挠了挠头,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然无话可说。 尤其是沈昭那一双锋锐犀利的眸子就那样笔直地朝她看来,更是看得她心虚。 “你……” “你快回家,我会去把你们吐的瓜子皮处理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然会很麻烦。” 顾乔正准备问沈昭他想怎么办,没想到沈昭开口却并不是追责,而是替她掩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禁问道。 “煮月没想到亮饭去地里偷菜,本来就是习俗,大家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你们运气不好撞上了我姑父而已。他就是防着有人这晚偷他的葵花,所以才让我跟着他去守着的,没想到晚去了一步,你们已经下手了。”沈昭解释道。 “原来顾凌没有骗我。”顾乔忍不住说道,“煮月亮饭偷菜还真是被允许的。” “顾凌?”沈昭直觉,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今日带着他们去偷菜、指挥他们逃跑的那个男孩,也就是族老家的孩子。 第92章 影子游戏,厨艺首秀(一更) 果不其然,顾乔的回复印证了他的猜测。 “顾凌是族老家的曾孙,你也见过,就是上次顾全死的时候,帮我们家说话的那个男孩。” 听到顾乔称呼他为男孩,沈昭略微扬了一下眉毛,不禁问道:“他比你小?” “好像是比我小两个月?不太清楚。” 沈昭面色稍霁,随后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讲道:“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姑父该找你了。”顾乔担心他。 “没事,先把你送回去。”沈昭坚持。 顾乔觉得沈昭有时候很犟,可以说是一根筋,她也懒得再和他掰扯,不然更加浪费时间,索性跟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在田埂上,一前一后。 顾乔走在前面,发现月亮在他们身后,正好将影子送到前面来,她每走一步,就正巧踩在影子上。 她不禁玩心大发,追着影子踩,一蹦一跳的。 冷不防衣服被拽了一下,然后她偏头就瞧见两人的影子被一道黑影连接,再偏头就看到了沈昭的手,真是他扯住了自己。 她略微挑眉,似乎在问他干嘛。 “好好走路,你脚上有伤。”他的语气冷冰冰的,语调里还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严肃。 顾乔“哦”了一声,却是不敢再蹦跳了。 “这两天别再如今晚这般瞎跑了,不然干娘和奶奶担心。”沈昭又道。 顾乔挠了挠耳根,又“哦”了一声。 沈昭的话让她不禁反思:她好像是挺让人不省心的? 算了,还是乖乖的待在家里好了,这次幸亏遇到了沈昭,不然真被罗洪逮住了,她岂不是连累了奶奶和娘亲? 沈昭见她答应了,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起来。 微风袭来,有浅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令空气里都透着一丝清甜,一如顾乔转身回头,和他告别时那笑容的甜美。 出村的路上,沈昭脚步轻快了许多。 顾乔这头进了院子,此时已经子时,顾婆子却还没有歇息,而是坐在屋檐下等着她。 “奶奶。”顾乔立即喊道,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问,“娘已经歇下了?” “我让她先歇了,怎么样,月亮饭好吃吗?” 顾乔一愣,“奶奶?” 顾婆子笑了起来,“别忘了,你奶奶我也是从小的时候过来的。对了,刚才是顾凌送你来的?那孩子,倒还挺细心。” 说着顾婆子摆了摆手,“行了,把烧火棍放回去,洗洗也赶紧睡吧。” 见顾婆子起身走了,顾乔也懒得解释送她回来的是沈昭而非顾凌了,否则等顾婆子问起来,肯定又会牵扯出偷葵花的事情。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顾婆子瞧在眼里。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撒谎,就老实汇报好了。 等放了烧火棍,洗脸洗脚,顾乔这才摸上了床。 一夜好梦。 翌日,村里人开始各自打谷。 因为顾婆子家已经打过一次谷了,家中尚有余粮,所以昨日顾婆子去往各家各户商量,大家的意思是,等他们家的稻谷都收割了后,大家再一起来帮顾婆子家收割。 毕竟是请人帮忙,顾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稻谷讲究抢收,不然过了秋老虎这段时间,天气反复就不好晒谷了。 而如果稻谷晒不好,就容易受潮发霉,到时候一年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所以顾婆子决定,自家先打谷,能打多少打多少,抢收一些算一些。 这就样,第二天一大早,顾婆子请了顾仁来帮她把打谷桶抬到田里去,便带了家什,与梅氏、顾乔她们下了田去。 打谷最费力气,顾婆子便负责打谷,梅氏和顾乔则负责割稻子。 梅氏终究是大人,手长腿长,等稻谷割了差不多,便负责将稻谷抱过去给顾婆子。 顾乔一直弯着腰,左手握住稻茬,右手握住镰刀,不断地重复收割的动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觉得额头上黏满了汗水,甚至眼睫毛上也有,而在眨眼的时候,汗水就会浸入眼里,眼睛霎时感到火辣辣的疼。 而且熟了的水稻上面仿佛带有纤细的绒毛,粘在脸上、身上,只让人觉得奇痒无比。 “注意,别割到手了。”梅氏抬手抹了把汗水,对顾乔叮嘱道。 “好。”顾乔站起来伸了伸腰,随后又继续俯身劳作。 不一会儿,她就口干舌燥了。 总之,干起活来只觉得头顶的日头特别晒、眼下的环境也特别难熬。 等到中午的时候,她的手已经磨出了水泡,可是她没法停下来,因为水稻就在这里,她少割一茬,梅氏就得多割一茬,而梅氏身体柔弱,显然也在强撑。 顾婆子更是,一个人负责打谷,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等到天黑的时候,三个人也只收了半块田的稻谷。 因为没收完,所以打谷桶用帷帐盖住,直接放到田里,不用扛回去,明天直接再用。 顾婆子和梅氏则将收好的稻谷用箩筐挑回家里。 顾婆子的腿才恢复不久,梅氏那小身板也挑不了太重的,两人索性每次少挑一些,然后多跑几次。 顾乔就先回家去把柴火点燃,把饭煮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顾婆子和梅氏愣是从太阳落山一直挑到了月亮升起。 顾乔见她们一直没回来,干脆自己去土里摘了茄子,搭了一条凳子在灶边,然后站在凳子上炒菜。 等顾婆子她们将稻谷全部挑回家里,一进灶房就闻到了香味,顾婆子和梅氏不由得惊讶。 “哟,这是做了什么?”顾婆子笑眯眯地问道。 “巧儿会做饭了?”梅氏则十分惊讶。 顾巧儿羞涩地将茄子用锅铲铲到盘子里,然后回道:“看娘做多了,今儿试一试。” 其实是昨晚做了月亮饭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会做饭啊!但是因为家里梅氏和顾婆子太能干,一直没让她做饭,以至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厨艺首秀竟然贡献给了昨晚的月亮饭。 想到这里,她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住顾婆子和梅氏,竟然没让自己的奶奶和娘亲吃到自己的第一顿饭,今儿总算是弥补了这个遗憾。 第93章 手掌磨烂,智慧粮仓(二更) 累了一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甚至连话都少了,实在是没有力气讲话了。 不过顾婆子和梅氏还是夸奖了顾乔做的饭菜。 等吃完饭后,梅氏刷碗,顾乔烧水,顾婆子则拎了大木桶去兑水洗澡。 这一天干活下来,全身汗湿、黏腻难耐,不洗个澡根本没法睡觉。 等洗完澡收拾完后,顾婆子发现顾乔的手掌上起了水泡,这才拿了针在火上燎过,然后帮她将水泡一一挑破。 “睡吧。”弄完后,顾婆子习惯性地摸了摸顾乔的脑袋。 顾乔最先洗完澡,见顾婆子和梅氏还在收拾,便不再说什么,立即出了灶房去了厢房睡觉。 她几乎是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熟了过去。 灶房里,顾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沉默地将木桶里的脏水用盆舀出去倒了。 她换好水后,对擦拭灶头的梅姑讲道:“你快洗,我去井边冲一冲就行。” “那哪儿行?井水那么凉,而且还在外边。”梅氏蹙眉,忧心不已。 “怎么不行?我打些热水出去兑上便是。而且家里院门关得死紧,再说我一糟老婆子,也不怕人看见。你赶紧洗,早点弄完好休息。” 家里就一个大木桶,顾婆子此举,也是因为不想折腾到太晚耽搁休息。 梅氏见劝不住,索性闭了嘴,连忙帮忙打了热水,给顾婆子提了出去。 等两人终于把自己收拾利索后,梅氏在倒水的时候终是忍不住问顾婆子,“娘,巧儿的手都伤成那样了,您的腿脚也不方便挑重物,咱们家何必这会儿急着秋收,等大伙儿忙过了集中一天帮忙不好吗?” 顾婆子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可凡事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咱们能做多少是多少,不然到时候真的变天了,咱们可没地儿哭去。” 见顾婆子坚持,梅氏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第二天顾婆子却死活不肯再让顾乔下田,说是她那手破了皮也没法劳作,就让她负责在家中晒谷,并叮嘱她一定要多翻翻稻谷,争取趁着太阳好把谷子给晒干了,然后赶紧收进粮仓中。 顾乔只能听令,于是便乖乖在家中晒粮,并负责做饭。 午后,沈昭来了一趟,听说顾婆子他们在收割水稻,立即下田里帮忙去了。 就这样,沈昭连续来了三日,日日都是午后过来。 他人虽然小,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也算是帮了不少忙。 顾乔后来才看到他掌心的水泡,整个手掌都磨烂了,后来她追根究底问了才知道,原来沈昭早上要在罗家村帮罗洪割了水稻后才能出门找药。 罗洪之所以允许沈昭在秋收这么忙的时候只干半天活,一是因为沈昭个头小,只能割稻谷,不能打谷。而沈昭干活速度快,又有罗洪的妻子沈氏也在割稻子,罗洪一个人打谷,速度根本跟不上两人割稻的;二是因为稻谷罗洪慢慢收割也能收完,药材的价值却大得多了,现在沈昭可是他的摇钱树,他当然选择让沈昭挖药创造更大的价值。 “那你来帮忙秋收,哪里有时间去找药?要是找不着药,他不得又打你吗?”顾乔一边将捣碎的药草敷在沈昭挑破的水泡处,一边问道。 “中秋前我逛了山头,找到了一些药却没有采,等回去的时候弄两株就行。入秋了后药不好采也属正常,不然只怕冬日都要被赶上山找药。”沈昭回道。 顾乔叹了口气,知道他这人极有主意,就算是想劝他不来帮忙,他也定不会同意的,索性不浪费唇舌,由他去了。 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大抵就是沈昭这几日好歹能在她们家吃几顿饱饭了。 这样忙碌劳累的日子持续了五日后,村里的人家终于都将自家粮食收完了。 八月二十一日这天,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只花了半天时间,一同将顾婆子家没来得及收割的三亩地的稻谷一块儿弄回家了。 而招待大家伙儿的,早点就是白粥、月饼配腌黄瓜,中午饭就是蒸的大白米饭并梅氏炒的那一大锅秋茄和白菜。 这时候顾乔家节后自家收割的稻谷已经晒干了两袋,顾婆子遂开了粮仓,将粮仓彻底地打扫了一番,清除蛛网和灰尘,然后才将粮食倒了进去。 顾乔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家粮仓。 粮仓是用木板制成的,外形就像一座被抬高的木房子,方方正正。 四只角是四根粗大的柱子,而每一面仓板的中间也是一根大柱子,一共八根大柱子,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 仓板依次嵌入相邻的两根大柱子里,从而围成一个正方体的粮仓。 底座和天花板都是木板搭成,但底座却是悬空的,距离地面大约一尺半高,主要是为了防潮。 不但如此,底座的木板还往正面延伸出来,让人能够站立在粮仓上面,方便装卸粮食。 此刻顾乔和顾婆子便站在木板上,已经将晒好的粮食都倒了进去,正准备关仓门。 仓门是由一块、一块的木板拼接堆砌而成,每一块木板大约两尺长、四寸宽,并且用毛笔标注好了顺序,从一到十,不能错了位置,不然粮仓会关不牢实,容易漏谷,又或者容易让最后一块木板关不上去。 仓门木板上除了用文字标注外,还用了图形。 如果按照顺序关好仓门就会发现,整个仓门会形成一个“八”字的图案,所以关的时候只需要把那斜着的那一撇一捺拼好就行,这也是劳动人民摸索出来的智慧。 反正顾乔这个农事小白看了一眼后就会关仓门了,根本不用担心拿错木板。 “巧儿,我来关仓门,这样快一些,你赶紧去和你娘收谷,我看着天气像是要变天了。”顾婆子连忙接过顾乔手里的木板,对她讲道。 顾乔转身一看,太阳已经被云层挡住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天色就暗了许多,西天远处连绵的群山顶上仿佛笼罩着乌云,黑压压的。 顾乔冷不丁地想到那么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94章 晒谷折腾,漏雨捡瓦(三更) “那边肯定在下大雨,快,赶紧把麻袋拿过来,得把稻谷全部装起来。”梅氏急忙喊道。 顾乔见状,连忙从屋檐下抓了麻袋,然后带上撮箕赶到院子中央。 梅氏正在用晒谷耙将谷子推到中央,顾乔力气小,就将麻袋平放到地上,迅速将谷子往袋子里面扒。 “把袋子拿起来。”顾婆子已经关好了仓门过来,立即用撮箕撮米。 顾乔将袋子拎起,露出大口,方便顾婆子将稻谷放到里面去。 “这天气说变就变,唉,真是愁人。”梅氏叹了口气,将晒谷耙放到一边,然后走过来帮忙撮谷子,又换顾乔拿着扫帚去把晒谷耙没有推干净的谷子扫做一堆。 黑云逐渐地从西天那边堆了过来,看得人心里焦急,三人只得竭尽全力加快速度。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顾乔她们将稻谷全部都装到麻袋里去后,却发现那黑云从头顶渐渐往东移了过去,而且越变越薄,最后就散了。 先前隐匿无踪的太阳又露了脸,然后将强光洒向大地。 顾乔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出太阳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婆子叹了口气,无奈回道:“重新把稻谷倒出来,翻晒吧。” 秋老虎过后,天气就会变得多变,不利于晒谷。 譬如今日这样,忙活半天又得把粮食倒出来,白白折腾人,所以这才是顾婆子前几日坚持抢收的原因。 顾乔只能认命地将和梅氏一起将稻谷推开。 可谁也没有料到,半个时辰后太阳再一次和她们玩起了捉迷藏,顾婆子一家只得又开始收谷。 这一次老天爷认真了,在谷子刚装进袋子里的时候就砸下了豆大的雨滴。 “快,巧儿,把晒席卷起来。”顾婆子连忙喊道,然后与梅氏一道奋力地将麻袋往粮仓上搬。 麻袋的口已经捆紧,梅氏揪住捆紧的口,顾婆子则揪住尾端的两只角,两人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麻袋弄到了粮仓让人站立的木板上。 抬好一袋,两人又去抬下一袋。 顾乔这边则飞快地卷晒席。 只是这雨说下就下,晒席还没完全卷好、麻袋还没全部搬上粮仓,大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顾乔冒雨将晒席卷好,迅速横抱起晒席,将它收到了厢房屋檐下放着,然后见梅氏和顾婆子还在搬粮,又立即跑过去搭把手。 虽然她力气小,但能帮多少算多少。 三人齐心协力,这才把麻袋都先搬到了粮仓木板上。 今日不仅下雨,还是风雨交加,雨水被风携带着到处乱扑,顾乔又赶紧跑到厢房里去将洗干净的油布拿了来,顾婆子见状,立即与她一道将油布打开罩到了麻袋上。 等确定把稻谷都捂好了,三人才迅速穿过雨雾跑到了对面的厢房屋檐下,又去灶房里取了盆和桶,赶紧拿到卧房里接雨去了。 等弄完这一切,三人已是气喘吁吁。 顾婆子望着在天花板上积聚、然后滴答、滴答不断落下的雨水,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尽快找个泥瓦匠,把这瓦重新捡一捡,不然这屋子越漏越厉害,以后都没法住人了。” 最重要的是,今年春天的时候顾巧儿才因为淋雨发了烧,若这屋子再漏,让人生病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之前是没钱,只能咬牙硬撑,如今这笔花销却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以前我倒知道王家村有个泥瓦匠,可如今这……回头我去镇上瞧一瞧。”顾婆子又道,言语间不免担忧。 打了那么些年仗,谁知道泥瓦匠在不在人世?就算在,那瓦窑又是否重新整顿复工了? “要不回头让舅舅进城的时候打听一二?”顾乔建议。 “也行。”顾婆子点头。 梅氏插不上嘴,见两人不说话了,这会儿才指着对面的粮仓讲道:“没想到这油布如今又派上了用场,不然还得开仓倒粮,回头又搬出来,不知道又得费多少力气。” “那可不是,这东西,倒有许多妙用。”顾婆子说着看向顾乔。 顾乔挠了挠头,脸有些红,“娘、奶奶,你们就安慰我吧,这油布总的来说还是买亏了。不过我不会再纠结这得失了,以后做决定的时候记得考虑周全便是。” 顾婆子和梅氏见她想得通透,遂相视一笑,不再劝她。 而这一场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没有停。 待到第二日便是一个大晴天,顾乔抓紧晒谷。 后来几日天气反复,晒谷反复折腾,有两日连着下雨,麻袋中间的那部分稻谷温度都升高了不少,又潮又温,就怕发霉。 好在第三日太阳终于露脸,顾乔又赶紧将谷子倒出来翻晒。 如此断断续续晒了十天谷,总算是艰难地将稻谷全都装进了粮仓里。 而梅涣青也打听到了泥瓦匠,为了省钱,他干脆和顾婆子商量,只买了瓦片,然后托罗庆用牛车拉回来,他自己搬了楼梯爬上屋顶,帮顾家捡起瓦。 等到快天黑的时候他才从屋顶下来,因为要赶着回家,连晚饭都不曾吃。 顾婆子和梅氏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便商量着去田里再捉一些鱼来,等到明日梅涣青捡完瓦片后,煮鱼来招待他,也算是略作答谢了。 “娘,我看要不这样,正好这几日得闲,不如我们把豆腐做出来?鲤鱼炖豆腐,既好看又好吃。” “我看行!”顾婆子当即表示赞同,并提议道,“做了豆腐,还可以让巧儿她舅舅拿一些回去。要不我看这样,我俩在家里做豆腐,让巧儿去把她三外祖母、舅母、表兄弟和外叔祖他们一块儿叫过来,咱们提前过个重阳节?” “这……巧儿她三外祖母不一定能来。”梅氏犹豫。 顾婆子却比她看得透彻,“咱们邀请是咱们的礼数,她来不来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成,那我今晚先把豆子给泡上。” 两人说定,梅氏泡了豆子,顾婆子去洗了磨盘,又准备了一番,一家人这才上床睡觉。 第95章 水磨磨豆,假传圣旨(四更) 第二天一大早,顾乔把鸭子放了,鸡、兔子和鱼喂了,等回来的时候顾婆子已经在磨黄豆了。 顾乔不禁打量起自家磨豆子的这台水磨来。 那是一个大概半人高的木架子,上面架着两块木板,木板斜着拼接在一起,从侧面看就是一个倒“V”字,“V”字中间再架着圆形的石磨。 石磨由两块大约三寸高的圆柱形石头组成,底下的石头是固定不动的,正中间有个榫头,上面的那块圆石中间则有个凹槽,正好能套在这榫头上。 两块圆石的接触面均刻有从中心到边上的竖条花纹,方便磨碎的豆汁等流淌下来。 此外,上面那块圆石还装有延伸出来的木制把手,方便人用手握住、推动磨石转圈。 圆石上挖了一个孔,用于将需要磨碎的谷物放置进去。 此刻顾婆子坐在高凳上,手边放了一盆泡好的黄豆,而磨石架子下则放了一只干净木桶用于接豆汁。 她左手将豆子连同少量的水一道倒入磨石的孔内,右手顺时针推动磨石。 磨石每转一圈,她就舀一勺豆子倒入孔中。 不一会儿,就有略带黄色的豆汁并着豆渣一块儿从磨石四周流了出来,然后汇聚到“V”形的木槽里,最终流淌到接在下方的干净木桶中。 顾乔觉得稀奇,想要试一试,顾婆子便起开身,将位置留给了她。 结果顾乔倒入豆子后,怎么都拉不动上面的磨石。 她干脆伸出两只手去一起用力。 “呀——”她憋足了一口气,两手使力,最后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只让磨石转动了半圈。 “啊,不行,我力气不够。”顾乔只得放弃。 顾婆子笑了,重新坐到位置上,然后转动磨石,对她讲道:“你赶紧去把早饭吃了,然后去请你三外祖母他们。回来后和你表兄弟他们去田里捉鱼。今儿不放水,你们拿着箩筐下去,可不像那日那么好捉,你娘可还等着你的鱼下锅呢!” 顾乔立即笑着应了,知道自己在家里暂时帮不上忙,顾婆子的安排显然更加合理。 她随便抓了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往梅家村走去,到了村口正好遇上了梅涣青。 “舅舅。” “巧丫头?你这是去哪儿?”梅涣青有些惊讶。 顾乔眼睛骨碌碌一转,然后回道:“要去河边的土里摘菜,一会儿就回来。” 梅涣青不疑有他,和她告别后继续往顾家村赶。 而顾乔则在他走后,立即赶往梅家村。 她先去了梅崇岭家。 梅崇岭是个孤寡老头,本不愿意出门,顾乔再三邀他,又说了自己今天要用一种不一样的方式煮鱼,一定要请他去尝一尝,梅崇岭拗不过她,这才点了头,答应中午一定过去。 接着顾乔又去了梅涣青家里。 梅涣青的妻子田氏根本做不了什么主,顾乔也没想着找她,直接让她带自己去见了杨氏。 杨氏依旧冷着张脸,不过顾乔不卑不亢、大方自然又显得诚心,杨氏想到自己无论如何劝阻,儿子却依然往顾家村跑,只道亲戚间本来就该帮衬,她也不愿太过固执与儿子离了心。 “既然如此,你便去问问你舅母,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不去了。”杨氏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这按着她的性子,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顾乔当即回道:“那我回头让舅舅给三外祖母带两条鱼回来。” 杨氏上下打量着她,倏地笑了,“你倒是主意挺正,完全不像你娘。” 顾乔笑了笑,没接茬,略微点头致意,随后便退出了屋子,找田氏商量去了。 田氏听说杨氏已经松口,站在原地有些踯躅。 “舅母,舅舅也知晓此事,叫你们过去呢。”顾乔决定假传“圣旨”。 果然,田氏一听如此,这才找到了主张,回道:“那叫执恕他们三兄弟去吧,我留在家里看家。” 主要是她婆婆杨氏还在家,她哪能丢下杨氏不管?更何况杨氏本就不喜那小姑,她要是真去了,婆婆嘴上不说,万一心里记恨上了呢? 谁知道杨氏却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说道:“你也和执恕他们一起去。” “娘?”田氏一下子慌张起来。 “去吧。” 田氏闻言忐忑不已,生怕婆婆说的这是反话,忙道:“我就在家里照顾娘。” “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了,暂时还不需要你服侍。”说着杨氏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堂屋。 顾乔见田氏忧心忡忡,忙转过身来对她讲道:“舅母便和我一道去吧,我家里正在推豆腐,还得请舅母去帮忙呢。” 田氏再无推脱的理由,只得叫上三个儿子一道随顾乔去了,只是一路上愁眉不展,便可看出其内心是如何的惴惴不安。 顾乔觉得这样一对比,她娘算是有主意多了! 不过也是梅氏遇到顾婆子这样的婆婆吧? 就算梅氏性子柔弱,顾婆子也不是像杨氏那般嫌弃,而是循循善诱、加以引导,这才让梅氏虽显优柔,却在自家人面前大方可亲,不至于在家里都畏缩胆小。 路上,梅执恕不禁问起了顾乔家上次捉鱼的事情。 最小的梅执让一听,立即黏着顾乔,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梅执勇与顾乔不和,面上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痒得跟什么似的,悄悄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听。 上次顾家村捕鱼的盛景,已经被好多小孩儿传了出来,他早就想去看看了。 不过一听说顾乔今日不放田水,他立即忍不住问道:“那怎么捉得到鱼?田那么宽,鱼不得跑了?” “山人自有妙计!”顾乔挑眉,保留神秘。 “切!你就是故意的吧?要捉不上来,你就不用请我们吃鱼了。”梅执勇抬起下巴讲道。 顾乔被气笑了,也不再理他,只低头和表弟梅执让说话。 梅执勇见她不理自己,腮帮更鼓了,又道:“哼,就算你什么东西都不给我,我也可以捉到鱼的,你等着瞧吧!” 田氏一直忧心杨氏对自己的看法,根本没有注意到孩子间的对话。 一行人终于在一炷香后来到了顾乔家。 第96章 制作豆腐,掐架打脸(一更) 这时候顾婆子已经将豆子磨好了,正在灶房里烧大火熬豆汁。 见顾乔的舅母田氏来了,正好豆汁也开了,遂熄了火,与梅氏一起出了灶房,两家人见了礼。 梅涣青正在屋顶上捡瓦,看到妻儿都来了,才知道刚才顾乔骗了他。 “你这孩子,怎么对舅舅都说谎?要不是你娘后来告诉我,我恐怕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梅涣青蹲在屋顶上讲道。 “我这不是怕舅舅不让我去请舅母他们嘛。”顾乔俏皮地回道。 田氏从两人的对话中才得知自己被顾乔诓来了,顿时更慌了。 梅涣青见妻子坐立不安,知道她既然来了,定是家里老娘放了话,不禁叹了口气,又叮嘱道:“既然来了,你就帮着梅姑、婶子她们一起做豆腐,回头吃了饭我们一道回家。” “好的。”田氏这才稍微放了心,进了灶房帮忙。 顾巧儿也跟着进了灶房,她本来是去拎木桶的,结果看到顾婆子又拿了木架倒挂在大锅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又取来了纱布,看上去要有大动作,顿时不舍得抬腿离开,因为她对做豆腐充满了好奇。 “奶奶,这豆汁是怎么变成豆腐的?”她不禁问道。 顾婆子一边将纱布挂在木架上,一边回道:“等我把这豆腐包挂好了,就将这锅里熬开的豆浆舀进这豆腐包里面,然后把豆浆过滤出来就行。” 她动作麻溜,说话间已经挂好了豆腐包。 顾乔就见她果然拿了瓢,然后将豆浆舀了进去,梅氏就在一旁摇晃着豆腐包,加快豆浆滤出来的速度。 “等把这锅豆浆滤好了,再用夹板夹住豆腐包里的豆渣,把残留的豆浆都挤干净,然后就用石膏粉兑一点儿水,往锅里一搅,这豆腐就点成了。回头再晾它一晾,将豆花和清水分离就可以了。” 顾乔还是觉得这描述太过抽象,不禁瞄向灶台。 “行了,我这还得滤半天呢,快去捉鱼吧,等着你的鱼下锅呢!回头家里肯定还要做豆腐的,下次你再来看。”顾婆子笑着说道。 “表姐,你快点啊,捉鱼去了!”小表弟梅执让已经急不可耐,站在院子里喊道。 他今年才五岁,声音稚嫩,喊人的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就好玩。 “来啦来啦。”顾乔迭声回道,然后出门去粮仓那边拿了箩筐。 那是顾婆子特意帮顾乔编织的捕鱼箩筐,只有四个面,没有底,这样看到鱼直接罩下去,非常方便捉鱼。 但是这样的箩筐顾婆子也只编了两个,顾乔于是又拿了撮箕和木桶。 “走,下田捉鱼去咯!”梅执让开心地喊道。 梅执勇也兴奋地拎了木桶走在前头,浑身充满了劲。 顾乔家要下田捉鱼的消息很快惊动了顾家村的其他小朋友,立即有小朋友跑到村里传信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小朋友跑到了顾乔家田边围观起来,一个个询问顾乔,是否需要人帮忙抓鱼。 顾乔直接拒绝了,因为这次不放田水,她只抓今晚要吃的鱼,人多了下到田里去,会把其他鱼吓到的。 最重要的是,她可没有多的鱼再送给他们了。 于是一群顾家村的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站在田埂上看着梅家三兄弟下田里捉鱼。 顾乔怕蚂蟥,所以不下水,只负责在田埂上赶鱼和拎着木桶去接鱼。 而梅家有三兄弟,只有两个捕鱼箩筐,梅执恕抢先拿了一只,梅执让虽小,却也嚷着要抓鱼,梅执恕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手里的箩筐给了自家三弟。 可梅执让才五岁,哪里捉得到鱼? 梅执勇也是个不抵事的,在田里扑腾了半天,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鱼从自己脚边溜走。 “二表哥,你这样一直抓不到鱼,干脆把箩筐让给大表哥好了。”顾乔喊道。 这忙活了大半天一条鱼都不见,她心里着急啊。 “干嘛让我给,三弟不也没捉到鱼吗?箩筐在他手里完全没用,你为什么不喊他让给大哥!”梅执勇不依。 “执让表弟那么小,他要哭了你来哄?”顾乔反问。 “他哭就哭呗!”梅执勇说什么也不愿意把手里的箩筐拱手让人。 “他要是哭了,我就告诉舅舅,是你欺负他。”顾乔回道。 “我怎么欺负他了?” “你不把箩筐给大表哥,三表弟的箩筐就得让出去,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说是不是你欺负他?” “你!我……” “反正你不给,就是你欺负表弟。而且没了箩筐你不还有撮箕可以用吗?你要是真厉害,撮箕也能捉到鱼;你要是不行,就是给你箩筐也无用。难道你是担心自己用撮箕捕不到鱼吗?来的路上有的人可是说了,就算我不给他工具他也能捉到鱼的。” 顾乔这么一说,梅执勇立即被激将法激住了。 “用撮箕就用撮箕,哼!”他如此答道,然后将箩筐直接扔给了梅执恕。 梅执恕接住箩筐,转过身去看了眼顾乔,不禁莞尔。 顾乔则悄悄给梅执恕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站在田埂边帮他三人随时汇报鱼儿的信息。 “这里。” “这边有一条。” “轻一点儿,就在你的左脚边上三尺远。” …… 可梅执勇总是比她指挥的要慢上一步。 一直抓不到鱼,他心里难免焦躁,不急大喊一声,“顾巧儿你能不能闭嘴!” “大表哥,右前方!”顾乔的声音恰好响起。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梅执勇说了什么,立即闭紧嘴巴,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梅执勇立即怒道:“你这样鱼都被你吓跑了!” 顾乔很想翻白眼,“分明就是你慢好不好?” “是你吓跑的!” “是你慢。”顾乔可不随便背锅。 就在这时候,梅执恕直起腰来,从箩筐里抓起了一条大鲤鱼。 “捉到了!”田埂上的一位小朋友欢呼道。 顾乔和梅执勇转过头去,就看到梅执恕果然抓到了一条鲤鱼。 “我听巧儿表妹的,往右一罩,果然抓住了鱼。”梅执恕笑道。 梅执勇的脸顿时黑了,随后拎着撮箕转身,默默抓鱼去了。 顾乔憋住笑,心想这大表哥捉到鱼的这时机也太巧了,她都不用和梅执勇掐架,梅执勇自己就偃旗息鼓了。 第97章 不要黄鳝,豆花可口(二更) 很快,梅执恕抓着鱼来到了田坎边,把鱼放进了顾乔的水桶里。 这第一条鱼抓住了,接下来好像就要快许多,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而梅执勇在水里泡了半天,似乎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终于也抓到了一条鱼。 虽然有些小,不能吃,最后给放了,但这也让他开心了好半天。 田里一时间异常热闹,而不远处,顾凌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从村口那边的田里挖黄鳝和泥鳅,一路拔稻桩拔到了顾乔家的田的附近。 瞅见顾乔家田里那热闹的一幕,顾凌站在已经放干了水的稻田里,表情反而显得有些不高兴。 “顾凌,我们过去看看?顾巧儿家是不是又在捉鱼?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旁边的小伙伴不禁提议道。 顾凌定睛一看,果然是在捉鱼,看着看着,他那两条毛毛虫一般的浓眉就皱了起来。 “顾凌,我们去看看吧!”同行的小伙伴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谁料顾凌却冷着张脸,然后弯下腰去,继续在田间地头寻找起泥鳅和黄鳝来。 “真不去啊?”小伙伴又问。 顾凌却置若罔闻,在地里寻觅到了一个小拇指大的洞眼,然后将指头伸了进去,顺着洞眼的方向将泥头抠了一些出来,继续往下试探去。 跟着他一道挖泥鳅和黄鳝的那两个小伙伴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不走。 顾凌顺着洞眼往下挖掘,然后看到旁边有个稻桩,干脆上手把稻桩拔了。 这一拔,底下一条筷子长、大拇指粗的黄鳝就滑不溜秋地往地里钻,他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然后将黄鳝扔给了旁边还在犹豫的小伙伴。 那伙伴连忙将黄鳝接住,赶紧放进了自己的鱼篓里,然后疑惑道:“这黄鳝肉更多,你怎么一条都不要?” “你记得把你捉到的泥鳅都给我就行了。”顾凌没有回答,只这般回道。 得到这个答案,那小伙伴耸了耸肩,然后望向了同伴。 同伴立即靠了过来,低声问道:“松哥,顾凌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那咱们还去看巧儿妹妹捉鱼吗?” “捉什么鱼,没瞧见顾凌不乐意吗?” “哦……”小伙伴颇为遗憾的样子。 谁知道两人刚蹲下身子准备同顾凌一起捉泥鳅,顾凌却直起身来,将手上的新拔的稻茬往地上一扔,然后一脚踢开,讲道:“不捉了,回家!” 说着也不等两人反应,转身就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哎,顾凌!”两人在后面喊他,但是他就跟没听见似的。 得,小霸王脾气又上演了。 两人只得认命地拎着鱼篓追了上去。 半个多时辰左右,顾乔他们陆续捉了十来条鱼,顾乔算了一下人头,发现够吃了,就喊了停,然后带着鱼回了家。 她一进院子就直奔灶房而去,想看看顾婆子的豆腐做得怎样了。 结果这么半天功夫,顾婆子她们早就点好了豆腐。 此刻豆腐正用纱布装在木板盒子里,上面还压了一块木板,木板上又用石头压着。 “奶奶,这豆腐为什么要用石头压着?”顾乔疑惑。 “这样压着才能成形,让豆花和清水分开。对了,灶头上的木盆里有嫩豆花,赶紧洗手去舀来吃,给你表哥、表弟他们也一人弄一份。”顾婆子对她说道。 顾乔跑过去一看,果然,木盆里正是一小盆豆花,看着白花花、嫩油油的,叫人食指大动。 “你去洗手吧,我给你们弄来。”梅氏说道。 “他小姑,还是别弄了吧,一会儿得吃饭了。”田氏连忙劝阻。 “饭要吃,豆花也得尝尝啊,再说这做来就是给孩子们吃的。”梅氏立即应道,然后让顾乔去喊梅执恕三兄弟。 顾乔立即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梅氏便给四人都舀了豆花。 顾乔和梅执恕的那两碗放了葱花、撒了细盐。 豆腐白嫩、葱段翠绿,青白交替霎时好看。 梅执让年龄最小,还是个孩子,非常嗜甜,正巧前段时间做月饼,家里还留了一些糖块,梅氏便把糖块敲碎了,然后给他撒了一些在碗里。 梅执勇看了眼弟弟的碗,再看了眼哥哥的碗,既想吃甜味的,也想要尝试咸味的,顿时犯了难。 “你一样吃一份不就好了?”顾乔扭头说道。 梅执勇的眼睛顿时一亮,这回对她终于有了好脸色,还夸她道:“你好聪明!” “执勇。”田氏却看着梅执勇摇了摇头,意思让他吃一碗就好了,别吃太多。 顾乔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的,只有小孩儿才做选择题,但来到顾家村后,顾乔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穷人才做选择题,甚至压根没得选。 而这头,梅氏笑着又盛了一碗豆花过来,放到了梅执勇面前,并对他讲道:“想吃就吃,在小姑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别拘着。不过得把午饭的肚子给留出来。” “是!谢谢姑姑!”梅执勇立即开心地接过梅姑手里的碗。 “梅姑,你这样会惯坏孩子的。”田氏一脸赧然,实则是担心孩子吃人家太多。 “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再说了,涣青哥哥帮了我许多,若不是他,当年只怕我早就没命了。”梅氏柳眉微蹙,忆起当年,颇为感恩。 田氏见状,知她是真心如此,便不再多言。 等吃了豆花,便要开始杀鱼准备午饭了。 顾乔本来准备杀鱼的,却被顾婆子制止了,“你两个表哥都在这里,你一个姑娘家逞什么能?” 顾乔扭头看向她奶奶,一阵无语。 她奶奶这是想让她在她表哥面前维持“淑女”形象呢! 结果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梅执勇不敢杀鱼,梅执恕没说不敢,但上手试了一下,结果被鱼尾甩一脸水不说,鱼还从手上滑了出去差点儿掉进井里,最后还是得顾乔上手。 顾婆子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由她去了。 沈昭来找顾乔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在杀鱼,见到家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他本来想及时避开的,谁知道顾婆子却眼尖地瞧见了他。 “昭儿,快进来。”顾婆子连忙喊道。 沈昭没有办法,这才硬着头皮走进院子里。 第98章 稳妥沈昭,懒七星鱼(三更) “你来得正好,今天家里杀鱼做饭,我们提前过重阳节,一会儿吃完午饭再走。” 顾婆子说完后,正式将沈昭引荐给了田氏他们。 说实话,这还是梅涣青一家人第一次正式地见沈昭,见他如此瘦小,再一论年龄,顿时对他充满了同情。 顾乔心道:这两个月好歹有口吃的,还长了二两肉,他们是没瞧见他以前那瘦骨嶙峋的模样。 “我来吧。” 她正想着,沈昭就已经来到了她旁边,朝她伸出了手。 顾乔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好吧,你来。”她将菜刀递给了他。 今天一共捉了十来条鱼,留了两条给杨氏带回去,她刚才也不过杀了三条,还剩下九条,既然沈昭主动,她就给他吧。 不然以他的性子,不让他杀鱼他也会找别的活干,到时候反而让找不到活干的梅执勇他们尴尬。 “对了,鲤鱼记得抽筋,那根筋是发物,奶奶她吃了发物腿容易疼。”顾乔又讲道。 沈昭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问道:“怎么抽?” 顾乔又接过了菜刀和鱼,刮了鳞后示范了一遍如何抽筋,然后将东西递给了他。 不得不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大家都穷,但沈昭在生存和生活方面,比顾乔见过的大多数人都更有悟性和执行力。 他只消看一遍就能参透要领,做起事来像模像样,让人非常放心。 梅执恕本来在看他杀鱼,目光却不知不觉地就跑到了他身上去,见他与顾巧儿说话一问一答,颇为默契,不禁若有所思。 “巧儿,看这是什么?”梅崇岭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院门处。 “外叔祖。” “七叔公。” 大家各喊各的,沈昭干脆跟着顾巧儿喊。 梅崇岭早知道今天吃饭梅涣青一家子也会在,所以并不意外,而是笑眯眯的朝走到他身前的顾乔讲道:“看看外叔祖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顾乔凑到小木桶里一看,顿时喜不自胜,“七星鱼!” “七星鱼?”梅执勇听到这话,立即也凑了上去。 梅执让就是个小跟屁虫,也赶紧跑了过去。 一时间三个孩子围着木桶,全都弯腰盯着桶里的鱼看。 只见木桶里是一条类似于长圆筒形的鱼,鱼身呈黑色,此外身上还均匀地分布着灰色斑点,胸鳍和尾鳍也是圆形的。 “哇,好漂亮。”梅执让不禁赞叹道。 “这鱼长得好奇怪。”梅执勇这个小直男,没有发现美的眼睛。 不单如此,他还是个吃货。 只听他问道:“七叔祖,这鱼好吃吗?” “吃什么,这可是个好宝贝。”打断他的是思维永远与其他小孩不在同一频道的顾乔。 “不吃?鱼不拿来吃,那拿来做什么?”梅执勇又与她杠了起来。 “放井里。把它喂到井里,可以让水质更加干净。”顾乔讲道。 “我才不信,鱼放到井里,那水不得臭鱼腥吗?”说着梅执勇看向了梅崇岭,意思是让他来评定一下。 谁知道梅崇岭却道:“巧丫头说得对,这鱼啊,就是用来放到井里的。有它在,井水更干净一些。” 顾乔立即朝梅执勇挑了挑眉毛,“你看,外叔祖都这样说了。” “行了丫头,把鱼放井里去吧。” 顾乔接过鱼,却有些迟疑了,“我这样直接把它扔到井里去,这么高,它不会死了吧?” “你笨啊!用吊桶把它放进去不就行了?”梅执勇终于逮住了机会扳回一城。 顾乔:“……” 这个问题上,她好像真的犯蠢了。 三人立即来到了井边,顾乔听梅执勇的,把鱼放到了吊桶里,然后转动轱辘把吊桶缓缓地放到井里去。 只是未曾想到,这鱼入了井水后,竟然就呆在桶里,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梅执勇呆了,不信邪地又拽了拽井绳。 奈何这鱼依旧呆在桶里,岿然不动。 “哎哟,你们小心些,别掉进井里了。”顾婆子刚和梅崇岭打完招呼,一扭头来就看到几人趴在井沿上,立即喊道。 “没事的,我看着他们呢。”梅执恕回道,他确实伸手拽住了最小的梅执让。 顾婆子这才放了心。 “我去看着。”梅崇岭无事可干,干脆来到井边与顾乔他们一起。 瞅见那鱼一动不动,他不禁笑呵呵地摸了把胡子,“这鱼懒,你们这么摇,它也不见得会出来。” “那怎么办?”梅执勇最着急。 “把桶提上来,然后抓住它,直接扔下过去吧。” “啊?”梅执勇张大了嘴巴。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也只得听从梅崇岭的话将吊桶重新拉了上来,然后去捉那桶底的鱼。 “我来吧。”梅执勇自告奋勇。 只见他双手捧着鱼,小心翼翼,然后又确定道:“七叔祖,这样扔下去,鱼真的不会死吗?” “放吧。” “好吧……”梅执勇深呼吸了两口。 只是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刚才还懒得不行的鱼立即挣扎起来,然后从他手心里直接滑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一圈,随即直直地跳进了井里。 “扑通!” 井里立即响起了水声。 梅执勇面色一白,立即趴在井沿上死死地盯着井底。 井水表面泛起涟漪,叫人看不清井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由得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顾乔,脸上的表情都快僵硬了,“鱼不会……摔死吧?” “应该……不会?”顾乔也非常没有底气。 两人立即安静地趴在井边,一直等到水面恢复平静,然后才看到了那鱼正待在井底。 “它好像在动?” “好像是?” “不对,没动。” …… 两人瞧了许久,也无法看出那鱼究竟是动还是没动。 “别看了,要是死了,明日就会浮起来的,到时候便知道了。”梅崇岭浑不在意地讲道。 顾乔和梅执勇却有些情绪低落,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巧儿,今儿这鱼你不是说有什么新煮法吗?你快来看看。”灶房里传来了梅氏的声音。 “哎,我来了。”顾乔这才洗干净了手,然后急匆匆地进了厨房。 第99章 做酸汤鱼,灵魂食材(四更) 等进了灶房,她才瞧见梅氏和田氏已经把米饭焖好了,就等着做菜了。 “娘,您等我看看我的酸西红柿好了没啊。”顾乔说着,快步走到角落里,然后打开了之前她封装西红柿的坛子。 经过快一个月的发酵,在盐的作用下,坛子里的西红柿有些已经破了皮,汁水渗透出去,把西红柿淹没。 顾乔用筷子戳了一下最表面的一个西红柿,然后蘸了一下汁水,随后用舌尖尝了尝。 酸酸的,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过如果有高度白酒,再放一些酒就更好了。 但如今这样也很棒了。 “你这是个什么东西?”梅氏走了过来。 她对西红柿本来就很好奇,原因是她吃不来生的,可却觉得这东西炒菜的时候放上那么几片,立即让原来的菜鲜美不少、别样好吃,所以她也很想知道顾乔将它们封坛装好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娘,这是酸西红柿,今天我们用它来做酸汤鱼。” “酸汤鱼?”梅氏从来没有听过这名字,不禁疑惑。 “您帮我拿一个碗来,我把酸西红柿舀上来,其他的我们一会儿再说。”顾乔又道。 梅氏赶紧去给她拿了碗来。 顾乔舀了一碗西红柿出来,还舀了一瓢汁水。 “娘,您把鱼煎了,然后剩下的交给我吧。”顾乔说道。 梅氏见她在重新封坛,就点了下头,煎鱼去了,反正一会儿顾乔做菜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就能知道这酸汤鱼该怎么做了。 顾乔把坛子封好后,立即转身出了院子,然后在她家院墙下掐了几片香茅草的叶子。 这香茅草是顾乔前段时间到处“乱摸”,无意中找到然后移植到墙根下的。 顾婆子和梅氏也认识,在这个时候,它叫作包茅,主要用于滤酒去渣,祭祀天地祖先。 这东西长得和野地的茅草很像,叶片呈狭线形,但自带天然浓郁的柠檬香味,有和胃通气、醒脑的特殊功效。 见顾乔摘了这叶子回来,梅氏不禁奇怪,“你拿它作甚?” 顾乔将叶子过水洗了,然后回道:“煮鱼啊。” “煮鱼?” 这东西香是香,可用来煮鱼,倒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梅氏很是困惑。 “娘,一会儿我煮了鱼,你们尝到味道就知道了,这可是好东西。”顾乔扬了一下眉毛。 “你啊,到你手里,都是好东西。”顾婆子一进屋来就笑道。 顾乔挠了挠头,“这可是个好东西”这句话都快成她口头禅了,怪不得顾婆子调侃她。 “喏,这是仔姜,蒜还没有长好,只有蒜叶,要吗?要的话我再去土里拔两株。”顾婆子将仔姜递给了顾乔。 “不用了,鱼不相蒜,有姜和葱就行。”顾乔接过香葱仔姜,然后拿到井边去清洗。 几个男孩子无事可干,正在圈旁围观顾乔的兔子和鸡。 沈昭和梅家三兄弟不熟,但梅执恕是个会照顾人的,因此四人相处得也算比较融洽。 顾乔见沈昭没有被排挤,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洗了葱姜后立即进了灶房。 这时候梅氏已经把鱼煎好了,正放在盘子里待用。 “娘,除了煮鱼,您还要做别的菜吗?”顾乔问道。 “我洗了白菜,原本打算炒个蔬菜,然后再用鲤鱼炖豆腐的,你既然要做什么酸汤鱼,那我就炒了蔬菜再单独弄个豆腐?” 顾乔一听,立即建议道:“不用,娘,咱们煮酸汤鱼,煮一大锅,豆腐和白菜都可以用来涮火锅。” “火锅?”梅氏发现,顾乔嘴里的新词特别多。 “就是把菜和豆腐下到汤里去,烫一烫,熟了就捞出来。”顾乔说道,见梅氏依旧困惑,又道,“就是炖在一块儿,只不过菜和豆腐后面再放下去。反正您别炒菜了,听我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解释得是否贴切,总之一会儿吃的时候示范一下,大家就能明白了。 梅氏有些担心,“不炒菜,就一个汤,这能行吗?” “能行。” 顾乔答道,然后用筷子将碗里的酸西红柿挑了皮,夹得稀碎。 随后她抬了凳子,把凳子放到灶边,站了上去,又拿了刷把,就要洗锅。 田氏看她这架势,立即走了过去,“我来吧,等我洗好了你再用。” “没事的,舅母。” “还是我来吧。”田氏坚持。 “舅母心疼你,你就让舅母来吧。”梅氏也道。 既然如此,顾乔便将刷把给了田氏,然后从凳子上下来,将位置让了出来。 田氏性子虽怯懦,但在家务事上却极有条理,顾乔觉得,这大抵是这个时代的女子都必须具备的技能。 等田氏洗完锅,顾乔干脆又请她帮忙往锅里添了清水。 “还要帮什么忙吗?”田氏问道。 “暂时没有了。”顾乔这才重新站到了凳子上,然后将碗里的酸西红柿倒进了锅里,接着又放了油、仔姜、香茅草,然后撒上适量的盐。 “娘,火大一些,我把汤烧开。”她对梅氏讲道。 “好嘞,柴火已经添上了,火一会儿就能起来了。”梅氏回道。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汤便烧开了,顾乔用筷子蘸了一点儿尝了一口,然后又加了一些盐。 加了盐后她又尝了一口,细细一品,还是觉得差点儿什么滋味。 对了,木姜子! 她终于知道少了什么了。 木姜子,调味酸汤的灵魂食材。 可惜这会儿已经没时间去找了,而且她之前在顾家村附近并没有发现这种植物。 她不禁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心道以后上山一定要好好寻觅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木姜子。 收回思绪,她等到汤烧开翻滚了一会儿后,又放了一点儿糖调味,随后才将煎好的鱼放进锅里。 独属于酸汤的香味已经四溢开来,梅崇岭正替梅涣青扶着木梯子,闻着了不禁问:“这是煮了什么,那么香?” 梅涣青从屋顶爬了下来,也吸了吸鼻子,“真的好香。” 梅氏正在墙根脚下捡柴,闻言不禁笑了,朝两人喊道:“七叔、涣青哥哥,你俩快洗手吧,吃饭了。” 说着她抱了柴进了灶房。 “娘,今儿就一锅菜,咱们干脆把旁边的地炉烧起来,然后把锅里的鱼舀到罐子里去,架在地炉上一边煮一边吃。”顾乔建议道。 第100章 地炉火锅,突发奇想(一更)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把柴都抱来了。”说着梅氏当真在地炉上架上柴禾。 田氏帮忙将灶里燃烧的木柴取了出来,然后夹到了地炉这边来烧。 柴火灶退了火尚有余温,锅里的鱼已经煮熟,汤汁正在轻轻地翻滚。 梅氏又洗了陶罐,准备过来盛鱼。 “这鱼煮好了没?”她问顾乔。 “可以了,盛在罐子里端过去就行。”顾乔让开位置,把锅铲给了梅氏。 “那你去后山脚下叫你表哥他们回来吃饭。” “表哥他们出去了?”顾乔惊讶。 “这不看了你的兔子和鸡,就帮你割草和挖曲蟮去了,你赶紧去叫他们回来。” 顾乔一听,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人家是来家里做客的,捕鱼倒还说得过去,那对于小孩来说会很有趣,既是干活也是玩乐,可割草算什么?那就是纯干活啊。 她立即不再磨蹭,洗了手就匆匆出门,然后去旁边的后山脚下找人去了。 远远的,她就看到沈昭和梅执勇拿着镰刀,正在割草,梅执恕则在挖蚯蚓,最小的梅执让就负责捉。 她立即走了过去,站在田埂上冲他们喊道:“大表哥、沈昭,吃饭了!” 听到她的声音,梅执恕等人停下动作。 “你为什么不喊我?”梅执勇直起腰来,气鼓鼓地问道。 “三表弟,吃饭啦!”顾乔故意不喊他,只喊了梅执让。 “表姐!”梅执让捉了一条蚯蚓,邀功似的看着她。 顾乔连忙转过脸去,“吃饭了,快点儿回家了!” 说着她往后退走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梅执勇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害怕曲蟮,立即走到梅执让身旁,从土里扯出了一条曲蟮,抬腿就想往她的方向跑。 只是他刚跑了两步,衣领和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他扭头一看,拽他衣领的是他哥梅执恕,而抓住他手臂的是沈昭。 “你们拽我干嘛?”他问。 沈昭冷冰冰地反问:“你干嘛?” “我……”梅执勇看着手指上捏着的蚯蚓,再看了眼沈昭那冷冽冰凉的眼神,顿时一哆嗦,不敢回答了。 他有种预感,他要是敢说自己想用这东西吓唬顾乔,自己的手肯定得疼好几日,因为这会儿沈昭捏住自己的力气就很大。 他扫了眼沈昭,又瞅了眼自家大哥,不禁嘀咕:“你们干嘛都这么护着她?” 梅执恕扫了他一眼,沈昭则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嗷!”梅执勇立即吃痛到嗷嗷叫唤,然后连忙改口,“不是,我是说,这曲蟮我是要放到罐子里的,这是帮巧儿表妹捉的,嘿嘿。” 最后这一笑,他的脸都僵硬了。 沈昭和梅执恕这才把他放开了来。 梅执勇立即伸手去揉自己的手臂,只觉得骨头都快碎了。 顾乔隔得有一定距离,不太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却能清楚地看见沈昭和梅执恕将梅执勇那个疯子给制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快回来了,不然鱼煮烂了。”顾乔又喊道。 “来了。”梅执恕应道。 几人这才往顾乔家走去。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梅氏等人早就收拾好了灶房。 因为人多,家里没有那么多凳子,顾婆子干脆抱了捆好的干柴倒着放,然后在干柴上放了一块木板,这样坐着不至于硌屁股。 正房被烧,这样的木板剩了不少,擦干净就可以用,正应了“就地取材”这个词。 田氏见孩子们都回来了,立即拿碗盛了米饭,梅氏则和顾婆子将压豆腐的石头卸下,然后用刀割了两大块豆腐下来,接着又重新搬石头压上。 “快坐好,我们来尝尝巧儿今天做的这酸、酸……” “酸汤鱼。”顾乔立即帮顾婆子补充。 “对对对,酸汤鱼。”说着顾婆子也坐了下来。 大家围着地炉坐好,各自拿了碗筷。 “亲家公,巧儿他舅舅,今儿家里就只煮了鱼,也没有别的菜,更没有酒,慢待你们了。”顾婆子连忙对梅崇岭说道。 “客气了,吃饭吧。”梅崇岭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绝不热络,只能说是客气。 “哪有,这一大锅鱼,还要怎么丰盛?”梅涣青急忙讲道。 “那吃鱼吧,大家快吃鱼。”顾婆子笑着招呼道。 大人们动了筷子,小孩们才好跟着夹菜。 梅执让才五岁,年纪小不说,这才是他第二次吃鱼,鲤鱼刺多,田氏怕他卡到,遂让他坐在身旁,帮他挑刺。 顾婆子见了,又不免叮嘱几个孩子,“鱼刺多,都吃慢点儿,别卡住了。” “嗯。”顾乔点头。 其他几人也应了。 “别说,这个味道我从未吃过,立即把鲤鱼的泥腥味给压下去了。”梅涣青吃了一口认真品尝后,不禁说道。 “嗯,好吃!”梅崇岭的夸赞和他这人的性格一样,直白淳朴。 “这样一弄,这鱼肉鲜多了。”顾婆子也不禁赞道。 梅氏更是眼前一亮,“这汤好香。” …… 大家吃了顾乔煮的酸汤鱼,个个都夸好。 关键顾乔这样的煮法,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那酸汤滋味鲜美,一口喝进嘴里,只让人觉得味蕾都被唤醒了,恨不能多喝几口。 这就是酸汤的魔力,酸香诱人、爽口开胃。 再加上自家磨的豆腐,嫩豆腐充分地吸收了汤汁,咬上一口,豆腐独特的黄豆香味融入酸汤和鱼肉的鲜美,吃在口中,只觉得口齿生津。 顾乔又放了白菜,菜熟了就让大家捞起来。 “这一大锅煮了,倒也方便,而且滋味也很不错。”梅氏赞叹道,又转过头问顾乔,“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火锅?” 顾乔点头,“对,这是酸汤鱼火锅。要是有肉,还可以涮肉片。” 其实顾乔还想说,还有一种麻辣火锅,可她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现辣椒,所以暂时还不能提。 众人又围着“火锅”这个问题聊了起来。 梅执勇突发奇想,“再过两天树林里就会有菌子,菌子是不是也可以煮火锅?” “菌子?”顾乔仔细想了一下,最后才反应过来,梅执勇说的应该是蘑菇,她立即回道,“可以啊。” 梅执勇这个小吃货,立即嚷道:“那我们去采菌子,到时候煮火锅吃!” 第101章 商量养猪,保守秘密(二更) “不行,万一捡到有毒的,会吃死人的。”田氏立即讲道,然后看向她的丈夫。 梅涣青也皱起眉头,“菌子还是别乱捡。” 顾乔也很惆怅,她就只认识枞树菌,也就是松乳菇,其他的一概不认识,那怎么办? 等等,她怎么忘了,她有桃木手串啊! 顾乔突然发现,桃木手串的功能也没有那么鸡肋嘛,至少有毒没毒,一摸便知。 “快吃鱼,多吃菜。”顾婆子招呼道,又起身把大锅里剩下的鱼肉舀到了陶罐里。 只是今天这鱼肉真的太好吃了,顾乔煮的一大锅鱼肉全部被吃个精光、豆腐和蔬菜也吃完了不说,最后连鱼汤都喝完了,一滴不剩。 “啊,太香了!”梅执勇说着还舔了一下嘴巴,意犹未尽。 “吃饱了没?要不我再把馒头蒸上?”顾婆子见锅底都捞干净了,赶紧说道。 “不用、不用。”大家连忙摆手。 事实上大家都吃撑了,只是因为这酸汤鱼火锅实在是太好吃了,所以嘴巴还觉得馋。 顾乔听着大家的夸赞,心里十分高兴,然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诀窍和盘托出。 “这酸汤啊,最要紧的就是这酸西红柿,除此之外,还有香茅草。不过要是再有几颗木姜子,那就绝美了。”顾乔说起来,自己都忍不住舔了一下舌头。 “什么东西?姜?”顾婆子看向顾乔。 “不是姜,是木姜子,长在树上的。”顾乔说着,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形容起木姜子来,“那果实有点儿像花椒,一粒一粒的,不过是蓝黑色的,而且是实心的。” 众人皱眉,梅涣青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东西,我没见过。” 他找药的时候跋山涉水,去过很多地方,如果他都没有见过,那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并没有? 顾乔有些丧气,掩饰道:“我也只是看古书上这么写的,没有也正常。” 梅涣青却安慰她,“你舅舅我今年才开始上山,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而且咱们这地没有,没准其他地方有呢?” “也是哈。”顾乔点头。 能吃到酸汤已经很幸福了,但没有木姜子,就总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够弥补这种遗憾。 田氏却不关注那虚无缥缈的木姜子,她更关注顾乔今日调味的东西,一向怯懦的她,在看到三个儿子都很喜欢吃顾乔做的这酸汤鱼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巧儿啊,你能说一下,你这鱼到底是怎么做的吗?我想学一下。” 顾乔自然高兴,立即与田氏分享了自己做鱼的详细步骤。 听到酸汤要用酸西红柿做,田氏顿时感到十分遗憾,毕竟这酸西红柿只有顾乔才有。 “我今年留了种子,等明年发芽了,把苗给舅舅送去,到时候舅母就可以做酸西红柿了。”顾乔立即讲道。 正好说到了种西红柿,顾乔干脆把明年大规模种红薯的打算和梅涣青商量了。 梅涣青一家今年已经吃过顾乔的红薯,梅涣青更是亲眼看到顾乔的红薯从一根藤变成了那么多红薯,所以当即表示赞同,明年也要种红薯。 等到梅涣青一家人吃完饭离开的时候,顾乔拉了梅涣青到旁边说话。 “舅舅,您有没有想过养猪呢?”顾乔问。 “养猪?” “对。” “所以你让我也多种红薯,其实是想建议我养猪?”梅涣青立即明白过来。 顾乔点头,然后扯了扯梅涣青的衣服,“舅舅,您蹲下来,我给您说。” 梅涣青立即蹲下身去,顾乔凑过去,张开手在他耳边低声讲起话来。 “你们两甥舅说什么悄悄话呢?”梅氏从灶房里走出来,手上拿着刚打包好的豆腐。 “没说什么。”顾乔立即否定,然后给了梅涣青一个眼神。 梅涣青果然替她保守秘密,也否定道:“没说什么。” 梅氏挑了下眉,也不再问,只当女儿和舅舅亲近。 她走上前去,笑着将豆腐递给了田氏,对她说道:“也没有什么东西,就只有豆腐,这还是今天你和我一起做的。” “这怎么好意思?”田氏连忙推拒。 梅涣青见状走上前去,“梅姑给你你就收着,正好今日娘没来,拿回去给娘尝一尝。” 说到杨氏,顾乔陡然想起来,连忙走到井边,将提前留出来的鱼提了过来。 “舅母,这是给三外祖母的。” 梅涣青看到是鱼,顿时愣了。 顾乔怕他们拒绝,连忙说道:“舅舅,这是我说了要给三外祖母的,您必须收着。” 梅涣青看着她,随后不禁笑了,“行,都收着,那我就替你三外祖母谢谢你们一家了。” “我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哈哈哈,你这个孩子。”梅涣青大笑摇头。 随后梅氏又给梅崇岭也拿了豆腐和鱼,梅崇岭本不欲接,奈何顾婆子一家盛情难劝,最后只得收了。 “这又吃又带的,多不好意思。”田氏赧然。 “行了,不说这些了,那我们走了!”梅涣青爽快得多。 “那你们慢走!” 顾婆子一家这才将梅涣青一家和梅崇岭送到了院子门口。 “好了,不必送了,走了。”梅崇岭冲顾乔他们摆了摆手,率先走了。 梅涣青也再次告别,“我们也走了。” 梅执勇却冲到了顾乔面前,对她叮嘱道:“你记得看那条七星鱼活了没有,回头告诉我。” 他倒是还惦记着那七星鱼,刚刚吃完饭还去瞅了一次呢,因为没看出那鱼究竟是死是活,这才有了现在的叮嘱。 顾乔点头应好。 “走了,执勇。”梅涣青喊道。 “来了!”梅执勇应道,却又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顾乔,“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一定告诉你!”顾乔立即笑了。 她这二表哥,虽然性子急一些、嘴巴也讨人嫌,但性格总体来说还是挺可爱的。 梅执勇这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家人走了。 等人都走后,就只剩下顾乔一家和沈昭。 “奶奶,我也回去了。”沈昭对顾婆子讲道。 第102章 沈昭安慰,卖兔卖蛋(三更) “这就走了?快,梅姑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给昭儿带的。”顾婆子连忙对梅姑吩咐道。 “不用了奶奶,干娘,别拿了。”沈昭赶紧喊道。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顾婆子斜了他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倔了。奶奶家里已经收了粮,你看那粮仓,全部装满了,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了,还缺你这点儿?” 沈昭抿唇,眸光微动。 他与顾婆子一家非亲非故,不过是因为阴差阳错救了顾婆子而已,顾婆子却待他如亲孙儿,梅氏也待他十分友善,他这心里怎么能不感动? 而且她们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忘记帮助他与妹妹沈晚,这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行了,别想太多,你啊,就负责赶紧吃饭长高长大。”顾婆子拍了拍他的手。 “对啊,你还没我高呢,我的义兄。”顾乔笑眯眯的讲道,故意加重了“义兄”两个字的重音。 她喊不出“哥哥”这个称呼来,所以用了义兄代替。 沈昭转头看向她,眸光平静。 顾乔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趣,脸上的笑容立即散了,鼓了鼓腮帮。 谁知道沈昭竟然找她说话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过几日我都没法上山了。” “为什么?”顾乔惊疑。 “葵花快熟了,我姑父担心有人偷葵花,所以让我去守着。” “这样啊……”顾乔深吸了一口气,不禁嘀咕,“我还说让你和我一块儿上山找菌子呢?” “你说什么?” 顾乔立即摇头,“没什么。” 正说着,梅氏已经装了几个早餐剩下的馒头,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她不容拒绝地将东西塞到了沈昭的怀里,“拿着,不准不要。” 沈昭只得接了,“谢谢干娘。” “都叫干娘了,怎么还说谢。”顾婆子嗔道。 沈昭看向她两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只剩沉默。 “行了奶奶,我去送他吧。”顾乔怕沈昭尴尬,连忙讲道,然后推着沈昭出了门。 等到两人出了门,顾乔一边走一边讲道:“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奶奶和娘就是这样,而且你救了奶奶的命,除非你觉得奶奶的命还不值这几个吃食。” 沈昭闻言,停住脚步,然后看向她。 顾乔也跟着停下脚步,被他那黝黑的眸子看得有些不自在,忙眨了眨眼,吞了下口水,问:“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沈昭却望着她,半晌没有开口。 就在顾乔以为他会一直不说话的时候,他却讲道:“七星鱼比较懒,平时多喜欢静静地呆在水底,即使游动也很迟缓,所以你暂时看不出死活。不过这鱼很顽强的,就算是离了水也能活一段时间,所以你也别担心。” “呃?你是在安慰我?”顾乔不禁望向他。 沈昭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顾乔却发现他的脸好像有点儿红了。 她不禁抿唇笑了,只觉得这样的沈昭好像有些可爱,还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竟然还记得七星鱼的事,并特意来安慰她。 等把沈昭送走后,她回了家去,顾婆子和梅氏正在收拾灶房。 顾乔也要帮忙,却被顾婆子赶走了,“快喂你的兔子去吧,这儿有我和你娘就行。” 顾乔见自己也插不上手,便听话地喂兔子去了。 沈昭他们割了很多草,顾乔一瞅,竟然还有奶浆菜,顿时开心不已,因为她家兔子最喜欢奶浆菜了。 这奶浆菜名副其实,轻轻一掐,茎叶处就能渗透出奶白色的汁水来,形似奶浆,因此得名。 顾乔摸过,得知这东西学名叫苣荬菜,又叫曲曲菜。 在古时候,这苣荬菜主要是兔子和牲畜吃得比较多,可到了她们那个时代,这东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价格高昂的野菜。 顾乔还记得,她没穿越前曾听过一个段子,说:“这个年代,猪吃人菜,人吃猪菜。” 可不是嘛,搁顾家村,要是她现在有米有粮了还嚷着要吃这奶浆菜,大家一定会觉得她疯了,吃猪食。 等喂完兔子,她又打扫了兔子圈,弄完一切,顾婆子她们那边也收拾好了。 “奶奶,帮我喂一下鸡嘛。”顾乔连忙喊道。 “好的,来了。”顾婆子知道她怕曲蟮,连忙过来帮忙。 顾乔站得老远,一边看着顾婆子喂鸡,一边问道:“奶奶,咱们家的稻谷全都收进了粮仓里,这两天也有村民陆续来交租子了,这样加起来,咱们至少能有十多石粮食,咱们家肯定吃不了这么多稻谷,还要卖吗?” 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因为买瓦花了钱,以后买肉、买油、买猪都得花钱,所以她想要知道顾婆子的打算。 “这事我和你舅舅商量过,如今家家户户都收了粮,粮价已经跌了下来,这时候卖不划算。”顾婆子叹了口气,望向粮仓,“既然粮仓可以装得下,咱们就先留着吧,我也饿怕了,总觉得粮食多一些,心里更踏实一些。” 顾婆子说的这倒是大实话,对于她而言,银钱远远比不上握在手里的粮食重要。 顾乔也能理解她的心态,遂不再提卖粮的事情。 但是不卖粮,还可以卖其他的啊,顾乔又将主意打到了鸭蛋上。 听到她问鸭蛋可不可以卖,顾婆子偏头扫了她一眼,颇为无语,不禁嗔道:“你这个小财迷。” “奶奶,我想养猪嘛,这不得早做打算。”顾乔撅嘴。 “那你的兔子呢?我看卖兔子也很不错。”顾婆子将曲蟮全部放在食槽里后,一边往井边走一边问她。 顾乔一听,立即哑住了。 对啊,还可以卖兔子。 可是兔子卖出去,肯定就会被人吃掉,这…… 可也不能一直养着啊,这也不现实。 顿时,顾乔纠结不已。 “行了,咱们家就三个人,这些鸭蛋,就算每天吃三个也吃不完,不赶紧吃也会坏掉,正好卖了,至于兔子,你自己做决定吧。”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若要挣钱,恐怕真的得卖兔子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先上山去捡菌子。 菌子应该也可以卖钱吧? 就这样,顾乔在下了几天雨后,借着给兔子割草的借口,准备偷溜上山。 但是她刚出门就被顾婆子逮住了。 “我和你一起去。”顾婆子说道。 第103章 百科失效,人心不足(四更) “奶奶?” “别和我说什么割兔草,走吧。” 顾乔这才发现,自己真不长记性,上次中秋节才在心里说了以后不撒谎,结果这又犯了,还又被顾婆子逮了个正着。 她立即乖觉地跟在顾婆子身后。 只是上了山后,竟然发现好多村民都上了山来。 “以前没打仗的时候,到这个时节,大家就会上山来捡菌子。说实话,我都多少年没上这山里来了。”顾婆子不禁感慨。 祖孙俩走在山里,因为才下过雨,地上枯草落叶较多,比较湿滑。 两人各自折了树枝放在手边,关键时刻可以当拐杖,同时还可以用来格挡身前的刺丛树枝,或者将地上的落叶扒开,寻找菌子的踪迹。 顾婆子不愧是老手,她拿着树枝,专往树根下刨。 顾乔突然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原本想,只要有菌子,她摸一下就能知道谁有毒谁没毒,但现在和顾婆子来了才发现,要是她一个人来,她怕是连菌子的影子都瞧不见。 顾乔也觉得很神奇,明明菌子就在那里,顾婆子一找一个准,可她睁着那么大一双眼睛,愣是瞧不见。 “奶奶,这有什么秘诀吗?”顾乔好奇不已。 “也不是什么技巧,很多菌子年复一年都长在同一个地方,以前找过,我还隐约记得一些地方,就扒开看看。还有就是,和枞树菌大多长在松树底下,看到松树停一下、找一下准没错。” 顾乔闻言点了点头。 接下来她也找到了几窝菌子,但收获仍然很小。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桃木手串失效了,上手摸菌子,脑海里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顾婆子再找到菌子,她便自告奋勇地去摘,但采摘的时候仍然没有提示。 一时间,她以为自己的桃木手串坏掉了。 后来她才想到去摸其他植株验证一番,然后发现桃木手串又正常了,百科功能依旧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琢磨了许久,等采了菌子快下山的时候,顾乔才反应过来——菌子根本就不是植物! 她怎么就犯蠢了呢,竟然把以前学过的生物常识都忘了,菌子是真菌啊! 她的桃木手串只对植物有用,对真菌没用的。 原来如此,还好不是手串坏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偏头就瞧见树丛里有朵菌子。 “奶奶,这里有一朵。”顾乔连忙喊道,伸手扒开了周围的枯草。 顾婆子连忙捉住了她的手,喊道:“先别碰。” “我没碰。”顾乔乖巧应道。 顾婆子已经给她特意讲过了,有些菌子不仅不可以食用,也不可以触摸,所以她非常小心。 但眼前这菌子非常眼熟,顾乔不禁疑惑,“奶奶,这不是刚才我们捡的牛肝菌吗?” 顾婆子凑近一看,点头道:“这确实是牛肝菌的一种,但是这种是有毒的,你看到没有,这柄的地方有明显的粗网纹,菌肉是淡黄色的,这种就不能吃。” 顾乔连忙点头,心中一阵后怕。 要知道,有毒的菌子可是能吃死人的! 顾乔这才心有余悸的跟着顾婆子下了山。 两人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遇到高氏。 只见高氏手里抓着把葱,她看到两人愣了愣,然后才喊了声“大伯母”。 瞅见顾婆子臂弯里的菌子,她不由得啧啧两声,“哎哟,捡了这么多菌子啊?你们家就三个人,这得吃好几顿啊?” “这菌子看着多,煮来就没多少了。”顾婆子连忙回道。 高氏这哪里是说菌子多,而是在暗示顾婆子分一些给她家,顾婆子可不接招。 谁知道高氏却像没听懂一样,反而讲道:“大伯母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前两日才吃了鱼,可怜我们这些亲戚,连鱼汤都没喝着。只怕以后你家富起来了,都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了。” 顾婆子没想到这高氏得寸进尺,立即将脸一拉,冷声道:“侄媳妇这是说的什么话?今年大家不都收了粮吗?再说了,我那屋里漏雨都住不下人了,人家梅家舅舅帮我们捡瓦,难不成不该请人吃饭吗?再说了,什么叫你鱼汤都喝不着?上次捞鱼,不送了你家吗?或者我该去问问我那弟妹,是不是虐待你这儿媳,他们一家吃肉了连汤都没留给你,才让你说出这话来?” 高氏一听到顾婆子要去找她婆婆柳氏,立即吓得色变,连忙拉住了顾婆子,“大伯母,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婆子可不肯轻易放过她。 “我……我这不是说大家亲戚吗?我家要有口吃的肯定惦记着大伯母,大伯母也别忘了我们才是。” 顾婆子被气笑了,应道:“好啊?那过两日就是重阳节,我们一家三口上你家吃饭吧。” “啊?” “就这么说定了啊。”顾婆子转身就走。 高氏望着顾婆子的背影,不禁绞了把手绢,然后猛地跺了下脚。 她生气,却不知道顾乔比她更气。 “什么人啊这是?前两天请舅舅他们吃鱼,那也是因为舅舅帮了咱家。就是外叔祖,那些鲤鱼的鱼苗就是他给我的,他也该吃,而且外叔祖来都还带了七星鱼!康叔一家和我们家住得这样近,什么时候搭把手了?就连打谷都没见人来。而且咱不也出于亲戚情分已经给她家送了豆腐吗?合着我们家就欠了她的?” 顾乔气愤不已,想到高氏刚才从自己家里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葱,只觉得胸口全是怒火,“看她那样,肯定又是上咱们家摘菜来了!她家两个男子汉,她和叔祖母也都是有手有脚的,就种不出来菜吗?非得上咱家地里摘!贪便宜也不是这么个贪法!” 要知道她家的菜,可都是她娘那柔弱身板和自己这个小孩儿种出来的! 她们两个妇孺都能种得出来,何况那一家子四口人都是能劳作的。 顾乔越想越气。 “这高氏就是个拎不清的,什么事都想着占便宜。”顾婆子也气得不轻。 第104章 搬弄是非,奶奶上门(一更) 顾乔停了下来,严肃地讲道:“奶奶,升米恩斗米仇,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高氏拎不清就算了,康叔也不是什么明白人,说句不敬的话,叔祖父也不管事。咱们两家住得近,只怕以后有得磨。所以我觉得,趁着两家还没闹出什么大矛盾来,先把事情论清楚、把界限划出来,免得日后真有什么摩擦,两家人闹翻了脸,到时候扯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在现代的时候跟着奶奶长大、从小被亲戚嫌弃、与他们没什么来往的缘故,顾乔心里对亲戚情分自有一套看法。 她秉承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为人观念,若你不对我好,也别想我对你好,哪管你亲戚不亲戚。 顾婆子这些年也看清了人情冷暖,想到高氏一家之前的不闻不问,对顾全骚扰她家视若无睹,再想到顾康和高氏还联合顾全侵吞自己家的田产,说实话心里也不是没有芥蒂。 “先回家弄饭,一会儿我去找你叔祖母。”顾婆子说道。 祖孙俩这才进了屋子。 而这头,高氏急匆匆地回了家。 “你跑哪里去了,赶紧做晚饭。”顾康说道。 高氏将手里的葱一把砸在灶头上,“跑哪儿去了?去隔壁摘葱去了!你和公爹吃什么都要放葱,不然我何必上门受气!” “受气?你受什么气了?谁给你气受了?”顾康连忙问道。 “还不是大伯母。我就提了一嘴她家前天吃鱼的事,她竟然就说我家又没帮她的忙,还说已经送了鱼给我们了我们还想怎样?你说,我不就问一句,她至于吗?”高氏说着眼眶就湿了,分外委屈。 若是顾乔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高氏搬弄是非的能力,并且会惊叹:原来高氏是知道他们家没帮忙的啊! 谁知道顾康一听,反而讲道:“大伯母也真是,你是小辈,她怎么还和你计较呢?而且她们家那么多鱼,就只送了咱们家几条,你就问一句还凶你,简直太过分了!” “那可不是!不单如此,还说重阳节要上咱们家吃饭。” “什么?她们要上咱们家吃饭?”顾康立即急了。 “对啊,你说这可怎么办?咱们家粮食都全部分好了,该卖的都装进了麻袋里,就等着明日拉到城里去。剩下的粮食也都紧着自家人吃的,哪有多的请她们吃饭。” 高氏和顾康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自家吃的粮食留得极少,多余的全部准备卖掉。 两口子甚至打算好了,若是粮食实在不够,大不了就向顾婆子家借粮,反正她家粮食也吃不完,总之先把银子赚到手再说。 “顾康,你说,她家三个人要来吃饭,这到底怎么办?”高氏忙扯了扯顾康的衣袖。 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米被人白白吃了。 “你等我想一想。”顾康在灶房里转圈,也颇为心烦。 “要不这样,咱们煮饭,让大伯母她们自己带菜过来。”顾康眼睛一亮,立即提议道。 高氏想到顾婆子家的鱼,不禁吞了下口水,“这能行吗?大伯母能同意吗?” “你明儿跟着她们上山去,捡些菌子,顺道问一问。反正她们要是不带菜来,就说咱们家也没有别的招待的。”顾康给她出主意。 “可以。”高氏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而这头,高氏做完晚饭,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在公婆面前嘀咕,说是顾婆子一家在躲着吃菌子,有好吃的都不分享。 顾拓一听菌子,立即放下了碗筷,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对啊,这怎么回事?” 捉鱼和做豆腐的时候都送来了,这吃菌子尝鲜,怎么不见送来? “你去门口瞅瞅,她家是不是还在干活,没来得及做晚饭?”顾拓对顾康讲道。 按照常例,顾婆子要是做了新鲜好吃的,一定会送来的。 顾康闻言果然去门口瞅,见顾乔家烟囱冒了烟,又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来到顾乔家院门处探头探脑,最后听到那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传了出来,还带着饭菜香味,立即皱起了眉头。 瞅见这景象,他立即回了家。 “怎么样?”顾拓急忙问道,柳氏和高氏也转头看向顾康。 顾康大喇喇地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撇了撇嘴,“她们家早就吃上了,哪还能记得咱们家。” “我就说嘛,她们在偷吃菌子!”高氏试图挑起公婆的愤怒。 顾拓果然黑了脸,“我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 “你上哪儿去?”柳氏连忙一把拽住丈夫,“你也老糊涂了不成,人家吃人家锅里的东西,你怎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要?再说了,说不准她们根本没捡着多少呢?” “娘,我拔葱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大伯母的篮子里全是菌子,怎么可能不够。” “家里有葱你干嘛还去你大伯母家摘?”柳氏皱眉。 “我不是看大伯母家葱长得更好一些嘛,你看这小葱拌豆腐,多好。” 柳氏的脸顿时有些烧得慌,“这豆腐就是你大伯母送来的,葱也是她家的,你、你……” “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着想吗?再说爹和阿康都喜欢吃今天的豆腐啊。”言外之意,顾拓和顾康都是支持她的。 柳氏噎住,随后叹了口气,将顾拓拽到了座位上坐着。 她是没多的东西送顾婆子家,在顾婆子家最难的时候也先紧着自家、不予借粮,可她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蹭人家吃的、喝的。 白送的她可以接着,让她去要,她却拉不下那个脸。 “行了,吃饭。”她敲了敲碗沿,说道。 谁知道她家刚吃完饭放下筷子,顾婆子却来了。 “嫂嫂怎么来了?”柳氏迎了上去,等她看到顾婆子手上并没有带东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既然不是送东西,这怎么来了? “弟妹。”顾婆子亲热地挽住了柳氏的手,瞅见高氏在灶房里洗碗,偏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忙问道:“吃完饭了?那豆腐你们尝了没,可好吃?” “味道很好,谢谢你了。”柳氏应道,心里却警惕起来。 这送出去的东西顾婆子还特意提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干脆直接问道:“嫂嫂怎么得空上我这儿来了?” 第105章 丢人现眼,训斥儿媳(二更) “唉。”顾婆子叹了口气,“这不前些日子农忙,好不容易得闲了,来找弟妹唠唠嘛。” 柳氏僵硬的笑着,然后将顾婆子引到凳子上坐下。 顾婆子笑着坐了,又道:“今日我和巧儿本来想上山找药,没想到却意外地找到了好些菌子。我本来想给你们送一些过来的,后来左右思量还是觉得算了,这万一有毒可怎么办?毒死我们一家就算了,万一牵连你们一家子,我可就有罪了。” 说着她双手合十摇了摇。 柳氏见状,瞬间有些赧然。 大家是妯娌,常年打交道,又都不是傻的,怎么会听不懂对方的潜台词。 只怕自己那儿媳今儿又想贪便宜,惹怒了自己这大嫂子! “嫂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呸呸呸,多不吉利,要我说啊,这菌子不熟悉的就不要吃了,要是真吃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柳氏亲热地牵起了顾婆子的手。 “这不还得过冬嘛,饿怕了,所以想多囤一些吃食。”顾婆子叹了口气讲道。 柳氏总觉得这句“饿怕了”是在暗示她当初没有借粮给顾婆子,但那时候她家尚且自顾不暇,她还能怎么办? 顾婆子却道:“弟妹别多心,当初你家也困难,自家都吃不上饭了却还是匀了那一升米给我,这份情我一直都记着。不管我们两家发生过什么事,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我怎么都盼着咱们两家人能够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 这便是在提醒柳氏,当初顾康和高氏坑害她的事情,她还没和他们家清算呢! 如今鱼、豆腐这些的送过来,也不过是看在大家都是没出五服的亲戚面上,想要继续维持两家的关系而已。 果然,柳氏一听,立即热络地应道:“是是是,大家又是亲戚、又是邻里,自然要多多照应。” 顾婆子见提醒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才讲道:“方才与你家儿媳说重阳节过来吃饭,不过是句玩笑话,你帮我给她说一声。我看要不这样,重阳节你们一家过来和我们一起过节好了。” 若是平时,柳氏肯定应了,但眼下这个情况,她哪里还好意思,甚至还得硬着头皮这样说:“我们就不去了,既然都说好了,就在我家吃好了。” “那哪儿好意思。算了,咱们还是各在各家过吧,巧儿还想吃柚子叶粑,我得给她做呢。” “就在我家吃吧。” 两妯娌又客气地推拉了一番,最后顾婆子坚持,柳氏也只是碍于面子并非诚心邀请,所以最终的结果还是各回各家、各过各的节。 说定后,柳氏客气地把顾婆子送到了门口,等人一走,立即将脸拉了下来,朝灶房里喊道:“高氏,你给我出来!” 她向来都喊儿媳为“高氏”,而不会像顾婆子对梅氏那样亲热的喊小名。 高氏刚洗好碗就听到婆婆高声喊她,不禁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忙问道:“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以后少给我去你大伯母那里丢人现眼!”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高氏不依。 “河边那块地里种得有菜有葱,你要做饭,就自己下地里去摘,别老是去隔壁打秋风,这样听懂了吗?”柳氏从来不会给儿媳留面子的,说训就训。 高氏的脸立即红了,梗着脖子回道:“河边太远,我这不是为了节省时间吗?再说了,就一根葱、一块姜、一朵大白菜,至于吗?大伯母竟然还为了这事上门来念叨!” “我说话你还回嘴了是不是?就一根葱一块姜,你丢得起那人我还丢不起!顾康、顾康!” 顾康听到柳氏呼喊,急忙从院子那头跑了过来,“怎么了,娘?” “把你媳妇儿给我好好管管!竟然还和我顶嘴,她眼里是不是没我这个婆婆?我这还么死呢,她就想当家作主了是吧?”柳氏怒道。 高氏哪里受得了这重话,不等顾康拽她,一把撞开顾康就匆匆跑回了房间。 “瞧瞧,这像是什么样子,说都说不得了!”柳氏也气得胸口起伏。 顾康连忙上手去扶柳氏,柳氏迁怒地拍开了儿子的手,“还不都是你惯的,给我好好管管!” 说着柳氏就转身回了堂屋。 顾康被老娘一凶,顿时脸上讪讪,等到柳氏进了屋,他这才匆匆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刚掀了帘子进屋,就看到高氏趴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他不禁责怪道:“娘就是那性子,你何必招惹她呢?” 高氏一听,哭声顿止,忙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吼道:“是我招惹她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个家里缝缝补补、洗衣做饭,哪样不是我?要不是我勤俭节约,这家里能撑到现在秋收吗?娘就只顾及她的面子,却不知道这恶人全由我来做了。” 说着她再次趴在床上,还用手拍着床沿,哭喊道:“呜呜,我不活了。” 顾康是个懦弱的人,他娘训他,他只有听着的份儿;他媳妇儿撒泼,他也同样只有听着的份儿,哪里还敢像他老娘说的那样“管教”媳妇,只呐呐道:“我知道你辛苦了,你快别哭了啊。要我说,这都是大伯母挑事儿。” 懦弱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将责任往别人头上推。 高氏也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仿佛喷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大伯母”三个字。 两家隔得近,顾乔家在隔壁不远处,自然也听见了柳氏训斥高氏的声音。 “娘,隔壁没事吧?”梅氏胆小怕事,担忧不已。 顾乔则更关心顾婆子把话说清楚了没,问:“奶奶,您说了吗?叔祖母能管得住高氏吗?” “什么高氏,那是你婶婶,你这孩子。”梅氏立即纠正。 顾乔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顾婆子叹了口气,“你叔祖母是个明白人,应该能管得住她那儿媳。” 一家人遂不再说话,然后坐在屋檐下开始削竹篾。 只是不一会儿,天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小雨一下啊,明天又能找菌子了。”顾婆子笑道。 顾乔也很期待,因为今天的菌子小炒,特别下饭好吃。 第106章 厚颜无耻,英语巨坑(三更) 第二日,顾婆子和顾乔又上了山。 这菌子讲究时节,顾婆子打算和顾乔多摘一些,然后晒干或者烤干了留着冬天吃。 虽然村子里进山的人多,但山大,人散落在山里就不见了踪影,所以大家各自采菌子,基本上碰不着面。 顾乔比起昨天已经进步了不少,独自发现了好几窝枞树菌。 “太小的就不要摘了,等明后天长大了后再来摘,而且摘太干净了明年不长了。”顾婆子叮嘱道。 “好。” 顾乔觉得,古人虽然物资匮乏,但环保意识比现代人强多了。 可能正因为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大自然的依赖性很强,所以会更注意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奶奶,这里还有菌子。”顾乔刚采完这几朵菌子,没想到一抬头又发现了一窝,不禁喊道。 只是她刚准备伸手去采摘,斜刺里却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比她更快地将菌子揪住,然后迅速将菌子摘下。 顾乔抬头就看到了高氏。 “巧儿啊,还有大伯母,哎哟,这实在是太巧了,你们也在捡菌子啊?”说着高氏又弯下腰去,将草丛中还剩下的、比顾乔小拇指还小的、尚未长开的菌子都采了。 “哎!”顾乔连忙喊道。 高氏却已经将菌子放进了自己的篮子里,还笑道:“这山里雾蒙蒙的,我一个人挺害怕,要不我跟着大伯母一起吧。” 顾乔皱起了眉头,只觉得高氏这笑容莫名地叫人瘆得慌,她不由得说道:“婶婶既然害怕,为何又要上山?” “这不菌子出了,家里公婆等着吃嘛,我这也没办法。”高氏回道,说得她多么孝顺似的。 顾乔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 “既如此,你就与我们一道吧。”顾婆子讲道。 “奶奶。”顾乔不禁低声喊道,不想和高氏一起。 顾婆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三人一起往山里走去。 很快顾乔便明白高氏跟着她们的目的了,只要她和顾婆子一找到菌子,高氏就立即伸出手去采摘,然后放进她自己的篮子里。 好几次都是如此,顾乔不禁怒了,“婶婶你自己找不行吗?抢我们的算怎么回事?” “抢?这菌子是你的吗?还是说这座山是你家的?”高氏呛声。 “你!” “既然不是你家的,那就谁都可以捡,你手慢还怪我咯?”高氏挑眉,将手里刚摘的那一朵菌子扔进篮子里,还冲顾乔扬了扬眉。 “奶奶,我们走!”顾乔拉着顾婆子就走。 谁知道高氏却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地跟在她们身后。 顾乔陡然停住脚步看向高氏,她还没开口呢,高氏又捋了下额角的头发,笑道:“我也要走这条路。” “好啊,那你请。”顾乔让开,然后作势要往回走。 高氏又道:“哎哟,我忘记东西了,得回去。” 顾乔这下是真的气笑了,她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是她正要开口,高氏却突然弯腰伸手。 顾乔还以为她要干嘛,连忙让开,然后就见高氏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伸手扒开了地上的落叶。 原来那里竟然有几朵菌子。 高氏哼着小曲将菌子捡了起来,扔进了篮子里。 顾乔瞅见了那菌子伞盖下浅黄色的菌肉,不禁皱眉,然后提醒道:“你采的那菌子好像有毒。” 她也没看清楚,只觉得这菌子很像昨天顾婆子教她认的牛肝菌。 顾婆子站在后面,闻言立即往高氏的篮子里看去。 高氏却退了一步,将篮子换了一只手提,不让她看,还说道:“你们别以为我不认识菌子,还想骗我有毒。” “不是,侄媳妇,这菌子可得瞧仔细了。”顾婆子好心提醒。 高氏却将提篮像护小鸡仔似的护着。 顾乔只觉得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立即拉了顾婆子,“管它有毒没毒,奶奶,我们走!” 高氏本来还准备跟上去的,但瞧见那旁边还有菌子,又有些舍不得,立即弯腰扒开枯枝落叶把菌子捡了,待再起身时,顾婆子和顾乔已经走得没影了。 “哼,我自己也能找到菌子。”说着她摆着臀,往树林深处去了。 大约半个多时辰,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吵嚷的声音,心里有些害怕,但仍是忍不住好奇心朝那声源处走去,然后就看到前方站了不少村民,顾婆子和顾巧儿竟然也在。 几个村民聚在一起,正在议论着什么。 “这里曾经的确有棵古树,我不可能记错。” “我也记得,好像是株杉树。” “就算我们记岔了,这山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巨坑,那也不正常啊?” “可不是!” …… 高氏走上前去,探头一看,哟呵,还真是好大一个坑。 “你们看这是什么?”下到坑底的那个村民急忙喊道。 前几日一直下雨,泥土湿滑,所以只有一人好奇下了坑底去,现如今听到他喊,另外两名村民也滑了下去。 坑底里聚集了不少雨水,有些浑浊,但露出的地方还是可以看到一些笔画。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字符,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笔画。” “难道是仙人指路?” …… 顾乔听着,不禁扶额。 “巧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顾婆子连忙问道。 “没有。”顾乔有些心虚,因为那坑底正是她教沈昭时留下的英文单词。 这个地方处于密林边缘,这些村民最终还是找到了这里来。 眼下她肯定不能跳出来说那是自己写下的东西,一是她答应过顾婆子不去密林,二是这个巨坑以及英语都承载着她的秘密,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还不如保持沉默,免得最后自己无法自圆其说。 没想到村民们倒挺有想象力。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赵王军队留下来的?” “对啊,这十多年,大家就在山脚砍柴,没人上到这深山里来,只有赵王的士兵来过。” “嘘,不能叫赵王了。” 赵王谋逆,已经被褫夺封号,自然不能再叫赵王,若是让朝廷的人听见村民们还这么称呼他,那可是要杀头的。 顿时大家都噤声了,心里却默认这巨坑只怕同赵王有关系,遂不再探究。 顾乔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和顾婆子下了山。 “回来了?”梅氏早就做好了午饭,立即将两人手上的篮子拎了过去。 顾婆子和顾乔则站在院中,用竹片刮着鞋底带着的泥土。 打水的时候,顾乔忍不住盯着井里看。 “又在瞅你的七星鱼啊?”梅氏不禁笑问。 顾乔这才把桶放了下去,颇为无奈地回道:“没瞧见,那家伙估计又钻石缝里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懒的鱼。二表哥还说他要来看鱼,没准他来的时候这鱼不给面子,连影子都不给他瞧。” 梅氏想起自己那侄儿也不禁笑了,紧接着她去屋里取了针线来,一边坐在屋檐下串菌子,一边对顾婆子讲道:“娘,今儿早上你们走后,罗庆来过。” “他来干什么?”顾婆子惊疑。 第107章 换田大事,交换地契(四更) “见我一个人在家,他就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隔壁了。接着我就瞧见巧儿他叔祖和康叔将粮仓里的粮食都装到了他的牛车上,看那样子,竟然是要进城卖粮。” “顾康家才多少粮?就要卖粮。”顾婆子皱眉。 “还卖了不少,估计只留着到明年秋天一家四口吃的。”梅氏回道。 这村里大家田土多少,能收多少粮,人人都心知肚明。 村里卖粮的人家不少,毕竟除了白米,人要生活,还需要其他各种物资,只有卖了粮有了银钱,才能买到需要的物资。 但像顾康家这样雇了牛车来卖粮的,倒是只此一家。 毕竟其他人家卖得少,用箩筐挑上街就行了,顾康家这是打定了主意只要钱啊。 因为是别人家的家事,顾婆子和梅氏也不好多做讨论,等到顾婆子和顾乔洗干净鞋子,一家人立即吃了午饭。 吃饭的时候,顾乔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顾婆子给她夹了菜,说道。 顾乔放下筷子,郑重问道:“奶奶,你觉得养鱼怎么样?” 听到顾康家卖粮赚钱,她也想到了自己的赚钱大计,卖粮食无疑是最慢、最亏的一种方式,所以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顾婆子一听,立即回道:“养鱼?挺好的啊,一年到头还能有鱼吃。” “不是,我是说养鱼卖钱。田里还有一百来尾鱼,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咱们全放水捉了,留了过年吃的,剩下的拿到城里去卖,应该还是能卖一些钱。上次卖粮的时候我特意问过,鲤鱼可不便宜,二十文一斤呢。” 顾婆子一听这话,立即知道顾乔想说的不止这么简单,忙问:“你有什么打算?” “奶奶,稻田养鱼已经成功了,但今年天气好,没有大旱,田水一直没干,所以鱼苗都存活长大了,但明年呢?谁知道明年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咱们要继续养,就得找一块比较好管理的田。” “咱们家的田,就河边的那块最合适啊。”梅氏却是不懂了。 顾乔看向顾婆子,目光灼灼。 电光火石之间,顾婆子瞬间反应过来,“你是看中了咱们家门口的这块田?” 顾乔点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奶奶,我们可不可以换田?” “换田?这……那田是你仁叔家的,就怕他家不同意。” “他这块田还不到一亩,又狭长,耕种起来并不好管理,咱们看重它不过是因为它自带泉眼,又恰好在我们家门口。若是我们用大一些的良田来换呢?” “良田?”梅氏立即蹙起眉头,“田土都是祖产,这未免太……” 她言辞之间,显然是不赞同的。 顾婆子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在认真思考顾乔的打算,最后得出结论,“只怕用良田来换,人家都不一定同意。” “娘?”梅氏惊讶。 她婆婆这话,竟然是要和巧儿一起胡闹吗? “稍安勿躁,”顾婆子看了她一眼,然后讲道,“今年巧儿养鱼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不为赚钱,自家吃也划算,只怕翻年了大家都要养鱼。顾仁若是也有这打算,这田便不会轻易同意换,这是其一。”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二,明年大家都要养鱼,自然都要去捕鱼苗,咱们家能捞到多少鱼苗、能养多少鱼还尚未可知,用良田去换,值不值得,这也是咱们要考虑的问题。” “奶奶,这我想过了。外叔祖有竹排,能捕鱼苗,我们比同村人都更具有优势。另一方面,短期内看,咱们用良田换是亏了,但未来就算这块田不养鱼,咱们还可以种藕,把这块田的价值发挥出来,薄田也可以变良田。” 听到这话,顾婆子很是意动。 她沉吟片刻,认真思量了一番,最后伸手一弹顾乔的脑门,“你这脑瓜子,这主意不错!” “奶奶!”顾乔立即笑了。 唯独梅氏,眉头微蹙,忧心不已,却知道这家里田土都是顾婆子做主,她不便多言。 “不过咱们得好好想想,用哪块田来换,怎么换。”顾婆子对顾乔说道。 等吃完了饭,顾婆子也思量出了结果。 她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要干,当即就收拾妥当,出门朝顾仁家去了。 顾仁听到她的来意,立即请她到屋里坐下。 顾婆子见他果然打算明年养鱼,便说道:“实不相瞒,相中这块田,我们除了想养鱼,还因为它就在自家门口,以后种点儿什么也方便。你若是也要养鱼,我家河边今年养鱼的那块田怎么样?那块田有一亩五,方方正正,又靠着沟渠,离你家也近。” 顾仁眼睛一亮,顾婆子家那块田不止是养鱼的,更是春天用来育秧苗的,可想而知有多肥! 他有些心动了,若是真的换田,他家每年可以多收一石稻米。 这一石稻米是肯定能收获的,最重要的是,这块田依旧可以养鱼。 这怎么算,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爹爹。”顾晓在门口喊道,然后小跑了过去,扯住了顾仁的衣角。 “怎么了?”顾仁问道。 顾晓看了顾婆子一眼,喊了一声叔祖母,然后转头踮起脚尖凑到顾仁耳边讲道:“不能换田。” 顾仁皱眉,“你娘让你来的?” 顾晓咬了咬下嘴唇,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但不能换。”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快出去,我还在和你叔祖母商量事情呢。”顾仁立即把顾晓推了出去,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 顾晓被父亲一吼,眼里顿时涌上了两泡眼泪,但仍然坚持摇头,低声劝道:“不能换,巧儿姐她家既然看中了我们家的田,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懂什么,大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孩来操心了?”说着顾仁高声喊他妻子的名字,然后让她把顾晓给弄了出去。 顾晓一出门就哭了,彭氏连忙哄她。 这头顾仁连忙对顾婆子迭声道歉,本来他还打算再考虑一下的,结果让顾晓这么一闹,他有些不好意思,当即把这个事情给敲定了下来。 似乎怕顾婆子后悔,他干脆拿了自家地契,然后同顾婆子一起去了顾婆子家拿了她家那块田的地契,两人又去了族老那里,请族老做了见证,这才完成了换田的事。 等顾婆子办完事回来,顾乔连忙迎了上去,“奶奶,您怎么用河边的那块水田去换呢?那块田那么好。” 刚才顾婆子来拿地契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不过看到顾仁也跟在后头,就不好出声。 这会儿没有外人了,她才好说这话。 第108章 柚子叶粑,瓜子妙用(一更) “既然决定要养鱼,决定要换田,那就一举拿下。虽然那是咱们家育秧苗的田,有些可惜,但咱们家目前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而且我相信只要好好经营,这块田一定能发挥它的价值。”顾婆子讲道。 顾乔一听,不禁佩服顾婆子的魄力,连忙赞道:“奶奶,您真棒!” 顾婆子不禁笑了,“我也不确定这换田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但你想想啊,若是来年真的在门口这田里种了荷花,那景色一定很美。” 这过日子,不就是要美美的吗? 顾乔也不禁憧憬起来。 梅氏看着这祖孙二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只能在心里祈盼:但愿这日子越过越好。 “对了,刚才我去族老家,听说了一件事。”顾婆子突然说道。 “什么事?”梅氏和顾乔异口同声。 顾婆子才将刚才去族老家得到的消息说了。 原来昨日罗庆来,还去了族老家,族老早就和他联系好了,准备买他家的小牛,并且还约定了,在小牛长大之前,顾家村的田土由罗家来犁。 “对哦,上次听罗叔叔说,他家另外一头水牛要生小牛了,族老要买的莫不就是那头小牛?”顾乔问道。 “应该是。” 听到顾婆子的回答,顾乔不禁心道:族老果然行动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奶奶,您拿着地契,和仁叔去族老家干嘛呢?” “让族老做个见证,重新签订契书啊。”顾婆子说着将新地契拿了出来。 顾乔一看,这果然是关于门口这块田的新地契,上面写明了这块田的面积、坐落、四至边界等,并有顾婆子和顾仁两人以及见证人族老顾慎的签字盖章。 “奶奶,这样就可以了吗?不用拿到官衙去盖章吗?”顾乔可记得,她之前伪造的那些地契可都是有红色印章的,而她们家后来拿到的新地契也是有红色印章的。 “不用。”顾婆子摆了摆手,“那个红章可值钱了,咱们普通人家啊,可盖不起。” 顾乔不解,眉头微蹙。 梅氏笑着为她解惑,“那有章的叫官契,也就是红契;你手里的这是白契,又叫民契。若要将民契换成官契,盖上那大红章,就得缴契税,契税太贵了,没那必要。” “没必要?那若是产生纠纷了,我拿着这白契去衙门,官衙管吗?”顾乔不禁问道。 “白契衙门不管。但这就换个田,大家都是族人,还有族老见证,不会闹到那一步的。”顾婆子回道。 “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顾乔是新时代的灵魂,法治社会培养出来的孩子,喜欢白纸黑字、法律认可,顾婆子他们说的这话,她听着怎么像是他们那个时代办抵押不登记呢? “契税十之一二,除了朝廷的,就没有咱的了。行了,都是族亲,不会有事的。况且,若要扯皮,我的地契没用了,他手里的那张不也没用吗?何况你仁叔不是这样的人。”顾婆子又道。 顾乔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十之一二,也就是契税最高可达百分之二十,怪不得大家都不去衙门盖章呢! 再一想到这个时代宗族自有约束族人的一套办法,她便不再瞎操这个心了。 “行了,今儿换田耽搁了,也懒得再上山,咱们就在家里把土翻出来,然后编竹筐吧。”顾婆子讲道。 “好啊。”梅氏和顾乔点头。 顾婆子又道:“明日重阳,虽说前两日请了巧儿她舅舅一家子和她外叔祖吃饭,打的是重阳节的名头,但明日才是真正的节气,咱们一家三口还是得好好过个节。”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之前因为粮食不够,所以无论是端午、中元节还是中秋节都过得不是很热闹,这次可得热闹一番。” “那可不是,咱们家热热闹闹过个节!娘,咱们要不做柚子叶粑吧?” “柚子叶粑?”顾乔又一次听到了新词,顿时眼睛一亮。 就像她嘴里常常冒出一些顾婆子她们听不懂的新词一样,同样的,顾婆子和梅氏展现出来的古代农村的风土人情,对于她而言也是十分新奇的。 虽然顾乔拥有原主顾巧儿的记忆,可过往的十一年战火纷飞、物资短缺,顾巧儿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所以现在的一切对于顾乔来说便全是新鲜的。 她舔了舔嘴巴,不禁说道:“这名字一听,就像很好吃的样子。” “你个小馋猫。”顾婆子点了点她的眉心。 既然说要做柚子叶粑,顾婆子和梅氏便行动起来,立即选了米,然后淘米、泡米。 “这得泡一宿呢,泡软了明早起来磨浆。行了,今儿咱们就做点儿轻快活,明儿过节!”顾婆子拍了拍手,对顾乔讲道。 一家人果然就呆在家里,削竹篾、编竹筐,顾乔也跟着学编织手法。 时间一晃而过,晚饭的时候梅氏煮了菌子,另外煮了一个老南瓜汤。 到了深秋时节,原先嫩绿的南瓜都长成了黄色的老南瓜,切开抠掉里面的瓜瓤和瓜籽后,再去皮,将南瓜肉直接放白水里煮熟,不加任何佐料,瓜汤略带黄色,自带清甜香味,瓜肉也软糯好吃,是顾婆子和梅氏最青睐的一道农家菜。 吃完饭后,顾乔帮忙收拾小饭桌,瞧见梅氏提着撮箕往外走,撮箕里还装着先前抠出来的南瓜瓤,她急忙喊道:“娘,您去哪儿?” “去把这些秽物倒到土里去,怎么了?”梅氏疑惑。 “这瓜籽不要了吗?”顾乔急忙起身上前。 “不要了,明年的种子你奶奶早就留着了,这些多的留着也没有用。”梅氏说着就要出门。 顾乔却一把拽住了撮箕,喊道:“娘,别扔,给我。” 梅氏转头,疑惑的看着她。 顾婆子正在井边打水,不禁看着屋里,笑问:“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顾乔脸一红,知道自己这是被奶奶调侃了,但她仍是坚持讲道:“奶奶,娘,这就是好东西。” 梅氏也笑了,松了手让她拎着撮箕,然后回道:“行行行,好东西,给你给你。” “真的是好东西,等我弄好你们就知道了。”顾乔鼓了鼓腮帮,然后去了井边。 第109章 男孩比武,顾晓偷窥(二更) 顾婆子见她来到跟前,不禁笑了,“好,我们等着。” 顾乔不理会她们的打趣,蹲在井边,把瓜瓤里的瓜籽给抠了出来,放到旁边洗菜的木盆里用水泡着,然后又跑去灶房里取了簸箕回来,蹲在地上将盆里的瓜籽洗干净,随后将瓜籽放到了簸箕里。 紧接着她又将装了瓜籽的簸箕拿到了高处晾着。 顾婆子和梅氏看她忙活,小小的个子抱着大大的簸箕,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顾乔回头就瞧见她俩乐不可支的样子,脸又红了。 “奶奶,娘!” “好了好了,我们就等着你的好东西啊。”顾婆子忙摆手。 顾乔抿唇,随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又问:“对了奶奶,其他人家的瓜籽会不会也像咱们家这样,留了明年的种子,其他的就扔了?” “那可不是,这东西留着能有什么用?”顾婆子答。 顾乔眼珠一转,立即说道:“娘、奶奶,我出门一趟!” 说着也不等顾婆子她们回答,转身就出了门去。 “哎,这孩子,说风就是雨。”梅氏不禁嗔道。 “估摸着是去收瓜籽去了,也不知道这瓜籽究竟有什么好。”顾婆子笑呵呵地讲道。 不得不说,顾婆子很了解顾乔,她出门就是为了去收瓜籽。 但她脸皮虽厚,却也没厚到挨家挨户地上门去要,而是去了祠堂附近找了顾凌他们。 这一群男孩子,正在“比武”。 所谓“比武”,就是拿着树枝或者木剑,互相对抗。 男孩子的血液里仿佛天生带着好战因子和英雄情结,而祠堂前方这片宽阔的院坝,便成了他们饭后游戏的聚集地。 “巧儿姐,你怎么来了?”其中一个小孩儿喊道。 他们都很喜欢顾巧儿,无他,要知道他们手上的“木剑”可就是顾乔教他们做的。 “今天你们谁最厉害?”顾乔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顾凌。”几个小孩同时指向顾凌。 “哼!”顾凌闻言,将剑尖对准杨树皮做的剑鞘,然后将木剑猛地插了进去,耍酷完成后,他立即昂首挺胸,斜睨着顾乔,问;“你来干什么?” 顾乔瞅见他那臭屁的模样,不禁笑了,回道:“来找你们帮忙啊!” “帮忙?”顾凌这才转过身来,皱起浓眉,“你那么多表兄,怎么不找他们帮忙?” 顾乔觉得他火药味有些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禁撅了撅嘴,然后对旁边最开始喊她的那个小孩儿说道:“小西,姐找你帮忙,帮不帮?” “帮帮帮!”小孩立即点头。 她又看向旁边的大男孩,说道:“松哥,求帮忙。” “你说。”大男孩也应了。 顾乔立即得意地挑眉看向顾凌,意思是:哼,你不帮我,我也能找着别人帮忙。 顾凌面色一黑,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两人,那两人立即缩了缩脑袋,叫“小西”的那个还弱弱地讲道:“巧儿姐的忙,怎么能不帮呢?” 顾凌面色更黑了,语气不好地朝顾乔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乔这才收了笑脸,正色问道:“你们家有老南瓜吗?” “有啊,怎么了?你家不也有南瓜吗?”大一些、被叫做“松哥”的顾松不解反问。 “有就好,我不要你们的南瓜,就是你们家吃南瓜的时候,家里不是会抠掉瓜瓤和瓜籽吗?那东西你们若是不要,就帮我留着。” “就这?”顾凌皱眉。 “就这个。”顾乔点头,又道,“怎么样,帮还是不帮?” 顾凌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忙。” “行了,那我就当你们答应了,谢了啊!我走啦!”顾乔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转头就走。 “巧儿姐,你要瓜瓤和瓜籽干嘛啊?”小西在后面喊道。 “保密!”顾乔头也不回,径自离开了。 顾凌望着她潇洒的背影,不禁撇了撇嘴,然后转头看向其他小伙伴,将木剑又拔了出来,喊道:“继续!” “来啊!这次我一定打赢你!”小西他们也拔出了木剑。 哟嘿几声,几人又混作一堆。 顾乔听着身后的打闹声,不禁佩服这些男孩子充沛的精力。 她正往家的方向走去,却发现墙根下一个小脑袋迅速地收了回去。 “顾晓?”她出声喊道,疾步走了过去,刚拐角就看到顾晓局促不安地站在墙根下。 “你怎么在这儿?”顾乔笑着询问。 顾晓这才喊了一声“巧儿姐”,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顾乔看了眼不远处玩耍得正嗨的顾凌等人,又扫了眼顾晓,随后问道:“你是想和顾凌他们玩吗?” 顾晓的脸瞬间涨红,她连忙摆手否定,“不是、不是!我、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顾乔愣了。 “我想跟着你学辨认草药,我也想要挣钱!”她一鼓作气地讲道。 顾乔见她眸光真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提出的请求,她怎么好拒绝? 但她很快沉下心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她把所有村民都拒绝了,不可能为顾晓破这个例。 “不好意思,这个是我舅舅家的看家本事,我也是我舅舅教的,不能随意教人,请你谅解。”她真诚地讲道。 “这样啊。”顾晓有些遗憾,但最后还是笑着回道,“没关系的。” 被她那水汪汪的、漂亮的丹凤眼瞧着,顾乔只觉得自己拒绝她就像做了一件特别残忍的事情,心里一阵愧疚。 “真的不好意思啊。”她只得再次讲道。 “没事没事。”顾晓连忙摇头。 顾乔这才与她告别。 等人走后,顾晓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嘀咕:“巧儿姐要瓜瓤和瓜籽做什么呢?” 第110章 菌子中毒,催吐救人(三更) 顾乔把收瓜籽的事情落实了后,心情舒畅,哼着小曲儿就回了家。 没想到刚经过顾拓家门口,就听到“咚”的一声。 她略微皱眉,不想理会这一家人,抬步继续往自家走去,谁知道该抬步又听到“砰”的一声。 这是怎么了? 她还是忍不住倒了回去,然后敲响院门,“叔祖、叔祖母,你们在家吗?” 院子里竟没有人回应她。 顾乔觉得奇怪,今儿下午她都瞅见叔祖家烟囱冒烟的,而且在井边洗菜的时候,分明还瞧见高氏拿了两朵大白菜,故意从她家院子门口经过,一边走一边还说她家大白菜怎么长得那么水灵,像是故意炫耀似的。 这会儿天都要黑了,这一家人总不可能都出去了吧? “康叔?婶婶!”顾乔又喊道。 回应她的又是“砰”的一声。 顾乔觉得不对劲,立即推了院门进去,刚推开院门就瞧见高氏趴在她家灶房的门槛上,脸色苍白、正在呕吐。 “呕!”高氏又吐了,然后艰难地转头望向顾乔,朝她伸出了手,似乎在求救。 顾乔连忙疾步走了上去,推开门就瞧见这一家子都倒了,顾拓甚至还口吐白沫,手边是翻到的柜子,她刚才听到的那声音估计就是这柜子倒地发出来的。 瞧见这一幕,顾乔面色一变,随即转身就走。 “呜呜!”高氏朝她直直地伸出了手,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眼里顿时充满了绝望。 而这头,顾乔迅速地跑进院子,一边跑一边喊:“奶奶!奶奶!娘!” “哎哟,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顾婆子连忙问道。 “不好了,叔祖一家出事了,全都倒在了地上,像是中毒了似的。” “中毒?”顾婆子也吓到了,立即将手中的竹篾放下,站起身来,“走,我们去看看!” 说着她带着梅氏和顾乔朝顾拓家走去。 等来到顾拓家,顾婆子一看,一家四口横七竖八的躺着,顾拓还在口吐白沫,只有高氏和柳氏稍微清醒一些。 “哎哟,这是怎么了?”顾婆子急忙问高氏。 高氏伸着手,艰难地指向家里的大锅。 顾乔急忙从门槛那里挤了进去,跑到了大锅那里,却发现锅早已被洗干净,她再一低头,就发现高氏家装秽物的撮箕里有着许多菌子带泥土的柄。 她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对顾婆子讲道:“奶奶,恐怕是菌子中毒!” “菌子?”顾婆子立即问高氏,“你们是不是吃了菌子。” 高氏额头上满是冷汗,闻言艰难地点了头。 “梅姑,来,搭把手,先把人弄起来。”顾婆子喊道。 两人立即把高氏和柳氏扶坐在凳子上,随后顾婆子又让顾乔把灶上的火点燃,烧上了水,然后直接将灶里的草木灰铲了出来倒进锅里。 “奶奶您这是?” “催吐。这里你帮不上忙,你快回家去找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把它们煎了,我马上要用。” “绿豆在柜子里,上次你奶奶买的,我和红豆一块儿放到碗柜最上面的那一层的。”梅氏连忙提醒。 “好的!”顾乔急急忙忙地走了。 而这头,顾婆子将灶膛灰与热水混合了,直接用瓢舀了出来,让柳氏喝了下去,随后又拿到高氏跟前来。 高氏看着那脏兮兮的灰水,并不想喝。 顾婆子冷声道:“不想死就喝快点儿,这要没用,牛粪兑水你都得喝!” 高氏听到牛粪兑水,顿时一阵恶心,低头就开始吐了起来。 顾婆子让梅氏看着她,拎着瓢给昏迷的顾康和顾拓灌水去了。 那两人都没有意识,也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菌子,顾婆子一瓢水灌了一半漏了一半,她不得不又灌了一次。 “呕!”顾康率先醒了,被胃里翻滚难受的感觉恶心醒的。 柳氏这边也有了反应,开始吐起来。 顾婆子见高氏吐得差不多了,为防万一,还是给她灌了灰水。 这一下,一家三口都开始吐了,就顾拓没有动静。 “梅姑,去弄点儿鸡屎来!”若是有牛粪就好了,没有的情况下,只能用鸡屎代替了。 梅氏果然又去弄了鸡屎来,兑了水后,又给顾拓灌了下去。 估计是鸡屎味太重,顾拓刚被灌了几口就吐了出来,人也睁开了眼。 等一家人都吐干净了,顾婆子才松了口气,又让梅氏去看顾乔的药煎好了没。 不一会儿,梅氏就和顾乔端着煎好的药来了。 顾婆子又喂了这一家四口服下。 “怎么样?”顾婆子问柳氏。 “谢谢。”柳氏握着顾婆子的手,眼里带着泪。 “说什么谢,都是一家人,可吓死我了。”顾婆子确实被吓得不轻。 见这一家四口逐渐好转,她又和梅氏帮他们将屋子里的呕吐物清理了,顾乔则在灶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 大约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一家子终于缓过劲来,顾婆子通过询问才得知,他们一家人今天吃了野生菌。 顾乔想起今早自己提醒高氏的场景,不禁说道:“莫不是今早那朵菌子真是牛肝菌?” “这症状倒也像,呕吐腹泻、昏迷不醒,幸亏这菌子吃不死人,就是会让人元气大伤。”顾婆子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高氏。 “婶婶你不是说自己会认菌子吗?怎么还吃中毒了?”顾乔故意问高氏。 高氏立即低了头,一张惨白的脸上满是赧然之色。 她以前趾高气扬,也不过是想着自家借了顾婆子家一升米,也算是间接救了她们三人的性命,而现如今顾婆子救了她一家,却是切切实实的救命恩人,她再没了优越感,又哪还敢再说什么? 何况顾巧儿确实提醒过她,她却坚持认定自己认得那菌子,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想到先前自己挣扎着爬到灶房门口,想要出门求救,却没有半分力气爬过去的绝望感,想到自己看到顾乔那一瞬的欣喜若狂,她只差羞死过去。 不过她也说不出认错的话来。 顾乔见她低头装鹌鹑,撇了撇嘴,不再看她。 希望这高氏长长记性,不然下次她家再出事,自己可不会如此好心。 第111章 巧儿爬树,顾凌吓她(四更) 顾拓也醒了,得知是顾婆子一家救了自己,也连忙道谢。 几人又拉扯了一番。 确认这一家子都没事了,顾婆子这才带着梅氏和顾乔回了家。 “娘,我要洗澡。”顾乔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连忙讲道。 她这一抬胳膊,短了的衣袖立即往上缩。 梅氏这才想到了什么,连忙对顾婆子讲道:“对了娘,过几日进城的时候,能不能扯些布匹回来,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得做冬衣了。” “对对对,我都忘了这事了,幸亏你提醒我。不仅是冬衣,还有这被子,都得准备。可惜今年没见着城里卖棉花秧苗,不然自己可以种棉花。” 顾乔一听,第一反应是:又要花钱! 可是钱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何况记忆里顾家村的冬天,那可是非常难熬。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臭成这样了?都打哆嗦了?”顾婆子见她打颤不禁问道。 顾乔连忙摇了摇头,嘟了嘟嘴,然后回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如何挣大钱。” “你这个孩子。”顾婆子顿时笑了,“谁家丫头像你这样,见天儿想着挣钱?” “那可不是,小操心鬼。”梅氏也点了点她的额头。 顾乔配合地将头往后一倒,然后才回道:“我啊,希望可以挣多多的钱,然后让咱们一家人吃饱穿暖、再无忧愁!” “这人呐,只要活在这世上,就会有忧愁,哪会没有忧愁呢?今儿吃饱穿暖了,明儿又想着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就没有个尽头,还是得知足常乐啊。”顾婆子叹道。 顾乔鼓了鼓腮帮,然后点头,“是得知足常乐,不过我还是要挣钱。” “你呀!” 顾乔顿时吐了吐舌头。 屋子里响起了欢乐的笑声,村尾的这方小院子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很久以后,顾乔回忆起来发现,这时候她们一家虽然贫穷,但却是如此的简单快乐。 翌日,重阳节。 顾婆子一大早起来就在磨米浆,准备做她昨天说的那个柚子叶粑。 “这柚子叶粑,没有柚子叶可不行。”顾婆子对顾乔说道,“咱们顾家村祠堂前面种了几株苦柚,今儿那里肯定还有别家人,你提着篮子过去,看谁在摘柚子叶,让他送你一些,然后拿回来。” “好嘞!”顾乔立马应了。 顾婆子说着继续推磨。 米是昨天就泡了的,一半糯米一半籼米,此时已经软了。 顾乔见白色的米浆从磨槽里流了出来,滴到桶里,仍是觉得好玩。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提着竹篮去往祠堂。 祠堂门口果然像顾婆子所说的那样热闹非常,好多小孩都在。 “巧儿妹妹,你也来摘柚子叶?”顾松看到顾乔,立即朝她招手。 他是顾凌的大跟班,有他在的地方,必然有顾凌。 顾乔抬头,果然在顾松头顶的柚子树枝中发现了顾凌的身影。 他像个猴子似的,灵活地攀着树枝,脚站在横着的树干上,竟如履平地。 顾乔走近,就看的他臂弯那里挎了一个小竹篮。 他那只手抓住树干,寻了一个位置后,便将后腰直接靠在身后的树枝上,然后仰头飞快地摘着旁边的柚子叶。 顾乔看大家都在摘柚子叶,也不好像顾婆子说的那样,直接朝人要。 再说她也跃跃欲试,顿时搓了搓手,寻了一棵底部分叉多一些的柚子树,站在树前就开始撸袖子。 “顾巧儿,你要干嘛?”顾凌的声音从斜后方传了过来。 顾乔偏头看向他,回道:“爬树上摘柚子叶啊。” “你——” 顾凌话音还没有落下,就瞧见顾乔拉住树杈,然后胳膊用力脚一抬,就踩了上去。 “你快下去,这不是开玩笑的,要是摔了可没人管你。”顾凌急忙喊道。 “没事,我会小心的。你先别和我说话,我得专心爬树。”顾乔回道。 顾凌噎住,然后就瞧见顾乔果然在往上爬。 顾乔以前在自己的世界爬过树,如今顾巧儿这副柔弱的身子经过她大半年的磨炼,倒也变得结实和灵活起来,所以顾乔并不感觉吃力。 只是这树是陌生的,而且树上还有其他人,所以她需要专心攀爬。 就像顾凌说的那样,她要是摔着了可没“人”管,这个人啊,对于她来说指的是大夫。 这个年代缺医少药,她可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冒险。 她也不爬高,能够到柚子叶就行,等到了树上,立即学着顾凌,一只手挎篮子一只手去摘叶子。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带竹篮了,她就应该带她的那只布袋来,既方便又轻巧。 不过那只布袋要是出现在这里,估计会引起围观吧。 哎…… “哎!” “嘭!” 顾乔正在叹气,陡然听到一声惊叫和一道坠地的声音,顿时回头过去,然后就瞧见顾凌摔到了地上。 “顾凌,你没事吧?”顾松早就围了过去。 “嘶,我没事。”顾凌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目光不禁扫向顾乔的方向。 “你还说让巧儿姐别掉下来,你怎么自己掉下来了?”顾凌的二号跟班顾学西,也就是小西反问道。 他声音稚嫩,颇为天真。 顾凌这样摔了,只觉得毫无面子,再被顾西这么一说,顿时憋了一肚子的气,说道:“要不是她,我能摔吗?” “嘿!顾凌,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摔就摔了,怎么赖到我头上?”顾乔顿时不干了。 这族老家的宝贝曾孙,她可不敢牵扯上任何关系,到时候族老找她清算怎么办? “我都没和你在一棵树上,大家可都瞧着的!行了,你有事没?要是摔到了赶紧回家。”顾乔又道。 顾凌压根没听到她后面的关心,只注意到她拼命和自己划清界限,顿时气得脸涨红。 “我就是摔死了也和你没关系!”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顾乔看着他的背影,愈发琢磨不透这族老曾孙了。 她耸了下肩膀,然后继续抓住柚子树干,摘取树上的柚子叶。 只是刚摘了十来片柚子叶,就感觉脚下的枝干晃了晃,这一扭头,就看到顾凌和她站在同一条树干上,正朝她的方向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她不禁问。 顾凌不答,继续朝她走来。 他越往她的方向靠近,枝干承受的重量就越大,脚下就越是晃动。 “哎,你别过来了!树要断了!”顾乔连忙喊道。 顾凌却不理她,继续朝她靠近。 “停停停!” 顾凌依旧不予理睬。 顾乔见他无动于衷,不禁喊道:“顾凌你疯了?快停!一会儿树干断了,咱俩都得摔下去!” 偏偏她站在枝干中央,左右并无相邻的树枝,回到主干的路又被顾凌堵住了,这样一来她便无路可逃,只能牢牢地抓住手边的枝干。 “顾凌,我要生气了!”她警告道。 第112章 吊浆米粑,瓜瓤环保(一更)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顾凌却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就在顾乔以为顾凌是不是要报复自己把自己推下树去的时候,谁知道顾凌却将他手中的柚子叶全部放到了她的竹篮里。 顾乔顿时愣住了。 紧接着顾凌又从自己的竹篮里掏出了一沓柚子叶,又放到了她的篮子里。 “顾凌,你这是……” “这些都给你,可以下去了吗?”顾凌紧紧地盯着她,然后讲道。 顾乔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不禁吞了下口水,然后才点了点头,僵硬地回道:“可以。” 顾凌依旧紧紧地盯着她,那眸光看得顾乔背脊发毛。 这小霸王什么时候有这么犀利吓人的眼神了? 她不禁又吞了下口水,提醒道:“你不让开,我怎么下树?” 顾凌这才往后退了回去,让开了身子。 顾乔立即小心翼翼地攀着树枝,然后朝主干靠近,随后才在顾凌渗人的目光中下了树。 篮子里已经被顾凌塞满了柚子叶,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瞅了眼继续在树上摘柚子叶的顾凌,然后慢慢挪动脚步靠近树下守着的顾松。 “松哥,顾凌他怎么了?我上树怎么惹到他了?”她不禁问道。 顾松也稍微偏头靠近她,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这是祠堂门口,你是姑娘家,这么庄重的地方你怎么能爬树呢?” 顾乔:“……” 合着就因为她是女孩儿? 顾乔顿时气愤不已,挎着篮子气呼呼地就走了。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女子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可真被人道破甚至是故意提醒的时候,顾乔心里还是不免气愤和难受。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婆子见她回来,有些惊讶。 “嗯。”顾乔应了一声,情绪不是很高。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一看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没事。奶奶,这柚子叶要怎么弄?”顾乔转移了话题。 顾婆子盯着她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副不肯多说的模样,遂不再问她,而是说道:“用清水把柚子叶洗干净,两面都洗,洗好了放到一旁晾干了就行。” “好的。” “用瓜瓤洗吧,把柚子叶平放到盆地,一抹,用清水过一下就干净了。”顾婆子又详细讲道。 “好。”顾乔立即去灶房里拿了瓜瓤。 所谓瓜瓤,指的是丝瓜瓤。 当丝瓜成熟后,晒干去掉外层表皮,内部丝状物部分就是丝瓜瓤。 这瓜瓤非常好用,可以用来刷锅刷碗,相当于现代人用的抹布。 这东西泡水后十分柔软,清洁能力也非常强,顾乔穿越过来后才发现,古人去污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环保不说还健康。 比如说洗碗用淘米水,洗衣服用皂角等。 总之,根本不用担心生活中存在任何添加剂。 顾乔拿了丝瓜瓤,正要走,却发现她娘蹲在灶膛门口,不禁问道:“娘,您这是在干什么?” “掏灶灰。” 顾乔瞧见她把草木灰装进木盆里,更加疑惑了,“你把这灰装进盆里干嘛?难道叔祖家又要熬水喝?” 顾乔想起昨儿她奶奶催吐的那一套方法,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那灰水,她也不敢喝。 不过这法子还是很有效的,今儿顾拓一家已经缓过劲来了,她刚才路过顾拓家,还瞧见高氏也在磨米呢。 “你叔祖家哪还用得着这个,这是你奶奶一会儿吊浆用的。”梅氏回道。 “吊浆?” 这又是什么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梅氏眨了下眼睛,也知道保持神秘了。 “好吧。”顾乔鼓了鼓腮帮,然后顺手拿了一条小凳子,出了灶房来到井边。 把东西放到井边后,她又取了平日里洗菜的木盆来,用吊桶打了井水,然后开始清洗柚子叶。 柚子叶呈椭圆形,深绿色,大约巴掌大,看上去感觉表面有一层釉质,闻着还有独特的香味。 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呢?难道捣碎掺在粑粑里,就像清明节的粑粑一样? 还是揉烂取汁,使粑粑有颜色,又或者让粑粑有清香? 顾乔天马行空的想着。 一炷香后,她终于把所有的柚子叶都洗完了。 顾婆子那边也磨好了米浆。 顾婆子将米浆从木桶里倒了出来,全部倒进了一个直径约一尺的大木盆里。 顾婆子用手感受了一下米浆的细腻程度,觉得可以后,立即从竹竿上扯下洗净晾干的纱布,铺了好几层,然后就进了灶房,和梅氏一起将先前梅氏铲进木盆里的草木灰给搬了出来。 顾乔连忙凑了过去,随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顾婆子和梅氏竟然将草木灰直接倾倒在了纱布上,也就是米浆上面! “这……这还能吃吗?”她惊讶不已。 “怎么不能吃?”顾婆子不禁笑了,“不仅能吃,还很好吃。” “你就等着吧。”梅氏也笑道。 顾乔立即蹲下身去,紧紧地盯着木盆,心里却想着,这灰不会渗透到米浆里吗?米浆沾了灰可怎么吃? 这个疑问,到了下午终于得到解答。 期间顾婆子曾经掀开纱布,观察米浆的干湿程度。 等到顾婆子和梅氏将纱布和草木灰揭开的时候,顾乔才发现,原来这草木灰的作用是用来吸水的,也就是将米浆中多余的水吸掉。 最令人神奇的是,在吸水的同时,灰尘并没有渗透进去。 原来这一步就是所谓的吊浆。 半干的米浆带有黏性,顾婆子洗干净手,然后开始反复揉米浆。 这就有点儿像是做包子的时候发面,要反复地揉动,增强米浆的柔韧。 顾乔觉得神奇极了,也跟着洗了手,帮忙揉米浆。 等把米浆揉好,梅氏这边的红豆也炒好了。 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将红豆碾成豆沙,而是保留了红豆的原貌。 “接下来怎么做?”顾乔问。 顾婆子将米浆揉成团,然后再揉成长条,接着将长条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捡了其中一段在手心揉搓成一个圆,再像做包子那样捏开,将豆沙放进里面,然后包好。 “把你的柚子叶拿来。”顾婆子冲顾乔喊道。 顾乔连忙把筛子里晾干的柚子叶拿了过来,她都快忘记柚子叶了! 这柚子叶,到底有什么妙用? 第113章 独特美味,送盘子粉(二更) 却见顾婆子将手上刚包好的、与包子形状差不多的米浆团子放到了柚子叶上摊着,然后放进了笼屉里。 “这样就可以了?”顾乔吃惊。 她还说柚子叶会怎么用,没想到这么简单。 顾婆子点头,“就是这样啊,等一会儿蒸了,你就知道这是个什么味了。” 顾乔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期待。 梅氏已经烧了一大锅水,此刻咕噜噜的翻滚着,水汽蒸腾,就等着顾婆子这边包好了下锅蒸呢。 顾婆子手脚也麻利,不一会儿就将笼屉放满了,梅氏立即将整个笼屉抬进灶房、架在锅上。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一股清香就从笼屉里溢了出来。 顾乔吸了吸鼻子,立即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混杂着柚子叶的清香。 “好了!”梅氏说着,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笼屉两侧的把手,然后干脆利落地将笼屉直接抬了起来,放到了另外一口没有生火的锅上架着。 接着她伸手打开了笼屉上面的盖子。 随着她揭盖的动作,一阵白气迅速蹿出,四处缭绕。 顾乔立即凑了过去,睁大了眼睛望着这所谓的“柚子叶粑”。 只见一个个柚子叶粑白白嫩嫩的,与包子的白相比,柚子叶粑要略带水色,看上去更细腻清透,就像是汤圆表皮的那种质感。 “来,尝一尝。”梅氏脸上带着温婉的笑,立即拿了盘子夹了两个。 “奶奶,吃柚子叶粑了!”顾乔没忘记喊顾婆子。 顾婆子又抬了另外一屉笼屉过来,将它架到旁边开水翻滚的锅上,扣上盖子,然后说道:“行,你先尝,我将就这手,把剩下的几个柚子叶粑包了就来。” 她的手上还沾有白色的米浆,这时候洗手吃东西,一会儿再包粑粑又得黏一手,麻烦不说,还浪费米浆。 顾乔遂不再坚持,自己洗了手,然后上手拿住了一个柚子叶粑。 刚出笼的柚子叶粑还有些烫手,她又等它稍微凉了些,这才小心翼翼地撕开它底部摊开的柚子叶。 柚子叶接触的地方,粑粑略带青绿色,顾乔凑近闻了闻,柚子树的味道更加明显,接着她张嘴试着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她不禁“唔”了一声,然后往后退开了些,低头就瞧见嘴里的柚子叶粑随着她的动作拉了丝,香糯却不粘牙,还是她再用力一咬,这才让它断开了来。 随着粑粑入口,一股米浆的清甜和柚子叶的清香顿时溢满唇齿,霎时间令人觉得神清气爽、胃口大开。 而原先被她咬了一口的那个地方露出了黑红色的红豆,顾乔将嘴里的粑粑吞了后,又继续咬了一口带豆沙的地方,这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滋味了。 与月饼的糖馅不同,这次的红豆是梅氏用了少许盐来炒制的。 红豆红、粑粑白、柚子叶青翠,几种颜色造就了这柚子叶粑独有诱人色泽。 不单如此,几种食材的搭配,从内到外,交织出柚子叶粑独有的清香口味来。 真的是清香。 不像端午的粽子那么糯,也不像月饼那么腻,而是清清爽爽,添一分则太过浓郁失之自然,减一分则寡然无味失之神韵,让人不得不惊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食? “娘,这柚子叶粑真的好好吃,口感和汤圆差不多,好细腻。”顾乔不由得叹道。 “你这孩子,没吃过汤圆,倒能尝出来味道。汤圆就是用吊浆粑做的,如果把红豆碾成豆沙,把团子包小一点儿,那就是汤圆了。”梅氏连忙说道。 顾乔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原来如此。” 顾婆子进了门来,接道:“等过几日天气冷了,我们就进城去买酒曲,然后回来做甜酒酿。到时候甜酒酿煮汤圆,那才叫好吃。” 顾乔立即生出了期盼。 酒酿汤圆吗?那可是她在现代都很喜欢吃的一道美食呢! 她正美滋滋的想着,院门突然被敲响了,然后就听到了梅涣青的声音,“巧丫头,在家吗?” “是舅舅!”顾乔顿时一喜,急忙朝灶房外跑去,然后冲刚进门的梅涣青喊道,“舅舅!” “哎!”梅涣青将箩筐放到地上,又将肩头的扁担取了下来,然后弯腰将箩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顾乔瞧见箩筐里纱布罩着的东西,不禁好奇。 “盘子粉。” “盘子粉?是米粉吗?” 梅涣青点头。 顾乔立即惊叹道:“舅舅你家竟然做了米粉!” “这不是过节吗,家家户户都做柚子叶粑,你舅母也做了,但想着都要泡米,就另外做了盘子粉,也让大家尝个鲜。” 说着梅涣青便将细纱布罩着的米粉从箩筐里抱了出来,直接抱进了顾乔家灶房的小饭桌上。 “哎唷,她舅舅,你这又拿了什么来?”顾婆子连忙擦手走了过去。 梅氏也急忙围过去,揭开细纱布一看,惊讶道:“盘子粉?” “对,这不过节吗?就给你们送一些过来。”梅涣青笑道。 “那就谢谢她舅舅了。”顾婆子回道,又让梅氏帮梅涣青装一些柚子叶粑。 梅涣青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巧丫头她舅母也做了,真的不必客气。” 梅氏和顾婆子这才作罢。 顾乔却对这米粉很感兴趣,不禁仰头问:“娘、奶奶,咱们家能做盘子粉吗?” 顾婆子却摇了摇头,“这盘子粉啊,可不是谁家都能做的,得有专门的家什。” “什么家什?” 第114章 盘子玄机,囤糠喂猪(三更) “盘子粉、盘子粉,做盘子的家什,自然就是盘子咯!”顾婆子故弄玄机。 “这盘子能有什么玄机?”顾乔不解。 “这玄机可大了,要知道这做粉条的铁盘子啊,薄且平,得有功夫的铁匠才能做得出来,这东西可不是谁家都有。”梅氏笑着替顾婆子回答顾乔,又说,“你舅舅家这铁盘子啊,可是祖上做铁匠的老祖宗传下来的。” 顾乔“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你若想吃,回头我再叫你舅母做就是,而且这做盘子粉啊,还得挑米,这里头的功夫,可不简单。”梅涣青说起来也很骄傲。 要知道别说梅家村,就是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也只有他们家能够做出米粉来。 “那可不是不简单!大年初一要吃粉条,以前还没打仗的时候,一到年尾,这附近的村民就都拎了米去你舅舅家,用米换粉呢!光粮食你舅舅家就能收不少。”顾婆子不禁讲道。 “那我以后可以去舅舅家看米粉是怎么做的吗?”顾乔好奇不已。 “当然可以啊!”梅涣青哈哈大笑。 一笑毕,他这才看向顾婆子,然后对她讲道:“婶婶,我有一件事想与您商量一番。” 顾婆子见他这郑重模样,立即丢了手里的活计,带着他去到外面的屋檐下的凳子上坐了,随后才问道:“何事?” 顾婆子家没有堂屋,这檐下便是最合适的待客之处了,总不能在灶房里说吧? 等顾婆子也坐下了,梅涣青这才开口道:“婶婶,我打算明日进城一趟,去买糠。” “糠?” 梅涣青突然提到买糠,弄得顾婆子一头雾水。 “你买糠作甚?” “明年养猪,囤猪食。” “养猪?”顾婆子略微皱起眉头,又道,“若是养猪,用得着特意去买糠吗?自己家舂米的米糠不够吗?” 顾婆子说着说着,陡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你到底打算养多少?” 如果不多,何至于特意买糠? “至少五头,得看能买到多少猪崽。”梅涣青讲道。 那些年尚未打仗的时候,一般农户家能养两头猪,就已经很富庶了,这五头猪,顾婆子简直不敢想。 她心中惊疑不定,似明白了什么,又有些疑惑,“巧儿她舅,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呢?” “想邀婶婶同我一块儿买糠、养猪。” 顾婆子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个大买卖,要做这个决定,可比换田来得困难多了。 若当真决定养猪,买猪崽和糠必定会花掉她手里所有的钱!甚至这些钱都不够,还要去借! 顾婆子缓了缓,又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养猪?” 但等说完“养猪”这个词后,她陡然想到什么,立即扭头往身后看去。 一直躲在门后的偷听的顾乔连忙将头一缩,但还是晚了。 “巧儿,你出来。”顾婆子喊道。 顾乔这才磨磨蹭蹭地从灶房门背后走了出来,低头垂手,不敢言语。 “是你撺掇你舅舅养猪,还让你舅舅来说服我的?”顾婆子问。 顾乔盯着脚尖,不说话。 这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顾婆子顿时伸手指着她,正要说话,却被梅涣青制止了。 “婶婶,那日巧儿也只是建议我养猪,她怎么可能做得了我的主呢?我这是回去后左思右想、反复思量,经过一番权衡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至于来与您说,也是我觉得这主意确实可行。”梅涣青郑重讲道。 梅涣青这人眼界宽、有主意,顾婆子听他如此说,这才叹了口气,问顾乔:“我不是要责怪于你,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顾乔这才抬头,然后回道:“奶奶,油布那件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一个小孩儿考虑问题未免思虑不周,所以这次虽然想要养猪,却只是给您提了,不敢深劝。之所以找舅舅,也是希望舅舅能帮忙参考是否可行。说实话,舅舅能来劝您,我也很意外。” “我说了,你这主意挺好,而且我是看中了你那红薯。这喂猪啊,除了米糠,便是猪菜,那红薯的藤和根都是极好的猪菜,一旦糠和猪菜都保证了,猪食保证了,这喂猪就成功了一半。”梅涣青言语之间尽是肯定,显然非常认可顾乔这主意。 顾婆子点了点头,又问:“猪崽春天才有,那为何要现在买糠?” “自然是因为现在便宜。”梅涣青答道,然后看了顾乔一眼,笑着继续说,“前段时间婶婶您家的粮食全部卖给了那粮铺老板,据我所知,那批粮食全部磨成了米,不单如此,后来粮铺老板又卖了不少米,而这段时间那老板店里堆了不少米糠,我们要买,他欢迎至极。要说这还是巧丫头让我打听的,这丫头,鬼精着呢!” 顾乔脸有些微红,伸手扯了扯顾婆子的衣袖,回道:“奶奶,囤点儿糠不用几个钱的,真要养多少猪,您等过了年再决定。那糠啊,我还可以喂鱼是不是?” “嘿,你说这个,倒有几分道理。”顾婆子惊叹,“那可不是,养不了猪还能养鱼,怎么都不亏。” “那我得多囤点儿,我明年也打算养鱼呢!”梅涣青也大笑道。 就这样,两家人商定,明日就进城把糠给买了。 梅氏见三人有说有笑,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活灶头上的事情。 而顾乔忍不住又和梅涣青说了自家换田的事情。 “舅舅,您经常进城,若是瞧见荷花种子卖,一定得帮我买!就从我卖药的钱里直接扣好了。” 顾乔对她家门口的这块田,可是充满了期待。 梅涣青自然应了,听说她要将这块田用作养鱼,又道:“说实在的,要真论养鱼,你外叔祖懂得肯定比你我都多。他会鱼塘养鱼,你这是稻田,若是两者能结合起来,这会不会更好?” “回头我去请教外叔祖!”顾乔立即说道。 “说完了没?吃粉条了。”梅氏站在灶房门口,笑眯眯的喊道。 第115章 顾乔卖蛋,讨价还价(四更) “走吧,先吃东西。”顾婆子也讲道。 三人立即进了灶房。 顾乔第一次吃到纯正的手工盘子粉,哪怕没有臊子,只有葱花和油盐,她却觉得非常的香,甚至更能尝出粉条原本的滋味。 “若是夏天,还可凉拌,这盘子粉口感细腻、米香浓郁,还略带弹性,冬天吃热腾腾,夏天吃忒舒爽,滋味太美了!”梅涣青一边吃一边赞叹。 顾乔忍不住笑他,“舅舅,您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怎么和舅舅说话呢!”顾婆子立即斜了顾乔一眼。 顾乔吐了吐舌头,然后夹了一大筷子,滋溜将粉条吸了进去。 不一会儿,她一碗粉就进了肚里,连汤汁都喝得一干二净。 “舅舅夸得没错,这实在是太好吃了。”她耍宝似的朝梅涣青竖起了大拇指。 一家人哄笑。 等梅涣青走后,顾拓带着一家四口又来了。 他们一家昨日被菌子毒了,总算还记得顾婆子她们的救命之恩,遂也送来了柚子叶粑来,高氏再不复往日那般趾高气扬讨人嫌,两家和睦相处,也算是一件好事。 总之,顾乔在顾家村的第一个重阳节便在美食与欢笑中度过了。 第二日,梅涣青叫上罗庆拉了牛车,与顾婆子和顾乔在半道汇合,同行的还有顾乔的两位表哥。 经过共同关注七星鱼生死的那件事后,梅执勇总算不再和顾乔抬杠了,不但不与她作对,甚至还特别爱黏着她,问这问那的。 “二表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顾乔觉得自己都口干舌燥了,偏偏梅执勇还问个不停。 “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梅执勇疑惑。 “就是你这样,总是什么、什么,你让我歇会儿行吗?” 牛车颠簸,她虽然不晕车,却也不想说话,就想闭目养神。 “行了执勇,你让她歇会儿吧。”体贴的大表哥梅执恕立即扯住了梅执勇的衣领。 顾婆子腿脚不好,也坐在牛车上,瞧见三兄妹这相亲相爱的样子,眼角都笑出了细纹。 而赶牛车和挑箩筐的梅涣青走在前头,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实话说,你买糠做什么?”罗庆在套梅涣青的话。 梅涣青是个生意人,罗庆和他相处后觉得这人极有主意、并不简单。 就拿梅涣青卖药材顺便当货郎的这件事来说,罗庆就觉得这人太有头脑了。 梅涣青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和顾乔的打算给他说了。 “这都是巧儿提的?”罗庆更惊讶了。 梅涣青点头,看上去谦虚,眼里却有着嘚瑟,似乎在说:这是我外甥女?怎么样? 罗庆:“……” 就这样,一行人进了城。 到了城中,梅涣青和往常一样,第一件事就是去将收来的药材卖了。 这一次顾乔只分到七文钱,谁叫她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秋收呢,根本没时间采药。 沈昭的那些药倒是卖了十六文,顾乔把钱都收好了,心里盘算着,等下次沈昭来找她的时候,便把这段时日积攒的钱全部给他。 卖了药后,梅涣青又目的明确地去粮铺店,与老板谈了买糠的价格。 卖谷的时候三文一斤,如今买糠,三文十五斤,梅涣青压价,最后讲到了三文二十斤,顾婆子和梅涣青一口气买了五百斤,把粮店的糠都买完了。 罗庆今儿只拉了一架牛车来,店家的糠也卖完了,他干脆交了定金,也预定了五百斤糠。 “庆兄弟,你就不怕亏了?”梅涣青笑着问。 “跟着你干,不能亏。”罗庆倒是一脸笃定。 梅涣青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几人分开,各自逛集市去了。 顾乔和顾婆子先去摆摊卖鸭蛋,她们的竹筐里一共有一百个鸭蛋,顾婆子也不知道市场价是多少,便按照鸡蛋的价,三文钱一个这样喊。 鸡、鸭可比米贵多了,鸡蛋、鸭蛋自然也贵。 顾乔和顾婆子守着竹篮,半天无人问津。 终于,来了一个妇人,问了半天,最后也只买了十个鸭蛋,还砍了价,就只付了二十五文钱。 即便是这样,顾乔也觉得,她这鸭蛋比辛辛苦苦种粮挣钱更快。 “奶奶,要是这里的鸭蛋我们都卖了,那岂不是能挣两百多文?” 要知道,她当初买油布就花了两百多文钱,要鸭蛋全卖出去了,她岂不是就能还清欠顾婆子的债了? “那也得先卖出去。”顾婆子叹了口气。 “一定能的!奶奶,要不您先去附近逛逛,把该买的东西买了,我在这里守着。”顾乔一心想着卖鸭蛋。 “行,不然两个人都蹲在这里也耽搁时间。” 顾婆子就在这附近购置东西,倒也不担心顾乔会出什么事。 半个时辰后,顾婆子买了东西回来。 “怎么样?”见顾乔篮子里还装着许多鸭蛋,她立即问道。 “您走后,我一个都没卖掉。”顾乔扁嘴,有些丧气。 “我们和你罗叔约了时辰,再等一炷香,若还没卖出去,咱们就提回去吧。大不了做成盐蛋,再拿来卖。” “盐蛋?对啊,这样就不怕鸭蛋坏掉了。”顾乔感觉思路一下子被顾婆子打开了。 ——生鸭蛋卖不掉,还可以加工做成盐蛋啊! 祖孙俩正说得激动,突然有个妇人走上前来,指着顾乔的鸭蛋问道:“这鸭蛋怎么卖?” 顾乔这才注意到有人询价,立即答道:“这是自家散养的鸭子,全吃田里的小鱼小虾,蛋很香的,只要三文一枚!” “不吃小鱼小虾,难不成你们还用谷物来喂?”妇人回道,然后蹲下身去翻看鸭蛋。 “我们家穷,就是想用谷物喂,也没那条件。不过这鸭子吃小鱼小虾的,蛋肯定更好吃,毕竟小鱼小虾都比谷物贵,对不对?而且你看,这都是绿壳蛋呢!”顾乔抬头甜甜地回道。 “你这丫头,倒是挺会说话,那这些蛋我全要了,能便宜不?若觉着好吃了,我那酒楼常需要蛋,下次还找你买。” 酒楼? 顾乔当然希望能做成长线买卖,但也留了个心眼,谁知道这是不是妇人为了砍价诓她呢。 她看了顾婆子一眼,见顾婆子颔首后,遂回道:“这里一共九十枚鸭蛋,三文一个,若是您全买了,正价是二百七十文,我就只收您二百六十文怎样?六六大顺嘛。” “六六大顺,我看不如四季发财,二百四。” “这一下就相当于白送了十个蛋,这个价,”顾乔摇了摇头,“真卖不了。” “那就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二百五。”妇人又道。 第116章 长线买卖,发财大计(一更) 二百五? “二百五十二吧,婶婶您加两文,让我这个小孩儿买颗糖怎么样?” “整数不挺好吗?就二百五了。” “那我宁愿送您一个蛋,二百四十九。”顾乔主动让价。 妇人不禁笑了,“你这丫头,刚才还两文钱都要和我论呢,这会儿怎么却主动减价?” “因为我不喜欢二百五这个数。”顾乔哭笑不得。 她总不可能再喊价二百五十一,这样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索性大方一点儿,主动降价。 “不喜欢?做生意,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自己不喜欢就降价的,你这丫头到挺有意思。婆婆,这丫头做主卖了,您就没意见?”妇人转而看向旁边的顾婆子问道。 顾婆子笑答:“这是我孙女,鸭子是她养的,鸭蛋怎么卖,自然听她的。” 妇人挑眉,只觉得这祖孙俩都很有意思,便回道:“我是五味楼的女掌柜,这些鸭蛋我全要了,下次若你们还有鸭蛋,便直接拿到城东五味楼去!至于价格,我这长期的买卖,你怎么也得给我两文五一个,怎么样?” 顾乔和顾婆子相视一眼,两人无需言语便能明白对方所想,顾乔这才转头应道:“好,成交。” 就这样,顾乔成功地将她的鸭蛋全部卖了出去,并且为日后的鸭蛋找到了出路。 随后,顾婆子和顾乔帮妇人把鸭蛋送到了五味楼。 途中,通过交谈,顾婆子和顾乔这才知道,这妇人叫卢氏,她家那口子就是五味楼的掌柜,说白了,她这女掌柜就是老板娘。 这冬天来了,蔬菜渐少,她买这些鸭蛋就是为了做咸鸭蛋和松花皮蛋,以增加冬季的菜品。 顾乔一听,顿时嗅到了商机。 她家才三个人,要种蔬菜供应酒楼并不现实,不仅是量达不到,更兼路途遥远,运输都成问题,但如果她家能提供某些菜式做特色菜呢? 比如说顾婆子的盐菜,又比如说她的酸汤鱼? 想到这里,等送走卢氏后,在赶往城门口的路上,顾乔立即将自己的打算给顾婆子讲了。 顾婆子沉吟片刻,也觉得可行,当即讲道:“看来今天得多种一些青菜,等到青菜收了制成盐菜,我们再拿来找卢氏商量。” “好!”顾乔点头。 路总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对了奶奶,今儿卖了鸭蛋,我油布欠的债就全部还完了哦。”顾乔笑眯眯的讲道。 “还完了、还完了!不仅如此,还有节余,来,这些钱你都拿着。” 顾婆子一共给了顾乔一百四十文。 当初顾乔买油布花了两百二十文钱,后来整个夏天陆陆续续采药、晒药,卖掉药材换了八十四文,就还欠顾婆子一百三十六文,今日卖鸭蛋一共挣了二百七十四文,所以顾婆子还该给她一百三十八文。 顾婆子自己添了两文钱,凑了个整数。 眼下看到这么一大笔巨款,顾乔哪里肯接,忙说道:“奶奶,您就收着吧,这是咱们一家人的钱。” 在外财不露白,顾婆子也不好和顾乔推来推去,遂将铜板重新揣回了衣襟里,然后对顾乔说道:“那奶奶帮你存着,以后当嫁妆。” “奶奶?” “害羞了?” “不是。奶奶,我觉着咱们还是拿着这钱明年买猪崽吧,这样更实际。” 顾婆子一听,顿时笑了,“你这个小财迷哟!” “这可不是我财迷。奶奶您看啊,咱们辛辛苦苦种粮,一百斤谷子才能卖三百文,可是咱们这一百个蛋就差不多卖了这么些钱。而咱们的鸭子五十文买的,养了几个月,这一百个蛋,也就是近十多天生的,以后还会生,还能挣钱。这说明什么?人挣钱,累死人;钱挣钱,笑死人。咱们家的鸭蛋,不就是钱挣钱吗?” “这听着还挺有道理。”顾婆子笑,“所以你是不是想说,养猪也是钱挣钱啊?” 顾乔点头。 顾婆子顿时大笑,两人这才与梅涣青他们汇合,然后回村。 “对了,庆侄儿,最近几天你家有空吗?能来帮我犁几块地吗?”顾婆子对罗庆说道。 “这时候就犁地吗?”罗庆有些惊讶。 “这不我去年冬天在地里种了青菜吗,能长活,今年就打算多种一些。”顾婆子回道。 “既是这样,我今日回家,后日过来怎么样?也让这牛休息一日。” “行。” 过了两日,罗庆果然赶着牛来了。 他先犁顾乔家门口的那块田,顾乔站在田埂上观看的时候发现,泥土翻上来的时候,躲在泥里的泥鳅和黄鳝也跟着翻了上来。 她立即拿了鱼篓,却只敢捉泥鳅,不敢捉黄鳝。 站在田里,她四处张望,随后发现了不远处的顾学西,连忙朝他喊道:“小西,快来!” 顾学西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拎起背篓,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然后问道:“巧儿姐,怎么了?” “你去河边摘菜回来?急着回家不?若是不急,罗叔在犁地,有好多黄鳝,你要不要?” “黄鳝?要啊!”顾学西立即放下背篓,说着就下了田。 两人跟在水牛后面,果然捡了不少泥鳅和黄鳝。 等罗庆犁完地,两人都是大丰收。 “这比我们捉黄鳝快多了!”顾学西嘿嘿一笑,然后将自己手里的鱼篓还给了顾乔,眼睛却巴巴望着那鱼篓,有些不舍。 顾乔将鱼篓推了回去,说道:“你拿着,黄鳝归你,回头把鱼篓还给我就行。” “啊,给我?”顾学西有些惊讶,他以为顾乔只是害怕黄鳝不敢捉,请他帮忙呢。 他知道顾乔的大方,但也没有想到顾乔竟然把黄鳝全给了他。 “拿着吧,我有泥鳅就行了。”顾乔笑道。 这黄鳝长得像蛇,她可不敢杀。梅氏也不敢,至于她奶奶顾婆子,看着挺坚强刚硬的一个人,也怵蛇,对于长得像蛇的黄鳝自然也是敬而远之,所以这家里没人杀黄鳝,自然也没法弄来吃了。 顾学西又惊又喜,还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挠了挠头,接了,忍不住讲道:“巧儿姐你怎么和顾凌一样啊,只要泥鳅不要黄鳝?” 第117章 规整鱼田,鱼溜鱼棚(二更) “顾凌?” “是啊,他和我们出去捉泥鳅、黄鳝,把黄鳝全给了我们,然后把我们的泥鳅都换走了,我觉得黄鳝挺好吃的啊,你们怎么都不喜欢。”顾学西露出一个不理解的表情。 “他把黄鳝全换了泥鳅?”顾乔不禁嘀咕,然后想起前段时间顾凌送过来的泥鳅。 这家伙,难道就这么喜欢她娘炸的泥鳅? 不行,下次得让他回自己家做去,虽然她们一家可以跟着吃泥鳅,可炸泥鳅多费油啊。 “行了,你快回去,把泥鳅给你娘做了,加道菜。”她对顾学西讲道。 “好嘞!谢谢巧儿姐!”顾学西立即开心地抱着鱼篓走了。 等顾学西走后,正在收整犁的罗庆才问道:“巧儿啊,这田不是要留来喂鱼的吗?那黄鳝要是留在田里,明年这田里还有更多黄鳝呢!你怎么全给了你的小伙伴?” “罗叔有所不知,我们一家都不吃黄鳝。再说了,明年开春,这田里肯定还有漏网的黄鳝,到时候还能繁殖更多呢!” “你说这事,我倒忘了提醒你,这田埂得重新垒一下了,不然泥鳅黄鳝钻洞,全跑别人田里了。”罗庆说道。 顾乔立即点头。 既然决定这块田以后重点养鱼,顾乔立即拎了装着泥鳅的鱼篓进了院子,然后与顾婆子商量。 “这样,你舅舅不是说你外叔祖懂得鱼塘养鱼吗?不如你去找他问问,咱们要做什么、准备什么,一块儿全弄了,不然今天听人说弄这样,明天觉得不对劲又弄那样,最后人累死了,还白忙活一场。”顾婆子给顾乔提建议。 顾乔想了想,也觉得顾婆子说的在理,说做就做,立即去了梅家村请教梅崇岭。 梅崇岭正在田里劳作,顾乔去家里没找着人,还是找了梅执勇他们,最后才找到了梅崇岭。 “嘿,我正在这里挖鱼塘呢。走,我去你田里看看去!”梅崇岭当即放了锄头。 “那敢情好!”顾乔大喜过望,这要有梅崇岭亲自临场指导,她的稻田改鱼田的计划就更有保障。 梅执勇也好奇,正好这日不用收药,家里又有梅执恕在晒药,他便跟着梅崇岭一道去了顾乔家。 等到了顾乔家,看到她家门口的田,梅崇岭不禁疑惑:“巧丫头,你把这块田换下来了?” 顾乔点头,“这块田自带泉眼,虽然地势高,却并不怕旱;而且就在我家门口,也好管理。还有啊,外叔祖您看,这田狭长,靠着我家这一面的田埂一直到那头去,不用规整,我以后就是树篱笆,也只用树另外那三面的,能省不少竹篾。” “关键是这泉眼,抗旱。”梅崇岭点头,很满意这块田,随后又道,“还有一条你没说到。” “什么?” “抗涝。” “抗涝?您是说洪水?”顾乔惊讶。 “对,这养鱼和种庄稼一样,不仅怕旱,也怕洪灾。这块田地势高,若是山洪来了,这块田或许能不受波及。毕竟能淹了这块田的山洪,少见。” 那可不是,若是能把这块田都淹了,顾乔家也离被淹不远了。 顾乔恍然大悟的“哦”一声,她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看来这块田换得还挺值。 “你等我再瞧瞧,看看你家这田怎么弄。”梅崇岭摸了一把胡子,认真地打量起顾乔家这块田来。 看了许久,他心中已有主意,便对顾乔和顾婆子说道:“我自己那鱼塘,正在挖鱼溜,我准备把挖鱼溜和鱼沟的泥堆到中间,做个鱼棚,种些瓜豆。这鱼儿怕晒,所以必须得建鱼棚遮阳。” “等等,什么是鱼棚,鱼溜和鱼沟又是什么呢?”顾乔觉得自己也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呵呵,”梅崇岭笑了笑,随后回道,“这鱼溜啊,就是田里较深的坑凼,鱼沟是鱼儿进入鱼溜的通道,挖鱼溜和鱼沟主要是方便鱼游动,万一遇到旱了可以缓一缓,同时施肥的时候,鱼儿也可以躲一躲。” “哦!”顾乔和梅执勇同时点头。 “七叔祖,您还没说鱼棚呢!”梅执勇却是个急性子,连忙追着问。 “就是在鱼溜旁边垒土,搭建凉棚、种瓜种豆,这样到了夏天高温的时候,凉棚和瓜豆就能给鱼溜里的鱼儿遮阳。要知道这天气热了,鱼儿也会死的。” “哦,这样啊。”梅执勇再次点头。 “不过巧儿家这田,不用特意垒土建棚。”梅涣青转而说道。 “为什么?”梅执勇问,顾乔和顾婆子也看向他。 “咱们站着的这地方,可不就是最适合搭鱼棚的地方?”梅崇岭侧身,看向三人。 顾乔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笑着说道:“搭建鱼棚的目的是遮阳,所以我们只要在这田埂上种上果树瓜豆,就可以了对吧!” “就是这意思,而且你家田比较狭长,这鱼溜怎么挖,都会离田埂近。鱼溜离田埂远,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偷鱼,这田就在你家门口,倒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听亲家公这么一讲,我倒觉得这块田用来养鱼太合适不过了。”顾婆子也不禁笑道。 “既如此,咱们现在就只用做三件事,夯实田埂、开挖鱼沟和鱼溜。”梅崇岭讲道。 “行,我这心里有底了。”顾婆子回道,又连忙朝梅崇岭道谢。 “谢什么?我听巧儿说年前还要放水捉鱼,到时候总要留些母鱼放到这田里。春日正是生鱼籽的时候,到时候可以节省不少鱼苗,所以在放水捉鱼前就必须把这田给弄好。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动手干,不然等到冬日水凉,谁都不愿下田。我说,要不就今天开始弄,正好我在这里,还可以给你们说鱼溜怎么挖。” 梅崇岭也是个急性子,说干就要干。 “那就听你外叔祖的,咱们今儿把这田规整出来。”顾婆子当机立断,对顾乔讲道。 “那我把饭做上,今儿七叔和执勇都在这吃饭啊!”梅氏见几人准备下地干活,站在院门口讲道。 “行!”梅崇岭这次倒没有再闹别扭。 提到鱼和养鱼,他比谁都兴奋,立即朝顾婆子问道:“我看这田刚犁,犁地的人还在吗?” 第118章 夯实田埂,开垦荒地(三更) “在,现在正在犁另外一块田呢!”顾婆子回道。 “那我们偷个懒,等他回来后,让他直接帮我们犁出鱼沟来,鱼溜也可以等他来帮忙,我们就先夯实田埂,把土给垒了。”梅崇岭说。 顾婆子点头,“行,这事儿您懂,听您的。” “那就行动起来。”梅崇岭大手一挥。 顾婆子也不推了,立即转身去了院子里,取了锄头和撮箕,又对跟着她的顾乔说道:“走,去搬木板。” 顾乔虽然不懂木板能有什么用,却知道顾婆子自有道理,立即搬木板去了。 梅执勇不好意思干看着,虽然顾婆子没喊他,但也自己主动上手帮忙了。 顾乔家烧坏的木板有不少,参差不齐的,可即便如此,顾婆子就算没有柴烧,也不舍得动用这些烧坏的木板。 这毕竟是她曾经的屋子的板材,总觉得烧了,人就没了念想。 梅崇岭也来帮忙,人多干起活来就快,挑选好的木板很快送到了田埂上。 梅崇岭蹲在田埂上,将木板贴着原来的田埂立起来,然后拿了手边的斧头的反面敲打木板,使那木板牢实地贴着田埂立好,木板后又用了泥块堵住、定住。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把田埂的另一面也有木板夹住。 “你俩就负责往这木板里填土,等会儿我们再来夯实。”梅崇岭对两人讲道,又转而对顾婆子说道,“就挖那处吧,正好那处留作鱼溜,一会儿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挖了。” “行。”顾婆子点头。 顾乔和梅执勇听到指令后也立即行动起来。 一时间,梅崇岭负责固定木板,顾婆子负责用锄头挖土,表兄妹两人则负责用撮箕运土,在田里干得热火朝天。 梅崇岭这边自然比顾乔他们先干完,看到填充的泥土,他又问顾婆子要夯杵。 顾婆子家里没有这东西,她又急忙去村里借。 村里人的房子都是自己修的,这夯杵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工具,好几家都有,顾婆子很快就借到了。 她干脆借了两个,与梅崇岭一起夯土。 这个时候的夯杵是用木头做的,顾乔觉得,这夯杵就像是放大版的舂杵,用于夯土的部分是个大木桩,中间嵌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棒,用于手握,然后不断地用它往地上砸、杵地,从来使得泥土紧实。 其中一个夯杵很大,顾婆子干脆叫了梅氏来,两人对面站着,一起抓稳了夯棒,然后哟嘿哟嘿地打着节奏杵地。 这是个力气活,幸亏有梅崇岭帮忙,三人一起,两个夯杵,干活倒也还快。 顾乔和梅执勇也没闲着,两人干不了别的,就先用脚把前面的泥土踩实了,让梅崇岭和顾婆子他们能够更快地夯土。 等到罗庆从田里收工回来的时候,顾婆子瞅见田埂夯土快完工了,就让梅氏回去炒菜,然后又请了罗庆来帮忙犁出鱼沟。 梅崇岭与罗庆沟通了一番,罗庆立即明白了梅崇岭的意思,当即赶着牛下了田。 等到罗庆犁出鱼沟,划出鱼溜的范围的后,天色都黑了。 梅氏这边饭菜已经上了桌,忙招呼众人吃饭。 田埂也夯实了,梅崇岭也放下心来,对顾婆子讲道:“明日我就不来了,你们顺着今日罗庆犁的这地,再往深了挖,就可以了。” “行,亲家公,今日真是多谢了啊,咱们先吃饭吧。”顾婆子忙说道。 几人这才爬上了田埂,然后去到院子里刮掉鞋子的泥,再洗了手,才进屋吃饭。 饭后,罗庆和梅崇岭、梅执勇结伴离开。 顾乔却惦记着鱼棚的事情,“奶奶,开春了咱们一定要在家门口种几株果树,既可以给鱼遮阳,开花还漂亮,结果了又能吃,一方几便。” “好啊。”顾婆子笑眯眯的应了,又道:“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见钱。咱们啊,就种这桃树枣树,早开花早结果。而且桃花多好看啊,粉嫩嫩的,到时候开了一定漂亮。” “枣子桃子我都喜欢!”一谈起这个话题顾乔就兴奋,她又有了好主意,“奶奶,咱们家旁边的那块荒地是谁家的,可以垦荒吗?” “那哪儿是什么荒地啊,那是你曾祖父以前留下的宅基地,老早就留下来的,想着家里什么时候人口多了住不下,可以将院子扩一扩,奈何你祖父和你爹都是一脉单传。怎么,家里的肥田肥土还不够你种的?”顾婆子笑她。 顾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本来就是她们家的地啊! 既然是她自家的,那就好办了。 她立即说道:“奶奶,你看啊,咱们家的土,等开春了就要种黄豆、蔬菜,您明年还打算种棉花,我也还想扩种红薯,到时候田里都种了稻子,土是不够用的。这块荒地离咱们家近,又被我们挖蚯蚓挖了一遍,翻起土来就容易了。我们干脆彻底开荒,用它来种果树,以后果树下就种红薯,怎么样?” “还真是,若是明年要扩种红薯,这土还真不够用。”顾婆子不禁感慨,又道,“不过就宅基地那块土,也不够你种红薯的,毕竟咱们家还要养猪。” “奶奶您同意啦!”顾乔欣喜若狂,立即一把手搂住了顾婆子的胳膊。 顾婆子佯作嫌弃地推了推她,“我就是随口说说,有一个词是怎么说的,未雨、未雨什么?” “未雨绸缪!”梅氏提醒道。 “对对对,未雨绸缪。再说,就算不养猪,那红薯多好吃,咱们多种些,留着自己吃也好啊。” 顾乔闻言憋住笑,虽然她也很喜欢吃红薯,但她奶奶这话,怎么有和猪抢食的嫌疑呢? “笑什么呢,你个鬼丫头。”顾婆子伸出指头戳了戳顾乔的小脑瓜。 顾乔却更加黏紧顾婆子,仰头看着她,大眼睛仿佛会说话,“奶奶,那咱们要提前开垦荒地吗?” “等年后吧,现在开垦了,春风一吹又全是野草,等开春的时候咱们提前翻土就是了。” 梅氏又问:“那咱田犁了,里面要种些什么?” 第119章 沈昭脸红,谈婚论嫁(四更) “明日咱们先把鱼沟、鱼溜挖出来,然后我把犁好的地耙了,等地耙好后我就进一趟城,去寻一下冬日可以播种的蔬菜,顺道把鸭蛋卖了。”顾婆子回道。 顾乔一听,立即说道:“奶奶,我也要跟您进城!” “少不了你的。”顾婆子就知道她会跟着自己。 “那我这几日得赶紧去山里找菌子和药材,菌子咱们留着吃,药材拿去卖,争取多挣两个铜板。”顾乔也有自己的打算。 “这几日上山的人多,你跟着村里人一起去。”顾婆子不放心她单独出行。 “好。”顾乔乖巧的应了,又道,“对了,我还要去找沈昭,好几日没见着他了,顺便把卖药材的钱给他。” “那我明日蒸一些馒头,你给他带去。”梅氏讲道。 “好。” 第二日早晨,顾乔与顾婆子一道挖鱼溜、掏鱼沟,弄好之后也到了中午,吃了午饭后顾乔就背着背篓上了山。 没了顾婆子,顾乔只敢采摘她认识的枞树菌。 但同样的,没了顾婆子,她可以大着胆子往丛林深处去找寻药材。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去了巨坑处。 这个时间是她与沈昭以前约定见面的时间,她索性在原地等待,想着若是沈昭不来,她便留个记号。 可留什么好呢,若是留英文,再有村民看到,岂不是得疯了? 她正纠结呢,没想到脸颊突然一凉,扭头就看到脸侧有一条树枝,上面结着如花椒一般大小的蓝黑色的果实,密密匝匝的。 她的眼睛顿时瞪圆了,随后惊喜地将这树枝给拽到了手中,转身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沈昭,诧异地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打量着手里的树枝和果实,最后确定道:“这就是木姜子,你居然找着了!我的天!” 沈昭瞅见她兴奋惊喜的模样,唇角不禁弯了起来。 “快说啊,你怎么找到的?你在哪儿找到的?”顾乔说完抬头,然后就捕捉到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不禁呆了,“你、你笑了?” 沈昭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又倏地收了回去。 “你笑了。”顾乔笃定的讲道,随后自己也笑了,对他说道,“以后多笑笑,笑着好看。” 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沈昭只觉得脸颊有些微烫,转身说道:“这东西在另外一座山,你跟我来。” 说着他也不等顾乔,急忙往前走去。 “哎!” 顾乔连忙拎起地上的背篓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掏出揣进怀里的馒头,急忙喊道:“你走慢点儿,你干娘给你做了馒头,哎!” 谁知道沈昭陡然停了下来,顾乔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背上。 “哎哟!” 他这人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顾乔这一撞,只觉得鼻子好疼。 “没事吧?”沈昭这才关心地问道。 顾乔白了他一眼,仰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凶道:“要是我这鼻子撞塌了,你赔,我是多不容易才有个高鼻梁啊!” 她以前的容貌与顾巧儿长得十分像,但五官却没有顾巧儿精致,比如这鼻子就没有顾巧儿来得挺。 可不是嘛?这是用命穿越来的鼻梁,要是撞断、撞歪了可就太亏了。 沈昭听到她这话,不由得想起她上次在土里摘豇豆时把嫩豇豆戴在手腕上当手镯上的场景,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你这人,把人撞了怎么还幸灾乐祸呢?”顾乔怒道。 沈昭用手揉了揉鼻头,随后讲道:“不是你让我多笑的吗?” “哟呵!”顾乔顿时被气笑了,甚至被噎住了,过了许久她才指着沈昭摇头叹道,“好啊,沈昭,你可以啊!” 她怎么忘了,她这义兄在当初救她的时候都没忘记谈条件,肚子里的肠子九曲十八弯,心眼儿可比谁的都多。 “黑心肝。”她忍不住嘀咕。 “你说什么?”沈昭问她。 顾乔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沈昭却主动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馒头。 “哎!” 顾乔喊道。 沈昭却已经转身,继续往前引路,只是脚步轻快了不少。 一路上,两人一边走一边寻找草药。 顾乔发现,她真的白生了一双大眼睛,哪怕有桃木手串加持,可她就跟找菌子一样,没法迅速地发现草药,等反应过来,药材已经被沈昭采摘或者挖出来了。 “看来我是真的没法通过找药挣大钱了。”她不禁感慨。 这是什么命啊,有个金手指,结果自己都没法好好利用。 不过感慨完,她立即想起了今天自己来找沈昭的主要目的,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串好的铜钱,“对了,这是你找的那些药材卖的钱。” 那一串钱,粗粗一看,得有一百文,沈昭有些惊讶。 “拿着啊,干看着做什么,这里一共一百零七文,收好了。”顾乔将铜钱塞到了他手里。 一百多文钱,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沈昭不禁抬头问道:“不是说好了你三我七,怎么这么多?” “哪里多了?反正就是这么多,你收好了。” 顾乔确实没有分成,沈昭都那么可怜了,她可下不去那个手,不过这事就没必要让沈昭知道了。 谁知道沈昭却将铜钱推了回来,“那你帮我收着,我没地方藏钱。” “这……” “藏在家里,我姑父、姑母会发现;藏在山上也不安全,所以你帮我放着。” 顾乔笑了,“你这人说话就不知道语气和软一些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钱呢!” 沈昭抿唇,不再说话。 顾乔却将钱接了,忍不住打趣他道:“那我就先帮你收着了,以后给你娶媳妇儿用!” 她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突然有些理解顾婆子为什么想要给她攒嫁妆了,因为此刻她就忍不住想调侃沈昭。 沈昭一愣,抬头撞上她清亮的双眸,脸瞬间变得微红。 顾乔瞧见了,愈发促狭,故意问道:“哎呀沈昭,你的脸红了?” 沈昭有些局促,立即拉下了脸,故作严肃地训道:“姑娘家家,把嫁娶放在嘴边,你也不羞。” 说完他低头装作找药去了。 顾乔看着远方青翠的树林,不禁摇头晃脑,“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古人都敢大胆示爱、谈婚论嫁,我为什么要害羞?再曰: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这娶妻得有父母之命。我娘是你干娘,你娶妻之事得有她同意吧?而我既是你义妹,也是你家人,为你操心参谋也是应该。” 顾乔说得那是一个理直气壮,看得沈昭目瞪口呆。 第120章 盲婚哑嫁,摘木姜子(一更) “记得啊,以后若是心悦谁家姑娘,一定得让我去帮你看看,或许我还可以帮你们传信?哦,传信不行,那叫私相授受,还是传口信吧,这样安全。” “口信就不是私相授受了?”沈昭被她的逻辑打败。 “是……吧。不过口信抓不着把柄啊。再说了,盲婚哑嫁多么痛苦,还是要互相了解、三观吻合才好。” “三观?”沈昭发现,顾巧儿嘴里的新词特别多。 “呃……” 顾乔瞅见沈昭投过来的目光,顿时词穷,她一嘚瑟又忘记隐藏了。 没办法,二十多年的生活、说话习惯,谁能一下子全部改掉? 在沈昭灼灼的目光下,她想着英语都教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三观为何物给他说了。 “这其中啊,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价值观,要是大家的价值取向不一样,还是别生硬地捆绑在一起了,徒增痛苦。”她不由得叹道。 “那你的价值观是什么?又或者你以后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沈昭问她。 “我?我不想嫁人。”顾乔连忙摇头,目露惆怅之色。 若可以,她愿这辈子都不嫁人。 沈昭瞧见她的神色,只觉得她好像背负了什么秘密,并不快乐,甚至让她说出不愿嫁人的这种话来,他不禁问道:“为何不愿嫁人?” 顾乔闻言,扭头就瞧见沈昭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她顿时一个激灵,忙将话题岔了过去。 “我是姑娘家家,可不敢把嫁娶放到嘴边。走走走,采药去!” 说着她率先带头往森林里走去。 沈昭一把拽住她的手臂,“错了,这边。” 顾乔顿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哦了一声。 沈昭这才带着她往木姜子树的方向走去。 大约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沈昭发现的那株木姜子树下。 这株木姜子树大约五六米高,这个时节,枝头的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粒粒果实留在上面。 那果实是圆形,形似花椒大小,密密匝匝的缀着,看上去甚是喜人。 有的果实已经成熟掉落,掉在了树下的落叶上。 顾乔仰头望着这木姜子,只觉得内心激动不已,一时间竟然忘了言语。 熟悉的味道往往能触发人的记忆,这木姜子于她,不单单是一株树,更是是一段记忆,一场人生。 “你在想什么?”沈昭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顾乔低头,眨眼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眼里竟然有些润湿。 她忙偏过头去,“没想什么,我们来摘木姜子吧。” 木姜子长在枝头上,比较高,顾乔够不着,干脆撸起袖子准备爬树。 “我上去摘,你在下面接。”沈昭拉住她说道。 “你也觉得女孩子不该爬树?”顾乔反问他。 想到重阳节那日在祠堂门口爬树的不愉快经历,她脸色有些难看。 沈昭对上她有些犀利的眸光,回道:“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爬树危险,我在这里,便没有让你涉足危险的道理。” 顾乔的面色这才和软了一些,又有些感动,便用调侃来化解这严肃气氛,说道:“你还挺有长兄担当的嘛。” 但她还是坚持爬树。 “这树枝太细了,我是女孩儿,体重轻些,还是我去吧。” “你比我轻?并不见得。还是我去。”沈昭说完这话,手已经攀住树枝,灵活得跟猴儿似的爬了上去。 “哎!” 顾乔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心里却浮上了一层暖意。 她朝沈昭提醒道:“你直接将细枝折下来就行,这样快些,不然木姜子全掉地上我捡不起来。” “好。”沈昭依言折取结了木姜子果实的树枝。 折了好几枝后,他忍不住问顾乔:“够了吗?” “多摘一些。” “这摘下来就蔫了,你拿回去能用吗?” “这和花椒一样,不存在蔫不蔫的问题,我回去还可以用它炼油呢!等到春天没有木姜子的时候,就可以用木姜子油代替木姜子,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有木姜子味道的酸汤了。” 沈昭这才点头。 既然可以用木姜子炼油,他便毫不手软地将树上所有的细枝全部折了。 顾乔将他折取扔下来的细枝捡起,得了一把后,便在旁边把了草茎捆上,最后这一棵树,竟然一共摘了六把木姜子。 “今日这收获,啧啧!”顾乔目光发亮,像是瞧见什么宝贝似的。 沈昭只觉得她好似对这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好奇,并且能够发掘它们别样的价值。 瞧见她那欢喜的模样,他的唇角忍不住又弯了弯,然后就听她说道:“等到明年啊,咱们就来这里折两条树枝回去,插进土里,我记得这东西是可以扦插的。” 我记得? 沈昭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无论是顾婆子还是梅氏,又或者梅涣青、梅崇岭,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见过木姜子,顾巧儿又是怎么知道的?还说她记得? 是在书里看的?所以这是隐约记得? 沈昭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但他却按下了疑问,没有再问她。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巨坑。 这一次,因为不像来时那样着急去看木姜子,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花费心思和时间去找药。 这一片山林顾乔并没有来过,沈昭也是最近才找到这里来,所以有很多药材,两人收获颇丰。 期间,顾乔了解到,沈昭家的葵花已经收获了。 不得不说,罗洪这个人虽然脾气暴戾,却也很有头脑,不甘于贫穷。 比如说,他知道药材挣钱;又比如说,他会木工,会做棺材;再比如说,大家都种地种粮的时候,他会去种葵花,按照现代的说法,那就是种植经济作物。 他若是蠢笨一些还好,这般有脑子,以后沈昭兄妹该怎么脱离他的魔爪? 顾乔不禁忧心忡忡。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眼下还是多教沈昭认几个字更实在。 “若你以后真能科考出人头地,那就好了。”她并不是在意功名,只是心疼沈昭,希望他能够有朝一日摆脱困境,不受束缚。 他真的太苦了。 沈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唇紧紧抿着。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倔强执拗的神色却充分地表明了他的决心。 顾乔知道,沈昭做事特别有毅力,她也更加用心地教他识字。 第121章 默写诗词,炼制香油(二更) 完成了今日的识字任务后,沈昭又问了她先前说的“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乔被他一问,瞬间点亮了一个主意——从小培养沈昭的文学素养! 回到家后,她立即走进厢房,翻找出笔墨纸张,决定将自己曾经背过的古言绝句、诗词骈文等全部默出来。 她决定每一天默写一些,想不起来的就先放下,等想起来了接着默写,到时候把这些东西给沈昭,每日让他背诵一些,从小培养。 不是有句话吗?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她九年义务教育的储备,再加上自己喜爱、自行背下的古诗词,没准能熏陶出一个文人才子来。 想到这里,她信心勃勃、干劲十足。 “这种养儿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她不禁嘿嘿笑了起来,然后本来就丑得堪比鬼画符的字顿时洇做了一团。 没办法,她没学过毛笔字,能握住毛笔写就不错了。 “哎呦,你别浪费这墨汁了,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最后一块墨了。”梅氏心疼不已。 她平日里教顾乔,都是用树枝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写字,哪舍得用墨和纸啊。 顾乔立即认真起来,“娘,我再写小一些,肯定不浪费。” “不行,等你的字练好了再说!你爹爹可是举人,若是你爹爹在,定然会骂你轻怠文墨。”梅氏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固执,最后还是收了顾乔的纸笔。 顾乔叹了口气,她娘到底多爱她爹啊!人都失踪十二年了,还惦记着。 “娘,那我怎么办嘛,我想把这些东西写了给沈昭看的,而且现在不写,我就忘了。”顾乔扁嘴,很是委屈。 “给你出个主意,咱们家那烂木板不是挺多吗?你用炭笔写在上面,回头沈昭来家里的时候让他看就行了。”梅氏浑不在意地讲道,珍宝似的把笔墨纸张给收了起来。 顾乔:“……” 不过梅氏这个主意倒挺好的,顾乔没办法,只得去找了炭笔,然后将诗词写在木板上。 “我这也太不容易了。”写完两首诗,她丢了炭笔,不禁仰头望天叹了口气。 “巧儿,你这木姜子晾干了,你准备怎么做?”梅氏在院子里喊道。 “来啦!” 顾乔立即起身去了院里。 她和沈昭一共摘了六把木姜子,她将其中的五把木姜子的果实摘了下来,用水淘洗干净,然后放到簸箕里晾干。 此时木姜子已经没了水分,而她洗在一旁的陶罐也晾干了。 “娘,我想用家里的麻油,还有多的没有?”顾乔冲梅氏问道。 “上次买的还剩一些,下次你和奶奶去卖鸭蛋,记得再买一些。”梅氏讲道。 “那就好!”顾乔立即将木姜子装进了陶罐里。 “你要油做什么啊?”梅氏又问。 顾乔抱着罐子进了灶房,一边走一边回道:“把油烧热,等油稍微冷一些后,便倒入这陶罐中,把木姜子泡着,过段时间这油就带有木姜子的香味了。到时候咱们再做酸汤,就可以放一些这个油。” “哦。”梅氏点了点头,便上手帮忙洗锅。 顾乔则负责烧火添柴。 等锅里的水汽都烧干了后,梅氏便抱来油罐,让顾乔看着,在她的指挥下舀了适量的油放进了锅里。 这时候大家吃的油主要是芝麻油,也称胡麻油,本身就带有浓郁的香味。 梅氏望着锅里的热油,又道:“看来明年除了棉花,还得种些芝麻,到时候把芝麻拿去城里榨油,不然这花销太大了。而且有了芝麻,还可以给你做芝麻馅的汤圆!” “这样的话,咱们家明年开春就得去开垦荒地。咦,不对,咱们还可以用田来种植棉花啊,反正咱们今年囤的粮食也多,没必要每块田都种水稻!”顾乔这才发觉,自己来到顾家村久了,差点儿被同化,这都陷入了定式思维。 在她那个时代,良田里种水稻的人家不多,人们建大棚,种花卉、蔬菜、瓜果,创造了更多的经济收益。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她家除了租出去的田,自家还剩下十二亩地,如今换了田,也还有十一亩,完全可以用其中的一半来种植经济作物啊! 那她是不是等到春天的时候可以进城去看一看,究竟有什么作物可以种植? 还有,她的西红柿也可以扩大规模啊,到时候和木姜子一结合,是不是可以在卢氏的五味楼推行? 到时候五味楼的特色菜就是——酸汤鱼! 顾乔忍不住畅想起来。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还是先把木姜子和西红柿培育出来再说,要达到大规模供应酒楼,如无意外,怎么也得第三年去了。 眼下,还是踏踏实实做好手里的事情,先把这木姜子油炼制出来,过几日看看效果再说。 “对了,娘,这木姜子油的事,您别对外人说啊。”顾乔叮嘱道。 “怎么了?你不是最乐意分享你的宝贝吗?”梅氏笑道。 “这可是商业机密,我得留着以后发财呢。”顾乔狡黠一笑。 酸汤鱼的秘诀除了酸汤,剩下的就是这木姜子了,她得提前把这秘密捂住,以后才有和卢氏谈判的资本。 “行行行,听你的。”梅氏反正也不懂,遂不再多问。 日子,便在顾乔琢磨如何发财和努力回忆诗词的时候悄然溜走了。 而这期间,她和沈昭又恢复了相约采药、识字的规律生活。 …… 这一日,沈昭一大早就上了山。 等他回到家后,罗洪翻他的箩筐,发现只有几株药材,不禁拉下了脸,“怎么这么少?还有,怎么没有菌子?” “这几日上山的人多,菌子都被找光了,我想着干脆多费些精力找药更好。”沈昭回道。 “我和你说话,你敢顶嘴!”罗洪猛地将手中的背篓砸在地上,手臂一伸,就像拎小鸡一样把沈昭拎了过来,又是一顿鞭打。 沈昭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 一顿鞭打,罗洪才稍微平息了怒火,可他这种人脾气最是暴戾无常,抬腿就朝沈昭踢来。 “滚!” 这一脚来势汹汹,直接冲着心窝来。 沈昭本想咬牙受了,脑海里却突然窜出了顾乔让他必要时躲一躲的话。 想起顾乔那担忧的神色,电光火石之间,他立即顺着罗洪踢来的方向往后倒去。 第122章 骗过罗洪,刁难沈晚(三更) 这一倒,卸了不少力,所以罗洪这一脚虽然看着重,却并没有让沈昭受多大的伤。 罗洪见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不禁皱眉,心情很是烦躁! 前些日子族里才叮嘱了,这天下终于一统,朝廷已经重开科举,族里便准备翻年后重开族学,任何族人不得做出于家族名声有损的事情来,以保证族里的徒子徒孙日后参加科举都是一身清白。 若谁不遵守族规,做出有损家族名声的事情,族里不仅会取消这人家里适龄童子的入学资格,严重者甚至有可能族谱除名。 若不是为了他儿子罗小胖能够顺利进入族学,他才不会克制,这一脚定然要将沈昭踹个一丈远! “把药晒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胸口还憋了一口气,立即一甩手,气呼呼地走了 沈昭倒在地上,心里有些诧异。 还……真的躲过了?骗过了罗洪? 他有些吃惊。 以前他完全不敢躲,因为害怕罗洪察觉他的意图,导致自己被打得更重,同时连累沈晚受到伤害。 可今天他竟然躲过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冷静下来后,立即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以前他躲得太明显,不仅躲不过去,还会激怒罗洪;而现在他经常被打,只要罗洪一动手一抬脚,他就能够预测到他后面的动作,所以才能如此了无痕迹地避开,不被罗洪疑心。 这也算是,长期挨打积攒了宝贵经验? 既然今日躲过了,他心里便有了底,以后可以适当地躲一躲。 “哥哥!”沈晚刚摘了菜回来就看见沈昭躺在地上,当即色变,然后跑了过去。 “扶什么扶,把菜拿过来,饿死老子了!”罗洪大声吼道。 沈晚脚步一顿,担忧地望着沈昭,最后目光含泪地提着竹篮进了灶房。 罗家没有井,需要去河里担水来喝,所以沈晚都是摘了菜后立即拿去河里洗干净,然后才拎回家来。 沈氏已经焖好了饭,正要做菜,刚揭开水缸盖子,就发现里面的水有些不够了。 她叹了口气,去门后拿了扁担,挑起木桶就准备去河里打水。 “你去哪儿!”罗洪吼道。 “去、去挑水。”沈氏眉眼间全是畏惧。 “挑什么水,先把菜炒了,让沈昭去挑。”说着罗洪就冲屋外的沈昭吼道,“沈昭,去挑水!” 沈昭这才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沈氏不忍。 “我这手指缺了两指不也得刨花,做棺材埋死人,供你们娘俩吃喝?他有手有脚的,你担心什么!”罗洪凶道,唾沫横飞。 沈氏的头埋得更低了。 原本罗洪的脾气并不是这样的,虽有些急躁,却不至于如此暴戾。 十二年前,赵王军队攻占村子,进屋来搜刮钱财粮食,他为了护着家传的那一套做棺材的工具,被其中一个士兵一脚踢翻,然后一刀劈下。 那一刀虽然被旁边的棺材板挡住了,可他左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也被削掉了,后来同行的士兵怕出人命,将那行凶的士兵拽走了,自此,罗洪失去了两个指头,成为八指人。 也就是从这时候,他开始变得多疑,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在嘲讽他,嘲笑他只有八个指头。 沈氏最开始还安慰他、劝他,但罗洪反而认为沈氏和村里人一样在讥讽他,渐渐的,沈氏便不敢多言。 随着时日变迁,罗洪的性情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直至转变成今日这暴戾凶狠的模样。 “埋头做什么?做饭去!”罗洪瞧见妻子这鹌鹑似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怒骂道,“你是不是打心里也瞧不起我,不想给我做饭?若不是这世道艰难,你恐怕早就一碗老鼠药把我药死,巴不得我死了好改嫁?” 沈氏连忙摇头,眼泪都摇了出来。 “不是?你敢说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罗洪猛地逼近,伸手抓住了沈氏的手腕。 沈氏吃痛,眼泪更加止不住。 “爹爹!今儿有菌子没?”罗小胖欢天喜地地从门外跑来。 只是等跑近了,瞧见他爹拽着他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立即刹住脚步,面色刷地变了。 罗洪转头瞧见儿子畏惧的神色,顿时有些不自在,连忙放开了沈氏,咳嗽两声,然后对罗小胖说道:“我是在问你娘话呢,你今天又去哪儿玩了?” 罗小胖惊疑地眨了眨眼睛,发现父亲神色温和了许多,立即放心大胆地讲道:“和罗小四他们捉黄鳝来,但是他们太坏了,黄鳝全被他们捉走了,一条都没给我留!下次我再也不和他们一起了!” 说起这事罗小胖就义愤填膺。 罗洪伸出右手拍了拍儿子的头,“那就不和他们玩。” “对!哼,”罗小胖哼了一声,抬起下巴,“下次他们别想玩我的弓箭!” 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将头从罗洪的大掌下拱了出来,眨巴着眼睛问罗洪与沈氏,“今天晚上有菌子吗?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其他人家,他们家好像都在煮菌子,好香啊。” 沈氏畏缩地抬头,望向罗洪。 “看我干什么,你那没用的侄儿,连朵菌子都采不回来!”罗洪吼完沈氏,又揉了揉罗小胖的脑袋,“明天爹爹一定让沈昭采菌子来,好不好?” “好,明天我一定要吃菌子!”罗小胖大声说道。 罗洪这才收了手,然后将沈氏手里的扁担一把抢过,直接扔到了门外,接着又将水桶拎了出去,对沈昭命令道:“去挑水!” 沈昭只能“艰难”地伸手接过扁担,然后装作十分吃力地挑起水桶,晃晃悠悠地出了院子,朝河边走去。 沈氏再也不敢耽搁,就着缸底里剩下的水把菜煮了。 白菜易熟,他们家离河的距离又远,所以沈氏都把菜摆到饭桌上了沈昭却还没有回来。 罗洪怎么可能等沈昭,当即喊开饭。 自从稻谷收进粮仓后,家里米粮多了,罗洪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使劲克扣两兄妹的吃食,但要管饱也是不可能的。 正如今日这样,不等沈昭就开饭,而沈晚只能坐在饭桌角落里,碗里就只有半碗饭,不能再盛,至于菜,她每次伸筷子夹菜,罗小胖就会故意叉住她的筷子。 罗洪这时候就会恶狠狠地瞪沈晚一眼。 这一眼足以让沈晚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夹菜,只能等着罗小胖扒饭的间隙再去夹菜。 偏偏罗小胖讨厌,瞅见她动手夹菜就伸筷子。 这一来二去的,沈晚哪里还能吃到什么菜? 第123章 跟踪沈昭,沈晚心酸(四更) 等到沈昭回来的时候,家里的菜更是吃了个精光。 罗洪今日饿得狠了,竟然把米饭也吃完了,也就是说,沈昭没吃的了。 望着已经洗干净的大锅,沈昭放下挑水的木桶,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黑,罗洪正在给罗小胖削木匕首,沈昭扫了院子一眼,便悄无声息地回了他和沈晚歇息的棺材棚下。 “哥哥。”沈晚不禁担心他,立即迎了过去,目光盯着他的胸口,鼻头一酸,眼泪又快掉下来。 “别哭,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沈晚哪里放心得下。 沈昭立即将她拉进了屋里,然后悄声对她讲道:“我装的。” “装的?”沈晚震惊。 沈昭正要解释,却察觉到屋子外有脚步声,立即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沈晚别说话。 不一会儿,兄妹俩就瞧见沈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嘘!”看到两兄妹,她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她急忙走了进来,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馒头,递给沈昭。 沈昭不敢去接。 沈氏将馒头直接塞到他手里,然后泪眼涟涟地看向他,“昭儿,不是姑母不管你,姑母也没有办法,你别怪姑母。” “我不怪姑母。”沈昭声音冷淡。 沈氏瞧见他冷漠的脸庞,眼里的愧疚之色更深了,她抿了抿唇,也不再说什么,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走了。 沈昭低头看着手里的馒头,眸光幽深。 “哥哥,你快吃吧。”沈晚连忙喊道,推了推他的手。 沈昭抬起头来,看向沈晚。 沈晚立即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又对他说:“我去门口把风。” 沈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晚。 他想起外祖父逝世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对他叮嘱的那一番话。 “昭儿,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小晚,答应我。” 那是外祖父对他唯一的要求。 那时候他才五岁,还是不知事的孩童。 从那一天起,他的心里开始藏有秘密,他的肩头开始负担起责任。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失去了外祖父的庇护,迅速地尝到了这世间的酸甜苦辣,迅速地成长。 抬起手,他一口一口的咬着发硬的馒头,眼睛逐渐地红了起来。 但同时,他的神色也变得愈发坚定。 外祖父,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晚的,她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第二日,沈昭又上了山。 继八月瓜后,这一次罗小胖又要吃菌子,所以他不仅要找到药材,还要捡菌子。 这段时间天气渐渐冷了,菌子已经少了许多,要想找到可不容易。 沈昭趁着顾乔没来,赶紧行动。 他昨天之所以没有找菌子,就是因为觉得找菌子太耗费时间,而他最近在跟着顾乔学习《三字经》,还要学习英语单词,顾乔又每天要求他背一首诗,所以必须预留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 顾乔教他的那些诗,他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读着朗朗上口,而且经顾乔解释后,不免觉得言简意赅、别有趣味,遂学得非常有劲。 这样一来,他就更不想浪费时间在捡菌子这种事情上。 可是罗小胖要吃,他不得不听话去捡。 或许是心中有怨,看得不仔细,又或者是菌子真的少了许多,他捡了许久才捡了几朵。 等到下午学习时间的时候,他的心情难免不好。 “你今儿怎么了?”顾乔问他。 “没什么。” 他不想说,顾乔也不再多问,继续教学。 等沈昭回到家后,罗洪不免又发了一通脾气。 他总觉得这山里应该还有菌子的,毕竟他今天才路过罗庆他们家,那一家人进城买了肉,菌子煮肉,那味道可别提多美了。 他不禁怀疑,沈昭是不是在偷奸耍滑? 而且这些日子,两兄妹的伙食都好了许多,会不会吃了饭就不干活? 抱着这样的怀疑,第二日他假装出门干农活,然后在沈昭上山后远远地缀在后面,跟着他一路往山里走去。 沈昭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罗洪跟着自己了,他面色一冷,沉默地往山里继续走去。 他不知道罗洪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说单纯不满他每日只拿了那么些药材回家。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该挖药就挖药,该采菌子就采菌子。 等到中午的时候,罗洪竟然还没有回去,依旧跟在他身后。 沈昭很是佩服罗洪的耐心,一双剑眉不禁皱了起来。 他今日肯定是不能按时赴约的,希望顾乔别等他太久。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罗洪还在跟着。 这一路走来,他发现沈昭的确在认真地寻找药材,倒也不见偷懒,而山里的菌子确实难找,不过沈昭找得并不怎么仔细,他跟在后面都捡了不少。 有那么瞬间,他都想拎着沈昭的耳朵让他睁大眼睛瞧瞧,那菌子就在那里,稍微扒开落叶就能看到,他怎么就瞧不见呢! 但他还是忍住了,想知道沈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只是跟了一日,却发现沈昭并无异常。 等回到家中,看到沈昭背篓里的药材,他的脸拉得很长,又骂骂咧咧起来,但破天荒的没有动手。 吃了饭回到屋子里,沈晚开心地拉住沈昭的手,激动地说道:“哥哥,姑父今日终于不打人了。” “他可不是良心发现。”沈昭语调冰冷地讲道,对于罗洪并无半分尊敬。 望着沈晚疑惑不解的面庞,他随后将今日罗洪跟踪他上山的事情给沈晚听了。 沈晚听得心惊胆战,连忙问他:“那他发现你和巧儿姐了没?” “没发现,我没去找顾巧儿。” “那就好、那就好!”沈晚连忙抚了抚心口。 “他不打我,是因为他的手受了伤,无法使力,那伤应该是捡菌子的时候不小心被植株划破的。”沈昭冷静地分析。 “原来如此。”沈晚叹了口气,心里那升腾起的一丝丝期盼,仿佛瞬间被冷水冰冷浇下。 还以为老虎改吃素了,却原来只是因为他受伤了无法捕猎而已。 她不禁望向窗外,看着院子里正在欢喜等着玩具的罗小胖,心中酸涩不已。 若是外祖父还在,若是她有爹娘,他们兄妹会不会是另外一种人生? 出了这事后,后来几日罗洪并没有再跟着沈昭。 沈昭松了口气,但行动也愈发谨慎小心。 这事他并没有告诉顾乔,只说那日自己家里有事耽搁了,向她道了歉,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让她跟着自己提心吊胆。 这一日,天上下起小雨,沈昭再次上了山。 虽然罗庆没有再跟踪他,但他还是非常谨慎小心,不敢再像往常一样采很多的药分给顾巧儿。 甚至在中午和顾巧儿汇合之前,他提前赶到巨坑那里,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舒了口气,坐在了背篓上。 可他却不知道,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 正是罗洪! 第124章 罗洪撞破,顾乔威胁(一更) 原来罗洪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他总觉得沈昭不老实,藏着什么。 而这日下着小雨,雨水打在树叶上,滴滴答答,遮盖了他行走间拂动植物的声音。 山里林木掩映,非常适合隐蔽,再加上罗洪比上次更加谨慎小心,以至于沈昭直到现在,还浑然不知自己再次被人跟踪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一道软糯的女童声音响起。 罗洪闻声看去,就见一个女童从林木间走了出来。 那女童才到他腰那么高,头顶盘着两个羊角鬏鬏,手里拿着把镰刀,背上背着个背篓,一脸喜色地朝沈昭走了过去。 看那副样子,两人倒是十分熟悉。 罗洪的眼睛眯篓倒了眯,难道这是沈昭采药认识的小伙伴? 他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看。 等人走近了,他才发现这女童长得好生水灵,樱唇琼鼻,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若不是肤色略微偏黑、一身粗布衣服,只怕会让人怀疑是这林间的精灵。 只见那女童在沈昭跟前站定,随后放下背篓,将背篓放下,紧接着坐在了背篓上。 “采药之前,先把昨日教你的那首诗背了。”女童说道。 稍后,沈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床前明月光,疑似……疑似……” 沈昭对上顾乔的眼睛,一下子就卡壳了。 “你倒是说啊,疑似什么?昨儿背《咏鹅》不挺快的吗?怎么今儿就背不住了?”顾乔着急。 谁知道沈昭却回道:“我觉得月光不像霜。” “你!唉,等等,你还知道是霜啊?”顾乔笑了,然后催促,“快背。” “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沈昭继续将诗背完了,随即又补充道,“我觉得月光不像霜。” “卡壳就卡壳了,还怪人家比喻不贴切,嘁!”顾乔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像。”沈昭坚持。 他抿着唇,表情看上去固执又执拗,顾乔不禁好奇,“行行行,不像。那你说说,月光像什么?” 沈昭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不禁想起中秋节那天晚上,她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前,不断追着两人被月光拉长的影子踩得欢快模样,又想到她转头与他道别时那被月光照映得清晰可见的明媚笑容。 月光,像她的笑。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说啊,月光不像霜,像什么?”顾乔又问。 沈昭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大喝,陡然响起。 顾乔吓得“啊”了一声,脚条件反射地抬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面黑脸青的男人从树林后走了出来。 是罗洪!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罗洪当初留给顾乔的印象太深了,所以顾乔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她面色大变,紧接着转头看向沈昭,只见沈昭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沈昭也吓呆了,他这几日都分外警惕,却不想还是被罗洪逮住。 “沈昭,你这个臭小子,她是谁?你们在做什么!”罗洪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办?”顾乔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转头问沈昭。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推开顾乔,对她说道:“快走!” 顾乔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整个人有些懵了。 罗洪已经靠近了,沈昭瞧见顾乔还在发愣,不禁大声喊道:“run!” 顾乔听见他嘴里蹦出来的英文单词,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沈昭也张开双臂拦住了罗洪。 “让开!”罗洪一把推开沈昭。 谁知道沈昭伸手直接抱住了他的腿,罗洪发怒伸手扯他,却扯不开。 而这头,顾乔拨开身前的树枝急速往前奔跑,跟逃命似的。 沈昭的那一声“run”像是一个指令,让她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跑了很远,她才陡然刹住脚步。 撑着膝盖深吸了几口气,她才抬起头来,“不对啊,我跑什么?” 她又没有做错事,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要跑? 最重要的是,她跑了沈昭怎么办? 罗洪肯定会逼问沈昭和她的关系,按照沈昭那个性子,肯定不愿意连累她们家,必然不会透露分毫,那罗洪不得打死他啊! 她不能自己一个人跑了抛下沈昭,她做不到。 想到这里,顾乔心中一凛,深吸了几口气后,立即转身往回跑去。 等她跑到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沈昭和罗洪的身影。 她正要寻找,却听到一道怒喝。 “说,那是谁家的女娃?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声音竟然是从巨坑里发出来的。 顾乔急忙跑过去,然后就看到沈昭摔在泥坑里,一身狼狈,罗洪正在用脚踹他。 “住手!”顾乔连忙喊道,然后伸手撑着坑沿,急忙下坑。 只是雨水湿滑,她一脚下去就摔在了地上。 她连忙撑起身体站了起来,一路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滑到了坑底。 “住手!”刚站稳,她就一把张开双臂将沈昭护住,然后抬头对着罗洪高声讲道:“别伤害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巧儿!”沈昭急忙拉她,生怕罗洪伤害她。 “一个女娃娃,竟然也敢这样对我说话?”罗洪眉毛一皱,目光凶狠,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掌握住了顾乔的手臂,猛地将她扯开。 顾乔被他扔得直接砸在沈昭身旁,泥水顿时溅了她一身。 瞅见罗洪抬步走近,顾乔立即厉声喊道:“我叫顾巧儿,顾家村人,我舅舅是梅涣青,正是上你家收药的药材行商!” 果然,这一句话成功地让罗洪止住了手。 顾乔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说道:“你刚才躲在后边偷听,应该知道我能识文断字。这次我上山我家人皆知,且我已经留下了线索,若我出事,我舅舅、家人必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也逃不了干系!” 罗洪眸光一下子变得十分幽邃,目光牢牢地盯着顾乔。 这小女娃,倒知道用梅涣青来威胁他。 “呵呵!”他不禁冷笑两声,目光紧紧地盯着顾乔。 顾乔看着他,心脏如擂鼓。 她不知道她的话是否能够有用,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两人一躺一立,目光交接,仿若对峙。 第125章 卑劣罗洪,栽赃逼问(二更) 最终,罗洪没有动手。 顾乔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她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罗洪扫向她和沈昭,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采药认识的!”沈昭立即说道。 顾乔不禁看向沈昭,沈昭却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罗洪,面色倔强有冷然。 罗洪的眸光锋锐犀利,反问:“没关系?没关系她这般护着你?” “许是不忍我被打。”沈昭接道。 “是吗?”罗洪依旧直直地望着他。 沈昭不避不让,任他看着。 谁知道罗洪却笑了,然后突然弯腰一把抓住顾乔,将她拎了起来。 “放开我。”顾乔连忙挣扎。 “这个女娃,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就学会勾引人,竟然引诱我罗家侄儿,我倒要抓她去顾家村问问,他们族里就是这么教导子弟的?” 说着罗洪扯着顾乔就往坑上走。 顾乔被扯得只觉得手臂都要断了,不由得冷嘶了一声。 “你胡说!”沈昭立即翻身站起,吼道。 顾乔也没想到罗洪竟然会突然发难,想要挣脱,奈何他的手指就像是铁钳一样,令人挣脱不得。 “胡说吗?那事实是什么?”罗洪目光灼灼的盯着沈昭。 沈昭僵住。 顾乔也瞬间反应过来,罗洪这是故意在她头上扣上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最重的罪名,借此逼迫沈昭说出实情。 顾乔不禁憎恨罗洪的卑劣,对沈昭这样一个孩子都能用上威逼的手段,最重要的是,沈昭还是他亲侄儿! 简直难以想象沈昭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而且竟然还把脏水往她的头上泼,这笔账她记下了。 可眼下形势比人强,她也知道自己必须说出实情,给罗洪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女孩儿可是很吃亏的。 男人没有名声,最多是不能为官,失去前途;女人没有名声,那可是要命的事情,就算不被浸猪笼,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我来说。” 想到这里,她立即开了口。 沈昭望着她,眼里满是担忧、愧疚。 顾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抬头看向罗洪,说道:“麻烦叔叔您先放开我的手,反正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也跑不掉。” 罗洪想到这是梅涣青的外甥女,这才放开了她。 顾乔揉了揉手腕,因为吃痛略微皱起了眉头,趁着这功夫在脑海里飞快地思量了一番。 她故意拖延时间,问:“叔叔是沈昭的父亲吗?” “姑父。”罗洪纠正道。 顾乔装作现在才知道的模样,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才说道:“我舅舅梅涣青是药材行商,这叔叔也知道。因为舅舅会辨药晒药,我家里穷,便恳请舅舅教我,遂也上山找药,从而误打误撞与沈昭碰面并相识。” 她顿了顿,知道罗洪事后极有可能去找人核实她今日的这一番话,也会打听她家的消息,而当初沈昭救了顾婆子的事情并非什么秘密,她索性主动坦白。 “今年夏天,我有事没有上山里采药,沈昭担心我出事,便下山寻我。正好那日我家中进贼,沈昭的突然出现让贼子惊慌失措,由此成为我家恩人。我家里人口简单,就奶奶、娘亲和我。奶奶那时腿脚受了重伤无法行动,阿娘体弱,是以家中穷困,必须采药才能糊口。奶奶和阿娘担心我一人在山中遇到蛇虫猛兽,又信得过沈昭为人,所以便让我与沈昭同行采药,是以我与沈昭一起,我家中人都是知晓的。” “你家人都知晓?男女七岁不同席,沈昭今年已经十二岁,我看你也是十岁左右,你家人还让你与沈昭同行,这是安的什么心思?难道你们顾家村就是这么教姑娘的吗?” 这话便还是在暗示顾乔一家图谋不轨,唆使顾乔勾引沈昭。 顾乔不禁动怒,心中不忿,面上却不能显,只回道:“我娘觉得沈昭与家人投缘,便收了他为干儿子,这样我与他便是以兄妹。名声于姑娘家而言重过性命,还请叔叔慎言。” 从头至尾,她不卑不亢、条理清晰,罗洪只觉得好像看到了当初当长工时的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心中不禁震惊,这顾家村竟然也有这样的人物? “你是顾家村哪家的?”他不禁问道。 “顾家村尾,顾熹家。”顾乔报上家门。 “难怪。”罗洪小声嘀咕。 顾家村与罗家村相隔三里,并不远,大家对彼此都算了解,何况顾熹当年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方圆十里地的第一个举人老爷! 罗洪自然也知道顾熹,当即高看了顾乔两分。 “你娘收了他做干儿子?”罗洪问。 “是。” 罗洪皱眉,不禁沉吟。 半晌,他才朝顾乔问道:“这件事真的是这样吗?” 说完,他又看向沈昭。 沈昭抿着唇,表情倒也瞧不出什么。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顾乔撒起慌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那好,我倒不知道我这侄儿多了一个干娘,我多了一门亲家。要不,你带我去见见你家里人?”罗洪直接讲道。 他现在就提出要求要见顾乔的家人,这是摆明了不给顾乔她们串供的机会。 “好。”顾乔也不多说,当即带了人下山。 她答应得倒是挺干净利落的,但心底里其实很忐忑,不由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方才和罗洪说的话。 她今日的话基本上都是实话,但也隐瞒了不少事实。 比如说,闯进她家的并不是什么贼人,而是顾全,而且这个“贼人”最后还死了。 这件事没有说清楚,自然也就顺势隐瞒了沈昭对她家的救命之恩。 还有就是,她家以前确实可以称之为穷困,现在虽然也穷,却没到必须冒着性命找药的地步,她上山更重要的是教沈昭识字,同时挖掘自己桃木手串的功能。 好在顾全的那件事族老已经下了封口令,要求所有族人对外一律宣称那日她家是遭了贼。 因为今年朝廷已经开了科举,顾家村之前出了一个顾熹,族老便盼着能再培养出一、两个读书料子,虽然暂时无力举办族学,却也知道名声的重要性。 村里每家每户都盼着改换门庭,自然不会说漏嘴,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所以这一点顾乔并不是很担心。 她担心的是罗洪发现她教沈昭读书识字的事情,更担心他知道她们家拿吃食给沈昭的事。 毕竟罗洪是沈昭的姑父,他们这样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第126章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三更) 另一件让她担心的就是,她刚才装作故意不知道罗洪是沈昭的姑父,装作不知道沈昭的境遇,希望她奶奶和娘能与她有默契。 一路上怀着这样的担忧,半个时辰后,她还是带着人来到了她家院门口。 “娘,家里来客人了。”顾乔连忙喊道。 谁知道灶房里却没有人,顾乔松了口气。 家里没人,简直太好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梅氏的声音就从粮仓后面传了出来,“哎,来了!” 紧接着她就瞧见梅氏一脸喜色的从粮仓后面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说:“巧儿,你那兔子——” 她的声音在看到罗洪的时候戛然而止。 罗洪看到梅氏貌美如花,眼睛不禁亮了起来。 顾乔瞧见罗洪的神色变化,心中不齿,瞬间走上前去,介绍道:“叔叔,这是我娘。娘,这是沈昭的姑父。” “沈昭的姑父?”梅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再一看顾乔和沈昭,两个人那一身上下简直像是在泥地里打滚似的,顿时惊疑不定。 罗洪见梅氏色变,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顾乔连忙暗中扯了扯梅氏的衣摆,梅氏这才稍微收敛了惊惶之色。 顾乔知道她不顶事,忙问道:“娘,奶奶在家吗?” “你奶奶在耙地呢。”梅氏回道。 “那我去叫奶奶来!”顾乔说着立即准备转身。 “慢着。”谁知道那罗洪却叫住了顾乔,然后看着梅氏说道,“我一外男,不便与你娘单独相处,让你娘去叫人吧。” 顾乔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罗洪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这哪里是避嫌,而是让她没有机会和奶奶串通。 不过想到先前罗洪看梅氏的眼神,她也不愿意梅氏与罗洪单独相处。 既如此,她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娘,你去叫奶奶吧,我来招呼沈昭和叔叔。”她对梅氏说道。 “好。” 梅氏应声,忙解了围裙,朝罗洪略微点头致意,随后急匆匆地去田里叫顾婆子去了。 “叔叔,这还下着小雨呢,您跟我来。”顾乔说着将罗洪引到屋檐下,然后搬了一把竹椅过来,放到他身旁,又对他说道:“您先坐,我娘已经去叫我奶奶了,等会儿就能到,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两碗水来。” 顾乔说完又给沈昭搬了一张椅子来。 沈昭却没有接受,而是站到了罗洪的斜后方。 罗洪对沈昭的表现十分满意,但瞧见他一身的泥,想到一会儿还要和顾家人掰扯,沈昭这样子太过丢他的人,又吼道:“去洗把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沈昭这才赶紧去了井边,提水洗脸。 顾乔用碗端了一碗水出来,递给罗洪。 “叔叔,这是家里的凉开水,您请喝。” 罗洪看了眼她洗干净泥土的手,这才接过碗,在喝之前又冲着她说道:“你也去洗一洗。” “好。”顾乔应了。 反正这泥洗掉了,罗洪抓住她手腕造成的红肿也去不掉,如果一会儿谈不拢,这些也是掰扯的证据。 心里做了最坏打算,现在却不能撕破脸皮,她暂时只能静静地等候着顾婆子她们回来。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顾婆子和梅氏终于回来了。 顾乔早就搬好了椅子,方便顾婆子回来后直接和罗洪谈。 而她只搬了一把椅子,因为不想梅氏坐到罗洪对面。 梅氏正好可以借着去灶房的理由,躲开了。 顾乔则站在了顾婆子身侧,和沈昭相对。 “您是沈昭姑父?”顾婆子问道。 “是,我叫罗洪。”罗洪的语气很冷漠不说,甚至还带有责怪的意味,“我身为沈昭的姑父,竟不知道他认了干娘,也不知道自己多了门亲戚。” 他先前等待的时候细细地打量了顾乔家。 这顾家,从外面看高墙大院的,谁知道里面连正房都烧了,家里就只剩下一间厢房和一间灶房,以及粮仓猪圈那些,比他家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再看到一家的老弱病残、没有男丁,便起了两分轻怠之心。 顾婆子也不恼,来的路上她和梅氏也商量了,罗洪认为她家越穷,实际上对她们家越有利。 这家里最怕被那种牛皮糖或者吸血虫的亲戚攀上。 当初沈昭不愿意让她们去罗洪家里,便是怕给她们惹麻烦,要是罗洪觉得可以利用沈昭从她们家捞到好处并且付诸行动,这样沈昭夹在中间必定会十分难做,这同时对她们家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罗洪这话并不好回答。 顾婆子正在思考,沈昭却说道:“是我没有告诉干娘和奶奶我家在哪里以及家里的具体信息。” “闭嘴!大人说话哪有小孩插嘴的份!”罗洪立即朝沈昭凶道。 即便顾婆子就坐在斜对面,他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气。 顾婆子脸色一黑,这种时候却不能说什么。 眼下,既然沈昭已经说了是他隐瞒了自己家中的信息,顾婆子自然不能拆他的台,否则便变成沈昭说谎了。 她只能顺着沈昭的话对罗洪说道:“我家里只有巧儿一个丫头,这孤儿寡母的,便想巧儿能够有个兄弟帮衬。恰好我和巧儿她娘都觉得沈昭这孩子踏实,有眼缘,便厚着脸皮认了他做干儿干孙。一直以来,沈昭对家里的情况只字不提,我们只知道他是罗家村的,还在派人打听呢。” 听到这话,罗洪不禁眯了眯眼,然后看向顾乔,“还在派人打听?那她怎么认识我的?” 被他指到的顾乔立即回道:“叔叔,我只是与我舅舅去收药的时候看见过您,有些印象,可我并不认得您啊?我在山上的时候还以为您是沈昭的父亲呢。” 顾乔一派天真,完全不像是在说假话。 饶是沈昭见过她上次对着族老也能说哭就哭,也不禁佩服她的演技。 他不由得想起顾乔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他当时还特意问了她什么叫演技,现在就见识了演技为何物。 罗洪也回想起来,这丫头确实只知道自己卖药给梅涣青,倒从未表露出知道自己就是沈昭姑父的意思来。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随后他扭头看向沈昭,问:“为什么瞒着家里?” “怕给家里带来麻烦。”沈昭答。 “呵!”罗洪并不信,又道,“既如此,为何要认干亲?” 第127章 求助梅老,十万火急(四更) “因为我老婆子一直恳求,说起来都是我老婆子的私心,就顾着我孙女,这孩子心善,见不得我淌眼抹泪,最后实在没办法就答应了。”顾婆子连忙讲道,生怕罗洪迁怒沈昭。 “原来是这样。”罗洪笑了。 既然是顾家求着要收沈昭为干儿子,那就好办了。 他不禁站起身来,说道:“这认干亲,不是沈昭一个人的事,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这件事我还要回家与内子商量。回头商量出结果了,我们两家再来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可以。”顾婆子也站了起来,又道,“这件事原是我们失礼,本就该在联系上你们后上门拜访的。” “这些都以后再说吧。”罗洪并不接招。 他要的就是顾家理亏的这句话。 至于以后是否继续认干亲,他得先把沈昭带回去,然后再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件事。 虽然顾婆子说的和那女娃差不多,但他这人疑心病重,凡事必须再三确定,否则就不会有他今天再次跟踪沈昭的这回事了。 而也是这次跟踪发现了沈昭的秘密,也助长了他的疑心病,让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无比英明睿智的! “走!”他推了沈昭一把。 沈昭瞟了顾乔和顾婆子的方向一眼,随后赶紧跟着罗洪走了。 顾婆子拧眉望着沈昭离开的方向,心里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等人走远了,顾婆子才叹道:“这件事,恐怕不会轻易善了。” 顾乔不禁看向顾婆子,不解地问:“奶奶,为何?那罗洪看上去已经信了啊。” 顾婆子却摇了摇头,“表面上看着信了而已。我看他不仅是个脾气暴躁的,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不被束缚且疑心病重的人。就算我不是他的长辈,好歹也痴长他二、三十岁,可你看他,对我哪有半分尊敬?回去后,他恐怕会想方设法打听咱们家的情况。” 梅氏也从灶房里走了出来,忧心忡忡。 “他若是发现咱们家有这么多亩田,会不会……”梅氏有点儿害怕罗洪得知她家今年丰收过后就黏上来。 她是想为顾乔找个靠谱的大舅子不错,可她也害怕为顾乔添一个难以应付的娘家亲戚啊。 顾乔想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担心沈昭。 她忙转头问顾婆子,“奶奶,那罗洪当着咱们外人的面都不肯给沈昭好脸色,又是凶又是吼,那等到回到家后,他会不会打沈昭啊?要知道按照咱们和沈昭的说法,沈昭都是瞒着他的啊!” “对!”顾婆子也不禁担心,连忙一握拳头,对她说道,“这样,你赶紧跑一趟,去找你舅舅,不,你舅舅一去罗家村,罗洪肯定会怀疑是我们请去的,你等我想一想、想一想……” 顾婆子急得连忙在原地转圈,紧接着她眼睛一亮。 “有了,去请你外叔祖,你外叔祖那日帮咱规整鱼田的时候见过罗庆,你请你外叔祖去找罗庆,这事还是得请罗家村的人出面干预,不然沈昭恐怕会被打死。” “好,我马上去!”顾乔也顾不得身上还有泥巴了,立即拔腿就跑。 梅氏一把拉住她,“等一下,戴斗笠,这还下着雨呢!” 梅氏立即倒回去在屋檐下拿了斗笠,然后给顾乔戴在了头上。 “那我走了!”顾乔顾不上斗笠是否戴好,转身就跑。 只是刚出门就瞧见顾晓拎着篮子匆匆走过,像是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顾乔皱起了眉头,不禁思考:顾晓是偶然路过吗?她有没有听到自己家的谈话? 但眼下她并没有时间追究这些,当即一路小跑朝梅家村的方向赶去。 田埂上并没有罗洪和沈昭的身影,看来这两人是从山里回去了。 沈昭曾说过,山里路更近,希望今天山里下雨道路湿滑,他们没有那么快回到家,也希望罗洪不要在山里就对沈昭下手。 应该不会的,若是在山里就把沈昭打伤了,他还得负责把沈昭给拖回家。 顾乔乱七八糟地想着,只督促自己要快一些,更快一些。 平日里一炷香的路程,她愣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 “外叔祖!外叔祖!”她急忙喊道。 “嘎嘎嘎嘎。”外叔祖家的鱼鹰听见人声立即不安地叫了起来,声音嘶哑,十分难听。 顾乔却顾不得像平时那样去瞧鱼鹰,忙推了院门仓皇四顾,喊着外叔祖。 “哎哟,这是怎么了?”梅崇岭急急忙忙从堂屋里走出来。 “外叔祖,十万火急,求您帮帮忙!”顾乔一把抓住他的手。 “哎呀,你慢点儿说,怎么了呀?” “沈昭出事了,就是我娘的那个干儿子,上次和我们一块儿吃酸汤鱼、不说话的那个!今儿我俩在山上采药被他姑父撞见了。您也知道,我娘认他为干儿子的这件事他一直没给家里说。他家里姑父暴戾无常、经常打他,这会儿他俩已经回家了。那罗洪回去没准又会打他。所以我想请您去一趟罗家村,找罗庆叔叔,让他帮一下忙,看能否阻止罗洪暴打沈昭。” 梅崇岭一听,立即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当即拉着顾乔往前走,把堂屋门给锁了。 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问道:“罗庆是吧?就是上次帮你家犁地的那个。” “对,他家就在罗家村的正中间,房子和院子都很大,门口有棵石榴树,对,我上次去的时候他家还门口还堆了牛粪。他家喂了牛,你闻着味儿就能找到。”顾乔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罗庆家的地理位置和特征全部说了。 “等一等,那罗庆能帮忙吗?”这是梅崇岭最担心的问题。 “能,罗叔叔会帮忙的。他家是罗家村族老的那一支,上一次罗叔叔还提醒他们族里管教子弟,后来族里就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损害家族名声,不然子弟不让入族学。总之,罗庆叔这人心善,您去找他,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你既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走!”梅崇岭取了斗笠,急急忙忙地跟着顾乔出门。 到了分岔路口,两人分开。 顾乔目送梅崇岭远去,看着他吃力疾走的背影,眼眶不禁红了。 她一方面担心沈昭,另一方面也被梅崇岭感动。 他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却义不容辞地帮她家的忙,这种恩德,她真的无以为报。 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才转身往自己家赶去。 第128章 应对罗洪,兔子怀孕(一更) 回到家,梅氏和顾婆子立即走上前来,拉住她问话。 “怎么样?” “你外叔祖答应了吗?” 顾乔立即回道:“外叔祖已经往罗家村赶了,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苍天保佑啊,苍天保佑,阿弥陀佛!”顾婆子连忙双手合十摇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求的是神仙还是佛祖。 梅氏也蹙着眉头,担心不已。 一家人心里揣着事,做什么事都不得劲。 顾婆子也不下田干活了,就坐在屋檐下直叹气。 “原本还打算明日去卖鸭蛋,现在不知道罗洪那边是怎么个态度,要不要上门拜访,看这样子还得将进城的事情推一推。” 她伸手一边捶着自己酸痛的腿脚,一边说道。 顾乔正在灶房里关着门洗澡,梅氏则在井边揉搓顾乔刚换下来的沾了泥巴的衣物。 听到这话,梅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回道:“一会儿巧儿洗完澡出来,还得问问她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怎地她和沈昭的衣服都脏兮兮的全是泥。” “我也正要问,但怕巧儿染上风寒,就先让她洗澡。”顾婆子皱着眉头。 “那罗洪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巧儿莫不是……” “不要乱说,等孩子出来一问便知。”顾婆子打断了梅氏的话。 事实上她也怀疑顾乔是不是被罗洪是打了,但内心期待否定的答案,不敢去这么想。 好在等梅氏把衣服晾好后,顾乔终于洗完澡出来了。 顾婆子都等不到顾乔倒洗澡水,连忙拉了她,将她压坐在凳子上,又抢了她手里的帕子帮她绞头发。 “娘,我来吧!”梅氏示意顾婆子坐下,她来帮顾乔绞头发。 “你们都别来,我自己来。”顾乔想将帕子夺回来。 顾婆子一把拍开她的手,又偏头让梅氏让开,然后问顾乔:“今天在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乔就知道她奶奶在这里等着她呢,她也不隐瞒,立即将今天在巨坑旁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顾婆子见她没受什么伤,心才落了下去,等听到罗洪污蔑顾乔勾引沈昭,她又气得手下一紧。 “哎哟,我的头皮!奶奶,疼疼疼!”顾乔连忙喊道。 头发丝被扯住的滋味并不好受。 顾婆子听见她叫疼连忙松了手,面色却不见缓和,忙呸了一声,“这说的是人话吗?那么小的孩子,他也真敢想,这些污秽之言也能说得出口!” “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幸亏我认了沈昭为干儿子,不然他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家巧儿可怎么活!他的心怎么就这么歹毒!”梅氏也捧着心肝气愤不已。 “奶奶,我自己来吧。”顾乔这才接过了顾婆子手里的帕子,然后对她二人说道,“娘、奶奶,当时罗洪这么说,也是为了逼迫沈昭和我说出实情而已。我倒觉得,沈昭这姑父心眼忒多,咱们不得不防?” 顾婆子还是气得脸色铁青,不想讲话。 这可是她的乖孙女儿,她家的宝贝,结果就任由罗洪这么欺辱,她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撕烂罗洪那张嘴。 “奶奶!”顾乔连忙停下手,扯了扯顾婆子的衣襟,“您别生气了啊。现在的情况是,过两日罗洪肯定是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咱们家的情况,就算他不上顾家村里来,这谁家没两、三门亲戚,稍微留心便会知道,咱们家今年大丰收,还养了鱼,又种了红薯。他若是真聪明,肯定会保持与咱们家的干亲关系,到时候咱们两家怎么相处就是个问题,该拿出一个怎样的态度对待他家也是个问题。” 梅氏闻言叹了口气,“当初认沈昭做干儿,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想到这门亲戚,她就头疼。 “娘,现在可不是马后炮的时候,而且您不也很心疼沈昭吗?这种话以后就别提了,遇到问题,咱们得朝前看,赶紧想解决方法才是。” 她不喜欢她娘的一点就是,遇到了事情就各种忧愁懊恼,与其有那个时间后悔埋怨、伤春悲秋,还不如早点想方设法解决呢! “巧儿说得对,得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办?”顾婆子吐了口气,沉声道。 顾乔看向他奶奶,接着道:“现在比较好的一点就是,罗洪并不知道沈昭对咱们家有救命之恩,这一点罗洪铁定也打听不出来,因为没人敢将顾全的事抖露出去。这样一来,罗洪便无法挟恩求报了。” “这倒也是。”顾婆子点头,“这事,你让我好好想想。” 一家人随后开始琢磨,以后怎么应对这罗洪。 不过说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章程。 正所谓投鼠忌器,她们要保住沈昭,就必然有所顾忌,不能硬碰硬,甚至有可能与沈昭一样,受世俗礼教掣肘。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做饭。”梅氏站了起来,说道。 “去吧。”顾婆子也顺手拿了旁边的竹篾,开始编织起来。 梅氏见状,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只是刚走到灶房门口就想起了一件事,立即对顾乔和顾婆子说道:“对了,有个好消息。” 两人抬头望向她。 梅氏笑了起来,讲道:“先前巧儿回家的时候我就准备说了,但后来遇到罗洪这事就耽搁了。” “什么好消息啊?”顾乔终于提起了一些兴趣。 她想起先前带着沈昭和罗洪进门时,梅氏跑出来的时候的确带着几分喜色。 “你的兔子有一只好像怀孕了!”梅氏立即讲道。 “真的!”顾乔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我去看看!” “我也去瞅瞅!”顾婆子也急忙放下了手边的活计。 梅氏见状,抬步跟上两人。 一家人来到圈门口,顾乔伸长了脖子观察着她的兔子,梅氏则伸手指着是其中一只,对她讲道:“你看,那只,后颈那里少一撮毛的那只是不是?肚子有点儿圆了。” 顾乔喜上眉梢,“我日日看着它们,都没瞧出分别。这会儿仔细一瞧,好像这肚子还真有点儿鼓。” “我瞧着是。”顾婆子也觉得是怀孕了。 “那是不是很快就有小兔子了?”顾乔问。 “可不是,兔子怀孕一个月就能生,看来咱们得赶紧准备了。这母兔最怕受惊,咱们得给它单独弄一个让它觉得安全的小窝,同时防止其他兔子踩到幼兔。”顾婆子连忙说道。 顾乔略微沉吟,然后说道:“那我们用木板给它搭一个?” 顾婆子迅速往周围扫了几眼,随后眼睛一亮,“有了,不用那么麻烦,用这个就行。” 顾乔一看,那是一个坛子,不禁皱眉,“奶奶,这坛子怎么用?” 第129章 坛子做窝,断绝关系(二更) “我知道了,”梅氏立即接话道,“把这坛子放倒,放进圈里去。坛子口小,恰好可供母兔出入,坛肚又大,里面铺上草,可不就舒舒服服的,方便母兔生产。以前我就见你三外祖母这样养过兔子。” “对,这坛子最合适了,就是得想办法把它固定了。”顾婆子笑。 说干就干,顾乔立即拿了扫帚进圈里打扫卫生,顾婆子则往坛子里加了稻草,梅氏则去搬了石头。 一家人干得热火朝天,很快给兔子重新换了干净的稻草,又固定了坛子。 顾乔趁着天色未黑,又去割了喂兔子的草,然后将草铺在了粮仓木板上晾着。 这天一直在下雨,才割的草上全是雨水,这种草是不能直接喂兔子的,不然兔子容易拉肚子甚至死亡,必须晾干了再喂。 她正在晾兔子草,院门就被人推开来。 “外叔祖!”见来人是梅崇岭,她急忙放下手里的草,奔了过去。 “这下着雨呢,走,屋檐下说!”梅崇岭大手一挥,两人迅速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顾婆子在屋檐下,当即站起身来,将椅子让给了梅崇岭。 “不坐,不用客气,我歇口气。”梅崇岭急忙摆手,胸口起伏,深吸了几口气。 顾乔却已经等不及,见他站定呼吸稍微平缓就急忙问道:“外叔祖,情况到底怎么样?” 梅氏也听到动静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殷切地看着梅崇岭。 她虽然更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对于沈昭也是打心底的怜悯和心疼,毕竟他是自己干儿子,又相处了那么久。 “不要担心,没事了,至少是没大事了。”梅崇岭又喘了口气。 梅氏见状立即进屋去给他倒水。 梅崇岭喘气过后仍继续讲道:“我找到了那罗庆,将事情简单地给他说了,他当即就赶往了罗洪家里,果然正碰到那罗洪在打骂沈昭。这不,被他制止了。好在他赶到得及时,不然那沈昭估计会被打残,听罗庆说,木棍都打断了一根。” 顾乔倒吸一口冷气。 顾婆子也面色大变,连忙问道:“那庆侄儿确定制止成功了吗?会不会他走后罗洪继续施暴?” 梅崇岭正要开口,梅氏那一碗水却端到了他面前。 “七叔,喝点儿水。” 梅崇岭只得将碗先接了。 许是渴得厉害了,他“咕咚咕咚”几下就将一碗水喝完,然后将碗一放,抬起衣袖揩干净嘴巴上的水渍。 “应该不会,罗庆说了,若是他们家再闹,他那儿子直接不能入族学。” 顾乔、梅氏和顾婆子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罗庆叔叔这次可是帮了大忙了,回头得给他备些厚礼。”顾婆子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这昭儿啊,命太苦了。” 说完意识到梅崇岭还在跟前,又急忙揩了眼泪,“亲家公,这次多亏了你帮忙,老婆子我这还不会知道怎么办呢?” “不说这些,沈昭那孩子我虽只见过一面,却觉得是个踏实稳重的。我就是跑跑腿,能够免他一顿打,也算是做好事了。”梅崇岭叹道。 他在说完这话后目光变得悠远,似是想起了什么。 顾婆子知晓他定是想起了他那早亡的儿子,遂不再多言,只深吸了一口气,却半天吐不出来。 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的儿子又还在不在这人世间呢? 梅氏见两人相对无言,忙尴尬地打岔,“娘,七叔,灶上的饭菜差不多快好了,咱们洗洗手,一起吃饭吧。” 顾婆子这才回过神来,忙对梅崇岭说道:“亲家公,今儿辛苦您了,留下吃饭吧。” “不麻烦了,我家里也准备了饭菜。”梅崇岭对顾婆子和梅氏仍是心存芥蒂,不愿留下吃饭。 “外叔祖,您就在这儿吃嘛,都弄好了。”顾乔连忙仰头说道。 梅崇岭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而且饭菜的香味传了出来,想到家里冷锅冷灶的,他终是叹了口气,对顾婆子说道:“那就叨扰了。” “亲家公客气了,快,巧儿去摆饭,我们洗手就来。”顾婆子讲道。 梅氏立即去灶上把菜炒了,顾乔去摆碗筷,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桌。 在顾乔一家吃得喷香的时候,沈昭再一次挨饿了。 今日回到家后,罗洪一直忍住的脾气便如火山喷发,一进门就将他踹到了院子里,继而抄起用作篱笆的棍子,对准他就是一顿毒打。 但那棍子长期插在泥地里,风吹日晒,所以打了没几下就断了。 棍子断了,罗洪又去找别的家什,但没想到罗庆路过了。 他喝止了罗洪,甚至警告罗洪,若再发现罗洪打骂他们兄妹,或有可能取消明年罗小胖进入族学的资格。 罗洪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但与沈氏只有罗小胖这么一个儿子,对罗小胖向来溺爱,甚至可以说罗小胖就是他的命根,所以为了罗小胖日后的前途,这才住了手。 可不打骂了,罗洪也咽不下这口气,便不让沈昭吃饭,也不让沈晚吃。 而他们一家三口却在吃着罗洪今日找到的菌子。 罗洪在逮着沈昭从山里回来的路上还不忘记捡菌子,就为了给他儿子一口吃的,也正是如此耽误了时间,才让罗庆能够赶来救沈昭。 而这些,沈昭并不知晓。 他捂着饿得绞痛的肚子,坐在棺材板上,眉目紧锁。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父说你骗他,到底怎么回事?”沈晚也饿得难受,但还是更担心她哥哥。 “我和顾家的事被姑父知道了。”沈昭言简意赅。 “什么!” “嘘!别让姑父知道你知道这件事。”沈昭立即严肃说道。 沈晚立即点头,随后忍不住担心:“那可怎么办?” “我担心连累顾家。”沈昭紧抿着唇。 他自己被罗洪毒打都无所谓,可若是连累顾巧儿,连累梅氏和顾婆子被罗洪这种脾气暴戾、多疑的人沾上,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行,我要和顾家断绝关系。”沈昭立即讲道。 “哥哥。”沈晚看着沈昭,面容忧愁。 她想说,那是他们兄妹俩唯一的救命稻草,断绝关系后他们就彻底没了希望。 可最后她还是没说这些,而是看向沈昭,讲道:“哥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兄妹俩抬头对望,眸光闪动。 第130章 凿壁偷光,打听顾家(三更) 而一墙之隔的木房里,罗洪正在吩咐妻子沈氏:“你这两日去串串门,打听一下顾家村顾熹家里的情况,这件事非常重要。” “顾家村顾熹?” “问这么干嘛,赶紧去问!他家里的具体情况,比如家底如何、今年的收成,还有今年发生的大事,全部给我问清楚了!”罗洪吼道。 沈氏连忙缩了下头,嘴唇嗫嚅几番,想问什么,却再也不敢说话。 “想说什么,说!” “那个……沈昭他今日又怎么惹恼了你?”沈氏问得小心翼翼。 “他?你那侄儿可太有本事了!他竟然给咱们家找了一门干亲,你自己问他去!”罗洪瞪了妻子几眼,明显迁怒。 沈氏哪里还敢多问,立即转身拿起针线,准备缝补旧衣。 罗洪将她手里的衣服一把扯掉,“都让你去串门了你怎么还不懂,赶紧去!” 沈氏吓了一大跳,如惊弓之鸟,连忙哦了几声,然后仓皇地出了屋子。 “废物,话都听不懂!”罗洪将手里的旧衣猛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大响,吓得隔壁的沈晚猛地从棺材板上弹了起来,而她看着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到沈昭,不禁心惊胆战,连忙低声喊道:“哥哥?” 沈昭这才走了过来,面容严肃,说道:“他让沈氏打听顾家情况去了。” “啊?” 沈昭沉吟片刻,琢磨着是否让沈晚去给顾婆子一家报个信,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先不说沈晚的行踪是否会被罗洪发现,就她一个小姑娘,从未出过村,只怕连顾家村在哪里都找不到,更遑论报信了。 而且就算报信也没用,这谁家没个三亲六戚,顾家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总会打听得到。 “睡吧。”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对沈晚说道。 沈晚却没有依言躺下,而是悄声问道:“哥哥,今晚不认字了吗?” 沈昭往日回来,遇到天气好有月光或者隔壁油灯亮着从木板缝隙里露出光来的时候,便会教沈晚认字。 一方面他可以教导沈晚,另一方面也可以顺道温习白日从顾乔那里学到的知识,可谓是一方两便。 今日罗洪那边还点着灯,正是难得的学习时光,沈晚不想错过。 沈昭却对她讲道:“你不饿吗?睡着了就不饿了,今儿放假。” “不行,哥哥,你以前告诉我的,凡事要持之以恒不可懈怠。”沈晚固执的摇了摇头。 “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沈昭不禁笑了。 沈晚睁着纯净的大眼睛看着他,理直气壮的回道:“当然啦,哥哥说的话我都记得!” 沈昭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好,我们识字。” 说着兄妹俩蹲在地上,就着隔壁漏出来的微光,在地上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翌日,罗洪没有让沈昭出门,而是吩咐他将院子里的柴禾都给劈了。 沈昭知道,罗洪这是防着他跑去给顾婆子一家通风报信。 沈氏却一大早就出了门,不知道又受罗洪命令上谁家串门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罗洪让罗小胖盯着沈昭兄妹,然后与沈氏在房间里嘀咕了好一阵。 等到吃了午饭,罗洪自己也出门了,他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去了顾家村。 刚到顾家村村口他就遇到了犁地的罗庆,不禁有些惊讶。 罗庆毕竟是族老家的子侄,他犁的这块地又是罗洪要去顾家村的必经之路,正在河岸旁边,所以罗洪不得不上前打招呼。 “庆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这顾家村的人请我犁地,你怎么来了?”罗庆高声答道。 两人一个在田埂上、一个在田里,隔着两、三丈的距离,说话必须得大声。 打了招呼后,罗洪继续往前走。 刚走一段路就看到两个人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儿。 虽然这么多年没走动,但那男人罗洪还有印象,好像叫做顾仁,毕竟那些年几个村子都是有往来的。 “顾仁兄。”罗洪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顾仁看着罗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是罗洪!” “对,罗家村罗洪,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对了,你这提着食盒是去哪儿啊?”罗洪开始攀扯话题套近乎。 “哦,这饭啊,是给罗兄弟带的,他不是在帮我家犁地吗?喏,就在那里!”顾仁伸手指向罗庆的方向,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来我们村了?” 罗洪笑道:“正好遇见了你,我今儿来你们村啊,是想跟你们打听一件事。” “哦,什么事?” “我想打听一下村尾顾熹家的情况,当年他不是考取举人了吗?我们村也要开族学,我想问问村里有没有人知道他当年是怎样读书的,这不为了我那小儿子吗?对了,这是你女儿?” 罗洪聪明,这样一问,带着拉家常的口吻,任谁也想不到他的真实目的。 果然,顾仁一听立即感慨道:“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你都有儿子了,我也有女儿了。这是我女儿顾晓,晓晓,叫罗伯父。” 顾晓有些畏惧罗洪,她还记得,这人就是那日在顾乔家院子里的人。 “晓晓,叫人啊。” 顾仁拍了拍顾晓的脑袋。 顾晓扒着顾仁的衣摆,这才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罗伯父”,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我家这闺女啊,打小就胆小,像她娘。”顾仁有些赧然。 “不妨事。”罗洪摆了摆手,“小姑娘嘛,就要乖巧听话些好。对了,那顾熹家……” 谈起顾熹,顾仁不免唏嘘,“顾熹十二年前去应考就没能回来,只怕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罗洪摆出一副惊讶的面孔,事实上这消息他早就听沈氏说了,接着他又问道:“那他家人可怎么办?我记得他家一脉单传。” “能怎么办,挣扎着活呗。好在当初嫂子怀了个遗腹子,为他生了个女儿,也算是留有血脉。如今那姑娘比我家丫头还大些,聪明伶俐,胜似其父,倒挺讨人欢喜。别看人一家孤儿寡母的,日子倒也过得红红火火。” “哦,怎么个红火?”罗洪作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第131章 崇拜顾乔,罗洪心热(四更) 顾仁却不想讲太多,只含糊道:“就是种田种土、饱腹穿衣,家里有个巧丫头,一天到晚欢声笑语的。” 顾晓闻言不禁小声讲道:“巧儿姐可厉害了,我们村的人都租了她家的地,一年租子都能收不少呢?还会养鱼种红薯,她家今年收的米,粮仓都装不下了,还用牛车拉了卖,就是罗叔叔帮忙拉的呢!” “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顾仁拍了拍顾晓的头,心里却有些诧异,这孩子今天怎么胆子变大了。 “丫头,你说什么,她们家的人都租了她的地?还有养鱼种红……什么?”罗洪立马问道,仿佛嗅到了铜钱的味道。 顾晓立即又往她父亲身后缩了缩。 “孩子胡乱说的,你别太认真。那顾熹家原本就是富户,今年年初不是重新清丈了土地吗,她家人少地多,便分给了我们这些亲戚种,就这事而已。”顾仁连忙打哈哈。 他可不想说养鱼的事情,要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养鱼挣钱了,明年罗家村的人养鱼了,那他还上哪儿去弄鱼苗? “行了,我也不和你多聊了,趁着饭还热乎,得赶紧给庆兄弟送过去!”说着顾仁就拉着顾晓急匆匆地走了。 罗洪望着两人的背影,这才抬腿往顾家村里走去。 而这头,顾仁不禁叹气,朝顾晓说道:“你这孩子,今儿怎么突然提养鱼的事了,这事儿啊,可不能往外村传。我看啊,你就是太喜欢你那巧儿姐了,那丫头虽然聪明,但你也不能凡事都跟着她学啊。” “爹爹,我说了请罗庆叔叔帮忙犁地的事,您不也同意了吗?”顾晓抬头看他,反问。 顾仁一噎,随后回道:“这不去年你叔祖母冬日种出了青菜,后来又做了盐菜,大家都说好嘛。她今年也犁地,摆明了就是要种蔬菜的,咱们家冬天也不能没有蔬菜吃啊。” “爹爹,不是这个问题,您相信我,咱们跟着巧儿姐家学,总不会错。”顾晓非常坚定。 “你喜欢巧丫头可以,但你怎么这么笃定她一定能行呢?她也不过是个女娃子。” 顾仁不以为意,他并不认为顾婆子家能够过成今日这样是因为顾巧儿的缘故。 他继续说道:“不过是因为祖上田产置得多,顾婶婶那人又能干。” 顾晓却不敢认同,和自家爹爹,她倒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怯懦,反而据理力争,讲道:“爹爹,就算有祖业,可您忘了巧儿姐家那田、那地契是怎么要到手的吗?还有,那个温棚,让稻谷提前丰收,才能卖了钱,那也是巧儿姐的主意。至于养鱼和种红薯,就更是了。” “这……”顾仁竟然被自己女儿问得哑口无言。 顾晓睁着水润的丹凤眼,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的父亲。 顾仁被她看得不自在,连忙撇开头。 女儿这么一说,他好像也觉得,顾婆子家中这发生的一切事情似乎都与顾巧儿有关。 “行了,走吧,赶紧给你罗叔叔送饭去,去晚了,你罗叔叔饿了不说,你想捉泥鳅也捉不到了。”顾仁说着抬步就朝前走去。 顾晓见父亲并没有从内心接纳自己的意见,不禁皱起眉头。 什么时候她说的话父亲才会认真的听呢?就像巧儿姐那样。 她攥紧了手里的鱼篓,只觉得心里有股不平之意。 罗洪这头进了村,又遇到了几个相熟的故人,拉着这些人又是一顿聊。 零零整整的这些信息,与沈氏给他的信息一汇合,他瞬间整合出了顾婆子家的情况。 顾婆子家今年秋天大获丰收,还在大家收获之前卖了一批粮食,挣了一些钱。 其他的信息有些零碎,但是不管怎么说,就冲她家那么多良田,这家人吃喝是绝对没问题的。 罗洪还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信息,比如说顾婆子一家与梅涣青关系特别好,前些时间梅涣青刚帮她们家修整更换了屋顶的瓦。 弄清楚这些事情后,罗洪的心有些热。 他急急忙忙地回了村,然后直接回家。 看到劈柴的沈昭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两眼,随后进了灶房,找到沈氏。 “你赶紧去顾家村走一趟,去那顾婆子家,就说我俩商量好了,同意与他们家认干亲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沈氏有些懵。 “就是你那侄儿沈昭,前段时日采药误打误撞地去了顾家村,被村尾顾熹家那媳妇认作干儿子,你去告诉她们家,她们愿意认沈昭,我们没意见。” “干儿子?怎么会突然认干儿子呢?”沈氏不禁嘀咕。 罗洪听她磨叽,本来还想吼她两句,可话到嘴边突然拐了个弯。 他摸了摸下巴,也嘀咕道:“就只赶走了个小毛贼,至于认个干儿子吗?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子?顾家那条件,何至于给她家丫头找个舅子撑腰,直接上门招赘不就行了?” 他寻思着,这里面怕是还有什么隐情。 但会是什么隐情呢? 他问了那么多人,沈氏也多番打听,竟然都没有问出来。 又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肯定有隐情。 罗洪还是更倾向于后者,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像这一次,如果不是他坚持再次跟踪沈昭,怕是到现在还被那臭小子蒙在鼓里。 琢磨半天,他发现沈氏还在跟前,不禁凶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这凶神恶煞的,沈氏哪里还敢再耽搁,就算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也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娘,我也要去!去顾家村!”罗小胖在门口将父母的谈话全部听到了,忙扯住沈氏的手。 他长这么大就没出过村子,很想出去走走。 “别闹你娘,这事儿成了,以后再让你娘带你去。”罗洪板着脸讲道。 罗小胖嘟了嘟嘴,哼了一声,但终究不敢再说什么。 沈氏这才急匆匆地去了顾乔家。 她的突然到访,在顾婆子一家人的意料当中,但她们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顾乔甚至有些不寒而栗,这说明什么,说明还不到一日的时间,罗洪这人便把她家的情况给摸清楚了,并且迅速做出判断。 第132章 两家交锋,逼迫男孩(一更) 顾婆子等人客客气气地和沈氏交谈,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拿了一袋那日做柚子叶粑剩下的、晒干了的吊浆粑粉,又从粮仓屋檐下取了一把干豇豆,便跟着沈氏去了罗家村。 顾婆子一家三口都去了,表示一种看重,但礼物却是寻常亲戚家来往的吃食,防止罗洪产生一种两家走亲戚能让他白占便宜的错觉。 若是礼重了,恐会过犹不及,反而对沈昭不利。 一家人很快到了罗洪家。 罗洪家房屋破烂,未必比顾婆子家好。 这日天气阴沉,没有下雨,罗洪干脆直接在院子里招待了她们。 “我昨日和内子商量了一番,这些年连年征战,家里亲戚活下来的少,多一门干亲便多了一门亲戚,以后也人多热闹一些。而且我这侄儿既然认了嫂子为干娘,那便是他与你们顾家的缘分,这缘分啊最难求,我也就不做那个恶人了。”罗洪讲道。 顾乔只差在心里讲道:你就是那个恶人! 可眼下这情况,她连参与谈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乖乖站在顾婆子身后,看他们交锋。 只听顾婆子回道:“确实是缘分,如今你觉得可行,那就再好不过了。这事啊,也是我们家做得失礼了,这些吃食拿给孩子们,都不值钱,是自家做的,还请不要嫌弃。我家巧儿可喜欢吃这吊浆粑了,这孩子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是馋嘴,也希望这三个孩子都能喜欢。” 顾婆子这一句“长身体”和“三个孩子”,无疑是在提醒罗洪不要虐待沈昭和沈晚,不要克扣他们的口粮。 罗洪眼睛眯了眯,让沈氏接了她递过来的东西,只回道:“那就多谢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沈昭却突然站了出去,讲道:“当初认干娘我并没有磕头,所以便不能作数,我现在不想认这门干亲了!” 这句话如一个惊雷,瞬间炸懵了在场的众人。 顾婆子瞬间反应过来,沈昭这是在主动与她们划清关系。 他撒了谎,那日怎么没叩头?他分明就是不想拖累她们家。 霎时间,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个傻孩子哟! 她立即说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都说定的事情怎么能改?” “就是!”罗洪声若洪钟,目露凶光。 顾乔看着不禁着急。 这沈昭,他疯了吗! 他在干什么! 他不是挺聪明嘛,怎么就不知道冷静判断一下,她奶奶和娘是那种人吗?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弃他于不顾?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就犯了糊涂呢! 若不是在场还有其他人,她真想把他揍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行了,那现在给你干娘磕头!”罗哄讲道。 “快磕头啊。”梅氏也柔声道,声音里带着催促和急切。 “义兄,磕头啊。”顾乔也连忙喊道。 她墙都不扶,就服他! 沈昭扫了一圈,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个糊涂的决定,但他……他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家被拖下水,尤其那个拖她们下水的人还是自己! 他无法原谅自己! 顾乔心里都急死了,这人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她不禁使劲地瞪了沈昭一眼。 沈昭瞧见她眼里的担忧,原本坚定的内心也变得十分复杂纠结。 他若是磕了头,当着罗洪夫妇的面认了这干娘,那他就会害了顾婆子一家。 可若他坚持不磕头,他从今以后便不能再跟着顾乔识文断字,便不能再与这一家人来往,兄妹俩也失去了唯一挣扎出人间地狱的机会…… 就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罗洪却爆发了。 “你干娘一家大老远的来了,你这是在干什么!”罗洪吼道,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起身伸手,一把摁住了沈昭的脖子,强行让他跪了下去。 我去! 顾乔吓得在心里爆了粗口。 这罗洪,到底是多想和她家来往啊? 不对,准确地来说,这罗洪究竟看中了她们家哪一点,想从她们家获得什么样的利益,以至于这样暴力地逼迫沈昭认干亲。 “行了,磕了就下去。”他强硬地押着沈昭磕了三个头后,立即凶了他一句。 沈氏、梅氏和顾婆子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复杂,罗洪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哈哈笑了两声,还对顾婆子她们说道:“既然头磕了,以后咱们两家就是干亲了,可得多走动走动。” “那当然。”顾婆子回道,笑容却有些尴尬。 两人随后寒暄起来,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 拉扯了半天,两家人又互相介绍,沈氏与梅氏见了礼,因为是干亲,没那么多讲究,沈昭又是沈氏侄子,两人便互称姐妹,显得亲热一些。 接着又让沈晚、罗小胖、沈昭和巧儿几个孩子认识。 等大家都认识了,罗洪终于说道:“对了婶婶,那收药的梅大哥,是巧儿的舅舅?” 听见他叫自己“巧儿”,顾乔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婆子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答道:“是的,那是巧儿的堂舅舅,与昭儿他干娘啊,是堂兄妹。” 顾婆子特意强调了“堂亲”这回事。 “哦。”罗洪点了下头,又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家里,一穷二白,为谋生计,昭儿也懂事,便自行上山去采药,这才与巧儿认识。这些药啊,我们都是晒好了卖给梅大哥,每月挣那么一点儿钱,贴补家用。现如今大家都是亲戚,婶婶可否请梅大哥帮个忙,将这些药材直接带到城里去卖?” 所谓帮忙直接将药带到城里卖给药铺,言外之意就是让梅涣青不要抽头,去除他中间商赚的差价,让罗洪直接拿到药材卖给药铺的那个价。 “把药直接带到城里?我们的药不都是直接交给梅家舅舅的吗?”顾婆子装糊涂,看向顾乔。 顾乔立即应道:“对啊,我的药就是直接给舅舅,舅舅就把钱给我了啊。” 顾乔撒了谎,她舅舅怎么可能赚她的差价,但是她不想让罗洪占这个便宜。 这句话便是告诉他:我一个外甥女舅舅都要抽头,何况你这干亲。 第133章 顾乔怒骂,罗洪心机(二更) “这样啊?梅大哥那么大方热心肠的一个人,看着不像啊。要不这样,婶婶和嫂嫂去找梅大哥商量一下,大家都是亲戚,就该互相帮衬嘛!”罗洪说道。 这话,也忒不要脸皮了! 他怎么能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 “亲家您这话就说差了,我那三婶婶啊,就是巧儿舅舅他娘,对我最是看不顺眼,她舅舅就算想要帮衬我们,也得家里老母同意,所以……”梅氏说着,抬起帕子抹眼泪,“也怪我这出嫁女没有出息,未曾帮到家里半分。” 顾婆子连忙侧身拉住梅氏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家都是如此。你在家里做得甚好,今年我腿脚受了重伤,也是你一人支起这个家,你就别自责了。” 顾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她娘和奶奶的这一番“深情演绎”,这才叫演技啊! 而且这话信息量可有些大,梅氏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一个外嫁女,干涉不了舅舅家的事情。 顾婆子的话就更深了:今年我受了伤,我媳妇儿一个人都能撑起这个家,你罗洪家一个大男人,还有一个身体强健的妇人,这都还撑不起来?那也太无能了! 罗洪面色铁青,却仍记得自己的目的,只接话道:“家里的药都是沈昭采的,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吃长饭的年纪,沈氏也体弱,我这一个人两只手,也没有办法啊。” 大家都在叫苦,见招拆招。 顾婆子知道罗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恐怕非得捞点儿好处,便说道:“若是我自家的事,我都应了,但那是巧儿的堂舅舅,我们却做不了他的主。” 罗洪早就知道她们会推脱,就等着顾婆子说这话呢! 他立即叹了一口气,“唉,我还说能请梅大哥帮个忙,让昭儿多卖一些药,来年进了族学,才有钱交束脩。” 紧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听说嫂子会识字,昭儿和小飞都想读书识字,不知道能不能请嫂子帮他们启蒙?不然明年进了族学,资质愚钝,怕跟不上。” 小飞便是罗洪的儿子罗小胖,小胖是奶名,罗飞是大名。 听到这要求,梅氏眉头微蹙,看向顾婆子。 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罗洪会突然提这么个要求。 但先前已经拒绝了罗洪一次,没道理再拒绝第二次,顾婆子只得帮梅氏应了。 “这冬日虽有农活,却还能挤出一些时间来教导他们。但巧儿他娘就是个妇人,也不过跟着我那亲家公学了几个字而已,能教多少,孩子们能学多少,都不确定。而这读书啊,还得讲究天分,希望到时候侄儿莫怪。” 紧接着,两家人又就两个小孩儿去梅氏家里读书认字的事情安排商量了一番。 沈晚眼里充满了渴望,顾乔瞧见便插了一句,“干脆让沈晚妹妹一起来吧,我正好有个伴。”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还是留在家跟着她姑姑学习家务和针线,以后也好嫁人。”罗洪一句话就把顾乔顶了回去。 这是罗洪的家事,顾乔只是借着自己孩子的身份假做天真来提议,被否定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梅氏与顾婆子更是不好说什么。 两家人说定后,又拉扯了一番,谈论了一些农事,这才分开。 离开的时候,罗洪让沈昭去送她们,一行人走到河边。 到了桥头,顾婆子便不让沈昭再送了。 她拉着沈昭的手,语重心长地讲道:“昭儿,你别过多自责,你这孩子啊,就是心思太重了。我们早就想来见一见你姑父他们。再说了,你干娘认了你做干儿子,这件事早晚会抬到明面来。这老祖宗说的,祸兮福所倚,这件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后你到家里来,不必遮掩躲藏,这读书识字,也有了更多的时间。” “对啊,这很快就入冬了,到时候山里也没有什么草药,你便安安心心的来家里。这也好,至少以后可以吃顿饱饭,不必提心吊胆。”梅氏也讲道。 她语调轻柔,永远都是温柔和煦的样子,听得沈昭内心暖意融融。 沈昭直接跪了下去,干脆利落地磕了一个头。 “哎,你这孩子!”顾婆子和梅氏连忙拉他。 顾婆子又道:“这还是在罗家村,快起来,别让人瞧见了。” 沈昭却执意地磕了三个,这才站起。 等他再起身,眼眶已经红了。 配上他那倔强的表情,不知为何,竟叫人看得心头发酸。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顾婆子不禁叹了口气。 顾乔望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红,却忍不住怒骂道:“我说你这人是愚钝还是神经错乱怎么的?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行事多么愚蠢!我娘与奶奶既然来了,又怎会不管你?你自作聪明做什么?若你心中真觉得亏欠良多,便往前看,以后勤奋努力、摆脱困境,日后回报我奶奶和娘便是!何必现在磨磨唧唧,还白白惹怒了那罗洪,让他记恨于你!” 她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见他望过来,又道:“简直蠢死了!” 沈昭望着她面上气愤,眼睛里却全是对他的担忧,心中震动。 过了许久,他才张开嘴,声音略带喑哑:“以后不会了。” “哼!”顾乔瞪了他一眼,然后撇过头去。 “这才对嘛!”顾婆子则拍了拍他的肩膀。 梅氏见状,不禁在一旁笑了起来。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快回去。”顾婆子朝他挥手。 顾乔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对他讲道:“对了,若是那罗洪还敢打你,记得去找罗庆叔叔,就是养牛的那家,知道不?” “对,罗庆那边我们已经打了招呼,若实在有困难,便去寻他。”顾婆子也讲道。 “罗庆叔叔?难道昨日他过来,不是路过,是……” 顾婆子点了点头,“是巧儿去找了她外叔祖,让她外叔祖来找的你罗庆叔。日后见着外叔祖了,记得向他道谢。”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让沈昭记着梅崇岭的情,以后知道感恩。 “好。”沈昭哽咽。 他本来就话不多,这种情境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婆子一家的大恩大德,他只能牢牢地记在心里,就像顾乔说的那样,日后报答。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听外叔祖说,那罗洪棍子都打断了。”顾乔问他。 “没事,不严重,那棍子朽了,而且我会躲了。”沈昭回道,唇角还腼腆的弯了弯。 顾乔看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最后给了他一个字,“笨!” “行了,那我们走了,得赶回去把晚饭做了。”顾婆子提出了分别。 一家人这才与沈昭分开。 等过了河,走远了,顾婆子才讲道:“这罗洪一家还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咱们给了见礼,他就那样收了,竟不给回礼,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让巧儿舅舅给他白做工,他好大的脸。” “可不是!”顾乔也气愤不已。 梅氏却想到两个孩子读书的事情,不禁皱眉,“娘,那罗洪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怎么舍得把孩子送到我们这里来?就不怕有什么闪失?” 第134章 人有软肋,进城买树(三更) 同样的话,沈氏正在问罗洪。 “小胖怎么能去顾家呢?他从未出过村,若是那顾家不善待他怎么办?”作为母亲,她还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 “妇人短视!那一家人既然看重沈昭,就不敢对小胖不利,否则她们如何对待小胖,等沈昭回家后我必然会加倍惩罚他。”罗洪凶悍地讲道。 “那小胖真要去顾家读书识字吗?族里不是明年开春就要找先生来开族学吗?” “你懂什么!族里人多,若能先识字,定能得先生高看几分,以后先生便会多多照料小胖。昨日我撞见沈昭和那顾巧儿在一起,那顾巧儿就在教导沈昭背诗。梅氏连女儿都能教得这么好,定也能教导小胖。而且你别忘了,她家可是出过这方圆十里的第一个举人,肯定有什么诀窍。” 谈及罗小胖的未来,罗洪难得耐心与沈氏解释了几句。 沈氏这才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罗洪不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自得,又炫耀道:“最要紧的是,这个冬天,两个小子的伙食都有人管了,可以节省不少粮食。” “若是吃不好怎么办?”沈氏担心不已。 “怎么可能吃不好?你别忘了,那顾婆子家还有个孙女,再说了,还有沈昭。” 沈氏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只是这一低头,又想到了什么。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话,快说!”罗洪吼道。 “那你……为何不同意小晚过去?” “你那侄女去了,我们是还能再节约一些粮食没错,但家里的活谁干?我这不是心疼你吗?”说完,罗洪冷嗤一声,充满嘲讽。 沈氏瞧见他阴狠的神情,背脊一僵,最后只得说道:“那我做晚饭去了。” “去吧。”罗洪挥挥大掌,等她走后,又是一声冷哼,自言自语道,“沈晚饭量能有多大?当只阿猫阿狗养着便是。她若也跟着去了,沈昭哪里还会乖乖听话。” 沈昭日渐长大,正是家里的主要劳力。 就暂且先让他过个舒坦的冬日,等到春日里族学开了,他儿子顺利进入族学后,就立即让沈昭回来跟着自己一起种地干活,为小胖挣束脩。 罗洪在心里如此想到。 与此同时,行走在田埂间的顾婆子分析出来的情况和罗洪想的也差不多。 顾乔不禁恨得牙痒痒,“这罗洪倒是好算计,留着沈晚挟制沈昭,还要让他儿子来咱们家读书。” “这人不仅无赖,还心机深沉、精于算计,可不好对付。”梅氏忧心忡忡。 顾婆子却神色轻松,“这倒不算什么坏事。” “怎么说?” “这至少让我们看清了一件事,这罗洪啊,非常在意他那个宝贝儿子。” 顾乔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接话道:“这人啊,只要有软肋,就容易对付,对不对,奶奶?” “聪明!”顾婆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对她和梅氏讲道,“这人啊,只要知道弱点就好对付了,没什么可怕的。而且两家认亲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要总感觉天都塌了,就算多一门糟糕的亲戚,那也只是亲戚。这各过各的日子,他就算死乞白赖,咱不想给,他也没有理由白占,无非就是沾点儿便宜、打几回秋风,若是这样能换得沈昭兄妹日子好过一些,便算是做好事了。” 顾婆子这样一说,顾乔倒还发现,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奶奶,还是您看得透彻。”她不禁讲道。 “哎哟,你听听,这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透彻呢!”顾婆子对梅氏说道。 两人立即笑了。 顾乔努了努嘴,心道:我好歹活了两世呢! 第二日,顾婆子和顾乔进了城。 两人把这些时日积攒的鸭蛋卖了,挣了一笔钱,然后便去逛集市。 “奶奶,您看,这是什么?” 顾乔瞅见了几株幼苗,立即拉着顾婆子走过去。 “哟,这是什么苗?”顾婆子连忙朝卖树苗的老农问道。 “这是梨树苗。”老农回道。 顾乔扭头望向顾婆子,非常疑惑,“奶奶,不是开春了才有小苗卖吗?” 顾婆子还来不及回答,那老农便眉毛一皱,接话道:“谁说的,这秋天种的苗,比春种的苗木更容易发芽,它有缓苗时间,长势比春天栽种的都更旺些,不然老头子我干嘛这时节把苗木挖出来卖?” “这倒是实话。”顾婆子点头,又问,“那您这里都是梨树?” “全是梨树,便宜,十文一株,买回去随便种在哪儿,过两年就能有果吃,保管那果子结出来和这丫头一样,水灵灵的!” 顾婆子听笑了,“你这老农倒是会做生意,但梨,谐音离,寓意不好,我不要。” 顾乔原想劝顾婆子买两株的,毕竟梨花好看,梨也好吃啊! 可听到顾婆子说出“梨是离”后,她便无法再劝了,因为她知道顾婆子肯定又想到了她那生死不知的爹。 “你这老婆子,谁说的梨是离,我老头家四周全种了梨树,还不是一家人齐齐整整,我马上还要抱曾孙了!” “是是是,您老好福气,但我还是不要这梨树。”顾婆子说完拉着顾巧儿就要走。 “等等,你不要梨树,那要其他果树苗吗?桃树、李树这些要吗?”老农连忙喊道。 顾婆子止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你有桃树?” “有!不过那苗木太小,所以就没挖来。” “那枣树呢?” “枣树?没有。不过你若想要,我回头寻了嫁接,要活了,春日能给你。” 顾婆子一听,觉得可以,又倒了回去,仔细问了老农桃树的情况。 “你放心,我就是这次没带来,这批苗木全是今年春天嫁接的,都长得可好了。这没打仗之前,这汝陵城里大户人家无论是培育花卉还是农庄种植果树,可都是找的我!我老覃培育出来的苗木,绝对好养易活。” “要养不活,能找您不?”顾乔问。 “要养不活,你把那树又挖回来,我给你把它救活!”老农拍着胸脯讲道。 顾乔不禁笑了,“就怕到时候找不到您嘞。” “嘿,你这个女娃!我家就住覃家村,你去打听种苗木的覃老三,家家户户都知道。”老农梗着脖子答道,誓死捍卫自己的名声。 第135章 种冬小麦,昭凌干架(四更) “老哥,孩子童言童语您别计较。你这桃树能便宜不?等到春日,我还要枣树。” “我可是包种活的,十文钱一株,不能再少了。”老农连忙摇头。 十文,也不过她们祖孙俩卖四个鸭蛋的钱。 顾婆子索性也不讲价了,便与老农商定好,直接要了六株桃树。 两人又定了春天买枣树的事情,这才分别。 接着顾婆子又发现还有人在卖菜种。 卖菜种的那人把自家菜开花后结的菜籽全部收在了一起,自己也说不清是些什么种子,顾乔本着淘宝的心态,便买了回去。 等离开后,顾婆子问她,“你买这么多干嘛?咱就是随便逛逛。” “奶奶,您自己都证实了,咱们冬日是可以种菜的,这地都犁了,咱便多种一些又何妨。” “你啊,我那地是用来种青菜萝卜的,这萝卜种还没买到呢。” 顾乔撅了撅嘴,撒娇:“奶奶。” 顾婆子也不再管她,两人又去买了油,顾婆子正要买面粉,顾乔急忙拉住她的衣袖。 “奶奶,您过来。”她低声道。 “什么事?”顾婆子走了过去。 “奶奶,咱们是不是还可以种小麦啊?冬天可以种麦子啊!” “麦子,能养活吗?” “能!咱们村的温度,绝对能养活。” “温度?” “就是……暖和,种冬小麦一定没问题!”顾乔拐了个弯讲道。 “那我问问。” 顾婆子又折返回去,与那卖面粉的店家一问,没想到他家还真有没磨的麦子。 顾婆子听从顾乔的建议,买了一袋。 这些麦子用做种子,发芽率很低,但现在没有专门培育的良种,也只能将就了。 “咱们回去就试试。这田空着也是空着,若是真能种出麦子来,就省了明年买面粉的钱了。”顾婆子讲道。 “一定能种出来的!”顾乔非常笃定。 顾家村的气候和水土条件是完全符合种植冬小麦的,只是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粮食可以种两季,才会出现田土大量闲置的情况。 好在去年顾婆子自己尝试种了青菜,村里的人家见她成功了,今年已经在纷纷效仿,还有好几家都翻了地,看样子都想大干一场。 尤其是顾晓家,竟然好几块地都犁了,也算是有远见。 两人回到家后,顾婆子便开始晒谷,准备冬小麦的种植事宜。 顾乔则把她买的那一大把乱七八糟分不清的蔬菜种子分了一半撒到正房翻好的土里。 两日后,沈昭带着罗小胖到了。 罗小胖第一次来到顾乔家,不禁左顾右盼、好奇不已。 梅氏也不用特意准备,按照今年夏天教顾乔的那些,慢慢教导。 但顾乔原本就识字,只是不认识繁体字,所以学起来非常快。 沈昭有顾乔帮他打基础,自己又刻苦,学起来也非常轻松。 这一对比,几日下来,梅氏就察觉到了差距。 这罗小胖的脑袋就像个榆木疙瘩,说什么都听不懂,让练字也没有耐心,甚至嫌弃这样嫌弃那样。 梅氏脾气虽好,却偏偏极其讨厌这些不尊文墨的人,若不是罗小胖是个孩子,她可能都要黑脸赶人了。 “将这几个人认真写了!”梅氏稍微严厉了一些。 罗小胖却坐在板凳上歪歪倒倒,嘟囔道:“好饿啊,大伯娘啊,我想吃包子。” “吃包子?”梅氏气得胸口起伏,只告诫自己不能随意发脾气,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耐着性子对他讲道,“奶奶下地干活去了,你巧儿姐也下地帮忙去了,家里只有我能做饭。你若不好好学,我就得一直在这里教你,到时候就没人做包子,懂吗?” “那你现在就去做吧!我不学了!”罗小胖立即站起身来。 “坐下!”梅氏这回是真生气了。 “哇!”罗小胖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然后指着梅氏大声吼道,“你凶我、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爹!让他教训沈昭!” 说完他拔腿就跑。 “你!”梅氏捧着心口,气得差点儿昏厥过去。 “干娘。”沈昭连忙扶住她,然后说道,“我去拎他回来。” 沈昭说着就追了上去。 而这头,罗小胖刚跑到门口,就与一个小孩撞了个结结实实。 “哎哟!”他不禁吃痛地捂住鼻子。 “嘶,这谁啊,走路不带眼睛是吗?”一道霸道的童声响了起来,正是顾凌。 瞅见撞了自己的这孩子鼻涕眼泪的,顾凌顿时望向自己衣领,不禁嫌弃地皱起浓眉。 “你才不长眼睛,你全家都不长眼睛。”罗小胖立即辱骂道。 顾凌哪里听得他辱骂,直接上拳头。 沈昭赶得及时,急忙将罗小胖推开,自己挨了顾凌一拳。 “哎哟,住手、住手!”梅氏急忙喊道,连忙抬步赶来。 “大伯娘,他打我!”罗小胖只会告状。 “我不仅打你,我还要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看我不揍死你!竟然敢骂我全家,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顾凌发起狠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顾家村的小霸王。 只见他抬步逼近,直接朝罗小胖伸出手去。 沈昭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顾凌怒道:“你给我让开!” “不能打他。”沈昭不放。 “那我就打你!”顾凌早就看沈昭不爽了,正愁没有借口呢,上手就揍人。 沈昭只是不敢对罗洪还手,但并不代表他会对外人的毒打逆来顺受,再加上他也对顾凌瞧不顺眼,立即反抗。 “别打了!”梅氏上手拉他们,试图去分开两人,谁知道这两个孩子力气都大得惊人,她人没拉开,自己倒跌坐在地上。 “哎哟!”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她叫了起来。 而另一边,沈昭和顾凌早已扭打起来。 罗小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整个人也吓懵了。 听着那“咚咚”的声响,看到那如雨点密集的拳头,他不禁抱起手臂,忍不住龇牙咧嘴。 若是那拳头落在他身上,岂不是痛死了? 霎时间,顾凌的脸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向来欺软怕硬,顿时明白这人招惹不得。 而梅氏拉人不成,干脆撑起身体站起来,赶紧跑到隔壁顾拓家搬救兵。 第136章 顾乔发怒,整治罗飞(一更) 高氏和柳氏在家,两人和梅氏一起,这才把沈昭和顾凌强行分开。 两个男孩儿都鼻青脸肿跟猪头似的。 顾乔和顾婆子原本在田里干活,老远就听到了梅氏的呼叫声,两人急忙赶来,瞧见的就是院子里狼狈的景象。 “哟呵,打架!”顾乔不怒反笑,然后目光如电,看向罗小胖。 罗小胖立即缩头,躲在了梅氏身后。 顾凌却不放过他,伸手一指,“顾巧儿,那是你家谁!他骂我,还骂我家人!” “没有,大伯娘保护我!”罗小胖赶紧抓紧了梅氏的衣服。 顾乔就知道,这罗小胖忒会惹事。 始作俑者就是他,偏偏他现在还躲在她娘身后装无辜。 “那他骂你,你为什么打沈昭?”顾乔问。 “顾巧儿你过分,凭什么你认定就是我打沈昭,我分明也被他打了!”顾凌不平。 “肯定是你先动手要打了那罗小胖,他要保护罗小胖,逼不得已才还手的。” “你!好啊,顾巧儿,你就这样帮着外村人欺负我是不是?”顾凌气得表情狰狞,扯得被打肿的眼睛疼。 “没,我只是觉得,你打错人了而已。”顾乔说着朝罗小胖的方向走去,一把拽住罗小胖的衣领,将他拎了出来。 “顾巧儿!”罗小胖急忙喊道。 “巧儿!”顾婆子和梅氏也担心。 顾乔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更加攥紧了罗小胖的手,因为罗小胖太胖了,拽不动他,她就站在原地讲道:“顾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罗家村的罗小胖,在他们村也是横着走的村霸。他爱欺负沈昭,村里小孩都被他欺负过,我倒想知道,你们谁更厉害。” 罗小胖顿时怂了,急忙想要挣脱顾乔,见挣脱不了,又见顾凌朝他走来,立即躲在了顾乔身后,瑟瑟发抖。 “顾巧儿,你想干嘛?”罗小胖凶狠地讲道。 “你叫我什么?”顾乔偏头看向他。 罗小胖看着她,瞬间明白过来,有些不甘心,抿紧了唇。 “嗯?” 形式比人强,罗小胖连忙喊道:“巧儿姐。” “哎!放心啊,你乖乖的,姐姐就救你。”顾乔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凌。”她喊道。 “你让开。”顾凌看到那罗小胖,拳头就发痒。 “卖个面子,给你炸泥鳅。”顾乔和他谈条件。 “你要保他?”顾凌问。 “保。还要保沈昭,你有什么条件?”说着,顾乔走上前,凑到顾凌耳边悄声讲道,“帮个忙,这罗小胖就是个麻烦精,我今天必须把他给治了,回头再和你细说,你的条件,能答应的我都答应。” 顾乔说完往后撤步。 沈昭望着这一幕,拳头不禁紧握起来,但瞧见顾婆子和梅氏都没出言制止,他便也不好说什么。 顾凌沉思一番,然后望着顾乔,思量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条件,便道:“我现在想不到,这样,先记着,以后我再找你。” “那就一个我能做到的承诺。”顾乔爽快的应了。 “可以。”顾凌冷冷地瞪了罗小胖和沈昭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等人走后,顾乔吐了口气,然后扭头看向自己旁边的罗小胖,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罗小胖仍然心有余悸。 “顾凌,我们族老的宝贝曾孙,我们村的村霸。今日幸亏有沈昭为你挨了拳头,不要你定然会变成猪头,所以明白了吗,是沈昭救了你,你以后不准再欺负他!” 罗小胖忍不住反驳:“沈昭他就应该救我!” 看着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顾乔只恨不得将他揍成猪头。 但她强忍住了,又冷声道:“呵呵,你骂了顾凌,还骂了顾凌一家,他家可是族老!沈昭就算帮你挡了一时的拳头,能一直挡吗?若不是我将人劝住,你觉得你今日逃得掉吗?所以,听懂了吗?今天是沈昭救了你!以后你不许再欺负他,不然这顾凌来了,我不会管你。” “你!” “嗯?叫我什么?”顾乔扬眉,她一定要将这熊孩子收拾服帖了。 罗小胖缩了一下脖子,在顾乔犀利的眼神中逐渐败下阵来,最后只得喊道:“巧儿姐。” “哎,乖!”顾乔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这姿势,像是拍大狗头一样。 罗小胖想要躲,却没有躲开。 顾乔瞧着他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知道他还没有真正服气,她也不在意,她总归会把他搞定的。 倒是梅氏和顾婆子松了口气。 顾婆子连忙让梅氏去看沈昭的伤势,又对高氏和柳氏道了谢。 等高氏两人走后,顾婆子又对梅姑讲道:“你先帮昭儿处理伤势,我去族老家一趟。” 顾凌被打,虽说是小孩子之间的争斗,可他毕竟是族老家的宝贝曾孙,她得赶紧上门赔礼道歉。 她转身就去灶房的竹筐里拿了十二个鸭蛋,然后急匆匆地出了门。 顾乔也顾不得罗小胖了,立即凑过去看沈昭的伤势,偏偏沈昭这个当事人还在安慰她们,“我没事。” “你没事?呵!你都被揍成猪头了还没事?”顾乔被气笑了。 “行了,巧儿,快去打水,我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梅氏对顾乔吩咐道。 顾乔白了沈昭一眼,这才赶紧去了灶房里拿了一张帕子,又去井边打了清水。 等帮沈昭把血污清理干净后,顾乔才看到沈昭受伤的情况。 好家伙,左边脸颊、颧骨和嘴角都肿了。 这时候要止血就得冷敷,但是古代没有冰袋,顾乔只能打了冰凉的井水,打湿毛巾,然后拧个半干,用湿毛巾帮他止血。 “身上怎么样,有没有伤,严不严重?”梅氏急忙问道。 沈昭摇了摇头。 “别动。”顾乔吼道,然后把他的手抬了起来,凶他,“自己摁着帕子。” 沈昭只好自己摁住了帕子,垂下眼眸不去看她。 “行,身上没事就好,我先去做午饭。”梅氏叹了口气。 等梅氏走后,顾乔盯着沈昭,盯了许久后一声冷笑。 第137章 暴走顾乔,沈昭惊悚(二更) “打架打脸?你和顾凌是妇人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样。 说完她看向罗小胖,又忍不住瞪了罗小胖一眼。 罗小胖急忙朝灶房里跑过去,不久后顾乔就听到他的声音。 “大伯娘,我要吃包子,你是在做包子吗?” 顾乔听到这声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 她真的要暴走了。 这个罗小胖今天要吃包子,明天要吃馒头,后天要吃炒干豇豆,跟点菜似的! 最重要瞧见她家鸭子和兔子,还想要吃肉! 他当自己是什么了? 人家去先生家学习,还要交束脩,他倒好,蹭吃蹭喝,还要吃鸭吃兔!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老实。 这事,怕还要顾凌帮忙。 眼下顾凌也受伤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出门,还是等过两日再说吧。 而这一天中午,罗小胖并没有吃到包子。 梅氏今日气急了,这个惹事精,若不是他沈昭也不会出事! 她正心里对他有气没处撒,哪里还会给他做包子,只说没有时间发面,煮了顿饭把他给打发了。 罗小胖鼓着腮帮,不开心。 顾婆子已经从族老家回来了,因为顾凌咬死了只是小孩之间的比武较量,所以族老一家也不好说什么。 见他们一家不责怪,顾婆子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将鸭蛋强塞了进去。 等回到家里,瞧见那罗小胖还不受教训,顾婆子便多留了个心眼,等到他们中午回罗家村的时候,她跟着一起去了。 这事情,她得好好和罗洪家说一说,不然以后这罗小胖再惹出什么事来,她们一家和沈昭都脱不了干系。 罗洪正在刨花,看到受伤的沈昭,眉头立即皱了起来,等看到顾婆子的时候,又舒展了眉毛,这才走上前来。 “婶婶怎么来了?”他问。 顾婆子叹了口气,然后指着他儿子讲道:“我老婆子是来谢罪来了。” “谢罪?”罗洪一惊,立即拉过罗小胖,上下一番打量,连忙问他,“小胖,发生什么事了?” 顾婆子看着不禁冷哼一声,她不过是客气,这罗洪倒还真以为她没看好他家宝贝儿子? “他没事,有事的是昭儿。”顾婆子提醒道。 沈氏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连忙从屋里赶了出来,等看到受伤的沈昭,不禁哎哟一声,然后又在罗洪锐利的眼神里将话音吞了回去。 顾婆子可不管这一家的暗流汹涌,只说道:“今日小胖吵嚷着不想读书,拔腿就跑,冲撞了我们族老家的宝贝曾孙,还出言不逊,把我们族老都给骂了。这不,那族老曾孙哪里听得人辱骂族老,上手就揍人。昭儿为了救小胖,自己挨了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这里,顾婆子话音一转,“小胖性子急,读书没定性,我那儿媳已是十分头疼。但孩子嘛,不教不成器,我们大人是要多些耐心。但你说他这招惹了我们族老曾孙,我们一家尚且还要族老庇护,这把人得罪了,我们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着顾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十分为难无奈的样子。 罗洪眉峰一压,若顾婆子说的这事是真的,那还真不好办。 他不禁看向罗小胖,问道:“你真的冲撞了那族老曾孙?” 罗小胖立即缩起脖子,躲到了沈氏身后。 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会不了解? 罗洪见状便知道,顾婆子说的这些话是真的。 “今日小胖只是让昭儿挨了一顿打,明日就说不好了。我老婆子倒希望两个小子都能读书识字,已经让昭儿他干娘歇了手里的活计,就专管他们两人,可现在……” 言外之意,我们家已经答应了你们家的条件,还牺牲了那么多,但你自家儿子不争气就算了,还连累我一家,这事你看怎么办吧。 罗洪却没有直接回话,反问问道:“那现在事情解决了吗?” 顾婆子指着沈昭,“那族老曾孙也受了伤,我倒是去赔礼了,但人家差点儿连礼都不愿意收。” 差点儿? 也就是说最后还是收了。 罗洪瞬间明白过来,顾婆子这是来向他诉苦来了,而不是真的不想管罗小胖。 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为了罗小胖的前途,他只能忍住脾气,对顾婆子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婶婶,这孩子是活泼一些,这初到顾家村,也没想到就遇上族老曾孙,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他,还请婶婶多包容一些。” 那罗小胖岂止是活泼,根本就是顽劣! 而且不是族老曾孙,其他人家的小孩就能任由他欺负吗? 顾婆子心中不齿罗洪这护犊子的做法,却要顾及沈昭不能与他撕破脸皮。 她压下心中火气,回道:“我和我那儿媳讲的话,小胖都不爱听,你们和他说说吧,关键看他是不是还想学。还有,昭儿这伤挺严重的,但愿不会发生同样的事,让他再受伤了,不然我老婆子会羞愧死的。” “好。”罗洪只应了声好。 顾婆子深深地看了沈昭一眼,然后才与他们家道别。 “杵这里干什么,受伤了就进屋呆着去,碍眼!”等顾婆子一走,罗洪立即朝沈昭吼道。 沈昭一愣。 “愣什么,休息一个时辰,回头把水缸里的水挑了、柴劈了,然后把院子打扫干净!” 沈昭这才赶紧回了棺材棚。 他刚才发愣是因为有些意外,罗洪竟然没有打他。 若是往日,罗小胖与其他人起了争执,就算自己护住了罗小胖,自己也会再被打一顿的。 若是自己敢不保护罗小胖,那就等着被打死吧。 可这一次,罗洪不但不打他,竟然还让他休息一个时辰,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昭知道,这改变与顾婆子刚才的那一番话有关。 而且自从他和罗小胖去顾家村后,他挨打的次数也变得少起来。 只是苦了沈晚,他日日去顾婆子家,倒是能吃饱中午饭,但是沈晚在家里却依旧缺衣少食。 而且他和罗小胖一起,就算梅氏偷偷给他塞吃食,他也不敢要。 因为罗小胖和他同行,他根本没有时间藏东西;而回到家后,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第一时间把东西拿给沈晚,怕被罗洪发现后,自己挨打不说,还会连累沈晚挨打受饿。 “小晚,哥哥对不起你。”一想到自己能吃饱肚子,沈晚却在家挨饿,沈昭这心里就特别难受。 “不,哥哥。”沈晚摇头,“只要哥哥好好的,小晚就满足了。” 沈昭只能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尽快熬出头,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第138章 沈昭偷听,昭凌对峙(三更) 第二日,罗小胖又去了顾乔家。 罗洪虽然舍不得打骂他,却对他未来的前途非常看重,所以也耳提面命了一番。 这样一来,罗小胖在梅氏教导的时候也不怎么敢耍小脾气了。 只是欺负沈昭依旧非常顺手。 梅氏干脆把两人分开了。 一是沈昭学得快,罗小胖学得吃力,不可能耽误沈昭的进度去将就罗小胖。 梅氏给沈昭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测,大约明白了他现在的水准,便每日用最早的那半个时辰先教导他,这个时候罗小胖正瞌睡,所以不会有意见。 等把罗小胖摇醒了,她就让沈昭在旁边看书。 后来见罗小胖总是爱伸手这里戳一下沈昭,那里又揪一下他头发,梅氏干脆让沈昭去粮仓平台那里看书,不让罗小胖有骚扰和欺负他的机会。 顾乔瞧见了,便知道修理罗小胖势在必行,于是出门去找顾凌。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与前来找她的顾凌遇到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顾凌问她。 “找你啊。”顾乔答。 “正好,我也找你。” “你跟我来。”顾乔怕罗小胖听见她和顾凌的谈话,立即让顾凌跟着她去了旁边荒地。 沈昭望着两人离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巧儿,你这兔子的草怎么还没换?”顾婆子的声音从兔子圈那边传来。 等她走出来,没看见顾乔,不禁问沈昭:“巧儿呢?” “巧儿有事出去了。”沈昭答道。 “出去了?”顾婆子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转身就往院门口走。 沈昭连忙起身,走上前去问道:“奶奶,您是要去扯稻草吗?” “是啊,怎么了?” “我去吧!”沈昭主动讲道。 “我还说你在看书,不耽搁你。”顾婆子慈爱地笑起来。 这孩子太懂事了。 “没事,不耽误,我去吧。” “行!” 沈昭得了顾婆子允诺,立即出了院门。 稻草杆就竖在顾乔家旁边的那块荒地里,沈昭转了个角,就能看到站在稻草杆旁正在说话的顾凌和顾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请求来帮忙扯稻草,或许——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能够偷听到顾乔他们的谈话。 两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还在继续讲话。 只听顾乔对顾凌说道:“事情就是这样。那罗小胖就是蹭吃蹭喝蹭读书来的,我家并不欢迎,但没办法,为了沈昭也只能忍。” 顾凌听得眉头皱起,“那沈昭和你们无亲无戚,你们家干嘛这样对他好,要我说不管不就没事了吗?”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呢?再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救了我奶奶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是救命之恩?我们家若真不管,岂不是成了那忘恩负义之人?”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但是报恩也得有个度啊。我还是觉得你家管得太多了。”顾凌皱眉,“反正我不喜欢你现在对他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是你亲哥呢,这么掏心掏肺的。” “他就是我哥啊,义兄也是哥好不好?” 顾凌闻言翻了个白眼。 顾乔不想和他一直掰扯这个话题,直接问道:“就说吧,那罗小胖,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他?我自己出手肯定不行,我一出手,他就把账算到沈昭头上了。” “这个嘛……”顾凌沉吟。 顾乔紧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顾凌立即说道:“有了!” “什么办法。” “我也要上你家来读书识字。” “什么?” “我说,我也要上你家来读书识字。”顾凌又重复了一遍。 顾乔皱眉,脑回路一时没跟上,反而问道:“你这是也想读书吗?是想让我履行我前两天答应你的承诺,然后帮你向我娘说项?” “才不是!你……你是不是笨啊,我要去了,罗小胖就不敢胡来了啊。”顾凌忍不住伸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嘶。”顾乔没躲开,挨了一记,顿时痛得眼泪汪汪,连忙喊道,“顾凌你毛病啊。” “我说你是榆木脑袋是吧?我是说我上你家帮你盯着那罗小胖。” 顾乔揉着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你就再欠我一个人情好了。”顾凌回得顺溜。 “才不。”顾乔可不上套,随后反应过来,“你不会也是来蹭吃蹭喝蹭读书的吧?” “你才看出来啊?顾巧儿,你真是越来越笨了!略略略!”顾凌说着就跑开了。 只是他跑到一半就刹住脚步,然后望着走过来的沈昭,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拉了下来。 “沈昭?”顾乔也没有想到沈昭会突然出现。 沈昭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抬步朝稻草杆走去,只是快经过顾凌身侧的时候,顾凌却伸手拦住了他。 沈昭的目光刷地一下看向了顾凌。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仿佛有火星四溅。 这场景,怎么看着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顾乔不禁气急,“你俩是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 “斗鸡是什么鸡?”顾凌还有闲情偏头问她,手却没有收回来,依旧拦着沈昭。 沈昭也不绕开他,就那样目光沉冷地盯着他。 顾乔瞧见两人这样,非常不想理会他们,但又怕两人真打起来,只得一把拉开了沈昭,“你也跟着添乱是不是?赶紧去忙你的。” 把沈昭拉开后,顾凌觉得无趣,哼了一声,朝沈昭扬了扬拳头。 “你神经病啊!”顾乔又连忙去推顾凌,“你俩半斤八两,打起架来谁也讨不了好,这是才好的伤疤忘了疼,非要顶着个猪头出门是吧?行行行,你快走了!” 说着她又用力推顾凌。 顾凌倔强道:“谁告诉你我们半斤八两了,沈昭,敢不敢一较高下?” “沈昭!”顾乔凶沈昭,不让他回应。 沈昭瞧见顾乔担忧的眼眸,又想到这顾凌是族老曾孙,他不能给顾婆子一家惹麻烦,于是深深地看了顾凌一眼,回道:“不来。” “不来还是不敢?”顾凌继续挑衅。 “不敢。”沈昭面无表情地回道。 只是这冷漠无情的一句,倒不见半分认输的态度,反而像是某种挑衅。 “你!” “行了行了,都说了不敢你还要怎么?你厉害,你最厉害了行了吧!我的小祖宗喂,你赶紧走吧。”顾乔连忙推顾凌。 顾凌这才哼了一声,瞪了沈昭一眼,半推半就地走了。 “等我回家问过我爹娘曾祖,我就来找你。”离开的时候顾凌对顾乔说道。 顾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顿时不知道自己答应顾凌让他上自己家来正确与否。 如果他真的来了,一个顾凌、一个沈昭,再加上一个罗小胖,那她家还不得大地震啊! 第139章 门庭若市,梅氏梦想(四更) 顾乔的担忧很快变成了事实。 顾凌在当日与父母商量后,便敲定了来顾婆子家跟着梅氏读书识字的事情。 顾旌夫妇拎着礼物来了顾婆子家,请梅氏帮忙教导。 顾家村穷,远远比不上邻村梅家村,更比不得罗家村,所以几年之内根本开不起族学。 顾旌认识字,族老更是认识,私下也教导过顾凌。 但是耐不住顾凌软磨硬泡。 夫妇俩想着顾凌这孩子做什么都缺乏耐心、不肯坚持,又想着孩子与孩子在一起,没准能够督促上进,便答应了。 自从上次沈昭与顾凌打架后,顾婆子这心里就忐忑不已,眼下看到顾旌夫妇亲自过来,言辞客气,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且夫妇俩还带了东西,要知道那罗洪夫妇将儿子丢给她们家后,两口子连第一日上门都不肯分一人亲自带罗小胖过来,这一对比,愈发觉得罗洪夫妇不会做人。 顾凌一来,罗小胖果然老实了,甚至萌生了退意,不想再在顾乔家继续读书。 但罗洪那边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来。 顾乔家这下可热闹了。 顾凌修理罗小胖,罗小胖欺负沈昭,沈昭和顾凌不对付…… 梅氏性子柔弱,被这三个小子折腾得哭笑不得,整个人“被迫”凶悍起来。 顾乔下地干活,偶尔都能听到从她家传来的声响。 罗小胖的嚎哭,顾凌的怒吼,还有梅氏劝架的声音…… 真是一出热闹的大戏。 “还好只是早上,不然这一天到晚的,别说你娘受不了,我都快受不了了。”顾婆子在地里直起腰杆,不禁说道。 地里的小麦已经发芽,青菜也长大了,顾婆子和顾乔正在移植分种青菜。 “要不是新换了瓦片,我也怀疑我家屋顶要被他们掀翻了。”顾乔也颇为头疼。 “男孩子的精力就是旺盛,热闹啊。”顾婆子感慨。 只是这种热闹,她不太想要。 可令她和顾乔都没想到事情是,更热闹的还在后头呢! 顾凌是顾家村的小霸王,他的一言一行,牵动着其他顾家村小孩儿的动向。 大家早上找不到他一起玩耍,一问,上顾巧儿家读书来了。 这下可好,得了消息后,胆大如顾松,跟着就来了;胆小的如顾学西,被顾松拖着来;其他的小孩儿则探头探脑,各种“路过”顾乔家。 一时间顾乔家门庭若市,分外热闹。 这些孩子有的是来找顾凌的,还有的是单纯来凑热闹的,但也不乏真正渴望读书识字的。 梅氏瞧见了,想着教三个是教,教大家也是教,就没有赶他们,想听的都让他们带了凳子来在院子里坐好。 等顾乔和顾婆子回家的时候,看到一院子的娃娃,顿时惊呆了。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这样下去可不行。”某日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婆子不禁讲道。 再这么下去,她家就与学堂无异了。 “这族里都没有条件开设学堂,何况咱们?而且教书育人、传道授业,那是夫子的职责。你毕竟是妇人身份,若只是教导昭儿、小胖,倒无不妥。自多了一个顾凌后,我都想着你哪一日找个由头把这活计推了,以免长此以往,遭人诟病。现如今这情况更是,只恐日后大家不但不领情,还会说你妇人手伸得太长。不但如此,若孩子不听管教,还会怪罪于你。”顾婆子分析道。 听到这话,顾乔不禁皱起眉头,然后看向梅氏。 其实这些时日她发现了,梅氏除了喜欢做美食外,最喜欢的便是这教书识字了。 恐是受外祖父影响,梅氏很喜欢书墨,也乐于分享、教导他人。 顾乔有些心疼她娘。 若是生在现代,她娘必是个好老师;可在这古代,她娘只能做个普通妇人。 “娘。”她不禁抓住她的手,握了握。 “没事儿。”梅氏反而拍了拍她的手,讲道,“这天气日渐转冷,我还担心孩子们在院子里坐着会受凉生病呢。散了也好,我这几日都累得不行了。” 顾乔于心不忍,不禁问顾婆子:“奶奶,真的不行吗?能不能找族老商量一下?” “族老?这种事情商量什么,咱们要是能脱手,不还能少件麻烦事吗?”顾婆子不解。 梅氏这些时日早晨都得顾着几个孩子认字读书的事情,没法裁衣干活,若是她空出手来,还能帮着下地里干活呢。 顾乔抿了抿唇,仍是有些不甘心,“可族老家的顾凌不也还跟着娘学习吗?咱们总不能把院门一关,把其他小朋友关在外面吧?” “这……” “奶奶,去找找族老吧,看看他怎么说的好吗?”顾乔还是想为她娘争取一下。 虽然这事看起来是她们家吃力不讨好,可顾乔知道,她娘虽然辛苦,却乐在其中。 人总要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否则岂不是和咸鱼没什么两样? “行,我去找找族老吧。”顾婆子深吸了一口气。 饭后,顾婆子趁着天色未黑,果然去了族老家。 事实上,村尾顾乔家的热闹景象早就引起了村里人的好奇,也引起了族老的注意。 见顾婆子前来,族老不禁叹了口气,说道:“看到这景象,我便知道,这族里开族学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但实不相瞒,族里穷,不比别的村子,别的不说,单是这学堂设立,就是个难事。” 族老吐了一滩苦水,顾婆子听得心情沉重。 等到最后,族老也只说道:“梅氏教孩子识字这事,属于你们的家事,我虽是族老,却也是不好过多干预。” 顾婆子来了一趟,就得了这么句话,知道族老这是不想管了,遂不再多言,提出告辞。 等回到家里,顾乔和梅氏急忙迎了下去。 “奶奶,怎么样?”顾乔着急问道。 “族老说这是咱们家的事。” “那……那族里会开设族学吗?”顾乔又问。 “进屋说。” 三人进了灶房,梅氏烧了热水,顾婆子洗了把手,然后讲道:“族里没钱,恐怕无力开设学堂。” “各家不是要交束脩吗?”顾乔反问。 第140章 兔子生产,乱认妹妹(一更) “各家交的束脩那是给先生的。开族学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顾婆子摇摇头,又喝了两口水,这才继续道:“这开族学,首先要让人去请先生,这就是一笔花销。先生来了,得吃喝吧?若族里提供食宿吃喝,先生束脩就能收得低一些,大家才交得起,才有人去读书。若族里不提供,恐怕先生都请不进来,就是请进来了大家也未必读得起。” 顾婆子顿了顿,又讲道:“而且咱们村还有个最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没有学堂。” “学堂?” “对啊,开族学,得设立学堂,还得设置桌椅。以前族里也有学堂,但因为村里人少,便时开时不开。你爹爹那时候还是去的梅家村求学,就是因为没赶上村里开族学。那学堂就在祠堂旁边,这些年风吹雨淋,没人管理,早就破败。村里春日修缮了祠堂,便再没有能力去修缮学堂了。” “原来如此。” “别说,那时候你爹爹赶去梅家村求学,遇到下雨天和冷天,我这心啊,就紧紧揪着,生怕他淋雨生病,又担心他路上摔了。这村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学堂开设起来哟。”顾婆子一脸愁容。 顾乔心道:看这样子,学堂估计是开不成了。 而且从资源整合的角度来说,去隔壁梅家村求学也挺好的。 就是这时候路不好,平日天晴还好,一下雨那田埂路的泥就全是脚印,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不注意就会摔上一跤,甚至滑到田里去。 这可不是简单的摔跤那么简单,田里有水,这一下去,鞋和裤脚就湿了,没准全身打湿。 若是遇到冬天,那就不光是衣服打湿的问题,只怕是阎王索命,毕竟这个年头,一场风寒都是极其要命的。 顾乔想到这里,又不禁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怎么老是叹气。我想过了,孩子们的热情也就是三、五日的事情,没准过两天不用咱们赶,人就自己散了。” “那就过几日再看吧!”顾乔立即回道。 “你呀,激动个什么劲?”顾婆子点了点她眉心。 顾乔将梅氏的手臂抱得死紧,头也靠了上去,回道:“我当然激动啊,娘您激不激动?” 梅氏抿唇而笑,笑而不语。 日子,便在这忙碌、吵闹中过去了。 过了几日,院子里听课的孩子果然跑了不少。 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爱玩爱闹的年纪,哪里经得住这样枯坐学习。 而且梅氏看着温柔,却在学习的这件事上异常严厉、绝不纵容,孩子们学了几日,觉得被人束缚,便跑了个没影。 再过几日,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最初的罗小胖、沈昭和顾凌,以及后来跟着来的顾仁、顾学西和顾晓。 顾学西是真心肯学,是继沈昭后第二个勤奋好学的乖学生,很受梅氏喜欢。 至于顾仁,是因为和他玩得好的顾学西和顾凌都在这里,他出去也无聊,所以便也留了下来。 不过他年纪稍微大一些,得回家帮忙干活,再加上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到多少算多少,梅氏倒也不恼。 最后便是顾晓。 这是唯一一个混在一堆男孩子里的小女孩儿。 最开始她胆小瑟缩地躲在院门外偷听,梅氏瞧见了,便给她添了一根小凳子。 梅氏从小被父亲放在身边教养,再加上本身是女子,所以并不认为女孩儿不该读书认字。 但顾晓害羞,又加上院子里全是男孩子,她便坐在角落里,存在感一直很低,以至于看到最后留下的人里有她的时候,梅氏还有些惊讶。 “女孩儿认识些字也是好的,以后顾晓是妹妹,大家要多照顾她。”梅氏对几个男孩子说道。 “好。”顾学西立即应了。 罗小胖朝顾晓看去,见她长得乖巧漂亮,坐在那里娴静温柔,顿时眼睛一亮,立即冲她笑了起来,一双眼睛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缝。 顾凌则将头一撇,假装没有看到顾晓。 顾晓往顾凌的方向看去,见他不理自己,手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但面对顾学西释放的友以及罗小胖的笑容,却不得不强挤出微笑回应。 等顾乔这边回家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饭的时间。 顾凌他们刚下学,顾晓第一个离开了顾家,顾凌和顾学西落在后面。 顾乔与顾晓迎面打了个招呼后,便瞧见顾凌低头和顾学西在那里叽叽咕咕。 她抬步走近,然后就看到顾凌一巴掌拍向顾学西的后脑勺。 “顾凌,你怎么打人呢?”顾乔连忙出言制止。 顾学西却自己摸着被打的后脑勺,忙说道:“不是的巧儿姐,顾凌哥和我开玩笑呢。” “我看他是把你打傻了,都这样了还帮他说话。”顾乔无语。 顾学西赧然地笑了笑。 “走啦!”顾凌朝顾学西喊道,然后抬步走去。 顾学西连忙跟上,然后在走到顾乔身旁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大伯母让我们把顾晓当妹妹,我说好,顾凌哥刚才给我说,如果我缺妹妹,就让我娘给我生去,不准我乱认妹妹。” “走了!”顾凌一把拽住顾学西。 “巧儿姐,我走啦!”顾学西连忙摆手。 顾乔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 这小西啊,平时看着内向腼腆,实际上话却不少。 只是这顾凌脾气真怪,好歹是个男子汉,竟然就因为上次摇风簸那事和顾晓结下了梁子,真是……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罗小胖的一声尖叫。 “啊,兔子生了!生了!” 顾乔听见喊声,抬步就朝家跑去。 走到一半的顾凌和顾学西听到动静,也连忙掉头。 等顾乔进了院门去到兔子圈前的时候,就瞧见沈昭正捂住罗小胖的嘴巴,罗小胖正在挣扎。 “呜呜!”罗小胖看见顾乔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沈昭则冲顾乔摇了摇头,做了个抿嘴巴的动作。 顾乔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指竖在嘴边,朝罗小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连忙转过身去,看到是顾凌和顾学西,也赶紧“嘘”了一声。 梅氏也急急忙忙擦了手赶到这里,忙小声问道:“生了?” “嘘,别吵,吓到兔子。”顾乔对他们说道,这才让沈昭放开罗小胖。 第141章 争相看兔,荠菜煎饼(二更) “巧儿姐,沈昭他——” 罗小胖一张嘴就要告状,然后再次被沈昭蒙住嘴巴。 “别吵,兔子怕惊吓!”顾乔低声警告道。 顾凌难得和沈昭站在统一战线,连忙朝罗小胖扬了扬拳头,“再吵我揍你!” 果然还是拳头硬管用。 这一次,沈昭再次松开罗小胖,罗小胖终于乖乖地没有出声。 顾乔懒得管他们,轻手轻脚地朝自己的兔子圈走去,也不敢站在圈门口看,便蹲在了圈门处,透过圈门木板的缝隙朝圈里看去。 正当中午,圈内光线十足,母兔卧在坛子里,看不出是个什么情景。 “怎么样,怎么样?我看看!”顾凌拉她,低声讲道。 这段时间,看兔子成了大家的娱乐项目。 顾凌早就预定了,这兔子要生了,他要两只。 就算是沈昭送的兔子,肚子里的却是全新的,反正他就是要养! 而罗小胖每日下学后感到无聊,更是逮住从下学到中午饭的这段时间,又是看兔子又是看锦鸡来打发时间,所以今日才会发现兔子的异常。 顾乔立即将头缩了回来,忙回道:“没看出动静来。” 接着她又抓了罗小胖问:“母兔在那坛子里,你怎么瞧见了?” “我盯着呢!”罗小胖急忙回道。 “我看看!”顾凌立即扒开顾乔,将自己的头凑到门缝处,顾学西也跟着凑到另外一个缝隙去。 两人弯着腰、探着头、撅着屁股,那模样看着特别滑稽。 “怎么样?”这次轮到顾乔忍不住问了。 顾凌没耐性,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回道:“什么也没看到。” 他一让开,沈昭接着凑过头去。 就在这时候,顾学西喊道:“有!母兔让开了,我看见小兔子了!” 顾凌再想凑回去看,却瞧见沈昭在那儿,面色立即一黑。 他想伸手将沈昭扒开,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伸手一把揪住顾学西的后领,然后占领了顾学西的位置。 顾学西鼓了鼓腮帮,然后嘀咕道:“我才是第一个看到的。” 沈昭这边也将位置让了出来,准备让顾乔去看,只是顾乔还没来得及凑上去,她就被罗小胖给挤开了。 顾乔无语。 偏偏顾凌和罗小胖两个人都霸道,这会儿要等他们俩让开,那恐怕难于登天,她便先问了沈昭兔子的情况。 沈昭对她和梅氏说道:“看样子应该是今天早上喂了草后不久就生下来的,小兔子身上已经被母兔处理得干干净净。” 顾乔心里松了口气,又问:“能看得清楚有几只吗?” 沈昭摇头,“看不清,但那一窝,怎么也得有五只以上。” “娘,有五只以上呢!”顾乔欣喜不已。 “嘘!”梅氏连忙竖起了手指。 顾乔赶紧捂住嘴巴。 这一激动声调就高了,没控制住。 “不行,不能让顾凌他们吓到我的兔子。”顾乔说到这里,立即伸手抓住罗小胖和顾凌,压低了声音喊道,“走了,别看了。” “别,我再看一会儿。”顾凌回道。 顾乔过了一会儿,又喊两人:“你们别吓到兔子了,不然母兔会不管小兔的。” “是吗?”顾凌这才扭转头来。 顾乔点头。 顾凌见状,忙一把揪住罗小胖的衣服,将他拉了起来。 罗小胖看得意犹未尽,不禁鼓起了腮帮子,正要发脾气,瞅见顾凌那凶悍的脸,顿时怂了。 顾乔也很想看一看的,但怕自己凑上去又惹得众人继续观看,只得强忍住,然后把大家都喊到了院子里。 到了院子里后,罗小胖终于憋不住,急忙讲道:“一大窝小兔子,长得跟耗子崽似的,粉嫩粉嫩的,才有大拇指这般大呢!” 耗子就是老鼠,听到罗小胖将幼兔比喻成小老鼠,顾乔顿时哭笑不得。 “那生了多少只你数清楚了吗?”顾凌问罗小胖。 “啊?”罗小胖连忙摇头。 顾凌胸脯一挺,“我数清楚了,一共七只!” “真的?”顾乔欢喜。 顾凌点头,“我瞧了半天,数了又数,不会有错。” 虽然他很笃定,但顾乔仍是不太相信。 那坛子有些深,又与圈门隔着一定的距离,能数得清楚吗? “既然母兔生了,咱们得好好给它补补。”梅氏走在最后,从圈门那边走过来。 “怎么补?”几个小孩儿都很好奇。 “兔子喜欢吃奶浆菜,这些日子,得多弄一些奶浆菜和嫩草给它。另外我再往食槽里加一些米糠给它们。” 粮仓分为两半,家里的米糠存储在粮仓的另一半,这东西喂鸡、喂猪正合适,兔子也喜欢。 但从成本的角度来说,平时都是割草来喂兔,不曾用过米糠。 “那我马上去找奶浆菜!”顾乔连忙说道。 奶浆菜汁水多,若是吃哪儿补哪儿,兔子吃了奶浆菜,会不会有更多的奶水哺育幼兔? “我也去。”沈昭跟着说道。 “我也去!”罗小胖也凑热闹。 他生怕自己被关在小院里,没有玩的。 顾学西和顾凌也跟着凑热闹,都不着急回家吃午饭。 人越多越好,顾乔也不矫情拒绝,带着大伙儿就去了旁边的荒地里。 这个时节,地里的野菜啊、草啊这些已经枯萎了大半,不再像夏日割草那么容易,顾乔他们找了半天,也才找到一小把奶浆菜。 不过刺儿菜、荠菜这些长到倒是很好。 刺儿菜在顾家村被叫做青青菜,荠菜则叫做地米菜。 顾乔触摸活着的植株,很快读取了它们的相关信息。 这些野菜竟然都有药用和食用的价值,而且比较耐寒。 等到他们把这些东西采摘回去,梅氏立即将地米菜全部挑了出来。 “大伯母,您干嘛把这东西挑出来啊?”顾学西不禁问道。 梅氏学着顾乔的语气回道:“这地米菜啊,可是个好东西!” 顾乔脸色微红。 梅氏却没有继续调侃,而是回道:“地米菜馅儿的饺子最好吃,除了做饺子,还可以用地米菜凉拌、做地米菜煎饼。” “饺子!”罗小胖星星眼。 “地米菜煎饼?”顾学西也舔了一下嘴唇。 几个小孩儿望着梅氏,显然都被说得馋了。 “饺子得有肉,以后有机会再做吧,要不我给你们做地米菜煎饼?”梅氏看着几个小孩说道。 第142章 小胖噎住,倒人胃口(三更) “好啊好啊!”顾学西和罗小胖急忙拍手。 这这样,顾乔家又多了顾凌和顾学西蹭饭。 梅氏焖的米饭只有五人份的,多了两个小孩,她倒也不担心,煎饼多做一些便是了。 几个小孩儿立即上手帮忙,学着梅氏,把地米菜从先前采摘的野菜里挑选出来。 顾乔趁着他们挑菜的时候偷溜到了兔子圈旁,将奶浆菜撒向了母兔的位置。 随后她躲在门后,偷偷地观察母兔和小兔的情况。 顾乔发现,母兔和其他兔子都隔着一定的距离,十分警惕的样子。 而小兔子竟然真与罗小胖说的一样,像极了耗子崽! 全身粉嫩嫩的,又小,蜷缩在稻草窝里,看不出有多少只,而它们的身上和周围还有母兔掉下来的用于保暖的毛。 顾乔只见过已经长毛的幼兔,还没有见过这种刚出生的,只觉得好神奇。 这些家伙,能长大吗?看着那么小,那么脆弱。 但转念一想,上次沈昭把这些小兔送来的时候她不也提心吊胆吗,后来兔子不也平安健康的长大了? 算了,不要瞎想。 “巧儿姐,洗菜了!”罗小胖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乔连忙站起身来,然后急匆匆地走到了院子里。 “来了来了,别嚷那么大声,嘘。”顾乔立即捡起地上的菜篮子,去了井边。 等她把地米菜洗干净后,梅氏就将地米菜剁碎,随后加上面粉、鸡蛋、盐和水。 梅氏力气小,便把盆给了沈昭,让他将盆里的面粉、地米菜那些给搅拌均匀。 罗小胖嚷着要尝试,沈昭便将筷子给了他,结果这小子搅拌两下就嫌累放弃了,沈昭又接过筷子和盆,继续干活。 等他这边搅拌均匀了,梅氏那边的火也烧了起来。 梅氏舀了适量的油放进锅里,等油热了,便将面糊舀到锅里,然后摊开。 “巧儿,看着火,不能太大,不然怕饼糊了。”梅氏一边烙饼一边对顾乔吩咐道。 “好。”顾乔坐在灶门口,守着火。 梅氏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将饼翻了个面,又吩咐顾乔将火减小。 这时候煎饼已经初具模型,并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地米菜味道清香,野鸡蛋也独具香味,再融入面粉的麦香味,这一煎炸,便成了人间美味。 几个小孩儿站在灶边,都在无意识地吞咽口水,又正好到了中午饭的时间,大家都饿了。 等到饼的两面都煎成焦黄色的时候,梅氏便将煎饼捞出了锅。 “哟,什么东西这么香?”顾婆子一进院门便闻到了香味,不禁问道。 她将锄头放在院门旁,然后去了井边打水洗手。 “奶奶,快来吃地米菜煎饼!”顾乔急忙喊道。 “地米菜煎饼?”顾婆子洗了手进了灶房,正巧看到梅氏在砧板上改刀。 一整块煎饼被她几刀切成了八块。 “娘,吃煎饼。”梅氏抬起头来喊道。 “好啊。”顾婆子说着,接过了第一块煎饼。 “都别看着了,快,自己拿了吃。”梅氏连忙招呼小孩们,随后又想到什么,急忙问道,“都洗手了没?” “洗了!”罗小胖抓住饼,一边回道,一边囫囵地将饼吞了进去,嚼了几下又道,“嗯,好吃,好香哦!” 见他吃相难看,跟猪似的哼哧哼哧,顾乔不禁提醒道:“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 谁知道罗小胖却是瞅准了砧板上的最后一块饼。 他们这里一共有七个人,而梅氏四刀下去将煎饼切成了八块,眼下砧板上还剩下一块,他立即将手里剩下的饼全部塞进了嘴里,然后伸手就抓住了砧板上的那块饼。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他的爪子上。 顾乔的目光里全是鄙夷,顾学西则很震惊,顾凌是愤怒,梅氏和顾婆子面色微沉、很是无语,沈昭则很平静,显然见惯了他这副模样。 罗小胖却浑然不觉,将煎饼抓到自己手里,很是得意。 只是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紧接着他张嘴,露出了舌头以及嘴里被嚼得稀烂的煎饼。 “呜。”他痛苦地呜咽了一声,一张胖胖的脸挤成了一张肉饼。 这一幕分外倒人胃口。 顾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忙问:“这是噎住了?” 罗小胖连忙看向顾婆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竟然吃饼吃得太急,把自己给噎住了,顾乔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别仰头,快低下去。”顾婆子连忙朝罗小胖喊道,又对梅氏吩咐,“快去端碗水来。” 随后她又对罗小胖说道:“张开嘴,把嘴里的东西抠出来。” 顾凌他们连忙撇开头去,顾凌还嘀咕道:“咦,恶心死了。” “你们先出去吧。”顾乔连忙对剩下的几个男孩子说道。 顾凌和顾学西立即跨出门去,顾乔又把沈昭也推了出去。 顾婆子这边已经抠出了罗小胖嘴巴里的东西,接着罗小胖咳了几声,梅氏又让他灌了些水,这才弄好。 这一折腾,罗小胖早已是眼泪汪汪。 “好了,以后吃东西,别这么狼吞虎咽的,容易噎着。”顾婆子拍了拍他的背。 罗小胖点了点头,瞅了眼手里抓住的那块饼,拿到嘴边,慢慢地啃了起来。 一边啃一边往门外走。 梅氏则收拾地上的呕吐物去了。 顾婆子和顾乔瞧见罗小胖还能吃得津津有味,都佩服他心大。 等罗小胖出门,顾凌和顾学西看见他,两人都忍不住翻白眼。 “罗小胖,你居然还能吃得下?”顾凌问他。 罗小胖抬起头来,“很好吃啊。” 顾凌:“……” 他倒是吃得喷香,关键是把其他人都恶心到了好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除了跟着梅氏读书识字,便是帮顾乔给兔子割草。 小兔子的数量也终于数清楚了,一共有九只。 一听有这么多只,顾凌更是黏着顾乔,死活让顾乔分两只幼兔给他养,可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顾乔就是不肯松口。 与此同时,顾乔撒在正房那块地里的菜也逐渐长了起来。 不过因为菜种混杂,所以长得参差不齐,看上去与杂草没什么区别。 “这里也有草!拔了喂兔子去!”罗小胖开心地说道。 第143章 偷听对话,鸭子倒蛋(四更) 幸亏顾乔今日没出门,瞧见他要拔自己的菜,她连忙从井边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道:“罗小胖,你给我住手!” 这一声大吼,把在场的小伙伴都惊掉了。 顾学西用手肘捅了捅顾凌,悄声道:“巧儿姐好凶。” “又不是凶你。”顾凌白了他一眼。 顾学西立即撅了撅嘴。 两人说话间也走上前去。 只见顾乔将罗小胖从土里一把拽开,然后低头心疼地看着土里的绿芽。 “我……” “你给我下去。”顾乔瞪了罗小胖一眼。 罗小胖看到顾凌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顾乔瞅见罗小胖踩得凹下去的脚印,那里面还有嫩芽,心更疼了。 她一边伸手查看幼苗,一边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我——” 顾乔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目光落到了自己手指摸到的那一颗秧苗上,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接着她赶紧伸手,连忙触摸了那颗秧苗旁边的其他幼苗。 而她脸上的神色也一变再变。 “你怎么?说啊?”顾凌问她。 顾乔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了手,对大家讲道:“没、没什么。” 顾晓站在人群后,看着顾乔,觉得她的神色很奇怪。 但大家很快就散了。 等到中午下学后,其他人都回去了,顾晓肚子疼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茅厕,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顾乔拉着顾婆子,站在土边说着什么。 隐约好像有“菜”、“很多”、“卖钱”等字眼。 她还想再听得清楚一些,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啊!”她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罗小胖那张肥得圆润的脸。 “你还没回去?”罗小胖问她,笑得眉不见眼。 顾晓有些不自在,但见他笑眯眯的,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心便放了下来,随后挤出了笑容,回道:“我肚子疼,马上就回。” 罗小胖见顾晓对他笑了,眼睛顿时笑得更弯了一些,连牙齿都笑得露了出来。 顾晓眉头微蹙,随后迅速舒展开来,回道:“我回家了啊。” 罗小胖晕晕乎乎的,点头应好,然后痴痴地看着顾晓离开。 顾乔正和顾婆子说完,抬头便看到顾晓从粮仓这边离开,立即止住了话头。 “巧儿?”顾婆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顾乔这才回头,然后继续说道:“奶奶,这些幼苗再长大一些,我们便分种到田里去吧。” “行,听你的,这芥菜我小时候在陆家村也见人种过。但是顾家村的人好像不吃这东西,所以嫁到顾家村来后倒没见过了。后来连年征战,更是好多菜都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那样,想吃什么都有。”顾婆子对以前安定的日子很是怀念。 “奶奶,会的!等咱们把芥菜加工挣了钱后,以后咱们还能吃猪肉饺子、羊蝎子、牛肉涮火锅!” “羊蝎子?”顾婆子疑惑,“这牛肉涮火锅啊我倒是能听得懂了,可怎么又来了个羊蝎子?这蝎子就是蝎子,怎么又和羊有关呢?” 顾乔顿时笑了,“奶奶,这羊蝎子啊,讲的就是羊肉,不过它是带里脊肉和脊髓的完整的羊脊椎骨,因为长得很像蝎子,所以称为羊蝎子。” “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呃,那个……我听舅舅讲的!”反正什么新奇的东西,都往她舅舅头上推就是了。 “那就盼着那一日赶紧到来。”顾婆子对顾乔描绘的景象充满了期盼。 “熬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咱们就大干一场!”顾乔则野心勃勃。 未来是靠自己挣出来的,她已经准备好了。 又过了几日,土里的芥菜苗已经长大,顾乔和顾婆子便将芥菜分种到了田里。 沈昭见农活太忙,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跟着她们一起下田种地。 顾婆子原本不要他干活的,谁知道他却说道:“我的进度比他们要快,也只能自己在旁边看书,还不如过来帮忙,不然过几日天气冷了,只怕秧苗种下去不能活。而且还可以请巧儿再教我些诗词呢!” “奶奶,他闲不住的,你就让他帮忙吧。”顾乔算是瞧出来了,这沈昭就是个操劳的命。 别人对他一分好,哪怕他现在没有能力,也会争取回报别人一分。 不得不说,她奶奶看人挺准。 “行,那就一起干吧!”顾婆子也不磨叽。 等把芥菜秧苗种下后,顾婆子又准备进了一趟城。 只是这一次的鸭蛋却只有八十个。 “奶奶,鸭子生的蛋怎么好像越来越少了?以前一天能捡八、九个,现在才六、七个,今日我竟然只捡到了六个。” 若是一两日便也罢了,可持续几日都是这么个情况,今日甚至更少了,顾乔怎么能不着急? 顾婆子将鸭蛋拿了起来,仔细瞧了瞧,然后又让顾乔拿了碗来,当场敲了一个。 她盯着蛋壳看了几眼,又问顾乔:“鸭子从田里赶回来的时候,你注意到没有,毛湿不湿?” 顾乔认真回忆了一下,回道:“好像是比平常湿一些。不对,是要湿一些,我还琢磨着把窝里的草换了呢!” “那就对了。”顾婆子点头。 顾乔不解,“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鸭子倒蛋了。” “倒蛋又是什么。” “倒蛋啊,这样说吧,咱们家这鸭子是从春天开始养的对不对?也才开始产蛋没多久对不对?像现如今这样,因为天气变冷,刚产蛋就停产的现象就叫倒蛋。这入了冬啊,天气冷鸭子不爱活动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鸭子没有吃的了,所以就不生蛋了。” 顾乔点头,摸着下巴,“对哦,这冬天河里都没见到什么鱼了,鸭子没吃的就不生蛋了,这是营养跟不上啊!” “是这么个理。当你发现这鸭子不怎么生蛋了,生下来的蛋个头小,蛋壳又薄。”顾婆子说着拿起刚才敲开的那个蛋的蛋壳给顾乔看,又道,“就像这个蛋一样,还有鸭子不爱活动,戏水后毛还是湿的,那十有八九就是倒蛋了。” “那倒蛋怎么办?” 第144章 狠心卖兔,小胖撒泼(一更) “首先保证暖和。把鸭子窝里的湿草换掉,再把粮仓底下四周夏天通风的洞都给堵起来。其次啊,以后得在咱们家门口这块田里,撒些米糠,让鸭子回窝之前吃一顿饱的。另外就是,认真瞧瞧有没有病了瘦了的鸭子,不行就杀了。” “杀了?”顾乔舍不得,顿时觉得跟刀割她肉似的。 “如果没有就不用杀,但若是有,就留不得了。”顾婆子这番话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顾乔心疼,舍不得。 顾婆子又提醒她道:“还有兔子,这入了冬草就少了,你是打算用咱们家的菜叶喂它们呢,还是米糠?” 这简直就是致命问题。 顾乔额头冷汗,不敢去看顾婆子。 “你要用米糠和菜叶喂,其实我也没有太大意见,总归那菜不值钱,那米糠……也便宜。可你不能一直这样养着它们对不对?这兔子这次生了一窝,隔两月又能生一窝,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怎么办?” “那奶奶,这次把兔子捉起来送到城里,看看五味楼收不收,行吗?”顾乔知道,她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现在暂时别捉,不然把母兔吓到了。等幼兔满月,咱们再把其他肥了的兔子捉几只走吧。”顾婆子回道。 听到这话,顾乔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究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东西,虽然一开始就明白它们的定位是“食物”而不是“宠物”,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明白是一回事,情感割舍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随后,顾婆子进了城,这一次她独自一人,没有带顾乔。 一方面是步行进城要走很久的路,她不愿顾乔跟着跑一趟脚底又磨起水泡;另一方面是顾乔知道顾婆子这次要去询价卖兔子,心情低落,自然也不吵着进城了。 顾婆子进了城卖了蛋后,果真又问了卢氏收不收兔子的问题,卢氏说可以先要两只看看,顾婆子得到肯定答复后,又粗略地讲了价,然后拿着钱去买了桃树幼苗,又买了一些盐,还扯了布、买了棉花。 上次进城都给忘了,这一晃天就冷了,得赶紧把布买了交给梅氏,让她抓紧时间做几身冬衣出来。 梅氏拿到布后,早晨就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中午做了午饭后,就做衣服,日子倒也忙碌充实。 桃子幼苗已经种在了门口的田埂边上。 另外,顾婆子和顾乔还在树下面种了几垄韭菜,剩下的全部种白菜。 而正房的土里则种了萝卜、白菜这些需要经常采摘的菜,另外又种了蒜苗、香葱和芫荽等佐料。 等菜该种秧苗的种秧苗,该撒种的撒种,全部弄完后,已经到了烤火取暖的时候。 梅氏早已将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地点改成了灶房,此刻更是燃起了地炉里的柴禾,一是为了取暖,二是为了照明。 炭笔写在木板上,等所有的木板都写完后,梅氏又将木板拿到井边,使劲搓洗,洗净后又重新使用,可见对教书这事极其用心。 她教得用心,可这读书却是要讲究天赋和勤奋的。 在她教的这几个孩子里面,若非要轮个排名,恐怕最令人省心和欣慰的便是沈昭与顾学西了。 这两人,沈昭就不说了,天赋极佳,顾学西也不赖,最重要的是两人都刻苦肯学。 其次便是顾凌。 顾凌天资聪颖,常常一点就通,但这孩子生性跳脱、活泼好动,做什么事都没有耐性,又常自得骄傲,梅氏说了几次都不见改,只能叹气,感到惋惜。 若是这性子能磨一磨、沉下来,想必日后必能有所成就。 顾凌之外,就是顾晓。 顾晓虽然是个女孩子,或许并无顾凌他们聪明,但胜在认真细心,而且天寒地冻也能坚持、韧性十足,倒也是个可塑之才。 这几个孩子都不错,唯独罗小胖…… 他是梅氏这辈子见过最愚笨的孩子,没有之一。 甚至把梅氏跟在父亲身边看到的那些读书的孩子加到一起,罗小胖都是资质最差的那个。 没有天赋便也罢了,偏偏调皮捣蛋,净想着欺负沈昭的鬼主意,不然就是记着吃。 就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顾松都比他学得快。 梅氏扶额,只觉得无比头疼。 “吃吃吃,你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啊?”顾乔忍不住怒骂。 这不,顾乔的兔子满月了,罗小胖见顾婆子要将兔子捉去卖,就在问顾婆子能不能留一只杀来吃,这才有了顾乔骂他。 “既然都要卖,为什么不能自家吃!”罗小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那是我的兔子,我说不许吃就不许吃!”顾乔也生气。 “那你卖了不就是给别人吃的吗?怎么不许我吃,就许别人吃?”罗小胖遇到吃的问题就分外机灵。 “你!”顾乔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候沈昭站了出来,对罗小胖讲道:“这是巧儿的兔子,你既然如此想吃,她却要卖钱,那她卖多少钱,你给她多少便是,如此不就解决了?” 顾乔听到沈昭的话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罗小胖绕晕了,一个劲地在那里讨论吃不吃兔子的问题。 这根本不是吃不吃兔子,而是罗小胖理直气壮地把兔子当成他自家的东西的问题好伐! 她立即说道:“对,你要是给我钱,你要怎么吃都可以!” 她算准了罗小胖不会掏钱的。 “我……” 果然,罗小胖说不出话来了。 他吃白食特能行,但要掏钱的事就没法做主了。 顾乔见罗小胖不吵嚷了,急忙将他扯住笼子的手掰开,然后拎着兔笼子与等在院门口的顾婆子汇合。 “奶奶,我们走吧。” 这次罗庆要去粮铺拉之前提前预定好的米糠,能搭便车,顾乔遂跟着顾婆子一道进城。 罗小胖望着两人的背影,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一张脸上也全是阴郁。 “昭儿、小胖,吃早饭了。”梅氏在灶房里喊道。 “走,进屋吃饭去。”沈昭叫罗小胖。 谁知道罗小胖一把撞开他的手,然后气冲冲地转身就朝粮仓那边走去。 第145章 残忍砸兔,暴揍小胖(二更) “你去哪儿?” “上茅厕!” 沈昭拧眉,随后去了灶房。 “小胖呢?” “茅厕。” “那你先吃。”梅氏叹了口气,趁着这功夫,连忙将灶里的柴火移到地炉里。 这白日里也烧着地炉,柴火可不顶用,她不禁皱起眉头,琢磨着这两日得赶紧上山砍柴去,不然过几日天气更冷,就愈发不想出门了。 “大伯母,我们来了!”顾松喊道。 他人刚进院子,声音就传了过来。 梅氏蹲在地上正用火钳将柴架起,听见声音不禁回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进来,我在生火。” “等一下,这柴放哪儿?” 梅氏闻言扭头望去,就看到顾松背上背着一捆柴,正笑得憨厚。 “哎呦,你怎么背柴来了?”梅氏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然后就看到顾凌也拎着一捆柴,顾学西则拖着一捆柴。 这三人似约好了一般,竟然一人带了一捆柴来。 “大伯母,您快说柴放哪儿?堆在灶房墙根下吗?”顾松笑问。 梅氏的眼里不禁浮起了泪花,一时间竟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顾凌走上前,“大伯母,这是我爹娘让带来的,您不能退的,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 梅氏这才吸了吸鼻子,“好,谢谢你爹娘了。孩子们,把柴就堆在墙根下吧。快进来,今儿大伯母熬了稀粥,还蒸了白面馒头,没吃早饭的快去吃。” “大伯母,我们都吃过了,不用您操心。”顾学西一边艰难地拖着柴,一边回道。 梅氏赶紧走上前去帮他。 顾松将柴堆好,站在屋檐下笑他:“小西,你怎么跟女孩子似的,这点儿柴都扛不动!啧啧啧!你看看顾凌,单手就能将柴拎起来。” 顾学西累得直喘气,见梅氏帮忙也不拒绝,说了声谢谢后便回答顾松:“我本来就是男孩儿,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变成女孩儿,我才不搭理你。” 梅氏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好笑,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什么声音?”顾凌问。 沈昭在屋里也听见了,急忙走出来。 紧接着大家又听到“砰”的一声。 “是兔子圈那边!”顾凌连忙讲道。 “小胖在那边。”沈昭补充道。 几人立即拔腿朝粮仓后的兔子圈跑去,然后就看到兔子圈门大敞着,里面的兔子惊惶地蹿了出来。 “兔子跑出来了。”顾学西连忙喊道。 “快去关院门!”顾凌朝他命令道。 顾学西立即转身就往院门的方向跑去,正要关门,赶来上学的顾晓就走了进来。 而这头,沈昭和顾凌意识到不对,已经疾步赶到兔子圈门前。 只见罗小胖站在圈中央,侧对着他们,一张脸凶狠狰狞。 而他的左手正拎着一只兔子,那是一只幼兔,才不过手掌大小,此刻正在剧烈的挣扎,脖颈似乎受了伤,有血流下染红了毛,那血还在往地上滴。 此外,罗小胖的右手高高举起,手心里还握着一块石头。 “罗小胖!你在干什么!”顾凌连忙吼道。 就在他出声的那一刹那,罗小胖手里的石头猛地朝躲在墙角的幼兔砸去。 “啪!”一道清亮的巴掌声响起。 那是沈昭冲进了圈里去,猛地击掌发出的响声。 “啊!” “啊!” 与此同时,两道尖叫声响起,一个是梅氏,还有一个是刚赶到的顾晓。 两人都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眼前这一幕。 可即便闭上眼睛,她们的眼帘里似乎也还残留着罗小胖那一瞬间狰狞、凶狠、恶毒的表情,也还倒映着血腥的红色。 尖叫完后,梅氏甚至手脚发软,差点儿歪倒下去,还好有个头最大的顾松扶着。 而另一旁,顾学西也扶住了顾晓。 众人都被吓得面色铁青,显然没有任何人料到罗小胖会突然做出如此血腥残暴的事情来。 还好有沈昭刚才紧急拍的那一巴掌,因为声音响亮,吓得兔子一蹿,正好避开了罗小胖的石头。 沈昭一把拉住了罗小胖,手腕如铁钳,将他钳制得死紧,眼神如死神,声线低沉充满杀气,“你为什么要砸兔子?” “我就要砸!不让我吃兔子?我就砸死了看你们怎么办!” 梅氏一惊,“你?你竟然是为了吃兔子?” “不让我吃,我就把它们全部弄死,哼!”罗小胖理直气壮。 众人目瞪口呆,而罗小胖毫无悔意,甚至还得意地扭头朝大家望去。 可他唇角得意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扬起,迎面就是一拳。 “看我揍不死你!”顾凌一拳猛地砸过去,直冲鼻梁,顿时让罗小胖鼻梁开花,飙出一道上扬的血线。 不单如此,他揪起罗小胖的衣领,猛地一拽,将他直接摔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沈昭已经松了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护着罗小胖,而是冷眼瞧着这一幕。 只见顾凌将罗小胖骑坐在满是兔子屎的地上,揪住他领子,一拳接着一拳的猛揍,一边揍一边还怒骂道:“我揍不死你!看我揍不死你!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要不是顾巧儿不让我动你,我早就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爹娘都不认识!老子要了那么久的兔子顾巧儿都没舍得给,你给我直接砸死了?啊!看我不揍死你!” 顾凌只觉得胸臆间燃烧着熊熊怒火,而这怒火直接将他的眼睛都烧得通红。 梅氏见状不对,连忙强行站直身体,疾步进了圈中。 见到罗小胖鼻血流出来了不说,脸上已经全是血污,她顿时吓得腿又软了,连忙朝沈昭喊道:“昭儿,快与我将顾凌拉开!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沈昭这才与梅氏一起上手拉人,但顾凌一身蛮劲,他们竟然拉不开。 “顾松,你也来帮忙!小西,快去通知族老一家。”梅氏又喊道。 “哦!”顾学西慌乱应道,然后出了门,离开院子的时候还不忘反手关上院门。 顾晓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她将刚关上的院门又打开了来,然后走了出去,手扶在院门上,顿了顿,然后转身就去了隔壁顾拓家。 第146章 我打死你,孩子恶行(三更) 不一会儿,在家的柳氏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顾晓跟在她身后进了洞开的院门,两人朝兔子圈的方向急忙奔去。 等顾学西把顾旌夫妇请来的时候,就瞧见院门洞开,而顾乔的兔子有两只正在田埂上啃白菜。 “谁开了院门?”顾学西皱紧眉头,他刚猫着身子想去捉兔子,谁知道兔子就警惕地竖起耳朵,然后后腿一弹,立即逃窜跑开了。 顾学西瞅见兔子跑到墙根下,心里不禁着急,却又不敢再靠近,怕自己靠近后兔子往远了跑,到时候逃到后山去就更不好捉了。 这可怎么办啊? 他简直急死了。 “小西,先别着急管兔子,快带我们去找小凌。”顾旌对顾学西说道。 顾学西只得按下心里的焦急,连忙将顾旌夫妇请到了顾婆子家院子里,并把人带到了兔子圈门口。 这时候顾凌已经被梅氏和柳氏强行拉开,顾学西扫了四周一眼,心中微定,立即转身离开。 “这到底怎么回事?”顾凌的母亲魏氏连忙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了帕子,将顾凌满是血污的手包住,柳叶眉微蹙,显然担忧不已。 顾凌浑然不觉得疼一般,没有回答他母亲的问话,而是怒目圆瞪、两腮微鼓,恶狠狠地盯着罗小胖,仿佛一头蛰伏的兽,随后有可能扑上去。 魏氏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儿子身体里积蓄的力量。 她不禁有些惊惶,更加用力抓紧了顾凌的手腕,都顾不上给他清理手背上的伤口。 而对面,罗小胖坐在地上,正在急促地喘息,沈昭见状,不得不将他扶起来。 谁知道就在沈昭将他扶到一半的时候,罗小胖突然积蓄力量,猛地朝顾凌扑了过去。 “嗷!”他大吼一声,一张脸上全是血污,看上去狰狞可怖。 魏氏惊叫一声,连忙护住顾凌,谁知道顾凌竟然也挣扎着还要揍人。 这一下,梅氏和柳氏都吓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拽住顾凌还是松开。 松开他怕他扑上去,又和那罗小胖扭打在一起;拽住他又害怕让他没有还手之力,白白被罗小胖打。 一时间场面又混乱起来。 还好顾旌出手,一把将罗小胖的领子拽住,和沈昭一起将罗小胖控制住了。 “我打死你!打死你!”罗小胖凶恶地嚷嚷道,脸上的血顺着说话的气流喷出血沫来。 “你疯了。”沈昭一把将罗小胖拦腰抱住。 顾旌脸色微沉,猛地一下拉紧了罗小胖的衣领,问道:“你要打谁,嗯?” 顾旌的声音无比威严,这一声怒喝犹如惊雷。 罗小胖猛地惊醒,然后抬头看向顾旌。 紧接着,他仿佛大梦初醒,整个人抖如筛糠。 “嫂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旌不理会罗小胖,转而朝梅氏问道。 梅氏这才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顾旌听完暗叫糟糕。 不管罗小胖的行为如何恶劣不堪,顾凌都没有理由主动出手打人,毕竟人家罗小胖在梅氏这里读书识字,就算父母不在,那管束他也该由梅氏一家出手,轮不到顾凌这个小孩。 他只能看向自己的儿子,转而问道:“小凌,对于大伯母说的,你还想有什么补充的?” 顾凌的腮帮更鼓了,怒气冲冲地回道:“没有,他该揍!” 顾旌脸色微沉。 他是族老的嫡长孙,对外处事必须要保持公正严明,不能抹黑族老威信,所以自己的儿子犯错,也要从严处理、不失公允。 但他同时也是个父亲。 没想到他这个笨儿子,竟然只会意气用事。 他立即板下脸,故作严厉地讲道:“就算罗小胖有错,你也不能冲动打人,赶紧道歉!” 梅氏听到顾旌这边发怒,这才明白过来,顾凌打人是站不住跟脚的。 但顾凌帮她家出了气,她怎么能让顾凌受到责罚? 她顿时灵机一动,连忙回道:“罗小胖摔的这兔子是巧儿原本答应了要送给小凌的,所以小凌才会这般气愤。” 沈昭和顾凌立即看向梅氏。 顾凌确实天天都在顾巧儿耳边念叨着要兔子,可顾巧儿态度坚硬,一直没答应他啊。 顾凌也聪明,当即反应过来,急忙讲道:“对,顾巧儿已经答应我了,送我两只兔子养!结果罗小胖把兔子给砸死了,那是我的兔子,我当然要揍他!” 这下,顾凌便是为了自己的兔子出气,顾旌先前的担忧便不存在了。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罗小胖,你有没有话要说?” “你们凭什么拉住我,你们都是顾家村的,你们欺负人!欺负我们罗家村的!”罗小胖嚷嚷道。 沈昭脸色微沉,这罗小胖,当真以为这里是罗家村吗?还能由得他胡作非为? 面对小孩儿的叫嚣,顾旌浑不在意,他越过罗小胖对梅氏说道:“嫂嫂,既然这事孩子觉得是我们顾家村欺负人,要个公道,我们不妨把他父母请来。我倒要看看,这么小的孩子,行为如此恶劣,他父母是怎么教导的!” “这……” “听顾旌的,你赶紧去把这孩子的父母请来,有顾旌和族老在,这事你们家吃不了亏。”柳氏连忙附在梅氏耳边给她支招。 梅氏略微思量便明白过来,忙对顾旌说道:“我帮他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然后就去。” 顾旌点头。 梅氏这才拽着不情不愿的罗小胖走了出去。 魏氏也想让顾凌离开,帮他处理手伤,顾凌却蹲下身子去查看那只先前被罗小胖拎着的兔子,然后第一次主动和沈昭讲话:“沈昭,你看看,这兔子怎么了?还能不能救?” 沈昭站在圈门口摇了摇头,他先前拉罗小胖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只兔子已经死了。 “不是,你再看一下啊!”顾凌又道。 沈昭垂眸抿唇,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跟着梅氏走了出去。 “沈昭,你!” “行了,顾凌你快去包扎伤口,这里有我和小西。”顾松连忙对顾凌讲道。 顾凌被母亲魏氏拽着,最后只得离开。 只是他母亲帮他处理手伤的时候,他心不在焉的。 顾旌于是对妻子小声说道:“行了,这小子皮厚,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你快去把祖父请来。” 魏氏愣住,抬眸看向丈夫。 第147章 糊涂妯娌,质问顾晓(四更) 顾旌在她耳边又说了几句,她这才匆匆离开顾婆子家。 一开始没让族老跟着来,便是想着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若是将老人家请来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万一顾凌理亏,族老来了没有缓和的余地。 可现如今,却是必须将族老请出来了。 自从顾凌跟着梅氏读书后,顾旌夫妇就特意去打听了关于罗小胖和沈昭的情况,毕竟这是自己儿子的“同窗”,个人品行和家境等都得问个清楚,所以得知罗洪为人后,顾旌夫妇是不愿意儿子继续与罗小胖待在一起的。 但顾凌倔强,寻了族老,有族老替他作保,顾旌夫妇也没有办法。 魏氏甚至还偷偷打探过,瞧见顾凌不会吃亏才稍微放了心,同意顾凌继续留在顾婆子家读书。 眼下既然知道罗洪难缠,这罗小胖又拿了两个村子来说话,既如此,他们便好顺水推舟地将族老请出来。 “事情便是这样,阿旌说,这事还是要请祖父出面。”魏氏站在堂屋中央,对着坐在正上方的族老讲道。 族老坐在红木圈椅上,眼睛闭着,他身前拄着拐杖,双手搭在上面。 若非他的右手食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左手手背,魏氏都怀疑他是否睡着了,又是否听得见自己的讲话。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魏氏知道,这是祖父在思考。 她凝神屏息,不敢惊扰。 过了许久,族老才回道:“我暂时不出面,让顾旌自行处理。” “祖父?”魏氏不解。 族老这才睁开眼睛,然后抬眸看向魏氏。 魏氏触到族老平静无波的眸光,立即低头避开视线,敬畏地回道:“孙媳明白了,孙媳告退。” 说完,她恭敬地退步,然后出了堂屋,将门轻声关上。 正当她抬步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柔和的女声传了过来。 “嫂嫂这是去哪儿?莫不是小凌又惹了什么事?” 魏氏转过头去,就看见她那妯娌正扶着肚子倚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魏氏的眸光从她刺眼的笑容移到她高挺隆起的肚子上,然后回道:“小凌虽然活泼些,却最是知道轻重,怎么会惹事呢?倒是你,这天儿日渐冷了,月份重就别乱走了,免得动了胎气。” 她特意加重了“胎气”的读音,不再理会这覃氏,转身便走。 覃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立即拉了下来,哼道:“以为你生了长曾孙便了不得了么!咱们可不是那皇室,没有立长这么一说!哼!” 说着她挺着肚子,如高傲的锦鸡,昂首抬步准备离去。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却陡然推开了来。 “覃氏。”族老喊道。 覃氏听到族老的喊声,一个激灵,连忙敛了惊惶的神色,低头喊道:“祖父。” “去叫阿斺过来。” 覃氏听见族老吩咐她将自己的丈夫顾斺叫来,心中立即一喜,忙喜滋滋地应道:“是!” 说完也不记得与族老告别,脚步匆匆地就出了院子去。 族老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而魏氏这边已经急匆匆地回了顾婆子家,将族老的回复给顾旌说了。 “我知道了。”顾旌回道。 魏氏着急,“这可怎么办?” “祖父不来,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小凌虽然把人打了,但谁不叫一声好?这事说出去咱们也是有理的,别慌。”顾旌回道。 魏氏见丈夫这么镇定,心才稍微落了下去。 顾旌想到什么,又转头对她说道:“对了,梅氏说大伯母进城去了,估计中午才能回来。现如今梅氏已经出发去了罗家村请人,罗洪夫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来了后又要纠缠多久。这样,你去村口守着,若看到顾婆子她们回来,立即将事情告诉她们,也好让她们心里有底。” “我……” “放心,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而且这些蛮人,我怕吓到你。”顾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叮嘱道,“记得问清楚顾巧儿,那兔子究竟是不是送给我们家小凌了。” 魏氏点头,深深地望了丈夫一眼,“好,我明白了。” 丈夫的意思是:那兔子必须是顾巧儿送给她儿子的。 而在大人们商量事情和等待罗洪夫妇到来的时候,顾松他们正在帮忙捉兔子。 “小西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关了院门吗?怎么兔子还跑了?”顾凌质问道。 “我、我明明关了啊!”顾学西非常冤枉,然后细细回想先前的情况,随后朝站在正房土里四处张望的顾晓看去。 只见顾晓正在正房的菜地里寻觅兔子,她轻手轻脚、全神贯注,随后猛地朝前面一扑。 “啊,我捉到了一只!”顾晓开心地喊道,伸手拎住兔子的耳朵。 但不知道是女孩儿力气小还是兔子挣扎得太厉害,顾晓欢呼声刚落,紧接着就是一声疾呼。 只见兔子猛地弹腿,然后她的手一松,兔子就掉了下去,紧接着就瞧见她捂住自己的手背。 “嘶。” “怎么了?晓晓?”顾松也在土里,急忙问道。 “我被兔子挠了。”顾晓眼圈泛红,似乎疼得厉害。 顾松连忙走过去查看,果然,顾晓的手背被挠起了一条红印子,还破皮了。 顾学西也爬上了土坎,然后凑了过去。 顾晓连忙遮住伤口,挤出了一抹笑容,“没事,就是刚挠的时候有点儿疼,现在辣乎乎的,还好。” “那你快去休息吧。”顾松连忙对她讲道。 “可是,再不把兔子捉住,它们会把菜地都给糟蹋的。”顾晓着急。 顾学西看着她脚下踩着的那窝菜,眉梢微动。 “行了,你快去休息。”顾松依旧劝道。 顾晓这才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顾学西盯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菜,从菜和菜中间的缝隙中踩下去,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喊道:“顾晓!” 顾晓停住,看向他。 顾学西连忙问道:“刚才我去请伯伯他们的时候,是不是你跟着我出门了?是不是你没关门?” 第148章 罗洪上门,顾乔发火(一更) “关门?”顾晓似在回忆,随后本就红了的眼眶里立即泪花盈盈,“我,我当时忙着去请叔祖母,后来叔祖母跟着我过来,当时太着急了,我没注意。” “行了,小西,你怪晓晓干嘛?叔祖母跟着晓晓过来,走在晓晓后面,要忘记关门也是叔祖母啊!”顾松忙一把扯住顾学西,又对他皱了皱眉头,低声讲道,“晓晓是女孩子。” 顾学西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 顾凌本想骂顾晓的,结果没关门的是柳氏,那是长辈,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一脸臭臭的,凶道:“赶紧找吧!” 几人连忙低头找兔,只是找着找着,顾学西还是忍不住朝顾晓的方向看去。 只见沈昭正在帮罗小胖处理伤口,顾晓过去后,沈昭给了她一株草,也没看她,又继续帮罗小胖处理。 罗小胖一直嗷嗷叫,不知道还以为不是敷药,而是杀猪。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顾乔家的幼兔全部被捉住了。 这些小家伙们毕竟才满月,跑不快,再加上从来没有出过兔子圈,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所以顾凌他们只是在搜寻上花费了时间。 至于成兔那就难捉多了。 有两只胆大的直接从顾乔家后面的斜坡爬了上去,然后溜进了后山里。 “完了,巧儿姐要回来知道兔子没了,一定会很伤心的。”顾学西愁眉苦脸。 “小西,来了。”顾松连忙拍顾学西的肩膀。 “谁来了?” “应该是罗小胖他爹娘。” 顾学西扭头过去,然后就看到梅氏带着罗洪夫妇走了进来。 “这下要热闹了。”顾学西倒吸一口冷气。 随后,他们便看到罗洪夫妇冲了进来。 那妇人看见罗小胖被揍成了一个猪头模样,连忙喊了一声“小胖”,然后蹲在罗小胖跟前,握住他的胳膊,上下一番打量,又问他疼不疼。 至于那男人,面色凶悍、令人胆寒。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冲过去,第一时间不是像妇人那样查看自己儿子的伤势,而是扫了儿子的方向一眼后,伸手一把揪住旁边的沈昭,二话不说一脚踹了过去。 “啊!”顾学西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随后忍不住靠近顾松,怯声问道,“这人干嘛打沈昭?” 顾松则着急,“沈昭怎么不还手?” 两个小孩儿站在菜地里,显然都被吓到了,肩膀靠得更近了一些。 而院子里,梅氏急忙劝阻罗洪,顾旌也看不惯罗洪的行径,出声制止。 罗洪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两人,道:“先别着急,我儿子被打成这个模样,和你们的账我还没算。” “账?可以,那我们一起好好算算。”顾旌可不是软柿子。 两家不免一番唇枪舌剑。 罗洪揪着顾凌直接出手将人打伤的事实不放;顾旌分毫不让,说是罗小胖先摔死了顾凌的兔子,才惹得顾凌动手。 “那不过就是只畜生,你儿子为了一只畜生将我儿子揍成重伤,你还有理了不是!”罗洪吼道。 “那对你来说是畜生,对我儿子来说却是他喜欢的兔子。而且你儿子重伤?所有人都瞧见了,你儿子还要打死我儿子呢。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暴力,这回杀的是只兔子,谁知道下回是不是要杀人呢?这样的行径,又与畜生有什么区别呢!”顾旌反问。 “人都是你们顾家村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罗洪愤怒。 “既然不信任我们顾家村,为何要将孩子送来?原先都是好好的,为何独独今日出了事?”顾旌冷笑。 柳氏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 她早就看不过眼了,仗着妇人的身份,连忙扯着嗓子说道:“呵呵,这孩子送到谁家怕都会出事。我在这隔壁瞧着啊,咱们村家家户户送孩子来读书的,都带了米粮或柴禾。你儿子呢?白来就算了,今儿要吃别人家的鸡,明儿要吃别人家的鸭,甚至还不许人家卖兔子,为了吃上一口兔子肉,就想方设法将兔子给砸死。我倒想去你们村问问你们族老,这就是你们罗家村养出来的孩子?” “你!” “我什么?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还不知道霸道成什么样呢?”柳氏战斗力那可是杠杠的。 …… 顾乔和顾婆子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家里全是人。 罗洪夫妇抱着罗小胖坐在靠着厢房门口的屋檐下,顾旌则和顾凌坐在灶房这边的屋檐下。 梅氏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几个孩子正在菜地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有了魏氏通风报信,顾婆子和顾乔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在?”顾婆子假装不知情地讲道。 “婶婶,你回来了?”罗洪冷漠地喊道。 顾婆子瞧见罗小胖的伤,又是“唉哟”一声,连忙关心道:“小胖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这是?” 罗洪面色沉冷,“我等您好久了,正要和您说这事呢,今天的事,您必须给我家一个交代。” 顾乔全程冷着张脸,根本不管罗洪说了什么,疾步走到菜地里,指着顾学西手里的笼子问:“你们在干什么?” 顾学西立即低头,不想告诉顾乔那残忍真相。 他们已经提前把死的那只幼兔给埋了,就是怕顾乔看到兔子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受到刺激。 可见她一直瞧着自己,他实在躲不过去了,这才小声回道:“巧儿姐,你的兔子有一只被罗小胖摔死了,我们把它埋了。剩下的……剩下的全跑出来了。” 顾乔一听,立即扭头喊道:“罗小胖!” 她早已忍不住胸臆间熊熊燃烧的怒火,直冲罗小胖的方向走去,哪怕罗洪在那个方向她也毫无畏惧。 罗洪伸手拦她,顾乔却猛地撞开,罗洪一把揪住她。 “放手!”顾乔吼道。 罗洪一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敢凶自己。 “巧儿!”梅氏和顾婆子吓坏了,两人都没有想到顾巧儿竟然会如此冲过去找罗小胖。 罗洪反应过来,更加用力抓住了顾乔,压住了脾气问:“你要干什么?” 沈昭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生怕罗洪对顾乔不利。 顾乔抬起头,面无表情,反问:“罗叔叔觉得我会做什么呢?罗小胖摔了我的兔子,还摔死了,您觉得我会做什么呢?我该做点儿什么才符合我失去了兔子的心情呢?” 顾乔连连发问。 罗洪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顾乔会如此问他,一瞬间哑住了。 顾乔又问:“若沈昭折了罗小胖最喜爱的弓箭,若沈晚将罗小胖的衣服洗破了洞,若春天里你捉给罗小胖的那只鸟儿是被我摔死了,您又该如何?” 罗洪还没回答,顾乔的眸光立即变得冷冽,话音也冷静而克制,“您打算如何,我便如何。” 罗洪一震。 顾乔分明如此平静,但任谁都能从她平静的语调里感受到熊熊燃烧的怒火。 第149章 敲打罗洪,族老暗示(二更) “巧儿。”顾婆子怕关系闹僵,不禁出声再次喊道。 顾巧儿听到顾婆子的呼喊,这才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深深地看了罗小胖一眼,这才转身回到了顾婆子身边,又对梅氏说道:“娘,既然罗叔想让奶奶帮他评理,那您就把事情说一遍让奶奶听听。我也想听听,到底理站在谁的那边!这一次,咱们就都来评评理。别总说我比罗小胖大,是姐姐,就活该让着他!” “天,原来巧儿一直受委屈啊,哪有疼别人家孩子不疼自己孙女的。”柳氏立即朝顾婆子说道,“老嫂子,你这就做得不对了啊,怎么对别人家的孩子还比对自己亲孙女儿好的呢!” 沈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事实上罗小胖来到顾家后,日子过得很好,这一点她和罗洪都知道。 否则按照罗洪的脾气,恐怕梅氏进门报信的时候就会被罗洪打的。 “行了,巧儿她娘,你先说说怎么回事?”顾婆子朝梅氏说道。 梅氏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 “要我说,打得好!”门口突然出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罗洪震惊地抬起头去,然后难以置信的喊道:“二叔祖?” 只见罗庆扶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走了进来,另一旁,顾凌他二叔顾斺也扶着族老走了进来。 “罗叔叔?”顾乔也有些惊疑,没想到罗庆竟然来了。 她不由得望向旁边的老头,心里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这是…… 但瞧见那老头和族老并肩走来,她顿时明白了什么。 只见那老头虎目含威,目光直直地看向罗洪,然后讲道:“事情我方才都听说了,我觉得打得好,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族老?”罗洪心有不甘。 顾乔大惊,这人竟然真是罗家村的族老! “难道是觉得我这评判不够公正?”罗家村族老再次朝罗洪问道。 罗洪抿紧了唇攥紧拳头,不回答。 族老目光一冷,紧接着拐杖“咚”的一声拄在地上。 罗洪心里一惊,这才回道:“很……公正。” “呵呵。”罗家村族老这才笑了,转而朝顾家村族老看去,“顾老哥,你看这事就这样处理了怎么样?都是孩子,哪有不磕碰的?不长教训,又怎么成人呢?” 顾慎叹道:“是这么个理。不过这顾熹一家,与你们罗洪一家原是干亲,两家关系也好,我曾孙这么一闹,反倒叫他们添了嫌隙,倒是我家的不是。这样吧,听说你们村明年开族学,我便厚着脸皮请求老弟答应,明年我这里的小子全上你那儿上学去,还有这罗小胖和沈昭的束脩,我来出。” “都来上学是好事啊!就是两个小子都是我罗家村的,束脩怎么能由你来出?”罗家村族老连忙摆手。 顾乔看蒙了,不明白族老这一顿操作是何用意。 同样看蒙的还有罗洪夫妇,他们正愁罗小胖的束脩从哪儿来,没想到顾家村族老竟然应允他出? 同样困惑的还有梅氏和顾旌。 顾婆子皱着眉头,总觉得天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 而两个老头子可不管众人的想法,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敲定了。 于是乎,这一场风波以两个老头的突兀出现和奇诡言论划下句号。 罗洪夫妇最后只能带着罗小胖和沈昭,跟着罗庆和族老一块儿离开了。 罗家村族老腿脚不便,罗庆还赶了牛车。 也托族老的福,罗小胖第一次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牛车,顿时忘记了脸上的疼。 路上,族老敲打了罗洪几句。 大致意思是,罗洪既然决定与顾婆子一家结干亲,就别弄成仇人,对沈昭好一些,别弄出一些别的事情来。 罗洪只能应承下来。 而另一边,顾乔家的院子里,她们村的族老顾慎还没有走。 顾婆子主动朝顾慎走过去,感谢他帮忙解围。 “多谢的话便不必说,这村里都是同族亲戚,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大家必须守望相助,你说是不是?”族老讲道。 顾婆子连忙点头应是。 “既如此,有什么打算,也多与村里商量。”说着他话音一转,问顾婆子,“听说你家明年准备养猪?” 顾婆子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拿顾巧儿当挡箭牌,“巧儿那丫头想吃猪肉,所以日日念叨着要养猪,倒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成。” “我见你囤了许多米糠,难道不是为了养猪?”族老反问。 顾婆子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这村里的风吹草动,果然都被族老看在眼里。 只是她还没有回话,族老接着道:“今日小凌为巧儿那丫头出头,看不出这两个小孩儿关系倒好。听说小孩子对于关系好的人,都乐于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就像巧儿给了顾凌那两只兔子一样,对吗?” 顾婆子冷汗涔涔,连忙低头应是。 等到把族老送走,她浑身都是汗,冷风一吹,顿时冻得她一个激灵。 而顾斺搀扶着族老,小声询问:“祖父,那大伯母能听得懂您说的意思吗?” “别小看了你这大伯母,若是她都不懂,这顾家村就没人能够听得懂了。”顾慎唇角弯了弯,牵起周围的皱纹跟着上扬。 “曾祖父,我来搀您!”等在前方的顾凌见他们终于说完话,立即乖巧地是走上前去。 顾慎任他虚扶着,转头叮嘱道:“日后,离那顾巧儿远一些。” “曾祖父?” “为了一只兔子,你也真行。”顾慎斜了他一眼,看向前方,不再说话。 顾凌立即鼓起了腮帮,反驳道:“是那罗小胖太过分了,我这是伸张正义!” 顾旌连忙拉了一把顾凌的衣领,示意他别顶撞族老。 族老却呵呵笑了,停下脚步捋了一把胡子,低头望向他,问:“伸张正义?” 顾凌不仅没有感到畏惧,反而挺起了胸脯,一副我没有做错的模样。 “伸张正义是用拳头吗?还把自己的拳头都揍破了,真是出息!”族老说道,然后拄着拐杖继续向前走去。 顾旌连忙拍了一下顾凌的后脑勺,“你这孩子!怎么和曾祖父说话呢,曾祖父训诫就好好听着!” 顾凌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只是手指骨节比后脑勺还痛一些,他又将手放到身前认真瞧了瞧,手指骨节的地方都破了。 随后他抬眸看向族老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50章 天上馅饼,一石二鸟(三更) 顾凌这边受伤被父母拎走了,顾松和顾学西却主动留下来继续帮顾乔捉兔子。 顾乔一直脸色阴沉,显而易见,心情不好。 “巧儿姐,这里有两只兔子。”顾晓连忙喊道。 “嘘!”顾松立即让她噤声。 顾巧儿和顾松他们这才朝院门口走去。 “你们别动,我去。”顾乔对他们说道,然后出了院门,朝田埂桃树下的兔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她刚走近,兔子便警惕地竖起耳朵。 顾乔发现,那桃树下撒了一些米糠,兔子正在吃米糠。 见兔子已经发现了自己,她干脆出声,像往常喂食一样,将舌头卷起发出“叩叩叩”的声响。 兔子被她养大,对她很熟悉,再加上听到这投食的呼唤声,立即朝她的方向跳了过来。 顾乔心中一喜,连忙蹲下身去。 两只小家伙试探性地靠近她,顾乔摸了摸它们的背,见它们没躲,就两只手同时行动,拎起了它们的耳朵,把它们放进了笼子里。 “巧儿姐,它们竟然会听你的话。”顾晓讶异地感慨。 顾乔叹了口气,“这是运气好,还好门口有米糠,不然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你们撒了米糠?” 顾乔看向顾松和顾学西。 顾学西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怕它们跑远,就往门口撒了米糠,想着万一它们看到吃的就不跑了呢?” “看不出啊,小西,你这脑瓜子转得挺快的。”顾松拍了拍顾学西的肩膀。 “不管怎样,谢谢你们了。还剩两只兔子跑山里去了,我看看它们晚上会不会自己回来,否则也没办法了。你们回去吧,今天家里太乱,就不留你们了。”顾乔说着,对他们略微点头道谢。 “巧儿,你别这么说,那我们走了。”顾松连忙说道。 顾晓也跟着道别,顾学西只得跟着离开。 等人都走了,顾乔将笼子拎到了兔子圈。 顾婆子正在清洗兔子圈里的血迹,顾乔暂时让捉到的兔子就关在笼子里,等圈清理干净了,地上的水干了,才能把兔子放回去。 加上这次生产的幼兔,她家一共有十六只兔子,卖掉两只,被罗小胖弄死一只,也就是说,一共跑出去了十三只。 如今笼子里只有十一只兔子,还有两只成兔没捉到,怕是难找了。 顾乔望着笼子里的兔子,抿着唇,一时间没有说话。 顾婆子见她不说话,也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沉默不语。 等到饭吃好了,顾婆子才对梅氏讲道:“梅姑,这教孩子们认字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吧。” 梅氏正在刷锅,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头也没回地应道:“好。” 顾乔听见两人的对话,这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拔出来,忙问顾婆子:“奶奶,今天罗家村的族老怎么来了?而且我们族老怎么突然说要帮罗小胖和沈昭交束脩?就算顾凌揍了罗小胖,族老想要用这种手段摆平罗洪一家,那也只用帮罗小胖交束脩便是,不用管沈昭啊。更何况罗家村族老都说了,打得好啊。” 要知道,普通人家供一个孩子读书都难,族老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替别人家出束脩呢?还是双份。 顾婆子叹了口气,望着顾乔,想说什么一时间却难以开口。 “奶奶?”顾乔皱眉,她总感觉这件事不太简单,随后她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奶奶,族老走的时候和您说什么了?” 顾婆子惊讶于顾乔的敏锐,这才将族老离开时对她说的那一番话讲了出来。 梅氏一头雾水,不禁疑惑,“族老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东一句西一句的?” 顾乔的眉头也高高皱了起来,暗自琢磨族老的深意。 过了片刻,她陡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顾婆子,“奶奶?族老的意思是……” “什么意思?”梅氏连忙看向顾乔。 顾乔吞了下口水,回道:“族老提到了养猪。” “猪?” 顾乔点头,又道:“还有米糠。然后族老前面说,若我们家有什么计划,要告诉村里,大家要守望相助。后来又说,我与顾凌感情要好,小孩子对于关系好的人则乐于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就像我给了顾凌那两只兔子一样。” 她顿了顿,继续道:“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从来没把兔子给过顾凌,这么说只是为了让顾凌不被罗家追责而已。族老这样说,除了提醒咱们家记住顾凌帮我出头的事情外,还有另外一重意思。” “什么意思?”梅氏还是听不懂。 “让咱们家把养猪的打算告诉他,不单如此,恐怕还得提供红薯苗。”顾婆子接道。 梅氏倒吸一口冷气,“族老凭什么——” “就凭他帮了沈昭!”顾婆子冷声道。 一家人顿时陷入沉默。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族老今日是有备而来! 但顾乔仍有困惑,“奶奶,这喂猪尚且还不知道能否挣钱,可族老却要自掏腰包付两人的束脩,这不是买卖,是赌博吧?” “族老可比你会算账。”顾婆子却叹了口气,道,“你们别忘了,族老可是应允了,顾家村的孩子全部去罗家村上学。”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顾乔和梅氏连忙望向顾婆子,愿闻其详。 “猫腻倒谈不上,但是按照惯例,外村人的束脩会比本村人的高,先生拿到手里的却是一样,也就是说,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是族里的收益。罗家村族老听了,自然高兴。恐怕这也是族老能够请动罗家村族老前来的最重要的原因。有了这层关系,罗家村族老自然愿意出头说话。” “为什么要罗家村族老帮忙说话?”顾乔不懂就问。 “因为罗小胖的这件事,谁来都不好处理。只要罗洪死咬住我们全是顾家村人、串通一气,我们就是再有道理也顶不住他撒泼耍赖。这件事,只有罗家村的人来评判,他才能服气。族老一家目前就只有顾凌一个宝贝曾孙,怎么可能让顾凌背上冲动暴戾的恶名,自然要替顾凌正名。” 梅氏和顾乔这才点头。 “只是族老不愧是族老,既然罗家村族老都请来了,他除了要替自己曾孙顾凌正名外,还要一石二鸟,顺便让我们家承了他的人情,而这关键点便是沈昭。” 第151章 放兔归山,顾乔伤心(四更) “我懂了。族老瞧见咱们家看重沈昭,便主动当着大家的面承诺替沈昭出束脩,这样一来,罗洪以后便不敢不送沈昭入学,咱们家便欠了族老的情!”顾乔连忙讲道。 顾婆子接道:“不单如此,以后罗洪恐怕也不敢随意打骂沈昭,毕竟沈昭是被咱们族老和罗家村族老同时看重的人。所以说,咱们家这人情欠大了。这样一来,别说养猪了,若是咱们懂事,到时候还应该主动把罗小胖和沈昭的束脩给族老送过去。” “这……这族老未免太……”梅氏说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气愤地讲道,“若要出束脩,咱自己就可以出,何必过族老的手?族老这样做既得了名也得了利,还惦记着咱们家的红薯苗,未免太过分了!” 能让梅氏都气怒到说出“过分”二字,可见族老的举动确实太过奸猾。 顾乔却摇头道:“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若真由咱们家来替沈昭出束脩,只怕那钱全进了罗洪口袋里,不但不能如愿让沈昭入罗氏族学,恐怕还会为咱们家招来祸端,让罗洪这种人黏上。” “巧儿说得没错。”顾婆子点头。 有些事情,就算是她们有钱也不能做。 族老这次出面,说实在的,提前解决了她们家日后最大的一个担忧,只是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奶奶,若不是打仗,咱们这族老,恐怕不单单是一个族老啊。”顾乔不禁感慨。 “你这丫头,若不是打仗,你爹爹还在,咱们家早就改换门庭变成官家了,何至于现如今这般委曲求存。”顾婆子不免感慨,沉重地叹了口气。 “娘。”梅氏抓住顾婆子的手,有些担心她。 顾熹是她们婆媳心中最隐秘的伤痛。 顾乔也跟着叹了口气,忙岔开了话题,“我突然想到,就算咱们家‘不懂事’,不主动将罗小胖和沈昭的那一份束脩交给族老,族老也不会亏。” “这话怎么讲?”顾婆子打起了精神问。 “奶奶您别忘了,族老还要朝罗家村买小牛啊!罗庆叔叔是罗家村族老那一支的,族学的事,他们村占了好处,是不是要在卖牛的这件事上给咱们族老让让利?” “你不说我都忘了,总之啊,族老一定比咱们会算账。而且罗洪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今儿你瞧见没有,族老这一手啊,先是借罗家村族老的手给了他一巴掌,继而答应帮罗小胖出束脩又给了颗甜枣,罗洪就算心中对顾凌再有气,以后也不敢对顾凌下手。” 这顾家村,若是论心机、论城府,就没有人能玩得过族老的。 顾婆子只得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就图个一家人平平安安、吃饱穿暖,现如今红薯苗被族老看上了,咱们拿出来便是。等明儿啊,我亲自去找族老一趟。” 顾乔也垂下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另一面,回到罗家村的沈昭被罗庆喊去他家拿药,那药是给罗小胖敷伤口的。 等他拿了药回家,罗洪虽然对他发了一通火,却破天荒地没有揍他,沈昭便知道,危机过去了。 族老已经出面,挑明了不允许罗洪再打他,不然就会直接取消罗小胖入族学的资格,他由此平安。 沈昭深知,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 何况刚才罗庆叔叔还开玩笑说他得了顾婆子一家的庇护,也就是说,这件事里,顾婆子一家必然做出了某种牺牲。 他是个聪明的人,虽然不明白这种牺牲具体是什么,可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事实的存在。 望着西沉的太阳,他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无法释怀。 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顾乔。 族老的谋算、罗洪的无赖、沈昭的处境、她家的牺牲…… 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她站在顾学西他们埋兔子的那里,沉默不言。 还有两只兔子没有找到,看样子是估计不会回来的了。 事实上,回来又能有什么好呢?还不是会被她卖掉。 本来今日卖了兔子她心情就不好,结果还出了罗小胖砸兔子这么一桩事,这便算了,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族老就是那只虎豹,虎视眈眈。 “哎……”顾婆子也叹了口气。 顾乔这才转过头去,望着同在菜地里的顾婆子。 “这地里的菜啊都糟蹋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这长得快的白菜,啃得都不剩了,还有萝卜也遭了秧。”顾婆子心疼不已。 “咱们只有重新种了。”顾乔答。 “这天冷了,还不知道现在撒种,能不能发芽呢。” “没办法,只有种下了才知道。” 祖孙俩都不禁叹气。 因为突然发现芥菜,所以田里种了芥菜、小麦和青菜,剩下的蔬菜和萝卜就都种在了家里这块土里和门口的田埂上。 而她家门口的那块田已经放了水,前段时间梅崇岭送了她一些小鱼苗,已经陆陆续续的放了几十尾鲤鱼进去,所以没有种蔬菜。 “种吧,种了再说。”顾婆子讲道。 一家人也不耽搁,趁着天色未黑,立即松土补种蔬菜。 等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晚上。 顾乔吃完饭后去了兔子圈那里,瞧见兔子圈的地面已经干了,便拎着笼子准备把兔子放回圈里去。 只是刚拎起一只兔子的耳朵,她的动作就停住了,随即将兔子重新放进笼子里,然后拎起笼子趁着顾婆子她们不注意出了门。 站在荒地里,望着眼前的大山,顾乔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蹲下身子,将兔子一只又一只地捉了出来。 兔子不怕她,围着她的脚嗅来嗅去,胡子不断地抖动。 还有几只试着蹦跳跑开,已经寻觅到新鲜的植物,三瓣嘴蠕动,将嫩草一点点嚼到嘴里。 “走吧,山里才是你们的归宿。”顾乔对着它们说道。 明明一开始养它们的时候是为了挣钱,为了一口吃的,可养着、养着便养出了感情。 顾乔不想再去经历一次卖兔子的那种伤心,而且今天这件事也给了她警钟,既如此,便不养了吧。 “走吧。”她再次伸手赶兔子。 兔子朝她望了一眼,然后蹦跳走开了。 冷风萧瑟,顾乔站在荒地里,只觉得一颗心也渐渐地冷了下来。 第152章 宠物食物,顾凌吃醋(一更) “巧儿,你……” 顾乔回头,就看到顾婆子站在墙角那里,正看着她。 “奶奶……”顾乔垂眸。 顾婆子走上前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低头垂眸,心里掠过一丝心疼。 “走吧,回家。” 她没有责怪顾乔,只如此说道。 顾乔有些诧异,不禁抬起头来。 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粗粝的手掌温和干燥,拂过顾乔的耳尖,让顾乔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奶奶?” “我说过了,兔子是你养的,平时也是你在照看,所以做怎样的决定,都由你。” 顾乔鼻头一酸,不禁抱住了顾婆子的腰,将头埋到了顾婆子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奶奶,您真好!” 此时此刻,她已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走吧,回家泡个脚,这天儿冷了,别受了凉。” 祖孙俩回了家,然后泡脚睡了。 只是这一夜,风声呼啸,顾乔夜里惊醒了几次,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顾乔早早地就起了床,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去放鸭子,然后去喂兔子。 只是拿起草正准备往圈里丢,却发下圈已经空了。 顾乔呆了呆,随后才反应过来,兔子已经被她放走了。 “巧儿,你快来!快来!”梅氏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 “哎哟,这怎么回事?”顾婆子的声音里也带着喜悦。 顾乔闻言急忙跑了出去,却发现院子里没人,连忙喊道:“娘?奶奶?” “在外面,你快来看!” 顾乔闻声又朝院子外跑去,然后循着声音去往旁边荒地,结果刚拐弯整个人就僵住了。 “快来啊。”顾婆子朝她招了招手。 顾乔不禁捂住了口鼻,十分难以置信。 她的兔子竟然在稻草杆树下挤成了一团。 “它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顾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发呆了,快去拿笼子来,先把兔子捉回家去。”顾婆子连忙对她说道。 顾乔这才赶紧拿了笼子,一家人将兔子捉了回去。 等把兔子放进圈里去的时候,顾乔惊讶的发现,数不对! “等等,奶奶,成兔多了。” “那两只跑掉的竟然回来了!”顾婆子也发现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梅氏也很奇怪。 她已经知道了顾乔把兔子放掉的事情,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去扯稻草发灶膛火,竟然会看到兔子就窝在那下面。 顾婆子起身回道:“怕是天气冷了,山里也找不到吃的,又被巧儿喂习惯了,所以出去虽一时新奇,最后却还是回来了。” 顾乔退出圈门,将门锁上,望着圈里的兔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些小家伙竟然又回来了,她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顾婆子往圈里丢了一把草,然后将手搭在顾乔的肩头,说道:“今年冬天,瞧这样子应该是个寒冬。这些小家伙啊,若是真去了山里,恐怕都过不了这个冬。它们啊,也不过图口吃的,图生存而已。说起来,我们和它们没什么不同。” 顾乔闻言,偏头看向顾婆子。 顾婆子冲她笑了笑,“奶奶知道你心肠软。可兔子吃草,人吃兔子,就是如此。咱们以后养猪,不也得吃猪肉吗?鸭子也一样,咱不也天天吃鸭蛋?总归要吃的。” 说到这里,顾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乔在顾婆子的目光下,有些僵硬地扭转头去。 小兔子们似回到了温暖之处,明显放下了戒心,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草。 可顾乔的心却在这个早上,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因为从这一刻起,它们于她,即便不是食物,也只是挣钱的工具而已,永远、永远也不可能是宠物。 这天中午,顾婆子去了族老家一趟。 她带了一些吃食,说是去看顾凌的伤好没有,顺便给顾凌送两只幼兔过去。 这些其实都是幌子,她找族老表明自己愿意把红薯苗拿出来让族老家播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族老夸她明理懂事,并承诺一定会让罗家村族老那边看顾好沈昭,最后还非常给面子的让顾旌将她送了出来。 大人们的世界小孩儿不懂,顾凌眼下最开心的莫过于收到了两只兔子。 可他被禁足反省,所以等他知道不单是他,还有顾松、顾学西和顾晓一人得了顾乔两只兔子的时候,他立即不开心了。 这天,他终于有机会来找顾乔。 “为什么你还给了小西和松哥他们兔子?”顾凌气冲冲地质问。 “想送就送了。”顾乔坐在地炉旁边一边编竹篾,一边回道。 她已经换上了梅氏做的冬衣,服帖的衣服令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精神,也衬得她冷冰的脸庞愈发灵气逼人。 “你好像变白了?”顾凌突然说道。 顾乔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将编到一半的竹筐转了个方向。 这一动,上面散开的待编织的竹篾立即颤动起来,随着顾乔的动作换了个方向。 顾凌连忙跳开后退,不然只怕要被这竹篾划伤。 “哎,顾巧儿,你故意的是不是?”他急忙说道。 顾乔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我和你说话呢!你说你一共就只剩下八只幼兔,你这样一人两只,兔子全部送完了,你不养了吗?” “不养了。” “啊?” “这次进城,剩下的五只兔子我也会全部卖掉,以后我不养兔子了。”顾乔讲道。 顾凌连忙朝她伸出手去。 顾巧儿立即抬起竹筐,吓得顾凌急忙又往后跳去,然后甩了甩手,冷嘶一声。 “差点儿就伤到我的手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我是看你发烧了没?这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讲道理用嘴,别瞎动手。还有,我没烧,我清醒着呢。”顾乔的语气有些冲。 她何尝不想养兔子? 只是从兔子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决定。 她在饲养兔子的过程中混淆了“食物”与“宠物”的区别,所以让自己陷入了情感纠结。 而这个时代,这样的家境,在她仍然将兔子当作“食物”的情况下,所谓的爱心与不舍就会显得虚伪而多余。 还不如直接不养,不必遭受内心的折磨。 不养就不会有感情,所以唯一避免自己难受的方法就是不去养它们。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顾凌不禁低声问道。 第153章 远离顾晓,为人处世(二更) 潜意识里,他觉得顾巧儿有些不对劲。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回去吧,这天多冷啊,我都不乐意出门了,正好不喂兔子,我还不用天寒地冻的去割草。” “嘁!”顾凌瞪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好无趣,急忙和在灶头忙碌的梅氏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出了门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身讲道:“对了,你为什么要送兔子给顾晓呢?小西没跟你说吗?那个顾晓不是什么好人。” 见顾乔皱眉望向他,他又补充道:“小西说的,不是我说的。” “君子莫背后议人是非,行了,你快走吧。”顾乔挥了挥手。 等顾凌走后,正在忙着做饭的梅氏不禁疑惑:“巧儿,顾凌他为什么那样说晓晓?” 顾乔原想说“顾凌和顾晓本就不对付”,但想到梅氏是自己亲娘,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便回道:“娘,您还记得那日兔子跑出去的事情吗?” “记得,怎么了?” “小西去请旌叔他们的时候分明是关了院门的,后来顾晓又去找叔祖母,来回就忘了关门,兔子才跑了出去。当时顾晓说是叔祖母跟在她身后进的门,她太着急所以忘记了,可后来小西特意去问了叔祖母,叔祖母却说自己走在了顾晓前头。这必然就有一人撒了谎。” 梅氏挑眉。 “原本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该乱说,但您是我娘,而且君子才不议人是非,我是女子,可不管这些。”顾乔说着自己笑了。 梅氏也被她逗笑了,便问:“还有呢?” “兔子的事先不提,不管院门关没关,兔子都能从菜地往后山跑,这事倒不打紧,只是糟蹋了那些蔬菜令人生气。另外一件事倒是我自己发现的。” “什么事?” “顾晓家也犁了地,地里的种的东西和咱们家一样。而且送兔子去顾晓家的时候,我发现她家院子里也晾着南瓜籽。” “这……这能说明什么吗?”梅氏疑惑。 “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跟着学我做同样的事情,还不打招呼而已。” 顾乔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舒服而已。 顾晓若是有心要跟着她和顾婆子学,大可以问她种这些东西做什么用,但是从头到尾,顾晓都表现得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私下里却处处模仿。 无他,顾乔觉得自己想干的事情被剽窃了,所以很不爽。 就是不爽。 这也是她现在口口声声“顾晓”,而非“晓晓”的原因。 “反正从现在开始我不喜欢她了,您是我娘,您也不能喜欢她。”顾乔立即讲道。 听到这霸道的口吻,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要求,梅氏哭笑不得。 顾乔又补了一句,“您不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可爱就喜欢她,我才是您女儿。” “那你还送她兔子。” “那是为人处世。她帮我捉了兔子,我送了顾凌他们,总不好落下她。而且我只是不喜欢她,却也承认她做事细致认真。兔子在她手里,恐怕比在顾凌那三个男孩儿手里活得好多了。”顾乔回道。 “你倒是都打算好了,小小的人,还知道为人处世。” “那可不是!”顾乔得意地扬了扬眉。 “行了,这马上就隆冬了,我给沈昭兄妹各做了一件冬衣,罗小胖的也做了,过会儿吃了午饭,你跑罗家村一趟,给他们送去。”梅氏叮嘱道。 顾乔嘀咕:“做沈昭和沈晚的就行了,何必做罗小胖的呢?浪费布料。” 梅氏听见了,立即笑答:“这不是你说的吗?为人处世。” 顾乔没憋住,顿时被梅氏逗笑了。 顾婆子巡完地回来,就瞅见娘俩正笑得欢,不禁问道:“这是讲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吗?怎么就笑成这样了?” “没说什么,奶奶,麦子长得好吗?”顾乔连忙问道。 “长得好极了,不止麦子,青菜和芥菜都长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去追肥了。”顾婆子回道。 前些日子断断续续堆了些杂草在粪坑里,如今就等着肥料沤烂发酵好,回头好用来追肥。 “趁着这几日没事,咱们推点儿豆腐吃吧。”顾婆子建议道。 蔬菜因为中途被兔子啃掉,后来补种的到如今还没有长大,顾乔家一直吃的都是之前晒的盐菜、干豇豆、菌子以及坛子里腌制的菜。 这天天吃都腻味了,顾婆子便想吃豆腐了。 “我还说一会儿让巧儿给沈昭他们送衣服去呢,这样的话,要不等明日豆腐做出来再去?”梅氏征询顾婆子的意见。 “行。”顾婆子也不是吝啬之人。 就这样,梅氏连忙泡了豆子。 顾婆子又道:“明儿磨豆子弄豆腐,叫上高氏来帮忙吧。” 自从菌子中毒事件后,高氏就不好再没脸没皮地来梅氏这边打秋风、摘蔬菜了,柳氏也有意修复两家关系,两家倒比以前和睦许多。 梅氏连忙笑着应了,“好。” 第二日,梅氏去请高氏,谁知道高氏竟然没来,反倒是柳氏来了。 正在磨豆子的顾婆子有些惊讶,梅氏在顾婆子开口之前就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顾婆子眼眸一抬,里面闪现出惊喜的颜色,随后连忙对柳氏说道:“大喜事儿啊,那就提前恭喜弟妹了。” 柳氏连忙“嘘”了一声,随后捂住嘴笑个不停。 “什么事啊?”顾乔不禁问。 “嘘,不能说。”顾婆子朝她摇了摇头。 顾乔瞧着她们三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又见柳氏笑得见眉不见眼,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不过既然大人们不说,她也就不问了。 等到豆汁磨好,梅氏那头也生了火,顾乔便和顾婆子一道将豆汁抬进灶房里去,然后把豆汁倒入锅中加热。 这一次,顾乔终于能够完整地看到做豆腐的过程了。 她负责烧火,柳氏便负责在锅里搅动豆浆,顾婆子和梅氏则在准备纱布和十字架,然后将十字架挂在大锅正上方的横梁上,又将纱布弄成的布包吊在上面。 等到豆浆熬开后,她这边听从顾婆子的吩咐退了柴火,梅氏和柳氏则像她上次看见的那般,将豆浆舀进了那布包中。 这便是豆包,它的主要用途便是将豆腐渣和豆浆分离。 这可是个力气活,顾乔瞧见柳氏摇晃布包,额头都弄出了汗。 要知道这可是腊月啊。 “接下来要做什么?这还是豆浆啊。”顾乔望着锅里略带黄色的豆浆,有些疑惑。 “接下来啊,就要点卤水了,这可是最关键的一步。”顾婆子回道,手里端着一只碗。 第154章 去看沈昭,冬日砍柴(三更) 顾乔连忙凑过去,见顾婆子还在搅动碗里的略带白色的水,不禁询问:“奶奶,这就是卤水是吧?您先前放的是石膏粉?” “对,就是石膏粉做的卤水。” 说着,顾婆子端着碗来到灶边。 她试了一下豆浆的温度,然后点了点头,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勺,然后一点点将碗里的卤水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右手配合握住勺子搅动豆浆。 顾乔与顾婆子一样,一直全神贯注的观察着豆浆的变化。 令人惊奇的是,原本还是液体的豆浆,竟然在倒入卤水后,随着勺子的搅动变成了豆腐脑一般的液体。 顾乔只觉得,这就好像初中时做化学实验的那种奇妙体验。 顾婆子没有继续倒卤水,而是观察了一番,紧接着又补充了一些卤水。 柳氏在旁边笑道:“这做豆腐了,看着容易,但这豆浆烫不烫还有卤水的多与少,那可都是大有讲究的。一旦哪个环节把握不好,这豆腐啊就成不了。就算是成了,那做出来的豆腐也不好吃,要么太嫩要么太老。” “那可不是。”顾婆子将装卤水的碗放到旁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我还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点豆腐,就做得太嫩了,结果石头一压上去,豆腐就全散架了,当时可心疼死我咯。” “我还不是!”两个老婆子立即相视笑了。 做了这么多年妯娌,当年看对方出糗跟看笑话似的,如今想来,却早已没了那么多计较,只剩下会心一笑。 “一晃啊,几十年过去咯!”柳氏忍不住感慨。 “可不是,不知不觉就老咯。”顾婆子答道,然后将锅盖盖上。 “奶奶,这豆腐还没成吗?”顾乔忍不住问。 “没呢,得等到豆腐脑出来,清水也出来了,才能开始压豆腐。” “哦。”顾乔点了点头。 等到豆腐花与清水分离的时候,顾婆子将豆腐花舀到了提前准备好的木盒子里,那木盒子里放着纱布,她将纱布把豆腐盖上后,又加了干净木板,然后几人合力搬了石头将豆腐压住。 如此工序,便是最后的压豆腐了。 “这还得等些时候,这样,巧儿你和我下地里去,豆腐都做好了可不能没有菜,和叔祖母摘白菜去!”柳氏对顾乔说道。 顾乔忙望向顾婆子。 顾婆子挥手,道:“去吧。” 顾乔这才跟着柳氏出了门去。 既然柳氏有意示好,顾乔一家也配合,等顾乔和柳氏把菜摘来后,梅氏这边已经焖好了两家人的米饭。 “我已经和高氏说好了,让她别做饭了,中午你们一家人都过来,咱们吃顿便饭。”顾婆子对柳氏讲道。 “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我们这是想吃你家的新鲜大白菜呢!”顾婆子笑道。 就这样,梅氏做了一大锅白菜炖豆腐,又炒了一个干豇豆,拌了一份凉拌地米菜,两家人围着地炉,吃得满足不已。 顾拓一个劲地夸顾婆子做的豆腐好吃。 等到他们走后,顾婆子又割了四块给他们带回去。 这一次顾婆子做的豆腐比上一次多,一共做了两板豆腐。 她的那个木板模子是方形的,一板豆腐横切三刀、竖切三刀,便能切出十六块豆腐来。 她又切了六块豆腐,让梅氏给梅涣青带四块,给梅崇岭带两块过去。 顾乔这边则切了四块,给罗洪一家送去。 这吃的送的加一块儿,两板豆腐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不到一板。顾乔数了数,还剩十四块。 “去吧,早去早回。”顾婆子对两人嘱咐道。 梅氏和顾乔这才一起出了门。 冬日里天黑得早,而且外面太冷。 为了节约时间和少受冻,母女俩分头行动,顾乔主动要求去罗家村,梅氏则去梅家村。 顾乔觉得竹篮太重,就用了自己的那个布袋。 那个袋子足够大,装了三件冬衣再装四块豆腐,毫无压力。 沈氏看到顾乔这又是送衣服又是送豆腐的,立即亲热地将顾乔拉到灶房里烤火。 沈晚正在做地炉旁边缝衣服,见顾巧儿过来,面色微红的喊了一声“巧儿姐”。 顾乔应了,走了过去。 一看,沈晚那针脚密密实实,顿时汗颜。 要知道,沈晚年龄可比她还小一些。 不过等瞧见沈晚中指上拿针的老茧,以及她指头上的小伤口,她就有些于心不忍。 沈晚却瞧着她的布袋,有些惊奇,“巧儿姐,你这花色和图案,倒是稀奇。” “我也不懂,这是袋子上原本就有的。”顾乔含糊道,然后扭转头,客气地向沈氏建议,“婶婶,要不衣服先拿给小晚和小胖试一试?若是不合身了,我再让我娘改改。” “哼!我不试!”罗小胖扭开头,还瞪了顾乔一眼。 “你不试就算了,我可是还带有礼物的哦,不试的人没有礼物。”顾乔笑道。 “礼物?”罗小胖感兴趣了。 “对啊,顾晓都喜欢的礼物呢。”顾乔又道。 一听到顾晓,罗小胖的眼睛就亮了,连忙问她:“晓晓怎么样了?她还记不记得我?” “想知道?那你告诉我,沈昭去哪儿了?”顾乔突然问道。 沈氏没有料到顾乔突然这样问罗小胖,顿时愣住。 罗小胖却已经嘴快地回答了:“上山去了!” “上山?”顾乔拧眉,“上山干什么?” 这都大冬天的了,还上什么山? “砍柴啊,现在没农活了,当然不能闲着,得砍柴啊。”罗小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砍你妹的柴啊! 顾乔都有些想骂脏话了,但瞧见沈氏在这里,便忍住了。 “婶婶,那我在这里等沈昭回来吧,总要看他的衣服是否合身,我才能回去向我娘交代的。”顾乔说道。 沈氏知道,顾巧儿这是想瞧瞧沈昭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好啊。”她答道。只是面上有些赧然,心里更是羞愧。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姑姑,却要外人来监督沈昭兄妹在她家过得好不好,这种滋味…… 深吸了一口气,她将心中的愧疚和复杂情绪压下,只得对沈晚和罗小胖说道:“你们先去试衣服。” 第155章 送礼风波,帅气沈昭(四更) 罗小胖本来不愿意去,但还想从顾乔那里知道顾晓的消息,只得乖乖去了。 不得不说,梅氏眼睛很毒,虽然只与沈晚见过一次面,却牢牢地把握住了沈晚的尺寸,做出来的衣服无论是肩膀还是腰身都非常合适。 罗小胖的衣服也是,穿在身上非常服帖。 沈氏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几人正烤着火,罗洪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男人,两人直接去了旁边的棺材棚。 看那样子,那个男人应该是来看棺材的。 等把男人送走,罗洪带着一身寒气进了灶房,吼道:“赶紧做饭,饿死老子了!” 他刚说完,这一转头就瞧见顾乔坐在那里,不禁有些讶异,这才收了音量,问:“巧儿怎么来了?” “来给小胖送新衣。”顾乔回道。 罗洪往自家儿子身上一看,果然是一件上好的新衣服。 他脸色稍霁,只是看到沈晚身上也有新衣服的时候神色又沉了下去,心里明白,人家这是做了沈昭兄妹的,顺便把他儿子的一起做了而已。 这沈昭,究竟是走的什么运气,竟然能得顾婆子一家如此看重? 他心中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嫉妒,替自己儿子嫉妒,怎么他儿子就遇不上这种好人家? “替我谢谢你奶奶和你娘。对了,东西送到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或许是觉得顾巧儿是孩子,罗洪便对她没有那么客气。 顾乔却似听不懂他的逐客令,回道:“等沈昭回来我就回去。” 罗洪也不好强硬赶人,自从上次这顾巧儿顶撞他后,他便不喜这顾巧儿,只阴着一张脸,然后转身去了院子外,又刨花去了。 顾乔挑了挑眉,浑不在意。 反正她就要看到沈昭。 “礼物呢?”罗小胖却等不及了。 “等沈昭回来再说。”顾乔坚持。 “这沈昭怎么还不回来!”罗小胖着急不已。 这估计是他第一次盼着沈昭回来。 到了申时三刻,沈昭终于回来了。 听到动静,顾乔立即出了灶房,正巧就看到沈昭将背上的那一捆柴卸下的样子。 看见顾乔,沈昭太过惊愣,卸柴的力道没控制好,整个人被柴禾带得往后栽倒,然后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情急之下,他连忙伸手撑住身体。 顾乔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瞧见他的手指又肿又紫。 “你……” 她刚出声,沈昭就意识到什么,连忙将手藏在身后,然后站了起来。 沈氏这才走上前去,将衣服递给了沈昭,说道:“这是你干娘给你做的衣服,快去试一试。” 有沈氏挡住顾乔的视线,沈昭立即伸手把柴扶了起来,这才接过衣服朝自己的屋子跑去。 然后顾乔惊讶的发现,他竟然跑去了先前罗洪带人去看棺材的那间屋子。 难道…… 霎时间,顾乔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沈昭就穿着新衣走过来了。 顾乔眼睛一亮,心上的阴霾也仿佛被拂开了去。 她不禁摩挲着下巴,心道: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沈昭这只是穿了一身新衣而已,整个人立即就不一样了。 啧啧,还是有点儿小帅的嘛。 沈昭人比较瘦,顾乔突然觉得他瘦点儿也挺好的,至少罗洪夫妇想把他的衣服给罗小胖穿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瞧见罗洪站在院子里阴着张脸,顾乔干脆主动讲道:“既然衣服合适、无需改动,那叔叔、婶婶,我这就先回去了。” “等等,礼物呢!”罗小胖还惦记顾乔说的礼物呢。 顾乔一拍脑袋,“哎哟,瞧我这记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老虎来,还站在原地玩了起来,让木老虎在她手上“呜呜”地旋转出声。 这样新奇的玩具,罗小胖的眼睛顿时亮了。 “快给我!”罗小胖急忙说道。 顾乔却将木老虎一收,抓进手心里,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啪”的一声敲在了罗小胖的手上,“这才是给你的,书可宝贵了,你收好了啊。另外,这木老虎啊,是给小晚的。” 说着她在罗小胖惊讶的目光里,将木老虎递给了沈晚,然后又掏了另外一只木老虎给沈昭。 罗小胖哪里肯干,忙一把将离他最近的沈昭手里的木老虎给抢了过来,又将书砸到了沈昭怀里,强买强卖道:“我们俩换!” “哎!”沈氏和罗洪着急。 “哎,你怎么这样?一人一件礼物呢,这是我娘安排好的。”顾乔皱眉。 “是一人一件啊,沈昭自愿和我换的!”罗小胖扬起下巴说道。 顾乔忙看向罗洪和沈氏。 罗洪连忙大声吼道:“小胖,拿好你的书!” “不!我才不要!”罗小胖拒绝。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十分生气的模样,最后只得朝罗洪和沈氏说道:“叔叔、婶婶,这是我娘特意为小胖挑的书,如今既然他们两人自愿互换,那换就换吧。既然小胖喜欢木老虎,那这书就是沈昭的了。一人一件,这样回去我才好向我娘交代。” 罗洪看着自家那没出息的儿子,额头青筋跳动,但这是梅氏赠礼,他也不好当着顾乔的面强抢,最后只能作罢。 “所有礼物均已带到,天色快黑了,那叔叔、婶婶,我这就走了。”顾乔讲道。 “行,天是快黑了,赶紧去吧。”罗洪摆手,跟赶人似的。 “婶婶,让沈昭送送我吧,前面那户人家有狗,我有些害怕。”顾乔主动要求。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沈氏瞅了丈夫一眼,罗洪不耐烦地摆手,“去吧去吧。” 就这样,沈昭负责送顾乔出门。 两人从罗洪家出来,过了一条田埂,便来到了顾乔口中有狗的那家门前。 “汪汪汪!”那家的小黄狗汪汪地叫了起来。 “小黄!”沈昭连忙喝止。 顾乔却并无半分害怕之色,反而看着篱笆内冲她嚎叫的小狗叹了口气。 沈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又望了望她的脸庞,若有所思,随后才问道:“听说你把小兔全部送人了?” 第156章 沈昭贴心,闹出笑话(一更) “听说?你消息倒是灵通。”顾乔开玩笑似的回道。 沈昭却没回答她自己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而是问道:“你以后都不养兔子了?” “嗯,不养了。”顾乔叹了口气,随后转头,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的?”顾乔失笑,然后望着这家人篱笆里的小黄狗,讲道,“兔子毕竟不是小猫小狗,不是宠物,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她的声音里有种浅浅的无奈。 沈昭望着她,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转了话题,“小猫小狗?就像你布袋上的那两只?” “你能看出来它们是猫狗啊?”顾乔笑了。 两人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很快来到河边。 离开的时候,顾乔看到他手里的书,这才讲道:“这书本来就是给你的,但罗小胖向来喜欢抢你的东西,所以不得不装作是给他的。” 沈昭望着手上珍贵的书籍,眉梢微动。 “温故而知新,别因为这段时间不上学就懈怠了,好好收着吧。”顾乔又道。 “谢谢。” “谢什么。”顾乔说着,目光落在他拿着书的手上,叹了口气,“瞧瞧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那罗洪真的太过分了!” 说起这事,顾乔就忍不住想到刚才沈昭扛着一捆柴,那柴仿佛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背上的场景,她只觉得一股怒火升腾而已。 “不是,我自己也想上山。”沈昭回道。 “这么冷的天,你上山做什么?你看看你那耳朵上也长了冻疮,我要没猜错的话脚趾上肯定也有吧,疼啊痒啊,我的昭哥。” “你叫我什么?”沈昭愕然抬头。 顾乔扶额,“没听出来我是在吐槽吗?大哥?嗯?” “吐槽?” “……” 顾乔发现,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了。 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躁动的怒火压下,然后问道:“你上山干嘛?” “砍柴。我多干一些活,这样小晚在家里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 顾乔听到这一句,再多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沈昭也不过是想要保护他想保护的人而已。 “行了,我回去了,别送了。”顾乔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沈昭见人走远了,这才往回赶。 只是在路过有狗的那户人家时,瞧见那只小黄狗冲他摇尾巴,他神色微动,随后伸手敲响了这户人家的柴扉。 “叩叩。” “谁啊?” 屋子里很快走出来一个老翁,他开门见是沈昭,不禁疑惑,“沈昭啊?有什么事吗?” “叔祖父,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沈昭低头望向凑过来的小黄狗,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才问道:“小黄以后会生小狗吗?能送一只给我吗?” 老人愣住。 沈昭见他神色犹疑,连忙讲道:“不是我养,是送给我那义妹养,她很想要一只小狗。” 他知道如果不说实话,叔祖父是肯定不会让他养的,毕竟他都是被罗洪夫妇养着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听到他的话,老人不禁笑了,随后指着沈昭手下的小黄,讲道:“小黄是公狗,没法生小狗。” 这回轮到沈昭愣住了。 即便狗狗的公母非常好辨认,可他的确不会辨认,这才闹了这么个笑话。 他念念不舍地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这才离开了。 顾乔并不知道,沈昭竟然将她那句“小猫小狗”的话放到了心上,还闹了这么个笑话。 她回到家后,将沈昭兄妹的情况与顾婆子和梅氏说了。 一家人不免又唏嘘一番。 “这人呐,各自有命,咱们只能做到自己能做的。别想了,哎……”顾婆子叹了口气。 话是这样说,一家人的情绪却低沉下来。 等到晚上的时候,顾乔瞧见顾婆子用纱布把豆腐蒙起来,不禁担心:“奶奶,豆腐这样放,会坏的吧?” 这个年代没有冰箱,真是一件让人非常忧桑的事情。 顾婆子笑着回道:“不会。这次我想着要把豆腐送给各家,所以就多做了一些,另外多出来的,是我打算用来做腐乳的。” “腐乳?”顾乔欣喜,原来这个时候就有腐乳了。 “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腐乳闻着臭、吃着香,很好吃的。让你娘先把豆腐切了,你跟我来,咱们去抱些稻草。” “好啊!” 顾乔立即跟着顾婆子出门去抱了稻草来,然后祖孙俩又围着地炉开始理稻草,将稻草上杂乱的草叶剃掉,然后理成整齐的一把。 梅氏这边已经将豆腐切成了一个个小方块。 随后顾乔就看到顾婆子拎来了一只木桶,又将稻草用铡刀切掉头和尾须,接着铡成了两段,整齐地平铺到木桶里,然后将切成方块的豆腐块用筷子夹到稻草上放好,每块之间留有一定的距离。 顾乔第一次瞧见腐乳的制作过程,不禁看得津津有味。 但看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打哈欠了,因为很无聊,全程顾婆子就只在做两件事——放豆腐和铺稻草。 放一层豆腐铺一层稻草,不断循环,一直到豆腐放完。 “接下来呢?”顾乔好奇发问。 “接下来啊?就等豆腐发霉了。”顾婆子笑。 “发霉?” “对啊,腐乳在咱们这里又叫霉豆腐,等十几天以后,豆腐发霉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顾婆子一边说,一边把稻草盖好,然后找了一块木板将桶给盖上。 顾乔撅了撅嘴,看着案板上还剩下的嫩豆腐,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奶奶,我有个主意!” “哎哟!”顾婆子连忙捂住心口,“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娘,没事吧?”梅氏连忙扶住顾婆子。 “没事没事。”顾婆子摆了摆手,又看向顾乔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奶奶,除了腐乳,咱们还可以做灰豆腐。” 其实除了灰豆腐,还有血豆腐,只是家里没养猪,等到明年她再做血豆腐吧。 “灰、灰豆腐?这能吃吗?”梅氏疑惑。 “霉豆腐都能吃,灰豆腐怎么不能吃?”顾乔反问。 梅氏一噎,顾婆子则问道:“那你说说,灰豆腐怎么做?” 第157章 灰炒豆腐,信任顾乔(二更) “奶奶,要不我边做边说?”顾乔连忙讲道。 她怕自己一说,顾婆子和梅氏就不让她做了。 毕竟做灰豆腐的方法,估计难以令梅氏和顾婆子接受。 “你到底要干嘛?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梅氏眉头微蹙。 顾婆子略微沉吟,道:“是不是方法我们难以接受?能吃吗?” “能。”顾乔斩钉截铁地回道。 “行,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就做吧!”顾婆子应道。 “奶奶?” 对于奶奶无条件的信任,顾乔只觉得内心触动不已。 说做就做,她也不再磨叽,立即请梅氏像先前那样帮她将豆腐切成小方块,她自己则去井边将洗菜盆拎了进来,拿到了灶门口。 见她拿着小铲子伸进灶膛里,顾婆子疑惑,“你这是要干嘛?” “灰豆腐、灰豆腐,没有灰怎么能称为灰豆腐呢?”顾乔像念童谣一样回道。 顾婆子挑起了眉毛。 “巧儿,豆腐切好了,你怎么用?”梅氏问道。 顾乔将装了灰的木盆端了起来,顾婆子看她端得吃力,连忙上前帮忙。 “搬到哪里去?”顾婆子问她。 “娘那里。”顾乔回道。 等顾婆子将盆端到了梅氏那边,顾乔又道:“娘,帮忙把豆腐放进去。” “啊?”顾婆子和梅氏异口同声,两人都被惊到了。 顾乔见梅氏不动,连忙走上去,在梅氏和顾婆子震惊的目光中,将砧板上切好的豆腐全部倒进了灰盆里。 “哎!” 梅氏连忙制止,顾乔却已经倒完了。 “这、这……这怎么吃啊?”梅氏一脸心疼。 “娘,淡定、淡定。”顾乔连忙安慰她。 长期与顾乔相处,梅氏早已明白了淡定的意思,但她还是没法淡定啊。 可令她更不淡定的事情发生了,顾乔将豆腐倒进柴木灰里便算了,竟然还用筷子不断地翻动豆腐,直接将白嫩嫩的豆腐裹成了一个个灰团子。 “梅姑,你就让巧儿做吧,也就切了两块豆腐给她,随她折腾了。”顾婆子劝道。 “娘,您就惯着她吧,这孩子分明是过家家呢!”梅氏心疼粮食,不禁叹息。 “巧儿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你要多信任她。”顾婆子拍了拍梅氏的手。 梅氏闻言,只得叹道:“这孩子主意忒大。你说她是个孩子吧,又常操心咱们大人的事;你说她心智成熟吧,偏偏做出来的事情又……又孩子气,就像把兔子放了和不养兔子的这两件事,你说说……” “好了好了,这人呐,能无忧无虑的也就是这么几年,她开心,便让她做好了。”顾婆子讲道。 梅氏再不好说什么,只得扭头看向认真用筷子搅拌柴火灰与豆腐的顾乔。 顾乔一直埋着头,无人瞧见,盆里浅色的草木灰,有一处突然变成了深色,然后随着她筷子一动,干燥的草木灰便将这一处深色盖住了。 等她再抬头时,眸子里的水光已经散去,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映着顾婆子和梅氏温和的笑颜,让她的心里暖暖的。 “娘,奶奶,等明儿起来,这灰就能把豆腐里的水分吸收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进行下一步。”顾乔声音清亮地讲道。 “哟,你这灰豆腐,也还有下一步呢?”顾婆子笑道。 顾乔点头,笑得露出了牙齿。 第二日一大早,顾乔把鸭子放了,又把兔子和鸡喂了,然后赶紧去了灶房。 “这豆腐怎么弄?”梅氏忍不住问她。 “等吃完早饭,我就用锅。”顾乔一边回道,一边将昨日和灰拌在一起的豆腐筛了出来,只留下豆腐。 “还要用锅?” “嗯。”顾乔点头。 一家人连忙吃了早饭,梅氏匆匆洗干净碗筷,就等着看顾乔怎么做这灰豆腐呢。 谁知道顾乔又从灶膛里掏了新的、烫的灰,然后倒进了锅里。 “哟!这还要用灰?”顾婆子笑道。 梅氏则看着自己的锅,欲言又止。 好好的,怎么就把灰给弄锅里了?不过她决定像顾婆子说的那样,多相信她的女儿。 随后她就瞧见顾乔在灶旁架起凳子,又站到上面,将先前筛出来的豆腐倒入了锅里,拎起锅铲不断地翻炒。 “我倒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奇怪的做法,这灰怕是全跑豆腐里了,还能吃吗?”梅氏不禁嘀咕。 顾婆子皱了皱眉,也有些不确定,“吊浆粑不也能吃吗?这个……应该也能吃吧?” “那不一样啊,吊浆粑虽然用了灰,但是灰和粑粑是分开的,你看巧儿这灰豆腐,这一嘴吃下去可全是灰。”梅氏担忧。 “不会的,娘!要全都是灰,那我何必折腾。”顾乔一边炒一边笑答。 梅氏见她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叹了口气,随后走上前去伸出了手,说道:“给我吧,就不断翻炒,是吧?” 顾乔把锅铲递给了梅氏,随后一把抱住她娘,撒娇道:“娘最好了!” 梅氏不禁笑了起来,然后推她,“快让开了,不然豆腐糊了啊。” 顾乔这才起身让开。 顾婆子在旁边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大约一炷香后,豆腐炒好了。 顾婆子帮顾乔再次将豆腐从灰中筛了出来,看着已经变得鼓胀的豆腐,连忙喊梅氏来看。 “你看这豆腐是不是变得鼓胀了?” 梅氏探头一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结果被烫得手指一缩。 “哎哟,你慢点儿,烫着了没?”顾婆子担心。 顾乔忙拉过梅氏的手来看,瞧见手指头红了一些,又连忙打了凉水,让她泡在里面。 “没事,不打紧。”梅氏见她紧张,忙说道。 “别,您先冰一冰,别起泡了。” “咱们家的巧丫头啊,成大人了,会照顾人咯。”顾婆子忙说道。 “奶奶,您就别打趣我了,那豆腐要散着放,等冷了就行了。今儿中午咱们就可以尝一尝是什么味道,至于剩下的,用线串起来吊到灶上炕着,和干豇豆、干菌子一样,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取下来就成。”顾乔忙说道。 “成,我知道了。”说话间,顾婆子忍不住用筷子夹了夹豆腐,觉得惊奇,“这豆腐还真奇怪,这样一炒,又软又胀,是不同了。” “等中午吃的时候,您会发现更多的不同的。”顾乔笑容里带着两分神秘。 第158章 妙制腐乳,糍粑过年(三更) 待到中午的时候,顾婆子便瞧见顾乔从筛子里捡起了大约十块小豆腐,然后放到了洗菜盆里,打了井水便开始使劲揉搓。 她连续换了几盆干净井水,搓洗豆腐的水也从最初的浑浊变得清澈。 “呀,豆腐怎么变成黄色的了?”顾婆子惊讶。 “和灰在一起炒制就会变成黄色的,只不过水洗后才能看到它的原貌。”顾乔笑道。 等到豆腐下了锅,顾婆子和梅氏不禁啧啧称奇。 豆腐不仅颜色变了,就连口感也变了。 “原先的嫩豆腐,这样一弄,表皮醇香有嚼劲,里面细嫩不说,还很松泡绵软,回味悠长。别说,这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可不是,而且这灰还真能洗干净。”梅氏觉得最神奇的是这一点。 “看来咱们过年前还可以做一次豆腐,然后多做一些灰豆腐,这样等到正月里串门,又多了一份节礼。”顾婆子又道。 “可不是,这节礼,怕是咱们家独一份!”梅氏也赞同。 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被肯定了,顾乔只觉得嘴里的灰豆腐更香了。 日子,便在这细水流长里,一点点逼近年关。 期间,肥料沤好后,顾婆子一家去给田里的农作物追了肥,由于冬日白天短,一家人也是忙活了好几日才把活计干完。 顾乔的鸭子倒蛋的情况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见鸭蛋凑得差不多了,顾婆子便去了一趟城里,顺道将剩下的几只兔子卖了,又割了肉、打了酒,买了香蜡纸烛,为过年做准备。 等她回来后,桶里的豆腐已经长出了白色的毛,顾婆子便开始腐乳下一阶段的制作。 顾乔乖巧地坐在一旁,认真地瞧着顾婆子的动作。 在顾婆子的身前,放了好几样东西——原先放霉豆腐的木桶、一个装酒的碗、一个装了佐料的碗、还有一只不大的空坛子。 顾乔闻到了酒香,又指着放佐料的碗,问道:“奶奶,这里面是什么?” “拌好的花椒末和盐。”顾婆子回道。 顾乔点头,然后就瞧见顾婆子揭开了盖在木桶上的木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稻草一点点拿开。 “哇。”顾乔第一次瞧见发霉的豆腐,顿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只见原本白色的豆腐已经变得有些稀,表皮还长出了一层寸长的白毛,密密麻麻的,叫人起鸡皮疙瘩。 “霉豆腐、霉豆腐,不长霉怎么能叫霉豆腐呢?”顾婆子对上顾乔惊讶的面孔,学着她那日说“灰豆腐”的语气讲道。 顾乔被她奶奶逗笑,“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接下来啊,很简单,就是封坛。” 顾婆子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夹起发霉的豆腐块放到装了酒的碗里略微蘸了蘸,紧接着将豆腐夹起放到旁边装了佐料的碗里打了个滚,令豆腐块的表面上沾满佐料,最后才将豆腐块放进了空坛子里。 顾乔觉得好玩,见顾婆子做了几次后,也想尝试。 顾婆子便将筷子给了她。 这看着容易,实际操作起来才知道并不简单。 比如说筷子用力过大,极有可能在蘸料的过程中就把稀烂的豆腐块给夹烂了;又比如说酒蘸多了,就会把佐料给打湿,不利于下一步操作;又比如说佐料蘸多了,以后豆腐块就会很咸…… 总之,处处是讲究。 顾婆子在旁边手把手亲自教导,顾乔也是反复试验,最后才把握住了这个度。 等把木桶里发霉的豆腐都装进坛子里,顾乔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啊,把坛子密封,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咱们再倒上酒泡着,然后放上个把月,应该就能吃了。”顾婆子对顾乔讲道。 顾乔点头,“哦”了一声。 这样一来,她家的小饭桌上,又会添一道风味美食。 这种不断地丰富自己餐桌的过程,虽然很辛苦,但当那历经时间考验和岁月沉淀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的时候,人的味蕾便会被唤醒,从而从味觉的触动逐渐抵达心底,轻而易举地触发某一段回忆,让人品味到不一样的满足与愉悦。 这,或许就是美食的意义。 ——不单单满足了人们的口腹之欲,更是一场探索内心的灵魂之旅。 而在冬日,因为天气寒冷,人们以前又不用怎么做农活,闲暇下来的人们便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探索属于冬日的各种美食。 糍粑,便是其中之一。 腊月二十五过后,家家户户便开始打糍粑。 顾乔曾问过顾婆子为什么打糍粑一定要在腊月二十五日后,顾婆子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时节打的糍粑才能放得长,到了春日甚至夏日都不会裂开或者坏掉。 打糍粑用的粑槽是木制的,顾乔瞅了瞅,这粑槽其实就是根直径约一尺的独木,大概四、五尺长,然后将中间掏空成槽。 糍粑有黏性,会粘在粑槽上面,又因为糍粑干了后粑槽很难清洗,所以村里的人家都是约好了一起打糍粑,这样既可以省了重复清洗粑槽的环节,又避免了糍粑的浪费。 二十多户人家,从二十五这天开始打糍粑,糍粑声从村头挨家挨户地响过来,到了顾婆子家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顾婆子排到了下午。 顾婆子和梅氏早早地就蒸上了糯米,就等粑槽抬到院子里。 粑槽是族老家的,至于打糍粑的人,则是各家各户自己出,一般来说大家都是相互帮忙。 这打糍粑可是个力气活,两个男的各站在粑槽一头,你一下我一下,此起彼伏,才能趁着糯米的热度,快速地将糍粑打出来。 要是力度、速度不够,糯米粒打不烂,糍粑的口感就会受到影响,不单如此,糍粑也放不长。 顾乔家没有男丁,顾康便被喊来帮忙,另外一人便是顾旌。 顾旌来帮忙,那是因为粑槽是他家的,按照惯例,打了糍粑的人家在用完粑槽后都要给他家一块糍粑,顾婆子家没人,他家收了糍粑,便不好不来帮忙。 待糯米放入粑槽中后,两个男人撸起袖子,一下一下,瞬间奏响了小山村这个冬日里最欢快的节奏。 第159章 高氏怀孕,卖鱼顾虑(四更) 顾康体力差,顾拓见他好几次木槌抬不及时,还和顾旌的木槌撞到了一起,忙上前帮忙。 “康叔你太弱了。”有小孩不禁笑道。 一到打糍粑的时节,村子里就像过节一样,粑槽到哪儿,小孩们就跟到哪儿。 因为每家每户打糍粑的时候,大方的人家就会将刚打好的柔软的糍粑揪给小孩们吃,吝啬一点儿的人家不舍得给,等糍粑打起来后,粑槽上也会剩下不少,小孩子们也能自己去掏。 顾婆子瞧见满院子的小孩子,不禁笑了,“这样热闹的场景,好些年没有丝见着了。” “可不是。”柳氏站在她旁边,她家刚打完糍粑。 早上梅氏和顾婆子在她家那边帮忙,下午她便过来梅氏她们这边帮忙。 “孩子多了好啊,以后婶婶家也会越来越热闹的。”梅氏捂着嘴偷笑。 顾乔闻言,偷偷扯了扯梅氏袖子,悄声问道:“高婶婶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虽然高氏的肚子还瞧不出来,但顾乔预感,高氏就是怀孕了。 梅氏点了点她眉心,然后“嘘”了一声。 顾乔立即明白过来,捂着嘴巴偷偷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顾学西走了过来,乖巧地冲梅氏她们打招呼,然后才对顾乔说道:“巧儿姐,我们去玩吧。” “去吧。”梅氏对顾乔说。 对于乖巧的顾学西,她还是很放心的。 顾乔扫了眼顾学西,又看向不远处朝他们这边看来、见她看过去又赶紧扭转头的顾凌,不禁笑了,然后一边跟着顾学西走过去一边低声问他:“小西,是顾凌叫你来的吧?” “嘿嘿,巧儿姐真聪明。”顾学西也不装了。 “他叫我干什么?” 顾学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顾乔不再问了,直接冲顾凌走了过去,问他:“叫我干嘛呢?” “谁叫你了?”顾凌否认。 “嘿!”顾乔气笑了。 这傲娇孩子,还在因为自己送顾晓兔子的事情别扭呢。 “行,你不找我是吧,我走了。” “哎!”顾凌连忙喊道。 顾乔扭转身来,挑眉望向他,也不说话。 顾凌的脸有些涨红,这才抬起下巴,气冲冲地问道:“不是说你家过年要放水捉鱼吗?什么时候捉?” 敢情这少爷又惦记着捉鱼这个项目呢! “对啊,巧儿姐你家什么时候捉鱼,要不要帮忙?”顾学西也连忙问道,还冲顾乔眨了眨眼。 “本来准备今天早上捉鱼的,但上午忙着蒸糯米,下午打完糍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只好明天早上咯。”顾乔对顾学西回道。 顾凌在旁边竖起了耳朵听,等听完不禁皱起了浓眉,“明天早上啊,明天早上那么忙,我曾祖肯定不让我出门的。” “我又不稀罕你帮忙,有小西和松哥就够了。”顾乔说着还哥俩好地拍了一下顾学西的肩膀。 “你!小西、松哥,你们俩也不许帮忙!”顾凌立即讲道。 “嗨,你能不能讲点儿道理?再说我又不要他们白帮忙,我送鱼!你不让他们来,就是不让他们过年吃上鱼。”顾乔抬起下巴。 顾凌张了张嘴,然后看着顾学西和顾松投向他那渴望的眼神,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虽说是过年,可今年才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年头,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才刚刚摆脱饥饿,大家也只是恰好能填饱肚子而已,能吃得上肉的人家并不多。 这鱼也是肉。 顾凌虽然自己能吃上肉,家里相对富足一些,但并不是不懂生活的艰辛。 顾松和顾学西若是能吃上鱼,那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便再也没能说出无理取闹的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心有不甘,继续问道:“顾巧儿,你就不能今日放水捉鱼吗?这打糍粑又不要你帮忙。” “不行呢,一会儿糍粑打好了我还要和我娘一起干活呢。”顾乔拒绝了顾凌的提议。 其实这几天并不是没有时间,她家之所以拖到明天才放水捉鱼,这里面也是有考量的。 这几天家家户户都闲下来了,若是她家放鱼,全村的小孩儿必定全部凑过来,到时候这鱼是送还是不送呢? 村里人定不会舍得花钱买鱼,顾乔原想在年前把鱼拿去卖了的,这一想法也被顾婆子给否了。 顾婆子是这样对顾乔说的:“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养了那么多鱼,都有多的拿去卖,这村里全是邻里亲戚,怎么就舍不得送一送?” “那我便宜卖给村里?”顾乔又道。 顾婆子依旧摇头,“除非白送。即便你便宜卖了,村里人却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依旧会觉得你有赚头,这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最后一家人合计下来,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继续养着,等到了明年,大家日子都好过了,鸡鸭鱼兔这些都养起来,她家卖鱼便不显得突兀了。 顾乔其实纠结过,是否要白送的,后来还是否定了这一想法。 白送多了,人情便淡了,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对他的好都是理所当然而已。 所以她最后决定,趁着过年这天早上大家都忙,到时候再放水捉鱼。 而且这件事她前两天还和梅涣青通了气,到时候梅执恕他们来帮她。 “小西、松哥,明天一大早放鱼哦,你们俩记得来帮我。”顾乔连忙讲道。 顾学西和顾松立即开心的应了。 顾乔扫了眼顾凌那一张不开心的脸,不禁笑了,讲道:“放心,你就是不来,也跑不掉你的鱼的。” “那是给我曾祖父的,又不是给我的。哼!再说了,谁稀罕吃你的鱼了,我是想捉鱼!”顾凌撇开头,更加不开心了。 顾乔却没有心思安慰他,也撇了撇嘴,走了。 糍粑已经快打好了,梅氏和顾婆子在屋檐下摆上了洗干净的簸箕。 “大伯母,您来瞧一瞧,打成了这样,可以了不?”顾康又换了顾拓,此刻拄着木槌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可以了可以了!”顾婆子喜笑颜开的回道。 蒸熟的、颗粒饱满的糯米被木槌这样反复敲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团白色的、细腻的、充满了黏性的粑粑,伸手一拉,就能将粑粑拉得老长,可见黏性。 “一、二、三,走!” 只见顾旌和顾康同时用力,就将粑槽里已经打好的糍粑抱起,然后扔进了屋檐下的簸箕里。 “吃粑粑咯!”有小孩立即开心的拍掌。 第160章 年糕印花,杀鸭炖肉(一更) 顾婆子也很大方,立即叫上梅氏,两人一起蹲下身子,趁热揪住刚打好的粑粑,一人发了一小团。 顾乔也得了一团,捧在手心里,热乎乎的,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糯,只觉得口齿间全是糯米那独特的清香味,咀嚼过后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余韵悠长。 “好吃!”她连忙将手里的粑粑递到了顾婆子嘴边。 顾婆子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因为烫嘴,她还“唔”了一声。 梅氏在旁边偷笑,“可不好吃吗?什么东西都是新鲜的好吃啊。” 顾乔又递给梅氏,梅氏也跟着咬了一口。 随后她蹲在地上,瞧着梅氏她们的动作,好奇发问:“奶奶,现在你们在干什么?” “趁热把粑粑摊成一个个小饼,不然等冷了,这糍粑便会变得很硬。这么大一个,到时候我和你娘没力气,切不开的。” “哦!” “而且啊,还得把节礼的粑粑给做得又圆又好看,到时候印上花儿,才好走亲访友呢!”梅氏补充道。 “大伯母,这里还有两团,这样就弄完了,我们先把粑槽抬回去哈。”顾康拿了两团从粑槽里清出来的糍粑放到了簸箕里,对顾婆子说道。 顾婆子站了起来,“行,辛苦你们了!等糍粑冷了,我就给你们送去。” “不着急,那大伯母,我们走了啊。”顾旌也连忙摆手。 两人又找来了其他几个年轻人,一道将粑槽给抬走了。 小孩子们也纷纷道谢,然后捧着糍粑,欢快地回了家。 “巧儿姐,我们也走了啊!”顾学西忙冲顾乔挥手。 “明天见!”顾乔摆手。 等人都走了,院子里一下子清净下来。 “明年做农活的时候啊,你娘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做早饭了。这个糍粑呀,可以煮来吃、烤来吃、烙来吃……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顾婆子笑呵呵地讲道。 “没有吊浆粑,还可以做甜酒粑粑。”梅氏补充。 “哎哟!”顾婆子一拍脑门,“瞧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咱们今年说着要做甜酒的。” 梅氏也张了张嘴,随后懊恼地讲道:“今日还蒸了那么多糯米,全用了。” “算了算了,等正月里再做吧,瞧我这记性,老糊涂喽!明明这次进城我都买了酒曲的。”顾婆子摇头失笑。 “奶奶,主要是我没和您去。我要跟您一块儿进了城,肯定会嚷嚷着问您买这酒曲做什么,那您就不能忘了。”顾乔笑道。 “你这丫头,哈哈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等到了晚上,用完晚饭,顾婆子和梅氏便将放在屋檐下的糍粑连同簸箕一块儿抬到了灶房里头。 “奶奶,这糍粑你怎么用纱布罩着?是怕落灰吗?”顾乔一边帮忙掀开纱布,一边问道。 因为她觉得有些奇怪,若是为了防止落灰,一层纱布便足够,但顾婆子罩了两层纱布。 顾婆子回道:“既防止落灰,也防止破皮和裂纹。” “裂纹?” “对啊,外面有风,这才做好的糍粑被那冷风一吹,表皮容易发皱不说,一不注意就裂开了,那可就不好看了。”顾婆子回道。 “是啊,要是裂开了,你娘我还是怎么往上印花儿。”梅氏拿着一个木模子走了过来。 顾乔发现,她另一只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碟子。 “娘,这是什么?” “染料。”说着梅氏将手中的模子在染料中蘸了蘸,然后往糍粑表面上像盖章似的那么一扣,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牡丹便在糍粑上绽放了。 “这糍粑啊,这样弄好了又叫年糕。你看,这圆溜溜的一个,再加上这牡丹,富贵团圆,这寓意是再好不过了。”顾婆子笑道。 “对啊,这模子还是你爹爹当年刻的呢。”梅氏也笑。 牡丹? 富贵团圆? 顾乔瞅着那大富大贵的花朵,头一次觉得,她那举人爹爹似乎并没有文人的清高傲骨嘛,竟然喜欢这人间富贵花。 平常的文人墨客,不都喜欢什么竹啊梅啊、松啊菊的吗? “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梅氏一边印花,一边扭头问顾乔。 “娘,这染料,不会食物中毒吧?”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这染料是茜草制成的,咱们老祖宗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顾乔鼓了鼓腮帮,嘿嘿地傻笑起来。 原来如此,她的确想多了,这个时代,也只有矿物颜料和植物染料。 普通农户能用得起的多半是植物染料,而植物染料,一定用量的前提下,基本上都是可以食用的。 梅氏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将手里的模子递了过去,“喏,你来印。” 顾乔欢喜地接过,然后连着给三个糍粑盖了戳。 只是盖完后,她突然抬起手,望向梅氏,问:“娘,能不能借您的毛笔用一用。” “毛笔?你难道要亲自画?”梅氏瞬间反应过来。 “嗯,可以吗?”顾乔问。 梅氏沉吟片刻,随后应允了,亲自去把细毛笔拿出来。 顾乔将笔润了润,然后蘸了染料,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便下了手。 不一会儿,一只胖乎乎的兔子就出现在了糍粑上。 顾乔其实画得并不好,但兔子耳朵长、尾巴短,特征明显,所以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过发现自己画的兔子太胖了,顾乔还是停了笔,不敢再献丑。 梅氏却受她启发,拿过笔画了好几个不一样的花色。 芙蓉、莲花、月兔…… 她这样一画,立即让普通的糍粑变得精巧起来。 毕竟是梅秀才从小培养的女儿,这一出手,就立即把顾乔那幼儿园的水平给比了下去。 “娘,您好厉害啊!”顾乔佩服地看向她娘。 这简直就是才女啊! 若是搁现代,这书画水平、这精湛厨艺、这温柔性格……岂不是“女神”级别! 她爹上辈子积的什么德啊,竟然能够娶到她娘? “想什么呢?”顾婆子敲了一下顾乔的小脑瓜。 顾乔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这一夜,她抱着她的“女神”娘亲,甜甜地睡了一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天太冷了,她缩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 可想着自己还要放鸭子,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钻出被窝,然后穿了衣服起身。 “快来守着门,我先把鸭子捉了。”顾婆子对顾乔说道。 顾乔早就知道今天要捉鸭子然后杀了炖肉过年,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也顾不得洗漱,先上前去帮忙。 第161章 送鱼做礼,人情往来(二更) 每只鸭子的毛色都不一样,顾婆子从鸭子倒蛋后就一直观察着这些鸭子,早就盯上了一只毛色偏黑的瘦鸭子。 这是一只公鸭子,不知道怕冷还是怎么,不爱动弹、最近吃得也少,就怕越熬越瘦,所以顾婆子决定过年吃它。 顾乔负责打开木板门,与顾婆子配合。 那只公鸭子果然摆着尾巴,跟在最后才出了圈门。 就在它走出来的那一瞬间,顾婆子伸手一把抓住它的翅膀。 “嘎嘎嘎嘎!”鸭子立即大声叫唤起来。 其他的鸭子闻声看过来,顾乔立即走上前去将它们赶出院门。 鸭子们被她一赶,立即摆着尾巴甚至是拍着翅膀急速走了。 顾乔望着鸭子们下了田,绕过倒伏在田里的竹子游了过去,心里不禁叹了口气,等到这些鸭子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只小黑鸭。 “巧儿!” “表妹!” 正在这时候,田埂那头传来了几道喊声。 顾乔闻声扭转头去,就看到梅家兄弟三人从田埂上走了过来。 “表哥、表弟!”顾乔也连忙朝他们招手。 “巧儿,快去洗漱,你还没洗漱呢。”顾婆子连忙提醒顾乔。 顾乔立即捂住嘴巴,然后来不及和那三兄弟打招呼,转身就进了院子里,赶紧洗漱去了。 “巧儿表妹怎么了?”梅执勇疑惑挠头。 “表姐肯定拿撮箕去了!”梅执让对捉鱼这事很是热衷。 不一会儿,三兄弟就来到了院子里。 几个男孩子张嘴喊人,一人一句,院子里瞬间就热闹极了。 梅氏又问他们吃早饭了没,三人都说吃了。 顾乔刚收拾好,立即拿了撮箕走了出来。 “看嘛,我就说巧儿姐拿撮箕了。”梅执让撅了撅小嘴巴。 “啊?”顾乔有些莫名其妙。 “巧儿姐,我和松哥来了!”顾学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众人到齐,梅氏和顾婆子留在家里准备过年这天的食材,顾乔等小孩子则去田里放水捉鱼。 昨夜打了糍粑后顾婆子便抽空去了一趟田里,把田水开了一个小口放水。 放水的缺口处用竹篾拦着,倒是不担心鱼跑掉。 这放了一晚上的水,田里还剩下一小半田水,顾乔他们来了后,又掘了两个缺口,两个人守着一个泉口,如秋天那般开始捉鱼。 冬天水冷,几个孩子在田埂上不一会儿就冻得眼鼻通红。 “幸亏昨晚就放了水,不然这么盯着吹一个时辰,我估计我会冻成冰块。”梅执勇吸了吸鼻子。 顾乔也搓了搓手,“幸亏只用守着捉到咱们几家吃的鱼就行,不然真的要冻死人的。” 说话间,另外一个缺口处,顾学西已经叫嚷起来,“捉到啦!巧儿姐我们捉到了!” 这条鱼瞬间让大家斗志昂扬起来。 “我们这边也捉到了!”梅执让欢快地拍掌。 随着田水减少,再加上有上次的经验,顾乔他们只用守着缺口,瞧见田水浑浊就立即抬起撮箕,这样一来,速度倒比预计的要快。 顾乔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数了数大家木桶里的鱼,然后连忙讲道:“够了够了,可以了。” “那我把缺口填上。”梅执恕连忙说道。 “我去把进水的缺口打开。”顾松也是个管事的。 有几个男孩子帮忙,顾乔便不用操心这事,忙与剩下的梅执勇和顾学西他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拎着木桶往家里的方向走。 回到家里,顾乔将捉到的鱼给顾松和顾学西两人一人分了两条。 “谢谢巧儿。” “谢谢巧儿姐!” 两人都很开心,拎着过年的肥鱼走了。 顾乔又给隔壁顾拓家送了两条过去。 柳氏自家今年卖了粮食,手头也有几个钱,今年过年也买了肉,所以顾乔她们就没送太多鱼。 而且,虽然鱼的条数只有两条,但这鱼却比往日大了不少。 柳氏也拿了两朵大白菜并一些青菜塞给顾乔。 顾婆子家的白菜才长出来,柳氏家的大白菜却裹得紧实,最是好吃的时候,两家也算是礼尚往来。 顾婆子这边又给梅氏三兄弟装鱼。 “这六条是给你们家的,这两条是给你们叔祖父的。” 她挑的是最肥的鲤鱼,梅执恕连忙推拒。 “这大过年的,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给你们,赶紧收了。”说着,顾婆子又让梅氏帮忙装了十二枚鸭蛋,又给梅崇岭装了六枚。 梅执恕推迟不过,只得说道:“我娘他们今晨正忙着做盘子粉,一会儿我爹应该会亲自送过来。” 顾婆子不禁笑了,只得说道:“这梅家舅舅怎么这么客气。” 不过她喜欢与梅涣青一家打交道,不也就是因为和这样大方的人家处着不觉得累,反而会越来越亲近的原因吗? 不一会儿,梅涣青果然来了,不但带着刚做好的米粉,还带了他去城里割的半斤肉。 “我还说去舅舅家看盘子粉怎么做的呢,结果又没赶上。”顾乔很是遗憾。 “现在去啊。”梅执勇发出邀请。 顾乔摇了摇头,“今儿过年呢!” 结果等顾婆子和梅氏准备留下他们父子四人吃中午饭的时候,梅涣青也用了顾乔刚才说的“今儿过年”的这句话来拒绝了顾婆子。 这大过年的确实不好留人,顾婆子只好让他们把鱼和鸭蛋拿好,然后目送四人离开。 等人走后,顾婆子干脆说道:“咱们家中午也懒得弄饭了,就吃盘子粉吧。” “正好鸭子汤可以用来下粉条。”梅氏笑道。 早上还在扑腾的鸭子这时候已经变成了锅里炖着的肉。 顾乔见状,去灶头上取了一串灰豆腐。 只是她正要搓豆腐,陡然想起来,“哎呀,忘记给舅舅他们带灰豆腐了!” “不着急。”顾婆子在旁边捉鱼,一边捉鱼一边讲道,“等初二你娘回娘家的时候再带着去,不然初二只有年糕,没有别的,也不好看。” “哦。”顾乔连忙点了点头。 她迅速地将灰豆腐洗干净,然后又开始洗白菜。 “娘,奶奶,今儿全是肉菜,我来给你们做个素菜吧,刮刮油腻。”顾乔笑道。 “你这话,倒像是咱们家日日吃肉似的。”顾婆子顿时笑了。 第162章 除夕下雪,盼吃荤腥(三更) “以后一定能日日吃肉的!” “是是是,以后一定会的。”顾婆子附和,但她说这句话,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美好的祈愿,而不是真的相信这一天能够到来。 她很快用稻草串起了四条鱼,然后装在竹篮里遮住,脚步匆匆地去了族老家。 不管怎么样,现如今因为沈昭欠了族老家一个人情,所以这种节礼是省不了的。 顾乔望着被顾婆子推开后仍在晃动的院门,不禁叹了口气。 怪不得谁都喜欢权力呢。 这族老只不过是村里管事的一个“老人”而已,可这逢年过节的,大家却都往他家送东西。 她家送鱼,别的人家不说多,面粉、白米或者大白菜,总得送点儿表示表示吧,这样下来,顾乔寻思,族老家自己应该不用备年货了。 耸了耸肩,她又去地里拔了今日炒菜要用到的小葱、大蒜那些。 等把菜洗完了,她才想到,自己忙活了一上午,还没有喂鸡呢! 等把鸡喂了,顾婆子也回来了,梅氏见时候不早了,干脆切了葱、烫了米粉,把大家的午饭解决了。 梅氏手脚麻利,吃完午饭后,顾乔发现,她竟然已经没啥活可干了。 太过无聊的她,只好去巡地。 田里的麦子青青一片,芥菜和青菜也舒张着绿油油的叶子。 顾乔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不知道沈昭兄妹今日在罗洪家过年会吃什么呢? 肉可能有点儿,但怕是全部进了罗小胖的肚子。 不知道明年初一他会不会来拜年呢? 他可是娘的干儿子,按照习俗,明天可是该来的。 要知道娘给他纳了两双新袜子,明儿他要不来,可就得不到新年礼物咯。 顾乔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间,脸上一冰。 她摸了摸脸,然后便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睫毛上。 顾乔讶异地抬起了头,随后眼睛便睁得更大了。 天空中落下了白雪,一片接一片地往下坠。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然后望着落在掌心里的那六角形的雪花,微微愣了。 “下雪了?” 雪花在她温热的手心里很快化成了水,顾乔搓了搓手,随后放眼望去,便发现雪花一片、一片,下的越来越大。 她立即抬步跑了起来,然后兴奋地推开了自家院门,跟喜鹊报喜似的,“娘,奶奶!下雪啦!下雪啦!” “啊,下雪了?”顾婆子也惊到了,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此时雪已经下大了,天色阴沉,雪花如鹅毛一般簌簌落下,飞扑而来。 “这都多少年没有下过雪了啊。”顾婆子忍不住感慨。 梅氏也走了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雪花,眸光微动。 寒风一卷,雪花又换了个方向,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这么个下法,没准今晚院子里就能堆上一层厚厚的雪,到时候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顾婆子笑着拍了拍顾乔的脑袋。 “奶奶,咱们村很少下雪吗?”顾乔则抬起头问道。 在顾巧儿的记忆里,好像就没有见过顾家村一片雪白的模样。 “很难见到下雪的,上一次下雪……”顾婆子不禁抬起头,认真地回想起来。 梅氏补充道:“上一次下雪,还是我和巧儿他爹爹成婚的那一年冬天。一晃,十四年过去了。” “是啊,日子过得可真快。”顾婆子感慨道。 气氛莫名地在两人的感慨和悠然叹息里变得低沉下来。 顾乔知道,她们定是又想起了她那不知所踪的爹。 也不知道她那个爹究竟是死在外头了呢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乔更倾向于前者,毕竟这么些年音讯全无,前些年还可以说是因为战乱无法联系顾家村,那这一年过去了却还是不见人影,除了人死了,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唉…… 顾乔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挤到了她娘和奶奶的中间,一左一右地挽住了两人的手臂。 “娘、奶奶,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愿以后,她们三人一直在一起,而她们一起,便是团圆。 顾婆子和梅氏同时低头看着她。 顾乔的容貌集合了梅氏与顾熹的优点,望着她那与顾熹相似的眉眼里透出来的生动和灵气,顾婆子和梅氏心里的阴霾仿佛被一只手轻轻拂去。 巧儿便是顾熹的延续啊。 这一刻,她们心里的伤痛仿佛得到了抚慰。 “好,以后我们一家人,一家人好好的。”顾婆子的眼里隐有泪花。 梅氏也含泪笑着,这一刻,心里更多的是感动与满足。 人生就算有缺憾,也在看到女儿的这一刻变得圆满起来。 “走吧,进屋去,这一场雪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别冻着了。”顾婆子对两人讲道。 一家人这才进了屋子。 “巧儿啊,今天这鱼你看怎么吃?”梅氏问顾乔,言外之意,要不要做酸汤鱼。 顾乔一拍脑门,“哎呀,我还说煮酸汤白菜呢,要是做酸汤鱼不就撞了吗?娘,奶奶,你们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不过你上次不是弄了那个木姜子吗?要不咱们还是吃酸汤鱼吧。”顾婆子回道。 顾乔一听就明白过来。 不单单舅舅他们惦记着她的酸汤鱼,就连她奶奶和娘也觉得好吃,等着再吃一次呢! “那就做酸汤鱼,白菜烫火锅就行了。” 原本她打算做一个素的酸汤白菜用来解油腻,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这一家子的肠胃都盼着吃荤腥呢!正缺油腻,哪里会需要解腻! “娘,您帮我煎鱼,剩下的我来。”她对梅氏说道。 “好,酸汤鱼最后做,你等我把盐菜扣肉蒸上,菜炒了你再来。”梅氏安排道。 “行。” 梅氏又开始围着灶台忙碌起来,顾婆子和顾乔则趁着这会儿有时间劈柴。 冬日里天气冷,无论是做饭还是烤火都需要干柴,所以柴火烧得快,砍回来的柴必须再劈开才方便燃烧,趁着有时间得多囤。 等她们把这几日用的柴都劈好后,梅氏那边的菜也做好了。 顾乔立即洗了手去做酸汤鱼,梅氏则在旁边跟着学习。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便摆上了桌。 第163章 丰盛年饭,磕南瓜籽(四更) 顾婆子拿来了香蜡纸烛,在院门口点了三炷香、灶门口点了三炷,又在供饭的小饭桌上方点了三炷。 顾乔跟着在相应的地方烧了纸,还跟着顾婆子说了好些“祖宗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之类的话。 顾婆子又点了一对烛,与先前插在小饭桌上方的香一起拿到了旁边燃着。 方形的小饭桌上,左右和上方各摆了两副碗筷,还有斟了酒的小酒杯,中间则摆上了今日要吃的饭菜,这便是供饭了。 顾婆子嘴里念念有词,顾乔听着,基本上都是一些美好朴素的心愿。 等供完饭,一家人便开始吃年夜饭了。 “吃供饭,明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顾婆子将供碗里的米饭盛到了顾乔的碗里。 顾乔乖巧地接了,随后等顾婆子动筷子,一家人这才开始吃饭。 这次的年夜饭,应该是顾乔来到顾家村后吃得最为丰盛的一顿。 除了她做的酸汤鱼外,顾婆子前两天进城买的五花肉与盐菜一起做了盐菜扣肉,味道和她现代吃过的梅菜扣肉差不多。另外还有清炖鸭、青菜炒肉、蒸鸡蛋羹、南瓜汤和清炒地米菜。 鸡鸭鱼肉,可就只差了个鸡肉,但有了鸡蛋,粗略算算,竟也算是全了。 梅氏厨艺好,顾乔吃完后只觉得肚子都撑圆了。 饭后,顾乔坐在地炉旁看顾婆子她们纳鞋底,因为吃得太饱,看着看着,她瞌睡都来了。 顾婆子轻轻地摇了摇她,见她睁了眼,便笑着提醒道:“今儿得守岁,可不能睡哦。” 顾乔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 这古代农村,没有春晚可看,没有手机可刷,也没有小说可看,更没有瓜子水果解解馋,就这样干坐着,她能不困吗? 等等,瓜子水果? 想到这里,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忙跑到灶那里去低头一看。 “幸好幸好,火还没熄。”她连忙拍了拍胸口。 “你还要火做什么?”顾婆子问她。 “炒瓜米。”顾乔脆生生地回道,然后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了自己前些时间断断续续收集的南瓜籽。 这些瓜籽除了她家吃了南瓜留下的,还有许多是顾学西他们搜罗来送她的。 反正顾家村的人都不要这玩意儿。 别看,积少成多,到了过年竟然也攒了两升瓜籽。 “奶奶,您会炒葵花籽吗?这南瓜籽也一样,加点儿盐翻炒,香了就能吃了。”顾乔一边把柴禾捡到灶里,一边朝顾婆子问道。 顾婆子放下了手里的鞋底,走上前来,问道:“你的意思是像炒葵花籽一样把南瓜籽炒来吃?” “嗯。”顾乔点头。 “可这南瓜籽全是皮,这……这炒来,完全就是浪费盐嘛。”顾婆子不是很赞同顾乔的做法。 顾乔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奶奶,撒娇喊道:“奶奶。” 她拖着软糯的嗓音,顾婆子忍不住上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行,试试。” “耶!” 就这样,顾乔负责烧火,顾婆子负责炒瓜米。 等到南瓜籽炒好了,顾婆子用升子把瓜籽铲了起来,然后端到了地炉那里去。 顾乔立即抓了一颗,呼呼地吹了两口,然后放进嘴里磕了起来。 “好吃吗?”梅氏笑问,也抓了一颗跟着嗑起来。 但她牙齿一碰,那南瓜籽就碎了,她费了老大的劲也只吃着皮,吃不着里面的瓜仁。 “我这满嘴都是壳,吃不着肉啊。”顾婆子也说道。 顾乔又抓了一颗南瓜籽,放进嘴里,然后熟练地拿出壳,嚼了嚼瓜仁,讲道:“没有啊,很好磕的。而且瓜子仁很饱满,很好吃呢!” 顾婆子和梅氏看着她手里完整的壳,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顾乔立即抓起南瓜籽,给她俩讲道:“娘、奶奶,你们看,这瓜籽一头圆一些,一头尖一些,你们要握住圆的这头,磕尖的那头。而且动作要轻一些,牙齿轻轻一咬,瓜仁就出来了。” 随着她的动作,一枚略带绿色的瓜仁就出现在她们眼前。 “嗯,好脆好香。”顾乔享受地将瓜仁吃了。 顾婆子和梅氏也尝试着用她的方法慢慢地嗑南瓜籽,这样一磕,好像真的要容易得多。 “不能太用劲。”顾婆子给梅氏讲道。 “真的好脆。”梅氏回道。 两人互相交流。 顾婆子又道:“这和葵花籽又不太一样,味道也很不错。” “不但不一样,常吃这瓜籽,对身体也好。”顾乔讲道。 她家隔壁的老爷爷是糖尿病,他老伴就给他买了好些南瓜籽,据说对糖尿病人挺好。 总之,这比油脂高的葵花籽更适宜中老年人吃倒是真的。 “我得给小西他们装点儿。”顾乔连忙说道,毕竟这瓜籽好多是顾学西他们拿过来的。 “正好你前段时间不是编了小竹筐吗。”顾婆子笑道。 “对哦,我练手的那些个小竹筐!”顾乔才学习编竹篾的时候,顾婆子怕她浪费竹篾,便让她先用细竹丝编小筐,正好家里可以用来放杂物。 顾乔立即起身准备去把小竹筐拿来,谁知道就听到了顾学西的喊声。 “巧儿姐,快出来,我们去堆雪人!” “哟,这说不得,一说人就来了。”顾婆子笑道。 顾乔也跟着笑了,然后连忙扯着嗓子回应,“等一下!” “别去玩太久了,小心着凉。”梅氏见她要出门,连忙叮嘱道。 “好嘞!” 因为要出门玩耍,顾乔就没带上小竹筐,而是直接抓了两把瓜籽跑出了门。 刚一推开门就感觉到一股劲风,她不禁缩起脖子眯起眼睛。 “磨蹭什么呢,快出来!”顾凌一把拽住她的手,直接把她从灶房门里拽了出去。 顾乔立即睁眼抬腿,不然怕是要被门槛绊得摔个狗吃屎。 “顾凌!”她急忙喊道。 谁知道顾凌另外一只手上却抓了雪,一把就抹到了她脸上。 “哈哈哈哈!”随后他松开她的手,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还跑开了。 顾乔“呸呸呸”几声才把吃进嘴里的雪给吐了出来,刚睁开眼睛便看见有雪团朝自己扔来,立即抬手挡住。 “停!我有瓜籽!”她连忙喊道。 不是她不反击,而是她手心里还抓着两把南瓜籽呢。 说着她躲开雪团的攻击,然后摊开掌心,连忙喊道:“停停停,小西,这是我给你和松哥的瓜籽。” 第164章 误伤顾晓,关你屁事(一更) “瓜籽?”顾凌还在犹豫。 顾学西和顾松却赶紧走了上去,眼睛都发亮了。 这两人算是发现了一个道理,顾乔的东西全都是好东西,总之伸手接着就是。 顾乔将南瓜籽分给他们,然后给他俩使了一个眼神,往顾凌的方向瞟了瞟,两人立即心领神会,快速地将南瓜籽收进袖袋里。 “你们干什么呢?”顾凌正要走上前去,却看到三人同时蹲下身子。 他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撒腿就跑,但敌不过顾乔他们人多啊! 三人立即将手中的雪团齐齐冲顾凌的方向扔去。 顾凌躲掉了一团,却躲不掉的另外一团,连忙回身喊道:“小西、松哥,你们怎么帮顾乔去了?” “顾凌,巧儿是女孩子,你怎么能欺负女孩子呢?”顾松笑道,手里的雪团毫不留情地朝顾凌扔了过来。 “就是,顾凌哥!而且巧儿姐给了我瓜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帮巧儿姐难道帮你吗?”顾学西理直气壮。 顾乔一边捏雪团一边“哈哈”笑了,等手里的雪团捏好,她立即说道:“小西、松哥,打他!” 说话间她手里的雪团立即朝顾凌投掷过去。 “打他个落花流水!”顾学西也嚷嚷道,兴奋极了。 三人追着顾凌,轮换着砸雪球。 顾凌反击不成只能躲,迅速朝村里跑去。 村里还有许多小伙伴都在玩雪,顾凌一声号令,小伙伴们立即与他一起,攻击顾乔他们。 情势瞬间反转。 村里的小孩儿全出来了,起先还是分作两派,打着、打着就乱了套,你扔一团我丢一团,雪球准头不够,便敌我不分,最后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敌人。 “不行了、不行了。”顾乔连忙摆手。 她体力不支,有两个女孩儿也气喘吁吁,唯独男孩子们一个个还十分有劲。 于是又变成了一场男女对战。 到最后顾乔只能找了块石头蹲下身子躲起来,正在抖落衣服上的雪花,谁知道一团雪突然灌进了她的后脖子里。 “啊!”她急忙站了起来。 顾凌站在她身后的石头上,本就晃晃悠悠地没站稳,下巴再被她的头这么一顶,整个人顿时往后倒去,然后栽进了雪里。 他还没能爬起来,一团雪就砸了过来,紧接着男孩子们呼啦啦涌了上来,将他摁进了雪里,等往顾凌身上撒了雪后,大家又呼啦啦地散开,全部站在了三尺远的地方看着顾凌,嘿嘿笑着。 顾乔站在小伙伴们中间,更是忍不住笑了。 “这样会受凉的,你们别这样玩。”一道怯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顾乔扭头,就看到顾晓怯生生地朝着顾凌走了过去,一脸担忧,然后问他:“小凌哥哥,你没事吧?” 顾凌本来被大家捉弄心里就不服气,结果顾晓这么一问,倒显得他多么开不起玩笑似的,他顿时撑着手爬了起来,脸色一沉,回道:“有事没事,关你屁事。” 顾晓愣在原地,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顾学西觉得情况不妙,又不想看顾晓哭哭啼啼地煞风景,顿时灵机一动,连忙将手里的雪摁成球,然后猛地朝顾凌砸去,喊道:“顾凌,看招!” 他本意是活跃气氛,奈何顾凌却不是木头桩子,没道理等着挨打。 只见顾凌歪头避开,然后这团雪球就径直朝他身后的顾晓砸了过去。 “啪!” 空气似乎都静了静。 顾学西整个人则抖了一抖。 因为他那团雪球正巧砸到了顾晓的脸上。 男孩子的力道还是不容小觑的。 这一团雪球在顾晓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啪”的一下散开,然后一部分残留在顾晓的脸上,一部分掉到了地上。 顾晓突然被雪球这样击中面部,整个人都有些懵,等她睁开眼瞧见一众小伙伴都在看着她时,不由得想到刚才顾凌那句毫不留情面的“关你屁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的。 一时间,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眨就落了下来。 可这样当众哭泣更令她觉得难堪,她只能转身就跑。 顾乔看着这一幕,想想都觉得脸疼,不禁心道:这要说顾晓太倒霉,还是说小西准头太好? 顾学西见顾乔看向他,立即摆手辩驳:“我不是故意砸她的……” “我相信你。”顾松拍了拍顾学西的肩膀。 顾学西:“……” 他不禁埋下头,心里还是难免愧疚,毕竟顾晓是个女孩子,而且他真没打算砸她啊!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道:“你们先玩,我去给顾晓道歉。” 谁知道走过来的顾凌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讲道:“不准去,打雪仗这不是很正常吗?要是打不过就哭,那谁敢和她玩。顾巧儿不也是女孩子吗?怎么被我把雪撒进衣领里都没哭呢?” 顾乔正在地上抓雪,没想到这样都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顿时灵活地蹿起,一把揪住顾凌的衣领。 “因为我要报仇雪恨啊!”说着她一把雪直接撒到了顾凌脖子上。 撒完她拔腿就跑,速度堪比兔子。 这一手不但让顾凌惊呆了,更让旁边的顾学西和顾松以及一众小孩儿都震惊了。 顾凌被冻得一个激灵后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被“报复”了! “顾巧儿,你死定了!”顾凌立即喊道,然后立即拔腿就朝顾乔的方向追了上去。 其他小伙伴也赶紧跟了上去看热闹。 而不远处黑暗的墙角下,顾晓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一幕,一双手不禁渐渐地蜷缩起来,然后慢慢扣起,直到指尖掐进掌心里,她却仿佛已经被冻到失去知觉,仍在用力地收拢手指。 她到底该怎么做,大家才会喜欢和她玩呢? 到底该怎么做,他才会将目光看向自己呢? “阿嚏!”她被朔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又打了喷嚏。 拖着冻得冰冷的身子,她这才转了个头,然后一步步踏入了黑暗里。 身后,小伙伴们玩闹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她曾经离那热闹那样近、那样近,可现在看来,她却好像又从未融入进去过…… 第165章 裙底躲藏,温馨守岁(二更) 顾乔报复顾凌后到处躲躲藏藏,但顾凌追得紧,她最后只能跑回家,让顾婆子和梅氏帮她打掩护。 她扫了眼灶房,墙角立着前些日子用来装吊浆粑的那个最大的木盆,她藏在下面倒没什么问题,但太明显了,顾凌他们一定能找到。 门外,顾凌他们的声音已经传来了。 “娘,借你的裙底躲一躲!”顾乔立即将装针线的筛子塞到梅氏怀里,然后钻到了梅氏的裙子底下。 “哎!”梅氏正要说什么,顾凌他们就冲了进来。 梅氏吓了一跳,紧张极了,连忙将针线筛子抱在腿上,遮住了隆起的裙子。 “大伯母,叔祖母,巧儿呢?”顾凌连忙问道。 “巧儿没有回来啊。”顾婆子神色自然地回道,紧接着还皱起眉头,疑惑道,“呀,怎么你们都来了,巧儿呢?” 顾凌皱起浓眉,一双眼睛往灶房四处扫了扫,随即走过去掀开了墙角的那个木盆,又往柴禾后面瞧了瞧,见实在没人,这才相信了顾婆子说的话。 “都来吃南瓜籽,快。”顾婆子喊他们。 “谢谢叔祖母。”顾凌三人走过去,一人抓了一把瓜籽,这才道谢离开。 只是刚走到院门,顾凌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顾松问他。 顾学西则看向顾凌,眼珠一转,立即讲道:“巧儿姐肯定在屋里!” “为什么?”顾松又看向顾学西,一头雾水。 顾凌紧接着回道:“要是顾巧儿不见了,叔祖母肯定会跟出来找人了,哪里会坐得那么稳?” “所以巧儿姐肯定还在灶房里!”顾学西跟着答道,与顾凌相视一眼。 随后,顾凌立即转身,抬步倒了回去。 顾乔刚从她娘的裙底钻了出来,没想到刚起身坐在凳子上,就被顾凌他们杀了一个回马枪,几人立即大眼瞪小眼。 “巧儿,你还真在!”顾松震惊,看向顾学西他们,没想到竟然被这两人猜中了。 顾学西则问道:“巧儿姐,你刚才躲哪里去了?” “我……”顾乔正要混乱扯借口,就瞧见顾凌朝她奔来,她连忙伸手做了个“抵挡”的动作,喊道,“停,不玩了行吧?我要烤火,你们不冷吗?瓜子不香吗?吃瓜籽好不啦?” “怪腔怪调!”顾凌立即白了她一眼,但瞧见她鼻子和脸蛋都冻得通红,又瞧见顾婆子他们嗑瓜籽磕得很香,这才“哼”了一声,说道,“放过你了!小西,我们走!叔祖母、大伯母,我们走了。” 几个小孩打了招呼,这就麻溜的离开了。 “这么好说话?”顾乔有些难以置信,赶紧起身走到墙边,透过缝隙看向院子。 直到目送顾凌他们出了院子,她这一颗心才落了下去。 只是刚准备转身,就一拍脑门,“哎呀,忘记给小西他们装瓜籽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明儿给他们送去便是了。”顾婆子忙说道。 顾乔鼓了鼓腮帮,这才走了过来。 等回来坐好,不免又被梅氏一通训斥,毕竟往她裙底下钻这事,太过惊世骇俗了。 这次顾婆子也没有护着顾乔,任由梅氏训斥顾乔。 顾乔跟着鹌鹑似的,乖乖听着。 说着说着,梅氏自己笑了,“你这孩子,以前我希望你胆子大些,谁知道如今你这胆子倒太大了些,这简直跟男孩子似的了!” 因为是过年,梅氏也就没有多念叨她,一家人围着火炉,拉拉家常,时间很快指向子时。 雪还在不停的下,这样的顾家村,静悄悄的。 因为穷,顾家村没有人家燃放烟花爆竹。 顾乔不禁想起她那个时代,到了子夜时分,城市里便会定点燃放烟花,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迎来新年。 如今的顾家村静悄悄的,可她却迎着冷风,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了新年的到来。 “娘,奶奶,快来看,外面都变白了。”顾乔不禁朝屋里的顾婆子和梅氏喊道。 “新年到了。”顾婆子笑着讲道。 “又是一年。”梅氏笑着转头,放下了手中的鞋底。 两人一同理了理衣服,然后走出了灶房去。 顾乔开心地站在院子门口,指着外面已经变得雪白的天地,喊道:“看,都白了,明日起来,田里、山上,也肯定都白了。” “真好看。” “好多年没瞧见这般景致了。” 顾乔心中欢喜,不禁将手放到嘴边,然后喊道:“明年我要咱们一家开开心心、红红火火的!” 红红火火—— 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在山里不断回响。 随后她转身,朝顾婆子和梅氏说道:“娘!奶奶,新年快乐!” 第166章 大雪封山,沈昭迷路(三更) 这一夜,朔风呼啸,雪花簌簌。 顾乔却睡了一个饱觉,连梦里都是笑着的。 等第二日起床给梅氏和顾婆子拜了年,拿到了压岁钱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来到顾家村的第一个年头在昨夜就划上了句号,从现在起,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加油,顾乔!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禁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巧儿,快把早饭吃了,一会儿咱们得去坡上给你祖父他们拜年。”梅氏对顾乔说道。 大年初一要上坟拜年,这是大熙国的传统。 顾乔立即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乖乖地吃了早餐。 梅氏用白菜煮了年糕,年糕白、白菜青,两色交替,煞是清爽好看。 顾乔吃了整整一碗,只觉得肚皮又撑了起来,不禁叹道:“娘,您再这样喂我,我就要变成猪了。” 梅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以前啊太瘦了,如今这脸蛋有些肉才好看,粉粉嫩嫩的。” 娘俩正说着话,顾婆子就冒着风雪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对两人说道:“不行,今儿雪太大,上不了山,咱们还是别去了。巧儿她祖父还有老祖宗们在天上必定会知道我们的难处,等过两日雪化了、路通了咱们再去。” 顾婆子是去探路的,原本瞧着院子里的雪才不过几指厚,结果推开院门去了外边才知道,外面的雪已经三寸厚了。 南方的雪柔软,这雪的厚度倒也能将就行走,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鞋子踩到雪上就会陷进去,不一会儿鞋边就会被雪打湿,这样一来,极有可能受寒着凉。 这个时代,风寒着凉可是要命的,自然是不出行比较稳妥。 顾乔觉得无聊,原想去村子里给顾学西他们带南瓜籽去,顺道问问他们自己的瓜籽到底好不好吃,结果被顾婆子喊回来了。 她奶奶担心她的鞋子打湿,毕竟她家在村尾,离顾学西他们家还有一大段田埂路呢。 “原来是怕鞋湿啊,有了!”顾乔眼睛骨碌碌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立即去卧房找出了油布,然后拿到灶房这边,对着自己的鞋比了比,朝顾婆子她们讲道:“奶奶,您看,如果把油布剪合适了,套在这鞋子上,油布防水,是不是就不怕鞋子湿了?” “哎哟喂,我的巧丫头,这油布那么贵,可不能由你这么折腾。”顾婆子简直怕了她了,想一出是一出。 顾乔鼓了鼓腮帮,然后将油布重新放了回去,回到灶房坐在凳子上,乖乖地帮忙搓麻线。 她倒不是非要出去玩,只是突然闲下来无事可干,所以有些不习惯而已。 “奶奶,您说沈昭今天会不会来拜年啊?”她又忍不住问。 “雪这样大,怕是不会来了。”梅氏回道。 “这雪竟然下了就没停过,我就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可别把我那些菜啊小麦的给冻伤了。”顾婆子已经开始担心起来。 “不会的,奶奶。”顾乔只能苍白地安慰她,心里却也在打着鼓。 而在她们念叨沈昭的时候,沈昭正跟着罗洪夫妇上山去拜年。 因为雪太大,罗洪怕罗小胖受凉感冒,就将罗小胖留在家里,并让沈晚负责给罗小胖做吃的,夫妇俩则带着沈昭上山拜年。 沈氏原想说今日雪大,干脆等雪停了再上山的,但她刚开口就被罗洪凶了回去。 罗洪这个人虽然暴戾无常,却对死去的爹极其孝顺,还对沈氏吼道:“这才是下雪,又不是下刀子!既然进了我罗家门,成了我罗家媳妇,就给我尽好你罗家儿媳的本分!” 一席话说得沈氏脸色涨红,哪里还敢再说半个不是。 罗洪家的坟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就在罗家村这开阔田野对面的那座山的半山腰上。 这望山跑死马,平日里走过去就需要半个时辰,这雪天路滑的,愣是多了好些时间。 沈昭经常往山里跑尚且还不觉得,沈氏倒是累得气喘吁吁。 等到磕完头拜完年后,想到还要原路返回,沈氏顿时头大。 而就在她努力跟上罗洪的时候,沈昭却停下了脚步,对罗洪说道:“姑父,我想去顾家村。” 罗洪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他,“顾家村?” 沈氏这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今儿去拜年?” 沈昭点了点头。 罗洪面色微沉,随后甩了甩手,“快去快回。” “哎。”沈氏欲言又止,瞧见罗洪阴沉的脸色,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赶紧跟着罗洪走了。 等走了几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罗洪:“正月里拜年,怎么能空手空脚的去人家呢?” 罗洪停住脚步,斜睨了她一眼,反问:“那你有什么好东西让他带着去呢?” 沈氏被丈夫的眼神震慑住,顿时不敢多言。 家里虽然穷,但礼轻情意重,就算带点儿萝卜白菜去,那也好歹是份心意。 罗洪这样,摆明了就是故意不给沈昭做面子,又或许说,他吝啬到只想从她娘家侄儿身上获取利益,而不愿意付出一分一毫。 想到这里,沈氏未免有些难过。 但也仅仅是难过而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早已将自己当成了罗家妇,而非沈家女,所以暂时的不满过去后,日子该怎么样过还是怎样过。 沈昭在他们身后目送两人离开。 山里寂静,两人刚才的对话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不禁抿了抿唇,手也攥起了拳头。 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罗洪夫妇会帮他准备节礼。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主动提起,只怕罗洪都不会让他去顾家村的。 想到这里,他立即转身上了山。 既然已经到了半山腰,他便懒得下山走田埂路了。 而且田埂路也有积雪,万一不慎摔到,极有可能掉入水田里打湿衣服鞋子。 走这山路,虽然崎岖一些,却有树木可攀登,万一摔了,也不过是遭些罪而已。 最重要的是,没有节礼,他要为自己创造节礼。 他以前在山里布了不少陷阱,没准能捕捉到一些野鸡之类的。 奔着拿猎物去当节礼的目的,他巡起山来。 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山林里也覆上了白雪。 沈昭走得艰难,又加上一边走一边查看地形,便更慢了些。 他连着查看了四个陷阱,却都一无所获,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人一着急就会出错。 等沈昭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自己设置的第五个陷阱的时候,他的心就凉了下来。 他,迷路了。 第167章 殊死搏斗,前狼后虎(四更) 在这样大雪封山的天气里迷路,那无疑是要命的。 沈昭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努力地去回想自己先前来的路。 为了防止二次迷路,他还特意用柴刀刻了记号。 这柴刀还是先前上坟时为了给坟头收拾荒草特意带的,不然他这手无寸铁的,万一遇到…… “呸呸呸!”他连忙往地上吐口水,让自己不要乌鸦嘴。 因为有雪,猎物的行踪在雪地上显而易见。 那小花儿一样的脚印,估计是野兔的;那五爪钩一样的脚印,应该是松鼠的;还有那竹叶似的,估计是锦鸡的…… 他就是说怎么会有那么多猎物,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深山里来了。 突然,沈昭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个脚印上。 那是一朵比手掌心还要大一些的、有些形似梅花、却在梅花花瓣上留有爪尖印的脚印。 这脚印分外明显,前面还有一个,再往前还有,连成一小串,沈昭不禁抬头顺着这一串脚印朝前看去。 这一看,立即毛骨悚然。 就在距离他不远的一块山石上,一匹灰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灰狼站在山石上,爪子牢牢地抓住石头,身体弓着,眼神凶悍。 看那架势,显然是将沈昭当做了猎物或者敌人,正欲发动进攻。 沈昭浑身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当即警戒地将柴刀牢牢握住。 但因为手指头冻得太僵,他觉得自己柴刀都有些握不住。 这个时候,逃跑是不可能的,只怕他刚一转身那匹灰狼就会朝他扑过来。 正想着,灰狼已经发动攻势,后腿一蹬,硕大的身子就朝沈昭扑过来。 它占据高点,又有力量和速度的爆发,霎时间,沈昭觉得自己的视线被它完全占据,并在视线里看到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和尖利獠牙。 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完全停住了。 亏得平时锻炼弓箭,身体练就了敏锐的反应,他的身体在大脑还没反应之际就立即朝旁边滚去,然后在倒地后迅速扬手,握住柴刀猛地朝身侧砍去。 “哐”的一声,他的柴刀恰好劈到了狼嘴里。 “吼!”灰狼发出一声大吼,爪子猛地朝沈昭挥来。 “嘶!”沈昭躲避不及,肩头硬生生地挨了一爪子,身上新制的冬衣瞬间被狼尖利的爪子抓破,肩头也受了伤。 狼力量凶猛,不顾沈昭的柴刀,头猛地朝沈昭拱来。 沈昭双手死命地顶住柴刀,脸上青筋都鼓了出来。 在这对峙和抗衡当中,他的腿终于折过来,然后蓄力猛地一脚朝灰狼踢去。 或许是柴刀太过割嘴,又或许是他这一脚爆发的力量太大,灰狼猛地往后退去,尖利的爪子在雪地里挠出了几条黑色的痕迹——那是雪被挠开后露出泥土的样子。 沈昭连忙一个打滚站了起来。 “呜呜。”一道稚嫩的、不同于这匹灰狼的叫声响起。 沈昭偏头就看到了刚才那块山石下,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努力的睁着眼睛在往外爬。 “嗷!” 对面的灰狼浑身的毛立即竖了起来,不安地移动爪子,更加盯紧了沈昭,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似的。 沈昭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毛团子,瞬间明白过来。 这毛团子怕是灰狼的孩子! 他这一滚,已经与狼交换了方向。 他来到了山石这头,而灰狼站在了他的对面。 灰狼怕他伤害它的孩子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最开始灰狼攻击他,也是因为将他当成了猎人,怕他伤害幼狼。 “呜呜。”小狼崽还在眯着眼睛往外爬。 “嗷呜!”灰狼再次嚎叫,似乎在叫它回去。 然而幼狼听到母亲的声音,爬得愈发快了,浑然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母狼别无他法,立即主动地朝沈昭发动了攻击。 沈昭连忙握住柴刀底部,猛地朝灰狼劈砍过去,一人一狼瞬间陷入苦战。 灰狼凶猛,沈昭虽然灵活,但在这威猛巨兽面前还是严重不够看。 若非这是一头才生产不久的母狼,沈昭甚至怀疑自己早就死了。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骨头仿佛都被摔碎了似的,无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可想到家中的沈晚,想到他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他便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不肯放弃斗争。 灰狼身上也受了两处伤,被沈昭砍中的怒气和保护幼崽的母性瞬间让它变得更加凶悍。 “嗷!”它大叫一声,然后积蓄了全身的力气朝沈昭奋力猛扑。 当被狼扑倒压住的时候,沈昭张大了眼睛瞧着那尖利的獠牙朝自己脆弱的脖子靠近,心知这就是自己的死期。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垂死挣扎,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将柴刀往自己身上一横。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自杀,要知道他已经把控不住柴刀,柴刀这样横过来,极有可能在没挡住狼之前就把他自己的脖颈给砍伤。 “哐!”坚硬的刀面与狼的獠牙瞬间碰撞,沈昭的脖颈立即感受到了柴刀的冰凉与灰狼口中的热气。 “吼!”正在这生死攸关之时,一道大吼声震撼山林。 沈昭只觉得身下的大地都震了震,甚至山林里都起了风。 下一瞬,身上的灰狼竟然放弃了与他的缠斗,猛地掉头往回急速奔去,然后龇牙咧嘴、浑身戒备,望向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沈昭也惊呆了,那竟然一只大虫! 黄黑相间的皮毛,威风凛凛的身姿,还有那血盆大口,看上去直教人心惊胆战! 沈昭见状,不禁往后退去。 那大虫正站在先前那块山石上,它低头扫了眼石头下的幼狼,又扫了眼不远处的沈昭,似乎在琢磨哪个猎物好。 沈昭连忙握紧了柴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这一退,背部就抵到了一棵大树。 “嗷呜!”灰狼朝大虫发出警告。 大虫立即偏头,朝沈昭看来。 动物是天然的猎人,有着天生的敏锐,能够迅速判断和锁定猎物。 很显然,在幼狼有母狼保护的情况下,沈昭被大虫盯住了。 第168章 生死一线,绝地反击(一更) “嗷呜!”母狼继续驱逐大虫,不让它打幼狼的主意。 沈昭见势不妙,迅速撑起身体,转身就抱住了树往上爬。 “吼!”大虫已经迅猛地朝他扑来。 沈昭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 他无法理会身后的场景,也不去想大虫能跳得多高,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树,他的目标就是再高一些、再高一些!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涌起了一阵劲风。 他继续手脚并用往上爬。 然后—— “撕拉!” 他的衣摆被大虫咬住,然后“撕拉”一声破了。 那一瞬间,一道凶猛的力道差点儿将他拉下了树,是他牢牢地抱住了树干。 而随着衣摆被撕破,他身体下沉,手掌因为要牢牢扒住树干,也被粗糙的树皮磨出了血。 他却顾不得这钻心的疼痛,立即跟猴儿似的往树上窜去,直到爬到了一丈多高的树杈处,才坐在了树杈上,然后牢牢地抱住了粗壮的树干,开始喘气歇息。 大虫和狼都不会爬树,他这样算是暂时安全了。 可树底下的斗争却没有停止。 发现到嘴的肉没了,大虫猛地前扑,爪子大力拍向树。 沈昭将树抱得死紧,瞬间感觉到一阵晃动。 还好这棵树足够粗壮,不然大虫力气这样大,怕是会将树撞倒。 大虫不甘地拍了树两次,似乎也明白过来,这个人类已经跑到了树上,它无法再捉住他,瞬间掉头,看向自己先前盯上的那只幼狼。 母狼趁着大虫攻击沈昭的时候,正努力地将幼狼塞回巢穴,大虫掉头正巧就看到这一幕。 一般情况下,狼和虎在这片山林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今日…… 大虫猩红的舌头一卷,嘴边的毛立即润湿起来。 山里的灰狼一般是独栖或者双栖,这匹狼很明显是个独居的家伙,而此时此刻又受了伤。 大虫猛地朝灰狼扑了过去,两头野兽迅速战斗到一起。 “呜呜。”幼狼又冒出了头来。 大虫狡猾,立即朝幼狼的方向进攻。 母狼要护着幼狼,自然处处受限,不过片刻就被大虫抓伤了几处。 沈昭坐在树上看着树下激烈的虎狼斗,只觉得血液都快被这山林里的朔风给吹得冻僵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期盼谁输谁赢,因为无论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似乎都没有他活的余地。 只要他敢下树,他必然会遭到胜利者的攻击;可他若是不下树,便会被活活冻死。 两条路,一个归处,都是“死”字。 偏偏他手上只有一把柴刀和一张无用的弓。 至于他的箭,早在和灰狼缠斗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一支不剩。 先前他与灰狼距离太近,无法动用弓箭;而现在距离足够了,他安全地呆在制高点,却失去了所有的箭,这难道不是老天爷要他死吗? 在这一刻,他不禁想到了顾巧儿。 若是她在,一定会骂他愚蠢,她家又不缺他那一点儿年礼,为何还要上山?还愚蠢地迷了路走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这冰天雪地的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可若是重来一次,沈昭觉得,自己只怕还是会上山。 因为她们一家对他那么好,他真的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接受。 若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会更加小心,不让自己迷路,但这山,他肯定会上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垂眸苦笑。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本该在出生的时候就死去的,是祖父让他苟活了这十三年,现如今阎王终于记得来索命了。 “嗷呜!”狼的怒吼令他蓦地从自己的思绪里拔了出来。 沈昭低头一看,不禁愣了愣。 那大虫竟然被抓瞎了一只眼睛,受伤了! 灰狼比起大虫,体格上差了许多,但这匹母灰狼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竟然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 它每次被大虫拍飞后都会迅速爬起,不要命地再次进攻,或是用利爪,或是用尖牙,总之后面的每次进攻竟然都能伤到大虫。 即便这些小伤对于大虫而言并不致命,但也足够让大虫喝一壶的。 而它的行为无疑彻底地激怒了大虫。 “吼!”大虫猛地朝它扑了过去,然后狠狠地将它压在了爪子下,紧接着低头朝它的脖颈咬去。 沈昭心脏狂跳,一个大胆的念头迅速升腾而起。 他几乎立即做了决定,然后瞅准时机,手里的柴刀猛地朝大虫投掷过去。 这是他唯一的生机,能不能劈中,就看他的准头还有老天爷是否站在他这一边了。 柴刀在空中飞舞,明明不过一瞬,却又慢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噗”的一声轻响,柴刀入肉的声音仿佛分外明显。 “吼!”大虫猛地抬起头来。 而它爪子下的母狼被它松开,竟然还没有断气,仍在反抗。 就是这个机会! 沈昭趁着大虫仍在与灰狼缠斗,迅速滑下了树,然后飞快地捡起了地上的箭,立即朝大虫射去。 “嗷!”大虫吃痛,扭转头来。 这一下,沈昭的行为彻底地激怒了它! 它脖子上还带着柴刀,却不管不顾地朝沈昭扑来。 沈昭拉弓瞄准,迅速朝它的另一只眼睛射去。 箭“咻”的一声,立即刺穿了大虫全身最柔软的所在,让大虫在半空中落了下来,而它身上的柴刀也随着这一跌落从它身上掉下,弹到一旁。 随后沈昭便瞧见大虫疼得急忙用爪子挠眼睛。 至此,这只大虫彻底变成了瞎子。 沈昭继续拉弓猛射,就在这时候,一道灰色的身影划过半空,将他的箭直接挡了回来,下一瞬,那灰影死死地咬住了大虫的脖颈。 “吼。”大虫的叫声已经虚弱下来,却仍在妄图重新站起。 沈昭望着弹到脚边的箭,又扫了眼不远处的柴刀,立即冲过去捡起柴刀,然后抡起柴刀猛地朝大虫柔软的腹部砍去。 “吼!” 沈昭却像是发疯了似的,趁着灰狼咬住大虫,一刀接一刀密集地朝大虫砍去。 他的身上顿时溅满了鲜血,而他却浑然不觉,仿佛变成了一台没有任何情感的屠虎机器,只知道不停的重复砍的动作。 终于,大虫的爪子停下挣扎,然后同头一样,沉沉地倒了下去,落在地上。 第169章 灰狼托孤,掉落悬崖(二更) 沈昭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停下了手。 而他旁边,那匹被大虫重伤的灰狼依旧咬着大虫的脖子,它眼里仍然充斥着警戒,可它却再没有力气挪开它的嘴向沈昭发动进攻。 因为它的脖子上有着一个硕大的血洞,温热的血早已在白色的雪地里洇开。 沈昭望着它,一时间内心有些复杂。 他的那些木箭虽然削得锋利,却没有箭镞,想要射穿动物厚实的皮毛根本没有可能,所以他只能激怒大虫,想法设法射中它的眼睛,再图其他。 如果不是这匹灰狼冲过来咬住大虫最先被柴刀砍伤的脖子,如果不是它制住大虫,自己恐怕也根本没有机会举起柴刀将大虫砍死。 也就是说,是这匹灰狼同他一起杀死了大虫。 而最开始的时候,这匹灰狼也要杀他的。 “呜呜……”幼狼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灰狼闻声想要扭头,却只是眼珠子动了动,身体无法动弹。 不知为何,沈昭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同情这匹母狼。 是自己误入了它的地盘,不然它也不会主动攻击自己,它做这一切,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它的孩子而已。 风雪里,小狼崽再一次不懂危险地冒出了它的小脑袋。 沈昭偏头,就看到它还在努力地往上爬。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怕是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就像……十三年前的他。 沈昭的拳头不禁攥了起来,下一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走过去将幼狼抱了起来,然后来到了母狼跟前。 母狼看到小狼在沈昭的怀里,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爪子微动,却再也没有力气撑起身体。 “我不会伤害它的,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它。”沈昭连忙说道,然后将小狼放了下去。 母狼垂眸看着还在努力往上爬的幼崽,眼神逐渐变得柔软,甚至湿润。 那一刻,沈昭的鼻子有些发涩。 他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母狼好像流眼泪了呢? 然后下一瞬,更令他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母狼竟然抬眸看向他,那眼神,竟然像是哀求一般,充满了灵性。 “你……你是让我照顾它?”他不禁出声。 随后,他便瞧见母狼的眼睛慢慢地闭上、睁开、再闭上,复又睁开……那模样,竟然像极了人类眨眼的样子。 一匹狼竟然在……向他托孤? 沈昭觉得分外不可思议,可除了这一解释,他实在想不到别的意思。 还不等他消化完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母狼的眼睛便彻底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至此,一虎一狼皆已死亡。 风雪声一下子变得更大了些,而幼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呜呜”的嗷了起来。 沈昭不敢在原地停留,怕这山林里还有别的凶禽猛兽,立即准备转身离开。 “呜呜。”幼狼的声音通过风声送抵他的耳边。 沈昭狠了狠心,对它说道:“抱歉,我不可能养一匹狼,而且我自身难保。” 说完他抬步离开。 只是刚走了几步,他就停了下来。 母狼望着他的眼神一直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有母狼眼睛里的湿润。 他情不自禁地想:当年自己父亲母亲将自己托付出去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神情? 抬起脚步,他分明是要往前的,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倒了回去,然后将幼狼抱起。 “呜呜。”幼狼挣扎。 “乖,你母亲已经死了,它将你托付给我,我们走吧。”说完,他抱着幼狼迅速离开。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便是身上受了再重的伤,他也得想办法先离开。 只是雪天路滑,本就难走,再加上他迷了路,便觉得这路更加凶险。 而他身负重伤、体力不支,小半个时辰身上就开始发热,随后冷热交替,不禁哆嗦起来。 “再找不到路,我们就有可能死在这里了。”他低头对怀里的幼狼讲道。 幼狼“呜呜”两声,似乎在回应他。 沈昭不禁苦笑,这只小家伙,连自己母亲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迷路的危险它又怎么能明白呢? 沈昭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而越往后走,他身体仿佛烧得更厉害了,脑袋也变得昏沉起来。 不行,得赶紧找药,不然这样只怕会烧昏过去。 但大雪封山,植株都被白雪遮盖了,他要寻药就变得困难起来。 走了不知道许久,他终于看到了一株形似老君须的植株。 那藤蔓绕在两棵树间,因为只有藤蔓,所以沈昭不得不伸手去拉拽,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确认它究竟是不是老君须。 谁知道头重脚轻,这伸手一拉,他脚下一软,整个人的身体竟朝前栽去。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雪下面竟然是空的,他抱着幼狼便直接栽倒下去,然后滚下了山坡。 原来这竟是一处断崖! 沈昭在心里想到。 仓皇之下,他只记得护着怀里的幼狼。 不知道滚了多久,一人一兽终于滚到了山脚。 “咚”的一声,沈昭的头撞在山石上,然后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呜呜。”幼狼也晕乎乎的,想从他怀里爬出,只是刚抬起爪子,又栽倒下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 时间,逐渐流逝…… 顾家村,顾乔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禁叹了口气,“这雪越下越大,看样子沈昭应该不会来了。” “他不来也实属正常,这么大的雪,咱们明天怕是也去不了你舅舅家了。”梅氏讲道,也颇为遗憾。 “等雪小些了再去。这天寒地冻的,你要去了,你那舅母田氏还得招待你,烧饭煮菜的岂不麻烦?要是就她自家人,正月里正是犯懒的时候,一家人随意吃点儿粉条便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顾婆子讲道。 “那倒是,”梅氏笑了,“看来是老天爷让我们都休息一下呢。” 顾乔扁了扁嘴,只得关了灶房门,乖乖坐在地炉旁,帮着做鞋袜。 她不会针线,便帮着搓麻线。 第170章 发现失踪,不幸万幸(三更) 与此同时,罗家村。 沈氏正在做饭,时不时地望向家门口,不禁嘀咕:“这怎么还没回来?” “既然没回来,就不用做他的饭了!”罗洪朝沈氏发脾气,随后又阴阳怪气地讲道,“你还担心他,只怕他现在正在他干娘家吃香的、喝辣的,压根不记得你这个姑母!” 沈氏立即缩了缩脖子,不敢应声。 等到一家人吃完饭,见沈昭还没有回来,罗洪又开始骂骂咧咧:“以为有了干娘就不得了了,就有靠山了?竟然到现在都没回来,有本事以后也别回来!” 罗小胖立即指着沈晚笑道:“沈昭不要你了,他自己跑了,他不会回来了!哈哈哈哈!” “不会的,哥哥不会的!哥哥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沈晚连忙辩驳道,然后着急地看向沈氏和罗洪,“姑父姑母,哥哥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能不能去找哥哥?” “你去?”罗洪看向沈晚。 沈晚连忙点头。 罗洪的脾气倏地就被点爆了,他走上前去一把揪住沈晚的衣领,“说,是不是沈昭先逃,然后让你去找他,让你也跟着逃跑?” “不是,不是!”沈晚连忙摇头。 沈氏在旁边伸出手,想要劝阻,却又不敢吱声。 罗洪想到今儿是初一,不宜见血,这才伸手将沈晚扔开,然后说道:“你哪儿也别想去。” 沈晚跌坐在地上,瑟缩着身体抱住自己,然后在他阴鸷的眼神下连忙点头。 沈氏原想建议罗洪去找一找沈昭的,但见罗洪发了脾气,便再也不敢讲话。 没想到到了晚上沈昭还是没有回来。 “这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沈氏服侍罗洪洗脚的时候,忍不住担忧。 罗洪一脚用力地踩在水中,吼道:“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 沈氏被洗脚水溅了一脸,再也不敢多言。 而此刻被念叨着的沈昭是被怀里的小家伙挠醒的。 他只觉得自己眼皮好重好烫,怎么都睁不开,但沈昭知道,他必须醒过来,不然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等醒来后,他睁眼四处打量,却只看到黑黢黢的一片。 已经到晚上了吗? 沈昭试着撑起身子。 他这一松手,怀里的幼狼便掉了下去。 “呜呜。”幼狼摔在他脚边,立即哼唧起来。 沈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额头滚烫,顿时知道,这肯定是身上的伤引起的。 “呜呜。”小家伙还在哼。 沈昭低头,伸手摸了摸它,它立即伸头拱了拱他的掌心。 感觉到掌心下的温暖,想到还有这么个小家伙陪着自己,沈昭突然没有那么绝望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忍住身上的疼痛,随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摸向怀里。 今晨陪着罗洪夫妇去坟上拜年,因为要烧香烧纸,所以他身上带了火折子。 这算不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柴,生一堆火,熬过这个晚上。 他立即将火折子吹开,借着微弱的亮光打量周围的场景。 看样子,他应该是摔到了山脚。 他的头撞的地方正好是一块完整的、立着的山石,旁边就是峭壁,也就是说,他恰好落到了这山石缝隙里。 不单如此,这陡峭的山石还阻挡了外面的风雪,再加上幼狼在他怀里,这才让他没有在昏迷的这段时间被冻死。 “咔擦”一声,他不禁低头望向手边,原来是落叶被他的手这么一撑,碎裂成了几片。 这个石头缝隙,就像个垃圾池,从头顶悬崖峭壁上落下来的落叶枯枝全部聚集在了这里,这倒省了他出去寻柴火的事。 不然这风雪夜里,他出去就算能够幸运地找到柴,恐怕那柴也是湿的,哪里会有什么干柴? “天无绝人之路,看来老天爷对我们还不错。”他不禁对幼狼讲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了几分乐观。 其实以前的他是没有这么乐观的,这还是跟顾乔学的。 说着,他已经选好了地方,将周围的枯枝架了起来,然后把落叶塞到里面,用火折子点燃。 落叶易燃,很快就燃了起来。 幼狼看到明火,立即哼唧起来。 沈昭连忙将它抱到怀里,一边轻抚着它,一边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现在,只能硬扛了。 熬过这一夜,明日若能找到药,兴许能够扛过去。 就这样,沈昭抱着幼狼,一人一兽一起度过了新年的第一天。 一夜,漫长。 翌日,是个晴天。 大雪从年三十那天开始下,下了两天两夜,终于在初二这日放了晴。 耀眼的阳光照耀在白雪上,令冬日里灰蒙蒙的景色顿时变得明丽起来,天地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罗洪的心情却没有这么美丽。 一大早起来,沈晚挨了他的训,沈氏挨了他的骂,一家人里,怕只有罗小胖最得闲。 “这个沈昭,是不是觉得顾家很好,就不想回来了,嗯?”他一脚踢翻了屋檐下的箩筐,那箩筐倒了下去,好巧不巧,正好罩住了罗小胖昨日堆的雪人。 “爹,我的雪人!”罗小胖急忙喊道。 罗洪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俯身下去将箩筐拾了起来。 沈氏在旁边揪着围裙,忍不住建议道:“要不,上顾家看看去?” 罗洪扭头瞪了她一眼。 “爹,我们去顾巧儿家吧!沈昭肯定是躲在她家吃好吃的!她家有鸭子、还有兔子,今年过年肯定吃肉了。”罗小胖眼巴巴地看向罗洪,还舔了舔唇,就差没直接让罗洪带着他去顾婆子家吃肉了。 罗洪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才冷下脸,对沈氏讲道:“雪天路滑,我去一趟顾家村,看好小胖,别让他出门。” “爹!”罗小胖立即不干了。 “你在家听娘的话,我去了就来。若是沈昭偷吃了肉,爹一定会给你把肉带来。”罗洪说完,不容置疑,转身就出了门。 等他赶到顾家村,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什么,沈昭没来给我们拜年啊?”顾婆子听到罗洪的来意,顿时震惊了。 “他没来?”罗洪皱眉,脸色阴沉,不禁嘀咕道,“这沈昭是死哪儿去了!” “呸呸呸!”顾婆子连忙低头对地吐口水,然后才抬起头来严肃地讲道,“大正月的,别死啊活的,不吉利。” 顾乔连忙扯住顾婆子的衣袖讲道:“沈昭重诺,既然说了要来拜年,便一定会赶来。如今却不见人影,只怕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奶奶,沈昭恐怕有危险!” 第171章 误入仙境,恍若神降(四更) 梅氏也蹙起眉尖,“这雪下得那样大,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罗侄儿,请问沈昭什么时候出发的?”顾婆子连忙问道。 “昨日巳时。” “巳时?那沈昭岂不是昨天早上就来了,那他昨晚没回家,你们……”顾婆子看向罗洪,眼里已有所不满。 可眼下不是责怪人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到。 “这天那么冷,沈昭只怕在山里待了一下午和一整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眼下把人找到要紧。这样,我们从山的那一面过去,昭儿姑父,也麻烦你从你们罗家村的那面山找过来。”顾婆子连忙说道。 罗洪也知道沈昭恐怕是出了意外,但这大冬天的叫他找人,他却是有些不愿意,连忙说道:“你们家全是妇孺,这雪天路滑、山路难走,别沈昭没找到你们倒出了事。我看要不这样,就在这附近找找,别往深里去了,若是午时还没找到,咱们也全都下山来,碰个头。” 顾乔听到罗洪说这话心里就不高兴,这看似关心她们家,实则就是让沈昭自生自灭。 但她不好说什么。 顾婆子自然也看出了罗洪的意图,只敷衍地点头回应,等到罗洪一走,她连忙对梅氏讲道:“快,梅姑,去梅家村找巧儿她舅,这罗洪靠不住,咱们得抓紧时间上山找人。” “等等,奶奶,把油布套在脚上!”顾乔连忙喊道。 “来不及缝制了。”顾婆子回道。 “不缝制,现在套在鞋子外面肯定来不及了,但剪下来可以直接套到袜子里,至少保证袜子不被打湿。沈昭要找,咱们也要照顾好自己。”顾乔理智地讲道。 当下,人命关天,顾婆子也顾不得油布贵不贵了,立即按照顾乔说的,将油布剪下来,然后套在袜子上再穿进鞋子里。 梅氏还多拿了几张剪好的油布,准备一会儿给梅涣青使用。 “我先上山,你找到你舅兄后,随后赶到。”顾婆子吩咐道。 “奶奶,我和您去!” “你……” “哎呀,我对山里熟。奶奶,走吧,别耽搁了!”顾乔连忙讲道。 顾婆子一咬牙,当机立断,“走!” 一家人兵分两路,顾婆子和顾乔先上了山,梅氏去求助,一家三口都在为寻找沈昭奔走出力。 而此时此刻,沈昭还不知道顾家一家人都牵挂着他。 他是被怀里不断拱动的幼狼给闹腾醒的。 这样迷糊地眯了一夜,再次醒来,沈昭觉得脑袋轻了许多。 这大抵就是年轻的好处,虽然受了重伤,但只要能够得到休息,便能快速地将身体调整过来。 昨日生的火只剩下袅袅青烟,怀里的团子也哼唧出声,沈昭低下头去,“你醒了?” 说着他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扭转身去,这才看到了石头外面的景象。 霎时间,他震惊地睁大了眼,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世外桃源。 这是一处开阔的山谷,一潭清水如玉带一般蜿蜒流出,河岸绿草青青,还有小鹿在河边低头饮水。 许是河水温度较高,河面上还有水雾蒸腾缭绕,阳光穿透水雾,折射出绚丽的颜色,不是彩虹,却霓虹漫天。 而距离河岸一丈之远的草地却覆上了白雪,与近河的茵茵绿草以及碧蓝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 在青白交接之处,长了一棵参天大树,至少能有七丈高,树冠饱满呈圆形,枝丫平整交错,堆上白雪,煞是好看。 若是到了春夏长了叶,又不知该是何等盛景。 “我这是在做梦?” 沈昭只觉得自己好似误入了一方琉璃仙境。 “呜呜。”幼狼在他怀里叫了起来。 沈昭换了手抱它,这一动,顿时牵扯得身上的伤口发疼,他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不禁仰头望去,看样子,他是从断崖上掉了下来。 将幼狼塞到自己的衣襟里,他熄了火,然后撑起石头小心翼翼地滑到了山脚。 他的突然出现,惊得岸边饮水的梅花鹿连忙小跑躲开。 沈昭抬起脚步,艰难地走到河边,随后将幼狼放下,然后捧起水喝了起来。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没想到却发现这时节河里竟然还有成群结队的鱼儿。 他不禁坐在原地吸了口气,似乎在缓解身上的疼痛,又似乎在消化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休息片刻,随后他在岸边的青草里发现了牛筋草。 虽然高热已经退了大半,但他还是烧着的,这牛筋草正好退烧,清热解毒。 他立即折了牛筋草,粗略咀嚼吞下,然后便抱着幼狼,顺着河流往下游走去。 虽然不知道下游会走到哪里去,但总不能坐在这里枯等。 他只能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顺着河流往下走。 顾婆子和顾乔进了山后,顾乔陡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 她只是对这片山熟,可她并不知道以前沈昭翻山去往罗家村,到底翻的是哪座山? 更重要的是,现在山里下了雪,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体力消耗非常大。 “这山里看上去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顾婆子也非常担心。 祖孙俩将附近都转了一圈,并没有任何发现,眼下正是慌乱的时候。 “婶婶、巧儿!”梅涣青恍若神降。 顾乔听见他的声音,不禁欣喜若狂,“舅舅!” 等转身一看,除了梅涣青外,还有梅崇岭和梅执恕,她立即冲梅崇岭问道:“外叔祖您怎么也来了?” “家里有事,我怎么能不来帮忙?怎么,你个丫头不欢迎我?”梅崇岭吹胡子瞪眼。 “不是,我是怕您辛苦。”顾乔乖巧地回道。 “大年初二的,辛苦你们了。”顾婆子连忙说道,不知道该如何感激。 梅涣青立即回道:“别这样说,沈昭也是我外甥,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已经找过这一片了,没有任何发现。” 顾乔跟着补充,“舅舅,我们找不到去罗家村的路,沈昭是从罗家村那边过来的。” “好,跟我走。”梅涣青立即应道。 第172章 寻人无果,沈昭出现(一更) 路上,梅涣青他们从顾婆子口中了解到了沈昭的情况,顾乔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原来梅氏喊了梅涣青后,三人出村的路上恰好碰到了梅崇岭,梅崇岭才一块儿跟来。 三个男人来到顾家村后,自然不会再让梅氏上山,只让她在家里把姜水烧好,等他们回来后能够第一时间驱寒。 一行五人一路走一路寻,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担忧愈发浓厚。 “这再走过去,翻过这座山头就要到罗家村了。”梅涣青说道。 顾乔心里“咯噔”一下,要知道他们找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现。 “雪太大了,把痕迹全部遮掩了。”梅崇岭叹了口气。 “继续找吧。” 一行人继续往前,只是从罗家村那边下了山后也没有任何发现。 “沈昭肯定还在山上的,不行,我们再找一次!”顾乔连忙讲道。 “不行,你奶奶和外叔祖已经很累了,而且再上山天就黑了,到时候危险不可估量。”梅涣青拒绝了顾乔的提议。 他们已经在山上找了三个多时辰,眼下已经是下午未时,冬季白日短、黑夜长,若是再上山,只怕才走到一半天就黑了,万一遇到凶禽猛兽后果不堪设想。 最重要的是,找了大半天,顾婆子和梅崇岭早就累得不行了。 两人年纪都大了,顾婆子还有老寒腿,身体经不起折腾。 顾乔虽然担心沈昭,却也不能拿着自己亲人的命去冒险,只能抿紧了唇,然后跟着下了山。 “对了,咱们这一路,怎么没遇到罗叔叔?”梅执恕不禁疑惑。 “他肯定压根就没去找沈昭!”顾乔气愤。 可除了气愤她什么也做不到。 “走吧。”梅涣青扶着顾婆子,五人从山脚的田埂路绕到了大路上,这才拖着脚步回了顾家村。 “怎么样,人找着了没!”梅氏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 她扫了一圈,仍是五人,满心的期待顿时落空,一双柳叶眉高高蹙起,无法抹平。 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但她仍强打起精神,连忙走上前去扶住顾婆子,然后对大家说道:“我做了饭,大家快进屋用热水洗洗手,喝点儿热姜汤,暖暖身子,然后就吃饭。” 等人都进了屋,她立即往地炉里添了柴火,把火烧得更旺一些,然后忙碌地为众人打热水、热饭菜。 顾乔坐在地炉旁,明明眼前的柴火烧得那样的旺,她的心却跟掉进冰窟窿里似的,一片冰凉。 “表妹,你怎么哭了?”梅执恕问她。 “啊?”顾乔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连忙伸手朝眼睛抹去,等看到指尖上晶莹的液体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 随后她将指尖的泪揩在了衣袖上,低头避开了梅执恕的视线,盯着地炉里舔舐的火苗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老天爷太无情了,为什么罗小胖那么骄纵跋扈却有父母护着,是掌中宝?为什么沈昭那么吃苦耐劳、懂事努力,却…… “巧儿,吃饭了。”梅氏喊道。 “哦,来了。”顾乔这才收回思绪,随即起身。 梅执恕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无力的安慰道:“或许会有奇迹呢?” “奇迹?”顾乔垂眸。 这么大的雪,尽管她拼命地说服自己或许会出现奇迹,可内心却无比清晰地明白,这是多么小的小概率事件,基本上不可能出现。 可她还是存了一分期盼。 同样矛盾地处于绝望和期待之间的,还有在场的其他人,以至于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触的叮当声,以及柴火燃烧爆裂的噼啪声。 “咚”的一声闷响,乍然掺杂其中。 “什么声音?”顾乔是第一个放下筷子的,她不禁竖起耳朵。 “呜呜。”随后又有细微的呜呜声。 顾婆子听不真切,略微皱眉回道:“是外面的风声吧。” “不是,不太对劲,我去看看!好像是院子外传来的。”顾乔连忙起身,赶紧往灶门口跑去。 只是刚跨出门,她就瞧见了院门口的景象,不禁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然后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奶奶!是沈昭!沈昭回来了!” 听到“沈昭”两个字,大家立即起身出了门来。 只见沈昭衣服破烂、身上带伤,狼狈地躺在院门口的雪地里,整个人已经昏迷过去。 顾乔走近才发现,他浑身湿透,头发以及衣服表面都冻成了冰。 “啊,真是沈昭?” “这是怎么了?” 大家看到他的样子,都十分震惊。 “快,快抬到卧房里去!梅姑,去弄火盆!”顾婆子连忙喊道。 梅涣青和梅崇岭立即上手,一人抬头一人抱脚,小心翼翼地将沈昭抬起。 等沈昭被抬走,顾乔正要跟上,却发现雪地里还有个小家伙。 她有些惊诧,只嘀咕道:“哪来的小狗?” 说着她将小东西抱起,赶紧跟着梅涣青他们进了卧房。 沈昭的衣服是湿的,梅涣青和梅崇岭就先把他放到凳子上坐着,然后把顾乔赶了出去,帮沈昭脱衣服,随即将人剥光了塞到顾婆子的床上。 这么一番折腾,沈昭竟然没有醒。 梅氏这边也烧了火盆来,急忙端进屋里,顾乔这又跟着进了屋。 梅涣青认真地检查了沈昭身上的伤势,又将手掌放到了他额头上,随后说道:“这孩子身上又是摔伤,又是抓伤,恐怕是遇到了野兽。衣服是湿的,看样子还掉进了河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走回来的。” 说着他将梅执恕喊到近前,对他吩咐了一通,让他回家去拿药来。 “舅舅,我这里还有一些年前采的药材,您看是否用得上。”顾乔连忙自荐。 “止血的三七有吗?” “有一株,没舍得卖,一直留着,我还把其中一半研磨成了粉。”顾乔说着,立即转身去灶房找药去了。 梅崇岭则对顾婆子讲道:“亲家母要不先随意找件衣服,让涣青先给沈昭穿上,巧儿毕竟是个女娃,万一看到恐怕不好。” 第173章 三七止血,顾乔担心(二更) “好,我马上寻来。”顾婆子立即打开了又老又朽的三开柜,然后从里面寻来了一件衣服。 “我和梅氏的衣服对这孩子来说都大了,事急从权,先让昭儿穿巧儿的,反正都是孩子,不拘这些。”顾婆子对梅涣青和梅崇岭讲道。 “哎呀!忘记让执恕带衣服了,我家倒都是小子。”梅涣青懊恼道,只能先替沈昭将衣服换上。 等梅涣青帮沈昭换好衣服,顾乔正好将药粉拿了过来。 “再去打盆热水来。”梅涣青又道。 “来了。”梅氏却有先见之明,弄了火盆后自己又主动打了一盆温水,然后将水盆放到木架上,拧干了帕子。 梅涣青直接接过,“我来吧。 梅氏知道他经常在外行走,对处理伤口这些比她在行,当即也不客气,将帕子递给了他。 这一番擦洗,期间还换了三盆水。 顾乔瞧见那水里又是血又是泥的,顿时望向沈昭苍白的脸庞,忍不住呢喃:“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怕是只有等他醒来才知道了。”顾婆子听见了她的话,不禁应道。 祖孙俩都很是担心。 梅涣青又吩咐梅氏将她的纱布拿来。 那纱布还是往日用来沥豆腐的,梅氏洗干净晒干了收在柜子里放好的。 “没有其他干净的纱布,只能将就用这个了。”梅氏说道。 “不怕,没沾过油就成。”梅涣青叹了口气,有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拣。 梅氏立即帮忙将纱布剪开,梅涣青见顾乔和顾婆子杵在一旁,干脆说道,“巧丫头,你是不是说你还有剩的三七?” “嗯!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去煎水?”顾乔立即回道。 “哟,你怎么知道?”梅涣青有些诧异。 “煎水内服可补血,我马上去!”顾乔说着立即转身出门。 她以前在看小说或电视剧的时候就一直很好奇古代的金疮药是什么,后来得知是三七,便在采摘三七的时候特意用桃木手串的功能将它的各种药用方法都浏览了一遍,并记了下来。 为了有备无患,她早就将那株三七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研磨成粉末,就防着未来万一受伤,到时候才好止血,剩下的一半便是留来内服的。 “我同你去。”顾婆子看屋里的事情插不上手,也跟着出了灶房,然后去装了白米。 “奶奶,您要做饭?”顾乔有些惊讶。 “不,煮粥。沈昭昨日早上就出了门,到现在肯定是饿着肚子的,若是醒来必然会想吃东西。只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吃其他的恐怕不消化,只好先熬粥。”顾婆子回道,说着就要出门去井边淘米。 “奶奶,要不加半个红薯,做红薯粥?白粥没有味道,加上红薯能让人食欲旺盛些。”顾乔连忙说道。 要知道,过年那天守夜她都想烤红薯的,后来想到来年播种,愣是忍住了。 只是眼下,她却觉得把红薯给沈昭煮粥的意义远大于留种的意义。 “可以!”顾婆子也觉得这主意很好。 她立即转身,不料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随即便听得“嗷呜”一声。 顾婆子低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灰色的毛团子,不禁诧异:“这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一条小狗,跟在沈昭身旁的。”顾乔摇头。 “这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呢,怕是还没有满月。”顾婆子摇了摇头,顾不得管这个小家伙,立即出了门去。 顾乔正用地炉的陶罐煎药汤,趁着等水烧开的时候急忙朝小团子走了过去,然后将它抱了起来。 事实上顾乔特别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无论是兔子还是小猫小狗,都能戳中她。 “呜呜。”小家伙被她抱起,立即哼唧起来。 “你也饿了吗?”顾乔瞅见它伸着鼻子在自己身上各种嗅来嗅去,哼唧声又软弱无力,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顾婆子已经淘米回来,顾乔连忙抓住她问:“奶奶,这小家伙用什么喂啊?它好像也饿了。” 顾婆子蹙起眉头,想着这也是一条命,于心不忍,便对顾乔讲道:“你给它弄一点米饭,看它知道吃不?” 顾乔果真去弄了一点儿米饭,随后用手指头送到小东西嘴边,但是小家伙舔了舔,却又把米饭吐了出来。 “它好像不会吃?” “恐怕真的没满月,这样吧,你用热水泡点儿米,给它弄米浆喝。”顾婆子只能如此说道。 “米浆?”顾乔压根不知道米浆为何物。 “你先泡米,一会儿米泡软了,我再教你。”顾婆子一遍生火一边说道。 “好。奶奶,我来生火吧!”顾乔立即抱着小团子来到了灶门口。 顾婆子将火钩递给顾乔,随即站起身来,将淘好的米连同水一起倒入锅中,然后又急忙去拿了红薯。 顾乔一边看着灶膛里的火,一边顾着地炉那边陶罐里煎的药,趁着间隙还泡了米。 “亲家母,这罗洪家你们通知了没有?”梅崇岭来到灶房门口,问道。 “哎哟,把这事儿忘了!”顾婆子一拍脑门。 梅崇岭遂回道:“我看我在这儿暂时帮不了什么忙,不如我跑一趟罗家村。” 顾婆子见梅崇岭神情真挚,也知道家里没人能够走得开,也不矫情,连忙回道:“那就辛苦亲家公了。” “不客气。”梅崇岭趁着天色未黑,立即出了门。 顾乔一边添柴烧火,一边忍不住吐槽:“那罗洪一家,根本就不顾沈昭的死活。今日没上山去找人就算了,但凡昨夜沈昭没有回去,他们就应该来通知咱们家的。” “这说起来还是亲侄子,也不知道是多狠的心才能做到不管不问的。”顾婆子也觉得非常寒心。 “奶奶,若是那罗洪来了,能不能给他说,让沈昭在咱们家养伤?”顾乔忍不住建议,“沈昭若是被罗洪接回去,罗洪只怕将他当作拖油瓶,别说好医好药的让人照顾,只怕将沈昭扔在那破棺材房里,让他自生自灭。到时候沈昭连口吃喝都没有,那不是等死吗?” 第174章 福厚之人,借宿隔壁(三更) 顾婆子觉得她孙女这形容并不夸张,只怕沈昭回去,真的会无人问津。 但她也有自己的顾虑,“可我们家就只有一间卧房,沈昭在这里,这睡觉的事情怎么安排?”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有了,奶奶,我们把油布挂起来挡在中间!我们三个睡我和娘的这铺床,若实在觉得挤,那就在娘的床旁边再加个木板,然后把稻草和以前的旧被子铺上,我睡木板!”顾乔连忙说道。 “这……你让我好好想想。”顾婆子望着顾乔,心里却另有思量。 两人说着话,时间便过得极快。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红薯和白粥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顾乔那边的药先煎好,她就将陶罐里的药汤倒了出来,接着又洗了陶罐,将陶罐抱到了灶头上。 顾婆子这边也将粥熬好了,便盛起来放进陶罐里,然后让顾乔将陶罐放到地炉旁边煨着。 因为不知道沈昭什么时候醒,只能如此保持食物的温度。 等到药凉了,顾乔立即将药给梅涣青他们端了过去。 “我来。” 虽然沈昭还没醒,但药还是得灌下去,不然他这外伤处理了,还不知道内伤什么时候好。 “舅舅,沈昭会没事的吧?”顾乔不禁问道。 梅涣青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回道:“这孩子是个有意志力的,他身上的伤少说也是今早的,但他竟然能够撑着这一口气来到这里,如今都被救了,便没有熬不过去的道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听到这句话,顾乔的心莫名地定了定。 “梅姑,你出来,我有事和你商量。”顾婆子在门口喊梅氏。 梅氏连忙从床边站起,然后出了门去。 顾乔好奇,不禁跟了过去,然后就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隐约有“避嫌”、“名声”、“男女有别”等字眼传了过来。 顾乔心知,顾婆子是在为解决“睡觉”的这件事犯难。 她又倒了回来,蹲在了火盆前,一边拨弄柴火,一边问梅涣青:“舅舅,你说沈昭若是永远都不回罗家了,可以吗?” “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懂事的,怎么能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没,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人各有命,难不成你养他?” “我……” 梅涣青不禁笑了,“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他这一笑,顾乔那些“天真幼稚”之言便再也无法说出口。 连她自己都觉得天真幼稚的事情,更何况梅涣青他们? “行了,你这义兄啊,耳垂厚,是个福厚的人,只不过看样子,福气在后面而已。你呢,也别操心了。”梅涣青倒没有嘲笑顾乔,反而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顾乔当真朝沈昭的耳垂看去,他的耳垂果真是又圆又厚。 “呀,舅舅,您还会看相啊?” “呵呵,略知一二。” 甥舅俩的话题一下子就歪了楼,但气氛好歹是变得轻松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梅执恕回来了,他不仅带来了药,还带来了家中准备的节礼——田氏晒的笋干与吊浆粑干粉。 梅涣青又将用药细节与顾乔和顾婆子细细说了,又叮嘱了梅氏换药的注意事项。 刚说完,梅崇岭便带着罗洪来了,同罗洪一起来的还有冻得小脸通红的沈晚。 “哥哥!”沈晚一看到沈昭这幅人事不省的模样,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顾乔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别哭啊,小晚,你哥哥现在需要休息,别吵着他,而且他若醒来,一定最不愿意看你哭,乖啊。” 沈晚鼻头酸涩,顿时看向顾乔,带着哭腔喊道:“巧儿姐……” “没事的啊,你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或许是她的话语太温柔,又或许是沈晚太过孤立无助,只见沈晚一把抱住了她,然后忍痛克制地哭了出来。 顾乔摸着她那一把瘦骨头,愈发心疼起来。 “罗家侄儿,我们外面说吧。”等罗洪看完沈昭的伤势,顾婆子对他说道,一行人去了灶房。 顾乔被沈晚绊住,不知道他们大人究竟在灶房里说了什么,但最后商量下来的结果却令她欣喜不已——沈昭留下了! 不单如此,罗洪瞧见沈昭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懒得搭理,干脆将哭哭啼啼的沈晚一并留了下来,然后自己走了。 顾婆子将人送出了灶房门,想到这人的冷血无情,也懒得再将人送到院门口去,更别提让他带东西回去。 倒是梅涣青和梅崇岭走的时候,顾婆子一家又是装年糕又是装灰豆腐的,生怕装得少了。 还是梅崇岭和梅涣青严词拒绝,顾婆子和梅氏才作罢。 等到人都走了,顾婆子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今晚怎么睡?”顾乔提出了眼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却不想顾婆子和梅氏先前早就商量好了。 隔壁顾拓家正好有一间屋子是空着的,去年还曾借给罗庆兄弟二人住过,梅氏原想带着顾乔过去借住的,此番再加上沈晚便是了。 顾婆子是沈昭奶奶辈的人了,不用在意那么多,遂留下来在屋里照顾沈昭。 如此一番,也算是安排妥当。 “你和你娘拎着年糕和灰豆腐去,年糕拿手绘图案的那几个。”顾婆子对顾乔和梅氏说道。 原本送给顾拓一家的节礼只有灰豆腐,毕竟顾拓一家也打了年糕,印花模子还是借的她家的,若是送他家同款的年糕,就显露不出新意。 眼下要去借住,节礼必然要丰富一些,也幸亏那日顾乔画胖兔子的时候梅氏心血来潮绘了几个年糕,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梅氏便与顾乔出了门。 等听到她们说明来意,柳氏自然是乐呵呵地应了。 她伸手接过节礼,只道顾婆子和梅氏太客气,过年的时候才给了鲤鱼,这会儿又拿了这么多东西来,她们都不好意思了,还让她们三人尽管来家里歇息。 借住一事便顺利落实下来。 落实了这件事,一家人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梅氏连忙抱了被褥床单那些过去铺床。 顾婆子则忙着做晚饭。 至于沈晚,初来乍到,很多事情摸不清楚,又心系沈昭,难免忧心忡忡。顾婆子干脆让她守着沈昭,时刻注意沈昭的情况,这样她也安心,她们大家都安心。 顾乔则跟着顾婆子在灶房,一边听她教导一边做米浆。 顾婆子负责做他们大家的晚饭,她则负责脚边这个小家伙的晚饭。 第175章 米浆喂狼,面脂护脸(四更) “呜呜。”小家伙的声音愈发有气无力了。 “乖啊,再等等。”顾乔对它说道。 她双脚夹着擂钵,低头弯腰拿着擂持不断地舂捣钵中泡软发胀的米粒,然后逐渐将米粒捣碎,捣出白色的浆液来。 这其实与磨米浆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米太少,她若用磨盘来磨,恐怕磨下来米浆刚刚够沾在磨盘上,都没有流下来的,所以她才挑选了小擂钵来舂捣。 过了许久,她终于按顾婆子的要求弄好,连忙问道:“奶奶,我已经将米研磨成米浆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将米浆用纱布沥出,只要汁水,不要米渣。”顾婆子讲道。 顾乔又找来纱布,按照顾婆子说的做了。 “现在呢?” “现在将米浆熬熟,然后就可以喂小狗了。” 很显然,顾婆子和顾乔都将幼狼当成了小狗。 这家伙小小的一团,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尖牙利爪尚未长出,如今这毛茸茸的软萌样子,的确无人会将它与凶悍的灰狼联系起来。 “小家伙,等等我哦。”顾乔还点了点它润湿的鼻头,这才开始熬制米浆。 米浆原本是水与汁液的混合,看上去有些浑浊,而且颜色白得也不够纯净,可随着逐渐加热,顾乔搅动米浆,竟然发现这米浆发生了独特的变化。 随着她木勺的搅动,突然,在某一瞬间,从锅底里刮蹭带起的那一些米浆就变成了晶莹的、带着黏性的糊糊,紧接着这样的糊糊越来越多,不一会儿,锅里就全是糊糊了。 “这难道是浆糊?” “不是,这是米浆,浆糊是用面粉做的。”顾婆子纠正道,又连忙提醒她,“变色了就可以了,别再搅了,一会儿糊了。” “哦!”顾乔这才忙不迭地将熬好的米浆给舀了起来。 虽然这是喂小家伙的东西,可顾乔觉得这东西看上去怪好吃的,忍不住用勺子舀起来,吹了吹,然后尝了一口。 顾婆子瞧见她的小动作,顿时笑了,“当年你娘没奶水,我和你娘啊就是用这米浆把你给喂大的,没想到你现在还喜欢吃这米浆。” “唔?”顾乔闻言,都没注意到口中的米浆是个什么滋味,只感觉入口即化,留有淡淡清香。 她忍不住又尝了一口,然后细细品味。 这怎么说呢? 口感很像没放糖的手工酸奶,但是不酸,而且比酸奶要淡,没有那么粘稠。 “这要是放了糖就更好喝了。”顾婆子笑道。 顾乔觉得,自己都快爱上吃这米浆了。 可是她不能再吃了,不然就是和小狗抢口粮了,说出去多丢人。 她立即起身去柜子里找了一个带缺口的、舍不得扔的旧碗,然后拿了出来,将米浆倒在里面,然后用手指沾着去喂那幼狼。 小家伙闻到香味,果然吃了起来。 它这时候还不会咀嚼,所以这米浆最合适不过。 顾乔见它终于肯吃东西,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等把小家伙搞定了,顾乔又去看了沈昭。 沈昭仍是昏迷不醒,沈晚正在旁边打水帮他降温。 “巧儿姐。”沈晚见她进来,连忙喊道。 “我来吧,你休息一下。”顾巧儿朝沈晚伸手。 沈晚迟疑片刻,还是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顾乔。 “巧儿姐,这次多亏了你们,若不然……”沈晚又开始淌眼抹泪。 顾乔将毛巾盖到了沈昭的额头上,这才转身伸手替她抹掉脸上的泪。 这一揩,便发现手下的触感十分粗糙干裂。 沈晚就只比她小了一个月,十二岁的小姑娘,正是皮肤娇嫩水灵的时候,尤其是这脸蛋,可谁能想到沈晚的脸上竟然开了裂口? 她不由得心疼,又拉起了沈晚的手,这才看到,小姑娘的手上还长了厚厚的老茧。 若不是冬日针线活多,恐怕她的手上还有冻伤。 “巧儿姐。”沈晚连忙缩手,很是不自在。 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但凡是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如今自己的手这么丑,又哪里好意思叫外人细瞧? 顾乔察觉到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转身重新去灶房里打了一盆温水来,然后将拧干的帕子递给沈晚。 沈晚愣了愣。 顾乔将帕子又递了递,说道:“好好洗把脸,把手也洗了。” 沈晚还以为自己脸上脏,脸上一红,十分窘迫,连忙说道:“我自己来。” 顾乔起身去床头柜上取了她娘护脸的面脂,见沈晚要去倒水,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着急,坐。” 沈晚不免坐立不安。 “坐吧,你这手冻伤了,脸上也开了裂口,我用这面脂帮你抹一抹。” 这面脂是顾乔和顾婆子逛街的时候特意替梅氏买的。 这汝陵城里,能买的面脂并无美容养颜之效,能保湿润肤便是极其不错了。 顾乔怕脸上开裂,经常蹭她娘的面脂用。 她用得心安理得,沈晚却惶恐不安。 “巧儿姐,还是不要了,这面脂那样贵,我不能用。”在沈晚的印象里,凡是需要花钱买的东西都不便宜。 顾乔莞尔一笑,“不贵的,而且你这小脸蛋可比面脂贵多了。听我的话,不然我不理你了。” 听到顾乔说不理她,沈晚只能乖乖坐好。 顾乔这才帮她摸了面脂,正要替她抹手,这回沈晚说什么也不肯了。 顾乔没办法,见她不自在,也不好将自己的意愿强施与人,便拉住她的手,笑着给她讲道:“就像在你心目中哥哥最重要一样,在我心目中,这人啊,怎么都比银钱重要。银钱是死物,用了,咱们再挣便是。这人啊,才是根本,只要咱们勤快不犯懒,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她轻快的语气感染了沈晚,沈晚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一双纯净的眸子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都不知道挪开。 顾乔“噗嗤”一声笑了,只觉得这沈晚当真可爱、纯真得紧。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同沈昭一样,落到了那罗洪手里呢! 一想到这里,顾乔便不免叹了口气。 “巧儿、小晚,吃饭了。”梅氏推开了门,喊道。 顾乔忙替沈昭又换了毛巾,然后端了水出门。 第176章 沈昭苏醒,灰水泡脚(一更) 过年那天炖的鸭子还剩了几块肉,梅氏又另外做了酸汤肉片煮灰豆腐。 这是沈晚长这么大头一次吃到肉,梅氏和顾婆子又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以至于等沈晚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像饿死鬼一样吃东西的时候,她已经吃了整整两大碗饭。 顾乔却再也没了第一次看沈昭吃饭的那种惊讶,对于沈昭兄妹,得知他们的遭遇,她心里只有怜悯和心疼。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善良的人,大抵都会对这两兄妹的遭遇感到唏嘘和痛心吧。 等吃了晚饭,一家人为了节省干柴,干脆将卧房里面的柴火烧得更旺了一些,全部转移到卧房里去烤火。 顾乔又按照梅涣青的吩咐熬了新药,顾婆子将药给沈昭灌了进去。 内服过后便是外敷,顾婆子又替沈昭拆开纱布上了药。 梅氏将干净的纱布递给顾婆子,正要将拆下来的纱布拿去洗,结果就看到沈昭眼皮下的眼珠子在滚动,随后他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醒了!” 她这一声惊呼,惊得顾乔和沈晚连忙站了起来、围到床前。 “哥哥!”沈晚立即喊道。 顾婆子将纱布打了个结,让沈昭平躺好,这才问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沈昭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等最初的晕眩和不适过去后,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顾婆子、梅氏、沈晚和顾巧儿都在,四张脸上写满了焦急。 而屋顶并非罗家那简陋的棺材棚,想到自己昏迷前推开的顾婆子家的院门,他便迅速明白过来,这里怕是顾家。 “奶奶,我没事。”他虚弱地回道。 “饿不饿?巧儿,快把粥端过来!”顾婆子连忙对顾巧儿讲道。 “哦,好的!” 红薯粥一直放在火盆边煨着的,再加上陶罐保暖性能还不错,这舀出来的粥温温的,正适合吃。 顾婆子将人扶了起来,又拿了件顾乔的棉袄给沈昭披上,随后接过顾乔手里的粥,然后便要开始喂沈昭。 “我自己来吧。”沈昭连忙说道,只是这一伸手,便牵扯得肩膀上的伤口疼。 那是最初被母狼抓出来的伤口。 “别逞强了,让奶奶喂你吧!”顾乔如是说道。 沈昭这才没有再坚持。 一碗红薯粥下肚,沈昭说话的力气更大了一些。 但见他精神状态还是很差,顾婆子她们便没有急着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让他休息。 “你们俩也把这姜水喝了,然后去泡个脚,早点儿休息。”顾婆子对顾乔和沈晚讲道。 几人又去了灶房。 顾乔端来了木盆,梅氏将热水倒进木盆里,顾乔正低头解开鞋袜,谁知道梅氏从灶膛里掏出了一铲热灰,竟然直接倒进了盆里。 盆里的水立即像是沸腾似的腾起白烟,然后灰便慢慢地沉入水底。 “娘?”顾乔不解。 “今儿你们满山跑,这天寒地冻的,我怕你们寒气入体。这灰水烫脚啊是最好的,可以驱逐寒气,快烫脚。”梅氏连忙讲道。 顾婆子也点头,“这是老祖宗驱寒的法子,你们俩都别愣着,赶紧趁水热把脚放下去,好好泡一泡。” 顾乔将信将疑,这才脱了袜子将脚放进盆里。 “嘶,好烫。”她不禁缩脚,踩在了木盆边上。 “那就熏一熏,慢慢往下放。小晚,你也别愣着,快和你巧儿姐一起泡脚。”顾婆子又喊沈晚。 沈晚这才赶紧将鞋袜脱了,然后试着放脚。 两个女孩儿面对面坐着,四只小脚丫相继试探着往热水里放,被烫了又赶紧缩回去,四目相对时忍不住偷笑。 “别害怕,就是要烫才有效果,赶紧把脚放下去啊,不然一会儿水凉了。”梅氏严肃讲道。 沈晚最听话,听到梅氏这样说,慢慢地将脚放进了盆里。 顾乔见她没再抬脚,不禁讶异:“你不觉得烫吗?” “还好,放下来就不烫了。”沈晚轻笑。 “真的?”顾乔磨磨蹭蹭,这才硬着头皮将脚往下放。 登时,她轻嘶一声,正要抬脚,梅氏就朝她看了过来。 顾乔慌张地将脚又放了下去,冲她娘笑了笑。 “嘿嘿。”沈晚见她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偷笑。 顾乔连忙轻轻踩住了她的小脚丫,“好啊,你竟然笑我。”说着还上手去挠沈晚。 沈晚躲不开,霎时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 顾婆子和梅氏瞅见两个孩子嬉闹,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两个孩子都洗漱好了,梅氏也收拾妥当,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顾拓家。 两个孩子躲进了被窝里,牙齿一个劲地打颤。 这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被子里冷冰冰的,顾乔忍不住碎碎念:“好怀念我的电热毯啊。” “巧儿姐,电热毯是什么呀?”沈晚好奇。 梅氏脱了外衣上了床来,替沈晚解惑道:“就是一种会发热的毯子,你说你巧儿姐是不是成天胡想?这什么毯子能够自己发热呢?” “巧儿姐,你莫不是说的北方的土炕?” “呀,你还知道土炕呢?”顾乔笑了。 “嗯,哥哥告诉我的,说是北面有土炕,冬天睡觉那上面热乎乎的。还说有钱人家有火墙,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沈晚语调轻快地描述着,显然对这样暖和的屋子充满了向往。 “你哥哥说得没错,我也好想住有火墙的屋子,唉。”顾乔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将脖子处的被子塞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快睡吧,睡着了就暖和了。”梅氏轻声对两人说道。 顾乔今日白天上了山,走了那么多山路,整个人累极了,沈晚一夜担惊受怕也没睡踏实,所以在梅氏让睡觉后,两人闭了眼,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沈昭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顾婆子等人这才得知他在深山里迷了路,然后失足跌落断崖的事。 顾乔想到他肩头的伤口,不禁疑惑:“不对啊,舅舅说你肩头的伤口是被野兽抓伤的。” 顾婆子和梅氏也望向他。 沈昭抿着唇,不想让她们为他担心。 可肩膀上的伤口摆在那里,他怎么也圆不过去,最后只得道出了实情。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在失足之前,竟还有被一虎一狼围攻的凶险经历。 “有狼?还有虎?”顾乔吓得脸色都白了,很难想象森林里竟然还有这么凶猛的野兽,毕竟她那个时代这些东西都是珍稀物种,她不禁感慨,“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而且,命真大……” 第177章 替他上药,沈昭脸红(二更) “说什么!”顾婆子一巴掌拍向她的后脑勺。 顾乔这才尴尬地摸了摸头,连忙改口,“不是奶奶,我是说沈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婆子瞪了她一眼,然后才双手合十,连忙讲道:“菩萨保佑!” 梅氏和沈晚也被吓坏了,梅氏也跟着念叨“没事就好”,沈晚则抓紧了沈昭的手不舍得放开,生怕自己一放手哥哥就没了。 全家人都围着沈昭,显然对他这次九死一生感到万分庆幸。 顾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低头往身后缩在火盆旁边呼呼大睡的毛团子看过去,然后惊悚地指着它,舌头都捋不直了,“那、那个小家伙是……狼?” “什么,狼!”梅氏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她这一让开,沈昭才能顺着顾巧儿的手指看到卧在火盆旁的灰色小狼。 “沈昭他不是救了小狼吗?所以……”顾乔吞了一下口水。 “它……的确是狼。”沈昭回道。 这下,满屋子的女性齐齐色变,同时偏头望向好梦正酣的小团子。 顾婆子最先反应过来,“不行,这东西长大了可不得了,家里不能养!” “把它放回山里去吧!”梅氏也讲道。 顾乔本来对小狼崽感到挺害怕的,但是一听到顾婆子和梅氏这样说,立即于心不忍。 “奶奶,它都没满月呢,什么都不懂,现在连饭都不会吃,只会喝米浆。母狼已经死了,现在把它放到山里去,那不是要它的命吗?” “可是……” “奶奶,要不等它满月了,开春了咱们再把它放回去?”顾乔恳求。 沈昭从来不会为别人添麻烦,但这一次也开了口求人,“奶奶,那母狼临终的时候,分明就是在托孤,等我伤好了,我来养小狼,然后等它大了我就将它放回去,可以吗?” 沈晚也看着小狼,一脸不舍。 或许是同样失去了父母,所以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小狼软乎乎、毛茸茸的,只会让人觉得可爱,根本令人想象不到它凶残的一面。 “奶奶。”顾乔扯了扯顾婆子的衣摆。 这是她撒娇惯用的招数。 不但惯用,而且管用。 顾婆子哪里经得住三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瞧着她,便是梅氏也败下阵来。 “那就等到它满月,然后就将它放走。”顾婆子只得说道。 顾乔立即看向沈昭,只见沈昭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开心。 她也开心,但还是第一次瞧见沈昭如此直白的情感流露,于是笑容更加明媚起来,对他讲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安心心养伤了,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到时候我们三个和小家伙一起玩。” 沈昭对上她的眼神,嘴角的笑容微微敛起,然后应道:“好。” 就这样,沈昭开始了养伤的日子。 虽然幼狼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送回山里,但顾乔和沈晚童心大发,还是忍不住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小团子”。 只因为它肚皮圆滚滚的。 顾婆子和梅氏担心幼狼伤人,不让她俩去喂,后来发现幼狼牙齿没长全,爪子也软乎乎的,跟只小狗似的,这才放了心,让两个孩子和它玩耍。 天气冷,又没有农活需要干,家家户户便趁着这正月里的时间关起门来做衣服、做鞋袜。 沈昭那身新做的冬衣在与虎狼斗争的过程中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梅氏愣是凭着一双巧手,把他那身衣服打上补丁,这才得以继续穿。 沈晚坐在一旁,帮梅氏分线穿针,倒像梅氏亲闺女一般。 梅氏一边做针线,一边教他们念三字经,沈晚乖巧,又勤奋努力,不出几日就背得顺溜,又让梅氏过了一把“老师”的瘾。 这一日,顾婆子忙着在灶上蒸糯米,梅氏和沈晚正在做针线,只有逗弄幼狼的顾乔是个闲人。 顾乔干脆毛遂自荐,帮沈昭上药。 经过几日休养,沈昭身上比较轻的伤已经开始结痂,只是肩头这处的抓伤太过严重,所以仍需要换药。 “我自己来吧。”沈昭没想到是顾乔而不是梅氏帮忙,连忙讲道。 “躺好,别把伤口挣开了,而且你能看得清楚伤口吗?”顾乔几句话堵得沈昭无话可说。 随后,他抿紧了唇,将头偏开,只是耳朵和脸颊却悄然红了。 顾乔正认真地帮他拆肩头的纱布,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然后将脏了的纱布丢在一旁,随后打开药膏。 这是梅涣青特意调制的独家养伤膏,顾乔用削好的薄木片蘸了药膏,然后轻轻地覆在沈昭的伤口上。 木片略微冰凉,顾乔一点、一点轻轻地帮他将伤口全部敷上药。 她敷得极其认真,生怕自己手抖戳到他伤口的嫩肉。 察觉到伤口处一下、一下轻微的动作,沈昭不禁偏头,然后就瞧见顾乔认真的神情。 两人距离极近,沈昭一瞬间就被那双认真的、黝黑的、清澈的眸子吸引了去。 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为他上药的这一件事。 而她全神贯注的时候,眉头微蹙、唇角微抿、神色严肃,连呼吸都是轻的。 沈昭呆了呆,忍不住认真地瞧着她。 到了冬天,她的皮肤好像变白了许多,细腻的脸蛋上,薄薄的绒毛都可以瞧见。 “好了!”她突然收了手,然后扭转头来看向他。 沈昭突然有些慌乱。 顾乔却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愣,随后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见她那一双明丽清澈的大眼睛朝自己望过来,沈昭连忙垂眸,“没、没有。” 顾乔扁了扁嘴,还是用手揩了一下脸,然后才拿了干净的纱布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等弄完这一切,她立即急匆匆地带着脏的纱布去了井边,完全没有发现沈昭的脸涨红得堪比煮熟的虾子。 而她打了盆井水,等到水面平静后,忍不住对着水面认真又仔细地瞧着自己的脸。 “奇怪了,不脏啊。”她皱着眉头,这才将纱布丢进盆里,清洗起来。 等她将纱布洗干净晾起,顾婆子这边的糯米已经蒸熟起锅了。 “做甜酒酿了,巧儿你不是要看吗?快过来。”顾婆子在灶房门口朝顾巧儿喊道。 顾乔忙将最后一块纱布搭在竹竿上,然后擦了手急匆匆地进了灶房。 第178章 请吃喜宴,一见钟情(三更) 沈晚对做甜酒酿也感到好奇,梅氏笑着抽走了她手上的麻线,对她讲道:“去看吧。” “谢谢干娘!”沈晚跟着沈昭叫梅氏干娘。 这几日相处,沈晚已经同梅氏三人熟络起来,行事也大方多了。 两个小孩围着顾婆子,看她怎么做甜酒酿。 只见顾婆子将蒸熟的糯米倒进了筲箕里,然后打来了干净的井水,竟然直接浇在了饭粒上。 这就是个急速降温的过程。 随后她拿来了一双长筷子,将糯米饭粒扒开,使其松散。 这时候糯米饭粒仍在冒着白色的水汽,还有微微热度。 顾婆子将从城里买来的酒曲洒在了上面。 顾乔发现,那就是些白色的粉末,不免感到十分神奇。 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啊。 古人竟然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各种各样的用于酿酒的酒曲,如麦曲、米曲等,这才有了后来酿酒业的长足发展。 等顾婆子将酒曲与糯米饭粒拌匀了后,她又找来了一个干净的木盆,然后将筲箕里的糯米饭粒倒进了木盆里。 接着,她将木盆里的饭粒用勺子压得平平整整。 “接下来呢?”顾乔好奇。 “接下来啊,咱们得耐心等待。”顾婆子一边回道,一边找来了木制的小锅盖将木盆盖住,然后又去卧房里拿出了去年的那床破棉被。 沈晚瞧见她竟然用破棉被将木盆裹了个结结实实,还将裹好的棉被放到了地炉旁,忍不住问道:“奶奶,这木盆还要烤火吗?” “这得暖和才能酿成甜酒,这两天啊,火可不能熄了。” 所有的美食都需要一个耐心等待的过程,尤其是这古代,因为存储受限的原因,大部分的美食都需要发酵,自然就更需要时间的考验。 顾乔想到甜酒的美味,就忍不住流口水,不由得期待起两日后揭开锅盖后的场景。 只是还没有等到甜酒酿好,罗洪便来了。 沈昭已经可以下床,但顾婆子她们一合计,只怕罗洪将沈昭接回去后又让他干重活,便让沈昭装作重伤下不了床的模样。 罗洪听说沈昭虎口逃生,又见他瘫在床上精神萎靡,巴不得顾婆子一家人留着他,只说想把沈晚带走。 “罗家侄儿啊,昭儿他也是可怜,现在伤重动弹不了。他最是亲近小晚,便让他兄妹二人在一处好了。马上就要开春了,也不知道昭儿能不能赶得上族学开学。我们族老可是应允了要帮昭儿和小胖出束脩的呢,这多好的读书机会啊。”顾婆子说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果然,罗洪听到这话,再不说其他,只道麻烦顾婆子一家照顾沈昭了。 嘴巴上说着麻烦了,特意来一趟却不见带粮带米。 等他走后,顾乔不禁冷哼一声,“若不是用罗小胖的束脩敲打他,恐怕他愣是要将小晚拉回去做苦力。” “嘘。”顾婆子让她小声些,别让沈晚听见了。 顾乔撇了撇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罗洪若不是为了将沈晚抓回去当苦力,只怕压根不会登门。 沈昭和沈晚在她家呆着,他正好节约粮食。 这一趟过来,不过是为了确定沈昭的情况,好做打算而已。 顾乔这心里正不平,没想到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谁啊?”顾乔连忙到院子里去开门,一见是顾旌,她不由得愣了愣,连忙喊道,“旌叔好。” “巧儿,你娘和你奶奶呢?”顾旌问道。 顾乔立即朝身后喊道:“奶奶,娘,旌叔来了!” 顾婆子和梅氏急匆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旌侄儿,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顾婆子见他神采奕奕,不禁笑问。 “婶婶真是神机妙算,初二那天顾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这是挨家挨户的报喜来了呢,邀请你们下个月初二去家里吃满月酒,到时候还要请婶婶搭把手来帮厨。”顾旌回道。 “哟,初二那天生的?我们这关门闭户的都不曾听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到时候一定来!”顾婆子连忙回道,又道了喜。 顾旌说完,又面带喜色的离开了。 “娘,斺叔是旌叔的亲弟弟,那这个孩子岂不是顾凌的堂弟?”顾乔不禁问道。 顾婆子点头,然后不禁叹道:“这生了个女儿还好,生了个男娃?只怕族老家要热闹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可是咱们顾家村第一次有人家办喜事,族老家的曾孙子,还得备一份厚礼啊。”顾婆子已经开始操心起礼物的事情来了。 “咚咚咚。”门又被敲响了。 “嘿,今儿怎么这么热闹?”顾乔惊奇,转身去开了门,忍不住嘀咕,“这回又会是谁?” 刚一开门,就瞧见梅涣青和梅执恕两人。 “啊!是舅舅!”顾乔开心地喊道。 梅氏和顾婆子看到梅涣青父子也很高兴,连忙将人请进屋里。 梅涣青是来瞧沈昭的,顺便给他带了一身梅执勇的旧衣服。 趁着大人们在屋子里说话,顾乔偷偷拉起沈晚,然后将梅执勇拽了出来,带他去灶房里看睡在稻草窝里的小团子。 “表哥,我们家小团子乖吗?”她扬起眉毛问道。 “小团子?”梅执恕偏头看向窝里的小东西。 “对,它的名字叫小团子,乖吗?”顾乔又问。 梅执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毛,然后笑了,“是挺可爱的。” “它是狼。” “嗯?”梅执恕的手顿住。 沈晚有些着急,不禁看向顾乔,因为那日顾婆子和她们说好了的,小团子是狼的事情是不能对外说的。 顾乔却给了沈晚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对梅执恕讲道:“我说它是小狼,不是小狗。” 这一句话,吓得梅执恕连忙收了手,“表妹,你开什么玩笑?” “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小团子是小狗,嘿嘿嘿。”顾乔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立即笑了起来。 “你这个丫头,怎么总是捉弄人!”梅执恕连忙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顾乔捂着额头,笑得更欢了。 沈晚则完全懵掉了,看了看梅执恕,又看向顾乔。 梅执恕见她笑得前俯后仰,颇为无语,他叹了口气,一偏头,这才注意到了蹲在顾乔身旁的沈晚。 沈晚一脸茫然,那模样像极了他以前偶然遇到的梅花鹿,一双眼睛纯净清澈,叫人不忍伤害。 梅执恕呆了呆。 第179章 卖萌可耻,田水牵扯(四更) “表哥?”顾乔见他发呆,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然后就发现他正盯着人家沈晚。 梅执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撇开视线,“啊,那个,我去看看爹他们好了没?” 顾乔瞅着梅执恕脚步忙乱,不由得又看了看身旁的沈晚。 沈晚脸色微红,不禁小声问顾乔:“巧儿姐,你怎么骗大表哥啊?” “你不觉得骗他很好玩吗?”顾乔绷不住又笑了。 “好玩?” “你啊,和你哥哥一样,一板一眼的。不对,你哥心眼可多了,你怎么一板一眼的?” 沈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等到梅涣青带着梅执恕离开的时候,她跟在顾乔身后将梅氏父子送出了门。 瞧见梅执恕看过来,她不由得往顾乔身后躲了躲。 顾乔没发现她的动作,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去了灶房。 第二日,甜酒酿便发好了,顾乔发现,原本的糯米饭粒里竟然渗出了一层汤汁,低头去闻,已经隐有酒味。 “这甜酒还得再放放才好吃。”顾婆子说着,将盆里的甜酒酿舀进了一个空坛子里装着,然后将坛子放到了阴凉的角落里。 等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顾婆子将梅家送来的吊浆粑干粉加水揉成了粑粑,梅氏又将买来的芝麻炒香磨成粉末,二者合一做成了黑芝麻馅的汤圆,佐以今年新酿的甜酒,最后弄了一锅应景的甜酒汤圆。 汤圆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盛在漂浮着糯米粒的甜酒汤里,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顾乔用勺子舀了一颗汤圆,吹了吹,然后轻轻咬了。 白色的汤圆软糯可口,黑色的芝麻香酥细腻,糯米粒的甜酒芬芳醉人…… “哇,好好吃。”她立即将剩下的半颗汤圆送进嘴里,又喝了两口甜酒汤。 沈晚的眼睛也瞬间被点亮,同样被美食所征服。 “吃了汤圆,团团圆圆,以后都会好好的。”顾婆子笑着为她们祈福。 元宵节便在这简单的幸福里过去了。 过了元宵,天气便暖和起来。 过年那天下的雪早就化成了水,不见任何踪迹,顾婆子和顾乔开始商量家里今年耕种和养猪的大事。 顾乔建议将家里一半的田用来种红薯。 “稻谷还是要种的,不能用田来种红薯。”顾婆子在这件事上非常执着,怎么都不同意顾乔的建议。 “奶奶?咱们家一共十二亩地,粮仓里还有那么多稻谷,”顾乔不明白,“就算分一半,也就是六亩地用来种稻谷,也完全可以保证咱们家一年的粮食啊。” “不行,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奶奶?” “你稍安勿躁,听我说完。这种田啊,并不单单是咱们一家人的事。你要知道,稻谷种上后需要保持田里蓄水,咱们家的田除了换出去的那一块在尾巴上,其他的田几乎都在中段。如果将田改来种红薯,田就不能蓄水。到时候别人家的田需要进水,就没法再通过我们家的田,这样一来岂不是断了别人家的生路?” “那……那他们能通过别的田进水吗?”顾乔试着寻找别的方法。 “这田啊,一块比一块高,都是有定数的。有的田能改缺口,有的田不能。就算能改的,咱们种了红薯,也给别人增加了麻烦。咱们家养猪,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红眼,所以这种麻烦最好不要惹。” 听到顾婆子的话,顾乔这才明白了顾婆子的担忧。 “那就只有垦荒了。”顾乔抿了抿唇。 “嗯,我和你舅舅已经商量好了。正好这两天天晴,你舅舅也要养猪,从明天开始,我们两家一起,先把我们家这边的土地翻出来,然后再去帮你舅舅那边。” “原来奶奶和舅舅都商量好了,太好了,还是奶奶有远见。”顾乔连忙抱住了顾婆子的手臂。 “你啊,小马屁精。”顾婆子点了点她的额头。 就这样,趁着正月暂时闲暇,顾婆子与梅氏便同梅涣青父子一起上山垦荒。 顾乔也是个小大人了,再加上有沈晚帮忙,两个小姑娘便负责在家里做饭,保障后勤,好把梅氏这个劳动力解放出来,上山去帮忙翻地。 沈晚动作麻利,两个丫头一起洗菜做饭倒也不累,还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做其他的。 顾乔算是发现了,沈晚这丫头比她还老成,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劳碌命。 她本来想找沈晚一起和小团子玩、一起翻花绳的,结果沈晚却拿着针线,还让她跟着一块儿做。 “好小晚,你就饶过我吧,我宁愿上坡翻土干农活,也不愿意做针线。” 顾乔最怕针线活,连忙抱着小团子躲开。 “噗嗤!”沈昭刚出卧房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笑出了声。 “呜呜!”顾乔怀里的小团子立即哼唧出声。 顾乔连忙将它放到地上,然后就看到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摆着肥臀朝沈昭的方向跑去。 只是卧房要比院子高上一尺,有两步台阶。 小家伙也聪明,跑到台阶那里,只见它两只前爪用力地扒住台阶,后腿一个劲地往上蹬,整个身子就吊在了半空中,尾巴还甩啊甩的。 毕竟腿短,它后腿在半空中一个劲地蹬着,可就是上不去,然后身子太沉,咚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顾乔不厚道地笑了。 实在是小家伙这模样太逗趣了,尤其是它现在肥嘟嘟的,简直就像一只小二哈。 “呜呜。”小家伙又开始哼唧起来,似乎有些委屈。 顾乔笑得更欢了。 小家伙似乎害羞了,打了个滚,然后便用前爪捂住眼睛,缩成了一团,继续哼唧。 沈昭会心一笑,走下台阶,然后将它拎了起来。 小家伙蹬着腿,沈昭这才将它抱住,然后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头。 “啧啧,卖萌可耻啊。”顾乔不禁撅起嘴巴,心道: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沈昭竟然吃小团子的这套,真是让人意外啊。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顾婆子他们挖了三块土出来,又去梅家村那边帮忙。 顾乔和沈昭兄妹在家,三个小孩一只幼狼,晒着太阳追逐嬉戏,时间倒也过得快。 这应该是沈昭兄妹这些年来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第180章 多人游戏,兄妹回村(一更) 期间顾凌他们来过,见沈昭兄妹在,顾凌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和顾乔闹了别扭,就再也没上门。 顾松和顾学西虽然被他警告,但小团子太可爱了,两人常常悄悄溜过来与顾乔他们玩。 顾乔见人多,陡然想起自己幼时的游戏,便用石头在自家院子里的泥土地上画线,教大家跳房子。 正好沈昭这时候该做康复训练,顾乔觉得跳房子的运动量对他来说正好,免得他总是忍不住要去劈柴什么的。 跳房子简单却有趣,顾松和顾学西从此赖在顾乔家不愿意走了。 等到顾凌意识到这两人已经消失多日不与自己“比武”玩耍,循着踪迹找来的时候,顾学西和顾松早就吃透了跳房子的规则,已经变成了老手。 顾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心里痒痒的,最后还是别扭地加入了他们。 顾学西和顾松趁着这个功夫,将他一番狠虐。 但顾凌聪明,一点就通,等到他摸清规则和掌握力度后,就轮到顾学西和顾松被虐了。 “我们分成两队比赛怎么样?”顾乔建议。 “好啊,那就顾凌哥和沈昭哥当队长!”顾学西立即说道。 因为在他心目中,这两人最厉害。 “好啊!”顾凌点头,然后一把扯过顾乔,说道,“我和你一队!” 顾乔手臂吃痛,连忙喊他轻点儿。 顾学西委屈巴巴地对顾凌说道:“我还说我和松哥和你一队呢?” “两个女孩,一队一个才公平嘛,沈晚正好和她哥哥一起,你和松哥剪刀石头布吧,谁赢了和我们一队。沈昭,你说怎么样?”顾凌看向沈昭。 沈昭望着站在他身旁开心的沈晚,又扫了眼对面还在揉手臂的顾乔,眸光微深,应道:“好。” 就这样,石头剪刀布后,顾乔、顾学西和顾凌组成了一队,顾松则和沈昭兄妹一队。 顾凌好胜,顾学西和顾乔都发挥稳定,三人一度遥遥领先。 沈昭虽然厉害,但架不住顾松和沈晚不给力。 顾松属于力气太大,一不注意就将瓦片踢飞出界;沈晚则太过胆小谨慎,每次都恰好将瓦片踢到格子的线上。 沈昭给两人分析指导,奈何王者带青铜,带不动啊,最后只能被顾凌他们完虐。 一个简单的小游戏,却让几人的关系比之前读书识字的时候更加熟络。 顾凌和沈昭虽然仍旧相看两生厌,但却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针尖对麦芒了。 而顾凌的到来,也把村里的其他小孩给招来了。 顾乔喜欢热闹,忙把“房子”画得更复杂了一些,将游戏升级,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幼狼见着人多,跟扑蝴蝶似的在旁边跳来跳去,活泼极了。 起先顾婆子得知小孩们到家里来玩,还担心小团子咬人,可后来发现小团子才刚长牙,而且表现得和一般的狗狗没什么区别,这才放下了心。 小孩子们都喜欢顾乔家的小团子,这个抱来那个摸去,有时候顾乔甚至会怀疑,这只小狼上辈子怕不是只二哈? 时间,便在这欢乐的嬉闹中一日日过去。 经过近一个月的恢复,沈昭的伤已经全部好了。 这么长时间,顾婆子和梅氏也不好再留他兄妹,只得将人送到了罗家村。 还未走近,沈晚的身子就开始发抖,显然被折磨怕了。 顾乔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向你保证,你姑父不敢打你。” “巧儿姐。”沈晚不安地眨眼,有些困惑。 顾乔替她理了理头发,然后转身对顾婆子讲道:“奶奶,那我去了。” “去吧。” 顾乔于是转身,与顾婆子他们分开,走向了另外一条田埂路,往罗家村里去了。 顾婆子和梅氏这才带着沈昭兄妹继续往前,来到了罗家。 罗洪瞧见沈昭和沈晚脸盘子都圆了一圈,肤色和精神气都很好,等顾婆子她们一走,顿时发起火来。 只是他这边刚拎起木条,罗庆便敲响了他家的门。 “谁啊?”罗洪吼道。 “是我,罗庆。” 罗洪闻言面色一变,立即扔了木条匆匆过去开门,然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庆老弟啊,你怎么来了?” “来通知开放族学的事情。村里已经请到了先生,预计二月初十开学,上次顾家村族老已经允诺了你儿子和侄儿上学的事情,束脩也由他直接交给族里,这你不用操心。我今天来通知你,主要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可以提前帮孩子们购置笔墨纸砚和缝制书袋这些。” “谢谢庆老弟了。”罗洪立即道谢。 罗庆扫了他院子里一眼,然后讲道:“先生过两日就会住进村里。先生是文人,不喜武力蛮力。你这篱笆墙,院里什么光景外面都能看到。到时候先生在村里散心,若是瞧见了什么不该瞧见的,只怕对小胖、对你们家,甚至对族里都不是件什么好事。若是沈昭带了伤入学,先生恐怕心里也会有疑虑,所以……” “庆老弟,你误会了,我刚才不过是口头训斥侄儿两句而已。”罗洪的笑容有些勉强。 “那就好。”言尽于此,罗庆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等罗庆一走,罗洪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随后转身看向沈昭,眸光阴鸷,怒道:“今日算你们运气好!还不赶紧给我劈柴洗衣服去!” 沈昭和沈晚赶紧转身去干活。 沈晚忍不住小声对她哥哥讲道:“我知道了,定是巧儿姐去请了庆叔叔来。” “嘘。” 兄妹二人偷偷相视一笑,随后分开,各自干活去了。 把沈昭兄妹送回去后,第二日便是二月初二,这天也是龙抬头,按照大熙朝的习俗,这天要煮鸡蛋,把鸡蛋壳染成红色,然后打络子把鸡蛋装起来让小孩挂上,等到晚上再把鸡蛋吃掉,这样就能平顺。 “这满月宴要吃红鸡蛋,族老家的满月宴,正好省了大家煮鸡蛋的功夫了。走,你奶奶都帮了一夜的忙了,咱们俩赶紧过去看看。”梅氏把手中用红线打好的络子递给顾乔,然后同她一起出了门。 “呜呜。” 关院门的时候,小团子咬住顾乔的脚后跟哼唧出声。 第181章 残害手足,千钧一发(二更) 顾乔连忙伸手卡住它的腋下将它抱起,然后晃了晃,说道:“乖哦,你好好看家,姐姐吃酒去咯,等吃完饭就回来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呜呜……” “巧儿,走了。”梅氏催促。 “哦,好!”顾乔扭头应了,又将小家伙放到地上,揉了揉它的脑袋,“听话,乖乖去窝里睡觉,等姐姐回来喂你米浆哦。” 小家伙已经开始吃饭粒了,但是仍然很喜欢吃米浆。 果然,它像是能够听懂人话似的,立即不哼了。 等离开的时候,梅氏不禁感慨:“都说动物很有灵性,我以前还不大信,可看了这小团子,我算是彻底信了。” “那娘,咱们可不可以把小团子留下来?”顾乔连忙顺杆往上爬。 “不行!它已经可以吃饭粒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沈昭不能喂,你同样不能,过两天就把它送回山上去。”梅氏在这件事上立场坚定,“再有灵性,它也是头狼,野性难驯,等再长大一些便会有危险,这件事没得商量。” “好吧……”顾乔叹了口气,嘴上倒是答应了,但心里却另有思量。 等到去了族老家,顾乔跟在梅氏身后,去了屋子里看望覃氏。 覃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眼下小胖子正睡得香甜。 梅氏稍微坐了坐,见人很多,便与顾乔出了屋子。 因为只是满月宴,所以并不如嫁娶那般弄得热闹,但族老依旧准备了流水席。 顾乔正与梅氏围在八仙桌旁,等着人坐满了开席,不想顾学西却来找她,问道:“你看过顾凌家小堂弟没有?” “见了,胖嘟嘟的,怎么了?” “我还没看着呢,我是男孩儿不能进屋,听说一会儿他们会把小冲抱出来,你还想不想去看?” “小冲?” “嗯,顾凌家小堂弟叫做顾冲。走吧,我俩再去看看!难不成你不想看顾凌抱小孩儿?” 原来看顾冲是幌子,看顾凌抱顾冲才是真实目的。 “去吧,娘帮你看着位置,一会儿开席的时候过来就行。”梅氏对顾乔说道。 顾乔立即跟着顾学西去了覃氏屋子门口,顾凌也在那里。 这时候乡亲们都和梅氏一样已经坐席,所以屋子这边人少了许多。 “你们俩怎么来了?”顾凌皱眉。 “看你抱弟弟啊。”顾学西挑眉,“你不是一直没抱上吗?今天总算有机会了,你不能错过,我更不能错过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声音。 “多谢了!不过我自己会把人抱出去,不用你帮忙。”那是一道略微刻薄的声音。 “弟妹,你不是嚷着头疼吗?若是再出去吹一吹,我担心你——” “你担心我?你能有那么好心吗?哼!” 随后顾乔就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然后门就从里面猛地拉开了来。 顾乔定睛一看,正是那覃氏,而跟在覃氏后面欲言又止的便是顾凌的母亲魏氏。 魏氏一脸担忧,只得又道:“弟妹,还请你好好考虑,你若受了凉,可是会传给孩子的。” 覃氏见有外人在,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笑容,回道:“谢谢嫂嫂关心,真的不用了。” 说着她转身抬脚就要跨过门槛。 只是门槛有些高,她裙子又没有整理好,这一跨,裙子就把自己给绊住了,紧接着手一松,手里的襁褓就掉了下去。 “哎!”她急忙喊道。 “啊!” 在她身后的魏氏以及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顾乔和顾学西都快吓死了,几人都下意识地往前伸手。 千钧一发之际,是顾凌敏捷地往前一扑,滚了半圈躺在地上伸手接住了孩子。 “哇!”孩子受了惊,立即嚎啕起来。 被吓坏的覃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顾凌手中抢过孩子,然后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襁褓安抚孩子。 “小凌!”魏氏连忙冲到了顾凌身前,查看自家儿子。 “娘,我没事。”顾凌从地上撑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魏氏心细如发,连忙挽起顾凌的衣袖,然后就发现他的手掌内侧以及小臂上都有挫伤。 “怎么了?”顾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覃氏缩了缩脖子,转过身去继续安抚孩子,明显打算当个哑巴。 魏氏也不好向小叔子告状,便息事宁人地应道:“没事。” 顾凌却气愤不过,不愿自家娘亲受委屈。 他连忙讲道:“二叔,我娘本来说帮婶婶把孩子抱出去的,结果婶婶不肯,自己绊到门口摔了一跤,把小冲扔了出来,还好我接住了小冲,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 “覃氏,你又在闹什么!把孩子给大嫂,男客们都等着看孩子呢!”顾斺连忙吼道。 “我!”覃氏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顾斺见状,懒得与她浪费唇舌,直接上前去将孩子一把抢过,然后塞到了魏氏手里,讲道:“辛苦嫂嫂了。” 魏氏跟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看着似要冲过来与自己拼命的覃氏,泥做的人也有了两分脾气。 她偏头看向覃氏,郑重讲道:“弟妹莫要将人都想得与你一般,对人总是心存恶意。我们母子若真要对小冲不利,刚才小凌何必救小冲?我魏氏教不出残害兄弟的败类,顾家也断容不得残害手足的子孙。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我是看在二叔的面上对你一再忍让,若你再是非不分、胡搅蛮缠,我定要禀明祖父,请他老人家评理定夺!” 覃氏被吓得往后撤了一步,脸上一片白一片红,羞愤不已。 她再糊涂,却也知道刚才顾凌救了顾冲是事实。 “行了,宾客们等得急了,我先把孩子抱出去。”魏氏朝顾斺略微点头致意,然后带着顾凌离开了。 顾乔和顾学西也赶紧跟着离开。 身后,还有覃氏哭哭啼啼的声音。 “你看看,大嫂她还吼我,呜呜呜……” “我看骂得好,真是糊涂了你!” 这声音渐行渐远,顾乔只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一件特别了不得的大事,她不会被族老告诫封口吧? 第182章 族老秘辛,支应门庭(三更) 顾学西和顾凌处理伤口去了,顾乔立即悄悄回到了梅氏身边。 等吃完饭回了家,顾婆子帮厨也回来了,顾乔连忙拉着顾婆子问:“奶奶,族老家到底几个孩子,什么情况啊?” “怎么突然想着问这个?”顾婆子疑惑。 顾乔连忙将自己今天看到的那一幕给顾婆子说了。 顾婆子叹了口气,抿着唇没有说话。 “奶奶?” 顾婆子这才将族老家的事情给顾乔说了。 族老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但是女儿夭折了一个。 三个儿子在打仗那几年相继去了,族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则嫁到了罗家村。 大儿子生了顾旌和顾斺,二儿子生了两个女儿,三儿子生了一个独苗顾旆。 顾旌生了顾凌一个独苗苗,顾斺今年生了儿子顾冲,顾旆才十八岁,和自家姑姑的孩子定了娃娃亲,至于两个小姑妹,一个在打仗的时候不幸病逝,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呢?”顾乔好奇。 顾婆子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还有一个被叛军看重捋了去,后来……死了。” 顾乔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可是族老的孙女啊!” “族老又怎么样?那时候叛军占领了所有的村子,为所欲为。正因为她生在族老家,那些叛军经常出入族老那里,这才被盯上的。” “那时候你还小,才三岁,我天天用灶灰摸脸,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梅氏回忆起那段时间,仍旧觉得心惊肉跳。 顾乔连忙抱住了她娘,“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天下太平,以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是的,巧儿说得不错。我去帮厨的时候,听到大家讨论,圣上改年号元平为元兴,就是祈求兴盛之意,咱们大熙国日后定会越来越好,咱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顾婆子连忙说道。 “改年号了啊?” “嗯。”顾婆子点头,又道,“还有,罗家村的小牛过几日也要送过来了,到时候咱们村就有牛了。不过今年小牛肯定犁不了地,还是要请你罗庆叔他们帮忙,今天大家还在讨论,这谁家犁前头谁家犁后头,最后好像说是抽签还是怎么着。大家还说族老这抽签估计是跟咱们家学的呢。” “这犁地犁得太早了并不是一件好事,若犁得早了,土地容易板结不说,还容易长草。犁晚了又提心吊胆,担心赶不上春耕。既然大家都有顾虑,抽签确实再好不过。”顾乔赞同族老的做法。 “这方面族老行事也算是公正,他家的田也一同参与抽签。”顾婆子又补充道。 话题又绕回了族老一家上面,顾乔忙问道:“那现如今斺叔家生了个男孩子,是不是会对顾凌造成威胁啊?” “威胁?说实话,我觉得那覃氏就是瞎紧张。现如今朝廷开放科举,顾凌若是正儿八经读书,自己有本事,又怎么看得上这点儿祖业?即便顾凌没啥大出息,他爹顾旌帮族老打理了那么多年庶务,村里什么事都是你旌叔出面,顾斺就只用忙着农活,这族老也只会将主要的祖业留给顾旌。等传到顾旌手上了,顾旌难不成还放着自己儿子不管去管侄儿吗?所以这覃氏就是瞎琢磨,这祖业啊,从头到尾就和她儿子没多大的关系。” “我记得娘以前就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能靠自己本事挣家业,那才叫支应门庭、光宗耀祖。”梅氏连忙讲道。 “就是这么个理。这么盯着老人家留下来的东西,成天不干实事净瞎琢磨,真是……”顾婆子摇了摇头,言语间颇为嫌恶。 “可奶奶我记得,您好像说过,若是那覃氏生了儿子,族老家可就热闹了。” 顾乔刚说完,就挨了顾婆子一记。 她连忙捂住脑袋叫疼。 顾婆子连忙对她叮嘱道:“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我只是料想那覃氏不会消停,没想到真是个不安分的。” “族老目光如炬,怎么会容忍覃氏这样的孙媳进门呢?”这是顾乔最疑惑的地方。 “那覃氏,是当年叛军中一个伍长的妹妹。” “啊?” “嘘!”顾婆子连忙将手竖到了嘴边,这才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当年族老的孙女被掳走后,族老为了寻求庇护,就找到了负责他们村收粮的那个伍长,原想交个好,谁知道那个伍长却是个聪明的,一眼相中了顾斺,愣是将自己的小妹塞到了族老家做孙媳。 后来不过三年功夫,叛军果然被朝廷彻底收拾,那伍长死透了,却保住了自己妹妹一条性命。 毕竟按照大熙朝的律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覃氏嫁作顾家媳,便再与覃家没有牵连。 “据说族老家吃喝不愁,就是因为这覃氏的陪嫁。要知道,覃氏哥哥当伍长的时候卡下来的好东西可给了她不少。”梅氏也凑上来低声讲道。 这好大的瓜。 顾乔立即张大了嘴巴,顿时脑补出族老一家靠着孙媳陪嫁发家致富,所以才不得不容忍孙媳撒泼跋扈等行径的戏码来。 “行了,那都是村里人瞎传的,我瞧着倒是不像。这覃氏可能是有一些东西傍身,可若族老家的东西当真全是她掏出来的,只怕她生了儿子后尾巴要翘上天去,早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兴许她就是看着族老也有些家底,这才眼红,失了理智。”顾婆子讲道。 “唉,看来有钱了也不是件什么好事,容易遭人惦记啊。”顾乔忍不住感慨。 顾婆子瞧见她跟着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就忍不住发笑,立即询问:“那你还养猪吗?” “养!有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还是得先有了钱再说其他!”顾乔声音铿锵坚定。 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又惹得顾婆子敲了她额头一记。 “行了,既然要养猪,今夜就早点儿休息,明日咱们进城去!” “明日进城?”顾乔惊讶。 “不想去?” “去去去!我就是太意外了!”顾乔兴奋。 第183章 背叛难受,购买猪崽(四更) 翌日,顾乔便同顾婆子进了城。 因为今年要犁两个村子的地,所以过些时日罗家的牛就挤不出时间来,顾婆子约了罗庆这时候进城,主要是想趁着有牛车可用,把猪崽给买了。 同行的还有梅涣青和顾旌。 原本约着养猪的只有梅涣青和罗家,后来又加入了族老一家。 顾乔看了看罗庆,又望了望顾旌,陡然间背脊一凉,不禁扭头望向顾婆子,然后慢慢蹭到她身旁,悄声问道:“奶奶,那顾凌的姑祖母嫁到了罗家村,难道……是嫁到了罗庆叔家?也就是罗庆叔他娘?” “不是,你忘了,你庆叔叔家只有四兄弟。”顾婆子低声回道。 “对哦。” 顾凌的小叔顾旆日后可是要娶自己的表妹,罗庆没有姐妹,所以可以排除。 顾乔正要松一口气,谁料顾婆子却补充道:“那位姑祖母啊,嫁的是你庆叔的叔叔家,也就是罗家村族老家。” 顾乔这回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婆子,“所以,咱们家囤糠,要种红薯养猪的事,族老会知晓,是不是罗庆叔这边……漏的消息?” 顾婆子抿唇,没有讲话。 顾乔瞧了瞧并肩走着的顾旌和罗庆,又看了看她奶奶,恍然间如醍醐灌顶,往日总感觉不对劲的东西终于合上了。 “原来如此……” 她就说族老是不是长了八只眼睛,怎么她家有什么动态都那么清楚?而且对她们家的软肋是一抓一个准!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而她以为的友军,一直是……间谍一般的存在。 牛车颠簸,顾乔坐在上面跟着晃动,只觉得胃里有些难受,脸色都白了两分。 她那么信任罗庆一家,可、可是…… 霎时间,她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虽然罗庆从未表明站在她这边,可她就是莫名的难受。 “别想太多,你庆叔确实帮了我们家良多。而且沈昭那边也多亏他经常关照。咱们家要囤糠的动静太大,就算你庆叔不说,那么一大车米糠拉进村,大家也会讨论。而且就算他说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咱们事先也并没有对他言明不能对外说,所以不能怪他,你懂吗?”顾婆子压低了声音对顾乔讲道。 顾乔点头,只是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她奶奶说得有道理,可理解不意味着接受,从情感上来讲,她仍是觉得难受。 顾婆子又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背讲道:“这村子就那么大,大家拐弯抹角算下来都是亲戚。别瞎琢磨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何况如今不也挺好的吗?” 顾婆子又摸了摸她的头,“我记得你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养猪是个好主意,有族老一家跟着折腾,咱们行事也更加坦荡方便,还省去了遭人嫉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觉得呢?” 顾乔不禁抬头,看向她奶奶,望着她慈祥的面孔,顾乔突然觉得,她奶奶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怎么这么看着我?” “奶奶,有没有人夸过您,您非常睿智?” “哟,小马屁精!”顾婆子摇头失笑。 “不是,奶奶,我说真的。希望以后我老了也能有您这样的胸襟,活得透彻明白。” “哟哟哟。”顾婆子这下彻底被逗笑了。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梅涣青转过头来看向她们祖孙二人。 “在讨论一会儿进城买什么呢!”顾乔立即说道,将话题给揭了过去。 正在这时,一道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 “旌堂弟?” 顾乔闻声看去,就瞧见道路前方,顾仁正牵着顾晓,手里拎着竹篮,瞧这模样应该也是打算进城。 “仁堂哥这是要进城?”顾旌连忙走上前去。 顾仁忙与梅涣青、罗庆和顾婆子打了招呼,随后回道:“虽说梅大哥时常担货来卖,也够家中小用,但这不是开春了吗,我便琢磨着去市集上逛一逛,瞧瞧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来耕种的。晓晓也从来没去过城里,闹得厉害,我便带着她去瞧瞧。” “原来如此。”顾旌点头,然后发出邀请,“那就一道吧。” “好啊!”顾仁忙应了。 “晓晓,快上车吧。”罗庆连忙喊道。 他年前帮顾晓家犁过地,自然认识顾仁父女。 何况这十里八村的,除了顾乔这小一辈的,长辈们几乎都相互认识。 “谢谢庆叔叔。”顾晓连忙道谢,声音依旧有些小。 “不谢,上吧。”罗庆勒令牛车停下,顾仁这才把顾晓给抱上了车,然后自己随着顾旌他们走路。 顾晓在顾乔对面坐下,轻声喊道:“叔祖母、巧儿姐。” 顾乔略微朝她点了下头,却再无以前那般热络,然后抱住顾婆子的胳膊,闭着眼睛靠了上去。 顾晓嘴唇动了动,心里有些忐忑,最后仍忍不住担忧地朝顾婆子问道:“叔祖母,巧儿姐她怎么了?” “哦,这牛车太晃了,她不舒服。”顾婆子作为奶奶,当然知道顾乔此举是因为不喜欢顾晓,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何况她知道,顾乔这会儿正为罗庆这事难受呢。 一路无话。 等进了城中,一行人同行,首先去往城西。 城西的这一处集市的尽头,专卖生鸡活鸭、猪崽等家禽牲畜,在战争结束后休整一年,今年已经渐渐有了往昔的热闹。 顾乔他们来了后,果然发现有人已经在卖小猪崽了,不过这一笼小猪崽统共只有七只,远远不够。 顾旌他们与卖猪崽的卖家商议过后,请他代为帮忙联络卖猪崽的朋友,按照同样的价格购买小猪崽。 那卖家眼见有生意可做,立即应承下来。 于是今日买到的这七只小猪,就先由罗庆家和顾旌家分了,罗家要了四头,顾旌家要了三头。 顾乔和梅涣青暂时没有买到猪崽,便先去看了鸡鸭。 顾乔又看到了黄色的小鸭子,一口气买了三十只,梅涣青那边买得更多,五十只。 顾晓和顾仁跟在后面,猪崽他们买不起,便跟着买了二十只鸭子。 第184章 顾晓模仿,舅舅神算(一更) 顾旌和罗庆已经分头行动去买自家要用的东西了,梅涣青与顾婆子一道,顾仁父女暂时没有离开,正在逛旁边的摊位。 “叽叽叽叽。”顾乔又听到了小鸡的叫声。 梅涣青买了十只小鸡,又看向神色纠结的顾乔,问她:“你不喜欢小鸡?” 顾乔摇了摇头,“没,我就是不想再挖曲蟮了。” 而且她觉得鸡吃得很多,鸡屎又臭,太难养了。 “我觉得你可以养。”谁知道梅涣青却给她提了建议,“这是家养的小鸡仔,你家后面就是山,正好放养。等它们会上山找吃的,你自然就不用管了。至于你家里的那两只,是因为会飞才不敢放养的。” “对哦。”顾乔这才反应过来。 她可以发展林下养鸡嘛! 她是一叶障目,被家里那两只野鸡闹腾得忘了家养的鸡没那么麻烦的。 “奶奶,我们买吗?”顾乔征询顾婆子的意见。 “买十只吧,鸡蛋比鸭蛋香,可以让你娘和你好好补补身体。”顾婆子讲道。 刚才买了三十只鸭子花了一百二十文,现在买了鸡又花了五十文,一共就是一百七十文。 好在这段时间卖鸭蛋挣了不少钱,倒是还没有动用到卖稻谷的那部分银钱。 接下来顾婆子和顾乔又买了蓖麻种子、面粉,还割了一斤猪肉,另外一口气买了许多盐。 这些盐,可都是为了过些时日做盐菜等准备的。 “叔祖母,您家买这么多盐干什么啊?”顾晓不禁问道。 “做盐菜。”顾婆子倒不遮掩。 顾晓若有所思,转头便语调天真地对顾仁讲道:“爹爹,我还记得叔祖母家的盐菜好吃呢,咱们家今年也种了不少青菜,要做盐菜吗?” 顾仁想着女儿上次说的话,这顾巧儿家怕是有什么发财计划,略微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咬牙多买了两斤盐巴。 顾乔见状,立即说道:“奶奶,我们去东边逛逛吧!”说着拉了顾婆子就走。 顾晓瞅见她走了,不禁有些心急,但顾仁这边还在付账,她想跟上去也得等账结了再说。 “你这丫头,急急忙忙地做什么?”梅涣青连忙问道。 “不做什么,我就是不喜欢有人跟着我。”顾乔撇了撇嘴。 梅涣青扫了一眼仍在盐贩子那里买盐的顾仁父女,随后偏过头来,不禁笑了,“这条街就这么大一点儿,你瞧,你旌叔和罗庆叔不就在前头吗?你这丫头,我倒想知道那叫顾晓的丫头是怎么惹着你了,难得见你瞧人不顺眼。” “舅舅!” 梅涣青这分明是在打趣顾乔,顾乔立即鼓了鼓腮帮,有些委屈。 “巧儿,快看,有鱼苗!”顾婆子连忙指着不远处的木桶讲道。 三人疾步走了过去,就看到一个渔夫守着木桶坐在地上,那木桶里全是拇指长的密密麻麻的鲤鱼苗。 那渔夫见他们过来,连忙吆喝:“上好的鱼苗哦,能吃快长,买了秋天就能喝上鱼汤、吃上鱼肉!快来买哟!” 顾乔有些心动。 门口的那块田就是用作养鱼的,虽然已经放了几十尾小鱼进去,但还可以养更多。 可是…… 顾乔看着钱袋子越来越瘪,心疼不已。 果然挣钱不易,花钱却如流水。 她算了一算,顾旌他们买的小猪大约二十多斤一头,一头便是二百文钱,买上五头就差不多一两银子,这还只是买猪崽的钱,以后这猪还得吃米糠这些,全是投入,怪不得村里暂时没人养猪,这成本太高养不起啊! 她们家的开支也日渐大了起来,虽然买猪崽的钱有,但钱也要省着用,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光景。 而且,过几日天晴再暖和一些,就可以把之前的鱼放过来,没准就像外叔祖说的那样,鲤鱼春日还能产鱼籽、孵小鱼呢! 想到这里,她伸手拽了拽顾婆子的衣角,正要说话,顾仁父女就走了过来。 “爹爹,您不是说咱们家换来的那块田要养鱼吗?看!小鱼苗!”顾晓兴奋地指着木桶里的鱼苗说道。 “婶婶,你们也要买鱼苗吗?”顾仁问。 顾婆子不禁低头看向顾乔,养鱼的这件事,还得顾乔拿主意才行。 顾晓也跟着望向顾乔,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仿佛会说话似的,叫人不忍与她争抢鱼苗。 争抢? 顾乔为了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老农卖鱼,在没卖出去之前,那就还是老农的鱼,可她竟然会觉得自己是在和顾晓抢鱼? 她转头看向木桶,眉梢微动,随后才看向顾晓,然后应道:“你买吧,我们家不买鱼。” “巧儿?”顾婆子惊讶极了。 顾乔却对顾婆子笑了笑,“奶奶,我们走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拉着顾婆子就走。 “巧儿姐!”顾晓却追了上去,挡住了顾乔的脚步。 她脸上带着愧疚,张了张嘴,最后终是怯怯地问道:“巧儿姐,你是生气了吗?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买鱼苗了,你买吧。” “生气?”顾乔困惑。 “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也要买鱼苗所以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买了。”顾晓伸手,想要拉住顾乔的衣角。 顾乔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不禁笑了,“我没生气,我家还得养猪呢,钱得留着买猪崽,所以不买鱼苗了,你们买吧。仁叔,我们还要逛其他的,先走了。” 顾乔礼貌地朝顾仁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顾晓站在原地,望着顾乔的背影,不禁抿了抿唇。 顾仁则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你巧儿姐没生你的气,她家若是要养猪,那确实得花一大笔钱,而且她家田里鱼苗还多。走,爹爹带你买鱼苗去,今年咱们可得把田里都养上鱼,争取来年也和他们家一样养猪!” 顾仁干劲十足。 顾晓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勾起唇角,“嗯,今年咱们家一定能养鱼挣钱的!” 父女俩赶紧倒回去买鱼。 而这头,顾婆子忍不住问顾乔:“真不是负气才不买鱼的?” 顾乔鼓了鼓腮帮,跟金鱼似的撅起嘴巴,怪声怪气地回道:“这样算生气吗?” “你啊!”顾婆子点了点她头,便明白她并不生气。 “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买鱼苗呢。”梅涣青讲道。 “钱要省着用,没钱了……”顾乔状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也很想买,奈何钱要留着买小猪崽。 梅涣青偏头往后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然后朝顾乔问道:“那村里与你们家一样种了小麦的,就是这家?” 顾乔点头,有些惊讶,“舅舅怎么知道?” “猜到的,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这家人了。”梅涣青笑道。 第185章 入学赠礼,代买坛子(二更) “欸,我可没说我不喜欢这家人。”顾乔立即纠正。 她对帮过自己家的顾仁叔可没意见,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顾晓而已。 梅涣青笑了笑,不以为意,只这样回道:“我收药的时候顺道做货郎,有一户人家偶尔在我这里买货,每次买货必要问个仔细明白。起先我以为他只是不放心我的货源,为人挑剔一些,可后来我因为过来帮忙打谷,耽搁了两日,导致比平日卖货的时间晚了两天,等到我挑着箩筐与他在另一个村里撞见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家人竟然不知何时也干起了货郎。” “哦?去年的事?”顾婆子惊讶。 “可不是,去年我才开始收药、做货郎的。”梅涣青回答。 “怎么不见那个人来我们顾家村?”顾乔疑惑。 “那人聪明,知道我经常去顾家村,不但没有去梅家村和顾家村,还摸出了我到各村收药送货的时间规律,若不是因为打谷耽搁时间错了顺序,我或许直到现在都无法发现。”梅涣青低头笑了笑,又道,“货郎倒是谁都能做得,他做这行是他的自由,但我每每想到他故意问我货从哪儿进,与我闲聊套取消息,我这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顾乔撅了撅嘴,有些同仇敌忾,“我也是,就是这心里不舒服。你要养鱼,要种什么,直接说甚至问我都可以,但总表现得与我很熟,话里话外套取我的信息,我就觉得居心叵测,难以苟同!” 梅涣青摸了摸顾乔的头,“所以啊,这人最重要的是为人坦荡、行事磊落,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顾婆子非常认同,又道,“这执恕三兄弟有你这样的父亲,日后定能有所成就。对了,听说罗家村初十开族学,执恕他们会去吗?” “执恕年纪稍微大些,执让还小,我原想着让执勇去就好了。但执恕日后若要在外行走,若不识字,恐会吃亏。我思量半天,又想着今年要养猪,干脆咬咬牙把两个孩子都送去,不然日后光挣了钱,孩子却没有出息,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顾婆子点点头,“是,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梅涣青却将眸光投到了顾乔身上,有些惋惜,“若是巧丫头是个男孩子,只怕不得了。” “舅舅这话说得差了,我身为女子,同样也可以不得了!”说罢,顾乔挺胸抬头、眉梢飞扬。 顾婆子和梅涣青愣了愣,然后双双被她逗笑。 顾乔见他们笑得开心,不禁撇了撇嘴,她无法科举入仕,却可以致富发家啊! 不过现在,她得为他的两个表哥读书送一份礼! “奶奶,前面是文墨斋。”她指着前方卖笔墨纸砚的地方喊道。 正好遇到了,她想要给沈昭和她两个表哥各买一只毛笔。 要知道,她还是有一些私房钱的,只不过存在了顾婆子那里。 她一开口,顾婆子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三人立即走进了文墨斋里。 顾乔左挑右选,然后在顾婆子的建议下挑好了毛笔。 梅涣青要抢着付账,顾乔立即佯作生气,“舅舅,这是我的心意,你不能剽窃我的创意。” “剽窃?”梅涣青被逗笑了,随即退让,“好,听你的。” 他便做主买了店铺里最便宜的黄麻纸,也给沈昭买了一份。 顾婆子则跟在后面,又添了一只毛笔和一些黄麻纸,一块儿付账。 “奶奶?”顾乔疑惑。 “这是个罗小胖的,不然你单给了沈昭,恐怕会惹出祸端。”顾婆子讲道。 “罗小胖好烦。”顾乔叹气,觉得罗小胖就好像一个牛皮糖,哪哪儿都有他!简直烦死了。 顾婆子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去付了账。 顾晓买了鱼,正巧和顾仁经过笔墨斋,瞧见顾婆子付了许多铜板,她的眉头轻蹙起来,不禁嘀咕:“不是说要留着钱买猪崽吗?” 她低头看向父亲手里拎着的鱼苗,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难道巧儿姐原本就没打算养鱼?” “你在嘀咕什么呢?”顾仁见她没跟上来,连忙喊道。 “哦,没什么。”顾晓这才赶紧跟上了自家父亲。 顾婆子这边则将买到的东西先交给梅涣青拿着,然后祖孙俩急匆匆去往五味楼。 “总算是没人跟着了。”顾乔冲顾婆子甜甜的笑了起来。 “嗯,咱们得快去快回。” 祖孙俩很快来到五味楼,卢氏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将人引到了后院。 因为熟悉,所以送过来的鸭蛋她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细细点了,直接按数计价付了铜钱。 “对了,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盐菜,味道很好,给您带了一些。”顾婆子将盐菜递了过去。 卢氏看着她手里的盐菜,没有马上接,而是皱起了眉头,“婶婶可是想为这盐菜寻路子?” 作为生意人,不得不说,卢氏在这方面十分敏锐。 顾婆子坦然答道:“若是老板娘能够瞧得上这盐菜,老婆子我当然希望能够多添一条生财之道。别说,我这盐菜味道很好,既可以做盐菜扣肉,还可以做盐菜炒饭,但一切都得您尝了再说。不过今天,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那就先谢谢您的盐菜。”卢氏笑眯眯地接过盐菜,也不提盐菜这茬,只对顾婆子说道,“婶婶要说的是什么事?且不提能不能帮上忙,您先说来听听。” “您这酒楼客似云来,要做那么多饭菜,想必储菜有许多坛子。我今儿在街上逛了一圈都没有寻见有人卖坛子,所以想请老板娘帮个忙,能否帮我寻摸一下,哪里有人卖坛子?” “你这倒是问对人了。这汝陵城太小了,没有陶瓷匠人,我这些坛子都是从随州进的,你若是要,下次我去随州的时候可以帮你带一些。不过这东西沉,而且也不便宜,就怕中途碎了。”卢氏回道。 “我可以瞧瞧你家酒楼的坛子吗?”顾婆子请求道。 “没问题啊,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后厨。”卢氏倒是十分大方。 顾婆子跟着去看了,那些坛子大约一尺高,大小正合适。 “这坛子多少钱一只?” “十文。” “十文?”顾婆子觉得有些贵了。 第186章 团子闯祸,半夜惊醒(三更) “我就说实话吧,我常与那店家打交道,他可以给我八文一只,但那是我自己要,你若去了,也是十文。而且我帮你代买,必然保证你从我这儿拿到的坛子是完整的,你不用担心碎裂的问题,也不用操心从汝陵城到随州雇车的问题,实则划算很多。”卢氏笑道。 “成,那就请老板娘帮我买个十只,我把银钱先给你。” “十只?”卢氏有些惊到了,“我还以为你最多要个三、五只,你买这么多坛子,可是有什么妙用?” “只不过村里日子艰难,过冬不易,以前买的坛子都裂了碎了,这才一口气添置这么多而已。”顾婆子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实话实说。 “成,那我算算,这样吧,您二月底过来取,可以吗?”卢氏问道。 “没问题,那就麻烦老板娘了。”顾婆子说着,将钱给了卢氏。 “你就不怕我把钱给昧了?”卢氏看向顾婆子。 顾婆子爽朗笑了,“这十个坛子,对老板娘您来说不过是几十个鸭蛋的钱,根本不值一提。您做着这么大的生意,又怎么会把这点儿钱看在眼里?” “不,我还是很喜欢钱的。”卢氏笑着将钱收了,揣进自己怀里,说道,“不过我这人言出必行,所以婶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买坛子的事情便算是敲定下来了。 等出了五味楼,顾乔立即竖起大拇指称赞:“奶奶,您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她和顾婆子种在地里的芥菜以及她们即将要做的盐菜,可都需要坛子来装,家里只有前些年的那几口坛子,装了酸西红柿、甜酒和盐菜后就没剩两口了,所以必须添置。 她都差点儿忘了这茬了,还好顾婆子记着。 “对了,奶奶,咱们恐怕还要多买几口坛子,等到了夏秋之时,还得装酸西红柿呢!”顾乔连忙讲道。 “暂时先不买,这十文一口的坛子,还是有些贵了。而且等到秋天的时候,咱们做的盐菜那些没准已经卖了出去,能把坛子给腾出来。” “对哦,我怎么忘了!”顾乔拍了拍自己的头,说着又钦佩地看向顾婆子,“奶奶,您真聪明,不是先让那老板娘直接试吃、问她要不要买盐菜,而是先送一小袋给她。” “这东西好不好吃,得吃了才知道,而且还得有对比,咱们得把时间留给她和别的人家的货对比了对不对?走吧,你舅舅他们估计等着急了。” 祖孙俩这才抓紧往城门口赶去。 回到家后,没想到刚晴起来的天又阴沉了下去,一波倒春寒来袭。 天气冷到人不想出门。 顾乔虽然没有买到鱼苗,却一心惦记着自己的鱼田。 “哎呀,前几日沈昭他们都在,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她顿时懊恼不已,然后去找顾婆子,请她帮忙去后山砍竹子。 原来她是要给门口这块鱼田树篱笆。 家里又多了三十只小黄鸭,之前田里用了倒伏的竹子用作鱼苗的庇护所,挡住了大鸭子去啄鱼,可这竹枝对身形本就小的小黄鸭却不顶用,顾乔这才想起树篱笆的事情来。 “早知道就该在正月里让沈昭、小西他们一起帮忙了,我竟然浪费那么好的机会,还跳房子,我现在想跳楼,呜呜呜……” 顾乔一边削竹篾,一边忍不住吐槽。 但是吐槽也没有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埋头苦干。 顾婆子心疼她,趁着天气冷,与梅氏一起帮忙。 闲暇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顾乔早上起来要喂鸡赶鸭子,傍晚又要提前出门去将鸭子赶回来,剩下的时间就是削竹篾,以至于她后来看到竹竿和柴刀就忍不住哆嗦,感到手疼。 好在这样紧锣密鼓地削了三天竹篾后,她终于削够了树篱笆的量,然后又花了一天的功夫与顾婆子一起将门口的田给圈了起来。 小团子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削竹篾,它就趴在地上打滚咬毛边的竹丝;她去赶鸭子,它就在田埂路上捣蛋,把刚上岸的鸭子追得嘎嘎嘎地又下了田;她去喂鸡,它就将鼻子凑到栏杆缝隙中嗅来嗅去,把小鸡仔和大锦鸡都吓得往角落里缩去…… 终于,这天顾乔树篱笆的时候,小家伙太调皮了,非要去扑田野间白色的蛾子,结果一不留神,“扑通”一声扑进了田里。 “嗷呜!”小家伙发出了求救的哀鸣,两只爪子飞快地刨着。 顾乔见它挣扎,吓了一跳,正要伸手将它拎起来,结果小家伙竟然在田里站稳了。 这一看,水才刚到了它肚子上面一点点。 然后它立即飞快地甩动身子。 “啊!”顾乔连忙伸手挡脸,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几息之间,她的脸上、身上就全溅了泥水。 “小团子!”顾乔发出了河东狮吼。 “呜呜!”小团子从主人的声音里听出了危险之意,立即扑腾着上了岸,然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回了院子里。 等顾乔气冲冲追上去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躲进了鸭圈里,死活不肯出来了。 “你给我出来!”顾乔大声喊道。 小家伙趴在稻草上,头低埋着,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瞧着蹲在圈门口探着个脑袋过来的顾乔。 “呜呜。”它轻声哼唧。 “你还哼,你看你弄我这一身,赶紧给我出来,不然今晚没饭吃。”顾乔试图威胁它。 但她咬牙切齿的语气更加令人害怕,小团子忙用爪子扒住自己耳朵,彻底不看她了。 直到晚上,小团子都没有出来。 而它缩在鸭子窝里不出来造成的严重后果就是——鸭子窝的正主们一个劲地在圈门口嘎嘎嘎地叫着,一只只都不敢进窝,就在圈门口徘徊。 顾乔忙用竹竿伸进去赶小团子,奈何小团子太聪明了,躲了几次就找到了竹竿的死角,这下更是装死一般一动不动了。 顾乔哭笑不得,顾婆子和梅氏也来帮忙,还是无济于事,反而把院子里的鸭子惊扰得拍着翅膀到处乱窜。 “嘎嘎嘎嘎!” 院子里吵嚷极了,与菜市场差不多。 “行了行了,今日就这样吧,不然隔壁都要被我们吵死了。”顾婆子只得劝顾乔选择放弃。 一家人这才去了灶房吃晚饭,而鸭子进不了窝,依旧嘎嘎嘎的不安叫着。 最后闹腾到了晚上,这群鸭子才伏在圈门口的地上睡了。 半夜里,“咚”的一声,将梅氏惊醒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声音?”顾婆子也醒了。 第187章 团子逐鸡,群情激愤(四更) 自从家里只有孤儿寡母后,梅氏和顾婆子的睡眠就特别浅,总是害怕贼人半夜摸进院子里来。 “我去看看。”顾婆子连忙穿了衣服下了床去,点了烛台往外走。 梅氏也赶紧穿了衣服,一把拽过放在床头的棍子,一脸警惕。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嗷呜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就见顾婆子神色轻松地进了屋子。 “怎么了?”她压低了声音问。 “没事,小团子半夜回窝,看那样子是想找东西吃,把放在小饭桌上的碗给打翻了。我打了它两下,立即老实了。别说,这小东西可真聪明。”顾婆子哭笑不得。 “聪明归聪明,可这日渐调皮捣蛋起来,日后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模样,还是早日送走为好。”梅氏天生胆小,她一想到小团子是头狼,这心里就犯怵。 “也是。行了,先睡吧,明早起来再说。”顾婆子吹熄了油灯,然后歇了下去。 黑暗里,梅氏幽幽地叹息一声。 而她身后,顾乔背对着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在刚才顾婆子进门的时候她就醒了,因此也将顾婆子和梅氏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小团子虽然捣蛋,可她舍不得啊。 她迅速地转动大脑,想着能有什么方法能让小团子留下来。 果不其然,翌日一大早,将鸭子放了后,顾婆子和梅氏便认真严肃地与她谈起了将小团子送归深山的决定。 顾乔酝酿了一夜,早就寻好了理由,连忙沉稳镇定地应对道:“娘、奶奶,小团子虽然满月了,可还不会捕猎啊。而且现在又冷了,山里也没有吃的,再缓缓吧。再说了,要是沈昭来看到小团子不在了,得多伤心啊,这件事怎么也得先告诉沈昭一声对不对?” 说着她委屈巴巴地瞧着梅氏和顾婆子。 如此,这撒娇耍赖的,又让梅氏和顾婆子答应再养小团子一段时日。 顾乔喜不自胜,抱着小团子开心的转了好几个圈。 几天后,便是初十,罗家村开族学的日子。 顾乔给沈昭买的毛笔已经由梅涣青交给梅执恕,由梅执恕带给沈昭。 顾乔是女孩子,不能去上学,虽然她本来也不想去听夫子之乎者也,但是未免好奇,又急于知道沈昭情况,便去向顾学西打听。 顾学西正在劈柴,还没等顾乔开口,便对她讲道:“放心,我和松哥都在呢,不会让罗小胖欺负了沈昭去。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凌哥虽然和沈昭不合,却最看不过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行径,他肯定会出手帮忙的。而且,你两个表哥都在呢,他们也算是沈昭的表兄弟吧?” “嘿,你个小西,我还没开口呢,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沈昭而来?我就不能代替我娘来关心一下你的课业吗?”顾乔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顾学西撅了撅嘴,将柴禾立好,回道:“大伯娘可能会关心我们的课业,但是嘛……你显然和沈昭哥更亲啊。” 顾学西说着,一斧头对准木柴劈了下去。 “咔”的一声,斧头没有劈到柴,反而砍入了放柴禾的木墩上。 这就有些尴尬了。 “噗嗤!”顾乔不厚道地笑了,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走了。” “哎,巧儿姐,帮个忙啊!”顾学西连忙拽斧头,可是斧头砍得太深,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拽着木墩,两头用力才能把斧头重新取出来。 顾乔偏头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然后讲道:“小西,既然你这么聪明,姐姐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走了哦!” 说着她当真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顾学西:“……” 得知沈昭顺利进入族学,并且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顾乔以及顾婆子和梅氏便放下了心中大石。 天气忽冷忽热,这日出了太阳,而且瞧着接下来几日应该都是大晴天,顾婆子便趁着天晴,叫上梅氏、顾乔,三人一起下地将青菜全部收割了。 这时候把青菜收割晒干,然后用盐腌制,再蒸熟,算上时间,等到二月底拿到坛子的时候正好可以密封装坛。 青菜的晾晒看上去是个轻松活计,可那是量少的时候,这回顾婆子种了这么多青菜,量增多后,工作量猛增。 幸亏冬日的时候编了晒席,又削了竹竿。 霎时间,顾婆子家院子里架满了竹竿,无论是半空中的竹竿上还是铺在地面的晒席里,通通都是晾晒的青菜,瞧着热闹不已。 顾乔除了早上挂晒青菜和晚上收青菜外,还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防止小鸡过来偷偷啄菜,防止小团子搞破坏。 搞定小鸡就够让人头疼了,除了她家自己养的小鸡,顾拓家也喂了十来只,一不注意就溜进院子里来,它们倒是吃不了多少,就是爱乱拉屎,若是青菜被它们践踏,那就全部浪费了。 毕竟被小鸡踩过或者啄过的青菜,人再吃,这一想心里就觉得膈应。 顾乔要赶小鸡就算了,偏偏还有个爱凑热闹的小团子。 常常顾乔刚把小鸡往院子外赶,小团子就从院门口扑过来,吓的小鸡又回到院子里乱窜。 小团子瞧着好玩,立即飞快地追赶小鸡。 “叽叽叽叽!”小鸡被小团子追得直扑腾。 那还没长开的小翅膀飞快地扑扇着,竹叶形状的红黄色爪子也蹦跶得飞快,在院子里如无头苍蝇般逃窜。 顾乔害怕它们把青菜弄脏,只得飞快地将晒席卷起来,然后又多架起了几根竹竿,将青菜一条一条地晾上去。 原本用晒席还可以偷偷懒,可没办法,自己养的狼,留着泪也要宠。 顾乔只想仰头望天:宝宝不说话,宝宝心里苦。 好在这今天都没有下雨,晾晒也就是五日的事情,等青菜变黄变干,顾婆子便要开始像去年那样加盐揉搓盐菜了。 这一步有顾婆子和梅氏两人,顾乔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去田里捡螺蛳,然后将捡到的螺蛳倒入自家养鱼的这块田里。 去年村里的人都尝到了螺蛳的滋味,见她在田埂间捡螺蛳,大家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于是在抽签犁田这天,便有人提了出来。 “这螺蛳长在谁家田里便是谁家的,往后村里的孩子不可再去别人家里捡螺蛳。” “对对对。今日说清楚了,以后再去别人家田里捡螺蛳,那就不是捡,是偷。” 有几个吵嚷得凶的,激动得说话喷口水。 第188章 新立族规,周密安排(一更) 族老皱着眉头瞅了顾婆子一眼,知道大家极有可能是在针对她家。 他用手压了压,清了下嗓子,这才讲道:“既然大家都有这种想法,那不如就把规矩立下来,往后各自管好自己的田,至于田里的螺蛳、鱼虾等,都是各家的私有物,未经许可捕捉,属于偷盗,若被捉住,便按偷盗处理。这般行事,诸位可有意见?” “没意见!”有人立即赞同。 但同样的,也有人皱眉不语。 “这不就是捡颗螺蛳吗?怎么就偷盗了?”还有人窃窃私语,觉得这不过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怎就牵扯到了族规。 “那田里的泥鳅、黄鳝怎么算?”又有人疑问。 “一并算在内。”族老干脆一刀切。 “那人不去捉,鸭子怎么办?难道鸭子还不准下田了吗?”又有村民问。 要知道,今年可不止顾巧儿家买了鸭子,其他人家几乎都买了,这若是鸭子不许下田,那怎么成? “这样吧,鸭子不算,这条族规只针对人。另外,各家用作鱼田的也就那么一、两块田,请各自做好防护,免得扯皮。”族老又道。 “等等,我们租田的怎么算?”又有人冒出了新问题。 像他们租田的,田原本是属于顾婆子这样的东家的,那田里的东西又该归属谁呢? “这……”族老朝顾婆子望去。 要知道,族老家也有田租出来,顾婆子就算想要大方的把田里的东西让给租户也是不成的,这样会损害族老家的利益,让族老下不来台;可若是要了田里的东西,这岂不是与租户牵扯不清、制造矛盾? 略微沉吟片刻,顾婆子便讲道:“这田是我的,这田里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 有村民听到她这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顾婆子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家巧儿去捡螺蛳,也不过是孩子心性,觉得好玩而已,就像秋收后小孩们捉泥鳅、黄鳝一般。我是觉得,若为了口吃的就拘着孩子,这般较真,未免使孩子们生活太过无趣。而且说是偷盗,也太过严重了一些。我看不如这样,若是谁家的田不想让别人捡螺蛳,便插上红巾,在族老这边登记,就如我家门口那鱼田一般,给大家告知清楚,别故意去鱼田里捉人家的东西便是。” 听到顾婆子的话,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家没孩子,既是孩子,大多不懂事。 若真有哪一日孩子不听嘱咐,误捉了别人田里的泥鳅、黄鳝,就要背上偷盗的罪名,这未免太严重了一些。 而且正如顾婆子所说,孩子们不过是玩闹添个趣味,若各家只能捉各家田里的鱼虾,那到了秋日,孩子们便无法三五成群一起玩耍了。 更何况,租来的田里的东西仍是原主的,若是同意了顾婆子现在的说法,以插上红巾作为标记的话,那么那些没插红巾的田,大家都可以去捡螺蛳,实则对他们这些田少的租户大大有利。 众人都不是傻子,琢磨一番后便有了计较。 “我同意婶婶的说法。” “我也同意婶婶的说法,大家都是邻里亲戚,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就是,再说我家不爱吃那螺蛳,太腥了,你们若喜欢,都捡去吧!” “我也不爱吃黄鳝,犁田的时候巴不得孩子们赶紧将那东西捡去。” …… 众人七嘴八舌,最后竟是大部分人都同意了顾婆子的说法。 既是如此,少数服从多数,族老便一锤定音,敲定了竖红巾标记警示的方法,随后便进行了犁田顺序的抽签。 等回到家后,顾婆子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与梅氏和顾乔说了。 顾乔不禁翻了个白眼,“好吧,以后我不去捡了,虽然螺蛳好吃,但我真是太无聊了。” “这倒不用,反正现在已经说好了,竖红巾便是。”顾婆子笑了起来。 “那咱们得赶紧绑上一条红巾,竖在田里。”梅氏说着就起身去找红布。 不一会儿,她果然用竹竿绑上了红布。 顾婆子瞧见了,便喊道:“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这天都快黑了,这会儿田水最凉,别下去了。” “行,我瞧着别人家也还没竖的,咱们家这么早就竖起来,倒显得太过急切了。”梅氏将竹竿放到屋檐下,又进了灶房来。 “对了奶奶,咱们家犁地是多久?” “咱们家运气不错,抽到了中间,但我与人换了号,赶着最后再犁地。”顾婆子回道。 “那耙地不怕来不及吗?”顾乔担心。 犁地可不光犁了就成,等犁完了还得耙地,将田泥弄得稀松平整,方才利于耕种。 她们家劳动力就只有梅氏和顾婆子这两个女流之辈,两人力气都不大,又都不能在水里长泡,一天做不了多少活。 “放心,我与你庆叔商量好了,咱们家落在最后,到时候他带着牛和工具来帮咱耙地。我算了下时间,今年要种芝麻、棉花等,若是自己再耙地,这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索性花点儿钱就是,人还轻松。而且啊,今年天气冷,咱们家小麦也要等到那时候才能收。”顾婆子讲道。 顾乔立即朝顾婆子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奶奶,您好厉害!我是看到什么便想要做什么,可您这心里却似有一个缜密周到的时间表,什么时节做什么事,算得准极了。这样有规划有安排,立即让全家都有了节奏。” “那可不,你奶奶啊,心里早想好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今天是风明天是雨啊?要我看,你成天要种这样、种那样,若不是你奶奶帮你筹谋,你种什么都赶不上趟!”梅氏伸手戳了戳顾乔的脑袋。 顾乔立即抱紧了顾婆子的胳膊,撒娇道:“奶奶,多亏有您!”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梅氏在一旁嗔道。 顾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只是刚抱着顾婆子的胳膊靠了一会儿她就想到了什么,连忙放开顾婆子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去到了墙根拿来了一株植物。 “对了,奶奶、娘,你们见过这东西没?”顾乔连忙朝顾婆子和梅氏问道。 第189章 洞察秘密,夜半黑影(二更) “这是什么?”顾婆子将那植物接到手里,细细打量。 那植株长着四五片扁平的叶子,叶片光滑,叶子都朝一个面生长。 梅氏倒瞧出了些许端倪,连忙对顾婆子说道:“这不是长在山脚下,每年都会开浅紫色花的那东西吗?” “欸,还真是!”顾婆子也瞧了出来,不禁问顾乔,“这东西可是有何妙用?” 她和梅氏都知道,但凡能被顾乔带回家的东西,那绝对都是有用的。 顾乔抿着唇笑了起来,问顾婆子,“奶奶,您可会做豆豉?” “豆豉?”顾婆子看向梅氏,两人面面相觑。 梅氏忍不住问:“这豆豉又是何物?” “这豆豉和豆腐一样,都是用豆子做的,不过豆豉保留了豆子的原貌,只不过经过一定的工序,口感带了风味,变得不一样了而已。就像……盐菜是青菜做的,一个道理。”顾乔连忙解释。 “你是说,这东西能用来做豆豉?”顾婆子指着那植株问。 “对。这东西叫豆豉花,用它就可以做豆豉。”顾乔点头。 “巧儿,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法子?又是怎么认得的这些植物?”梅氏终于忍不住问顾乔。 “我——” “可别说是你舅舅教的,我看你舅舅压根就不知道这些。还有,家里的藏书我冬日晒书的时候都翻了一遍,没见着你说的什么游记,不如你帮我找出来,我看看?”梅氏直接打断了顾乔。 顾乔心里“咯噔”一声,心跳瞬间加速。 怎么办?她娘对她起疑了。 这下可好,两条路都被堵死了,她可怎么回话? 她脑海飞快地转着,情急之下有了主意。 “娘,实不相瞒,好多植物是沈昭教我认识的。我去年夏秋不是常与他在山里吗?他着实教了我不少东西,至于做豆豉这些,则是他逝世的祖父告诉他的。”顾乔左右思量,只能先将事情推到了沈昭头上。 “昭儿?不对啊,昭儿不是说你教他认药吗?”梅氏可不好糊弄。 “您忘了,沈昭早在来咱们家之前,就已经在山上采药了。那次我与奶奶同舅舅去罗家村找罗庆叔商量犁地的时候,舅舅就已经去了沈昭家收药,那药就是沈昭采的。我当时说他跟着自己采药,还不是因为要将他说成是舅舅看重的人,叫村里的人不好妄动嘛。”顾乔低头抿了抿唇,装作有些委屈的样子。 “那沈昭说能做豆豉,你就这么信誓旦旦一定能做豆豉?”梅氏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沈昭那人虽然话少,但是从不妄语,奶奶,您说是不是?”顾乔连忙找帮手。 “这倒是,沈昭说的话,可信。”顾婆子道。 “这倒也是。”梅氏这才没有继续说什么。 顾乔心里松了口气,心想她娘应该不会继续怀疑她,然后去找沈昭验证吧? 应该不能吧? 若是真去了,她岂不是就完全暴露了?不单她娘这边瞒不住,沈昭那边也会露馅。 天呐,她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 不对,老天爷怎会让她娘生得这般聪明?还会读书识字? 还是她这个穿越者太低智,所以才总会感觉寸步难行? 顾乔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原以为已经暂时糊弄过去了,顾婆子却趁着梅氏去淘豆子的时候同她讲道:“巧儿,沈昭的话的确可信,但做豆豉却是沈昭祖父的话,只不过通过了沈昭的口,当作一则趣闻给你说了而已。我相信沈昭在罗家定未做过豆豉,既这般,你又如何笃定能够做出豆豉来呢?” 顾乔内心一凛,转过头去就瞧见顾婆子正认真地盯着她。 明明顾婆子的眸光是那样的温和慈爱,没有任何一丝逼迫,可她却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好似所有的隐瞒和秘密,皆被顾婆子瞧进了眼里。 她下意识地低头,有些局促和慌张。 过了许久,就在她仍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的时候,顾婆子却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说道:“不是说要做豆豉吗?把具体步骤告诉我吧。” “奶奶?”顾乔很是惊讶,“您,您不问我……” “问你什么?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无好坏,可隐藏秘密的心思却有好坏之分。你既是善意隐瞒,那不想说便不说,等哪一日你愿意说了,奶奶再听便是。” 听到顾婆子这一番话,顾乔又是诧异又是迷惑。 顾婆子既然洞察了她藏有秘密,为何不深究到底?她难道就不好奇吗? 顾婆子却似知道她心中所想,继续讲道:“年轻的时候,我曾因你爹爹性情大变伤怀许久,甚至病了一月有余。是四姑奶奶告诉我,生死有命,祸福相依,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我后来缓过那口气来,就不再与命数较劲了。” 顾婆子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隐有泪光。 顾乔心中微动,总觉得顾婆子这样的神情很是哀伤。 “奶奶?”她忍不住伸手握住顾婆子的手。 “巧儿,你是个好孩子。”顾婆子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知为何,顾乔却觉得这声“巧儿”与往日不同,就好像,顾婆子在叫一个陌生人似的。 难道她猜到了什么? 可她眼里的眸光是如此的宽容、温暖、和蔼,又让顾乔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行了,做豆豉吧。”顾婆子站起身来,朝她笑了笑。 梅氏那边已经将黄豆舀了出来,正在用水淘。 只见她将圆润饱满的豆子挑出,又用水沥了两次,将泥沙淘去,这才放入水中泡着。 “明日一早,我就去摘豆豉叶。”顾乔低声讲道。 到了晚上,一家人正要睡觉,小团子突然“呜呜”地叫出了声,还从院门下的缝隙里拱了出去。 “呜呜!”小团子嘶吼道。 “怎么回事?”顾乔刚泡好脚,连忙穿鞋走了出去,打开院门。 “呜呜!”小团子见顾乔来了,立即转头看向她,然后又偏头朝正前方叫得更大声了,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顾乔往田里一看,借着朦胧的月光,她似乎瞧见有人蹲在田埂上,好似在慢慢挪动。 “谁啊?”她不禁出声。 那道黑影立即一动不动了,顾乔皱眉,心道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呜呜!”小团子却不依不饶,叫得可起劲了。 第190章 偷捡田螺,逮个正着(三更) 顾婆子点了麻秆过来,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麻秆上的光亮照亮了周围这一小片,也让顾乔瞧见了田埂上的场景,那里还真的有个人! “哗啦”一声,那人从田埂上站了起来,听声音应该是滑进了水里。 “是我,巧儿姐。”那人细细出声,声若蚊蝇。 顾乔这才借着微弱的亮光将人看清楚了。 “晓晓?”顾婆子不禁喊道。 “嗯。”顾晓点头,连忙回道,“我早晨去地里摘菜的时候丢了东西,这会儿过来找,却不想脚滑踩进了田里,把你们给惊动了。” “这样啊,没事吧?你爹娘怎么没陪着你一起?”顾婆子觉得诧异。 “没事。我娘忙着做盐菜,我爹在家里削竹篾,等着将鱼田围上,他们都没有空,这又是在村里,就几步路,我就自己过来了。”顾晓对答如流。 “那我送你回去吧。”顾婆子连忙讲道。 “不用不用!”顾晓连忙摆手,另一只手却牢牢捂住肚子。 “你是不是扭到哪儿了?还是肚子疼?”顾乔特意询问。 “没有,多谢巧儿姐关心,我这就回去了。”说着她便转身离去。 “等等!”身后传来顾乔的声音。 顾晓背对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顾乔却拿着麻秆,绕到了田埂上,朝她走去,然后在她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 顾乔带来的麻秆立即令周围亮了几分,顾晓顿时声音发颤:“巧儿姐,怎么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又道:“我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裤脚全是湿的,太冷了,你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我没事,就是好奇,不知道你去地里摘菜,究竟落下了什么东西,非得这大半夜的来找,都等不到第二天早上?我记得,你胆子可是最小的。”顾乔盯着她的眼睛,问。 火光闪烁,映得顾乔那双明丽的杏眼里仿佛跳动着两团小火苗,亮得叫人害怕。 顾晓连忙避开了她犀利的眸光,低头回道:“是我娘从小给系在我手腕上保平安的红绳,所以我才这么急切。” “哦,是吗?”顾乔的眸光落到了她捂着的肚子上,借着火光,她还能看到有水从顾晓的肚子那里滴落下来。 她顿时轻声笑了,讲道:“我还以为,你丢了鱼篓呢。” 顾晓神色剧变,顾乔却又说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着凉受寒了。” 说着,顾乔竟然不再追究,转身便走。 “呜呜!”小团子冲顾晓龇了龇牙,然后紧跟着顾乔从田埂回到了家门口。 顾晓看着一人一狗离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才赶紧转身离开。 “巧儿,可是有什么不妥?”顾婆子不禁问道。 顾乔冷笑一声,“我一直以为她胆子小,没想到,我瞎了眼了。” 顾婆子还是第一次听到顾乔用这么讽刺的语气说话,不禁呆住,“那顾晓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是一直捂着肚子吗?如果我没猜错,那衣服下盖着的应该是鱼篓,还在滴水呢!什么找红绳压根就是借口,只怕是瞧着咱们家田里螺蛳多,趁着这夜色掩映,捡螺蛳来了。” “这……”顾婆子一时哑巴了。 最后她长叹一口气,不禁摇头,“这孩子看着是个周正的,怎么这般行事。” 显然,顾婆子已对顾晓失望至极。 梅氏才收拾妥当,只听到了顾乔和顾婆子最后的对话,这一问才知道原委。 她不禁感叹:“我家这田里尚未树红巾,她便是想要捡螺蛳,大可白日大大方方的来,又何必……” “我家田里虽然没有立起红布,可村里人都知道,咱们这是养鱼的田,但凡知道羞耻的都不好意思过来捡螺蛳。这顾晓,你若说她不知羞吧,她不好白日来;你若说她知羞耻吧,却大晚上的偷偷摸摸。”顾乔对这种人向来没什么好感,顿时只觉得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枉费我当初还那么喜欢她。” 当初真是眼瞎啊。 她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自己。 随后她蹲下身去,摸了摸小团子,“我们家小团子可真棒!都会看家了!” “要不是这小家伙,咱们怕是还不知道鱼田被人惦记上了,看来明日得赶紧把红布立到田里去。”顾婆子也蹲下身去摸了下小团子,说着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顾乔,“那你怎么没有直接拆穿顾晓?” “咱们家鱼田里还没有立红巾,就算拆穿顾晓也无济于事。而且顾晓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几颗螺蛳而已,何必让她难堪。”顾乔叹气。 “你听听她这话,她自己不也还是个小姑娘?”梅氏被逗笑了,这小大人的语气,还真是…… “我们家小姑娘可大方磊落多了!”顾婆子将顾乔搂进怀里,笑呵呵地讲道。 翌日,顾乔起来放了鸭子喂了鸡,就立即背着背篓去了山脚下摘豆豉叶。 她带上了镰刀,只要豆豉的茎叶,不要根,很快就装了满满一背篓回来。 在途中恰好遇到了摘菜的顾晓,两人相遇,顾晓有些尴尬,喊了她一声就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顾乔觉得这样也挺好,井水不犯河水。 回到家后,她立即按照当初洗柚子叶的方法将豆豉叶洗干净。 “巧儿,豆子是煮熟就可以了吗?”顾婆子问她。 “嗯,是的!”顾乔连忙端了洗好的豆豉叶进去,然后让她娘把之前做甜酒酿的那个木盆拿来。 母女俩往木盆上垫了两层纱布,顾乔又将豆豉叶平铺在纱布上,还把盆边也铺上了叶子。 锅里的豆子已经煮熟了,顾婆子按照顾乔说的方法将豆子用筲箕沥出来,等豆子冷了一些后,这才将豆子倒进铺了豆豉叶的盆里。 顾乔接着又将豆子表面也铺上了豆豉叶。 这样一来,豆子就被豆豉叶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 尔后,就跟做甜酒酿一般,给木盆盖上盖子,又用棉被把木桶给包了个严严实实。 因为天气已经逐渐热了,地炉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生火,所以这一次保暖,顾婆子没有用地炉,而是直接用了大灶。 只见她铲了一些米糠放进了旁边闲置的那口大锅里,然后将木盆放了进去,紧接着将燃烧的柴火放了小部分到那口锅下方。 如此一来,便能达到顾乔所说的保温效果。 “奶奶,这汤汁别倒。”顾乔见顾婆子准备把煮豆子的汤汁倒掉,连忙制止。 第191章 买到小猪,爬墙葡萄(四更) “这有什么用吗?”顾婆子问。 “当然有用!”顾乔回道。 她请顾婆子将锅里的汤汁一并舀到木桶里,然后撒上了些盐,等冷了后方才盖上盖子,然后拎到了屋子阴凉的角落放好。 “等两日后豆子稀了,还需要这汤汁呢。” 一晃,两日时间便过去了。 等顾婆子和顾乔揭开棉被和木盖子后,果然看到豆子发酵好了。 原本黄色的豆子颜色变得略微深了一些,还变得稀了,并且豆子和豆子间有粘稠的液体。 “接下来怎么做?”顾婆子问顾乔。 “接下来就同腐乳差不多,按照咱们的口味调制佐料,与这豆豉拌做一起,然后想吃水豆豉的,便用前两日留下来的汤水泡着,用坛子装好;想吃干豆豉的,咱们得费功夫将豆豉捏成团,然后放到火上炕干。” 说做就做。 顾婆子和梅氏也不知道究竟是干豆豉好吃还是水豆豉好吃,便决定各做一半。 她们用盐、花椒、香叶等佐料与发酵好的豆豉拌做一起,然后将其中一半豆豉倒入了晾干的空坛子里,接着又掺了豆汤。 另外的豆豉则捏成了一个又一个约摸汤圆两倍大的团子,然后用筛子装着,接着将筛子吊到了灶头上。 “这没个十天半月功夫,怕是烤不干。”顾婆子一边固定筛子一边讲道。 “等半月过后,就能知道咱们的豆豉是成还是不成了。”顾乔却很有耐心。 “不过,咱们今天可以先尝一尝腐乳成了没。”顾婆子刮了刮她的鼻头,讲道。 她的手上还有黑色的烟灰,这一刮,顾乔的鼻子立即沾上了一抹黑色。 “哈哈哈哈,花脸猫。”顾婆子还笑她。 梅氏正把坛子的盖子打开,偏过头一看,顿时也笑了起来。 “呜呜!”小团子围着顾乔,尾巴甩了甩。 “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顾乔说着,立即捡了一枝柴,伸进灶膛里往锅底一刮,然后粘在手上,迅速地往小团子的两腮一抹。 小团子背上的毛虽是灰色的,脸颊两侧靠着下颌的地方,以及下颌、肚皮却是乳白色的毛,这一沾灰,顿时像画了胡子一般。 它现在还没长开,毛茸茸的一团,又肥又圆,这两道胡子画上去顿时不伦不类,不但不显凶悍,反而蠢萌蠢萌的,叫人忍俊不禁。 霎时间,屋子里满是笑声。 “哎哟。”顾婆子甚至捧着肚子,只觉得要笑岔了气。 好在梅氏最终忍住了笑,将腐乳给捞了起来,用美食堵住了大家大笑的嘴。 腐乳口感细腻,风味十足,除了咸一些,简直就是无可挑剔。 但如果不咸它就放不长。 “这样的话,咱们早上就可以用腐乳配馒头了,或者年糕,这样一来就有滋味多了。”顾婆子笑道。 顾乔算了算,她家的早餐种类越来越多了。 这几日正是白菜抽薹的时候,可用年糕与白菜苔一起煮来吃,也可以煮甜酒酿汤圆,还可以馒头配腐乳,三天之内保证不重样,真好。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更快,这一晃,盐菜也腌制好了,顾婆子赶紧又进了城。 这时候罗庆已经开始犁地了,为了进城买猪崽,他还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因为猪崽比较多,牛车装不完,顾婆子还借了卢氏酒楼的驴车,付了三十文钱,顺道把猪崽和坛子一块儿运回来。 这一次,顾婆子和梅涣青家各自买了六头猪,罗庆家买了四头,顾旌家竟然又买了八头。 这样与上次相加算起来,顾婆子和梅涣青家各养六头,罗庆家养了八头,顾旌家则养了十一头。 十一头猪,每头猪崽两百文,那就是二两多银子,若是按照族老家去年的收成来看,怎么都没有这么多钱,何况族老家还买了小牛。 “这么看,族老家肯定有不少家底。”顾乔忍不住猜想。 “村里人都这么说,可谁也不知道族老的家底是多少,何况他家才办了满月酒,没准收了不少份子钱。”顾婆子对于捕风捉影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而是指着背篓里的植株,对顾乔说道,“枣树买来了,你快看看种在哪儿合适,另外还有葡萄藤。” “葡萄!”顾乔喜出望外,立即走上前去。 这一次她没有跟着进城,没想到她奶奶竟然买了这么多好东西。 旁边的荒地已经开垦出来,顾乔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将葡萄藤种在院墙根下,这样葡萄藤长出来的时候就不用做架子了。 “不行,葡萄藤容易招蛇,还是种到旁边的荒地里去吧。”梅氏建议。 “没事的娘,我再种上蛇倒退,也就是河白草,蛇就不敢来了。”她的植物百科可不是摆设。 “可以,种院墙下好,到时候葡萄挂着也好看。”顾婆子赞成。 如此,顾乔便将葡萄藤种在了与蔷薇花相对的另外一面院墙底下,另外又将枣树种到了荒地里。 原本这荒地里她还想扦插木姜子树的,可自从沈昭上山遇到了狼和虎后,顾乔就再也不敢上山了,自然也不敢去摘木姜子的枝丫。 顾婆子则和梅氏将买来的坛子全部洗干净,然后放到院子里晾干。 “明日就把盐菜全部装了,这二月,竟然一晃也要过去了。”顾婆子不禁感慨。 她不说顾乔还没觉得,这样一算,自己来到顾家村竟然一整年了。 家里的房子、院子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一年下来,粮仓满了,家里的吃食多了,田里也全是蔬菜粮食,猪圈里还有小猪,粮仓下还有鸭子…… 日子,正在一步步向好。 “奶奶,我打猪菜去了哈!”顾乔连忙讲道。 家里有了小猪,从今天以后她便多了一个重要的活计——打猪菜。 六头小猪,这可不是六只鸡、六只鸭,吃得可多了,所以顾乔不敢含糊,赶紧挑了箩筐去割草。 “注意安全,别走远了,要是挑不动,就回来喊我们,听见了没!”梅氏不放心,连忙对她叮嘱。 “知道了!”顾乔应道,开心地出了门。 这养猪可是她的主意,她定要养出个名堂来。 第192章 顾乔受伤,砍剁猪菜(一更) 这个时节,虽然天气冷一些,但是依然有草,再加上顾家村就只有她家和族老家养猪,所以猪草倒也不是很难找。 大约半个多时辰,顾乔终于割了两箩筐的猪草。 “小团子,走啦!”她朝在草丛里撒欢跑的小团子喊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团子立即朝她的方向跳跃着跑过来。 “乖,咱们准备回家咯!”顾乔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对它讲道。 “呜呜!”小家伙欢快地甩了甩身子。 顾乔笑着站起来,先是掂了掂箩筐的重量,觉得自己应该能行,随后才将箩筐的绳子拎起来,绕在扁担头上固定好,等两头绳子都绕好后,她蹲下身子去,试着抬起扁担朝前前。 这单独拎的时候倒不觉得箩筐有多沉,可当所有的重量压在肩膀上的时候,顾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 她连忙蹲下身体,将箩筐放下,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呼吸,这才再次抬起扁担。 一步。 两步。 她晃晃悠悠地伸出脚,竟然抬起两筐猪菜走了起来。 以前她都是用背篓背东西,这还是她第一次尝试用扁担抬东西。 肩膀和扁担接触承重的那个地方火辣辣的,顾乔咬牙坚持,努力往前迈步。 因为第一次挑东西没有经验,顾乔走路的时候,两头的箩筐一齐往前又一齐往后,一下一下地晃荡。 箩筐被绳索吊在扁担上,就像秋千,荡悠悠的,而且极有节奏,摆幅越来越大,顾乔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糟糕! 她刚在心里这么想,整个人就随着往前摇摆的箩筐向前栽去。 “扑通”一声,箩筐掉进了田里,顾乔也被拌倒摔在田埂上。 “嘶。”扁担砸在顾乔脖子上,这都不算,最要命的膝盖磕在田埂上,疼得钻心。 手掌也挫伤了,顾乔从田埂上爬了起来,发现巴掌上全是泥巴。 “呜呜!”小团子跟在她后面,连忙叫了起来,随后从她身侧挤到了她前头。 “没事啊。”顾乔出声安抚它,然后侧身就着旁边的田水将掌心的泥巴给洗干净。 手掌有些火辣辣的疼,但是她却管不得了,连忙将倒进田里的箩筐给捞了起来,又将散在水田里的猪草捞起来。 这个时候田水还是很凉,还好不刺骨,顾乔忙活了好半天才将两个箩筐并猪草全部打捞起来。 虽然摔了一跤挑箩筐失败,虽然她的膝盖和手掌也还很疼,但顾乔仍是决定自己咬牙坚持,靠自己将猪草挑回家去。 毕竟顾婆子和梅氏都很忙,她不能连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而且总不能日后天天打完猪草还要跑回家去求助顾婆子和梅氏。 想到这里,她揉了揉膝盖,然后重新将箩筐上的绳索绑到扁担上,试图再次将箩筐挑起。 “呜呜!”小团子在她前头蹦蹦跳跳。 “没事,我能行的,你走我后头去,不然我怕踩到你。”顾乔又对它说道。 她对小动物总是很有耐心,而且常爱与它们对话,因为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并不是不懂,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乖,去后面。”她用手推了推小团子的肥臀。 小团子哼唧两声,最后还是乖乖地站到了她后面。 这一次,顾乔张开双臂,用两只手抓住箩筐的绳索,不再急功近利,而是保持节奏往前迈步,步子也不敢迈得太大,以防再次出现箩筐晃荡将她拽得扑倒的情形。 如此一般艰难前行,最后她一路走一路歇,竟然没有再次跌倒,而是顺利地将猪菜挑回了家。 “哎呀,你怎么自己挑回来了?累不累?”梅氏连忙放下手里正在清洗的菜薹,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不累。”顾乔卸下扁担,嘴上说着不累,身体却在喘气。 “过来我看看。”顾婆子正在装盐菜,一边对她说话,一边去井边清洗了手。 “我没事,奶奶。”顾乔状若无事地回道。 “过来我看看。”顾婆子再次喊道。 顾乔这才走上前去,不明白自己哪里露馅了。 顾婆子却将她拉进了灶房里,然后拉开她的衣领,直接看她的肩膀。 “瞧瞧,都红了,幸亏衣服厚实没有磨破皮,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倔,不是说了让你回来叫我们的吗?”顾婆子帮她把衣服理好,一脸心疼。 “奶奶,我可以的,只是红了而已,以后习惯就好了。”顾乔讲道。 “行了,以后打猪草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我以后少挑一些,分两次去就好了。”顾乔连忙拒绝,“这马上就要春耕了,不能耽搁。” 看到孙女懂事的笑脸,顾婆子又是心疼又是窝心,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奶奶,猪草打回来,是不是还要剁碎?”顾乔连忙发问,冲散了顾婆子心底里的感慨。 “对,还要剁碎,然后与米糠一起熬熟才能喂猪。”顾婆子回道。 说完她立即去找了大木盆,往里面垫了一块木板,然后抓了一大把猪菜摁在木板上,右手拎起大砍刀便“剁剁剁”的朝手里的猪菜剁去。 摁着猪菜的左手配合得极好,将猪菜压得很紧,右手一刀下去,左手的猪菜就形成一个整齐的切面,然后左手逐渐往后退,不一会儿,一把猪菜就被完全剁碎了。 “奶奶,我来吧!”顾乔主动请缨。 “来吧,小心手,慢一些都没有关系,一定不要砍到手了。”顾婆子叮嘱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剁猪菜的砍刀很沉,扬起来用力砍下去,若是剁到手,流血都是轻的,就怕把手指给剁没了。 顾乔知道轻重,但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也剁过猪菜,所以这对她而言并不难,但她仍是老实地点头应了。 顾婆子在旁边看着她,给她指导,然后惊讶的发现,顾乔除了最开始的生疏之外,剁起猪菜来竟有模有样。 “这丫头,做事总是能令人放心。”顾婆子笑了笑,然后继续装盐菜去了。 顾乔握住砍刀,心想:若不是今日她手受了伤,握住砍刀把手的时候觉得吃力疼痛,没准她也可以尝试“剁剁剁”的节奏呢。 不过幸亏她受受伤了,不然她可就又露馅了,毕竟一个从来没有剁过猪菜的人怎么会如此熟练呢? 像现在这样便恰到好处。 还是等再过几日再来“剁剁剁”吧。 等把两筐猪菜剁碎后,便要开始煮猪食了。 第193章 养猪技巧,春耕撒种(二更) 将大锅加上水,然后把梅氏那边不要的白菜和她剁碎的猪菜一块儿倒进去煮,等猪菜煮开煮熟后,舀上两升米糠,倒入锅中,不断搅拌,米糠会逐渐吸收水分并被煮熟,由此,一锅类似糊糊的猪食便煮好了。 以前没打仗的时候顾婆子也喂过猪,久置不用的潲桶、瓜瓢那些都放到了猪圈顶上的木隔板上。 顾婆子早在昨天就将潲桶和瓜瓢取下来洗了干净,此时猪食熬好,立即将锅里的猪食舀进了潲桶里,然后提到院子里晾着,又把锅洗了。 洗锅的水她并没有丢,而是放到了另外一只潲桶里,留待明日煮猪食用。 等潲桶里的猪食冷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将猪食拎到了猪圈门口。 小猪崽们早就饿得哼哼直叫了,听得人揪心。 顾婆子打开圈门,将不断用鼻子拱着圈门的小猪赶开,然后将潲桶里的猪食倒进了靠近门边的木制食槽里。 倒完猪食后,她一边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呼唤小猪进食,一边将猪食扒开,保证六头小猪都能吃着。 六头小猪一字排开,猪鼻子不断地在食槽里拱,嘴巴还哼哧哼哧地一开一合,看起来吃得可香了。 顾乔垫着脚尖站在圈门处望着这一幕,只觉得猪当真是一种好养活的动物。 “巧儿,帮我打半桶水来。”顾婆子在猪圈里朝顾乔讲道。 “好嘞!”顾乔立即去打了水来。 顾婆子已经把猪粪都扫到离圈门最远的角落里堆着,然后接过水,将水浇在上面,并把那一块都弄得潮湿,这才退了出来。 随后她与顾乔站在一起,与她一同望着圈里小猪争食的场景,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再过两天就可以去地里砍芥菜叶来喂它们了,到时候只怕吃得更香。”顾婆子笑道。 “对哦,芥菜叶子也可以用来喂猪!”顾乔喜出望外。 “还有萝卜,萝卜抽薹,估摸着已经空心了,咱们吃不了也可以给猪吃。” 顾乔点头,顿时觉得这样一来,家里的蔬菜没有浪费的,简直再好不过了。 祖孙俩一直看着小猪把猪食吃完。 随后,顾婆子去地上捡了几块碎瓦片,然后扔到了堆粪便的那里。 瓦片精准无误地落在粪便中,顾婆子便朝小猪喊道:“以后拉屎拉尿往那个角落去,听见了没?” 说着她又往角落里丢了一块瓦片。 但这一次的瓦片却从木板缝隙中掉入了下面的粪池。 猪圈是木制的,木板和木板之间留有小缝隙,只有靠近离圈门最远的那个位置的缝隙要稍微大一些,大约就是为了方便将猪粪推入粪池的。 顾婆子的瓦片掉进缝隙中,她也不恼,接着又丢了一块。 这一块瓦片弹在粪堆旁边的木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小猪们听到响声,在靠近圈门的地方哼哧哼哧的出声,等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往角落走去,然后去嗅那瓦片及其周围的气味。 顾乔不禁疑惑问道:“奶奶,猪真的能听懂话,去那角落里排便吗?” “老祖宗就是这么做的,放心吧,别看猪长成这样,它可爱干净了。”顾婆子说着,拎起粪桶去了井边。 顾乔琢磨着这其中的原理,后来觉得那堆粪便才是重点,就像她以前的朋友养狗一样,为了让狗狗定点撒尿,就会将带有狗狗尿味的东西定点放置。 大概,就是这么个理? 等把猪喂了,顾婆子的盐菜也入了坛。 “明天咱们得把该撒的种子撒了,培育出秧苗来,回头好耕种。今年争取把所有的农作物都种早一些。去年水稻都种晚了。”顾婆子随后又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 第二日,一家人便按照顾婆子所说开始有计划地耕种。 正房的这块土俨然变成了秧苗培育基地,顾婆子将买来的棉花种、芝麻种等分片区撒了下去。 顾乔爬到了厢房楼上,将红薯分批次拿了下来,一家人又将红薯摁到了土里。 别看就撒种这一项活,又要挖土又要掩埋还要浇水,等弄完了也是一天时间。 “过两日秧苗长出来了,正好有猪粪,咱们还可以追肥。”顾婆子讲道。 “对哦,以后咱们家就有猪肥了!”顾乔开心不已。 再一日,顾婆子瞧着天气开始回暖了,便将谷种拿出来翻晒。 “奶奶,又要泡发谷种了?”顾乔还有印象。 “是的。” “那今年咱们家用哪块田育秧苗啊?之前那块田和仁叔家换了,现如今别的田又还没有犁。”顾乔又开始操心了。 “谁说咱们家没有犁地的?”顾婆子意有所指地朝院门口望去。 顾乔顿时反应过来,“奶奶您是说,咱们的鱼田?” “对啊,咱们的鱼田之前犁过了,堆了绿肥,后来又长期往田里撒糠,还有鱼儿活动,用来育秧苗应该不错。”顾婆子回答道。 “那育秧苗不是只留浅浅的水吗?咱们若是用来这块田来育秧苗,鱼苗可怎么办?没水岂不是死了?”顾乔最担心她的鱼。 “你忘了,咱们挖了鱼溜啊。” “对哦!” “鱼溜就是为了防止干旱的,不单如此,追肥的时候也适合鱼儿躲避。” “哦。”顾乔点头。 顾婆子果然将田水放了,只留了浅浅的一层,然后开始耙地。 这样一来,鱼儿全部跑到了鱼溜里躲着了,顾乔瞅了瞅,并没有剩多少,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弄一些鱼苗来。 不过这几日农活很多,又是翻地又是除草的,忙死了,顾乔只能将鱼苗的事情暂时搁浅。 几日下来,谷种也发芽了,顾婆子又将谷种撒到了耙好的秧田里。 今年顾乔的油布又派上了用场,因为之前耗费了一部分,所以一共只罩上了两垄半秧田,剩下的三垄半便是露天的。 “要我说今年种早稻已经没了意义,毕竟没有谁家缺粮,肯定卖不起价,还不如赶着一样的时间,好让村里人帮忙栽种和收割。”梅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顾乔想起去年分两拨打谷的麻烦,也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这次顾婆子却坚持用油布。 第194章 小团子解锁新技能:赶鸭子(三更) “早插秧、早打谷,然后早晒谷。咱们抢在前头,就能早日晒谷。万一遇上天气不好,到时候一口气收那么多谷子,若是受潮全都堆坏了、发霉了,这一年也就白忙活了。种两批虽然麻烦一些,但若麻烦能够保证收成,那就是再麻烦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一席话,顾乔才想起去年折腾晒谷的事情来。 “对哦,晒谷太要命了,还是分两拨吧!”顾乔连忙讲道。 “倒是我糊涂了,还是娘想得深远。”梅氏连忙讲道。 就这样,这一次仍用了油布培育秧苗。 等该撒种的撒种,该追肥的追肥后,地里的荠菜也长好了。 “准备收割吧。”顾婆子拿着箩筐和扁担,朝顾乔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顾乔撸起袖子,立即进了地里开始拔芥菜。 这芥菜又叫羊角儿菜,叶柄挨着根部的地方形成肉质瘤状的东西,这就是她们要食用的部分。 乍一看这芥菜长得和萝卜有些像,但完全拔出来后才发现,那肉质瘤状的部分外形看上去坑坑洼洼的,可没有萝卜那样周正。 顾乔一个人负责将芥菜拔出来,梅氏和顾婆子负责跟在后面捡,将其装进箩筐里,然后挑回家。 “拔萝卜、拔萝卜……”顾乔忍不住哼唱。 小团子则在田里扑来扑去,自己玩得欢腾。 这批芥菜因为中途经历下雪和倒春寒,所以长得并不是很大很好,不过看到满满一整块的芥菜,顾乔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种蔬菜收获很快,三四个月就能看到一颗种子长成绿色的一大棵植株,让人很有满足感和成就感。 忙活了整整一天,所有的芥菜才从土里搬到了家里。 “哟,这是做什么呢?”柳氏过来串门,看到满院子的芥菜,顿时好奇,“这怎么全给拔了,一下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呢?” “准备腌制。”顾婆子只说了个大概,然后问柳氏,“弟妹怎么来了?” “我是想来问问,你们家小鸡有没有少啊?”柳氏问道。 “没啊,都在呢,怎么了,你家小鸡不见了?”顾婆子反问。 院子里堆着芥菜,顾乔家的小鸡正在院子里啄着菜叶,叽叽叽叽的不亦乐乎。 柳氏探头盯着院子里仔细瞧了瞧,还真没有她家的小鸡。 为了防止两家的小鸡混淆,柳氏特意在她家的小鸡翅膀上点了红色的颜料,因为这村尾就只有她们两家,顾婆子就没有再给自家鸡做记号。 这一眼扫去,还真是没有红翅膀的小鸡。 “我再去找找吧,这山里大,没准忘记回家了,打扰了啊。”柳氏连忙告辞。 “打扰什么,嘿,说这话。梅姑,给你婶婶装几棵芥菜回去。”顾婆子连忙朝梅氏说道。 梅氏正在用镰刀将芥菜的那个瘤状部分与茎叶切开,听到这一句吩咐,立即从旁边拿了竹篮,然后捡了七、八个菜头放到篮子里,走过去递给了柳氏。 “婶婶,这菜头啊,把皮削了,直接清炒就行,还可以凉拌或者炝来吃。”梅氏亲热的讲道。 “那就谢谢了!”柳氏也不推诿,开心的应了。 “对了,我忘了从哪儿听说的,说是孕妇吃羊角儿菜容易得羊角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最好还是不要让高氏吃。”顾婆子连忙补充道。 虽然不知真假,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不然高氏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她家岂不是要担责? “行,我记下了。”柳氏对高氏肚子里的孩子可紧张了,毕竟那可是她的小金孙。 等柳氏走了,顾乔连忙问顾婆子:“奶奶,前两天我出门遇到了高婶婶,她的肚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不是早就过了三个月了吗?还有,我怎么还瞧见她下地里去砍白菜呢!” 顾婆子噗嗤一声笑了,“她穿得那样厚实,再说了,这才四个多月的肚子,有的人不显怀,五个月后才能看得出来的都有。” “哦?”顾乔点了点头,又问,“那她怎么提重物那些?” “拎两篮子菜算什么重物?我怀着你的时候还下田锄草挑绿肥呢。那时候叛军逼着干活,还不给吃的,只能咬牙硬抗。你高婶婶啊,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而且你叔祖母都没让她下田干重活,不过就是做一家人的一日三餐罢了。”梅氏讲道。 顾乔瞬间觉得,她娘真是个狠人! 妈呀,怀着她的时候竟然还能那么猛!简直就是个女超人。 不过这都是生活给逼出来的。 “娘,以后我会好好孝敬您的,还有奶奶。”她立即说道。 梅氏顿时笑了,顾婆子心里也暖暖的。 梅氏随后去做晚饭,顾乔则和顾婆子继续砍菜头。 两人忙活半天,终于将所有的荠菜的菜头全部砍了下来。 顾乔和顾婆子的打算是——做榨菜。 这是她们当初种植芥菜的时候就商量好的。 菜头砍下来后,就要进行去皮。 “先吃饭,这活啊一天是干不完的,明天继续。我去喂猪,你去把鸭子赶回来。”顾婆子叫停顾乔。 “好!”顾乔看了眼天色,拿着竹竿就匆忙出了门,她得赶紧去把鸭子给赶回来。 村里的人家都喂了鸭子,顾乔家的鸭子在脑袋顶上点了红,虽是如此,但鸭子太多了,如果不去赶,鸭子很容易跟错鸭群。 她家鸭子还算是好的,有大鸭子带着,其他人家可真是,染红染绿各种区分,绞尽脑汁。 就在昨天,还有两家人为鸭子的事情起了争执。 顾乔拿着竹竿扔泥弹,小团子兴奋地在田埂上窜来窜去。 “小团子,后面后面!”顾乔连忙伸手往后指去。 小团子顺着她指头的方向就朝后方跑过去。 鸭子过来后,顾乔又扔了一团泥弹,鸭子又扑棱着翅膀翻了一条田埂。 “小团子,那边!”顾乔又喊道。 小团子又迈着小短腿飞快的跑了过去,眼见就要追上鸭子,登时吓得鸭子扑棱着翅膀往前游。 顾乔握着竹竿,赶紧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人一狼便将鸭子赶回了家。 “哟,今儿怎么这么快?”顾婆子惊讶。 “因为我们家小团子已经会帮我赶鸭子了啊!”顾乔骄傲地讲道。 “真的啊?”顾婆子难以置信。 “真的!”顾乔连忙点头,将鸭子圈门关好后,转过身蹲在地上,朝小狼招了招手,喊道,“小团子,过来!” 第195章 狼的奇怪口味,去看沈昭(四更) 小狼立即兴奋地朝顾乔的方向奔去,顾乔连忙将它一把抱起。 小家伙的尾巴一般是夹着的,此刻被顾乔抱起,立即在半空中甩了起来,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顾乔。 “哎哟!”顾婆子觉得不干净,连忙喊顾乔,“快把它放下来。” 顾乔却将它抱进怀里,一边摸着它的毛一边朝顾婆子走过去,瞧见小家伙在自己身上不安分地拱来拱去,她顿时笑道:“这家伙看见小鸡小鸭就忍不住去扑,我让它往家里的方向赶,而且只准它追、不准它咬,有奖有罚,多训练它几次它就懂了,可聪明了呢。咱们家小团子可聪明了,是不是啊?” 顾乔说完低下头,使劲揉了揉小团子头顶上的灰毛。 “嗷呜。”小家伙的叫声已经开始朝狼的方向发展了。 顾婆子也满含笑意,忍不住叹道:“还真是聪明。” “那可不是,小团子可棒啦!”顾乔说着忍不住用头顶了顶小团子的头。 小团子顶不过她,竟然学会了偷袭,粉嫩的舌头一卷,糊了顾乔一脸口水。 幸亏它的动作很隐蔽,没让顾婆子发现。 顾乔连忙将它放到地上,然后刮了刮它的鼻头,轻声笑了。 等吃饭的时候,顾乔偷偷将自己碗里的一小块油渣分给了小团子。 小团子蹲在了脚下,迅速地将油渣吃了,动作之隐蔽迅速,愣是没让顾婆子和梅氏发现,顾乔忍俊不禁。 又是一天过去。 翌日一大早,等顾乔把常规工作做了后,梅氏这边已经煮好了酒酿汤圆。 顾乔要了十颗汤圆,把梅氏吓到了。 “这么多,能吃完吗?” “能。”顾乔点头。 “能什么,怕是都进了小团子的肚子里。”顾婆子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奶奶……”顾乔撒娇。 梅氏哭笑不得,看着在顾乔脚底下打转的小团子,忍不住感慨:“你说它一匹狼,怎么会喜欢吃汤圆呢?” “汤圆、米浆和沾了糖的年糕,都是小团子的最爱。娘您都不知道,小团子最喜欢吃甜的。”顾乔连忙说道。 “甜的?” 这让顾婆子和梅氏都很惊讶。 “嗯。”顾乔点头,感觉脚下一紧,这一低头就瞧见小家伙正咬着她的裤脚。 “好了好了,来了,还烫着呢!”顾乔端着碗蹲下身去,舀了一颗汤圆,张嘴吹气。 等把汤圆吹冷了,她不是给自己先尝味道,而是先喂了小团子。 小家伙有自己的碗,低头先探了探,觉得不烫了才张嘴将汤圆咬进嘴里,然后偏头开始和软糯的汤圆较上劲。 汤圆有些粘牙,小团子的头歪过来又歪过去,那吃相叫人捧腹不禁。 顾乔蹲在它面前,你一颗我一颗,一人一狼吃得欢快。 梅氏原想说顾乔浪费食物的,但瞅见女儿开心,又见顾婆子没有劝阻,便作罢了。 毕竟比起当初顾乔将兔子送走时那平静的神情,她更愿意看到此时此刻女儿活泼欢乐的样子。 等吃了早餐,便要开始收拾昨天那些芥菜了。 顾婆子负责将芥菜叶子全部扎捆堆在灶房屋檐下,方便日后喂猪。 梅氏则将芥菜菜头用井水粗略淘洗,然后装进箩筐里。 顾乔搬来三根矮凳,又把菜刀、菜板和木桶等找来。 “左边这只桶装个头大的,右边这只装个头小的。”顾婆子定下规矩。 于是三人围着木桶坐着,各自抓了菜头,开始削皮。 这菜头削皮可不是个轻松活计,芥菜又叫羊角儿菜,就是因为长得坑坑洼洼形似羊角才有这个名字,因为表面不平,用刀子削皮的时候就有很大难度。 而且除了削皮,还要将老的部分削掉,将老筋抽掉。 前几日,顾乔觉得挑猪菜这种重活就是最折磨人的,没想到今日菜头去皮这手上活计也让人叫苦不迭。 哎,挣钱可真不容易! 但是想到榨菜挣钱的大计,想到未来数铜板的场景,她立马又满血复活。 就这样,三人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将准备用来做榨菜的那部分菜头全部削完。 至于留下来的那几十棵菜头,则是留着平时炒菜吃的,顺便也拿一些给梅涣青、梅崇岭他们尝一尝。 顾婆子将洗干净的芥菜菜头用清水淘洗干净,然后将个头比较大的那一桶的菜头一一切块,根据个头的具体大小切成两到三块,大体保证菜块的均匀。 顾乔就在旁边负责将切块的菜头用竹条串起来,将竹条中间留空,然后把竹条搭在竹竿上晾晒。 这一道工序与做盐菜的第一道工序很相似,称为“风脱水”。 为了保证榨菜的口感,个头小的菜头单独晾了一竹竿,与个头大的分开,并且顾婆子之后也会将二者分开。 “奶奶,我去给舅舅家送芥菜吧!”顾乔自告奋勇。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顾婆子回道。 “好嘞!”顾乔立即兴奋地进屋去拿了她的专属布袋,然后将菜头装进了袋子里。 她这一趟,可不单是去梅家村,还要去罗家村,因为和罗洪家还要保持干亲关系,所以顾婆子也打算送罗洪家几棵菜头。 顾乔先去了梅崇岭家,和他讨论了一下鱼苗的问题,梅崇岭说他的鱼田就快装满了,回头多的鱼苗就给她送来,让她不用买鱼苗,顾乔遂放了心。 接着顾乔又去了她舅舅家。 梅涣青和田氏出门做农活去了,唯有她三外祖母和表弟梅执让在。 三外祖母对她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顾乔也不在意,总之她的东西送到了便是。 等她走的时候,杨氏不禁开口说道:“去罗家村还有两里地,你干脆将东西放在这里,明日你两个表哥上学时帮你捎到罗家村,免得你辛苦跑一趟,这不简单?” 这是在给自己出主意? 顾乔微愣,没想到杨氏竟会主动关心自己。 见她愣住,杨氏略微蹙眉,“怎么,难不成还怕我昧了你的东西不成?” “不是不是,三外祖母误会了。”顾乔连忙摆手,随即解释道,“三外祖母这主意极好,替我省了许多事,谢谢三外祖母关心。只是我自己想去罗家村瞧瞧表哥他们读书的场景,还想顺道见一见我那义妹。” “读书?我也要去!表姐带我去瞧哥哥他们念书好不好?执让也想去念书!”梅执让连忙拽紧了顾乔的衣角。 “这……”顾乔看向杨氏。 第196章 下战书:你打不赢沈昭(一更) 毕竟梅执让才五岁,万一带出去有个什么差池,她可负不了责任。 “执让,你巧儿表姐有事,不能带你!听话。”杨氏连忙呵斥。 梅执让闻言委屈兮兮地地撅起嘴巴,手却更加用力地抓紧了顾乔的衣角,低声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大哥、二哥,我也想念书。” 说着低垂着头,特别丧气。 顾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她也走不了,因为梅执让拽住她的衣服不松手。 杨氏没有再呵斥梅执让,看这样子,态度应该是松动了。 顾乔略微沉吟一番,然后说道:“要不这样吧,这会儿已经下午了,我带执让过去,正好可以赶上大表哥他们下学,到时候再让大表哥他们将执让带回来便是。” “这样……也行。那就辛苦你了,巧儿。” 杨氏第一次如此客气地与自己说话,顾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道:“不客气,应该的。” “巧儿表姐,我会乖乖听话的。”梅执让立即表态。 顾乔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执让最乖了,走吧,我们去接大表哥他们下学。” 表姐弟这就出了门。 顾乔让他走到自己跟前,防止他摔倒滑下田去。 梅执让确实很听话,一路乖乖地,偶尔会问顾乔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有他在,这一路倒也不显得寂寞。 而且小家伙年龄虽然小,体力却不错,也不喊苦叫累。 两人很快来到了罗家村。 “表姐,我们先去学堂吧,不然一会儿下学了。”梅执让立即说道。 “小小年纪,还挺有主意哈。”顾乔捏了捏他的鼻子,两人在路上寻了个人打听学堂的位置,然后跟着指示走去。 中途又问了两个人,最后才找到罗家村的学堂所在。 进了院子后,便能听见郎朗书声。 “表姐,我看不到。”梅执让着急。 因为天还很冷,学堂只支起了两扇窗户,其他的都是关闭的。梅执让又是个小萝卜头,个头比较矮,只能听到声音而无法看到学堂内的场景,立即着急地朝顾乔求助。 顾乔想了想,便将布袋挂到了旁边的桂花树上,然后一把将梅执让抱了起来。 她力气小,只抱了一会儿胳膊就酸了,连忙又将梅执让放了下来。 “巧儿姐,我看见了!二哥——” “嘘,小声一点儿,咱们去后面找找有没有高一点儿的地方可以看到他们,顺便躲起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啊。” 顾乔遂提了袋子,两人绕到了学堂后面。 学堂后面的土坎果然要高许多,两人站在上面便可透过窗户清晰地瞧见屋内的情景。 “巧儿姐,你看,二哥在中间那排,还有沈昭哥哥,但怎么不见大哥呢?”梅执让四处寻找梅执恕。 “许是大表哥个头太高,所以排到后面了,这边窗户也只开了一扇,咱们瞧不见也实属正常。” 梅执让这才点头,满脸羡慕地打量着学堂,甚至都不说话了,只盯着夫子走动的身影瞧。 顾乔心道:难不成她这表弟是个天生爱读书的? 她笑了笑,然后转头继续望向学堂里面。 只见她那二表哥梅执勇坐在座位上,背弓着,头低埋,生怕先生提问自己的模样。 沈昭坐在他前排,双手握住书本,坐姿端正、神情肃然。 两人这一对比,顿时就能瞧出来沈昭是个好学生。 春风和煦,书声郎朗,少年郎正勤奋,顾乔一时不由得看入了神。 尤其是沈昭,他仿佛林间青翠的竹、挺拔的松。 隔着不远的距离,顾乔依稀可以看到,他跟着先生念完书后,在先生开口的间隙里,他唇角微抿,神情坚毅、全神贯注。 这样的沈昭,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的吧。 她不禁心想。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跑偏了。 沈昭的眉形好像还挺好看的,还有他那一双眼睛,如寒星般冷冽明亮、凛然锋锐,还有,这样只看侧脸,才发觉他鼻子还真挺啊。 正想着,沈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偏头往她的方向看来。 顾乔一惊,连忙拉着梅执让蹲下。 梅执让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表姐?” “差点儿被发现了,嘘,走,咱们下去吧。” “可我还没看够呢。”梅执让念念不舍。 就在这时,夫子那边宣布下学,学子们立即站了起来。 “走了。”顾乔蹲着,跟只螃蟹似的往下迈腿。 梅执让这才乖乖地跟着猫腰往下走。 而学堂里,夫子刚抱着书和戒尺离开,方才还如一潭死水的屋子立即热闹了起来,顾乔只觉得这好似她以前读书的时候,一到课间和放学,教室里就炸开了锅、热闹无比。 等下到平地,顾乔刚站直身体,梅执让就立即拽住她,“表姐,快,我们找哥哥他们去!” 两人从学堂后方绕过,去往前面。 只是刚要从房屋夹缝里走出来,就发现院子里的孩子们分成了两派,罗小胖和是顾凌分别站在了两拨人前头。 “大——” 顾乔连忙捂住了梅执让的嘴巴,制止了他的叫喊,然后对他说道:“别着急,咱们先瞧瞧热闹。” 梅执让好奇地仰头望着顾乔,顾乔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将他拉过来,躲在夹缝里隐蔽身形。 只见院子里,罗小胖那波人拦住了顾凌他们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罗小胖,你什么意思?”顾凌问他。 罗小胖下巴一抬,然后叉着腰讲道:“这是我们罗家村的地盘,别忘了,你们这些外村人都是来求学的。没有我们村的学堂,你们根本没法读书。既然来了我们村,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当我们的小弟!” “小弟?”顾凌笑了,然后看向他身后的人,“我想先问问,你们罗家村的老大是谁?” 罗家村的小孩们立即面面相觑。 他们只是想要让顾家村和梅家村的人服软,可自己内部却没拉扯清楚谁是老大。 “难不成你们的老大是罗小胖?呵呵。”顾凌充满讽刺意味地笑道。 “你!不准叫我罗小胖,我叫罗飞!”罗小胖立即纠正道。 “罗小胖、罗小胖,略略略略,你打我啊?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想让我当你小弟,做梦吧!”顾凌不想和他多话,伸手推开他就带着顾学西他们往前走去。 “你们拦住他啊!”罗小胖急忙喊道。 但是罗家村的小孩们都有点儿杵顾凌,一时间没有人上去堵人。 “我还以为能打起来呢,唉,没劲。”顾乔翻了个白眼,抬步便要走出去。 “等等!”罗小胖却朝顾凌喊道,“你打不赢沈昭!” 第197章 恶人先告状(二更) 顾凌脚步一滞,偏过头来。 罗小胖却走过去拽住沈昭,然后朝顾凌挑衅地讲道:“你不仅小考考不过沈昭,打架也打不赢沈昭!沈昭是我们罗家村的,你打不赢他,就要当小弟!” 顾凌的拳头捏了起来,“咯咯咯”的发出声响,然后他转身看向沈昭,问:“你要和我打架?” “对!打死他!”罗小胖连忙在旁边给沈昭鼓劲。 “不打。”沈昭冷淡地回道,转身就要离开。 罗小胖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袋跑开,然后在水缸边停下,威胁道:“你要不和顾凌打,我就把你的书和笔全部扔进水缸里!” 沈昭面色剧变,刚要抬腿走近,罗小胖急忙喊道:“别过来!过来我马上扔下去!” 众人皆知,沈昭最是爱惜他的课本笔墨,如今竟被罗小胖这般无耻威胁,众人顿时都有些看不过眼。 尤其是梅氏兄弟。 “罗飞,你别欺人太甚!”梅执恕讲道。 “你有本事和我打一架,威胁沈昭算什么!”梅执勇已经撸起衣袖露出胳膊。 “就是,罗小胖,你还要脸不?”顾学西也气愤不过。 “罗小胖,便是我和沈昭要打,也是他心甘情愿和我较量,你这样算什么?”顾凌出声。 “哼!你们都别过来!”罗小胖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对沈昭讲道,“沈昭你厉害啊,梅家村和顾家村的人都替你讲话。别忘了,你是罗家村的人。你今天要是不和顾凌打,那你就是罗家村的叛徒!” 罗家村的孩子们纷纷看向沈昭。 霎时间,沈昭被推到风口浪尖。 很显然,孩子们对于外村人有着天然的抵制心理,罗小胖竟然抓住了这一点来威胁沈昭。不单如此,还有他手里的书本…… “就算他想和我较量,我却瞧不上他,小西,我们走。”顾凌对顾学西讲道。 他可不是笨的,没道理白白的给罗小胖当刀使。 “顾凌,你是不是怕了。考试考不过,是不是怕打架也输给我们罗家村的人!”罗小胖连忙喊道。 顾凌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立即回头怒道:“怕了是你孙子!” “沈昭?”罗小胖连忙冲沈昭扬眉毛。 “糟糕。”顾乔双手撑在梅执让肩头,下意识地捏紧了梅执让的肩膀。 “表姐,痛……” “哦!”顾乔这才松手,忙看向院中。 男孩子总爱用武力解决问题,沈昭若不想被罗家村的小朋友孤立,若是还想要回自己的书本笔墨,就必须出手。 同样的,顾凌对沈昭本就有气,又被罗小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拳头早就痒了。 两个孩子间的对战,一触即发。 沈昭却在对战前对着顾凌长揖一礼。 “沈昭,要打便打,你什么意思?”顾凌皱眉。 沈昭却看向顾凌,讲道:“我的束脩是您曾祖父出的,我在顾家村也多蒙你们照顾,今日与你动手,并非我本意,望谅解。” 顾凌皱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我不会怪你。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你我定要分出个胜负来!请!” 说着顾凌朝沈昭拱了拱手。 众人立即往后退去,将院子腾出来给两人动手。 罗小胖见自己奸计得逞,立即嘿嘿笑了起来。 顾乔心中着急,偏偏没法制止。 沈昭已经被罗小胖架在了火上,她这时候跳出去也无济于事。 很快,沈昭和顾凌就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没被拳脚师傅教过,都是自家乱练的路子,你来我往,倒也吓人。 “还武无第二,这就是打架,说得跟比试似的。”顾乔扶额,颇为无语,同时又暗暗担心。 既担心顾凌打了沈昭,沈昭负伤;又担心沈昭打了顾凌,不好交代。 “沈昭竟然可以和顾凌打这么久?” “就是,沈昭好厉害。” “他竟然没怎么受伤。” “听说小胖都被顾凌揍趴下过,沈昭难道比小胖还厉害?” …… 罗家村的小伙伴们立即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 顾乔却没有他们观战的这轻松心思,忙拉住梅执让,讲道:“走,我们找夫子去。” “不行,夫子来了会责罚沈昭哥的。”梅执让连忙拉住顾乔。 顾乔正犹豫,一道雷霆之声就响彻院子。 “你们在干什么!” 她扭头望去,就瞧见了刚才教学的夫子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先生,沈昭和顾凌在打架!”罗小胖恶人先告状。 顾凌和沈昭却立即分开,然后双双朝夫子作揖,恭敬地喊道:“先生。” “你们在做什么!”夫子神色严肃。 “回禀先生,罗飞把沈昭的书本抢了过去,强迫沈昭与我比试。而我亦是被逼迫的,罗飞说,我们顾家村和梅家村的人如果不敢站出来,便是自认不如人,要给他做小弟。”顾凌回道,面上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夫子立即看向罗小胖,问:“罗飞,你怎么说?” “我……”罗小胖一下子就慌了,眼神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没人逼着他打架,是他自己要和沈昭比试的!” “那你手里又是什么?那是沈昭的书袋,你刚才还说要扔到水缸里去!”顾凌立即讲道。 “我?”罗小胖急忙将沈昭的书袋给藏到身后。 夫子见状抬步就朝他走去。 顾乔见状,不禁佩服顾凌,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了罗小胖头上,虽然罗小胖逼迫沈昭本就是事实,但顾凌这边是自己愿意的啊。 她略微沉吟,就瞧见顾学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顾凌身侧,与顾凌交换了眼神。 顾乔顿时明白了过来。 而这头,夫子拿过罗小胖手里的书袋,确定是沈昭的并将书袋还给沈昭后,又各叫了罗家村、顾家村和梅家村的一个小孩问话,得到了和顾凌所说差不多的事实。 “罗飞,你挑唆、逼迫同窗打架,欺压同窗,不珍惜书本,如此种种,行为恶劣,罚你回去抄写今日生词十遍,明日拿来给我过目。” “十遍?”罗小胖顿时叫苦不迭。 “既不服,便二十遍。”夫子又道。 第198章 坑得骨头都不剩(三更) 罗小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想再说什么,夫子一个眼神过去,他顿时闭紧了嘴巴,赶紧收声,生怕夫子再加十遍。 “若有再犯,定不轻饶。”夫子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顾凌和沈昭,又道,“你二人学堂动武,无论何由,皆不可饶恕,罚抄写生词十遍。” “是。”沈昭和顾凌立即乖乖应下。 夫子见状,叹了口气,又望向众人,甩了甩袖子,“行了,都散了,这梅家村和顾家村还远着呢,赶紧回家吃饭去。” 孩子们被这么一赶,连忙抱着书袋跑了,如鸟兽散。 “大哥!二哥!”梅执让急忙喊道。 谁料梅执勇他们早跑了,哪里听得到他的叫声。 顾乔连忙拎着袋子,路过夫子的时候,在他诧异的眸光里乖巧地喊了一声“夫子好”,然后略微点头致意,带着梅执让就追了上去。 夫子捋了一把胡子,略微有些诧异:“这谁家的女娃?难不成是来偷听我讲课的?” 顾乔浑然不知道夫子的自言自语,带着梅执让就出了学堂。 看着四散的学子,她连忙冲着梅执恕他们的背影喊道:“大表哥!” 她的声音软糯独特,梅执恕脚步一顿,转过头去,就瞧见她带着梅执让站在学堂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梅执恕急忙走过去。 “大哥,二哥!我们来看你们怎么念书的!”梅执让欣喜地讲道。 “巧儿姐?”顾学西也发现了顾乔。 他这一出声,急匆匆往前走的顾凌和沉默着埋头走的沈昭也停下脚步望了过来。 顾乔连忙对梅执恕讲道:“执让非要来看你们上学是怎样的,正巧我要给沈昭送东西过来,就把他带来了。表哥你们带他回去吧,我还要去一趟罗叔叔家,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梅执恕知道她去罗家还有事,也不啰嗦。 顾乔立即在众人的目光里朝沈昭走去,然后一把将手搭在了罗小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讲道:“小胖,看见姐姐,怎么不叫人呢?” 罗小胖想要挣脱顾乔,顾乔却早已预料到他的动作,连忙放下手,然后抬起手边的袋子,讲道:“喊姐,才有好吃的。” “你!” “嗯?还有顾晓的消息哟。”顾乔压低了声音。 “巧、巧儿姐。”罗小胖最终还是屈服了。 “这样才乖嘛。”说着顾乔拍了拍罗小胖的脑袋。 罗小胖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顾乔却将布袋递给了他,“喏,自己要吃自己拎着。” 说着,她转头望向沈昭,“怎么,看见我来了不高兴?” 沈昭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凌就凑了上来,朝她问道:“顾巧儿,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瞅瞅你们有没有认真听课,不成吗?” “是吗?你分明是来给沈昭送东西的。”顾凌扁嘴。 “那你知道还问什么?行了,我得去罗叔家一趟,不和你聊了。沈昭,我们走!” 谁知道顾凌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 顾乔连忙挣开他的手,“你干嘛跟我一道去?” “一会儿天就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我和小西还有松哥等你一起。是吧,小西?” “对啊,巧儿姐,我们也不着急,等你一起。”顾学西冲顾乔笑了笑。 顾乔瞅见他们仨这架势,也不好拒绝他们的一片好心,想了想,干脆说道:“这样吧,你们先出发,走慢一点儿,我来追你们。” 顾凌却不乐意,“一起去。” 顾乔翻了个白眼,低声道:“不是,我还有话要和沈昭单独说,你……” “罗小胖在,你单独说什么话?走吧!”顾凌冲沈昭和罗小胖讲道。 就这样,刚才还在学堂里争锋相对的三人,竟然因为顾乔而诡异地走到一起。 众人见状,不禁议论纷纷。 “这女孩是谁啊?” “我知道!那个举人老爷的遗腹子!顾家村的顾巧儿。” “听说她是沈昭的义妹。” “今天才知道原来沈昭打架那么厉害,平时都是让着罗小胖的,怪不得能被举人老爷家瞧上呢。” …… 顾乔浑然不知道自己竟然变成了话题的中心,而她也的确没有机会单独找沈昭说话,最后只能将芥菜送到,确定沈晚和沈昭近期状态都好,这才离开罗家,与顾凌他们一起回村。 她一边走,一边捏拳头,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若不是为了沈昭,我真想把罗小胖揍成猪头!” 顾凌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学西便道:“巧儿姐,你揍不过他的。” “小西你是站在哪边的?”顾乔无语。 “我说的是事实啊。”小西委屈地鼓着腮帮。 顾凌插话道:“揍人叫我,我帮你。” 顾乔愣了愣,随后有些泄气,“我也只是说说,要揍他,顾虑太多了。”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立即朝顾学西问道:“小西,今天是你去通风报信叫夫子来的?” “巧儿姐,你都看到了?”小西连忙冲她眨了眨眼睛,分外狡黠。 “看来这是你和顾凌商量好的咯?也就是说,顾凌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沈昭分出胜负。”顾乔看向顾凌。 “打野架赢了又有什么意思?”顾凌偏头,分外傲娇。 顾松连忙压低了声音对顾乔说道:“要是他敢打架,回去族老就能扒了他的皮。” 顾学西连忙凑了过来,挤眉弄眼,“那可不是,学堂斗殴是要被重罚的,所以我赶紧叫夫子去了。” “你们俩说什么呢!”顾凌连忙逮住顾学西和顾仁。 “没说什么,我们说这次沈昭和你打了一架,虽然没分出胜负,但罗家村的人应该不敢再轻易招惹他,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顾学西笑道。 “这个罗小胖是不是隔三差五地找沈昭麻烦?”顾乔问。 “放心,他讨不了好去,欺负不了沈昭。你没瞧见吗?沈昭和我打架之前还非得说明他是被逼迫的,他那肠子弯弯道道,罗小胖若不是有他父亲撑腰,只怕早就被沈昭坑得骨头都不剩了。”顾凌撇嘴。 “哦?沈昭竟然是这样的?”顾乔故作惊讶,心里却道:没想到顾凌看人还挺准的。 不过沈昭有句话说错了,他的束脩名义上是族老出的,事实上顾婆子早就将他和罗小胖的束脩通过送礼的方式还给了族老,也就是说,那束脩其实是她们家出的。 “行了,不说这些了,等我一下,我摘个东西。”顾凌说着,将书袋塞到了顾乔怀里。 “哎?”顾乔莫名其妙,却见顾松也同样将书袋塞给了顾学西。 然后顾凌与顾松立即跑到了河堤上,一人爬上了一棵树。 两人如猴子一般,身手矫捷。 顾乔连忙跟着走近,等瞧见树上的东西,眼睛登时一亮。 这样的好东西,她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 第199章 你家狗咬死了我家的鸡!(四更) 不一会儿,顾凌和顾松就从树下滑了下来,然后跑到了顾乔跟前。 “喏,这一把给你。” “给我?”顾乔看着带着红色的嫩芽,有些诧异。 这嫩芽正是椿芽。 她正要伸手去接,顾凌却将手缩了回去。 “慢着,这东西臭得厉害,我用草给你捆一下。”说着,他蹲下身去田埂上拔了一截草茎,然后几下将椿芽捆好,重新递给顾乔。 “真给我啊?”顾乔确认。 “磨叽什么,不就是一把椿芽吗?”顾凌将草茎递给顾乔。 “那谢谢咯。”顾乔伸手接着草茎,然后忍不住打量捆好的椿芽。 只见椿芽外面的叶子略微带着绿色,然后由外到内逐渐变红,仿佛包着一团火苗。 这嫩油油的,叫人喜爱至极。 “这东西用来炒蛋,很好吃的。”顾凌挑了下眉毛。 “顾凌哥,我怎么没有?”顾学西笑嘻嘻地凑上前来。 顾凌脸色一红,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顾乔这个粗神经的却指着他的手说道:“松哥不是给你了吗?” “那是松哥给的,又不是顾凌哥给的。再说了,松哥可没顾凌哥那么细心,还用草绑好。”顾学西眼睛骨碌碌地往顾乔和顾凌两人之间瞅。 顾乔顿时笑了,“不会吧?你个小西,你还怕椿菜的臭?” 说着,顾乔将自己手里的椿菜塞到了他手里,然后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椿菜,往自己布袋里一放,“行了,走吧。” 瞅见顾乔往前走了,顾学西愣在原地,瞅了瞅手里的椿芽,又抬头茫然地看向旁边的顾凌。 随后他忍不住低声讲道:“不会吧,巧儿姐她还没听出来啊,我说的是你对她……” “我对她什么,别乱说!”顾凌一巴掌朝他的后脑勺拍过去,接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朝顾乔追了上去。 顾学西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分外委屈,连忙看向顾松,“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松也很茫然,反而问他:“顾凌对巧儿怎么了?” “你……”顾学西抿唇,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摆了摆手,急忙追了上去。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天要黑了,快点儿。”顾乔连忙喊道。 顾学西他们这才赶紧跟上。 路上,顾松想到一件事,连忙问顾凌:“对了,顾凌,听说你家要酿酒了?我能去帮忙吗?” “什么,酿酒?”顾乔也分外惊讶。 “嗯,我爹想要弄个酒坊,正好酿酒的酒糟可以用来喂猪,猪粪又可以用来肥田。我爹已经寻好了工匠,看好了日子,等春种过后便能动工开始修建酒坊。” 建酒坊? 酒糟喂猪,猪粪养田,田产粮食,粮食供人供猪,猪肉和酒水还可以卖,这简直就是一个循环的生态产业链啊! 果然不愧是族老家。 顾乔羡慕不已,她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酿酒,但这一切都需要原始资金来启动。 她手上没钱,所以只能稳扎稳打一点点来,没想到族老家赶在了她前头。 回到家后,顾乔正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顾婆子,顾婆子就瞅见了她从布袋里拿出来的椿芽,顿时惊讶:“奇了,这是罗洪让你带回来的?他家竟然知道回礼了?” “哪有,怎么可能!这是我和顾凌他们一道回来的时候,顾凌他们摘的。” 顾婆子叹了口气,“我就说铁公鸡怎么拔毛了。” “奶奶,不说这个了。对了,您知不知道,族老家要建酒坊了,怪不得他家要养那么多头猪。” “哦?” 顾乔连忙将她路上听到消息完整地说了出来。 “这事若不是顾凌说出来,恐怕还要等日后族老家开工建酒坊了我们才知道。不过知道也没什么,看来族老家的家底,远非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啊。”顾婆子叹道。 这一次,她终于对族老家的家底感兴趣了。 “咱们啊,还是努力做榨菜吧。”顾乔耸了下肩膀,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去查看芥菜晾晒的情况。 羡慕别人是羡慕不来的,还是脚踏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只是她刚起身走到灶房门口,小团子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冲进院子里来,然后嗖地一下窜进灶房,躲进了它的窝里。 “你往哪里跑!你给我站住!”高氏的声音随即从院外传了过来。 顾乔看了眼灶房里的小团子,又扭头看向来势汹汹的高氏,急忙朝高氏问道:“婶婶,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把你家那只灰狗先揪出来,我再告诉你怎么了!”高氏气得胸口起伏。 柳氏急忙追了上来,“哎哟,你慢点儿!注意肚子。” 顾乔扫了眼高氏并不明显的肚子,知道柳氏这一声喊的恐怕并不是高氏,而是提醒自己要省得轻重。 她立即转身进屋,朝小团子走过去。 “呜呜。”小团子立即往后缩去。 “放心,若是你没错,姐姐定然不会让她们冤枉了你。不过既然出了事,咱们就要一起面对,对不对?”顾乔说着,一把将小团子抱了起来,然后走出灶房去。 顾婆子和梅氏听到动静,立即放下了手中活计,与顾乔一道出了门。 “哎哟,这是怎么了?别着急啊,有事慢慢说,他婶子,还有高氏,快,坐下说。”顾婆子连忙张罗道。 梅氏也搬了凳子。 柳氏这才开口:“唉,就是——” “你干什么!” 柳氏刚开口,高氏却已经杀气腾腾地朝顾乔扑了过来,顾乔连忙抱着小团子侧身避开,退到了几步远的地方,继而警告道:“婶婶,有话好说,不然你动了胎气我可不敢担责!” 高氏下意识地捧着自己的肚子,气得胸口起伏,另一只手指着顾乔怀里的小团子讲道:“你家这条狗,咬死了我家小鸡仔!” “什么?”顾婆子一家异口同声。 顾乔当即反驳,“不可能!” 第200章 为小团子洗冤(一更) “怎么不可能?我家昨日丢了一只鸡,我娘到处寻也没有寻到,却不想刚刚小鸡进笼竟然又少了一只。我听到后檐沟那边有动静,赶过去一看,就瞧见你家灰狗扑了过去,再一看,我家小鸡已经被咬死了!我亲眼瞧见的,死了的小鸡都还在后檐沟里,你要不要去瞧瞧?”高氏怒火喷涌。 顾乔眨了眨眼,仍是不信,“小团子很听话的,而且我家里也有小鸡,它平日里都是扑着玩的,从来没有咬过它们……” “从来?今天不就咬了吗?恐怕平日里就是练习怎样扑鸡呢!这左邻右舍就只有你家灰狗爱扑鸡鸭,除了它咬的,还能是谁。这样的狗还留着干什么,我看炖狗肉汤锅好了!”高氏气怒。 “呜呜!”小团子貌似听懂了高氏要将它炖肉来吃的话,立即龇牙咧嘴,露出凶相。 “你看,它竟然还凶我!这样的畜生,喂来干什么!哎哟,我的肚子!”高氏连忙护着肚子。 柳氏跟着讲道:“老嫂子,这狗怕是真的留不得,不然这村里的鸡鸭不知道还有多少要遭罪。” “娘,会不会真是……”梅氏心中惊疑不定,毕竟小团子是一匹狼啊! 顾乔和顾婆子瞬间明白了梅氏的潜台词。 但顾乔仍然不愿意相信,“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小团子它是……是狼啊。”梅氏背过身去挡住高氏和柳氏的视线,压低了声音讲道。 顾乔瞬间有些动摇。 “呜呜。”小团子立即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会说话似的。 “不,我要去看现场。”顾乔立即对高氏说道。 不管怎样,她都要亲自见到现场再说。 “哎哟,我肚子疼。”高氏立即嚷道。 “这……”柳氏着急。 顾乔却冷了脸,“若是婶婶肚子真的疼得厉害,不如叔祖母先去替她请四姑祖来看看。反正我家小团子天天都在家里,这账什么时候清算都成。” 高氏嚷着肚子疼就是要顾婆子一家给个说法,哪里容许顾乔拖延,所以一听到这话立即不干了,连忙讲道:“你赶紧把你家灰狗交出来,然后把鸡仔赔了,我这心气顺了,肚子就不会疼了。 顾乔瞧见高氏这咄咄逼人的模样,顿时笑了,“原来婶婶的肚子疼还是人为可控制的啊。” “你!哎哟!”高氏现在怀了孕,立即将自己当做了宝贝疙瘩,又开始作妖了。 顾婆子只觉得头疼,“行了,别嚷了,两只鸡是吧,我们家赔。至于小团子,我们会把它送走的。” “奶奶!”顾乔扭头,难以置信。 “弟妹,你看这样处理如何?”顾婆子却不理会顾乔,对柳氏说道。 柳氏叹了口气,“如此,只有这般了。不过这狗,真是养不得了。” 顾乔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抱着小团子,只觉得手里重千钧。 梅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巧儿,这小团子早晚是要送走的,就别留着惹祸了。” “娘?” 顾乔没有想到,送走小团子的事竟然来得这样突然,最重要的是…… “等等!”她连忙朝转身离开的高氏和柳氏喊道,“我要去看现场!” “你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这做婶婶的还诓骗你不成?成,你去看看,去看看我家小鸡被咬成了什么样子!”高氏这次也是真生气了,说完这一句后脸红脖子粗,活似要与人干架似的。 柳氏连忙扶住她,担忧不已。 “巧儿!”顾婆子的语气也分外严厉。 她相信柳氏家确实是丢了鸡,毕竟昨日柳氏就着急忙慌地上门来找过,而且高氏都说了亲眼见到小团子扑上去的,小团子又是从院子里被她一路追赶过来的。 种种一切,指明了罪魁祸首就是小团子。 听到奶奶严厉的声音,顾乔瞬间红了眼眶,但她仍然坚持己见,梗着脖子讲道:“奶奶,我知道你们都不赞同我养小团子,但小团子就算要被送走,也不能是这样不清不白的被送走。我还是不相信它咬死小鸡,我要去看现场。” “你怎么这么犟呢?”梅氏不解。 这说白了就是一头畜生,她其实不太能理解顾乔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很显然,不单她不能理解,在场的另外三人均不能理解。 “巧儿怕是担心我们家诓骗大伯母吧?呵!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吧,免得说我们红口白牙冤枉了你家。”高氏阴阳怪气地讲道。 顾婆子脸色有些涨红,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高氏如此怼却不能做声。 唯有顾乔,顶着高氏的讽刺,愣是抱着小团子跟着去了隔壁。 事情都闹到了这个份上,顾婆子和梅氏只得急忙跟上。 结果去了高氏家堂屋后的后檐沟一看,那泥土沟渠里果然躺着一只黄黑杂色的小鸡。 小鸡的脖子处还有血迹。 “鸡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高氏斜眼看顾乔。 顾乔不敢放下小团子,遂抱着它走近,然后蹲下身子去,伸手将小鸡翻了过来,果然看到脖子那里还有个血洞。 血洞? 顾乔看向小团子,立即想到了什么,然后站了起来,连忙说道:“不是我家小团子。” “什么?”高氏震惊,连忙指着梅氏,“都这样了你家巧儿还说这话,怎么,还想赖账吗?” “是我们家做的我们自然认,不是我们做的自然没有认的道理。”顾乔却截断了她的话,然后将小团子抱起,对她们讲道,“婶婶既然说亲眼瞧见了小团子咬死了小鸡,为何小团子嘴边的毛上没有血迹?” “兴许是它舔干净了?对,就是舔干净了!”高氏立即反驳。 “就算舔干净了,毛也是湿的,可现在它嘴边的毛分明是干的。”说着顾乔抱着小团子走上前去,让顾婆子和梅氏看。 “果然是干的。”顾婆子说道,然后有些疑惑,又有些愧疚。 顾乔又将小团子抱到了高氏面前。 哪知刚靠近,小团子就龇牙咧嘴的凶高氏,高氏吓得连忙后退。 “巧儿。”顾婆子喊道。 顾乔想到高氏怀着身孕,这才没与她计较,又将小团子抱到了柳氏身前。 第201章 不得了,招惹了黄大仙(二更) “这……我眼神不好,看不清楚是干是湿。”柳氏含糊道。 “既然看不清,不如摸一摸?”顾乔又道。 “我怕它咬我。”柳氏拒绝伸手。 “行。”顾乔很好说话,转而对小团子讲道,“小团子,配合一下,张嘴自证清白啊。” 说着,她蹲下身子,用膝盖将小团子夹住,然后用手轻轻试着掰开小团子的嘴巴。 小团子还真乖,任她掰着嘴。 “你们瞧,小团子这牙齿才刚刚长起来没多久,这家伙还正在磨牙呢,可这小鸡的伤口却是一个血洞。小团子的牙齿想要咬出这么深的伤口,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高氏觉得顾乔这是在强词夺理。 顾乔也觉得高氏不可理喻。 倒是顾婆子闻言走上前去,认真地瞧着小鸡的伤口,随后从伤口处揪出了几根纤细的毛出来。 毛已经被血染湿,看不清楚原貌。 “哎哟大伯母,您这是做什么?”高氏吓得连忙遮住脸。 顾婆子却没有回答她,而是问柳氏,“有水吗?” “有,灶房。” 一行人又去了灶房。 顾婆子打水将手里的毛冲干净,然后递给了柳氏。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小鸡的毛吗?”高氏撇开头,觉得顾婆子一家就是在推卸责任。 “这是圆毛,不是扁毛。”柳氏却凝重地回道。 “不是扁毛又怎么样,不是——”高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扭转头来看向柳氏手里的毛。 那是一撮橙黄色的毛,看上去细细的、绒绒的。 “这就是狗儿的毛,不正说明了是它咬的吗?”高氏又道。 顾乔顿时翻了个白眼,“婶婶,你不是骂我家小团子是灰狗吗?你色盲吗?灰狗是灰色的,哪来的黄毛?” 高氏低头一看,那狗儿身上果然没有半根黄毛。 “看身上干嘛,这只能是嘴边留下的毛啊,我家小团子这嘴边白花花的,哪里有黄毛?”顾乔忍不住呛声。 一想到刚才小团子被冤枉,她这心里就有气。 说着,她扭头看向顾婆子,好奇发问:“奶奶,那是什么毛?” “这、这是黄皮子啊!”柳氏神色剧变地讲道。 “黄皮子?还真有黄皮子啊?”顾乔惊讶不已。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以前顾婆子给她说村里早些年有黄皮子出没的时候,顾乔还只是当作睡前故事来听,内心却并不是很相信。 可现如今却由不得她不信。 这时候大山巍峨、植被茂盛,大自然还没有遭到人类破坏,所以野生动物的种类和数量都很多,譬如沈昭不就遇到了老虎和狼吗? “黄皮子?”高氏嘀咕,随后不信,“黄大仙不都晚上才出来吗?这可是下午!娘您再看仔细一些,这难道不是小鸡的绒毛?” “婶婶这话是什么意思?非要怪到我们家小团子身上吗?”顾乔气怒。 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可高氏却意有所指,怎叫人不气愤! “呜呜!”小团子瞧见柳氏手上的毛,顿时挣扎起来。 顾乔连忙朝高氏问道:“婶婶,您到底有没有亲眼看到小团子咬鸡?我说的是亲眼看着咬。” “我……”对上顾乔凌厉的眸光,高氏顿时语塞。 “到底是不是亲眼瞧见!” “我看见它扑过去了!”高氏反驳。 “只看到它扑过去,见着咬了吗?”顾乔追问。 “你这么咄咄逼人作甚?”高氏不忿。 “高婶婶给我家小团子定罪的时候不也这般咄咄逼人吗?如今我只是想要寻找真相而已。婶婶,你究竟瞧见没瞧见?” 顾婆子和梅氏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事实上,顾乔此刻的愤怒让她们觉得又是心疼又是羞愧。 作为长辈,她们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家孩子是真的将小团子看得很重的。 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了小团子,再一联想到当初让顾乔卖兔子使她伤心的事情,她们就更是愧疚。 所以此时此刻,她们唯有让孩子发声,不去阻挠她。 “婶婶?嗯?” “高氏,你且说清楚,瞧见就是瞧见了,没瞧见就是没瞧见。”柳氏叹了口气,对儿媳讲道。 “我说了,我就看见它扑过去了。”高氏垂眸。 “那就是没见着它咬死小鸡咯?”顾乔反问。 高氏沉默。 很显然,这便是默认了。 “呜呜!”小团子立即伸头叫唤。 顾乔摸了摸它的头,语气这才和软了一些,“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有黄皮子偷鸡,我家小团子瞧见了黄皮子,于是扑了过去,所以黄皮子才没能将小鸡拖走,正好婶婶听到动静出去查看,就瞧见了小团子扑上去的那一幕。” 她这样一说,众人皆觉得有道理。 不然小鸡都落入了黄皮子口中,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定是小团子扑过去把黄皮子吓跑了。 “娘?”高氏难以接受。 怎么这小团子一下子就从咬鸡的凶手变成了赶走黄皮子的功臣了? 她仍垂死挣扎,“这黄毛真的不是鸡毛?” 柳氏摇头,眉头紧皱,“不是鸡毛,这个我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这可怎么是好哟!” 说着她拍了拍大腿,泫然欲泣。 高氏从柳氏的神态中终于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争论真相的时候,而是她家招惹了黄大仙,她声音发颤地问道:“它是不是还会来?” 柳氏叹了口气,面上一片愁苦,“这黄大仙若是盯上了谁家,定会时常拜访。最重要的是,咱们是打不得、伤不得,眼下只能将小鸡看好了。” 说着她又朝顾婆子讲道:“你们家也小心一些。这两家住得近,还不知道……” 梅氏和顾婆子顿时一脸凝重。 “黄大仙?”顾乔嘀咕。 这她倒是知道,村里人迷信,将黄鼠狼喊作仙姑,不敢得罪。 但这样被动挨打怎么行? 对了,小团子! 不过顾乔却没当着众人的面把这话讲出来,而是冷着脸说道:“既然事情弄清楚了,是黄皮子咬的鸡,不是我们家小团子,那我就把小团子带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自行先回了家。 “巧儿!”梅氏连忙喊道,顾乔却直直地出了门去。 “那我也回去了,这两日你们做好防范。”顾婆子只得如此说道,然后转身回了家。 高氏不忿,“这巧侄女好大的脾气,不过就是条狗,竟然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第202章 半夜惊魂,肝胆俱裂(三更) “还说人家,要是你受了冤枉你脾气能好不?还嚷着要她们家赔鸡,我这老脸哟,都被你丢尽了!”柳氏忍不住指责。 高氏顿时委屈不已,“娘您怎么全推到我头上?再说了,赔鸡不也是您出的主意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信誓旦旦的说是她家狗咬了咱家的鸡!不然我能这么说吗?” “我……哎哟,我肚子疼,呃,好疼!”高氏只得拿肚子里的孩子来说事。 柳氏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眼不见为尽,将手上的那撮毛扔掉,转身就进了屋子里。 高氏瞅着她的背影,嗷得更厉害了一些。 “哎哟,好疼!” 隔壁的动静自然传到了顾婆子家,顾婆子不禁皱眉,“这高氏,还真是成天不安分。” 梅氏也不好说什么,两人一道进了灶房,然后就瞧见顾乔蹲在小团子的窝前,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它。 小团子还小,又因为冬日冷,所以顾乔就给它简单地编了个浅浅的箩筐,里面再垫上稻草,然后放到了灶门口堆柴的角落里。 顾婆子瞧见她背对着她们,不禁出声询问:“生气了?今天是奶奶不对,冤枉了你的小团子,奶奶给你道歉。” “娘。”梅氏皱眉,拉了拉顾婆子。 哪有长辈给小辈道歉的道理? 顾乔这才回转身站了起来,语气有些低沉,“我没有生奶奶和娘的气。我只是……” 她偏头看了一眼小团子,又继续讲道:“我只是不想把小团子送走。” “你这孩子,可小团子早晚要走的啊。” “奶奶,那就晚一些好不好?它现在什么都不懂呢?而且要是黄皮子来了,咱们家还要靠小团子把黄皮子赶走呢!” “它?” “对啊!”顾乔立即走上前去,对顾婆子和梅氏说道,“奶奶,咱们和叔祖家隔得那么近,为什么黄皮子就只光顾叔祖家?我们家看着高墙大院,但实则后山这里没有任何遮拦,比起叔祖家其实还要更容易进出一些,但是那黄皮子偏偏去了叔祖家,我怎么觉得就是小团子的功劳呢?” “这倒挺有道理。”梅氏点头。 “所以啊,咱们再多养小团子一段时日吧,奶奶。”顾乔连忙伸手去捉顾婆子的衣袖。 顾婆子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她的手,然后对她说道:“去洗手。” “哦!”顾乔连忙将手抬起来,然后乖乖地去洗了手。 不过洗完手后她可没忘了刚才的话题,又提了起来。 顾婆子一脸正色地看着她,“再养一段时间倒是可以,不过我要问清楚,一拖再拖,你以后打算一直养着它吗?” “这……”顾乔竟被问得哑口无声。 “它可是一匹狼!”顾婆子郑重提醒。 顾乔垂眸,神色黯然。 “你不会真的打算一直养着吧?”梅氏也分外着急,“要知道这越养就越有感情,以后你可怎么舍得?” “我现在已经舍不得了……”顾乔低声回道。 “你说什么?”梅氏连忙问她。 顾乔这才抬起头来,“娘、奶奶,说实话,我的确想一直养着小团子,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它是狼,日后就算我不主动放它回去,恐怕它也会自行离开我们。但是奶奶,我真的舍不得小团子,能不能在它没有主动离开之前,我先养着它?” “若是它日后大了咬伤了人怎么办?”顾婆子问。 顾乔再次无言以对。 野兽之所以称之为野兽,就是因为野性难驯。 顾乔如今能拍着胸脯保证小团子不会咬鸡,那是因为它还没长开。 而且因为只是一只鸡,所以大家还能容许她辩白一两句。 但若是以后伤了人呢?或者疑似伤人呢? 恐怕到时候她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我……” “这样吧,等它再大一些,快成年了就送走。”顾婆子一锤定音。 成年了它就具有捕食的能力,也给村民带来了威胁,顾乔再没有挽留的理由。 “好。”顾乔只得点头应了,然后剁猪菜去了。 等到梅氏这边把晚饭准备好,将最后一个清炒菜薹端上了桌,顾婆子立即将顾乔剁好的猪菜倒入锅中,加水一起煮。 等到一家人吃完饭后,猪食也煮开了,便可加上糠,然后熬熟起锅,准备喂猪。 到了晚上,一家人睡得正熟,就听到隔壁一阵吵闹,还伴随着高氏的尖叫。 顾婆子和梅氏顿时被惊醒过来。 隔壁的吵闹声更大了一些,这时候还多了铜锣的声响。 “当当当当!” 铜锣声又急又响,催命似的。 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一些。 顾婆子觉得不对劲,立即披上衣服,将油灯点燃,对梅氏说道:“我去看看。” “怎么了?”顾乔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半夜被吵醒,她只觉得脑袋像是被谁敲了一棒槌似的,又晕又沉,眼皮更是像沾了强力胶,怎么也睁不开。 “没事,睡你的。”梅氏轻声应道。 顾乔却用力睁开了眼睛,竖起了耳朵,随后讲道:“不对,我好像听到了小团子的叫声。 “小团子?”梅氏连忙竖起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欸,好像真是小团子的叫声。” 母女俩立即起身,连忙穿了衣服走出去。 等母女俩来到隔壁院子中的时候,便瞧见柳氏和高氏抱在一起,顾拓正敲着铜锣,顾康则左手一只扫帚、右手一只麻秆,正在追着什么东西。 “这怎么回事啊,奶奶?”顾乔问。 话音刚落,就瞧见小团子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它正在追着一道黄影。 “那是什么!”梅氏发出一声惊呼。 “好像是黄大仙?”顾婆子惊疑不定。 顾康也跟在小团子后面追了上去。 那东西见人多了,慌不择路,竟然又跑回院子里,然后站定,往四周扫了一圈。 顾乔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只通体黄色的黄鼠狼。 这是顾乔第一次近距离的瞧见黄鼠狼,黄色的火光下,这东西的眼睛仿佛如鬼火一般,幽幽的叫人心惊。 小团子又朝它扑了过去。 此时院门口被挡住,那家伙唯一的生路便是往后檐沟逃跑,但高氏和柳氏却恰好堵在路口那里。 动物有着天然的敏锐,很显然,高氏她们那里比起顾乔她们这边三个人来说,更好突破。 它立即转头就往高氏的方向扑去。 这东西虽然不大,却很凶猛,而且长相特别邪乎,再加上那一双豆子似的如鬼火般的眼睛,顿时让人毛骨悚然。 “啊!”高氏吓得肝胆俱裂。 第203章 狼心狗肺一家子(四更) 顾康为了救妻子,手里的扫帚立即猛地砸了过去。 “康儿!”柳氏也吓坏了。 黄大仙怎么能砸啊!她的儿啊! “小团子!”顾乔也连忙喊道。 因为这扫帚不但没有将黄鼠狼砸中,反而差点儿砸到一直追着黄鼠狼的小团子。 好在小团子窜地飞快,只剩下一团残影,随后它向前一跃,竟然扑到了黄鼠狼的尾巴。 随后“噗”的一声,顾乔就瞧见那黄鼠狼尾巴一摆,迅速地从高氏和柳氏脚下窜过去,而小团子站在原地,脑袋左右摆了摆,然后身体一栽就倒在了地上。 “呜呜。”它轻声哼道。 “唔。”高氏连忙捂住鼻子。 “快让开,不能闻这个味道!”柳氏连忙喊道,然后拉着她走开。 “小团子!”顾乔担心小团子,连忙上前,却被顾婆子一把拽住。 “我去。”顾婆子说道,然后立即跑上前去,迅速将小团子抱起,然后抱着它急忙回到院门口,又让梅氏把院门敞开。 顾乔也隐约闻到了一股臭味,立即抬手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味道?” “黄皮子的屁。可别小看这屁,重则中毒,轻则晕眩,小团子被喷了个正着,只怕要难受好一会儿了。”顾婆子回道。 顾乔低头一看,小团子果然可怜兮兮的趴着,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行了,和你娘先回去,我去看看你叔祖母他们,一会儿就回来。”顾婆子说道。 顾乔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小团子抱起,然后与梅氏一道先行离开。 刚出院门她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感觉清爽多了。 小团子也抬起眼皮,鼻翼微微动了动。 “小家伙,看把你能的,晕了吧?”顾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呜呜。”小家伙哼唧出声。 梅氏却心有余悸,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还好刚才小团子没有成功扑住那黄大仙。” “这话怎么说?扑上不就捉住了吗?”顾乔讶异。 “扑上也捉不住。你是不知道,这黄皮子最是凶狠,若是逼得急了,它不但不会束手就擒,还会殊死反抗,凶悍无比。幸亏小团子没扑上去,不然这黄皮子若是拼死反抗,恐怕受伤的还是小团子。” 说着她上手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 “呜呜。”小团子的声音稍微有力气了一些。 “娘,它好像好多了。”顾乔惊喜地回道。 说着她蹲下身去,将小团子放到了地上。 小团子跟人醉酒了似的,四只小腿像是踩在了软软的棉花上,左摇右摆,然后前肢一软,就再次栽倒在地上。 “哎哟!”梅氏连忙疾呼。 顾乔赶紧把它抱了起来,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倒像是醉酒了,谁能相信是被屁熏了呢。” “噗嗤!”听到这句“被屁熏了”,梅氏也忍不住笑了。 母女俩把小团子抱回窝里安顿好,又用吃食逗弄了一下它,确定它只是犯晕,并没有别的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等她们收拾好,重新洗了手,顾婆子也回来了。 “奶奶。”顾乔喊道。 等顾婆子走到近前,顾乔才发现顾婆子脸色铁青,竟似气极了一般。 “怎么了,娘?”梅氏也察觉到了不对。 顾婆子连忙就着她们洗手的水将手净了,然后扫了眼院门处,讲道:“进屋说。” 到了屋里,顾婆子没等她们开口询问就讲道:“这高氏真是太浑了!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被吓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团子。说他们家本来在发现黄大仙后就已经在用铜锣‘请’黄大仙了,若不是小团子突然窜出,去追黄大仙,黄大仙早就被‘请’走了,她也不至于被吓着!” “什么?”顾乔愣住。 “那顾康也是个拎不清的!竟然帮着他媳妇说话。巧儿她叔祖母刚开口准备调和,两个小年轻倒好,一个嚷着肚子疼,另一个就指责他爹娘不疼他腹中的孩子,拐着弯儿骂我居心叵测。顾康还说,若是得罪了黄大仙,那都是我们家小团子招惹上的,顾拓那个老糊涂竟然也跟着帮腔,我真是、真是……” 顾婆子胸口起伏,显然是气坏了。 两家一直磕磕碰碰,但在上次菌子中毒后关系已经缓和许多,谁曾想最近这高氏一怀孕,又开始作妖了。 最要命的是这顾康没一点儿主见,什么事都听高氏的,顾拓又是个自私自利的糊涂老头,和这样一家子根本没法掰扯清楚。 “既然这样,那他们能轻易让奶奶您回来吗?不得提什么条件?”顾乔连忙问道。 “你倒是看得挺准,唉……”顾婆子叹了口气,随后垂眸,“我觉得心累,只道,若非上次救了她高氏与他们一家,哪来的现在这些事。他们一家听到我这样说,顿时不吭气了。总之,两家人把话说到这份上,以后便没有走动的必要了。” 顾婆子得多难过才能和顾拓一家清算恩情啊? 顾乔立即抱住顾婆子,“奶奶,别难过。” “我不难过,不难过……”顾婆子似是自我安慰,眼里却隐有泪花。 顾乔见状,愤懑不已,“这高氏就是条咬人的狗,逮着谁咬谁!不,说她是狗都污蔑了狗狗。以后咱们家与她划清界限!再不来往!” “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呢。”梅氏轻声嗔道,忙扶住了顾婆子,柔声道,“娘,先休息,别想这么多。今夜慌乱,等明儿巧儿她叔祖一家醒过来,婶婶那头再一劝,他们就明白过来了。这舌头和牙齿都会打架,何况这亲戚邻里。今夜您话也没说绝,咱们便态度冷淡些,凡事别那么热心,让这关系缓一缓,等过段时间再看看怎么处?怎么样?” 梅氏这番话在理,顾婆子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她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 “娘?”顾乔不开心。 “行了,快睡觉。”梅氏轻声喊她。 顾乔知道人情往来并非几句气话或者一刀切断就行的,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躺下睡了。 “哈……”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再多想,闭眼睡去。 第204章 贵人相中盐菜(一更) 两家的关系在黄皮子这件事后,果然冷淡了许多。 而那黄皮子也没有像高氏她们说的那样邪乎会上门报复,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来。 顾乔家也没有遭到黄皮子祸害。 顾乔总结,那是因为她家有小团子,黄鼠狼肯定是意识到自己讨不了好,再不敢来偷小鸡了。 而又过了一天,村里传来了村头那户人家被黄皮子偷鸡的消息,顾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团子,多亏了你啊!”顾乔抱住小团子转了几圈。 这一抱,才发现小团子好像长大了不少。 “巧儿,你快来看看,这芥菜可以了没?”顾婆子在院子外问。 顾乔连忙放下小团子跑了出去。 经过几日,芥菜变得萎蔫,表面皱巴巴的。 顾乔仔细摸了摸,便说可以了。 随后,顾婆子和梅氏便将竹条上的菜块取了下来,用盐巴腌渍。 顾婆子将菜块放入大木盆里,与盐巴拌匀,使劲揉搓。 菜块很多,她只能一盆一盆慢慢地拌匀。 正好家里有个大水缸,就是当初顾全从墙头掉下来栽进去的那口大缸,顾婆子已经将它洗干净了,便与梅氏一起,拌匀一盆菜块,便将菜块倒进去,倒入后再在表面撒上少量盐。 盐的用量严格按照顾乔在触摸芥菜活苗时获取的百科信息执行,家里有称,所以不怕用盐不准。 等撒上盐后,顾婆子和梅氏再倒入下一盆拌匀的菜块,接着撒盐,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直到将所有的菜块全部倒进缸中。 随后,顾婆子听顾乔指挥,在菜块表面加上竹隔板,然后将顾乔从河滩上捞回来的洗干净泥土的石头一块一块地放到隔板上。 榨菜之所以叫做榨菜,便是这“榨”的工艺。 加入石块就是为了“榨”菜。 等瞧见菜块基本上已经压平,顾婆子便打来井水,将菜块泡着。 一天半后,顾婆子和梅氏将石块捡开,把菜块在盐水中淘洗干净,随后将盐水倒了,重新用竹隔板垫在水缸四周。 随着梅氏他们将菜头丢进缸内,顾乔便负责用大木棍将丢进来的菜块层层压实,随后盖上竹隔板。 如此等待一天后,再进行第二次腌制。 这一次的盐要比上一次重。 拌匀后又与第一次差不多的方法,进行压榨。 “这一次要等二十天,那时候咱们家得忙着春种了。”顾乔拍了拍手说道。 “恐怕等不到芥菜榨好咱们就要忙着春种了,而且盐菜也要出坛了,这事情还真是一茬接一茬。”顾婆子笑。 “那可不是,明日就是寒食节了呢。”顾乔这才发觉,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去年寒食节,她家都没有什么冷食可吃,今年可大不一样了。 虽然不能生火,但梅氏早就准备充分,除了冷粥冷面,还有糕饼、凉菜等。 等到去山上祭祀的时候,更不像去年那般冷清,而是特意做了祭品蛇盘兔,又烧了香蜡纸烛。 顾婆子不免伤怀一番,站在顾盛坟前絮叨,将这一年的事情唠给他听了,又让他保佑一家人平顺健康,如此一番,三人才下了山。 这个时节大蒜已经抽薹,顾婆子摘了蒜薹,趁着春种之前,装了鸭蛋、蒜薹和盐菜,与顾乔一齐进了城。 这蒜薹炒肉正是五味楼这个时节最畅销的一道时令菜品,顾婆子将鸭蛋和蒜薹卖给了卢氏,继而又将竹篮子里的那一小份盐菜送给了卢氏。 “上次你不是说要送给贵客尝一尝吗?我这次带来了。”顾婆子说道。 “不用尝了。我上次不是说找个机会让人带去给员外家尝一下吗?谁知道那员外家前两日出城踏青,路过我这酒楼,在我这儿用饭,我就赶紧用这盐菜做了个炒饭。这盐菜味道正、又香,再加上贵客们这几日吃冷食吃得胃里都空了,这不,就问我盐菜怎么做的?非要买。我这正想着怎么联系你呢!” “真的啊?”顾婆子喜出望外。 “不过员外他们家要不了多少。这有钱人啊就是讲究,要荤素搭配,不能多吃这等不新鲜的盐菜。量虽然要得不多,却出手大方,愿意出十五文一斤。” 这个年代,猪肉价二十文一斤,盐十五文一斤,盐菜能出到这价格,那可真是出手阔绰了。 “行,那你要多少?我家新做的盐菜大概还能有十日就能好,你看我什么时候给你送来。” “十日?那你就等好了立即给我送来吧。这样,要个十斤。嗯,我这店里再要个十斤,但这十斤,你得给我便宜一些。” “成,没问题,你看价格多少合适呢?”顾婆子虽然松了口,却又将难题推给了卢氏。 卢氏笑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叫婶婶让我五文,可行?” 那就是十文一斤。 这看上去砍价是狠了一些,但与顾婆子内心最开始的期待是一致的,于是顾婆子爽快应了。 回到家后,接下来就是忙得让人无法喘息的春种时节。 谷雨前后,种瓜种豆。 今年除了种瓜种豆,还要种棉花、芝麻、黄豆、葵花等。 连日小雨滴答,正是播种的好时节。 “谷雨下雨棉花肥,咱们得赶紧下苗。”顾婆子笑道。 一家人连轴转,两三天的功夫种一块地,愣是在十日之内将需要栽种到坡上的作物全部种下了。 等坡上的作物种下后,顾乔又去正房的地里检查她用竹席圈起来的空地。 那是两尺见方的空地,是去年种西红柿苗的地方。 虽然她已经留了种子,但万一有烂在地里的种子能够发芽呢? 顾乔蹲下身去拔除杂草。 有桃木手串的好处便是,即便幼苗很小,她肉眼尚且分辨不出,却依然可以靠着桃木手串的功能分辨出植物种类,不用担心拔错苗。 “怎么样?出苗了没?”顾婆子问顾乔。 “还在拔草,我再瞅瞅。” 过了好一会儿,顾乔突然停下手,“奶奶,有,真有!” “呵呵,还真有啊,快拔了草,准备洗手吃饭了。”顾婆子喊道。 “嗯,我很快的。我把草赶紧拔干净,然后把西红柿种子也撒下去!” 第205章 给沈昭谋庇护(二更) “那我过来帮你。” “不用。”顾乔手脚麻利,很快将杂草除尽,然后用小锄头松了地,然后又将珍藏的西红柿种撒了下去。 “秧苗秧苗快快长,姐姐可等着你们致富呢!”顾乔忍不住念叨道,说着还特别中二的伸手隔空一抹。 “呜呜!”小团子在院子里冲着她叫唤。 “别吼,嘘,我在做法呢!日常做法求致富,哈哈哈哈!”说完顾乔被自己逗笑。 “弄完赶紧来吃饭。”顾婆子又喊道。 “哦,来啦!” 一日,便又这么过去了。 村里的地只剩下顾乔家的没有犁了,顾乔一家又赶紧去放水捉鱼,将以前那块大田里的鱼儿转移到门口的鱼田里,方便罗庆犁地。 这次田里一共收获了五十多尾鱼,经过这一段时间,鱼儿又长了一些。 顾乔瞧见挤在鱼溜里的鲤鱼,顿时满足不已,但又不禁担心,“奶奶,鱼儿这样一直挤在鱼溜里,会不会没有氧气死了啊?” “氧气?这又是什么东西?”顾婆子皱眉。 “呃……不是,是漾起,荡漾起来。我是说田里只有鱼溜有水,太挤了,鱼儿没法游来游去,这样会不会闷死啊?”顾乔连忙将自己的话圆了回来。 “嘶,这倒是啊。” 祖孙俩一合计,最后还是决定将鱼捞起来,只留下肚子鼓起的母鱼,以及过几天插秧请人吃饭要用的鱼。 其余的二十多尾鱼,顾婆子拎了四条去族老家,又送了四条给帮她家耙地的罗庆,又请罗庆带四条去给罗家村族老,这就是十二条鱼。 除了送礼外,亲戚这边,梅涣青家给了六条,梅崇岭给了四条,又让梅执恕帮忙带了两条去给沈昭,如此一来,倒是一条不剩了。 “我的鱼啊……”顾乔撅嘴。 原本明日顾婆子就要进城卖盐菜的,还可以顺道卖鱼,现如今却一条鱼也不剩,哪里还有卖的? 但如果不用鱼来维系人情往来,也要像去年一样进城去买酒买肉,最后还是得花钱。 所以她虽然没卖鱼挣钱,却也变相的节省了人情来往的这一笔花销。 “咱们争取今年好好养一回鱼,然后卖鱼。”顾婆子只能如此安慰她。 事实上,如果没有沈昭,顾婆子大可不必去刻意维系与两个村子族老家的关系,但现在没办法了,为给沈昭谋个庇护,只能花些心思和银钱了。 “嗯,今年好好养一波。”顾乔点头。 而隔壁的高氏瞅见顾婆子家拎着鱼往外送,顿时眼红不已。 “娘,大伯母什么意思?有鱼送给罗庆那等外村人,都不舍得送我们家两尾?”高氏一边用力的掐着蒜薹,一边说道。 “还说呢!要不是你,你大伯母至于不理咱们家吗?前些日子灰豆腐、芥菜头这些不都送过来的吗?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大伯母能干,咱们与她好生相处,这好处是少不了的,可你呢?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柳氏一边翻着院子墙根下的土,一边吼道。 顾康正在卸农具,闻言立即不平,“娘您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两个大男子汉,怎么就要指望大伯母了?难道我们家已经要乞讨了吗?还要指望她们家施舍?” “你、你气死了我了,我是这意思吗?”柳氏气得胸口起伏,连锄头都举不起来了。 “怎么不是这意思?我看你就是这意思!”老糊涂虫顾拓也跟着搅和,“行了,那陆氏自己不与我们家来往,没得我们家还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你都知道不要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难不成人家陆氏还来贴你?咱们家除了人多,要田没有几块田,要钱没钱,人家干嘛贴你,还不是看在你是顾盛他堂哥的份上,不然你以为谁爱搭理你!” “你!你给我闭嘴!” 顾拓浓眉倒竖,怒目圆睁。 柳氏胸口起伏,最后扔下了锄头,捂着脸就跑进了屋里。 “这日子没法活了,呜呜……”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了柳氏的嚎啕声。 顾拓也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吼道:“哭,哭什么哭!以后谁敢与陆氏一家来往,就给我滚出去!” 屋子里的哭声静了静,短暂的寂静后,柳氏的哭声更大了。 顾康忍不住出声:“爹,那咱们家还租着大伯母家的地呢?” 顾拓脸色一红,立即朝顾康看过去。 顾康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至于这件事,家里也再没有人提起。 隔壁院子的动静闹得那样大,顾乔一家自然也听到了争吵声。 “奶奶,这叔祖一家,真是太……”顾乔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家人不可理喻,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算了,不理会他们。” “那他们家租了田,插秧帮忙的事情怎么办?”顾乔问。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他们不来帮忙,那明年就不续租了。”顾婆子显然冷了心肠。 祖孙俩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第二日,顾婆子便挑了箩筐,将今年才腌制好的盐菜送进城去。 这两趟进城,鸭蛋、盐菜和蒜薹三项,一共卖了五百五十文钱。 银钱到手,顾婆子按照顾乔给她写的小纸条去中药铺买了各种香料,又割了两斤肉带回家。 “奶奶,透露一下,咱们家现在攒了多少银子了?”顾乔忍不住问。 “你忘了吗?咱们的银子都买猪崽了,还给沈昭和罗小胖交了束脩,现在手里啊,就这五百文钱。” “对哦……”顾乔顿时有些丧气。 去年忙活了一年,到头来竟然一文钱都没有储蓄吗? “别垂头丧气的,你想想啊,咱们一开始还觉得买猪崽的钱都不够呢,但因为有了你的鸭蛋,不仅猪崽买了,还付了束脩,现在还有节余。而且啊,日后咱们家榨菜、盐菜还有小麦这些,都可以变成银钱啊。”顾婆子连忙安慰她。 “也是,而且买猪崽是投资,等猪出栏了,就能挣钱了!”顾乔又满血复活。 “投资?” “呃,就是事前投入的意思。”顾乔挠了挠脑袋。 “事前投入?这是不是和春种秋收一个道理,咱们要想秋日收获,春天就得播种?” “对对对!”顾乔连忙点头。 “那咱们得快些把该种的都种下去。这正房土里的秧苗全都移栽出去了,土也腾出来了,除了一半留来种西红柿,剩下的得点上瓜豆。” “那菜苗往哪儿种?” 第206章 葫芦,沈昭的细腻心思(三更) “菜苗种旁边翻出来的荒地里吧,方便采摘,至于红薯,外面荒地种半块土,剩下到全部种到坡上去。” 红薯虽然沉,最好种在离家近的地方,但没办法,瓜豆蔬菜是日日都要吃的,总不能日日都跑大老远的去摘菜。 顾婆子这样安排,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且当初开荒的时候,顾婆子家在村尾,开荒的土地离家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倒也不算很远。 “红薯可以晚些种,其他的都得赶在插秧之前种,不然秧苗一入田,活计就多了,到时候怕顾不上。”顾婆子又道。 一家人便立即投入到了新一轮的瓜豆蔬菜种植之中。 等把地里的事忙活完,罗庆那边还没犁好地,村里赶得早的人家已经开始插秧了。 梅氏有些着急,顾婆子却成竹在胸,对她说道:“着什么急?秧苗大些也好活,我们家犁地排在了最后,插秧自然也是最后。趁着这两日功夫,把榨菜收拾出来。” “娘,您怎么自乱阵脚了,奶奶定然都是盘算好了的。”顾乔笑道。 “瞧我,这不是想着早插秧早打谷,慌了吗?”梅氏连忙拍了一下脑袋。 “来吧,把榨菜做了。”顾婆子讲道。 顾乔立即给梅氏和顾婆子说了接下来的步骤方法,确保她们听懂,并准备好用来榨菜的木板石头后,方才搬了凳子放在水缸旁,然后站了上去。 她和梅氏将菜块淘洗干净拿出来,顾婆子负责用包好的石块将菜块的明水榨出,一家老小通力协作,经过半日功夫,终是将是榨菜榨干水分。 接下来顾婆子拿出前两日买来后并研磨成粉末的香料,顾乔则打开自己使用桃木手串获取后自行记录下来的香料配方,根据顾婆子预估的榨菜重量,按照各种香料的用量配好,随后进行拌料。 菜块拌料后便是装坛。 顾婆子取来了木擂持,一边往坛子里装榨菜,一边用擂持将菜块擂紧,一直将坛子装满,然后才对坛子进行密封。 “接下来的这十几日得日日检查坛口,若是菜块下落,得加新菜块继续擂紧。如此密封三、四个月后,就能知道成还是不成了。这件事我来负责吧!”顾乔说着,自己揽了重任。 “行,你出的主意你负责。”顾婆子笑道。 等把家里的活计做完后,她立即下地去帮忙耙地,接下来水稻插秧就是头等大事。 顾乔只觉得,前两日还在念叨着犁地怕赶不上趟,谁知道一眨眼她家就要插秧了。 今年插秧同样是村里的人帮忙,这一次因为要请村里人吃饭,梅氏和顾乔压根就没有下田,净围着灶头转悠了。 农忙时节,学堂那边也放了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耕种。 罗洪家已经插完了秧,两口子便带着沈昭兄妹和罗小胖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还不如说是蹭饭更准确。 村里人大清早的就下了地,罗洪一家子却拖拖拉拉快到中午才到,就去门口的田里帮忙拔了一下秧苗,然后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顾婆子家作为村里唯二的养猪的人家之一,今年请人插秧自然不好意思不请客吃饭。 梅氏大清早的蒸了馒头,熬了稀粥,配上腐乳给大家做早点。 等到了中午,便煎了几条鱼做鱼汤炖灰豆腐,配上一大盆蔬菜,以及一个清炒羊角菜。 鱼肉肥美,村里许多人家都舍不得好好吃一顿鱼,这一顿饭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无比舒坦。 哪怕鱼肉一人夹了一筷子就没了,但那鱼汤鲜美,灰豆腐和白菜往锅里这么一煮,也沾了鱼汤的美味,愣是让大伙儿每人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的时候,罗洪不好再白蹭饭,也跟着下了田帮忙插秧,沈氏则留在灶房帮梅氏做饭。 既然沈氏来了,顾乔便偷了懒,瞅见罗小胖在院子里逗弄小团子,她赶紧出了灶房门。 “巧儿姐,”沈晚喊她,又问,“还有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我娘都安排好了,你就歇一歇吧!走,我们和小团子玩去。” 沈晚却没有跟着顾乔走,而是将她拽到了一旁,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给她。 “这是?” “这是葫芦的种子。” “葫芦?”顾乔立即接过,拆开纸包一看,里面果然包着几颗扁平的、灰褐色的种子。 她连忙抬头对沈晚说道:“这是送我的吗?” “嗯。” “谢谢你啊!我很喜欢!” “哥哥说你一定会喜欢的,还真是。” “你哥?这是你哥让你给我的?”顾乔听见了,不由得问道。 沈晚笑弯了眼睛,“嗯,哥哥特意问村里的长辈要的种子,他说你喜欢植物,不管是新奇的还是实用的,这葫芦又可以吃又可以做瓢,你肯定会喜欢。” “沈昭倒挺了解我。”顾乔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沈昭挽着裤脚,腿上全是泥的站在门口,冲顾乔喊道:“巧儿,这田里的秧苗拔完了,奶奶让我问你,是全部种上稻谷还是怎么办?” “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趁着他们还在拔秧苗,我还得做这件事呢!”顾乔连忙将纸包放进怀里,急忙走了出去。 她扫了眼自家的田,略微沉吟,然后转头对沈昭说道:“这块田秧苗怎么种,我有不一样的想法,但不好使唤村里长辈,你帮我把表哥、舅舅他们叫过来,你们帮我种这块田怎么样?” “行,我马上过去。”沈昭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小团子却朝他扑了过来。 沈昭连忙摸了摸它的头。 小家伙很显然还认识沈昭,围着他欢喜地打转。 “行了,我要干活去了。”沈昭揉了揉它的头,转身就走。 小团子却黏着他,摇着尾巴跟着他走。 “小团子!”罗小胖着急地喊道。 小团子压根不搭理他,只跟着沈昭。 “行了,回去。”沈昭语气有些严厉。 小团子立即坐在了原地,“呜呜”哼了两声,不再继续跟他,但是眼里满是不舍。 罗小胖立即走上去拽它。 “呜呜!”小团子转身,朝罗小胖龇牙咧嘴,显然不耐烦到了极致。 顾乔吓了一跳,连忙冷喝:“小团子!” 她生怕小团子一口把罗小胖咬了,那可不得了。 第207章 痴情种子(四更) 小团子立即收了凶恶的神情,转身坐在了田埂上,只留给顾乔一个孤傲冷漠的背影。 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它真正的主子——沈昭。 顾乔扶额,走过去拍了拍它的头,然后指着沈昭的方向讲道:“去田里玩吧。” 小团子见她应允,立即站起,撒腿就朝沈昭奔去。 “顾巧儿!”罗小胖气愤。 “那是我家的狗狗,我想让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再说了,你一个大男孩儿,我二表哥都下田插秧了,你还在这里和狗狗玩,你好意思吗?” “我……” “你这样书也念不好,农活也不会做,成天就知道玩,以后谁瞧得上你?反正我们顾家村的女孩儿,绝对不会嫁懒汉。” 罗小胖眉梢微动,有些着急,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辩驳道:“我不是懒汉!” “是不是懒汉,又不是我说的。你要继续这样只知道欺压他人,自己却不思进取,迟早有一天,不但会被人叫作懒汉,还会被人叫做无赖。反正如果我是顾晓,我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那我该怎么办?” 难得罗小胖竟然会这般诚心请教。 顾乔顿时想笑,没想到罗小胖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真的喜欢人家顾晓,这是要为爱改变啊! 她立即说道:“怎么办?干活啊。你想啊,念书你不行,打架你也不行,但是你块头大啊,你可以锻炼力量,以后肯定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说着顾乔还哥俩好的拍了拍罗小胖的肩膀。 “那我把力气练出来,会干活了,顾晓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罗小胖追问。 顾乔没想到这罗小胖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道:“这我可不敢保证,但你首先得变得优秀,不然她肯定瞧不上你。” “她都对我笑、和我说话的,怎么会瞧不上我!她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 顾乔心道:小胖子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她顿时笑了起来,然后回道:“你喜欢她是你的事,她要不要喜欢你却是她的选择。而且她就算瞧得上你,和她选你做丈夫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看看你爹,娶了你娘是不是得天天干活、养家糊口?你若是不立起来,谁敢嫁你?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能撑得起一个家吗?” 罗小胖立即鼓起了腮帮,看着气冲冲的,实则却在思考顾乔说的话。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思考问题。 顾乔也不管他,转身进院子,去粮仓旁边找麻绳。 她说的这些话有忽悠的成分,目的也是为了给罗小胖找点儿事干,让他别老盯着沈昭兄妹找他们麻烦,但如果罗小胖真的能够改好,那当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拿了麻绳后,她又转身出了院子,然后将麻绳捆在桃枝纤细的枝头处。 “巧儿姐,你这是干什么呢?”沈晚好奇。 “我想让桃树往田里的方向长,方便给鱼遮阳。”顾乔讲道。 “还可以这样啊?” “嗯。”顾乔点头,又找来了一块大石头。 等她将桃枝选好后,梅涣青带着梅执恕等人一起来了。 “巧丫头,你这田怎么种?我听沈昭说你有主意?”梅涣青站在田埂上朝顾乔问道。 “舅舅,我是这样想的,挨着田埂的这一圈种两排水稻,可劲种得密实一些,然后留下一尺宽的间隙,剩下的除了鱼溜和鱼沟外,其他的地方都正常插秧。”顾乔连忙讲道。 “为什么要留空隙?而且种得密实,那两排水稻能活吗?” “留空隙是方便到时候捉鱼。至于靠着田埂的这两排水稻,肯定能活。水稻之所以要一窝一窝地隔着距离,不就是为了光照吗?眼下这两排水稻两面都有光照,一定能活。” “成,听你的。” 接下来,梅涣青按照她说的比划了一下,彻底弄清楚她的意思后,就开始带着梅执恕他们动手插秧。 因为这是鱼田,要慎重对待,所以顾乔也没有离开,就站在岸边帮他们递秧苗,随时给他们说自己的想法。 “我也来帮忙。”罗小胖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就开始脱鞋袜。 沈晚吓了一跳,连忙喊道:“你别下水,小心着凉!” “沈昭不也在水里吗?”罗小胖可不想和她多说。 “没事,让他参与。”顾乔倒希望罗小胖能够有所改变。 “不是,巧儿姐,你是不知道……”沈晚还想再说什么,但意识到和顾乔说也没有用,立即转身进了院子,将沈氏请了出来。 沈氏瞧见自家儿子下了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道:“哎哟,小胖,你快上来,这天那么冷,你这若是受寒着凉了可怎么办?” “娘,大家都在田里。”罗小胖皱眉,觉得分外没有面子。 沈氏瞧见田里除了梅涣青,剩下的都是小孩,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只得说道:“你快上来,不然小心你爹爹打你屁股。” “我就不上来!我也要插秧!” 沈氏从来劝不住儿子,只得站在旁边一脸揪心的盯着他。 梅涣青终于忍不住讲道:“他婶婶,孩子总是要学着做事的,别说他有心学,便是他没有兴趣,我们做父母的也要主动教他。你看,同样的事,我这二儿子和你家沈昭不就做得挺好吗?你且让他学会儿,一会儿他若觉得冷了,立即上岸便是。” 沈氏还想再说什么,但瞧见罗小胖那热乎劲,又见大家都看着她,便不好意思再坚持了。 她只得忧心忡忡地回了灶房。 但她的心很快就放回了肚子里,因为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罗小胖便哼着“累死了”,然后上了岸去。 梅涣青看着他拖着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地往院子里走去,不禁摇头。 这若是他的孩子,他定不会让他半途而废! 顾乔也摇头叹气。 就罗小胖这样怕苦怕累的,又没个定性,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罗小胖这一插曲过后,众人接着种水稻。 等种到一半的时候,梅涣青直起腰来对顾乔说道:“巧丫头,我建议你半块田先空着,等着种藕。” 第208章 面对沈昭心跳加速(一更) “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担心买不到莲子。”顾乔说出自己的担忧。 “我一定能帮你找到种子,再说了,就算不能种莲花,咱们还可以种荸荠。” “荸荠?”顾乔一想到荸荠水润的口感,就觉得口齿生津,立即应道,“行,那就听舅舅的,咱们空着!” “那这周围还种吗?” “还是麻烦舅舅先种上吧。”顾乔讲道。 等梅涣青他们将田四周都种上了稻谷后,顾乔又请他们将桃树的麻绳绑在石头上,然后坠到田里去。 “你这种桃树的方法倒是奇特。”梅涣青不禁笑道。 “我这不是想着桃树往田里的方向长,以后可以给鱼儿遮阳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隐约记得自己幼时看致富经节目的时候,有个果农就是将家里的桃树斜拉,增加树木接受光照的面积,从而增产的。 她家院墙遮了阳光,若是让桃树往田里的方向生长,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等到把秧田这边种完后,梅涣青他们又起身去其他田里帮忙。 人多力量大,到了晚上太阳下坡后,顾婆子家的田全部种上了秧苗。 梅氏这边也把晚饭备好了。 这个时节的韭菜长得很好,梅氏做了韭菜盒子,又炒了一个姜汁菠菜,将去年采来炕干的蘑菇泡发后做了一个蘑菇焖竹笋,最后又用油渣炒了一大锅白菜。 她厨艺本就好,用的大部分都是时令蔬菜,蘑菇和竹笋又都是鲜香之物,虽然没见着肉,但众人依旧是大口扒饭,吃了一碗又一碗。 也幸亏她和沈氏特意多煮了饭,不然恐怕不够吃。 “巧儿她娘,就你这手艺,去城里开饭馆都能够!” “哟,顾老七,你还去过城里下过馆子啊?” “闻着味了不成吗?你们难道不觉得菜特别好吃吗?” “还真是,这菠菜和笋我家也有,怎么就不是这个味道?” “就是就是!这韭菜盒子也太好吃了!” …… 霎时间,梅氏的厨艺收获了一大波好评。 “开饭馆?”顾乔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她今日中午之所以没让梅氏用她的酸西红柿调味做酸汤鱼,就是不想在村民面前暴露了酸西红柿,而是打算留着秋天的时候收获了西红柿,然后做成酸西红柿卖给卢氏的五味楼。 可眼下经大家这么一提,顾乔却觉得,对啊,她娘这么棒,她自己又有独门绝技,为什么不能自家开酒楼?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在心里落下了一颗种子。 顾乔深知,她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启动资金短缺。 若是在现代就好了,还可以贷款。 等等,贷款? 她能不能上族老家借呢? 或者,与族老家一起合作,族老提供资金,她提供所谓的技术? 不行不行,族老老谋深算,她玩不过族老,更何况族老家人口复杂,倒时候牵扯出财产纠纷就不好了。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不过现在倒也不急,她先把猪养出来再说,至于西红柿,卢氏那边也暂时保密,给自己多留一个选项。 这样一想,她便将开酒楼的念头压在了心底。 而积攒原始资金,成为她的首要任务。 “我要挣钱,要努力挣钱。”她忍不住嘀咕。 “挣钱?” 顾乔闻声回头,就瞧见沈昭站在她身后。 她脸色顿时一红,不禁嗔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有啊,小团子还嗷呜了。”沈昭偏头。 顾乔顺着他的视线,就瞧见小团子正蹲坐在地上,认真地瞧着她。 顾乔看了看小团子,又扫了眼沈昭,只觉得这一人一狼像极了。 她顿时“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忙拽了沈昭,“他们还没吃完饭,走,我们外边说话去。” 沈昭被她拽着,却没有主动抽手,而是随她一起来到了院墙外面。 “你很想挣钱?”等站定后,沈昭问她。 顾乔松开了他的手,回道:“对啊,当然想了,挣了钱才能供你考状元啊。” 沈昭微怔。 “嘻嘻,开玩笑了。不对,也不是开玩笑。总之,挣了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想做的事情?” 顾乔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抿起唇角,这才指向旁边的鱼田,讲道:“对啊,比如说想有一块鱼田,里面种上荷花,岸边种上桃花。然后春天有桃花和蔷薇开,夏天有荷花开,再将荒地种上桂花和梅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有钱了再把屋子整顿整顿,冬天不漏风,夏天不漏雨。院子铺上青石板,雨天不怕稀泥滑等等……” 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最后发现家里没啥可说的,便总结道:“总之有钱了可以做很多很多事,甚至还可以出这顾家村,去看看大熙朝的名川大河,去寻访名人古迹,都行啊。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得有钱。” 说到钱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却澄澈无比。 沈昭不禁望着她出神。 “喂?你怎么了?”顾乔连忙用手在他脸前挥了挥。 见他没什么反应,顾乔撅了下嘴,“怎么,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可能实现是吗?” 沈昭连忙摇头,“不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的。” “你真的相信?不觉得我是天方夜谭?” “我相信你。”沈昭直直地望着她。 顾乔心中一震。 这是继顾婆子之后,第二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就连梅氏都不曾完全相信过她。 她有些震惊又有些感动,一时结巴,“你、你凭什么相信我?” 沈昭朝她伸手,然后指尖落到了她耳边。 不知为何,顾乔的心跳突然有些紊乱,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她顿时紧张的吞了下口水,眼睛也忍不住眨了几下。 然后,便见沈昭捉住了一片绿色的蔷薇叶退开。 “因为自我见你,你说过的话,就没有做不到的。”沈昭回道。 “啊?”顾乔这才回神。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听清楚沈昭在说什么。 而瞧见他望着自己,她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偏头转身避开。 “小心!”沈昭连忙伸手将她拽住。 她身侧就是蔷薇刺丛,这贸然转身,迎面就朝刺丛上扑去,幸亏沈昭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她。 只是…… 顾乔抬眸,陡然发现她和沈昭的距离似乎太近了。 第209章 要了老命了(二更) “巧儿。”梅执恕的声音从院门处传了过来。 顾乔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爆红。 幸亏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无法叫人察觉。 深吸了一口气,将呼吸平复了一下,她才回道:“表哥,我在这里!” 梅执恕已经走了过来,朝两人问道:“你俩在这里说什么呢?” “啊?哦,我带沈昭来看我的蔷薇,表哥,你看,蔷薇都打花骨朵了,就快开花了。” “沈昭是男孩,看什么花。行了,你娘正找你呢,大家都吃完饭准备离开了。” “哦,我马上过去。”顾乔立即埋着头往前走去,迎面就遇上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沈晚。 “巧儿姐,我哥呢?”沈晚问她。 “你、你哥?哦,你哥哥在外面,怎么,你们也要走了?” “嗯。”沈晚乖巧点头。 两人刚说完话,沈晚抬头就看到了梅执恕,立即转身,跟着顾乔往院子里走。 “你不是去找你哥吗?”顾乔疑惑。 “既然巧儿姐说他在外面,便不用找了。” “哦。” 若是平时,顾乔一定能发现沈晚有些奇怪,可眼下她自己都很奇怪,便无法再注意到别人的情绪。 她只觉得脸和耳尖都烧了起来,心跳也仿佛乱了节奏。 都怪沈昭,没事挨她那么近做什么? 她之所以那么紧张,就是不太习惯和男孩子靠太近,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 顾乔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平复下来。 接着,她与梅氏、顾婆子一起,一一谢过今日帮忙插秧的人,然后将他们送走。 沈昭离开的时候,小团子哼哼唧唧的,那声音听着可委屈了。 罗小胖还嚷着要让小团子去他家,顾乔担心小团子跟着去了没过两日就变成狼肉火锅,坚定地拒绝了罗小胖。 罗洪和沈氏哪里肯用粮食来养一条“狗”,自然也不会任由罗小胖胡闹。 等把人都送走,顾乔叹了口气,与梅氏一道收拾一片狼藉的院子。 “这罗洪一家还真是……那沈氏也没说留下来帮忙把灶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走。”顾婆子叹气。 “人家就是来蹭饭的,别对他们期望太高。”顾乔接过话茬。 梅氏叹了口气,沉默地刷碗。 “算了,吃亏是福,咱们就当为沈昭攒福气了。我听说沈昭课业很好,先生很喜欢他,但愿这个孩子是个能读书的,以后能够出人头地。”顾婆子连忙说道。 “一定会的。”顾乔对沈昭很有信心。 “对了,今天隔壁竟然来帮忙了。”梅氏忍不住笑。 便是她这最爱息事宁人的性子,也觉得顾拓一家行事太过荒谬无理,于是这话里便带了几分讽刺,就连称谓也只是用“隔壁”带过。 “他还不是担心咱们家把地收回去,也不想村里人说闲话。”顾婆子叹气。 “既然担心闲话,又怎做得出这些事来?”顾乔翻了个白眼,对顾拓一家意见很大。 “算了,不聊他们,让我想想,这过几日还要做哪些活计。”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等将院子和灶房收拾干净后,一家人都哈欠连天,连忙洗漱睡了。 秧苗栽完,却并不意味着春种的结束。 顾乔的红薯苗已经长了出来。 割苗的这天,顾婆子干脆将梅涣青和顾旌都请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将红薯苗分了,免得族老到时候说他们家分的少了。 至于村里人,自然也要给一些,不然人家问上门来也不好。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况且顾乔也不想当救世主,便让大家来帮她种红薯、挖棚窖。 反正来帮忙的就能得到一把红薯秧苗,不愿来的也不强求。 去年这些人家都吃过红薯,对那香味念念不忘,而且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这红薯高产,种了不会亏,再加上这个时代劳动力是最廉价的,所以家家都争着来帮忙。 而且帮忙种红薯、挖棚窖,大家正好可以跟着顾乔学习红薯的种植和储存方法。 有人帮忙,干活就是快。 不过三日功夫,红薯种完,棚窖也挖好了。 顾乔便将剩下的红薯藤全部分给了顾家村的村民。 除此之外,还给罗庆家和罗洪家留了一把。 顾拓家瞧见了,又是关起院门在隔壁一通争吵。 上次插秧的时候他们是不得不来,不然田地就要被收回去。这一次顾乔说的是“自愿”,他们一家都端着架子,哪里肯热脸贴上来,自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村民都领了红薯苗。 高氏这下急眼了,连忙扯住了顾康的衣袖,嚷道:“顾康,那是红薯、红薯啊。若是今年领了小苗,咱们家明年兴许也能多种一些养猪呢!” “那我怎么办?大伯母一家已经与我们断绝了关系。”顾康转身就在屋里打起转来。 “断绝?谁说的断绝,爹娘都不曾说过这话。只是最近这段时日两家都忙着春种搭不上话而已,不是吗?”高氏连忙给顾康出主意。 顾康脚步一顿,立即转过身来,“对啊,没说断绝关系,就是太忙了而已!我这就去找娘!” 高氏一喜,唇角立即弯了起来。 而这头,顾康对柳氏说明来意,却被柳氏骂出了屋子。 “滚!我劝你们的时候你和你爹怎么说的?这会儿你们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 顾康被他娘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只得退了出去。 至于顾拓,更不可能拉下老脸去找顾婆子求和,于是顾康夫妇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别人家喜气洋洋地种红薯。 顾乔可不管隔壁院里怎么闹腾,只要不闹腾到她家里来就行。 眼下,她正在和顾婆子给棚窖做门上锁,以及搭棚子呢。 棚窖直接挖在了她家正房后的斜坡上。 这口棚窖大约挖了三米深,入口大概半米宽,越往里面越深,到最深处大概有两米宽。 整个棚窖向下倾斜,为了防止下雨时雨水倒灌,入口处留了一个大约半米宽的小平台,小平台向外倾斜,旁边还开了沟渠。 不单如此,顾乔和顾婆子正在搭棚子。 木板架成棚子,上面又用了油布罩住,如此一来,万无一失。 等全部弄完后,顾乔感到腰酸背痛,不禁庆幸,“幸亏叫了村里的人来帮忙挖窖,这光搭个棚子我都觉得要老命了。” 第210章 带你去看瀑布(三更) “呸呸呸,什么老命,你要是老命,你奶奶我是什么?”顾婆子连忙戳了戳她的脑袋。 顾乔吐了吐舌头,然后望着后坡稀疏的竹子,想到刚才在窖里看到的黄土墙壁上成片的竹鞭,忍不住感慨:“奶奶,这竹子您去年才种下,没想到长得这样快,看着面上没几根,实则地里根须都连成了片。” “不然老人们怎么说竹子最能经受东风摧残呢。”顾婆子笑着回道。 “这是不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任尔东西南北风?好诗句!”梅氏在菜地里摘小白菜,听到这句诗,立即直起腰来赞叹。 顾乔生怕梅氏问她这句诗是从哪儿听到的,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奶奶,咱们家猪圈里小猪的粪便都成堆了,我是像前两天那样把它扫到粪坑里呢,还是铲起来放进粪桶里啊?我记得好像该追肥了是吧?” “对,我家巧儿开始管事了,就把猪粪铲到粪桶里吧。”顾婆子回道。 “那这里弄完了,我去猪圈干活去了!”顾乔连忙说道,急匆匆地往猪圈那边跑。 “嘿,这丫头!”顾婆子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梅氏不禁叹道:“巧儿倒是不怕脏、不怕臭,还会杀鱼,比我强多了。” “各有各的好,这丫头,你忘了她最怕针线啊?”顾婆子笑道。 梅氏顿时也笑了。 日子便在栽种、追肥、除草等农活中一日日过去了。 等到家中事情基本忙完,顾乔便跟着梅崇岭四处捕捉鱼苗。 顾乔早就想坐梅崇岭的竹排了,此番以捕捉鱼苗为借口,正好让她过了一把瘾。 刚开始的时候她平衡感还不是很好,有两次竹排撞到石头,她都险些掉进水里,后来逐渐熟悉了,不单站得稳,甚至还可以操纵竹竿,帮梅崇岭撑一撑竹排。 “丫头,你这稻田养鱼之法,我看不止你们顾家村和我们梅家村,就是下游的好几个村子都知道了。”梅崇岭笑呵呵地捋了一把胡须。 “没办法,谁家没两个亲戚,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看着别人家喂鱼,也跟着有样学样,这不全都喂起了鱼吗?” 顾乔倒看得开,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只是有些惆怅。 她叹了口气,“就是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捉鱼苗,所以今年的鱼苗远比去年少。” 闻言,梅崇岭索性建议道:“今日天气好,下游全是人,干脆咱们往上游走怎么样?” “上游?可外叔祖您不是说上游是个瀑布,走到瀑布就到绝路了吗?”顾乔疑惑。 “这倒是,不过,兴许我们能从那瀑布水潭里捕到鱼苗呢?” “瀑布底下会有鱼吗?瀑布声那么大,鱼都被震死了吧?”顾乔表示怀疑。 “哈哈哈,没有鱼,咱们就去看看景。你个丫头,还没见过瀑布吧?走,外叔祖带你看瀑布去!”说着,梅崇岭划着竹排便逆流而上。 顾乔心道,她看过瀑布的好不好?她以前生活的地方瀑布可多了呢。 不过这晒金河上游的一线天瀑布,她还真有那么几分好奇。 毕竟古代的瀑布,景色肯定比现代的要好吧? 祖孙俩一边捕鱼,一边往上游划,在艰难地划过一片浅滩,甚至不得不下水拉着竹排走了一大段路后,终于来到了群山峻岭当中。 “巧儿,上竹排。接下来这段路得站稳了,水深,别掉下去了。”梅崇岭提醒道。 “好嘞!”顾乔张开双脚站定。 这里的景色已经与先前开阔的河谷地带完全不同。 随着竹排越往上游,两岸就越窄,进了山后,便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 峭壁的夹缝里长着弯曲的灌木,林木掩映,白石绿树,别有意境。 行到深处,林木渐盛,日头隐蔽。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偶尔还有飞鸟和猴子的尖叫声。再低头一看脚下,河水碧绿,幽幽的叫人心惊。 “站稳了。”察觉到顾乔心神不宁,梅崇岭连忙喊道。 “外叔祖。”顾乔搓了搓手臂,小心翼翼地出声。 只是这一出声,山壁间竟然响起回音,伴随着迎面出来的阵阵阴风,她顿时有些怂了。 “巧儿别怕,过了这阴风岭就好了,”梅崇岭呵呵大笑,安慰她道,随即又问,“听见瀑布声了没?” 顾乔抱着手臂,竖起耳朵静静倾听,然后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候,一条鱼突然弹出了河面。 “啊!” 银光乍现的瞬间,顾乔失声尖叫,等叫完才发现那是一条鱼,立即又兴奋地指着鱼喊道:“外叔祖,鱼!有鱼!” “有鱼,可是捉不到。这水流看着平静,其实极快,我若不撑着竹竿,咱们别说前行,恐怕要冲到后面去。等你以后也学会撑竹排了,便可由你撑着竹排,我来撒网,到时候这些鱼儿就都跑不掉了。”梅崇岭讲道。 顾乔这一看,才发现梅崇岭撑船的速度快了不少,而他们的竹排前进却极慢。 看来这处水流果然很急。 好在梅崇岭撑竹排的功夫了得,两人很快平安出了阴风岭。 当阳光照耀到顾乔身上的时候,她不禁仰头,迎面晒了好一会儿,感喟道:“阳光真的好舒服啊。” 陡然间,好似有什么声音闯入耳中。 顾乔陡然睁眼,兴奋地喊道:“外叔祖,我听见了,是瀑布,瀑布的声音!” “呵呵,快到了。”梅崇岭应道。 而顾乔发现,一旦她听到瀑布声后,就发现这瀑布声分外清晰,如雷霆万钧。 随着声音愈发逼近,顾乔已经感觉到了潮气,等竹排转了个弯后,声音陡然增大,然后顾乔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的景致。 这就是一线天瀑布吗? 她不由得仰头,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 第211章 潭里捞起了不得了的东西(四更) 只见白色的瀑布从两岸陡峭的崖壁间猛地冲出,然后高高落下,宛若银河玉带,又若蛟龙出水。 瀑布砸下后变成深潭,潭水高高飞溅翻滚着白色的水花,随即在远处归于平静,化作一方碧绿的潭水,又略带幽蓝之色,光泽神秘,令人心生敬畏之心。 水潭三面都是峭壁,唯独在偏右侧的地方形成了浅滩。 经年累月的冲刷,浅滩上的石头一个个圆润可爱。 “走,上滩,不然一会儿衣服全湿了。”梅崇岭讲道,然后撑着竹排靠近河滩。 顾乔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都被打湿了。 “快,上岸来。”梅崇岭喊她。 “哦,来了。” 顾乔这才下了竹排,然后与梅崇岭一道将竹排拖上岸。 看着梅崇岭整理渔网,顾乔有些迟疑。 “外叔祖,真的要在这潭里捕鱼吗?我看着那潭水怪吓人的。” 那潭水看着就挺深的,何况还是绿中带蓝。 顾乔虽然会蛙泳,但看到这种颜色的水也不由得犯怵。 “怕什么?我老头子都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梅崇岭倒是无所畏惧。 不过说到这里,他整理渔网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然后对顾乔说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则传说。” “什么传说?”顾乔好奇。 梅崇岭扭头看向深潭,讲道:“刚才咱们过的那个地方叫阴风岭,这里是一线天瀑布,可你知道这潭叫什么名字不?” “什么名字?” “困龙潭。” “困龙潭?” “对,瞧见没有,”梅崇岭伸手指向半山腰,“那里有两棵树,像不像是一左一右半抱住了这瀑布。” “欸,还真是像!”顾乔啧啧称奇。 那两株生在峭壁上的不知名灌木枝干虬结,伸向半空,从他们的角度看来,正好将瀑布给环上了。 梅崇岭遂继续讲道:“传言啊,这困龙潭早年就是一个小水潭,也没有名字,但潭中住着一条蛟蛇。这蛟蛇早年嗜杀成性,后被观世音菩萨点化,便潜心修炼,一心成仙。在它修炼了一千年后,终于迎来了飞升成仙的机会,可就在它冲出水潭飞升的那一刻,寻它复仇的梅花鹿便将自己头上鹿角生生拔下,丢了下去,幻化成两株古树将飞升的它牢牢捆住,由此绝了他的飞升之路。你现在看到的这瀑布,便是飞升的蛟蛇。它因为历劫历了一半,脱胎换骨,已化为蛟龙。” “蛟龙?梅花鹿?这蛟龙乍一听,感觉应该是个男妖。有角的梅花鹿,那必然是公的,所以……这是个男男相爱相杀的故事?”顾乔忍不住托腮。 “你在嘀咕什么呢?”梅崇岭扭头看向她。 “啊,没、没什么!”顾乔连忙摆手,然后连忙转了话题,“既然这故事这么玄乎,外叔祖,咱们还是不要下潭了吧?况且我看这水流如此之急,哪里会有什么鱼?” “这你可就错了。咱们晒金河啊,盛产一种银鱼,因为鳞色鲜丽、五光十色,遂又称五彩银鱼。此银鱼无刺,味道鲜美,且只在极其纯净的河水中才能生存,因而极其珍贵。你不知道,这银鱼就喜欢水流湍急之处!这潭中,恐怕会有。” “既如此,为何没有人来这潭中捕捞呢?” “当然是畏惧这蛟龙咯。”梅崇岭伸手指了指瀑布。 “外叔祖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孤寡老头一个!再说了,这蛟龙都被困住了,有什么好怕的。”说着,梅崇岭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抖了抖挂在手臂上的渔网,直接趟入水中。 顾乔对这等传说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便走到岸边看梅崇岭捕鱼。 只见梅崇岭挥手一甩,渔网便在半空中抛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紧接着没入水中。 梅崇岭略微等了片刻,然后开始收网。 只是收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眉头瞬间皱紧。 “怎么了?”顾乔连忙问道。 “我好像捕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好重。”梅崇岭一边说,一边还用力的收渔网。 顾乔却有些紧张起来,“很重?不会是蛇吧?” “蛇没有那么……”梅崇岭的声音戛然而止。 普通的蛇没有多重,但如果是巨蟒呢? 顾乔是穿越来的,对于古代的生态环境佩服不已,如果说这潭里有巨蟒,她是绝对信的。 梅崇岭是土生土长的梅家村人,虽然嘴上说着蛟龙被困,但他既然将传说都记得这样清晰,很显然是信了五分的,当即色变。 “外叔祖,要不松手吧。”顾乔吞了口唾沫,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凉起来。 梅崇岭一时间有些犹豫。 最后他还是说道:“不行,这要是放手了,我的渔网可怎么办?再说那些都是神话传说,当不得真的。”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收网。 顾乔的手都抬到了身前,随时准备捂住眼睛。 “好像在动。”梅崇岭又道,收网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眼瞅着渔网就要全部收完,顾乔屏息凝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身体更是无法动弹。 “哗啦”一声,渔网出水。 渔网包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啊!”顾乔惊声尖叫,迅速地捂着眼睛。 梅崇岭也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自己渔网里的东西,不禁眨了眨眼睛,又吞了下口水。 原来他这渔网,竟然捕上了一个赤条条的人来! 顾乔声音发颤,将手指张开了一条缝隙,声音发颤地问道:“叔祖父,这人是死了吗?是尸体吗?” 这突然从水潭里捞上一个人来,她第一反应是尸体。 “还在动呢!应该没死。”梅崇岭连忙将渔网打开,想要将人放出来。 “啊?”顾乔惊诧,随后意识到那人没穿衣服,连忙背过身去,生怕长针眼。 谁知道片刻之后,她竟然听到梅崇岭震惊至极地喊了一声“沈昭”。 “什么?”顾乔立即转身,正好就对上了沈昭那张刚被梅崇岭扒开头发的脸。 “咳咳!”沈昭呛了口水。 两人视线相对,显然都懵了。 第212章 我什么都没看见!(一更) 沈昭立即沉入水中。 顾乔这才意识到什么,偏偏那一处河水清浅,她还是看到了某些不合时宜的东西,顿时吓得连忙转身,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梅崇岭也才意识到什么,连忙脱了外裳递给沈昭。 沈昭却没有马上伸手接,而是冲着顾巧儿的方向喊道:“顾巧儿,你别转身!” 说完他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水潭里。 “哎!”梅崇岭连忙喊他。 “怎么了?”顾乔背对着蹲在河滩上问道。 “沈昭他又下水了,你先别转身。”梅崇岭连忙讲道。 “哦。” 顾乔虽然如此听话,心里却腾起了一万个为什么。 比如说沈昭怎么会赤条条的出现在这水潭里?又比如说沈昭这会儿下水又是要干什么? 他总不至于特意跑到了这里来洗澡吧? 要知道这里离罗家村很远,比他们顾家村远多了,不单如此,此时也并未到下河游泳的时节啊! 就在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沈昭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听到了哗啦的响声,随后不久,梅崇岭便对她讲道:“可以了。” 顾乔这才回头,然后就瞧见沈昭穿着衣服站在不远处的河滩上。 他的衣服半干半湿,头发还是湿哒哒的,一张脸也有些苍白。 “赶紧上岸去,这潭水冰冷,别弄生病了。”梅崇岭连忙喊道。 沈昭连忙拎着自己刚从河里捞起来的背篓,跟着梅涣青上了岸。 顾乔看着沈昭,想到刚才的尴尬场景,不由得脸颊通红,仿若滴血。 “阿嚏!”沈昭打了个喷嚏。 “你着凉了?”顾乔不禁担心。 沈昭捂着口鼻抬头,面色微红,然后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就是鼻子有些痒,所以打了个喷嚏。” “这衣服都湿了。”顾乔又道。 “里面的衣服是干的。”沈昭回道,但答完后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张脸瞬间也涨得通红。 顾乔连忙撇开头去,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那尴尬的场景。 “咳咳!”梅崇岭故意咳嗽两声打破这尴尬气氛,然后朝沈昭问道,“沈昭,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昭将背篓放到河滩上,回道:“我在这附近采药。” “采药,你今天没有上学吗?”顾乔忍不住问。 “今日休息,学堂放假。” 顾乔扫了眼他背篓里的药,又道:“你怎么又出来找药,就不怕又遇到大虫吗?” 梅崇岭也听过沈昭遇到大虫和灰狼的事情,但他望着沈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扫了眼沈昭的背篓,问他:“你采药怎么光着……咳咳!” 顾乔顿时假装抬头望着远处的风景,装作没有听见梅崇岭的问话,心里却嘀咕:对啊,沈昭采药就采药,干嘛光着身子? 沈昭瞥了眼顾乔的方向,这才回道:“我是想着崖壁上能有草药,所以从潭里潜过去的,因为害怕衣服和背篓被人捡走,所以只能随身携带。至于脱……衣服,一是为了潜水方便,二来也是想尽量减少衣服打湿的可能,不然怕着凉。” 梅崇岭回忆起刚才沈昭的衣服捆成了紧紧一团,这样确实可以让里面的衣服保持干燥,这才颔首,相信了他的话。 “什么?你去崖壁上采药?”顾乔却很惊讶,然后抬头往崖壁看去,只见那崖壁陡峭险峻、令人望而生畏。 她顿时一个哆嗦,忍不住叱道:“你不要命了!这么高掉下来,会摔死人的!” 梅崇岭却皱紧眉头,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若是按照常理,沈昭为了防止衣服打湿,应该将衣服放到岸边才对,随身携带多不方便? 可梅崇岭想到沈昭家里的情况,这疑惑便也解开了。 毕竟这衣服万一丢了,恐怕沈昭回去会被打个半死。 他叹了口气,又皱起眉头,“对了,这阴风岭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顾乔也紧盯着沈昭。 “我走的半山腰的栈道。”沈昭回道。 “栈道?那栈道年久失修,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梅崇岭顿时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拉了拉渔网,讲道:“既然都来了,我下去撒两次网,沈昭这身是湿的,咱们也不耽搁,不管有鱼没鱼都马上回去。” “好。”顾乔点头。 “谢谢外叔祖。”沈昭连忙讲道。 “谢什么,我今儿本来就是带巧儿出来看景的,巧儿你说是不是?” “嗯,我和外叔祖来看瀑布。”顾乔笑道。 “呵呵。”梅崇岭转身又去了水潭里。 梅崇岭一走,顾乔又开始不自在了。她干脆坐在了沙滩上,蹲着身子在那里抠石头。 “顾巧儿。”头顶上方传来了沈昭的声音,他似乎有些窘迫。 “嗯?”顾乔不敢抬头,因为脸很红。 今天这事也太凑巧了,简直尬出了天际。 “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顾乔连忙说道。 虽然这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但是该表的态还是要表,否则日后两人相处只会更加尴尬。 她这样拼命地撇清,沈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弯腰从背篓里取了一株药材,然后递到了她面前。 一抹绿意闯入顾乔眼帘,她抬头就看到了掌状的叶子,顿时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 她伸出指尖,捏住了植株的叶片。 植株还是活的,所以她很快就读取到了植株的信息,顿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这是……” “三七。就像咱们俩去年找到的那一株,后来你还给我用了。”说到这里,沈昭有些赧然。 顾乔闻言,往他背篓里一瞅,随后发现那里面竟然全是三七。 她惊讶极了,“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多三七!” 要知道,他们两人去年找到的那一株都没舍得卖! 前些年打仗,这三七作为止血良药,供不应求,朝廷和叛军先是征用了药铺的良药,后来战局胶着,两方为了保住战士性命,都出台了相关的政策鼓励药材商寻药,三七一度炒出了高价,山里的三七由此被大家挖了个精光,所以现在三七才这么难寻。 可现在沈昭这满满一篮子竟然都是三七,怎么能不令人吃惊? “嘘。”沈昭连忙让她噤声,瞥了梅崇岭那边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还记得大年初一我遇到狼和大虫后掉入断崖的事情吗?” 第213章 怎会有如此聪明的人?(二更) 顾乔连忙点头,“记得啊,小团子就是这样来的。等等,你的意思是……” 她正要说什么,梅崇岭那边收了网。 “巧儿,快拿鱼篓过来!” “哎,来啦!”顾乔回道,然后扫了沈昭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回去说。” 沈昭立即与顾乔一起去竹排上解了鱼篓,然后走到潭边。 只见梅崇岭这一网果然捕上了鳞片泛着彩色的小鱼。 这些鱼儿大概只有拇指那么长,身形极细。 等网全部拉上来后顾乔才看清楚,这鱼通体雪白、银光耀眼,鳞片在对着日光的时候便会散发出五光十色的绚丽光泽来。 “好漂亮啊这个鱼,看着都不忍心吃了。”顾乔不禁叹道。 “别愣着啊,赶紧捉进鱼篓里。”梅崇岭对两人说道。 “哦。”顾乔这才赶紧动手。 等他们将鱼儿全部捉完后,梅崇岭又下了一次网,但这一次只得到几条银鱼。 “刚才捕到沈昭那一次,其实网上有不少鱼,可惜没来得及捉,这银鱼狡猾,如此下了两次网,再想捉到就难咯!”梅崇岭叹气。 “叔祖父,对不起。”沈昭很是抱歉。 “说对不起干什么,我不过就是感慨一二罢了。这鱼离水没一会儿便会死,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梅崇岭说着将网收好,然后去推竹排。 沈昭连忙上手帮忙。 他干活麻利,梅崇岭撑竹排的时候陡然想到什么,立即将竹竿递给他,说道:“你试试?” 沈昭触及梅崇岭的眼神,犹豫片刻,立即接过了他手里的竹竿。 “我来说,你来撑。”梅崇岭说着又看向顾乔,“你先把鱼篓放进水里,在浅滩上等着我们。” “外叔祖这是要教沈昭撑竹排?”顾乔诧异。 “我试试,还得看沈昭有没有这个天分。” 顾乔嘟了嘟嘴,随后坐在了河滩白石上,撑着下巴看着两人在深潭上撑竹排。 这方水潭水域宽阔,除了瀑布砸下的地方水势汹涌,其他水域倒是相对平静,正是教习的好去处。 日头上移,洒落下来,将河面点缀成金色。 微风习习,带着暮春时节独有的慵懒和暖意。 顾乔眼睛微眯,看着竹排上的一老一少,唇角微弯。 不过沈昭倒真比她厉害许多,在竹排上站得四平八稳,梅崇岭故意左右摇晃,他愣是能迅速调整身形适应。 而他握住竹竿也不见手忙脚乱,偶尔方向打偏或者原地打转,梅崇岭提点两句就能迅速纠正。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聪明的人呢? 顾乔觉得,若是沈昭在他们那个时代,定然是个万人瞩目的学霸型人才。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沈昭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罗洪一家人啊? “巧儿,巧儿?” “啊?”顾乔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她竟然坐在岸边睡了过去。 “饿了没,走,回家咯!”梅崇岭冲她讲道。 顾乔这才觉得,肚子空空如也,是有些饿。 “要走了?”她打了个哈欠,然后捶了捶小腿肚,这才站了起来。 “走吧,回家喽!”梅崇岭乐呵呵地捡起泡在水里的鱼篓,然后递给顾乔拿着。 这一回,梅崇岭竟然直接让沈昭撑杆。 “外叔祖,沈昭能行吗?”顾乔有些担心。 “我教的徒弟,能不行吗?”梅崇岭反问。 顾乔看着脚下幽深的河水,再一想到阴风岭那一段的凶险,立即吞了下口水。 “行了丫头,你义兄不行,不是还有我吗?”梅崇岭倒没有掉以轻心,取了一根竹竿给沈昭保驾护航呢。 顾乔的心这才揣回了肚子里,一扭头就瞅见沈昭看着她,顿时有些心虚,连忙讲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就是……安全第一嘛。” 沈昭闻言,紧抿的唇角竟然微微翘了起来。 顾乔愣住,随后脸色微红,连忙偏过脸。 她在干什么?什么安全第一,说来说去就是害怕掉进水里,不信任人家能把她安全带出去吗? 如此冠冕堂皇,难怪沈昭要笑她了。 撅了撅嘴,她决定接下来保持沉默,安静地等着沈昭将她带出去就行。 竹排很快来到了阴风岭。 已经是下午时分,两岸悬崖无比陡峭,仰头看去,仿佛要倾倒撞在一起。 崖壁上的密林迎风而长,竟然浓密如织,使得只有少许阳光能够透过罅隙洒落下来,而到了河面上时,那日光也仿佛被汲取了所有的暖意与明媚,变得冰凉。 顾乔又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个环抱自己的姿势能够让她安心一些。 陡然间,她瞧见半山腰的悬崖峭壁上有着栅栏一般的东西,不禁指着那儿问:“沈昭,你说的栈道是不是那个?” “嗯。” 顾乔顿时张大了嘴巴。 那栈道空隙极大,看上去摇摇欲坠,若是一不小心…… “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以后若是进潭,不可再走栈道,找我,用竹排。不行回去我重做一个竹排给你用。”梅崇岭立即讲道。 “外叔祖,那栈道看着有些年头了,是干什么用的?”顾乔惊疑。 “有些许年头了,一切啊,还要从这五彩银鱼说起。当年先帝微服私访,来到咱们汝陵城,在城中酒楼吃到了这五彩银鱼,便一时兴起亲自到了这困龙潭。但因为晒金河涨水,阴风岭里邪风阵阵,于是到了阴风岭便过不去了,是以遗憾而归,只道若是这岭中架设栈道,怕就不会错过美景了。” “所以后来先帝就架设了栈道?”顾乔皱眉。 “非也。先帝最是勤政爱民、反对奢靡。原只是随口一说,是地方官员知道后立即架设栈道,可栈道修好后,先帝却再未来过。村民们早前还来瀑布争相看景、捕捉银鱼,可后来过度捕捞,银鱼绝迹,这栈道年复一年,便荒废了。” “既是微服私访,地方官员又怎会知道先帝行踪?还勤政爱民、反对奢靡。若是当真反对奢靡,地方官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修建栈道,就不怕马屁拍到马腿上吗?”顾乔撇了撇嘴,极不认同。 “巧儿,不得乱说!”梅崇岭立即喝道。 第214章 梅承望之死,沈昭的秘密(三更) 顾乔立即冲沈昭眨了眨眼。 沈昭仿佛不觉得她大逆不道的话有什么不对,唇角还弯了起来。 顾乔瞧见他难得的笑容,略微愣了愣,只觉得他笑容里的那一分包容,仿佛将自己当成了他妹妹沈晚似的。 她又不是小孩儿。 不过—— “唉,你好像和我一般高了。”顾乔惊讶地发出声音。 这平日里经常见着还不觉得,这一下陡然惊觉,他长个了,不单如此,身形也不似以前那般瘦骨嶙峋,当然,还是很单薄。 “沈昭倒是真的长个了,巧儿也长了,不过沈昭长得更快些。”梅崇岭讲道。 “我也长了?”顾乔开心。 “长了,去年才到我这里呢,你自己瞧不出来,我们这些老了的人啊,却都看在眼里。” 顾乔的笑容顿时咧得更大了,牙齿都露了出来。 她长个了呢! “瞧你那开心的样儿!沈昭,把竹排撑过去,我也来开心一下。”梅崇岭老顽童一般的讲道。 “外叔祖您这是?” 梅崇岭冲她笑了笑,然后与沈昭一同朝着他手指的方向划了过去,接着又让沈昭努力将竹排固定好。 随后,他将手里的竹竿也固定好,朝顾乔喊道:“巧儿,过来。” 顾乔立即小心地走过去,梅崇岭将手中的竹竿递给她,讲道:“你和沈昭一起,竹排固定就靠你们了。” 顾乔瞬间握紧竹竿,然后就看到梅崇岭走到了竹排中央,冲着河面将网一撒。 原来外叔祖是要捕鱼啊! 对啊,刚才她还在这一段看到鱼儿跳出水面呢! 外叔祖刚才还说以后让她撑竹排他来撒网,没想到这就收了一个徒弟沈昭,转眼就能将刚才的想法付诸于实际了。 阴风岭这一段路人迹罕至,鱼苗得到休养生息,长得颇好。 梅崇岭这一网收起来,里面鱼儿蹦蹦跳跳。 “哇!好大!” 有一尾鱼大约有两、三斤的样子,顾乔顿时欢呼。 三人分工协作,鱼苗虽然没捞到多少,大鱼却收获颇多。 等梅崇岭彻底收了网,顾乔将竹竿还回去的时候不禁赞叹:“外叔祖您好厉害!” “呵呵。”虽然是被小辈夸奖,但梅崇岭依旧很开心。 他捋了一把胡子,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年,“想当初啊,我和我儿承望一起,便常来这阴风岭捕鱼,他撑竹排我撒网,一年到头收成不少,还可以卖鱼干挣钱,这才能给他交得起束脩。” 乍然听到梅崇岭提起他那逝世的儿子梅承望,顾乔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沈昭不知道两家恩怨,忍不住问:“外叔祖,那望叔呢?” “死了,死在这晒金河里头。”梅崇岭望着远山阴风岭外开阔的河面,一双浑浊的眼里仿佛蒙上水雾,就如同这河谷里阴郁的天色。 沈昭望着老人沧桑沉郁的脸,心中难受,知晓自己问错了话。 这时候顾乔却开口了,“外叔祖,既然望叔常与你一同捕鱼,水性定是十分出众,为何会……” 梅崇岭偏头朝顾乔看去,眸光很是复杂。 随后他叹了口气,似苦笑,“我也不相信我儿是失足跌入河里淹死的,就算失足掉河,以我儿的本事,也定能逃出生天。可衙门就是这么说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顾乔被勾起了好奇心。 若是别人家的事她定不会打听,毕竟这是人家的伤心事,可这件事却与她那不知所踪的父亲有着紧密联系,同时涉及两家恩怨,她便忍不住问了。 梅崇岭一撑竹竿,目光悠远,半晌才回道:“有同行的人瞧见,我儿是被人拖入水中的。” “什么!”顾乔惊讶。 “可你爹爹与承望一起,却说什么也没有瞧见。而说看见的那个士子,已经得了失心疯,如今疯疯癫癫的不认识人了。” 顾乔顿时皱起了眉头。 难怪这些年梅崇岭一直耿耿于怀,这案子疑点重重,他一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怀疑? “后来我多番打听,知道我儿得罪了李员外,我一直怀疑是李员外一家痛下杀手,但衙门坚持咬定我儿是失足落水,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一条人命啊,这是一条人命啊!是我儿的命啊!”梅崇岭想到当年之事,仍旧心如刀割。 为人父母者,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已是痛苦,更何况儿子还死得不明不白? 梅崇岭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可如今这真相早已被掩盖在时光的长河中,再不得见。 沈昭见他心神不定,便说道:“外叔祖,马上就出岭了,接下来我来撑船吧。” 经过这么一打岔,梅崇岭叹了口气,不再说起刚才那个话题,应了一声好。 顾乔也很快聊起了鱼,将这桩伤心事跳过去。 三人很快过了浅滩,撑着竹排回到了顾家村。 等竹排靠岸后,梅崇岭固定好竹排,将鱼分给顾乔和沈昭。 “外叔祖,这我不能要。”沈昭连忙拒绝。 “先收着!对了,这五彩银鱼别给其他人瞧见,拿回去就赶紧吃了,不然这东西太贵重了,恐怕惹出是非。” “可是外叔祖……”沈昭仍要拒绝。 顾乔见有人来了,连忙将鱼篓推回递给梅崇岭,讲道:“外叔祖,沈昭把这东西带回罗家恐怕才是要生出祸端,您还是自己拿着。” 梅崇岭干脆将鱼篓推给了顾乔,“那你帮沈昭拿着。” “我……” “行了,别磨叽了,我这肚子都饿了,得赶紧回去弄饭吃,顺道把鱼处理了。”梅崇岭讲道,又问沈昭,“你和我一起吗?等到了梅家村你再自己走路回去,也能少走一段。” “不了,谢谢外叔祖。我跟着巧儿,去看看奶奶和干娘。” “行,那就不管你们了,我走了。”梅崇岭说着解了绳索,然后撑着竹排走了。 等梅崇岭走了,顾乔和沈昭便往村尾赶。 “对了,先前在困龙潭,你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呢。”顾乔扭头看向沈昭。 沈昭扫了四下一眼,随后讲道:“到屋里再说吧。” “到屋里反而怕隔墙有耳,要说秘密,这空旷的田野反倒方便。毕竟谁要靠近,一眼就能看到了。”顾乔讲道。 沈昭笑了笑,这才接着先前的话题讲道:“我背篓里的三七,全是在我上次摔下去的那片断崖下找到的。” “啊?” 第215章 怦然心动的沈昭(四更) “那断崖下除了三七,还有许多珍稀药材,但我怕太打眼,所以就先采了三七回来。” “断、断崖下有三七和各种珍稀药材,这也太令人惊讶了。”顾乔震惊到都结巴了。 “可不是嘛。”沈昭点头,“我不曾告诉过你,那断崖下竟似桃源仙境一般。自从痊愈后,我一直想找个时间再进山一次,但后来入了族学,就算遇到休假,也要忙着春耕和春种,直到今日方才得空。” “不是,你胆子怎么那么大!若是再遇上大虫和灰狼怎么办?”顾乔着急。 “你不应该好奇桃源仙境是什么样的吗?”沈昭反问。 “我!”顾乔一口气堵在心头,随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回道,“我当然好奇。但好奇归好奇,沈昭你究竟明不明白,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我不会遇到危险的,你相信我。”沈昭打断了顾乔的话。 听到他如此笃定的语气,顾乔再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淡定,然后问道:“好吧,那你说说,你怎么确定没有危险的?” 沈昭随后将自己当初在崖底看到的情景给顾乔一一描述出来,并说道:“那里水草丰茂,可却只有梅花鹿、野兔,而不见任何凶兽。起初我以为只是我没有遇到罢了,可后来沿河而下,一路上我都未遇到任何危险。直到我走到河流下游,河流陡然变成瀑布直降百尺,我才明白这其中原因。” “因为沿河两岸都是陡峭的悬崖,而尽头处却是瀑布,所以形成了天然的阻隔,让其他野兽无法步入其中是吧?”顾乔瞬间明白过来。 沈昭点头。 但顾乔却疑惑了,“那既然前路是瀑布,你又怎么出来的?难不成从瀑布上跳下来?” 说到这里,顾乔陡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张大了嘴巴,然后讲道:“难道那瀑布就是一线天瀑布?” “是。” “可、可不对啊,你就算能从瀑布上跳下来,那你又怎么上得去?你总不能爬上去吧?那崖壁如此陡峭,你不要命了!” “你别激动,听我说,那瀑布后面有暗道。” “暗道?”顾乔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对,暗道。我在瀑布旁的石头夹缝中找到了一条暗道,从那暗道往下,经过水帘后面的山道沿着台阶一直下到瀑布底下,然后从水潭里游出去,便可走出来。” 听他这样说,顾乔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半晌她才感慨道:“外叔祖都说到了那里就是绝路,没想到瀑布之上竟然还隐匿了桃源仙境,还有这么多奇珍异宝……” 能卖出高价的药材,岂不是奇珍异宝。 “所以刚才外叔祖在,我才没有说出实情,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沈昭讲道。 “那你为何告诉我?”顾乔反问。 “我……我要请你帮忙卖药啊。”沈昭有些吞吐。 其实欺骗梅崇岭,并不仅仅是因为谷中药材多,也并不是他怕别人分薄了他的财运,而是因为今日他在谷中看到的情形,当他看到的第一眼,他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带顾巧儿去看看。 顾乔却没有注意到他神色怪异,而是蹙眉嘀咕道:“可我的药最后也要给舅舅的,我怎么向舅舅解释呢?” 突然有这么多三七,接下来估计还有别的药材,怎么解释呢? “有了!”她眼睛一亮,“小团子!” “小团子?” “嗯,就说是小团子找到的。”顾乔笑道,“至于奶奶和娘亲这边,我就说是你找到的,她们自然不会多问。如此便解决了。” “对了,还有许多药材我不认识,有机会你和我去一趟。”沈昭又道。 “好啊!”顾乔答应得非常爽快,但接着想到什么,又有些犹疑,“可要去那断崖底下,必然要潜入潭底,对吧?” “你会凫水吗?” “会……会一点儿,而且只会简单的游泳,不会潜水。最关键那水潭颜色碧绿,我害怕。”顾乔摇了摇头。 “那你还得先练习凫水。” “除了凫水,我还得想办法用油布带身衣服。”顾乔嘀咕。 沈昭闻言,耳朵悄悄地红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来到了顾乔家。 顾乔将木桶里的鱼苗倒入田中,然后请沈昭进门。 沈昭瞧见爬了满墙盛开葳蕤的蔷薇花,对顾乔说道:“你的花开了。” “嗯,今年开得可好了。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喝。” “奶奶和干娘呢?” “她们应该是下地除草去了吧。”顾乔一边回话一边走进灶房,沈昭也跟了进去。 见她要帮自己倒水,沈昭连忙上前,“我自己来吧。” “行。”顾乔也不和他客气,转身去了灶头,搭了矮凳爬上去,揭开锅盖就看到放在锅里的吃食,立即兴奋地讲道,“沈昭,娘给我留了吃的,我快饿死了,我们俩先吃饭吧!” 说着她伸手弯腰去锅里端碗。 沈昭见她动作吃力,连忙讲道:“你下来,我来拿。” “我能拿的,再说了,你和我拿,效果还不是差不多?咱们都得垫着凳子。” “我比你高了。”沈昭说道。 “谁说的,你只是长个了,比以前高,谁说你一定比我高了。”顾乔可不满他这陈述事实的口吻。 “我就是比你高。”沈昭又道。 顾乔顿时碗也不拿了,立即从矮凳上跳了下来,挥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那就比一比啊!” “比?” “怎么,你怕了?” “怎么比?”沈昭这样问便是同意了。 顾乔立即说道:“咱俩靠着站,用手比划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她往前一站,来到沈昭跟前。 沈昭下意识地想要往后撤步,然后生生忍住了,可心跳却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站过来一些啊,咱俩挨着才能比。”顾乔连忙拽他的手臂。 “哦。”沈昭木木的任由她拽着,然后往前挪动脚步。 两人面对面站着,因为身高差不多,这一凑近,便视线齐平,鼻子对着鼻子。 沈昭睁开眸子便能看到她明亮的杏眼,细腻的肌肤,还能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甚至再近一些,两人的鼻尖就能碰到一处。 她还在说些什么,手也抬高了比划着,可沈昭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砰、砰、砰。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蓬勃有力。 第216章 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加更) “等一等,不准抬下巴,从我的头顶这样平移过去——” 顾乔的手从她的头顶往前,然后撞到了沈昭的头,与此同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这一抬眸,就正正地对上了沈昭的眸子。 她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了,而沈昭的那一双眸子,黑得令人心惊。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仅她呆住了,沈昭也呆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顾乔只觉得脑袋空空的,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封闭了,只剩下视力一项,而那视线里,也只有沈昭。 他占据了她的眸、她的视线、她所有的一切。 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黑亮的眸子里,也只有她一个。 那样深邃黑亮的眸子,此刻褪去了平日里的冰冷与漠然,恍若海水幽深,一点点上涨,将她淹没溺毙其中。 而她也确实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嗷呜!”小团子陡然挤进了她和沈昭中间。 顾乔和沈昭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呜呜!”小团子立即朝沈昭身上扑去,沈昭连忙蹲下身去摸了摸它。 小家伙被抚摸了还不肯罢休,又扭头对着顾乔叫唤。 顾乔却没有理它,而是重新站在矮凳上将菜拿了出来,放到了小饭桌上。 “呜呜。”小团子仍旧在唤她,很是委屈。 顾乔把碗筷放好,见它一直哼唧,终是不忍心,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家伙开心地将头在她手上拱了拱。 沈昭主动找话题,讲道:“它长大了不少。” 顾乔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太自在地回道:“它还不是和你一样,是会长的。行了,把它放开吧,洗手吃饭了。” 沈昭却望着她,倏地笑了,笃定道:“我已经比你高了。” 顾乔哑住。 沈昭又道:“我还会比你更高的。” 顾乔望着他,不知道为何,心跳又开始莫名地加快了。 她脸色微红,忍不住嘟囔道:“你长不长,与我何干?” 说完她立即埋头与他错开,却因为空间太窄,肩膀撞了沈昭一下。 沈昭顺势转身,看着她急匆匆出门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 “走,我们也洗手去。”他摸了摸小团子的头,也跟着出了门。 刚出门,就瞧见顾凌风风火火地推开院门闯了进来。 “顾巧儿你去哪儿了,我和——”顾凌的声音在看到沈昭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拉了下来,带着敌意的看向沈昭,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昭的唇角也绷得很直,并没有回答顾凌的话。 顾凌瞪了他一眼,干脆将他视为空气,径直走向顾乔,朝她问道:“你上哪儿去了,我和小西来找了你几回你都不在。” “找我干什么?”顾乔洗了手,将盆里的水倒掉。 “找你捉鱼啊。你不是最怕蚂蟥吗?我和小西要去捉鱼苗,所以想叫上你一起。” “多谢了。我今天和我外叔祖一起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吃饭呢。你们先去吧,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吃了饭还得赶紧去割猪草,然后做晚饭。”顾乔回道。 “好吧。”顾凌有些遗憾,说完又瞪了沈昭一眼,这才离开。 等人走后,顾乔发现沈昭还杵在灶房门口,连忙讲道:“快来洗手啊,你不饿我可饿死了,不管你了。” 她说完,自己进了灶房。 沈昭这才去洗了手,然后与她一起吃饭。 等吃完饭后,他又与顾乔一同去打了猪草,还主动帮顾乔挑箩筐。 顾乔心中那莫名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等沈昭走的时候,顾乔郑重地讲道:“这药材是我帮你代卖的,到时候钱还是你的,我不占你便宜。” “老规矩,你三我七。” 顾乔刚皱眉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昭便打断了她的话,“就这样。” “好吧……”顾乔知道他性子倔强,也不再和他多说,反正她把钱都给他存起来便是了。 等顾婆子她们回家的时候,顾乔已经将晚饭做好了。 “娘,还有一个菜,得你来弄,我怕浪费了食材。”顾乔见她们进门,忙迎了上去。 “你个丫头,今儿怎么和你外叔祖出去了那么久?中午饭都没等到你。”梅氏嗔道,然后洗了手进了灶房,又问,“什么食材?莫不是和你外叔祖捕到了大鱼?” “不是,大鱼已经被我放进了田里。” “哟,那是什么好东西?”顾婆子也好地走上前来。 顾乔立即献宝似的拿出了五彩银鱼。 “啊,这是……”顾婆子连忙捂住了嘴巴。 “娘,这是五彩银鱼?”梅氏也惊疑不定。 虽然梅家村和顾家村就在这晒金河边上,可这五彩银鱼十分难得,她幼时也只见过少数两次,如今见到这半篓,所以很是难以置信。 “的确是五彩银鱼,这鱼儿当年都快被捉没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出现了。”顾婆子点头讲道,随即想到什么,又问顾乔,“这鱼对水质要求十分苛刻,你和你外叔祖去哪儿捕的?” 顾乔如实告知:“我和外叔祖去了一线天瀑布,娘、奶奶,你们都不知道那一线天瀑布多么漂亮,这些银鱼就是在困龙潭里捉的。一网下去,可多了!” “什么,你们去困龙潭里捕鱼了?”梅氏瞬间色变。 “怎么了娘?”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梅氏眉头微蹙,顿时担忧不已。 “困龙潭不就是个水潭吗?”顾乔撅嘴,不以为意。 谁料顾婆子也是一脸凝重,郑重地朝顾乔问道:“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怎么了?”顾乔不解。 “听奶奶的话,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村里人迷信,对困龙潭几多敬畏,若知道你们这般胆大妄为,竟然敢在困龙潭里捕鱼,只怕又要引起纷争。这事可大可小,总之,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哦。”顾乔点头,乖乖应了。 “这银鱼我来做吧。”顾婆子主动下厨。 随后,顾婆子担心处理银鱼的时候被别人瞧见,又去关了院门,接着才回到井边。 “这银鱼啊看着小,但同样也要处理干净了。”顾婆子一边说着,一边教顾乔处理银鱼。 顾乔这才发现,银鱼的内脏竟然是白色的,因为银鱼通体雪白,所以这内脏很容易让人忽略。 祖孙俩很快将银鱼处理妥当,顾婆子又打了三个鸡蛋,然后与银鱼一起搅拌。 “奶奶,这是……” 第217章 不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吧?(一更) “这是银鱼鸡蛋羹。做法和普通鸡蛋羹一样,只不过加入了银鱼。至于味道,那可就不一般了。”顾婆子笑道。 不一般? 顾乔忍不住想起她吃过的海胆蒸蛋。 会有海胆蒸蛋那么好吃吗? 事实上,这银鱼果真不愧是让先帝都念念不忘的一道菜,肉质紧实、细嫩鲜美,无半分腥味,吃上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飘飘欲仙。 “啊,太好吃了。”顾乔陶醉的闭上了眼,只觉得这银鱼鸡蛋羹立即覆盖了她对海胆蒸蛋的怀念。 小团子也闻到了香味,立即围着顾乔打转。 顾乔又偷偷地夹了一筷子喂它。 梅氏和顾婆子其实是瞧见了她的动作的,但两人都默契地选择视而不见。 梅氏甚至忍不住想,若是顾乔有个弟弟妹妹,或许也会如此疼爱他们的。 她们都没有意识到,她们潜意识里已经将小团子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甚至受顾乔对小团子自称“姐姐”的影响,把小团子看成了“小弟弟”。 三人一狼,外加破败的小院,便是她们这欢乐的一家。 时间,也在这细水流长中,看似缓慢,却一去不回头。 当盛开的蔷薇在两场雨中凋零后,爬藤的葡萄长出了一串深绿色的小籽。 端午节也悄然而至。 今年,梅氏终于有了施展自己包粽子的手艺的舞台,又是肉粽,又是糖粽,形状也各不一样,菱形的、三角的、枕头的…… 因为初二遇到了沈昭受伤,梅氏没能好好回去梅家村拜年,趁着端午,母女俩带上包好的粽子,去了梅家村。 梅秀才已经逝世,梅氏便去了梅涣青家。 这个时节,黄瓜结得正好,两人回去的时候,梅涣青给她们装了一大筐胖胖的水润黄瓜。 梅涣青原本打算留梅氏吃晚饭的,但端午遇上下雨天,而且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梅氏便婉拒了梅涣青的热情邀请。 “行,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不然这雨越下越大,你们从石墩上过不了河,还得绕到木桥那边去,又把路绕远了。”梅涣青讲道,将两人送到了院门口。 “那舅舅,我们走了!”顾乔礼貌地同梅涣青招手。 “去吧,过两天我来收药,咱们又能见了。”说着梅涣青还冲顾乔眨了眨眼。 顾乔的三七卖得很好,梅涣青知道她藏有小秘密,也不戳破她。 顾乔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些,“那我就等着舅舅啦!” 与梅涣青作别后,母女俩戴上斗笠拿了黄瓜,立即往顾家村赶。 只是走到半道,雨越下越大,两人虽然戴着斗笠,却没穿蓑衣,身上的外套早就被雨水打湿了。 等回到家中,母女俩都变成了落汤鸡。 幸亏顾婆子有先见之明,早早地烧了热水,立即让母女俩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物。 “阿嚏!”梅氏体弱,洗完后连打了几个喷嚏。 顾婆子连忙又将姜开水递给了她,“来来来,赶紧喝一碗。” 不但梅氏灌了一碗,顾乔也跟着被灌了一碗。 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声响,梅氏不禁吸了吸鼻子,“这每年端午都下雨,还真是雷打不动。” “可不是,每年都是从端午开始就一直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顾婆子也感慨道。 “一直下啊?”顾乔并不是很喜欢下雨天,感觉不是很方便做事。 结果果然被顾婆子说中了,连着十余日,日日都是阴雨天气。 就在顾乔觉得自己快发霉的时候,在十七那日,太阳终于舍得露了个脸。 它从撕开的阴云后艰难跳出,却也不过在天上短短地停留了一个时辰,然后在西沉的时候用尽全力将西天的云霞染成了红色。 西天的瑰丽糜艳与头顶深沉浓重的阴云形成鲜明的对比。 “哇,好奇特壮观。”顾乔站在院门口的田埂上,忍不住赞叹。 顾婆子却忧心忡忡,“这天色,看着好诡异。” “不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吧?”梅氏总容易杞人忧天。 高氏捧着肚子,站在院子门口,哼了一声,“哟呵,还以为自己会算命吗?发生大事?呵。” 妯娌之间,难免会有比较和摩擦。 自从高氏一家与顾乔家冷战后,高氏和梅氏不对付的时候腰板就似乎挺得更直了,眼下更是明目张胆地讽刺。 不过她没有指名道姓,梅氏是明理之人,自不会扑上去与她理论,只瞧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进了院子,避开了她去。 顾乔霎时也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思,紧跟着进了门。 唯有顾婆子,望着远山,眉目凝重。 入了夜,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搓艾绒,一阵风突然吹得灶房门噼啪作响,就连竹筐里的艾草叶都吹得飞起。 顾乔立即起身,准备去把灶房门栓死,谁知道一道白光陡然乍现,紧接着“噼啪”一声巨响炸在耳边。 “啊!”顾乔吓了一跳,立即抬手捂住耳朵,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瞬,灶房门“啪”的一声被狂风拍在墙壁上,紧接着屋里轻一些的东西都被吹得移开了位置。 灶房门洞开,顾乔随后看到院子在某一刹那被照亮,白光大盛。 随后—— “轰!”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顾乔甚至觉得,房屋和大地都跟着颤了颤。 “呜呜。”小团子也有些不安,却坚定地站在了她脚边。 几个月的时间里,小团子已经变成了半大的团子,站在顾乔身侧都快到她跨部那么高了。 顾婆子立即起身去将灶房门锁死,梅氏则起身将呆住了的顾乔抱进怀中。 顾乔抬头,这才发现她娘的脸也是一片苍白。 她这才想起,梅氏最怕打雷。 “娘,我没事,您快坐下。”顾乔转而扶着梅氏在凳子上坐下。 缓过劲来后,她反而开始安抚起梅氏来。 见梅氏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她这才把小团子叫了过来,让小团子挨着梅氏坐好,随后立即起身,与顾婆子一起将屋子里吹飞的东西整理了。 梅氏伸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明明很凶悍的野兽,可这一刻,当小家伙回应她,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的时候,她竟会感到莫名的心安。 望着小家伙水汪汪的眼睛,梅氏手下的动作更加温柔了。 第218章 危险!小团子示警(二更) 顾乔侧身便看见她娘和小团子的温情互动,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随后又看向顾婆子,叹了口气,“我还说今日太阳出来了会放晴呢,谁曾想这晚上又要下暴雨。” “可不是,今年这雨,也下得太久了。”顾婆子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一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顾乔只能庆幸她家重新捡了瓦,不然屋子外下大雨,屋内怕是要下小雨。 到了第二日,雨势在中午的时候稍微减弱了些许,接着又下了起来。 “老天这是被谁捅破窟窿了吗?”顾乔忍不住吐槽。 但是大雨并没有因为她的吐槽而停下,一直下到晚上仍在下。 顾乔躲在温暖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这孩子倒是心宽,雷雨天里竟然也睡得那么熟。”梅氏替她将伸出被子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不禁笑道。 “担心也没用,你也别想那么多,睡吧。”顾婆子吹熄了油灯。 梅氏遂躺下睡了。 黑暗中,让梅氏安心睡觉的顾婆子却睁着眼睛,眉头紧皱。 屋子外,狂风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房门,发出啪啪的声响。 顾婆子听着屋外的动静,心中并不踏实。 只是她最终还是熬不住浑浑噩噩地昏睡了过去。 半夜里,卧房的门被拍得“啪啪”的响,间杂着呜呜的声响。 “嗷——呜——” 一声嘶哑而令人心惊的狼嚎终于盖住了风雨声。 顾婆子猛地从床上坐起。 “啪啪啪!” 紧接着她就听到门被拍响的声音。 这声音停了后,竟然又是一声狼嚎。 “嗷——呜——” 是小团子! 这叫声,它竟然会成年狼的叫法了? 顾婆子陡然清醒过来,但心底却莫名地发慌,连忙将旁边的梅氏也摇了起来,然后在梅氏半梦半醒揉眼睛的时候点亮了油灯,披着衣服去开了门。 甫一开门,一股大力便顶着门朝她拍来,油灯直接被拍熄。 若非她退得快,只怕就不是踉跄两步,而是被门掀翻摔倒在地了! 感觉到拍到脸上的风,顾婆子暗自心惊:这风竟然这般大! “呜呜!”紧接着,她便在闪电的间隙里瞧见小团子跃过门槛进了屋来。 随后她感觉衣角一紧,竟然是小团子用牙齿咬住了她的衣摆,让她往外走。 “你是要带我去看什么吗?”顾婆子惊诧。 “呜呜。”小团子用尽了力气将她往外拽。 顾婆子心里已隐隐有所猜测,连忙安抚地揉了它的头,对它说道:“等我戴斗笠。” 随后她扭头冲着床上的梅氏讲道:“梅姑,把巧儿叫起来,快!” 这毋庸置疑的语气惊了梅氏一跳,她连忙穿了衣服,将顾乔摇起来。 而这头,顾婆子立即去到屋檐下取了蓑衣和斗笠。 “呜呜!”小团子着急地吼叫。 “走。”顾婆子立即带着它冒着风雨去了院里。 刚打开院门,头顶就炸开一条闪电,这闪电仿若锋利的开山斧,瞬间将黑压压的云层劈开成两半,紧接着就是叫人心惊胆战的雷声。 在田地被照亮的这一瞬间,顾婆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远处的田野里竟然不见半根秧苗,只剩下一片黄色。 “不好,是山洪!”顾婆子的脸色瞬间比那闪电还要惨白。 她急忙返身回了屋,然后站在门口对还坐在床上慢悠悠地穿衣服的顾乔喊道:“赶紧起来!山洪暴发了!快!” “山洪?”梅氏色变,急忙转身帮顾乔系衣带,喊道,“巧儿快醒醒,山洪暴发了。” 本来正迷糊的顾乔听到这一句,正在游荡的神魂立即回到体内,甚至还打了一个激灵。 “你俩起来后,赶紧搭梯子把家里的棉被和不能受潮的东西搬到厢房阁楼上去,这洪水来势汹汹,不知道会不会淹上来,总归做好防备是没错的。我去叫村里其他人。” “奶奶,小心!”顾乔担心。 “田已经被淹了,这天黑路滑的,我也不敢过去,我先用铜锣,不用担心。”顾婆子说完就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顾乔就能听到铜锣“当当当当”急促地响了起来。 顾婆子一边敲铜锣,一边来到顾拓家。 顾拓家院门是拴着的,顾婆子使劲敲了半天锣,才在雨声中听到了顾康骂骂咧咧的声音。 “谁啊?” 等开门看到是顾婆子后,他惊讶不已,“大伯母?” “快,把你娘他们全部叫起来,山洪暴发了!” “什么?” 风雨声太大,顾婆子连忙扯着嗓子喊:“山洪暴发了,快点叫他们起来!” 山洪的可怕顾康是领略过的,他登时变了脸,立即转身进了门。 顾婆子与他一起进了屋,顾康去喊高氏,顾婆子则去敲了柳氏他们的门。 不一会儿柳氏和顾拓也起了。 顾婆子给他们说了山洪暴发的消息,随即建议道:“他堂叔,你快与我一起敲锣,村里的人怕是好多都还睡得沉。” 顾拓平时就是再糊涂,听到这消息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 上一次山洪暴发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整个顾家村的人都是族亲,他便是再冷漠自私,提个醒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他立即戴了斗笠穿了蓑衣,去粮仓那里取了铜锣,与顾婆子一起去到顾婆子家门口的田埂上,对着村子的方向敲响。 “当当当当!” 铜锣的二重奏迅速响了起来。 这样持续的敲响铜锣,大约小片刻,村里那边也响起了铜锣声,这便是在回应他们。 “好了,村里人知道了就好了,咱们两家得赶紧收拾东西。”顾拓连忙说道。 两人各自回了家,顾婆子来到屋里,发现顾乔她们已经将棉被收到了阁楼上,眼下正在收衣服。 “咱们家在山脚这湾里,背风,不然这么大的风,怕是瓦片都要被刮飞。但为了以防万一,梅姑,咱们还是用油布把棉被这些罩上。”顾婆子一边建议,一边走上前去接过顾乔这边打包好的衣服,然后递给了站在木梯子上的梅氏。 “好。”梅氏应道,然后用力将衣服包举起塞进了阁楼口。 “你力气小,我来。”顾婆子又对她说道。 第219章 形势危急,梅氏危险(三更) “不用,就只剩一包衣服了,我赶紧弄上去。”梅氏回道。 三人又很快将最后一包衣服整理好塞上去。 等把衣服都塞上去后,梅氏立即爬上阁楼,借着油灯微弱的灯光将阁楼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然后探头朝顾婆子她们说道:“还有地方,咱们家还有什么东西要放上来不?” “奶奶,榨菜坛子。”顾乔立即讲道。 若是榨菜进了水,她们这小半年的功夫可就完全白费了。 而且她们家目前最值钱的,就是这些菜坛子和顾乔还没来得及晒干的药材。 “行,走!” 祖孙俩立即去灶房里搬坛子,梅氏也下了梯子来帮忙。 大约十来个坛子,有盐菜、有榨菜。 “能放几个坛子?”顾婆子问梅氏。 梅氏扫了眼坛子的占地情况,点头回道:“应该都能放下,就是这坛子太重了,要弄到阁楼上恐怕有些困难。” “用箩筐吊上去!”顾乔灵机一动便有了主意。 但因为箩筐本身自带的绳索比较短,所以顾婆子又找来麻绳加在上面。 三人立即把坛子和药材分了几次搬到卧房里去,随后顾婆子拽着绳子爬上阁楼,顾乔也跟着爬上去帮忙。 梅氏则负责在底下将坛子放进箩筐里,随后顾乔与顾婆子合力往上拉。 坛子的重量全部集中在绳子上,特别勒手,顾乔和顾婆子咬牙坚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十来个坛子以及药材全部放到了阁楼上。 等全部弄完后,顾乔手臂酸软,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了阁楼,想要去床上躺一会儿,却发现床上只剩下木板和稻草,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坐在稻草上稍事休息。 她人闲着,脑袋却没停止运转。 “奶奶,那咱们家粮仓里的谷子怎么办?要不要也赶紧用麻袋装起来,放到粮仓上去?”她有些担心。 “不行。”顾婆子摇了摇头,“现在外面疾风劲雨的,粮仓上都沾了雨雾,若是开仓门,只怕雨就会钻进去。而且谷子太重,我们弄不到阁楼上去的。” “也是哦,谷子那么重。”顾乔皱眉,担忧无比。 “哐当。”屋外是什么东西被吹掉了,发出了哐当一声大响。 “呜呜!”小团子也窜了进来。 “别歇了,这洪水来势汹汹,赶紧把蓑衣穿上,咱们去后山高地躲着。” 顾婆子话音刚落,院子里又是哐当一声。 顾乔和梅氏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跟着顾婆子出门。 “等我去点个火把!”顾婆子讲道。 “我去装馒头!”梅氏也跟着进了灶房。 这样子,倒像是逃难,顾乔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 她从未经历过山洪暴发,所以对这事还没有任何概念。 她只能瞧见顾婆子拿了破布条绑在一截木头上,然后将其泡在点灯的香油里面,随后沥干,拿出来点上火。 简易的火把立即燃起了熊熊火光,还伴随着滚滚浓烟。 “走。”顾婆子立即点着火把带头往外走。 正在这时候,正房土里哗啦一声响,顾乔和顾婆子扭头一看,她家去年才种了竹子的滑坡地段,竟然垮了许多泥土下来。 顾乔吓了一跳。 “糟了,还有家里的鸡鸭。”顾婆子陡然想起家里喂养的家禽家畜来。 火把通明,看着逐渐往上淹没的洪水,顾婆子寻思着还有一些时间,遂将火把递给梅氏,对她讲道:“你带着巧儿先走,我去把鸡鸭的笼子打开,若是洪水真的来了,鸭子能凫水,小鸡也能跑,兴许还能活条命。” “那猪呢?”顾乔着急。 “若是水位真的涨到那么高,猪是可以浮起来的,这圈门只有半人高,它们也可以出来,不怕。” “那我和你一起去!”顾乔也不墨迹,立即转身去打开了鸡笼。 顾婆子则蹲下身去把粮仓底下的鸭子窝的圈门打开。 “娘、巧儿,快些,水涨起来了!”梅氏急忙催促。 这水位涨得也太快了,眨眼之间,几个浪头打过来,就将一块田淹没了。 这要是再慢一些,恐怕门口这块田也要被淹了,到时候根本无法躲到后山去。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与此同时,大风差点儿将梅氏头顶的斗笠吹飞。 “娘、巧儿!”梅氏喊道,风将她的脸都吹得变了形。 因为风太大,她不敢再站到院门这风口处,连忙往后退了些,躲在墙角。 “小心!”顾乔走上来的时候瞧见搭在墙上供葡萄爬藤的木棒被吹断,正巧朝梅氏的方向吹去,她立即往前一扑,将梅氏给推开了。 “砰”的一声,木棒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大响。 母女俩紧紧抱着,偏头看向砸在脚边的木棍,都心有余悸。 “行了,走。”顾婆子走了过来,立即朝两人喊道。 两人这才跟着顾婆子赶紧出了院门。 只是她们刚打算往荒土那边走,就听到顾拓一家的呼喊。 火把将这周围照亮,顾婆子才看到,顾拓一家正相携着从他家院门口往自家这边走。 这村里就她家住在村尾,地势最高,连顾婆子家都要想办法出去躲,何况顾拓家? 而顾拓家离顾乔家中间隔着一条两丈多长的田埂路,田埂路之间还有一条小沟渠。 那小沟渠不到三尺宽,平日里搭着一座小木桥,此刻小沟渠里水位暴涨,小木桥早已被黄色的泥水淹没。 不单如此,田埂路也被水淹没了一些,再不走,一会儿他们家估计就只能被困在院子里了。 而他们家后檐沟连着的山坡树了栅栏,坡度又相对较陡,高氏是个孕妇根本没法爬上去,所以要往坡上走,这田埂便成了必经之路。 “奶奶,我们快走吧。”顾乔连忙喊顾婆子。 就在这时候,哗啦一声,水声陡然变大。 “啊!”顾康发出一声疾呼。 顾乔她们扭转头去就瞧见木桥被洪水冲走,洪水仿佛眨眼间抬高了位置,而顾康在沟渠这一头,柳氏、高氏和顾拓在另一头。 眼见洪水愈发凶猛,顾婆子立即将火把递给梅氏,对她说道:”带巧儿走,我去搭把手。” “奶奶!”顾乔心急。 “娘!”梅氏也很不放心。 第220章 小团子出事(四更) 顾乔干脆说道:“干脆这样,我们一起,我和娘在您身后拽着您的衣服,确保万无一失。” “对!”梅氏也跟着讲道。 洪水愈发凶猛,顾婆子知道这不是拉扯的时候,当机立断,“好!” 一家三口遂举了火把下了田埂。 顾婆子走在最前头,去到了顾康身旁。 “康侄儿,我来帮忙。” “大伯母?”顾康有些诧异。 “行了,高氏,把手伸过来,快。”顾婆子与顾康交错着站立,然后同时朝高氏伸出了手去。 高氏看着被洪水冲开的豁口,有些害怕。 “快啊!”顾康连忙喊道。 高氏忍不住回头往自家看了一眼,黄色的水流已经拼命地往她家院子里灌去,这样的情况下,她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我、我害怕!”她肚子大,不比平时灵活方便,而被洪水冲开的豁口大概有三尺宽,要大迈步加上跳跃才能跳过去,她怎会不怕。 “快伸手,不然你们都过不来。”顾婆子也连忙喊道。 梅氏拽着顾婆子的后衣摆,顾乔在最后举着火把,两人也焦急不已。 “不好,水位已经越来越高了,再这样,我们也要站不稳了!”梅氏连忙讲道。 “快啊,伸手。”柳氏和顾拓也在高氏后面催着她。 “我不行,娘,您先来。”高氏怕有危险,便把她婆婆推上前去。 这一推,柳氏差点儿扑进水里,还好顾拓眼疾手快将她拽住。 “你干什么?”顾拓吼高氏。 柳氏也是脸色煞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心寒不已,只冷冷地瞥了眼高氏,然后立即将手伸向顾康。 顾康一把抓住他娘的手,用力一拉,柳氏借着儿子的力再用力一跳,顾婆子伸手拦腰将她抱住,她便成功地稳住了身形。 高氏看见柳氏成功地跨了过去,稍微放下了心。 在她犹豫的时候,顾拓已经伸了手。 顾康又将顾拓拉了过去。 这下,沟渠对面只剩下高氏一个人。 “快,把手给我!”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还怀了他的孩子,顾康还是十分着急的。 高氏这下就是再害怕,也必须得伸手了。 看她犹豫不决,顾婆子忍不住冷声讲道:“快点,一会儿水就涨高了!” 顾婆子话音刚落,沟渠里就冲下来一大截断了的树枝,吓得高氏连忙往后退去。 随着这一截树枝,一阵洪流涌了下来。 柳氏和顾拓过来后,便由他们拉着顾康和顾婆子,瞅见汹涌的洪流,夫妻俩着急不已,连忙喊道:“快!” 高氏这才伸了手,顾康连忙握住,喊道:“跳!” 高氏害怕,闭上眼睛抬腿一跳。 可不知道是她跳跃能力不行还是肚子太沉影响了她的发挥,她并没有如愿跳到顾康怀里,而是脚尖踩到了一点点儿田埂,然后脚下一滑,整个人踩空掉进了洪流之中。 顾康和她的手还是紧握着的,被她拽得整个人瞬间扑倒下去。 幸亏顾拓和柳氏都拉着他的衣摆,将他牢牢拽住。 “啊,救、救我!”高氏惊惶地喊道,嘴里还呛了口水。 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 顾婆子连忙蹲下身子去帮忙拽顾康,因为顾康的半边身体都掉在了洪流里。 洪水汹涌,顾康咬牙坚持,艰难地喊道:“别松手。” 就在这时候,顾康整个人也被高氏拖得更往沟渠里去。 “康儿!”柳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三人合力,顾康的衣服质量也够好,几人终于艰难地将他拖回来了一些。 可就在顾婆子朝高氏伸出手去的时候,一阵汹涌的急流猛地打了过去,顾婆子差点儿一个踉跄往前栽倒。 “娘!”梅氏急忙拉住顾婆子。 小团子也挤上前去,张嘴咬住了顾婆子的衣角。 风大雨急,大家的斗笠早就被吹飞,雨水打在脸上,顿时从头顶流下,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泡在洪流里的高氏面色发白,看起来仿佛已经没了力气挣扎。 可洪水却有愈发凶猛的架势,若是再不把高氏拉上来,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 “奶奶!”顾乔担忧不已。 从未经历过洪水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洪水的无情。 就在这时候,令众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小团子竟然跳进了洪流里! “小团子!”顾乔急忙抹了把脸,仓皇急促地喊道。 却见小团子被高氏挡住,没有被冲下去,然后它竟然张嘴衔住了高氏肩膀处的衣服,两只前爪拼命地划水,奋力将高氏往岸边带。 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一条“狗”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顾乔抬步就要上前,却被梅氏转头喝住:“别动,小团子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把人救起来了。” 顾乔站在最后担忧不已,理智却告诉她挤到前面去也只会让顾婆子他们分心,但情感上她却备受煎熬。 “小团子。”她不禁喊道。 “加把劲!”顾婆子朝高氏喊道。 高氏咬牙坚持,在小团子的帮助下,朝顾婆子他们更加靠近了一步。 她努力地伸出手,顾婆子一把将她的手抓住。 “小心!”顾乔惊慌失色,“又有树枝被冲下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顾婆子和顾康同时发力,顾拓等人在后面使劲一拉,高氏被猛地拉过来,肚子撞到了岸边。 “小团子!”顾乔失声大喊。 天空霎时间劈开一条闪电,顾乔杏眼圆睁,便看见小团子正在奋力地划着前爪,但它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步,那树枝猛地拍在了它身上,随后小团子挣扎了一下,却迅速被树枝压住,紧接着它灰色的身影也被黄色的洪水彻底淹没! 接着洪流滚滚,那树枝已经往远方冲去,却再也不见小团子的身影。 “小团子!”顾乔的眼泪顷刻间就掉了下来。 梅氏和顾婆子也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 “咳咳,好、好痛。”高氏虚弱的声音响起。 “大伯母,搭把手!”顾康连忙喊道。 顾婆子这一低头,才发现高氏扒着岸边,眉心紧蹙,脸色苍白如纸,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强制性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连忙将高氏给拉了起来。 “小团子!”顾乔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前冲过来。 可她的视线范围内,除了翻滚的洪水之外,却再没有小团子的踪影。 洪水滚滚,汇入田野里,最终涌入如墨色一般浓重的黑暗里。 梅氏一把抱住她,“巧儿,巧儿,你冷静一些!” “快走!”顾婆子吼道。 第221章 不好,她要生了(加更) 梅氏和顾婆子这才使劲拽着顾乔,顾康和顾拓扶着半死不活的高氏,一行人立即从田埂回到顾婆子家院门口。 “去后山!”柳氏夺过顾乔手中的火把,然后往前开路,两家人立即朝后山走去。 因为是山洪,顾婆子他们也不敢走远,只敢去平日里常去捡柴的后坡,而且也只爬了几丈高。 这地方植被丰茂,倾盆大雨到了林中后,就会变得滴滴答答。 柳氏寻了一株芭蕉树,顾乔他们便在底下歇着。 这芭蕉树叶子宽阔,好歹能阻挡一些雨水。 “小团子……”顾乔哽咽。 梅氏只得将她搂进怀里,自己也跟着涌上泪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感受到娘亲的怀抱,顾乔立即泣不成声。 “娘,小团子,小团子被洪水冲走了……呜呜呜……” “巧儿别哭,小团子或许会没事的,别哭啊。”梅氏话语苍白地安慰着她。 “小团子真的会没事吗?娘?”顾乔抬头,却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梅氏看着顾乔这张泪痕与雨水交织的脸,顿时失声。 顾巧儿又看向她奶奶。 顾婆子于心不忍,只得偏过头去。 小团子之所以会跳下洪流里去,多半是因为瞧见她有了危险,所以想帮她一起拽高氏。 所以小团子出事,她得负很大的责任。 而顾拓一家也十分赧然,不敢看顾乔。 顾乔只觉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大家都不敢回答她,恐怕…… “嗷,我的肚子、肚子好疼。”高氏瘫坐在地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阿莲。”顾康扶着她,心疼不已。 不得不说,顾康虽然懦弱胆怯,对高氏却是十分在意。 顾乔看着高氏那苍白痛苦的面庞,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突然有些恨高氏,若不是她,她的小团子也不会出事。 何况高氏还那么讨厌。 可她是小团子救下的人。 顾乔眼眶含着泪,就那样木然地看着高氏。 高氏触到她的眼神,不禁往后缩了缩,又痛苦地哼叫起来。 顾乔觉得心中烦躁,立即撇开头,缩脚抱住膝盖,然后将下巴放到了膝盖上,牢牢地抱住了自己。 顾乔和梅氏瞧见她这暗自伤心的模样,都不敢出声打扰。 顾婆子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努力地伸头往河谷的方向看。 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闪电照亮天地的那一瞬间,顾婆子可以看到,顾家村的农田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不单如此,洪水波涛汹涌、迅猛湍急,无数断枝树木不断地被冲过。 “天呐。”顾婆子忍不住呢喃,甚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娘?”梅氏也站了起来,心中惶恐。 “这洪水,只怕村口的人家已经被淹了。”顾婆子抓住梅氏的手,似乎要从她手中汲取力量一般。 柳氏也站起身来,面色惊惶,“我们家走的时候已经有水灌进去了,怕也是……这洪水竟然比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更吓人。” “也不知道涣青哥哥他们家怎么样了?”梅氏担忧。 顾乔闻言,恍然想起她舅舅,又想起沈昭兄妹,心中更是觉得惶然无助。 小团子看着已经日渐长大,就在前一天,她都还在为要将小团子送走的这件事而惆怅苦恼,她从未想过,小团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她的生活。 霎时间,鼻头一酸,她又忍不住掉眼泪。 这可恶的洪水! 可在大自然之力的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 正如此时此刻,她只能抱着膝盖藏在这山上,任何事情都做不了,只能坐以待毙,等到上天的宣判。 洪水当前,他们仿佛都变成了挣扎求存的蝼蚁。 她甚至来不及去担心她被淹了的良田,来不及去担心稻谷,去担心她的鱼苗,她的棉花黄豆…… 天灾面前,她哪里还能去思考致富,能保住命都不错了。 “嗷,好痛。”高氏的痛苦呻吟也为这凄风冷雨的夜增添了绝望气息。 没有谁知道,这暴雨什么时候停,这洪水什么时候退。 顾婆子远远能够看到斜侧面的山上有火光,立即说道:“估计是村里的人逃出来,和我们一样,跑到后坡暂时躲避。” 柳氏却飞快地眨了眨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听着树叶簌簌的声响,很是不安。 她不由得讲道:“就怕这山上更危险。” “呸呸呸!”顾婆子连忙吐口水,“别乱说!” 梅氏也吓到了,顿时吞了下口水。 要知道,山上也未必安全。 山洪常常伴随着泥石流和山体滑坡,她们为了避开洪流躲到这里来,也不过是避开了眼前的危险而已,却极有可能掉入更大的危险当中。 “巧儿,别发呆了,警醒着些。”梅氏推了推顾乔,连忙给她讲了自己的担忧。 顾拓等人听到梅氏的述说,脸色也变得更为凝重。 大家并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当下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两害取其轻。 “顾康,我们……会死在这里吗?”高氏忍不住问。 “不会的,不会的。”顾康也慌了神,连忙贴近她,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说给高氏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又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咱们的宝宝还没有出生呢。” “真的吗?” “真的。” …… 两人的窃窃私语落在了顾婆子等人的耳里,大家的心都高高悬着,难辨滋味。 而顾康夫妇停止说话后,天地间陡然只剩下风雨声,这响声与这方诡异的寂静融合,顿时令人不安至极。 顾乔只觉得浑身发冷,抱着胳膊打着冷颤。 所有人的衣服都打湿了,都觉得冷,但谁也不敢睡去,只能硬生生地扛着等天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何时,闪电停了,也不再打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变得小了起来,原本浓黑如墨的天空露出了一线湛蓝色。 快要天亮了。 “啊,不行,顾康我不行了!”高氏痛苦的疾呼打破了黎明前的安静。 只见她捂着肚子,满脸痛苦。 柳氏伸手往她身上一摸,随后摸到了温热的液体,陡然色变,“不好,她要生了!” 第222章 救人如救火(为阿呆长评加更) “什么!要生了?”顾拓一个大老爷们都被吓了一跳。 顾康六神无主,只碎碎念道:“怎么会?阿莲不是还要再过两、三个月才生的吗?” “只怕是受了惊吓,胎儿早产。”顾婆子还是经过许多风浪,立即判断道。 “那可怎么办?”顾康着急。 眼下在这后坡,什么都没有,高氏可怎么生? “别慌,羊水破了还有一段时间才生。”顾婆子连忙讲道,然后偏头透过树枝缝隙往坡脚看去。 “啊!”高氏痛苦惨叫。 “怎么能不慌!大伯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康连忙喊道。 顾婆子不与他计较,连忙对柳氏说道:“眼下雨已经小了,高氏这情况,怎么都得有热水和床,若是在这里生,只怕危险。而且就算她厉害,把孩子生下来了,孩子没有一两片布料包着,恐怕也活不长。” 柳氏也明白女人生产的危险,立即抓住了她的手,问:“老嫂子的意思是下山?” “嗯。”顾婆子点头。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对顾拓讲道:“当家的,你怕是得赶紧下山一趟去看看洪水退了没有,儿媳这样,只能回去生产。” “可我们家估计都被淹了……”顾拓犹豫。 “那就瞧瞧我家行不行,我家地势高,没准逃过一劫!”顾婆子立即讲道。 “这会儿下山生产会不会有危险?”顾康胆子更小。 “闭嘴!你爹去看了再说!”柳氏终于露出了她凶悍的一面。 在这一场灾难面前,她远比丈夫、儿子都要勇敢果决。 顾拓立即借着微弱的光下了山。 梅氏则将怀里的馒头掏了出来,递给顾康,说道:“掰开给她吃,要生产怎么能没有力气。” 随后她又将剩下的馒头分给了在场的众人。 顾乔咬着馒头,看着痛苦嚎叫的高氏,又看向担忧不已的顾康,咀嚼了几口馒头,吞了下去,然后唇抿得更紧了一些。 不一会儿,顾拓匆匆地赶回来。 “雨还在下,洪水看不出退没退,但是平静多了,看这样子应该暂时不会涨水。我们家已经被淹了,你家还好,水就淹到了院子。”顾拓对顾婆子讲道。 “行,那就把侄媳妇弄到我们家去!” 救人如救火,顾婆子当机立断。 这一次,顾康和顾拓几乎是将高氏架着拖下了山的。 顾乔走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因为高氏的裙子上全是洇开的血迹。 那么多血…… “注意脚下,看路。”梅氏提醒顾乔。 顾乔这才低头看路,脑海里却全是高氏流血、被人架着、恍若死猪一样的场景。 而低头能够看清楚路,顾乔陡然才惊觉,竟然已经天亮了。 一行人很快下了山,然后小心翼翼地淌过淹没田埂的浑浊水流,挨着墙根,来到了顾婆子家的院子门口。 院子也被洪水淹没了,水深到小腿的位置。 院门已经被狂风吹得偏倒在一旁,家里的东西也被掀飞得到处都是,然后如木板、木盆一类的东西则漂浮在黄色的水面。 顾乔看着家中凌乱不堪的场景,有些回不过神。 “嘎嘎嘎嘎!”而她的鸭子正在院子里游来游去,仿若平时在田里戏耍一般。 顾乔再一抬头,发现小鸡们都站在鸡笼上,而那只锦鸡和野山鸡竟然没有趁乱飞走,而是将小鸡护在了翅膀下,这一幕竟然莫名的有些温情。 “快,去烧热水!”顾婆子对梅氏讲道,又连忙带着顾康他们去了卧房。 因为棉被等已经收上阁楼,她又赶紧爬上扶梯去将东西取了下来。 柳氏一把接过顾婆子扔下来的被子,然后手脚麻利地铺在床上。 令人庆幸的是,顾婆子家灶房和卧房地势都比较高,所以院子虽然被淹没了,灶房和卧房却没有遭殃。 卧房里,高氏紧紧抓住顾康的手不放开。 顾拓一个公爹,也不好意思看儿媳妇生产,便出了门,干脆去灶房里给梅氏帮忙。 堆在屋檐下的柴火都湿了,顾拓便负责将堆在最里面的半干的柴取出来,然后帮忙劈砍。 好在灶房里还有些许柴禾,梅氏将火引燃后,再加上半干的柴一起,便不担心火烧不燃。 “井被淹了,怎么办?”顾拓正要去打水,却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 “水缸里有水!”梅氏连忙伸手指向墙角的大水缸。 连日来一直下雨,连带着井水都有些浑浊,梅氏便用吊桶打水上来倒入水缸中,这样过一段时间,黄泥便会沉底,轻轻舀水,便能得到干净的井水。 若是换了平日,她家还不会有这么一大缸水,没想到此刻正巧派上了用处。 梅氏立即将锅刷干净,然后开始烧热水。 而屋子里,柳氏帮忙指引高氏呼吸,顾婆子则立即取了一件干净的旧衣,准备给孩子当作襁褓。 随后顾婆子又去洗了木盆、毛巾,又用烛火给剪刀消了毒。 “康儿,你出去!”柳氏见高氏要生了,连忙赶人。 “啊!”高氏痛苦嚎叫,更加用力地拽紧了顾康的手。 顾乔站在门口,皱着眉毛,只觉得这一幕令人害怕不已。 “快出去!男人怎么能待在产房里!这不吉利!”柳氏强行将高氏和顾康的手掰开,然后将顾康推了出去。 “你也出去,小孩子不能看。”柳氏对顾乔说道,然后砰地一声关了门。 门被关上,门外是一个世界,门内是一个世界。 顾乔只能听到柳氏的声音。 “呼、吸,呼、吸……” 而她娘梅氏又将她与顾康赶得更远了一些,自己则端着热水进去,不一会儿又端着一盆血水出来,然后淌过院子里的洪水,倒到了外面去。 红色的血水混入黄色的泥水当中,那颜色令人汗毛倒竖。 顾乔有些恶心,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巧儿,快去帮忙烧火!”梅氏连忙喊道。 顾乔却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弹。 顾康知道她对高氏心中存有意见,立即抬步,积极主动地讲道:“嫂子,我去!” 梅氏叹了口气,又去灶房里打了一盆干净的水,然后送到了屋子里,不一会儿重新端了血水出来。 第223章 对,它就是一匹狼!(一更) 等把血水倒掉后,梅氏来到顾乔面前,推了推她,对她讲道:“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可高氏是小团子救上来的人,若她死了,小团子也白费力气了对不对?乖啊,娘叫你做事是怕你呆着心里难受,你不想做便不做。这样好吗?你去灶房里打水洗把脸,烤火暖和一下身体,娘现在暂时顾不上你,你谅解一下好不好?” 听着梅氏小心翼翼的语气,顾乔心里也不好受,立即点头,然后去了灶房。 她听梅氏的话洗了把脸,整个人好像才从那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解放出来,虽然心中还是难过,脑袋却开始运转了。 眼下她娘和奶奶都在帮高氏生产,等忙完后,一定和她一样,又冷又饿的。 那个馒头也不顶事,看来她得赶紧做点儿吃的出来。 “康叔,能帮我把另外一口锅也烧上火吗?”她出声道。 顾康对于她突然和自己讲话感到诧异,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指着旁边问:“这口锅?” “对,麻烦点下火。” “哦。”顾康自知欠顾婆子一家良多,眼下自己媳妇还借着人家的地方生产,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在另外一口灶里架上干柴,然后将这边灶膛里燃得正好的柴禾夹了过去。 顾乔连忙添了一瓢水进去,将锅洗干净,然后把水舀出来,又重新倒入干净水,盖上锅盖。 随后她扭头拿了菜盆,从水缸里舀水将生姜洗干净,用菜刀拍开生姜,丢入锅中。 眼下,喝点儿姜开水预防受寒是第一步。 姜开水在锅里熬的时候,她又淘了米,等把姜开水舀出来后,这才洗锅,然后下米。 家里人多,又不知道梅氏这边生产要用多少水,出去摘菜又来洗菜有诸多麻烦,顾乔干脆熬粥。 顾康瞧着她板着张脸站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锅里的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十分紧张,只能冲劈柴的顾拓问道:“爹,阿莲会没事的吧?” 顾拓砍的柴早就够了,但是突缝劫难,此时不做点儿事他心里就跟猫爪似的难受,所以只能埋头劈柴。 此刻听到顾康这样问,他停住动作,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顾乔瞧着爷俩沉默的、相似的脸庞,不知为何,心里更加烦躁,便出声道:“老人家说七活八不活,高氏……婶婶她怀孕七个月了,虽是早产,但估计能活。” 如果不活,她的小团子不就白救人了吗? “真的?”顾康欣喜。 “我不知道,老人家这么说的。”顾乔话语冷漠,说完低头看着锅里的粥,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对了巧儿,你家那只小团子……”顾拓突然出声,欲言又止。 顾乔抬眸,看向顾拓。 顾拓望着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在你奶奶敲门前,我好像隐约的听到了一道特殊的叫声,像是狼一样。那是不是你家小团子发出来的?” “狼?”顾康惊讶,也看向顾乔。 顾乔将锅铲往锅里一扔,抬起下巴,说道:“对,我家小团子就是一匹狼,你们谈之色变的灰狼!可这一匹狼,没有祸害四邻、没有扑鸡伤鸭,更没有伤人害命!就是这样一匹狼,它在你们最危难的时候跳了出去,舍身救了你们的家人!” 顾乔说完,眼眶通红,眸子里面甚至腾起了水雾。 一想到小团子竟然是为了救高氏被洪水冲着,她这心里就仿佛有一股情绪在左突右撞,而且还一直找不到出口,梗在肺腑胸臆间叫人难受。 想到小团子咬着高氏肩膀的衣服,用力地将她往河岸上带的情景,顾拓父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是一匹狼,但它却救了人! 都说野兽对危险最为敏锐,可这匹狼却有了人性,竟然会舍身为人。 顾乔见他们不说话,吸了吸鼻子,继续熬粥。 只是眼睛一眨,泪水就掉了下来,幸亏她扭头扭得快,不然那泪水恐怕掉进锅里。 屋里正沉默,高氏一道嘶哑的尖叫划破长空。 紧接着—— “哇!”一道清亮的啼哭响了起来。 “生了!”顾康反应过来,立即起身朝外跑去,因为太过仓皇,他的脚竟然绊到柴禾,差点儿摔倒。 幸亏顾拓手疾眼快扶住他。 顾康站稳后,来不及道谢,立即匆匆地出了门。 顾拓也急忙跟着走上前去。 顾乔瞅了眼锅里的粥,走到灶门口将柴火退了一些,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到灶房门口,也没有出去,就探了头看向卧房那边。 顾康和顾拓正在房屋门口徘徊,顾康更是像无头苍蝇似的。 不一会儿,梅氏推开房门出来。 顾康见她手里没抱着孩子,立即又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瞅,房门却被梅氏很快地关上了。 他只能问梅氏:“嫂嫂,怎么样了?” “生了!”梅氏笑着回道。 “是儿是女!”顾康和顾拓异口同声。 梅氏瞧着两人期待的面庞,吞了下口水,这才回道:“是个女儿。” “啊?”顾康有些意外。 顾拓则面露遗憾之色,一双浓眉皱得老高,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梅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道:“母女平安,不过眼下孩子不能吹风,等把屋里打扫干净了就让堂叔和康弟进去看孩子。” 说完她又看向顾康,讲道:“你和弟妹都年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 “对了,阿莲怎么样?”顾康这才惦记起询问大人的情况。 梅氏望着他,虽然出声宽慰他,心里却觉得有些难受。高氏在里面都痛晕了过去,可外面这爷俩却只关心她生了儿子还是女儿,从头到尾不曾过问一句,还是她提醒过后才记得询问情况。 “情况还算好,但生完后就痛得晕了过去,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梅氏回道。 这时候顾婆子在屋里喊她,梅氏报了平安,又匆匆回了屋子。 “这高氏也是没用,之前不是说肚子尖一定能生儿子吗?结果只会生女儿!”顾拓嫌弃地皱起眉头。 第224章 你怎么不直接撞死呢!(二更) 顾康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回话。 顾乔瞧见这一幕,冷嗤一声,随后缩了头重新回到灶上。 这高氏怀孕的时候多么猖狂啊?跟怀了太子似的作威作福,谁曾想这肚子里的孩子一降生,因为是女儿,立即就被嫌弃。 好在她痛昏了过去,不然知道被嫌弃,还不知道如何伤心呢? 顾乔突然觉得,高氏以后的日子,有得她受的。 毕竟这一家子都是奇葩,奇葩扎堆,正好互相折磨。 不过…… 想到顾拓一家重男轻女,顾乔对这社会又有了更深的认识,未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脑海乱七八糟地想着,等回神过来的时候,粥已经浓稠,差点儿糊锅。 她赶紧将粥盛了起来,然后洗锅。 梅氏又进来打了两次水,见她都做好了粥,不免夸了几句。 等屋里彻底收拾妥当,梅氏便将两个大男人叫了进去。 谁知道顾拓嫌弃高氏生的是个女儿,连孙女都不去看,最后只有顾康进去看了。 婴儿一直在嗷嗷啼哭,高氏被吵得不行,醒转过来。 瞧见自家丈夫过来,她顿时像找到了依靠,揪着顾康胸口的衣服就嘤嘤哭泣起来。 这是在顾婆子家,顾康未免有些不自在,伸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又说道:“别哭了,你都当娘的人了。” 柳氏看着火冒三丈,不禁吼道:“哭什么哭,月子里哭最是伤眼睛,你要不怕眼睛瞎了就使劲哭!没看见孩子还在这里饿着吗?还不赶紧喂孩子!” “娘,我这才生完呢,没有力气。”高氏回道。 “哟,你在我这里摆谱是吧?你若是生个儿子我便认了,可你生了个女娃,就别给我在这里作威作福!”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平日里对高氏就诸多不满,因为高氏怀孕一再忍让,如今高氏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她这个做婆婆的就再没有道理给高氏好脸色。 高氏一听,面色一白,顿时捏紧了顾康的手腕,恨得牙痒,随后闭眼就昏厥过去。 “阿莲!”顾康连忙喊道,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谁知道柳氏上手就直接掐住高氏的胳膊,怒道:“你装,你还装是吧?” 高氏吃痛皱起眉头,却不肯睁眼。 “娘?”顾康想要制止他娘,却只伸了手,再没有其他动作。 他就是个懦弱的男人,既怕媳妇,又不敢招惹他娘。 柳氏手下一个用劲,高氏终于忍受不住睁开眼睛。 柳氏立即骂道:“我叫你装?你怎么不继续装了?先前听说是个妹儿,你竟然直接昏过去,你怎么不直接撞死呢?” “什么?你不是痛昏过去的吗?”顾康没脑子,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梅氏和顾婆子在旁边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柳氏立即冷笑一声,“她哪里是痛得昏过去了,分明就是听说生了个女娃,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的。” 高氏被人戳破,一张脸顿时青红交替。 她也急眼了,忍不住和柳氏呛声:“那你们要我怎么办?我要真去撞死就合你们的意了是吧?你们以为我想生吗?谁爱生谁自己生去!” “顾康你听听,她还有道理了,她竟然——” “够了!”顾婆子受不了这乌烟瘴气的一家人,立即冷喝道,“你们要吵回你们家吵去!这是我家,如今屋子给你们用了、床也让你们占了,你们若是还要将我家弄得乌七八糟,就别怪我赶人了!” 瞧见顾婆子冷下来的脸,顾康一家子便没有再说话。 “巧儿做了稀粥,大家出来喝点儿稀粥吧。”梅氏连忙在一旁和软气氛。 柳氏看到梅氏勤劳贤惠,与顾婆子相处好似母女,顿时面色讪讪,只得跟着梅氏出了门。 顾康也饿得肚子咕咕叫,便随意安抚了高氏两句,然后也跟着出了门。 那婴儿就任由她躺在高氏身旁,也没人看管。 等人都走后,高氏看着捆在襁褓里脸色涨红的婴儿,听她哇哇的哭,顿时凶道:“哭什么哭,你祖父祖母都不喜欢你,你还有脸哭!” 说着说着,她自己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见孩子实在哭得厉害,想到这终究是自己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然后摇了摇。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高氏的心有片刻的柔软,可当孩子的哭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她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躁郁之气,等她怎么摇孩子都仍在哭泣不见消停的时候,她甚至萌生出一种将孩子扔下去的冲动。 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而灶房里,顾乔他们正在喝粥。 等喝了粥后,顾婆子讲道:“这雨恐怕还要下,如今这洪水不见退,还怕再涨,咱们怕是都要警惕一些。” 顾拓也叹气,“我还说回家拿东西的,可这水不退,我也过不去……” “我刚到院门口瞅了眼,咱们家都不知道被淹成什么样了。这水位高度,房间里怕是已经进了水。”柳氏也忧心忡忡。 “幸好被褥什么的都放到阁楼上了,而且家还在。”顾拓望着灶门口的方向,目光有些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柳氏,终于腾出空来后,立即朝顾婆子道谢。 “老嫂子,这次我们一家人,多亏了你们一家出手相助。以前……以前的事情是我们家做得不对,以后你们一家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定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糊涂了。” 趁着这个时机,柳氏连忙道歉,希望能将两家关系缓和。 顾拓脸色涨红,见柳氏都已经起了话头服了软,只得跟着讲道:“老嫂子,这次谢谢你们家了。” 顾康也跟着道谢。 顾婆子虽然被伤透了心,但她若真是心硬如铁,便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出手救高氏,也不会让高氏在自家生产。 “行了,不说这些话了。”她摆了摆手讲道,“以后大家过好日子,便是好的。” “对对对,以后大家和和睦睦,好好过日子!”柳氏连忙出声讲道。 顾乔冷眼看着顾拓一家,却并不相信他们说的话,毕竟当初菌子中毒的时候,她家对顾拓一家又何尝不是救命之恩呢?后来还不是闹成了那般模样。 但想到顾婆子伤心默默叹息的模样,她也不好跳出去指责什么。 第225章 大不了重头再来(三更) 等喝完粥后,顾乔正准备收拾碗筷,柳氏却来帮忙。 “我来吧。”她热情得有些过头,顾乔不太自在,只得让她洗碗。 顾婆子又道:“你看给高氏弄点儿什么吃的?” “就这稀粥吧,我一会儿给她送去。”柳氏回道。 她们再说了些什么顾乔也没太注意听了,她只是望着门外阴雨缠绵、洪水肆虐,心情就如同那阴沉沉的天,十分沉重。 大水阻路,顾乔一家也不知道村里的情况,只能待在家里,实时监测院子里的水位涨幅,方便随时逃命。 梅氏让顾乔换了干燥衣物,顾婆子和梅氏都是女子,只能随意找了衣服给柳氏和高氏换了,至于顾康父子,只能全靠灶火烘干衣物了。 顾乔被困在家中,无事可干,却还惦记着自己的鸡鸭小猪,又去抓了米糠喂鸡喂鸭。 顾婆子则熬了猪食。 因为猪圈的食槽被洪水淹了,顾婆子只能用潲桶喂猪,守着猪崽吃,一头吃完了又让另外一头吃,虽然麻烦一些,但好歹解决了猪的进食问题。 下午的时候,趁着顾拓他们在,顾婆子一家又去整理了后山滑坡的问题。 顾拓帮忙和顾婆子将棚窖被吹歪的顶棚重新架好,然后几人又将滑到正房土里的泥土掏开。 等整理完,几人都累得不行。 顾婆子拔了几株白菜,又摘了黄瓜来做晚饭。 等吃完晚饭后,众人便发现,这睡觉成了一个大问题。 高氏刚生产完,占了一铺床。 顾婆子家里只有两铺床,顾婆子又将被褥抱下来,和梅氏、顾乔挤一床,然后让柳氏去与高氏挤一挤。 至于顾康父子,男女有别,只好待在灶房。 正好父子俩也要轮流值守。 这时节还好夜里不冷,顾康便坐在矮凳上打瞌睡,顾拓则随时出门去探查水位的情况,防止夜里突然涨水。 顾康睡了一觉,又换顾拓,父子俩轮替观测洪水涨幅。 顾婆子等人虽然睡去,却睡得并不安稳。 本来床就很挤,再加上高氏的孩子一夜都在断断续续的哭啼,她们好不容易睡过去又被吵醒,再加上心中本就隐隐不安,担心又像昨夜一样,洪水突然暴涨,所以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挂着黑眼圈。 好在这一夜终是平安地度过了。 不单如此,洪水还退了一些。 “娘,雨停了!”梅氏兴奋的讲道。 虽然天色还是很阴沉,但是雨停了,这便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 到了中午的时候,洪水已经退出了院子。 顾婆子来到院门口,站在田埂上,看着不远处一片汪洋似的田野,忧心忡忡。 “全淹了……”她沉重地叹了口气。 所有的庄稼作物,尽数淹没。 “我的鱼……”顾乔也皱起眉头。 她家门口的这块鱼田,竹篾篱笆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不说,还有的甚至直接被冲走。 而她种在田埂上的桃树,因为她用石头坠着,没有被吹跑,但桃枝和石头之间连接的绳索上却挂了许多杂草,以至于桃树无法承重被连根拔起,然后与那些绳索上的杂草一起在洪水中飘荡。 至于她的鱼,这么大的洪水,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她们一家子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场洪水里付诸东流。 顾乔不禁蹲下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丧气。 再一想到小团子被洪水冲走,凶多吉少,整个人更是鼻头酸涩。 顾婆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 “奶奶,怎么办?”顾乔无助地出声。 “还能怎么办?”顾婆子的手温暖而干燥,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脑袋,随后她看向远方,平静而坚定地讲道,“唯有振作起来,重头干。” 顾乔闻言,扭头仰视顾婆子。 顾婆子低头冲她笑了笑,讲道:“一年以前,咱们家不也一穷二白吗?不过就是重头再来而已。更何况,眼下咱们家的家禽家畜都还活着,咱们并没有走到绝路不是吗?就算有一天真的走到了绝路,只要人还在,只要这双手还能动,咱们就一定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对不对?” 顾乔眨了眨眼睛,从她奶奶坚定的神色里感受到了那一股坚韧顽强的力量,顿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顾婆子拍了拍顾乔的肩膀,“走,院子里的洪水已经退了,咱们得抓紧把院子清理出来。不然等田里的洪水退了,到时候就要忙着补种,怕就没有时间了。” 顾乔点头,虽然还惦记着小团子的死,但也明白,空想无益。 她立即将桃树捞了起来,先放到一旁,然后跟着顾婆子进了院子。 洪水褪去后,院子里剩下厚厚的一层黄泥,顾婆子便用吊桶从井里打水,然后用来冲院子。 虽然院子也是泥地,但这泥巴当初都是用夯杵使劲夯实了的,所以非常平整结实,用井水一冲,表面的黄泥就会被冲刷干净,只留下原本结实的、黑棕色的地面。 为了防止鞋袜被打湿,顾婆子和顾乔换了草鞋,顾婆子吊水冲地,顾乔则负责用笤帚清扫。 顾康父子在帮忙劈柴,顾康见状准备来帮顾乔,被顾乔和顾婆子拒绝了。 “别管我们,这没多大的事。”顾婆子讲道。 “还是我来吧!”顾康坚持。 这样住在别人家里,又是占别人的屋子又是吃别人的粮食,他就是再厚脸皮,当被顾婆子一家救命后也不再好意思。 顾婆子坚持不过,只得将吊桶给他。 这样一来,顾康倒水,顾乔和顾婆子两人一起扫地,速度快了不少。 等把院子收拾出来后,顾婆子又要去整理粮仓底下的鸭子窝。 鸭子窝的处理就要复杂得多,首先要将围在粮仓四周的挡板和砖头取掉,然后再将下面的灶灰和稻草给铲出来。 正好人多好干活,大家齐心协力,到了下午,不单鸭子窝清理干净,鸡窝下的粪便也清理了。 接下来便是猪圈。 首先要将猪圈里的黄泥清理干净,随后便要将粪池里满溢出来的夹着猪粪的洪水给倒到田里去。 一池粪水,可不是个轻松活计。 第226章 族老没事吧?(四更) 这时候洪水已经退了许多,两家之间田埂上的水也退去,只剩下一条沟渠拦路。 顾康父子向顾婆子借了几块长木板搭在沟渠上,终于能够回到自己家。 虽然顾康家的院子还是被洪水泡着,但乡下人家的堂屋和卧房都会修建得比较高,他们去检查了一番,发现卧房已经可以进了,便开始清理屋子,准备将高氏接回去。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别人家里住着终究不方便。 他们回家去收拾,顾乔一家便只能靠自己挑粪水。 忙活了半天,顾婆子肩膀都磨红了,粪池里却还剩下许多洪水。 “奶奶,要不一天挑一些吧,反正这也不影响猪崽生活。”顾乔建议。 顾婆子却摇头否定,“不行,回头这粪池还要收集猪粪,若是一直让洪水泡着,到时候粪水用不了。” 顾乔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她竟然忘了这一茬。 既然知道这件事耽搁不得,她只能继续埋头用粪瓢舀粪,梅氏和顾婆子依旧负责来回挑粪。 好在有柳氏负责做晚饭,一家人只用专心埋头干活。 可即便这样,等到晚上的时候,也只挑了半粪池的粪,明日至少还要干一上午的活计。 到了晚上,顾康和顾拓一家已经将房子大概收拾了出来,因为天黑,只能暂时休息,他们一家又在顾婆子家将就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柳氏又同这父子二人一道回家收拾整理,这才铺了床,然后将高氏挪过去。 等他们一家人搬走后,顾乔看着被高氏睡过的被褥,嫌弃不已。 还好柳氏主动承担了洗被褥的活计。 不过这个天气,阴沉潮湿,再加上河水浑浊,也没人敢下河,所以那床被高氏弄脏的被褥,只是换了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去清洗。 被褥拆了被堆到木盆里暂时放到墙角,顾乔嫌弃高氏,又把之前垫在下面的稻草全部拿去灶房点火,又抱了干净的稻草来铺着。 铺好床后,她又开窗透气,将地也扫了两遍,这才觉得前两日那混杂的血腥气和奶水味都散了去。 如此一番,她才觉得心中的那口气也疏散了去。 等她这边铺好床,梅氏那边也做好了饭,顾婆子暂时停止挑粪水,一家人洗了手后围着小饭桌吃饭。 刚端碗,柳氏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 “老嫂子。”柳氏喊道。 瞅见顾乔看向她手里的升子,她顿时脸色涨红,连忙不好意思地将手缩了缩。 “怎么了?”顾婆子起身来问道。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想到那么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张了嘴,“这不家里被淹了,米粮都被洪水泡着,暂时没法吃,只能来找你们家借米。” 所谓风水轮流转,正是如此。 一年前,顾婆子朝顾拓一家借粮;一年后,柳氏一家找顾婆子借米。 顾婆子很好说话,当即爽快地借了柳氏一升米。 这一升米,可以吃好几日了。 等中午吃了饭后,顾乔家继续忙着挑粪水,到了未时三刻,一家人总算是将粪池给清理干净了。 “总算做完了。”梅氏抬起袖子揩着额头的汗。 她最不耐这体力活,能干到底都不说一声累,已实属不易。 “辛苦了。”顾婆子叹了口气,对她讲道。 “辛苦什么,娘才是最辛苦的。”梅氏倒是真心心疼顾婆子。 她身体瘦弱,帮不了顾婆子什么,顾婆子就是她们家最大的劳力,承担了最劳累的部分。 这一来一回,她只挑半挑粪水,顾婆子却要挑满满两桶。 “行了,一家人不说这些。我看田间的水也在退了,趁着这会儿天还亮着,我赶紧去一趟坡上,查看一下土有没有被山洪冲垮,棉花红薯那些还在不在。你们俩在家,赶紧将家里这些细碎的整理出来。”顾婆子安排道。 洪水刚过,顾婆子就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中的各种事务了。 “行,我知道了。”梅氏立即应道。 大概一个时辰后,顾婆子两腿是泥的回了家。 “奶奶,山上的芝麻那些怎么样?”顾乔连忙问道。 “让你奶奶喘口气先!”梅氏说着急匆匆地走出门来,将手中端着的那一碗水递给了顾婆子。 “棉花、芝麻那些都没有什么大事,被吹断或者泥块盖着损伤了一些,就是咱们今年新挖的那块荒地,正好被洪流冲刷淹没,一块地的红薯藤,只剩下了一只角落。” 梅氏和顾乔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忧参半。 倒是顾婆子看得开,“没有全军覆没便已是极好的了。” 说着她话音一转,眉毛拧成了“川”字,讲道:“最严重的是田里的稻谷。” 这时候洪水又退了许多,已经能够看到田里被洪水冲刷得随着水流的方向弯腰的绿色秧苗,秧苗露得参差不齐的,也不知道到底损失了多少。 想到田野间那满目疮痍的景象,一家人心里都很沉重。 正在这时候,院门被人敲响。 “旌叔?”顾乔喊道。 顾旌立即走了过来,瞧见顾乔家一家三口都在,这才松了口气,“我奉祖父之命过来盘点一下人数,瞧见你们都在,那就放心了。怎么样,家里有什么大的损失吗?” “家里倒没有什么,也没被水淹。多谢族老挂念关心。对了,村里其他人家情况怎么样?” 说到这个,顾旌脸色有些凝重。 “四姑奶奶一人独居,山洪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去提醒她,如今她家无人,只怕是被这洪水卷走了……” 他叹了口气,又感激地朝顾婆子讲道:“前夜也亏得你们这边铜锣敲得响,及时示警,村里虽然家家户户都被淹了,但好歹没再弄出别的事来。不过在往山里躲避的时候,我祖父脚下踩空,滑倒摔下,幸得仁堂兄眼疾手快在半道拦住了祖父,将他救下。” “啊?”顾旌这话里的信息太多,顾婆子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过来。 过了许久,她才急忙问道:“族老没什么事吧?” 第227章 糟糕,被沈昭下套了(五更) “祖父他老人家虽然摔了一跤,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顾仁兄,因为抱着我祖父一块儿摔倒,脚摔得比较严重。”说到这里顾旌有些惭愧。 都是他和弟弟顾旆没有搀扶好祖父,才生出这些事端,让祖父失足滑落,连累顾仁。 “没有大碍便好,族老是咱们村的主心骨,这时候可不能有事。”顾婆子寒暄了两句,又问,“四姑奶奶真的不见了?” 其实她最开始就想问四姑奶奶的情况,只是族老跌倒,顾旌又是族老孙子,肯定得先关心族老。 顾旌回道:“她家屋子被洪水冲垮了,我把屋前屋后都找过了,没有人。”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老眼昏花手脚又慢,屋子被冲垮了,她还能到哪儿去?只能是被洪水冲走了,而这一冲,便是九死一生,基本上没有活路。 顾婆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伯母,我问清了村里的情况,还要回去向祖父禀明,就先告辞了。”顾旌立即与顾婆子辞别。 “奶奶,四姑祖她……”顾乔对那神秘的四姑祖虽然没什么好感,却因为她与自己曾经有过交集,所以听到洪水将人冲走的时候,心中还是难掩震惊。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所谓天灾无情,大抵就是如此。 “走吧,进屋,等明儿洪水彻底退了,还得去打听一下你舅舅他们的情况,希望大家都没事。”顾婆子叹息道。 第二日,顾婆子还没出发去梅家村,梅执恕便过来报平安了。 “爹怕你们担心,便让我来报信,家里一切安好,还请姑母和奶奶不要担心。”梅执恕站在梅氏和顾婆子的身前讲道。 顾婆子瞧着这孩子长身玉立,又乖巧懂事,看他的眼里便多了几分慈爱。 随后她和梅氏又拉着梅执恕详细问了他家里的损失情况。 梅执恕一一作答,不仅条理清晰,最重要的是颇有耐心。 如此一来,顾婆子对他更是欣赏。 等回答完顾婆子和梅氏的问话后,梅执恕因为要忙着回家帮忙,便与她们辞别,只是临走之际,他又拉了顾乔到一旁问话。 “对了,沈昭家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我还不知道呢,奶奶本来打算去了你家,随后就去罗家村的。”顾乔答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打量着梅执恕,连忙讲道,“不对啊,你怎么主动关心起沈昭来了?” “我和沈昭是同窗,他又是姑母的干儿子,怎么也该关心一番的。”梅执恕回道。 这话倒是没有任何漏洞,但是—— “你回答我便是了,为何脸红?”顾乔觉得奇怪。 “那是赶路太急了。” “是吗?”顾乔有些怀疑。 不过她在感情一事上向来不够敏锐,所以只是疑惑,没有深究下去。 梅执恕赶紧与她作别,等离开她家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他刚走到顾家村村口就遇到了匆忙赶来的沈昭。 “沈昭?” 两人见了面,互相交换了家中的情况,沈昭顺便还问了顾婆子家的消息。 得知顾婆子一家没事后,他这才放了心,随后转身去了村里。 “哎,你往那边走干嘛?巧儿家在这边啊。”梅执恕疑惑。 “我正好进村有点儿事,一会儿马上去报平安。”沈昭回道。 梅执恕拧眉,“你还是先去吧,巧儿她们挺担心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沈昭虽然如此回答,却还是往村里去了,没有改道。 梅执恕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心里难免对沈昭颇有微词,不理解他怎么这般固执,都不知道先安顾婆子她们的心,枉费了顾婆子一家如此关心他。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该提的建议都提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家。 而沈昭这头却进了村,直接去找了顾凌。 顾凌看到他突然出现有些诧异,一张脸绷得死紧,“你找我什么事?” “请你帮我个忙,去给顾巧儿一家报一声平安。”沈昭讲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顾凌抬起了下巴。 “我猜你更不想我和顾巧儿见面吧?你帮了我,就能减少我和顾巧儿见面的机会。” “你?谁说我不希望你和顾巧儿见面了?” “哦,那你是希望我和顾巧儿见面的?”沈昭反问。 “我……”让顾凌违背良心去亲口承认他是希望沈昭和顾乔见面,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但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根本不在这里,连忙讲道:“等等,不对,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沈昭如实以告,“我姑父让我向我干娘家借粮,我不想借,所以不想去她家。” 说是借,其实就是白要。 “你……可你若是不成功借到粮食,你是不是会挨打?”顾凌忍不住问。 沈昭家的情况,顾凌或许先前还不是很清楚,但自从去了罗家村读书后,他又是个孩子王,更兼心思细腻,与罗家村的同窗稍微聊两句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沈昭是顾凌的重点关注对象,罗小胖和沈昭这一对又是素来不睦的表兄弟,大家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所以顾凌清楚沈昭会挨打的事情并不奇怪。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解决。”沈昭冷冰冰的回道。 “谁担心你了!”顾凌立即往后嫌弃地退了一步,拉开与沈昭之间的距离。 “那你肯帮我吗?”沈昭又问。 顾凌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沈昭一番,随后想到沈昭说的,他代为转告可以避免这次顾巧儿和沈昭见面,终是下颌一抬,讲道:“行吧,那我就行行好,帮你一把好了。” “多谢。”沈昭朝他拱了拱手。 “谁稀罕你的谢!哼!那我现在就去了。”顾凌不屑地摆了摆手,随即转身离开。 沈昭冲着他的背影讲道:“麻烦替我保密,别说是我请你去的。” “知道了,啰嗦。”顾凌头也不回地回道。 等走到一半他才回过味来。 “不对啊?我好歹是帮了沈昭一个忙,怎么不记得让他欠我一个人情呢?最重要的是,明明是我帮他,怎么好像他为我创造了一个见顾巧儿的机会似的!糟糕,我……” 顾凌一拍额头,明白自己是不知不觉地被沈昭下套了。 “这个沈昭,心太黑了!不行,我得告诉顾巧儿去!” 可走了几步,他又碎碎念道:“唉,还是不能告诉顾巧儿,不然显得我多笨啊。” 就这样,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朝顾婆子家走去。 第228章 杀气凛然的沈昭(加更) 顾婆子一家从顾凌口中得知沈昭一家平安无事,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小凌,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哦,我听我爹他们说的。”顾凌随口回道。 这种事往他爹头上一推,果然,顾婆子便不再多问了。 仿佛在她们眼里,族老家就合该什么事都知道似的。 “对了顾巧儿,怎么不见你家小团子?”顾凌伸长了脖子看向院子里头。 小团子可是村里小孩子们的团宠,顾凌也很喜欢小团子,尤其是长开后的小团子,看着威风凛凛的,霸气极了。 顾乔身体一僵,没有回话。 紧接着顾凌便发现站在顾乔身后的梅氏拼命地朝他打手势,似乎叫他不要问这事。 顾凌心中疑惑,明显意识到不对劲,忙对梅氏说道:“大伯母,我可以进屋喝口水吗?” 这便是要找机会问梅氏话了。 顾乔知道顾凌聪明,也知道她娘在她身后的小动作,于是在顾凌抬步往前的时候,抬眸对他讲道:“小团子被洪水冲走了。” “什么!”顾凌震惊地大叫出声。 顾乔垂眸,随后没有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顾凌连忙问道。 顾乔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顾凌知道她此刻正伤心,也知道她已经洞察了自己想要找梅氏打听清楚的心思,便不想让她难受,主动辞别,心里却留了意,想着一定要将事情打探清楚。 而这头,沈昭回了罗家村。 见他空着手回来,罗洪一张脸立即拉了下来。 “怎么没把米粮带来?”他冷声质问。 沈昭早就打好了腹稿,立即回道:“干娘家在村尾,去她家的那条沟渠涨水太厉害,过不去了。” “什么?”罗洪惊讶,随后看向自家被洪水冲垮的棺材棚和屋子,想着这洪水百年难得一见,倒将沈昭的话信了几分,但他还是要诈一诈沈昭,又问,“你莫不是在骗我?” 沈昭立即露出惶恐的神色,连忙摇头,“我没有欺骗姑父!绝对没有!” 看他这样害怕,罗洪这才完全信了。 但灶房里的米缸被洪水淹没,粮仓也被淹了一半,白米和谷子都是湿的,根本没法马上食用。 他顿时有些烦躁,一脚踢在了身旁的木桩子上,又冲沈昭吼道:“你既然去了,只有一条沟渠拦路,为何不让你干娘他们把米粮给你扔过来,你接着便是?” 这倒是一个主意。 沈昭心里暗叫糟糕,紧接着脑袋一转,回道:“我身后全是水田,那田埂也被淹没了,扔过来只怕掉进水里。而且干娘家此时自顾不暇,当时匆匆地和我讲了几句话就直接走了。” “是吗?”罗洪这下起了疑心。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顾婆子一家可是非常看重沈昭的。 他顿时转身想要去找平日里自己用得顺手的绳子,却发现绳子也被洪水冲走了,转了一圈连根柴禾都没找到,就是要打沈昭都没有趁手的工具,顿时更加暴怒,一把抢过沈氏舀水的水瓢,猛地朝沈昭砸过去。 水瓢夹着呼呼风声朝沈昭的头飞过去。 “啊!”沈氏吓坏了。 “哥哥!”沈晚着急。 沈昭站在院子里,见瓜瓢朝自己飞来,立即装作害怕的样子偏头闭眼,然后瓜瓢就险险地从他的耳侧飞了过去。 “砰”的一声,瓜瓢砸在地上,竟然直接裂成两半,可想而知罗洪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若是真的砸中了沈昭的脑袋,恐怕开瓢的就不是水瓢,而是沈昭的脑袋了! 罗洪却已经被暴脾气主宰,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带着杀气,立即迈大步朝沈昭走去,蒲扇大的巴掌便猛地朝沈昭的脸挥去。 这一次沈昭可不能再躲了,不然会更加激怒罗洪。 “啪”的一声。 清脆的耳光声顿时响彻院子。 就连罗小胖都吓了一跳,面色发白。 等沈昭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嘴角上也带了血迹。 罗洪却犹不解气,手臂一抡将沈昭推倒在地,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沈晚连忙扑了上去,急忙喊道:“姑父,咱们要赶紧晒谷啊!哥哥受伤了就没人帮忙了!” 沈晚已经变得聪明,知道直接劝阻无用,便说出了沈昭的价值。 罗洪却怒目而视,一脚踹开了沈晚,“滚!老子还用你来教?” “唔!”沈晚捂住肚子,然后“噗”的吐了口血。 “小晚!”沈昭面色剧变。 沈晚的面色转瞬就惨白如纸,额头上也滚落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小晚,你哪儿不舒服?”沈昭连忙问道,伸手替她捂住肚子。 “肚、肚子疼。” 沈昭摸了摸,便知道她是肋骨断了! 罗洪似乎也没想到这一脚下去会如此重,瞅见沈晚要死不活的,他立即吼道:“没用的东西,快起来。” “小晚已经受伤了,你还要怎样?”沈昭怒道。 “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罗洪惊呆了。 在他的印象里,沈昭可是只会逆来顺受的。 沈昭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用力将沈晚抱了起来。 “你去哪里!”罗洪见他不回话,又惊又怒,立即问道。 沈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明明还只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可那眼神却如刀锋般犀利,眸光更是冰凉得叫人心惊,仿佛带有杀气。 就连罗洪,都不免被这杀气震慑住。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昭已经抱着沈晚朝院门走去。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疾步走上去,一把拽住沈昭的衣领,将他拽得一个踉跄,吼道:“你上哪儿去!” “我去找药。”沈昭冷冷地讲道。 “找药?不,你哪儿也不准去!”罗洪一把大力将沈昭推进院中,沈昭倒退两步,好不容易才抱着沈晚稳住身形。 “你不准去!你是不是要告状?别想了,狡猾的兔崽子!你给我乖乖呆好,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罗洪吼道。 他显然洞察了沈昭的动机。 沈昭抬眸,一双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愤恨。 那是压抑了十多年的恨意,此刻如烈火焚原,熊熊燃烧。 “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罗洪吼道,可声音里却有了怯意,而他也没有再对沈昭下手,只对沈氏讲道,“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第229章 杀了罗洪(一更) “哦……”沈氏早已吓得浑身颤抖。 她六神无主地扎进了灶房,转了两圈,随后又惶恐地走出来讲道:“家里的绳索被冲走了。” “没用的东西!”罗洪一巴掌就朝她扇去。 沈氏立即撞到灶房的门槛上,然后痛苦地捂住腰,无法站起。 “哇!”罗小胖害怕极了,顿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这两天洪水,他本来就害怕,眼下父亲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看着像是要将所有人都杀了一样,他怎能不害怕? 罗小胖的哭声终于让暴怒的罗洪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他转过头来,瞧见自家儿子躲在木桩后面,瑟缩着、害怕着,一张脸上全是鼻涕口水的,顿时有些懊恼。 “小胖?”他朝罗小胖走近。 罗小胖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仿如惊弓之鸟。 “小胖,别怕,我是你爹,我不会伤害你的。”罗洪继续朝罗小胖靠近。 谁知道罗小胖撒腿就往后跑,又因为他太过肥胖,两条腿摩擦着,一个不注意就左脚绊住右脚,然后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罗洪立即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罗小胖抱起来。 罗小胖挣脱不过,浑身仍在颤抖。 “别怕,我是爹爹,是你爹爹啊。”罗洪连忙轻声哄道。 罗小胖却只会摇头,小胖手还在挣扎,显然吓坏了。 罗洪连忙将他强制性地抱起来,讲道:“爹还给你做了木马、弓箭,你不认爹爹了吗?” 话是这样说,其实罗洪也有些害怕了。 他平日里脾气虽然暴戾无常,对于唯一的儿子却十分宠溺疼爱,可以说罗小胖就是他的命根子,可现如今罗小胖竟然害怕他,这让他怎么能不着急。 好在他迭声哄了一番后,罗小胖终是怯怯地接受了他,不过却不复往日亲近。 罗洪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又安慰了一番,然后才将罗小胖放了下来。 罗小胖虽然自私,却还是知道担心他娘,立即去拉沈氏。 罗洪扫了眼沈氏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神情又开始阴郁起来。 但想到刚才罗小胖的表现,他便不再吼沈氏。 只是这一转头,却发现沈昭兄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昭!”他立即喊道,院子里却没有人回应。 糟糕! 他立即抬步朝院子外走去,心知沈昭肯定抱着沈晚求援去了。 沈昭脸上有着明显的伤痕,沈晚那伤就更不用说了,若这兄妹俩当真找到了族老,他也不好交代。 只是等他出了院门,往巷道里追去,却并没有看到沈昭的身影。 “这个兔崽子!”罗洪气得一巴掌拍在旁边的院墙上,然后又从那院墙根下捡起了一根断了的树枝,几下将树枝的枝丫折掉,只留下主干,活像拎着把剑似的杀气腾腾地朝前追去。 等他逮住这两兄妹,定要打断他们的腿,看他们还往哪里跑! 罗洪面色铁青,宛若杀神。 而此时此刻,沈昭正与沈晚躲在被洪水冲得偏倒的灶房后面。 他知道罗洪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也知道自己抱着沈晚必定跑不过罗洪,所以先藏了起来。 果然,罗洪已经杀气腾腾地追了上去。 “小晚,你先躲在这里,哥哥很快就会找救兵过来,好不好?你一定要忍耐住,不要出声,姑父肯定会回来的,一定不要出声,听见了没?”沈昭不放心,再三叮嘱。 “哥哥。”沈晚害怕,拉着沈昭的手不舍得放。 “听话,你受了重伤,姑父肯定不会给你治疗的,我们只能去求援,你藏好了,相信哥哥!” 沈晚这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等哥哥。” 沈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即将堆在灶房墙根下的柴轻轻地抱起,把她遮住,这才从后檐沟绕到别人家的屋檐下,小心翼翼地往罗庆家的方向走。 罗洪家与罗庆家隔着八户人家,沈昭一路不敢放下警惕,谁知道就在离罗庆家还有一户人家的时候,却在后巷被罗洪堵了个正着。 罗洪虽然脾气不好,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在没有追上沈昭兄妹后,罗洪便知道沈昭肯定是故意避开了他。 这乡下家家户户相连,到处都是巷道,另外还有田埂路。 沈昭肯定不敢走田埂路,田埂路空旷,太过醒目;同样的,他也不敢走前巷,因为自己就是从前巷追过去的。 这样一分析,他便守在离罗庆家不远处的后巷里,果然将人堵了个正着。 他轻嗤了一声,目光冷冽地看向沈昭,暗含警告,随后冷喝道:“回去。” 沈昭对上他凶狠阴鸷的眼神,顿时咬紧了嘴唇,一颗心跳得飞快。 对于罗洪,他不是不怕的。 从小被打到大,已经对罗洪形成了天然的畏惧,可想要保护沈晚的心又提醒着他不能屈服,这才使得他最终形成了今日这忍耐压抑的性格。 “给我回去。”罗洪再次警告道。 沈昭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闪烁。 不,他不能回去。 回去后,罗洪只会将他和小晚都关起来,到时候就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而小晚受了重伤,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性命堪忧。 想到这里,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罗洪吼道。 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昭竟然还敢跑,当即追了上去。 他毕竟是大人,手长腿长,一步堪比沈昭两步,沈昭便是跑得再快,两人的距离也在飞快地缩短。 感觉到身后罗洪不断逼近,沈昭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他一颗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甚至呼吸难继。 “站住!”罗洪手里的树枝猛地朝沈昭的后背抽去。 沈昭挨了一下,却仍不要命地往前跑,罗洪一顿,又急忙追上去。 这次他不再用树枝抽人,而是缩短距离后猛地就揪住沈昭身后的衣服。 “撕拉”一声,因为沈昭仍不停步,再加上罗洪力气太大,沈昭后背的衣服竟然被撕破了。 “小兔崽子!”罗洪彻底被激怒。 沈昭遇到岔道连忙拐弯跑了进去。 他不能再往前了,不然就会被罗洪追着回到家,而他迟早会被罗洪追上的,眼下只能赶紧跑到前巷去,争取在罗洪抓住他之前找到罗庆叔!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洪水,巷道里早前冲了一棵大树,正好堵住了去往前巷的路! 沈昭几乎不带犹豫地抓住树枝,准备翻过去。 但是这样一耽搁,他立即被罗洪抓住了。 “砰”的一声,他被罗洪大力掀翻往后一扔,撞到了墙上。 “咳咳!”沈昭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罗洪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恶狠狠地说道:“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沈昭抬眸,如倔强的小兽,恶狠狠地盯着他,撑在身侧的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墙根下的石头。 这块石头正好在他身侧,随着他手指用力,心里有个大胆的念头渐渐升腾而起。 ——杀了罗洪。 杀了他,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虐待他们兄妹。 杀了他,他便可以救下小晚,和小晚一起逃离这人间地狱。 杀了他,他早就该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整个人颤抖着,手指却无比坚定地、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手心里的石头。 只要罗洪俯身靠近,他瞅准时机往他的太阳穴砸去,然后趁他摔倒骑在他身上,便能将他砸死! 一个完整的谋杀过程已经在沈昭脑海中形成。 因为注意力太过集中,罗洪朝他俯身而下的情景仿佛变成了一个慢动作。 他甚至听不到罗洪在骂些什么,只能看到他狰狞的面孔以及那一张一合不断说话的嘴巴,还有他朝自己伸过来的如蒲扇一般的大掌。 近了。 快了。 他屏住呼吸,紧紧地盯住罗洪,仿佛一头蛰伏的兽,正在等待时机暴起伤人! 就是这个机会! 他立即抬起手上的石头! 第230章 求庆叔救救我们兄妹(二更) “你们在干什么!”罗庆的声音乍然出现在树枝那头。 罗洪偏过脸去,有些慌张;沈昭则猛地将手收了回来,也很是慌乱。 罗庆看着摔在地上的沈昭,又看向周身煞气的罗洪,脸色变得凝重,“怎么回事?” “啊?没事,沈昭摔倒了,我正要把他拉起来。”罗洪连忙讲道。 “是吗?” “不是!求庆叔救救我们兄妹!”沈昭立即翻身跪了下去,咚咚咚地就磕了三个响头。 “你给我胡说什么!”罗洪急了,立即伸手去拽沈昭。 沈昭挣脱开来,一双眼睛带着强烈的求生欲,紧紧地盯着罗庆,“庆叔!救命!呜呜。” 说完那句救命,他的嘴巴就被罗洪给捂住了。 罗庆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连忙拧着眉毛对罗洪讲道:“放开他。” “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乱语,庆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罗洪看向罗庆的眼里带了两分警告。 眼下,若他态度强硬一些逼得罗庆退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若是任由沈昭将事情捅到罗庆那里,再由罗庆捅到族老那里,只怕自己会有麻烦,所以他才敢与罗庆叫板。 沈昭生怕罗庆不管,这可是他和沈晚的最后一线生机。 他立即张嘴猛地朝罗洪的手咬去,趁罗洪松手的那一下立即朝罗庆讲道:“罗庆叔,我姑父要杀了我和小晚!” 只有扯上人命官司,罗庆才不得不管,毕竟他是族老那一支的,这涉及到族规。 但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若是罗庆真的不管,他也没有办法,也只是博一搏。 好在罗庆是个热心肠的人。 “洪哥,放开他。”罗庆板起脸讲道。 “庆弟你想清楚了。”罗洪威胁。 “这件事虽是你的家事,可也涉及人命,我不能不管。”罗庆坚持。 说着,他撑在树枝上,翻身越过树枝,来到了罗洪身前。 罗洪恶狠狠地瞪了沈昭一眼,然后立即换了一副神色,讲道:“孩子瞎说的,我是动手了,但是不过是教训他们一二,哪里会杀人呢?” 沈昭也知道杀人是大罪名,而且不能子告父,立即拉着了罗庆,躲到了他身后,脑袋一转,讲道:“庆叔,我姑父不仅打了我们兄妹,更伤了我姑母,如果不是为了我姑母,我也不敢跑出来!我太害怕了,求求您救救我姑母和妹妹,她们都受了重伤,尤其是我妹妹沈晚,急需医治!” 虽然有亲亲相隐的礼制原则,但他的身份还有个特殊之处就在于,他始终姓沈而不是姓罗。 他不能以侄儿的身份去状告罗洪,却能以沈氏娘家人的身份为沈氏鸣不平! 所以他故意说沈氏也受了重伤,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成是为了沈氏,这样自然就能站得住脚跟。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伤了你姑母?”罗洪怒目圆瞪。 沈昭立即装作胆小地往罗庆身后躲去。 事情既然闹到了这个份上,沈昭又揪着罗庆的衣摆,罗庆就算是想半途撂摊子不管也没有机会,他立即对沈昭讲道:“人命为大,带我去。” 他既这般说了,罗洪也不好阻拦,只得跟着一起向前,反正到时候就说沈晚的伤是洪水造成的便是。 罗庆一路跟着沈昭来到了罗洪家。 此时沈氏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因为灶房门口才被洪水淹没,还留有黄泥,所以她一身狼狈,而灶门口摔倒的痕迹也一清二楚。 而且瞧见沈氏跟惊弓之鸟一般,又瞧见罗小胖脸上全是泪痕,罗庆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罗洪矢口否认,只推说是前夜洪水太大,大家受了伤。 沈氏哪敢说罗洪的不是,罗小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父亲供出去,罗庆和罗洪是族亲,自然也不可能去深究。 沈昭就知道懦弱的沈氏不会反抗,他的目的也并不是用这件事让罗家村的人给罗洪治罪,从头到尾,他都是为了救沈晚。 “庆叔,求您救救我妹妹!”他恳切地望向罗庆。 罗庆对上他黝黑的、恳切的眸子,又扫到他先前磕头时留在额头上的黄泥印子,心中一软,“她在哪里?” “请跟我来!” 沈昭立即带着罗庆去了灶房的后檐沟,然后罗庆就亲眼瞧见沈昭将灶房墙根下的柴堆搬开,露出了小脸惨白、嘴角带着血迹的沈晚。 他顿时惊呆了,讶异地偏头看向罗洪。 沈晚这样一看就是受了重伤,而且沈昭还将她藏起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对兄妹在罗家的处境十分的艰难甚至危险。 “她是被洪水冲走,撞到木桩上受的伤。”罗洪狡辩。 “不管她怎么受的伤,救人要紧!”罗庆不想和罗洪这种人掰扯,立即弯腰将地上的沈晚抱了起来,转身就走。 “你带她去哪里?”罗洪一把抓住罗庆的手臂。 “带她去族老家,村里这次洪水受灾,凡是受了伤的村民都聚集到了族老家院子里,由堂叔帮忙看伤。孩子既然是洪灾中伤的,自然要到那里去,这也是族老的命令。” 罗庆这话,透露了两条信息。 其一,他已经认可了罗洪的说法,沈晚就是在洪灾中受伤的,他不会追究这事。其二,这是族老的命令,罗洪不得违抗。 罗洪确定罗庆不会追究,这才放任他带着沈昭兄妹离开。 罗庆还问沈氏是否要去看看伤,沈氏却摇头拒绝了。 她挨了罗洪的打,却还一心替罗洪掩饰,自然不会走到人前去让别人有指责罗洪的机会。 罗庆只能叹了口气,然后带着沈昭去了族老家院子里。 关于族老家里聚集了村里伤患的这件事,他还真没有撒谎。 罗家村比梅家村还要位于晒金河更下游一些,这次山洪半夜突发,再加上头一天便已是电闪雷鸣,所以第二晚的时候大家都适应了,大部分人都睡得很沉,以至于罗家村受灾情况非常严重,好几户人家都受了伤,还死了一个人,失踪了两个。 罗家村族老的儿子罗永贵是个赤脚大夫,早年在汝陵城的医馆里当学徒,学成后便在这十里八村行走,大家受了伤,正聚集在他家院子里请求救治。 沈晚这伤看不出在哪儿,但肯定不轻,罗庆便带着沈晚插了个队。 第231章 我只要真相(三更) 罗永贵伸手替沈晚把了脉,又询问了她的伤处,伸手摸了摸她的肋骨,随后点了点头,说道:“还好只断了一根肋骨,就是疼一些,倒没什么大碍。” 只断了一根肋骨?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有这措辞,顿时听得罗庆眼皮子都跳了跳。 说着罗永贵又伸手摁了一下沈晚的腹部上方。 “啊,痛。”沈晚吃痛。 “五叔祖您轻点儿!”沈昭连忙喊道。 “没事,就是这两日会疼得厉害些,还会觉得肿痛,扛过去就好了。你找布料给你妹妹把她胸腹裹紧了,然后把她的一只胳膊吊到胸前,完了躺个十天半月就能好了。”罗永贵浑不在意地讲道。 沈昭愣住,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就行?”罗庆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然呢?”罗永贵抬眸白了罗庆一眼,然后不耐烦地挥手,“快让开,后面还有那么多受伤的,没瞧见你家二伯母的胳膊还在流血吗?” 沈昭抓紧时间问道:“敢问五叔祖,胳膊吊在胸前是什么道理?” “嘿,你这孩子,还非得刨根问底是吧?别以为就胳膊断了才用吊起来,这时候把胳膊吊在前面主要是保护胸腹,不然养伤期间再让胸腹不小心让什么压了,那不就白费功夫了吗?听我的没错!赶紧去给她包扎实了。这骨头断了,不严重的都会治愈,开药也不过是止疼,咱没那些药,也不费那个事、那个钱,就将养着吧。” 罗永贵虽然一脸不耐烦,却还是给沈昭解释了清楚。 沈昭立即深深地朝罗永贵鞠了个躬,随后郑重道谢,这才与罗庆一同离开。 罗庆想到罗洪家已经被洪水冲垮,又想到刚才沈昭搬开柴垛的那一幕,便对沈昭讲道:“先去我家。” 沈昭虽然不愿意麻烦罗庆,但更不愿意回罗洪那里,立即乖乖地跟着去了罗庆家。 罗庆家中富足,他立即找了自家嫂子,请她帮忙找衣服,替沈晚换衣服并包扎伤口。 趁着他大嫂帮沈晚处理伤口,罗庆将沈昭单独叫到了自己屋里,并将房门关上,然后转身便看向站在屋子里的沈昭,陈述道:“我刚才看见你抡石头了。” 沈昭身体一僵,顿时看向罗洪。 罗洪面色严肃,目光犀利如电,仿佛能够看穿沈昭的伪装,讲道:“若是我晚一些到,恐怕你姑父已经死于你手。” 沈昭依旧直直地看着罗洪,眼神里却闪过片刻的慌乱,呼吸也略显急促。 他显然没有料到罗庆竟然看见了那一幕,更没有想到罗庆会在这私下独处的时候才拆穿他。 他将唇抿得死紧,垂在腿侧的手也紧握起拳头。 那一瞬间的恶念,那已经付诸实施却被中途打断的行凶过程,让沈昭无法开口。 因为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当这念头一起,就如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消除。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罗庆的质问和打量,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罗庆瞧着他那倔强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一片严肃。 “我知道你对我也有说谎的地方,但念在你都是为了救你妹妹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就算不信任我,难道还不信任你干娘和你奶奶的眼光吗?她们请我代为照看你们兄妹,若你们兄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会怎样?你只有坦诚地说出来,我才能帮到你。” 罗庆这话说得十分诚恳,而他今日的挺身而出,也让沈昭颇为感激。 沈昭顿时垂下眸子,思量片刻,随后才将罗洪支使自己去顾婆子家要粮,自己没有去要米粮撒谎惹怒罗洪,继而罗洪对他兄妹二人出手以及他想求援却被罗洪堵住的事情一一说了。 罗庆听完后,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既没有想到罗洪这么厚脸皮,还打着顾婆子家的主意;也没有想到罗洪一言不合就对沈昭兄妹乃至沈氏大打出手。 而沈昭来找他求助,也是被逼到了绝路。 他难以想象,若是那时候自己晚上片刻,若是自己没有喝止,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要么是沈昭得逞,重伤甚至是杀死罗洪;又或者沈昭失败,罗洪一怒之下杀了沈昭,又或者将他和沈晚软禁起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都有可能! 还好、还好他出现得及时。 罗庆第一次感到后怕。 过了许久,他才将自己听到的消息消化掉,然后看向沈昭,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才郑重地讲道:“沈昭,今天你举起石头准备对你姑父下手的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记,再不可叫第三人知道。” 沈昭诧异,罗庆这是要帮自己隐瞒? “为什么?”他不禁问道。 “为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糊涂呢,若是这件事叫外人知道了会如何想你,谁又敢与你来往?而且一个弑杀姑父的罪名,你以后还想要考科举吗你!”罗庆激动。 “不是,庆叔,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帮我?”沈昭疑惑。 罗庆一顿,随后才反应过来,立即吐了口气,“你这孩子……” 他摇了摇头,又道:“若非逼急了,你又怎会如此?庆叔相信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且不说小胖欺负你你从未回过手,就看你对顾婶婶一家便知你本性。明知道拿不到粮食会被你姑父打,你却为了不连累顾婶婶她家,依旧撒了谎,而且顾婶婶一家有事,你也时常帮忙。说实话,你姑父他虽是我族兄,可他对你们兄妹二人,着实太过分了些。” 说到这里,罗庆的脸色又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无论如何,以后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行事莽撞了。” 行凶杀人如此恶行,罗庆只用了“行事莽撞”来概括,可见心里是偏向沈昭的。 他对沈昭叮嘱道:“学堂的夫子说你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颇有天赋。你奶奶她们为了你能上学不但出了束脩,还费了不少苦心,若你……” “什么,奶奶给我出了束脩?”沈昭打断了罗庆的话。 他极少如此无礼,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太过震惊。 第232章 敲打(四更) 罗庆也不生气,细细给他解释:“明面上是顾老给你们出的束脩,但你奶奶私下里却已是将钱还了族老,这事只有两村族老家和你奶奶他们知道。对了,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你姑父知道,否则你这学能不能上、会不会给你奶奶添麻烦,那都另说。” 沈昭愕然地张开了嘴,呐呐不能言。 罗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讲道:“你奶奶她们一家为人甚好,对你也是真情实意。若你今日当真犯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该让你奶奶和干娘如何伤心?而且你还有妹妹沈晚,你又让她日后如何立身于世?所以日后若再遇到此种情况,无论如何,你该三思而后行,记着这些关心担忧你的人,切不可再做这等玉石俱焚的糊涂事,听见了吗?” “我……知道了。”沈昭哽咽,眸中含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向来是个倔强性子,今日乍然知晓自己的束脩另有来处,知晓顾婆子一家悄悄为自己的做的事,又得罗庆如此推心置腹地教导他,心中顿时感慨万千,只余感恩。 “咚”的一声,他当即跪了下去。 “你干什么?”罗庆连忙伸手去扶他。 沈昭却压住他的手,不肯起来,认真讲道:“今日庆叔不仅救了我与小晚的性命,也救了我沈昭的前程,还与我说这么多,沈昭无以为报,唯有将此恩情记下,来日定当报答!” “你这孩子,谁又要你报答了,你赶紧起来。” 罗庆力道大,这才将沈昭拉起。 他拍了拍沈昭的肩膀,讲道:“你努力读书,咱们罗家村,可指望着出你这么个秀才呢!” 沈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点头。 “行了,咱们出去看看你妹妹吧,你伯母那边应该处理好了。” 两人遂一起出了门。 罗庆大嫂这边果然已经替沈晚包扎好了伤口,并让她睡在了自家闺女的厢房里面。 他们家地势比较高,屋内并未遭洪水浸泡,所以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小晚就在我家这里养伤好了。”罗庆直接讲道。 罗家大嫂有些惊讶,连忙朝自家小叔子看去,然后将人拽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罗庆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沈昭讲道:“你在这里陪小晚说话,我出去一会儿过来。” “庆叔,我们还是——” “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罗庆打断了沈昭的话。 说完,他和罗家大嫂出了门。 沈昭本来想拒绝罗庆的提议的,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罗庆就已经走了,他只能按下心中想法,然后坐到了沈晚床前。 “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他轻声问道。 沈晚怕他担心,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喊了一声哥哥。 说着她还想伸手,却被沈昭握住她的手。 “你现在不宜乱动,好好养伤。”沈昭严肃讲道。 “哥哥,你的额头……”沈晚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沈昭的额头上。 她知道,沈昭定然是给别人跪下了,而且肯定是为了她。 顿时,她泪花闪烁。 她的哥哥原本是那样的骄傲啊。 沈昭见她哭了,心里一慌,连忙问道:“是不是疼得太厉害了?” “不是。”沈晚哽咽,头摇得更加厉害,眼泪也掉了下来。 “不哭啊。”沈昭连忙笨拙地抬起衣袖准备给她擦眼泪,可一抬袖子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全是泥,手也不干净,他顿时缩回了手,只得用言语安慰道,“小晚最乖的对不对?哭的话容易牵扯到腹部,不哭了啊,这样才能赶紧好起来。” “嗯。”沈晚乖巧点头,眼泪却仍旧无声地流淌着。 既是为了她哥哥沈昭对她的好,也是为了他们兄妹二人这悲惨的人生。 兄妹俩呆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罗庆和罗家大嫂就一起回来了。 “我最喜欢乖巧懂事的丫头了,小晚这伤暂时不能移动,就让她留在这里养伤,和我说说话解闷,也让我家丫头有个伴。”罗家大嫂热情地讲道。 “大伯母,我们——” “欸,你大伯母都这样说了,就这样决定了。再说你妹妹这伤势不能移动,你还来回折腾什么!”罗庆再次打断了沈昭的话。 沈昭看向沈晚,想到他姑父家里都被洪水冲垮了,又想到他姑父定然不会让沈晚好好养伤,思量片刻,也不再坚持,立即郑重地朝罗庆和罗家大嫂道谢。 “你姑父那边我去说,你跟我一起去吧。”罗庆又道。 “等等,让孩子洗把脸先。”罗家大嫂喊道。 看着沈昭那高高肿起的脸庞,还有他额头上的黄泥,想到自家小叔说的那一番话,罗家大嫂不禁唏嘘。 这若是她的孩子受了这般委屈,她不得打上门去啊! 也是这兄妹二人没了父母,才会落到如此境遇。 寄人篱下便算了,偏偏又遇上罗洪那样的人,当真是命苦。 叹了口气,她走上前去摸了摸沈晚的头,对她讲道:“你就安心在我们家养伤,你伤好了,你哥哥才不会担心。如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给大伯母说。” “谢谢大伯母。”沈晚虽然有些怕生,却还是大方地应了。 而这头,罗庆陪同沈昭去了罗洪家,用了沈晚受伤严重不能挪动的借口,将沈晚留在他家养伤的事情给罗洪说了。 罗洪见那臭丫头有人收了,虽然心中不舒服,但也知道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和罗庆争吵,何况包袱丢出去了,他只觉得轻松呢! 大概唯一不忿的就是沈昭兄妹为什么每次都能得到别人援手。 罗庆走到了他身前,压低了声音讲道:“今日有句话,做兄弟的一定要说。你往后待你那侄儿侄女好一些,就算你不为自己考量,也得为小胖多打算一些。沈昭是读书的料子,以后若是出人头地,也能照拂小胖一二。而且族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若太过分了,以后小胖怕也不好找媳妇。” 说完,罗庆往后退了一步,又道:“请三思而后行。” 这一番话便是告诫了。 第233章 活要见狗,死要见尸(五更) 可罗洪哪里是听得进去劝阻的人? 罗庆这一番话甚至让他很是生气。 他罗洪的宝贝儿子,以后凭什么要让沈昭这个没了爹娘的人来照拂? 大概唯一能让他在意的就是以后罗小胖找媳妇的问题。 但这找媳妇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去了。 所以等罗庆一走,他立即原形毕露,又朝沈昭吼道:“愣着干什么,你妹妹去了别人家养伤,还要我平白欠人家一个人情,你赶紧给我做工把人情还回来!” 这便是又要压榨沈昭这个劳力了。 沈昭知晓,除非罗洪或者自己死,否则他是别想摆脱罗洪的。 当下深吸了一口气,记着罗庆给自己说的那些话,然后埋头清理院子去了。 罗洪和沈氏也连忙清点家中损失。 这一场暴雨,家家户户都遭了秧。 罗家村如此,梅家村也如此,顾家村从人口伤亡上来说,算是相对损失最小的。 到了中午,顾婆子去田里检查秧苗的损失情况,却没想到被顾凌半道拦住。 原来顾凌依然还惦记着小团子的事,就等着机会寻顾婆子问个清楚。 一番交谈,他终于将事情的原委打听了清楚。 接着他又把小团子被洪水冲走的事情告诉了小伙伴顾学西和顾松。 “这两天下地里干活的时候,多留意一下,活要见狗,死要见尸。”顾凌对他们讲道。 “嗯!”两人郑重地点头。 因为小团子救了高氏一事,他们对小团子的喜爱和不舍更是上升了一个台阶,所以都是自发地想要帮顾乔找小团子。 顾乔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行动。 她正忙着和顾婆子商量怎么减少田里的损失。 经过这么几日,洪水已经完全退去,恢复秧田迫在眉睫。 “若是补秧苗,这秧苗怎么也会比先前的那批稻谷晚上两个月,今年插秧插得早,若是咱们用油布培育秧苗,或许能控制时间,只晚一个月?”顾婆子有些不确定。 但她还是很快拍了板,“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我也瞧了,咱们家的秧苗算是损失最少的,因为先前用油布培育过,秧苗都比较长,移栽后扎根也快,根系比其他人家的秧苗要发达,所以才没有被冲走太多。”梅氏讲道。 顾婆子点头,“死了的都是因为田埂被冲垮或者被树枝那些刮过去伤到,比普通的秧苗是要耐折腾一些。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就赶紧晒谷种吧。” “等等。”顾乔却突然出声。 “怎么了?”顾婆子不解。 “一个月,那是咱们能够预料到的最好的情况,先不说秧苗下田晚了能否正常结穗,便是秋收,到时候几场雨下来,咱们的稻谷可就全部霉烂了。这个方法,我觉得并不可行。”顾乔摇头。 梅氏皱眉,“那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你奶奶不都说了吗,死马当作活马医。若非没办法,也不至于如此。” 顾乔抿了下唇,朝顾婆子望去,讲道:“奶奶,用田来种红薯怎样?” “红薯?” “对,一开始我不也提议用田来种红薯吗?但因为田水的问题您否定了这个提议。可现在家家户户都遭了洪水,除了几户人家还留有多余的秧苗可以补种外,多数人家若要补苗,都得重新泡发谷种,若我们提议大家一块儿种红薯呢?红薯生长时间短,现在种还来得及。而且咱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饱腹,红薯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不是吗?” “这……”顾婆子有些心动。 不得不说,顾乔这提议很好。 可她仍有顾虑,“可每家秧田损失不一,秧田里有水,你怎么种红薯?” “补苗不也要把秧苗从一块田移栽到另外一块田吗?咱们就把损失最严重的那块田里的秧苗移栽补到其他田里,完了把那块田放水翻地,不就可以种红薯了?” “村里还从未有人这般做过,况且这秧苗这样移植来移植去的,能不能活也是个问题。”顾婆子拧眉。 顾乔立即坐直了身体,有些激动,“怎么不能活?小苗都能活何况大苗?最重要的是,这苗和田里其他苗都差不多大,到时候也方便收割。若是现在重新泡种子,到时候稻谷成熟参差不齐都还是个大问题。而且奶奶您算一算,就算移植的秧苗死了,咱们却收获了一块地的红薯啊!红薯产量多高啊,还不够大家吃的吗?” “那你的红薯秧苗够吗?”顾婆子又问。 “先前割了那一茬苗后,新苗又重新长了起来,咱们村就这二十多户人家,不够种一整块田,但每家半块田应该还是够的。我白送秧苗,你觉得大家还能不同意吗?” “可这样白送……”梅氏担心,总觉得不太妥当。 “白送就白送,我和族老商量去!”顾婆子却很快拍了板。 “娘?”梅氏不解,顾婆子为何如此快地下定了决心? “你不说白送,我或许还想不到那么远。”顾婆子向她解释,“我瞅了瞅,这村里粮仓没被淹的,估计就咱们一家。眼下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晒粮,若这天气一直阴沉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家的谷子要烂在粮仓里。” “这与我们有何干系?”梅氏疑惑。 “怎么没干系?你看巧儿他叔祖家,不就向咱们借粮食了吗?” 顾乔也很快明白了过来,“奶奶您是说,咱们家太冒尖了?” “冒尖?”梅氏又看向顾乔。 顾乔立即讲道:“这次洪水,娘您算一算,咱们家是不是就损失地里的东西?虽说农村人地里的粮食作物最为珍贵,可咱们家比起其他人家来说怎么都是受灾最轻的。” “是。”梅氏回答。 顾乔又道:“而且咱们家还开荒种了红薯,粮仓里又还有满仓的粮食,又喂了猪。若是以前,其他人家日子都过得去,咱们家养猪也不过是比他们领先一些;可这次受了灾,咱们家踹口气后继续往前,其他人家却被远远地甩在后面,那就太冒尖了。” 她顿了顿,又道:“咱们家可不比族老家,这无权无势的,又是三个女人,如此冒尖极容易遭人嫉恨,到时候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 第234章 出事(8000字) “对。”顾婆子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次洪水,正是咱们施恩的时候,不求村里人知恩图报,至少以后大家和睦相处。而且真想富起来,还得全村人一起富,不然这富裕后面恐怕会种下恶果而不自知。” 顾乔不禁感慨顾婆子目光长远。 她只想到让自己如何富起来,顾婆子却已经考虑到了安身立命上去。 梅氏却叹了口气,“咱们家要富起来就这么难吗?这不是要咱们家拽着全村人一起富?” 顾婆子却比她想得通透,“除非咱们家不在村里待了。而且换个角度,咱们家也就出个主意,提供点儿红薯苗。这村子里本就是族亲,帮一帮也无妨。” 顾乔也搂住了梅氏的手臂,讲道:“娘,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您看,幸亏咱们插秧的时候把鱼儿都送了人或是吃掉了,维系了人情,若是那时候舍不得,这会儿被洪水冲了得多心疼?还有啊,咱们家地里的麦子也快熟了,这时候给了村里人红薯藤,是不是又可以让大家帮忙收麦子了?” “你个小丫头,尽琢磨着找人干活了。”顾婆子伸手戳了戳她的头。 “那可不是,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再说了,你若平白无故的帮忙,人家心里还不踏实呢,让他们也出点儿劳力,大家以后相处起来更加自在。”顾乔讲道。 “这倒也是。咱们家的巧儿啊,越来越明理懂事了!”顾婆子爱怜地揉了揉顾乔的小脑袋。 顾乔的身体却一僵。 因为这个动作,她也经常对小团子做。 顾婆子见她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奶奶,您快去与族老商量一下吧,这件事,不管咱们家是好意还是什么,都得与族老商量一番。若是族老同意了,有他协调,这件事也更容易办成。” “行,另外,我也得去看看族老和你仁叔,毕竟你旌叔都说了那天族老摔倒的事。”顾婆子连忙讲道。 “还要带礼去吗?”梅氏问。 “不用。这礼啊,送多了就不值钱了。再说了,眼下大家刚遭了洪水,都在喘气,咱们家若是还有功夫、有能力备礼,也太扎眼了。去看一眼,心意到了就成。” “就是,而且奶奶给族老出的这主意,可解村中燃眉之急,那就是最好的礼物。”顾乔讲道。 “那我走了。”说完顾婆子就出了门。 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中途顾乔还听到隔壁有人敲院门,顾乔便寻思着,这件事十有八九族老已经同意了。 等顾婆子回来的时候,顾乔瞧见她与顾拓并肩而来,顾拓脸上还有几分喜色,便知道这件事成了。 果然,她所料不差。 “族老一听我提出了这个好建议,当即就表示赞同,立即将全村的人召集去了他家,然后当场敲定了这件事。还留有秧苗的那几家还有疑虑,毕竟他们可以直接用秧田里的苗来补种,不像我们这些人家必须泡谷种,而且他们还很担心田水的问题。族老便与我商量,最后告诉大家,家家户户都能分到红薯,有秧苗的人家可以用土来种,至于田水,大家研究一下怎么挖缺口,也能解决。” “太好了!”顾乔高兴。 “这件事,没有族老还真不成,毕竟这调整缺口引入田水,就得家家户户都同意才行。”顾婆子又道。 “不管怎样,成了就行,至少让大家今年都免了饥荒。”梅氏也很开心。 “欸,奶奶,你去族老家的时候,他家酒坊怎么样了?”顾乔立即问道。 春种结束后,族老家就请了工匠修建酒坊,顾乔很关心这事。 “酒坊才建了一小半,全被淹了,族老家估计要重新建。村里各家都受了灾,这一口气要缓过来,恐怕都要费些功夫。”顾婆子叹气,接着又道,“对了,你仁叔的脚伤很是严重,暂时都没法下地走路,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下残疾。” “啊?这么严重。”顾乔惊讶。 要知道,顾仁家人口单薄,除了他就只有妻女两人,大概比她们家好就好在顾仁是个男人吧。 这下顾仁出了事,也不知道他妻子彭氏能不能撑起那个家。 她刚这么想,梅氏就说出了跟她想法差不多的话。 顾婆子立即回道:“彭氏勤劳,顾晓也是个能干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而且顾仁是为了族老受的伤,族老一家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这倒也是。” 接下来,村里就开始移植水稻、抢种红薯了。 虽然已是五月中下旬,可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春种的时候,顾婆子负责耙地,梅氏和顾乔负责梳理田里的秧苗,每个人都有一大堆活计,忙得不可开交。 而到了分红薯苗这天,顾乔家院子里却是分外热闹。 大家亲眼瞧见顾婆子将红薯苗割下来,又亲眼瞧着顾婆子将红薯苗平均分了。 一时间,村里的人对顾婆子一家都感恩戴德、客客气气的。 顾婆子也热情地与他们搭话,只说要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那可不是,我家老嫂子最是热心肠,为人大方又善良,若不是她救了我们一家,我家念恩恐怕都没法顺利出生。”柳氏在旁边感激涕零,热切地与村中族亲分享顾婆子一家当日对他们援手的良善之举。 村中妇人最爱论人长短,聚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这次洪灾,今日又在顾婆子家分红薯苗,话题的中心自然在顾婆子一家身上。 听闻顾婆子一家救了顾拓一家,连那狗都知晓舍身救人,又听闻顾婆子留了高氏在她家生产,出人出力,大家伙儿顿时感慨万分。 现如今他们也受到了顾婆子的帮助,那感激和夸赞的话语里,便又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等人走后,梅氏关了院门,忍不住问道:“娘,婶婶今日说了这样多,不像她的风格啊。” 柳氏为人稍显自私,像这种欠了别人家大恩情的事情,她平日里只会瞒得死死的,生怕别人指责她不懂感恩,如今却自己上赶着将事情说出来,还说得如此绘声绘色,一个劲地夸赞她们一家,怎能不令梅氏惊疑? “我也觉得叔祖母行为有些奇怪,而且她竟然还给孙女起名念恩……”顾乔也觉得一言难尽。 难道柳氏一家经过这次洪灾,彻底改变了? 她可不敢相信。 顾婆子却笑了,“你们呀,只听到她夸咱们家,难道就没听到她反复地提起小念恩吗?” 顾乔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张大了嘴巴。 她终于知道自己感到违和的地方在哪儿了。 除了柳氏突然夸人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柳氏在刚才的言谈里,对她的孙女并无半分嫌弃,反而一副喜爱有加的模样,还说什么“希望念恩以后像她巧儿姐一样聪明伶俐”的话,仿佛对这孙女十分看重和在意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顾乔疑惑。 “我知道了,婶婶这是在提醒大家,让大家到时候送满月礼呢!”梅氏顿时反应过来。 顾婆子点头。 “还可以这样?”顾乔吃惊不已,又道,“不是要办酒席吗?” “你没听她诉苦吗?这洪水一冲,家里的米粮都冲走了。按道理是要摆酒席的,至少让来送礼的人吃顿饭,但是满月酒可大可小,大家都是族亲,她既这般说了,大家碍于人情,定要前来探望一番,自然也要随礼。至于她家请不请吃饭,那就视她家情况而定了。” 这个“情况”,按照柳氏的说法,恐怕是请不起这顿饭的。 顾乔瞬间大开眼界,不禁叹道:“高,实在是高,这一顿操作……” 这一顿操作简直猛如虎。 究竟是她太蠢笨,还是这古人太聪明?反正这人情来往一事,她是玩不了这么精的。 顾婆子见顾乔一脸“呆滞”,不禁笑了笑。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可以慢慢学。像这次你叔祖母夸咱们家,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稀奇。唉,咱们家小团子不见了,回头不说大人会问,反正和你玩得好的顾凌他们一定会问的。顾凌是谁?族老家的宝贝曾孙,他知道的事情,不就等于族老知道了?族老知道了,村里是不是知道了?所以与其等着别人从族老那里听到咱们家救了他们一家的事,还不如她主动说出来,也好落个知恩善报的好名声,而且这般夸我为我博好名声,我是不是也该感激她?” 顾乔连忙摇头,“太复杂了,我出去走走。” 其实不是复杂,而是提起小团子,她不想再听这些人心诡谲、互相算计的事。 顾婆子和梅氏看着她蹲在院子门口的孤单背影,十分心疼。 但顾乔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念小团子,因为顾婆子和梅氏很快收拾了农具,一家人得下地去种红薯。 等到把一整块地的红薯种完后,又是一天过去。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下旬,她家的冬小麦也亏得当时种得晚,洪水来的时候麦子还没有成熟,麦秸也还没干枯,所以这麦子愣是凭借顽强的生命力经受住了洪水的冲刷,只在地里倒伏了一大片,另外就是颗粒被冲跑了大半。 就算被冲走了大半,剩下的也要收割,有一点儿算一点儿。 村里人知晓她家要割麦子,都腾出了一早上的时间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麦子收好了,还顺带帮她家翻了地。 顾婆子谢过众人后,又把这块旱田也种了红薯。 期间,梅氏还去给梅涣青和梅崇岭送了两把红薯苗。 梅家村没有人家有红薯苗,所以想要模仿顾家村的模式也不可行,梅涣青和梅崇岭拿到这红薯苗,也只能去坡上补种。 如此忙碌抢种,等稍微闲下来的时候,竟已是六月了。 日子终于恢复了正轨。 这一场洪水带给顾家村的改变,大抵就是水田变旱田,种上了红薯;神神道道的四姑祖失踪不见;大家不得不吃带霉味的粮食……另外,大概就是顾仁的脚跛了。 当然,对于顾乔来说,还有她的小团子,至今不见踪迹。 想念小团子的她,总是忍不住在每天傍晚地时候蹲在院门口的田埂上发呆。 复种下的桃树又长了新叶,恰好为她遮住刺眼的阳光。 但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眯起,只茫然地看着小沟渠架着木板的那个地方,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那夜小团子被洪水冲走的景象。 “巧儿,你在做什么呢?”梅涣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舅舅?你怎么来了?”顾乔站起身来,有些惊讶。 最重要的是,梅涣青没有挑箩筐。 这既不是收药也不是送货,难道是找她家有事? “屋里说。”梅涣青面色凝重。 顾乔立即将梅涣青带进院子里,还听从他的吩咐关了院门。 这一关院门,顾乔便意识到,绝对是出大事了。 “涣青哥哥?”梅氏看到梅涣青,也十分惊讶。 “婶婶呢?”梅涣青连忙问道。 “在地里,估摸着马上回来吃午饭了。”梅氏回道,又问,“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婶婶回来再说,巧丫头,去看看你奶奶回来没有?” “好。”顾乔应道。 不一会儿,顾婆子就回来了,顾乔又重新将院门关上。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问顾乔。 “舅舅来了,许是有事。”顾乔应道,祖孙俩立即朝灶房里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顾婆子问。 梅涣青一脸严肃,立即往屋外瞅了瞅,见没有人,这才讲道:“巧儿她外叔祖出事了。” “啊?”梅氏惊讶,“七叔怎么了?” “这次山洪爆发,我们村损失惨重,有三户人家还死了人,洪水又冲走了几个,比起罗家村都还要严重一些。等洪水退了,大家忙过补种后,就开始琢磨起这场洪水来,然后就出事了。” “什么事?” “山洪暴发前,七叔曾去过困龙潭捕鱼。他捉到的五彩银鱼还送了我们家一些,但他自己烹饪的时候,却不小心被村里人瞧了去。七叔便送了一些给那人,那人欢喜接了,相安无事,可如今山洪暴发,大家私下谈论,那人便将七叔捕了五彩银鱼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梅涣青吐了口浊气,继续拧眉讲道:“非但如此,这一个传一个的,大家便都知道了七叔去困龙潭里捕五彩银鱼的事。这下可不得了,大家都说这次山洪暴发,就是因为七叔去困龙潭里捕了鱼,惹怒了蛟龙,蛟龙为了以示惩戒,这才让山洪暴发的。族中人于是将七叔堵了起来,还有人说要将七叔沉入河中,用来平复蛟龙的怒气。” “怎么会这样!”顾婆子震惊。 “简直荒唐!”顾乔气得面色铁青。 梅氏更是手指都绞在了一起,“那可怎么办呀?” “等等,不对,外叔祖就算送了那族亲五彩银鱼,也不可能给那人说他是在困龙潭捕的鱼,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乔立即反应过来,问道。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就变了味道,本来只是说七叔在河里捕了五彩银鱼,结果传着传着就成了七叔在困龙潭里捕鱼,没想到歪打正着,七叔的鱼还真是在困龙潭里捕的!这不,村里人逼问七叔,七叔就说了实话。” 梅涣青觉得这事梅崇岭就应该抵死不认的,这村里人迷信,再加上出了洪水这事,死了人,结果就闹成了这样。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顾婆子连忙问道。 “我来的时候,七叔已经被村里人带去了族老家,族老和村里长辈商量,虽然没有极端地将七叔绑去投河,但……但决定将七叔驱逐出村,以后不得再回梅家村。” 顾婆子顿时皱紧眉头,就连梅氏和顾乔都震惊到回不过神。 顾家村也有人被驱逐出村,那就是顾全。 但顾全是什么人? 那是十恶不赦之徒啊! 可梅崇岭呢? 梅崇岭多么好的一个人,明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却要被人驱逐出村,这叫人怎么接受? 梅涣青深吸了一口气,讲道:“村里已经做了决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我争取过了,但是没用。村里人都觉得,七叔不吉利,虽然不至于在族谱上除名,却不可继续在梅家村生活,必须离开村子。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们帮忙的。” “什么忙?你说。”顾婆子问。 梅涣青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我……我是来借钱的。” “借钱?” “嗯。七叔如今无处可去,年纪又大了一些,这次遭了山洪,附近的村子肯定都不会接纳他,所以他只能去城里。我想在城里给他租个房,不管怎样,先把他暂时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但我今年年初买了猪崽,又供了两个孩子的束脩,手头实在是没钱了,只能厚着脸皮来借。” “行,总不能让亲家公露宿街头,只是我这里也只有半两银子。” “我有!我自己没有钱,可沈昭卖药的钱还在我这里!”顾乔连忙讲道。 危急时刻,只能先挪用帮沈昭存着的钱了。 “不用,你奶奶的半两银子足够了。我在这里替七叔谢谢婶婶!”梅涣青真挚地讲道。 顾婆子也不含糊,立即起身去卧房拿了钱,然后给了梅涣青。 梅涣青正要辞别,顾婆子却讲道:“我和你去一趟梅家村吧,也去看看亲家公。” “我也去!” “我也去。” 顾乔和梅氏同时说道。 顾婆子扫了媳妇和孙女一眼,随即讲道:“走,一起去。” 四人也不耽搁,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立即出了门去。 等他们赶到梅家村的时候,梅崇岭正在屋子里打包行李。 顾乔发现,梅家村的小孩子还在往梅崇岭的院子里扔石头,骂骂咧咧的。 “滚!”顾乔爆出粗口。 小孩子们立即朝她做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 顾乔这才赶紧进了院子,就瞅见梅崇岭拎着两个简单的包袱从屋里走出来。 “外叔祖。”顾乔眼眶都红了。 他就是一个老人啊,这时候让他背井离乡的,他得到哪里去? “涣青,以后鱼田和稻田就托你看管了。至于这房子,我老了,就这么一点儿念想,我不想卖。还有这双鱼鹰,巧儿,你帮我先收着吧,回头看沈昭要不要,他撑竹排是一把好手,我把鱼鹰和竹排一起留给他。若是他没法养,你就帮我放了吧。” 说着,梅崇岭转过身去,十分怀念地打量起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小院。 “一晃,这一辈子,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梅崇岭不禁讲道,声音有些哽咽,眼里也涌上水雾。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酸涩的、苦闷的、难受的情绪憋了回去,扭头看向梅涣青和顾婆子一家,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意,对众人讲道:“麻烦你们了,都来看我。” “亲家公这是什么话。”顾婆子的声音也十分滞涩。 一想到刚才梅崇岭那一番将东西各种安排妥当、仿若交代遗言的话,她这心里就特别难受。 “别都哭丧着脸,我这孑然一身的,反正也无牵无挂,正想着进城去开开眼界,谋个轻松活计,度过晚年呢!”梅崇岭的声音倒是十分轻松。 “外叔祖。”顾乔拽着他的衣袖。 她还想和外叔祖一起捕鱼呢。 “我看要不这样吧,亲家公先去我们家吃顿午饭,吃了再走。”顾婆子立即说道。 “对,外叔祖还没吃饭吧?”顾乔立即仰头看着他。 “不去了,我今早起来吃了两个大馒头,又没干活,这会儿都没觉得饿。再说我还得赶着进城,好早早地安顿下来,以后我在汝陵城里站稳脚跟了,巧儿就来找我,我带你买糖葫芦吃去!” 听到这话,顾乔的鼻头更酸了。 从她们进门到现在,梅崇岭竟然没有半句怨言,而且还一直在宽她们的心。 “七叔。”梅氏也很难过。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我得抓紧时间赶路呢!” 最后,梅崇岭还是坚持己见,没有去顾婆子家。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如今村里已经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他这样不吉利的人,去了顾婆子家只怕给顾婆子一家招来麻烦。 顾婆子知道他心底担忧,也不强求,拎了那两只鱼鹰,陪他一起走到了两个村子进城的交汇路口。 眼下已经远离村子,四周又是田野和河流,十分空旷。 梅崇岭这才对严肃地对顾乔他们讲道:“你们两家吃了银鱼的事情千万别抖搂出去,不然……” “我知道。”顾婆子郑重应了。 梅崇岭这才往汝陵城的方向走去,梅涣青当然不放心他,与他一道进城。 把梅崇岭送回家后,顾乔心里十分难受,越想越难过。 在回家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这世道怎么这样啊?” “人言可畏,所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便是如此。纵是你外叔祖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鬼神之说最难判定,众人心中畏惧,非要将山洪暴发的祸根算在你外叔祖头上,这件事我们都无能为力。”顾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外叔祖是他们的族亲啊!大家都是亲戚啊?” “亲戚又怎样?当他们觉得自己的性命遭受威胁的时候,自然更顾惜自己的性命。换一种说法,若是我和你娘与村里人有了冲突,你也必定帮我们对不对?” “但也不能这样不辨是非啊?” “什么是是,什么是非?”顾婆子又问。 这下,顾乔无言以对。 每个人认为的对错皆因立场不同而有不同。 再者,奶奶已经说了,面对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顾婆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你外叔祖最后提的醒,可曾记住了?这五彩银鱼的事情,从今以后给我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村里任何人知晓咱们家曾经吃过你外叔祖送的五彩银鱼,不然,你外叔祖今日的遭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家明日的下场。” 顾婆子从未如此严肃地嘱咐顾乔,顾乔立即点头,郑重地应了是。 三人当即过了木桥,继续往村里走去。 而木桥下,顾晓死死地捂住嘴巴,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盆。 她先前在河里洗衣服,瞧见顾婆子一家人过来后,下意识地不想与顾巧儿碰面,毕竟上次去她家田里捡螺蛳被顾巧儿刻意刁难。 谁知道竟然会在桥底听到如此令人惊讶的消息。 顾巧儿家吃了五彩银鱼? 她可真敢吃! 也不知道那五彩银鱼到底好不好吃? 不过顾婆子为什么要让顾乔死守秘密,还说什么外叔祖今日的遭遇,她家外叔祖遇到什么事了? 顾晓脑袋转得飞快,立即将盆里的衣服随意搓了,然后拧干了带回家。 “晓晓,这么快就洗好了?”彭氏惊讶。 “嗯,娘。”顾晓说着去院子里架了竹竿晾衣服,顾仁跛着脚走过来帮忙。 顾晓看着他爹的脚,不禁咬了下唇,随后讲道:“爹,您别动,我自己来就行。” “我总得帮忙做点儿事。”自从受了伤后,顾仁就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似的,不让他做事他心里就特别难受。 “您再养养,没准能好,现在还是先别动了。”顾晓又道。 “孩子说得对,快去养着。”彭氏也跟着说道。 “养什么,我自己的脚我还不知道吗?这好不了的了。以后我都是一个跛子,没办法了。”顾仁未免有些消沉。 彭氏下意识地回道:“谁叫你那晚扑上去的,你若是……” “慎言!”顾仁吼道。 彭氏立即捂住了嘴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要知道她男人救的可是族老,救人的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后悔的。 何况如今族老家也派了人来帮忙复种粮食、恢复生产,人家也确实做得挺好的。 只是想到往后长久的日子,彭氏难免担心。 “这日子可怎么过哟,鱼苗被冲走了,兔子也被淹死了,只剩下鸭子……”彭氏忍不住叹气,又看向顾晓,“你也是,跟着那顾巧儿养什么鱼和兔子。” 这已经算是指责了。 彭氏向来对女儿很是温柔,但女儿自己做主买鱼苗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丈夫太纵容女儿了。 而且女儿主意渐大,她也不认为是件好事。 如今丈夫脚受了伤,家里原本的银钱也因为年初买鱼苗这些基本花光,她无钱无粮的,心里自然着急。 这一着急,便忍不住指责了顾晓两句。 顾晓听到这些话,下意识地攥住了正在晾晒的衣物,就连衣物上带着的水顺着她的手腕流了下来她都没有察觉,只抿着唇,眼神幽深。 “行了,哪家不是损失严重。谁也没有想到今年会发洪水,大伯母家的鱼不也全被冲走了吗?这件事不怪晓晓。”顾仁立即说道。 “可大伯母家的鱼苗都是免费在河里捞的,咱们家却是实打实的花铜板买的。我不是责怪晓晓,只是她年纪小,不谙世事,你作为大人,能不能下次做决定的时候别老是惯着她?”彭氏又道。 眼见父母为自己吵起来,顾晓觉得心中烦躁不已,立即顾不得晾晒的衣服,转身便跑出了院子。 因为跑得急,她的脚绊到了晾衣服的竹竿,她倒是没有摔倒,继续出了院门,可竹竿却倒了。 “晓晓,哎!”彭氏立即伸手接住竹竿,才让竹竿上的衣物幸免于难,没有掉到地上。 等她把竹竿重新架好时,顾晓早就跑了个没影。 见丈夫跛着脚追去,她又连忙跑过去拉住丈夫。 “行了,你在家里呆着,我去找。这孩子也真是,从小遇到事就爱跑开,真叫人担心。” 彭氏一边说一边朝巷道里赶去,四处寻找顾晓的下落去了。 顾晓却是冲着宗祠的方向去的。 从小心情不痛快的时候,她便会跑到宗祠这里来,躲着偷偷看其他的小伙伴是怎样玩耍的。 她胆子小,又是女孩子,从小就瘦小,所以大家都不爱和她玩。 后来她也明白了这个事实,便不去惹人嫌,就偷偷地看,渐渐地,目光就落到了孩子王的顾凌身上。 他那样的聪明,走到哪儿身上都仿佛有光,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 她见过他欺负其他孩子的调皮模样,也见过他为小伙伴打抱不平的义气模样,更见过他“比武”胜利时威风凛凛的模样,还见过他将众人戏耍后的狡猾模样…… 他的怒、他的笑、他的霸道、他的聪颖……所有的一切都落在她眼底,可他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正如此刻,他又在与顾学西他们碰头了。 顾晓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第235章 囚禁(8000字) “怎么样,有消息没?”顾凌问其他人。 “没有,罗家村和梅家村的伙伴我都问了,没有人见过小团子。”顾学西回道。 顾松也说:“我表弟他们在下游的村子,我也托他们看了,没有发现有狗狗的尸体。” “这就奇怪了,那么多天,小团子竟然消失得彻彻底底的。”顾凌皱眉。 顾学西又回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听说梅家村和罗家村都有人失踪,也没找到人。人都没法找到,何况是……只是巧儿姐肯定会很伤心的。” 顾巧儿? 顾晓听到这里,拳头立即紧紧地攥了起来。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小团子好像就是顾巧儿的那条狗,当初冲自己狂吠的那一只。 听说这条狗是为了救高婶婶被洪水冲走了,没想到过了十余日,顾凌竟然还在帮顾巧儿找狗! 顿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然后里面有一团火,正在肆意地燃烧,那是一种称之为嫉妒的情绪。 顾凌为什么要对顾巧儿那么好? 顾巧儿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凭什么值得顾凌如此对待! 为什么顾凌看不到自己? 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 凭什么? 上天凭什么如此不公平? 想到这里,她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 “晓晓!”彭氏的声音近了,她找过来了。 顾晓立即回过神来,连忙紧靠在墙根下,生怕顾凌他们发现自己,然后匆匆地转身往巷道里走去。 “晓晓?晓晓你在哪儿啊?”彭氏四处寻觅。 若是平时,彭氏找过来后顾晓就会主动出现,然后跟着彭氏一起回家。 但这一次,顾晓想到刚才顾凌着急给顾巧儿找狗的样子,心里就十分难受,并不想与人讲话,立即掉头进了另外一条巷道,根本不搭理她娘亲。 彭氏一路找来,看到顾凌他们,不禁问道:“小凌、小西,请问你们看见我家晓晓了吗?” “没有啊。”顾学西摇了摇头。 “没有。”顾凌则言简意赅。 “这孩子,到底躲哪儿去了啊!”彭氏着急,又换了个方向继续寻找。 “这顾晓不会又躲起来了吧?”顾松感慨。 “估计是。”顾学西冲顾松抬了抬眉毛,又道,“反正自从上次我砸了她一团雪后,我再也不敢惹她了。” “行了,别提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团子失踪了,沈昭到底怎么回事,也不帮忙找一找,今天上学都没见他踪影。小西,这样,明天你负责去套罗小胖的话,我一去他就哆嗦,也不知道哆嗦个什么劲。”顾凌冷嗤道,对罗小胖很是不屑。 “先生不都说了沈昭是请假吗?”顾学西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再去问罗小胖。” “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沈昭那么好学,就算是重病,他肯定也会硬挺着来上学的。”顾凌讲道。 “行,下午我去套他的话。”顾学西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即应了。 “我是趁着午睡的时候溜出来的,现在得悄悄回去,一会儿咱们一起去上学。”顾凌立即讲道,然后与顾学西他们告别。 等到了家门口,他闪身进了院子,立即轻手轻脚地从粮仓后面摸过去。 “站住。”顾旌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凌身体一僵,慢慢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他父亲背着手无奈地看着他。 “又跑出去帮顾巧儿找狗了?”顾旌问。 顾凌低头,默认了。 “你现在每天上学,没有让你下地干农活,是让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听先生讲学的,可你呢?成日这样到处寻狗、浪费时间,你娘若是知道了,该如何伤心?”顾旌训斥道。 顾凌的头低埋着,抿着唇不说话。 顾旌看着他这模样,心中叹息。 他这儿子,虽然不与他顶嘴,但心里主意可大了去了,恐怕这会儿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你曾祖让你离那顾巧儿远一些,你若是再这般不务正业,若叫你曾祖知道,惹他动怒,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顾旌只得将族老抬出来压一压他这儿子。 顾凌闻言,立即抬头看向他父亲,眉毛拧成了两条毛毛虫。 “父亲我不明白,曾祖为何要让我离巧儿远一些?” 看着儿子倔强的脸庞,顾旌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你与那顾巧儿走得太近了,她影响你太深了。你是我顾家的嫡孙,如今朝廷重开科举,你若努力读书,未来前程可期,不该局限于这一个小小的村子里面。” 顾凌愣住,从他爹的眼里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期望。 他并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可仍有些想不通,“我定会努力上进,但这与我和顾巧儿交好有什么——” “她是你的族妹,本就是亲戚,无需刻意交好。”顾旌特意加重了“族妹”的读音。 顾凌却似明白了什么,愣在原地,脸上一片青、一片红的。 “行了,赶紧回屋吧,别让你娘发现。”顾旌对他说道。 顾凌立即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脚步却有些沉重。 顾旌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孩子青春懵懂的心思,他作为大人又怎么会不懂呢? 只是年少时的心动大多是一时脑热,作为父亲,他必须要给他引路,教他作出正确的、理性的、合适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却瞄到墙角有片衣角。 “谁在那里?”他立即出声。 顾晓躲在墙角,心跳加速、面色发白,正要走出去,谁知道一道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我。”她悄悄地探出头去,就见对面的围墙下,一个女人走了出去,径直走到了顾旌的面前。 原来这女人正是顾凌的二婶覃氏。 “哎哟,他大伯,我这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呢,这不看到你要训话,才将地方让给了你和小凌的吗?”覃氏立即捂着嘴偷笑,又道,“没想到小凌这小小人儿,竟然也知道喜欢人家姑娘了。” “弟妹,慎言!”顾旌冷声喝道。 覃氏眉梢一挑,手中的帕子一挥,眉飞色舞地扬声讲道:“哟,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那巧丫头我也见过,还真是个精巧的女娃,也算是与我们家小凌相配呢。” “住嘴!你这样胡言乱语,与坏人名声无异。小凌何曾说过喜欢人家巧丫头!” “哦,没说过啊。”覃氏立即笑着,乐呵呵地走了。 顾旌眉头紧皱,只觉得心烦不已,这覃氏就是个咬人的狗,成天盯着他们屋里,就等着随时扑上来咬一口。 叹了口气,他抬步正要往前走,身后就传来了他二弟的喊声。 “大哥!” 顾旌扭头,就看到顾斺大步走过来。 “回头好好管管你媳妇,成天嚼舌根,眼下还偷听墙角,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顾旌怒道。 顾斺刚走上前来就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通骂,不禁揉了揉鼻头。 顾旌看着他那模样,叹了口气,“行了,找我有什么事?” “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梅家村的梅崇岭被赶出村子了。” “什么?那老梅叔被赶出村子了?”顾旌十分意外,又问,“打听出来了没,犯了什么事?” “不是犯事,而是他之前在困龙潭里捕过银鱼,梅家村这次洪涝死了好几个人,硬说是他惹怒了蛟龙,于是将他赶了出去。”顾斺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代了清楚。 “竟是这样?” “要我说,那梅老头胆子也太大了一些,连困龙潭的鱼都敢捉。”顾斺忍不住议论两句。 “行了,这事我去禀明祖父,你这两日好好盯着弟妹,别让她作妖,正好明日工匠进门,你也好待在家里监工,地里的事,换我去。” “行。”顾斺郑重应了。 而墙根下的顾晓,等到两人走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原地。 她原本就只想偷偷地瞧一眼顾凌,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顾旌拆穿顾凌的心思,也没有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地得知顾乔她外叔祖的事。 一想到顾凌竟然真的喜欢顾巧儿,不单如此,他的心思连家里的长辈都看了出来,她这心里就妒火中烧。 可令她庆幸的是,顾凌家的长辈都在反对他与顾巧儿来往,那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呢?何况自己父亲还是族老的救命恩人。 这一刻,顾晓突然无比庆幸自己的父亲救了族老。 另外,顾巧儿家外叔祖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急匆匆地赶回家。 彭氏把村子找了一圈都没寻到顾晓,便回了家。此刻见到顾晓回来,她立即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你这孩子到底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娘和爹多么担心你?” “我去河边转了转。”顾晓撒了谎,然后急忙将院门关上,对她爹和娘说道,“爹,娘,我刚才在河边听到了一件大事。” “你这个孩子,什么事?”顾仁皱起眉头,拿顾晓没有办法。 他就这么个女儿,自然娇宠了一些,所以她一声不吭跑开,他也没有过多斥责。 顾晓立即将梅崇岭被驱逐出村的事情给她爹娘说了。 说完她又道:“我刚才还听到了另外一件事,巧儿姐她外叔祖在困龙潭里捕捉的五彩银鱼,不但他自己吃了,还分给了巧儿姐家,巧儿姐她们也吃了。” “竟有这等事?”顾仁惊疑。 “嗯。”顾晓点头,又道,“爹,这山洪暴发,恐怕真是蛟龙发怒,那这样说来,巧儿姐家岂不是也得罪了蛟龙。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告诉村里人,告诉族老?毕竟她们一家没遭什么灾,往后蛟龙会不会迁怒到我们身上?” “我觉得晓晓说得有道理,这件事还是知会族老一声,让族老去处理。”彭氏也连忙讲道。 这天下谁不怕死? “荒唐!妇人短视!这件事你和晓晓都给我烂肚子里,不准说出去。”顾仁立即严肃讲道。 “爹爹?”顾晓难以置信。 她本来打算借他爹爹的口说出去,没想到她爹竟然还要她帮顾婆子家隐瞒,这又是何等道理? “你们忘了,这洪水过后,是谁帮助村里出主意,并把自己的红薯苗拿出来帮助全村人共渡难关的?那红薯去年咱们也吃过,那么好的苗,大伯母一家说分出来就分出来?你们都忘了吗?”顾仁讲道。 “这……”彭氏语塞。 顾晓着急,反驳道:“可是爹,这山洪本就是因为她们家和那梅老贪吃,惹怒了蛟龙才导致的!她们家将红薯苗拿出来,也定然是为了求个心安而已!何况区区红薯苗,能救得了洪水里死去的人吗!” “你!你这孩子,这等胡言乱语也能信得?而且晓晓,你忘了吗?你的兔子还是你巧儿姐送你的,咱们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总之,这件事不能由咱们家说出去!给我都把嘴巴闭紧了!”顾仁吼道,甚至看向顾晓的眼里都暗含了失望。 顾晓还欲再说什么,瞧见她父亲眼底的失望,顿时一惊,知道自己这是惹父亲不高兴了。 她立即走上前去,拉住了顾仁的衣袖,眼中含泪,声音哽塞地讲道:“爹爹,您别生气,我不是不念着恩情,我只是……我只是想到这一场洪水伤了您的脚,我这心里就万分难受,我……” 听到孩子提起自己脚伤的事,顾仁眸子瞬间黯然。 原来孩子都是担心他,都是为了他才犯了糊涂。 他不禁拍了拍顾晓的手背,“我家晓晓最是孝顺,爹爹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不过爹爹脚伤便是伤了,以后切莫再提五彩银鱼这事,知道吗?” “嗯。”顾晓点头,乖巧地垂下头颅,将眸中幽色掩住。 明明她才是亲生女儿,可她爹爹却不听她的,反而要护着身为外人的顾巧儿。 顾巧儿,你究竟有何种本事,让我爹维护你,让顾凌维护你,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另外一只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成拳头,仿佛如此用力,才能将那快把神智焚烧的妒火给压抑住。 这头,顾乔一家三口回了家,坐在灶房的小饭桌旁,一家人沉默地吃着饭,都没有什么胃口。 梅崇岭被赶出梅家村这件事已成定局,再多加讨论也没有用。 不过…… “奶奶,外叔祖去城里能够找到事做吗?他年纪毕竟在那儿了。” 顾乔是个向前看的人,既然事情已经无法回转,那便好生商量往后的打算。 “你舅舅人脉广,应该会为你外叔祖打算的。”顾婆子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没底。 果然,三天后,梅涣青来收药,顾婆子问起这事,梅涣青摇头叹息。 “我还在帮忙寻找活计,但七叔毕竟上了年纪,体力活的差事都不要他,所以目前仍在努力寻找。” “药铺问过了吗?”顾乔连忙问道。 “问了,七叔不通药理,人家更是不要。” 两家人相顾无言,最后梅涣青收了药便离开了。 顾乔左思右想,最后陡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对顾婆子讲道:“奶奶,咱们可以去五味楼问问啊!” “五味楼?哪里会有酒楼需要年纪这般大的伙计?”顾婆子皱眉。 “不招伙计,那后厨帮厨的呢?洗菜、洗碗这些活总要人干吧?再说了,咱们去问问,就算酒楼不招,也可以请卢婶婶帮忙探询一二,毕竟卢婶婶在汝陵城里都生活了那么多年是不?” “欸,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顾婆子一拍脑门。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 “那咱们……干脆今日就进城去吧!走,我们去找你舅舅,不然还不知道你外叔祖住哪儿呢?对了,梅姑,你快拿些蔬菜米粮,我们一起带去。”顾婆子连忙吩咐。 “我去摘豇豆!”顾乔也主动找活干。 很快,竹篮里就装满了顾婆子准备的米粮蔬菜,因为要进城,还顺便装了鸭蛋,顾乔一看竹篮太满,立即去拿了自己的那个布袋,将蔬菜放进袋子里。 “我负责拿蔬菜。” “行,走吧。”顾婆子又转身对梅氏讲道,“我们快去快回。” “路上小心。” 顾婆子和顾乔立即出了门。 两人又去了梅家村找梅涣青。 梅涣青正在分类整理今日收到的药材,听清两人的来意,他立即将整理好的药材放入箩筐,挑着箩筐便与二人进了城。 到了城中,顾婆子和顾巧儿直奔五味楼,在酒楼的后院里将鸭蛋交付给了卢氏。 “这好些日子不见婶婶了,我这心里正担心呢,毕竟前些时日那场洪水太吓人了。如今见婶婶家还有鸭蛋提来,想必家中定是平安顺遂,我这心啊,便放进肚子里了。”卢氏一张巧嘴,一番话说得人心里熨帖至极。 “多谢老板娘关心,我们老婆子一家都没事,就是地里遭了损失。”顾婆子回道。 “只要人没事就行,人在,这日子还怕过不下去吗?”卢氏回道。 “是这么个理儿。”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顾婆子终于开了口。 “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找老板娘,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这巧丫头她外叔祖,也就是我那亲家公,如今正在这城里寻活计,我想问问老板娘的酒楼是否还需要招人?又或者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 “这……”卢氏略微沉吟了片刻。 农村人轻易不离开故土,何况顾巧儿的外叔祖,那得多大年纪? 她立即开口问道:“婶婶,这巧儿她外叔祖因何故要进城来找活干?您能否为我答疑解惑。” 这便是要探寻根底了。 顾婆子深知,她与卢氏是长期的买卖,往后还要卖榨菜、盐菜,不能在这件事上撒谎坏了信誉。 叹了一口气,她遂将梅崇岭一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卢氏是个胆大泼辣之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抛头露面做生意。 她倒是不信那蛟龙之说,只是对于梅崇岭这人不熟悉,便回道:“这样,你能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吗?便是我要为他寻活计,也得了解他才是。” “行!谢谢老板娘!太感激你了!”顾婆子立即激动地抓住了卢氏的手。 不管怎么说,卢氏既然说了让她将人领到她面前来,那便是愿意帮这个忙了。 顾乔也迭声道谢,卢氏笑着将两人扶起来,这才将人送出了门。 梅涣青在门口等着两人,见两人出来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老板娘说是让我们先把人领过来看一看再说。”顾婆子回道。 梅涣青眼睛顿时一亮,“那、那我们赶紧去找七叔!” “走!” 三人又急匆匆地朝梅崇岭住的方向赶去。 没想到梅崇岭竟然是住在药铺后院里。 “我想着七叔还要找活干,就先央求药铺的郭老收留七叔,多少交了钱的,剩下的钱给了七叔,毕竟一个人在汝陵城里生活,伸手就是钱。”梅涣青立即解释道。 几人去了院子里,梅老正在啃干饼,见到他们来,惊讶极了,连忙将干了的饼往身后藏。 顾婆子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这一个糟老头子在这城里,又没地方生火做饭,可不就是买张大饼一日三餐那么囫囵过去吗? “你们来了啊!”看到顾婆子他们,梅崇岭还是很高兴的,他立即招呼她们往屋里坐,可这屋子除了一铺简单的床,连个凳子都没有。 话刚说出来,他一回头看到屋里的景象,立即就尴尬了。 “我们还是去院子里吧,实在不好意思。”梅崇岭连忙又道。 等大家出了院子,顾婆子正要开口把卢氏那边的消息说出来,梅崇岭就先开了口。 “亲家母,我听涣青说了,钱都是你借我的,那可是半两银子,我给你们添麻烦了,等我这边安定下来,我马上把钱还给你!” “不着急,你这不是还没安定下来吗?话说,城东的五味楼你知道吧?我因为卖鸭蛋认识他们的老板娘,你快整理一下跟我走吧,老板娘或许能帮忙找活干。”顾婆子连忙讲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梅崇岭一下子说话都卡壳了。 “哎呀外叔祖,别耽搁了,您过得好了安定下来了,我们大家才好放心呢是不是?快收拾,咱们出门吧。” 梅崇岭低头就看到顾乔那一双晶亮的眼睛,顿时又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立即“哎”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就说道:“走!” 四人又一起匆匆朝五味楼赶去。 卢氏见了梅崇岭后,觉得他举止谈吐颇有规矩,又见他指甲干净,便领他到后厨,问了他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下来,卢氏都颇为满意,遂道:“行,你就留在我这里吧。不过我是开酒楼不是开善堂的,你在这我里帮厨,粗活累活都是你的,我管一日三餐和你的住宿。至于工钱,一月五十文怎么样?” 五十文? 这着实少了些,但胜在包吃包住。 梅崇岭正要答应,卢氏又道:“你发生那样的事,不过就是为了觅个落脚处,我也是看在顾婶婶面上将你收下,你可以好好琢磨一下。” 梅崇岭垂眸,深吸了一口气。 几十岁的人了,被一个比自己差一辈的年轻妇人差使,心里未免有些难受。 但他也知道,如今自己这模样,并不好找活计,能有这样一份工,已是实属难得。 “行!我就在你这儿干。老板娘放心,我一定会对得起这笔工钱。” 卢氏笑了,点头,“行。” 就这样,梅崇岭的活计有了着落。 梅崇岭去到后院与顾婆子他们说的时候,顾婆子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 “谢谢你了老板娘!太感谢了!”顾婆子连忙对卢氏道谢。 “不用客气,我反正也要用工,用谁都是用。”卢氏回道。 顾婆子他们又感谢了卢氏一番,才出了她家酒楼。 路上,顾乔着急,立即问了待遇。 听到五十文一月,大家都觉得有些少了,卢氏这是用便宜劳工啊! “要知道咱们家那咸菜,卖个三斤多都五十文了呢!”顾乔鼓着腮帮,有些意难平,又道,“盐菜价格不准,但大白米呢?白米如今市场价四文一斤,五十文,只够买十多斤白米呢。难道不用吃菜了吗?还有一年四季穿衣呢?” 梅崇岭听了立即讲道:“账不能这么算,五味楼包吃包住呢。而且我现在这情况,确实……” 他略微垂眸,叹了口气,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换上笑容,抬头对顾婆子他们讲道:“亲家母,你的这份情,我老头子一定记着。还有涣青,这段时间多亏有你。” “七叔您别这么说,您是我长辈,这是我应该的。”梅涣青连忙答道。 “什么应不应该,不过是你心善,念着我这老头而已。” “亲家公,您别这么说,您这是善缘结善果。是您对这些小辈好,他们有样学样,如今才会这般待您。”顾婆子含笑说道。 几人走到分岔路口,纷纷停住脚步。 “如今亲家公安顿好了,我们心里这一块大石也落地了,眼见天色不早,我们就不耽搁了,直接从这里出城,早点儿赶回村里。”顾婆子提出了分别。 “等一等,你们还是与我去一趟药铺吧!你借我的那些钱我还没用,你们带回去!” “这……” “我如今吃住都不用钱,日后还有工钱,这钱先还你们。当初涣青非要去借,还是我们到了汝陵城他才告诉了我这事,我就算想找机会还你们也不成。后来又不确定是否需要花钱,所以……现在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先把你们借的还给你们。无债一身轻,我这年纪大了,也不敢欠钱了,总觉得睡觉都不安稳。” 他笑了笑,又看向梅涣青,讲道:“至于涣青你的那两百文,我先还你一百文,回头发了工钱就给你。” “成!”梅涣青也不与他拉扯,爽快应了。 三人又跟着他去药铺拿钱,这才离开了汝陵城。 路上,梅涣青忍不住叹道:“还是婶婶有办法。” “什么办法,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不管怎样,把这件事解决了,咱们心里都能踏实。”顾婆子回道。 “对了婶婶,您说的做盐菜卖,就是卖给这家五味楼的?”梅涣青问。 “嗯。这盐菜虽然卖得价格高,但销路不是很好,最好卖的是鸭蛋。你回去把鸭子好好养一养,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卢氏,把你们家的鸭蛋也卖给她。”顾婆子立即笑道。 “成!那就多谢婶婶领路了。”梅涣青高兴不已。 顾婆子一家对他从没有任何隐瞒,无论养猪、种红薯等好事都想着他们家,如今就连这和五味楼来往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梅涣青感激不已,心道:日后过上了好日子,一定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三人路上有说有笑,一洗往日阴霾,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很快就回到了村子。 可万万没想到,顾婆子和顾乔这头刚进院子,就看到梅氏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 顾乔立即朝她娘扑过去,“娘,您别担心了,外叔祖的事情弄好了!” “真的?”梅氏喜出望外。 顾乔口齿伶俐,如竹筒倒豆子似的立即将梅崇岭去卢氏那里干活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可说完后,梅氏高兴归高兴,眉头却依然拧着。 “娘,您怎么了?”顾乔发现她情绪不对劲,立即问道。 “七叔的事是落实了,可沈昭出事了。”梅氏立即回道。 “沈昭出事了?什么事?”顾乔立即问道。 梅氏立即看向顾婆子和顾乔,讲道:“先前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顾凌来找过我,说是沈昭已经两天没去上学了。对夫子和对外说的都是请病假,可是顾凌他们套了罗小胖的话,事实并非如此。沈昭被他姑父关了起来,逼着刨花干活,不让他去上学。” “什么,罗洪疯了吗?”顾乔恼怒。 “顾凌说,罗小胖家在洪水里损失惨重,棺材棚和屋子都被冲垮了。所以顾凌怀疑罗洪是因为家中困难,才将沈昭强行留下来干活的。”梅氏又道。 “这是顾凌的猜测?”顾婆子问。 “嗯,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估计还得咱们家去一趟罗家村。”梅氏叹了口气。 一眨眼,她认沈昭为干儿子就快一年了,沈昭又那么懂事,眼看这孩子天资聪慧,有读书的机会,谁曾想摊上这样一个姑父,好好的学习机会都弄没了。 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学习机会,更有可能是沈昭的前程。 想到这里,她甚至鼻头有些酸涩,为那兄妹二人担心。 “奶奶,我们去问问那罗洪,他究竟想干什么!”顾乔气愤。 “等一下,这事恐怕不简单。”顾婆子眉头一皱,讲道。 第236章 让沈昭过来暂住(一更) “不简单?” 顾婆子点头,“嗯。罗洪是什么人,家中既然困难,怎么会放着咱家不找?沈昭毕竟是个孩子,又能帮多大的忙?何况,让他出去找药也比在家里刨花更划算。这其中,恐怕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我去找庆叔打听打听?这种事情,怕只有同村人才能打听出来。”顾乔立即讲道。 “不,这样,咱们都先别出面,明儿让你舅舅去收药,再借机向你庆叔打听一番。” “那我现在就去找舅舅。”顾乔说完就着急跑出院子。 “哎,你这孩子,马上吃晚饭了。” “你们先吃,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我马上回来!”顾乔立即答道,人早就跑出了院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梅氏疑惑。 “猜也没用,明儿就能知道了。”顾婆子十分镇定。 等到第二日,顾婆子她们却不止等来了梅涣青,一同前来的还有罗洪。 有罗洪在,顾婆子她们压根就没有机会和梅涣青搭话,只能先将两人请到屋檐下讲话。 “其实我今天来找婶婶呢,也实属无奈之举。”罗洪反而率先开了口,一开口就带着几分卖惨的口吻。 顾婆子立即笑着问:“那洪侄儿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您不是叫昭儿他干舅舅去打听他为何不上学吗?我今儿就是为这事来的。”罗洪毫不客气地戳破了顾婆子一家和梅涣青之间的秘密。 顾婆子也不恼,干脆讲道:“我听说昭儿生病了,所以请了假,看来这其中恐有隐情,既然洪侄儿今天上门来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的语气分外冷冽,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罗洪却是有备而来,并不怵她。 他冷笑了一下,讲道:“家里遭了洪水,房屋都被洪水冲垮了,粮食也被洪水浸泡。我这人就只有一双手,这手还缺了指头,带着残疾,实在是养不活一家五口。所以没有办法,只能让沈昭帮忙。沈昭又是个孝顺的孩子,非说要退学在家帮我,还是我好说歹说,才将他稳住,只给他告了病假。” 罗洪这一张嘴,愣是将红的说成白的。 但顾婆子一家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沈昭如此渴望读书,怎会舍得自动退学?罗洪这话,根本就是在瞎掰! 顾乔气得捏紧了拳头,却只能继续听罗洪胡编乱造,才好知道他意欲何为。 果然,罗洪继续讲道:“孩子冲动,我是做姑父的,定不能让他乱来对不对?于是我便想着,能不能先来婶婶这里借些银钱周转,再借些米粮,让这孩子觉得咱们虽家徒四壁,但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好省去他的担忧让他安心入学。我这厚着脸皮来求婶婶,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果真是厚脸皮! 这话是说给鬼听的吧! 鬼才信! 可顾婆子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罗洪分明就是用沈昭的前程来做威胁,朝她们家借钱借米呢。 但这借,恐怕也是老虎借猪,有去无还! “这……我手头也没钱了,去年卖稻谷的钱都买了猪崽,猪崽的钱都还欠了半两银子没还那卖家呢。”顾婆子见招拆招,先推说自己没钱。 “这样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不然我砸锅卖铁也要供沈昭上学的。诶……”叹了口气,罗洪又看向梅涣青,问道,“沈昭他干舅舅,你能借我一些吗?我家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也不怪沈昭他体贴我主动退学。”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真无人能及。 梅涣青实在看不下去,对他讲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银钱,这样,沈昭姑父,我有些话必须要私底下与我堂妹她们商量,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回避?哦,可以啊,你们商量、商量一下。”罗洪说着,自己拎了凳子,竟然就出了院子,大喇喇地坐在了顾乔家的院子门口。 梅涣青吐了口浊气,只觉得肺腑间全是怒火,立即压低了声音给顾婆子他们说了自己从罗庆那里打听到的情况。 不过罗庆给他说的,自然隐去了沈昭拎起石头准备动手的那一段。 顾婆子一家这才得知,沈晚的肋骨竟然都被罗洪给踢断了。 如今沈晚还在罗庆家养伤,沈昭每日晚饭后都会去看她,以至于罗庆都不知道沈昭没去入学的事情,因为沈昭表现得实在是太正常了。 “不对啊,顾凌说的是沈昭被罗洪关在院子里刨花,不能出门。如果沈昭还有机会出门去看小晚,为什么不将罗洪逼迫他、不让他上学的事情说出来?”顾乔疑惑。 “这说明沈昭出来的时候,并不敢乱说话。你想啊,什么情况下他不会乱说话?” “我知道了!”顾乔恍然大悟,“定是他知道罗洪打算要用他上学的这件事来威胁咱们家,为了不连累咱们家,他才不吭声的!否则以他那性子,定会努力争取的。能让他放弃通常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这样做会伤害沈晚,要么是这样做对咱们家不利!”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这孩子从来都爱一个人不吭气地扛下所有。”顾婆子拧眉讲道。 “所以,罗洪上门来了。”梅氏总结道。 “这一次,罗洪家遭了难,只怕正想着怎么从咱们家身上剐下一层皮来。”顾乔从来都不觉得罗洪是个善茬。 他与一般的地痞流氓同样的贪得无厌,但与他们的区别在于,他更擅长审时度势,也更擅长用别人的软肋获取好处,而不是一味地靠蛮力解决问题。 分明,他是个酷爱用暴力发泄脾气的人。 这样的人,简直太恐怖了。 顾乔想到这里就不禁胆战心惊。 “怎么样,商量好了吗?”罗洪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他站在院子门口,笑得脸上的法令纹都往上推去,更显阴狠。 梅氏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婆子干脆站了起来,将梅氏半挡在身后,随后回道:“说实话,我这家里也困难,毕竟孤儿寡母的。洪侄儿这边要救急,大家都是亲戚,我便是去其他人家借钱,也肯定要帮衬一二。不过……” “不过什么?”罗洪走上前来,笑问。 “不过既然你家里的房子都被洪水冲垮了,想必一大家子人也不够住。不妨这样,先让沈昭和沈晚兄妹过来暂住,如何?” 第237章 罗洪放手的条件(二更) 既然要破财,何不顺道替沈昭兄妹消个灾,省得罗洪天天拿这兄妹二人做文章。 可罗洪又怎么会轻易将沈昭兄妹放出去。 他就是只吸血虫,这沈昭兄妹就是他用来吸顾婆子一家血液的最佳吸盘,所以他怎会轻易放手? “这怕是不太方便。”果然,他回绝了。 “我这人老了,就喜欢看着孩子多热闹。何况孩子过来,你们的负担也能轻一些,换句话说,我们是干奶奶和干娘,也是应该的。”顾婆子又说道。 “沈昭要过来倒也行,但沈晚是内子的贴心棉袄,内子恐怕不舍。” 顾婆子一听,顿时明白罗洪这是要将沈晚留下来挟制沈昭。 她若是这就答应了,还白费这么多功夫做什么? 想了想,她干脆破釜沉舟讲道:“两个孩子是亲兄妹,打小感情就好,我还是不忍将他们分开,就让他们在一起吧。说起来这两个孩子是你们一手拉扯大的,我们这些干亲也只是干亲而已,再亲也亲不过你们姑父姑母,我相信你们肯定会对他们好的。” 说完,也不提先前借钱的事情了。 罗洪瞅着顾婆子的脸,想从她脸上瞧出些什么。 顾婆子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讲道:“原是见沈昭聪颖,想给我巧儿寻个得力哥哥,现如今,呵……我就算有那些钱,还不如给我巧儿攒嫁妆,反正再不济她还有三个表兄弟呢。” 说着,顾婆子不再看罗洪一眼,进了灶房。 梅氏和顾乔立即明白顾婆子的用意,也跟着朝灶房走去。 顾乔甚至刻意讲道:“奶奶,明年猪出栏了,咱们家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再不用看别人眼色了,畸零户又怎样,有钱才是硬道理。” 言语间便是不需要男丁撑门楣的意思。 这下,罗洪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他敢来借钱借米,不过是凭着顾婆子一家对沈昭的看重,如果顾婆子家已经放弃了沈昭,那他们两家便再无干系,他便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了。 再说,若沈昭兄妹当真来了顾婆子家,他至少省了两人口粮。 “等等。”他立即喊道。 顾婆子停住脚步,略微偏头,却没有回头。 罗洪压住心中怒气,讲道:“婶子别生气,沈昭毕竟是您干孙子,又那么孝顺,您年纪大了,就让他兄妹过来陪陪您吧。” 这便是同意沈昭兄妹过来了。 顾乔心中一喜,但却明白,接下来讨价还价才是最重要的环节。 罗洪让了这么大一步,恐怕要“借”的钱不少。 果然,罗洪立即讲道:“我那屋子被冲垮了,我虽是木工,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木材也是白搭,这房屋修缮便是一大笔钱。另外还要添置家具,购买米粮,这零零总总算下来,恐怕要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这是抢劫呢! 平常人家一年吃穿用度恐怕都才二两银子。 去年顾乔家又是租地又是提前打谷什么的,一年总的收入也才那么二两银,这罗洪可真敢开口! “二两?”顾婆子也面色剧变。 “其实这银钱也不是马上着急要,我瞧婶婶家喂了六头猪,不如其中一头喂到过年,卖了银钱后给我吧。”罗洪竟然直接狮子大开口要猪! 不但要猪,还要喂到过年养肥的猪! 这下,就连梅涣青都听不下去了,“罗洪兄弟,你这样是不是太——” “太过分了?”罗洪竟然笑了,“一头猪换两个人,顾婶婶肯定比我会算账,对不对?” 罗洪终于毫无顾忌地露出了他邪恶贪恋的嘴脸。 顾婆子皱眉。 不怕横的,也不怕狡猾的,就怕这等又横又狡猾的。 很显然,如今罗洪的条件就是:一头过年猪换沈昭兄妹。 “腊月猪就可以出栏,那沈昭兄妹在我这里待到……” “自然也待到过年。”罗洪回复顾婆子。 “若这是一桩买卖,我未免太吃亏了一些。”顾婆子也不再和罗洪绕弯,直接讲道,“乡下过年猪多么难得,不用我说。猪崽若是喂到过年,以市场价二十文一斤来算,你到时候能卖到的银钱远大于二两。有了这些钱,你便也可以养猪喂猪,日后日子便能富裕起来。” 见罗洪在思考,顾婆子直言:“沈昭兄妹于你而言不过是负担,便是你觉得他们可以利用,想要待价而沽,也要量力而行。一头猪,到他们成年,这是我的条件。毕竟,你和沈氏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姑父姑母。” 最后这一句,让罗洪不禁认真思考。 对啊,无论如何,沈昭兄妹的养育之恩定然是算在自己头上的。 顾婆子现在接手过去培养,就算日后沈昭有了出息,他这个姑父也能上门要他还恩。 最重要的是,沈昭兄妹的婚事大权还捏在他手上的,他有什么顾虑的。 不过到沈昭兄妹成年,这期限也太长了…… 不,期限长短,又岂是顾婆子一人说了算,如有变故,自己抵死不认便是了。 “好,我答应。”他立即爽快应了。 “你别应得那么快,我有条件的。”顾婆子笑道。 罗洪已经入瓮,她不怕他跑了。 “什么条件?”罗洪皱眉,已经沉不住气了。 他有自己的盘算,顾婆子同样防着他做手脚。 她立即回道:“今日你过来借钱借米,这过年猪也是借的。既然是借的,自然要立下借条。” “你!” “你别激动,这借条能否用上,全看你是否遵守约定。你若遵守了,那这借条便是一张废纸,毕竟我既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沈昭兄妹接来,没道理自己毁诺。你若不遵守,那我们只好有借有还。你若不还也没关系,我就去找你们族老要;以后父债子偿,继续找你儿子要。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若你耍横,总要顾虑一下儿子的处境。不然,背了这样一身债的家庭,我不相信哪家舍得将姑娘嫁过去。总之,你敢不还,便要做好不得安生日子过的准备。” “你!” “你想好了。”顾婆子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梅涣青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 罗洪咬牙,很是纠结。 第238章 安排沈昭睡处(三更) 最终,罗洪果然签下了借条,并在借条上注明了,沈昭兄妹将会在顾婆子家寄居到成年,且在沈昭兄妹成年之前,除了婚事外,他不会插手沈昭兄妹的任何事情,如若他违背约定,借条生效,他将归还顾婆子家三两纹银。 顾乔又另外加了一条,若违背约定,三两纹银按照钱庄收租子的方式,按照市场价递增,也就是所谓的利息。 之后,双方签字画押,借条生效。 这与其说是借条,还不如说罗洪出卖侄儿侄女的交易凭证。 因为不能与外人道,便只让了梅涣青作为见证,并且一式三份,顾婆子家一份,罗洪一份,梅涣青这个见证人一份。 如此,方才谈妥了这事。 “既如此,先给你一些米粮,我们也和你去一趟罗家村,把沈昭兄妹接过来。”顾婆子一刻都不想让沈昭兄妹在罗洪家多呆。 “连夜出村怕是不好,明日你们再来吧,对外便说是我家房子垮了,他兄妹二人借住一阵。至于日后,再想别的借口。”罗洪回道。 这时候,他倒爱惜起名声来。 等他走了,顾婆子的脸立即垮了下来。 “婶婶,这罗洪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这样的行径,与卖儿卖女有什么不同?而且居然要过年猪,这……”梅涣青欲言又止。 但这毕竟是顾婆子的家事,他也不好插手太多。 梅氏也脸色沉郁,“我就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 难得她都开口骂人,可见是气愤至极。 “不管怎么说,好歹最后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也算是暂时将沈昭兄妹捞出了苦海。”顾婆子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算是为我们家祛除了一个麻烦。毕竟,除非我们真能做到对沈昭兄妹不管不问,不然罗洪肯定会反复上门打秋风。今日此举,也算是永诀后患。” “就当是,破财消灾吧。”顾乔耸了下肩膀。 “那沈昭是个好孩子,日后定有大作为,婶婶如今救了他,那孩子日后定会报答的。”梅涣青笑着说道。 “倒不要他报答什么,就是见他无父无母的着实可怜。对了,梅姑,这件事我刚才仓促就做了决定,还未问过你的意见,你是怎么想的?”顾婆子转而朝梅氏问道。 “我支持娘,这件事,快刀斩乱麻,以后能省不少麻烦。而且种善缘得善果,咱们便当是做好事为巧儿积福了。”梅氏说道。 她和顾婆子虽是婆媳,但情同母女,而且两人性格也非常互补。 顾婆子要强,颇有主意;梅氏则性情柔弱,没什么主见。 梅氏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弱点,所以在这种大事上,从来都是力挺顾婆子,不乱出主意,也不盲目反对。 事实证明,这十多年来,她们家的大部分决策,最后都能得到皆大欢喜的结果。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儿咱们就一起去接沈昭兄妹。”顾婆子立即讲道。 “那我也回去了,家里没准还等着我呢。”梅涣青与顾婆子一家辞别。 梅氏已经烧了饭,顾婆子她们原本说是留梅涣青吃晚饭的,但梅涣青怕家里人担心,最后还是坚持作别,回了自己家。 等梅涣青走后,顾乔在饭桌上,忍不住笑道:“罗洪以为沈昭是拖油瓶,却不知道沈昭现在啊,可是变身摇钱树咯。” 顾婆子和梅氏都知道沈昭近来找了不少珍稀药材,闻言立即笑了。 不过顾婆子很快板起脸对她和梅氏讲道:“我先说了,今日之事,是咱们家自己的决定,所以,沈昭的钱是他的钱,咱们家谁也不能打他的主意,不能要他的钱来抵猪钱,听见没有?” “娘,这我知道。且不说沈昭没爹没娘的,日后还要成家立业,又还要顾着妹妹出嫁,处处都要花钱。就凭他叫我一声干娘,我也做不出这等昧良心的事情。”梅氏立即承诺。 顾乔更是讲道:“奶奶,沈昭的钱我每一笔都记着账目帮他存着的呢!我才不会贪他的钱,因为我自己也能挣钱,哼!” 瞧见顾乔抬起鼻子那傲娇模样,顾婆子瞬间就笑了。 她刮了刮她的鼻子,“行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吃饭吧。” “可是奶奶,沈昭来了,咱们家怎么睡啊?我不想再去隔壁借住了。”顾乔立即讲道。 隔壁自从高氏生了女儿后,成天鸡飞狗跳的,不是孩子哭就是大人吵,顾乔听了只想远离那一家人。 而且那一家人如今欠了她们家恩情,若是去借住,哪怕付了银钱,恐怕说出去也变成自家欠他们恩情了。 好不容易让他们欠着恩情消停一些,顾乔可不打算让他们有抵消恩情的机会,不然说不定这一家又要作威作福了。 “沈昭兄妹既然过来了,咱们就得做长久打算,自然不能去你叔祖家借住。”顾婆子回道。 梅氏便建议道:“我看,要不咱们和小晚先睡卧房,然后在这灶房里给昭儿搭个床,先让他将就一段时间,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这倒可以,不过日后……咱们家短期内是肯定没法重新建房的,昭儿怕是要在这灶房里睡许久。”顾婆子叹道。 “要不这样吧奶奶,咱们用竹篾编个席子,将灶房那只角落给围起来,也就是把沈昭放床的地方给他挡住,这样是不是就方便许多?”顾乔提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虽然厨房油烟重些,但白日里大家都在外干活,也就是晚上才休息,应该不妨事。”顾婆子立即赞道。 既然说定,一家人吃完饭后,就立即去给沈昭铺床。 “家里没有多的被子,先将就用这一床破棉被吧,等到今年棉花收成,咱们再去弹两床好的被子来。” 铺床的时候,顾婆子一边整理着破被子,一边讲道。 “奶奶,你和娘怕是都不知道沈昭和小晚两个人在罗家住的是什么地方。”顾乔想到自己曾经瞄到的场景,一颗心忍不住发寒。 第239章 勤劳的小蜜蜂沈昭(四更) “什么地方?”梅氏是真不知道。 “就是他家放棺材的那个简陋的棺材棚,我问过小晚,她和沈昭就睡在棺材板上。” “什么?”顾婆子也惊讶不已。 她虽然早有预料沈昭兄妹怕是睡在棺材房里,却万万没有料到他们连铺床都没有,甚至还睡的棺材板。 “哎。”她直起腰来,叹了口气。 “所以啊,沈昭一定不会嫌弃咱们家的被子的。他这个人,我觉得再苦的事情都能闷不做声地扛下来,眼下摆脱了他姑父,这对于他而言,便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其他的苦啊,都不苦了。”顾乔讲道。 “这孩子,以后是个能成大事的。”顾婆子也不禁感慨。 与此同时,罗家村。 罗洪给沈昭说了自己决定将他二人送到顾婆子家寄养的事情。 沈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愣着做什么,去通知你妹妹,看她伤好了没?要好了明早与你一起收拾东西去你干娘家。”罗洪就差没一大脚朝沈昭踢去。 沈昭这才赶紧出了门。 可他却并没有太多欢喜的神色,而是皱着眉头,忍不住思考罗洪究竟在这件事上做了多少文章,又是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想了许久也想不通,只能先去通知沈晚。 沈晚的伤养了十余日,虽然没有痊愈,但下床已经没问题了。 罗庆想着孩子还小,怕她一回到罗洪家又会被那对夫妇奴役,就将她仍留在自己家里养伤。 听到沈昭的来意,罗庆都惊到了。 “你姑父怎么会突然松口的?” 显然,所有人都对罗洪的这一决定感到诧异。 而无论他们如何诧异,这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第二日,顾婆子一家早早的便到了。 罗洪家房屋原先就偏偏倒倒,如今一场洪水,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家那摇摇欲坠的棺材棚给冲垮了,屋子也冲垮了许多,唯一留下的就是灶房,歪着,没倒。 顾婆子和罗洪按照原先说定的,只说是罗洪家中房屋损毁住不下人,遂将沈昭兄妹给接过去。 接到沈昭后,两家坐着寒暄了几句,然后顾婆子又带了礼物去了罗庆家,把沈晚也接走了。 临走的时候,罗庆见顾婆子在和他爹说话,立即拽了顾乔,笑着说道:“巧丫头,庆叔这里有糖,想不想吃?” “想啊,不过庆叔,用糖来套小孩子的话可不太好哦。”顾乔笑眯眯地拆穿了罗庆。 罗庆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脑门,“你个巧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了。既然你知道庆叔想问什么,那你能给庆叔说一说吗?” “这糖,就一颗,庆叔也太小气了些。”顾乔嘟嘴。 罗庆又从衣襟里掏出了另外一颗糖,问:“那现在能给我了吗?” “不能!”顾乔神秘一笑,伸手揪住罗庆手里的糖,转身就跑了。 “哎,你这丫头!”罗庆失笑,万万没想到自己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不过看顾乔这高兴的模样,只怕顾婆子就算付出了什么代价,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也真诚地替沈昭兄妹感到开心起来。 不管怎么说,沈昭兄妹总算是能过一段轻松日子了。 因为这天学堂仍在授课,所以顾婆子将沈晚接到后,便拎了沈昭的行李,让他先去上课。 沈昭也因此没有机会询问顾婆子她们究竟与罗洪谈了什么条件。 等他放学去到顾婆子家的时候,顾婆子她们早就做了饭菜。 “别愣着啊,饿了吧?快洗手吃饭。”梅氏连忙招呼道。 她做了一大桌子菜。 一个炒豇豆,一个清炒小白菜,还有蘑菇炖汤煮豆腐,外加一个鸡蛋羹。 另外还捞了两块腐乳放到一个小碟子里做开胃菜。 “今天是你和小晚第一天来到咱们家里,以前虽然也来过,但也只是暂住,这一次却要住得更久一些,所以啊,今天就当是欢迎你和小晚的。”顾婆子立即讲道。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们!”顾乔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从罗庆那里强抢来的糖,往兄妹俩手里一人塞了一颗,讲道,“愿你们以后的日子啊,就像这糖一样甜!” 沈昭微愣,看着手里的糖,恍惚间忆起初次见面时,她替自己赶走罗小胖,然后递糖给自己的模样。 “傻了啊你?”顾乔立即笑了起来。 “行了,孩子们,都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啦!”顾婆子立即拍了拍手,催促他们洗手。 沈晚也跟着慢慢走了出去,她刚要蹲下身子,沈昭就直接把盆端了起来,让她站着洗手。 顾乔瞧见兄妹俩的互动,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昭。 他那一双黑沉的眸子,此刻全是温柔,让人觉得,做他妹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这样的沈昭啊,小小年纪就会照顾人了呢。 成熟的灵魂让她忘记了,她这具身体也不过才十二岁。 这一晚,五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 饭后,沈晚抢着要洗碗,被顾乔制止了。 “等你伤好了,多的是活要干,眼下你就乖乖地去休息吧,啊!”顾乔讲道。 沈晚有些过意不去。 沈昭又要来帮忙。 “你也别来添乱了,你落了几日功课,赶快去补一补,不懂的问娘。等过几日,也多的是体力活等你干。”顾乔又将沈昭轰走。 “要去赶鸭子吗?”沈昭又问。 “不用,鸭子现在已经能找着路了。” “喂鸡呢?” “也不用,下午我才添的水加的米糠和菜,食槽里现在还有东西呢。” “那喂猪呢?” “你……”顾乔望着管事的沈昭,被问得都没脾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笑道:“我灶里熬着猪食的,洗完碗我就剁猪菜,这些我都安排好了的,求求你不要打乱了我的节奏好吧?拜托了。” “行吧。”沈昭抿了抿唇,随后转身走了。 顾乔知道他这个人和沈晚一样闲不下来,也知道他是因为借住在自己家,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帮忙,不然心里难受。 不过眼下他的功课真的落下了,而且哪有客人第一天来家里就要帮忙做活的?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劈柴的声音。 等她把碗筷放下跑过去看,沈昭果然在灶房旁边的巷子里劈柴。 顾乔:“……” 第240章 你是要我忘了小团子吗?(一更) 梅氏和顾婆子看到沈昭这样,两人相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罢了,随他去吧。” 两人遂进了灶房。 顾乔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碗筷,然后又去剁了猪菜。 锅里的水很快开了,顾乔将剁好的猪菜搅进去,等猪菜熟了又倒入米糠,又煮了一段时间后方才起锅。 夏日白天的时间长了,鸭子回家的时间也往后延长了一些。 当鸭子“嘎嘎嘎”地踏着霞光拖着长影回到家时,沈昭这才直起腰来。 过了一会儿他将斧子一放,走到了井边,对着正在关圈门的顾乔疑惑问道:“顾巧儿,小团子呢?” 他先前还处于乍然寄居顾婆子家的不适当中,所以没有瞧出不对劲,这会儿鸭子热闹回家,他才恍然惊觉往日家中最热闹、最顽皮的小团子没有出现。 顾乔整个人定住,背对着沈昭,没有讲话。 “你已经把小团子送走了?”沈昭只能想到是这个原因。 “嘘!”梅氏立即伸手去拽沈昭。 顾乔听到身后的动静,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起身。 “咚!” 可是她还是不够冷静,再一次冷不丁地撞到了头。 头磕在仓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叫人听了都觉得疼。 “巧儿你没事吧?”梅氏担忧。 顾乔这才揉着脑袋从仓板下退了出来,然后转身看向沈昭和她娘。 “小团子它……”她抿了抿唇,继续对沈昭讲道,“被洪水冲走了。” 沈昭眉头微动,很是难以置信。 顾乔却在说完这一句话后,转身就进了卧房,然后关上了房门。 “巧儿姐?”沈晚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担忧。 “别管她,她自己待一会儿就好。走,小晚,和奶奶喂猪去。”顾婆子立即朝沈晚招呼道。 “哦。”沈晚木木地答道,跟着顾婆子去了猪圈那边。 猪食才出锅不久,还有些烫。 可猪崽听到人靠近的声音,立即就朝圈门口挤了过来,还冲着圈门缝隙拱鼻子,哼哧哼哧的嗅着,俨然饿得急了。 沈晚立即往后退了一些,她胆子小,不禁吞了下口水,生怕这猪崽冲出圈门来。 “别怕,圈门锁着,猪崽出不来了的。再说了,就是出来,也不会伤人的。”顾婆子一边搅动猪食加快猪食的冷却,一边对沈晚说道。 小猪用鼻子拱着圈门,撞得那圈门哐当响。 “别急、别急,冷了就可以吃了啊。”顾婆子一边说着,一便伸手拿开猪圈门的木栓。 “奶奶,您干什么?”沈晚害怕。 “我拎木桶进去喂,不然猪食掉在地上太可惜了。”顾婆子小心翼翼地将桶拎了进去,“去去去,过去。” 她一边往里赶着猪,一边侧身往里走,然后弯腰从潲桶里舀出猪食。 小猪立即争先恐后地排在食槽前,随即就有吧唧吧唧的声音响起。 沈晚好奇,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两步,来到圈门口,然后探头往前看。 几头小猪身上白花花的,甚至还透着一点儿粉色,小腿短粗,身体圆滚滚的,尤其是肚子,看着像……倒伏的潲桶,还挺可爱。 吃东西的时候,小猪两只耳朵呼扇呼扇,而鼻子在食槽里拱来拱去,还会争食,鼻子冲到一块儿去,更是好玩。 就是这味道…… 沈晚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猪粪味道有些熏人,立即又往后退了退。 顾婆子把猪食舀干净后就从猪圈里退了出来,然后笑着问沈晚:“怎么样,好不好玩?” 沈晚微愣,“好玩?” 在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活,没有玩这个字眼。 她以为顾婆子叫她来是要给她安排往后的活计,却没有想到顾婆子是带她来放松心情的。 “你这个孩子啊,太板正了。走吧,咱们回屋。”顾婆子慈爱地抬起手,刚想摸摸她,又想到手脏,连忙将手放下,然后拎着潲桶带着她走了。 等回到院里,把潲桶洗干净,天色也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这是蚊子最猖狂的时候。 田野间的蚊子简直像是小型龙卷风一样席卷过来。 “快,把艾绒点上。”顾婆子对梅姑讲道。 沈晚第一次瞧见艾绒,新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么少的烟,能熏走蚊子吗?”她很怀疑。 “能。”梅氏笑着应了,将艾绒点好后,又立即递了另外一盘艾绒给沈晚,对她说道,“给你巧儿姐拿去吧,让她提前点在卧房里,这样晚上咱们睡觉就没蚊子了。” 沈晚正要接过去,沈昭却比她动作更快。 “干娘,我去吧。” 他刚才从梅氏嘴里得知了小团子失踪的事情始末,心里也很难受,但他这个主人其实从头到尾并没有真正管过小团子什么,反而是顾乔这个接手喂养的人与小团子朝夕相对。 不用想,顾乔这会儿心里定是十分难受。 “行,你去吧。”梅氏觉得,或许沈昭说的话顾乔会听。 沈昭立即带着点燃的艾绒出了灶房,来到了卧房门口。 “咚咚。” 他敲响门。 屋内没有回应。 “顾巧儿,你开一下门,我给你带艾绒来了。” “不用。” “你想在里面喂蚊子吗?还是你想让我在外面喂蚊子?” 沈昭话音刚落,顾乔就拉开了房门,定定地抬头看着他。 沈昭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开了门,愣在了原地。 顾乔只是知道沈昭这个人倔强,生怕他真的杵在房间门口不肯离去而已。 此刻看到他,她有些内疚,讲道:“没把小团子看好,是我的错。“ 毕竟,沈昭才是小团子真正的主人。 “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 顾乔愣愣地瞅着他。 沈昭又道:“有机会我带你去看梅花鹿,好吗?” 他只是不想让她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 谁知道就是这一句安慰的话,反而扯动了顾乔敏感的神经。 “沈昭,你这是要用其他的小动物来取代小团子吗?” “我……” “你是要我忘了小团子吗?你太过分了!” “啪”的一声,门被狠狠拍上,沈昭的鼻子差点儿被撞伤。 第241章 巧儿和沈昭闹别扭(二更) “这是怎么了?”顾婆子听见声连忙从灶房里走出来。 沈昭端着艾绒走了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来想去安慰顾巧儿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彻底把顾巧儿给惹生气了。 “奶奶,巧儿她不理我了。”沈昭仰头,朝顾婆子求援。 “你和巧儿说的话啊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实诚的孩子,我告诉你啊,小团子被洪水冲走这事,巧儿谁都没说,她就只告诉了你。你想想,为什么呀?” 沈昭仰头望着顾婆子,满脸疑惑。 “因为你也是小团子最亲近的主人啊。巧儿她和你说了,便是觉得你和她一样,心里的难受也一样,结果你反倒去劝她,她怎么会不生气?” 沈昭瞬间明白过来,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顾婆子拍了拍他的头,又道:“不过啊,这丫头等会儿自己呆够了就能想通了,肯定会意识到自己没有道理,会来给你道歉的。” 谁知道,半个时辰后,顾乔自己出了房门去到灶房,闷不做声地坐到了凳子上,自己拿了竹篾来编竹席,愣是没有出声道歉的意思。 顾婆子有些惊疑,这孙女儿的心思她何时不是一猜一个准,今日却是头一遭猜错了,以至于眼睛都瞪圆了。 顾乔却埋着头,专注地编着席子,全然忘我,从头到尾愣是没有和沈昭说一句话。 倒是沈晚跟着梅氏在一旁纳鞋底时不小心扎到了手,顾乔还关心了两句。 顾婆子见状,便知道孙女这是真生沈昭的气了。 不过孩子们的事,她这老太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没道理事事都要管一管。 油灯跳跃,一家人围着这微弱的灯光坐着,梅氏和沈晚纳鞋底,顾婆子搓艾绒,顾乔编竹席,沈昭则用一条高凳子做课桌在灯下苦读。 灶房里偶尔会有窸窸窣窣的席子交织声,还有针线穿过鞋底拉起时独特的摩擦声,以及梅氏和沈晚二人讨论针脚的谈话声,另有书本翻页那独属于纸张的脆响声…… 种种声音衬托得夏日的夜更加静谧安然,让人那躁动的心都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 等回屋休息的时候,沈晚和梅氏、顾乔先去歇了,顾婆子落在最后。 “奶奶,我想和您说点儿事。”沈昭叫住了顾婆子。 顾婆子还以为是有关顾乔的,便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奶奶,为了让我和小晚从我姑父那里出来,您费了很大功夫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就是屋子垮了,所以暂时——” “奶奶,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沈昭打断了她的话。 顾婆子望着他倔强沉静的面庞,心中叹息。 她走上前去,抬手,然后拍了拍沈昭的肩膀。 “孩子啊,你叫我一声奶奶对不对?那奶奶疼孙子,是不是应该的?你姑父他们,我也就不说了。总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好好读书,然后努力长个儿、努力成材,唯有这样,你才不辜负奶奶,知道吗?” 沈昭抬眸望着顾婆子那慈祥和蔼的面孔,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顾婆子,抱得紧紧的。 顾婆子也伸手将他抱紧,眼里泛起了欣慰的泪花。 这孩子与谁都不亲近,若是以往,要表达感恩,这孩子没准就跪下了,可现如今他却愿意一头扎进她怀里,顾婆子立即觉得,她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她拍着沈昭的背,感慨道。 过了许久,沈昭才放开了顾婆子,脸色有些微红。 到底是个面皮薄的男孩子。 顾婆子失笑,立即说道:“行了,奶奶去歇着了,你也早些歇着吧。若是还有蚊虫,记得再点一盘艾绒,别被咬了。这毒蚊子咬人太厉害了,到时候又痒又疼的难受得紧。” “嗯。”沈昭应了。 顾婆子这才放心地回了卧房。 翌日一早,沈昭就去上学了。 等顾乔她们醒来的时候,沈昭的被褥早已叠放整齐。 “干娘,我哥哥是去上学了吗?”沈晚问。 “是啊,他起我都不知道。等我醒来,不单被子叠好了、人不见了,就是早饭都做好了。” “这孩子……”顾婆子颇为无奈。 “起这么早?”顾乔小声嘀咕。 “行了,快洗手吃早饭,吃完再忙活。”梅氏连忙朝她们喊道。 “好的。” 等吃早饭的时候,沈晚吃了两大个包子,等吃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刚才是在狼吞虎咽。 “我吃好了。”她有些赧然,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吃饱了就好。”顾婆子充满善意地笑了起来。 沈晚正月里在顾乔家住过一段时间,对顾婆子和梅氏都很亲近,闻言她脸色更红了一些,但是心里却暖呼呼的。 因为她知道,顾婆子并没有恶意,她知道这一家人比亲人更胜亲人,对她是真心实意地好。 “奶奶,我已经痊愈了,请问我能干什么活?”她立即主动询问。 “以后你长期都要在这住,你这么聪明能干,可少不了你的活。所以别着急,把伤养好了,精气神养足了,咱们再分派活计啊。”顾婆子立即讲道。 “那我做些手上活计吧!”沈晚就是个翻版的沈昭,闲不住。 “行,你这孩子,你巧儿姐忒懒,最不爱这针线活,你帮你干娘缝缝补补吧,有什么事找你干娘给你安排。”顾婆子笑道。 被说“懒”的顾乔浑不在意,沉默地埋头喝着自己的稀粥。 沈晚见她不高兴,应了顾婆子后,忙轻声朝她讲道:“巧儿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没太睡醒。”顾乔朝沈晚善意地笑了笑。 沈晚的唇角立即跟着弯了起来,佩服地讲道:“哎对了,那艾绒真好,我昨晚真的没被蚊子咬。” 小姑娘乖巧得跟只小兔子似的,笑起来嘴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甜美可爱。 顾乔胸口沉闷的那一口气立即就散了。 “没被咬就好,看来还是管用的。” “当然管用!巧儿姐你好厉害啊,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以后我再也不怕蚊子了。就是不知道哥哥在学堂里,会不会被蚊子咬。” “沈昭他们的学堂……”顾乔嘀咕道,随后想到什么,立即飞快地将碗里的稀粥喝了,然后去找顾婆子。 “奶奶,咱们家的艾绒,罗家村好像还没多少人家知道?那城里是不是也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做成艾绒送到城里去卖?” 她怎么就给忘了,这东西还能卖啊! “欸?”顾婆子也被她点醒。 第242章 顾晓抢占先机(三更) 只是等她们做了艾绒前去汝陵城拿给卢氏试用的时候,卢氏却道:“这是艾绒啊,我们城里也有卖的,就是一月以前突然流行起来的。你们若是不信啊,可以去一趟城南药铺,这东西就城南药铺有卖。” 城南药铺? 那不是梅涣青卖药的地方吗? “难道是你舅舅把这法子传到了城里?”顾婆子讲道。 “估计是。” “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没想到的,他想到了也是一件好事。”顾婆子倒不觉得什么。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梅涣青再一次来收药,顾乔与他提起这事的时候,梅涣青却是一头雾水。 “艾绒?不是我啊,我压根都没想到这茬。” “难道是城里本就用艾绒,只是我们不知晓?”梅氏忍不住讲道。 又过了两日,梅涣青特意来了一趟顾家村。 “舅舅,你怎么来了?”顾乔疑惑。 “我去特意打听了,这艾绒,是顾家村的人教授的法子。” “我们村?”顾乔立即站了起来,皱起眉头。 “嗯,是个小女娃和个汉子,按照郭老的描述,如若不差,应该就是顾仁父女。” 霎时间,顾乔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他们传授这法子,赚了多少钱?”顾婆子又问。 “这个郭老倒没有和我明说,但肯定是赚了一笔的。如今这艾绒已经在汝陵城里流行起来,药铺因此挣了不少钱。” 顾乔转身,坐在了屋檐下的矮凳上,然后撑住下巴。 “巧儿。”顾婆子担心她。 “奶奶,我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好蠢。我去年怎么没想着把制作艾绒的法子给卖出去呢?不卖艾绒我可以卖法子啊,一次性卖断我也挣钱啊。”顾乔越想越懊恼。 这下让人抢了先,还用的她的点子,她这心里能不难受吗? “别说你没想到,你教了我家,我不也没想到吗?以后有什么好方法啊,咱们先别急着传出去,先琢磨一下能不能挣钱,然后再传给大家吧。”梅涣青建议道。 “嗯。”顾乔点头,十分丧气。 这就和现代的专利技术一样,她不去申请注册,被占了,又能怪谁呢? 哎…… 只是,怎么又是顾晓?她倒是脑袋转得挺快。 下次若是再有什么点子,可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大大方方不藏私了。 “等等!奶奶,那我的灰豆腐……”顾乔立即抬头,看向顾婆子。 “对啊,巧丫头那灰豆腐可好吃了,你舅母还说什么时候跟你学呢。”梅涣青的眼睛也亮了。 “娘、奶奶,我好像就是送过人,煮给村里人吃过,但是没说过制作方法对不对?”顾乔立即找顾婆子她们求证。 “对对对,你叔祖母也想学,但她家没有豆子,还说今年秋天收了豆子来请教呢。”顾婆子说完也松了口气,好歹这一次没有再傻乎乎地告诉别人。 “有道是,一颗豆子圆又圆,推成豆腐卖成钱。人人说我生意小,小小生意挣大钱!”梅涣青立即高兴地念道。 “幸亏这艾绒给咱提了个醒。这艾绒啊,老药师多琢磨一下,估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顾晓肯定也卖不了太多的钱,但咱们这灰豆腐可就不一样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顾乔也开心,立即对梅涣青说道,“舅舅,你看舅母哪日有空,让她来我家,我们推豆腐!到时候咱们两家就做这灰豆腐的生意!而且,我还和五味楼……嘿嘿!”顾乔忍不住冲梅涣青挤眉弄眼。 她这独门绝技,可不是谁人都能模仿来的。 毕竟,谁敢把白嫩嫩的豆腐扔进灰里去,还又用灰炒豆腐呢! “行,这推豆腐可是个体力活,咱们两家一起把这生意做起来,趁着这段时间农活稍微少一些,咱们也打开一条赚钱的路子。”顾婆子跟着讲道。 她这话是特意对梅涣青说的,表明她赞同顾乔的提议,愿意让田氏跟着她们学习制作灰豆腐的秘法。 “行!谢谢婶子!”梅涣青对顾婆子尊敬有加。 这是打心底里的钦佩,因为在他见过的长辈里,难道有人如此善良,心胸也如此宽广。 “那就明日吧,明日我就让巧儿她舅母过来。”梅涣青立即讲道。 这抢占市场得讲究先机,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明日?明日隔壁满月宴,虽然不请客吃席面,但是人来人往的,不好保密。那就后日吧,后日怎么样?”顾婆子立即讲道。 “行,那就后日。” 两家约定好后,顾乔将梅涣青送出屋去。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没到,梅涣青竟又去而复返。 “哎呀,这一激动,把正事都给忘了!”梅涣青十分赧然,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箩筐里把一大袋东西拿给顾乔。 顾乔看到那黑黑小小的东西,顿时喜出望外,惊喜地喊道:“荸荠!” “对,荸荠。今儿去了城里,可不止打听到了消息,还买到了荸荠种子。春种的时候舅舅不是给你承诺了吗?便是荷花种子买不到,荸荠种子也定然给你弄到手。喏,这里全部都是。到时候把这半边鱼田都种上,等到冬至的时候,就能吃上水灵灵、脆生生的荸荠了。” 顾乔顿时被梅涣青描述的场景所吸引,甚至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要知道,来了顾家村后,她可许久没有吃到水果了。 哦,沈昭送的八月瓜不算。 “她舅舅啊,你可真是有心了。”顾婆子忍不住感谢。 这反而弄得梅涣青不好意思,他笑着答道:“别说了,我这记性实在汗颜,总算是没有失信于咱们家的巧丫头。而且刚才净想着灰豆腐挣钱了,竟然激动到忘了这事,哎……” 他这样大方坦然,反而惹得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梅涣青又给顾乔说了种荸荠的法子,这才放心地离开了顾家村。 等沈昭回来的时候,便瞧见顾乔正在挑选荸荠。 “我好想吃啊。”顾乔拨弄着荸荠忍不住吞口水,对顾婆子讲道。 “这荸荠种啊,不好吃,不然一定给你吃了。行了,忍住馋,等咱们种下了,回头收成的时候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顾乔却没有想到,这荸荠凉性大,等到冬日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敞开肚皮吃,不过这是后话了,暂表不提。 第243章 和好(四更) 既然得了荸荠种,接下来就要进行催芽和栽种了。 梅涣青给顾乔简单说了方法,顾婆子曾经也见人种过,祖孙俩便挑选了饱满的种芽,对正头的牙尖修剪了一下,然后拿了一个木盆,用清水浸泡。 沈晚头一次参与这种农活,开心不已,跟在旁边学习。 话不多的她在相处中逐渐恢复了这个年龄阶段里的孩子该有的活泼,问题并不比顾乔少。 沈昭看到妹妹脸上毫不掩饰的开心笑容,对顾婆子一家的感激之情更上层楼。 她们一家不止接纳了他们兄妹、给与了他们温饱,更重要的是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奶奶,吃饭了。”他朝顾婆子等人喊道。 “行,巧儿、小晚,快洗手准备吃晚饭。” 顾乔抬眸看了沈昭一眼,依旧没有和他说话。 沈晚蹲在旁边,不禁扯了扯顾乔的衣袖,“巧儿姐,你别生哥哥的气了成吗?” 顾乔瞅见沈晚可怜兮兮的面庞,心中不忍,上手就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呀,我对你这么好,也没见你站在我这边。你就帮你哥哥说话吧,哼。” “就是因为我既喜欢哥哥,也喜欢巧儿姐,才希望你们两个和好,好好的呀?”沈晚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真诚地讲道。 “小晚啊,你变狡猾了。”顾乔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灶房里冲正在端菜的沈昭讲道,“听说你这两日是和顾凌他们一道去上的学?” “啊?”沈昭正弯腰放菜,闻言动作都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哦”了一声。 “呆子。”顾乔轻声嘀咕,又道,“顾凌他们欺负你了没?” “欺负?啊,没有。”沈昭连忙回头,面色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事。 “真没有?这不像顾凌风格啊。”顾乔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昭。 沈昭被她看得极其不自在,眼神有些闪躲。 “快去拿筷子,端碗准备吃饭了,快。”顾婆子又催两人。 顾乔这才去拿了筷子,与沈昭盛饭后一同在凳子上坐下。 吃完饭后,顾乔指着墙根下的竹席对沈昭讲道:“喏,竹席给你做好了,你把它展开,竖到你床的面前,这样有个遮挡你也自在方便一些。” 沈昭诧异,“这竹席……是编给我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纳凉还是晒谷啊?”顾乔笑道。 他每天晚上都瞧见顾乔在编竹席,还以为这竹席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没想到这是用来给他做遮挡的,霎时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她都多久没和他说话了,却还给他编竹席,看来她也不过是嘴硬心软。 “行了,自己去挂,我要洗碗筷、剁猪菜去了。”顾乔讲道。 等走到灶房门口,她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对了,明天你们休假是吗?” “是,有什么事吗?”沈昭问。 “没有。”顾乔说着就出了门去,心里却有了计较。 倒是梅氏有些高兴,“明日隔壁满月宴,隔壁人多热闹,正好带你和小晚去认个脸熟。” 这是她名正言顺的干儿子,以后这兄妹俩还要在顾家村里生活,自然要将族亲都认识了,以免日后遇到人叫错了辈分尴尬。 “好。”沈昭乖巧应了。 翌日,高氏家顾念恩满月,村里人都来看望。 高氏才出月子,额头上还戴着抹额防风。 明明她整整一个月都没出过屋子,也没有怎么动弹,按理说身体应该变得丰腴肥胖的,谁曾想却瘦了一圈,眼睑下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而她怀里的小奶娃更是,跟猫儿似的,小小的一只,皮肤菜色,看着皱巴巴的,眼角还挂着残余的泪痕,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满月的乖娃娃。 村里人看了,都不免将高氏这女儿与族老家顾斺的大胖小子相比较。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所以高氏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一万点伤害值。 村里人又嘴碎,议论纷纷。 “哎哟,这高氏也是,怎么把娃娃和自己弄成那样子?” “就是,娃娃再吵夜,你得抱着哄啊,哪能让她嘶着嗓子这样一整夜一整夜的哭?” “那可不是,再说了,孩子哭,也不是因为当娘的没有奶水吗?” “看着这高氏像是好生养的样子,谁知道生不了男娃就算了,奶水也没有,哎……” 高氏在屋子里听到这些闲碎,整个人恨不得晕过去。 这定是她婆婆柳氏在故意引导,不然村里人怎会将矛头都指向她! 顾乔也去看了顾念恩,她对小孩子无感,只是未免替顾念恩觉得不值。 这投胎要能选择,恐怕顾念恩也不会想要高氏这种娘吧? 连亲娘都嫌弃,以后她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而院子外,梅氏带着沈昭沈晚,一一教他们认亲戚。 顾乔觉得无聊,就先回了自家院子。 “顾巧儿!” “啊!” 顾乔正蹲在田埂上,顾凌突然出现喊她,吓了她一跳,人差点儿往前栽进田里。 顾凌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顾乔站稳身形,深呼吸了几口气,随后暴躁地看向顾凌,“你干嘛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顾凌有些委屈。 “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刻意的。”顾乔白了他一眼。 顾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来看念恩的?”顾乔也不和他计较。 “嗯,顺道来看看你,听说你家要种荸荠,我来瞅瞅荸荠长什么样子。”说着他伸长了脖子往田里看。 “荸荠还没下田呢,走,带你去看。”顾乔说着转身,带了顾凌进了院子。 不远处,顾晓瞧着两人站在一起面对面说话,又瞧见两人并肩前行,眼神是仿若喷火。 “晓晓,快点儿。”彭氏在前面喊道。 顾晓这才收回目光,跟着她娘进了顾拓家的院子。 而这头,顾凌刚看到荸荠,顾学西和顾松就闻风而来,几人围着木盆看。 “巧儿姐,这可以吃吗?”顾学西说着,手已经摸进了盆里。 “啪”的一声,顾乔一巴掌朝他的手背拍去。 “巧儿姐,你也太抠了吧?”顾学西撅嘴。 “我都没吃呢!再说了,这是种子,以后一颗可以长出许多颗,你是想今儿尝尝呢?还是想到了冬天我挖一小筐送你,你爹娘也能吃?”顾乔反问。 “两样都想怎么办?”顾学西得寸进尺。 “嘿,你个小西!”顾乔又拍了他一下。 顾学西连忙缩手,嘻嘻地笑了,“巧儿姐你真好!” “别拍马屁!”顾乔虽是这么说着,自己却笑了,随后扭头看向三人,“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正好问你们个事儿。” “什么事?”顾学西立即凑上去。 “你们有没有欺负沈昭啊?”顾乔问道。 第244章 黑心沈昭,顾晓使坏(一更) “欺负?巧儿姐你都不知道,那沈昭心可黑了,他……”顾学西正要说什么,接收到顾凌的眼神,立即闭上了嘴。 顾乔瞅见两人的眼底官司,立即问道:“沈昭他怎么黑心了?” “没有的事,我们相处得很好。”顾凌连忙讲道。 他越是这样说,顾乔就越觉得不可信。 毕竟顾凌最看不顺眼沈昭了,两人怎么可能和平相处? “顾凌,走了。”顾凌的母亲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喊他。 “婶婶。” “伯母。” 几个孩子立即喊道。 顾凌见母亲都来了,立即与顾乔他们告别,然后跟着魏氏回了家。 等顾凌一走,顾乔立即朝顾学西勾了勾手指,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顾凌已经不在了。” 顾学西立即凑上去。 顾松一拍他的脑袋,提醒道:“小心顾凌知道了收拾你。” “不怕,说,巧儿姐一定会为你保密的。”顾乔立即承诺。 “对,怕什么?松哥,就算巧儿姐不问咱们,回头她去罗家村一打听就知道了。”顾学西扬了扬眉毛,立即将顾凌和沈昭几番交手的情况给顾乔说了。 大致意思就是,顾凌本来想为难一下沈昭的,结果沈昭和他打赌,两人用小考成绩来定输赢。 若顾凌考了第一,沈昭以后就要认顾凌当老大,听候顾凌差遣;若沈昭得了第一,以后顾凌就不得再难为他,大家一起上下学,和平共处。 “这规则也太不公平了吧?”顾乔不忿。 “顾凌哥也是这样说的,说不要占沈昭便宜,若沈昭胜了,他便心甘情愿地给沈昭当小弟。可沈昭说他不缺弟弟,还出言讽刺,说以前都是他考第一,顾凌哥肯定会考不过他,如今就算他缺了几日的课,顾凌哥同样也考不过他,还说顾凌哥肯定是不敢和他比试才几番推诿。这不,顾凌哥就答应了。” “后来呢?” “后来啊,沈昭果然考了第一。那沈昭还真是厉害,这下顾凌哥必须信守承诺了,所以顾凌哥很不高兴。当然了,这种丢面子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让我们说出来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了。” 顾学西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目飞扬,顾乔相信,若是让顾凌这个当事人在,肯定会忍不住打他的,因为——小样儿太欠揍了! “小西,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呢?”顾乔挑眉看向他。 “我哪有!不过啊,沈昭显然黑心肠嘛。从顾凌哥答应他以小考定胜负的时候,顾凌哥就掉进了他的圈套,这件事,哎……”顾学西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不是小西,既然是沈昭的圈套,你为什么不给顾凌哥提个醒?”顾松在旁边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我……我这不是想着大家和谐相处吗!” “你到底帮谁的?”顾松急了。 “我当然帮顾凌哥啊!顾凌哥要是一直和沈昭斗气,那他不是和巧儿姐生分了吗?沈昭可是巧儿姐的干哥哥呢。” “这倒也是。”顾松皱眉。 顾乔看着顾学西,顿时嘿嘿一笑,“你这小西,倒挺有主意的嘛。” “巧儿姐,你别这样笑,我害怕……”顾学西立即往后退开,连忙恳求道,“巧儿姐你可得给我保密啊,你不能害我啊。” “放心,你姐我是干这种事的人吗?”顾乔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一些,颇有几分狼外婆的模样。 她心里忍不住想到:就顾学西这小脑瓜子,与沈昭有得一拼啊,而且他活泼可爱,比沈昭更讨人喜欢一些。 “巧儿姐,求你别笑了……” “害怕你还乱说话!”顾松又拍了一下他的头。 顾学西撅嘴,有些委屈:“巧儿姐又不是外人嘛。”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热闹说话的时候,顾拓家的院子里的客人也前所未有的多。 村里的妇人们几乎都牵着小孩过来,原本是想朝高氏讨个喜气的红鸡蛋,谁知道顾拓家抠门到连满月宴的红蛋都给省了,只用了过年的年糕代替,一家送了两块年糕。 顾晓趁着她娘去看高氏的时候,与比她年龄小的孩子呆在一处。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说的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 顾晓听见一个孩子提起了鱼的话题,立即热络地插了进去,“对了,巧儿姐家井里还有一条七星鱼呢!七星鱼你们知道吗?” “七星鱼?长什么样子呀?” “这个我知道,就是身上好多斑斑点点的那个鱼对不对?”有个小朋友立即抢答。 “哇,这么厉害啊!” “嗯呢。”顾晓点头,“这是我知道的最厉害的鱼了,你们还知道别的吗?” 孩子们顿时面面相觑,然后摇了摇头。 “不对,还有更厉害的!”小孩子的攀比大概就体现在“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的这件事上。 那小男孩立即补充道:“咱们晒金河里,还有五彩银鱼!” 五彩银鱼和蛟龙传说并不是什么秘密,村里的小孩知道也不稀奇。 “五彩银鱼?对对对,五彩银鱼比七星鱼更厉害!” “你们吃过五彩银鱼吗?”顾晓睁着漂亮的凤眼,好奇地问道。 小孩们纷纷摇头。 “那你吃过吗?”又有小孩子不服气地问。 “我?我是没吃过,可巧儿姐的外叔祖吃过呢!”顾晓立即讲道。 “嘘!不能说!”立即有小孩子喊道。 顾晓却径自讲道:“可巧儿姐她们家也吃……” “欸,你是晓晓姐吗?我知道你,你和我哥哥他们去年一起跟着我干娘读书的是吧?我是沈晚,以后就住顾家村了,很开心认识你哦。”沈晚走过来打断了顾晓的话,冲她甜甜地笑道。 顾晓皱紧眉头,上下打量着笑容甜美的沈晚,心中非常不爽她打断了自己话,面上却只能挤出笑容,回道:“你好啊,我就是顾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哥哥,我认识新的小伙伴了!”沈晚立即开心地朝不远处的沈昭讲道。 沈昭略微点头。 接下来,沈晚一直与顾晓站在一处,静静地听他们交谈,时不时地插上那么一、两句嘴,每次都恰好打断顾晓的话,愣是让顾晓没机会说出她想说的话来。 随后,顾晓和彭氏离开顾拓家。 第245章 防着顾晓(二更) 沈晚立即去了灶房叫顾婆子,沈昭则叫了梅氏,两兄妹装作不舒服的样子,立即让两个大人与他们一道回了家。 等回到家里,顾学西他们已经走了,就顾乔一个人在剁猪菜。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顾婆子担心地看向沈晚。 沈晚立即直起身子,然后站在院门口守着,沈昭则走上前去对顾婆子和梅氏讲道:“奶奶、干娘,屋里说话。” 顾婆子立即意识过来,这两兄妹压根就没有不舒服,而是有话对他们说。 她立即跟着沈昭进了灶房,顾乔疑惑,也跟着走了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顾婆子问沈昭。 “奶奶,今日我在院中的时候,听到那顾晓与村中小孩讨论五彩银鱼的事情。她一直在刻意引导这个话题,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让小晚去把她的话打断了。小晚后来一直与她在一起,听顾晓那意思,似乎想借外叔祖困龙潭捕鱼的这件事做文章,把咱们家也拖入水中。” 梅崇岭被赶出梅家村的事如此之大,沈昭自然也知道了。 而当日那五彩银鱼,梅崇岭本来要送他的,后来他的那一份一起给了顾巧儿,所以他知道顾婆子家定然也吃了五彩银鱼。 这件事可大可小,所以在顾晓提及的时候他才会如此警惕,立即将沈晚派去打断她的话。 顾婆子和梅氏一听,心里立即一惊。 “这顾晓怎么会知道我们家……”顾乔惊疑。 “她或许并不知道实情,只是想要污蔑也有可能。就像外叔祖,他原先只送了那个人五彩银鱼,可村里人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他去困龙潭捕鱼,却不想这谣言歪打正着恰好对上真相。估计这顾晓也是存心污蔑,偏偏她引导给村里人知晓的,也是真相。”沈昭回道。 “这顾晓……”顾婆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梅氏想不通,“这孩子我也教过,看着聪明乖巧,如今怎会变成这幅模样了?我家落难又对她有何好处?” “奶奶、干娘,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们都要早做打算。”沈昭建议,“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可怎么办?”梅氏着急。 一想到她七叔都被赶出了村子,她顿时慌了神。 “这并非一件小事,让我好好想想。”顾婆子沉吟。 顾乔却抬起眉头来,讲道:“我有一计。” 全家人立即看向她。 等听完她说完后,全家人都震惊不已。 “不行,这……”梅氏犹豫。 “巧儿,我也觉得太冒险了。”顾婆子也不是很赞成。 “我觉得可行。”沈昭却与顾乔意见相同。 “昭儿?” “奶奶,釜底抽薪,方能永绝后患。”他看向顾婆子,眸光坚定。 顾婆子犹豫了许久,最后才说道:“既如此,便按照你二人所说行事。” 这一夜,一家人睡得都不是很安稳。 而日子,却照旧要过。 翌日,顾乔的舅母田氏按照约定,一大早就来了。 不过她还带了一只小尾巴——梅执让。 梅执让两个哥哥上学去了,梅涣青也走村串户收药去了,家里只剩下杨氏和梅执让,梅执让一听说要去他表姐家,立即嚷着要跟着来。 杨氏一个人在家还可以随意吃点儿东西将就,又心疼小孙儿,干脆让他跟着去。 “巧儿表姐!”梅执让看到在井边淘洗东西的顾乔,立即跑过去。 只是他没跑两步就被她娘一把揪住领子。 “慢点儿,井边危险,小心摔倒。” “哦。”梅执让乖巧应了,这才朝井边小步走过去,与顾乔待在一处。 两家既然说好了要推豆腐、做灰豆腐卖,梅氏便在昨晚就泡了豆子。 顾婆子年纪大了,田氏身材丰腴,有的是力气,便主动请缨磨豆子。 顾乔见田氏坐在那里身形健壮,忍不住就想到她站在杨氏后面低眉顺眼的那一幕。 这田氏人看着牛高马大,性格却与她体形极其不符,明明那么大的个子,却常常像个透明人似的没有存在感,性子也太软弱了一些。 不过干活嘛,倒是一把好手。 家里的事情小孩子们帮不上忙,沈晚又已经痊愈了,便央求着顾婆子给她分配活计。 “行了,找你巧儿姐吧,让她把手上的活分点儿给你。”顾婆子无奈。 沈晚又小碎步凑到顾乔面前,仿佛拿了圣旨一般,讲道:“巧儿姐,奶奶让你分活计给我呢,你可不能再推了。” 顾乔看着她那模样,顿时摇头失笑,“行行行。我就只见过偷懒不愿干活的,还没见着你这种上赶着找活干的。” 说着顾乔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从来都只有别人揉她的头,终于她也有个小妹妹,可以供她揉揉头、捏捏脸蛋了,顾乔每次上手都感到一种满足感。 “巧儿姐,你快告诉我,我要干什么活?”沈晚嘟嘴。 她立即端着装荸荠的木盆,绕到空着的田的那头,然后脱了鞋袜,下了田。 小丫头越发活泼了。 顾乔心里高兴,拎住木盆的边,将泡着荸荠种子的水给倒了出来,然后对沈晚说道:“成。现在啊,咱们一起去种荸荠!” “种荸荠?”梅执让高兴。 “对,我们家小执让也来帮忙好不好?”顾乔发出邀请。 “我可厉害了,上次抓鱼我都帮上忙了呢!而且我们家昨天下午才种了荸荠!”梅执让立即讲道。 顾婆子见灶房里有梅氏和田氏,沈昭又上学去了,担心顾乔他们三个孩子去种荸荠不能成事,连忙与他们一道出了门,来到门口的鱼田田埂上。 “奶奶你回去吧,我们自己来。”顾乔讲道。 “真的?这么能干?”顾婆子笑着问她。 “舅舅已经给我说了种植方法了,您就忙您的去吧。”顾乔说着还推顾婆子。 “哦,那好吧,一会儿别哭鼻子哦。”顾婆子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深深地看了顾乔一眼,转身走了。 顾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要下水! 算了,硬着头皮下吧…… 第246章 顾乔摔了个狗吃屎(三更) 深吸了一口气,顾乔稳了稳心神,然后捡了一颗荸荠拿到手中,对沈晚他们说道:“咱们间隔一掌的距离,依次下种,把有芽的这一面露在上面,轻轻摁到泥里就好了。” “我知道,我昨天种过了!”梅执让兴奋说着,立即也脱了鞋袜跟着下田。 沈晚紧随其后。 种荸荠和插秧差不多,但不同的是,日后他们可以吃到荸荠,所以他们干活的情绪高涨。 三人弯腰站在田里,别看都是小孩,干活倒也麻利。 只是顾乔畏惧蚂蟥,总忍不住时不时地瞅一瞅自己的小腿,这样就不免降低了效率。 “你在看什么呢巧儿姐?”沈晚好奇。 “啊?没、没什么。”顾乔回道。 只是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扫,就瞧见一条黑绿色的蚂蟥正盘在沈晚小腿的正前方。 “啊!”顾乔立即尖叫起来,脚迅速弹了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咬的人是她呢。 “怎么了?”沈晚和梅执让异口同声。 “脚!你的脚!”顾乔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沈晚疑惑低头,就瞧见自己腿上盘着一条蚂蟥。 她眉头微蹙,随后弯腰,拍了拍蚂蟥,然后用力一扯,随手往田里那么一扔。 “啊!”顾乔瞅见那盘成一团的蚂蟥从空中飞过又掉入田里,登时抬腿就往田埂上跑。 她跑得急,却忘了自己不是在平地,而是在水田里。 水田的淤泥将她的腿牢牢吸住,情急之下她没把腿拔出来,身体却在往前冲,结果可好—— “扑通!” 顾乔整个人朝田里栽去。 幸亏她急忙用手撑住,身体瞬间架成了一座拱桥,不过身前的衣服还是难以避免地被田水打湿。 “巧儿姐!”沈晚连忙拔腿赶过去。 梅执让也围了过来,“表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顾乔立即艰难地撑着身体从田里站起,面色却有些窘迫。 但想到田里有蚂蟥,她还是赶紧拔腿上了田埂。 “巧儿姐,你先去换衣服吧,别受凉了。”沈晚瞅见她身上衣服都湿了,连忙建议。 “好吧,你们俩先栽着荸荠,我一会儿来。” 说着顾乔迅速地瞅了眼自己的腿,又转身往后瞅了瞅,确定没有蚂蟥,这才疾步回了家里。 “哎哟,怎么摔成这样了?”田氏连忙讲道。 “没事,多谢舅母关心,我就是不小心。”顾乔扯开唇角急忙应道,然后去井边打了清水清理自己的脚。 等把腿上的泥巴全部洗干净了,她再次确定自己腿上确实没有蚂蟥,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去换了衣服。 顾婆子在灶门口看见顾乔冲洗腿和脚,不禁摇了摇头,冲灶边的梅氏讲道:“这丫头啊,还非不要我和她一块儿下地,这下好了。” “这丫头瞧着胆儿大,却没想到也有胆小的时候。”梅氏也颇为无奈。 “巧丫头这是怕蚂蟥吧?我听她舅舅提起过。”田氏也加入了话题。 “可不是吗?” 灶房里的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不时还传来笑声。 木板房的隔音效果几乎为零,顾乔听着隔壁灶房的谈论声,一张脸立即红到了耳后根。 她将换下来的衣服放到了屋檐下的木盆里,又悄声去了院门外。 “巧儿姐,我们快种完了,你都收拾干净了,就别下来了。”体贴的沈晚立即说道。 “快种完了?” “可不是,你看!”沈晚立即将木盆给顾乔看,里面果然只剩下十几颗荸荠。 既然这样,顾乔也不矫情,立即说道:“那好吧,辛苦你们俩了。” 她作为大姐,率先撤退,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蹲在田埂上的桃树下,顾乔想起刚才沈晚竟然直接伸手将蚂蟥给扯掉,立即觉得这小丫头比她还彪悍。 “对了小晚,你怕曲蟮吗?” “曲蟮?不怕啊。” “也是哦,你蚂蟥都不怕的。”顾乔点了下头,随后想到什么,又道,“你不是问我找活干吗?既然你不怕曲蟮,那以后我负责挖,你负责捉好不好?我特别怕那东西。” 说着顾乔还抖了抖,她是真的害怕! 沈晚捂住嘴偷笑起来,点头应好。 “嘿,你个小丫头笑什么呢!” “不笑不笑!”沈晚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随后,顾乔顺着这话头,把手上的活计与沈晚分了分。 “以后每天早上,我就负责放鸭子、掏鸭蛋,你负责喂鸡,然后将鸡赶到后山去,怎么样?” “好。” 顾乔接着又分了洗碗和喂猪的活计。 关于洗碗,沈晚非要抢过去干,因为这样顾乔就只用顾着剁猪菜和煮猪食的这份活计。 “行,不和你争了,但是也别定得那么死,我也可以帮忙洗碗的。”顾乔讲道。 “哎呀,你和奶奶顾着地里的事情,家里摘菜、洗碗什么的就交给我吧。”沈晚特别懂事。 “我怎么觉得你来了我就要失业了呢?” “失业?” “就是失去活干了啊。小晚啊,我是这么想的,你别抢着和我干活,白日光线好,你针线活好,你就好好弄你的针线吧,别老和我娘点着灯晚上熬,伤眼睛。” 沈晚想了想,遂点了头。 顾乔又道:“咱们是一家人,以后谁忙不过来搭把手就成,不用分得那么细。” “那挖曲蟮呢?”沈晚立即追问。 顾乔一愣,“好啊,你这丫头,竟然打趣我!” 沈晚的笑容却咧得更大了一些,“那你下来捉我啊?不过提醒一下,田里有蚂蟥哦。” “小晚,你学坏了!”顾乔震惊。 “没办法,巧儿姐前儿才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 这便是说她学坏都是跟着顾乔学的。 “好你个小晚,我看你今天还要不要上来。”顾乔立即站直了身体,冲田里的沈晚讲道。 沈晚可不怕她威胁,立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梅执让也跟着笑起来,甚至还在旁边起哄,“巧儿姐羞羞,巧儿姐怕曲蟮、怕蚂蟥,还不让我们说呢!哈哈哈!” “好你个执让,你给我上来!” 田野里立即响起了姐弟三人的嬉笑声。 少女和孩童的声音立即让夏日的清晨变得生机勃来,就如同那院墙上经历了洪水冲刷后奋力长出新芽新叶,爬上了墙头、洒下一片浓阴的葡萄一样。蓬勃向阳、充满活力。 第247章 谈妥一桩大生意(四更) 等荸荠种完,灶房这边,大人们已经将豆汁倒入锅中。 家里磨豆腐,顾乔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好奇了,便去地里摘蔬菜,倒是沈晚,活脱脱另一个好奇宝宝。 不过性格原因,她只会睁着眼睛专注地盯着看,可以做到一瞬也不瞬,而不是像顾乔那样问东问西。 顾婆子便主动给她说这其中的要点。 等到中午的时候,豆腐已经压上了石头,就等着榨干水分呢。 一直到了下午,顾乔这才开始制作灰豆腐,田氏立即认真观摩。 顾乔做灰豆腐并没有什么特殊技巧,但她也绝不藏私,一边演示,一边将自己制作灰豆腐过程中觉得重要的事项给田氏讲了。 田氏又亲自试了试搅拌灰豆腐,随后才匆匆告别,第二日一大早又来观看梅氏炒灰豆腐。 看到豆腐受热膨胀起来,还变成了黄色,田氏啧啧称奇。 “这太神奇了。”她忍不住感慨。 谁能想到,豆腐与灰拌在一起,最后炒制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舅母,这豆腐炒好了之后,将豆腐筛出来,分散着放,冷了就成了。若是多的,便可串起来挂在灶头上炕干,如此便可长期保存。日后要吃,就像我先前送去你家给您说的那样,放清水里反复搓洗就行。” “哎!我都记下了!”田氏立即点头应了。 顾婆子也跟着讲道:“明天啊,我和巧儿先去找五味楼,如果他们要这灰豆腐,以后咱们两家就一家送一次,你在家也可以做。不然你这样两个村子来回跑也累。” 田氏深知顾婆子她们一家完全可以独自将这生意做下来,可如今她们一家不仅教了自己方法,更将五味楼也介绍给自己,田氏心中无比感激。 “谢谢婶婶,谢谢小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田氏感激道。 “那就什么都别说。”顾婆子笑着回道,“咱们毕竟是农村人,还要下地干活,若是与五味楼谈成了,两家分着做,这才有时间管着地里的农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而且你家还有三个孩子,两个都在上学,执恕也不能再像去年那样帮他爹,你们一家的日子比起去年来说恐怕要困难许多。咱们既是亲戚,就该相互帮衬。” 两家人又拉扯寒暄了一番,这才结束了话题。 等田氏走后,梅氏又开始张罗晚饭,一家人吃完饭后,沈晚便要擦拭灶台、收洗碗筷。 顾乔一把拿走了她手里的丝瓜瓤,冲她眨了眨眼,“小晚,你的重要任务,忘了吗?” “哦!”沈晚一拍脑袋,可紧接着又有些犹豫,“可是,都说好了我洗碗的。” “洗什么碗,这事更重要啊。快去,这两日特殊,我来洗碗。” “好的。”沈晚立即将手里的碗并丝瓜瓤一起交到顾乔手里,转身就出了灶房。 沈昭见她离开,连忙叮嘱道:“注意安全。” 沈晚郑重点头,疾步出了院门。 梅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心,“娘,巧儿他们这样,能行吗?” “凡事尽力了才能知道成不成,按照计划来。” “好。” 半个时辰后,沈晚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因为走得急了,她脸上还带着红晕。 “怎么样?”顾乔连忙问。 “说了。” “那就按计划行动。”顾乔立刻看向沈昭。 沈昭点头:“明天我上学的时候就和顾凌说。” 顾乔眯了眯眼睛,“那就等着事情演变吧。接下来,咱们刚做什么做什么,把戏台子搭好,等着他们上门来唱大戏。” 顾乔倒是心大,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 可苦了梅氏,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事,这一夜辗转反侧、十分难安。 翌日。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顾乔与顾婆子约上梅涣青一起进了城,将这灰豆腐拿给了卢氏。 卢氏觉得新奇,当即就让厨房做了来尝鲜。 结果这一吃就觉得味蕾惊艳不已,立即询问顾婆子是怎么做的。 “这灰豆腐的制作是家中秘法,不可外宣,不过老板娘若是有意增添这一道菜,我可以提供。” “提供?” 两人又就灰豆腐的供应讨论了半天,最后谈妥价格,总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卢氏聪明,还要求顾婆子家的灰豆腐在这汝陵城里只能供应她一家。 顾乔也不傻,立即拉了顾婆子到一旁,对她说了一番话。 顾婆子眼睛一亮,随后对卢氏讲道:“只供应您一家当然没有问题,我们日后肯定也会有更多好吃的、独特的食材提供。但是我有个建议,老板娘或许也可以尝试在店内出售灰豆腐。” “出售?” “对,有的人家没有银钱到酒楼来吃饭,却也想吃这灰豆腐,您便可以对他们直接出售灰豆腐。您这酒楼这么大的铺面,多卖一样东西,铺面费用却不增加,而是多增了一份收入,何乐而不为?” 卢氏笑了,“我看收益更大的是你们吧,白白多了一个卖豆腐的铺面。” “这是双赢局面,您几乎没有成本,只这么倒手一卖,就能赚到差价。”顾婆子笑道。 “可这样的,我的食材不就非独家了吗?”卢氏仍有担忧。 顾乔忍不住插嘴,“卢婶婶,咱们非独家的菜还少吗?家常菜,糖醋鲤鱼、蒜蓉茄子,这些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可百家做百味,食材独特要讲究是没错,可最关键地还是要看厨艺。售卖灰豆腐或许有弊,但定是利大于弊,您可以先尝试一下,这也只是个建议而已。” “成。你这小丫头,这是你的主意吧。”说完卢氏看向顾婆子,赞叹道,“婶子,你家这孙女啊,以后可不得哦!” 就这样,灰豆腐买卖的事情彻底谈妥、尘埃落定。 不过还得先让卢氏试一试这东西是否有销路,一旦有销路,立即按照卢氏这边需要的量进行供应。 随后,顾婆子又郑重地向卢氏介绍了梅涣青。 因为梅崇岭在卢氏这里做工,所以梅崇岭进城收药和买货的时候几乎都会来看一看梅崇岭。 卢氏早就认识梅涣青了。 “既如此,老板娘日后若有什么事,寻不着我们,可以请巧丫头他舅舅带话。这灰豆腐是我们两家一同做的。” “哟,是你们两家一起做的啊?”卢氏惊讶。 “那可不,这东西工艺复杂,一家人忙不过来。” “行,那我以后有事找这梅大哥便是。” 第248章 顾乔家被围了(一更) 随后,顾婆子她们又见了梅崇岭。 几人寒暄一小会儿功夫后,梅崇岭遂问道:“我听涣青说,沈昭现在到你们家借住了?” 他还是很喜欢沈昭的,所以对沈昭的情况十分关心。 顾婆子笑着回道:“是的,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把兄妹俩给接过来了。” “沈昭兄妹有你这么一个干奶奶,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梅崇岭感慨。 “哪有,别忘了,我老婆子这条命,都还是昭儿那孩子给救的呢。”顾婆子回道。 说到这里,两个老人都笑了。 顾乔连忙插进去讲道:“哦,对了,外叔祖,忘记给您说了,鱼鹰我放生了。” “怎么,沈昭不要吗?”梅崇岭问。 “不是,沈昭倒是也想养的。但是鱼鹰要吃鱼,沈昭现在要读书,没有时间撑竹排去捕鱼,而且他撑竹排的技术也有待提高。我们寻思着,鱼鹰养在家里都废了,又见它们饿得可怜,干脆放生了,这样它们自己还能下河捕鱼吃个饱的。”顾乔解释道。 “倒也是,功课最重要,而且放生也是一件好事。”梅崇岭立即笑答。 说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朝顾乔问道:“对了,田里的鱼全部被冲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到这个,顾乔也很是苦恼,“您不在梅家村了,我都找不到鱼苗了,想着过几日有空了再像以前一样去小沟渠,看能不能捉到鱼苗,不过估计收获不会太大。” 梅崇岭点了点头,“我捕鱼的家什都在房子里放着的,你舅舅有钥匙,反正竹排、渔网这些全给你们。不过我估摸着你们没有经验,也捞不到什么鱼。这样,稻田养鱼还是很可行的,不说拿出来卖,就像去年一样,逢年过节多道菜也是好的,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顾乔好奇。 梅崇岭看向顾婆子。 顾婆子立即笑道:“亲家公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在五味楼帮厨,与那送鱼来的渔民认识了。他隔三差五给五味楼送鱼,我还特意打听了,他家有鱼苗卖。两寸长的鱼苗,十文钱二十尾。” “十文钱二十尾?这个价倒也公道。”顾婆子立即点头。 “虽不便宜,但也不贵。我就寻思着,你们要不要先买一些鱼苗放到田里?那田费了老大精力挖了鱼溜这些,又空着没有种稻子,不养鱼可惜了。”梅崇岭建议。 “对哦,我们可以买鱼苗啊?”顾乔的思路瞬间被拓宽了。 以前不买鱼苗,那是因为梅崇岭可以为她们提供鱼苗,现在梅崇岭来城里了,她们完全可以买啊。 普通人家或许会舍不得这个钱,毕竟十文钱可以买两斤半的白米,二十文钱可以割一斤猪肉。而且买去的鱼苗并不是每一尾都能养活,还有一定的死亡率。 可顾乔家却不一样,她往五味楼这么来一趟,少说几十文钱是要挣的。 “奶奶,我觉得可以买?你觉得呢?”顾乔看向顾婆子。 她们家已经养过鱼苗,能养成功,而且就像梅崇岭说的那样,这鱼不卖,自家吃也划算。 鱼肉是白肉,富含蛋白质,沈昭又在读书,听说吃鱼还可以变得聪明呢! “我也买,前两天刚把七叔留下的那块鱼田种了荸荠,如今再重新养上鱼,到了过年的时候,巴掌大的鱼总得有几条。”梅涣青笑着说道。 “行,这样,亲家公,我要个一百尾,你帮我和那渔民说一说。” “我也要一百尾。”梅涣青讲道。 “那就一共两百尾,那渔民下次来是二十三,再下次就是二十七,那你们二十七那天来拿鱼苗。”梅崇岭应道。 “到时候我来就行,完了给你们送去。”梅涣青对顾婆子讲道。 “成!那就辛苦巧儿她舅舅了!” 说定这事,顾婆子他们便走了。 毕竟梅崇岭还在人家卢氏这里帮厨,眼下正是做工时间,耽搁太久不行。 三人一道出了汝陵城。 与梅涣青辞别后,顾乔她们回了村里。 路过村里人家户门口的时候,顾乔发现,村里人看她们的目光有些奇怪。 顾乔和顾婆子如平时一般与他们打着招呼,大家对她们的态度也有些怪异。 等到了家,顾乔看着顾婆子,讲道:“奶奶,看这样子,估计就是明、后天的事了。” “希望就明天吧,不然你娘一直睡不着觉。” 想到今早起来梅氏眼底下的乌青,顾乔叹了口气,“早解决早好。” 果不其然,这一夜,梅氏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第二天下午,风和日丽,与平日并无任何不一样。 吃了晚饭后,云霞满天,夏风习习,分外清爽。 顾乔刚将艾绒点上,就听到柳氏急匆匆地嚷着“老嫂子”,冲进了院子里来。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问她。 顾乔闻声走出灶房,就瞧见柳氏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顾婆子,然后对她讲道:“不得了了,村里人都在传,你家吃了从困龙潭里捕捉的五彩银鱼!” “什么!”顾婆子震惊无比,梅氏则脸色煞白。 “这是真的,都传遍了!听说这事还闹到了族老那里去!咱们两家住在村尾都没听到这番消息,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家到底——” “叔祖母,你说什么,都闹到族老那里去了?这是谁在污蔑我们家,存的是什么心啊!”顾乔立即嚷道。 她不仅打断了柳氏的话,还回答了柳氏的未尽之言。 柳氏面色一红,立即握紧了顾婆子的胳膊,“总之老嫂子,这件事在村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我这是得了消息赶紧来告诉你的,不然怕你不好应对。” “谢谢弟妹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找族老。”顾婆子说着抬步就要去村里。 只是没想到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田埂上,顾旌带着村里人急急忙忙地往她家这边过来。 “这怎么就来了!”柳氏吓得面色惨白,嘴里立即念叨着,“完了完了。” “叔祖母这是在咒我们家吗?”顾乔不爽。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担心吗?” 顾乔没再搭理她,转而看向朝她家涌来的人,暗暗将这波人记在心里。 梅氏和沈晚站在她身旁,看着众人一瞬间将她们家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顿时胆战心惊。 第249章 顾乔VS顾晓,飙演技(二更) “众位,这是怎么了?”顾婆子惊讶地问道。 “大伯母,村里人听说您家吃了困龙潭里捕的五彩银鱼,可有这事?”顾旌问道。 顾婆子连忙对着天空的方向合十拜了拜,嘴里念念叨叨,随后才朝顾旌讲道:“旌侄儿,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惹怒蛟龙了怎么办?” 顾婆子说完又朝天上拜了拜。 众人见她这样,都有些惊疑不定。 他们和顾仁一样,都承了顾婆子的恩情。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与顾仁不同,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很迷信,一辈子几乎没出过门,更担心自己小家的安危,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惊又怕,这才找到了族老来解决。 族老却只派了顾旌前来。 “大伯母,真的没有这件事吗?你们家与那梅老交好,他难道不会将五彩银鱼分给你家?” 顾婆子像是被逼上了绝路似的,听到这话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她立即走上前去将灶房门打开,说道:“大家不信的话可以进去搜,若是找到五彩银鱼,我老婆子认!可若是子虚乌有,这等大罪也往我老婆子头上扣,我可不依!” “都吃了的东西,灶房里怎么会有?”立即有人喊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吃了?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家的人吃了?”顾婆子立即吼道。 “我……我没看见,但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怎么解释?”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就要解释?我倒是想问问,这事情是从哪儿传出来的!”顾婆子的眸光立即扫过在场众人。 顾乔见状站了出去,对顾旌讲道:“旌叔,空穴来风,既然村里人都说我们家吃了困龙潭的鱼,不妨我们就将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找出来,与我家对峙。或许这人见了我们一家吃鱼呢?” “这……”顾旌犹豫。 顾婆子立即讲道:“村里就这么几十百口人,全部叫过来问一问,不就知道大家的消息从哪儿来的了吗?难道村里人要给我们定罪,还不容我们辩驳一二?难道侄儿替族老做事就是这样,不用查证一番?” 顾旌想到族老今日没出席,其实心中就有了较量。 他立即应道:“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大伯母一家仍是全村的恩人。这件事,我们必然要查个清楚。” 他做事也是麻利,立即敲响了铜锣,将村里其他没来的大人都召集了过来。 接着他说出自己的主意,命大家将自己得知消息的源头都说出来,说完的走到另外一边,依次问下去。 最后问来问去,才发现这消息是从小孩身上传出来的。 顾旌又让村里人去把各家小孩召集过来,不上学的孩子都过来了。 接着又是一番盘问,最后源头指向了顾晓。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刷地看向顾晓。 “晓晓?请问你何时何地看到我们家吃五彩银鱼了?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污蔑我家?”顾乔一脸难以置信。 “我……”顾晓顿时慌了。 她从未被全村人如此注视,更别提父母都用失望的目光看着她。 但眼下事发,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索性把这件事情做到底! 今日她的目的,便是将顾乔一家彻底扳倒。 深吸了一口气,她立即讲道:“是,是我说的,那日我在桥下洗衣服,亲耳听到叔祖母对巧儿姐吩咐,说是她们家吃了巧儿姐外叔祖送的五彩银鱼的事情,千万不能往外说,我亲耳听到的!” 接着,顾晓将时间、地点,以及那日听到的详细话语复述了一遍。 “我当时在桥下,都吓死了。”她又补充道,作出害怕的样子。 顾乔听她这样说,才知道原来顾晓是偷听到她们家的谈话了。 但这种事,她抵死不认顾晓又能如何? “村里的那架木桥,谁从上面过,位于前村的人家都能看到,所以你能说出我们家进村过桥的时间并不出奇。现在我倒想问问你,你说你听见了我们的谈话,那这么大一件事,你为何不去禀明族老,或者告知你的父母?反而通过传谣的方式让大家来讨伐我家?顾晓啊顾晓,我自认为对你不错,可你呢?处心积虑编造谣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顾乔说完,一副伤心不已的神色。 村里人也觉得这件事颇为奇怪,立即纷纷看向她。 “晓晓,你说说,既然你听说了这件事,为何不禀明族老?”有人问道。 “我……”顾晓看向她父亲。 “你什么?还是说你知晓这谣言到了族老面前,族老慧眼如炬,定会拆穿你,所以你便选择这种方式中伤我家?”顾乔又道。 大伙儿看顾晓的面色已经变了。 顾晓正欲反驳,顾乔却比她更快。 “前些日子,我本来想做艾绒去城中卖,可城里的人却告诉我,汝陵城中早有艾绒卖。我与奶奶便去打听了一番,原来是晓晓将制作艾绒的法子卖给了城南药铺。原本这也不是什么事,虽然这是我家想出来的法子,可我家既然分享给了村里,便没有阻拦大家再分享出去的道理。可是,晓晓你真聪明,我在这之前都没想过这法子能挣钱呢?” 顾乔看着顾晓,讽刺地笑道:“我只是在想,等到红薯挖出来的时候,晓晓你是不是还要拿去卖钱?” “我!” 顾乔立即伸手揩拭眼角的泪水,无奈而绝望地讲道:“你真的好让我失望,明明我对你那么好,我还将我的兔子都给了你,那兔子是我最喜欢的……你卖钱我管不着,可你怎么来说也受了我家恩惠,我不求你知恩图报,但求你别蓄意构陷。我……我与我娘,我奶奶,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已是不易,为何你还要如此?” 哼,想要和我拼演技,顾晓你差远了。 今儿姐们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白莲! 顾乔掩面而泣,神情依旧悲伤。 这时候,村里人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毕竟顾晓竟然将制作艾绒的法子卖成了钱,这件事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众人都在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呢? 与此同时,众人也会觉得,顾晓是个有主意、有心计的人。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都知道这法子,钱却只有顾晓家得了,这心里多少就不舒服起来,自然就看顾晓不顺眼,就觉得顾乔说的话有道理。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而顾乔很成功地让大家的心偏向了她。 第250章 恨意(三更) 顾晓瞅见大家的神色,立即明白自己今天是没法扳倒顾乔一家了。 她眼神闪烁,大脑迅速转动起来,随后眼泪就如珍珠似的一颗颗滚落出来。 “我……巧儿姐,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日听到你们谈论五彩银鱼,恍惚间听到你们吃了。河水哗啦啦的,我怕是听错了。而且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只是太好奇了,就与大家讨论这鱼究竟好不好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她长得娇弱,眼下柔柔弱弱地站在院中哭泣,又哭得无比伤心,众人见她是个孩子,心便软了三分。 但也有人阴阳怪气,讲道:“讨论鱼好不好吃,难不成你还想吃那五彩银鱼?” 院子里立即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晓拼命抹眼泪。 彭氏心疼,立即一把将顾晓搂进怀里,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是故意的便好,我原谅你了。只是求求你以后别乱说话了好吗?惊动了全村人就算了,若是让村里人与我们家生了嫌隙,我奶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为人呢。”说着,顾乔吸了吸鼻子,拭去眼角的泪。 她这模样落在村民的眼中,便是故作坚强。 而那眼眶通红、大方退让的模样,更是让村里人于心不忍。 顾婆子连忙将她搂进怀里,一句句“乖孙”的喊着。 顾乔将脸埋到顾婆子怀里,趁机深吸了一口气。 妈呀,她快演不下去了,幸亏奶奶让她喘了口气。 而村民们看到这一幕,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顾乔的话。 是啊,他们因为这流言蜚语便质问顾婆子,可不是伤了两家和气? 明明这时候是最应该和顾婆子一家打好关系的时候,毕竟明年田地的租期就到了,到时候还希望顾婆子家继续把田地租给他们呢! 而且顾婆子一家最是与人为善,如今又养了猪,只怕等到过年的时候还能来顾婆子家吃杀猪饭呢! 霎时间,大家都后悔不已。 而人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犯错的,自然将这错推到了乱说话、惹得他们误会的顾晓身上。 “哎呀,你这个顾晓,以后没影的事情不要乱说,也不要听风就是雨。这女孩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嚼舌根,以后谁家敢娶你啊?” “就是就是。彭氏你也好好管管,平日里看着挺胆小的一个闺女,咋做起事来这般莽撞、不计后果呢!” “可不是,差点儿让咱们冤枉了大伯母一家。” “得让她给大伯母一家道歉。” …… 顾乔听着村里人的各种声音,心中冷嗤一声。 她不想搭理这些人,干脆装着很伤心的样子,抱着顾婆子不撒手了。 “行了,晓晓人小不懂事,这件事就这样了吧。”顾婆子主动讲道。 她这样说,便是不追究的意思。 “晓晓哪里还小了,她巧儿姐也才比她大一点儿呢,你看巧丫头,又是种地又是养鱼的,多能干啊。” “就是就是,还有这沈……沈朝兄妹,也多懂事。” 沈晚面无表情,心中却道:我哥哥叫沈昭,不叫沈朝。 顾旌眼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便对村民们讲道:“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不过是晓丫头听错了话,因为好奇,小家伙们一个传一个的传错了意思,闹出了这一桩乌龙。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大家便散了吧,以后这件事切莫再提。咱们顾家村同心协力,一起致富。” 顾旌这话,便是将这件事定了性。 虽然他不是族老,但这件事来龙去脉清晰无比,也不再需要族老出马了。 “行了,既然弄错了,大家就都散了吧,这村里还有许多活等着咱们呢!”顾旌连忙说道。 村民们遂散开了去。 临走前,大家都不免看向低垂着头抹眼泪的顾晓,一个个或许叹气或是摇头。 彭氏哪里容得女儿受委屈,当即拉住顾晓,转身就要带她走。 “去哪儿,让她给她叔祖母她们道歉。”顾仁严肃地讲道。 顾晓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爹。 “看什么,赶紧去道歉。”顾仁催促。 他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真是失望透顶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胡编乱造、不明是非! 顾晓的指甲狠狠地扣入掌心,眼珠子都有些泛红。 “快去。”顾仁皱眉。 顾晓咬着牙,这才收了眸光,然后抬步,一步、一步,走向顾婆子她们。 顾乔这才从顾婆子怀里起来,她目光沉静地看着顾晓靠近,面无表情。 “对不起。”顾晓说道。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细弱蚊蝇,让人不注意听都听不见。 顾婆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晓晓,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呢。” 这话存了两分劝诫的意思,可顾晓哪里听得进去? 她那日的确听到了顾婆子一家在桥上说的话。 明明她今日开口说的都是实话,可顾婆子一家巧舌如簧,愣是让她这个说了真话的人背上了说谎、中伤他人的恶名。 明明这一切都是她们的错! 顾晓怒火中烧,偏偏无处发泄。 随后,顾仁跛着脚走上前来,又专门道了歉。 等他们一家人离开,顾婆子叹了口气,“那个顾晓,心术不正,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 “就算她今天说自己是无心之失,但日后这名声,恐怕也不好听了。”梅氏倒有些不忍心。 顾乔立即讲道:“奶奶,这都是她的选择。如果不是她传出去,事情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模样,我们不过是添了把柴,让这谣言传得更快了一些,把村里人围堵咱们家的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这便是她的计策。 与其提心吊胆地等待村里人来围堵,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置之死地而后生。 很显然,她赌赢了。 顾婆子也松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不过往后,还是不要再与那顾晓往来了。”顾婆子讲道。 她刚才瞧见顾晓那眼中的恨意,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251章 顾晓说的是真话!(四更) “恐怕,她也不想与我们往来了吧。”顾乔嗤笑,然后伸手捏了捏沈晚的脸蛋,“我现在啊,有咱们小晚这个亲妹妹了,我才不要别人当我妹妹呢!而且小晚啊,可是这次行动的大功臣!” 要知道,沈晚这个小机灵鬼,瘦小不说,还行动迅捷,这次就是她负责偷偷跟踪,确定了顾晓说出“谣言”的时间,顾乔这才让沈昭联系顾凌,请顾凌他们帮忙开始煽动谣言的。 “行了,这件事以后切莫再提,小心隔墙有耳。”顾婆子严肃讲道。 上一次便是在桥上讨论这件事被顾晓偷听了去,这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所以这次顾乔她们说话的时候梅氏特意守在院子门口,一家人才敢这般说话。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顾乔不禁想起了她的小团子。 以前有小团子守家的时候,哪用得着这么提心吊胆的,夜里有个什么动静,小家伙比谁都敏锐,也正因为有了它,顾晓再也不敢从她家门口过了。 一想到这里顾乔就忍不住唏嘘,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当初顾晓摸螺蛳的时候,其实就能从这件小事上看出她的品质,不想她到后面心思愈发深沉了。 以后,不仅得远着顾晓,恐怕还得好好防着她! “巧儿,你在想什么?”顾婆子突然用手在顾乔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 一家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轻松气氛。 而另一边,顾旌正在对族老禀明事件始末。 族老双手拄着拐杖坐在堂屋上方的椅子上,听完他的话后,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顾晓,是阿仁家的女娃?”族老问。 “正是。” 族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对村中事务无比了解,却对村里这小一辈的孩子们不是很关注,能够让他记住的,也无非是与他曾孙顾凌交好的顾松和顾学西,以及顾巧儿罢了。 见族老抿着唇不说话,顾旌还以为他是在伤怀,便感慨道:“这仁堂哥为人忠厚老实,却不想生的这女儿如此气狭善妒、不知感恩,竟胡编乱造,差点儿就伤了大伯母一家。” “谁说她是胡编乱造?”族老抬眸,眸光沉静地看向顾旌。 “怎么不……等等,曾祖您的意思是?” “她说的是实话。”族老撑着拐杖,意图站起身来。 顾旌见状连忙起身去搀扶族老,并偏头问道:“曾祖,孙儿不明白。” “不明白?”族老也同样偏头望着他。 顾旌立即恭敬地回道:“请曾祖指点迷津。” “阿旌啊阿旌,你在我身边这么久,竟然连这小小的把戏都瞧不出来么?”族老叹气,有些失望。 顾旌抿着唇,只更加恭敬地扶着族老。 族老遂开口说道:“今日之事,那顾晓只怕当真是听到了陆氏一家的谈话,并非造谣。而陆氏一家吃了五彩银鱼,恐怕也确有其事。” “为何?” “就凭这谣言传播的速度太快,呈到我跟前来的速度太快。”族老杵着拐杖,嗓音却比拐杖落地的声音更加铿锵有力。 他透过堂屋门,望向院子,继续讲道:“你什么时候瞧见咱们顾家村的流言蜚语能够这么快就传到各家各户的?就算这两天农闲,也断没有这个道理。” “曾祖的意思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难道不是顾晓那丫头?” “那丫头要是有这能耐,就不会被人扒出来。恐怕,是陆氏。” “大伯母?她为何这样做?这不是让她们家陷入困境吗?” “困境?她们家现在在困境里吗?” “这……”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旌听到这句话,恍若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他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回神。 族老却呵呵地笑了,声音如老风箱一般。 “那陆氏机敏,否则怎会生得出举人儿子?今日之事,环环相扣,也不怪你看不出。首先,谣言传得如此迅猛,更能加重村民的疑心,这就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然后,将顾晓揪出来,再用她卖艾绒制作方法的那件事引发众怒,接下来的事情,便自然会顺利许多。这时候那颗怀疑的种子便起了作用,大家都会认为,幕后之人就是这顾晓一家。定是她眼红顾婆子家,所以才会糊涂的做下这等事情。” “可大伯母怎么一定敢肯定,村里人最终会站在她这边呢?”顾旌问道。 “她之所以敢这么大胆,一是五彩银鱼已经吃进了肚子里,她咬死不认,没人能拿她怎么样。二是她家只是吃了鱼,你想想,梅家村那户得到梅老馈赠的人家不也同样吃了鱼吗?同样没被赶出村子,因为这罪名还不够啊。” 顾旌点头。 顾慎继续讲道:“其三,咱们村无人死亡,大家的紧张程度和恨意都明显弱于梅家村,不至于极端处置这件事。” “也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村里人在这场灾难前得到了陆氏一家的示警,在这场灾难后得到了她家的赠与,无论如何,她家对村子都有恩情。既然不能将她家赶出村子,试问,又有谁愿意得罪恩人呢?毕竟这恩人,以后没准还能给予更大的恩惠。” 族老定了定,唇角微勾,最后叹道:“没有人是白痴。” 顾旌恍然大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大伯母,果然非常聪慧。” “不止她聪慧,看来她那孙女,也颇得她真传。”说到这里,族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颇有些意味深长。 顾旌却仍有疑问:“这件事,虽说那顾晓说自己只是好奇,只怕村里人仍是不信。可她却是说真话的那个人,女孩子的名声最是重要,这样的惩罚会不会……” 族老偏头看向顾旌,问:“所以?” “我想着仁堂兄救了您,那顾晓毕竟是他的女儿。” “你也说了,救我的是阿仁,不是顾晓。”族老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悦。 顾旌心中一凛。 族老瞧见长孙毕恭毕敬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耐心解释道:“那女娃说的是真话没错,可说真话的背后却是要害人。正所谓害人终害己,合该让她好好尝一尝自己种下的苦果。至于你大伯母那边,我说过了,没有人是白痴。” 言外之意,这个时候顾旌还想着用“真话”来鉴定事实,还惦记着困龙潭五彩银鱼的这件事,就是个大白痴。 第252章 小小豆腐挣大钱(加更) 顾旌自然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顿时面色讪讪。 族老却长叹了一口气,讲道:“晒金河的五彩银鱼有什么吃不得的?早前先帝没到这汝陵城微服私访,村子里谁家不是捕鱼到城里去卖?现如今不敢去困龙潭,不过是过不去那阴风岭,也没想到晒金河里又有了五彩银鱼而已。梅家村死了人,那梅老脾气古怪又没有什么人缘,村里人自然拿他撒气。所以你平日出去,记得与人为善、和气生财,不然我百年之后,只怕这村里人,也会拿你们出气。” “曾祖,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顾旌连忙讲道。 顾慎却摆了摆手,“就算大寿过百,也终于咽气蹬腿的那一天,且记着我的话。” “是,孙儿记住了。” “我累了,扶我去坐着吧。” “是。” 等把顾慎扶到椅子上坐稳后,顾旌才退出堂屋,然后伸手拉门。 “等等。”顾慎喊道。 “曾祖,还有何吩咐?” “昨日小凌下学后做了什么?去问一问。” “是。”顾旌满腹疑问,却不敢再问。 他轻轻地替顾慎将堂屋大门合上,这才转身去了自己的厢房。 晚饭后,顾凌正在灯下温书,魏氏则在缝补衣物,顾旌看到这一幕,心都柔软了几分。 他走上前去,拉了凳子坐到一旁,然后问了顾凌些许功课上的问题,随后想起祖父的交代,这才询问了昨日顾凌下学后的事情。 顾凌顿了顿,随后抬起头来,回道:“没什么啊,就是和小西他们一起在宗祠附近玩了片刻。” 顾旌眯了眯眼睛,想到刚才顾凌那一瞬间的身体僵硬,立即问道:“真的?没干别的?” “别的?哦,有啊,我们还去捉蛐蛐了!” 顾旌是谁,顾凌的亲生父亲。 尽管顾凌已经掩饰得十分到位,顾旌却看出了顾凌的不自在和紧张。 他几乎瞬间明白过来。 原本他还以为祖父让他问话只是让他多关心一下孩子的成长,却不想祖父所指竟然会是这个。 他立即讲道:“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伙同你的小伙伴,让谣言传得这么快的吧?” “爹,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顾凌眼神闪烁,干脆装傻、抵死不认,他连忙忙埋头看书,“我得赶紧温习功课了,不然老是考第二,输给那个沈昭太烦人了。” 顾凌和那沈昭向来不对付,轻易不会提起沈昭的名字,眼下却故意提起,似乎是在与顾婆子一家划清界限。 顾旌什么人,立即明白过来。 不过见妻子魏氏一脸茫然,担心地瞧着他们父子二人,他便不再说什么,只将震惊强行压到了心底。 怪不得祖父让他来问,恐怕也是在提醒他,这件事到此为止,因为他们家顾凌也掺和了进去。 这孩子,还真是……太胆大妄为了一些! 叹了口气,他只能出了房门,去院子里纳凉去了。 顾凌瞅见他爹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妈呀,事情暴露了,看来还得给顾巧儿说一声才是。 烦死了,还要通过沈昭传话。 顾凌突然觉得,当初沈昭让自己传话报平安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故意不去顾家借粮的,才好让罗洪暴揍他一顿,最后达到被顾婆子接到她家去住的目的?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沈昭虽然黑心,人蔫坏蔫坏的,但是对于顾婆子一家倒是真心实意,不会做这种事。 “唉。” “累了?累了要不就歇着吧。”魏氏心疼他。 “不累,我再看会儿书。”他打了个哈欠,继续看书。 心道:沈昭,你等着,我一定会考赢你的! 顾晓的这件事情落实后,顾婆子家紧接着又传来好消息。 卢氏下了订单,要十斤灰豆腐! 灰豆腐在烤制后会比水豆腐更加轻,那日顾婆子与卢氏谈下来的价钱是八文一斤,这个价格说贵不贵,说便宜也谈不上,总之顾婆子她们还是很有赚头的。 “这样吧,第一单就让你们家来接。你让巧儿她舅母把豆子泡好,明日我们过去帮忙,盯着她做灰豆腐。”顾婆子立即讲道。 “成,有婶婶盯着指导,我求之不得啊!”梅涣青也不客气。 第二日,顾婆子一家便去了梅家村。 这灰豆腐其实也没有太大技巧,只要豆腐点得好,炒制的时候注意火候,基本上就能成。 田氏是个干活好手,第一次就做成功了。 梅涣青连忙对顾婆子迭声道谢。 顾婆子摆手笑道:“谢什么?咱们两家人,反正说好了,往后不管单大单小,反正按照顺序来,你接一次单我接一次单。另外,这方法给了田氏,要让她保密,不能再往外传。” “这我知道!行,那就按婶婶说的办。”随后梅涣青不由自主地感慨道,“这豆腐,我从来没想过它能挣钱。” “舅舅,药材看上去是比地里的东西挣钱,可药材难寻,这豆腐却不一样。就算豆子收成不好,咱们还可以去城里买豆子。你那天不是还在说吗?一颗豆子圆又圆,推成豆腐换成钱。人人说我生意小,小小生意赚大钱!” “哟,你记得一字不差呢!”梅涣青惊讶。 “那可不是!”顾乔抬起下巴。 梅涣青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又讲道:“后日就是二十七,到时候我把灰豆腐给卢氏,顺道把鱼苗带回来。” “我的鱼苗快来了!”顾乔顿时开心地挣脱他的掌心,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两日后,梅涣青家挣到了灰豆腐买卖的第一桶金。 豆子价格大约在四文一斤,一斤豆子能够磨出三斤多到四斤水豆腐,制作成灰豆腐后只剩两斤,这样的话十斤灰豆腐,光是豆子的成本便在二十文钱左右,再加上炉火、卤水、人工等,最后净赚五十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长期生意,若隔几天便能接上一单,这样算起来,还是能挣不少。 田氏和梅涣青这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毕竟家里有两个孩子读书,负担还是很重的。 而顾乔家这边的鱼苗也下了田,顾乔又要忙着给她家的田重新围上篱笆。 好在平日里削的竹篾有多的,又加上有沈晚和顾婆子他们帮忙,一家人齐心协力,这次只花了一日功夫便将篱笆树好了。 顾乔抬起头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望着远方瑰丽的云霞,忍不住说出了四个字。 “重新开始。” 顾婆子在旁边笑了起来,沧桑的眼里,也生出了蓬勃的希望。 第253章 下河洗澡,沈昭的秘密(一更) 六月下旬后,日子便一天赛一天的热。 要说今年这天气真是十分诡异,冬日里异常寒冷,端午后又发了洪水,等到了这夏天的时候,便又比前几年热得多。 天地好像变成了一个大熔炉,把万物放到里面焖烤。 各家各户担心田水干涸,都会派人去田里守着缺口放水,位于尾巴上的人家若想将田水灌满,就必须将引流田水途中经过的其他人家的田水放满,至少放个过半,才能轮到自己家。 顾乔突然庆幸自家没有处于下游的田,不然成日顶着烈日在田埂上守田水,这可是个要命的活计。 但同样的,她和沈晚也要时不时地去一下田里,也要防着别人放田水的时候,不帮她家引流,而是直接开个口子把她家田水放到自家田里。 如此这般不过几日,两个女孩儿就晒黑了一圈。 “巧儿姐,也亏得好些田都种了红薯,不然这田水恐怕更难守。”沈晚庆幸道。 “也是哦!” 姐妹俩相视一笑,然后动作麻利地在井边打水,准备将水拎到屋里去冲凉。 白日里汗湿了衣服,身上黏腻腻的,到了晚上就必须洗个澡才能睡得着觉。 “好羡慕男孩子啊,他们能下河游泳,河水白日里晒过了,温度正合适,不像井水这么冰凉,还要费些柴火烧热水来兑。” 顾乔每日都要烧水洗澡,而且家里四个女性,得轮着一个一个的洗,每夜她都等得哈欠连天,觉得麻烦极了。 “就是,哥哥他们还能在河里凫水,河里又宽敞,比咱们在家洗舒服多了。”沈晚也是一脸艳羡。 “要不咱们也下河去洗?”顾婆子提议。 “可以吗?”顾乔心动了。 “可以啊,但是得到了晚上才行。村里那些家里没有水井的妇人,便是相约了晚上一起去河里洗澡的。只不过晚上河水冰凉,大家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去,我也是怕你们畏寒,所以没提。不过今年这天气啊,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河水要比井水暖和些,兴许咱们可以去试试。”顾婆子讲道。 “那咱们今晚就去吧!”顾乔立即放下水桶。 “水都打好了。”顾婆子笑道。 “这不还没烧吗?奶奶,咱们去试一试吧?还有,您会不会凫水,您教我吧!” “行行行,梅姑,收拾衣物,咱们约上你婶婶,一起去河里吧。”顾婆子吩咐道。 “行。”梅姑有些勉强,但看到两个孩子脸上向往的神情,终究是不忍回拒。 一盏茶后,五人来到河边。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一轮弯月挂在空中。 月亮的银光倾泻在河里,映得河水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娘,这不会有其他人看见吧?”梅氏立即扭头四处查看。 顾婆子还没回答,柳氏便急忙讲道:“不会,你瞧,河里还有其他人家。要知道谁家都有妇孺,所以男人们都约定俗成,夜里不下河。” “哦。”梅氏这才放下心来。 “不怕。”顾婆子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看来顾全给梅氏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很深,所以梅氏至今在这方面都极其小心谨慎。 两个小孩却十分开心,早就下到水里脱了鞋袜踩水去了。 “过来这边,那边有深潭,这边水比较浅,咱们就在浅水处,别去那深的地方。”顾婆子连忙喊道。 “嗯。”沈晚立即乖乖应道。 “哟,大伯母,您家也来冲凉啊?”村里早来的妇人立即开口询问。 “是的呢!”顾婆子笑着应了,端着木盆放到河滩上,然后招呼顾乔她们脱衣服。 两个小姑娘脱了衣服留下里衣,像两只欢脱的雀鸟,立即下了水。 刚才她们已经试过温度,所以此时便肆无忌惮起来,顾乔甚至顽皮地朝沈晚身上泼水。 小姑娘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立即洒满了河滩。 …… 回家的途中,顾乔一边用帕子搓着自己的湿头发,一边开心地预定明日的行程,“奶奶,我们明晚还来好不好?” “哟,巧儿这是凫水凫上瘾了?”柳氏笑道。 “既然决定学了,今天才学了一点儿,自然不能半途而废。”顾乔回道。 几人说说笑笑回了家。 沈昭正在灶房里温书,听到声响赶紧走到灶房门口,看见几人有说有笑的进门,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微微笑了。 “哥哥,我今天凫水啦!”沈晚开心地和沈昭分享。 夜渐渐地深了,月亮也升到了半空,照着这一方小院。 日子,便在这细水流长中,一点点过去。 这一日,沈昭休假,顾乔他们一大早就去地里拔了毛豆,煮到锅里。 沈昭拿了柴刀,正要出门,顾乔连忙喊住他:“你等毛豆煮熟了再去砍柴吧,这样路上还可以吃毛豆。” “不了,我早去早回。”沈昭说着就出了门。 自从家里多了他这个男丁,柴火就包给他了,所以每逢休假,他都会上山去砍柴。 顾乔知晓他定会再去那桃源秘境里寻药,一来一回极需要时间,所以才提议让他带上毛豆。 等到下午的时候,沈昭方才回来。 顾乔连忙去到院子里帮忙将他身上的柴堆卸下,然后看向他挂在柴禾上面的药材,有些疑惑。 “那地方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顾乔用“那地方”来代指他们两人口中的“桃源秘境”。 “嗯?”沈昭不解。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几次采到的药好像比平时少,而且药材也很稀疏平常。” 沈昭身体一僵,嘴唇抿紧了一些。 顾乔连忙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不要你的钱的,我只是好奇、纯好奇。” 沈昭说那桃源秘境里面有许多珍稀药材,可她这几次压根就没看到珍稀品种,所以才会有此疑问,担心上次山洪对那秘境有所影响。 “我知道。”沈昭点头,又道,“我身上全是汗,先去河里了。” “哦,那你快去。” 等沈昭收拾衣物出门后,顾乔才后知后觉:不对啊,沈昭明知道自己不是贪他的钱,那就一句话的功夫,他为何不肯给自己解惑? 兴许是热得不行了,所以忙着下河洗澡? 第254章 沈昭有异(二更) 顾乔耸了下肩,然后戴了斗笠去到院子里,将晾晒的干豇豆翻了个面,继续晒。 弄完后她出了一身汗,连忙走到屋檐下,取下斗笠扇风。 梅氏和沈晚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见她脸红如血,梅氏不由得笑道:“叫你做针线你不做,宁愿晒豇豆,你看你都晒成黑炭了。” 沈晚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乔将斗笠放下,连忙去灶房里喝了一大碗水,这才出来讲道:“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晒黑我不怕,能下河凫水就行。” 说着她还伸出臂膀往前划水。 她只会蛙泳,对自由泳非常羡慕,一直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学会自由泳。 “你这样干游,能学会吗?”梅氏说着,与沈晚相视一眼,两人咯咯地笑了。 顾乔撅了撅嘴,只觉得这两人更像是母女,倒是她像捡来的。 她也不在意,继续伸臂,往前划水。 顾凌他们走进院子,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巧儿姐,你在做什么呢?”顾学西立即跑上前来。 “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顾乔收回手,转身看向院子门口。 但瞧见顾凌他们站在墙根下就不动了,她立即疾步走上前去。 “嘿嘿嘿,都瞧什么呢,别打我家葡萄的主意!今年头一年,就结了这么一串,可不能让你们给祸害了。” 顾学西吞了一下口水,又道:“巧儿姐,你什么时候摘葡萄啊,到时候我们也来尝尝啊。” 顾乔白了他一眼。 “不过没有葡萄,毛豆有没有啊?”顾学西厚着脸皮问。 “你属狗鼻子的啊,怎么知道我家今儿煮了毛豆?”顾乔斜睨了他一眼,随后叹息了一声。 “那当然啊,沈昭回来了,你们家肯定会煮好吃的。”顾学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讲道。 “我们是来找沈昭的,他在吗?”顾凌终于出声问道。 “哦,他下河冲凉去了。”顾乔回答。 “下河?不对啊,我们刚从河里起来,没见着人啊。”顾松在旁边讲道。 顾乔认真一瞅,顾学西他们脑袋上的头发都还是湿的,果然是才从河里起来的。 “你们找他干什么?” “刚才在河里冲凉的时候,有人说他凫水很厉害,我们找他比试。”顾凌立即讲道。 好胜斗勇大概是男孩子的通病,顾乔一听,瞬间无语。 “那你们自己去找他吧,他在河里。” “巧儿姐,毛豆。”顾学西涎着脸说道。 梅氏在屋檐下捂着嘴笑,然后讲道:“巧儿,去灶上拿几枝毛豆给小西他们。” “谢谢大伯母!”三个少年异口同声。 顾乔简直佩服死他们的厚脸皮了,这才进了灶房,拿了一把毛豆,一人分了几枝。 “谢啦!”几个少年这才走了。 顾乔又从灶上拿了几枝毛豆和一个馒头,然后对她娘说道:“娘,我去给奶奶送点儿吃的哈!” “去吧,再打上一壶水。”梅氏连忙喊道。 “知道!” 顾乔又装了一壶水,把东西用她的布袋装着,这才去了田里。 顾婆子在田里锄草,也正是因为她去了田里,顾乔她们今日才不用守田水。 平日里顾乔她们只是守在田埂上什么都不用做,都热得不行,何况如今顾婆子要弯腰下去,在割人的稻田里,还要不断地劳作,此刻汗水早已打湿衣背,头发也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和脸颊上。 顾乔见了她这模样,心疼得不行。 “奶奶,我来和您一起锄草吧。” “不用,你怕蚂蟥,我可不想听你尖叫。再说了,早前咱们一家子都锄过草了,这一片剪刀菜长得有点儿猛,我才又来清理,就这么一点儿活,用不着大家都来帮忙。”顾婆子连忙摇头。 “那您先吃个馒头喝点儿水。” “馒头就不用了,给我水,我喝两口继续。” 顾乔立即将水壶递了过去,然后摘下自己头顶上的斗笠,连忙给顾婆子扇风。 顾婆子瞧见孙女这贴心的举动,一颗心暖暖的,等喝了水,又怕她晒到,连忙将人赶走了。 顾乔这才离开,只是没走多远,就又看到顾凌他们三个。 “顾巧儿!”顾凌喊她。 顾乔站在原地等他们走近,睁着大眼睛瞧着他们仨。 “沈昭根本就不在河里,你骗我们。”顾凌讲道。 顾乔惊讶,“沈昭不在河里?” 顾凌一瞧她这模样,顿时撇了下嘴,“好啊,沈昭肯定是骗你,他肯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你胡说什么呢?兴许他在河的上游呢!”顾乔为沈昭辩驳。 “巧儿姐,我们沿河都找了,除非他去了梅家村或者罗家村。”顾学西补充道。 顾乔皱了皱眉头,随后讲道:“他本来就是自由的,我干嘛管他去哪儿,走了。” 说完,顾乔转身就走。 可话虽如此,顾乔心里的疑窦却更深了。 首先是沈昭这几次去砍柴,顺道找药,找的药都很普通;其次是沈昭每次下河洗澡的时间都很长,按理说他那样一个动作麻利的人,不应该啊。 想到这里,她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沈昭不喜欢去村里,田里和河边也没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后山。 算一算,顾乔自己已经很多时日没有去后山了。 自从正月里沈昭被大虫和灰狼袭击受伤后,顾婆子和梅氏就不允许她上山采药了,就连沈昭砍柴,都只能在这附近的山坡,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去深山。 而深山里多是乔木,砍柴砍的大部分是灌木,灌木就生长在近处的山坡,所以顾婆子她们也能放下心来。 即便如此,沈昭每次出门她们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 顾乔想不通,沈昭白日里已经来过这后山,如果他人真在这里,又为何还要再来一次后山呢? 抱着疑问,她迅速四处寻觅起来,然后就听到“笃”的一声。 她立即往侧面一看,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木箭。 她再抬眸看去,就瞧见了沈昭站在不远处的泡桐树下。 沈昭显然也瞧见了她,神色略微有些怪异。 第255章 小团子?(三更) 顾乔立即爬上土坎,走到了木箭跟前。 她将木箭捡起来,抬头就看到木箭前方的枸皮树干上有一块树皮都破了,上面有许多印子,其中正中间的印子最深,仿佛箭头无数次射在上面凿出来的一般。 她讶异地张大了嘴巴,然后起身,迅速往沈昭的方向跑去。 拿起手中的木箭,她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练箭?” “嗯。”沈昭抿唇。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箭便是其中一种,你练习射箭倒无可厚非,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沈昭身体一僵。 “你在琢磨什么?”顾乔又问。 沈昭沉默。 “行,你不说也成,以后你砍柴,我跟着。”顾乔甩了甩头,讲道。 “那我去那地方,你也去吗?” “我……”顾乔语塞,要去桃源秘境必须潜入水潭,她这凫水技巧还没练到家呢,但她转念就觉得不对,“等等,不对啊,你这般故意挤兑我,分明就是想让我知趣自己打退堂鼓。说吧,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沈昭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只好讲道:“放心,不会危害家里的。” “怎么你越说我这心里就越没底了呢?”顾乔深吸了一口气。 可沈昭不想说的事情,那是无论如何也撬不开他的嘴的。 顾乔叹了口气,将箭扔给了他。 “行吧,爱说不说。臭死了,赶紧下河洗澡去!”说完,她自顾自地走开了。 沈昭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手牢牢地握紧了弓箭。 五日后,又到了他学堂放假的日子。 沈昭早早地拿着柴刀就出了门,顾乔一路跟踪,没想到半道就被沈昭给甩了,只得恹恹地回了家。 而沈昭压根没有在后山停留,他去拿了弓箭后,将挑柴的扁担藏好,直接就进入了密林深处。 若是顾婆子和梅氏在此,一定会焦急不已。 可沈昭却像是已经去了无数次一般,轻车熟路,且也不像找药的样子,竟然没有半分停留。 大约半个时辰,他就来到了密林深处。 若是细瞧,便能看出这地方的那块巨石,正是年初他与母狼大战一场的那个地方。 而他的弓,早已从身后取了下来,握在手中。 “小团子!”他朝四周喊道。 原来他这般胆大妄为,竟是来找小团子了! “小团子!”他又喊了一声。 这段时日,他先是借着砍柴的时候偷偷苦练箭术,就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好上山探访一番。 后来到了夏日,有了下河洗澡的借口后,他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利用砍柴的时候上山寻访,下河洗澡的时间继续磨练箭术。 这也是为何这段时日他采摘的药材突然变得极其普通的原因。 而之所以想到上山来找小团子,也是因为顾凌他们沿河都找了,没有见到小团子的尸体。 虽然不排除尸体可能被冲到了更远的地方,又或者是沉到河底没有浮起来,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所以他来到了深山密林中,他希望能在灰狼生活的地带去寻找小团子的踪迹。 毕竟,若是小团子还活着,它如果找不到顾家村,也必然会先按照野兽的直觉藏入山中。 所以他来了。 “小团子!”他开始四处寻找,同时也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可以虎口逃生。 “小团子!”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喊,找了许久,惊跑了几只松鼠,还有一头狐狸,却愣是没有瞧见灰狼的身影。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警惕地倾听林中的动静。 山里的风仿佛都静止了。 作为一个猎人,他敏锐地预知到了危险,感觉到身后阴风袭来,他立即侧身一个翻滚,等再抬起头来,就瞧见了一头灰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龇牙咧嘴,露出獠牙。 一击不成,灰狼怒火中烧,前爪立即牢牢地抓住地,然后仰头“嗷呜”长鸣一声。 “嗷——呜——”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有灰狼的嚎叫声响起,似乎在与它呼应。 不好,这灰狼在呼朋引伴! 沈昭立即意识到危险所以,当即抽箭拉弓,对着那嚎叫的灰狼就射了一箭,紧接着他拔腿就跑! 因为与狼隔着一定的距离,再加上灰狼被木箭射中,虽然没有受伤,却吃痛停留了一瞬,一人一狼瞬间拉开了距离。 “嗷呜!”灰狼愤怒,拔腿朝沈昭的方向紧追不舍。 沈昭用尽了浑身力量,扎头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可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身后的狼一边跑,一边仍在嚎叫,似乎在表达对他这样一个弱小人类入侵它的领地的愤怒和警告。 而也正因为有它停留嚎叫,才让沈昭有了一线生机。 可更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灰狼的嚎叫果真引来了同伴,沈昭已经听到身后响起了别的狼叫。 那狼叫声更加威猛、嘶哑,让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打颤。 背心一冷,沈昭凭借直觉往前一跃,然后就发现灰狼落在了他的右侧。 若是他方才像上一次那样侧身翻滚,只怕这会儿正巧落入狼口! 这狼竟然如此聪明。 可沈昭还来不及感慨,狼又朝他扑了过来。 沈昭左右闪躲又避了几次,可人的速度又哪里有灰狼快? 就在他再一次翻身的时候,灰狼已经扑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了,立即举起柴刀。 可就在他挥刀准备朝灰狼砍去的时候,另外一头灰狼猛地扑过来,一嘴牢牢地咬住那头灰狼的脖子,将它压在了地上。 后来的这头灰狼体形健硕、毛色透亮,十分威武。 它的爪子将先前那头灰狼摁在地上,将它压制住后这才松开了嘴,然后偏头,斜睨了沈昭一眼。 那一眼,仿若王者睥睨。 沈昭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再一抬头,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七、八头灰狼团团围住。 “嗷呜!”灰狼嚎叫起来。 沈昭吞了下唾沫,暗中握紧自己的柴刀,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不禁朝压制住同伴的那头灰狼试探性地喊道:“小团子?” 第256章 千万别惹姑娘生气(四更) 灰狼的耳朵竖了起来,然后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嗷呜。”它爪子下的灰狼仍在挣扎。 灰狼猛地下口,将它的脖颈牢牢含住,眸光带着警告。 直到将爪子下的灰狼完全制服,它这才松开爪子。 可就在它转身的那一瞬间,先前被它制服的灰狼猛地朝它扑来。 这样的情况下,其他灰狼竟然都没有动,也没有任何提醒。 而转身的那头凶猛灰狼闪身一避,如闪电一般迅猛,转身之间竟然又将袭击它的灰狼制住。 “呜呜!”凶猛的灰狼警告道。 它爪子下的灰狼也呜咽几声,显然是服软了。 瞧见它彻底臣服,凶猛灰狼这才松了爪子。 而被它制服的灰狼挣扎着站起,尾巴夹着,退到了后面。 后面的那些灰狼立即朝它围过去,目光不善。 “嗷呜!”凶猛灰狼立即仰头,一声长嚎。 随后沈昭就惊奇地发现,其他灰狼竟如潮水一般退去了。 他这才惊疑不定地撑着身体站起来,只是他还没站稳,那匹凶猛的灰狼便朝他扑了过来。 沈昭握紧手上的柴刀,却又犹豫了一瞬,也就是这犹豫的功夫,灰狼已经将他扑倒,然后沈昭就瞧见它张着血盆大口,随后——轻轻地舔了他一下。 沈昭整个人呆若木鸡,感觉到脸上湿润滑腻的触感,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下一瞬,左侧脸颊也变得湿润,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柴刀搂住灰狼的脖子,激动地喊道:“小团子!” 灰狼立即将头往他身上拱,活像以前那黏人的小胖团子。 “嗷呜!”不远处,一头灰狼嚎道。 小团子瞬间抬头,变得矜持而严肃,然后转身,凶狠地朝它们龇牙咧嘴,又仰起脖子,长长地嚎叫了一声。 这一叫,十分威严,颇具王者风范。 沈昭坐起身来,瞧着它那矫健的体态、雄壮的身姿,眼眶顿时红了。 而其他灰狼听到这吼声,立即灰溜溜地离开了原地。 等到它们都走后,小团子才一头扎进沈昭怀里,又是一番亲热,俨然还是当年那个撒娇卖萌的小家伙,哪有刚才的半分威风凛凛。 沈昭心怀感慨地与它亲热了一阵,然后才捧住它的头,担心地问道:“你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怎么上的岸?又是怎么到的这山里?你巧儿姐四处找你,天天想你,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这样絮絮叨叨颇为失态的沈昭极其难得一见。 可说完后沈昭才发现,他就算问再多,小团子不会说话,也回答不了他啊。 “小团子,我们回家好不好?”他连忙说道。 “呜呜。”小团子依然还在拱着他,尾巴也摇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只狗。 沈昭却郑重地讲道:“我们回家,你巧儿姐还在等着你,回家好不好?” 小团子似乎这才听明白他说的话,立即往后退开了些许,眸子里流露出不舍的情绪。 沈昭有些慌了,连忙喊道:“小团子。” 可小团子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急速奔跑没入了丛林里。 “小团子!” “嗷呜!”小团子的声音倒像是在喊他回去一样。 沈昭望着它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密林深处,若不是他身上还残留着狼的气息,若不是脸上还是润湿的,他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只是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陡然发现自己一身狼狈,最重要的是连扁担都忘了,顿时一惊,连忙转身往山上走。 “沈昭,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了顾乔的声音。 她正挑着箩筐准备来旁边的红薯地里割红薯藤喂猪,谁知道就瞧见了这诡异的一幕,立即问道。 “我去挑柴!”沈昭不敢回头,立即脚步匆匆地往前走。 心中暗骂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到如此地步,竟不记得掩饰一番! 若是叫她们担心自己,那可怎么是好? “你站住!”顾乔吼道,连忙走上前去。 沈昭也知道顾乔的脾气,严肃的时候,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 若是自己执意往前,只怕她会生气,并且永远不搭理自己。 他只能停在原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瞧见他那狼狈模样,顾乔睁大了眼睛,“你这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哦,我砍柴的时候不小心从坡上滚下去了。”沈昭下意识地撒了谎。 “那你躲什么躲?你看你这头发,乱蓬蓬的,还有……”顾乔的动作突然停住,她伸出手指夹住了沈昭头发上挂着的那片叶子,然后放到眼前。 沈昭瞧见那树叶也是瞬间色变。 那是漆树的树叶,后山根本没有,只有向阳的密林里才有。 “沈昭,你去了哪儿?”顾乔将树叶放到他眼前,问。 “我……” “那山里多危险啊,你竟然还敢去!”顾乔忍不住讲道。 “嘘!” “你怕奶奶和我娘担心,怕小晚担心,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顾乔怒道。 沈昭垂眸,心中天人交战,不知是否应该将找到小团子的事情给顾乔说。 若是告诉了她,她知道小团子不肯回来,是否会再伤一次心?又或者,她是否会想要见小团子一面,到时候像他今日这般陷入险境怎么办? 可若不告诉她,她定会一直惦记着小团子…… 告诉,还是不告诉? 沈昭从未在一件事上陷入纠结,而现在,这件事出现了。 顾乔见沈昭低垂着头、抿唇不语,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只觉得沈昭就像个油盐不进的闷葫芦,顿时怒道:“随便你做什么,懒得管你了!反正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命,关我屁事!麻烦你把自己收拾干净,别让我奶奶和我娘担心就成!” 说完她转身就走,怒气冲冲,显然是真生气了。 “顾巧儿!”沈昭喊她。 顾乔却头也不回,很快就下了地,然后揪住红薯藤,镰刀一拉,刷刷地就割了一大把。 沈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觉如果她在自己面前,定然会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将镰刀对准自己的脖子,然后“刷”的一声,收割。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寒颤,立即转身就进了山里。 第257章 重逢(加更) 半个时辰后,他挑着一小担柴回了家。 顾乔正在院子里剁猪菜。 见他来了,那剁猪菜的声音更响了,“剁剁剁”的分外叫人心惊。 沈昭听了,更是头皮一紧。 果然不能惹姑娘家生气,这生气的姑娘真的太让人恐惧了,沈昭心道。 但眼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哄顾乔,只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而他这样的放任的结果便是——直到吃完晚饭顾乔都没有搭理他。 而等家里的事情弄完后,顾乔她们四人又再次约了隔壁柳氏一起去河里洗澡。 沈昭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到白日发生的事情,他都没有什么心情温书了。 就在他强制自己不去想的时候,灶房外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因为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顾婆子她们走后他将院门栓上了,防止有小偷进来偷鸡鸭米粮这些。 此时这声音,正像是门栓被撞动发出来的声响。 沈昭立即端着油灯出了灶房,然后走到院门处。 院门的门栓好像移动了一些,与先前有异。 他立即谨慎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却除了青蛙和蛐蛐的叫声外,没有再听见别的声音。 “奇怪了,难道是风?” 可不对啊,今晚根本就没有风。 正这么想着,他就听到了竹叶簌簌的响动声,立即转身看向后山。 油灯的灯光只能够照亮他的四周,无法照到院子全貌,更无法照亮正房的土以及后山的情景。 沈昭只能感觉到是什么东西穿过竹林,然后窜进了正房的菜园子里。 “谁!”他警惕的喊道。 只是声音刚落,一个庞然大物就朝他迅猛扑来。 顾乔她们从河里回来的时候,发现沈昭站在灶房门口,门板半掩,而他的身体恰好堵住门缝,不禁疑惑。 “哥哥,你在做什么呢?”沈晚率先问了出来。 “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们——” 沈昭话音未落,人就被挤开,然后一道矫健威猛的身影便朝顾乔她们猛地窜来,那东西的眼珠子在黑夜里还会发光,幽幽绿光! “啊!”梅氏尖叫。 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扑向顾乔。 “小、小团子?”感觉到熟悉的、温暖的触感,顾乔惊疑不定地喊道。 沈昭瞧见这一幕,顿时明白顾乔对小团子的感情是有多深厚了。 这黑灯瞎火,小团子早已变成了大团子,顾乔却能一眼就将它认出来…… “小团子?这是小团子?”顾婆子惊呆了。 “什么?”尖叫的梅氏也回过神来。 “就是小团子。”沈昭替她们答疑解惑。 而被小团子扑住的顾乔,早已热泪盈眶,哽咽失语了。 “啊!”院门外,以为顾婆子家出了什么事的柳氏赶上来,恰好看到灰狼朝顾乔扑去的样子,一声尖叫便晕了过去。 顾乔早已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情绪中无法回神,顾婆子和梅氏听到惊叫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院门去扶柳氏。 瞧见柳氏,小团子立即将前爪从顾乔肩上卸下,对着柳氏就是一声低吼。 柳氏刚被顾婆子掐人中掐醒,结果睁开眼就瞧见灰狼绿眼睛、白獠牙,凶狠地朝自己怒吼的样子,眼皮一番,又晕了过去。 顾婆子和梅氏相视一眼,分外无奈,两人这才合力将柳氏扶着回了隔壁,只说是柳氏受了惊吓,睡一觉便好了,便将人交给了顾康。 等顾婆子和梅氏回到家里的时候,顾乔和小团子正坐在灶房里亲热。 瞅见顾婆子她们回来,半躺在地上的大家伙翻身就爬了起来,然后凑到了顾婆子跟前。 “哟!”顾婆子吓了一跳。 可小团子却用头主动地住拱了拱她垂在腿侧的手。 顾婆子便明白过来,试探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放到了它的头顶。 小家伙又拱了拱她的手心,顾婆子内心震动,这才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这一揉,那些对狼的害怕、惊惧以及两个月没见的疏离感,立刻消散无踪。 就好像,它还是她们家那只酷爱甜食、顽皮捣蛋的“小狗狗”。 而小团子在顾婆子跟前撒娇成功后,又来到梅氏跟前,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梅氏见它体型壮硕,有些害怕,谁料小家伙直接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这便是要挠肚皮的意思。 顾乔立即走上前蹲下身去,给它挠了挠,忍不住笑道:“小团子,你可是一匹狼,怎么能这般撒娇呢?” 沈晚见状,觉得好玩,也跟着伸手挠了挠。 小团子在她出手的时候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后似乎确定了她的身份,又感知到她的善意,这才重新躺下。 梅氏见两个孩子都不怕,试探着伸出手,却仍然有些犹豫。 顾乔连忙拉了梅氏的手,讲道:“娘,您就替它挠一挠吧,它已经把最柔软的肚皮都给您了。” 梅氏的心软成了一摊水,虽然害怕,但终归是自己一家喂大的东西,最终还是伸手挠了挠它。 小团子这才满意了,连忙翻身站了起来,还舒服地甩了甩身上的毛。 一眨眼,它竟然已经变成膘肥体壮的大团子了! 虽然身形与成狼还有一些距离,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头真正的成狼。 沈昭见到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扶额讲道:“我明明让它坐好待在灶房里等你们,说是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结果一听到你们的声音,它就坐不住了。而且连我堵着门都没有用,愣是强行把我挤开了。这下可好,把隔壁的叔祖母给吓着了。” 顾乔听到小团子迫不及待与自己团圆,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随后想到柳氏已经被吓晕了过去,又觉得这会儿笑有些不厚道,立即抿唇,只是笑容仍是绷不住。 “对了,小团子还给你们带礼物来了呢!”沈昭忍不住笑道。 “哟,还有礼物?”顾婆子感到匪夷所思。 第258章 小团子的重逢礼物(一更) 沈昭立即起身。 只是他刚迈开步子,小团子就嗖地一下冲了出去,跑到了他前面,然后从灶门口叼起一只野兔,又掉头回来。 野兔随着它的跑动晃了晃。 小团子走到顾乔她们跟前,然后张嘴,野兔就掉在了地上。 它立即蹲坐下去,尾巴摇了摇。 只见地上那野兔已经死了,脖子上两个血洞,身体看着还是软的,没有僵硬,应该是才死不久。 “这是……给我们的?”顾乔蹲下身子去,有些难以置信。 小团子仰头“呜呜”两声,似乎在回答她,那表情,竟然还有些傲娇。 顾乔顿时笑了起来,“天呐,小团子你竟然会捕猎了!” 说完她忍不住揉了揉小团子的头。 沈昭也忍不住笑了,“可不是,特意捉来,都不让我碰,叼到灶门口就藏了起来。” 他今天下午还以为小团子不愿意跟他回来,谁曾想这小家伙竟然晚上来了,还带了礼物。 “那里原来是它的窝!”顾乔立即讲道,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谢谢你啊,小团子。”顾婆子也抬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 小家伙又变成了当初那撒娇黏人的样子了,不断地用头拱着顾婆子她们的掌心,甚至还闭上了眼睛,一脸享受。 “哥哥,我也想摸。”沈晚看它毛茸茸的,又是害怕又是喜欢。 “你刚才都摸了,不怕。”顾乔闻言,立即拉了她过去,然后对小团子讲道:“小团子,这是小晚,你还记得吧?她也想摸摸你哦。” 小团子睁开眼睛扫了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它同意了,你摸吧。”顾乔立即讲道。 沈晚这才上手摸了摸小团子,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 屋子里一阵欢声笑语。 只是到了晚上,顾乔给小团子重新铺上干草窝后,小团子却并没有去躺着,而是念念不舍地望着她,然后走到了灶房门口,伸出前爪挠开了门。 “小团子?你要走吗?”顾乔不舍。 “呜呜。” 明明它的叫声还是“呜呜”的样子,顾乔却仿佛能听懂似的。 “小团子?”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喊道。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说话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小团子爪子搭在门槛上,偏头望着顾乔。 那一眼深深的,仿佛要将顾乔记住似的,然后转身就跳了出去。 “小团子!”顾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到灶房门口,可是院子里漆黑一片,早已没了小团子的踪影。 她呆呆地扶着灶房门框,鼻头突然有些酸涩。 好不容易盼来重逢,开始得如此突然,分别也如此急促,她都没做好心里准备呢。 她的小团子,这是……回归山林了吗? 它,以后还会记得她吗? “巧儿啊,小团子长大了。”顾婆子来到她身旁,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是啊,长大了。”顾乔埋头,将眼泪隐去。 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还是舍不得。 梅氏也坐在矮凳上抹眼泪,伤心不已。 顾婆子将顾乔拉了过去坐下,又拍了拍梅氏肩膀,“孩子还没哭呢,你怎么还哭了?” 梅氏抬头望着顾乔,眼泪更加汹涌,忍不住讲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以后巧儿嫁了人,我这心里……” “娘!”顾乔顿时被她娘弄得哭笑不得。 这一闹,她那悲伤的情绪倒散了不少,不过又得好好抱着梅氏的胳膊,将她好生安慰一番。 “以后小晚一直陪着干娘!”沈晚也连忙加入安慰的阵营。 梅氏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用帕子蘸了蘸,收住了眼泪。 “行了,别再黏着你们娘了,好不容易洗澡收拾干净了,别又弄得一身汗,快去收拾,准备睡了啊。”顾婆子笑着说道,又伸手将野兔给捡了起来,有些犹豫,“这野兔是被小团子咬死的,咱们……还能吃吗?” 沈昭立即讲道:“村里的鸡若是被黄鼠狼咬了,村里人便会将被咬的脖子和头给砍扔掉,鸡肉还是可以吃的。想必这野兔也一样?” “有道理。”顾婆子点头。 “要不咱们还是别吃了吧?”顾乔却有些犹豫。 毕竟在她们那个时代,被狗狗咬了或者挠了都要打狂犬病疫苗,小团子可是灰狼,虽然它是一片好意,但谁知道它咬过的东西会不会有问题呢? “说什么呢,这可是野兔肉,再说了,这可是小团子的心意呢。”顾婆子立即将顾乔的话给否定了。 “可是奶奶……” “行了,刚才昭儿不都说了吗?快,这天气热,你们先去睡,我把兔子处理了就来,不然这么热的天,明早起来肉就臭了。”顾婆子又道。 “我帮忙烧水吧!要不奶奶您一个人得弄到多晚啊。”顾乔哪里肯。 “别,你们都去歇着,别又弄一身汗。”顾婆子赶她们。 沈昭立即讲道:“我来烧水吧,一会儿身上热了,我就打井水冲冲凉。我是男孩子,耐得住井水,冲凉也方便。” “成。” “那娘和小晚先去睡,我一会儿帮着扯兔毛。”顾乔立即讲道。 “巧儿姐,我……”沈晚刚要说帮忙,梅氏见状,想着这么多人就围着一只兔子也没必要,干脆主动说去休息,然后将她带走了。 接着顾乔也被顾婆子赶走了。 顾乔原本是想借着拔兔毛的机会找沈昭问话的,但想到她奶奶一会儿也会在旁边拔毛,她也没机会和沈昭单独讲话,既然被赶了,干脆就走了。 躺在床上,她能够听到灶房那边细碎的动静,脑海里想着白日沈昭的不对劲,思绪便越发清晰。 不过,一切都要亲自问了才知道。 第二日一早,顾乔醒来后就闻到了肉香味。 她刚在井边洗漱,柳氏就揉着太阳穴走过来了。 闻到香味,柳氏连忙又耸了耸鼻子,忍不住惊讶,“哟,什么味道这么香?” 说完又狠狠地吸了几下鼻子,还舔了一下嘴唇,俨然馋坏了。 “弟妹你醒了?”顾婆子从灶房里走出来,脸上略带了几分歉意。 顾乔这才想起柳氏被小团子吓晕的事情,忙站在一旁不吭声,看她奶奶怎么处理。 “老嫂子啊,我是特意过来问问的,昨晚你家院子里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啊?”柳氏连忙整肃神色问道。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简直快要被吓死了好吧! “东西?什么东西?”顾婆子决定装傻,“弟妹啊,莫不是你眼花看错了?” “眼花什么,老嫂子,我亲眼瞧见的,不会记错。”说完柳氏还心有余悸的吞了下口水,又形容道,“我还瞧见巧儿抱着它,那东西莫不会是……” 第259章 趴猪圈门上请求原谅的沈昭(二更) 顾婆子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 她叹了口气,这才讲道:“那是小团子。” “小团子!”柳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当猜疑得到印证,柳氏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她好半天才想着问道:“小团子没死?”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立即警惕地看向四周,声音也变得颤抖,“它、它在这院子里吗?” “放心,不在院里。当初洪水,小团子万幸躲过了一劫,也是它昨晚回到家我们才知道。只不过昨晚来了后,马上又走了。” “走了啊。”柳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立即多了两分笑容,“还好活着,这下巧儿那丫头就不用再伤心了。别说,每次瞧见那丫头闷闷不乐地蹲在田埂上,我就觉得这心里疼的啊!” 瞧见柳氏那浮夸的神色,顾乔心中嫌弃,面上却只能讲道:“多谢叔祖母关心。” 既然打听清楚了小团子回来的事情,柳氏的思绪一下子又被院子里的香味给勾走了。 “这味道是……” 顾婆子哪还能不懂她这妯娌的意思。 何况昨天柳氏确实是在她们家受了惊吓,也该补偿一番。 她立即冲灶房里喊道:“梅姑,帮你叔祖母盛一碗兔肉。” “哎!”梅氏在灶房里应了。 “兔肉?”柳氏眼睛一亮。 “嗯,野兔肉,小团子特意捕来送我们的。”顾婆子笑道。 柳氏闻言惊讶不已,随后感慨:“这小团子真像是成精了,竟然还捕野兔来送你们,这简直太神奇了。” “可不是,也不枉养了它那么久。” 两人说话间,梅氏已经将兔肉盛好端了出来,柳氏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却还是接了下来。 “那就谢谢老嫂子了!”她笑成了一朵花。 顾婆子走近了一些,对她讲道:“谢小团子吧,是它送来的食物。不过,小团子毕竟是一匹狼,所以这件事……” “哦哦哦,我知道的,不说、不说!”柳氏立即应道。 顾婆子这才笑了笑,将她送出了院门。 等她转身回来,就瞧见顾乔满脸不开心地站在井边,她立即开口宽慰道:“别生气了,就是一碗肉,能用吃的堵住他们家的嘴,对咱们家和小团子都好。” “我知道,就是……”顾乔耸了下肩膀,翻了个白眼。 她就是单纯地有些不爽而已。 不过人嘛,活在世上,哪能事事顺心呢? 如今两家相安无事,便算是最好的局面了。 到了傍晚,沈昭下学回来,一家人才舍得将兔子肉吃了。 许久没有吃到肉,又加上顾婆子亲自出马下厨,舍得放佐料,放了花椒、米酒等去腥,所以这一锅兔肉异常美味。 不是自己养的兔子,顾乔还是能够下得去嘴的。 “幸亏这兔子够大,不然还不够吃,这么多兔肉竟然吃了个干干净净。”顾婆子望着只剩下姜片等佐料的锅,不禁笑道。 饭后,沈晚洗碗,顾乔剁猪菜。 等弄好猪食后,顾乔立即喊沈昭:“沈昭,你帮我拎一下潲桶好吗?我今天手有点儿酸,拎不动。” “哦。”沈昭把斧头轻轻往木桩上一砍,让它立稳,然后才走过去,帮顾乔拎起潲桶。 两人一起往猪圈的方向走去。 顾婆子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 这两孩子,是有什么话要避开她们吧? 这头,沈昭把潲桶放到猪圈门口,正要离开,顾乔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冷声道:“等等,我有事问你。” 沈昭有些讶异,随即反应过来,她应该是为了昨日的事,顿时假装不知,问:“什么事?” 顾乔搅动猪食,无视不断拱着圈门的猪,问道:“你昨天究竟干什么去了?你练箭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 沈昭抿唇,思考该如何回答。 顾乔见他不回答,直起腰抬起头来,目光清凌凌地盯着他。 沈昭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唇反而抿得更紧了一些。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不是去找小团子了?” 站在粮仓后装作拿东西的顾婆子心中一惊,这话的意思是小团子是沈昭找回来的? 沈昭垂眸,睫毛微动。 顾乔一眼就瞧出来他这是默认了,顿时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你说话啊?” “我……” “你什么?你去找多久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你昨天那一身……过年时发生的事情你就忘了吗?你就算不想着我奶奶、我娘,你也得惦记着小晚啊,她就你一个哥哥,你要是有什么事她可怎么办?” 顾乔气怒,发觉自己的声音过大后,担心会被顾婆子和梅氏知道,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压下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命更重要!”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顾乔爆了粗口。 沈昭愕然抬眸。 见顾乔气得面色通红,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惹得顾乔担心了,连忙讲道:“你别生气了,我有把握的。你看我现在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还有小团子,不也回来了吗?” 顾乔望着他,气得胸脯起伏。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有些没有道理,毕竟和小团子团聚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而这一份团聚,也是因为沈昭才获得的。 可是一想到沈昭可能会面临危险,而且是因为自己才以身涉险,她又很难受。 这一难受,就难免鼻子泛酸,眼眶通红。 “你别哭啊,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沈昭连忙讲道。 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乔却深吸了一口气,刚浮起来的泪意瞬间又逼了回去。 她恶狠狠地剜了沈昭一眼,然后伸手打开圈门,进了猪圈里去喂猪。 “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沈昭趴在圈门上请求道。 顾乔弯腰喂猪,并不搭理他。 “顾巧儿,你别生气了。”沈昭又道。 顾乔将猪食往食槽里一放,头也不回地讲道:“你刚才不是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吗?” 沈昭立即懊悔不已。 瞅见顾巧儿仍低头干活不理自己,他想了想,随后承诺道:“以后我有问必答好吗?” 第260章 她的秘密藏不住了(三更) 顾乔用瓢刮潲桶的动作顿了顿,依旧没有回答。 沈昭眉头微皱,有些苦恼,左思右想,这才明白症结所在,又补充道:“只要你和我说话,必有回应。” 顾乔刚好将潲桶里的猪食全部弄到了食槽里,闻言这才直起腰杆,偏头笑望着他,“喏,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强求的哦。” 沈昭瞧见了她那如同小狐狸一般狡黠俏皮的神情,顿时明白自己掉入了她的圈套。 可为何他却甘之如饴? 仿佛,只要瞧见她对自己笑,那于他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 他看着她,唇角轻轻地扬起了一抹笑容,随后应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隔着一道圈门,她在里,他在外。 而他的嗓音,冰凉沉静,落在顾乔的耳底,让她的耳膜跟着打鼓。 那鼓声一直落到心底去,然后—— 咚、咚、咚。 “哼哼!”猪圆滚滚的身体突然撞到了顾乔的腿,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猪圈里呢。 而猪争抢食物那哼哧哼哧的声音,立即将她心里那莫名其妙的鼓声驱散。 “我先出来!”她连忙讲道,然后赶紧拎起潲桶,重新打开圈门走了出去。 粮仓后的顾婆子听到这里,摇头笑了笑,随即转身走了。 而锁了圈门后的顾乔瞧见沈昭望着她,不知为何,她立即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问道:“你没觉得猪圈好臭吗?” “啊?哦,是好臭。” 顾乔瞧见他那傻样,不知道为何,紧张的情绪顿时消弭无踪,甚至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读书读成书呆子了。”顾乔嘀咕道,转身拎着潲桶走了。 “你不是手酸吗?我来!”沈昭连忙上手去把她拎潲桶。 顾乔侧身避开,“那是找你说话的借口,人艰不拆,我自己拎。” “人艰不拆?” 顾乔顿时翻了个白眼,觉得很难解释。 但她耐心好,想了想还是给沈昭解释了一番,说到最后又补充道:“这是人偷懒组合的词,你写文章的时候可不能乱用哈!” “那你教的那些诗词呢?” “诗词也不能用,那是古人写的。是让你陶冶性情、汲取精华,不是让你剽窃的。”顾乔又道。 “古人?” “反正是很久以前的人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粮仓边上。 沈昭的脚步却突然停住,朝她讲道:“对了,有一件事,我也要问一问你。” 顾乔回转身看向他,不甚在意地答道:“什么事?” “有问必答。” 顾乔皱眉,有些警惕,“那你还是不要问了。” 她可是有秘密的人,这种陷阱才不跳呢!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沈昭却比她脚步更快一些,两步来到她跟前堵住了她的路,自顾自地问道:“你认识颇多药材,我曾问过你,你只说一些是舅舅教你的,一些是家中古籍记载的。可我来到家中这些时日,断断续续已将家中书籍大致地翻阅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一本有关药材的书籍,这作何解?” 顾乔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探听她的秘密! “那本书我送人了。” “送谁?”沈昭追问。 “送……等等,我的私事,为何要告诉你?”顾乔立即扬起下巴。 反正输人不输阵,不能让他诈了去。 “那我去问干娘。干娘将书籍视作眼珠子似的,你若要送书,必得经过她的同意。” “沈昭,你!”顾乔气得干瞪眼。 沈昭却神情温和地瞧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顾乔忍不住在心里将沈昭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明白自己今天已经着了他的道。 既然撒谎不行,那就只有耍无赖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即讲道:“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说,行了吗?” 瞧见她抬着下巴耍横无赖的模样,沈昭顿时蹙起眉头,细细打量。 顾乔却不看他,脸上还带着几分“随你怎么办”的神色。 他倏地笑了,然后看着她讲道:“顾巧儿,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你!不是,沈昭,这种时候难道你不该说什么‘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的话吗?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我昨天都尊重你了,都没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今天怎么就——” 沈昭伸手挡住她指过来的指头,眉梢微挑,提醒道:“你昨天是没问,今天呢?” 今天,刚才在猪圈门口不是特意问了吗? 顾乔立即觉得脚疼——可不是自己搬的石头吗! 还不等她说什么,沈昭便弯腰,将潲桶拎起,转身走了。 顾乔看着他走远的身影,顿时五味杂陈,脑袋短路了。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遇到沈昭,她的秘密恐怕真的藏不住了。 抬手,瞅了眼腕上的桃木手串,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手串自从去年吸收了那颗秃杉之后就再也没有异动,这一年以来也不过是个“百科全书”的功能,以至于她都快忘记这桃木手串的奇异之处了。 也不知道何时,她才能搞清楚这桃木手串是做什么用的。 算了。 摇了摇头,将慌乱的思绪甩出脑外,她立即抬步朝灶房走去。 天色一黑,一家人又和昨夜一样去河里冲凉。 等到顾乔她们回来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小团子竟然又来了。 这一次,小团子叼来了一只竹鼠。 顾乔看到竹鼠,有些犯怵,连忙揉了揉前来邀功的小团子的头,郑重讲道:“你来就来,下次可别带东西了,我们不吃这个,这个是你的食物,懂吗?” 小团子睁着透亮的眼睛看着她,有些委屈。 顾乔立即拍了拍它,讲道:“想不想吃酒酿年糕?” “我想吃!”沈晚立即举手。 “我也想。”沈昭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略带笑容。 顾婆子立即笑呵呵地讲道:“我去拿年糕,巧儿你把酒酿捞出来。” “先前问你们吃不吃,一个个都不吃,害得我也不好意思吃,结果这会儿我要给小团子做,你们居然抢着吃,哼!”顾乔瞪了沈昭和沈晚一眼,这才去洗了手,然后去捞酒酿。 第261章 小团子醉酒,人吃狼的醋(四更) 正月里做的甜酒酿,此时已经发酵出了浓郁的米酒香味,而且酒酿也变得更多起来。 她捞了半碗酒酿和一些米糟,来到灶边。 顾婆子正在水缸里捞年糕。 当初打好年糕后,自然存放大约七、八日后,剩下的没吃完的年糕便打了井水泡着。 那是未立春前的井水,冰凉适宜,用这水泡的年糕才不至于变酸和发霉。 顾乔并不明白这些食物与时令之间的联系究竟在哪儿,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定然是经历了千锤百炼,在没有电力和冰箱的时候,作为一抹异世孤魂,她可不会自不量力地去盲目否定这古代农村的一切。 而事实证明,顾婆子在很多方面都是正确的! 只见顾婆子从水缸里捞出了年糕,然后将年糕放到木盆里,用竹刷把将年糕的表面蘸着清水刷了刷,又重新过了一遍清水,这才拎起来,擦干放到了砧板上。 沈昭负责生火,顾乔则将锅里倒入清水,放入甜酒酿。 等加入了酒酿的水烧开后,顾婆子这边也将年糕切成了一个个的小方块,倒入锅中。 顾乔负责搅动,以免年糕黏锅。 “这年糕全是糯米打的,口感比汤圆还细腻一些。”顾婆子笑着讲道。 顾乔却摇了摇头,“可我还是更喜欢吃二合米的汤圆呢。” “汤圆要吊浆粑来做,这两天天气太热,米浆吊浆,一不注意吊浆粑容易变质,到时候吃了拉肚子都是小事,就怕出大问题。先忍忍,等入了秋,天气凉了咱们再做吊浆粑吃。”顾婆子连忙解释道。 “这吊浆粑的制作还有时间讲究啊?”顾乔感到新奇。 “可不是,四季有序、万物有时,否则为何会分春夏秋冬,又为何会有三伏数九?”顾婆子回道。 顾乔点头,虽然她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可听着就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呢。 沈昭瞧见她那迷糊样,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待顾乔扭转头去搅动锅里的年糕块时,他嘴角的笑容却又倏地收敛,仿佛从未出现。 很快,热腾腾的酒酿年糕就出了锅。 夏天里,这样热腾腾的一碗糕,看了就让人冒汗。 顾乔立即去打了井水,然后将盛了酒酿年糕的碗小心翼翼地泡在了冰凉的井水里。 闻到香味的小团子舌头早就伸了出来,哼哧地散着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头二哈。 顾乔连忙嫌弃地将它推开了些许。 “哎呀,你要吃我也要吃,快过去一些,你的口水都要滴进来了。” 被推开的小团子“呜呜”的哼唧两声,瞅着机会又凑上前来。 沈晚在旁边看了,立即“咯咯”笑了起来。 等到瞧见小团子和顾乔分食年糕时,她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干娘,小团子它、它竟然吃年糕!” “对啊,不但吃,还很爱吃呢。”梅氏也笑了。 几人瞧着小团子被年糕黏住牙齿、龇牙咧嘴搞怪的模样,顿时都被逗乐了。 可接下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吃了年糕喝了不少甜酒酿的小团子,竟然趴在灶房的地上,呼呼地睡了。 “这是……今晚不走了?”顾婆子有些疑惑。 “小团子?”顾乔试着轻轻地推了推它。 小团子却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然后眼珠子极其缓慢地转了转,紧接着露出一大部分眼白,看着特别傻气。 接着它的眼皮就阖上了,不但如此,它还抬起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头,竟然又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地睡了。 “这是……醉酒了吧。”沈昭有些不确信地讲道。 “醉酒?”顾乔吃惊。 沈昭伸手指着旁边两腮发红,趴在梅氏膝盖上的沈晚,“喏,就像小晚这样。” “可不是!”顾婆子也笑了。 “嘘。”梅氏连忙竖起手指,然后悄声讲道,“这酒酿都半年了,怎么不醉人?早知道就该让小晚和小团子都少吃一点儿的。” 望着屋里醉酒的一人一狼,顾乔顿时哭笑不得。 随后,顾婆子将沈晚擦了擦手,便直接抱去了床上。 顾乔也跟着洗漱,在去睡觉之前,她拉了拉门栓,不放心地叮嘱沈昭道:“你今晚就别栓门了哈,要是锁了,万一小团子要回山里就不好办了。” “知道。”沈昭立即应了。 “那你晚上起来上茅厕,别踩着它啊。” “我晚上不起夜。”沈昭脸色有些黑。 “不是,这不是万一吗?今晚喝了这么多甜酒酿。” 沈昭的脸更黑了一些,目光不禁看向躺在地上睡得香甜的小团子。 因为顾乔的叮嘱透露出了一种信息:在她的心中,小团子远比自己更重要。 “你看好它啊,别踩到了它了啊……” “行行行,我知道了。”沈昭挥手。 顾乔又瞅了地上的小团子几眼,还是顾婆子看不下去了,连忙拎着她的衣领将她强行拽走了。 “你盯着沈昭怎么休息?再说了,小团子该走的,还是留不住。” “奶奶?” 还是顾婆子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她其实是在担心一觉醒来小团子就不见了,才这般恋恋不舍的。 “小团子变成大团子了,就像你娘想到你以后会出嫁舍不得你一样,可这一天无论怎样终会到来,我们能做的,便是接受罢了。”顾婆子宽慰她。 顾乔立即抱紧了她的胳膊,“奶奶,巧儿永远不嫁人,巧儿永远陪着您和娘亲!” “说什么胡话呢。”顾婆子戳了戳她的脑门,心底里却有些惆怅。 “一晃,你都十二了,明年啊,就是大姑娘了。” 顾乔正想吐槽古代女子成年太早,可一抬头就对上了顾婆子那不舍的、欣慰的、慈爱的目光,不知为何鼻头酸涩,顿时将顾婆子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一些。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顾婆子嗔道,手却温柔地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这一夜,顾乔情绪波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鸡鸣声唤醒顾家村的时候,她又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哈……”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在床上瞪了下腿,这才翻转身体。 只是这一睁眼,就瞧见床前露出个毛茸茸的狼头,顿时欣喜地坐了起来。 “小团子!” 第262章 把村里人都吓跑了(加更) “呜呜!”小团子冲她欢喜的哼唧。 顾乔立即将头埋下去,顶住小团子的脑袋。 这是以前一人一狼最爱玩的游戏——顶牛。 果然,小团子立即脑袋用力,和她对顶。 “嘿!”顾乔给自己加油。 小团子不做声,继续使劲,顾乔“哟嘿”一声退开,然后忍不住伸手捧住小团子的脑袋,夸赞道:“可以啊小团子,两月不见你这劲头可大了,厉害!” “呜呜!”小团子立即哼唧,非常自得。 “瞧你那臭屁的模样,我得起床干活了!不过你还在,真好!”说完,她忍不住搂住了小团子的脖子。 “巧儿,快起了。”梅氏喊道。 “哦,来了!”顾乔应道,立即摁住了小团子到处乱拱的鼻头,“嘘,别拱了,一会儿奶奶和娘看见了,咱俩又得挨骂了。” 说完,顾乔立即穿衣,然后出了门去。 她先去放了鸭子。 小团子见到鸭子立即兴奋地追赶,把鸭子吓得满院子嘎嘎叫。 “小团子!”顾乔冷喝道。 小团子这才收了玩心,然后将跑到土里的鸭子重新赶了下来,又将它们赶到了田里去。 等吃了早饭后,它似乎就玩累了,自个儿趴在屋檐下睡觉。 顾乔知道灰狼是昼伏夜出的物种,也不打扰它,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偶尔有人路过院子门口,顾乔便会发现,小团子的耳朵竖了起来动了动,等发现并无异常后又会继续睡觉。 就这样,小团子与她呆了一整个白日。 而到了傍晚的时候,山里好像突然响起风声。 小团子本来正在灶房里趴坐着,听到这声响却立即坐直,随后跑出了灶房,仰头便要嚎叫。 顾乔跟着出去,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捂住它的嘴,喊道:“别叫!” “嗷——呜——” 而山里的风声却更清晰了一些。 顾乔扭头,愕然地眨了眨眼,顿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风声,根本就是……狼嚎! 小团子立即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与前夜分别的时候何其相似。 顾乔瞬间明白过来,它要走了。 她心里有些难过,面上却大方地讲道:“去吧。” “呜呜。”小团子拱了拱她的手。 顾乔摸了摸它的头,声音低沉,“是我太自私了,那里才是你的家,还有你的伙伴,去吧。” 小团子听到这声“去吧”,这才越过门槛、跳下屋檐,去了院子里。 “去吧。”顾乔又挥了挥手。 得到应允的小团子立即扭头,随后头也不回地爬上了菜园子,然后从后山离开。 顾乔愣愣地站在屋檐下,望着它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 “嗷——呜——” 不远处,一声饱含不舍的嘶哑狼嚎响起。 顾乔知道,那是她的小团子。 她弯了弯唇,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没办法,她就是爱哭。 顾婆子走到门口,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 一直过了许久,顾乔才收拾好情绪。 而当她们约柳氏下河冲凉的时候,柳氏却拒绝了。 “你们没听见狼嚎吗?好吓人!算了,还是别出门了。”柳氏连忙劝她们。 顾乔面色讪讪,最后忍不住解释,“那个,叔祖母,那是……我家小团子。” “啊?” 等她们到了河边,才发现往日热闹的河今夜静悄悄的,竟然只有她们五个人。 “看来大家都被狼嚎吓到了。”梅氏摊手。 顾乔想到这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柳氏忍不住问:“白日里听到你家挺热闹的,难不成那时候你家小团子也在?” “嗯。”顾婆子也不遮掩。 “这样啊……那它是天天都来吗?”柳氏试探着询问。 “也说不准。”顾乔接过话茬。 “哦。”柳氏点了点头,不禁感慨,“以后你家再也不怕小偷了。” “可不是。”顾婆子笑道。 但事实上,顾婆子祖孙俩对于小团子是否还会回来一事在心里都打了问号。 只是令她们开心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团子每天都来。 只是每日来的时间不一样,有时候是白日,有时候夜里。 但自从顾乔给他说过不用带猎物来后,他就再没带过自己捕捉的野生动物来。 不但如此,小家伙嗜甜的爱好一点儿都没改。 醉了一次酒后竟然还不长记性,老是惦记着放在墙角的甜酒酿,只要想吃了,就趴在甜酒酿的坛子面前,然后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盯着家里的人。 梅氏心肠软,所以它经常望着梅氏。 后来梅氏惯着它,把一匹狼训练成了不怕醉酒的狼,倒也是后话了。 却说沈昭找到小团子后,休息日终于不用再去深山密林里寻找小团子的行踪,便有了机会去桃源秘境里采药。 “你还是暂时别去吧,把撑竹排的技术再练一练。”顾乔建议道。 事实上沈昭已经可以独自撑着竹排过阴风岭了,但是若要带上顾乔,那就多一份危险。 何况他撑竹排若是遇到危险,还可以跳入水中,但顾乔这凫水还没练好,没有保障,所以他并不敢带顾乔去。 眼下听到顾乔如此说,沈昭便回道:“这样吧,我也不着急找药,这夏日正是药材生长最快的时候,我等到秋日再去寻找。如今,我先带着你一起练习撑竹排,顺道捕鱼,等我技术练好了我们再一起去?” “哥哥,你们要去哪里啊?”沈晚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去撑竹排捕鱼。”沈昭立即回道,朝顾乔使了个眼色。 顾乔立即点头,只字不提桃源秘境的事情,只道沈昭是害怕沈晚担心。 “我也想去……”沈晚弱弱地讲道。 沈晚虽然懂事,各种活计都揽着做,但作为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内心又怎么会不期待玩耍呢? 捕鱼在她看来,便是最有趣的事情了。 “想去就去啊。”顾乔一把揽住她,“咱们是去捕鱼。再说了,几天才去那么一次。而且针线到了冬天也可以做,夏天就是要多出去走走的。别担心,我去和娘说。” 说完,顾乔还当真跑出灶房,去屋檐下找梅氏去了。 梅氏问了几个关于安全的问题,又叫了沈昭过来好生叮嘱一番,这才放行。 “心动不如行动,就今天吧?”顾乔拿了斗笠,冲沈昭笑着。 第263章 顾乔的葫芦挂果了(一更) 沈昭无奈,只得讲道:“今天头一次由我带你们上竹排,就在村子这一段河域,不走远,还有,你俩要听我命令。” “遵命!”顾乔立即调皮地抬手敬礼。 “这孩子,什么动作?别嬉皮笑脸的,都给我注意安全。另外,你是姐姐,记得看好小晚,给我把小晚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好嘞!”顾乔笑着应了,哼着曲儿高高兴兴地拿了斗笠,先给沈晚戴上,然后自己戴好,蹦蹦跳跳便出了门去。 顾乔家住在顾家村尾,离河相对较远,梅家村梅崇岭家离河岸的距离要近得多,所以顾乔他们并没有把竹排和渔网这些搬到顾家村,而是继续锁在梅崇岭的院子里,要用的时候去拿就行。 至于钥匙,梅涣青干脆直接给了沈昭一把备用的。 沈晚负责拿渔网,沈昭则与顾乔一起将竹排拖到了河岸边。 为了确保安全,沈昭选了一处水流相对平静、且水深不过与腰齐平的地方练习撑竹排,以免初次带顾乔和沈晚上竹排就弄出意外。 捕鱼倒是其次,能够让两个小姑娘平稳地站在竹排上就是个难事。 这既考验撑竹排的人的能力,也考验沈晚她们的平衡力。 顾乔还好,好歹先前与梅崇岭一起,已经适应了竹排的晃动,沈晚则需要从头学起,颇要费些周折。 三人在河面上晃了一日,别说鱼了,连条泥鳅都没见影子,就光负责干晃悠了。 只是沈晚骨子里却是个倔强要强的,小丫头愣是一声不吭坚持了下来,并且颇有几分一定要在竹排上如履平地并成功捕到鱼的决心。 眼瞅着太阳都下山了,沈昭将竹排撑到岸边,讲道:“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们下回再来。” “好。”沈晚点头,却有些心有不甘。 顾乔这才惊觉两兄妹性格的相似之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等把竹排放好后,三人踏着霞光回了家。 顾乔刚进院子,就瞅见梅氏在正房的菜园子里摘菜,还正站在她种的那葫芦藤下。 “娘!” 顾乔担心她娘摘她的葫芦,急急忙忙地赶过去。 沈昭送给她的葫芦已经挂了果,一个个苹果绿的小葫芦挂在藤上,可爱极了。 顾乔几乎每天都要去看一次,忍不住幻想这葫芦能够变成葫芦娃,压根都舍不得摘。 “我正等着你回来呢!巧儿啊,我瞧着这葫芦再不摘就老了,要不把这个摘了,今儿给你们做清炒葫芦瓜?”梅氏建议道。 顾乔讶异极了,“不是啊,娘,葫芦还能吃呢?” “葫芦当然可以吃了,不然你以为葫芦只能等老了做成瓜瓢吗?”却是沈昭走到了她身旁边,说道。 沈晚闻言,在旁边用力憋住笑。 顾乔的脸立即涨得通红,还是有些错愕,“葫芦可以吃?” “真可以!”沈晚点头,笑得更厉害了些。 “可以的,娘摘了啊。”梅氏也说道。 顾乔看着藤上的绿油油的小葫芦,满心不舍,最后却仍是点了点头,一脸肉痛的样子,应道:“好吧。” 梅氏憋笑,却仍是毫不手软地将那小葫芦给摘了下来,然后拎着菜篮子下了菜地。 “干娘,我来洗菜!”沈晚立即跟着梅氏去了井边。 顾乔则立即爬上土坎,来到她的葫芦架旁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葫芦的茎。 “葫芦种了就是拿来吃的,今年的葫芦结得不错,你留下那么多,除了留种,剩下的也不可能全做成瓜瓢啊。”沈昭安慰道。 虽然顾乔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安慰之语。 她撅了撅嘴,又数了一遍自己的小葫芦。 沈昭摇头失笑,正要离开,却听她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会变成葫芦娃的葫芦呢。” “葫芦娃?” “没什么。”顾乔摇了摇头,转身巡查自己的西红柿去了。 瞅见西红柿又红了一波,她连忙朝沈昭喊道:“能帮我拿一个竹篮过来不?” 沈昭只得认命地帮顾乔拿竹篮,不过最后竹篮却是沈晚拿上来的。 因为梅氏没让她帮忙洗菜,她又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再加上西红柿果实红彤彤的着实可爱,她特别喜欢收获的这种感觉,所以抢过她哥哥手里的竹篮就来帮顾乔了。 由于洪水前的那一段时间一直下雨,洪水过后天气又开始暴热,所以今年的西红柿长得并不是很好,稀稀拉拉的,今天长两个果子,明天长两个果子,顾乔收起来就特别费劲。 这两日果子稍微结得密集了一些,顾乔一看,喜不自胜。 “终于可以集中收起来做酸西红柿了。”她忍不住感慨道,又再次朝沈晚问道,“手洗了没有?有没有油?” “洗了,保证没油。”沈晚张开五指晃了晃手掌。 顾乔立即竖起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 沈晚与顾乔待久了,也知道这是表扬她的意思,立即抿唇笑起来,姐妹俩随后开始采摘西红柿。 红色的西红柿看着十分可爱,顾乔摘了几颗后,实在忍不住馋,便将手里的那颗西红柿直接在衣袖上揩了揩,然后张嘴咬了一口。 “巧儿姐,你偷吃哦。”沈晚俏皮地讲道。 顾乔可顾不上回答她的打趣,尽情地享受着这美味,吃完后仰头闭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舒坦。” 沈晚见她这样,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晚,你尝一尝呗,很好吃的!”顾乔将拿着西红柿的手往前一伸,邀请她一起。 沈晚连忙摇头,“不了,我还是吃熟的吧。” 要说沈晚和梅氏还真是有母女缘,两人在口味上竟出奇的一致,对这西红柿,都只能吃熟的,吃不了生的。 “真的很好吃,不过你吃不来就算了,回头摘完了我再切片用糖拌上一盘,给奶奶和你哥哥吃。” 还是奶奶和沈昭给力,和她口味一致,喜欢这糖拌西红柿。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姐妹俩就将地里的西红柿都给摘了,得了满满一竹筐。 顾乔赶紧用干净的木盆打了清水,将西红柿洗了,然后又用筲箕装好,放到一旁晾干水汽。 虽然太阳已经下坡了,但是天气炎热,所以不需要晒,只这般放一个时辰,水汽自然就散了。 所以将西红柿放到一边后她就没再管。 谁知道小团子却来了。 第264章 骗人的沈昭,酸葡萄(二更) 瞅见它在屋檐下走来走去,顾乔担心它的毛掉进去,立即又让沈昭帮忙把装西红柿的筲箕放到柴垛上去。 “呜呜。”小团子瞅着西红柿,哼唧出声。 “你要吃西红柿?”顾乔惊讶出声。 “呜呜。” 小团子立即哼唧两声。 “跟我来!”顾乔喊它,转身就进了灶房。 梅氏正在切葫芦。 顾乔等着砧板用,便站在一旁瞧着。 只见梅氏用刀刮掉了葫芦表层偏硬的瓜皮,然后洗干净后将瓜一分为二。 因为瓜还很嫩,所以里面只有一点儿瓜瓤,都还没有瓜籽。 接着梅氏又将葫芦切成了片。 顾乔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感慨:“还真的能吃啊?” 梅氏“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孩子,都说了能吃,难不成我们还骗你不成?” “不是,我就是觉得它这刮了皮和丝瓜那些感觉没什么两样嘛。” “大抵……都是瓜?”梅氏说着,将砧板让给了她。 顾乔也不再纠结葫芦的问题,立即将砧板洗了,然后将西红柿放到上面,用刀子切成薄片,又撒上一层糖。 糖撒了后,糖拌西红柿便做好了。 顾乔拿了一双筷子,端着盘子来到灶边,那里有小团子的专用土碗。 顾乔将一片西红柿夹到它的碗里,小团子果然低头,舌头一卷,土碗里的西红柿便被他吞入嘴里,然后它几乎没怎么咀嚼,两口就将西红柿吞入腹中。 “呜呜!” 似乎觉得好吃,小团子朝着顾乔小声哼叫。 “你还真爱吃啊!”这不是顾乔第一次拌西红柿,可却是小团子第一次遇到她拌西红柿,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和她也是一个口味的。 “可以啊你!”说完她笑着又给小团子夹了一片。 这么一小片怎么可能够小团子塞牙缝呢? 小家伙吃完后果然又在哼唧。 “可不能再给你了,这得留给奶奶,还有你沈昭哥还没吃呢。”顾乔立即笑着对小团子讲道。 小团子听到沈昭的名字,立即又扭头朝沈昭望去。 沈昭看着站在灶门口的一人一狼,顿时哭笑不得。 难得听到顾乔叫他一声哥,没想到却是因为小团子。 “奶奶,吃饭了!”沈晚甜甜的声音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顾婆子回来了。 一家人围着吃了一顿晚饭,夏季蔬菜多,菜色也不容易重复,虽然天热,但大家的胃口都还算好。 尤其有小团子在旁边,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糖拌西红柿,“狼”视眈眈,偶尔喂它一片,吃得那叫个狼吞虎咽,让众人的胃口也跟着好了几分。 “前几日吃了绿豆汤,今天又吃糖拌西红柿,小团子啊,你还记得自己是一匹狼吗?”顾婆子揉了揉它的头。 小团子立即甩了一下背,一圈灰色的毛无比油亮,看着威风凛凛。 顾婆子笑得更开怀了些,“哎哟,是狼,咱们家小团子是条顶顶厉害的狼!” 这样一夸,小家伙立即昂起下巴,模样骄傲极了。 “瞧瞧,这小样儿?”顾婆子指着它,让众人看。 一家子顿时乐不可支,都被小团子这模样逗乐了。 等把灶房收拾好,猪也喂了,顾乔趁着大家都在,便宣布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咳咳!”她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讲道,“我宣布,咱们家的第一串,也是今年唯一的一串葡萄熟了,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决定,摘葡萄!” “哟,舍得摘了?”顾婆子笑问。 “奶奶!”顾乔撒娇,又道,“我葫芦都摘了呢!” “我怎么听说,那葫芦是你娘摘的呢?可不是你主动摘的。” “那不也得我同意嘛。哎呀,还要不要摘葡萄了?”顾乔微嗔。 沈晚立即默不作声地递上镰刀。 顾乔看到镰刀雪亮的刀锋,偏过头去,就瞧见沈晚笑意盈盈的脸蛋。 她伸手捏了捏沈晚的脸颊,“行啊,小晚,够麻溜的。” 说着她豪爽地接过沈晚手里的镰刀,拿着就去了院墙跟下。 沈晚和小团子就是她的小尾巴,对她紧跟不舍。 沈昭也好奇,跟在顾乔后面。 “我真摘了啊。”顾乔说着,伸手捏住葡萄串的茎,镰刀刀尖伸进去,然后轻轻一勾,锐利的刀锋就将茎给割断了,一串长得稀稀拉拉的葡萄就被顾乔拎在了手里。 顾乔拎着葡萄来了院子里,沈昭配合的帮她打了干净井水,两人将葡萄冲了,便拿到了屋檐下的顾婆子和梅氏跟前。 “奶奶、娘,请尝葡萄。” 梅氏连忙摆手,“你们吃。” 顾婆子也说道:“我怕酸,你们先尝。” “这看着长得水灵灵的,还很透亮,应该不会酸吧?”顾乔嘀咕着,然后递给沈昭,“要不,你先尝?” 沈昭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摘了一颗,放到嘴里。 “怎么样?”顾乔忍不住问。 沈晚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沈昭。 沈昭点头,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顾乔见状立即放下了心,摘了一颗就放进嘴里,沈晚也摘了一颗吃了。 下一瞬—— 两个女孩儿的脸都皱成了包子。 “啊呸呸呸。”顾乔吐都吐不快,又喊道,“水!水!” 沈昭再也绷不住,立即偏过头去,将嘴里的酸葡萄给吐掉了。 梅氏立即去给顾乔舀了水来,顾乔赶紧漱口。 “啊,好酸。”沈晚觉得自己的牙根都快酸倒了,眼睛更是被酸得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就着顾乔还没喝完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好啊,你个沈昭,竟然骗人!”顾乔这才回过神来,“你居然还说好吃。” “我没说好吃啊?”沈昭一边说一边悄声往后退。 “那你还竖大拇指!”顾乔质问。 “我这不是被酸得握拳,不小心大拇指翘起来了,谁知道还来不及给你说,你就塞进嘴里了。” “你!”顾乔立即将葡萄往沈晚怀里一塞,拔腿就朝沈昭追去。 “呜呜!”小团子也加入了两个小主人间的追逐战中。 瞧见这一幕,顾婆子三人摇头失笑。 “这头一年结的葡萄,哪里能吃啊。”顾婆子叹道。 “奶奶,您知道这葡萄是酸的啊?”沈晚感到惊奇。 “奶奶小时候也被酸过啊,所以知道。”顾婆子眼尾的皱纹因笑容聚集成堆,愈发让人觉得温和可亲。 沈晚顿时就被逗得笑了起来。 明明嘴里还残余着酸味,可她却觉得心里好甜。 而院子里的打闹声,也让这日子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第265章 诡异顾晓,全是蚂蟥(三更) 翌日大早,顾乔还在床上睡得香甜,就听到小团子凶恶的吼声。 她惊得从床上坐起来,梅氏、顾婆子和沈晚也被惊醒。 几人相视一眼,来不及说话,胡乱穿了衣服趿上拖鞋,就出了屋子。 沈昭比她们更快一些,已经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顾晓?”沈昭的声音响起。 一家人走上前来,就发现顾晓跌倒在门口的鱼田田埂上,手上挎着个菜篮子,里面空空如也。 “呜——”小团子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顾晓似乎被吓坏了,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正坠在她漆黑微翘的下眼睫毛上,仿若珍珠,叫人忍不住担心这宝贵的珍珠掉落下来摔碎。 这顾晓,当真是长得漂亮精巧、惹人怜爱。 顾乔忍不住在心里想到。 “小团子。”顾乔喊了一声,然后伸手拍了拍它的头。 小团子这才收回獠牙,模样不再凶狠,只是盯着顾晓的眼神依旧犀利、存着敌意。 顾乔皱眉。 小团子虽然是狼,十分警惕,可隔壁柳氏偶尔路过,它也只是警戒,并未像今日这般露出敌意。 所以,这顾晓究竟干了什么?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出声朝顾晓询问。 “没、没事。”顾晓揉了揉脚,这才努力地撑着站了起来,然后对顾婆子回道,“多谢叔祖母关心,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路过田埂的时候,它突然窜出来,我被吓到了,所以不小心滑了一跤。” 说完,她害怕地看向小团子。 “原来是被吓到了,腿没什么事吧?”顾婆子又问。 “没事、没有大事。”顾晓试着走了两步,肩膀瑟缩着,显然还心有余悸。 顾乔总觉得她是在耍什么花样,立即绕过田埂朝她走去,小团子摇着尾巴跟在她后面。 “啊!”顾晓害怕,立即往后退了几步。 “呜——”小团子听到顾晓的声音,立即低吼出声,作出警戒模样。 “小团子,回去。”顾乔这才扭头对小团子讲道。 小团子不情愿。 “小团子,过来。”沈昭出声。 小团子看了看顾乔,又扭头看了眼沈昭,这才转身,扭头朝沈昭跑去。 顾晓却还是有些害怕,又往后面退了两步,这才出声喊道:“巧儿姐?” “我看你的脚好像崴着了?”顾乔装作关心的模样,继续朝顾晓看去,然后又扫了她的竹筐一眼。 竹筐里果然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块芭蕉叶。 奇怪,那芭蕉叶上怎么有个黑点? 顾晓立即重新垮了一下竹篮,这一调整,顾乔就看不到她的篮子了。 她立即问顾晓:“大清早的,你这是去哪儿呢?” “去摘菜。” “这么早啊?” “嗯。”顾晓低头,显然不太愿意与顾乔说话。 顾乔确定她的菜篮没有东西,这才放下了心。 “小团子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哈,不过别人从我们家院门口过它都不会这样的。” 言外之意,小团子只针对你,那是你的问题。 顾晓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低垂的眸光里喷出了愤恨的怒火。 但她强行忍住了,扯着唇角笑了笑,“巧儿姐,我还要摘菜,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顾乔盯着她的背影,拧着眉头,又往四处瞅了瞅,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奇怪,她来干什么?难道真的是路过?”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然后回了家。 顾婆子叹了口气,忍不住猜想道:“她家有快菜地就在那边,估计是不想碰见咱们家的人,所以特意起早来摘菜,没想到被小团子吓到了。” “看这样子,倒像是。”梅氏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但愿她不要再作妖。”顾乔冷声道。 若是再敢作妖,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这个清晨发生的事情就这么过了,除了顾乔心里有些不舒服外,并未在她们生活中留下痕迹。 直到—— 七月二十三这天。 这天,顾乔的榨菜算着时间已经可以了,一家人便将洪水时吊上阁楼的榨菜坛子又一个一个地放了下来,摆放在灶房角落里,然后打开了其中一坛品尝味道。 榨菜独特爽脆的口感,立即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可和盛赞。 “奶奶,这个榨菜既可以做下饭菜,又可以做包子馅!咱们这次不仅可以找卢婶婶,还可以找包子铺问问呢。”顾乔出主意。 “别,还是就找卢氏。货虽好,看着也十几坛,但若真算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卖给包子铺咱们恐怕卖不起价,真要供应起来量也不够,所以还是拿给卢氏。可以给她提意见,看她怎么弄。没准她可以直接在酒楼里推出一款独特的榨菜包子。” “还是奶奶考虑得周到!” 每一次听顾婆子说话,顾乔都觉得像是上了一堂课。 “那我们明天自己先做榨菜包子尝一尝!”顾乔已经流口水了。 “你个小馋猫。” 顾乔笑了笑,将坛子扣上,只是余光一瞥,就瞧见一直放在墙角的其他坛子。 那里有甜酒酿、酸西红柿、霉豆腐和盐菜等。 不知为何,顾乔突然惦记起她家第一坛坛子菜——盐菜的味道来。 “我怎么突然好想吃盐菜螺蛳呢?”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处呢?”顾婆子忍不住笑她。 “想吃就去捉来,回头你们自己负责敲螺蛳,我负责煮。”梅氏笑道。 顾乔高兴,立即拉着沈晚便去田里捡螺蛳去了。 只是不一会儿,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 “啊,这是怎么了?”顾婆子和梅氏急忙跑出去看。 这一瞅,就发现顾乔站在田埂上瑟瑟发抖,沈晚连忙帮她检查手指那些。 顾婆子瞧见她吓得面色铁青的模样,立即绕着田埂走下去,连忙将她搂住,安抚道:“别怕,奶奶在,别怕。” 顾乔只闭着眼睛,指着田里,惊恐道:“奶奶,好多蚂蟥!全是蚂蟥!” 顾婆子连忙半搂着将她先带到了院门口,梅氏连忙接过她,将她抱住。 顾乔心有余悸地抱住梅氏,退了两步站在院门口,瞅着顾婆子又回到沈晚和她刚才站的地方。 沈晚站在原地,指着田里讲道:“奶奶,您看。” 顾婆子俯身下去,认真一瞅,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清凌凌的田水里,黑绿色的蚂蟥呈波浪形游动着,一条、两条……好多条! 第266章 查明真相(四更) “怎么会有这么多蚂蟥?”她惊讶极了。 田里有蚂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蚂蟥怎么会有这么多。 她看了都觉得胆战心惊,更何况顾乔本来就怕,怪不得给吓成了那个样子。 “奶奶,我不怕蚂蟥,螺蛳我来捡吧。”沈晚立即讲道。 顾婆子却伸手拦住了她。 “别捡,这么多蚂蟥,怕是螺蛳里也有,不能掉以轻心,先不吃了。”顾婆子严肃道。 “哦。”沈晚有些害怕。 “先回家。” 等两人回了家,顾乔脸色煞白地问顾婆子:“奶奶,怎么样?” “蚂蟥很多,不正常。”顾婆子凝重的讲道,“别说螺蛳了,这样只怕对鱼苗也不利。” “蚂蟥?”梅氏疑惑,顿时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上次放鱼苗的时候,田里都是正常的啊?”沈晚不理解。 “这件事确实有很多诡异之处。” 电光火石之间,顾乔想起顾晓被小团子惊吓的那个清晨。 当时顾晓的篮子里明明是空的,可空的篮子却为什么会有一张芭蕉叶?芭蕉叶上好像还有一个黑点? 想到这里她顿时脸色煞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巧儿?”顾婆子问。 “奶奶,会不会是顾晓!”顾乔一把抓住顾婆子的胳膊,脸上惊疑不定。 “什么意思?”顾婆子不解。 “还记得前段时间她在咱们家田埂上摔了一跤吗?” “记得啊,怎么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梅氏和沈晚也看向顾乔。 顾乔立即说道:“我当时刻意走下去看了她的菜篮子,里面确实是空的。但奇怪的是,里面有一张芭蕉叶。” “芭蕉叶?” “嗯,芭蕉叶。正常情况下,咱们出门摘菜,篮子里肯定什么脏东西都不会留下对不对?而且我记得顾晓平时是很爱干净的。那芭蕉叶看着都蔫了。”这正是顾乔疑惑的地方。 “万一她是用芭蕉叶垫篮子呢?以免回头摘下的菜的菜根上的泥巴打脏菜篮子?”沈晚提出设想。 “我要记得没错,她家那块菜地旁边就有芭蕉树。她若是担心菜根打脏菜篮子,完全可以重新掐一张,毕竟她菜篮子里那芭蕉叶,看着……很让人不舒服,而且那上面还有一个黑点。我当时没看清,现在想来,却觉得那东西极有可能就是蚂蟥吸在上面,透过来形成的影子。”顾乔分析。 “你的意思是,她用芭蕉叶装了蚂蟥,然后装作从咱们家田边过的模样,把蚂蟥倒到咱们家的田里?”沈晚立即说道。 “什么?”梅氏难以置信,“不,怎么会?” 她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小女孩竟然会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 “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不能乱说。”顾婆子立即严厉地扫向顾乔和沈晚。 顾乔抿紧嘴唇,心里却有种直觉,这一切就是顾晓的手笔。 可她也知道,若是她没有证据胡乱说话,那就是中伤、污蔑他人。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她愤愤地讲道,将拳头捏得紧紧的。 “巧儿,你别乱来。”顾婆子有些担心。 “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是不是她,我们一试便知。” “怎么试?” 顾乔的目光落到她的鱼田里,抿紧了唇没说话。 到了下午,顾乔和沈晚突然下了田。 两个女孩儿在田里嬉闹,银铃一般的笑声洒满田野。 一直闹到天色将晚,两人才抱着两个鱼篓从田里起来。 鱼篓看上去沉甸甸的样子,还在往下滴水。 顾乔和沈晚一路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只是一进院子,把院门关上,顾乔的笑容就立即收了起来,连忙将怀里的鱼篓往地上一丢。 那鱼篓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然后她连忙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喊道:“奶奶、娘!” “来了!来了!”梅氏和顾婆子连忙赶过去,蹲下身子将她脚上套着的油布解开。 顾乔闭着眼睛,害怕死了,“娘?好了没?” 那声音带着哭腔,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瞬她就能哭出来。 “抬脚,哎,不是左脚,是右脚。”梅氏连忙拍了拍她右腿的膝盖。 顾乔这才抬脚,梅氏连忙将那油布完整取下,顾婆子这边也帮忙将她左脚上的套着的油布取了出来。 两人都在帮顾乔,速度却远不及沈晚一个人快。 “好了。”顾婆子连忙讲道。 顾乔这才害怕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油布,又“啊”的一声惊叫退开。 顾婆子连忙将油布踢得更远了一些,忍不住念叨她:“你说说你,何必呢?既然害怕还非要下田里去。” “我这不是为了查明真相吗?”顾乔委屈。 “以身涉险,你这方法……”顾婆子叹气。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梅氏更担心顾乔。 顾乔却将脖子一梗,回道:“重要,我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希望你这办法有用,不然这罪就白遭了。”顾婆子叹了口气。 “最迟明晚,狐狸的尾巴一定会露出来的。”顾乔眼睛微微眯了眯,讲道。 到了晚上,顾乔也不去河里洗澡了,搬了条凳子坐在院门背后,可守了一夜,院门外也没什么动静。 顾乔心有不甘,第二日先是和沈晚装作要去梅家村的样子,然后又从另外一边兜回了家里,重新守到院门背后。 到了下午天气正热的时候,两人便瞧见,顾晓竟然又挎着竹篮从田埂上走来了。 “日头这么毒,都没人愿意出门,她就是摘菜也不能是这时候来啊。”沈晚皱眉,看向顾乔。 “且看看她做什么。”顾乔扒着门缝,继续盯着顾晓。 只见顾晓左右张望,然后逐渐靠近她家的田。 “来了!”沈晚激动。 “嘘。” 两人继续看,就发现顾晓盯着田,似乎在隔着篱笆观察着什么。 沈晚瞅见她这样,火气顿时就上来了,连忙压低了声音讲道:“姐,肯定就是她,咱们出去找她对质去。” “干什么,别动。”顾乔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你信不信,只要你一出去,她立即就能再摔上一跤,而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依旧拿她无可奈何。” 沈晚张嘴,还想说什么。 “不信是吧,我让你看看。”顾乔说完,立即冲着院子里假意咳嗽两声,然后喊道,“小晚,我不要做针线,你就饶了我吧!” 说着,顾乔伸手就拉开了院门。 果然,就在她拉开院门的那一瞬,顾晓又摔了下去。 沈晚:“……” 第267章 沈昭说:我帮你教训她(一更) “顾晓?”顾乔故作惊讶。 顾晓这才揉着膝盖站了起来,又拍了拍心口,“我路过,还以为巧儿姐你家的狗又……”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样老是在我家门口摔倒,我都怀疑你心里有鬼了。”顾乔故意讲道。 “巧儿姐你别这样说我,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气,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听错话了,又好奇,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我……”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回头村里人说我欺负你。我看我家门口这田埂挺滑的,你每次来都摔,不如你下次绕一下路?而且我家小团子最近又是追鸡又是赶鸭的,我怕它咬着你。” 听到这话,顾晓立即咬住了下嘴唇,泫然欲泣,“巧儿姐我……” “小晚,我还是和你做针线吧,这太阳实在是太晒了。”顾乔说着,转身搂住沈晚的肩膀,压根不理会站在田埂上的顾晓,抬步就走。 等回到屋檐下,沈晚早已面色涨红,却是气的。 “就是她!”她撅嘴气愤道。 “怎么回事?”梅氏连忙停下手中的针线,朝两人问道。 顾乔透过洞开的院门,瞧见顾晓沿着田埂道路离开了,这才回了她娘。 “娘,昨日我故意穿着油布下田,假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就是为了让顾晓以为她的计谋没有成功。通常使坏的人都会等着验收成果。顾晓又是个瞧着怂包实则自傲的人,她心中存疑,定会前来查验真伪。而她今日鬼鬼祟祟来咱们田里查验的行为,正好说明了放蚂蟥的就是她。” “这……可你还是没有证据啊?”梅氏不懂。 “要证据做什么?拿到族老面前请他评判?我只要确定是她就成。”说到这里,顾乔的话语里都带了几分冷意。 想要算计她,那她就原物奉还好了。 “你想怎么做?”梅氏敏锐地察觉到顾乔话语里的深意。 “什么怎么做,肯定是先把蚂蟥的事情处理了,不然咱们家的鱼苗和螺蛳怎么办?”顾乔将她娘糊弄了过去。 等沈昭回来的时候,她却立即去找了沈昭。 她将白日里看到的景象给沈昭说了,只是还未说明自己的确切来意,沈昭就直接问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聪明?”顾乔忍不住打了个响指,然后走上前来。 沈昭面无表情。 顾乔未免觉得无趣,立即凑上前去,讲道:“她家也有鱼田,虽然暂时没有鱼,但她后来可捉了不少螺蛳进去。她不是不怕蚂蟥吗,我就把蚂蟥还给她好了。” “你是想把蚂蟥捉起来,然后放回她家田里?”沈昭立即明白过来。 顾乔点头。 “怎么捉?又怎么放?” “我这不是请你帮忙来了吗?我怕蚂蟥……”顾乔立即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瞧着沈昭。 “你是想让我和小晚,用筷子去夹?或者直接用手去捉?” 顾乔点了点头,十分诚恳的讲道:“我精神上与你们同在!” 沈昭颇为无语,又问:“那你怎么放到她家田里去呢?难道你自己去?还是我去?” “No,no,no。”顾乔摇头,英语都冒了出来,好在沈昭听得懂,也不碍事。 她继续讲道:“自己去,万一留下把柄怎么办?让小团子去。” “你还真敢想。” “用年糕多训练小团子几次,它就懂了。甚至我觉得咱们家小团子,不用训练,给它说清楚,指明田在哪里,它就能成事。”顾乔对小团子的能力很是信任。 “你这办法……” “我这办法怎么了?”顾乔见他一脸不屑,立即询问。 然后她就听到沈昭讲道:“太笨。” “你!” “这件事,交给我吧。” “你?”顾乔诧异。 “既然找我帮忙,我就一帮到底,不好?”沈昭反问。 顾乔张了张嘴,顿时哑然,随后又不免好奇,“不是,你有什么好主意?” “你确定是好主意?难道不是坏点子?” “喂!” 顾乔突然发现,沈昭要是诚心和一个人作对,那张嘴真的能够噎死人! “行,那就交给你!我看你怎么弄!”她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主意。 “你且看着。” 随后,沈昭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一根竹竿,又找梅氏要了一条细线和一根绣花针。 见他将细线绑在竹竿上,又往细线上系上一朵毛茸茸的狗尾巴草,顾乔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嫌弃,连忙问道:“这是……鱼竿?” “是鱼竿,能请你帮我准备鱼饵吗?”沈昭偏头询问。 “鱼饵?”顾乔皱眉。 “曲蟮。” 顾乔听到这个回答,立即知道,沈昭就是故意的!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怎么做!”说完,她转身去拿了锄头,又喊上沈晚,两人一道捉曲蟮去了。 自从有了米糠后,喂鸡对曲蟮的需求量就少了许多,只是偶尔得空了,姐妹俩才会想着给鸡改善一下伙食。 而且家养的小鸡都在后山上放养着,就只有锦鸡和山鸡还被关着,所以只用管着这两只要吃的曲蟮就成。 不到一会儿,顾乔她们就捉了几条蚯蚓过来。 顾乔不敢碰这个东西,还是沈晚将装曲蟮的罐子递给了沈昭。 就她们挖曲蟮的这会儿功夫,沈昭已经将绣花针弯曲做成了鱼钩。 “行啊,像模像样的,不过你这是要钓鱼?” “聪明。” “这不显而易见吗?还聪明,当哄小孩子呢。”顾乔嘀咕。 “小孩子要问,我只能有问必答。”沈昭回道。 “哎,我说沈昭,你今天怎么回事,非要和我作对是吧?”顾乔无语。 “行了,别吵了,快洗手吃饭了。”顾婆子笑着喊道。 沈昭笑了笑,将自制的简易鱼竿放好,便洗了手,吃晚饭去了。 到了第二日,一直到暮色四合沈昭都没有回家。 见梅氏都弄好了饭菜,顾乔不禁嘀咕:“这沈昭今天怎么回事?” “巧儿,快叫上小晚,洗手吃饭了。”梅氏喊她。 “娘,沈昭还没回来呢?”顾乔疑惑。 “昭儿今天有事,昨晚就提前与我和你奶奶说了,让咱们先吃,不用等他。” “啊?” 第268章 妙计捉蚂蟥,顾凌横插手(二更) 一直到了夜色浓稠的时候,沈昭才回了家。 顾乔立即注意到了他手里的鱼篓和那自制的简易鱼竿。 “不是,你这是钓鱼去了?”顾乔吃惊不已。 “嗯。”沈昭回道。 梅氏却并无半分惊讶,反而赶紧张罗道:“我去帮你把饭菜热热,你这孩子,赶紧先吃饭。” “干娘,这天太热,饭菜热了反而吃不下,不用热了。我先去处理鱼,一会儿马上来吃。” “哎,你这孩子!” “你还真钓上鱼了!”顾乔赶紧跟上去。 沈昭刚在灶头拿了菜刀,顾乔见状立即往后一退,生怕他手里的菜刀伤到自己。 “不是,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捉蚂蟥。” “捉蚂蟥?”顾乔好奇。 沈晚也围了上去,一瞅,那鱼篓里竟然有几条巴掌长的鲤鱼,还一开一合的张着嘴巴,明显就是活的。 “哥哥,捉蚂蟥要鱼有什么用啊?” “看着。”沈昭说着,立即拎了鱼篓去了井边,将菜刀与鱼篓放在地上,又摸黑去拔了两捆稻草。 只见他将稻草扎成了五个草把子,然后平铺到地上,接着又让沈晚去点了火来照亮。 沈晚点了麻秆,沈昭就着微弱的光线将鱼开膛破肚,紧接着将鱼血淋在了草把上面,接着又将鱼内脏抠出来,塞到了草把里。 “这是……用这个来吸引蚂蟥吗?”顾乔猜测。 “对。”接着沈昭又将鱼破开成两半,把鱼肉也给绑在了草把子上。 “哥哥,这会不会太浪费了啊?”沈晚有些心疼鱼肉。 “回头哥哥再给你捉来。”沈昭如此回答,随即起身将草把子拎到了田里,分散放入田水中。 “这能有用吗?”顾乔将信将疑。 顾婆子的声音插了进来,“蚂蟥以血为食,以前村里就有村民们用鸡血淋在草把子上吸引蚂蟥的做法,这换了鱼血和鱼肉,效果应该差不多。” 她也出了院子,看孩子们忙活。 “哦。”顾乔点头。 “等明天早上起来,就能知道效果了。”沈昭拍了拍手。 “正好,明早你休假!”顾乔笑道。 随后,沈昭才去吃了晚饭。 在他吃饭的时候,顾乔忍不住凑到他跟前,与他搭话。 “欸,你钓鱼挺有一手的嘛,捕鱼倒是不怎么样啊。” “钓鱼有饵,与捕鱼终归不同,何况咱们这段时间光在竹排上晃来晃去的,压根就没捕鱼。”沈昭立即解释道。 “那明天你休假,我们可以去捕鱼了没?我和小晚已经能在竹排上站得稳了,最重要的,我们已经会凫水了。对不对,小晚?”顾乔冲小晚示意。 “嗯!”沈晚点头。 “行了你们俩,会凫水就开始嘚瑟了,先让你哥哥吃饭,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顾婆子连忙伸手赶顾乔。 “明天我们去捕鱼啊!不然马上就要秋收,没时间了!”顾乔虽被赶,却仍不忘朝沈昭建议。 沈昭瞧见她那兴奋的模样,顿时笑了,然后连忙将碗抬高了些,扒了两口饭,将那笑容又给隐了去。 第二日一大早,顾乔放了鸭子后,立即忍不住赶到田边看沈昭起草把子。 这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黄色的、浸湿的、沾了血迹的草把子上密密麻麻全是蚂蟥,尤其是鱼肉上。 她立即冷“嘶”了一声,退到了院门后。 沈昭却用烧火的火钳将草把子给夹到了院子里。 “啊!”顾乔跑都跑不快,连忙躲到了屋檐下去。 “小晚,盯好了,别让它们乱跑。”沈昭扫了眼屋檐下的顾乔,又看了眼自己放到地上的草把子,朝沈晚吩咐道。 “哥哥,这么多,我也害怕……”沈晚搓了搓胳膊。 “那你站远一点儿看着。” “好。” 接下来,沈昭又将另外四个草把子也夹了上来。 “我天了,怎么这么多?”顾婆子经过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沈昭立即拿来了平日里顾乔她们装曲蟮的那个小陶罐,然后蹲下身去,用竹枝当作筷子,飞快地稻草上附着的蚂蟥给夹进罐子里。 这将蚂蟥吸引到一处再捉起来,比顾乔那下田去一只只捉的方法迅捷多了。 只是没想到沈昭刚捉到一半,顾凌便来了。 “大伯母好!”顾凌立即朝梅氏喊道。 “哎,吃早饭了没?”梅氏正在弄早餐,连忙问道。 “吃了才过来的,我来找沈昭讨教功课。”顾凌笑着回道。 然后他走到沈昭身旁,将手搭在沈昭背上,蹲在他旁边,低声讲道:“我知道你要整治顾晓,这蚂蟥,给我吧。” 说着,他将装蚂蟥的陶罐拉到了自己面前。 沈昭拿着竹枝的手一顿,偏头轻声回道:“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你不是找我讨教功课的吗?” “沈昭,别装糊涂了,昨天你在学堂里和梅执恕的谈话我全听见了。顾晓故意捉了蚂蟥丢在门口这鱼田里,你想出招教训那丫头。”说完,顾凌还挑了挑浓眉,颇有种“你要干什么我早就料到了”的了然。 沈昭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顾凌,遂讲道:“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你什么意思?”顾凌皱眉。 “你是族老曾孙,我可不敢使唤你。找梅执恕,那是因为他是巧儿的大表哥,我们是自家人,替巧儿出头本就是应该的。所以这事你还是别插手,不合适,懂了吗?” “你!好你个沈昭,我上赶着来帮忙你都不要是吗?”顾凌咬牙切齿。 “不要。”沈昭无情拒绝。 “那我非要帮忙呢?如果你不把蚂蟥给我,我就从中作梗。” “你……” “在顾家村整治人,就没人比我更厉害。这口气,我非替巧儿出了不可。”顾凌面色倔强。 “你非要出?” “非出不可。” 沈昭仿佛特别头疼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拉过顾凌的手,将竹枝一把拍到他掌心里,“那这蚂蟥你自己处理。” 说完沈昭起身就去井边洗手去了。 “诶你个沈昭!”顾凌望着他的背影磨牙,最后撇了一下嘴,想着好不容易才逮着沈昭松口,便认命的埋头夹起蚂蟥来。 第269章 给顾凌挖了个坑(三更) 等沈昭洗了手去灶房吃早饭的时候,顾乔立即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顾凌怎么回事?” “热心肠啊,帮忙干活。”沈昭回道。 顾乔皱眉,从蒸屉上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脸也若有所思地皱成了包子样。 顾凌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难道是沈昭帮他指点功课的回报? 她胡思乱想着,等吃完早餐,又特意绕过顾凌那处去掏了鸭蛋,又去正房的地里摘豇豆,大约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瞅见顾凌直起腰来。 “沈昭,蚂蟥我都捉了,我走了啊!你记得把这稻草一把火烧了,不然怕里面还有漏捉的。”顾凌对沈昭说道。 梅氏疑惑:“小凌,你要这蚂蟥做什么啊?” “哦,这蚂蟥也是一味药材,正好家里有用。大伯母,我先回家了啊!”顾凌敷衍回道,抱着罐子迫不及待地就出了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抱着十两黄金呢。 却说顾凌刚走不久,梅执恕就进了院门。 “大表哥!”顾乔兴奋地喊道,又冲灶房里忙活的梅氏喊道,“娘,大表哥来了!” “巧儿。”梅执恕冲顾乔笑了笑,然后转头,目光就落到了在井边洗菜的沈晚身上。 小姑娘蹲在井边,小小的一只,正在认真地清洗木盆里的茄子。 井水清澈干净,茄子紫得漂亮,将那一双洗菜的小手衬得纤细白净。 “大表哥。”沈晚抬头,声音比平时小了一些,似有些不大好意思。 “诶,洗茄子呢。”梅执恕呆头呆脑地回道。 “你来了。”沈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梅执恕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脸色有些泛红。 沈昭何等敏锐,立即瞅了瞅梅执恕视线所在,正巧对上沈晚一双兔子似惊惧的眼睛。 他立即偏过头来,打量了梅执恕两眼,然后对他说道:“药材我准备好了,跟我来。” 刚说完这话,梅氏就出了灶房,热切地喊道:“哟,执恕来了啊。” “小姑,我是来收药的。顺便来告诉您,这一次卢老板订了二十斤灰豆腐。” “二十斤?”梅氏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又立即一拍大腿讲道,“我得先把豆子称好,今晚记得泡。” 说着她就要迈步往灶房里转去,紧接着又想到什么,连忙回头问梅执恕,“你吃早餐了没?” “吃了,小姑不用管我,我把药材收了就得赶回家。” “行,那你找沈昭。”梅氏也不和小辈客气,立即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去了。 顾乔本在收今年的最后一波豇豆,但瞧见梅执恕来了,想着怎么也要下去打个招呼,便先放下菜篮子,去了院里。 又见他和沈昭去了灶房旁边堆柴的小巷子里,顾乔心里疑惑:这两人怎么好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她刚抬步走近,就听到梅执恕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刚才瞧见顾凌从这里出去了,事情成了?” “成了。”沈昭刚说完,便敏锐地朝顾乔的方向看来。 顾乔也不遮掩,大方地走出去,问道:“沈昭,你和表哥在说什么呢?什么成了?还和顾凌有关?” 听到这话,梅执恕立即摸了摸鼻子,假装望天。 “沈昭,你说的,有问必答。”顾乔又道。 想要装作低头看地的沈昭只得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道:“也没多大的事。本来那一罐蚂蟥是要交给大表哥,由大表哥出面去整治顾晓一番的,却不想我与大表哥商量事情的时候正巧被顾凌听了个正着,这不,顾凌就抢先一步拿了蚂蟥走了。” “正巧?”顾乔略微蹙眉,上下打量着他。 只见他面色沉静,从容淡然。 顾乔顿时笑了,“好你个沈昭,怕是你故意让顾凌听见的吧?大表哥,是不是这样?” “啊?巧儿,你家这蔷薇长得挺好的,等到明年开春我也折两枝回去插在院墙根下。”梅执恕答非所问。 “大表哥!” 梅执恕这才将目光从墙头挪到她脸上,眼神却有些闪躲。 顾乔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合着顾凌就是一杆自己送上门的枪!偏偏还不自知呢。 沈昭却依旧面不改色,讲道:“刚才那蚂蟥可是顾凌自己强抢去的,也是他自己夹的,你也瞧见了,我可没逼他。再说了,他是族老曾孙,我也使唤不动。” 你是使唤不动,可你挖了个坑给他啊! 顾乔就差没把这话说出来了。 她顿时觉得,顾学西他们对沈昭“心黑”的评价还真是没有冤枉他。 “表妹,嘘。这事就咱们自己在家里说一说,可不能说出去了,毕竟顾凌是族老的孙子。”梅执恕连忙提醒。 “我知道。”顾乔挑了下眉毛,“我才不管你们男生之间的事呢。” 虽然觉得顾凌很可怜,但没办法,她当然向着自家人咯! 而毫不知情的顾凌抱着陶罐去了村里,径自去找了顾学西他们。 顾学西和顾松约好了上山砍柴的,正要出发,听说顾凌有事找,立即放下了家什,先去帮忙。 不过瞅见那一罐子的蚂蟥,两人都不禁头皮发麻。 顾学西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弱弱地问道:“顾凌哥,你这是要我们帮什么忙啊?” 顾凌立即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 “你先把罐子放下。”顾学西摆手,不肯靠近。 “有这么怕吗?”顾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人拉近。 顾松也赶紧凑了过去。 随后顾凌便将自己的想法轻声说了出来。 顾学西和顾松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双铜铃。 “不是吧,这样会不会太狠了?”顾松有些迟疑。 “她不是不怕吗?我不过是教一教她什么叫做‘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顾凌眯了眯眸子。 顾学西顿时打了个寒颤,“她一个小姑娘能做出这种事情,就很恐怖的好吧?” 顾松闻言,再也不说什么。 想到顾晓做出的事情,还真不像个正常小姑娘能干出来的。 “最毒妇人心啊。”顾学西再次感慨。 “行了,按计划行事!” 三人立即分头行动。 第270章 出重招整治顾晓(四更) 一炷香后。 “人过河了,快准备好!”顾学西急忙朝站在巷子口的顾凌讲道。 顾凌闻言,立即将手里的芭蕉叶放到了一人高的院墙上,然后将脚下的石头搬开,接着跑到了不远处拐角的地方,等候下一步的行动。 而这头,顾晓刚从河对岸的菜地里摘了菜回来,眼下正跨过石墩过河。 她刚爬上河岸,来到田边,顾松和顾学西就挑着扁担、拿着柴刀迎面走来。 “晓晓,你摘菜回来了?”顾松笑道。 “是啊。”顾晓回答,对顾松和顾学西的态度很是热络,“松哥、西哥,你们是去砍柴吗?怎么……往这个方向走呢?” “哦,我们准备去对面山上寻些青杠柴,回头到了冬天烧炭用。”顾学西脑袋一转,胡乱编道。 “这样啊。”顾晓立即拎着竹篮,侧身让两人过去。 田埂路比较窄,这样迎面遇上,只能错身相让。 就在她手里的篮子晃动的时候,顾松特意伸手拽了她一下,说道:“小心,别摔河里去了。” 顾晓愕然,抬头看向他。 就在这时,顾学西瞅准时机麻利地伸手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她的菜篮子里。 “谢谢松哥。”顾晓与顾松他们错身让开,连忙挣脱了手,很是不自在。 毕竟在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 “没事。”顾松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样子。 只是在两人完全错开的时候,他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顾晓立即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的菜篮子里望去。 “晓晓,你的菜篮子里怎么会有蚂蟥啊?”顾学西吃惊地喊道。 顾晓一看,她的菜篮子果然有一团蚂蟥! “啊!”她顿时吓得直接将菜篮子丢了。 “天呐,今年这是怎么了?松哥你听说了没有,巧儿姐家田里蚂蟥泛滥,可现如今更奇怪的是,这蚂蟥竟然连白菜地里都有了吗?白菜地里可没有水啊!”顾学西故作惊讶地讲道。 顾晓听到他提及顾巧儿,瞬间反应过来,恐怕这蚂蟥就是顾学西他们放的! “是你?” “晓晓,不怕,我帮你把蚂蟥倒掉!”顾学西却立即“热心”地帮她把白菜拿了出来。 “哎!”顾晓连忙制止。 顾学西却已经更快一步地提起她的菜篮子往田里倒蚂蟥。 “顾学西!”顾晓气得跺脚。 “怎么了?”顾学西一脸无辜,“你不是害怕蚂蟥吗?我想帮你来着。” “那你也不能往我家田里倒啊!”顾晓急眼了,“你就是故意的!也是你把蚂蟥塞我菜篮子里的是不是?” 顾学西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晓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忘记上次你乱说话害得巧儿姐家被全村人围攻的事了吗?这才过去多久啊。” “你!”顾晓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学西他们这是在为顾巧儿出头呢! “你要去告状就尽管告好了,我这好心全被你当作了驴肝肺,还被你这样恶意揣测,我也很伤心呢!”说完,顾学西将菜篮子猛地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哎,小西!”顾松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顾晓望着两人的背影,气得一双丹凤眼都瞪圆了,眼圈也红了。 她奋力地跺了一下脚,随后将白菜外面的叶子摘掉,又将竹篮倒扣过来使劲往地上拍了拍,这才委屈地重新提着篮子朝村里走。 只是刚走到村口,就瞧见顾凌急匆匆地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顾凌哥?”她顿时停在了原地。 顾凌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这一瞬,顾晓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这种不断被心上人无视、忽略的感受,显然让她本就觉得委屈的心再也承受不住,所以眼泪就下来了。 却不想这一次,顾凌却扭头和她说话了。 “喂!” 只是一声,却让顾晓止住了哭泣。 随后她迅速抹了眼泪,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凌。 “我拿不到这墙头上的东西,你能帮我把你旁边的那块石头搬过来吗?”顾凌冲她喊道。 顾晓低头一看,她脚边不远处果然有一块石头。 “哦,好!”她立即放下了菜篮子,蹲下身去抱起石头,然后艰难地朝顾凌的方向抱过来。 顾凌像是驱使仆役一般,喊道:“放这儿,这边,再过来一些。” 顾晓听他的话,一一做了。 顾凌这才踩到石头上,然后伸手去够墙头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顾晓忍不住问。 “朋友给的礼物,叫我到村口来拿。”顾凌语气冷淡地回道。 顾晓却分外开心,目光痴痴地看着他,心里欢喜得冒泡,有一道声音在心底里尖叫道:他和我说话了! 就在她心花怒放的这一刻,顾凌拿着芭蕉叶的手一抖,紧接着一团东西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什么?”顾凌连忙甩手,有些晦气的样子。 顾晓感觉自己头上掉了一团,还有好些个落到了自己的脖子里,冰冰凉凉的。 她低头往脚下一看,顿时吓了个半死。 “啊——” 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彻小巷。 原来她头顶上下的竟是“蚂蟥雨”! 一想到蚂蟥落在了自己的头上、脖子上、身上,顾晓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甚至忍不住蹦跳,连忙伸手往身上拍。 而这一次,她的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往外飙。 “顾凌哥,救我!”情急之下她连忙喊道。 顾凌却往后跳了一步,“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乱了规矩。” “顾凌哥……”顾晓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别张嘴,小心蚂蟥跑你嘴里去。”这个时候,顾凌还不忘吓唬她。 对于这样的顾晓,他觉得很可怜,但内心却并没有半分同情之心。 她敢捉蚂蟥,便证明平时并不是多么怕蚂蟥,如今哭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 她何尝想过顾巧儿? 顾巧儿可是真心怕这东西,顾晓把这东西放到田里,不就是想让它们吸食顾巧儿的鲜血,并把她吓个半死吗? 如今他这样做,都算轻的。 否则他定要将她最怕的东西弄到她跟前来,那才叫做惩罚! 只是事情是做了,却也不能留下把柄。 顾凌立即对顾晓讲道:“你别怕,我去找你娘哈!” 说完他竟然转身就跑了。 “顾凌哥!”顾晓嘶声裂肺地喊道。 顾凌却早已跑远了。 第271章 粉红泡泡(一更) 等到了顾晓家门口,顾凌却不着急进去,而是等了片刻后才假装慌张地敲门,喊道:“仁叔、婶婶,在家吗?” “砰、砰、砰!”他将门敲得震天响。 “小凌?”彭氏拉开门来,十分惊诧。 顾凌装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撑着膝盖讲道:“快,快去帮晓晓。” “晓晓?晓晓怎么了?”彭氏担心。 “您跟我来!”顾凌立即转身往顾晓的方向疾步走去,彭氏紧随其后。 等彭氏看到女儿胡乱往身上抓,头发乱七八糟、脚边还有掉落的蚂蟥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去帮忙。 “娘!”顾晓看见她娘,立即像看见了救兵,连忙喊道,“娘,快救我,我衣服里好像也有,它们好像在吸我的血!” 她的声音嘶哑还颤抖,脸更是被泪水糊成了一团。 彭氏一听这话,再瞧见她这幅模样,顿时吓得面色都白了。 顾凌连忙在旁边解释:“我隔壁村的同窗说送我一个好东西,就放到了这墙头让我来取,谁知道竟是个恶作剧。本来我自己打开看的,不曾想顾晓好奇恰好站到了墙根下,别说她,我都被吓了一跳好的。” 彭氏一听,立即明白顾凌这是在表明此事他也是受害者,与他并无关系。 想到他是族老曾孙,又想到确实没人可以逼迫顾晓走过去,彭氏顿时明白自己无法和他计较,就算计较也站不住理,遂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然后拉着顾晓便走,菜篮子也不要了。 顾凌看着母女走远了,还“好心”地将菜篮子捡起来,追了上去,又塞到了彭氏手里。 “这是顾晓的菜篮子。”他讲道。 彭氏见他这样,心里突然有些不确定,难道这事真与顾凌无关? 可当务之急是替顾晓将蚂蟥收拾干净,她立即接过篮子,道了声谢,继续带顾晓回家。 “怎么了这是?”顾仁瞧见顾晓哭成了泪人模样,连忙一瘸一拐地从屋檐上下来。 彭氏却半拎着顾晓上了屋檐的台阶,将人弄到了屋子里。 顾仁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屋子门口。 刚走到门口,一件外衣就飞了出来,扑到他怀里。 “出去!把衣服上的蚂蟥清理干净,我帮晓晓清理身子上的。”彭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怒意。 “怎么了?”顾仁担心,说着低头一看,那衣服上果然有一只黑红色的蚂蟥。 他立即色变,连忙抬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接着又是一双鞋飞了出来! “把门关上!”彭氏吼道。 顾仁立即将鞋子捡出来,然后将门带上,背过身朝屋子里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彭氏的声音隐约地从门后传了出来。 “不知道,等我问问晓晓。” 屋子里,彭氏正在清理顾晓脖颈上的吸血的那条蚂蟥。 “娘……”顾晓哭得肝胆俱裂、伤心不已。 彭氏心疼,又替她检查了全身,确定没有蚂蟥后,这才找了干净衣物让她穿上,询问她事情始末。 顾晓想到顾凌和自己说话的模样,嘴唇蠕动了几下。 “你倒是说话啊?”彭氏焦急。 “就是顾凌哥说的那样,我好奇,走过去看,谁知道那芭蕉叶里竟然是一包蚂蟥,不小心就掉落下来了。”顾晓吸了吸鼻子讲道。 她隐去了顾学西故意把蚂蟥放到她菜篮子里的那一段,也隐去了顾凌特意喊她搬石头的那一段。 她并不笨,深知今日这一切就是顾凌他们故意捉弄她的。 但她不敢告诉父母。 她喜欢顾凌,想要嫁给顾凌。 一旦将这件事情告诉父母,父母对顾凌的印象肯定就会变得糟糕,而且如果父母为了这件事找到顾凌家去,顾凌家必然会护短,到时候只会平白地伤了两家情分,弱化了他父亲对族老的救命之恩。 换个可能,就算顾凌家这次秉公处事,严惩了顾凌。顾凌受到惩罚,必然会对自己怀恨在心。 无论哪种可能,都只会让自己嫁给顾凌的可能性变得更低。 所以她只能忍,只能认。 “还真是顾凌说的那样啊?你没骗娘?”彭氏仍然有些不信。 毕竟顾凌向来最爱捉弄人,只是近一年读书后,开始收敛许多。 “我没骗娘。”顾晓话是这样说,指尖却深深地掐到了掌心里去。 瞅到地上那几条吸了她的血变得鼓胀黑红的蚂蟥,想到先前蚂蟥兜头而下落在脖颈上的恐怖记忆,她心里对顾巧儿的恨意就愈发加深。 在她看来,顾学西和顾凌做这一切,肯定都是顾巧儿教唆的! 顾巧儿,总有一天,我要嫁给顾凌,成为族老夫人,到时候看你还如何猖狂! 想到这里,她的拳头握得更紧,心里却多了几分快意。 顾晓被墙头的蚂蟥兜头浇下的场景,被顾乔瞧了个正着。 彼时,沈昭将药材全部给了梅执恕,适逢沈昭今日休息,顾乔便再次提起了昨夜关于捕鱼的建议,所以她与沈晚、沈昭以及梅执恕,正巧从不远处的田埂上经过。 还是沈晚眼尖瞧见了巷口的两人。 等他们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巧瞧见了那大快人心的一幕。 即便隔得老远,可是光听顾晓那凄惨绝望的尖叫声,顾乔都不寒而栗。 梅执恕也惊呆了,不禁嘀咕:“这样的法子,估计也只有顾凌想得出来。” 说完他摸了一把后脖颈,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 “小惩大诫,如今她只是往我家田里倒蚂蟥,谁知道以后她心里不舒服了,会不会直接上刀子捅我?”顾乔讲道。 她的话音十分冷冽。 很显然,这一次顾晓彻底地得罪她了。 “她真的太过分了,往别人家田里倒蚂蟥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何况我们家田里还有那么多螺蛳,又才买了鱼苗不久。”沈晚也感到生气。 她虽然胆小怕事,却并非不明是非,反正像顾晓做的这等事,她是决计干不出来的。 “就是,小小年纪就心肠恶毒。”梅执恕也跟着同仇敌忾。 “欸,表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顾乔感到疑惑,立即好奇地打量着梅执恕。 梅执恕脸色一红,瞟了沈晚一眼,挠了挠头讲道:“没有啊,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第272章 阴风岭奇遇(二更) “是吗?”顾乔紧盯着他。 沈昭却错身将梅执恕与沈晚隔开,然后讲道:“走吧,再不快点儿赶路,今天就别想捕鱼了。” 顾乔的目光挪到他脸上。 从头到尾沈昭对顾凌捉弄顾晓的事情不置一词,他似乎早就预料了这一幕的发生,所以在看到的时候也并不显得惊讶。 “欸,”顾乔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扬了扬下巴问道,“还有什么事是你搞不定的吗?” 沈昭偏头看向她,然后回了三个字,“罗小胖。” 顾乔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随后叹了口气。 所谓的罗小胖,不单单是指罗小胖,更是罗洪一家子吧。 一想到过年要把一头养好的肥猪白白的拱手送给罗洪,顾乔这心啊,就忍不住滴血。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不怕他,奶奶能搞定!” 说完她冲沈昭咧开嘴一笑,笑容朝气活泼,仿若此时天上的丽日,驱散阴霾、洒下阳光。 瞧见她已经转身继续朝前走去,沈昭的唇角在无人瞧见的地方,微微弯了弯。 与梅执恕在梅家村分别后,三人又去了梅崇岭家里拿了渔网和竹排。 有了上几次的练习,沈昭见顾乔她们跃跃欲试,便撑着竹排带他们去上游。 晒金河上游少有人出没,所以鱼也多一些,这样捕到的概率更大。 顾乔惦记着阴风岭里会跃出水面的大鱼,立即怂恿沈昭去阴风岭。 “不行,阴风岭太危险了。到时候你和小晚掉到河里,我最多只能救一个。”沈昭摇头。 顾乔叹了口气,有些郁郁寡欢。 她忍不住想到了梅崇岭。 若是她外叔祖还在,她们只怕早就进进出出阴风岭不知多少次了,更别说能够捕到多少鱼了。 不过她也知道沈昭说的是实话,安全第一,不能任性。 “阴风岭到底长什么样子啊?”沈晚也很好奇。 沈昭见状,干脆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就到阴风岭入口那里,一则可以试一试能否适应那里的风速和水流,二来去躲躲太阳,看能不能捕到鱼。” “好啊!”顾乔和沈晚两人异口同声。 “不过最近水位下降,所以咱们有一段路得拖着竹排走,不准喊累。”沈昭又道。 “好!”顾乔立即应了。 沈晚也毫不含糊,“哥哥,我不怕累。” “那走吧。”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三人终于来到了阴风岭入口处。 两岸群山巍峨陡峭,壮观无比。 沈晚“哇”了几声,嘴巴都可以塞下鸡蛋。 “上竹排。”沈昭喊她们。 “哦!” “站稳了。” 随后,沈昭撑着竹排带两人在入口处打转。 沈晚就是个好奇宝宝,一会儿趴在竹排上看河里的鱼,一会儿又指着崖壁上的树,有着层出不穷的疑问。 沈昭负责撑竹排,顾乔便负责撒网,两人配合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答沈晚的问题。 “哥哥,有蜜蜂。”沈晚立即蹲在了竹排上,连忙抱住脑袋。 她小时候去摘菜,被蜜蜂蜇过,所以瞧见这“嗡嗡嗡”的家伙就害怕。 “还真是蜜蜂。”顾乔的目光顺着蜜蜂而去。 “小晚别怕,起来了,蜜蜂飞走了。”沈昭讲道。 沈晚刚要起身,又“啊”的一声蹲了下去,然后就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从自己头顶飞过。 “奇怪了,这些蜜蜂往哪儿飞啊?”顾乔好奇。 “那里好像有个蜂窝!”沈昭立即指着不远处的崖壁。 “哥哥,我害怕。”沈晚连忙喊道。 一只蜜蜂就够她害怕了,何况前面还有蜂窝。 “不怕,我们先回岸边。”沈昭说着就将竹排朝岸边划去。 他让沈晚和顾乔下竹排,又道:“我去看一看那蜂窝。” “我和你去!”顾乔也好奇。 沈昭瞧见顾乔那跃跃欲试的神情,又扫了眼坐在河滩上的沈晚。 沈晚特别懂事,“哥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和巧儿姐回来。” “行,你去岸边躲着。”沈昭回道,然后让顾乔上了竹排。 两人这才划着竹排朝先前发现的蜂窝靠近。 等到近了,才确定那崖壁上果真有一个蜂窝,不断地有蜜蜂出出进进。 “沈昭,这是蜜蜂,不是马蜂吧?”顾乔问他。 “是蜜蜂。”沈昭肯定地回道。 顾乔立即偏头望着他,眉梢微挑,“那……是不是有蜂蜜啊?” 两人目光相对,眼睛都亮了起来。 既然发现了蜂蜜,焉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沈昭立即将竹排撑到了河滩旁,三人开始商量“割蜂蜜”大计。 顾乔以前最爱看农业频道,对于割蜂蜜也略知一二,提出了用烟雾将蜜蜂熏走然后趁机割取蜂蜜的法子。 沈晚却害怕蜜蜂蜇人,还是建议求助大人。 “要不我们回去找奶奶她们帮忙吧?”她说道。 “不用。”顾乔看向沈昭,讲道,“你哥带了柴刀,咱们可以用柴刀来割蜂蜜。而且现在是早晨,蜜蜂性情比较温和。若咱们再去找奶奶她们,一来一回时间就耽搁了。若是再等到第二日清晨,你哥又得去上学,那就还得再等几日功夫,只怕那时候家里都要准备秋收了。” “那用什么装蜂蜜呢?”沈晚又问。 “就它了!”顾乔拎起手边装鱼的木桶,“正好这一段时日咱们都没捕上鱼,这木桶不腥,我再用艾草叶清洗一番,把它洗干净了,可不就是现成的装蜂蜜的好家伙?” “可……蜜蜂会蜇人吧?”沈晚总觉得割蜂蜜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就需要你帮忙了。”顾乔看向沈晚。 沈晚害怕,“我?” “不是让你割蜂蜜,是让你割艾草,跟我走吧。”沈昭对沈晚讲道。 “哥,你和巧儿姐真要自己弄啊?”沈晚还是害怕。 “相信我,干活吧。”沈昭对她讲道。 “哦。”沈晚见她哥哥都这么说了,便不再说什么,乖乖干活。 等他们把艾草割来,顾乔这边已经把木桶清洗干净,不单如此,她还在竹排下方绑了绳索。 “巧儿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沈晚不解。 第273章 割蜂蜜,顾乔遇险(三更) “那是峭壁,根本没有适合咱们堆柴的地方,就算有凹处,也不在蜂窝下方,点了火烟雾也熏不到蜂窝。我想过了,咱们的火只能生在竹排上。这样的话,只能取几块石头垫在竹排上,再在上面生火。而蜜蜂被熏出来,咱们没有竹排根本跑不了,所以我把绳子绑好了,到时候躲到水里去。”顾乔对沈昭说道。 沈昭想了想,的确只有她说的这个方法可行。 看向不远处的崖壁,他略微沉吟片刻,然后转身就去了河岸边。 不一会儿,他就折了几支芦苇过来。 “既然要沉到水下躲开蜜蜂追击,不换气怎么行。”说着他将芦苇叶片剥开,递给顾乔两支。 “哥哥,我的呢?”沈晚问。 “你怕蜜蜂,我和你巧儿姐去便是了。”沈昭回道。 “不行,你们又要固定竹排,又要点火,多个人搭把手总是好的。”沈晚虽然害怕蜜蜂,可更见不得她的兄长和姐姐撇下她犯险。 “听话。”沈昭又道。 顾乔也劝她,“没事,我和你哥哥可以的。” “不,我要和你们一起,我虽然害怕,但一定能帮上忙的。而且我一个人在岸边,我也害怕,万一蜜蜂被熏出来后飞到岸边找上我怎么办?” “这倒也是。”顾乔都忘了这一茬,偏头看向沈昭。 沈昭这才同意沈晚上了竹排。 三人立即划着竹排朝崖壁靠近。 到了蜂窝附近后,为不惊扰蜜蜂,三人说话都变得小声起来。 “这里有棵树,我负责把竹排绑好。”顾乔说道。 “我先撑着竹排,小晚你准备寻地方点火。”沈昭吩咐。 “好。” 等顾乔这边把竹排固定好,沈昭终于不用再撑竹排,立即与沈晚一同生火。 烟雾很快升腾起来,沈昭对火堆的位置进行微调,然后便让顾乔她们与自己一道沉入水中。 还好天气炎热,这样没入水中倒是不觉得什么。 就是水流的速度有些快,三人趴在竹排上,感觉下半截身子被水流带得往下游的方向偏去。 大约过了小片刻,艾草腾起的烟雾便将蜂窝笼罩了。 “出来了。”沈晚立即喊道。 三人瞅见蜜蜂出来了,立即抓住绳索,将头完全没入水中。 幸亏顾乔在竹排下绑了绳索,拉着绳子比抓住竹排方便多了,既不怕手被蜇,也不怕沉到水里去。 而沈昭准备的芦苇茎也派上了用场。 就是顾乔和沈晚两人显然从未用过芦苇茎换气,所以稍微有些不适应,好在她们很快调整过来。 “呜呜。”沈晚伸手指着水面,朝顾乔他们示意。 只见头顶已经有蜜蜂盘旋,在四处飞舞了。 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蜂群,沈晚眼睛都瞪大了。 幸亏她躲在水里,不然此刻只怕浑身都会被蜜蜂蜇出包来。 沈昭立即朝顾乔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她的方法好。 顾乔忍不住抿嘴笑了,又通过芦苇茎深吸了两口气。 三人大约在水里呆了一盏茶的功夫,瞅见水面上的蜜蜂已经退去,沈昭这才当先试探着冒头出来,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冲顾乔她们招手。 顾乔她们这才爬出水面,趴在竹排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把手给我。”沈昭已经翻身上了竹排,立即朝沈晚伸手。 随后他将两人都拉到了竹排上。 三人头上、身上全在滴水,模样十分狼狈。 “快点儿,蜜蜂只怕很快就会回来。”沈昭立即对两人讲道。 “哦!” 三人立即负责分工合作。 沈昭负责割蜂蜜,沈晚在他旁边拎着木桶接他割下来的巢脾,因为两人的重量都集中在一个地方,所以顾乔负责站在远处与他们保持竹排的平衡。 蜂窝上还有几只固守在蜂巢里的蜜蜂。 沈昭立即用柴刀将它们轻轻拂开。 沈晚屏息凝神,害怕不已。 但她的平衡感没有顾乔好,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拎桶,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装作看不见这些蜜蜂。 好在这几只蜜蜂不知道是被熏晕了还是怎么,摇晃着翅膀,偏偏倒倒的就飞走了。 “哇,好亮。” 沈昭已经开始切割巢脾了,沈晚瞧见那橙黄色的蜜浆,眼睛都亮了。 顾乔只能远远的看到蜂蜜流淌的样子,顿时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这蜂蜜吃到嘴里的甜蜜滋味了。 “嗡嗡嗡嗡。” 就在这时,蜜蜂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顾乔扭头往回一看,顿时神色剧变。 不远处宽阔的河面上,一群蜜蜂振翅飞来。 “糟糕,蜜蜂飞回来了!”她立即对沈晚和沈昭喊道。 沈晚拎着木桶也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害怕不已,连忙喊她哥。 沈昭却沉稳如山,左手捏住巢脾,右手握紧柴刀,保持节奏割取最后一块巢脾。 “哥!”沈晚焦急。 刀子划过蜂巢,终于将那一片巢脾切割下来。 沈昭当即将东西往木桶里一方,然后对沈晚和顾乔喊道:“快下河!我解开绳子就来!” 现如今他们竹排上有蜂蜜,蜜蜂定然不会再像刚才那般轻易放过他们,只能将竹排解开,与蜜蜂拉开距离。 顾乔和沈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听话,撑着竹排没入水中。 竹排晃荡,沈昭差点儿歪倒。 “嗡嗡嗡。” 蜜蜂已经近了。 在晃动中,沈昭立即脱下身上的外套,迅速拧干,然后搭在装蜂蜜的木桶上,又在衣服上放了几支艾草,随后便起身去解那绑在树上的绳索。 “沈昭,快!”顾乔冒出一个头来,催促他。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蜜蜂已经朝沈昭围了过去。 “快!”顾乔又喊。 沈昭拉住绳头,“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打了活结的绳子也随着他的拉扯与树干分开了来。 但竹排一旦失去固定,立即就顺着水流往下冲去,顾乔等人也跟着被冲走。 这水流的速度快得让人招教不住,顾乔刚喊了那一声“快”,被突然冲走的竹排一下子撞到了头,然后便呛了口水,沉入水中。 沈晚在水底亲眼瞧见她被撞,立即伸手拽住她。 但是她的力气根本不够。 明明抓住了顾乔的衣袖,谁知道水流一冲、竹排一晃,愣是眼睁睁地看着顾乔被水冲走! 第274章 水下危情(四更) 沈晚着急。 好在顾乔迅速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挽住了在水中晃荡的绳索,将身形固定。 沈昭已经入了水,扭头就瞧见这惊险的一幕,见她稳住身体,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竹排上还有一桶蜂蜜,水流湍急,为了保持竹排的平衡,沈昭暂时只能停留在竹排的这头。 他立即在水下给顾乔打手势,让她赶紧用芦苇茎换气。 顾乔手里的那一支芦苇早在刚才抓住绳子的时候被流水冲走了,她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才赶紧掏出先前藏在怀里备用的芦苇茎。 水流让换气变得艰难,她好不容易才吸到了一口气。 只是刚觉得轻松一些,就瞧见水下一道黑色的长影,登时眼睛都瞪大了。 是蛇! 妈呀! 一条三米多长的乌黑的水蛇,正像波浪似的在水下遨游。 沈晚瞧见她惊恐的模样,分外不解,因为她是背对着那条水蛇的。 “呜呜!”顾乔伸手一指。 也就是这哼唧的功夫,她嘴里抿着的芦苇茎就被水流给冲走了。 “呜!” 她刚想伸手挽回,便瞧见那水蛇往这头游来。 沈昭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那水蛇朝她游去,又感觉到水流已经比先前缓了一些,立即松手朝她游去。 顾乔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似乎不去看,便不会感到害怕了。 可闭眼后眼前一片黑暗,身侧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水在流动,这种感觉更令人害怕。 随后她便感觉手臂一紧,这吓得她陡地睁开眼。 这一睁眼,便瞧见沈昭的脸在眼前放大。 拽住自己手臂的正是沈昭。 她正要放下心来,却看到沈昭的背后赫然就是那条水蛇! “小——” 一张嘴,河水就猛地往她嘴里灌,她顿时被呛住了,腰都不禁弯了下去。 沈昭揽住她一个转弯,然后伸手拉住竹排,耗尽全身力气半抱着她令她的头浮出水面。 “咳咳咳!”顾乔咳嗽不已。 “嗡嗡嗡!”蜜蜂竟然还在河面上盘旋,瞅见她冒头,立即朝她的方向猛地飞来。 顾乔吓得又躲回水里去,却正巧看到先前那条水蛇冲她眼前游来。 登时,她眼睛都瞪圆了。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松开了抓住竹排的手,抱住顾乔的腰,两人就沉到了水底去。 而那条蛇从竹排下面穿过后,径直游向了漆黑的崖底去,再也不见踪影。 好歹是有惊无险,全程目睹的沈晚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朝沈昭他们的方向望去,这一望,一颗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因为这一块水流变浅后,那河底赫然竖着一块半人高的礁石,眼瞅着顾乔就要撞上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沈昭伸手护住了她的脑袋和背,两个人被汹涌的河水冲得撞在石头上,抖了一抖,然后又被冲得继续往下去。 顾乔只感觉到脑袋一震,身体也很痛。 而憋气令她的状况更加糟糕,她只觉得肺腑快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唇上一凉,她惊讶抬眸,便瞧见沈昭俊朗的脸近在咫尺,还有那一双黝黑幽深的眸子,直直地闯入她的视线。 接着,窒息之感骤然消散,喉头火辣辣的感觉也消失了。 水流将沈昭的头发冲散,令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顾乔只觉得,自己这应该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 “咚”的一声闷响,她再次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顾乔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家的床上。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身体酸软,后脑勺还有些疼,这才摸着头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先前在水里好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又似乎是因为闭气晕过去了。 是沈昭救了她? 沈昭的手好像垫在了她的脑袋后面,还有…… 顾乔抬起左手,食指有些犹疑地放到了唇上。 就这般坐在床上呆了呆,她立即甩了下头,将某些画面甩掉。 想什么呢,那是在救命呢! 接着她立即穿了外套,趿上拖鞋,出了卧房,然后就瞧见沈晚和梅氏正坐在院子里过滤蜂蜜,小团子则眼巴巴的守在两人旁边。 没见着沈昭,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奇,不禁问道:“沈昭呢?” “巧儿姐,你醒了!”沈晚立即兴奋地喊道。 顾乔走上前来,将手搭在小团子的背上,又问:“你哥呢?” “哥哥放竹排去了,还没回来呢。” 见顾乔疑惑,沈晚又补充了一句,“你晕了,哥哥便先背着你回了家,竹排还扔在河边的,这不,换了衣服后又立即收拾竹排去了,算着时间,也快回来了。” “哦。”顾乔点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梅氏关心道。 “没,除了身上有点儿酸痛,哪里都好。”顾乔回道。 这一扭头,便瞧见沈晚盯着自己瞧,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嘴唇上。 只是她这一看过去,沈晚立即就低下了头,专心地刮着手里的蜂蜜。 顾乔有些不自在,摸着小团子的手也顿了顿,漫不经心。 “行了,这里没有要你帮忙的,你快去屋檐下歇着去。”梅氏对她讲道。 顾乔心不在焉,见自己确实也插不上手,干脆听话去屋檐下坐好。 只是想到一会儿沈昭就回来了,她又觉得头疼。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她干脆对梅氏她们说道:“娘,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透气?行,你去吧。” 顾乔遂出了门去。 小团子瞅了瞅蜂蜜,又瞅了瞅朝院门走去的顾乔,哼唧了两声,最后还是扭头追顾乔去了。 “你来干什么?”顾乔拍了拍它的头,问道。 小团子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掌心,又在撒娇。 既然带着小团子,顾乔自然就不能往村里走,只能往后山的方向去。 一人一狼漫无目的的走着,欣赏着山野里的自然秋色,倒是分外惬意。 在附近晃了一圈后,顾乔突然瞅见村里人家土里今年新种下的橘子树。 这橘子树头一年种,倒是还没有结果,就是那长椭圆形的、深绿色的叶子上仿佛打了一层蜡似的,分外锃亮,精神得让人站在日头下都不觉得晒。 顾乔陡然想到去年重阳节顾婆子叫她摘的柚子叶。 这两种果树的叶子还挺像的。 等等,柚子? 顾乔想到今天割来的蜂蜜,顿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她可以做蜂蜜柚子茶啊! 第275章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一更) 她是个一有想法就忍不住付诸实际的人,立即让小团子回了家,自己则去了村里。 村里宗祠那里有好几棵柚子树,去年她的柚子叶就是在那里摘的。 来到树下,她立即仰头往树上瞧去,那里果然结了不少柚子。 “哟,是巧丫头啊?这是想吃柚子了?”有村里人路过,顿时笑着打趣她。 “可以摘吗?”顾乔倒也不含糊,直接询问。 “哟,丫头啊,这可是苦柚。别说现在还没成熟,就是等到九、十月份成熟了,也没人爱吃它。因为它啊,实在是太苦了。”村里人连忙讲道。 顾乔望着柚子,若有所思。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等到柚子成熟了再来吧。 只是这一扭头,就撞见了顾晓。 她站在墙根底下,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愤和怒火,整个人更是全身戒备。 顾乔陡然觉得,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整个人似乎就变得阴郁起来。 顾乔也不说话,就那样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她并不觉得自己和顾晓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更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不起顾晓的地方。 不过对视了片刻,她觉得这样挺无聊的,抬步便直接沿着巷道走了过去。 就在她经过顾晓身侧的时候,顾晓终于沉不住气了。 “顾巧儿,我讨厌你!” 这大概是顾晓头一次大方地承认对顾乔的厌恶和嫉恨。 顾乔扭头看向她,望着她狰狞的面庞,她叹了口气,反而说道:“曾经,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顾晓微愣。 顾乔却又补充道:“后来我发现,曾经的我眼睛真瞎。” 说完,她转身离开。 “你!”顾晓只能愤愤地盯着她的背影,胸臆间的恨意仿若烈火燎原,越烧越旺、越烧越猛。 顾乔却径自往前走了。 只是刚从村子里出来走到田埂上就遇到了沈昭,沈昭也瞧见了她。 两人隔着几条田埂的距离,顾乔在前,沈昭在后。 顾乔愣了愣,随后扭头,抬步就继续往前走,只是刚走了几步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心虚,又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沈昭就跟了上来,顾乔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问道:“你放竹排回来了?” “嗯。” 顾乔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垂眸。 只是这一低头,就瞧见沈昭的手上有伤。 “你的手……” 沈昭连忙将手往后缩了缩,“没事。” “还说没事,上面都有血迹。” “一会儿回家用药敷一敷就成。”沈昭说得倒是轻松。 “会不会影响你拿笔?后天你们不是又要考校功课吗?”顾乔担心。 “不碍事。” 顾乔抿唇,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身急忙往家里赶。 沈昭也跟在她后面快步朝家走去。 等到了家中,顾乔径自去了卧房,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个小罐子来。 瞅见沈昭正在柴垛上找药,她立即喊了停,然后对他讲道:“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 “三七做的,独家秘方。”顾乔摇了摇小瓶子。 当初沈昭拿了那么多三七来,顾晓想到家里难免有磕碰,又想到正月里沈昭的伤多亏了那一株三七,便自行留下了几株,按照桃木手串上的文字内容,试着做出了这止血化瘀的药。 疗效比起药师炮制的自然要差一些,但对付平日里的小伤还是没什么大问题。 这不,眼下就用上了。 殊不知,这更是加重了沈昭的疑虑。 分辨药材便算了,这炮制药材更需要秘方,顾巧儿究竟是怎么会这一切的呢? 顾乔却浑然不知道沈昭心思缜密至此,为避免与他同处,转身挑着箩筐便出门打猪菜去了。 等将红薯藤割回家后,顾婆子也回来了。 “红薯藤快割完了吧?”顾婆子问她。 “可不是,该收红薯了。”顾乔回道。 “那就明日磨豆腐,后日进城卖,紧接着就开始收红薯吧,等把红薯收了也好收稻谷,接下来还有豆子、芝麻和棉花,这些可都是要抢收的。” 春天要抢种,秋天要抢收,顾乔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后日可得把榨菜一块儿送进城。”顾乔立即提醒道。 “嗯,记得到时候再提醒我一次。这年纪大了,总爱忘事儿。”顾婆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一敲,可不立即想起了一件事。 她顿时板起脸,训斥顾乔道:“对了,你们割蜂蜜的事情你娘都和我说了。阴风岭的岩蜂蜜,以前倒是也吃过。但采摘这蜂蜜极其危险,你们三个胆子也是够大的,竟然……以后可不许去了,听到没!” “哦。”顾乔也确实不敢去了,别提那蜇人的蜜蜂,就光是想到今天水下那乌黑的水蛇,还有自己被河水冲着撞上礁石的场景,她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顾婆子瞪了她一眼,确定了她不是敷衍,这才饶过她。 一晃就到了进城的时间。 这一次进城只有顾婆子一人,顾乔她们全都先下地挖红薯去了。 还未到打谷的日子,顾家村的田野里就分外热闹——家家户户都在挖红薯。 这时候沈昭他们学堂还未放假,梅氏便带着顾乔和沈晚,先将近处田里的红薯收了。 顾婆子回来后,她们挖了半块田的红薯,速度也不算慢。 而顾婆子也带来了好消息,榨菜独特爽脆的口感被卢氏相中了,卢氏愿意花钱买,但价格只出到五文一斤。 顾婆子想着,这榨菜虽然工艺繁杂,乍一看好似没有灰豆腐挣钱,但她家一共十来坛榨菜,一坛榨菜重二十斤来斤,十多坛榨菜,三百斤怎么也是有的。 按照五文一斤来算,若是卢氏陆陆续续都买了,这三百斤便是一千五百个铜板,快赶得上她家去年卖稻谷的钱了,所以最后便也应了。 “你说这芥菜,种在田里最多自家吃,平日里瞧着一文不值,没想到这一加工,竟然就能挣这么多,比种稻谷划算多了。”她忍不住感叹。 “可不是,而且在冬天里种,也不耽误事。”梅氏也感慨不已。 “能卖出去就好。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有个想法。”顾乔开口。 “什么想法?” 第276章 榨菜产业和红薯干(二更) “芥菜也属于高产作物,咱们今年冬天加大种植规模,明年多买几口大缸,多做些榨菜,把这直接做成一个产业,就像族老家建酒坊酿酒一样。而且族老家酿酒肯定要买酒缸,咱们都不用去找买缸的路子,搭借族老家的东风便是了。” “产业?你的意思是把榨菜生意做大?”顾婆子询问。 “对。奶奶,榨菜和红薯不同,榨菜要经过三道工序,多少菜块放多少盐,最后入坛放多少香料,那都是有比例的,就算别人家想偷学,也没那个机会。所以一旦咱们家真的做强了,还可以鼓励全村人种榨菜,我们直接收购芥菜菜头进行加工就行,甚至压榨的时候都可以请村里人帮忙,只把配料秘方掌握在手中即可。” “还请人帮忙,你这个丫头,还真是敢想。”顾婆子笑道。 “奶奶,我是认真的。今年冬天咱们先自家种,等到了明年,若是明年真的有销路了,咱们便可以也像族老家那样,请工匠来挖卤池,做出规模来。” 顾婆子想了想,回道:“这事得从长计议,这样,先等手上这批榨菜卖了再说。” “好吧……”顾乔也知道,这只是一个设想,能不能实施,还得看卢氏那边的需求量。 接下来,榨菜的构想暂且先放下,一家子正式投入到挖红薯的工作中。 这挖红薯也要讲究功夫,一锄头下去,得往深了挖,不然锄头容易伤到红薯,破皮或者断成两截的红薯可不好保存。 这要挖得深,就得有劳动力。 所以顾婆子负责挖,沈晚负责捡,顾乔和梅氏则负责搬运。 顾乔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姑娘,哪怕今年挑猪菜,练出了一些力气,可这红薯可比猪菜沉多了,她只能少量的搬,以至于这一来一回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沈昭下学了就飞快的赶回家里来帮忙搬运红薯,如此愣是用了整整五天的功夫,才将地里所有的红薯都收干净。 望着在院子里和墙根下堆成了小山似的红薯堆,顾乔开心不已。 “再晒个一日,等这表皮上的泥土都干了,咱们便把好的、大个的红薯挑出来,放到棚窖里去,这样咱们到了过年都能吃上红薯。”顾乔兴奋地讲道。 沈晚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红薯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因为在去年她饿着肚子的时候,就是哥哥从顾家带来的红薯拯救了她,她永远忘不了记忆里那独特的、软糯香甜的味道。 今年开挖红薯的第一天,顾乔就用灶膛烤了红薯,更是让她重温了一次这种美妙的感觉,心里只有满足和感恩。 总之,一听到吃红薯她就能兴奋半天。 “那这些断了的红薯怎么办?这几块田土所有的红薯加在一起,断了的还是不少呢?”梅氏担心。 “对啊,就是给猪吃,猪也吃不快呢。”沈晚跟着说道。 顾乔扫了眼地上的红薯,略微沉思片刻。 这红薯也留不到她家打谷的时候,何况若是打谷请人吃红薯,都舍不得拿好的出来,净给断的、残的,若是放在去年或许不会有村民说什么,可今年家家户户都种了红薯,这样做只怕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是得想个方法好好处理这些红薯。 “有了,红薯干!” “红薯干?”众人惊疑。 “对,红薯干。”顾乔陡然想起她以前最爱吃的零食。 等等,红薯除了做红薯干还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立即伸手抓起红薯放到手中。 红薯虽然出了土,但仍然具有生命力,所以她这样一摸,便能读取红薯的相关资料。 这一次,她重点浏览了关于红薯加工的资料,顿时锁定了薯粉这一栏。 这制作工艺,应该难不住她奶奶,就是平底的锅具,怕是要借她舅舅家制作盘子粉的铁盘一用。 想到这里,顾乔立即将红薯干和红薯粉的做饭都给顾婆子和梅氏说了。 顾婆子和梅氏以前连红薯都没见过,又怎么会做这红薯干和红薯粉呢? 不过食物大抵都是相通的,所以梅氏决定按照顾乔的方法试一试。 “听你这么一说,那红薯干蒸熟了还要晒,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咱们便先做红薯粉吧。”梅氏提议。 “可红薯粉需要平整的盘子,得去舅舅家借他家的铁盘子。”顾乔接道。 “行,那沈昭去借盘子,你留在这里指挥我们做。” 说做就做,沈昭立即去了梅家村。 顾乔则与沈晚将截断的红薯全部集中起来,然后将其中一大半用井水彻底淘洗干净。 接着顾乔又将平日里剁猪菜的木盆清洗干净,砍刀和木板也洗干净。 顾婆子则按照顾乔的安排将水磨也清洗了,梅氏又帮忙准备好木桶、纱布等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 紧接着,院子里就响起了“剁剁剁”的声音。 那是顾乔在砍红薯。 红薯太多,顾乔只能先剁一部分。 她将红薯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随后用干净木盆装起来,由沈晚端给顾婆子。 顾婆子那边则像平日磨黄豆一样,将砍成小块的红薯加一点儿水,用勺子舀到磨石的洞里,然后推动磨盘,开始研磨。 只是磨盘水槽下方用于接红薯汁的木桶上却放了一个筲箕,筲箕上铺了两层纱布,用于过滤粗糙的渣滓。 这样就不用等一会儿全部磨完了再来做一次过滤的工序,还可以让红薯粉在研磨的过程中逐渐沉淀。 顾婆子那边在推磨的时候,顾乔这边接着又开始剁新的一盆红薯。 梅氏则负责张罗晚饭,沈晚就到处打下手。 等沈昭把铁盘子借回家来的时候,梅氏已经做好晚饭了。 一家人遂先吃了晚饭。 吃完饭后,沈晚洗碗,顾乔喂猪,沈昭则接替了顾乔砍红薯的活计。 等到把今日淘洗的红薯全部研磨好后,天色已经全黑了。 借着油灯的光亮,顾乔打量着磨好的红薯汁。 “咱们一边磨一边等红薯粉沉淀,还是节约了不少时间,等到一会儿彻底沉淀了,就能进行下一步了。”顾乔说道。 “还要多久,我什么时候烧火?”梅氏询问。 第277章 不好意思,手生(三更) “再等半个时辰吧,到时候我将表面的这层清水倒掉就行。”顾乔估计道。 半个时辰后,梅氏开始点火烧水,沈昭将铁盘子擦干净,随后上了一层薄薄的油。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瞅着梅氏那边锅里的水快开了,顾乔立即请顾婆子帮她将木桶里表层的清水倒掉,然后将沉在底部的白色沉积物搅匀,随后用勺子舀到了铁盘子里。 顾婆子负责像做盘子粉一样,将铁盘子里的白色浆液摊平,然后放入锅上架着的蒸屉里。 “奶奶,蒸汽烫人,揭锅盖的时候,您注意手啊。”顾乔连忙提醒道。 “我还能不知道吗?”顾婆子笑答,然后将锅盖掀开,往蒸屉上放入了第一张铁盘。 接着她又开始往第二张空铁盘上摊匀红薯浆液,放到一旁备用。 因为是第一次蒸红薯粉,所以在时间的把握上,她与梅氏还在探索中。 为防止红薯粉不熟的情况发生,顾婆子特意多等了一些时间,然后才揭开锅盖。 白色的水汽蒸腾散开,顾乔他们立即围了上去。 只见方形的铁盘子里,原本白色的浆液已经变成了透明的胶状物。 “哇,这是什么?”沈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让开些,小心烫。”顾婆子说着,将铁盘子先放到了灶台上,然后把另一张铁盘放入蒸屉里接着蒸。 顾乔早就用木盆盛了冰凉的井水,立即起身用抹布小心翼翼地包住铁盘子的边,然后将铁盘子取下来,一边往铁盘子上吹气一边将蒸好的、透明的红薯粉从盘子上揭下。 这红薯粉此刻还有些烫手,但令人欣慰的是,此前盘子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油,所以只是撕了一个角后,红薯粉就迅速地脱落下来,掉入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蹲在一旁观看的沈昭和沈晚同时被溅了满脸的水。 顾乔瞧见沈晚伸手抹脸的样子,顿时极不厚道的笑了,等一扭头瞧见沈昭也在擦脸,还用犀利如箭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她的笑容顿时一僵,随后讪讪地开口道:“不好意思,手生、手生。” 说完她舔了舔唇,连忙起身将空出来的铁盘还给顾婆子。 只是在背过身去的时候,唇角的笑容却是再也抑制不住。 顾婆子瞧见她偷笑,登时无奈摇头。 “巧儿姐,就让这粉皮在清水里泡着吗?”沈晚问。 顾乔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脸上的表情,然后转过身去答道:“等粉皮冷了,我这里切成条就行了。” “要等多久啊?”沈晚依然是个好奇宝宝。 “五……半盏茶。”顾乔连忙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五分钟”给吞了回去。 差点儿又说错话了,我的妈呀。 她忍不住在心里说道。 就在说话的这个当口,顾婆子那边的铁盘又从蒸屉里取了出来。 沈昭见状,立即说道:“我去打一桶水吧。” “你打水干什么?”顾乔惊讶。 只是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沈昭已经出了灶房门,不一会儿他果真拎了一桶水回来。 他这才解释道:“红薯粉蒸熟要比凉透的时间快,所以你那一盆水肯定是不够的。” “好吧,你想得周到。”顾乔耸肩。 接下来,一家人齐心协力。 梅氏负责灶火,顾婆子负责摊平红薯浆液以及放置、取出铁盘,沈昭负责将铁盘上的红薯粉放入凉水中,顾乔则负责将已经凉了的红薯粉给切成条。 虽说是如此分工,但除了顾婆子一直很忙碌外,其他人都有空余时间。 趁着空余时间,顾乔和沈昭他们又去屋檐下架起竹竿,然后换沈晚去看灶火,梅氏则将切成条的薯粉挂在了竹竿上晾着。 就这样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所有的红薯粉终于全部做好。 灶火燃烧得正旺,为了不浪费柴禾,顾婆子将就那一锅热水,把过滤出来的红薯渣滓以及今天剩下的、剁好的红薯倒进锅里,顺道把明天中午的猪食给煮了。 顾乔正在切今晚最后一张用凉水透过的红薯粉,见梅氏守在一旁准备拿去晾,她连忙讲道:“娘,这些就不晾了,咱们吃宵夜吧。” “宵夜?” “对啊,难道你们不想尝一下红薯粉的味道吗?”顾乔眨巴了一下眼睛,分外俏皮。 “想。”沈晚小声的回应道。 “想就帮我摘两根葱呗。”顾乔冲她打了一个响指。 只是她忘记手指上沾了水,指尖摩擦的时候瞬间滑开,响指不响,“哑”掉了。 耍帅失败。 沈晚没忍住“噗嗤”就笑出了声,然后在顾乔甩白眼过来之前就赶紧溜走了。 沈昭听见砧板声变得更大了一些,再瞧见顾乔那用力拍蒜的模样,唇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不一会儿,沈晚便摘了葱来。 顾乔将薯粉放到大碗里,将拍好的蒜与切好的葱段放入碗中,又稍微放了一点儿糖,淋了一些芝麻油。 这个时代已经有醋了,但醋属于奢侈品,所以她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吃过醋。 可凉拌怎么能没有醋呢? 没有醋,顾乔有酸西红柿啊! 加一点点儿酸西红柿的汤汁,便有了酸味。 可惜没有辣椒油。 不过滴上两滴木姜子油,接着将大碗里的红薯粉与佐料搅拌均匀,一碗凉拌红薯粉倒也将将就就。 “尝一尝。”顾乔将筷子递给沈晚。 沈晚乖巧,接过筷子,却递给了顾婆子,说道:“奶奶先尝。” “这是你们小孩儿吃的东西,你们自己吃。”顾婆子正在搅动锅里的猪食,连忙偏头笑道。 “奶奶,小晚给您了您就尝一尝吧?这和盘子粉一样啊,谁说食物还分大人小孩的?”顾乔也端了碗走过去。 “我手脏着呢。”顾婆子又道。 沈晚立即拿起筷子将红薯粉夹起。 两个孙女都这么孝顺乖巧,顾婆子也不再推辞,立即低头张开嘴,将沈晚夹过来的薯粉吃进嘴里。 沈晚和顾乔立即睁大了眼睛盯着顾婆子。 顾婆子嚼了两下,然后将薯粉吞了进去,这才抬头回道:“嗯,不错!和盘子粉口感不同,这红薯粉更有嚼劲,凉拌还挺好吃的!” 第278章 体贴沈昭(四更) “真的!”顾乔开心不已。 “真的,很好吃,你们快都试试。”顾婆子笑道。 顾乔和沈晚又端去给梅氏尝了,梅氏果然也说好。 两个小姑娘被这么一夸,兴致顿时更高了,沈晚直接用筷子夹起红薯粉给沈昭。 沈昭却顿了顿。 顾乔瞅见沈昭那犹豫的样子,立即嘀咕了一句“讲究”。 话是这样说,她却转身给沈昭拿了一双干净筷子,然后塞到了他手里。 “哦,我忘了。”沈晚立即收回手,将筷子上的红薯粉自己吃了。 沈昭则看着被顾乔强塞过来的筷子,有些惊讶,随后唇角微微弯起来,然后与她二人一同将剩下的红薯粉给瓜分了。 不得不说,这样一碗凉拌红薯粉,有着极其独特的香味和口感,在忙活了一天后吃上一口,瞬间让人被美味治愈。 “巧儿姐,这红薯粉好好吃,你怎么知道红薯能够做粉条的?”沈晚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顾乔顿时心脏一紧。 “啊?这个啊……”紧张极了的顾乔,甚至下意识地朝顾婆子望去。 顾婆子早就知道自家这孙女秘密一大堆,竟也为她打起了掩护。 她一边将熬好的猪食舀到潲桶里,一边笑道:“你巧儿姐就是瞎琢磨,想到一出是一出。今儿是成功了,那是你没瞧见她做失败的时候。” “哦,那巧儿姐真厉害!”沈晚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反正以她的小脑瓜,是肯定想不到这些好方法的。 “行了,忙了一晚上了,大家赶紧收拾收拾,睡了吧。”顾婆子喊道。 “对了奶奶,咱们家今年定了哪天秋收没有啊?”操心•乔再次上线。 “定了,初九那天。按照去年的进度,一天就能帮咱们家收了。”顾婆子回道。 “初九,那不就是后天了?” “对,所以明天把红薯晒了后,咱们要赶紧把它们放到棚窖里,把地腾出来,你娘这边也要准备后天秋收打谷的吃食,我也要把打谷桶清理出来。” “又是一场硬仗啊。”顾乔耸了下肩膀,感觉压力山大。 翌日,顾乔大清早就醒了。 这一天,看似没有具体安排任务,但其实活计最是繁杂。 何况她早上还要做红薯干。 等吃了早饭后,顾乔便赶紧趁着灶火,往锅里加了水,加上蒸屉盖住。 接着将淘洗干净的红薯一个个摆放在那上面。 “这是要蒸红薯?”梅氏正在旁边用清水搅动老面,便朝她问道。 这个时候,发面还没有所谓的“活性酵母粉”,梅氏每次做包子的时候都会从面团里揪出一小团单独留下来,这就是所谓的老面,然后将老面晒干,下次要用的时候便将老面兑水,再用来发面。 这种发酵耗时长,所以明天打谷早上要蒸包子、馒头,梅氏今日就得把面和好,进行发酵。 “嗯,蒸红薯。娘,我要将红薯蒸到刚透心,你帮我盯着点儿火候行吗?”顾乔朝梅氏求助。 “行啊,我看着。”梅氏去年蒸了好几次红薯,再加上常年在灶台边打转,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就是小儿科。 果不其然,她说可以后,顾乔用筷子戳了戳红薯,还正恰到好处。 “娘,我太爱你了!”顾乔欣喜,接着将蒸屉里的红薯夹起,装进筲箕里。 等到红薯自然冷却后,她便叫了沈晚与她一起剥皮。 沈晚在剥皮的中途,已经忍不住偷吃了半个红薯,吃完自己像个小傻子似的咯咯笑着。 “这么好吃?”顾乔问。 沈晚点头,“好吃,顿顿吃都没问题!” 顾乔被她逗乐,也跟着掰了一块红薯塞到嘴里,顿时那种软糯香甜的味道仿佛甜到了心口里去。 等把嘴里的红薯吞进去后,她对沈晚说道:“你先剥着,我赶紧把红薯切好,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咱们得赶着太阳拿去晒。” “好。” 顾乔拿了砧板,将蒸熟的红薯切成大约一厘米厚的长条,然后摆好放进干净的簸箕里。 两姐妹配合默契,你剥红薯我来切,小半个时辰都没到就弄好了。 东方的太阳也照亮了院子,将霞光铺满。 顾乔用白色的棉布将红薯干罩住,然后把筲箕搬到了柴垛上晒着。 自从家里养了鸡,这地上就不方便晒东西,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鸡就跑来偷吃了,吃不着也会搞破坏,若是拉上两泡鸡屎,就更是糟心。 就是菜园子里也全都装上了篱笆,不然蔬菜那些哪里还能好好生长? “接下来几天,咱们俩谁有空,就记得多给这红薯干翻翻面。”顾乔放好红薯条后,对沈晚讲道。 “知道了。” “巧儿,叫上你娘,咱们把打谷桶搬出来,一起来搭把手!”顾婆子在牛圈那边喊道。 “哎,来啦!”顾乔答应,转身又朝灶房里喊梅氏。 梅氏净了手,连忙在围裙上擦拭水珠,跟着一块儿去了牛圈。 家里没有养牛,这牛圈暂时就成了放置杂物的地方,毕竟这地风吹不着、雨晒不着。 顾乔她们几人合力,将打谷桶从牛圈搬到了院中,顾婆子开始对打谷桶进行清理。 家里杂事多,这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中午。 吃过午饭后,顾乔他们三小只就负责将院子里铺在表面的、泥土已经干了的红薯先捡到竹筐里,然后搬到棚窖里去。 别看从院子到棚窖不过几丈距离,这么来回搬运也还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再加上秋日的太阳灼人,红薯又沉,到棚窖那里还要爬一小段坡,几个来回后,顾乔和沈晚的脸都红成了大苹果。 “你俩歇一歇,底下的还没晒干,我一个人搬就行了。”沈昭对她俩说道。 顾乔哪能真让沈昭一个人干活,她也不逞强继续去搬运红薯,只蹲在院子里,伸手把堆在一起的红薯扒开,或者将红薯翻个面,好让它们表皮的泥土快点儿晒干。 沈晚也从旁帮忙。 沈昭索性不再劝她们,三人各司其职,到了傍晚的时候,竟提前将红薯收完了。 除了大个的、完整的红薯收到了棚窖里外,剩下的那些全部堆在了灶房的屋檐根下,方便平时喂猪。 顾乔削了两个生红薯,与沈晚一起分一个,又递了一个给沈昭。 “终于弄完了,犒劳一下。”她笑着说道。 沈晚立即开心地接过那半截红薯,跟兔子似的啃了起来。 第279章 罗洪找茬(一更) 第二天就是顾乔家打谷的日子。 梅氏大清早的做了白菜包、红薯粥,负责像春种的时候一样打理大家的伙食,沈晚从旁帮忙,顾乔则去了地里捡稻穗,帮忙递个麻袋、打壶水什么的。 到了傍晚,所有的谷子收进家里。 然后顾乔便发现,罗小胖竟然出现在了她家院子里,罗洪也在帮忙卸麻袋,沈氏也在灶房里帮忙干活。 她连忙将沈晚扯到一旁,问:“你姑母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沈晚眉头微蹙,有些不好意思,回道:“刚来没一会儿,可能半个时辰都不到。” “小晚,你在说什么呢?快把碗筷拿出去。”沈氏朝沈晚喊道。 “哎!”沈晚有些慌张,立即转身搬碗筷去了。 顾乔看向沈氏,又望向门外“热切帮忙”的罗洪,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得,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知道她家今日打谷,这是又蹭吃蹭喝来了。 可谁知这罗洪不仅蹭吃蹭喝,还挑三拣四。 吃饭的时候,他便阴阳怪气地朝端菜上桌的梅氏讲道:“哟,这锅里怎么只有油渣不见肉片啊?比上次插秧时的伙食可差了不少。” 其实这次梅氏也做了不少菜,虽然只有油渣,但是炒菜的油可放得足足的。 她做了一个大锅菜——白菜炖豆腐,又炒了一个秋茄、蒜蓉青菜、鸡蛋以及用盐水泡着的小毛豆,另外弄了一个凉拌水豆豉,又煮了一个南瓜汤。 她厨艺好,除了没放肉,其他用料都很足,这样一顿丰盛的饭菜,比起村里大部人家平日里吃的都要好。 春种的时候菜色远不及这次丰富,罗洪故意这样说,无非就是没吃着肉,心里不舒服,故意找茬。 梅氏刚将南瓜汤放到桌上,听到这样一句话,瞅见大家伙投来的目光,她顿时面色讪讪,手下意识地揪住围裙,然后回道:“这不,洪水的时候田里的鱼都被冲跑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顾婆子连忙转移话题,“大家快尝尝这水豆豉,看看喜不喜欢,这可是我们用黄豆试着做的!保管你们以前没吃过!” “对对对,尝尝水豆豉。”有村民开始帮腔。 “啊?什么水豆豉啊?”也有人好奇。 这水豆豉正是春天的时候顾乔用豆豉花做的那个,夏天的时候就能吃了,梅氏和顾婆子都很喜欢这个味道,尤其是干活累了,凉拌一碗,非常下饭。 这不,想到今天打谷,大家都累了,梅氏特意拌了一份。 谁知道这罗洪不好好吃饭,死活逮着没肉的话题,竟又讲道:“我看干亲家这院里又是喂鸡又是喂鸭的,没有鱼,鸡鸭不也一样嘛。” 顾乔的脸立即拉了下来,说话也夹枪带棒,“鸡鸭哪里舍得吃啊,可都是要留着下蛋拿去卖的,不然哪里买得起布料,给小胖也做了新衣呢?再说了,我们顾家村的长辈们都通情达理,大家都是主动帮忙,不忍心叫我娘弄太多吃的,只说我们娘仨不容易。”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罗洪不悦。 既然说她是小孩,那她就当小孩好了。 顾乔立即将嘴一撅,跑过去抱住顾婆子的手臂,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鸭子是我养的,鸡也是我养的,奶奶,您说过的,不吃我的鸭子和小鸡,呜呜……您说过的,不吃它们的。” 顾婆子立即明白过来,连忙装作不好意思朝各位解释道:“孩子嘛,养着鸡鸭有感情了,不让杀,不然金豆豆就掉下来了。” 说着又扭头柔声哄着顾乔,“巧儿别哭了啊,叔叔婶婶们逗你的,不吃你的鸡鸭啊。” “哼!”顾乔一抹眼泪,拔腿就跑进了灶房,那背影看着可委屈了。 “这孩子。”顾婆子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对大家说道,“不好意思了啊,就这么一个孙女,难免惯着一些。大家快吃东西,快吃。” 村里人瞧见这一幕,虽然吃不到肉有些遗憾,却也明白,谁家打谷会把鸡鸭都给杀来吃了,那不是开玩笑吗?顿时只觉得这罗洪一家也真是得寸进尺,蹭饭就算了,还挑挑拣拣。 罗洪也知道这件事他站不住跟脚,但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尤其是看到沈昭兄妹被养得面色红润、身体结实,更是觉得自己当初太轻易地放他们离开了。 等到吃完饭后,他便对顾婆子讲道:“对了婶婶,后日我家也要打谷,我要带沈昭兄妹回去。” “什么?” “家里打谷,他们作为亲侄儿,总不可能面都不露,到时候传出去了对他们名声不好。”罗洪又道。 学堂放了秋收的假,沈昭眼下不用上学,肯定要在家帮忙秋收。 罗洪说的这话倒也确实有理,沈昭兄妹现在名义上只是一时借住,若是家里秋收这样的大事都不露面,只怕…… 可把人就这样放回去做苦力,顾婆子就觉得十分心疼。 还没等她做好决断,沈昭便说道:“我回去帮忙。” “昭儿?”顾婆子担心。 “奶奶,打完谷子我就回来。”沈昭安慰她道。 不是他自投罗网,而是他不想顾婆子一家因为他们兄妹又被罗洪讹诈。 顾乔一听便怒不可遏,“明明当初说好了的……” “巧儿!”顾婆子止住了她的话头,然后对罗洪说道,“昭儿跟你们回去,但小晚就让她留下吧,小丫头昨晚和她干娘做包子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手,眼下也做不了什么重活。” 沈晚惊讶,她什么时候烫到手了? 沈氏也看向沈晚,觉得有些奇怪。 “你烫了手了?”罗洪看向沈晚。 沈晚有些害怕,顿时瑟缩起来。 梅氏将沈晚挡在身后,讲道:“是烫到了。” 罗洪心里也明白,这是顾家人的借口,但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彰显他仍是沈昭姑父的这个事实的,眼下得了沈昭这么一个劳力,又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做纠缠,讲道:“那就沈昭跟我们走吧。” 如此,沈昭便跟着他们回了罗家村。 第280章 家里来了个大家伙(二更) 等人走后,顾乔气愤不已。 “这罗洪真是太可气了!奶奶,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顾乔说着,转头看到眼眶微红的沈晚,话音便止住了,一颗心却是更加烦闷。 她真想永绝后患! 可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过天真了一些。 说到底,除非她能够割断罗洪和沈昭兄妹之间的这一层亲缘关系,否则她们将永远处于被牵制的弱势一方。 “哎,行了,不说了。累了一天,赶紧打水洗漱休息,明天你和小晚在家里晒谷,我和您娘去把山上的芝麻收了,不然等到芝麻全熟炸开了,一颗都收不回来。”顾婆子讲道。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抢收和晒谷当中忙碌地过去了。 顾乔家的这一批谷子收得早一些,还能借用村里人的地盘来晒谷,不过三日大太阳,谷子就晒得干巴巴的,马上收进了粮仓。 而顾婆子和梅氏两人一起,也将芝麻收了回来。 接着顾乔她们又收了黄豆和棉花。 棉花的茎叶已经干了,白色的棉花一朵朵绽放在干枯的枝头上,看上去竟也别有一番意趣。 顾乔戴着斗笠,拿了她轻巧的布袋,一朵一朵地摘着棉花。 棉花茎叶扎手,头顶太阳晒人,这一天下来,四人的手多少都受了伤,一个个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不过一想到冬天能够睡上暖和的被子,穿到暖和的夹袄,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赶紧趁着太阳,把棉花晒了。明天你俩守着家,我和您娘进城。”顾婆子对顾乔和沈晚讲道。 “娘也要进城?”顾乔惊讶。 “嗯。” 顾乔疑惑,可再怎么问顾婆子,顾婆子也不答话。 等到了第二天,顾乔便看到罗庆拉着牛车来了。 她们家去年的稻谷都还有剩余的,所以今年收下的谷子必定也是要拿去卖的。 等把稻谷搬上牛车后,顾婆子她们便进了城。 顾乔和沈晚便在家里乖乖地晒芝麻、棉花。 “尝一尝,红薯干可以了,这个味道怎么样?”顾乔将红薯干递给沈晚。 经过几日晾晒,红薯干已经变得绵软,吃上去软软糯糯还有嚼劲,沈晚登时眼睛放光,点头道:“好吃!” 顾乔也吃了一根,自己非常满意。 “反正就咱们俩在家,要不咱们再做一些红薯干,到时候给舅舅和叔祖他们送去,让他们也尝一尝!”顾乔建议道。 “巧儿姐,咱们的红薯干是不是也能卖钱啊?还有打谷那天吃的那个水豆豉,我瞧着其他人家都没有呢!” “我发现你对挣钱好像比我敏锐呢。不过红薯干是零嘴,让卢婶婶的五味楼去卖也不合适,咱们还得去找卖糖的铺子商量。今年咱种的红薯还是不够多,原本都是打算用来喂猪的。这样吧,红薯干咱们先压一压,先把猪养出来,不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怕最后啥也捞不着。” “嗯,我听巧儿姐的。”沈晚乖巧应道。 “不过你今天的话,倒提醒了我一件事。你看啊,咱们家好吃的、新奇的东西那么多,卢婶婶那边肯定卖不完,咱们也不可能和所有的铺子都开展合作,只做一个收入最少的供应商,若是能把零售的链条也打通就好了。” “供应商?零售?巧儿姐,怎么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就是省掉卢婶婶这一环节,不让她这个中间人赚差价。简而言之,若是咱们家自己有个铺面就好了。” “铺面?”沈晚惊讶极了,“在汝陵城里有个铺面,这得多大的能耐啊!得花多少银子啊!” “对啊,所以我就想想,你别理我。”顾乔抿唇。 原始资金啊!她现在还处于积累原始资金的阶段。 就看看到今年过年,她的大肥猪能不能帮她完成这最困难的一步,否则她再有多少好点子,也没有机会施展。 “行了,多想无用,咱们先做红薯干吧?不能卖,好歹先紧着自己的口腹之欲,不然过两天没太阳了,想吃也做不了。”她拍了拍手,起身干活。 两个小姑娘都是勤快人,手脚麻利,即便没有大人帮忙,也有条不紊地将新一批的红薯弄了出来,然后拿到了柴垛上去晾晒。 等到了傍晚,顾婆子和梅氏便回来了,同行的还有罗庆。 瞅见牛车上的大家伙,顾乔惊讶,“呀,这是什么?” “你娘的纺织机!”顾婆子笑着答道。 “纺织机?”顾乔立即围绕着那纺织机转,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今日娘进城,是为了买这纺织机啊?” “可不是,你舅舅帮她寻到的纺织机,她亲自去试了试,这才买回来的。”顾婆子答道。 “婶婶,咱们一块儿先把纺织机搬下来吧。”罗庆喊道。 “好嘞!” 顾婆子和梅氏这才与罗庆一起,将纺织机搬进了院子里。 “放哪儿呢?”罗庆问。 “放……放屋檐下吧。”顾婆子回道。 “这东西沉,要不我今儿直接帮你们搬到屋子里去?”罗庆建议。 “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屋子里暂时也摆放不下。先放屋檐下吧,回头我再瞅瞅,这家伙放哪里。”顾婆子回道。 罗庆便也不再说什么,把纺织机搬过去后就与顾婆子一家道别。 顾乔和沈晚立即围着纺织机转。 “以前咱们家也有纺织机的,只是那一场大火……如今买了这机子,你娘可以织布,便能省下买布的钱,到时候多给你们做几身衣服。” “这纺织机多少钱啊?”顾乔忍不住问。 “这是老机子了,你舅舅托人找的,花了两百文。” 两百文? “你这丫头,又在算账呢?”顾婆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又道,“放心,肯定比咱们买布便宜。而且咱们家人多,一人几身衣裳,你自己算算?” 顾乔立即明白过来,如果家里只有她们三个倒还不觉得,但现如今家里五口人,甚至在给沈昭他们做新衣的时候还得捎带着给罗小胖也做一套,这样算下来,一年穿衣的用度确实很大,买纺织机才是长久之策。 梅氏抚摸着纺织机,笑着讲道:“这一个家啊,要想存钱,就必须开源节流。你们负责开源,我没什么本事,便负责节流好了。” “娘,您这才是最厉害的呢,吃的、穿的都替我们大家省了!”顾乔立即嘴甜地说道,然后搂住了她娘的胳膊。 一家人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第281章 为难小团子,沈昭摇钱树(三更) “不过这纺织机放哪儿,倒真成了一个大问题。”顾婆子拧眉。 “灶房里烟熏火燎的肯定不行,尤其是火星。要是飞一颗火星上去,到时候功夫全白费了,那就只有卧房。”梅氏讲道。 顾婆子点头,“那只有把两张床重新挪一下位置,或者拼一下,看能不能摆得下。” “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再商量。”梅氏讲道。 “娘,饭菜我们都做好了!”顾乔揽住沈晚,笑着讲道。 “哟,两个丫头真乖。那就吃饭,吃完饭咱们就去移床。”顾婆子立即讲道。 吃完饭后,四人果真去移了床。 但卧房实在太窄,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将两铺床并在一块儿,这样里面的人就不太方便进出,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房子啊,是太窄了一些。”顾婆子感慨。 一家四口都挤在厢房里,可不窄吗? “今年若是猪卖了钱,我倒想请工匠来,看能不能把房子修一修,搭个小间出来也成啊。”顾婆子感慨道。 大抵农村人对于建房子都有一种特殊的情节,更何况她们家原来就是住大房子的人,而且现在也确实有建房子的需求。 但顾乔却不这么想。 “奶奶,如果真的有钱,还不如先建一个卤池,把咱们榨菜做成规模,到时候生意做上路了,咱们再建房子也不迟啊?毕竟钱生钱才是硬道理,眼下咱们还是先挤一挤吧。” “可挣钱不就是为了吃好、穿好、住好吗?”梅氏有些不太赞同。 “娘,若是生意真的做成了,那就是先苦后甜,好日子在后头呢,我觉得不急这一、两年。”顾乔回道。 顾婆子叹了口气,连忙摆手,“行了,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说得这么热乎呢,等把猪养大了、卖掉了再说吧。” 顾乔撅了撅嘴,“好吧。” 可这所谓的原始启动资金,却成了她的心病。 却不想,这件事的转机竟然会出现在沈昭身上。 她曾经还笑罗洪,说罗洪压根不知道沈昭是棵摇钱树,可现在久了,就连她自己都忘了沈昭这棵摇钱树了。 秋收结束后,沈昭从罗家村回来的时候,带了满满一筐药材。 顾乔她们当时在地里收黄豆,所以并不知道他回了家并带了东西。 到了傍晚的时候,沈昭借着劈柴的机会,将顾乔单独喊到了柴垛旁边,然后将背篓拿给她看。 顾乔瞅见那一朵红色的、似盘子一般大的东西,顿时吓得往后一退。 “灵、灵芝?”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随后她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试探着将手伸了出去。 可她忘了,灵芝并非植物,所以她脑海里没有任何提示。 可没吃过猪肉她好歹也见过猪跑啊。 “不行,这东西太吓人了,若是让顾家村的人知道咱们这附近出了灵芝,只怕要漫山遍野的将地翻过来寻找。”顾乔碎碎念道,随后又看向沈昭,问他,“你是不是在那地方找到的?” 沈昭点头,接着又让顾乔看他背篓里的其他东西。 顾乔一摸,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 这一背篓,全是珍稀药材!甚至还有一株人形的何首乌! 天呐,这得卖多少银子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将手中的灵芝装进了背篓里,然后手指绞在了一处。 “我觉得,汝陵城都不一定能够收得下咱们的这一朵灵芝。这件事,咱们恐怕得找舅舅帮忙。” “要不,就对舅舅说这灵芝是小团子找的?”沈昭建议。 “灵芝是长在树上的吧?小团子虽然是一匹有灵性的狼,可是你让它上树摘灵芝,这是不是太难为它了?”顾乔拧眉。 “灵芝是长树上没错,可却是长在树干基部的,放心,小团子够得着。”说完沈昭忍不住开玩笑,“而且只说是小团子找来的,又没说是小团子摘的,万一是小团子的动物朋友送它的呢?” “大哥,你这脑洞可以啊?”顾乔佩服。 “脑洞?大哥?”沈昭望向顾乔,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 “不是,舅舅那边,咱们含混过去倒没什么,关键……汝陵城不一定能收得下。算了,舅舅是行商,见的世面比咱们多,咱们还是先找舅舅商量再说吧。” “那奶奶她们这边?” “奶奶要知道你上山采药,第一反应绝不是你采到了灵芝,而是你又冒险了。”顾乔鼓了鼓腮帮,又道,“算了,往小团子身上推吧,你先藏起来,等今晚小团子来了,咱们演一出戏好了。” 到了晚上,小团子果然来了。 顾乔立即示意沈昭把灵芝拿出来,然后故作震惊地喊顾婆子她们去看。 一家人看到灵芝,果然都震惊了。 “小团子,你……你太厉害了!”顾乔搂住小团子的脖子,连忙夸道。 小团子“呜呜”的哼着,被她勒住脖子十分不舒服。 顾乔立即松开手,又揉了一把它的脸,然后兴奋地朝顾婆子讲道:“奶奶,这东西是不是可以卖很多钱啊?” 顾婆子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小团子,又在顾乔和沈昭身上扫了扫,随后才凝重地讲道:“这件事都别声张,明日把你舅舅请过来咱们再说。” “哦,好。” 一家人回了灶房,顾乔落在后面,沈昭悄悄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顾乔抿唇笑了笑,不管怎样,灵芝的来路算是糊弄过去了。 第二日,梅涣青被沈昭请到了家里。 看到这么大一朵灵芝,梅涣青也吃了一惊。 “这东西要拿出去,都可以做城南药铺的镇店之宝了。”他不禁感慨道。 听到是小团子找来的灵芝,他更是震惊至极。 “这么好的灵芝,肯定能卖出高价,只怕,百两不止。” “百两!”顾婆子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两,对于他们这种家庭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数字。 顾乔也吃了一惊,她感觉沈昭捡到的不是灵芝,而是一坨黄金! 不过…… “舅舅,汝陵城毕竟太小了,城南药铺会不会不识货,又或者财力根本无法收下这朵灵芝?而且他们都认识您,到时候若是问起这灵芝的来历,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咱们要不要去一趟随州?”顾乔建议道。 第282章 沈昭发现借条(四更) “你这提议,正合我意。”梅涣青点头,“城南药铺的人都认识我,到时候追查起这一朵灵芝的根源,若是查到你们头上,终究不安全。这样,眼下秋收还未结束,咱们现在离开村子太过打眼。这灵芝暂且先放一放,等秋收一过,咱们再进城去。” “行。” 一家人商定好这件事,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而这朵灵芝,为了安全,暂时先放到了卧房上面的阁楼上去。 到了夜里,顾乔在收红薯干的时候,却愁眉紧锁,面带惆怅。 “你怎么了?”沈昭问她,抬手帮她将放在柴垛上的装了红薯干的簸箕拿了下来。 顾乔接过他手里的簸箕,抬眸看向他,十分愧疚地讲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这灵芝被我说成是小团子找来的,那卖来的银子,岂不是变成家里的,而不是你的了?可那明明是你采来的药材,那是你的东西。” “我的,便是家里的。”沈昭倒是浑不在意,继续抬手取柴垛上的另外一个簸箕。 “可那分明就是你的。”顾乔不想占沈昭的便宜,何况是这么大一个便宜。 “那家里的猪,有一头还是罗洪的。”沈昭转身讲道。 “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那张借条了。” “借条?”顾乔张大了嘴巴,随后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已经认字了吗,怎么还去翻《千字文》来看啊?” 当初她家与罗洪签订的那张“借条”,与其说是借条,不如说是为沈昭兄妹争取自由的文书。 她奶奶为了防止遗失,特意找了《千字文》,小心翼翼地夹在了里面。 因为想着夹在书里才不会坏,而《千字文》沈昭早已学会,也不会去翻看,谁曾想…… “这还是因为你,因为你的所谓的那本古籍,我把家里的书翻了至少两遍。”沈昭回道。 顾乔:“……” 沈昭抬眸,眸光幽邃,语气深沉地反问道:“顾巧儿,你们家能为了我们兄妹付出一头猪,我为什么不能把灵芝拿出来呢?” “可灵芝多贵啊!” “可你们救下的,不止是我们的性命,更是我们的自由、我们的前程。” 顾乔诧异抬眸,就发现沈昭的眼睛黑得出奇。 那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让她再也没法发出任何言语。 过了许久,她才垂眸,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了起来,自己笑了。 那是一种开怀的、欣慰的笑。 沈昭的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顾乔却骤然抬头,将手里的簸箕摞到了他的那个簸箕上,讲道:“那你既然不计较,这钱,我得好好想一下该怎么用了。” 一想到这么多银子即将向她奔来,她唇角的笑容就再也绷不住,心里也乐开了花。 沈昭不由得想到她曾经说要努力挣钱的样子,看来她还真的很喜欢钱呢。 “以后卖药材的钱,都是你的。”他轻声讲道。 “嗯?”顾乔没听清,扭头看向他。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这么喜欢钱啊?” “当然啊,有钱可以做好多、好多我想要做的事情,干嘛不喜欢钱?你不喜欢吗?”顾乔反问。 “我……喜欢。”沈昭点头。 “那不就结了。”顾乔立即拍了拍手,然后当先回了灶房。 “对了,你的葫芦,除了用来做水瓢的,其他的可以给我几个吗?”沈昭突然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顾乔脚步一顿,“你要葫芦干什么?” 沈昭走上前去,轻声道:“给小晚雕个小玩意儿。” “好吧,回头给你。”顾乔心里有些酸,又有些羡慕沈晚有这么一个好哥哥。 日子,便在这插科打诨中过去了。 今年的晚稻少了一块田,又因为有沈昭兄妹帮忙,所以收谷、晒谷比去年要从容许多。 虽然也累,但是一想到忙完这一阵就可以卖灵芝,顾乔这身上就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这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家里稻谷、豆子这些全部收了,梅涣青那边的粮食也基本抢收完毕,两家人约定好,八月二十八这日,去随州城。 随州离顾家村大约百、八十里地,若要步行,得一天一夜的功夫。 一般来说,都是先去汝陵城,然后找商队或者去车行租借马车,这样便只需半日。 这个时代,租借马车很贵,一来一回没有一两银子是搞不定的。 所以梅涣青压根不打算租车,也不想去找商行,没得透露了自己的行程,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步行。 “我这边带上执恕,让他去州府开开眼界,你们这边谁去呢?”梅涣青问顾婆子。 “我和沈昭去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沈昭若要有所进益,也要多走走看看。”顾婆子讲道。 “奶奶,我也要去!”顾乔不干了。 随州城可是州府,她也想去开开眼界。 更何况,她还要去看看有没有商机呢!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我们这次是走路去,夜里还要露宿荒郊野外的。虽然朝廷剿灭叛军的时候将沿路的山匪一起清剿了,但是路上条件太过艰苦,你没必要去遭罪。”顾婆子连忙否决。 “不嘛,奶奶,我不怕吃苦的,而且我把头发梳起来,不就是个假小子了吗?” 十二岁的她,身体还没怎么发育,所以若是将脸蛋弄黑一些,头发梳起来,乍一看还真不怎么能看出性别。 “奶奶,那是随州啊,多难得的机会啊,奶奶……”顾乔摇晃着顾婆子的手臂。 “巧儿,别闹。”梅氏轻声叱道。 顾乔撅嘴,闷闷不乐。 梅涣青却开了口,“咱们人多,安全倒不用担心,巧儿既然想去见识,就带上她吧。” “涣青哥哥!”梅氏喊道。 “不怕,这丫头主意大着呢,你若不让她去,没准能念叨一年。”梅涣青笑道。 有了梅涣青作保,顾乔终于得到应允,能够同行去随州。 “那咱们两家就赶紧准备一下,各自带上干粮吃食,明天辰时一刻便在村口岔道碰面,然后立即出发。”梅涣青说道。 “好。” “等等,舅舅,先别着急走。”顾乔喊他,然后朝沈昭望去。 第283章 经济独立才能灵魂挺拔(一更) 沈昭立即将墙角的箩筐拿了出来,向他请教道:“舅舅,这次我们去随州,这些药材也要顺道带去吗?” 梅涣青闻言,立即蹲下身子查看箩筐里的药材,只是当看清楚那些药材后,他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忍不住抬眸朝沈昭望去。 沈昭也不躲闪,任由他打量着。 梅涣青又扫了旁边的顾乔和顾婆子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两孩子上哪儿找到的这么多珍稀药材? 不过疑惑虽疑惑,见顾婆子也毫不知情,他便也不戳破,而是站起身来,笑道:“既然有药材,便也一同带上便是。” 顾婆子不疑有他,以为只是普通药材,也没多问,见梅涣青辞别,便将人送到了门外。 屋檐下,顾乔与沈昭相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夜,梅氏替三人整理行李。 虽说只是出去两日,但是吃的用的,她都得准备妥当。 第二日一大早,她又提前起床烙饼、蒸馒头和红薯,又准备了生红薯,零零总总,装了一大袋。 “我们就是去趟随州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出远门呢!”顾婆子笑道。 “路上什么都不方便,能带就带上吧。”梅氏却担心他们饿了冷了。 “行,也不沉。不过你和小晚在家,一定记住,别对任何人说我们去随州城了,只说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汝陵城拜访故人,听见了没?” “我知道。”梅氏郑重应了。 顾婆子他们这才出了门。 因为怕包裹太打眼,她还是用的竹篮,所以路上遇到了村里人,村里人也以为她只是路过,没问她去哪儿。 等与梅涣青碰面后,她立即找了一个茂密的草丛将竹篮藏了起来,然后用顾乔那个轻便的布料袋子将吃食装了起来。 “我发现你这袋子倒挺好用的。”梅涣青拎了拎顾乔那轻巧的袋子,忍不住赞叹。 “可不是,家里有了纺织机,我还准备让巧儿她娘照着这袋子的模样,织几个来用用呢,比竹篮轻巧多了。”顾婆子笑道。 “舅舅,给您这个,还有表哥,你尝尝。”顾乔开始给他们发自己做的红薯干。 “这是什么?”梅涣青感到很新奇。 梅执恕也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咬了一口。 父子俩尝了之后,果然都露出了好吃的神情。 “红薯干,怎么样,好吃吧?”顾乔笑眯眯地讲道,有些小骄傲。 “红薯干?那就是用红薯做的?”梅执恕问。 梅涣青则惊讶,“没想到这东西还挺有嚼劲,也很甜。巧丫头,又是你的主意?” “那可不?就她那小脑袋瓜,整日研究怎么吃。”顾婆子笑道。 进城的道路上就他们两家人,顾乔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讲道:“舅舅,你说,我的灰豆腐卖了,榨菜也卖了,都是好吃的东西,而我这里还有红薯干、红薯粉,未来还会想到别的好吃的。你说我要是有个铺子可以专门卖这些东西,多好啊!” “你这丫头,野心不小啊?”梅涣青怎么听不出她的“宏图大志”。 “您也觉得我是空想?”顾乔撅嘴。 “倒也没有。” “哦,舅舅你支持我?”顾乔立即跑到了梅涣青身旁。 “说不上支持或不支持,舅舅也没这个能耐支持你,不过,你这些都是好主意,回头啊,等咱们这次回来了,你们一家倒可以好好商量、商量。” 顾乔闻言,立即抿着唇笑了,随后冲她奶奶挑了挑眉毛。 “这丫头,我刚才说错了,除了吃的,成天就惦记着怎么赚钱了。”顾婆子嗔道,神情虽然无奈,却透着宠溺。 顾乔也不再多言,反正等灵芝卖了有了钱,她一定要打通自己的销售渠道,争取实现钱赚钱。 她已经来到顾家村快两年了,再不努努力,让自己富有起来,她可就要成年了。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一旦及笄,就要谈婚论嫁,到时候她可就没有话语权了。 所以,还有三年,她这三年一定要做出点儿动静来,将经济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争得日后的自由。 经济独立方能灵魂挺拔,她相信这句话放在这古代农村同样适用。 一行人疲惫的赶路,根本无人知道顾乔竟然在这转瞬之间就想了那么多,还想到了三年以后的事情。 还未到中午,几人就到了汝陵城。 顾婆子他们将鸭蛋卖给了卢氏后,穿过汝陵城,然后在五里亭歇了下脚,继续赶路。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沿途山脉逶迤,层林尽染,落叶翩跹,倒是别有意趣。 就是到了晚上,歇在破庙的时候,听到外面野兽嘶鸣,顾乔还是难免心惊胆战。 顾婆子拨弄着柴火,不免感慨:“以前你爹爹他们赶考的时候,也走的这条路,当初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顾乔见她叹气,怕她想到顾熹又黯然神伤,立即接道:“以后沈昭和大表哥赶考,也要走这条路呢。所以咱们得赶紧挣钱,争取以后给他们雇辆车。” “你这孩子,倒是什么都能谈到钱。”梅涣青失笑。 “行了,赶紧歇着吧,明早还得赶路呢。”顾婆子说道。 这荒山野岭的,因为担心夜里发生什么变故,所以由沈昭和梅执恕交替着守上半夜,梅涣青守下半夜。 还好虽是深秋,天气却不算寒凉,生着火堆在稻草上凑合一宿,倒也不会着凉感冒,就是辛苦了一些。 但当抵达随州城的时候,顾乔便觉得,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望着眼前巍峨的城门,顾乔只觉得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随州城作为随州州府,紧靠羌河,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座城池从修建至今,已逾千年,纵使朝代更迭,它却依然淡看姜河东流,坐望日升月落。 “这就是州府啊。”顾乔感慨。 沈昭和梅执恕也仰头四望,心绪翻涌。 “走吧,进城。”梅涣青笑道。 一行人进城的时候还被盘查了一番。 等到了城中,两侧房屋楼宇鳞次栉比,中间是宽阔的石板路,石板路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旁边店铺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更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怎一个热闹了得。 顾乔看得眼花缭乱,仿若置身梦中。 第284章 沈昭受伤,命如草芥(二更) “才不过一年半光景,这随州城便比我去年来的时候要繁荣热闹得多。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治理有方,才有了今日这般盛景啊!”梅涣青忍不住感慨,说着抬手朝北面拱了拱手。 顾乔略微扬眉,作为一个穿越客,又穿成了一介升斗小民,她对这古代皇权倒没有太多敬畏之心,不过对这太平盛世还是十分欢喜的。 毕竟天下太平,好做生意嘛。 只是正说着,前方便是一阵喧闹,接着就看到路上百姓慌忙逃窜。 “让开!快让开!” 竟是两个华服少年从远处打马而来。 街上人头攒动,为首的那个少年竟然不思勒马减速,反而更加用力地抽打马鞭,似在赛马。 “快躲开!”顾婆子连忙伸手拽顾乔。 却不想人流涌动,慌乱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为了借力,拉了一把顾乔的衣领,使得顾乔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等顾乔再回过神来,她竟然被挤到了人群外。 “巧儿!”顾婆子却已经被人流推着往前了。 梅涣青父子原本靠着路边走,更是被挤到了人群正中间。 唯有沈昭距离顾乔最近,他连忙逆行,借着单薄的身形迅速来到顾乔跟前。 “小心!”梅涣青高声喊道。 迅疾的马蹄声就在耳畔,沈昭来不及多想,掌心扣住顾乔的头,抱住她一个转身,将她护在了自己身下。 “巧儿!”顾婆子瞅见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坐在马背上的华服少年勒紧缰绳,马儿高高扬蹄,在空中仰头嘶鸣,继而“咚”的一声,马蹄落在沈昭身后,刹那间青石板仿佛都跟着震了震。 还没等沈昭反应过来,便是一道鞭子猛地抽在他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哪里来的刁民,竟然敢拦本公子的道!给我滚!”坐在马上的华服少年呵斥道。 “你没事吧?”顾乔震惊了,立即返身看向沈昭。 沈昭却捏紧她的手,低声道:“走。” 顾乔愤怒,立即抬头朝马上的少年望去。 “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那少年立即吼道。 另一位紫衣少年却策马走上前来,笑道:“莫少息怒,不过是一介草民,何必与之置气,平白坏了兴致。左丘山的枫叶红得正是漂亮,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不然可就让陆少临捷足先登了。” “陆少临他敢!”被称作莫少的少年这才扭头,打马前行。 而方才开口出言劝阻的那个紫衣少年居高临下地看了顾乔一眼,赞了一句“小丫头好漂亮的眼睛”,随后唇角微勾,打马便急忙朝那莫少追去。 街上的人早已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以至于顾乔还能够看到少年鲜衣怒马、打马扬鞭的恣意背影。 她抿了抿唇,只觉得老天爷或许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这是一个人分三六九等的封建朝代,她必须敬畏皇权。 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纷乱思绪甩开,她立即朝沈昭问道:“你怎么样?” 沈昭这才收回了看向城门方向的眼神,然后看着她摇了摇头。 可从他紧抿的唇角,顾乔能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大抵与自己是差不多的。 “昭儿,巧儿,你们没什么事吧?”顾婆子连忙拨开人群赶了过来,梅执恕也急忙上前查看。 “奶奶,我没事。”沈昭回道。 “那一鞭子那么重,怎么会没事?”梅执恕担心。 “真的没事,我皮糙肉厚,以前被打惯了,已经练出来了。”沈昭宽慰他们。 顾婆子和梅执恕这才将沈昭拉到了街边,众人看到他们都指指点点,像是躲瘟疫似的让开了。 梅涣青这时才挤开人群走上前来,然后讲道:“我刚才问了路人,那抽鞭子的是当今知府的公子,紫衣的那位是城中首富陆家的公子,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咱们惹不起的。” 顾乔顿时明白,这是个没有人权的时代。 看到周围人的反应就知道,他们是无权无势的草民,草民草民,便是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幸好今日那莫少勒住了缰绳,不然就算死在马下,咱们恐怕也无处伸冤。咱们还是尽快把药材卖了,早日回去。”梅涣青建议道。 这种地方,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很有可能死于非命。 “嗯。”顾婆子点头。 “还能走吗?”梅涣青又问沈昭。 “没事,可以。” 一行五人继续往城中走去。 路上,梅涣青又向两个路人打听,然后直奔路人介绍的、位于城中最大的济世医馆。 这济世医馆位于随州城中心地带,两面临街,竟然有三层,而且楼下等待问诊的人也有很多。 梅涣青看了医馆后,却不着急进去,而是对顾婆子建议道:“婶婶,我看要不这样,咱们先去城中寻一个客栈住着,今晚便宿在城中。今日下午把药材卖了后,明天一早就出发,如何?” “行,出门在外,听你安排。”顾婆子点头。 为了省钱,一行人去了城边的客栈,并且找了一家相对便宜的,要了两间客房。 这两间客房住上一宿,竟然就要一百五十文钱! 顾乔一脸心疼,顾婆子却又让小二上吃食,还宽慰她讲道:“穷家富路,平日里攒的钱,可不就是为了有需要的时候有的花吗?” “倒也是哦。”顾乔点头。 等小二上了饭菜,她又去叫了隔壁的梅涣青他们过来吃饭。 瞅见四处没人,梅涣青这才给众人说了他留宿一宿的打算。 “咱们初来乍到,对这随州城一无所知,身上带着这几百年的好灵芝,卖出去应该没问题,但就怕惹祸上身。一会儿下午我们分头行动,我和沈昭去医馆,婶婶你带孩子们在医馆附近逛逛市集,若是发现我们超过一个时辰没有出来,立即就去报官。” “舅舅?”顾乔拧眉。 顾婆子也惊讶,“你是在担心……” “杀人越货。”梅涣青直接讲道。 登时,饭桌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筷子,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第285章 要派人跟着他们吗?(三更) “我也只是担心,不过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不会。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和沈昭先用背篓里的人形何首乌去试试这医馆的反应。若是无事,我们明日一早再将灵芝卖了,然后迅速出城。若是对方起疑,我们便不卖灵芝,以免生出祸端。”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我和沈昭若是平安出来后,你们走在我们后面,离远一些,仔细瞧一瞧有没有人跟踪我们,其他的,我们回到客栈后再商量。” 顾婆子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顾乔也抿了抿唇,看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随州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太多了,万一到时候卖药不成,反而被别人觊觎或者直接强抢,那都是有可能的。 还好有她舅舅这个老江湖,思虑周全、小心谨慎。 到了下午,五人按计划行事。 沈昭跟着梅涣青去了医馆,顾乔他们在医馆附近的市集上徘徊。 “表妹,你说我爹他们……不会有事吧?”梅执恕忧心忡忡,根本没法静下心来逛街。 “不会的,你要相信舅舅。”顾乔安慰他道。 为了扯开话题,她连忙指着远处,“你看,那儿有糖人呢!” 而另一边,梅涣青和沈昭来到医馆。 两人刚到医馆门口,就被药童给拦下了,“看病前面排队。” “我们不是来看病的,我们是来卖药材的。”梅涣青连忙说道,然后将背篓放到身前,轻轻掀了一角。 不愧是大医馆的药童,瞅见梅涣青露出的那一支人形何首乌,他登时神色一凛,连忙说道:“请稍等。” 不一会儿,他就转身将店内的老师傅给叫了过来。 那老师傅也没让梅涣青将东西拿出来,而是就着他的背篓做遮挡,瞧了两眼,便将人请了进去。 梅涣青和沈昭一直跟着那老师傅穿过医馆大堂,然后去到了医馆后院,穿过四方天井来到了一间会客室内。 “请坐。”老师傅将梅涣青他们引到座位上,又有药童上了热茶。 “老朽是这济世医馆的药师,姓吴,请问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吴老您好,您叫我小梅便可。” 老师傅点了点头,直奔主题,“这药材,可否容我细看。” 梅涣青这才将那人形何首乌拿了出来。 老师傅拎着何首乌,翻来覆去地查看,随后止不住赞叹:“这么像人的何首乌,我当真是第一次见,简直是栩栩如生啊!” 说着他又望向梅涣青,问道:“敢问这何首乌,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梅涣青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是药材行商,经常去村里收药,这何首乌便是我收来的。” 这话,看似回答了,却连地名都没提。 老者闻言,挑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又问:“你既然找上我们济世医馆,心中恐怕早对这何首乌估了价,不妨把你的价格说来听听?” 梅涣青虽是药材行商,可平日里打交道的不过是些普通药材,何时经手过何首乌和灵芝这样的。 对方这样问,不过是在探他的底,他自然不能掉入圈套,便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实不相瞒,我手上除了何首乌外,还有别的珍稀药材。这些名贵药材,璞玉蒙尘,也只有放到大医馆、大药堂里才能发挥它原本的功效和作用,自然需要您这样的人物慧眼识珠。我相信您见多识广,肯定也知道这样的人形何首乌何等难寻,所以这价格嘛,还得看您。” 老师傅的眸光瞬间变得幽邃,随即他捋着胡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眼前这青年看着粗布衣裳、穿着简陋,却不想说起话来很是精明,当下不敢小觑。 “这样的人形何首乌,只是形状难得,药性却与普通何首乌差不多,若只入药,价钱不高。”老师傅将何首乌放到了桌子上,似兴趣缺缺的样子,讲道,“这种药材,拿去给达官贵人送礼还差不多,在我们医馆里,却也不过只是一味药而已。” 这便是在提前压价了。 梅涣青也不恼,笑着答道:“这株何首乌能够修成人形,少说也经过了上百年,年份越长,这药性便越好。便是只作为药材,那也是稀罕物,请问吴老您看能开多少价呢?” 老者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目光在梅涣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垂下眸光看向桌上的何首乌,讲道:“二十两银子,如何?” “二十两?未免太低了。”梅涣青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多少?”老者问。 既然已经谈到了价格,梅涣青便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 略微沉吟片刻,他讲道:“五十两。” “五十两!”老者震惊,当即站起身来,怒道,“你这是何首乌,可不是人参!” “可这是上百年的何首乌。”梅涣青依旧不卑不亢。 沈昭坐在一旁,尚且有些坐立不安。 但他向来稳得住,便继续当个透明人,看梅涣青和老者斗智斗勇。 “三十两,不能再多了。”老者道。 梅涣青没出声。 老者见状,略微沉吟片刻,便道:“我听你说你还有其他珍品,四十两如何?便当是我的诚意,以后你有好的东西,也可以一并拿过来。” “成。”梅涣青这才应了。 两方随后交钱交货。 等拿到这四十两银子后,梅涣青却没急着走,而是又拿出了背篓里其他的药材。 他将灵芝以外的药材全部拿了出来。 老者细细分辨,最后笑道:“你好货倒是挺多。” “那可不是,去山里收的好药,全都在这里了。” 接着两人又谈了价格,老者又出了二十两纹银,将他手里剩下的药材全部买了。 “呵呵,以后有好的药材,大可送来。”银货两讫后,老者笑着讲道。 “行。”梅涣青爽快应了。 “对了,年轻人,你何方人士啊?”老者问道。 “我也是这随州府的人。”梅涣青笑着应道。 随州府下那么多县,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老者呵呵地笑了,知道对方不愿意透露真实信息,便不再追问,立即挥手叫来了药童,将人送了出去。 梅涣青直到踏出医馆,绷紧的弦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老者站在医馆门口,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旁边的药童立即恭谨地询问:“吴管事,要派人跟着他们吗?” 第286章 看见顾熹?(四更) 老者的眼睛眯了眯,沉吟片刻,这才回道:“罢了,不过是些乡下人,颇有几分机敏,又得了机缘遇到这人形何首乌而已,没必要跟着。何况他这次卖了货,下次定然还会再来。等他拿出真正的好东西的时候,再跟不迟。” “是。” 说完,老者转身进了大堂。 梅涣青他们出来后,梅执恕第一个瞧见,立即提醒顾乔他们,三人按照梅涣青的吩咐走在后面,一路上并未发现任何跟踪的人。 等到了客栈,与顾乔他们碰了面,梅涣青这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看来这家医馆财力雄厚,并不把何首乌放在眼里。”他松了口气。 沈昭却补充道:“但那一株灵芝就不一定了。” 梅涣青点头,“那吴老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这样,你们听我说……” 翌日清晨,一大早顾婆子便带着梅执恕和顾乔出门了。 因为城中宵禁,所以昨夜他们并没有逛街,但既然来了一趟随州城,眼下手里又有了银钱,自然是要添置一些东西。 这首当其中的,便是香料。 接下来家里还要种芥菜,榨菜的最后一道工序便需要香料拌匀腌制。 这香料越是到了小地方,就越是奇货可居,所以顾婆子为了省钱,立即与顾乔去市集上买香料。 不单如此,大地方的物件和农作物都要比小地方齐全,她们还买了好些农作物的种子,又添置了碗筷这些。 “这随州城的东西,贵的也真贵,便宜的也真便宜。”顾乔忍不住感慨。 要说贵的,譬如她们去看的布料,竟有二十两纹银一匹的! 要说便宜,又如她们添置的碗筷,价格是汝陵城的一半。 “可不是,而且这城里人多讲究,你看他们的衣服,那衣裳款式可真好看,回去就让你娘按照这般流行的式样帮你和小晚做两身新衣,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顾婆子笑道。 顾乔发现,这随州城里的人,就是平头百姓,那衣着都比他们这些从乡下来的要规整、得体许多,反正一眼就能瞧出来他们三人是乡下来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本来就是乡下的。 “奶奶,您看,这头绳好漂亮,我想给小晚买一个。”顾乔拉着顾婆子来到了小摊贩前。 听到是给沈晚买头绳,梅执恕也立即打起了精神,站在顾乔身后往摊子上细看。 顾乔挑了一根粉色的头绳,然后询价。 “小姑娘可真有眼光,这粉粉嫩嫩的最适合你们这个年纪了,这头绳啊,一文钱一根。” “店家,一文太贵了吧,两文钱,我买三根。”顾乔砍价。 “这……” 顾乔却已经挑了三根,然后把两枚铜钱放到了摊位上。 摊贩见了,一脸苦笑,最后摇头,“行行行,两文三根卖给你了。” “谢谢老板。”顾乔甜甜应了。 顾婆子则趁机打听:“对了老板,这附近的车行在什么地方啊?” “车行?前面直走,过了那路口,左边就是了。”小贩倒是对城里的布局门儿清。 “谢了啊。”顾婆子这才带着顾乔他们往车行赶去。 到了车行,顾婆子说明租车来意,正在选车,听那小厮报价,余光却扫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登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抛开顾乔他们追了上去。 “哎,你还租不租车啊!”小厮急忙喊道。 “奶奶?” “我们要租的,你先等等啊!”梅执恕朝那小厮讲道,立即提着东西朝两人追去。 顾婆子却已经到了街面上,正在疯狂地四处寻觅着什么。 “奶奶!”顾乔震惊,连忙跑过去。 顾婆子却已经没入人流,像是追寻着什么,但她好像并没有找到,所以当顾乔来到她身侧的时候,她正在惶然地四处张望。 “奶奶,您怎么了?”顾乔见她面色发白,连忙握住她的手,止不住担忧。 “熹儿?熹儿!”顾婆子却突然出声喊道。 这一声如杜鹃啼血,带着绝望,绝望中又透着渴盼。 周围的人登时都回转头来,惊讶地望着站在路中的顾婆子。 熹儿? 顾乔一惊,她奶奶这是…… “奶奶?您看到谁了?”她也吓得不轻。 能让她奶奶唤做熹儿的,不就是她那失踪多年、不知死活的爹吗! 不会吧? “奶奶,您看花眼了吧?”她惊疑不定地问道。 顾婆子眼眶里含着的泪瞬间掉落下来,“不是眼花、不是,巧儿,我看见你爹爹了。” 顾乔顿时身体僵硬,“奶奶,您……不会看错了吧?” “看错了?”顾婆子的眼泪愈发汹涌,她不经意地用力握紧了顾乔的手,“可、可是,那背影分明就是啊……” “只看到背影吗?”顾乔追问。 顾婆子对上她那疑惑的、质疑的目光,顿时往后踉跄了一步。 是啊,只是一个背影,可…… 可真的好像…… “奶奶,或许是您眼花了,不然,我爹爹若是听到您喊他,一定会回头的。”顾乔讲道。 顾婆子的神色瞬间变得黯然,她低下头来,忍不住呢喃:“是我看花眼了吗……” “奶奶。”顾乔鼻头酸涩。 谁知道顾婆子却再次抬起头来,冲着人群喊道:“熹儿!熹儿!” 她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冲着人群大声喊叫。 不远处,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突然驻足停步,朝身旁的长随皱眉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个妇人在喊叫?”长随回道。 男人面白无须,闻言扭头,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刚巧过了路口不远,视线正巧被旁边的屋子遮挡。 “过去看看。”他说道。 “大人?”长随不解,却还是跟着去了。 而这头,顾婆子几番叫喊,都没有任何人回应。 “你们还租不租车了!”小厮站在车行门口喊道。 “奶奶,咱们必须把车租了,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舅舅他们还等着我们呢!”顾乔提醒道。 顾婆子闻言,这才抹了眼泪,然后被顾乔他们搀扶着进了车行。 他们前脚刚转进车行,那面白无须的男人便拐过路口走了过来,与他们正巧错过。 “大人,可是有异?”长随问道。 第287章 被人跟踪,紫衣少年(一更) 男人四处扫视,这才收回视线,松了口气,笑道:“无事,只是想瞧瞧这随州城平日里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 他的话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长随的面色也冷了几分,立即讲道:“昨日这街上便出现了一起纵马伤人的事件。那纵马肇事之人,正是这随州莫知府家的公子。不单如此,莫知府家的这位公子,年纪虽轻,恶事却没少干,欺凌弱小、强抢民女,桩桩件件令人发指。这莫知府更是不知道收了陆家多少贿赂,让陆家塞了好些人到各州县去。如今这莫知府越发无法无天,此番大人领命巡查,定能将此等贪官污吏除去,还随州城百姓一个青天白日。” 男人闻言,抬起了手,制住了长随恭维的话语,随后讲道:“莫廪仓就是这随州城的地头蛇,当初若非他突然倒戈,杀了原来的知府开了城门,恐怕叛军还没有那么容易制服。圣上仁德,为表嘉奖,将他从同知擢为知府,他却不知感念圣恩,把这随州府搞得乌烟瘴气,圣上这才派了我来。这莫廪仓是有功之臣,若要拿下,必须铁证如山,否则,恐有后患啊。” “那大人此次脱离钦差队伍先行前来的用意是……?” “先发制人。若是咱们与大队伍一起慢悠悠的赶来,只怕这随州城,早就被莫廪仓收拾干净了。” “大人英明。” “行了,赶紧找一处客栈歇下,接下来,才是开始。”男人说着,率先抬步往前走去。 长随连忙低头跟了上去。 随州城的老百姓们并不知道,有一位大人物从他们身旁经过,更不知道,这位大人物即将把随州城的格局打破。 同样不知道这风云变幻的,还有梅涣青。 作为底层的升斗小民,他眼下最关心的,是自己卖完灵芝后,能不能与沈昭平安离开。 好在,对方付了二百两银票后,让他们走了。 可梅涣青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被人跟踪了。 他低头看了沈昭一眼,沈昭立即明白过来。 两人低着头迅速往城西的方向走去,然后在路上,迎面看到了一辆马车,坐在车辕上的,除了车夫之外,还有梅执恕。 梅执恕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他坐得高,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跟在沈昭他们身后的男子。 他立即让车夫停下车,然后下车装作买东西的样子,故意拦住了那男子的路。 “咚”的一声,两人撞在一起,梅执恕手上的糖人黏在了男人的衣服上,然后又掉落在地上,碎了。 “我的糖人!”他喊道,然后抬脚堵住了那个男人的路。 那男人却不是一个善茬,一声“让开”,见梅执恕没动,立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将他扯到了一边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梅执恕连忙抓住他的衣服。 那男人回头,正要伸手握住梅执恕的手,梅执恕立即往后一退,让开了去。 也就是这一会儿工夫,男人再抬眼,却再也找不到梅涣青的人影。 而这头,梅执恕已经重新买了糖人,然后让车夫继续赶路。 男人着急,立即往四周扫了一圈,可还是没有瞧见梅涣青的影子,他这才转身朝那已经走远的马车看去。 想到梅执恕撞他的样子,电光火石之间,他陡然反应过来,连忙疾步追了上去。 “站住!”就在马车驶到城门口的时候,他张臂拦住了马车。 “你拦我的车干嘛?”梅执恕问道。 男人眸光一眯,冷冷地扫了一眼梅执恕,也不说话,走到车旁,一把扯开车帘。 “啊!”顾乔连忙扑进顾婆子怀里。 “你干什么!”梅执恕连忙将车帘拉下,吼道,“那是我妹妹和我奶奶,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礼。刚才撞了我不道歉,这会儿又来掀帘子!” 男人瞧见车上只有一老一幼,顿时皱眉,然后让开了些,却依旧没有道歉。 梅执恕立即让马车继续往前赶,这才出了城门。 等出城后,沈昭和梅涣青这才拉下车中布置的假帘,从夹层中露出脸来,松了一口气。 鉴于外面还有车夫,他们便没有在车上讨论任何事情,只拿出了梅氏替他们准备的干粮,静默地咀嚼着,像是要将这种压抑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氛一点、一点消化殆尽。 济世医馆,跟踪梅涣青他们的那个男人站在屋子里,汇报将人跟丢的事情。 “跟丢了?”吴老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向屏风后面。 “出去吧。”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 男人讶异地抬头,看向屏风后,有些畏惧地喊道:“少、少东家?” “出去。”清朗的声音里带了两分不悦。 吴老连忙挥手,示意男人退下。 等男人退下将门合上后,一个紫衣少年从屏风后拿着一朵灵芝走了出来。 “这是顶级的松杉灵芝,少说也有个两百年,这样的成色,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朵来。”少年将灵芝放到桌上,眸光微沉。 “这人恐怕有些来路。少东家,如今人跟丢了,怎么办?”吴老问道。 “怎么办?”少年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笑道,“你说的这个人是很聪明,但是他忘了,车行也是我陆家的。” 吴老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 “行了,不过是一朵灵芝,他若是下次来了,再打探也不迟,但有一件事,眼下最为紧要。” “什么事?” “把手下的人都给我约束好了,最近别惹出什么乱子。尤其是莫知府家的后宅,别瞎掺和。” “发生什么事了?”吴老的面色随之变得凝重。 紫衣少年却将茶杯塞到了吴老手中,眸光一瞥,声线冷厉,“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吴老立即噤声,然后连忙将茶杯放到桌上,又将灵芝包了起来,“少东家,灵芝。” 紫衣少年扫了一眼灵芝,回道:“不用了,把那株何首乌包起来就行。” “可这何首乌做知府大人的寿礼,合适吗?” 少年一眼瞥过去,吴老立即闭紧了嘴巴。 “回头送到府上。”少年讲道,然后抬步便离开了。 “是。”吴老恭敬地弯腰,心里却嘀咕:这次送给莫知府的寿礼,怎么比平时要薄呢?难道少东家还准备了别的礼物? 只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却不敢说出来。 第288章 买铺,你爹还在世上(二更) 下午亥时,顾乔他们终于到了汝陵城。 梅涣青却在这时候就提议下马车。 “不是,爹,咱们干嘛不让马车将我们——” 梅执恕还想说什么,顾乔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连忙喊道:“嘘!”然后还冲梅执恕摇了摇头。 梅执恕这才意识到,他爹这是防着被车夫听到他家的信息呢!他差点儿就说漏嘴了。 等下了车,把车夫送走后,顾乔才松了口气,不禁叹道:“这第一次坐马车,我都忘记享受,净提心吊胆了。” “我倒觉得马车也不怎么好坐,晃来晃去我头晕。”梅执恕跟着讲道。 “还晃,咱们这一趟可花了七百文呢!”顾乔肉痛。 两人咋咋呼呼的说着话,顾乔这才赶紧问沈昭,“卖了多少钱?” “奶奶怎么了?”沈昭几乎与她同时开口。 顾乔偏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顾婆子,心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顾婆子却仿佛已经感知到孩子们的担忧,立即强打起精神,讲道:“咱们赶紧回村吧,不然回去天都黑了。” 这不,一行人才出了汝陵城,确定没被人跟踪后,方才踏上了回村的路。 路上,沈昭如实给顾婆子他们说了卖灵芝的钱。 梅执恕被吓到,“那灵芝和其他草药加起来,岂不是有两百六十两银子?” 两百六十两,那是什么概念! 可以买多少头牛? 可以在村里购置多少田产、房产啊! “奶奶,咱们是有钱人了!”顾乔也像做梦一般,难以置信。 有了这笔原始资金,她的发财大计是不是就能够提上日程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都快晕眩了好伐! 梅涣青却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对两人讲道:“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笔钱,我建议暂时还是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到时候福祸难料。” “你说的没错,等过年卖完猪了再说。”顾婆子讲道。 “有道理,不过……哎呀!”顾乔一拍脑袋,“奶奶,今天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赎金簪!把您去年押的金簪赎回来!”顾乔立即嚷道。 那支金簪不单单是一件首饰,更承载着对亡人的哀思,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赎回来。 一提起这个,顾婆子的眼眶里便蓄起了泪水。 “对啊,我的金簪可以赎回来了。”就连她自己都不曾妄想过这一天,谁料这一天当真来了。 “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顾乔笑道。 顾婆子忙揩了揩眼泪,将所有的心酸和感慨都压下,然后拿了十两银子给梅涣青。 “婶婶,你这是干什么?”梅涣青拒绝,不要。 顾婆子却坚持将银子塞到他手上,说道:“这次多亏有你们父子帮忙,不然这灵芝和药材还不一定能够卖得出去,这钱你们必须收下。” “舅舅,把钱收下吧。”沈昭主动开了口。 梅涣青看着沈昭,心里知晓这药材多半是他找的,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婶婶,你们一家已经带着我们做灰豆腐,给我们寻了生财之道,这钱,我不能再要了。” “这钱你收好,我还想请你帮我办件事呢?” “什么事?您尽管说!”梅涣青连忙讲道。 “既然巧儿提了,我也觉得可行,我想在汝陵城里盘个铺面,然后今年多种些芥菜,把榨菜做出来,到时候那个铺子就专门卖灰豆腐和榨菜这些。” 听到这话,顾乔惊讶:“奶奶,您同意了!” 她奶奶竟然直接要在城中买铺子! “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做强,总之,这件事还要拜托你这个当舅舅的了。这钱,便是你的辛苦钱。”顾婆子依旧态度强硬地将钱塞到了梅涣青的手里。 顾乔却觉得有些奇怪。 她奶奶对挣钱这事还没她热衷呢,眼下却直接做了这样的决定,好奇怪啊。 等与梅涣青父子分别后,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有沈昭在,顾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奶奶,您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顾婆子叹了口气,望向熟悉的村落,目光径直落到了村尾的家。 “巧儿,我总觉得,你爹爹还在世上……” “奶奶?”顾乔担忧。 沈昭也诧异地望向顾婆子。 顾婆子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是挣了钱,咱们便有机会四处打听。你看那随州城,人来人往,还有许多行商经常去往北方帝都。当年你爹爹进京赶考,若是让人一路打听过去,总该会有消息吧?” 看到顾婆子那沧桑的面容,顾乔只觉得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湿棉花,让她无法呼吸,分外难受。 顾婆子却继续讲道:“以前是我没出息、没能耐,只能守着这顾家村的一亩三分地,可现在既然有机会、有挣钱的路子,我不想再这么死守着,我要去找你爹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你爹爹像小团子一样,还活着、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呢?” 顾乔听到这话,心里难受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吐槽:她爹好歹是个举人啊,还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凡他还活着,早该回家了!除非失忆。 但是失忆这种几率也太小了吧,不可能啊。 顾乔内心还是觉得,她爹早死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给顾婆子听,毕竟,自己对顾熹没有感情,顾婆子却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感情颇深。 “对了,这事先别给你娘说,我怕她伤心。”顾婆子又叮嘱道。 “好。”顾乔应了,却也知道,顾婆子能说出这话,说明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有底。 到了家后,顾乔把买来的头绳送给了沈晚。 “好漂亮的头绳啊,谢谢巧儿姐!”沈晚开心不已。 “喜欢就好。”顾乔笑答,又将另外一根松香色的头绳给了梅氏。 “我也有啊?”梅氏惊讶。 “对啊,我们三人一人一条,我的是鹅黄色的。”她其实喜欢大红色的,后来怕太张扬,又换了鹅黄色。 “真好看。”梅氏由衷赞叹道。 “不止头绳好看,衣服样式也好看呢。娘,回头我画出来您看看。” “好啊!” 梅氏笑着应了,将头绳收进怀里,又将晚饭摆好,连忙张罗顾婆子她们吃饭。 顾婆子放下东西洗了手,这才围着饭桌坐了。 梅氏望着顾婆子,欲言又止,但瞧见旁边的沈晚,终究没问出来。 等吃完饭后,她趁着沈晚在外面洗碗、灶房里只有她和顾婆子,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娘,那灵芝卖了多少钱啊?” 第289章 当头棒喝:干兄妹也是兄妹(三更) “全部的药材一共卖了两百六十两。” “什么!”梅氏倒吸一口冷气,显然吓到了,难以置信地绞着手,问,“这么多啊?” 顾婆子点头,然后将那两百两的银票掏了出来。 “除了这些银票外,有十两我给了巧儿她舅舅,另外还有四十八两碎银子。剩下的那二两,买东西和租马车花了一些。我是这样想的,手头有钱,还要成天提心吊胆担心贼偷,还不如去汝陵城里盘个铺面,以后不管是租借出去,还是像巧儿说的那样自己做生意,都行,你觉得呢?” “娘考虑得周到。” “另外,巧儿说要修卤池、做榨菜,我觉得也可行。不过眼下咱们只收了稻谷,突然用钱怕人起疑,等到过年后,咱们要做什么,再好好商量一下,你说呢?” “一切都听娘的,娘拿主意。”梅氏对顾婆子无条件的信任。 “行。” 而当顾婆子两人在屋里商量银钱用途的时候,顾乔也趁着沈晚洗碗的功夫将沈昭拉到了砍柴的巷道里,与他商量事情。 “如今已入了秋,河水冰凉,我看你暂时就不要再去那地方了。”她建议道。 沈昭抬眸望向她。 顾乔抿了抿唇,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啊,你看我说得对不对。虽然你说那地方好东西多,可你看,咱们才卖了一朵灵芝就惹来了医馆的人跟踪,下次若再拿好东西去卖,要想脱身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眼下我们已经有了这些银子,想做什么都有了资金,到时候稳扎稳打,也能致富对不对?如果再拿好东西去卖,我怕……有命挣钱没命花。” “那山谷中还有许多何首乌,都是上了年份的,甚至还有人参,你真的不要?”沈昭问。 “谁会嫌钱多呢?但我总觉得,你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那个地方,当初差点儿丧了命,这或许是老天爷对你的馈赠和补偿。但人的好运是有限的,咱们还是别把它用完了。” “你在担心我?” “我更担心我自己好吧?用了你的钱财,我怕良心难安。”顾乔翻了个白眼。 沈昭却突然笑了,“那就听你的。”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沈昭的笑容立即收敛起来,让顾乔都深深怀疑刚才是不是她眼花了。 等她转身走后,沈昭却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温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去了柴垛那里,却不是砍柴,而是从柴垛里拿出了一个晒干的葫芦,坐在木墩上,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雕刻着什么。 因为太过专注,他都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哥哥,你刻的这是什么啊?” 沈昭一慌,刻刀往下一拉,食指就受了伤。 “哎呀,哥哥你划到手了!”沈晚连忙喊道。 “嘘。”沈昭直接用指头压住了被划破的伤口。 “哥哥?” “没事,这小伤,一会儿血止住就没事了。”沈昭安抚她。 沈晚“哦”了一声,又扫向他手里的葫芦,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要送给巧儿姐的吧?” 见沈昭不回答,沈晚又道:”哥哥,你对巧儿姐……” “好好洗你的碗去。”沈昭打断了她的话。 沈晚有些委屈,略微蹙起眉头,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哥哥,巧儿姐是你的干妹妹,你们俩是干兄妹,干兄妹也是兄妹,你……不可以的。” 沈昭闻言,身子一僵。 沈晚却继续讲道:“我们受了干娘和奶奶的恩惠,更是不能做出有悖伦理、不仁不义的事情来,否则干娘她们一定会很伤心的。哥哥,趁没人发觉,你……歇了心思吧。” 她蹙着眉尖,实在是不忍心对她哥哥说出这样的话。 可她知道,有些事情,当局者迷,她必须要提醒她的哥哥,不能让他越陷越深。 被沈晚这样直白地戳破心思,沈昭整个人呆坐在木墩子上,仿佛当头棒喝。 沈晚见状,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开了。 夜风袭来,竟然已经带了凉意。沈昭的心被这寒凉的晚风一吹,逐渐冷却,然后沉了下去。 斑驳纷乱的思绪,被秋风吹散,逐渐回归冷静与理智的脑海里也只剩下两个字——不能。 日子,便在这秋风渐凉中,一日一日过去。 一晃,就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 顾乔终于盼到了她的柚子叶粑,最重要的是,柚子叶粑是用吊浆粑做的,这样她还可以和小团子一起吃汤圆。 而且,还要去摘柚子叶呢! 因为是节气,学堂那边布置了课业便放了学生们假期。 于是顾家村的宗祠,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一大清早,柚子树上就挂了好几个猴儿似的男孩子,摘柚子叶的时候还不忘嬉戏打闹。 沈昭他们抵达的时候,几棵树上都有人。 顾乔可不仅看中了柚子叶,还想摘柚子,便指着左边日照最好、果实长得最大的那棵柚子树对沈昭说道:“我们爬这棵树吧!” “我爬就行,你和小晚在树下等着。”沈昭说着,转身拿了竹筐就上了树。 顾乔立即仰头喊道:“不,我也要爬。沈昭,你拉我一把。” 奈何沈昭却不理她。 顾乔皱眉,气愤地吐了口气,转头看向沈晚,不解道:“你哥怎么了?最近和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 “啊?”沈晚支支吾吾,这才回道,“兴许是学堂上课业不顺?再者,哥哥不让我们爬树,也是担心我们遇到危险嘛。” “是这样吗?”顾乔拧眉,总觉得沈昭哪里怪怪的。 正想着,头顶上就掉下来几片叶子,抬头就瞧见顾凌在正上方的树上嬉皮笑脸地望着她。 “巧儿姐!”顾学西也冲她打招呼。 顾乔对顾学西笑了笑,然后抬头白了顾凌一眼,没理会他。 谁知道顾凌又摘了几片叶子扔下来,又都落到了顾乔头上。 “顾凌,你别太过分了啊?”顾乔挥手拍掉头上的柚子叶,皱眉吼道。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叶子够不够大?你要不要?”顾凌笑道,“要的话我帮你摘。” “不用!”顾乔心里正郁闷呢,可没功夫和他瞎扯。 顾凌却一手拎着竹筐,一手拉住树干,翻身就直接从那树上跳了下来。 被他拉住的树枝随着他的重量往下一沉,然后在他放手的那一瞬间猛地弹了回去,发出“哗啦”一声大响。 不单如此,还让树上的其他人都跟着晃了晃。 顾乔也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看着半蹲在地上平稳落地的顾凌,顿时吐了口气,吼道:“顾凌你有病啊!” 第290章 沈昭是你未来的大舅子(四更) 顾凌却将竹筐往她身前一拎,讲道:“我和小西大清早的就来了,这箩筐里的全是这棵树上最大最整齐的柚子叶,沈昭摘的肯定没我俩摘的好。喏,这筐是小西送你的。” 树上的顾学西听到这话,讶异地瞅了瞅自己的竹筐,又扫了一眼树下的两人。 瞅见顾凌朝他望来,他立即福至心灵,连忙讲道:“哦,对,巧儿姐你快收下吧,那是我送你的!你别爬树了,太危险了。” 沈昭望着这一幕,背靠着树干,却再没了心思摘柚子叶,只盯着顾乔的动作。 “那谢了啊,小西。”顾乔也不扭捏,大方地接下了。 “不客气,巧儿姐,回头记得请我吃荸荠就是。”顾学西立即顺杆往上爬。 “好你个小西!”顾乔被他逗笑。 顾凌却猛地回头,瞪了顾学西两眼。 这个小西,还真当东西是他送的啊! 想到这里,他立即爬上了树,然后一把将顾学西手里的竹筐抢了过去。 “哎,顾凌哥?” “你不是送了你巧儿姐吗?继续摘去!” 说着,顾凌伸手拉住树干,抬腿便迈到了另外一条树干上去。 顾乔连忙将竹筐里的柚子叶倒进了自己的筐里,然后踮脚抬手,给顾学西递过去。 “谢了啊,小西。” “不客气。”顾学西强行挤出笑容,又叮嘱道,“巧儿姐,别忘了我的荸荠啊。” “忘不了。”顾乔回道,然后仰头望向沈昭,讲道,“既然小西送了我们柚子叶,你就别摘叶子了,摘个柚子我们就走吧。” 沈昭僵硬地点头,“好。” 等他摘了柚子下树的时候,顾凌斜倚在树干上,冲他挑了挑眉毛,还吹了两声口哨。 “无聊。”沈昭送了他两个字。 等人走后,顾学西忍不住凑上前来,低声道:“顾凌哥,沈昭可是巧儿姐的干哥哥,你这样针对他,合适吗?” “我针对他了吗?”顾凌仰头望天。 “你没针对,但是……你难道不用和他打好关系吗?”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好关系?我看见他就觉得烦好吧!”顾凌回道。 顾学西一噎,被顾凌的理直气壮所打倒,但他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可是顾凌哥,你说啊,若是以后谁娶了巧儿姐,那沈昭岂不就是大舅子?” 这回轮到顾凌哑住了,他扭头呆呆地看向顾学西,“大舅子?” 顾学西拼命点头。 顾凌有些不自在地吞了下口水,像是被谁点住了哑穴。 “所以啊顾凌哥,你说你平时为什么要为难沈昭啊,他和你没有任何冲突啊。”顾学西又道。 “对啊,他和我没有任何冲突。”顾凌重复道。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看沈昭特别不顺眼呢? 话已至此,顾学西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摘取自己的柚子叶去了。 却说顾乔他们将柚子叶带回家后,沈晚负责清洗叶子,顾乔开始做她的蜂蜜柚子茶。 上次刮回来的蜂蜜,最后一共得了小半桶,用半尺高的陶罐装上,正好整整一罐。 梅氏希望两个闺女都长得肌肤白嫩,便时常泡蜂蜜水给她们喝。 这蜂蜜采来就是吃的,这才小半个月,蜂蜜就挖掉了一小半。 “娘,我做一个比纯蜂蜜水更好喝的东西给你们喝。”顾乔挑眉,胸有成竹。 “哟,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梅氏笑道。 “蜂蜜柚子茶!”顾乔说着,将采来的柚子洗干净。 说是洗,她也不过是用井水冲了冲而已,毕竟这个时代的水果原生态,她根本不用担心上面是不是打了蜡。 洗干净后,她把柚子放到温水里,浸泡了一盏茶的时间。 接着将柚子抱起来擦干净水分,然后开始削皮。 因为里面的白瓤会有苦味,所以她只取了表层黄色的部分,然后将柚子皮切成细丝,接着用盐水腌制细丝。 半个时辰后,她又重新把切丝的柚子皮捞了起来,用清水加热煮了煮。 “为什么要煮啊?”沈晚不解。 “这样可以让它变软,还能去掉苦味。对了,小晚,帮我把果肉剥出来,不要那个皮,也不要果核,只要柚子肉,还要把柚子肉撕开哦。” “好的!”沈晚立即甜甜应了,按照她的要求干活。 等顾乔这边捞起柚子皮,她那边也弄好了。 顾乔又将大锅反复洗了几遍,确定没有油后,便将柚子皮和沈晚准备的果肉一起倒进了锅中,然后加上清水和糖块,烧小火慢熬。 沈晚守在旁边,都有些打哈欠了,见一时半会儿熬制不好,干脆拿了针线活来做。 梅氏则担心地问顾乔:“你这还要多久啊?我一会儿还得做饭呢。” “娘,放心,还有小半个时辰,等我把它熬到粘稠就可以了。” “这能稠吗?不会直接糊了吧?”梅氏往她的锅里看去,眉头轻蹙。 “放心,我一直在搅拌呢,不会糊的。”顾乔干得可有劲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锅里的东西果然变得粘稠起来,柚子皮也金黄透亮,顾乔赶紧用事先准备好的小陶罐将它盛了起来。 沈晚闻到香味,放下手里的鞋底疾步走了过来,可看了一会儿却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巧儿姐,你不是说这叫蜂蜜柚子茶吗?怎么只有柚子,没有茶,也没有蜂蜜呢?”她疑惑不解。 顾乔“噗嗤”笑了,“不着急,还没到那一步呢,等它凉了再说。” 沈晚又开始纳鞋底,然后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大罐子未成形的粘稠糊糊冷却下来。 随后她就看到,顾乔直接将蜂蜜倒了进去,开始搅拌。 “这样就行了吗?” “嗯,搅拌均匀就可以了。” “那茶呢?不用放茶叶?” “茶不一定指茶叶啊?菊花茶里有茶叶吗?茉莉花茶里有茶吗?” 沈晚闻言,摇了摇头。 “对啊,没有。那花草可以称之为茶,果子为什么不能称之为茶呢?蜂蜜柚子茶,就是茶啊。”顾乔解释。 沈晚撅着嘴努力思考,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像……很有道理。” 顾乔瞅见她那纯真可爱的模样,愈发忍不住笑意。 明明她一本正经地解释,怎么遇上沈晚这反应,感觉是在哄骗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呢? 第291章 青春痘和癸水,尴尬相对(一更) “好了好了,别纠结了,既然做了,咱们尝一尝好不好吃。”顾乔说着,起身去取了五只碗,各自舀了一勺刚做好的蜂蜜柚子茶放到碗里,接着又将锅里刚烧开的热水倒了进去。 她用木勺在碗里搅动,使蜂蜜迅速化开,然后自己端着其中的一只碗尝了尝,试试温度和口感。 “唔,好喝!”她吸溜一口后,自己赞道。 “我看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梅氏在灶台边笑道。 “娘,你都没尝,怎么知道我是自夸,而不是实话实说呢?”顾乔说着,立即起身端了一碗,朝梅氏走去。 “放那儿,小心烫,我自己来。”梅氏见状急忙走了过来,接过顾乔手里的碗。 “娘,您快尝尝。”顾乔催促她。 梅氏笑了笑,这才低头,捧着碗喝了。 “怎么样?” “唔……”梅氏故意拖着长长的嗓音,然后才在顾乔眼巴巴的神情里笑道,“是好喝的。” “耶!”顾乔开心,立即转身,端着另外一只碗去给她奶奶喝去了。 “耶?”梅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柳眉微蹙。 不一会儿,便听到顾婆子夸赞顾乔,望着这温情的一幕,她顿时忘记了刚才听到的奇怪词汇。 沈晚也将顾乔准备好的另一只碗端给了沈昭。 可沈昭端着碗喝了后,却并无表示,反而目光沉郁。 “哥哥,哥哥?”沈晚喊他。 沈昭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不远处的顾乔身上挪开,可脑海里却全是她对着顾凌怒气冲冲那生动活泼的样子。 “哥哥,好喝吗?”沈晚又问。 “哦,挺好喝的。”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柚子呢。”沈晚这才放下了心。 沈昭生怕被自己这敏锐的妹妹又发觉什么,连忙埋头将一整碗蜂蜜柚子茶全喝了,然后将碗递给沈晚,继续干活。 顾乔刚转身就看到他一口闷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沈昭,这是蜂蜜柚子茶,可不是酒,你这么豪爽的干杯,我还以为小晚端错东西给你了呢!” 沈昭僵住,抿着唇不说话。 顾乔见他不说话,想到自己先前还在生他不许自己爬树的气,连忙敛住笑容。 只是正要转身,却瞥见他脸上长了个东西,立即探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她这么认真地往沈昭脸上瞅,那火辣辣的目光顿时瞧得沈昭浑身不自在,沈昭当即就要转身。 “哎!”顾乔却手疾眼快地逮住了他的袖子,然后绕到了他跟前,目光继续凝在他的脸上。 “你看什么?”沈昭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昭哥,你长痘痘了,青春痘。” 沈昭冷不防听到她叫自己“昭哥”,一时愣住,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重复道:“青春痘?” “喏,你右边脸颊的这颗冒出来的痘痘,就是青春期的青春痘啊。少年人才会长的,恭喜你哦,进入青春期了。哦,对了,可以多喝我的蜂蜜柚子茶,祛痘的哦!”说完,顾乔抿着笑走了。 一想到沈昭脸上长了颗痘痘,她就莫名被戳中笑穴,停不下来。 而这头,沈昭下意识地摸到了脸上的凸起,这才明白她讲了什么,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沈晚拿着一只碗,瞧了瞧顾乔,又转身看了看沈昭,一头雾水。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昭每天傍晚回来,顾乔还当真逮着他喝蜂蜜柚子茶。 沈昭每次都是一脸嫌弃的样子,顾乔却郑重讲道:“我不是骗你的,这真的能治痘痘。你现在要不注意,到时候满脸都是痤疮,坑坑洼洼的,那可真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可没等她把沈昭的痘痘治好,她自己的额头倒是冒了两颗痘,就在眉心之间。 “巧儿姐,这痘痘不会是传染的吧?”沈晚担心。 “我们以前也长,过段时间就好了,别紧张。”梅氏温柔安抚道。 顾乔摸着眉心的痘痘,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直到—— 那天是九月廿二,恰好立冬。 立冬种豌豆,一斗还一斗。 家里的田地前些日子已经请来罗庆全部犁了,田地犁好,秋收后就在菜园子里洒下的芥菜苗经过半个月的成长也到了分种的时节,顾婆子家便陆续将芥菜苗种了下去。 这不,芥菜种完,正房的土就空了出来,顾婆子上次又在随州城买到了豌豆种子,便琢磨着在四周种豌豆。 她负责锄地,顾乔便负责播种,不一会儿,园子土四周便都种上了豌豆。 “这豌豆挨着篱笆,可以爬篱笆,到时候肯定能长得特别好。我去舀粪,你看看这篱笆有倒伏的、漏洞的,给补补。”顾婆子对顾乔说道。 “好。”顾乔立即检查四周的篱笆。 家里喂了猪,还是六头,便有了猪粪作为肥料。 沈昭砍柴回来的时候,顾婆子正在圈旁用粪瓢舀粪,顾乔则在粮仓旁抱竹篾。 这些竹篾都是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削的。 瞅见沈昭回来,顾乔冲他喊道:“沈昭,回头我俩去后山砍点儿竹子呗,不然过几日天气冷了手容易冻僵,我就不想动了。” “好。” 见她抱了许多竹篾,沈昭放下背上的那捆柴,立即走上前去帮她。 两个人干活自然要快得多,不一会儿,两人就查缺补漏,将篱笆弄好了。 “我看要不现在就去砍竹子吧?”顾乔提议。 不然回头她估计又能忘了这事,而且也不一定能逮到沈昭有时间。 “行。”沈昭依旧寡言少语。 顾乔觉得他最近话少了许多,也懒得追究,只当他进入青春期,长了痘痘不开心。 她扭头和顾婆子打了招呼后,就拿了柴刀,与沈昭一起去了后山。 柴刀劈砍竹子的清脆响声很快在后山里响了起来。 竹子被砍断,最后一刀时往往会发出脆裂的声音,然后便是竹叶倒伏一路婆娑的声响。 “哗啦——” 又是一根竹子倒了下来。 “嗷呜!”一道欢腾的狼叫也响彻山野。 顾乔扭头,就听到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便看到树叶起伏,紧接着小团子就从一团灌木中带着落叶冲出。 那是一处高坡,它这样极速冲出,立即与落叶一道腾空跃起,随后矫健的身形在空中拉开长长的弧度,然后“哗啦”一声,四爪落在枯黄的竹叶上,直直地朝顾乔的方向滑来,最后停在她面前。 顾乔抬手格挡住飞到眼前的竹叶,替它松了一口气。 小团子却浑然不觉刚才有多惊险,抬起前爪就朝她扑了过来,让顾乔完全无法招架,径直倒在旁边的竹叶中。 “好了好了,哎呀。”顾乔伸手揉着它毛茸茸的脖子,连忙安抚道,并试图坐起。 只是刚一动身,她便感觉到身下好似有一股热流涌动。 这久违的、熟悉的、要命的感觉。 好像、大概、也许、maybe……是她大姨妈来看她了。 顾乔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她的姨妈好像来势汹汹。 “你怎么了?小团子,让开。”沈昭瞧见顾乔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小团子扑到她哪里了,立即走上前来将小团子扒开,担心问道。 “没、没事。”说话间,顾乔又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 天呐,她的裤子肯定脏了。 想到这里,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种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冲动。 “你确定没事?”沈昭疑惑出声。 她这样子,显然就是有事啊。 顾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眼神闪烁,硬着头皮讲道:“没事。” “我先扶你起来吧?”沈昭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顾乔却立即往后一缩,“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说着,她尝试着站起。 小团子却鼻子灵敏,围着她嗅了嗅,然后惊惶地呜咽起来。 “小团子,嘘!”顾乔连忙安抚。 奈何小团子却以为她受伤了,哪里听得懂她的劝告。 它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肉团子,如今的它已经长成了一头成狼,体形健壮,头这么一拱过来,身体再一撞,夹着脚站立的顾乔重心不稳,立即被它撞开。 “扑通”一声,顾乔被撞得后脑勺撞在竹子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团子!”沈昭冷喝道,连忙伸手去拉顾乔。 顾乔内心窘迫不已,却只得将手递给了他。 只是这一起身,沈昭便扫到了那沾染在枯黄的竹叶上的鲜血。 “你受伤了?”他面色剧变。 顾乔也陡然变色,张大了嘴巴。 第292章 沈昭懂的有点儿多(二更) “你哪里受伤了,是不是手?我看看。”沈昭担心不已,立即去拉她的手,因为她刚才摔倒的时候曾用手撑着地面。 可将顾乔的手心翻过来后,他却发现顾乔的掌心只沾染了一些泥土和灰尘,并未见任何伤口。 没见到伤口,沈昭疑惑,立即又握住她的双臂将她上下打量。 顾乔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到了火上一般,双颊早已烤红。 她再也承受不住,连忙挣脱了沈昭的手,吼道:“我没受伤!” 吼完后她自己也愣住了,随后欲哭无泪,窘迫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妈呀,还能不能再丢人一些? 沈昭见她捂脸蹲下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他顿时心更慌了。 “顾巧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顾乔皱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讲道:“麻烦你帮我去旁边摘两张芭蕉叶过来行吗?拜托了。” “芭蕉叶?你要那个做什么?” “你别管,你就帮我摘好吗?” 沈昭却还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顾乔再也受不了,立即如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讲道:“我癸水来了打脏裙裤要用那个挡住不然会很丢脸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去帮我摘,算我欠你的拜托了好吗?” 说完这一大长串,她居然不带一点儿停顿。 沈昭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快去啊,我求你了。”顾乔喊道。 “哦。”沈昭这才魂不附体地走了。 满地都是枯萎的竹叶,他一个不留神,差点儿摔了一跤,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开了。 顾乔咬着下嘴唇,只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每次大姨妈来都会像预警似的冒几颗痘痘,她就说自己眉心长痘怎么如此不安,原来是她忘记了这门亲戚啊! 在顾巧儿这小孩子的身体里待的久了,以至于她都忘了大姨妈这回事了。 苍天啊,为什么她家亲戚不能夜晚悄悄到访,为何偏偏挑她和沈昭共处的时候,以后她还怎么面对沈昭? 可多想无益,眼下已经闹成这个局面,她只能认命。 “呜呜。”小团子哼唧道,还在十分担心她。 顾乔欲哭无泪,连忙揉了揉它的头,反而还要倒过来安抚它,“没事,我没事啊。” 不,她有事!出大事了! 妈妈呀…… 比起她的尴尬和窘迫,沈昭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醉酒了。 脑袋浑浑噩噩的他,最后终于来到芭蕉树前。 深吸了一口气,又甩了甩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他立即摘了两片芭蕉叶,赶紧往回赶去。 两人再次碰面,顾乔低着头不看他,沉默地接着芭蕉叶绑在身后,又怕太过明显在身前也绑了一张,围了一圈,这才低头抱起竹子。 “哎,你别动,我来,你拿柴刀就行。”沈昭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 顾乔抿唇,脸再次红了。 沈昭也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坚持把竹子抱了过来。 “你一个人拿不完的。”顾乔讲道。 沈昭却将柴刀塞到了她手里,“好像这期间是不能搬重物的。” 顾乔:“……” 提起这事,两人顿时陷入尴尬。 但顾乔却觉得疑惑,左思右想还是不对,见他已经在捆竹子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古代可没有生物课,沈昭一个小屁孩,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沈昭身体一僵,脸也红了起来,扫到顾乔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顿时眼神闪烁,“我、我……” 顾乔歪头,继续看向他。 最开始的窘迫过去后,她好像缓过来一些了,毕竟在现代,去超市买个小天使,没准收银员就是个男的呢!而且电视上全是小天使的广告,什么轻薄透气安睡一整晚,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她刚才慌乱无措,一是因为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二来也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沈昭。 换个人她可能都不会这么尴尬。 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就破罐子破摔,反而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了。 这不,立马有兴致来探讨沈昭了。 沈昭被她瞅着,脸色涨红,向来机敏的他,竟然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 “欸,你不会是看了什么不该——” “不是!”沈昭虽不知道顾乔打算说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否定,然后实话实说道,“我是……我是看我姑母每个月都会不舒服才知道的。” 说完,他的耳根也红了。 “哦。” “我不是偷窥我姑母,就是用心留意了一下,毕竟以后小晚也会长大,我担心没法照顾好她。”沈昭继续解释,生怕顾乔误会他。 以前在罗洪家里住的时候,每个月有那么几天,沈氏都要偷偷往屋后晾东西。 每到这个时候罗洪就会说晦气。 久而久之,他便知道,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 而那东西就叫癸水。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但罗洪一家都靠不住,沈氏这个姑母也是名存实亡,沈昭只能厚着脸皮留意沈氏,想着日后沈晚若是长大了,他也能照顾妹妹。 不曾想,今日竟然误打误撞碰到了顾巧儿来癸水。 而且看她那样,应该是第一次。 “就是这样。”他抿紧了唇,也是一脸窘迫。 顾乔愣住,倒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她还以为沈昭又是博览群书看到的,比如说看了医书?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原因。 “你真是一个好哥哥。”她不禁感慨。 沈昭讶异抬头,就对上她有些羡慕的眼神,然后就听到她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哥,该多幸福啊。不对,你也是我哥。” 说完这句话,顾乔轻松了许多。 对啊,把沈昭当作自己哥哥,那撞到这件事就不觉得那么难堪了嘛。 可一旁的沈昭在听到她的嘀咕后却呆若木鸡。 你也是我哥。 她,一直把自己当作哥哥吗? 手里的竹子没抱稳,“哐当”一下砸下去,砸到他的脚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趾传来,他顿时躬下身子。 “你没事吧?”顾乔担心。 第293章 偷听墙角的沈昭(三更) “没、没事。”沈昭抬手制止她靠近,头却不抬地盯着压在脚上的竹子,这才慌乱地将竹子抱了起来,然后也不看顾乔,径自讲道,“我们回去吧。” “好。”顾乔巴不得快点儿回去。 两人一狼立即往家的方向赶,只是这一路除了小团子的哼唧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有种尴尬的、令人窒闷的气氛在蔓延。 顾乔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感觉心头好似闷闷的,出不来气。 不过她很快将这种情绪抛到脑后,因为她面临一个更加严酷的事实,那就是古代并没有姨妈巾这种神器。 梅氏倒是提前帮她缝制了月事带,知晓她癸水来了后,立即往里面填上草木灰,又具体教了她怎么用。 顾乔欲哭无泪,但古代只有这东西,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心里却膈应得慌。 不过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杠杠的,用了两次后,认命的顾乔显然已经适应了。 接着,梅氏又给她熬制了红糖水,还特意嘱咐她这两日不可沾井水,不可吃生冷的东西,各种规矩给她说了一遍。 “忌这几天嘴,守这几天规矩,以后一辈子都好过,不然有的罪受。”顾婆子也叮嘱她。 顾婆子一句,梅氏一句,在卧房里用心嘱咐。 她们原本是特意避开沈昭,可却忘了家里的墙壁不隔音,沈昭躺在灶房里的小床上,一字不落地将她们的话语听了进去,脸虽然烧得慌,却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些讲究。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 顾凌家的酒坊经过漫长的修建,终于在这时候完工,准备开始酿酒。 酿酒必然需要谷物,族老家便开始向村里人收购稻谷。 他收稻谷有两种方式:一是用稻谷换酒糟,二是直接付现。 付现定下的价格也并不高,才两文钱一斤,但却替村民们省掉了将谷子搬运到城里要租借牛车的功夫。 何况村民们的稻谷,有的人家剩余得多,有的人家剩得少,剩得少的人家也想挣钱,但为此特意跑一趟城里或者租牛车都不划算,眼下族老家一说收谷,大家立即扛着麻袋、挑着箩筐去了。 顾婆子干脆也将粮仓里去年的陈谷全部拿了出来,只留下今年后来收的晚稻谷。 这些晚稻谷加上各家各户交来的租子,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个两年了。 “奶奶,咱们家要酒糟还是铜板啊?”顾乔问。 “酒糟吧。族老家既然这样提出来,便说明是想留着现银做生意,咱们要酒糟,一则是表示支持,相信他家生意能够兴隆长久;二来也是因为咱们家不比别人家,咱们家本来就要喂猪,换成钱了,也还要用钱去买米糠,你说是不是?” 梅氏闻言插嘴进来,“你奶奶做事向来有她的道理,你就别瞎操心、瞎琢磨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以后巧儿长大了也要当家,把这些道理都说给她听,她以后遇到事了,也知道该如何选择。小晚也是,以后遇事多想想,你们俩啊,那么聪明,一点就通,以后一定比我这老太婆更有出息。”顾婆子说着呵呵的笑了。 接着她就将谷子挑到了族老家去。 因为谷子比较多,顾旌家几兄弟还推了板车来帮忙,两车就将顾婆子家去年的谷子全部拉了回去。 顾婆子又与他们家商量买坛子的事情。 她这头刚忙完,梅涣青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舅舅!”顾乔看到梅涣青,格外亲切。 “巧丫头,你奶奶在家吗?”梅涣青问道。 “我在的呢,她舅舅,你稍等一下啊。”顾婆子从粮仓里钻出来,用搭在肩上的帕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 梅涣青立即朝粮仓走去,疑惑道:“婶婶,您这是做什么呢?” “这不把陈谷卖了,我清理一下粮仓吗?今年这半边仓啊,正好空着等到过年的时候,放猪肉!”顾婆子笑道。 “那倒是!”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顾婆子用帕子掸了掸身上的谷灰,一边掸灰一边问道。 梅涣青扫了眼四周,提议道:“屋里说。” 顾婆子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朝顾乔喊道:“巧儿,带你舅舅去灶房,给你舅舅倒杯水。” 梅涣青遂先去了灶房。 顾乔干脆给他泡了蜂蜜柚子茶,梅涣青一喝,顿时眼前一亮。 唇齿间除了花朵的蜜香,还有柚子独特的清香——那是一种略微带着苦和涩,能让人头皮清醒、灵台清澈的香味,而柚子那原本的苦与涩却又恰好被温和的蜂蜜芬芳所融合,于是留在唇齿间的,便只剩下回味悠长的丝丝余韵。 梅涣青忍不住摇头,望着竹筒里的柚子茶,赞叹道:“这柚子竟还能做成茶,我也真是想不到啊……” “好喝吧!”顾乔被夸奖,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里都带着星星。 “这丫头,怎么这么多点子?好喝!”梅涣青毫不吝啬的赞叹道。 “你就夸她吧,再夸尾巴就翘上天咯。”顾婆子进了灶房里来,笑道。 瞅见顾婆子没让自己离开,顾乔等她落座后,干脆站在一旁听他们讲话。 沈晚可不好意思,立即提着竹筐去正房的地里摘菜去了,沈昭一直在外边劈柴,本就在屋外,倒也不用避开。 梅涣青立即直奔主题,讲道:“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个铺面。” “找着了?”顾婆子也感到高兴。 毕竟这银票放在家里,若不是有小团子在,她怕是夜里都睡不着觉。 “找着了,就在城东,离五味楼不是很远。那店铺原本是家成衣坊,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适逢家中孩子要去随州府学上学,便决定举家搬迁至随州,把这铺面盘出来,去随州置产。” “哦?等等,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刘记成衣坊?五味楼斜对着、隔了两三个铺面的那一家?”顾婆子连忙问道。 “对对对,就是刘记。” 顾乔长期去五味楼,也对那成衣坊有一定印象。 “那倒是个好铺面,当街不说,还挺宽敞。”顾婆子回忆道。 梅涣青立即补充,讲道:“不单如此,我去看了,那二楼有间阁楼,后面还带了一个小院,小院偏长,还带了三间卧房、一间灶房和一间茅厕。” “哟,后面这么大啊?”顾婆子惊讶。 第294章 买铺立契,合租主意(四更) “可不是,后面的小院啊,种些花草是没有问题的。” “可这么大,这得要多少钱啊,而且咱们到时候好不好租出去?要知道,咱们家又不去住。”顾婆子皱起眉毛,有些犹豫。 “城里的铺面大多是这样的格局,都带了住房,买了铺子就买了房,一家人正好也住在里面。我问过了,老板开口要一百六十两银子。” “一百六十两?”顾婆子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对梅涣青讲道,“说实话啊,我也不知道这价格是便宜了还是贵了,我从来不敢想象我们一家有朝一日会在汝陵城里买铺子。我就是有个担忧,这铺子若是真盘下来,以后做什么我还没太想好,那么多空房子,会不会浪费呢?” “这个价格,倒是不贵,不过还可以和店家好好谈谈。就是婶婶说日后要卖什么的这事,我觉得是得好好考虑,不然盘了铺子却空着,那也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顾乔插话进来,“若是合适,便把价格谈下来,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这银票捂在怀里,也生不出银子来,至于日后要做什么,可以从长计议嘛。” 顾婆子一想到屋里的银票,确实有些忐忑。 仔细想了想,她看了梅氏一眼,见梅氏也是个没主意的,又见顾乔十分坚定地望着她,登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买!” 梅涣青又道:“婶子可得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去把银票拿来,价格就由你和那人谈,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婶婶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就是跑跑腿而已。” “你是巧儿舅舅,多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这就去把银票拿来。”顾婆子说完,立即出了灶房,去卧房拿银票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回到灶房里,然后将两百两银票一块交给了梅涣青。 “那我就收下了,到时候多的退回来就是。”梅涣青讲道。 三日后,梅涣青再次来到顾家村,言明已经与店家谈妥,并请顾婆子第二日与他一同进城,去官衙将契书立了。 毕竟是这么大一桩买卖,将契书盖上红章,那才稳妥。 因为税金较重,原来的成衣店老板愿意让二十两银子,这样成交下来,顾婆子家一共花了一百五十四两银买下了这店铺。 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所以顾乔也厚着脸皮跟去了。 看到盖了官府大红章的契书,顾乔开心不已,然后与顾婆子一起打量她家的第一间店铺。 从今以后,她家可是在汝陵城里有铺的人家了! 那个成衣铺的刘老板,也热心地为他们介绍店铺的情况。 “我们一家都爱洁,你看这房子,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且也没有漏雨这些情况。因为不清楚这铺子何时才能卖掉,所以我们只搬了住宅里的东西,这店面里的东西却还没搬完。劳烦婶婶宽限我们两日,明日我就叫上马车,将这店里的东西全部搬了。” “行。”顾婆子爽快应了。 “哟,顾婶婶!买铺子了啊!” 顾婆子扭头看去,正是卢氏。 卢氏扭着臀,爽利地笑道:“前儿个见梅大哥在这附近转悠,又与刘老板谈笑风生,我就估摸着梅大哥要买这铺子,却不想是老婶子您啊。” 说话间她上下打量着顾婆子,心里却在嘀咕:这一家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顾婆子知道卢氏起了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可不是,早就琢磨着买个铺子了,这不正好遇到刘老板割爱嘛。以后咱们两家,可就是邻居了。” “你们认识啊!”刘老板在旁边笑道。 “可不是,我和这老婶子颇有缘分呢。刘老板,您家小子最爱吃的那灰豆腐,可就是顾婶婶做的。” “呀?真的啊?”刘老板大吃一惊。 顾婆子立即笑了,点头应是。 “我看婶婶这小小豆腐挣大钱,这么快就买铺面了,也当真了得。”卢氏笑道。 “这可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哟!”顾婆子叹道,口风很紧。 却不想有刘老板这个神助攻,他立即压低了声音朝卢氏讲道:“老板娘你是不知,这顾婶婶可教出了一个举人相公!” 卢氏还真不知晓这事,立即睁大了眼睛,随后点头,“原来如此。” 顿时,她看先顾婆子的眼神就要敬重得多。 “那你们先聊,我去打包收拾东西去了!”刘老板说着,转身进了店内。 顾婆子正好有事要找卢氏,干脆将她引到了后面的小院子里,请她在石凳上落了座,与她讲话。 还没等她开口,卢氏却笑道:“婶婶是想与我谈梅老的事情吧?” “哟,老板娘果真料事如神。”顾婆子惊讶。 “梅大哥每次进城,都要探望梅老一番,想必梅老是你们极其重要的人。现如今你家自己有了铺子,我便料到,您应该是想将梅老要回去。这没问题。不过婶婶,以后这灰豆腐的生意……” 听到卢氏愿意放人,顾婆子有些感激,想到来时路上与顾乔商量的话,立即回道:“这灰豆腐的生意,全靠老板娘你帮忙开了路子,这我知道。说实话,这间铺子要做什么我还没打算好,若是单卖灰豆腐,不免浪费了这么大的铺面,可若是要上榨菜这些,也零零碎碎,不成规模。所以目前我打算找人合租,将铺子租出去,与租铺之人打个商量,留下铺子一角,方便卖点儿我那些乡下人的东西。” “合租?”卢氏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用词,不免觉得这想法有些新奇。 “其实就与你酒楼里卖灰豆腐一样,若是有人愿意,我在租子上自然会便宜一些。何况我的客人也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客人,对方的客人也没准会照顾我生意。” “婶婶这想法倒是极妙,那我们两家灰豆腐的生意呢?”卢氏可没忘了自己的利益。 当顾婆子这个正主来到汝陵城,她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灰豆腐生意岂不是白白被她们一家夺了去。 “我们两家,自然还是合作。我也卖,你也卖,我给你的,还是成本价。不光如此,去了你酒楼吃饭的客人,来买我的东西,一律八折。” 听到这话,卢氏讶异地拧起了眉头,随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婶婶,您这对我太好了吧,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太累。 第295章 亲兄弟明算账(一更) “我打算把榨菜、灰豆腐这些做大,但一个汝陵城,买的人肯定没那么多。你开这五味楼,有些菜要去随州进,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将这些新鲜的菜式带到随州去。” “这主意倒挺好。” 卢氏想着梅氏他们带菜品来给自己尝的场景,或许,她以后去随州的时候,也可以学着顾婆子她们一样,带些菜品去。 “不过,”她看向顾婆子,“我这牵线搭桥的,婶婶您只给我的客人打八折,我自己却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呢。” “若是成了,谈妥一单生意,你二我八怎么样?” “太少了吧?” “不少了,老板娘。我这八里面,可还有成本。若是去掉成本,咱们俩基本上可以算是五五开了。”顾婆子讲道。 “成!不过,咱们可得白纸黑字写下来。” “没问题。” 既然是诚心诚意做生意,顾婆子也不磨叽,立即朝成衣店的刘老板借了笔墨,与卢氏定下这二八分成的各项买卖。 拿到写下的协议后,卢氏这才放了心,又主动讲道:“既然您要寻人合租,我便帮您留意着。我那里南来北往许多人,没准还真有这样的主顾。” “那就多谢了。” “奶奶,要不咱也把合租的事项列一个贴在门口,若有人路过,也能看到。”顾乔建议。 她也是看到桌上的笔墨才想起来的。 “你这孙女,倒是聪明伶俐。”卢氏很喜欢顾乔。 顾乔立即腼腆的笑了笑。 她的字太丑,于是顾婆子又请梅涣青来执笔。 卢氏将先前的协议收进袖袋里,便要与几人告辞。 “对了,老板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顾婆子讲道。 “什么事,您说。” “这店,还请你不要对外说是我们家的。” 卢氏讶异挑眉,她不了解顾婆子家的情况,还以为顾婆子是怕有人说她儿子作为举人贪污受贿,顿时点头应了。 等她离开没多久,梅崇岭便来了。 “我听老板娘说,这、这是……你们的铺子?”梅崇岭难以置信。 顾婆子只说这一年到头来挣了些钱,借钱买了这铺子,并未将卖灵芝一事说出来。 听闻顾婆子打算请他帮忙看铺子,他更是有些惶恐不安。 “我、我怕是做不来。”他连忙摆手。 “外叔祖,你就别客气,我都听舅舅说了,早年您曾在汝陵城里当过学徒,您是会珠算的。我们总不可能放着自家人不用,而去特意聘一个掌柜吧?”顾乔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可,可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就跟着师傅学了两年,后来成家就回家种地去了。”梅崇岭自己都没有信心。 “咱们家的灰豆腐,简单啊,就上称、给钱。再说了,我会算术,到时候还有我帮您呢。”顾乔笑道。 “你在还差不多。”梅崇岭一个老人,竟然依赖起顾乔这个孩子来了。 顾乔听了,顿时捂着嘴巴偷笑。 “那就这样说定了。老板娘那边已经放了亲家公你离开,明天刘老板他们搬走了,您就回去就收拾东西搬过来吧。我们出来也一天了,还得赶回村去。到时候刘老板直接将钥匙交给您,我们大概过几天再过来,来把屋子布置了、店铺收拾了。这买铺子的事情村里人都不知道,所以也不好频繁进城。”顾婆子笑着讲道。 顾乔也跟着说道:“外叔祖,有您在啊,我们就可以安心回去咯,舅舅也不用在这里守着刘老板收拾东西了。” 梅崇岭点头,深深地感受到了顾婆子一家对自己的信任。 等到回村的途中,顾婆子忍不住讲道:“咱们进城一趟挺不容易的,若不是那刘老板还有东西没有搬完,我今天都想把房屋那些归置、归置的,但就怕买了东西,到时候说不清楚是谁家的。” “婶婶,铺子都买了,也不着急这一、两天,无非就是多跑两趟。您若不方便,到时候我来跑就是了。”梅涣青讲道。 “我是着急回去给芥菜追肥呢。”说到这,顾婆子倒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巧儿还说要卖红薯干。我瞧着这红薯干大家都挺喜欢吃的,没准还真能做成生意。我们族老家酿酒有酒糟,你们家的红薯要不也留出来,用酒糟喂猪,红薯则做成红薯干,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挣钱。” “哟,这是个好主意,那就麻烦婶婶了。” “麻烦什么,若是真做成了,到时候咱们两家再商量一下,定下个分成方法来,不然以后伤了和气。” “全靠婶婶提携,怎么分我都没意见。”梅涣青立即表态。 顾婆子却道:“亲兄弟还明算账,你同意了,田氏同不同意?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两家和和气气的,谁也不吃亏,那才行。”顾婆子讲道。 “那就听婶婶的。” 若要合伙做生意,自然要立下规矩方圆。 丑话说在前头,日后反而好处。 梅涣青深知这个道理,也不再推辞。 又过了五日,适逢沈昭学堂休假,顾乔她们一家人便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拎了灰豆腐,带上鸭蛋和红薯干等土特产品,还有梅氏昨晚提前准备好的菜,与梅涣青他们在村口汇合,一道去了汝陵城。 梅涣青带了三个小子,把田氏留在了家里照顾老母亲。 看到沈晚和梅氏都跟着出门了,梅涣青有些担心,“家里没人,能放心吗?” “托了隔壁巧儿她叔祖母帮忙看着,只说孩子嚷着要逛街,带着昭儿他们兄妹去城里见见世面。猪食那些也都准备好了,没什么大问题。”顾婆子回道。 “舅舅,别忘了我们家还有小团子呢。”顾乔冲梅执恕眨了眨眼。 梅执恕知道小团子是狼,还是一匹有灵性的狼,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他知道,他三个儿子却不知晓。 梅执恕甚至还疑惑地问:“表妹,你家小团子也太野了吧?时而在家,时而不在,这能看家吗?” “怎么不能!它可厉害了。”顾乔可听不得谁说小团子的不好。 梅执恕撇了撇嘴,眸光又落到了与顾乔并肩同行的沈晚身上。 沈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身体往后,立即与顾乔拉开了半个身子的距离,恰好让顾乔遮住了自己。 梅执恕见状,脸色一红,随后立即撇开视线,状若无事地继续朝前,只是心跳却莫名地加快了。 沈晚则绞着手指头,有些不安。 这怀揣心事走路,哪还能认真看路?一个不留神她就被石头绊倒,摔了下去。 第296章 大表哥背沈晚(二更) “小晚!”顾乔吓了一跳。 “嘶。”沈晚发出痛呼声。 大家伙连忙围了上去,只见她掌心锉在石子上,整个人摔得趴下。 “还好掌心没有被石子划破,来,我扶你起来。”顾乔离她最近,连忙伸手帮忙。 沈晚试着站起,可刚起身,脚腕便是一股钻心的疼。 “等一下。”沈昭见她疼痛难忍,连忙喊顾乔停下,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当他摸到沈晚脚踝的时候,沈晚又是冷嘶一声,可见脚踝是受了伤。 “应该是崴到了。”沈昭说着,皱起眉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沈晚,对她说道,“上来,我背你。” “沈昭,你行吗?”顾乔担心。 “让她上来。”沈昭偏头对顾乔讲道。 “我来吧。”顾婆子蹲下身去。 “奶奶,我来。”沈昭却不肯退让。 眼下他们都走了一半了,沈昭知道,沈晚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想进城瞧上一眼的,所以他就是背,也一定会把妹妹背到城里去。 顾婆子见状,也不再勉强,而是与顾乔合力将沈晚扶到沈昭背上,然后帮沈昭站起。 “哥哥。”沈晚声若蚊蝇地喊道,满脸愧疚,又道,“要不我不去了吧?” 顾婆子闻言,在旁边宽慰道:“咱们都走了一半了,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再说了,你若是不去,谁和你一起回村,你哥哥一个人也背不动。听话,孩子,咱们一人背一小段,换着将你背进城去。” “奶奶,我拖累大家了。”沈晚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你这孩子,一家人怎么能说拖累呢,一会儿你哥哥背不动了,还有我呢。” “还有我。”梅涣青笑道,“我这个舅舅,也不是摆设。” “还有我!”梅执恕也跟着表态。 “对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背不动你一个小丫头吗?”梅氏也跟着笑道。 沈晚面色微红,望着大家关切的目光,顿时心潮涌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此同时,她更暗暗羞愧,是自己没好好看路,胡思乱想才导致摔倒受伤的。 只是当梅执恕走上前来要背她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胡思乱想起来。 “我还不累,我再背一段好了。”沈昭拒绝了梅执恕。 谁知道梅执恕却讲道:“执恕比你还年长一些,妹妹受伤了,让他背一段路也无妨。” “对,换着休息一会儿,大家轮着来。”顾婆子也说道。 她和梅涣青这是将沈晚与顾乔同等对待,把梅执恕也看成了沈晚的大表哥,所以便不觉得什么。 “我来吧。”梅执恕也走上前去,再次说道。 沈昭见状,也不好再过于坚持,最后只得松了手,让梅执恕来背沈晚。 沈晚一张脸顿时红透了。 原本想避开这大表哥,谁曾想这摔了一跤反而…… 趴在他背上,她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梅执恕偏头讲道。 沈晚的心脏一下子就砰砰狂跳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舒、舒服的。” 但其实内心的煎熬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想到她先前受伤时的自责与愧疚,顾婆子他们也没有起疑,毕竟这孩子就是这样,在罗家那种寄人篱下的先天环境里,形成了她这种让人心疼的懂事敏感的性格,所以大家只当她是不好意思麻烦梅执恕而已。 就这样,一行人轮换着背沈晚,终于来到了汝陵城。 顾婆子依旧是先去卖了灰豆腐和鸭蛋,顾乔他们则直奔自家铺子。 铺子门口贴着那日的招租启事,开了半扇门。 “外叔祖!”顾乔兴奋地朝铺子里喊道。 “哎,来了!”梅崇岭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近前。 瞅见大家都来了,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立即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忙招呼道:“快、快进来!” 梅涣青背着沈晚,先找了个圈椅,将沈晚放了下去。 “哟,这是怎么了?” “路上摔了一跤,我去城南铺子把药材送了,顺便给她买两贴药膏回来。”梅涣青讲道。 “爹,我去吧!您和小姑在这里。”梅执恕主动请缨。 “你多久没跟着我一块儿收药了,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弟弟他们。”梅涣青交代道,便挑着箩筐出了门。 梅氏和梅执恕他们第一次来到铺子,自然是四处张望。 顾乔则开心地给他们介绍铺子的格局。 “我想看看后面的小院子。”梅氏讲道。 “我带你们去。”顾乔立即当先带着梅氏和梅执勇他们朝前走去。 沈晚坐在圈椅上,眼里也流露出了渴盼。 梅执恕立即建议道:“沈昭,我们一起把小晚妹妹抬过去吧。” “不、不用。”沈晚连忙摆手。 “没事,我们抬着你过去,你就能看到后院的景象了。” 沈昭瞧见梅执恕那热切的神情,眉头微皱,但转而看到沈晚那克制隐忍的期待,又于心不忍,最后只得听从梅执恕的建议,与他合力将人搬到了后院屋檐下。 “好漂亮的小院子。”沈晚忍不住感慨道。 刘老板一家将院子打理得极其干净,布局也费了些心思。 小小的院子里,东北角种着一株桂花树,此刻虽然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叶片却还绿油油的叫人喜爱,修剪得也颇为好看。 旁边有石桌石椅,另外还有一圈花圃。 花圃中间有一株海棠,想必到了春日会十分漂亮,就是不知道这株海棠的花色是什么颜色的。 梅崇岭又推开房屋的门让顾乔他们看,并说道:“我搬过来后占了西面这一间,其他的房间都整理出来了,你们看看。” 顾乔瞅见干净整齐的屋子,顿时惊讶地望向梅崇岭,“外叔祖,您都清扫打理过了啊?” “反正闲着没事嘛。”梅崇岭笑着回道。 “我们还说今天来整理屋子的,现在都没活可干了。”顾乔惊讶。 “那刘家收拾得干净,我也没干多少活计。”梅崇岭十分谦虚。 “哪有,我们走的那天,店铺里可乱了。再爱干净的人家,搬家都会乱的。” “辛苦七叔了。”梅氏也连忙说道。 “辛苦什么,应该的!”梅崇岭摆手。 “对了外叔祖,这两天有人问过铺面吗?”顾乔忍不住问道。 “别说,还真有,有两个——” 他话还没有说完,卢氏爽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哟,这可真热闹啊。” 第297章 搬新房,大红包(三更) 顾乔扭转头去,就瞧见顾婆子与卢氏一同走了进来。 “都是家中小孩,这是我儿媳梅氏。”顾婆子向卢氏引荐了梅姑。 两厢见了礼后,卢氏又忍不住夸赞道:“婶婶,您这儿媳长得可真标志,又是个贤惠人,您真是好福气啊。” “她就像我亲闺女一样。”顾婆子笑着将这奉承话接了,将人引到了石凳上坐下,笑道,“不知道老板娘说的要租铺子的那人,是何方人士?又打算做什么生意?” “这事啊,梅老也知道。”卢氏笑眯眯地看向梅崇岭,问道,“梅老,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前日里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妇人,问你租铺面的事情。” “是有这么一个人,我刚才正要说呢。” “亲家公,坐下说话。”顾婆子连忙朝他喊道。 见他们谈论正事,梅氏立即让顾乔带她去灶房,方便准备茶水这些。 顾乔也不好让她娘一个人忙活,便在旁边帮忙清洗茶具。 谁知道等她们把水烧好后,那边的谈话却已经结束,卢氏已经回了五味楼。 “咱们自己喝吧。小子们,都渴了吧,快来喝水。”顾婆子连忙招呼梅执勇他们。 梅氏却不闲着,赶紧将先前放在店铺里的布袋拿了过来,然后在厨房里准备中午的吃食。 只是这厨房十分简陋,许多东西都没有。 “幸亏这些菜我都是在家里做好了拿过来的,中午热一热就能吃。”梅氏叹道。 “娘,咱们为何非要在这铺子里吃饭啊?”顾乔不解。 “你中午难道不用吃饭?再说了,虽说是铺子,可这铺子带了庭院和房屋,说起来也算是新家。以后你和你奶奶进城,若有事耽搁,还能歇一歇。何况咱们家是合租,又不是租给别人就甩手不管了。所以啊,还是要根据新房子的规矩来。” “就是!这若是按照祖宗的老规矩啊,还要杀只鸡的,但想到太张扬了,咱们就简单的点两炷香、烧几张纸,供一顿饭就是了,毕竟咱们不常住。”顾婆子也笑着说道。 “哦。”顾乔点头,又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对了奶奶,刚才卢婶婶说了什么啊?” “吃饭的时候再说,不然一会儿商量的时候,我还得给你舅舅和你娘再说一遍,多麻烦?” 说完,顾婆子便带着识字的沈昭,去了铺面和房屋里,将缺的东西写出来,罗列了一张单子。 “奶奶,没有碗筷呢!其他的东西可以晚点儿买,碗筷可不行,一会儿就要吃饭了。”顾乔站在灶房门口冲卧房里的顾婆子喊道。 “你忘了,咱们上次在随州城买了碗筷,你娘都带来了。”顾婆子回她。 顾乔朝灶房里的梅氏看去,就见她掀开了竹筐。 “你啊你啊,也不找找就扯着嗓子喊,喏,快拿去洗干净。”梅氏嗔道。 顾乔讪讪地挠了挠头,这才赶紧洗碗去了。 刚洗完碗,梅涣青就回来了。 他果真给沈晚带来了药膏,顾婆子便拿着药膏,去了屋里帮沈晚贴药去了。 梅氏这边也很快煮好了饭,又将从家里拿来的菜热了,随后按照供饭的要求摆在桌上。 顾婆子在灶门口插了香,又在店铺门口插了三柱,随后烧了一些纸,嘴里念念有词。 顾乔在旁边听见,大致是一些祈求老祖宗保佑店铺平平顺顺、生意兴隆的话。 等供完饭,顾乔才重新盛饭摆碗筷,大家一块儿围着八仙桌挤着坐了,开始吃饭。 顾乔刚抬起筷子,梅涣青那边就从怀里掏了一个大红包,给顾婆子递了过去。 “恭喜婶婶买了铺面,这是我们一家的心意,请收下。” “这是我的心意。”梅崇岭也拿出了一个封红。 “呀,这哪儿成!我不能收!”顾婆子连忙推拒。 “这是一定要收下的,这可是用来讨彩头的,必须收下!”梅涣青笑道。 “难道你是嫌我包的少?”梅崇岭更是佯作生气的板起脸。 “这可怎么好意思啊。”顾婆子十分赧然。 可最终还是盛情难劝,只得收下了梅崇岭和梅涣青的心意。 吃完饭后,这“搬新房”的规定流程总算是走完了,大家才好坐在院子里商议租铺子的事情。 “表姐,大哥带我们上街玩,你要去吗?”梅执让喊顾乔。 “不去,我要在家里。” “上什么街,你们先老实呆着。”梅执恕对两个弟弟讲道。 “大哥……”梅执勇鼓了鼓腮帮。 原本想借表妹来说动他大哥的,结果…… “一会儿奶奶还要出门买东西,我们到时候再去,顺道帮忙搬东西,听话。”梅执恕见弟弟不高兴,又解释道。 这样一来,梅执勇再没了借口出门,立即朝顾乔投去哀怨的眼神。 顾乔可不管他,乖巧地站在梅氏身旁,听顾婆子谈论起今日卢氏的提议。 原来想要租她家铺子的妇人是个外地人,因为与夫家和离,无处容身,这才背井离乡来到汝陵城。 这妇人有一双巧手,非常善于制衣,前几日还与刘老板商量着做他家的裁缝手艺人,却不想刘老板转手就将这铺子卖了,因看到这铺子在合租,便想接下这生意。 “卢氏说,这妇人手头应该是有些钱,因为她来到汝陵城的这小半个月,住的是客栈,吃饭则常在她五味楼。而这妇人的穿着打扮,也与这汝陵城中人大不一样。”顾婆子说着,望向梅崇岭。 梅崇岭点头,“确实不同,那妇人看着……不像小门小户的。我今日正要给你们说这事。日前曾有两人来询问过这铺子,一个就是这妇人,她孤身一人,无力买铺,这合租铺面可以节省她的成本,又能安顿她的住处,所以她非常感兴趣。另外一人是从随州来的银楼管事,说是要盘下铺子开一个银楼分部,但他不同意合租,而且要求直接签下三年租借合约。三年后,若是他想要续租,也要优先租给他。” “不同意合租?”顾婆子叹了口气,看向顾乔。 顾乔拧眉,“如果他不同意,那明年咱们家用什么卖榨菜和灰豆腐这些?卢氏就算愿意,也照看不过来,何况货品囤放,也需要地方来放的。” “可是那个妇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梅涣青也有担忧。 第298章 跳河(四更) “我已经和卢氏说好了,她让那妇人下午来找我,咱们见了人再说吧。若是不合适,大不了再等等便是。”顾婆子拿了主意,又道,“这铺子肯定不能全部租出去,榨菜生意先不说,以后孩子们进城上学,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对哦。”顾乔都忘了,若是沈昭他们能过童子试,以后可是要进城来念书的! 她立即看向沈昭和梅执恕,冲他们讲道:“沈昭、大表哥,你们俩可得加油哦!奶奶都替你们打算好了!” “我呢?”梅执勇立即指着自己。 “你?你也努力。”顾乔含糊道。 梅执勇立即撅起嘴巴,有些挫败。 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成绩十分糟糕,能识字就不错了。 梅涣青看着孩子们的互动,不禁笑了,立即感激地看向顾婆子,“婶婶您想得太周到了。” 顾婆子却摆了摆手,“还得看孩子们够不够努力上进。行了,我看这屋里还缺东西,刚才列了清单,要不我们先去添置东西吧。还要麻烦你们也搭把手帮帮忙。”顾婆子对梅涣青他们讲道。 “婶婶客气了。” “可以逛街咯!”梅执勇立即兴奋地喊道,马上忘记了刚才的忧伤。 “逛街咯!”梅执让也举起小胳膊挥舞。 “我经常上街的,不如我留下来看家吧。”梅执恕却主动留了下来,目光扫向沈晚的方向。 “不用,我留下来。”沈昭站到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看向沈晚的视线。 最后,却是梅氏留了下来,其他人全都上了街。 沈晚见梅执恕走了,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不过她却有些遗憾,因为她还未曾上过街呢。 半个时辰后,顾婆子他们采买了东西回来,将店铺简单地布置了,又给灶房里添置了一些东西。 人多热闹,大家你搭把手,我帮个忙,不一会儿就将房屋这些全部收拾妥当。 而卢氏约的那个妇人也到了。 彼时顾婆子正摩挲着刚赎回来的金簪发呆,还是顾乔去喊她,她才拭掉眼角的泪、整理了衣服,去了院子里见那妇人。 那妇人大约花信年华,五官端正,长相中上,偏偏那周身的气质,仿若春兰花开,自有一股淡雅之气。 而她的名字里也带了一个兰字,名叫伍秀兰。 顾婆子他们只唤她做秀娘。 顾乔毕竟是个小孩子,也不好杵在一旁偷听,便去了铺面,和沈昭商量着如何摆放她日后准备卖的东西,以及用什么东西摆放。 梅崇岭则拨弄着刚买的算盘,回忆以前的珠算口诀。 梅执勇听到算盘珠子的清脆响声,觉得有趣,便凑了过去,梅执让也跟着凑热闹。 有孩子看着,梅崇岭立即有了兴致,一边努力回忆一边给孩子们讲解。 店内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约一炷香后,顾婆子将那妇人送出了店铺。 顾乔望着那妇人的背影,见她款款行走,抬步如分花拂柳般轻盈,顿时看得呆了。 等人走远了,一直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迹,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去问她奶奶:“奶奶,你们谈成了没有啊?” “这秀娘行止有度、谈吐大方,倒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就是……我总觉得她说的不是真话,至少不是全部的真话。而且我还有一个担忧,若是这秀娘留下,她一个独身女子与你外叔祖住在这里,似乎也不方便。还是先看看吧,不然铺子就这么租了出去,万一出事了也不好。” 这件事便这般搁置了。 等到她们将屋子布置好后,便留了顾乔和梅氏在这里,顾婆子则与梅涣青父子带着沈昭兄妹回了村。 顾乔留在这里,也是准备先张罗着把灰豆腐等生意做起来,至少不让铺子平白空着。 她这次带了榨菜、灰豆腐、红薯干和水豆豉。 红薯干还用心地弄了试吃装。 因为有灰豆腐引流,又打出来“凡是在五味楼那边消费皆可以在她的铺子里打八折买货”的消息,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是五味楼的分店,一时间客流还颇多。 卢氏见了都笑,没想到顾乔打开了铺子就做生意,竟也做得有声有色。 顾乔则推说是沾了卢氏的光。 总之,商业互捧她也是学得透透的。 灰豆腐和榨菜已经经过了市场的检验,这两种在五味楼就已经打开销路的吃食很快也带动了红薯干和水豆豉的销量。 尤其是红薯干,顾乔卖得便宜,四文钱一袋,一袋大概就是一斤。 很多父母想着这就是一斤白米的价格,便买回家去哄孩子。 这东西一袋一斤,比买糖划算多了,孩子也爱吃,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顾乔家店铺卖红薯干。 眼见红薯干快卖完了,生意也上了路,梅崇岭这边也习惯了卖货的节奏,顾乔和梅氏便提出了回家。 梅崇岭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这里有铺子的事情不宜声张,她们已经借着“走亲访友”的旗号出来了许久,再不回去村里人就该起疑了。 “外叔祖啊,若是店里的货卖完了,来不及补上的,你可以将顾客信息先做个登记。这水豆豉我本来就没做多少,你让顾客们等上一等。”顾乔临走前忍不住叮嘱。 眼瞅着有进账,可她的货却不够了,她抓了销售的同时还要赶回去抓生产,顿时有种甜蜜的负担。 接着顾乔和梅氏去城里逛了逛,买了一些家中能用上的东西,又看到黄豆成色好,按照灰豆腐销售的这个趋势,顾乔家要想把生意做大,自己的豆子肯定是供应不上的,所以迟早都要买豆子。 正好遇到老农卖的豆子又大又圆,价格还公道,顾乔便做主买了下来。 满满一大袋,顾乔和梅氏肯定弄不回顾家村,家里又不着急用,所以顾乔便请老农帮她将黄豆送到了铺子里,这样下次罗庆家牛车进城的时候可以请他捎带回去。 把豆子放好后,顾乔和梅氏这才踏上了回村的路。 只是刚出城没走多远,就看到河边站在一个高高瘦瘦的妇人。 晒金河一路向西,途径汝陵城,后到随州城汇入羌河。 虽然在汝陵城尚是上游,但河水已经很深,甚至还在汝陵城边上形成了一个湖泊。 当年梅崇岭的儿子梅承望就是在这片水域出的事。 眼下那妇人站在栈桥尽头,迎风而立,似翩跹的蝴蝶,背影孤绝。 梅氏连忙拉住顾乔,有些害怕,“巧儿,那人……是不是要投河?” 那架势,的确像是要跳河的样子。 只是顾乔却觉得那背影好生眼熟,电光火石间她想了起来。 “是秀娘!” 第299章 梅氏入套(一更) 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栈桥上的人动了动。 “走,过去看看,不能见死不救。”梅氏虽然胆小,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自寻短见,立即拉着顾乔走了过去。 “秀娘?”梅氏试着喊道。 “不要过来!”女人转过头来,脸上两行清泪,可不正是前些日子意欲租借她家铺子的伍秀兰。 “你别冲动,有什么事下来说好吗?”梅氏连忙喊道,十分担忧。 女人伸手揩干净脸上的泪痕,仿若风雨中脆弱而无助的蝶。 她张了张嘴,却是轻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悲凉和凄惶,“不,没人能够帮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帮你呢?”顾乔出声道。 女人脸上的笑容倏地绽放,“这天地间,秋收冬藏,待到春日,万物皆能生长,唯独……女人不行。这女人嫁过人,便是和离而非休弃,也只能凄惶度日、受尽冷眼,在这凡尘俗世里挣扎求存。哦不,是根本没有活路,没有……” 说罢,两滴泪落入冷风之中。 “你不试试,怎知没有?”梅氏苍白地劝道。 妇人却轻笑道:“难道你们当日不是嫌弃我和离之身么,呵……” 说着,她转身又望向河面,笑声愈发凄凉悲哀,已有死志。 “没有、没有活路的……”她陡然肆意大笑起来,然后抬腿便要纵身跳下。 “等一等!”梅氏连忙劝阻,见她停下动作,立即讲道,“你不是要租铺子吗?你不是要做生意吗?我把铺子租给你,你好歹试一试!万一挣出一条活路来呢!” “娘。”顾乔皱眉。 “救人要紧。”梅氏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伍秀兰丧命。 “你、你当真愿意租我铺子?”伍秀兰惊诧回头。 “你先过来,我们慢慢商量。”梅氏朝她招手。 伍秀兰却迟疑了,随后又笑道:“我知你心善,见不得我寻死,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但我——” “我说了,租铺子给你!”梅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又再次肯定道,“不是玩笑之语,但如何租、租金多少,你总要和我们谈个明白啊?你说是与不是?” “真的?” “真的!” 梅氏这一番真挚之语,这才换得妇人弃了死意,朝她走来。 梅氏连忙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怎么能这么傻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够自寻短见!” “我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我只想与他们在地里相聚。”伍秀兰却抬手抹着眼泪,那悲戚模样,叫人肝肠寸断。 摊上这事儿,梅氏和顾乔是肯定回不了村了,只好先带着伍秀兰去铺子里安顿。 梅崇岭见她们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一个柔弱的伍秀兰,顿时疑惑不已。见梅氏一直在宽慰伍秀兰,便拉了顾乔来问。 顾乔将事情始末如实说了,梅崇岭不免唏嘘,也同情起这妇人来。 顾乔却面带冷意,趁着梅氏收拾房间的时候来到了伍秀兰跟前,故意问道:“我娘已经替秀姨安排住处去了,却不知道秀姨的行李在哪里?毕竟两家合租,这屋子你定然是要长久居住的。” 她笑容甜美,仿若不知事的孩童。 伍秀兰抬手抹眼泪,这才答道:“行李还在客栈,回头去取便可。” “呵呵!”顾乔陡然冷笑出声。 伍秀兰动作一僵,接着又蘸了蘸眼角的眼泪,这才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别做戏了,你那套哭哭啼啼的把戏,骗得了我娘,骗不了我。” “你什么意思?”伍秀兰蹙起眉头,有些生气。 “你特意拦在我和我娘的必经之路上,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亲眼瞧见你寻死吗?若你真心寻死,为何客栈的房却没有退,行李还在客栈?可知你的行李留在客栈,人却死了,会给客栈带来怎样的麻烦?若你真心寻死,又那般善良,想必是不愿给客栈老板带来如此麻烦的。” 伍秀兰身体一僵。 顾乔却径自讲道:“你无非就是看中了我娘心善且心软,故意排上这么一场戏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看上了我家的铺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要我说得更仔细一些是吧?若你是那等轻易寻死之人,便不会找了刘老板后又来找我家租铺子。这年头,敢豁出脸面做生意的妇人,可都不是软弱角色。秀姨,我想你也不是那等软弱之人,否则……便不会和离了,不是吗?” “你这丫头,倒有几分眼力劲。”伍秀兰这才坐直身体,大方回了。 她这不躲不藏的样子,倒叫顾乔高看了几分。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问。 “租你家铺子。” “为何?” “别的人家不租给我,而且你家便宜。” “倒是好理由。” “你不信?” “信,不过我想知道,你藏着的秘密,是否会危害到我家?” “不会。” 顾乔皱起眉头,认真地打量起她。 伍秀兰立即诚心讲道:“我确无寻死之心,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我有手有脚,又有手艺,未必会比寻常人家过得差,我只是差一个机会。而我再也不想一头栽进任人摆布的婚姻里,所以才来到这汝陵城中。” 顾乔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立即问道:“你是逃出来的?” 伍秀兰的眼神瞬间有些闪烁。 “你若不说清楚,就算我娘同意租给你,我也不同意。或许你并不知道,在我们家,我这个十二岁的女娃却是能够当家做主的。”顾乔目光如电地看向她。 伍秀兰沉默片刻,最后终于将实话和盘托出。 原来她是大户人家千金,十七岁的时候家族联姻嫁为人妇,却所托非人,后来她的丈夫实在胡作非为得厉害,她娘家面上无光,这才支持她和离。 和离后她回了娘家,娘家却再次将她当作巩固家族利益的筹码,逼她下嫁给一个老头做续弦,她不愿意便逃脱出来,却在半途被兄长追上。 后来她宁死不从,兄长便将她放了,不久后传来书信,父母言明与她恩断义绝。 这一次,顾乔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任何伪装的痕迹。 “我所说都是实情,至于我的家族,我不想多谈,你能不能不要再问?”她请求道。 第300章 离经叛道,认作义父(二更) “可以。”没想到顾乔却爽快答了。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在绣楼里绣花,不然就是学习琴棋书画。”说到这里,她眼里露出羡慕,不免又道,“你们农村的孩子都能这般当家吗?” 琴棋书画? 看来果真是大户人家出生。 顾乔笑了笑,回道:“我们农村?大概、也许,只我一家。” “为何?” “就像你说的,不信命,所以要挣一挣,我也不想一头扎进盲婚哑嫁里,所以必须挣一挣咯!”顾乔笑道,接着正了声色,“既然说到当家做主,我们便来谈一谈租金的事情吧。” “你同意了?” “我娘早同意了,至于我嘛……当然是尊重我娘。” 于是,两人便交涉起租金的问题来。 这伍秀兰果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出手就是爽快,两人定了十八两银子一年的租金,暂定三年,先付一年。 顾乔疑惑,“你为什么不自己买个铺子?” “我一路南下,钱花得差不多了。” “住客栈,吃酒楼,你这花法……”顾乔不置可否。 伍秀兰也面色讪讪,低头垂眸。 两人说完话后,梅氏那边也忙活完了。 梅氏就是个勤快人,这么会儿功夫,不仅将屋子收拾好了,还煮上了饭。 “秀娘你先坐着,我和巧儿去弄菜。”梅氏讲道,然后笑着将顾乔拉到了灶房,这才讲道,“巧儿,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啊,这样就答应了秀娘租铺子的事情?” 敢情她娘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顾乔正要说什么,她娘又道:“我是担心秀娘一个妇人,与你外叔祖同住一个屋檐下,到时候传出什么来不好听。你说明天我们走了,这屋子怎么弄?” 好吧,她还以为她娘意识到秀娘说谎了,看来她还是想太多。 “娘,为了避嫌,这院子怕是只有隔出来。” “这样麻烦啊?” “嗯,后院有门,中间隔开,一人从前面回卧房,一人从后院走,就是……这灶房和茅厕怎么分啊?”顾乔也为难不已。 谁知道晚饭过后,第一次尝到梅氏厨艺的伍秀兰惊为天人,秀秀气气的她竟然吃了整整两碗饭,然后又见顾乔一家其乐融融,当提到住宿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灵机一动,竟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若是我认梅老为义父,父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便不会有风言风语了吧?” 这些日子,对于顾乔家这个铺子她打听得很清楚,也从卢氏那里知道了顾乔家与梅崇岭的关系。 便是如此,她才得出了顾乔一家善良的结论,才敢上演了那一出寻死的戏码。 能得顾乔一家如此对待,梅崇岭必然也是良善之人,不然只怕被逐出村子后就没有活路的。 而今夜与她们一同吃饭,更是让她感受到了顾乔一家的善良和热心,所以她才大胆地提出了这个提议。 “这怎么使得?”梅崇岭被她这大胆的提议吓坏了,他一个孤寡老头,突然多了这么大一个女儿,算什么事? 再说了,他连人都不了解呢。 “这事不是闹着玩的。”梅氏蹙眉,显然也不能接受秀娘这举动。 哪有才见了人家几面就要认作义父的? “那没解决问题之前,我先在客栈待几日吧。”伍秀兰抿唇。 顾乔发现了,这伍秀兰看着端庄大方,实则骨子里还挺离经叛道的,不然也不会离家出走,不会设计诓骗她娘,更不会提出认梅老为义父的这件事。 “这样吧,合租协议我们先签下,然后我们尽快为你解决住宿的问题,在没解决之前,你的租金只收七成,成吗?” “行。”伍秀兰也不纠结。 吃完晚饭后,顾乔左思右想,觉得伍秀兰这样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恰好卢氏过来订灰豆腐,顾乔便打起了卢氏的主意,将这情况给她说了。 卢氏听了,略微沉吟片刻便讲道:“这秀娘说起来也是我推荐的,我也算是半个保人。这样,我那里有两个女工,她若是过来,只能与她们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虽然条件是艰苦一些,但好歹不像客栈那么花钱。至于你说的这房租嘛,象征性的给一些便是。不过到了年前我还要招工,所以……年前你们还是得给她重新找个住处。” “行,那我让秀姨过来与卢婶婶您商量,具体的租子你们详谈好吗?” “可以。” 顾乔得了应允,立即去后院找了伍秀兰,伍秀兰连忙急匆匆地去了前面的铺子。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面色欢喜地走了回来,又对顾乔道谢。 如此,这住宿问题总算是暂时解决了。 就这样,第二日一早,顾乔和梅氏带着昨日买的东西以及铺子租出去的消息回了顾家村。 听到铺子最后还是租给了伍秀兰,顾婆子拧起眉头。 顾乔寻了一个时机,趁着梅氏不在,便将伍秀兰假意寻死以及事后坦白的事情给顾婆子讲了。 顾婆子听了后更是担忧,“这些话可信吗?” “应该可信。” 虽然顾乔是个孩子,可顾婆子却莫名地相信她的判断,两人反而把梅氏当做了孩子来保护,故意避开了她,不让她知道真相伤心。 “既如此,协议也签了,虽说她暂时住在你卢婶婶那里,但咱们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她住宿的问题。”顾婆子立即琢磨起这事来。 在这一方面她和顾乔很像,更着重于解决实际问题,向前看。 她叹了口气分析道:“请工匠把院子隔开,不单解决不了茅厕和灶房的问题,咱们家请工匠还要花一笔钱,这不划算,可就这般让她搬进去于名声也不好听,这事我可得好好盘算盘算。” 说着她敲了敲手心,显然有些为难。 顾乔却福至心灵,提议道:“那若是再加一人呢?咱们单租房子出去怎么样?多了一人,便大家都是租房,没什么好议论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婆子面露喜色,接着又犹豫,“可这样租出去,铺子里还放有存货,若是被偷盗了怎么办?” “铺子不是有阁楼吗?存货放阁楼上,然后把铺子后方的门锁起来,租房的人从后院出,怎么样?这样就不用刻意加隔断,只需要几把锁就能搞定。”顾乔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顾婆子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这主意确实可行。这样吧,租房肯定要租给可靠之人,那秀娘既然在卢氏那里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咱们便在这一个月内把事情解决便是,也不着急在这几日就匆忙敲定。” “嗯。” 第301章 生财路,挖荸荠(三更) 在想方设法解决伍秀兰住宿问题的同时,城里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于是顾乔一家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灰豆腐和榨菜生意稳定,水豆豉因为没有豆豉叶暂时做不了,只能断货,红薯干已然成为汝陵城里的名小吃。 “奶奶,趁着红薯干生意还没做大,咱们去各家收红薯吧,不然红薯还要等到明年秋天才能挖,咱们的库存怕是撑不了那么久。”顾乔建议。 一家人又上村里挨家挨户去收红薯,红薯收得便宜,一文一斤,但这东西本就沉,一个大的红薯没准就有一斤,为了换铜板进城买盐、买秧苗,村里的人家多少也卖了一些出来。 全村一圈转下来,顾乔她们也收到了几百斤红薯。 也幸亏她家有棚窖,这才能够放下。 又过了几日,梅涣青带来了城里的最新消息。 伍秀兰开的依旧是成衣铺,她女红了得,做的成衣都是汝陵城里不曾见过的式样,甚至有些样子才开始在随州城流行,所以才开张不久,就受到了汝陵城里女客的欢迎。 世人皆爱美,一时间她的成衣铺生意竟然颇好。 另外,卢氏那边与随州城联系,据说已经将灰豆腐带了过去,具体效果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又过几日,梅涣青又带来了好消息——竟然是不用解决伍秀兰的住宿问题了。 因为梅崇岭已经点了头,答应将伍秀兰收为义女。 “不是,怎么这么突然?”顾婆子诧异。 就连顾乔也感到不可思议。 她外叔祖那脾气,若非投缘,恐怕话都没法和他搭上两句吧? 梅涣青回道:“说起来也是缘分。成衣铺子开张后,七叔负责卖货,那秀娘负责制衣,各做各的生意倒是互不打搅,但这中午吃饭就成了问题。七叔那边时常有顾客中午买货,便要那秀娘帮忙照看灶房的柴火,谁曾想那秀娘竟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好心总是帮倒忙。” 想起来梅涣青就觉得有些好笑,又继续道:“后来就变成她帮忙卖货,七叔则去后面弄饭菜,叫上她一块儿吃。这处得久了,七叔见她孤苦无依、又勤劳肯干,对她为人也颇为了解,便做主收了她为义女。这不,咱们便不用再操心她的住宿了。” “如此也好。”顾婆子点了点头,却知道有缘是真,但恐怕梅崇岭想帮她们家分忧解劳也不假。 “对了,这是这个月结算的钱,还有账册,另外,我已经按照婶婶您的吩咐,参照城中管事的标准,付给了七叔月钱两百文。” “辛苦了。”顾婆子回道,却并没有看账册,而是推了回去,“这东西我也看不懂,你算好了便是。” “这……” “你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以后你算好了直接把银钱给我便是,账册的话,巧儿她若是感兴趣,她就去瞧两眼,我老婆子不懂,便不插手了。” 两家早已商量好分成的办法,简单来说就是按照成本的比例对应收入分成的比例,谁家提供的货源多,谁家就能多分。 除此之外,铺面毕竟是顾乔家的,梅涣青还是坚持给了租子,顾婆子推辞不过,又怕梅涣青心中不安,于是每月便只收五十文。 五十文,哪里能租到铺子? 梅涣青知道顾婆子的好意,便不再多言,只默默地对顾婆子家的事更加上心,用行动来报答这份恩情。 这一个月下来,大部分货物都是从铺子这边走的,少了卢氏这个中间商吃差价,还是挣了不少钱,顾乔家光是铺子这边卖出去的货物毛利就有八百文,去掉成本也能挣半吊钱。 夜里,顾婆子抚摸着赎回来的金簪,止不住感慨:“去年春日,这金簪当了一两银,咱们家愣是撑了一年,谁曾想今年冬日,咱们家单是铺子卖货这一项收入就能有半吊钱。不敢想啊……” “奶奶,咱们的生意,以后只会越做越大的。”顾乔抱住了她的胳膊。 顾婆子摩挲着金簪,心中思绪万千,喃喃道:“挣了钱,就能找到我的熹儿了……” 顾乔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得岔开话题。 “对了奶奶,咱们家明天挖荸荠,除了大表哥他们,我可不可以请顾学西他们也来帮忙啊?” “你请他们吃荸荠没有问题,但天寒地冻的,可别让人家来帮忙,回头着凉生病了。”顾婆子回道。 “奶奶,您真好,我知道了!”顾乔立即搂紧顾婆子的手臂不放。 “这么大了还黏着你奶奶?”梅氏和沈晚洗漱后走进房间里来。 “我再大,也是奶奶的孙女。”顾乔扬起下巴回道。 “小顽皮!”顾婆子敲了她脑袋一下,强行将她压到枕头上,替她掩了被子,“行了,赶紧睡吧,天冷,别受寒了。” 梅氏她们也宽衣上了床,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梅执恕他们便到了。 因为男孩子们都在罗家村上学,顾乔索性请梅执勇跑一趟去叫顾学西和顾松,不一会儿,几个少年便都到了,还有顾凌。 “这怎么挖啊?”顾学西站在田埂上就开始撸袖子,俨然迫不及待。 “用钉耙,几个人一起挖能快一些。不过才放了两天田水,田里又自带泉眼,所以泥土比较稀,你们注意别陷进去啊。还有,别弄着凉了,若是觉得冻人,赶紧起来知不知道?”顾乔叮嘱道。 “没问题!” “好嘞!” 少年们拿着钉耙和撮箕,立即下了田去,有人负责挖,有人负责捡,倒是分工明确、合作无间。 顾凌却瞅着那在鱼溜里挤做一堆的鱼,忍不住暗示道:“顾乔,你家的鱼长大了。” “长大了也和你无关,挖你的荸荠去。”顾乔白了他一眼。 “小气。”顾凌撇了撇嘴,又扭过头去继续挖荸荠。 瞅见沈昭已经挖了许多,他身后的梅执勇和梅执让都捡不快,顾凌立即催促顾松,“松哥你快点儿啊,你看沈昭那边都小半撮箕了。” 第302章 钦差大人也姓顾(四更) 顾松累得额头上都出了汗,顾凌见状,干脆抢过钉耙,自己上阵。 只是他并非干农活的料,挖了几下后发觉自己还是赶不上沈昭和梅执恕,便又觉得索然无味,将钉耙还给了顾松。 见顾乔拎着撮箕将荸荠往家里运,他脑袋一转,立即爬上田坎,喊道:“顾巧儿,我来帮你。” 说着走过去直接夺过顾乔手中的撮箕,就往院子里去。 沈昭望着顾凌拎着撮箕与顾乔并肩同行一道走进院子,眸光微沉,嘴唇也抿得死紧。 随后,他就一直听到院子里传来顾凌的声音。 “顾巧儿,这是不是要用井水淘过?” “我来打水吧!” “洗荸荠嘛?多大的事,看我的。” “你尝尝,好甜。” …… 尽管被院墙隔着看不到人,沈昭却能够想象得到顾凌围着顾乔团团转、故意捉弄她,然后又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沈昭,你是不是着凉了?”梅执恕突然出声关心道。 沈昭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随后继续专心挖荸荠。 梅执恕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他有些无精打采的,又道:“要不你先歇一歇,换执勇来挖。” “大哥,我也想去歇一歇。”梅执勇皱眉,可怜兮兮的。 “大家想歇就歇会儿吧,别弄着凉了。”沈晚朝他们喊道,“巧儿姐说了,荸荠挖不完,留在田里短期内也不会坏,实在不行明年还长呢。” 梅执恕望向站在田埂上的沈晚,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哪里还会干不动活。 至于梅执勇,刚才说累也只是觉得他大哥太过关心沈昭这个外人,都不管他死活,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咱们还是赶紧挖吧,不然荸荠浪费了。”他立即说道。 到了下午,大家终于将荸荠挖完。 顾乔将淘洗的荸荠用自己编织的小竹筐给顾松、顾凌和顾学西一人装了一筐,等人走后又给隔壁柳氏他们也送了一筐。 “哎哟,这荸荠长得可真好,谢谢了啊!”柳氏笑着道谢。 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声,顾乔想到高氏那越来越阴沉瘦削的脸,心里一个哆嗦,立即与柳氏告别。 回到家后,就瞧见沈晚坐在地炉旁削荸荠。 “巧儿姐,快来吃!你忙活半天还没吃上吧?”沈晚笑着喊她。 刚挖出来的荸荠,表皮黑色或深紫色,还带着嫩芽尖儿,削掉粗糙的表皮后,里面就会露出洁白的果肉来。 顾乔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只觉得清脆可口,而且汁水还多。 “唔,好甜!”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梅氏在灶旁笑道:“这荸荠啊,又被称为‘地下雪梨’、‘江南人参’,味甜多汁,最是好吃,就是吃的时候削皮麻烦,辛苦我们家小晚了。” “不辛苦。”沈晚笑着。 顾乔见她手不得空,又捡了一颗让她张嘴,姐妹俩相对嚼着嘴里的荸荠,顿时一齐笑弯了眼睛。 沈昭抱着柴禾进来的时候正巧瞧见这一幕,略微怔了怔,只觉得心上淌过暖流。 来到顾婆子家才半年不到,他却觉得这儿比起罗家村那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更像个家。 “哥哥,吃荸荠!”沈晚又喊他。 “好。”他笑着应了,然后将柴禾堆到了灶门口。 又过了几日,卢氏那边传来消息,随州城有一家酒楼愿意试着售卖灰豆腐,暂时先预定一百斤。 听到这个消息,顾婆子她们都高兴坏了。 虽然目前只要了一百斤,但若是卖得好、打开了销路,以后生意必然越做越大。 只是没想到这一百斤灰豆腐送去后,竟然发生了变故。 “什么?一百斤灰豆腐的银钱打了水漂?”顾婆子惊得站了起来。 前来传话的梅涣青眉峰紧皱,心里也不好受。 他回道:“卢氏与那酒楼约定的是先付一半银钱,等这一百斤灰豆腐全部卖出后,酒楼再结清剩下的账目,谁曾想卢氏再次进城,却发现那酒楼已经倒闭了。” “好好的酒楼怎么说倒闭就倒闭,这卢婶婶莫不是故意诓人?”顾乔也难以接受。 因为说好了是两家一起做生意,到时候二八分成,所以这笔款卢氏并未像往常买灰豆腐那样先付了银钱。 若是按照顾乔她们的市面价,一百斤灰豆腐就是一两银子,这就相当于白白损失了一两银。 要知道上个月都才挣了五百文,而这一两银可是上个月盈利的两倍,更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所以这损失不可谓不大。 顾乔担心卢氏私吞了货物,也是情有可原。 “不,应该不会,咱们两家与卢氏也是合作了那么久的,再说这灰豆腐生意在汝陵城里已经站稳了跟脚,她应该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顾婆子讲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梅涣青点头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大串铜钱,递给顾婆子。 他解释道:“卢氏还将酒楼先前付给她的那五百文钱交给了我,说是务必要让婶婶收下,至于剩下的钱,她说做生意有风险,既然是两家人一起做生意,风险自然也要两家一起承担。她去了两次随州城,路上花费这些就不说了,只单论灰豆腐的损失,于是又另外按照卖给她八文钱的价格和二八分成的比例,补了六十文。” “她倒是挺会算账。”顾乔忍不住说道。 顾婆子接过梅涣青手里的铜钱,叹了口气。 “她本就是个生意人,算得清楚些没什么。怪只怪咱们想要借用她的路子,却又没有事先说好如何开拓市场,损失如何承担,听到一百斤灰豆腐能卖出去,一时开心忘了商量,这才有了今日这事。不过这五百六十文回来,好歹将成本拿了回来,这卢氏倒也不黑心。就是……”顾婆子朝梅涣青望过去,疑惑道,“巧儿她舅,这酒楼怎么倒的,卢氏有说吗?” “说了,你们还记得当初纵马差点儿伤了巧儿和昭儿的那个纨绔子弟吗?” “记得,怎么了?”顾婆子疑惑。 “那是随州知府的公子,随州知府被钦差大人查出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卖官鬻爵等多桩罪名,现已押解入京,听候发落。这家酒楼就是他的小舅子开的,如今也被查封了。据说这酒楼天价饭菜,就是那莫知府用来收敛钱财的钱袋子,所以灰豆腐的钱才没法收回来。” “竟是这样?如此这般,卢氏定然不是说谎了,毕竟随州城里发生的变故,咱们都能打听到,她没必要撒谎。”顾婆子点头。 顾乔也叹了口气,“只能说是咱们时运不济吧,不过那种贪官,被人查了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想到沈昭当初被那个什么知府少爷抽的那一鞭子,顾乔心中就十分不忿。 儿子如此猖狂,还不是仗着有个有权有势的老子,而把儿子教成那副德行,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我还特意去商行打听了一下,这件事是真的,据说那莫知府入狱后,钦差大人从他家搜出了无数金银财宝、古玩字画,单是黄金就足有上千两!也不知道平日里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梅涣青义愤填膺,痛恨不已。 “哎。”顾乔叹了口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本就是个贪的呢?” “也不知道这为民除害的钦差大人何许人也?若是天底下多几个这样的好官,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要好过得多喽。”顾婆子忍不住感慨道。 “说来也巧,这钦差大人姓顾,就是随州府人士,没准与你们祖上是同源呢。”梅涣青笑道。 第303章 年前大订单,流水线生产(一更) “顾家村这一支,是百年前蝗灾闹饥荒,从洛州府那边逃难过来的,与随州府并无关系,若这顾大人是洛州府人士,没准还能攀一攀亲戚。”顾婆子笑着打趣道。 顾乔忍不住嘀咕:“为民除害就是好官?指不定这钦差大人自己就是个巨贪呢,不过是接了朝廷旨意,忠君之事罢了。” “你这孩子,又在叨叨什么呢?”顾婆子离得近,连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顾乔立即闭紧嘴巴,鼓了鼓腮帮。 梅涣青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想到如今这情况不免叹息:“如今随州城格局动荡,怕是一时半会儿咱们都没法做成大生意了。” “再动荡也有安稳的时候,战乱过后咱不也缓过来了吗?我倒觉得,眼下洗牌,没准正是咱们进入随州城的时机呢。”顾乔要乐观许多。 “你这丫头,咱们是小本生意,还是稳妥些为好。你是不知道,这次莫知府倒台,随州城第一首富陆家也遭了秧,好多店铺都关闭了。咱们就是平头小百姓,还是观望一番为好。”梅涣青劝道。 “嗯,听舅舅的。”顾乔点头,虽然内心腹诽那陆家定然是与莫知府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才有了那等下场,但毕竟时局未明,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汝陵城里做她的小生意吧。 只是没想到卢氏却是个大胆的,与她竟然想到了一处去。 天气逐渐转冷,时间悄然流逝,一晃就到了年关。 今年没再下雪,但到了数九寒天,天气还是阴冷,冻得人受不住。 学堂那边已经放了假,要到年后才开学去了,夫子也好回去与家人团聚。 这一日,腊月十九,梅涣青从汝陵城回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年前有个灰豆腐的大订单。 过年过节,少不得走亲访友、要送节礼。 这灰豆腐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却比一般食物耐放,而且还新颖,味道又好,价格也不贵,比起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实惠许多。 因为吃了觉着好,也会时常惦记,所以汝陵城里不少人家都定了灰豆腐做节礼。 这不,加上卢氏那边的订单,顾乔他们总共需要做六百多斤灰豆腐。 “这么多?”梅氏惊讶不已。 “可不是,汝陵城里几百户人家,目前只有五十多户人家订了,有的人家要几斤,有的人家要十来斤,加起来也就是四百余斤。卢氏那边在和随州城接洽,只说先要两百斤试试水。而且她也说了,这一次对方是先付款。卢氏倒是个厉害的,我还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反而还谈成了。”梅涣青笑着答道。 “是挺厉害。”顾乔也对卢氏佩服起来。 这才过去小半个月,卢氏就谈下两百斤的单子,说明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放弃。 想到卢氏这么拼命,她也顿时打了鸡血,忍不住提议:“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多做一些,有的人没想过来订,但到了年前见大家都来买,没准也会买一些回去。还有的以前没吃过,兴许见着人多买了也会尝试。” “我觉得可以。”梅涣青赞成。 “幸亏囤了豆子,不然家里的豆子哪里够。”梅氏庆幸。 顾婆子则拧紧眉头,“先不说多做的部分,单是这六百斤灰豆腐,咱们至少得推出成倍的水豆腐,年前还要杀猪、打糍粑、备年货,今年又只有二十九没有三十,只怕时间上有点儿吃紧。” “也是哦。”梅氏皱紧眉头。 “奶奶,这一次咱们两家别分开做了,一起吧。让舅母他们过来,或者咱们上舅母他们那儿去,合理分配人手,各自负责一个环节,这样应该能快一些。”顾乔提议。 她说的这个其实就是简单的流水线。 “这个方法应该能行。”梅涣青想到村民帮助顾乔家插秧打谷的场景,虽然占了人多的优势,可也与大家分工协作有关系。 总之,若是村里人分散开来种那么多块田,一日之内是肯定种不完的。 他立即讲道:“要不就去我家吧,我家宽敞,到时候豆腐做出来了也好有地方摆放。” “行,那今日你就把豆子先挑一担过去,我们明早拿了纱布、簸箕这些过来。”顾婆子应道。 “行。”梅涣青这才离开了顾家村。 “奶奶,那明天咱们都要去吗?猪怎么办?”顾乔担心。 “都去帮忙。至于猪,冬日里猪食不怕坏,咱们晚上煮上两锅,等到中午,要么你要么沈昭回来一趟,把猪食热一热,把猪喂了再过去便是。” 如此商量妥当后,第二日一大早顾乔一家便锁了门去梅家村。 田氏昨夜已经泡了几大桶豆子,她身体强健,又去隔壁借了水磨,与梅涣青一起负责推磨,两口子各管一架水磨。 为了加快速度,梅执勇站在父母的两架水磨中间,负责将豆子舀到磨石上,左边一瓢右边一瓢,机械运动。 梅执恕负责劈柴,若梅执勇累了,便与他交换。 顾婆子、梅氏和梅涣青的母亲杨氏三人则把两口锅都烧起来,同时做豆腐。 沈昭负责帮忙看灶火并听候她们差遣,随时搭把手什么的。 顾乔和沈晚两个女孩儿则负责用地炉做大家的饭菜。 如此,全家只剩下一个梅执让。 小家伙虽然才六岁,却已经很懂事,虽然没被安排具体工作,却知道替娘亲擦擦汗,给奶奶端水喝,因为顾乔她们找不到他家的菜地,小家伙还知道去摘菜。 因为每个人都只用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所以第一天在忙碌和有条不紊中很快度过,并且颇有效率。 这一天下来,一共做了十二板豆腐。 “若不是压豆腐的木板不够,还可以做更多的。”梅涣青讲道。 这十二板豆腐,也差不多快一百七八十斤水豆腐,做成灰豆腐后怎么也有一百斤。 “今天算是比较轻松的,明日咱们还得分出一口锅和一个人来炒豆腐。”顾婆子讲道。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晚上抓紧功夫。”梅涣青应道。 “行,那我们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顺便再带几个竹筐过来,不然弄好的灰豆腐都没有地方存放。” 如此,顾婆子一家便回了顾家村。 接下来几日,他们早出晚归,一直在梅涣青家做灰豆腐。 越是做到后面,大家越发熟练,也愈发高效。 白天做水豆腐,晚上炒制前一晚用灰裹过的灰豆腐,而大清早做出来的豆腐可以提前揭开木板,木板继续用于傍晚出锅的豆腐,如此交错,最快的一天做了二十板豆腐。 到了腊月二十五日这天早上,最后一波灰豆腐炒制出炉,拿来大秤一称,除掉箩筐的重量,他们竟然做出了快七百斤灰豆腐! “今天真的不做豆腐了吗?咱们还有豆子,其实是可以再做一百斤灰豆腐的。”顾乔讲道。 顾婆子点了点她的眉心,“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今天再做,还得明天早上才能收尾,可明天咱们家要杀猪咯。” “就不能后天或者二十八再杀吗?反正还有时间啊,挣钱要紧啊。” “你个小丫头,掉钱眼里出不来了。”梅氏也忍不住打趣她。 顾婆子这才语重心长地讲道:“今年是咱们家和你舅舅家头一年杀猪过年,你说哪个更重要?再说了,预定的豆腐咱们都做了,若是卖光了没有多余的,也正说明了咱们家豆腐好卖。等到了明年,那些人才会提前订。这人呐,越是买不到的东西越好奇、越想买,有一个词是什么来着,奇、奇货……” “奇货可居。”沈昭从旁提醒。 顾婆子立即点头,“对对对,奇货可居,没准咱们这样,日后能卖出更多。” “奶奶,您这是饥饿营销啊。” “饥饿什么?放心,少吃这一顿灰豆腐,人家可不会饿着。”顾婆子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顾乔偷笑,立即点头,“听奶奶的。” 第304章 超群心算能力看呆众人(二更) “对了,家里的豆子差不多都用完了,看来还要再买豆子。”杨氏从旁提醒道。 “有钱不买腊月货,咱们年后再买吧。”梅涣青回道。 杨氏点头,“这倒是,而且卖完这一批灰豆腐,怕是正月都不用开张。毕竟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囤着各种吃食,便是上街,也只是买新衣或者买些小孩儿玩意。” “行了,娘,您累了,先去歇着吧。田慧,把娘扶进屋去。”梅涣青不想他娘对灰豆腐的生意指手画脚,便如此说道。 杨氏自然也瞧出来了,想到这桩生意毕竟是顾婆子牵线搭桥,甚至现在也是顾婆子家的铺子,遂不再说什么,这才与顾婆子她们打了招呼,回了屋去。 等人走后,梅涣青这才讲道:“我昨日就让执恕去请了罗庆来,估计他马上到了,一会儿我就和他去城里。我是这样想的,这六百斤灰豆腐,若让七叔一个人卖,估计有得他忙活,而且忙起来没准还会算错账,不如巧儿、沈昭和执恕都跟着我一起去,他们会算术,到时候能帮忙照看一、二,这样争取在今日把东西卖完我们就赶回来,明日杀猪,接下来才好灌香肠、熏腊肉,备好年货准备过年。” “对哦,要过年了。不说都不觉得,原来时间都这么紧了。”沈晚凑到顾乔耳边说道。 顾婆子觉得这提议不错,点头回道:“那就让他们跟你去吧,我们今天先回去把家里收拾了。对了,明日我家杀猪,那你家呢?” “虽说两家要撞在一起的话就没那么热闹了,但杀猪得是双日子,这明天不杀,就只有等到二十八,二十九就过年了,这可来不及,所以撞上也没办法,只有各管各家的了。”梅涣青笑着应了。 “也是,那明天你家这边我们就不过来。” “我才是不好意思,明日都不能过去帮忙。”梅涣青抱歉道。 “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年我们早点儿杀猪,把日子错开就热闹了。时辰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通知乡邻呢。” “奶奶,还有罗小胖家。”顾乔提醒道。 虽然很煞风景,倒是村里人都喊了,也不差罗洪他们一家来蹭饭,不然到时候村里人议论都不怕,就怕沈昭兄妹不好做人。 “我知道,你们快去好好卖货,别瞎操心啊。” 既然杀年猪要请村里人吃饭,顾婆子和梅氏也不再耽搁,立即带着沈晚回村。 毕竟明日不能光吃肉啊,哪有那么多肉给村里人吃,白菜、萝卜、包子、馒头……这些肯定都要提前备好。 顾乔他们则在罗庆赶到后,将灰豆腐搬上牛车,然后赶往汝陵城。 路上,顾乔这才知道,明日罗庆家也要杀年猪。 顾乔不禁嘀咕:“若是这样,那我们族老家是不是也要明日杀猪啊?” 罗庆耳尖,听到了她的话,立即回道:“可不是,你们族老还派人来请了我家,只是我家也要杀猪,明天可是好日子,大家都选明天呢。” 哪有什么大家,也就只有他们这几家喂了猪的人家吧。 不过到了明年,估计养猪的人家就会多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赶到汝陵城。 顾乔发现,店铺已经做得有声有色起来。 原来空旷的店铺内已经挂起制好的成衣,还有几个妇人正在里面逛,铺子门口摆了一个摊位,上面放着红薯干等吃食,还有专门的雕刻了货物品名的木牌。 因为有伍秀兰的成衣铺作为掩护,所以罗庆他们都以为是顾乔和梅涣青两家人合力,再与这伍秀兰合租的铺子。 甚至是还以为这铺子与五味楼有关系,顾乔他们是搭上了卢氏的线。 更有人认为是梅崇岭运气好,认了一个厉害的义女。 总之,各种猜测都有,唯独没有人想到这会是顾婆子家买下来的铺子。 顾乔听了这些猜测也不做解释,甚至还暗暗高兴。 “庆兄弟,麻烦去后院卸货,可以吗?”梅涣青请求道。 “没问题。” 这一趟进城梅涣青可是付了钱的,自然是主顾说什么,罗庆这个赶车人便做什么。 等把货物卸了后,罗庆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后讲道:“这样,马上就是年关,我也要去买一些年货,估摸着得一、两个时辰。等我买好东西后,我再来这铺子里找你们,你们若是忙完了,咱们便一道回去,若是没忙完,我看能不能等,不能等我再先走。” “庆叔你是个好人。”顾乔立即朝他竖起大拇指。 罗庆这样做,分明就是念着他们走路回村太辛苦。 “狡猾的小丫头,你就尽管拍马屁吧。”罗庆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子,随后笑着走开了。 “庆叔再见!一会儿见!”顾乔冲他的背影喊道。 罗庆头也不回,潇洒地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然后牵着牛没入人流。 等顾乔回头,这才发现她舅舅和外叔祖他们已经把灰豆腐搬了大半进院子里了。 她准备前去帮忙,沈昭和梅执恕却都不肯让她插手。 好在灰豆腐摆上货架后她就派上了用武之地——心算。 梅涣青负责称称,沈昭和梅执恕帮忙抓豆腐,梅崇岭负责打算盘算账,顾乔则在一旁负责心算验证账目是否正确和收钱。 好多次遇到买得多的,梅崇岭那边算盘还没拨完,顾乔就已经报出顾客应付的金额,而等到梅崇岭验算后果然是正确的,众人立即对顾乔的这一能力刮目相看。 “这闺女太厉害了吧!” “这心算能力比老掌柜的珠算还厉害呢!” “可不是,太厉害了。” …… 顾客们纷纷夸赞,还有不少路过的百姓就站在外围,特意来看顾乔心算。 一时间,店铺门口围满了人,有的妇人还将自家小子牵了来,拿顾乔当例子,耳提面命令他们在学堂好生读书,不然将来怕是连个女娃都比不上。 顾乔哭笑不得。 她会的东西其实很寻常,不过就是九九乘法表罢了。 那是从小就刻在文具盒上的东西,一翻盖就能看到,而且当年还要求竖着背、横着背甚至倒着背都必须背得通畅不停顿,相信是个现代人都会吧? 对哦,她是不是可以教沈昭他们啊! 万一以后读书不成,去做个管事还是可以的嘛!若是可能,还可以教他们复式记账法呢! 呸呸呸! 她想什么呢,沈昭一定是能考得上的! 这一胡思乱想,她就像发了呆一样。 沈昭扭头装灰豆腐,瞅见她没有反应,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算账了,还以为她是被众人围着不习惯,连忙问道:“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先去后院休息,这儿有我们在。” 第305章 不会做饭会挣钱就行啊(三更) “啊?没,没。”顾乔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验算。 百姓都有看热闹的心理,人一群一群地围了上来,跟风买灰豆腐。 最后不单预定的豆腐都卖了出去,就连多余的也卖光了,连带伍秀兰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卖了三套成衣。 才申时一刻,竟然就收摊了。 梅崇岭乐呵呵地讲道:“还以为那五十多户人家今天大约没几家有空来拿灰豆腐,结果被这阵势吓到了,生怕咱们把他们预定的货给卖了或者坐地涨价,这不,今日全来拿了。” “外叔祖,今天辛苦您了。对了,明日我家杀猪,我来的时候,奶奶让我邀您去我家呢,还有秀姨,也请您一同前去。”顾乔立即讲道。 “这……不好吧。”梅崇岭犹豫,他毕竟是被梅家村赶出来的人。 “有什么不好的,您只是不能去梅家村,谁说了您不能去别的村子的?再说了,明日村里的人要来我家吃杀猪饭,吃人嘴短,他们还能说什么不成?”顾乔扬起下巴。 若是为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就将梅崇岭一个孤寡老人扔在这里,顾乔心里可过意不去。 “外叔祖,一起走吧。”沈昭也发出邀请,然后看向顾乔。 这既是顾乔的心愿,也是他的心愿。 梅崇岭当初教他划竹排,就像他祖父一样和蔼可亲,他于自己有恩,沈昭不会忘却。 两个孩子齐上阵,梅涣青虽不帮腔,却含笑望着梅崇岭,梅崇岭最后招架不住只得点头答应。 “既然这样,咱们便收拾东西,把屋里门窗都给关好,熄火,然后一同回村吧!” “我也去吗?”伍秀兰有些难以置信。 “去,秀姨,你现在可是外叔祖的义女,外叔祖都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做什么?就是挣钱,也不差这么一、两天,去吧。”顾乔诚挚邀请。 “反正我今天也卖了好几套衣服了,耽搁一天生意也不妨事。”伍秀兰便大方应了,又道,“那我去收拾东西。” 还真是个看着秀气实则豪爽的女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顾乔心道。 一行人便将店铺收拾了一番,等着罗庆。 “一会儿罗庆来了,你让他等我一等,我出去一趟。”梅崇岭突然讲道。 “哎外叔祖,您去哪儿啊。” “就斜对面五味楼,我一会儿就回来啊!”梅崇岭应了,转身就出了门去。 一炷香后,他抱着个坛子回来。 “外叔祖,您抱的这是什么啊?” “好东西。”具体什么好东西,他却不肯说。 顾乔鼓了鼓腮帮,好奇不已。 申时三刻,罗庆终于到了。 “罗叔,我们都在等着您呢,您喝不喝水?”顾乔站在屋檐下笑眯眯地问道。 “喝水倒不必了,丫头,上车吧。” “好嘞!”顾乔又立即回头喊伍秀兰,“秀姨,上车了。” 伍秀兰这才低头从铺面最左侧的那一小扇门里走出来。 她乌发挽起,上面就只插了一根兰花式样的玉簪,上半身穿着一件素雅的浅豆绿交颈长袄,下半身穿着秋香色绣兰花的马面裙,臂弯里挎着一个素色的包袱,行走间露出藕色的绣鞋,煞是好看。 因为身量较高,再加上气质浑然天成,立即让人忘却了她五官的平凡。 这种气质显然比长得美更能吸引人。 顾乔呆了呆,总算是明白为何说美人美在骨了。 她作为一个同性都看呆了,何况作为异性的罗庆。 罗庆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气质脱俗的女子,登时眼睛都直了,只觉得看到了仙女下凡。 “庆叔,庆叔?”顾乔喊道。 “啊?”罗庆的脸立即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去,赶紧撤回视线看向顾乔。 “庆叔,可以多加两个人坐你的牛车吗?” “啊,好啊。”罗庆忍不住又朝伍秀兰扫了一眼。 伍秀兰抬步上前,略微弯膝福了福,“多谢公……” 她正欲喊公子,却陡然惊觉不对,连忙改口,大方谢道:“多谢壮士。” “不谢。” 顾乔抬眸看向脸红如血的罗庆,努力憋住笑,这才与伍秀兰上了牛车。 伍秀兰却大大方方地坐着,沿途一直在看风景,与顾乔、沈昭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虽然话不多,却在抬头仰望的时候,眼里流露出对这山野的好奇和憧憬。 顾乔只觉得,她这幅样子像极了自己当初进城的模样。 大抵,她们对于新奇的东西都饱含热情,而这份热情会促使她们努力的、积极的活着,这便是她们之间的相同之处。 天黑前,顾乔他们终于赶到村口。 与梅涣青告别后,顾乔四人朝顾家村走去。 顾乔家在村尾,必然要经过村子。 即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村人的身影却仍是引起了村里人的关注。 “巧儿,回家了啊,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外叔祖的义女,明天我家杀猪,请他们回来做客。”顾乔大方的应了。 反正消息藏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等来到顾乔家,看到顾乔家院墙高大,里面却破败不堪后,伍秀兰吃了一惊。 “家里穷,请见谅。”顾乔笑道。 “穷?”伍秀兰顿时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应对顾乔了。 “嘘。”顾乔则冲她竖起了手指,示意她不要提起自家铺子的事情。 伍秀兰这才点了点头。 顾婆子她们早就准备了晚饭,立即张罗大家落座。 伍秀兰第二次吃到梅氏的手艺,又吃了两碗饭。 顾婆子瞧见她吃饭那毫不做作的模样,又对她改观了一些。 饭后,伍秀兰主动帮忙洗碗,却被梅氏她们拒绝了。 “你就别掺和了,我怕碗不够你洗。”梅崇岭连忙劝她。 “噗!”梅氏忍不住笑了。 这事儿她知道,据说是伍秀兰在铺子里的时候,因为日日吃梅崇岭做的饭菜不好意思,便主动提出洗碗,谁知道她那手拿得起针线却洗不好碗,头一天洗碗就摔了两个碗。 梅崇岭起先以为只是意外,待到第二日见她又不小心摔了个盘子后,便再也不敢让她参与灶房里的事务了。 不过见她这样他也未免担心,还感慨道:“也不知道你这样怎么找到一口饭吃。” 谁曾想秀娘竟如此作答:“不会做没关系,我挣钱买便是了。” 直说得梅崇岭哑口无言。 “行了,你是客人,没有让你洗碗的道理。”顾婆子善意地笑道。 伍秀兰脸色微红,这才打开自己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说道:“这是给婶婶做的衣裳,秀娘没有什么本事,只能送您一件衣裳了。” 第306章 杀猪(四更) “哟,这袄子做得真好,废了不少料吧。不行,这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卖吧。”顾婆子连忙推拒。 那是一件青色的圆领长袄,一看就是好面料,而且还舍得塞棉花,摸着特别暖和。 “这是按照婶婶您的腰身来做的,我做了许久,这次才有机会给您带过来。我这背井离乡的,还好有你们照拂,不然怕是饭都吃不上了。”伍秀兰笑着说道。 她话音轻柔,听上去如春风拂面,令人倍感舒适。 顾婆子心里的那一点儿最后的防备彻底被击溃,眸光也更加柔和了一些,“不行,孩子,这东西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我就只会这手艺,婶婶别嫌弃才好。” 梅崇岭也在一旁劝道:“亲家母您就收着吧,这袄子秀娘确实做了许久,老早就说要拿给你的。” 既如此,顾婆子只得收下了。 几人围着地炉烤着火,闲谈夜话。 沈晚是个闲不住的,也想在过年之前缝条手帕送给梅氏,眼下正在赶工。 伍秀兰瞧见了,便忍不住指点一二。 她可是个女红高手,沈晚又肯学,两人很快凑在一块儿嘀咕去了。 顾婆子见她能够融入家里,没有想象中的拘谨和尴尬,也放下了心。 “奶奶,今晚怎么睡啊?”顾乔悄声问道。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和秀姨去你叔祖家借宿,你外叔祖和昭儿挤一挤。”顾婆子拍了拍她的手。 “嗯。”操心•乔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然后弯腰蹲在地炉旁边烤红薯。 到了夜里,她便抱着被子带着伍秀兰去了隔壁借宿。 高氏瞅见伍秀兰衣着讲究,又见顾康的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了,不禁嘀咕:“长这么高做什么?竹竿吗?好挂衣服?瘦得跟猴儿似的,也不怕被风吹跑,这样子能做农活吗?” “没有啊,挺好看的。”顾康还不知死活地夸道。 高氏立即拧了一把他的大腿,“你说什么?” “疼疼疼,你放手。” 高氏倒是立即放了手,却将怀里的孩子一把塞给了他,然后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孩子乍然离开母亲的怀抱,还几乎是被强塞过去的,感觉到不适,立即嗷嗷大哭起来。 柳氏正在安顿伍秀兰她们,听到哭声立即回头,皱眉凶道:“这么冷的天你抱她出来吹冷风作甚?高氏又死哪里去了?怎么不自己看孩子!” 高氏闻言气不过,立即扭头冲到房间门口朝柳氏吼道:“他是孩子亲爹,抱一会儿又怎么了?难道孩子就合该黏在我身上不成?” “你还和我顶嘴?” “我不是和你顶嘴,娘,你也讲些道理,毕竟念恩姓顾,可不跟我姓高!” “吵吵吵,成天吵吵,你们在干什么?客人还在呢?”顾拓从灶房里钻出来,打断了婆媳的争吵。 顾乔连忙走到门边,从柳氏手里接过油灯,对她讲道:“叔祖母,我自己铺床吧,您忙您的去,这里我都熟悉的。”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这才与顾乔和伍秀兰打了招呼,然后转身杀气腾腾地朝顾康走去。 顾乔却无心看她们一家人斗嘴吵架,连忙关了房门,然后对伍秀兰讲道:“秀姨,我们快睡了吧,明儿杀猪还得早起呢。” 听着门外吵嚷的声音,伍秀兰略微蹙起眉头,“这……” “这家人吵惯了,我都听习惯了。”顾乔露出无奈的神情。 两人是在家里洗漱了才过来的,遂直接宽衣上了床,然后吹熄了烛火。 只是外间一直吵嚷不休,叫人根本无法安睡。 黑暗里,不适应这种吵闹的伍秀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低声试探道:“巧儿,你睡了没?” “没。”顾乔的话音里也多了几分无奈,随后又道,“不好意思啊秀姨,家里就是这环境,你担待一下。” “没关系的,我就是想问,在这农村,是女子就这么招人嫌吗?” 之所以问出这话,是因为她听见高氏骂柳氏嫌弃她生不出儿子。 不过问完后她又笑了,“我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来呢?” “嗯?”顾乔不解。 伍秀兰却自顾自地回道:“何止在农村呢,高门大户又何尝不是?我们女儿家,不过是家族用于巩固地位的联姻工具,只不过不愁吃穿罢了。” “你现在不挺好的吗?别想那么多了。”顾乔只得如此说道。 “是啊,我现在是挺好的,就是……”伍秀兰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就是不知道为何,明明那么恨他们,可在这年关到来的时候,竟然也会想家。可那个家还是我的家吗?从我嫁出去的那天起,便再也没了我的容身之所。” 顾乔默然,从她的话音里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 想了想,她开口道:“你想听我家的故事吗?” 据说,安慰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便是说一个境遇比她还惨的故事,人有了对比,就不会感到那么糟糕了。 顾乔于是便将自家去年吃不上饭、艰难地拿回田地的事情简单说了。 伍秀兰果然受到了安慰,长长叹了口气,“如此这般,我如今能开铺子、自谋营生,已经比这世上千万人幸运许多。” “可不是。”顾乔将被子拢紧,微微笑开了。 两人不再探讨这令人烦闷的话题,听见外面也偃旗息鼓没了声响,遂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夜,静悄悄的。 翌日一早,天色还灰蒙蒙的,一阵尖锐的猪叫就在顾家村里响起。 那声音仿佛隔得极远,像是梦中。 顾乔还赖在床上不想起。 “巧儿,快起来。”伍秀兰连忙推她。 顾乔这才打了个哈欠,然后抬手将眼角因为困顿流出来的泪水揉了,极其倦怠地朝伍秀兰望去。 这一看,就望见一团黑影缩在床角。 她吓得一屁股坐了起来,结果发现这人竟是伍秀兰,立即拍着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 “秀姨,你吓死我了。” 接着耳边就炸开了猪嚎叫挣扎的声音。 “啊啊啊!” “啊!” 这陡然响起的嚎叫声吓得伍秀兰一个激灵,她一把抓住顾乔,顾乔也被吓到了,两人同时缩在床角。 “我、我害怕。”伍秀兰是大家闺秀,哪里听过这杀猪声,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顾乔也没想到猪被杀之前的嚎叫竟是如此凄惨,再加上外边天还蒙蒙亮,自己也着实吓了一跳。 “别怕,没事儿,就是杀猪,杀猪而已。”她强作镇定安慰伍秀兰,然后认真听了听,才发现有两道惨叫,一道仿佛就在耳边,一道却有些远。 看来不仅她家,族老家也开始杀猪了。 “先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她又讲道,立即帮伍秀兰递了衣服过去,然后自己利索地穿好衣服。 正要穿鞋,伍秀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现在就要过去吗?” “家里杀猪,我怎么也得去瞅瞅,还得帮忙呢。”虽然最初被吓到了,但冷静下来后,顾乔反而不那么害怕了,还有几分好奇。 她是连鱼都敢杀的人,虽然不敢杀猪,但是去瞅两眼还是敢的。 谁知道伍秀兰却将她胳膊拽得更紧了,“可是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啊。” “那你和我一起去?”顾乔建议。 伍秀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听这叫声都吓死个人了,我哪里还敢去看?” “嗷——呜——” 她话音刚落,又传来了一道狼嚎。 “这又是什么声音?”伍秀兰面色发白、瑟瑟发抖。 “呃……这个是……” “狼!”伍秀兰立即再次缩到了床的角落里去。 顾乔哭笑不得,立即摸了摸鼻子,“那个,不用害怕。” “啊?那是狼啊?” “放心,那个狼……它不会下山的。它们都只是爱嚎叫两声凑个热闹,村里人多,它们不敢下来的。”顾乔开始胡编乱造,心里却想把小团子揪过来打一顿。 来就来了,白天没事瞎叫唤什么? 第307章 胆大的姑娘瞧杀猪(一更) 瞅见伍秀兰是真害怕,顾乔也不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又陪她坐了好一会儿功夫,直到猪叫声停止了,她们这才收拾出了门。 高氏的房间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刚才那杀猪声的确恐怖,估计顾念恩也是被吓坏了。 不过高氏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还在吼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再哭就把你丢去喂狼!听见没有!不许哭!” “哇!”小孩子却哭得更厉害了。 “这……”伍秀兰有些听不下去。 “走吧,狼才不吃小孩呢。”顾乔拉了伍秀兰就走。 两人却在即将出门的时候遇到顾康,差点儿迎面撞上。 伍秀兰连忙错开身子,顾康却没有走过去,而是盯着伍秀兰,仿佛看呆了一般。 “顾康你个死鬼,你眼睛往哪儿瞅呢!”顾乔她们身后传来了高氏尖锐的声音。 顾康一个哆嗦,这才将目光从伍秀兰身上挪开,急忙进了院子。 “你的魂儿都被那狐媚子勾走了吧?你是不是嫌弃我生不出儿子,还想——” “高婶婶,麻烦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儿,嘴巴这么臭,一会儿还是不要来我家吃饭了,不然熏到村里人可不好。”顾乔立即转身警告道。 “顾巧儿你!” “别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 高氏一噎,这才消停下来。 她的命是顾乔一家人救的,更是那匹狼救的,而那匹狼日日都回家,若是她真惹怒了顾乔,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高氏哪里还敢再乱嚼舌根。 顾乔牵着伍秀兰就走。 两人从田埂上过去的时候,伍秀兰忍不住赞道:“可以啊,我从不曾敢像你这般与长辈说话呢,她算是你的长辈吧,感觉……太过瘾了。” 顾乔:“……” 这伍秀兰骨子里还真是离经叛道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提醒道:“秀姨,你这样会让人误会我是个没礼貌的孩子,其实呢,我还是挺乖的。” 说完还冲伍秀兰眨了眨眼睛。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的确很乖。”伍秀兰说着伸手拍了拍顾乔的脑袋。 顾乔:“……” 这夸奖好像有点儿奇怪。 两人说话间很快来到了顾乔家院子门口。 院门洞开,刚推开门就能看到趴在木凳上的那一头白花花的肥猪。 “呀。”伍秀兰吓得往后一退。 因为那木凳下方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接了满满一盆血,此刻还在冒着热气,而盆边、地上以及木凳上也都是血。 “你怕的话,先去卧房吧。”顾乔连忙带着她贴着墙根走,往卧房的方向绕过去。 但来到屋檐下后,看着大家忙碌,伍秀兰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顾乔又去灶房里打了热水,自己洗了脸,又换了水给伍秀兰端去,两人洗漱后,伍秀兰反而讲道:“我还是出去吧,待在屋子里也不好。” “你不是害怕吗?” “是有点儿害怕,但是猪都死了,也咬不着我了,我看好像还挺有趣的,我去瞧瞧。” 顾乔忍不住笑了,“那你随意,我忙去了哦。” “嗯。” 顾乔这才朝院子里走去。 沈昭站在最前方,脚边放着盆,应该是要做什么用。 小团子蹲在他身旁,眼睛发光,被他用一只手压着头,这才稳坐如山没有乱动, 顾乔来到他旁边,伸手揉了揉蹲坐在地上的小团子的头。 “需要我帮忙吗?”她凑近问道。 沈昭一扭头就看到她笑嘻嘻的脸,连忙往后退了一些,又皱起眉头讲道:“你快去烤火,这里没有你需要帮忙的。” “无趣。”顾乔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立即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场景来。 大肥猪躺在杀猪凳上,那杀猪凳长得很像木梯子,不过梯子的两头有凳子脚,肥猪就悬空躺在上面。 猪头朝下,喉咙有个大大的血洞,还挂着长长的血珠。 天气太冷,那血珠已经凝结在上面,看上去有些血腥。 顾乔收回眸光,又见其中一位村民正在往猪身上淋开水,另一个村民则拿着刀,飞快地刮着猪身上的毛。 眼下猪毛已经刮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人在收尾,先前舀水淋猪的那人则抓住猪耳朵,正准备卸下猪头。 顾婆子过来端猪血,瞅见顾乔看得津津有味,眉头一跳,连忙揪住她的袖子,压低声音讲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杵这前头来看呢!快,灶房里帮忙干活去。” “奶奶,我——” “去灶房。” “哦。” “也不怕被村里人笑话,哪有这么胆大的姑娘,杀猪都敢看。” “我只瞧见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没瞧见杀猪啊。”顾乔歪头。 “诡辩。” 顾乔立即吐了吐舌头,然后进了灶房,瞅见沈晚坐在灶门口烧火,她立即说道:“我来看火吧,小晚你歇着。” 顾婆子连忙将装了猪血的木盆放到桌上,然后喊顾乔,“别急呢,你别和小晚抢活干,快去把地炉点燃,然后往桌下也点一堆火,不然一会儿大家切肉冻手。” “哦,好的。”顾乔立即行动起来。 村里今日两家杀猪,大部分人都去了族老家帮忙,留在顾乔家这边的,也是家里人多,分了小辈过来,或者让兄弟过来。 譬如顾拓家,顾拓就亲自去了族老家,顾康则在顾婆子家这边。 又因为这一支没出五服的就剩他们两家,所以柳氏也在顾婆子家灶房里帮忙。 又譬如顾晓家,顾仁就选择去了族老家。 等顾乔将火生好后,灶上已经蒸好了馒头和红薯,顾婆子连忙招呼大家吃早餐。 而梅氏则忙着将两口大锅洗出来,都加满了水。 沈昭负责搬柴火和挑水,一时间家里忙碌不已,一派热闹景象。 过了这么小半个时辰,猪血已经凝固,顾婆子用菜刀将猪血像豆腐一样划开成几块,然后留下其中两块,剩下的便倒进了沸腾的锅里。 “奶奶,这血你留着干嘛啊?”顾乔不解。 “这是给你娘留的,一会儿你娘做好了你就知道了。”顾婆子笑道。 灶房门口又有人问:“婶婶,这猪头要破开吗?” 第308章 猪鼻子上有黑头,炼油绝技(二更) “麻烦帮我破了吧,猪头肉我卤来吃。”顾婆子应道。 “好嘞!” 柴火很旺,不过片刻功夫,猪血就变了颜色,顾婆子将血块捞起,放入盛了凉水的木盆里,然后才将血块摊在手上,直接用菜刀将血块切成似麻将般大的方块,柳氏和梅氏也拿了刀在旁边帮忙。 几人一起自然快,不一会儿猪血就全部切成小块。 顾乔发现,好多血块中间还是红的。 果不其然,顾婆子又再次将它们放入锅中,又焯了一遍,直到血块都变成灰红色才全部捞起来,用清水漂着。 等血弄好,顾婆子将水舀掉,外面的猪头也劈开破好了。 沈昭将猪头肉端了进来,顾婆子立即捞起猪脸肉,把猪皮的那一面对准烧干烧烫的锅,然后伸手将它使劲地压在了锅上。 锅里立即传来滋滋的声音,还有青烟冒了出来。 “梅姑,去弄两块好的方子肉来,我顺手把皮烙了。”顾婆子讲道。 这个时代没有喷灯和液化气,烧猪皮自然不方便,顾乔还以为顾婆子会用柴火烧呢,没想到可以用锅来烙,顿时长见识了。 等把猪皮烙好后,猪皮已经变黑,又要去洗,这自然就是沈晚和顾乔的活计了。 猪皮有油,必须要用热水才能清洗干净,姐妹俩手指泡在热水里倒也不觉得冷,就是手背沾染了那些黑色的污渍黏糊糊的不舒服。 而且要用刀子一点点的刮,比较费时费事。 “咦,你看这猪耳朵?”顾乔连忙将猪耳朵拿给沈晚看。 那里面还有黑乎乎的、颗粒状的东西,俨然就是耳屎。 “不行,咱们可得洗干净了,不然我不敢吃。”沈晚连忙讲道。 “可不是,你看这猪睫毛还挺长。”顾乔伸手翻开了猪的“双眼皮”。 “这毛没处理干净怎么办?点燃稻草烧一下吗?”沈晚问。 “不用。”顾乔说着,拎着猪的眼皮,直接将那一小圈猪皮给割下来了,“喏,这不就结了。” “啊?”沈晚惊诧。 “啊什么,这么指甲盖大的肉,都没有一口,割了就干净了,多省事。” “哦。”沈晚撅嘴。 她正在清洗猪鼻子,还特别仔细地用刀在鼻孔里转了几圈,将表皮黏腻的脏东西全部洗去。 “你洗得再干净我也不会吃猪鼻子的。”顾乔摇头。 “为什么?” “因为猪鼻子有黑头啊,你看。” “黑头?” “啊!”顾乔点头,继续用刀刮着她手上的那片猪头肉,只是刮着、刮着感觉不对劲,抬头就瞧见沈晚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巧儿姐,什么是黑头啊?” “呃……黑头是、是……你看啊,这猪鼻子上,是不是好多这黑黑的小点点,还有啊,康叔的鼻子是不是很大,上面也有这种黑黑的东西?这啊,就是黑头。” “那这些黑点到底是什么啊?” “这个嘛……” 完了,黑头是什么来着? 顾乔也只知道这东西叫黑头,还真没有研究过黑头到底是啥。 她只能开始胡编乱造,“这东西就是不爱干净、不洗脸、毛孔粗大就会长的东西。” “毛孔又是什么啊?” “……” “嗯?巧儿姐。” “我选择狗带。” “狗带又是什么啊?” “……” 面对十万个为什么的沈晚妹纸,顾乔彻底阵亡。 偏偏沈晚用一双亮晶晶地眼睛瞧着她,眼里写满了求知若渴。 “狗带?你巧儿姐说你再这么问下去,她就要想不开了。”沈昭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然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木盆,与他们一起蹲在井边。 “啊?”沈晚立即带着歉意地看向顾乔。 顾乔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立即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兄妹俩。 沈昭竟然还记得她教他的单词,他听懂了,自己好像也很尴尬;至于沈晚,没听懂她更尴尬。 啊,她好难呀。 一炷香后,姐妹俩终是把猪头肉彻底清洗干净,然后端进了灶房。 沈昭则继续蹲在井边与他盆里的那些猪下水奋战。 为了清洗干净,他又去灶房里弄了一些灶灰,继续揉搓肥肠和猪肚。 此时灶房里已经十分热闹,猪肉已经被村民们帮忙粗略砍好,分为槽头肉、蹄髈、五花、臀肉等。 为了将肉放下,顾婆子找来条凳,分别架在两头,然后在条凳上搭起一块大门板。 柳氏和村里的两个妇人搬了凳子坐在门板前,拿了菜刀砧板,正在切肥肉和板油。 梅氏将切成大长条的、块状的肉用木盆装了起来,单独放到一旁,然后往碗里倒上盐和花椒末,搅拌均匀,随后将拌好的佐料涂抹到生肉上面,开始反复揉搓。 “娘,你这是做腊肉吗?”顾乔好奇。 “对,先腌制,腌制两天后再挂起来放到灶头上炕着就是。” “哦。那还需要我和小晚做什么吗?” “今天人有点儿多,娘可能真的要你们帮忙,煮饭的事情有你奶奶,你们就帮我把大白菜和胡萝卜都洗了好吗?其他的菜我一会儿就来弄。” “好嘞,没问题。” “菜都摘好了的,你问小晚,她知道放哪儿了。”梅氏笑道。 “干娘放心,我和巧儿姐一定弄好。”沈晚甜甜应了,立即带着顾乔去了灶房外的墙根脚下,那里放着撮箕,里面果然装着好些萝卜白菜。 “我也来帮忙吧。”伍秀兰笑着说道,还撸了撸袖子。 “还是别了,秀姨你歇着吧,一会儿有其他事再请您帮忙好吗?”顾乔生怕她帮倒忙,连忙婉拒。 “那我多不好意思啊。”伍秀兰略微蹙起眉头。 “你就别瞎掺和了,一会儿灌香肠的时候你帮着绑线、剪线,那才是你擅长的。”梅崇岭正在清理院子里的猪毛和血迹,连忙笑着说道。 伍秀兰面色一红,连忙去灶房里的地炉旁烤火,只是这一转身、一扭头的羞涩与温柔,却不知道又看呆了几个村民。 很快,顾乔她们便将萝卜、白菜都洗好了,不单如此,两个女孩儿还特别细心地洗了葱姜蒜和芫荽等配料。 虽然梅氏没有吩咐,但这些东西肯定都是能够用得上的。 顾乔她们再次进灶房的时候,柳氏她们已经帮忙将肥肉和板油切好了,顾婆子也洗了锅,里面放了一大瓢冷水。 这是顾婆子炼猪油的独门绝技。 第309章 猪皮新做法(三更) 不是直接将肥肉倒进热锅,而是往里面加上适量的冷水,再将肉片放进去。 等到肉片逐渐受热,水分就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蒸发,油便会一点一点地从猪肉里出来,这样肉片不会糊,也不需要人一直非常辛苦地翻炒肥肉。 围观的柳氏和村里的另外两个妇人看了都啧啧称奇。 “我说你家猪油怎么这么香呢,颜色雪白没有焦味,原本全靠这一瓢水啊,我学到了!”柳氏止不住赞叹。 “可不是,回头我也试试。” “明年,明年咱也争取养上一头猪,一块儿试试!” “一定可以的,明年都养猪!” 灶房里立即传来了妇人们爽朗的笑声。 仿佛只要养上一头猪,这日子就有了希望;吃上一口肉,这日子就有了盼头。 伍秀兰瞧着这一幕,更是被这种单纯的快乐所感染。 原来吃饱穿暖再加上一口肉,就会令人如此幸福。 生活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质朴的、纯粹的样子,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快乐和满足。 顾乔也被这种热闹和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将菜盆放到了碗柜上,然后与沈晚来到了梅氏身旁。 梅氏正在切猪腰子。 破开的猪腰子里面有个白色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握着尖刀,将那东西一点一点切割剥离下来,然后又换了菜刀片腰花。 真的是片。 她的刀工极好,将猪腰子平搁在砧板上,左手放平轻轻压着猪腰,右手拿刀,刀面与砧板和手掌平行,然后使力,轻轻破开一条口子,随后往左持续使力,一片薄薄的腰花就切好了。 “娘,你切这么薄,是要做什么菜啊?”顾乔好奇。 若只是寻常的爆炒腰花,切下来的定然是交错的十字刀口,根本不是薄片,所以一时间她有些懵了。 哪知梅氏只回了她两个字:“保密。” 顾乔好奇死了,守着她便不走了。 “有这功夫,用地炉帮我烧一锅水吧,另外,帮我寻几片柚子叶来。”梅氏吩咐道。 “哦,好!” 顾乔去村里摘柚子叶,沈晚则负责烧火。 不一会儿,梅氏就将猪腰子全部片好,然后又净了手,将顾乔他们洗好的芫荽切成小段。 等到水开的时候,顾乔恰好赶回来。 只见梅氏拿了一把漏勺,将切成薄片的腰花摆好放到上面,然后放入滚烫的沸水当中。 血红色的腰花放进去,被沸水一滚,立即变色,梅氏连忙将漏勺抬起来,然后把焯好的腰花倒入一旁备好的凉水之中,接着重新摆放生的腰花薄片,将剩下的薄片一一焯过。 接着,梅氏将凉水里的腰花用筷子搅动了一下,然后又捞了起来。 “巧儿,柚子叶呢?” “这呢,我马上去洗。” “嗯,顺便重新打盆干净的凉水进来。” 顾乔立即依言做了,又打了干净凉水。 梅氏往凉水里兑了一点点儿干净热水,让水保持温热,然后将漏勺里捞起来的腰花薄片放进去,又将顾乔手中洗净的柚子叶也放了进去,接着将木盆端到了柜子上。 “小团子老在这灶房里转悠,我这腰片得泡许久时间,可得防着它偷吃。”梅氏笑道,又将地炉铁锅里的水倒了,重新接了清水,将锅架到火上。 她就是个大忙人,转头又去了柳氏那边。 “娘,你还要煮什么啊?”顾乔一边烤火搓手,一边扭头询问。 却见梅氏却有条不紊地从柳氏她们那里拿来切完肥肉后剩下的猪皮,然后走过来,将手里的猪皮全部放进了锅里。 “这水还没开呢,而且娘,你这是煮猪皮?”顾乔呆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她知道猪皮可以吃,比如说蹄髈上的猪皮炖软了不就挺好吃的嘛,还有摊位上的卤猪皮。 “哦,娘你是不是要卤猪皮?”顾乔直觉自己猜对了。 谁知道梅氏却摇了摇头,在水变得温热使得猪皮变柔软后,就将猪皮拎了起来,然后放到案板上,开始用刀刮着猪皮内侧的肥肉,直到将那一层肥肉全部刮干净,露出猪皮本身柔韧的质地,这才翻面,又反复地刮猪皮的外表层,直到一干二净。 “你娘这是做什么呢?”伍秀兰也好奇。 “我不知道啊。”顾乔疑惑不解,不禁呢喃,“感觉我娘要放大招啊。” 她知道她娘厨艺了得,却不知道她娘这般生猛啊。 怎么感觉做的都是她不知道的东西呢? “娘,我也来帮忙吧。”虽然不知道她娘要做什么,但也不能眼睁睁瞅着她一个人忙活。 顾乔立即拿了唯一剩下的一把尖刀,也学着梅氏的样子打理猪皮。 沈晚也想帮忙,但眼下大家都在用刀,没有多的刀具,她只能作罢。 “别急,一会儿有你忙的。”梅氏安抚道。 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将全部猪皮打理干净,随后直起腰来,对顾乔和沈晚说道:“你两呢,现在有一个重要任务,负责把这个猪皮切成小粒,当然,也可以用剪刀。” 说完,梅氏转身将猪皮切成条,然后又切成粒,给她们演示了一番。 “看见了吗,就像小拇指这么大一粒。猪皮不好切,容易滑,到时候注意一些,别切到手。”说完,她放下刀,将位置让给了顾乔她们。 “那你用刀我用剪刀吧。”沈晚说道,转身便找剪刀去了。 梅氏则去了灶上。 顾婆子在炼油的同时负责煮饭,眼下饭已经快蒸熟了,等米饭起锅后,梅氏就要开始炒菜,忙活大家中午的吃食了。 顾乔这才发现,忙碌了一大早,一眨眼都要到中午了。 不一会儿,灶房里就响起了炒菜的声音。 伍秀兰也在帮忙剪猪皮,这大抵与她剪花样子是相通的,所以她终于没有帮倒忙了。 望着梅氏在灶头忙碌的娇小身影,她忍不住对沈晚说道:“你干娘好能干啊,而且做饭还那么好吃,真是太厉害了。” 沈晚立即抿着唇笑了,“秀姨你也很厉害啊,你给奶奶做的那件圆领长袄,上面绣的团花真是太好看了,就像、就像是真的一样。” 第310章 芡粉妙用,凉拌腰花(四更) “你很喜欢?” “嗯!”沈晚连忙点头。 “我觉得你于针线一事上还挺有天分的,若是能好好研习一下绣法,以后定然也能绣出这等生动的花鸟图案来。” “我……我可以吗?”沈晚指着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家里穷,她会的无非是些缝补的活计,因为觉得补丁太丑,偶尔就会想方设法弄个图案来遮挡,却都会被沈氏骂她浪费线。 来了顾婆子家后,有了梅氏指点,又才懂得针法,没想到眼下竟然被擅长绣活的伍秀兰夸奖,登时喜不自胜。 “可以的,你有基础,现在学完全来得及。” “是吗?”沈晚欣喜若狂,可马上又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不禁呢喃,“可我上哪儿去学呢?” 也只有那些城里的小姐才能有机会静下心来研习女红、学习刺绣吧?甚至还可以请师傅教学。 像她们这样的乡野丫头,成日里要忙着干各种各样的活计,家里又穷,针线不过是为了缝补,追求好看倒是其次,哪里会有那么多功夫做这件事? 伍秀兰见状不禁笑了,“我可以教你啊,今天教你几个针法,你回头好好练习,若是不懂,便进城来铺子里寻我,我反正都在铺子里的。” “真的吗?”沈晚激动。 虽然进城一趟很不容易,但还是有机会的,何况这是现成的师傅啊。 “真的。”伍秀兰摸了摸她头顶的发髻。 沈晚立即握着拳头,有些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小晚,数数人,去把碗筷准备一下。”顾婆子朝沈晚喊道。 “哎,来了。”沈晚立即应道,这才赶紧收了激动的心情,然后和伍秀兰打了个招呼,便去清点人数去了。 “昭儿,跟你外叔祖一道,去你康叔家借一些桌椅。巧儿去把炉子的火生起,咱们今儿在院子里吃饭。”顾婆子又对顾乔他们吩咐道。 几个孩子各自领了任务,立即忙活去了。 等到他们在院子里摆好桌椅、生好火炉,梅氏那边的菜也炒得差不多了。 因为冬天饭菜冷得快,所以她先前炒好的菜都放在地炉旁边,借用柴火的温度热着。 “娘,这些菜什么时候端出去啊?”顾乔走进灶房里问道。 “不着急,等我最后炒个猪肝,把凉菜拌了再说。” 顾乔走过去一看,梅氏正将切成小片的猪肝往大碗里放。 见她过来,梅氏立即喊道:“我这手抓了猪肝,懒得洗了,你帮我滴两滴油进来,另外再抓一小把芡粉来。” 顾乔听命,立即拿了油壶过来,用勺子舀了一点儿油,然后在梅氏的指挥下放了一些进去,接着又抓了芡粉。 “诶,别直接放。”梅氏连忙将大碗抱起,避开顾乔的手,然后对她说道,“弄个小碗,加一点儿凉水,然后把芡粉化开。” “哦。”顾乔这才赶紧依言弄好,然后将兑了芡粉的水倒进了大碗里。 梅氏立即伸手抓着猪肝,将它与油和芡粉揉匀。 “干娘,你往猪肝里加这些是有什么妙用吗?”沈晚好奇问道。 梅氏坐在凳子上,一边揉着猪肝,一边回道:“这猪肝啊,可是补血养气的好东西,就是炒的时候把握不好呢容易老,吃着就干,口感不好。加了芡粉呢,可以让它的更佳柔软细嫩,至于这油呢,就是用来锁住芡粉的。” “哦,原来如此。”沈晚和顾乔异口同声,齐齐点头。 梅氏弄好了,将猪肝放到了一旁,又将砧板、菜刀那些拿去洗了,净了手,随后才将先前泡着的腰片捞了起来,重新用干净水漂过后放入盘子里。 接着又端了一只碗来,那碗里放着她提前制好的油,此刻已经冷了。 顾乔看到油里的花椒粒,立即忍不住问道:“娘,这是什么油?” “这是芝麻油,里面加了花椒与香葱煸炒,还放了盐。”梅氏将油淋到腰片上,接着又切了芫荽和姜丝,然后撒在上面。 “这样就可以了吗?”顾乔惊讶。 “对,这是凉拌腰花。” 梅氏笑着,借着干净的砧板将蒜苗那些切了放到一旁备用,又将没用完的姜丝抓了一下把切成姜末,重新切了葱花。 等把一应佐料切完后,她这才接着把先前留下来的那两块猪血用刀片成方块,摊到盘子里,然后把葱花姜末撒到了红色的猪血上,接着又放了一应调料。 猪血红、姜末黄、葱花白绿。 这强烈的色彩对比,让顾乔吞了一下口水。 可……可这猪血是生的啊。 她只知道生羊血可以这么吃,猪血也行吗? 不过梅氏既然都这么做了,必然是可以的。 “把凉菜先端出去吧,然后招呼大家落座开吃,我马上炒猪肝,这个很快的,正好大家可以趁热吃。”梅氏对她和沈晚讲道。 “好的!” 姐妹俩立即伸手端起案板上弄好的凉菜,小心地捧着它朝外面走去。 “开饭了,各位帮忙的乡邻都落座啊,今天辛苦大家了!”顾婆子冲院子里忙碌的众人喊道,又对顾乔说,“去喊你高婶婶。” “不用麻烦,我去喊!”顾康立即跑出门去。 顾婆子又招手让顾乔靠近,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讲道:“去田埂上瞅瞅罗小胖一家来了没有,若是在路上了,去迎一迎,催他们快些;若是不在,咱们也好叫乡邻动筷子。” “嗯,我知道了。”顾乔应了,立即跑出院门。 她心里有些奇怪,虽然每次罗洪蹭饭都姗姗来迟,但他的目的只是偷懒不干活,是怎么也不会错过饭点的。 这一次倒是奇了怪了,到了饭点都不曾见到人影,莫非转性了?” 为了看得更远,顾乔还特意跑到了旁边栽种枣树的土里去,结果伸长了脖子往村口的方向瞧,也没瞧见人。 她立即回家将此事告诉了顾婆子。 “那就不管他们,赶紧把碗筷搬过去,让大家盛饭。” “好嘞。” 于是乎,村里男人围了一桌,女人和小孩儿围了一桌,拿到碗筷后大家便急不可耐地朝蒸笼的方向走去,一时间米饭蒸笼那里人挤人,盛饭都需要等饭勺。 “可真热闹。”伍秀兰瞧见村民使劲用饭勺往碗里压米饭,又瞅见小孩儿往人堆里挤的着急模样,不免感叹 “菜来咯!让一让!” 第311章 顾乔撺掇沈昭吃生血(一更) 顾婆子则拎着大铁锅,将刚才炒好的菜架到了炉子上。 那是满满一锅猪肉炒白菜和胡萝卜。 霎时间,整个人院子里肉香四溢。 不单如此,顾婆子紧接着还端出了一大盆猪心肺炖萝卜汤。 顾乔数了数,桌上除了这两个大菜外,还有另外三道菜。 凉拌就有两个,分别是猪血和腰片,另外还有一个素南瓜汤。 另外顾婆子还将焯好的猪血用大碗装着放到了桌上,一会儿还可以往锅里下。 这农村吃杀猪饭,吃的多是猪下水、槽头肉和猪血,这个年代很多人家肉腥都见不着,所以这猪肺自然也是留着的。 顾婆子也算是舍得,还把腰花和猪肝都弄来吃了。 “大家今天辛苦了,快吃。”顾婆子招呼道。 “不辛苦。” “嗯,好吃!” 村民们都在埋头挑选锅里的瘦肉,压根没几个有空回应顾婆子。 因为是槽头肉,所以肥肉居多,瘦肉较少。 顾乔他们这边小孩子比较多,更是挑剔,瞅见他们在锅里翻来翻去,顾乔连忙各种菜色夹了一筷子,然后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 不得不说,古代农村自家喂养的猪的肉,可比她在现代吃到的那些饲料猪好吃太多了。 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唇齿间都充盈着浓郁的肉香味,无比满足。 而这个时节的白菜和胡萝卜,正是水分充足、口感脆嫩的时候,平日里不起眼甚至有些吃腻的蔬菜,有了肉香加持,在吃了一口肥肉后正好解腻,让人不自觉地能多吃两口大白米饭。 更妙的是那腰花,非常嫩不说,还不带一丝腥味,简直让顾乔味蕾惊艳。 她竟然从不知道,这腰花凉拌竟然可以如此美味! 爆炒猪肝也很好吃,口感嫩滑、质地鲜嫩,一口轻轻咬下去,仿佛里面锁着汁水一般,美妙无比。 顾乔以前最不爱吃猪肝,总觉得猪肝口感很干,吃着很涩,没想到这一次她娘炒的猪肝完全刷新了她对猪肝的认知。 原来不是猪肝不好吃,只是过往她的打开方式不对。 这才是真正的爆炒猪肝啊! 好吃! 一个人说好吃还不算,她身旁也传来了各种赞叹声。 大家对于梅氏的厨艺从来都是惊叹佩服的,而这一次的凉拌腰片和爆炒猪肝显然更是让大家对她的赞赏更上层楼。 梅氏抿着唇微微笑着,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是真的好吃,我以前都不怎么吃内脏的,可是这腰片,真的太爽口了。”梅崇岭的声音从另一桌传了过来。 伍秀兰也忍不住,偏头压低了声音对梅氏讲道:“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瘦,动不动就爱眩晕,后来大夫就开了一味药,让我娘用那药材蒸猪肝喂我。我被天天逼着吃,简直快吐了,而且你知道吗?那猪肝还有一股苦味。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猪肝。刚才听你们夸好吃,我这才夹了最小的一块尝了,结果——我从来没有吃着这样的猪肝,太好吃了!” 梅氏听到这赞赏,自然十分高兴,又回道:“猪肝苦的话,兴许是那味药材的原因。除此之外,便是猪肝洗得不是很干净,表层黏腻的脏东西没完全去掉,那样的猪肝就会腻,而且偏苦。又或者杀猪的时候苦胆破了,那样也会苦。” “哦,原来如此。应该不是药材的问题,因为偶尔也有不苦的时候。” “那就是后两种情况了。” “原来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讲究。”伍秀兰惊叹。 两人说着小话的同时,妇人们也跟着梅崇岭刚才起的话头,谈论起今天的吃食。 “那可不是!太好吃了!这凉拌猪血也很有味道。” 顾乔抬头,就瞧见说话的柳氏又夹了一块猪血。 猪血甚至还将她碗里的米饭都染成了红色,可她却两口就将猪血连带米饭一块儿扒拉到嘴里,咀嚼吞下后又赞道:“嗯,好吃,你们都尝尝。” 因为刚吃了猪血,她这一开口说话,还能瞧见牙齿缝隙里带着生血的颜色,顾乔瞬间蹙眉。 她特别想知道生猪血凉拌是个什么味道,可是看到柳氏那吃相,她心里就犯怵。 这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刚在心里这么想,梅氏就笑着说道:“杀猪的时候,一头一尾的血都没要,又是自家养的猪,还是我亲手拌的,所以这猪血干净着呢,大家都尝尝。” “娘?”顾乔偏头看向她娘,有些不解。 她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连杀鱼都不敢,怎么对吃猪血这事毫无芥蒂呢。 “怎么了?”梅氏愕然回头看向顾乔。 “没、没什么?”顾乔连忙摇头。 梅氏却问她:“你要不要尝尝?吃哪儿补哪儿,你可得好好补补血。” “啊?” 梅氏也没有强求,而是给她夹了一片猪肝,“猪肝也补血,我看你夹了好几块,喏,快吃。” “谢谢娘。”顾乔抿唇笑了笑,只是目光扫向那猪血,更好奇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挪动凳子,然后往沈昭那边靠了过去,问道:“欸,你尝过那猪血了吗?好吃不?” “你想吃?”沈昭扭头望向她。 “啊,没,我就是好奇。” “干娘不是说了吗,应该是好吃的。”沈昭回道。 “应该?那你也没吃咯。欸,你能不能尝尝,然后给我说说什么味道?” 沈昭筷子一顿,奇怪地看着她。 顾乔被他看得挺不自在,立即往后退了退,嘀咕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尝就不尝嘛。” 沈昭这才讲道:“不是尝不尝的问题,而是别人吃了都说好吃,你为何还要我尝?” 对哦,她为什么要撺掇沈昭去品尝猪血的味道啊? 顾乔自己也愣住了,然后觉得自己好像是挺毛病的,这才赶紧坐直了身体,心虚地扒饭。 谁知道就在她扒饭的时候,沈昭竟然将筷子伸向了装猪血的那个盘子。 这是—— 然后她就惊恐地张大了眼睛,瞅着沈昭夹了一小块猪血到他自己的碗里,然后喂到嘴里,抿了抿。 第312章 卤蛋,卖猪(二更) 顾乔没敢再凑过去,只越过碗沿偷偷地注视着沈昭的反应。 只见他眉心微蹙,表情漠然,然后腮帮子动了动,应该是在品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瞧见沈昭将猪血吞了进去。 这下她终于忍不住了,急忙问道:“怎么样?什么味道?好吃吗?” 沈昭没有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 “好吃?”她问。 沈昭又点了点头,接着还帮她夹了一块放进碗里。 “你干嘛给我……”顾乔望着碗里的那一小块猪血,顿时皱眉。 沈昭又冲她点了点头,还用眼神示意她吃。 顾乔迟疑,不过想到他都吃了,还说好吃,犹豫了片刻,终是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滑嫩的猪血,然后放进口中,抿了抿。 咦,好像还不错。 她顿时张大了眼睛,皱着的眉心舒展开了,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放松下来。 “真挺好吃的呢。”她连忙说道。 只是瞅见沈昭的视线落到自己嘴上,她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抿紧嘴巴,脸也瞬间涨红了。 不用想,肯定是牙齿上带了血。 怪不得沈昭刚才不开口说话呢。 想到这里她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昭。 沈昭瞅见她抿着嘴巴鼓着腮帮,又瞪圆了眼睛,跟只小松鼠似的,顿时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顾乔想到两人尝猪血的那模样,也绷不住跟着笑了。 两双笑眼相对,顾乔甚至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就跟两个小傻子似的。 顾乔连忙用右手侧着挡住嘴巴,忍不住讲道:“你个憨憨。” 说完她立即坐直身体不看沈昭,继续吃着碗里的饭,只是在扒饭的时候想到刚才的动作,不知为何,越回忆就越想笑。 吃完饭后,村里的妇人帮忙将碗筷洗了,顾乔他们又去还了桌椅板凳,如此才算是暂时忙完。 小团子跟在顾乔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去了顾拓家,又跟着回来。 有人忍不住嘀咕:“我怎么瞧着她家这条狗那么吓人呢?” “可不是,这也长得太大了吧?” 想到这段时间村里时不时响起的狼嚎声,有人又道:“别说,这狗长得可真像狼。” “怎么可能是狼,你看我们在的时候它不也乖乖的吗?而且当初它还救了柳氏的儿媳呢。” …… 村民们的话题忍不住围绕着小团子展开来。 又有人说:“不过她家今年杀猪囤了那么多肉,家里有条狗,也不怕偷儿。” “那可不,这小团子可厉害了,比狼还厉害。”柳氏挑眉。 事实上,知道真相的她看到小团子都会打哆嗦好吧。 要知道小团子就是一匹狼,一匹真正的狼好吧! 所以在帮顾婆子家收拾好后,她立即回了家,一刻钟都不敢在她家院子里多呆。 虽然眼下看着这小团子就跟条看门犬似的听话,但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啊。 其余村民也相继散去。 等把人都送走了,顾婆子他们回到灶房,还要忙活别的事情。 伍秀兰看着木板上堆放着的肉,有些担心,“这么多猪肉,能吃得完吗?” 梅崇岭则疑惑,“按说过年了,村里的人家便是杀不起猪的,也会割两斤肉回家过年,如今这日子渐渐好了,怎么你们村都没人找你们割肉啊?” “找我们家干嘛?族老家早早就放了话出来,今天要杀两头猪,哪家需要过年肉的可以上他家割去。” “白割吗?”不懂民风民俗的伍秀兰抬头问道。 “怎么可能?”顾乔笑了,立即替她解答,“就是让村里人上他家买肉的意思。价钱应当与城里一样,不过省了村里人进城的功夫,再加上那又是族老家,养的猪也放心,大家就是沾沾喜气也会买的。” “哦。”伍秀兰豁然开朗。 “不过奶奶,咱们家虽然不能卖给村里人,但也可以杀两头猪,其中一头拿到城里去卖啊。”顾乔连忙讲道。 顾婆子顿时笑了,“忘给你说了,咱们家的猪,有两头已经卖出去了,你舅舅联系的屠户。” “啊?”顾乔一听,顿时吃惊。 她这才发现,顾婆子熬的猪食果然比昨天要少。 想到这里,她又急急忙忙地赶到猪圈,站在圈门口一看,果然,她家圈里只剩下三头肥猪了。 她的心顿时有些空落落的。 一转头,顾婆子已经拎了潲桶过来了。 “奶奶,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舅舅早就和我说了,也是早先时候就联系的屠户,昨天你们进城的时候,你舅舅通知的屠户,屠户过来赶的猪,估着价卖的。我们家卖了两头,你舅舅家卖了一头。前些日子忙着做灰豆腐,都忘说了。” “卖了多少钱啊?” 顾婆子没说话,给顾乔比了个手势。 顾乔压低声音确认道:“四两?” 顾婆子点头,又道:“原本我是打算把猪喂大一些再卖的,但是咱们家不是打算修卤池、买水缸吗?这么大的动静,还是需要一些钱的。虽说灰豆腐也挣了一些,但是村里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咱们若不想露馅,还是把猪先卖两头出去,才好请工匠。” “嗯。”顾乔点头。 祖孙俩喂了猪后,又回了灶房。 梅氏像上了发条一样,已经在拌肉了,这是她为了灌香肠准备的。 而洗干净的大锅里这重新盛了水,煮着洗干净的猪头肉,还有猪脚、猪肚、肥肠等。 “奶奶,这是要卤肉了吗?”沈晚问道。 “对。” “欸,奶奶,能不能卤蛋!” “卤蛋?” “对对对,卤鸡蛋,鸡蛋卤来也很好吃的!”顾乔疯狂安利。 以前她早餐吃粉条,都喜欢让老板加一个卤蛋,正好现在顾婆子要卤肉,家里还有鸡蛋,可不是一拍即合吗? “行啊,你去把鸡蛋拿来,我们试一试。”顾婆子讲道。 快过年了,无非就是图个团圆喜气,既然孙女想做,她也不拦着她。 顾乔很快拿了二十只鸡蛋,然后用清水将蛋壳表面的鸡屎等脏东西刷干净,接着又在地炉上架起锅,加入冷水,把鸡蛋放进去。 “这样煮蛋容易碎,要不然你用蒸吧。”梅氏建议。 第313章 卤肉炒色,邀请过年(三更) “才二十个蛋,不怕,蒸屉太大了,而且浪费灶火,我将就用地炉吧。”顾乔回道。 “行。”梅氏也不纠缠这个问题。 “肉拌好了吧?我们来帮忙。”梅崇岭说着就要起身。 “七叔,我端过来,咱们在火边灌香肠吧,这样身上暖和一些。”梅氏连忙制止。 沈昭见状立即前去与梅氏一起抬装肉的木盆。 两人很快将木盆搬到了火旁。 梅氏又找了用细竹条箍成的小圆圈,然后套在沈昭之前洗干净的粉肠上面,随即将粉肠翻过来,便开始往粉肠里放肉,每放几片肉,便用拇指将肉往粉肠里推,使其塞紧。 梅崇岭也立即上手帮忙。 这灌香肠他以前也做过,所以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我能帮忙做什么吗?”伍秀兰蹭了一顿饭,也怪不好意思的,连忙问道。 “这个油腻,你就别碰了。再说你不是说要教小晚针法吗?抓紧时间。”梅崇岭对她讲道。 “对对对,别弄脏了手。你教小晚吧,小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拜个师傅。”梅氏也笑道。 “那……好吧。”伍秀兰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些事,索性不再添乱,立即让沈晚取了针线,然后教她。 沈晚也学习针线去了,顾乔要忙活她的卤蛋,那就只有沈昭帮忙给香肠捆线。 香肠灌了肉后,大约两指长就要对它进行捆绑,这样方便日后食用的时候拿取。 这只是个小伙计,但一节香肠要捆两头,梅氏和梅崇岭同时罐,两人都麻利,沈昭捆完这头捆那头,竟也没有时间做别的。 顾乔则负责看管灶火和她的鸡蛋。 不到半个时辰,她的鸡蛋就煮好了,顾婆子这边的肉也煮熟被她捞起了锅。 “巧儿,先别管你的鸡蛋,把灶火看好,我要炒色了。” “炒色?” “对,控制住火,中火就行,别太大了。” “哦。”顾乔立即转身找火钳,然后就看到灶边的柴堆下放着一个箩筐,她立即“咦”了一声,然后忍不住揭开盖子,便看到润湿的米糠和一个麻布口袋。 “奶奶,这箩筐里装的是什么啊?” “发的麦子,哎,别三心二意的,赶紧看着火。” “哦,好的!”顾乔立即扣上了箩筐的盖子,取了火钳,转身用火钳将灶里的柴禾拆开,然后用灶灰盖住两根燃得比较旺盛的柴禾。 “好了吗?”顾婆子问她。 “好了!” 顾婆子见她弄好后,就用大马勺从旁边那口锅里舀了一勺今早炼制出来的猪油,随后放入锅中。 接着,她又往猪油里加上碾碎的糖。 顾乔一边看着灶膛里的火,一边仰长了脖子看顾婆子,便将那箩筐忘到了脑后。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一种奇异的声响。 她立即站起来,就发现顾婆子不断地搅动马勺,而锅里的糖已经变成棕色,甚至在不断地冒着小泡泡。 接着顾婆子就将刚才那些煮好的猪头肉等全部倒进了锅中。 锅里立即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热油遇水炸开一般。 顾婆子则用大马勺翻动着锅里的肉。 顾乔发现,肉的表皮果然变成了棕色。 原来这就是炒糖色,那不是和她奶奶做红烧肉上色的方法一样? “巧儿,可以把火加大了。”顾婆子抬眸对她讲道。 “哦,好。”顾乔立即将灶膛里被她分散的柴禾架起来,接着又架了两根干柴。 顾婆子则在炒色结束后,又将先前煮肉的油汤滤掉表层的泡沫,然后将干净的油汤倒进锅里。 接着她又转身去了柜子那边。 眼下火很大,汤汁还没开,所以顾乔根本不用管着火,好奇的她立即凑到了顾婆子的跟前。 柜子上放着一个小木盆,盆里放着一个大的纱布袋子。 顾婆子见她好奇,便将纱布的口拉开来给她瞧了两眼,“这里面都是香料,之前在随州城买的,我让店家配的卤料,有印象吗?” “哦,是的!”说完顾乔又吸了吸鼻子,“有酒味?” “对,这卤料得用酒泡过才行,我今早就泡的,这会儿已经可以了。”说着顾婆子将纱布口袋扎紧,然后丢到了锅里。 顾乔发现,卤料旁边还有一个盆,里面竟然泡着小米。 金黄色的小米圆溜溜的,一粒一粒的,看着特别舒服,正是他们在随州城的时候买的。 “奶奶,这小米你泡着做什么啊?熬粥用的吗?” “不是,回头你就知道了。”顾婆子没有给她解惑,而是转身又抱了一个坛子出来,正是梅崇岭昨天从五味楼拿来的坛子。 “哦!我知道了,这是老卤汤对不对?”顾乔立即指着罐子讲道,“怪不得外叔祖一定要带着来呢,这是用来卤肉的,我说外叔祖上五味楼去做什么呢?” “你这丫头,倒是什么都知道。”梅崇岭在旁边灌香肠听见了,顿时笑道。 “亲家公,你这礼物真的太好了,这卤肉啊,便是再有香料,没有老卤汤味道也总是欠一些,你这是我打瞌睡给我递枕头啊。”顾婆子连忙夸道。 “这虽说是我的主意,可我却借了你的名头,不然卢老板哪里舍得把这老卤汤匀给我?”梅崇岭乐呵呵地说道,十分谦虚。 “不管怎么说,五味楼的风味卤肉可是十分有名,特别是它的卤牛肉,今儿咱们拿到五味楼的老卤汤,可算是有口福了!”顾婆子也笑了起来。 说着,她将卤汤倒入了锅中,与先前的汤汁一块儿煮。 这老卤汤就与老面差不多,其实就是从上一次卤肉的汤锅中舀出来的。 但是卤汤这个东西就跟陈年老酒似的,越放得久就越好吃,越卤多次就越是香,所以当卤汤前面加上个“老”字,那便不得了了。 很快,屋里便传来了扑鼻的香气。 明明才刚吃过饭不久,顾乔却被这香气勾得忍不住吞口水。 “好香啊。”她忍不住说道,随即更加加快了手下剥蛋的速度。 她得赶紧将鸡蛋剥出来加进去煮,这么香的卤汤,卤出来的鸡蛋肯定也很好吃! “一会儿熟了,咱们先切肥肠来尝尝,这肥肠和猪肚啊,可是上好的下酒菜。”顾婆子笑道,然后看向梅崇岭,又道,“我让沈昭去喊他舅舅,让他忙完了过来陪你喝两口酒。” “别了,我打算一会儿忙完就走的。”梅崇岭连忙讲道。 “走什么走?明天再走!今天我们忙着做过年菜,赶着时间做,明天正好你们可以带一些回去。”顾婆子立即说道,又拧起眉头,“按我说,不如过年都在这里好了。” 第314章 不速之客,顾乔使计(四更) 昨晚其实就探讨过这个问题,但是梅崇岭坚持要回去。 今日杀猪,村里人来帮忙主要是为了吃上这顿杀猪饭,所以不好说什么,但其实对梅崇岭和伍秀兰并不是很友好。 若是过年时梅崇岭他们再来,只怕村里人会觉得触了霉头,毕竟梅崇岭是被赶出村子的人。 “亲家母,你就别那么客气了。这过年啊,我还是得回去过的,毕竟梅家的列祖列宗还等着我供饭呢,这要是一起搭伙过了,到时候我怎么给老祖宗们交代?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啊。” 顾婆子叹了口气,随后态度强硬地讲道:“行,过年的事情咱就不说了,不过你一定得等到我们把过年菜弄出来,可不能让你们父女这个年冷清的过了。” 梅崇岭张了张嘴,对上顾婆子那坚持的眼神,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婆子立即转头对沈昭吩咐道:“昭儿,一会儿捆完香肠,就去梅家村请你舅舅他们去,说是让他来咱们家陪你外叔祖喝酒。” “好的!”沈昭立即应了。 顾乔也跟着笑了。 不过一年时间,梅崇岭和她们家的关系已经彻底改善,两家人就像一家人那么亲热,想到梅崇岭以后还有伍秀兰这个义女,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顾乔这心里就止不住高兴。 不一会儿,她就把鸡蛋剥好了。 “奶奶,我是直接放进去吗?”她问顾婆子。 “可千万别!”顾婆子连忙走上前来制止,生怕她把鸡蛋倒进去。 顾乔停住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顾婆子连忙解释道:“卤水可有讲究了,像是豆腐啊这些东西,最坏卤水;若要卤水香呢,就要卤鸭子。虽然我不知道鸡蛋会怎么样,但还是慎重一些,一会儿盛一些卤水出来单独卤,毕竟这可是上好的卤水,别弄坏了可惜。” “哦。”顾乔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接着她眼前一亮,“欸,对,还可以卤豆腐呢!卤豆腐奶奶!” “对哦。”顾婆子也顿时反应过来,又道,“前天推的豆腐剩了多的,我怕坏了,过年又不想推豆腐,便把它们炸了,如今恰好可以拿一些来卤。”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兴奋,又嘀咕道:“锅里的猪油应该差不多快冷了,我这就装坛,然后咱们用这口锅来卤!” 这过年嘛,就是要做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那才叫热热闹闹过大年嘛。 说干就干,顾婆子立即找来洗净晾干的坛子,然后将炼制的猪油舀进去。 猪肉才炼制好的时候温度极高,直接装入坛子很有可能使坛子受热炸裂,所以必须等到热油冷却后才能舀进去。 接着她将油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柜子里面。 这两坛油可是大宝贝,未来的日子可都得仰仗它们了。 弄好后,她这才让顾乔重新生了火,然后舀了卤汤到锅里,接着等卤汤沸腾后马上加入卤蛋和豆腐,以中火熬煮。 “奶奶,咱们还要做哪些过年菜呢?”顾乔好奇。 腌肉和香肠梅崇岭是肯定等不到吃的了,就连她家过年那天都不一定能吃上,所以她奶奶还打算做什么呢? “盐菜扣肉和小米渣。”顾婆子挑眉。 盐菜扣肉顾乔倒是见顾婆子做过,所有不再觉得新奇,倒是这小米渣…… “这是什么东西啊?”顾婆子问。 “与粉蒸肉差不多,不过却是甜口的。” 说话间,顾婆子转身去到门板那里,拿了一块大约一指宽、一尺长的五花肉过来。 那五花肉长得特别好,肥瘦相间,交错数下来,竟然有个四、五层。 顾婆子搅动了一下锅里的卤肉,然后趁着这个间隙,又去拿了砧板和菜刀,开始切肉。 切了一半,她又伸手搅动一下卤肉,以免贴着锅底的肉或者药包粘锅。 这样两不耽误,等到卤肉要起锅的时候她的五花肉也切好了。 顾婆子立即拿了一个盆和筲箕过来,将盆放到灶台上,又将筲箕架在木盆上,然后将卤肉舀了起来,放到筲箕里。 卤肉上的卤汤顺着流下,通过筲箕沥到了木盆里去。 不一会儿,全部的卤肉起锅,顾乔那边的卤蛋和豆腐也煮入味了。 顾乔将柴火退了,做完事后迫不及待地朝她的卤蛋走去,双眼放光。 好在梅氏他们那边香肠也灌好了,顾乔立即忍不住将蛋切开,招呼大家品尝。 “你这孩子,切卤肉啊,怎么弄蛋给大家吃呢!”顾婆子嗔道。 “哦。”顾乔又忙不迭地切肉去了。 不是她舍不得卤肉,而是她心里眼里记挂着的都是卤蛋,热切地想要和大家分享嘛。 “别切了,再切一会儿吃饱了我们还怎么吃晚饭?”梅崇岭连忙劝阻道。 “哎呀,先尝尝嘛,切。”顾婆子喊道。 “哎哟,这么热闹啊,不好意思来晚了。”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顾乔扭头过去就看到了罗洪那张讨人厌恶的脸。 灶房里一时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中,大家的动作仿佛都僵住了,没人说话。 伍秀兰也停下了手上的绣活,略微蹙眉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 “好香啊?哟,这是做了卤肉,刚好小胖路上还嚷着肚子饿了呢。小胖,你奶奶给你做了吃的,快去。”罗洪侧身对罗小胖讲道。 “卤肉!我要吃!”罗小胖哪里是客气的人,立即撒腿跑到装了卤肉的筲箕面前,指着猪耳朵说道,“我要吃这个。” 顾婆子拧眉,轻声道:“我给你割块肉吧,这猪耳朵啊,是要给你巧儿姐的外叔祖和舅舅下酒的。” “哟,还有酒喝啊,婶婶真是客气了,看来我们今晚有口福了。”罗洪笑呵呵的应道。 顾婆子强打起精神与他拆招,讲道:“哎哟,你看这家里乱极了,怕是晚上都没法收拾出来。对了,你们怎么耽搁到现在才来?早上一家人忙死了,现在都不得空呢。这杀猪饭都吃过了,你这么晚到,难不成今日是来赶猪的?对了,猪也喂肥了呢。” 言外之意,你若是来吃杀猪饭的,早上不来帮忙,现在来这么迟,已经没你家的饭菜了,我们不招待。 过年猪也给你喂肥了,你就别想着蹭饭,赶紧把猪赶回去吧。 虽然心疼那头猪,可那是两家的约定,此时,顾婆子只想着将这一家三口赶走,不然今天晚上她怕是饭都吃不下去。 “奶奶,你们家杀猪了,我们都没吃到你家的杀猪饭呢!”罗小胖出声。 “杀猪饭中午吃过了,你自己来晚了怪谁?”顾乔翻了个白眼。 已经让你蹭饭了,结果你自己不来,现在还跟讨债似的,你当所有人都傻呢。 罗洪却跟看不到她的白眼似的,讲道:“今日村里族老家杀猪,不好不去帮忙,这才耽搁了,现在过来确实是来赶猪的,得抢在年前把猪赶回去才能卖个好价钱。不过既然来了,她姑母许久不曾看到两个孩子,心中挂念,自然要叙叙旧。” 说完他朝沈氏看过去。 沈氏面色有些讪讪地走上前来,冲站在地炉旁的沈晚低声问道:“小晚,你过得可好啊?” 沈晚瑟缩着身体,一时间没有挪动脚步,就连伍秀兰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顾乔更是握紧拳头。 这哪里是叙旧啊,根本就是想要磨蹭到吃晚饭的点,然后等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更可恶的是居然又拿沈晚和沈昭当借口! 无耻! 而且顾乔都能猜到,这夫妻俩定然是盘算着中午在罗家村罗庆家吃一顿猪肉,下午再来她家这边吃一顿,完了她家这边还不用帮忙干活,吃了还可以带走一头猪。 瞧瞧,这算盘打得多精啊。 顾乔心里气不过,觉得上次秋收被这家人蹭饭就算了,这次若是再放任,以后不知道他们的脸皮还能厚到什么程度。 她立即悄悄地出了灶房,然后去了粮仓后面。 小团子这个跟屁虫自然也跟着她。 “小团子,接下来,你得帮我一个忙,好不好?”顾乔蹲下身子,揉着小团子的头,与它讲道。 说着她俯下身子,然后冲小团子嘀咕了半天。 说完后又站起身来,指了指猪圈,又比划了半天。 “你懂了吗?”她连忙问小团子。 “嗷呜。”小团子扬起了下巴。 “那靠你了哦!对了,一会儿你可别露面,不然会露馅的,懂了吗?拜托了!” “嗷呜。”小团子一脸傲娇,随后转身便蹿了出去,然后几步跨到菜园子边上,接着进了后山。 顾乔吩咐完这一切,重新回到灶房里。 第315章 赶猪,借钱(一更) 因为有客人在,卤肉又已经起锅,正热腾腾的摆在那儿冒着香气,顾婆子也不好不拿给罗小胖吃,毕竟罗小胖说到底只是个孩子。 她割了一块瘦肉给罗小胖,谁知道这孩子那一身肥肉真的没白长,胃口杠杠的,又要了一块。 沈氏就跟看不见一样,也不制止罗小胖。 顾婆子不愿和孙辈计较,又给他割了一块。 只是在罗小胖伸手的时候,顾乔却走了过去,劈手夺过了那块肉,然后放到了案板上,转身对他讲道:“你不能再吃了,小心积食,到时候肚子会疼的,我这是为了你好。” “顾巧儿你、你还我的肉!”罗小胖不依。 “谁说那是你的肉?那是我家的肉!我不怕你吃,但我怕你吃了肚子疼还要找我?而且你若真吃了下去,这就会真的变成你的肉。你瞧瞧你这脸上、胳膊上、腿上,哪哪儿都是肉。这么肉嘟嘟的,哪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你!”罗小胖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他胖,眼下肉又被夺了去,瞅见顾巧儿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别无他法,立即“哇”的一声装哭起来。 “嗷——呜——” 就在他哭的这一瞬间,山里陡然响起了一声嘶哑的狼嚎。 伍秀兰吓得惊呼一声,沈氏也吓得“啊”的一声惊叫,立即靠紧罗洪。 罗小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张着大大的嘴巴,愣在原地。 “嗷——呜——” 狼嚎声再次响起。 罗小胖害怕,下意识地跑回了罗洪的身边,揪着他的衣服下摆,惊恐地睁着眼睛往四处看。 罗洪也有些害怕,毕竟顾婆子家住得太偏了,在村尾,屋子后面就靠着茂密的后山。 伍秀兰也被吓到了,她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到这狼叫声,当时顾巧儿叫她别怕,说村里人多狼不敢下来,可眼下帮忙的村民都走了…… 沈晚听出了小团子的声音,立即拍了拍她,低声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哎呀!”顾乔却一拍巴掌,惊恐地讲道,“是不是咱们家杀猪,血腥气传了出去,所以把狼给吸引来了。” 她话音一落,罗洪几人登时变色。 顾乔却又指着筲箕里的卤肉说道:“还有这卤肉,这样香,它们肯定是闻着味了。眼下村里人都走了,所以它们就来了。” 说着,顾乔冲顾婆子使了个眼色。 顾婆子自然也听出了那是小团子的声音,立即明白过来顾乔的意思。 她装作很是惧怕的样子,“哎呀,去年下雪,狼在山上找不到吃的东西于是就跑到村里来了,今年虽然天气没有去年那么冷,但这些狼会不会去年找到东西吃了所以今年又来了?” “不会吧。”梅氏也蹙起眉头,很是担忧的样子。 沈氏闻言,连忙扯了扯罗洪的袖子。 罗小胖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讲道:“爹,狼来了,我要回家,呜呜,我要回家。” 他竟然被吓得真哭起来。 “别怕,狼不敢下山的。”罗洪如此讲道,只是神情也有了松动。 顾婆子见状故意讲道:“大侄儿还是留在这里吧,大家一起吃晚饭啊,若是狼来了,你好歹也帮把手,这家里老弱病残的,可就全指望着你这个男子汉了。” 罗洪一听,顿时愤怒不已。 这顾婆子倒是打的一把好算盘,刚才还不想他留下来,眼下听到狼来了竟然就留他在这里吃饭,也不过是想让他帮忙赶狼而已。 他略微沉吟片刻,扫了眼紧紧抱着自己大腿的罗小胖,又瞅了眼惊惧不安的沈氏,这才讲道:“还是不吃了,既然沈昭和小晚都很好,那我们就赶紧把猪赶回去,回到家还要张罗过年的料子,时间也不够。” “哎,罗侄儿!”顾婆子急忙喊他。 “婶婶还是随我去赶猪吧。”罗洪连忙讲道,说着就出了门。 顾婆子别无他法,只得跟着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劝道:“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嘛,狼不敢下山的。” 她越是这么说,罗洪就越觉得她不安好心,更是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两人又掰扯了几句,顾婆子后来“无可奈何”,只得帮他将其中一头猪赶了出来。 幸亏她有远见,把最肥的那两头猪给卖了,又把第三头肥的自己杀了,所以即便罗洪挑了此时三头之中最肥的那一头猪,那也是六头猪中的老四,这样她心里舒坦多了。 “婶婶已经卖了猪了?”罗洪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自己拿到的猪不是最肥的,立即问道,又阴阳怪气地讲道,“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一道卖了啊。” “说了啊,前天去通知你家吃杀猪饭的时候就说了,你要迟迟不来赶猪,我可就卖了。”顾婆子答道。 罗洪一噎,神情阴鸷,却顾忌着狼,立即抓紧时间将猪赶了出来。 猪看到新鲜的环境容易乱窜,罗洪就在猪圈旁顺了一只撮箕,将它的视线遮住,然后用小竹条抽着它的背,把它往前赶,这样一来猪果然听话多了,只知道埋着头哼哧哼哧地往前走。 “哟,这猪要赶去哪儿啊?”柳氏刚摘完菜回家,瞅见罗洪从顾婆子家赶了一头猪出来,不免惊疑。 罗洪正要开口,顾婆子连忙抢先回道:“昭儿他姑父他们家的屋子不是被洪水冲垮了吗?如今房子倒是稀稀拉拉建了一半,可不得盖瓦吗?他姑父来找我借钱,我这手上钱也不多,干脆让他把猪赶去卖了。” 虽然那张借条不好公诸于世,但是这头猪是借而非送的这一层关系却是必须要说明白的,如今被柳氏撞上,正好借着她这张嘴让全村人都知晓。 “哦,原来是把猪借给罗大侄儿啊!”柳氏语气有些酸,毕竟她自认为自己要朝顾婆子家借钱,绝对借不到一头猪。 “还不是为了昭儿和小晚,不然以后回去了住哪里啊?”顾婆子叹了口气。 柳氏瞬间就不酸了。 要是有两个拖油瓶日日在她家白吃白住,她肯定也要想方设法把人送出去,再说这是借钱,又不是送钱,往后还会还回来的,自然是赶紧借了好让罗洪把屋子修建起来,然后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第316章 狼来了,狼狈的罗洪一家(二更) 罗洪见状,也不好说什么,总归借条都签下了,反正猪是他的就行了。 他立即与顾婆子辞别。 只是刚赶着猪走到田埂上,他就停下脚步,忍不住朝顾婆子家后山的方向看去。 后山一片安静,看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 若是真的有狼,为何不见那柳氏行色匆匆?难道她就不怕? 还是说顾家村经常有狼嚎,但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狼不会下山? 一想到那灶头上放着的卤肉,他这心里就痒痒的,总觉得不能这样就走掉,否则这肉岂不是被沈昭兄妹吃掉了,而他家小胖都没得吃呢。 他立即俯身在罗小胖耳边讲了几句话,又道:“快去!” 罗小胖听完后,立即撒腿往顾乔家跑去。 “你怎么还让孩子回去?”沈氏担心。 “猪走得慢,我先把猪往前面赶,你去接小胖,一会儿跟上。”罗洪吩咐道。 见沈氏不动,他脾气陡然又上来了,立即吼道:“快去啊,杵在这里干什么?要是有狼早都有了!赶紧去把儿子接回来!” “哦!”沈氏这才急忙往顾乔家去。 却说罗小胖一路冲到了灶房,直接对梅氏讲道:“大伯母,刚才巧儿姐说就是灶台上的那些卤肉引来了狼,不如我帮你们家把卤肉带走吧,这样狼就不会来找你们家了。” 说完他竟然直接拎了一条小凳子,站到了灶台边上。 瞅见他兜起衣服,又要用手去抓卤肉,顾乔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 “罗小胖,我警告你,不要乱动我家的肉,你这叫抢。” “巧儿姐你怎么说话的呢,我这是在帮你家呀!” “不用你好心,你快走吧,不然一会儿狼来了。”顾乔威胁道。 罗小胖十分害怕,可瞅见卤肉、想到他爹爹的嘱咐,又不甘心。 正在这时候,狼嚎声再次响起,而且声音还更近了。 “嗷呜!” “嗷呜!” …… 狼嚎声霎时间此起彼伏,而且极近。 “小胖,快走!”沈氏突然出现在灶房门口,连忙喊道。 “狼来了!”罗小胖面色大变,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咚”的一声栽在地上。 “小胖!”沈氏急忙走了进来,将他扶起,然后拉着他就走,走了两步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朝屋子里的沈晚他们喊道,“你们也快走吧,太危险了。” 说完她也顾不上沈昭他们,拉着自己的儿子就跑。 顾乔叹了口气,只道这沈氏良心未泯,还记得提醒他们,不过……却也只是提醒罢了,她眼里只有她儿子,从未想过带着沈氏兄妹一起离开。 “我们怎么办?”伍秀兰惊慌失措。 “稍安勿躁。”梅氏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没事的。” 顾乔则已经抬步出了门去。 瞅见顾乔一家奇怪的反应,伍秀兰有些懵了,还以为她们有什么办法,只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奶奶,狼来了!怎么办?怎么办?”顾乔故意喊道,制造恐慌。 隔壁顾拓一家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再听到顾乔嚷嚷,更是害怕。 “康叔、叔祖母,快把你们家的门锁好!”顾乔站在院子门口朝他们家喊道。 “快、快锁门!”柳氏连忙朝她儿子喊道。 顾康立即去栓院门,顾拓则从灶房墙根下取了柴刀,气势汹汹地守在门口。 “快抱孩子进屋!”顾拓冲高氏喊道。 高氏本就在屋子门口,听到这话更是直接抱着哭得厉害的顾念恩缩进屋里,直接把门锁上了。 柳氏听到栓门上,愕然回头。 想到自己这贪生怕死的儿媳,她不禁翻了个白眼,直直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顾拓。 “慌什么!锁门就是了,拿刀干什么?没听见是巧儿家那小团子的声音吗?你没看见那罗洪从巧儿家赶了一头猪走吗?这指不定发生什么事了呢?” “是吗?”顾拓有些惊疑不定,又握紧了刀,说道:“我拿着刀心安些。” 柳氏不想搭理他,将脸贴到门上,然后透过缝隙往外看。 田埂上,罗洪也听到狼叫声近了。 说不心慌也是假的,他立即转身冲沈氏和罗小胖喊道:“快点跟——” 话还没说完,被狼嚎叫声惊到的猪身体一拱,直接撞开了他拦在前头的簸箕,撒开蹄子就跑。 这可是快两百斤的大肥猪。 这一拱,力气大得直接将罗洪掀翻,将他撞进了旁边的水田里去。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孩子他爹!”沈氏瞧见这一幕,担心不已,急忙跑过去。 罗小胖跟在她身后直喘气,奔跑间两条胖腿都是擦着的。 跑到一半他就跑不动了,立即撑着膝盖喘气,然后忍不住偏头往后面看去,只是这一看整个人就惊呆了,“啊,狼,狼!” 沈氏正在拉罗洪,闻言也急忙扭头往后看去,登时吓了一大跳,手也松开了去。 “砰”的一声,罗洪再次摔到田里。 “你干什么,快把老子拉起来!”罗洪吼道。 “喔。”沈氏这才忙不迭地再次伸手将罗洪从水田里拉起来。 罗洪扫了眼已经跑远的猪,又偏头看向顾乔家紧闭的院门,随后扭头看向远处跑到土坎上,朝天空嚎叫的那几匹狼,立即顾不得身上滴水,急忙跑过去将僵硬的罗小胖一把扛到肩头。 “爹,狼,狼啊!” 罗洪没空回答他,扛着他就跑,沈氏也赶紧跟上。 “猪怎么办?”她忍不住问道。 “闭嘴!”罗洪心里烦躁极了,顿时大吼道。 而他们身后,灰狼竟然急速朝顾婆子家院子奔去,然后过门而不入,朝田埂上追来了。 “嗷呜!”山林里,一道嘶哑威严的狼嚎再次响了起来。 柳氏透过门缝往外看去,急忙讲道:“看看看,我就说吧,这些狼都朝那罗洪一家追去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门缝外划过一道影子,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头颅就凑了过来。 霎时间,一双犀利凶狠的狼眼与她对视,接着那灰狼张开了嘴巴,“嗷”地露出了獠牙。 柳氏只感觉心脏骤停,旋即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第317章 这件事要像肉一样烂在肚子里(三更) “娘!”顾康急忙扶住她,偏头往门缝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娘,你怎么了娘?”他再次喊道。 “快扶你娘进屋。”顾拓连忙喊道。 等顾康扶着柳氏走后,顾拓又来到门口,嘀咕道:“看到什么了这是?” 接着他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能看到几匹身形矫健的灰狼如离弦之箭似的飞速从田埂上奔去。 “我的天呐,这灰狼可真大。”顾拓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一时间腿都有些发软。 和他一样腿软的还有伍秀兰,她甚至在后悔,自己好好的城里不待,为什么要来这乡下吃什么杀猪饭。 这可是狼啊! 偏偏她发现,其他人竟似完全不惧怕一般,不但不思考怎么躲在家里,甚至还什么武器都不拿就出了灶房。 “不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她声音颤抖地问梅氏。 心道:这梅氏柔柔弱弱的,竟也这般厉害? “你就在这儿坐着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小晚,陪着你秀姨,我们出去看看。”梅氏连忙叮嘱道。 “好。”沈晚虽如此应道,目光却追随着梅氏和沈昭出去的背影,那神色竟然也是十分渴望出去。 伍秀兰瞅见,心里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你们、你们都不怕的吗?” “不怕,那些狼都听小团子的话,嘘。”沈晚连忙对她讲道。 “小团子?你家那条大狗?”伍秀兰惊疑。 “嗯,走吧,我们也去瞅瞅。”沈晚提议。 “你去吧,我不去了。”伍秀兰连忙摆手。 “那我也不去了……”沈晚颇有些遗憾,心里却十分想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情。 伍秀兰见她这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想到和大家在一起更有安全感一些,立即说道:“那我跟你出去吧。” “真的?” 而外面,沈昭他们全部来到了院门前,一个个都贴着门,透过门缝瞧着外面。 只见田野上,罗洪一家逃命似的,而灰狼就在他们不远处追着。 “巧儿,这不会出什么事吧。”顾婆子有些担忧。 “不会,小团子有分寸的。”顾乔回道。 刚说完,小团子就从后山蹿进了家里,来到了顾乔的跟前。 “别让灰狼进村了,回头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沈昭讲道。 “嗯。”顾乔点头,立即伸手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小团子,可以让你的小伙伴们撤了。” 小团子拱了拱她的掌心,这才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仰头就是一声长嚎。 伍秀兰正与沈晚来到灶门口,恰好瞅见小团子仰头长嘶、威风凛凛的模样,她顿时僵在了原地,伸手指向小团子,“这、这是——” 沈晚感觉她快晕倒了,连忙一把扶住她,喊道:“秀姨别怕!是小团子!” 伍秀兰好不容易才站稳,双腿却不自觉地发颤。 沈晚连忙解释道:“小团子是狼王,你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狼、狼王?”伍秀兰望着沈晚那张清秀可人的脸,顿时目瞪口呆。 再扭头望见小团子嚎叫完后跟邀功似的挤到顾乔他们中间去,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中了似的。 而田野里,其他灰狼听到小团子的叫声,立即不再追逐罗洪一家,朝他们龇了龇牙,接着扭头就走了。 不一会儿,几匹灰狼就隐匿在山林之间,再也不见踪迹。 罗洪中途摔了一跤,连带身上的罗小胖一块儿掉进了水田里,父子俩都湿哒哒的,身上还带着泥,可谓是狼狈不已。 瞅见狼群退散,罗洪这才歇了口气,却感觉脚底仿佛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脚步。 这时候他们已经快跑到村口了。 靠近晒金河,河风冷冽,正呼呼地刮,冬日气温又低,刚才跑着还不觉得,这会儿停下来被冷风一吹,他身上的衣服仿佛立马冻成了冰块,贴着肌肤,让人止不住颤抖。 罗小胖也冻得牙齿打颤,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呜呜呜……”他顿时哭了起来。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害怕和恐惧。 沈氏连忙将他搂进怀里,颤抖地安慰道:“小胖别怕啊,狼已经走了,已经走了。” “猪也跑了。”罗洪咬牙切齿地讲道,接着又对她说,“你带着小胖回村,我去追猪!” 田野空旷,猪虽然跑了,但是沿着田埂跑的,他一眼就能看到那肥猪白胖胖的身影,正在往梅家村那边跑。 “可是你的衣服……这样会染上风寒的。”沈氏担心。 “别废话,快带小胖回家,给他烧热水、熬姜汤,我一会儿就回来。”罗洪说完,立即赶往梅家村赶猪去了。 这样一头猪,若是被旁人捡了去,鬼才会还给他。 而且若是跑进山里,那也极其麻烦,他必须去追回来。 沈氏也知道当下别无选择,只能立即拉起罗小胖往罗家村赶。 “早知道就不来这顾家村了,真是太恐怖了。”沈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几乎半拖着罗小胖走。 没办法,她抱不动罗小胖,也背不动他,而罗小胖又没有什么力气走路,只能靠她生拉硬拽。 霎时间,她的眼泪越流越汹涌。 而顾乔家院子的大门终于重新打开来。 顾婆子给伍秀兰解释了小团子的来龙去脉,又让小团子离她远远的,伍秀兰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个事实,随后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这一耽搁,都不剩什么时间了,昭儿,快去通知你舅舅。”顾婆子连忙讲道。 “等一等,罗洪肯定找猪去了,若是半路遇到沈昭,没准会把今天的气撒到沈昭身上,而且咱们家现在让沈昭出门也很奇怪,毕竟咱们这附近刚遭了狼,只怕村里人会怀疑。”顾乔连忙讲道。 “对哦。”顾婆子也反应过来,随后歉意地看向梅崇岭,只得如此说道,“不好意思啊亲家公,没法通知巧儿她舅舅了。” “别弄这么客气,涣青经常去城里的,不用叫他,就我们几个热热闹闹把饭吃了就成。” “行!” 说着,顾婆子又转身去拿了食盒,往里面装了卤肉、卤蛋和豆腐,又另外加了一块生肉,然后递给梅氏,对她吩咐道:“去隔壁看看你婶婶,切记,让他们莫要去村里乱说。今天的事,就要像这肉一样,吃进去后烂在肚子里。” “我省得。”梅氏立即提着东西去了。 第318章 做皮冻,吃烙锅(四更) 村里估摸着都听到了狼叫声,若是知晓是她家故意招来的,恐怕会合力围攻她家,毕竟在村民们的心里,灰狼是野兽,会吃人,会带来危险。 与此同时,若是这件事败露,那她们对罗洪做的一切自然也就败露了,到时候一个罗洪也能缠死她们家,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堵住顾拓一家的口。 “短期内罗洪估计是不敢到咱们顾家村来了,咱们终于可以过一段舒心日子了。”顾婆子这才叹了口气,有几分释然的同时,也有几分无奈。 无奈的是,竟然要通过这种方法将人吓走。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她对伍秀兰讲道。 “没事。”伍秀兰摇了摇头,心中虽然疑惑顾婆子一家与罗洪的关系,却也通过罗小胖和罗洪的行为粗略判断出孰是孰非,只不过她是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什么。 “行了,得赶紧做饭了。”顾婆子自言自语道。 “亲家母,别弄太麻烦了,今晨还剩了一些米饭,我瞧着饭都不用再煮了,菜也是,炒个大白菜就能吃了。”梅崇岭连忙讲道。 “行,放心。”顾婆子也不跟他客气,让顾乔点了灶火,蒸剩饭。 罗洪一走,顾乔心情可好了,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望着火舌舔舐,接着又瞄到挂在横梁上晾着的香肠,她陡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柴火架起,然后丢下火钩就去了放猪肉的门板那里。 “奶奶,咱们家杀猪了,可以敞开肚皮吃肉了吗?”她扭头朝顾婆子望去。 “吃吃吃!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顾婆子一瞧就知道她肯定又是有什么新奇点子,立即应允道。 她家都在汝陵城里买铺子了,又是自家杀的猪,不至于还不给孩子吃肉。 顾乔听了开心不已,立即洗了手,然后选了一块五花肉。 “哎你这孩子,拿别的,那块方子肉我留着做硬菜的呢。”顾婆子连忙喊道。 顾乔鼓了鼓腮帮,又重新挑了一块不是很规则的,顾婆子这才点头。 接着顾乔直接坐在了木板前的凳子上,然后开始切肉。 沈昭见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忘记了她还要负责看灶火的事情,立即抬步去了灶门口,帮她烧火去了。 顾婆子瞧见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 梅氏回来的时候,顾乔手里的肉已经切得差不多了。 听到动静,顾乔立即转过头去,对她娘说道:“娘,帮我拌肉嘛,就要你今天灌香肠的肉的那种拌法。” “你又要做什么啊?知不知道,你叔祖母都被吓晕过去了。” “啊?”顾乔惊诧,“他们家不是锁门了吗?我瞧着没有灰狼进她家里去啊。” “她说自己没有见过那么多灰狼,所以吓到了,总之以后还是别叫灰狼进村,不然万一小团子压制不住,那不就——” “呜呜!”小团子立即扬起下巴撇开头,一脸的骄傲不满。 “咱们小团子可是最年轻、最凶猛、最威武的狼王呢!不会的,娘您放心吧。不过您说得对,放心吧,以后灰狼不会来了,因为我估摸着啊,罗小胖他们家也不敢来了。”顾乔抬了抬眉毛,甚至忍不住左右来回动了动脖子。 一想到罗洪不会再来麻烦她家,她这心里就止不住的乐。 “行了,你呀。”梅氏也十分无奈,随即走了过去,“你要拌什么肉?” “这个,就要您灌香肠的那种。” “这是做什么呢?”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顾乔保持神秘。 梅氏歪头瞥了她一眼,然后讲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好了,盐和花椒是必须放的。另外呢,香肠炕干后,容易变硬,为了使口感和软,就需要加入少量的糖,再放入一些甜酒酿。此外,为去腥,可放入适量的黄酒。然后揉一揉,让肉片把这些吸收进去就好了。” 说话间,梅氏已经将调料按照比例放了进去。 顾乔立即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将肉与调料搅拌均匀。 “我记住了,关键是糖、甜酒酿和黄酒。” 因为盐和花椒她是肯定知道放的。 “嗯,那我做皮冻去了。” “皮冻?” “对啊。”梅氏说着,从她身侧拿起了上午她们切成丁的皮子,然后转身朝灶边走去。 只见她从锅里舀了热水,然后使劲地淘洗皮子,接着又将水倒掉。 这样反复淘洗两次,直到水变得清澈,她才将家里唯一的一口珍贵的大瓷钵拿了过来,将切丁的皮子放到里面,又加入适量的清水。 接着她往大锅里加入清水,扣上蒸屉,又将瓷钵放到蒸屉里,完了将蒸屉扣上,这才算是完事。 “奇怪了,我在五味楼也见过大师傅做皮冻,他们都是将皮子切块直接丢进锅里熬煮,不断搅拌,你这怎么切这么碎,还是用蒸的呢?”梅崇岭不由得讲道。 梅氏笑着答了:“以前我也见过别的人家弄皮冻,确实是像七叔您说的那样,皮子与水一起熬。不过那样的皮冻会比较浑浊。所以我就想出了现在这个方法,也只做过一次,第一次做还是十多年前。许久没做,也不知道火候水量这些是否能把握好,总之一会儿做出来再看看吧。” 说完后她笑着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眼下猪的内脏基本在杀猪饭那顿都吃完了,就剩一颗猪心,趁着人都在,梅氏便寻思着将猪心给炒来吃了,不然到时候梅崇岭一走,这家里只怕还吃不完,会浪费。 顾乔这边也将肉拌好了,立即又去切了一块一指厚的肥肉,舀了一小点儿芝麻油,然后搬了一条小凳子,将肉和油一起放到了上面。 “巧儿姐,你这是做什么啊?”沈晚好奇。 “把你们的针线放下吧,咱们烤肉,哦不,吃烙锅!” “烙锅?”沈晚总是能从她嘴里听到新鲜的词汇。 “对啊,没有竹签,不然就是竹签烤肉了。我已经等不急了,所以咱们吃烙锅吧。”说着,顾乔将铁锅架到了地炉上,等锅烧热后,拿了一片肥肉,蘸了碗里的芝麻油,将锅抹了一遍,随即便用筷子夹着腌制好的肉平摊到锅上。 锅里立即响起滋滋的声音,再过一会儿,便有浓郁的肉香传了出来。 顾乔等了一会儿,便将肉翻了个面。 因为锅底抹了油,所以肉并没有粘锅,贴着锅底的那一面俨然变色,还因为受热收紧,略微起了一点儿肉锅巴,看起来甚是诱人。 “啊,好香。”正在切菜的梅氏吸了吸鼻子。 她对美食向来敏感,立即讲道:“闻着这香气,估计味道很好。” “应该差不了。”顾乔也不客气,随后继续翻动她锅里的肉。 不一会儿,第一波肉就烙好了。 她立即将肉夹到小碗里,直接将筷子篓拿了过来,放到旁边的凳子上,然后对梅崇岭和伍秀兰说道:“快尝尝,这要趁热才好吃,我这里继续烙。” 梅崇岭见她拌了许多肉,又还很有兴致的样子,也不推辞,立即取了一双筷子,然后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 “嗯,好吃!”他眼睛一亮,立即点头不止,接着又让伍秀兰她们尝试。 “奶奶、娘,你们快来尝一尝,这是我做的烙锅呢!精选上等五花肉,包君满意!”顾乔立即喊道。 “还包君满意。”顾婆子摇头失笑,也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尝肉。 这一吃,立即竖起了大拇指。 “评价一下?”顾乔挑眉。 “好、好吃!”顾婆子回了她三个字,拇指更加抬高了一些。 梅氏则认真地品鉴了一番,然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五花肉肉质软糯,用这烙的方法,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倒是真的不错。” 顾乔顿时心花怒放,反手给她娘点了个赞,“娘,你这评价我爱死了!” 梅氏登时被她逗笑,连忙回头喊沈昭:“昭儿,快来尝尝。” 第319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一更) “没事,你们先吃。”沈昭回道。 “锅大火好,你快来,大家都有。”顾乔连忙喊他,见他守着灶火,又道,“现在娘还没炒菜呢,你一会儿记得吃几口去添柴就行了。” 沈昭是想着人多,就那么几口肉,所以便不想去挤,但眼下顾乔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要给面子,赶紧去了。 “喏,给你筷子,干净的。”顾乔说完,又扭头继续翻动锅里的肉。 沈昭夹了一片肉,刚准备放到嘴边,又扭头看向她,“你还没吃的吧?” 沈晚见状,立即夹了一块肉递到顾乔嘴边,喊道:“啊?” “还是我家小晚最好!”顾乔夸道,立即将到嘴的肉吃掉。 沈昭看着她那得意满足的小表情,嘴角弯了弯,然后也将肉送到嘴里。 肉质略带炙烤的焦味,却恰到好处,仿佛将香味都浓缩在了肉片里,一口下去,香味便随着锁住的肉汁一起释放出来,瞬间溢满唇间之间,让灵魂都跟着悸动起来。 “唔,好吃!”顾乔伸手抹掉嘴角的油,满足得眯上眼睛。 食欲大开的她,立即看锅里的每一块烤肉都充满了期待。 “太好吃了,感觉怎么吃都吃不够怎么办?”她开心地摇头晃脑,手上的动作却没忘,还惦记着翻肉。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沈昭偏头看她。 “我说的是大实话啊,难道你不觉得好吃吗?好不好吃,嗯,你说?”顾乔同样偏头不甘示弱地看向他。 沈昭被问住了,见她挑眉看向自己,那不可一世、骄傲得意的小模样立即印到了心里。 顾乔见他发呆,又抬了抬下巴,“说啊,好不好吃。” 沈昭这才赶紧垂眸回道:“好吃。” “就是嘛,奶奶、娘和外叔祖他们都说好吃呢,你要说不好吃,那就是你舌头坏了,哼哼!”顾乔转身继续专心烤她的烙锅去了。 人多吃肉更香。 别看她弄了一小盆肉,最后竟然全部吃光了。 等吃完后众人才发现,竟然有些撑到了。 “就是嘴巴馋,这肚子啊其实早就饱了,一会儿可怎么吃得下晚饭哟。”梅崇岭乐呵呵的笑叹道。 “那咱们就稍微吃晚一些。”顾婆子回道。 反正到了年关手头也没什么事,吃晚了也不碍事。 顾乔见大家都吃完了,又起身去割肉。 “巧儿,你还吃得下啊?”伍秀兰惊讶。 梅氏正坐在桌前拌着盆里的肉,见她来割肉也很吃惊,立即提醒道:“巧儿,盆里的肉都没吃完呢。” “我知道,但那是抹过盐的。” 梅氏瞬间明白过来,有些无奈,扭头看到坐在远处一眨也不眨眼睛盯着她们这边的小团子,更是心软了大半。 “今天小团子立了大功,要不是它,估计咱们家还要割许多肉给罗小胖家,你要喂就喂吧。”她又说道。 “娘,您真好!”顾乔说着,立即拿着割好的肉去了地炉旁,然后用锅烙。 她也没弄多,就弄了十块左右,等烙好后全部喂给了小团子。 伍秀兰见到人狼和睦共处的这一幕,心里有些震撼,沈晚这才给她讲了他们一家人与小团子之间的故事。 “竟是这样?”伍秀兰听后震动不已,尤其是知道小团子当初在洪水中还舍身救人,更是感动,霎时间对它的害怕也减弱了许多。 顾乔则揉了揉小团子的头,忍不住扭头朝伍秀兰说道:“秀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家小团子最爱吃的不是肉,你猜是什么?” “你这孩子,不是说告诉我吗?怎么又要我猜?还有狼不喜欢吃肉的?”伍秀兰惊讶,随即想到小团子以前是他们养大的,又道,“难不成它喜欢吃米饭?” “不是。”顾乔摇头,憋不住爆了料,“它啊,最喜欢吃甜食,比如说甜酒酿汤圆!” “啊?” “嗯,是真的!”沈晚也点头,眉目藏不住笑。 梅崇岭也是第一次听到狼喜欢吃甜的,顿时惊讶不已。 正说着,小团子就站了起来,然后跟着梅氏往墙角走去。 它身形壮硕,这一起身,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跟着它移动。 “你怎么又来了?”梅氏苦笑不得,扭头对众人讲道,“瞧谯它,什么鼻子,我这刚打开坛盖,闻着味就来了。” “娘,你在舀甜酒酿?”顾乔立即就猜出来了。 “可不是。” 刚说它喜欢吃甜食,这就立马印证了,伍秀兰和梅崇岭顿时都呵呵笑了起来。 霎时间,一家人都被小团子的馋样逗乐了。 “娘,你要甜酒酿做什么啊?”顾乔将收拾好的锅碗瓢盆先放下,忍不住凑过去看梅氏做什么。 这一看,梅氏端着的木盆里装着的正是先前顾婆子切好的五花肉。 她竟然将酒酿舀来与肉放到了一起。 “这是要做什么?”她好奇不已。 “做小米渣。” 梅氏舀好甜酒酿后,将坛盖合上,接着又往木盆里放了糖,这才开始揉肉,拌好后,看糖已经抹均匀了,她又请顾乔帮忙将柜子上的那一盆泡好的小米倒掉水,然后将小米放入盆中,接着搅拌小米和肉,使之均匀。 顾乔想起顾婆子说的粉蒸肉,大概能够想象这小米渣是个什么样子,便去收拾洗碗去了。 等到她把碗筷洗好回来后,梅氏这边已经将搅拌均匀的五花肉一片一片的码在土碗里,最后又抓了一把小米盖在上面。 如此一番,一大块五花肉,最后一共装了八碗。 梅氏站起身来,将手用温水洗干净,又去了灶头那边。 顾乔正在放筷子,扭头就看到她娘揭开锅盖,一股白气顿时蒸腾起来,接着露出了蒸屉里的东西,正是先前那一钵掺水的皮子。 等热气散开之后,梅氏立即将蒸屉抬起。 “巧儿,快让我!” 顾乔闻言立即让开,然后她娘就将蒸屉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梅氏随即拿了抹布,小心翼翼地将位于蒸屉中央的瓷钵给端了出来。 顾乔凑上去一看,那钵里的水已经变得略带乳白色,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小气泡,看上去好像有些粘稠。 第320章 族老请吃饭,广菜(二更) “别碰到了啊,这很烫的。”梅氏叮嘱道,接着拎了木桶出去。 “干娘,我来打水!”沈昭立即起身去了井边帮她打水,接着又抢着将木桶拎到灶房里来。 随后,梅氏将桶里的水倒进了锅中,把锅装满。 梅崇岭在旁边看着,顿时捋着胡子,叹道:“别说,这小米要蒸熟蒸透,还要颜色好看,颇有讲究。” “什么讲究?”顾乔最是好奇。 梅氏将蒸屉架上去,接着梅崇岭的话头讲道:“冷水淘、冷水泡;热水淘、热水泡。若是混淆了,任你怎么蒸,花再多的时间、烧再大的火,那都是白费劲,蒸不透的。便是勉强熟了,吃起来也是硬邦邦的,不好吃。” “竟有这样的讲究?”顾乔惊讶不已。 “可不是?”梅崇岭笑呵呵地捋了一把胡子,“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何种道理,但确实许多人家都尝试过,偶尔忘了,热水冷水混淆了,那小米渣就白弄了,无一例外。” 顾乔点了点头,“或许,这些诀窍和讲究,就是美食的魅力所在吧。” “反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肯定是验证了无数遍得出来的,所以咱们好好遵守便是。”梅氏笑道。 “那娘您还自创隔水蒸皮冻,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这该传承自然得传承,可也不能一成不变嘛。再说了,我们尝试新法子,以后才有东西传承给我们的后人啊。”梅氏回道。 顾乔立即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梅氏拍开她的手,将刚才出锅的皮冻连同那个瓷钵一同抱起放到木盆里,然后去了外面,将皮冻放到了柴垛上,又用纱布罩到了钵上,防止灰尘落到里面去,随后继续回来忙活。 等锅里冒了热气,瞧见水开了,她又将码好的那八碗小米渣放了进去,盖上锅盖,这才算是完事。 “昭儿、巧儿,时不时帮忙看着火啊,我切菜去了。”她又嘱咐道。 虽说安排晚饭吃晚一些,但一晃就快到傍晚,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她砍了排骨,在大锅里焯过后,又重新加了清水炖,等到油汤沸腾后,又煮了一段时间,便用瓦罐盛了起来,又往里放了切成块的水灵灵的大白萝卜,然后抱到了地炉上放着,小火慢炖。 梅崇岭无事可干,梅氏见他无聊,立即附耳对沈昭说了两句,沈昭立即就拉着梅崇岭出去了。 顾乔好奇跟了出去。 没想到沈昭竟然拿出了他那简陋的鱼竿请梅崇岭指教,接着爷孙俩凑到了一块做鱼竿。 外面冷飕飕的,顾乔根本待不住,立即收起好奇心回了屋子,坐到地炉旁,一边烤火一边拿了竹篾来编。 她还挺喜欢编竹篾的,又可以打发时间,编出来的竹筐那些也能用。 时间一晃,外面的天色竟然就暗了下来。 排骨的香味已经从瓦罐里飘了出来。 顾乔明明下午吃得很饱了,却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接着肚子还咕噜噜叫了起来。 得,又饿了。 她不由得暗自腹诽:果真不愧是小孩子的身体,竟然饿得这样快。 梅氏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开始准备炒菜。 这时候沈昭他们从外面拎着一只木桶回来,顾乔凑过去往里一瞅,好家伙,竟然钓上来七、八条鱼! “小晚,快来看,外叔祖他们钓到鱼了。”顾乔立即喊沈晚。 因为光线变暗,沈晚和伍秀兰已经歇了手上的绣活,两人听到这话顿时都赶了过来。 伍秀兰看到这活蹦乱跳的鱼,欢喜不已,又道:“这是在哪儿捉的啊?” “就在门口那块鱼田里钓的。”梅崇岭回道。 “田里有这么大的鱼?”伍秀兰惊讶。 顾乔连忙回道:“是我们家特意养的,半年前放的鱼苗,一晃都长这么大了。不单如此,刚才咱们吃的荸荠也是那块田里种的。” “哦,原来如此。”伍秀兰点头。 “正好,明日你们回去的时候带几条鱼回去,年年有余,这东西可不能少。”顾婆子笑道。 “行,年年有余,哈哈。”梅崇岭爽朗地应了。 梅氏看到鱼,顿时想到什么,连忙对沈昭说道:“昭儿,去杀几条鱼,我再煮个酸汤鱼。” 梅崇岭一听,立即喊道:“别杀鱼了,今晚都这么多菜了。” “别,那酸汤鱼我都好久没吃着了,这心里想得慌。昭儿,快去杀鱼。”顾婆子连忙讲道。 “我也好想吃!”顾乔确实想吃了,主要是今天全是肉菜,她好想吸溜一口酸汤解解腻。 沈昭立即杀鱼去了。 “那我去菜园子里摘些广菜!”顾乔兴奋地讲道。 广菜又叫叶用芋,外形和芋头的叶子十分相像,一根独茎,撑着一片荷叶似的大叶子,一丛一丛地生长在土里。 这广菜主要是吃它的茎,将顶端的叶片摘掉后,再将茎表面的那层皮撕掉,剩下的便是可食用的部分。 它的茎横着切断后便能够看到里面呈现出交织的网状物,捏上去有些软,像海绵。 这茎切断后放入火锅里煮,便会如海绵一样吸收汤汁,将鱼汤的美味全部锁入其中。 沈昭还在杀鱼,顾乔也蹲在井边洗菜,正在大家都忙碌的时候,院门突然被敲响。 顾乔抬头一看,就瞧见顾旌站在她家院子门口。 “好香啊,你们家做什么吃的呢?”顾旌笑着走了进来。 顾乔连忙站起身来问道:“旌叔好,您是有什么事吗?” “你奶奶在吗?” “在。”顾乔回话后,立即跑到灶房门口,然后喊顾婆子,“奶奶,旌叔来了。” 顾婆子连忙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走出门来,热情地喊道:“哟,是旌侄儿啊,快进屋来坐,我们家正要准备吃饭呢?和我们一起吃吧?” 顾旌连忙摆手,“不了大伯母,我是有件事要来问一问您。” “什么事,你说。” “今天村里遭了狼,你们家没什么事吧?” 顾婆子略微一怔,随即笑着回应,“没事。我们家听到狼叫得厉害,就赶紧关了房门,家里都没事,谢谢你和族老关心。” “没事就好。本来早就该过来问问的,结果家里杀了两头猪实在忙活不过来。对了,祖父让我来请你们去家里吃晚饭,咱们一块儿过去吧。” “吃饭?”顾婆子有些愕然,杀猪饭都吃完了,何况她们家并没有去帮忙,族老怎么还要请她们家吃饭? 第321章 提前过年,棘手问题(三更) “村里人都请了,今日高兴,又杀了两头猪,所以就吃两顿。顺便啊,吃完饭祖父有事交代。”顾旌说道。 “这样啊……”顾婆子略微沉吟,知道村里人都去了,自己不去也不好,想了想回道,“我这家里也有客人,而且拖家带口的去也不好意思,我和你去吧。” “叫上梅叔一起去吧!”顾旌立即热情地喊道。 “不了,还有秀娘呢,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姑娘家害羞。” “那好吧,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哎。”顾婆子立即解了围裙递给旁边的顾乔,然后简单地与梅崇岭说了两句,便随同顾旌一道离开了。 梅氏急忙拎了大马勺走出来,朝顾乔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估计族老是有什么事要通知吧。”顾乔也拧起眉头。 杀两头猪就要请吃两顿杀猪饭,怕是没有这样的道理,族老家突然请吃饭,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 “别瞎猜了,既然是族老家主动请吃饭,恐怕是族老家有求于人,咱们稍安勿躁,等奶奶回来便清楚了。”沈昭出声讲道。 顾乔扭头看到他镇定沉稳的目光,心也跟着定了定,然后点了下头。 “赶紧洗了进屋,别弄着凉了。”沈昭又道,接着拿起他杀好洗净的鱼回了灶房。 梅氏这边也已经调好了酸汤,她立即将鱼用热油炸了,然后开始煮鱼。 灶房里瞬间弥漫各种饭菜香味。 忙活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今日的菜色终于弄齐全了。 梅氏还切了一盘卤菜,有猪耳、猪尾巴、卤蛋等,每样都切得少,但拼了一盘,也是想让大家都尝尝。 小饭桌上很快就摆满了菜。 一个萝卜炖排骨、一道炒猪心、一个卤菜,再加一道酸汤鱼。 另外,顾乔还用小碟子夹了两块腐乳和一些榨菜,反正放到桌上,谁想吃就自己夹。 村里族老家已经开始酿酒了,因为家里要腌肉、灌香肠这些,顾婆子早就让沈昭去族老家买了酒,打了两小坛酒放到家里,眼下还有一坛多,正好拿出来招待梅崇岭。 沈晚又给大家盛了饭菜,几人这才围着桌子坐下开始吃饭。 顾乔瞅见梅崇岭一人端着酒杯,立即眼珠一转,去了柜子那边,接着拿出了她所剩不多的蜂蜜柚子茶,一人冲了一碗,然后端了过来。 她将蜂蜜柚子茶分给众人,然后说道:“今天也算是咱们大家聚在一起先过年了,虽然我们不能喝酒,但还是可以举个杯子,哦不,举个碗,大家一同庆祝一下的。” “鬼灵精怪。”梅氏瞥了她一眼。 顾乔立即吐了吐舌头,然后落座。 顾婆子不在,梅氏就是再不善言辞也得挑起大梁,立即张罗着让大家吃菜。 顾乔干脆端起装了蜂蜜柚子茶的碗活络气氛,“大家都把碗举起来啊,咱们碰一个。” 梅崇岭笑着摇头,却还是把酒杯递了过去。 见他老人家都配合了,其他人立即纷纷抬碗。 顾乔连忙讲道:“愿我们所有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干杯!” “干杯。”梅崇岭乐呵呵的讲道。 其他人虽然不适应这种热情,却都不由自主地被感染,脸上也全是开心的笑容。 伍秀兰抿了一口碗里的蜂蜜柚子茶后,更是眼前一亮。 一顿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若是顾婆子也在,那就更完美了。 等到她们吃完饭收拾好,又过了半个时辰后,顾婆子才与柳氏一家结伴回了家。 听到院门口的动静,顾乔立即迎了上去,“奶奶,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想着你和叔祖家一起去的族老家,所以就没有去接你。” “接什么?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迷了路不成?”顾婆子叹了口气,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顾乔敏锐地察觉到顾婆子的情绪不是很高,立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进屋说话。” 两人随后回了灶房。 大家都在围着地炉烤火,顾婆子过去后,梅氏立即加了一条凳子。 “奶奶,你吃饱没啊?我们还给你留了酸汤鱼。”沈晚立即说道。 “吃饱了、吃饱了。”顾婆子拍了拍沈晚的手,然后落了座,这才讲道,“族老叫大家去吃饭呢,说起来还是因为你和小团子。” 小团子听见它的名字,立即翻身坐了起来。 “我和小团子?”顾乔疑惑。 “可不是,今日白天狼群下山,动静闹得那样大,族老是怕咱们村后山有灰狼的事情传出去,到时候这十里八乡的,没有村民敢上门去他家打酒,这才特意又设了一顿饭,把村里人都喊了过去。” 顾乔立即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对哦,若是叫外村人知晓他们顾家村经常被狼群“拜访”,鬼才敢跑来打酒呢,那族老家的酒岂不是断了周边零售的这条路子,只能拉出去卖给城里。 “等等,奶奶,咱们村的人吃了族老家的这顿饭,以后还要仰仗族老,自然不敢乱说,那罗洪呢?” “自然是我们家去说。”顾婆子叹了口气,她正是为这件事烦恼。 族老家将这烫手山芋交给她,估计也是深知罗洪一家的为人,若是叫罗洪反应过来这件事会威胁到族老家的生意,只怕罗洪会借此敲竹杠,缠上族老一家。 “奶奶,我倒觉得这件事不用那么苦恼。”沈昭突然开了口。 顾婆子立即偏头朝他望去。 沈昭抿了抿唇,然后回道:“我姑父那个人,以我对他的了解,今日被狼群追赶栽到田里,如此狼狈之事,只怕他不仅不会出去宣扬,还会瞒得死死的。” “当真?” “嗯。”沈昭点头。 他与罗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罗洪自是十分了解。 罗洪这个人,脸皮虽厚,却也十分敏感多疑,害怕别人嘲笑。 正如他那断指一般,轻易不肯示人,也轻易不允许人提起。 今日来到顾婆子家赶走肥猪,本身就是“借猪”的名义,两家这私底下的交易他定不愿意与人详谈,就更别被狼追得狼狈逃窜的事情。 “那便好。”顾婆子松了一口气,她还正愁这件事如何处理呢。 把这桩事解决后,她如释重负,一家人这才围坐在一起。 顾婆子和梅氏忙着做盐菜扣肉,其他人吃着南瓜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气氛十分温馨。 只是到了夜间睡觉的时候,顾婆子却将伍秀兰安排在自家这边睡觉,她和顾乔去隔壁睡,只说隔壁顾念恩太过吵嚷,担心伍秀兰睡不好觉。 洗漱过后,顾乔与顾婆子一同去隔壁借宿。 出了院门后,顾乔立即问顾婆子:“奶奶,秀姨是大家闺秀,您就是怕她住不惯咱们这农村,才特意换了被褥这些,让我跟她去叔祖母家借宿,可现在你却换了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322章 奇怪,冬天发麦芽?(四更) 柳氏和高氏就是再不对付,经常吵架,也不至于天天吵嚷不休。 比如说今日,这一家人午饭、晚饭都吃上了肉,又得她家割肉过去,心情正好,就没听见她们吵。 顾婆子惊讶于顾乔的敏锐,叹了口气,又往自家房屋的方向看了看,这才停下脚步,对她讲道:“刚才在族老家那边谈论到灰狼下山的这件事时,村里有人说是你外叔祖将狼招来的。” “什么意思?” 顾婆子皱起眉头,甚是无奈,回道:“当初你外叔祖是因为什么赶出村子的你忘了吗?如今村里人迷信,说他是不祥之人,一来咱们村便把狼招来了。虽然只是少数几个人在这样说,而且碍于我在也不好说太多,但我怕你叔祖母他们心中膈应,只好把你秀姨换过去,毕竟你秀姨是你外叔祖的义女。” 顾乔听到这番话也是十分无语,明明真相就不是这样的,偏偏她无法跳出去讲出实情,不然族老第一个绕不了她! “行了,这事我们谁也想不到会扯上你外叔祖,便这样吧。也别说漏嘴了,不然你外叔祖心里难受。” “好,我知道了。”顾乔点头,对村民们的愚昧无知和迷信言行简直是头疼又无语。 还好她外叔祖眼下有了落脚处,不然怎么活下去。 祖孙俩立即去了柳氏家,随后入睡,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顾婆子和顾乔就收拾被子回了家。 梅崇岭他们今日要回城,顾婆子想早些过来将昨晚做的盐菜扣肉蒸了,然后给他们带一些回去。 小米渣、盐菜扣肉、鱼、生肉、鸡蛋、卤菜、皮冻、大白菜、萝卜……家里有的东西,觉得好的东西,给他装了满满一箩筐。 “亲家母,别装了,吃不了、吃不了这么多。”梅崇岭连忙劝道。 “你们两个人呢。而且这几天过年,城中怕是连卖菜的人都没有,可不得多囤一些。”顾婆子讲道,又拼命地往里面塞东西。 因为担心真像她说的那样有钱也买不着东西,所以她又给梅崇岭装了葱蒜这些佐料,还弄了一罐油。 顾乔看到这阵势都吓到了。 不过城中买菜多贵啊,他们家全靠梅崇岭帮忙守铺子才有那么些收成,何况梅崇岭又是个孤家寡人的,所以顾婆子如此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不一会儿,梅涣青也赶来了,他挑着箩筐来的,打开箩筐,里面竟然也全是吃食。 很显然,两家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一筐是个七叔的,这一筐是给婶婶的。”梅涣青说着,弯腰将给顾乔家的东西拿了出来,竟然也是梅菜扣肉这些。 “我们家也有,还说给你拿一些过去呢,你这动作倒是比我们更快。”顾婆子连忙推拒。 梅涣青却将东西直接搁到了桌上,“这各家是各家的味道,就当给婶婶尝尝味道了。另外,我家田慧还做了腌鱼,这个你们家没有吧?” “我们家也有你们家没有的,当当当,小米渣,还有红酸汤和皮冻。”顾乔也将她们给梅涣青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皮冻昨夜在户外晾了一晚上后,此时已经冻成了富有弹性的液态固状物,很像小孩子吃的果冻。 不单如此,梅氏做的这皮冻剔透晶莹,毫无杂色,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梅涣青立即啧啧称奇:“这皮冻可真漂亮!” 梅氏捂着嘴偷乐,随后才指着卤肉讲道:“知道你们家也有卤肉,但这卤肉不一样,是用五味楼的老卤汤卤出来的,而且这里面还有卤蛋。” 梅涣青顿时笑了,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推辞,“行,那我就收下。不过呢,暂时得存放在这里,我先把七叔他们送进城再说。” “哪要你送!我又不是找不着路。”梅崇岭立即拒绝。 “那怎么行,这一挑吃食还是挺沉的。再说了,你和秀娘单独上路,这箩筐里又全是肉,万一让人给抢了怎么办?还是我送你们去。另外,家里吩咐了,还差点儿过年的东西,我得去买呢。” 如此这般说了,梅崇岭才没有再推辞。 “对了巧儿,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看你舅母做盘子粉吗?明天早上你舅母就要做,到时候来我家吃盘子粉,你们都一块儿来。”梅涣青立即邀请道。 “好啊好啊!”顾乔开心不已。 “那咱们今天下午得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做了,把明天的时间腾出来。”梅氏立即笑着应道。 “对了,巧儿她舅,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一下你?”顾婆子立即问道。 “婶婶请说。” 顾婆子立即将昨天罗洪来家里赶猪以及后来被灰狼追赶的事情说了。 “本来昨日想叫你来与亲家公一起喝酒的,结果出了这事便不好再出门。我是想请你帮个忙,若是今日回来得早,你能不能去一趟罗家村,看看罗洪到底捉到猪没有,我怕他没捉到猪,到时候怪到我们头上;也怕他捉到了,到时候却故意说猪跑了,总之这件事还是要确认一下为好。” “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梅涣青爽快应了。 顾婆子立即又拿了一块方子肉出来,“这是我给罗小胖家的,多少是个心意,总不能杀了猪没什么表示。” “行。”梅涣青也接了。 顾乔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想到去年还要给罗小胖做新衣服,今年都不用了,而且卤肉那些也没给,这才舒坦了一些。 这人就是奇怪,给了梅崇岭一大堆,她甚至恨不得再多塞一些,可给罗小胖家,哪怕是一口肉她都心疼。 不过就当吃亏是福了,至少现在沈昭和沈晚两个人都长高、长胖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的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就更加愉悦了。 接着梅氏做了午饭,还特意拌了皮冻,大家一块儿吃了,随后梅涣青才挑着箩筐带着两人离开。 顾婆子他们站在田埂上挥手,直到人走远了才回了屋。 “奶奶,今天我们要做什么啊?” “过年料基本上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呢,你跟你娘,你们几个去你舅舅家,我留在家里蒸糯米,然后下午村里过来打年糕,你们吃了午饭就回来帮忙。后天一早呢,要杀鸡杀鸭,沈昭就负责钓鱼杀鱼,你们两个负责给鸡鸭拔毛,接着就做饭过年了,所以这时间也很紧。” “这样算起来还真没有时间呢。”顾乔点头,又问顾婆子,“那我们就剩今天可以干别的了。” “可不是,今天咱们得把案板上剩下的肉弄来保存了,完了再把过年的瓜子花生炒了。本来想做麻糖的,但前两天做豆腐去了,时间不够,所以麻糖咱们年后再做吧。” “麻糖,咱们自己也可以做吗?”顾乔兴奋。 “怎么不可以?”顾婆子反问,然后去了灶门口,打开了箩筐的盖子,从里面拎出了一个麻袋,然后将麻袋周围的米糠抖了抖。 顾乔瞧见那潮湿的麻袋,立即跑了过去,“奶奶,我昨天还问你这是什么,你都没回答我呢?” 说完趁顾婆子打开麻袋的功夫,她已经忍不住将脑袋凑过去看了。 “麦子?”她惊讶地说道,“啊,发芽了!” 顾婆子将麦子抓了起来,在手心里摊开,笑着回道:“昨天我怎么没回答你?我不是说了吗,发的麦子。” “不对啊,奶奶您大冬天的发麦子干什么啊?”顾乔不解。 “要麦芽啊!快去给我把簸箕拿过来。” 顾乔虽然不知道顾婆子要做什么,但听就是了,立即去拿了簸箕。 第323章 写春联,没文化的顾乔同学(一更) 顾婆子将开口长芽的麦子倒了进去,然后往上面撒了水,对顾乔说道:“这东西就交给你了,这几天,每天记得撒三道水,保证这芽可以正常生长。什么时候这芽长长了、长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就能做麻糖。” 一听到麻糖,顾乔的眼睛就亮了,立即点头答应:“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请奶奶放心!” “放到灶边去,那儿暖和。” “好嘞!”顾乔立即将她的麦子端了进去,沈昭连忙帮她在灶边放了一个大木盆,这样就不怕水滴到地上了。 “接下来啊,咱们要煮肉咯!”顾婆子预留出这些日子会吃到的肉,然后将多余的肉全部切成三寸见方的方块,接着烧了一锅水将肉放到里面煮。 “奶奶,这不成了炖肉吗?”顾乔不解。 “不仅要炖,还要炸呢。”顾婆子笑着回道,接着像卤肉一般,将煮熟的肉块捞起。 “这油汤怎么办?”顾乔问。 “这油汤可不能浪费咯!我已经将表面浮沫去了的,用罐子装起来,明后天早上下粉条吃。”顾婆子回道。 梅氏早就洗好了罐子,立即抱了过来。 等把锅腾空后,顾婆子洗干净锅,然后将昨天炼制的猪油舀进锅中。 都不用顾婆子开口,梅氏就在柜子那边弄了温水化了糖,接着端了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啊?”顾乔凑近,好奇不已。 “站远点儿,一会儿油溅出来。”顾婆子喊道。 等顾乔让开后,她这才一边动作一边讲道:“你娘弄的这是糖水,把肉块在这糖水里滚一圈,然后丢进油锅里炸。” 话音刚落,肉也被她丢进锅里,锅里立即就滋滋的响了起来。 顾婆子接着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肉块一一沾了糖水,然后放进油锅。 肉里面有水分,在油锅里一直发出滋滋的声音,肉块的四周还有不断冒起的小泡,像是沸腾一般。 等肉炸成了金黄色,略微收紧后,顾婆子这才让顾乔退了柴火,然后将肉捞进了坛子里。 接着她往肉上撒了些盐,又将刚才锅里炸肉的油慢慢地舀进了坛子里。 “这样就可以了吗?”顾乔问道。 “嗯,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捞起来就行了,这样可以放一年。” “一年?真的吗?”顾乔惊讶极了。 “嗯。”梅氏冲她点了点头。 “那肉可以炸,排骨怎么办呢?”顾乔指着菜板上的排骨问道。 那是龙骨,仔排这几天慢慢可以吃掉,但这龙骨可吃不快,而且那龙骨上还带了许多肉。 “老祖宗的方法可多着呢!”顾婆子笑了,直接坐在了放猪肉的木板前,将龙骨拿了过来。 梅氏立即给她递上用碗装的盐。 顾婆子立即对着龙骨一顿涂抹揉搓,不一会儿,那肉上就全是盐粒了。 “刚才用油来储存的那种肉,咱们这里叫做坛子肉;这用盐巴直接搓了挂起来,不用火熏的叫做封肉;你娘昨天腌在那里等着火熏的叫腊肉。除了这么几样,还有用甜面酱和辛香料腌制几天后挂起来的,那叫酱肉;又有放在室外什么都不做,让风自然吹干的风干肉……总之,这肉的保存方法很多。” 顾乔听得目瞪口呆,她能说她就只知道腌肉和酱肉吗? 原来在没有冰箱的年代里,人类为了保存鲜肉,竟然想出了这么多法子。 顾婆子又继续说道:“咱们这里冬天相对暖和,做不了风干肉,听说北方可以做。至于酱肉,那酱料做起来太麻烦了,今年做豆腐累坏了,我就想偷个懒,若是想吃,咱们明年再做。” “奶奶,以前没打仗的时候,你们过年是不是比这还热闹啊?”沈晚忍不住问道。 “那可不!”顾婆子忍不住回忆起从前的日子来,“那时候啊,咱们家可是富户,家里鸡鸭鱼肉都有,每年都要杀猪。你爷爷和你义父还在,他们俩吃肉可厉害了,炖一大锅猪脚,两天不到就没了。到了除夕那天,还会有许多村民来求对联,你义父一大早什么都不用干,净写对联去了。” “我看过义父做的笔记,他的字遒劲有力、铁画银钩,很有风骨。”沈昭立即讲道,眼里涌上孺慕之情。 俗话说字如其人,更何况顾熹还颇有才名,并考上了举人,所以即便素昧蒙面,沈昭对他也有着浓浓的钦佩。 “哎呀,咱们家现在也有识字的人了,让沈昭也给写一副对联!”顾乔立即讲道,生怕她们继续这个话题。 毕竟顾熹生死不知,别到时候大过年的一家人在这里流眼抹泪。 “可家里没有红纸啊?”顾婆子果然被顾乔带跑偏了,立即讲道。 “没有可以染啊!咱不有染红蛋的那个吗?娘,是不是?”顾乔又道。 “是,纸染一染倒是无妨,就是……”梅氏欲言又止。 沈昭接住了她的话,拧眉道:“我现在还不会做对子,怕是写不了春联。” “啊?”顾乔愣住。 顾婆子看见顾乔那傻眼的模样,顿时被逗笑了,“这孩子,你当春联谁都能写呢?你爹可不单单帮别人写几个字,更重要的是,这春联还要讲究文采寓意呢!” “那咱们家写得通俗一点儿嘛,什么大地春回、岁岁平安,年年有余这种,不行吗?” “噗嗤”一声,却是梅氏没忍住笑了,紧接着顾婆子、沈晚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沈昭的唇角都有了笑意。 “这有什么好笑的?”顾乔扭头望着他们。 梅氏却扶着灶台,“哎哟”几声,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不行,你爹爹可是举人,你说的这些要贴出去,咱们非得被村里人取笑不可。你自己想想就算了,别让昭儿写啊,不然以后这昭儿怎么去学堂?”顾婆子也跟着笑道。 “我这叫平平淡淡就是真啊。”顾乔倔强地回道。 她就不明白了,难道她说这话就这么没文化?怎么一个个都笑成这样了? 撅了撅嘴,她哼了一声,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不行,她得扳回一城。 开动脑筋,她立即在脑海里检索自己曾经看过的春联,学过的对子,可想来想去,只记得一个——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完了下联还只记得那个恶搞的——男学生,女学生,男女学生生男女。 好像……她是挺没文化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扶额。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以前自己都干嘛去了? 哦,背英语单词去了。 顿时,顾乔欲哭无泪。 第324章 大表哥的把戏(二更) “行了,别想了,明年咱们一定记着,提前去学堂朝夫子讨一副春联,若是要不到,就去城里买一副回来。”顾婆子笑道。 顾乔却有些闷闷不乐,接下来做事都没什么干劲。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梅氏早早就做好了饭,炖肉也弄好了,就差最后一个炒菜没下锅。 等啊等啊,梅涣青终于来了。 听到他进院子的声音,梅氏立即炒菜。 “没吃饭的吧,梅姑炒完这个菜我们就吃饭了。”顾婆子连忙说道。 “啊,这都等着我啊?”梅涣青惊讶,有些过意不去。 “可不得等你吗,难不成让你回来没饭吃?虽然你家那边肯定也准备了,但这一来一回的,肯定会晚,所以你还是在我们家这边吃了吧。”顾婆子立即笑着应道。 梅涣青笑着点头,心里更加温暖了。 他进了灶房,然后立即给顾婆子说了自己去罗家村的情况。 “那头猪最终还是被罗洪赶回家了,不过罗洪受了风寒,正在家里捂着被子躺着,所以猪都还没来得及卖,眼下正暂时关在他搭了一半的木房子里。” 说到这里梅涣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应该也是没有办法了,毕竟那地方以后是要给人住的,眼下却只能拿来关猪,估计心里膈应得慌。” “只要不来找我们家麻烦就好,哎……”顾婆子叹了口气。 “那倒是,看样子,暂时都不会上门找麻烦了。”梅涣青应道。 接下来,梅氏那边菜也炒好了,大家便围坐在一起将饭吃了,随后梅涣青才离开。 翌日一早,梅氏便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梅涣青家。 他们到得早,田氏还在推磨磨米浆。 “来了就去屋里坐,外面可冷了。”梅涣青连忙喊他们。 他们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家就围坐在火旁,吃着瓜子和红薯干,隐隐有了新年的热闹。 “沈昭,夫子布置的课业你做完了吗?你能不能帮我弟弟看看,我给他怎么也说不清楚,拜托帮帮忙。”梅执恕立即请求道。 梅涣青正进屋拿东西,听到这话也立即讲道:“对,沈昭,你得空帮你二表弟看看他那课业,我听执恕他们说你在书院里成绩最好,每次都拔得头筹,辛苦你了!” “不辛苦,舅舅说哪里的话。”沈昭连忙应道。 有了梅涣青开口,他自然不能推诿,立即让梅执勇拿了纸笔来。 “别啊,都要过年了,还要写课业啊?”梅执勇一脸不情愿。 顾乔不乐意了,“人沈昭好心教你,多难得的机会,快去!” 梅执勇撅了撅嘴,脚似黏在地上一般。 顾乔立即将他手指掰开,把他攥着的红薯干拿了过来,威胁道:“不去就没有红薯干吃。” 梅执勇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再瞧见顾乔那说一不二的凶悍模样,立即怂了,乖乖地进屋拿笔墨去了。 “还是你有办法。”梅执恕冲顾乔竖起拇指。 顾乔挑了挑眉,臭屁地回道:“那当然。” 梅执勇的软肋就是吃的,你只要把他的吃食给没收了,他就只能乖乖听话。 接下来,沈昭便负责辅导梅执勇,梅执恕则拿了药材,特意将位置让给了沈昭,然后坐到了沈晚旁边,抿着唇含着笑整理着他手中的药材。 沈晚有些不自在,又往顾乔那边挪了挪。 顾乔发现沈晚挪过来,有些奇怪,偏头看向她。 沈晚立即说道:“我想拿瓜子。” “那你叫我啊。”顾乔说着,又往左侧坐了一些,伸手歪过去拿瓜子。 沈晚连忙跟着往左边坐过去,然后—— “咚”的一声,她与顾乔同时栽倒在地上。 紧接着“哐当”一声。 原来是顾乔的手摁到了装瓜子的盘子,盘子立即也跟着翻了下去,砸在地上,瓜子也掉了一地。 顾乔跪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沈晚也摔得屁股疼,登时眼泪汪汪。 梅执恕连忙伸手去扶她,沈晚却往后缩去,紧接着觉得他是一番好心,自己这样做不太好,又将手递了出去。 梅执恕这才将她拉了起来,连忙问她有没有哪儿受伤。 “大表哥你好歹也拉我一把啊?”顾乔膝盖疼得厉害,梅执恕却压根没管她,一时间她是愕然又伤心。 正在这时候,一双手抓住了她两边的手臂,紧接着她偏头就看到了沈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事吧?”他问她。 “哦,没事。” 回答后,她立即借着沈昭的力站了起来,然后偏头看向梅执恕。 梅执恕的脸色有些涨红。 顾乔叹了口气,又看向歪倒的条凳。 这种条凳的重心在正中间,其中一头太沉的话就容易栽倒下去。 刚才她明显感觉到沈晚往她这边挪过来,结果这就栽了。 “不、不好意思,都怪我……”沈晚十分内疚。 因为她不仅连累顾乔摔倒,还让瓜子撒了一地。 顾乔看她那样也不好说什么,就是有些疑惑,哭笑不得地讲道:“你干嘛贴着我坐啊?” “我、我……”沈晚的眼神瞬间有些闪躲。 沈昭立即转移了顾乔的注意力,对她讲道:“我们快把瓜子捡起来吧。” “我也来帮忙!”梅执勇立即讲道。 梅执恕也跟着走上前去,只是在经过沈昭身旁的时候,沈昭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梅执恕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沈昭却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我看执勇的课业还是你这个大哥来辅导吧。” 梅执恕的脸瞬间涨红,因为他感觉沈昭已经洞穿了他的意图。 他故意用梅执勇的课业拖住沈昭,就是想让自己有机会和沈晚相处,谁料沈晚视他为洪水猛兽…… “就是因为大表哥辅导不了才让你帮忙的啊?”顾乔一边捡瓜子一边抬头讲道。 “是吗?”沈昭眸光直直地望向梅执恕。 “我……我自己辅导吧。”梅执恕连忙回道。 顾乔只觉得他们之前的气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还没等她仔细打量两个人的神情,沈昭就已经蹲下身子帮忙一起捡瓜子来了。 她只能压下心中疑惑。 第325章 盘子粉制作工艺(三更) 梅执勇却找到了绝佳的借口,立即讲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辅导我,我这个人很笨的,要不然就别辅导了吧,你看你们多累啊,我自己学、自己学。” 自己学,学成什么样都没有人管,嘿嘿。 这牛不喝水强按头,效果显然不好。 梅执勇显然就是那头不想喝水的牛,顾乔顿时摇了摇头,对他很是无语。 “欸,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立即抬起头来,“我教你们九九乘法表吧!” “九九乘法表?” 众人疑惑。 “对!”顾乔连忙将手心里的瓜子放到了盘子里,“你们先捡着,我把它写出来。” 可是刚拿起毛笔,她又迟疑了,因为她学习的九九乘法表是用阿拉伯数字书写的。 不管了,先默出来再说。 等她把九九乘法表写完后,她又另外写了十个阿拉伯数字与之对应的繁体文字,接着将墨吹干。 这时候大家已经把瓜子全部捡起来了,顾乔立即开始教他们认识阿拉伯数字,然后又抓了一把瓜子,给他们举例何谓加减,何谓乘除。 “你们看啊,三行瓜子,每一行有两颗,就是两列对不对,那就是三乘以二,这样就是六颗。如果每一行有三颗……”她又每一行加了一颗,问,“一共有多少颗。” 梅执勇认真地从一数到九,回道:“九颗!” “六加三,自然是九。”这是梅执恕。 唯有沈昭,对照她的乘法表,然后指着第三行尾端的那个地方说道:“三三得九。” “对!聪明!”顾乔看向沈昭,还是觉得教他最不费劲! 不过其他人她也没有放弃,毕竟以前她小学二年级就要学习乘法表,而二年级的孩子也不过八岁,除了梅执让,他们几个都是十岁以上,顾乔还不信她教不会了。 她立即颇有耐心地讲解起来。 没想到梅执勇一开始进度最慢,后来突然明白过来后,进展神速,竟然比梅执恕的反应都要快。 “你可以啊!二表哥!”顾乔连忙夸奖道。 “嘿嘿。”梅执勇第一次比自家大哥厉害,顿时傻傻地挠着脑袋笑了起来。 顾乔最后见大家都懂了原理,已经会对着她写的乘法表迅速回答了,便将时间留给他们背诵。 “你们这是在念叨什么呢?”梅涣青走进屋来,瞅见几个孩子嘴里都念念有词,不禁疑惑。 “我们在背书呢!”梅执勇抢先回道。 看到梅执勇说要背书,梅涣青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笑了笑,随即对顾乔讲道:“米浆磨好,水也快开了,巧丫头你不是要看米粉怎么做的吗?走,咱们去灶房。” “终于要开始了!”顾乔激动得就要起身,作势欲起,却马上停住动作看向旁边的沈晚,“你坐稳了啊,我要起来了。” 她生怕自己突然起身,让坐在旁边的沈晚栽倒下去。 沈晚想到刚才的事情,脸仍然有些烫,立即扶好凳子。 顾乔这才起身,只是刚走两步,又扭头看向扶着凳子发呆的沈晚,疑惑道:“小晚你不去吗?先前你不也说了要看盘子粉吗?” “哦,啊,好。”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顾乔不解。 “没有,我就是……” 顾乔一把抓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快点儿,我都等不及要看了。” 沈晚见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盘子粉上去了,这提起的心才稍微松了下来。 两人立即来到灶房。 “三外祖母好,舅母好。”顾乔立即朝灶房里的杨氏和田氏喊道,沈晚也跟着她叫人。 “哎!巧丫头和晚丫头来了啊?”田氏喊道。 顾乔走上前去,见她们往磨好的米浆里倒入一盆略微半透明的液体,顿时好奇,“这是什么啊?” “这是煮熟的米浆。”杨氏回头。 “煮熟的米浆?”顾乔陡然想起小团子才来她家的时候她熬制米浆喂它的场景,立即说道,“我知道了,是不是这磨好的米浆,放到锅里去煮?但这颜色怎么这么淡呢?” “这是加了水的,米浆熬开后加入水,再煮熟,然后等它冷了,再倒入这一桶生米浆内搅拌均匀,回头做出来的粉条才有韧性,不容易断的同时口感也更好。”杨氏又道。 “哦!”顾乔惊讶不已,“我还以为直接用米浆上盘就能蒸出米粉呢。” “当然不是,那样的米粉会断不说,口感还会很干,不好吃的。”田氏也笑着回答。 说话间,她已经将生米浆和熟米浆搅拌均匀。 梅涣青那边则将盖在蒸屉上的抹布揭开,然后弯腰往锅里瞅了瞅,说道:“水开了,可以开始了。” 田氏立即取下铁盘,用刷子将铁盘表面刷上了一层油,接着拿起大马勺舀了一整勺米浆倒入四方的铁盘里,随即放下大马勺,两手握住铁盘两边的中间部位,开始左右晃动铁盘。 随着她晃动铁盘,铁盘上的米浆顺着矮的地方流去,然后逐渐将整张铁盘铺满。 待米浆摊开均匀后,她立即将铁盘塞到了蒸屉里,又开始摊第二张铁盘。 顾乔注意到,他家这蒸屉是特意为了做盘子粉而打造的。 这蒸屉和平日里整馒头的那蒸屉完全不一样,它像是个凸起来的大锅盖,若是从正上方往下俯视,造型就像是铜钱,外圆内方。 圆的部分与灶平齐,恰好可以扣住铁锅。 方的部分是凸起来的,大约两指高,左右两侧和后方是密封的,正前方开了口,能看见一共有两层。 铁盘子恰好可以从前方的口推进去,然后放平。 等两张铁盘都放进去后,再将蒸屉上搭着的布往下罩住,这样就是一个高温密封的环境。 而在等待盘子粉出笼的时候,田氏也没闲着,继续用剩下的铁盘子摊匀米浆。 顾乔数了数,他们家一共有六张铁盘。 她感觉四张铁盘就完全够轮换着用了,可她舅舅家这一套却有六张铁盘,羡慕不已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这是一套的话,另外两张属于备用? 但很快她的疑惑就解开了。 从蒸屉里拿出来的铁盘很烫,还冒着白色的水汽,暂时不能直接将粉皮揭下,而是连同铁盘一起放到了旁边的空桌子上。 等到第二锅铁盘出炉的时候,最先出锅的那两张铁盘的温度才降下来,杨氏才开始去撕粉皮,但这样干等着第一轮的盘子进蒸屉就未免太浪费火力,所以最后两张铁盘就派上了用场,直接放入了蒸屉里。 而杨氏这边的盘子粉也不是像那日他们做红薯粉一样用冷水泡,而是揭开后挂到了竹竿上。 “三外祖母,为什么要把粉挂在上面啊?”沈晚好奇。 第326章 有个厉害的东西给你看(四更) “这是为了让它散掉水汽,同时冷掉,不然粉皮叠在一起,中间是温热的话,粉皮会坏掉的。”杨氏回道。 “哦!”顾乔和沈晚同时点头。 顾乔认真地在旁边看了许久,最后见田氏热得抬胳膊抹汗,忍不住问道:“舅母,我能试一试吗?” “这铁盘很沉的,你可以吗?”田氏有些不放心。 “应该可以吧。” “那好吧。”田氏犹豫了一下,才将铁盘给了她。 顾乔站上前去,端着铁盘,然后单手握住大马勺,往里面舀米浆。 等把米浆装进去后,她学着田氏先前的样子握住铁盘两侧,开始晃动铁盘。 可是没想到刚一动,铁盘里的米浆流速很快,立即就顺势越过铁盘那还不到一厘米高的沿流了出去。 霎时间,“啪嗒”一声,地上洒了一摊米浆。 顾乔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懵了。 “要不还是我来吧。”田氏觉得米浆撒了可惜,毕竟那可都是粮食呢! 杨氏走过来拿铁盘,却说道:“没事,谁第一次做就能做好了,你再给她添一些,让她慢点儿。” 田氏听到婆婆如此说,只好给顾乔添了一勺米浆。 顾乔有些不好意思,动作却更轻更慢了一些。 只是这一次,她那铁盘上的米浆很奇怪,虽然不像刚才那样往外洒了,却怎么也不肯跑到中间,以至于米浆在四周循环往复地流动,中间却空了出来。 田氏立即拿了另外一个空铁盘舀了米浆,同步教学,讲道:“你这样,让米浆都流到底部,然后稍微用力,把铁盘底部往上抬一抬,米浆就会往你面前流了,这样就能把中间覆盖了。” 说话间,她那一张盘子上的米浆已经摊了均匀。 顾乔学着她的样子,谁知米浆是流下来了,却是一条一条的。 她顿时放弃了,“舅母,还是您来吧,我不耽误您的功夫了。” “怎么样,看着容易做着难吧?”梅涣青坐在灶门口朝她讲道。 顾乔放下铁盘,点了点头,“还不是一般的难。”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技巧,就是熟能生巧。”梅涣青总结。 “嗯。”顾乔点头。 若是在她家,她或许会再多试几次,寻找其中的诀窍或者关键点,可这毕竟是在她舅舅家,她可不好意思肆意妄为。 “巧丫头,这个你应该能行。”杨氏冲她招手。 这时候粉皮已经快将两条竹竿挂满了。 只见杨氏转身伸手用手背贴着粉皮的里侧,然后小心翼翼地抬手,接着将整张盘子粉摊在了垫了纱布的桌子上。 “要做什么啊?”顾乔和沈晚凑上前去。 “很简单,就是将它折起来,和叠被子差不多,这样,把上面叠下来,下面叠上去,再将两面合二为一叠在一块儿,这样刚好方便菜刀切开,会了吗?” “嗯,看会了,就是不知道动手怎么样?”顾乔羞赧地笑了笑,毕竟刚才摊匀米浆也看着挺容易的。 “那试试。”杨氏将地方让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顾乔再次出师不利。 她拎着粉皮的两只角,刚要将它从竹竿上取下,粉皮和竹竿接触的那地方却像是牢牢地黏在了一起似的,她这一用力,粉皮立即从那处断了一个裂口,然后直接断成了两半截。 顾乔:“……” “丫头,你不要直接提,要用手背这样往上抬,不然受力不均很容易断的,你看,小晚就不错。” 果然,沈晚比她行事稳健得多。 随后,沈晚小心地学着杨氏先前的模样折叠粉皮,谁知道这折粉皮却不比折被子,被子折得不好看还可以摊开了重新来过,折粉皮可不行。 沈晚没比对整齐,这粉皮落了下来,再想撕开,就容易扯断,最后只能折得歪歪扭扭的。 顾乔也跟着将自己断了的那半截折了,比起杨氏折在旁边的,她和沈晚的粉皮都奇丑无比。 顾乔有些丧气。 坐在一旁摘菜的梅氏瞧见了,顿时笑道:“别说你俩不成了,我都不行,所以我都不敢上去乱帮忙,还是摘菜切肉好了。” “娘。”顾乔无语。 正说着,梅执勇突然跑进灶房里来,冲顾乔喊道:“表妹,你们在做什么呢?快出来,我们去村口看野猪去!” “野猪?” “嗯,村里有人上山猎到了一头野猪,大家都去看了呢!走走走!” “你这孩子,这种事情你最积极。”梅涣青扫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好吧,我们去看看。”顾乔觉得她可能不适合帮忙弄粉条,立即讲道。 “我留在这里帮忙吧。”沈晚却如此回道。 “你不去吗?”顾乔看向她。 “不去,你们去吧。” “快点了表妹!”梅执勇催道。 “去就去,注意安全啊!”梅涣青叮嘱道。 顾乔这才匆匆地洗了手,跟着梅执勇与沈昭他们汇合,然后一道去了村口。 “这帮小子,还是丫头贴心,你看看小晚,还在这里帮我们。”梅涣青忍不住说道,越看沈晚就越觉得闺女好。 梅氏“噗嗤”一声笑了,“闺女是好,那也得看什么性格,你看我家巧儿,不也跟着几个小子一块儿凑热闹去了吗?” 几人顿时笑了。 沈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并不是不想去看野猪,只是不想与梅执恕一起,故意避开了而已,眼下倒让她巧儿姐被议论,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立即替顾巧儿说话道:“巧儿姐很能干的,咱们家好多主意都是她出的呢,她只是不耐像针线活这类需要静坐和耐心的活计罢了。” “这倒是,那丫头最是坐不住。”梅氏摇头,分外无奈。 “活泼些也好,各有各的好!” 顿时,灶房里笑成了一片。 等顾乔他们回来的时候,粉条已经做好了。 因为今天做了盘子粉,所以中午就不弄饭了,而是炒了肉末切了香葱,又加上从顾乔家拿过来的热好的卤蛋,一人捞了一碗粉吃。 刚出炉的粉条,现做的臊子,连葱都是去土里现拔的……无论主料还是佐料全是新鲜地道的好货,所以入口的滋味自然也是极其鲜香美味。 顾乔吃了整整一大碗,甚至连汤底都喝干净了。 吃完后还舔了舔唇、摸了摸肚子,有些意犹未尽。 梅氏瞧见她那模样,不免戳了戳她的额头,“姑娘家的也不害臊,给我收着点儿。” 顾乔吐了吐舌头,“这是在舅舅家,在自家人面前都要端着、装着,累不累啊?” 田氏瞅见这一幕,略微笑了笑。 只是想到丈夫和自己说过的话,眉头却不自觉地蹙起来。 这顾巧儿主意可大了,又不拘小节,这样的姑娘若是嫁到他们家来,对于她家执恕,真是一件好事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事还得和丈夫再商量商量,不能两家大人随意就给定下了。 顾乔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被田氏列入了儿媳考核名单里,不过若是知道,恐怕她就不是袒露真实的自己,而是彻底放飞自我来让田氏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吧。 吃完粉条后,梅涣青又给他们装了十来斤盘子粉,然后才让他们离开。 “这又吃又带的,怎么好意思?”梅氏连忙婉拒。 “我昨天还不是从你家拿了许多吃食来,赶紧收好。”梅涣青急忙讲道。 “你就收着吧。”杨氏开腔,一锤定音。 长者赐不可辞,梅氏立即道谢,这才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村子。 回到村中,正好遇到顾旌他们抬着粑槽往顾乔家赶。 “欸,顾巧——沈昭,你们去哪里了!”顾凌本来想喊顾巧儿的名字,结果想到他爹就在前头,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立即改成沈昭。 随后他朝顾乔他们跑了过去,正好挤到顾乔和沈昭中间,将两人隔开。 “你们去哪里了,我们刚打完你叔祖家的糍粑,正要去你家呢。” “去我舅舅家了。”顾乔回道。 “去梅家村了啊?”顾凌撇了撇嘴。 说话间,他们已经跟着大部队来到了顾乔家门口。 顾凌却扯了扯顾乔的头发,弄得顾乔吃痛停住脚步。 “你干嘛?”顾乔拧眉看向他。 “嘘。”顾凌连忙让她噤声,然后示意她去旁边。 顾乔只好走到了院门边上。 顾凌立即眉飞色舞地讲道:“这打糍粑也没什么好看的,再说今年你奶奶还有沈昭他们帮忙呢,你跟我过来,我有个厉害的东西给你看。” 第327章 顾乔的报复(一更) “什么东西啊?” “你过来嘛!”顾凌说着率先往顾乔家原来的那块荒土、也就是后来种了枣树的那地方走去。 那快土是预留出来的宅基地,与现在这边的宅子中间预留了一条排水沟。 顾乔家在那挖出来的土沟上架了一块石板,方便过路。 顾乔刚要一脚踏上那石板,就瞧见顾凌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接着他猛地往地上一扔。 “啪”的一声炸响在顾乔的脚边响起。 “啊!”顾乔的脚收都收不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然后背过身去的动作太大,一下子又被她家院墙上爬满的蔷薇扎到。 “嗷!”她顿时痛呼起来。 沈昭听到响声赶出来就瞧见她被扎的样子。 他连忙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护住她朝顾凌质问道:“你干了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顾凌一脸茫然。 顾乔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顾凌问道:“你刚才扔的那个是什么?” “哦,这个啊,这就是我打算给你看的惊喜啊,这是摔炮,你看——” 说完顾凌抬手就要将手里的东西再次往地上扔去。 沈昭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趁着两个人僵持对峙的时候,顾乔抬步上前,伸手直接朝顾凌的怀里掏去。 “哎哎哎,顾巧儿你干什么?”顾凌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上手,顿时很是羞涩。 沈昭也被顾乔这一手惊住了,愕然地看向她,毕竟没有哪个姑娘胆子这么大,竟然直接去男孩子怀里掏东西。 可就在他与顾凌都愣住的时候,顾乔却将顾凌怀里的那盒摔炮全部拿了出来,随后将沈昭一把推开,对着顾凌的脚下就开始扔。 “啪啪啪啪啪!” 摔炮立即在顾凌的脚下炸开。 顾凌顿时跳脚,急忙躲避。 “你别这么扔啊,我这摔炮很贵的!”顾凌连忙劝阻。 这动静太大,以至于在她家院子里等着吃年糕的小孩们都跑出来看热闹了,顾学西也在其中。 顾乔扫了眼看热闹的小伙伴们,顿时脸色铁青,这才停下了手,然后将盒子直接砸到了顾凌身上,转身就走。 “哎顾巧儿!” “别喊我!我不想理你!”顾乔怒气冲冲、头也不回。 “顾巧儿!”顾凌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沈昭看着他,终于明白刚才是什么把顾乔吓到了。 想到顾乔转身扑到蔷薇刺丛上的场景,他就觉得顾凌是罪有应得,立即深深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顾凌站在原地,一脸委屈。 顾学西连忙走上前去问他:“你怎么把巧儿姐惹生气了?” “我没有啊,我就是想给她惊喜啊。这可是摔炮,汝陵城里都没有的,我爹去随州城里给我买来的,本来想给她瞧瞧,结果……”顾凌垂头丧气。 顾学西想到刚才顾乔往顾凌脚下扔摔炮的场景,立即震惊出声:“你该不会是把摔炮扔巧儿姐脚下了吧?” “只有她脚下的石板可以扔得响嘛,再说我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你……”顾学西登时瞪大了眼睛,感觉语言功能已经丧失。 过了许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不是,顾凌哥,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我那天也是这样对你和顾松的啊,顾巧儿她又不是一般姑娘家,她……”顾凌瞬间失语,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犯了错误。 “呵呵!”顾学西冷笑起来,“巧儿姐的确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这种情况,别的姑娘估计得直接哭了,巧儿姐却把你的摔炮抢了过去,狠狠地报复了你,干得真好!” “小西你说什么呢!”顾松连忙推了推顾学西。 顾学西叹了口气,这才讲道:“我是说巧儿姐再不一般,那也是女孩子,顾凌哥你这次真把巧儿姐惹生气了。” “好像……是生气了。”认识到错误的顾凌,瞬间像是蔫了的茄子,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顾学西见他那样,眼睛一转,立即提议道:“要不,将功补过吧。” “怎么将功补过?”顾凌连忙问道。 顾学西立即凑到了他耳朵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顾凌的眼睛顿时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好的,就听你的!”他立即拍了拍顾学西的肩膀,心中的巨石也暂时放下,连带神色都明媚了几分。 而旁边的小孩们嘀咕着、犹豫着,一个个都好奇地瞧着顾凌。 等到顾凌他们商量好对策后,立即有人走上前去,大着胆子问他摔炮是什么。 原来大家都对这摔炮很感兴趣。 顾凌立即给他们展示起他的摔炮来,竟然不比平时,非常好说话。 顾乔听到外面偶尔响起的“噼啪”声,就觉得顾凌是脑袋有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他了,他老是爱捉弄自己,简直气死她了! 一场小插曲就这么过去,顾乔家的糍粑很快打好了。 村里的小孩们一人揪了一团糍粑,吃得眉开眼笑。 等人走后,梅氏趁热将糍粑揪成一团一团的,顾乔也跟着在旁边帮忙。 去年画花样子已经有了经验,今年梅氏更是将这糍粑当做了创作的原材料,只留了一部分用模子印花方便送人,剩下的全交给了顾乔他们自由发挥。 顾乔再次画了一只胖胖的兔子,没办法,她只会画这种。 梅氏看了顿时失笑,对沈昭他们讲道:“去年她啊,也画了一只兔子,愣是不许我们吃,最后那年糕泡到水里都发霉了。后来把霉洗干净了煮来吃也吃不了,那糍粑已经发酸了,还浪费了我的甜酒酿。” “娘!”顾乔撅嘴,“怎么又说我的糗事?” 沈晚立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伍秀兰除了教她针法,还教了她好几个花样子,她绣不快,眼下正欲欲跃试,想要将花样子描出来。 听到顾乔的这桩事,她这一笑,手里的笔不稳,花蕊那一笔顿时划拉出来,图案就废了。 “叫你笑我,可劲儿笑我,这下好咯!”顾乔幸灾乐祸地讲道。 梅氏由得他们折腾,自己与顾婆子坐在灶边,磕着瓜子看他们嬉戏打闹,眼中笑意盈盈。 沈昭也看着打闹的两人,明明先前还在画梅花,可看着看着入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年糕上竟然画了一个人。 “哎,沈昭你竟然画了一个人诶!”最先发现的是顾乔,她立即指着他手上的年糕讲道。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缩手。 第328章 你哥最近怪怪的(二更) 梅氏却笑了,讲道:“画的是我们家小晚对不对?” 沈晚也愣住了,没想到他哥哥的心思一不留神就跑了出来,当下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去,将他手里的年糕取下,笑着回道:“哥哥画了我,那我可舍不得吃了,这年糕怕也要像巧儿姐那样放到发霉发酸了去。” 这一句话,成功地逗笑了梅氏。 顾乔却将自己画了兔子的年糕拿了出来,讲道:“我怎么觉得他画的是嫦娥呢?看,嫦娥和玉兔,哈哈哈!” “你这丫头,当这是月饼呢!”梅氏笑得更开怀了。 唯独顾婆子,她看着半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沈昭,又瞅了瞅自家孙女,眉心微微蹙着,若有所思。 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这个夜晚,便在欢乐声中度过。 而当他们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便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沈昭按照顾婆子的安排,一大早就去田边钓鱼去了。 顾婆子和梅氏这在灶边忙碌,准备各种吃食。 顾乔和沈晚也领了重任,给鸡鸭拔毛。 家里的那只野山鸡在生了一年多的蛋后已经老去,和那只锦鸡一起,没能度过这个新年。 老母鸡炖汤,锦鸡则炒来吃,分配合理。 至于鸭子,梅氏则留着做黄焖。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一家人随便吃了碗热汤下粉条,接着忙活年夜饭的事情。 顾乔和沈晚洗完菜后就没有什么活计了,姐妹俩得闲,便在院子里画了线,跳房子。 “沈昭,快来和我们一起玩!”顾乔邀请道。 “不了,我看灶火。”沈昭却无情地拒绝了她。 顾乔不禁看向沈晚,讲道:“你哥怎么心情不好的样子啊?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都怪怪的?” “啊,有吗?”沈晚回道,表情却有些僵硬。 “有,他真的很不正常。”顾乔拧眉,但具体怎么个不正常,她自己又说不上来。 不过她向来心大,立即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头去,专注地投入到游戏当中。 沈晚见她不再追问,这才松了口气,可接下来她玩游戏却心不在焉,以至于让顾乔一直都赢。 小团子到了下午也从山上回来了,见顾乔她们单膝跳来跳去,它也围着打转。 “哎呀,小团子,你挡住我了。”顾乔推它。 刚推开,它又凑了过来,顾乔继续推。 “你快过去玩,快去找你沈昭哥哥。” 这样连着被推了几次后,小团子也意识到它不受人待见了,立即委屈地夹着尾巴进了灶房。 “好像生气了呢。”沈晚望着它的身影讲道。 “它可会装了,不信一会儿你再去看,肯定挨在火边呼呼睡大觉呢。来,继续。”顾乔对沈晚说道。 沈晚捂嘴偷笑,然后继续游戏。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而过。 “孩子们,洗手准备吃饭啦!”顾婆子站在灶房门口朝她们喊道。 “吃这么早啊奶奶?”顾乔抬头,“天都没黑呢!” “早吃完早收拾,轻松一些,快洗手过来。” “遵命!”顾乔立即调皮地应道,然后与沈晚一同洗了手。 两人一起进了灶房,顾乔立即指着卧在地炉旁的小团子说道:“瞧,我说的没错吧,这家伙跑这里打盹来了呢。” 两人正说着,耳边就传来了鞭炮的声响。 小团子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一脸警惕,还有些害怕。 顾乔脸上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疾步走上前去,伸手替它捂住了耳朵。 “别怕啊小团子,这是鞭炮,不怕啊。”她还一个劲地安慰小团子。 “巧儿你都把它耳朵捂住了,它能听见你说什么吗?”顾婆子忍不住问道。 “啊?”顾乔低头一看,这才察觉自己的言行有些愚蠢,顿时讪讪地笑了笑,“我不是看它害怕吗?” 说着她蹲在了小团子身旁,用身体靠着它,示意它不用害怕。 小团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立即偏头看向她,水汪汪的眼睛里,丝毫不见凶悍,反而清澈明亮又软萌,看得顾乔一颗心都化了。 “不怕啊。”她再次轻声讲道,也不管它是否能够听见。 “这谁家啊,这么早就供饭了。”梅氏疑惑。 顾婆子笑道:“许是和咱们家一样,想着吃早一些方便收拾。” “那咱们也得快点,不然落在后面了。小晚,快来帮忙端菜。”梅氏喊道。 “来了。” 鞭炮声就几十响,一会儿就停了,顾乔这才放开了小团子,又去井边重新洗了手。 只是刚洗完手,村子那头又有鞭炮声传了过来。 小团子在屋里打转,有些不安。 瞅见顾乔又要去帮它,沈昭却建议道:“你就摸摸它吧,别帮它捂耳朵了,也让它适应适应,毕竟一会儿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放鞭炮,你总不能一直帮它。而且日后若是它遇到了鞭炮,也好对付。” 顾乔觉得沈昭说的颇有道理,遂只是摸了摸小团子的背,示作安抚。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小团子似乎也镇定了许多,等听到第三家鞭炮响起的时候,虽然听到第一声的时候还是会被惊得坐起,但到了后面就淡定了。 以至于等到顾乔她们家摆好饭菜,自家在院子里放鞭炮的时候,小团子都没什么反应了。 鞭炮是从汝陵城里买的,幸亏家里有沈昭这个男孩子,不然怕是都没人敢去点火。 去年过年安安静静,今年终于放了鞭炮,年味一下子就浓郁了几分。 顾乔闻着鞭炮独有的味道,一下子想到了她在现代童年的时候。 后来长大再过年,就不允许放鞭炮了,而餐桌上的东西也都是平日里能够买得到的,年味好像一下子就淡了许多。 现在想起来,现代的生活,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了。 不过—— 抬头望向忙着供饭的梅氏和顾婆子,顾乔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上天对她终究不薄,让她在异世遇到了这么疼她、爱她的家人。 想到这里,她将手中点燃的红色的香甩了甩,去掉明火,然后插到了桌前,也学着顾婆子以往那样小声念道:“顾家列祖列宗,希望你们保佑我奶奶我娘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保佑她们能像现在这样开心快乐、自在无忧。” 说完,她闭上眼前,十分虔诚。 第329章 我有了(三更) 供饭结束后,便要开始吃年夜饭了。 今年的年夜饭,显而易见的丰盛。 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清炖、红烧、油焖、清炒、凉拌……各种烹饪方式,丰富无比。 “这样满满一桌,我怎么反而觉得肚子好饱似的。”顾乔看着桌上的菜,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来,尝一尝这小米渣。”顾婆子给顾乔夹了一块前两天做的小米渣。 小米经过高温蒸熟后,颜色变得愈发金黄透亮,里面裹着的五花肉更是晶莹剔透,一口下去,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而小米浓郁的甜香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另外,吃了一口香甜的小米渣后,再来一口梅氏凉拌的皮冻,瞬间又是另一种滋味。 “再来一片香肠,还不是熏得很好,但是味道也还不错。”顾婆子又给顾乔他们三个小的一人夹了一片香肠。 香肠的肉偏红,色泽明亮,肥瘦相间,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顾乔咬了一口,油汁立即滴到舌尖上,接着就是腌制和熏烤过后那独特又浓郁的肉香。 “嗯,好好吃,不仅味道好,而且肉很软,一点儿都不硬。”顾乔立即赞叹道。 要知道腌制的肉,一个把握不好,口感就会很硬、很咸,这香肠却恰到好处,非常可口。 因为好吃,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片。 明明感觉自己肚子还很饱的她,结果每道菜都尝了不说,几乎都动了第二筷子,甚至更多,以至于到最后肚皮都给撑圆了。 “怎么办?我觉得我的肚皮快要撑破了。”饭后,顾乔坐在凳子上,差点儿起不来。 “起来走走吧,消消食。”沈晚建议道,伸手想要将她拉起来。 顾乔却顺势靠在她的胳膊上,仰头看着她,“可是小晚,我吃饱了不想动怎么办?” 沈晚见她竟然在撒娇,顿时哭笑不得,连忙向梅氏求助。 梅氏正在收拾饭桌,手上都端着盘子,没空搭理,还是顾婆子过来,直接揪住了顾乔的衣领,对她说道:“行了,站起来走走。” 顾乔这才摸着肚子站了起来。 顾婆子一把将她的手拍开,“你这丫头,摸着肚子丑不丑?站没站相,快过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哦。”顾乔嘟囔了一下嘴,然后又道,“娘,我马上来洗碗。” “行了行了,今天我和你娘都有空,洗碗喂猪我们来,你们小孩自己玩你们的去!”顾婆子连忙挥手。 “哦。”顾乔起身,走到了灶房门口,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吃饱了她好像就有些犯困,不过这个时候跑去睡觉,一定会被念叨的。 百无聊奈的她,于是踏出灶房,在院子里瞎逛起来。 村里有的人家晚饭比较晚,譬如隔壁顾拓家,这会儿才放鞭炮,鞭炮顿时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鞭炮声停下后,顾拓的大嗓门也接着响了起来,“给我倒酒来!” 闻到鞭炮特殊的味道,再听到“酒”字,电光火石之间,顾乔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了一道金光! “有了,我有了!”她急忙往屋子里跑。 “你这孩子,瞎嚷嚷什么呢?”顾婆子听到她喊的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奶奶,我是说,我知道对联写什么了!”顾乔趴在灶房门上,兴奋地喊道。 顾婆子失笑,“还惦记着对联呢?行吧,你说说你想写什么,我虽然不懂,但你娘和沈昭肯定能鉴别一二。” 顾乔立即念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哟!可以啊!”梅氏眼睛一亮。 沈昭也讶异地朝顾乔望去。 顾乔脸色一红,立即声明:“不是我写的,我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了,刚才听到叔祖念叨酒,还有鞭炮声,突然就想起来了。” “那横批呢?”梅氏又问。 “横、横批?这个……要不沈昭你来想吧!”顾乔立即将这个重任推到了沈昭头上。 没有金刚钻,她可不敢揽这瓷器活。 她最多认识几个字、会背几首诗而已,于实际创作上来说并无半分造诣,可不敢托大。 沈昭见她面露恳求之色,略微沉吟,随后说道:“要不就‘辞旧迎新’吧。” “可以,就这样写。”梅氏赞成。 顾乔立即就去屋子拿了纸出来。 作为一个手残党,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立即请了沈晚来帮忙染色,等把春联的纸张染出来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晾在了竹竿上,等待纸张吹干。 “反正这春联明天贴也来得及,倒是不急这一时片刻的,让它慢慢干吧。”顾乔讲道。 “嗯。”沈晚抬头看向红色的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紧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讲道:“巧儿姐,我们做灯笼吧!我看书里说的,城里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笼,可好看了。” “灯笼?好主意!可是我不会做,我们去找你哥一起吧!”顾乔说着,转身去找沈昭。 可沈昭竟然不在灶房里。 她下意识地往灶房和院墙中间,也就是平日里沈昭劈柴的小巷走去,然后就瞧见沈昭正扒拉柴禾。 “你在干什么呢?”顾乔问道。 沈昭吓了一跳,立即收了手,然后回道:“没什么,我看看柴垛上的药材晾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潮发霉。” “哦,走吧,和我们一起做灯笼去!” “灯笼?” “嗯,小晚提议的,走吧,一起!”顾乔笑着邀请道。 “哦,好。”沈昭这才抬起脚步跟着她往屋里去。 梅氏和顾婆子两人已经将灶房清理干净,顾乔和沈晚立即拿着竹篾那些进来。 听说要做灯笼,顾婆子这个编织高手自然要上阵指导和帮忙,沈昭也过来了,一时间,一家人和一匹狼围坐在地炉旁边,做着手工艺活,竟是别样的温馨。 大约弄了半个时辰,顾乔和沈晚合力做的一只圆灯笼终于成功了。 两个人第一次弄,就做了最简单、最原始的那种圆灯笼,工艺显得很是粗糙,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顾乔在糊灯笼的纸上画了一只兔子,沈晚则在另外一面画了她的花样子,然后还空了一个地方,两人便将笔递到了沈昭手里。 沈昭略微迟疑片刻,在那空白处画了一棵树。 第330章 显摆的顾凌(四更) “一棵树?为什么画一棵树?”顾乔疑惑,紧接着反应过来,“哦,昨晚的年糕是嫦娥奔月,今天的灯笼是吴刚砍树对不对?你看,月兔有了,桂花树有了,嫦娥也有了,就差吴刚了,你再弄一个吴刚!” 说完顾乔自己笑了起来。 沈晚也被逗笑了,“巧儿姐,你可真能想。” “不是,你看这像不像嘛?兔子和一棵树,那就是月兔和月桂嘛。” “那这朵花呢?”梅氏问她。 “这,这是兔子的食物,兔子吃花。”顾乔立即讲道。 “噗嗤!”就连顾婆子都忍不住笑了,“小晚说得没错,你可真敢想。这好好的一幅画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吃花,就不能是兔子闻花,兔子赏花?” “对哦,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那就赏花吧,你们赢了。”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昭却将这句“兔子不吃窝边草”听了进去,手指下意识地攥在一起,有些无处安放。 “哥,你把笔给我吧,我去把笔洗了。”沈晚低头看着他的手。 沈昭愣了愣,这才松开手将笔给了沈晚。 “巧儿姐!巧儿姐!” 就在这时候,顾学西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自从顾乔家小团子长大后,村里人来顾乔家,都只敢在院门外喊。 顾学西也一样,有顾乔在的时候他还敢摸两下小团子,没她在,他心里也犯怵,所以只敢站在院门外往里喊。 “哎,来了!”顾乔立即走了出去。 小团子也蹭地一下起身,跟着她出了灶房。 顾乔出来后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顾学西点着麻秆照亮,麻秆上的火苗在冷风中被吹得将灭将熄。 “你怎么来了?”她立即问道。 “巧儿姐,咱们去村里玩吧,这大过年的,待在家里多没意思啊。”顾学西喊道。 “去村里?可今年又没下雪。”顾乔有些兴趣缺缺。 关键是不下雪就算了,还冷飕飕的,她宁愿待在家里烤火好吧。 “别啊,叫上小晚和沈昭吧。今晚村里的伙伴全都出来了,有好多好玩的游戏,你不想玩,万一小晚想玩呢?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顾学西的眼神往灶房里瞟去。 接着他又添了一把柴,“而且今晚和平时不同,今晚得守岁,你难道要枯坐一整晚啊?” 说完他还抖了抖身体。 顾乔也跟着抖了抖身体,抖完后一把拍向他的胳膊,然后翻了个白眼,讲道:“演技太浮夸,说吧,你肚子里又装着什么坏水?” “巧儿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顾学西委屈巴巴地控诉道。 “行,那换个词,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姐,你换了一整句话,不是一个词。” “啧,小西,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啊,行吧,跟你走一趟,我倒要瞧瞧,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等我叫小晚他们啊。”顾乔说完就往灶房里走。 “姐,你话可真多。” 顾乔扭头瞪他。 顾学西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你又换了个词!” 顾乔懒得搭理他,立即进了灶房,然后将去村里玩的事情说了。 沈晚果然有些跃跃欲试,沈昭则拒绝道:“你们去吧,我想呆在家里。” “哥?”沈晚有些诧异。 “我不太喜欢热闹。”沈昭讲道。 “这倒也是,你啊……算了小晚,咱们俩去吧,让你哥去,那对他来说不是玩乐是折磨。”顾乔朝沈晚挤了挤眼睛。 沈晚望着她哥,有些遗憾。 “小晚啊,你得学着离开你哥生活,走,跟姐走。”顾乔将她拽了出来,然后冲梅氏和顾婆子讲道,“奶奶,我和小晚去村里玩一会儿啊。” “去吧去吧,就是注意,别冻着了啊。”顾婆子这方面倒是不拘着她们。 顾乔立即拉了沈晚出了门,与顾学西汇合,还在院门口碰面的时候,将手心的瓜子花生分了一半给他。 “谢谢巧儿姐。” “不用客气,走吧。” “沈昭哥呢?”顾学西疑惑。 “他不去,不管他。” “哦,不去正好。” 顾乔偏头,“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们赶紧走吧。” 三人便立即朝村里走去。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夜里风又大,三人走到一半的时候风突然将麻秆上的火苗给吹熄了,四周立即变得漆黑无比。 顾学西立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正打算对着火折子吹气,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声音啊?”他忍不住说道,然后扭转头去。 火折子吹亮的这一瞬间,一张脸乍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啊!”三人吓了一跳,同时往后仰去,顾乔差点儿被挤得摔下水田去。 沈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这才让她站稳。 顾乔面色发白,一巴掌就朝他的肩头拍了过去,怒道:“你吓死人了!” 顾学西也拍着自己的小心脏,好好地缓了几口气,这才讲道:“我天哪,我魂都快被吓掉了。” 只有沈晚对她哥哥最温柔,她疑惑地问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昭伸手取过顾学西手里的火折子和麻秆,然后继续将火折子的火吹大了一些,这才重新将麻秆点燃。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跟来,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顾乔挑了挑眉头,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就走。 一行人这才去了去了村里。 果然,小孩子们全部聚在了宗祠附近。 还没走近,就听到“啪”的声响,每一下都特别有力,清脆又响亮。 走进了顾乔才发现大伙儿竟然在跳绳。 宗祠旁边点了一大堆火,像是篝火似的,不远处的空地上,大伙儿就是借着这火的光亮在玩跳绳。 那是一根用稻草编成的草绳,大概小孩手臂那么粗,然后有两丈多长,两头分别站了一个人在甩动绳子,其他的小伙伴则顺着一个方向排着队,依次进入绳子范围内,然后跳上几个,接着又跑出来。 听到那绳子打在地上“噼啪”的声响,顾乔的心脏就跟着一震,觉得有些吓人。 她对于这种长绳的记忆还停留在她的童年,毕竟这游戏需要许多人一起玩,长大后谁还和你玩这个啊? 这游戏显然不适合她。 她立即将目光扫向了其他地方,然后就发现顾凌和顾松他们蹲在角落里,边上放着一大堆稻草,不知道在折腾什么玩意儿。 “松哥他们在做什么啊?”她忍不住问顾学西。 “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顾学西笑而不答。 “我也想知道。”沈晚小声地讲道。 顾乔见顾学西不肯说,表明了就是要她过去,立即明白过来,顾学西这是帮顾凌说和来了,因为她昨天说了不理顾凌的。 她也不为难顾学西,立即抬步朝顾凌他们的方向走去。 稻草散落得到处都是,而顾凌、顾松以及另外几个小伙伴正坐在稻草上,各自编着什么。 顾凌瞅见她来了,扫了她一眼后,也不同她说话,只专心地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顾乔瞅半天也没看出来他们在捣鼓什么东西,不禁问顾松:“松哥,你们在编什么啊?” 顾松看了眼顾凌,笑了笑,不回答。 “编龙。”沈昭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编龙?”顾乔扭头看向沈昭,一脸茫然。 顾凌顿时不开心了,拧眉眉头看向沈昭,“沈昭你是不是以为你什么都懂啊?告诉你,我编的不是龙,是龙珠!” 顾学西连忙冲顾凌使眼色,奈何顾凌早看沈昭不顺眼了,此刻被沈昭抢了风头,心里正不爽,哪里能看得清楚他那抽风似的眼角。 “噗嗤!”却是顾乔没忍住笑了,然后说了一句“没意思”,转身就走了。 “不是,顾巧儿你回来,怎么就没意思了?你看都没看懂,怎么就没意思了?” 顾乔置若罔闻,而是转向跳绳的那边,看小伙伴们跳绳。 第331章 顾凌放大招,洞若脱兔的沈晚(一更) 恰好有个小伙伴跑出去的时候被绳子打到了脚,作为惩罚,他要将摇绳的人换下来。 “这个惩罚还挺有意思,谁出错谁摇绳。”顾乔笑着嘀咕道,然后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个被惩罚的小伙伴的肩膀,提议道,“小杰,我来帮你摇吧,我想试试。” “巧儿姐?” “你去玩吧,我来摇。” 顾小杰听到这句话,顿时欣喜若狂,一句“谢谢巧儿姐”后便将绳子塞到了顾乔手里,急忙排到队伍末端去。 “顾巧儿,你干嘛呢?”顾凌追到了顾乔跟前。 顾乔冷这张脸不理他。 “顾巧儿,你说话啊,你哑巴了?” 顾乔望着正前方,目不斜视地讲道:“我说过不理有些人,说到做到。” 说完后她又朝对面摇绳的小伙伴喊道:“往这边摇是吧,我喊一二三啊。” 对方看到顾凌有些犹豫,顾乔却已经开始数数,然后在“一”字落下的时候抬起手臂。 对方感觉到绳子上传来的力道,也只得配合,跟着摇绳。 绳子一动,顾凌立即往后退去,气鼓鼓地看着顾巧儿。 顾学西连忙将他拉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凌想了想,竟然没有纠缠她,反而去了草堆那里掏了什么塞到怀里,将衣服弄得鼓鼓囊囊的,然后站到了等待跳绳的队伍最前方。 他原本就是个小霸王,所以插队站到最前面,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 顾乔不知道他想弄什么幺蛾子,只好不理会他,认真地适应手里的绳子。 绳子出乎意料的重,仿佛力量都往中间坠。 顾乔才上手,把握得不是很好,两人之间的绳子仿佛是绷着的,不过她适应得很快,大约甩了两、三圈后,绳子就能够抡圆了,不单如此,摇绳子的节奏也变得均匀起来。 顾凌立即跑进绳圈,然后冲着她的方向开始跳绳。 他先是单脚跳,然后又是双脚,接着又转了个方向继续跳,随后转过身来冲顾乔做了个鬼脸。 顾乔“嘁”了一声,不想理会他。 不就是单脚加双脚再加转方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凌见她没什么反应,略微迟疑了一下,眼见绳子就要打过来,这才飞快地跑出了绳子的范围。 他走了其他的小伙伴才方便玩,立即有别的小伙伴跑了进来,跳了两个后又退了出去,换下一位小伙伴。 沈晚站在旁边,眼里充满了渴望。 顾乔扫到她,立即喊道:“小晚,来啊!试试!到你的时候,我摇慢一些。” 反正绳子在她手里,速度还不是由她控制。 想到这里,思及刚才顾凌耍帅的模样,顾乔突然心生一计。 而被她邀请的沈晚小脸有些发白,连忙摆手,“不行,我有点儿害怕。” “不会的,要是绳子打下来,你就跑啊,或者你先排着队,看看别人是怎么钻进来又跑出去的。”顾乔又道。 沈昭也希望沈晚能够体验到跳绳的快乐,鼓励道:“先认真看看,再试一试,不试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哥哥?” “还有你巧儿姐呢。” 沈晚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这才咬了咬唇,然后走进了队伍末端。 只是快要排到她的时候,她却又重新回到了队伍末端,显然十分紧张。 “小晚,别怕啊,我会放慢速度的。”顾乔连忙讲道。 也就是在她讲话的时候,顾凌又再次冲进了绳圈里。 瞅见是顾凌,顾乔立即加快了摇绳的速度,对面和她一起摇绳的小伙伴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顿时有些惶恐。 而绳子的速度已经快了起来,顾凌立即按照绳子的节奏调整,全程游刃有余,脸上的神情也十分自如放松。 顾乔见捉弄不了他,又见对面摇绳的小伙伴都快哭了,只得重新按照正常速度摇绳,放弃恶作剧。 “你不加快速度了?”顾凌挑眉,得意洋洋地问顾乔。 顾乔抿唇不语。 顾凌笑了笑,然后从自己鼓囊的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竟然是一条草绳! 顾乔拧眉,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是猜到了,却又不敢相信。 接下来,令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顾凌两只手握住了他手里的绳,竟然在她摇绳的同时甩动他自己的那条短的草绳,同步跳了起来。 竟然是绳中绳! “哇!” “厉害!” 旁边的小伙伴们立即鼓起掌来。 顾乔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 她从未想过居然还可以这样跳绳! 顾凌也十分得意,不但配合着顾乔他们摇动绳子的频率,自己的短绳还跳出了交叉花绳等多种花样。 这家伙竟然会这么多种方式? 顾乔惊讶极了,不过想到自己说过不理他的,立即又抿了抿唇,将自己的嘴巴紧紧闭上。 顾凌一番炫耀过后,朝顾乔再次做了个鬼脸,这才退出绳圈。 而周围的小伙伴们显然都被他点燃了,一个个接着进圈,都变得活泼大胆许多。 沈晚也被大家的热情所感染,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试一试冲进来。 “小晚,加油!”大家也替她鼓劲。 沈晚咬了咬唇,然后硬着头皮跑进了绳圈里。 “准备跳!”顾乔提醒。 然后令人愕然的一幕发生了—— 沈晚跑进绳圈后,瞅见绳子快朝她打过来,一溜烟儿又跑开了。 而且跑开的速度还极快,绳子连她的边儿都没沾上。 这相当于她从绳子下面钻了过去。 霎时间,空气仿佛凝结了。 几息的安静后,不知是谁先“扑哧”一声,紧接着哄堂大笑,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的笑声。 沈晚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是这样出来的…… “行了,不准笑,沈晚再来一次。”顾乔连忙吼道,生怕沈晚被大家笑了不好意思。 “我排队。”没想到沈晚却只是咬了咬牙,继续站到了队伍的末端。 虽然她内心很紧张,虽然她依旧很害怕,虽然她被大家嘲笑,但她依旧想要尝试一番,她依旧没有放弃。 第332章 放烟花,新年快乐(二更) “好,我帮你摇。”顾乔的胳膊其实已经很酸了,但是瞧见沈晚这样,她决定继续坚持。 而其他的小伙伴也发出了善意的信号,只跳了一个就连忙跑开,好让沈晚能够尽快排到,就连顾凌也没有再耍帅。 当然,不排除他刚才将自己的技巧全部炫耀卖弄光了,此刻已经没有别的来展示。 而沈晚,也终于来到队伍最前方。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一次跑进了绳圈内。 “跳!” 沈昭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晚立即原地往上蹦跳。 “跑!” 听到这个指令,双脚落地的她立即往外跑去。 她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跑得飞快,竟然安全地脱离了绳子的范围。 等跑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转过来身来,然后呆呆地看着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竟然成功了! “你成功了!小晚,你做到了!”顾乔也激动不已。 “我来吧。”沈昭朝她伸出了手。 顾乔立即将手里的绳子递给沈昭,然后朝沈晚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开心地摇晃起来。 “小晚,你成功了,成功了!”她激动地讲道。 “我成功了?我做到了!”沈晚也兴奋不已。 “走,我们去排队!”因为瞧见沈晚都成功了,顾乔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很快,姐妹俩就加入了跳绳的队伍。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可她们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因为兴奋身上都出了汗。 大家一起交替跳绳,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大家都累了停下休息,顾凌这才大着胆子拍了拍顾乔的肩膀,讲道:“顾巧儿,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顾乔看向他,抿着唇不回答。 顾凌也不在意,立即跑到宗祠院子前挨着田埂的地方,伸手点燃了地上安放的东西。 顾乔这才借着他手中火把的光亮看到立在地上的东西,愕然地张开嘴巴,“难道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咻”的一声,然后仿佛有什么挣脱束缚飞向天空,接着天空中“砰”的一声炸响,瞬间炸开一朵大红色的烟花。 烟花在夜空中绚丽盛开,接着如流星一般划落,还没等这一朵烟花凋谢,另外一朵又冲上了天际,这次是一朵金色的烟花。 站在宗祠前的小朋友们都惊讶极了,一个个欢呼地鼓掌。 顾凌也急忙朝顾乔跑了过来,然后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只是还没等到顾乔回答,这烟花便没有了。 顾乔仰着脖子等,可还是没有听到第三响,不禁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哑掉了呢?” “你终于和我说话了?”顾凌立即开心地讲道。 顾乔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上了嘴巴。 顾凌却自顾自地回答道:“统共就只有两响,是随州城里一个朝我爹买酒的主顾送的,这东西十分难寻,这样两响的烟花已经十分昂贵了。” “可不是,这样的烟花,估计在汝陵城里都很难见着呢。”顾学西连忙讲道。 “顾巧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昨天就是想和你分享摔炮而已。我没想到会吓到你,真的,毕竟你胆子那么大嘛。”顾凌赶紧道歉。 顾乔听到这道歉之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凌这意思难道不是说她不像个姑娘吗? “算了,和你计较我心累。”她只能摆了摆手,不与顾凌计较。 毕竟自己身体里住着的是二十多岁的灵魂,而顾凌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孩子,和他计较,有失身份。 “太好了,你不生气了!”顾凌立即开心地讲道,又从怀里掏出了摔炮,递给她道,“那我们一起来玩摔炮吧?” 顾乔见他示好,想到他是族老家的孩子,也不能不搭理,立即收了。 “顾凌,我也要一盒。” “我也要!” 顾松和顾学西立即伸手过来。 顾凌却只从盒子里抓了几根给他们。 “太小气了吧?你给了巧儿姐一盒呢?”顾学西立即委屈地讲道。 顾凌却伸手直接将摔炮扔到了他脚下,“嘿嘿,你要扔到我,我就给你一盒。” 说完他立即跑了。 顾学西连忙起身去追,顾乔却喊住了他。 随后她从盒子里捡了几根摔炮,立即将盒子塞到了顾学西掌心里,“小西,我支持你,扔他!” “谢谢巧儿姐!”拿到摔炮的顾学西立即开心地道谢。 瞧见了这一幕的顾凌则心如刀割、气到吐血,“顾巧儿你怎么这样?” “加油,小西,追上他!”顾乔可不管顾凌的想法,立即为顾学西摇旗呐喊。 霎时间,顾松和顾学西追着顾凌到处跑,他们身后还跟了别的孩子,场面热闹不已。 顾乔则将手里摔炮分给了沈晚和沈昭,对两人说道:“玩一玩?” 沈昭却像不感兴趣似的,将她递给自己的摔炮全部给了沈晚。 “嘁,你哥不玩我们玩。”顾乔撅起嘴巴,对沈晚讲道。 两个女孩儿一边研究摔炮,一边用视线追随着顾凌他们打闹的背影。 瞅见这一幕,沈昭眸光幽深,似有波动。 这样的热闹,或许是他永远无法给到的。 而顾凌确实能够带给她很多东西,也是他无法带来的。 …… 回家的路上,沈昭不发一语,只有两个女孩儿嘀咕的声音。 等到了院子里,顾乔立即给顾婆子她们讲了今日在宗祠玩闹的情景。 一家人欢声笑语,等待着新年到来的那一刻。 终于,不知道是谁家先放了鞭炮,沉寂的村子又立即热闹起来,昭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快,快点火!”顾婆子连忙催促沈昭。 沈昭用烧红的木柴点燃了鞭炮的引线,然后立即往顾婆子她们的方向跑来。 院子里立即炸开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新年快乐!” 在这响声里,顾乔第一个开心地喊道。 鞭炮结束后,顾婆子和梅氏异口同声,偏头看向三个孩子,也开心地喊道:“新年快乐!” 不单如此,两人今年还准备了红包,三个人都有。 沈昭兄妹愣了愣,顾乔则毫不客气地收下,立即嘴甜地表白:“谢奶奶,谢谢娘!你们最好了,我最爱你们了!” 顾婆子和梅氏顿时哈哈笑了起来,显然十分受用。 “小晚、昭儿,看,巧儿都收下了,你们俩快收下。这是压岁的呢。”顾婆子连忙对沈昭他们说道。 兄妹俩这才将红包接了。 沈晚立即又道:“奶奶,干娘,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们呢!” 第333章 我的礼物,有你一半(三更) “哟,小晚还给我们准备了礼物啊?”顾婆子故作惊讶。 事实上她老早就发现沈晚在给她做抹额了。 “走,屋里说。”梅氏连忙喊道,“我们去看看小晚的礼物长什么样?” 一家人又进了屋子,小团子也跟着来到地炉旁,然后趴着休息。 沈晚连忙去拿了她做的针线活出来,果然正是一条抹额和一张手帕,抹额上缝制了如意纹,手帕上则绣了梅花。 别说,抹额和手帕的针脚都十分齐整干净。 “我很喜欢!”顾婆子连忙表态。 梅氏也爱不释手,又指着帕子正中间的那朵梅花讲道:“你看,这指点过后的梅花就是不一样,栩栩如生,我觉得我都能闻到梅花香了。” 沈晚立即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又推了推沈昭,讲道:“哥哥,你不是也有礼物要送给奶奶和干娘吗?” “怎么,昭儿也给我们准备礼物了啊?”顾婆子惊讶。 沈昭微愣,然后才起身说道:“我这就去拿。” 顾乔懵了,急忙跟着他走出灶房去,等出了房门后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袖,问道:“不是,你们都准备了礼物,那我可怎么办?” 她倒是知道沈晚一直在准备礼物,反正她自己不会针线,又想着沈晚估计是寄居她们家,所以过年表示一下,谁曾想沈昭竟然也准备了。 三个小辈,如今就她一人没有准备,这岂不是……显得她很不孝顺? “我怎么办啊我?”她的肩膀都耷拉了下去,显得无精打采的。 “我的礼物,算你一半。”沈昭冲她讲道。 顾乔抬头就看到他那一双深沉黑亮的眼睛,略微怔住。 但她很快松开了他的手,丧气地讲道:“你说算就算啊。” 沈昭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去了柴垛那里。 “原来今天傍晚的时候你是在这里藏礼物,你竟然瞒着我!”顾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顿时扭头就进了灶房。 沈昭望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随后将礼物掏了出来,用竹筐装好,这才重新进了灶房。 灶房里,顾乔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火钩,正在掏火。 听到他进屋的声响,她也不曾抬头,显然是真生气了。 沈昭抿了抿唇,然后才走上前去,将竹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对顾婆子她们说道:“我时常见我姑父做木工,也偷学偷练了一些,这是我第一次用葫芦雕刻人像。大的这个给奶奶,这个是干娘,这个……” 他看向顾乔,讲道:“是你。” 顾乔正低着头,一个用葫芦雕刻的娃娃就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瞬间攫住了她的目光。 女孩子大抵都是喜欢玩偶的,她顿时忘了生气,连忙惊叹:“我天呐,这是什么,好乖啊。” “送你的。”沈晚又将葫芦雕刻的娃娃往前递了递。 顾乔这才接过娃娃,然后抬头看向他。 沈昭正望着她,似乎有些忐忑不安,唇角还努力地往上扬,冲她笑着。 霎时间,顾乔只觉得自己快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睛,随后她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用葫芦雕刻的娃娃,顿时心绪翻滚。 娃娃也对她眉开眼笑,看得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晚,这是给你的。” 沈晚也收到了一个葫芦娃娃,立即拿起来反复端详。 “这雕刻得很像。”梅氏开心地讲道。 顾婆子也跟着搭腔,“可不是,这孩子啊,有心了。” “我们大家都有,哥哥,你筐里的最后一个是不是你自己,那这些娃娃就是咱们一家人对吧!” 沈昭点了点头。 顾乔摩挲着手里的娃娃,嘀咕道:“你们的礼物都这么用心,我……” 说到这里她陡然想起什么,立即朝沈昭问道:“不对啊,你为什么说我有一半呢?” “因为是你提供的葫芦,没有葫芦,我也没法雕刻。”沈昭回道。 顾乔一噎,“这……也算?” “算!”顾婆子立即讲道,怕她钻牛角尖。 “不行!”顾乔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也得自己独立给你们准备礼物,这样吧,我给大家煮宵夜,酒酿汤圆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小团子就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登时紧盯着她。 “噗嗤!”梅氏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全家人哄堂大笑。 不过既然小团子想吃,白日里晚饭又吃得早了一些,大家便由着顾乔做甜酒汤圆。 沈昭趁着她煮汤圆的时候,与沈晚取了晾干的红纸,又让顾乔念了一遍她今日下午想的春联,然后写好贴到门上。 春联贴好后,顾乔的汤圆也出锅了,一人分了一碗。 “小团子,吃汤圆啦!”顾乔顾不上自己吃,先去喂了小团子。 小团子怕烫,她还特意用凉水泡着碗沿帮忙降温,所以这会儿小团子的汤圆才能够吃。 看着它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顾乔轻轻地揉了一把它的头,然后说道:“新年快乐。” 沈昭和沈晚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想着汤圆的寓意,兄妹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罗洪家的日子。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享受到一家人过年的这种温暖,从未想过过年不仅可以吃上鸡鸭鱼肉,还可以吃上宵夜。 从此以后,他们饿了就能自己找吃的,不用事事请沈氏应允,更不用动不动就挨罗洪打骂。 想到这些,沈昭甚至觉得他的眼眶仿佛都被这白色蒸腾的雾气弄得有些花了。 他不禁吸了吸鼻子,然后低头将最后一颗汤圆送入口中。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的牙齿突然磕到了一个硬东西。 “哐”的一下,不算特别响,但这声音却让顾婆子她们都听见了。 顾乔立即笑道:“哈哈哈,你吃到铜钱啦!我一共放了两枚,你这运气不错啊!” “铜钱?”沈晚惊疑,然后就瞧见沈昭从嘴里吐出了一样东西,竟果真是铜钱。 “我看看!”顾乔特意凑了过去,一瞧,顿时兴奋不已,“汇文通宝!我特意选了带‘文’字的,好兆头啊!以后你必定在各种考试中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看好你哦!” “可不是,现在已经算是初一了,新年头一天就吃到了铜钱汤圆,以后定然万事平顺。”顾婆子也说道。 沈晚也替她哥哥开心,只是笑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立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连忙看向小团子,讲道:“巧儿姐,你不是说一共放了两枚铜钱吗?别另外一枚被小团子吃掉了!” “不会,我早想到了。给小团子的汤圆都是戳破了的。所以啊,你们的碗里肯定还有谁有一枚包了铜钱的。”她立即捂着嘴偷笑起来。 “没准在你碗里呢,你还没吃呢。”沈晚也笑。 “才不会,我这碗特意捞了浮到最上面的,有铜钱的沉。”说完她狡黠一笑,洗了手后,立即端起自己的汤圆吃了起来。 只是第一颗刚入嘴,然后就是“嘎嘣”一声。 “嘶——”顾乔立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太自信了,以至于这一口咬得非常狠,结果…… “哈哈哈哈!”屋子里顿时爆发大笑。 “这是什么运气?”顾乔将铜钱吐了出来,哭笑不得。 而且她这第二枚硬币,放的是汇源通宝,正是求财用的。 “看来以后我会成为我们家的小小钱袋子,哈哈哈!”想到这里她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两枚铜钱都已经浮出水面,沈晚她们便放心大胆地吃起碗里剩下的汤圆来。 但不想梅氏和沈晚同时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结果两人张开嘴巴,均吐出了一枚铜钱。 “咱们家五个人,怎么着也要一人一枚铜钱,所以我又加了三枚。接下来大家小心哦,还有最后一枚没有出来。”顾婆子笑弯了眉眼。 “奶奶您竟然又加了三枚。”顾乔诧异,顿时觉得很是危险。 最后,是梅氏咬到了那枚铜钱。 “娘,看来咱们家未来的财路在你身上啊?”顾乔故作夸张的讲道。 梅氏拿她无法,笑了笑,这才回道:“放铜钱无非是为了图个好兆头,我啊,不求财,就希望咱们一家永远都能这么健康平安、开心快乐。” “说得好,以后一家人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顾婆子立即讲道。 一家人相视而笑,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息。 五人一狼,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新年。 第334章 立碑提议,做麦芽糖(四更) 翌日一早,顾乔赖在床上不肯起床。 冬日的被窝对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听到鸭子已经被顾婆子放出去了,她心里就更踏实了,转了个身将被子裹紧了一些,换个姿势再次入睡。 “呜呜。”小团子来到床前,前爪搭在床头上,伸了个脑袋去顶她的额头。 顾乔伸手将它的大脑袋推开,嘟囔道:“不玩顶牛,你让我睡会儿好不好,我好困啊。” 小团子哼唧了两声,这才心有不甘地将爪子收了回去,转身就朝屋外跑了去。 顾婆子正在检查挂在粮仓上的封肉,瞧见它跑到自己面前来哼唧,立即松了手,然后跟着它走到屋子门口。 不过她却并没有将顾乔叫醒,而是伸手将房门给合上了,接着对小团子说道:“再让她睡半个时辰,要是再不起,我就帮你叫她怎么样?” 小团子“呜呜”两声,随后又跑进了灶房。 沈昭正在看书,沈晚在绣花,小团子扭头看了看沈昭,又瞧了瞧沈晚,随后哼唧两声,自己趴在地上坐下了。 “这小团子,明明都这般大了,还天天缠着巧儿和它玩。”梅氏瞧见它这样不禁摇头失笑。 沈晚忍不住回道:“它真的好聪明,知道我们不和它玩,所以都不找我和哥哥。” “可不是。”梅氏摇头。 顾乔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灶房那边传来的声音,立即用被子捂住头,接着又睡了过去。 可是刚眯了一会儿,想到小团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它时不时传来的哼唧的声音,她也哼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小团子似乎听见了她的动静,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立即出了灶房门。 “这是怎么了?”沈晚疑惑。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隔壁传来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工夫,小团子就和顾乔一同出现在了灶房门口。 “起了?”梅氏惊讶。 “嗯。” “快洗漱吃东西,就等你起来,一会儿我们去山上拜年呢。”梅氏讲道。 “哦。” 等顾乔收拾利索后,梅氏带着要用的香蜡纸烛,顾婆子拎了吃食,一家人就上了山去。 说是拜年,其实和清明祭祖也没有什么两样。 顾乔乖巧地在老祖宗们坟前磕了头,又烧了纸钱。 瞧见顾婆子站在顾盛坟前眼眶微红的样子,又扫到顾盛那简陋的木碑,顾乔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提议道:“奶奶,咱们要不要给祖父立个石碑吧?” 梅氏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跟着讲道:“对啊娘,咱们给公爹换成石碑吧,以前没有银钱不敢想这事,但现如今,咱们已经有能力做这件事了。” “这事不急,咱们月底还要修建卤池,等灰豆腐生意做久一些,别人不会怀疑我们的银钱从哪里来的时候再说吧。”顾婆子要小心谨慎得多。 不过她既然这样说,其实就是变相地同意了给顾盛换石碑的事情。 顾乔叹了口气,心道:她应该很想念祖父吧? 顾婆子却不想让她们担心,转而说道:“等把卤池修建好后,咱们倒是可以将现在住的房子整理一下,虽然暂时没有钱修建新房,但好歹给昭儿搭一间住房出来,他这样老是住在灶房里也不像话。” “奶奶,我没事的。”沈昭立即讲道。 “那我可得努力挣钱了。新年愿望就是发大财,哈哈哈。”顾乔立即笑道。 有她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果然和谐许多,刚才祭拜的那一丝忧伤也荡然无存。 大年初二,梅氏又带着顾乔他们去了梅家村,这样串了两天门,时间一晃竟然就到了初六。 顾乔日日坚持给她的麦芽浇水,如今麦芽已经长长,快有大拇指那么长了。 顾婆子认真地瞧了瞧,然后说道:“可以做糖了。” “真的?” “嗯。” “那我需要做什么?”顾乔迫不及待地问道。 “把麦芽连根拔起清洗干净,然后用擂钵把它捣碎成汁。” “我马上去做。” “等一等,”顾婆子一把拉住她,“别那么着急,还得泡糯米呢。到了晚上你再把麦芽洗干净捣碎,这样捂一晚上,明天早上起来正好能用。另外,去一趟梅家村,和你舅舅约好时间,明天做麻糖得要他帮忙。” “做糖很麻烦吗?”顾乔听到要请梅涣青来,立即问道。 “倒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而是拉糖是个力气活,咱们估计没有那个力气。” “那我现在就去找舅舅!”顾乔是个听风就是雨的,顾婆子连忙给她说了时间,她着急的就出了门去。 第二日清晨,顾婆子还在磨糯米,梅涣青就带着三个儿子赶到了。 孩子们一来,院子里就热闹了。 “巧儿姐,帮我们画个房子吧,我们想玩跳房子。”梅执勇连忙喊道。 顾乔为了观看整个麻糖的制作过程,主动领了烧火的活计,此刻梅氏在炒芝麻,她负责烧火,懒得走动,就回道:“你找小晚,小晚也会。” 梅执让立即迈着小短腿跑去找沈晚,歪着头问道:“小晚姐姐,你能帮我们画房子吗?” “好啊,没问题。” 梅执让立即开心地往屋子外走,只是等沈晚画完后,他又拽住她问道:“那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吗?” “我来和你们玩。”沈昭的声音插了进来,目光直直地看向梅执恕。 “咳咳。”梅执恕咳嗽了两声。 “小晚你去做针线吧。”沈昭偏头对沈晚讲道,然后将手压在了梅执让的肩头,继续对梅执恕说道,“我和执让一组,你和执勇一组吧。” “这岂不是不公平?要说出去,我们不是欺负人吗?还是让小晚也参与吧,这样让三弟当个自由人,不更好吗?”梅执勇立即插话进来。 “我比较会玩,带小执让,这正是最公平的。小晚,你进去吧。” “哎!”梅执勇不禁朝沈晚喊道,“小晚你真的不想玩啊?” “你们玩吧。”沈晚礼貌地回道,抬步就进了灶房。 梅执勇见状,立即对沈昭讲道:“那就我们四个,你自愿带三弟的啊,一会儿输了别怪我们。” “不会,请吧。” 梅执恕瞧见沈晚离开,眼里涌出失望,但沈昭就站在他面前,他只能打起精神对付沈昭。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玩跳房子的游戏啊?若是进屋烤火,不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和沈晚待在一起了吗? 第335章 拉糖,麻糖出锅(一更) 顾乔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此刻梅氏的芝麻炒熟起锅,顾婆子要用锅做饴糖,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顾婆子呢。 只见顾婆子将糯米磨成的米浆倒进了锅中,接着开始搅拌。 等到米浆烧开煮熟后,她又放入了昨夜就捣碎的麦芽,搅拌均匀后对这一锅米浆进行过滤,只留下汤汁。 “接下来熬糖得要一个多时辰呢。”顾婆子笑着对顾乔讲道。 “没事,我很有耐心的。”顾乔站了起来,然后就瞧见顾婆子往汤汁里放了糖。 接着她开始对汤汁进行搅拌,防止粘锅。 “我来搅动米浆吧。”梅涣青前来帮忙。 “不急,一会儿拉糖的时候我们可都指望着你呢。”顾婆子笑道。 梅涣青也笑了,索性就坐在一旁烤火。 梅氏则将接下来搅拌、切糖等要用的工具全部准备好。 顾乔坐在灶膛前,起初还挺精神的,后来见顾婆子一直搅动着锅里,锅里的东西却没有什么变化,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哈欠。 “我来看着火,你出去和他们一起玩吧。”梅涣青走过去说道。 “可是……” “去吧。”梅涣青接过她手里的烧火棍。 顾乔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跑了。 “这孩子,刚才还说自己有耐心呢?这耐心啊就管一炷香。”顾婆子忍不住摇头。 “这已经算是有耐性了,就我们家那三个小子,更是坐不住。”梅涣青笑着说道,又偏头看向坐在地炉旁的沈晚,“丫头还是要比小子省心,瞧瞧咱们家小晚,乖乖地坐在那里绣花。” 话音刚落,顾乔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对沈晚讲道:“小晚,和我们一起跳房子吧,不然他们人刚好,就单单多我一个人,没法参与游戏。” “我还没绣完呢。”沈晚有些迟疑。 “哎呀,反正这几天都有时间,走吧,走啦!” 就这样,沈晚被顾乔给拽走了。 顾婆子瞅见这一幕,立即对梅涣青讲道:“瞧瞧,巧丫头不也是丫头,还是得看性格。” “这丫头啊,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像个男孩儿了。”梅氏也颇为无奈。 半个时辰后,顾乔趁着游戏间隙跑进屋里瞧了几眼,然后发现锅里的汤汁竟然已经变成了黄棕色,而且还在冒泡。 “这是不是快好了啊?”她扭头问顾婆子。 “是的,糖快熬好了。” “可这糖怎么是这个颜色,麻糖不是白色的吗?”顾乔不解。 “会变成白色的,不着急。快去玩你的吧,这糖还要一会儿工夫呢。” “哦。” 等她出门后,梅氏也跟着走了出来,然后将屋檐下的柱子擦拭干净。 “干娘,你擦柱子做什么?”沈晚问道。 “自然有用。”梅氏神秘地笑了笑,又回了灶房。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顾乔忍不住又钻进了灶房。 “巧儿姐,你到底玩不玩游戏了啊?”梅执勇对她这样不专注表示抗议。 顾乔瞅见顾婆子她们已经把糖起锅,立即喊道:“糖快好了,你们要不要看?” 果然,听到糖快好了,梅执勇第一个冲了进来,哪里还记得游戏的事情。 只见梅涣青抱着熬好的糖就出了门,然后来到了厢房门口,接着将手中的糖团挂到了先前梅氏擦拭干净的柱子上。 “爹,这是做什么?”梅执勇凑上前去,还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碰了一下糖。然后将手塞进了嘴里。 “你洗手了吗?”梅执恕拍了拍他的肩膀。 瞅见梅氏端着一盆水过来,梅执勇立即走上前去。 “这可不行。”梅氏连忙绕开他,将盆放到了高凳上,对他摇头说道。 梅执勇这才去了井边,在盆里洗了手,抬头就瞧见自家爹爹将手放到盆里沾了沾水,然后开始拉扯挂在柱子上的糖团。 “这是在做什么啊?”顾乔也忍不住问。 霎时间,他们几个全围着梅涣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得不得了的事物一般。 “拉糖。”梅涣青回道,继续用力拉扯糖团。 棕色的糖团被他扯得大约一丈远,接着他又将扯长的糖团重叠绕过柱子,继续拉扯,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 顾乔见他手臂用力,便知道这是个非常费体力的活计,怪不得她奶奶特意让她去请了他来呢。 “爹爹,使劲啊!”最小的梅执让在旁边蹦蹦跳跳的给梅涣青鼓劲。 然后大家便发现,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拉糖中,糖团开始逐渐变白。 “啊,这是怎么回事?奶奶,为什么糖会变白呢?”顾乔感到十分惊喜。 “还会变得更白呢。”顾婆子笑道。 “好神奇啊。”沈晚也忍不住激动地攥紧了她的双手。 等到糖全部变白的时候,顾婆子上前帮忙。 她同样打湿了手,然后将拉长拉薄的麻糖拧断放入提前用纱布罩住的簸箕里面,随后进了灶房。 梅氏将炒好的芝麻重新放入锅中加热,顾婆子也将拉白的糖团放了进去,糖受热后开始变软,然后她们开始搅拌糖与芝麻。 等到拌匀后,这才将糖团铲了起来,重新放到簸箕里,趁热将糖切成无数小块,再用力揉搓拍打成长条,使它的厚度保持在一寸半左右,接着用刀切成薄片。 “哇!感觉好好吃。”梅执勇蹲在一旁,两眼发光。 梅涣青走进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讲道:“把你的口水收起来。” 梅执让跟着重复,“二哥,把你的口水收起来。” 顿时,屋里笑作一堆。 “好了好了,来,孩子们。”顾婆子将切成小块的糖递给了他们。 这一回,大家都去洗了手,然后才来顾婆子这里领了糖。 顾乔虽然不是很喜欢吃糖,可自己做的麻糖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手里的麻糖色泽淡雅,酥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她立即咬了一口。 这时候麻糖还没有彻底冷掉,所以外面已经有了酥脆的口感,可真正咬下去,里面却是软的。 令人惊叹的是,刚才还怎么都拉扯不断的糖竟然丝毫不粘牙。 一口咬下去,原始的饴糖香味加上独特醇厚的芝麻香,瞬间充斥整个口腔,仿佛能够一直甜到人的心尖。 第336章 戳脊梁骨(二更) “好好吃!”梅执勇替她说出了她此时最想要说出来的话。 好吃到让人只会直白地重复这两个字。 沈昭却道:“形似玉梳白似璧,薄如蝉翼甜如蜜。” “呀,沈昭你会作诗了?”顾乔惊讶,这一听就比她和梅执勇的“好吃”高级多了。 不料沈昭却回道:“这么卖麻糖的那间铺子门口贴的。” 顾乔听到这话,嘴里的麻糖差点儿喷了出来。 “这么多糖,是不是够我们吃许久了?”梅执让则开心得像个小傻子。 大概小孩子天生就爱吃糖,而即将要满七岁的他,怎么来说都是个小孩子。 顾乔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不期然地想到了两年前,她才穿到顾家村来时的情景,那时候别说糖管饱了,便是稻谷都不够。 她想,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碗用谷种熬制的、带着谷壳的、黄色的、粗糙的粥。 那一碗刮喉咙的粥提醒着她,再也不要过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提醒她还要继续努力。 所以在这天做完糖后,顾乔便对顾婆子讲道:“奶奶,咱们趁着正月里没事,每天做一点儿灰豆腐吧。反正灰豆腐耐存放,每天做一点儿,咱们的灶灰也够用,这样到了春耕的时候,万一有人下单子,咱们也能忙得过来,您说呢?” 她可还记得去年自己正月里什么都没做,光顾着玩,以至于后来着急忙慌地削竹篾,今年可不能这般散漫偷懒了。 “这个主意好,是可以把灰豆腐做起来了,不管怎样,反正几百斤肯定是卖得出去的。”顾婆子赞同道。 “幸亏之前买了豆子,巧儿说得对,咱们便一天做一些吧。”梅氏也赞成。 就这样,初七这天晚上梅氏就泡了豆子,第二日就开始做豆腐。 她们还让沈昭跑了一趟,将自家的打算给梅涣青说了。 “哟,大正月的怎么不休息,这就开始推豆腐了?难不成汝陵城里的生意已经开张了?”柳氏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忍不住探头朝里面说道。 “是啊,正在为开张做准备呢。”顾婆子回道。 顾乔家的灰豆腐卖到了汝陵城里,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尤其是伍秀兰来了一趟顾家村后,大家更是将这事摸了个清楚,都知道梅崇岭是与伍秀兰合租的铺面。 村民们都以为是顾乔家和梅崇岭占了伍秀兰的便宜,用便宜的价格在她的成衣铺前面摆了个小摊子,方便卖些小东西。 顾乔觉得村民们挺能想的,再加上这想法对她家挺好,索性懒得搭理。 “老嫂子啊,我看梅姑瘦瘦弱弱的,你看需不需要我和高氏来帮忙?如今念恩大了,大家都能帮忙哄着了,高氏和我都得空,要不我们来帮你搭把手?”柳氏好心道。 顾乔一听这话就知道,帮忙是假,恐怕想要合伙做生意,又或者偷师学艺才是真。 她立即朝顾婆子看去。 顾婆子比她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哪里会听不出柳氏这弦外之音,但她也只能装作听不懂,回道:“大正月里的就不麻烦你们家了。我们现在也只是做准备,还没开张呢。反正就能做多少是多少,也不勉强。” “我们都是一家人,整个顾家村就咱们两家没出五服,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不麻烦!“柳氏回道。 这便是在提醒顾婆子:他们两家得互相帮衬。 “那是,就咱们两家最亲。”顾婆子顺着她的话说了,接着又道,“不过这灰豆腐的方法还是巧儿他舅舅去外地学来的,你也知道,巧儿她外叔祖在城里租了铺子,他们两家便捎带起我们一家做生意。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这灰豆腐制作的工艺不能外传,否则便要将这期间挣到的银钱都退回去,两家亲戚也从此没得做,所以……” 所以,我都是托别人的福跟着做生意,你就别瞎搅和了。 “是吗?竟是这样?”柳氏有些灰心丧气。 “可不是,我舅舅走南闯北的,也不知道哪儿寻来的这法子,我当初辨别药材都是我舅舅教的呢。”顾乔接着讲道。 柳氏闻言倒是信了几分。 只是回到家后,她不免失落地与顾拓讨论起这个事情来。 “原想寻个生钱的路子,却不想嫂子他们家也是搭借梅氏那大舅子的东风,哎……”她还是要脸皮的人,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这样啊。”顾拓这个没主意的,也跟着叹了口气。 见丈夫软弱无能,又瞅见高氏在那里板着张脸切菜,活似别人欠她钱一样,柳氏这心里到底意难平,顿时忍不住嘲讽道:“这能怪什么,要怪就怪我们家没有这么能干的大舅子。” 说完她朝高氏瞥了一眼,意有所指。 高氏闻言,将菜刀往砧板上一砍,发出“咄”的一声大响,然后头也不抬,阴阳怪气地讲道:“怕是大伯母故意搪塞娘的吧!” “你说什么呢?”柳氏蹬她。 “难道不是么?”高氏这才偏转头来,冷笑一声讲道,“咱们顾家村里,最先做豆腐是大伯母家,最先做灰豆腐的也是她们家,你瞧见她们家做豆腐的时候那梅家舅舅来指导了吗?倒是她们家后来再做豆腐,田氏反而来帮忙,这到底谁教谁呢?” “倒还真是啊……”柳氏忍不住回忆起来,一时间倒忘了儿媳在针对她的这件事情。 高氏重新拿起菜刀,“剁剁剁”地砍起了砧板上的蒜泥,一边砍一边讲道:“大伯母说白了就是不想帮我们家。昨日她家做麻糖,咱们家近在咫尺,公爹和阿康手头都没有事情,她们不请咱们家帮忙,非要去梅家村把梅姑的大舅子叫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她们心里,咱们这些宗族兄弟、妯娌还比不过一个外姓人哩。” 柳氏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高氏继续添油加醋,“这让咱们家的面子往哪儿搁?枉费娘您这么帮她们家,还帮大伯母树立无私心善的形象,可大伯母一家怎么对我们的呢?她们压根就不在意村里人对咱们家的看法,这是要让人戳咱们家的脊梁骨啊!” 第337章 凉拌卤菜,铜锣声响(三更) “这陆氏,实在是太过分了!”顾拓第一个火冒三丈。 柳氏的老脸也有些烧得慌。 事实上,虽然昨天的事情没有儿媳高氏形容的那样夸张,那梅涣青毕竟是带着儿子过来的,说是串亲戚也正常,这件事村里人应该不会讨论。 但柳氏心里清楚,顾婆子待她们一家,确实很是客气疏离。 而眼下顾婆子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得想办法把两家的关系修补、修补,不然以后自己就真成了别人眼中的穷亲戚了。 “别说了!”她立即吼道。 这突然出声,吓了高氏和顾拓一跳。 顾拓立即问她:“你怎么了?发什么病啊?” “你才发病呢!别再讨论这件事了,我想办法去和陆氏搞好关系,不能跟着吃肉,总得喝点儿汤。” 顾拓一听顿时跳脚,“你这意思是你要涎着脸去讨好她们家?” “别说得那么难听!若是关系弄砸了,那才是得不偿失,毕竟她们家救了咱们一家子的命。若是真的翻脸了,村里人也只会戳我们的脊梁骨,明白了吗?” 顾拓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柳氏随后瞪了高氏一眼,“你也是,别成日里眼红梅氏,人家梅氏也生的女儿,可人家多勤快能干,那巧儿又那么聪明。你若是能有梅氏的一半,我也不至于成天盯着你。” “我……”高氏顿时面色涨红。 一时间,“剁剁剁”声音更加密集了。 顾乔家这边,事实上,拒绝了柳氏的顾婆子心里也有些不安。 并不是愧疚或者什么,而是她总感觉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 顾乔显然和她有着同样的担忧。 她试着提出建议:“奶奶,若是日后忙了,咱们家人手估计也忙不过来,您有没有想过请叔祖母来帮忙呢?我是说,就像五味楼请帮工的那种。” “你是说开她工钱?”顾婆子反问。 “对。” “我刚才其实犹豫过,但是我怕当时那情况下我提出来给他们工钱,就好像在雇他们一家给咱们家打工一样,你是不知道你那叔祖的脾气,只怕他会觉得咱们家在羞辱他们。”顾婆子连忙讲道。 “这样啊……” 这的确像是顾拓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那一家子,都惯会把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的。 “那可怎么办?”顾乔也没了主意。 顾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讲道:“这样吧,这两天咱们暂时也不需要人帮忙,而我估计你叔祖母也不会就这么死心。咱们推她两次,然后再提出给钱帮工的主意,到那时候你叔祖母应该就不会那么觉得了,毕竟这是她自己求来的,不是咱们家主动提出来的。” “可这样叔祖母会不会对咱们家有想法啊?” “肯定会,可若不这样,他们同样会对咱们家有想法,甚至是更不好的想法。” 顾乔耸了下肩膀,“好吧,两害相较取其轻。” 因为只用忙活灰豆腐这一件事,所以到了下午豆腐就做好了。 顾乔其余的时间都在削竹篾。 虽然不知道自己未来要编织什么,也不确定未来篱笆栅栏是否会用到竹篾,总之有空的时候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 第二日,一家人又开始做豆腐,到了晚上,又是几十斤豆腐做成了。 瞧见今日的豆腐做得分外好,梅氏也闲不住,干脆将豆腐炸了一些起来。 “娘,咱们的卤豆腐都吃完了,要不我们再卤一些豆腐和卤蛋吧?”顾乔忍不住讲道。 “还有卤肉呢!” “可我想吃卤豆腐和卤蛋嘛……”顾乔撅嘴。 这家里如今都吃穿不愁了,哪里还会舍不得给她一顿卤豆腐吃? 顾婆子立即笑道:“行了,要做就自己做,让你娘歇歇。” “这倒是个好主意,谁吃谁做。”梅氏顿时笑了起来。 “那我自己做!”顾乔立即去捡了鸡蛋,然后用清水煮了。 等鸡蛋煮熟后,她又放到冷水里泡了泡,接着剥壳。 沈晚也过来帮忙。 “不用,去绣你的花吧。”顾乔连忙说道,怕她因为帮自己耽搁她想做的事情。 沈晚却笑了笑,指着外面讲道:“娘和秀姨都说了,鸡进笼的这段时间是不可以看书和绣花的,不然以后老了容易眼花,再说了,我也想吃卤蛋呢。” 顾乔瞬间被她逗笑起来,“帮我就帮我,讲这么多大道理。” 姐妹俩相视一笑,随后将蛋壳全部剥了。 接着顾乔舀了一些卤水,然后开始煮蛋和豆腐。 等到卤豆腐出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虽然才吃过晚饭没多久,可是看着这热气蒸腾的卤豆腐,顾乔就忍不住流口水。 “不行,这刚出锅的不好好尝一尝,我会觉得亏死了!” 她登时想起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夜里加班晚了,就会去大排档点一个怪噜炒饭,再要一份卤菜的情形。 “有了!”想到这里,她激动得立即起身去柜子里找佐料去了。 “娘,只有葱,芫荽还有吗?”她抓着一把葱,转身问梅氏。 “用完了,你要芫荽干嘛?” “有用!”顾乔回道,立即点了火把出了门。 “我陪你去。”沈晚立即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摘了芫荽回来。 沈晚负责将芫荽洗干净,顾乔则将豆腐斜着切成薄片,然后放进碗里。 接着她往碗里加了少许卤水,然后加了一点点儿芝麻油,又撒上葱花和芫荽,随后舀了一勺酸汤充当醋,然后拌到一起。 “这是什么吃法?”梅氏惊讶。 “卤菜啊,凉拌的卤菜,但卤菜呢又是热的。”顾乔回道,发现自己语无伦次后她干脆直接拿了筷子递给梅氏和顾婆子,讲道,“反正是好吃的,尝了就知道。” 顾婆子和梅氏立即拿了筷子,各自夹了豆腐放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 顾婆子放下筷子,点了下头,“还不错。” “的确不错。”梅氏也点头,随后立即补充道,“我觉得如果是卤肉这样凉拌味道应该能更好,清爽解腻又不失原本卤味。” “对对对,肥肠和猪皮这样拌起来,可好吃了!” “说得跟你吃过一样。”顾婆子忍不住笑道。 顾乔一噎,立即抿了抿唇,小声嘀咕道:“我就是吃过嘛。“ “你说什么呢?”梅氏问她。 “啊?”顾乔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讲道,“我说我猜的嘛,本来肥肠和猪皮卤了之后就又软又香,这样做肯定差不了的。” “你个小馋猫。”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是什么声音?”沈晚扭头看向门。 “难道是村里发生什么事了?”顾乔也瞬间紧张起来。 因为顾家村通常发生事情时就会用铜锣示警,眼下外面这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是铜锣。 第338章 舞龙,百废俱兴(四更) 顾婆子却毫不紧张,而是说道:“出去看看吧。” 刚打开灶房门就有一阵冷风袭来,接着顾乔就看到院门外露出细微火光,然后传来了少年们的声音。 “龙拜年,压岁钱,粑粑一对,吉祥富贵;粑粑一双,金银满仓。龙拜年,压岁钱……” 顾乔听到这声音,惊讶不已。 沈晚也一脸茫然,问顾婆子:“奶奶,他们在做什么?” 顾婆子立即笑呵呵地答了:“这是龙来拜年了呢?若是开门迎接,必须要供奉香烛,还要给舞龙的人递上红钱。若是让龙在家里绕上一圈,这新的一年必将平安顺利、吉祥富贵。” “哦,原来如此。”沈晚和顾乔恍然大悟。 梅氏朝顾婆子请示道:“娘,要开门迎龙吗?” “开!都到门口了,怎么能不开?”顾婆子笑着走上前去,主动抽掉了门栓。 院门打开后,顾乔便看到了那一条寒酸的“草把龙”。 为首架着龙头的可不正是顾凌,那提着藤篮站在旁边敲锣的可不是正是顾学西,最前方举着龙珠的人可不正是顾松,另外还有其他好些顾家村的小伙伴。 原来那天顾凌他们编的就是这条龙啊! 只见这条龙大约婴儿身体那么粗、一丈多长,倒是用了好些稻草,尾巴和头做了简单的造型。 头倒是扎得挺像样的,龙嘴是张开的,然后还有龙角,另外还用红点了眼睛。 尾巴则简单得多,就是将捆紧的稻草自由散开。 整条龙身上用深绿色的龙须草缠绕,另外插上了一支支点燃的香。 少年们则举着长短相间的木棍,将龙高高撑起。 因为棍子长短相间,少年们个子却差不多,所以便能看到那龙的身体起伏有致。 龙头则与龙身分离,单独由顾凌举在前面。 而龙张开的嘴前正是一个用稻草编织的又圆又大的龙珠。 龙虽然“简陋”了一些,但却能够看得出来,顾凌他们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龙拜年,预备起!”顾凌立即喊道。 霎时间,少年们的口号便响了起来。 龙头也跟着朝顾乔家的院门点了三下,示意拜年。 这时候顾婆子已经将香点燃了。 家里正房烧了,没有香案,她便在院子门口点了三炷,又在灶房门口点了三炷,灶房门口还燃了一对烛。 接着她将其他点燃的香给了顾学西。 顾凌他们这才将手中的木棍撑到地上,将龙放了下来,顾学西则将这些香分给了小伙伴们,由他们插到了龙身上。 “孩子们,这是麻糖、年糕,还有红钱。”顾婆子笑着将十二枚铜钱和两块年糕,以及一把麻糖糖块递给了顾学西。 “原来小西你拎的这藤篮是用来装红钱的啊?”顾乔立即忍不住探头过去看。 只见藤篮里还有一个小荷包,正是用来放钱的,看那干瘪的模样,倒是没有多少铜钱,不过藤篮里其他的东西可就多了。 瓜子、花生、年糕…… 看来给东西的人家偏多。 “收获不错嘛。”顾乔笑着说道。 “那当然,我们的龙舞得好啊!”顾凌插进来讲道。 “口说无凭。”顾乔回道。 “那就给你看看!小的们,准备好了吗?”顾凌立即高喝一声。 顾乔突然觉得,这顾凌就是只孙猴子,居然还“小的们”,逗死她哦。 “咚咚咚咚咚!”顾学西突然急促地敲响了铜锣。 霎时间,顾松举着龙珠往后退进了院子里,手里的龙宝珠忽而高、忽而低、忽而左、忽而右,珠走龙随,顾松的龙头也跟着高低起伏,左右晃动,后面的龙身也跟着绕了起来。 与此同时,少年们也开始整齐地喊起吉祥话。 “主人家点了红香添光亮啊,是啊。点亮左龙左成相嘞,是嘞!点亮右龙右将军嘞,好嘞!” 随着铜锣的声响,龙移动的速度和频率也在加快,听上去令人兴奋不已。 “巧儿,你家小团子在家吗?”顾松扭头问道。 “不在,怎么了?”顾乔回道。 “不在我们才敢进你家屋子啊,这龙还要在你家屋里转一圈呢。”顾松说完,又向顾婆子请示,得到了顾婆子的应允后立即举着龙珠往灶房里走去,接着顾凌也跟上前去。 龙头进去后,剩下的小伙伴们立即举着龙身鱼贯而入。 因为灶房比较窄,顾乔就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灶房门口倚靠着门柱看着他们。 “财门大大开,金银财宝滚进来,滚进不滚出,滚的你满堂屋……” 虽然这是一条“简陋”的龙,但是顾凌他们显然很用心,在她家灶房里转了整整三圈,期间举着龙身的小伙伴们也没有偷懒,尽职尽责的上下舞龙,看着倒是还有模有样,而且那吉祥话也说得颇好。 财源滚滚,多好! 全部弄完后,顾凌他们这才与顾乔一家人告别,然后出了门去。 顾乔来到院子门口,看到顾凌他们去敲隔壁顾拓家的门,不禁笑着问旁边的沈昭,“哎,他们舞龙怎么没叫上你啊,按理说你是他们同窗,这种男孩子凑到一起的活动,应该叫一下你吧?” 沈昭抿了抿唇,回道:“叫了,我没去。” “原来是你不给面子啊,我还以为顾凌他们仍然芥蒂你外姓人的身份呢。” “我……”沈昭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仍忍不住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而已。” “知道你不喜欢凑热闹,不过嘛,不要总是这么少年老成,偶尔凑凑热闹也挺好的。”顾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继续看向顾凌他们,双手抱胸,笑道,“我倒是挺喜欢看热闹的。” “你个丫头,有什么热闹你不喜欢凑吗?”顾婆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顾乔吐了吐舌头,回道:“发生在我身上的热闹我就不喜欢。” 说完瞧见顾拓家不给开门,她疑惑道:“奶奶,叔祖家怎么不开门啊?” “这你就不懂了,龙拜年,村里人开不开门全看自己意愿。不过呢,这一开门肯定是要给红钱的,多少是个意思,所以也会有人家户不给开门的。” “哦。”顾乔点头,又道,“看这样子,估计是不开门的多了。”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顾拓家那边却打开了门,将龙迎了进去。 “十多年了,今年头一年有龙来,估计就是手头再怎么困窘,也想让龙帮忙带来福运吧。”顾婆子笑道。 “这倒也是。”一家人遂站在门口,透过顾拓家洞开的院门,看着顾凌他们在顾拓家院子里舞龙。 顾念恩被柳氏抱着,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扯着嗓子嚎啕,而是咯咯的笑着,似乎很喜欢那草把龙。 铜锣声立即响了起来,很快盖住了顾念恩的笑声,满院子的热闹。 春节便在这样的热闹中逐渐过去,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底。 顾婆子找来了泥瓦匠,按照顾乔提前画好的图纸与他们沟通,请他们在家里修建卤池。 这卤池可不止挖个池子那么简单,还得设计好排水口,另外还要修建顶棚替它防晒遮雨。 为了取水方便,卤池建在了灶房旁边以往堆柴、劈柴空地上。 反正都要请人搭棚子,顾婆子又特意让工匠给沈昭单独搭了一间小屋子,就靠在厢房旁边,那屋子搭得小,却足够摆下床和书桌。 如此一来,卖猪的钱差不多就去了大半。 村里人见他们家新搭建了房子,虽然只是小小的一间,顿时都羡慕不已。 又因为大家都喂了鸡鸭,红薯又能让他们果腹,从而可以卖掉一些粮食,所以在去年别的村子因为洪水欠收的时候,顾家村的村民反而能够吃饱穿暖,甚至还小有余钱,所以大家都在谋划着像顾婆子家一样养猪。 一时间,春天才开始,顾家村已经有了百废俱兴、欣欣向荣之象。 第339章 大生意,绝妙主意(一更) 二月一到,沈昭便入学了,日子仿佛与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这天,五味楼那边突然传来了好消息,卢氏年前送到随州城里的灰豆腐反响很好,对方要下大订单。 “大订单,多大?”顾乔兴奋地看着梅涣青。 梅涣青张开了手掌。 “五百斤?”顾乔试探性地出声。 梅涣青立即点头,“是的,五百斤。而且……” 他看向众人,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讲道:“而且是初一、十五各供五百斤。” “什么!”梅氏有些难以置信,“那不就是一个月要一千斤吗?” 她甚至已经开始计算这是多少钱了。 顾乔却比她更快一步,直接说了出来。 “一千斤,对外十文,那就是十两银子,二八分成,卢氏可以拿二两,咱们拿八两,成本四两不到,那咱们两家至少一家挣二两。也就是说,以后光是这一条线,咱们两家就能保证有二两银子的进项。” 顾婆子跟着讲道:“咱们一头猪崽从年初喂到年末都只能挣二两多银子,这还不是纯利,还要剔除买猪崽的本钱以及喂猪的成本。” 梅涣青补充道:“还有喂猪的人工,这也是成本。” 霎时间,顾婆子的目光和他撞在一起,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挣钱的希望。 “小小豆腐挣大钱,这句话还真是没有夸大。”顾婆子感慨道。 “等等,咱们还有一项人工没有算。”顾乔连忙讲道。 “什么人工?”梅涣青疑惑。 顾乔又道:“这一项或许对舅舅家不存在,因为舅舅家人多,但是咱们家人少。一个月一千斤的订单,咱们两家一起供货,相当于每家每月要提供五百斤灰豆腐,如果算上提供给卢婶婶五味楼和咱们铺子的,那咱们每家估计也要月供一千斤灰豆腐。年前咱们在五天内做出了六百斤灰豆腐,可那是大家同心协力,如今分工做豆腐,还要兼顾农活,请人就势在必行。一旦请人,就还有人工的费用。” “这倒是。” “不过怎么都有赚的,这第一个月倒是不急,正月里做的灰豆腐总算是派上用场了,二月也还有时间,关键是怎么挺过三月和四月,毕竟是农忙时节。”顾乔又道。 梅涣青提议:“如果我们把做水豆腐的这个环节包出去呢?” “不行,水豆腐贵且不说,无法把控质量是最大的问题。”顾婆子将这个提议否定掉了,叹了口气说道,“就直接请人帮忙吧。” “等等,既然生意不能分包出去,那农活呢?”顾乔另辟蹊径。 “农活?”所有人都看向她。 “对啊,最占用时间的是农活,收入最少的也是农活,如果咱们家非要干农活,那能不能花钱请乡邻帮忙干农活呢?这个他们擅长啊!比如翻土、播种、除草……这些咱们都可以请人。而且若是愿意出钱,肯定有人乐意干,甚至是抢着干。” “这个主意好!”梅涣青第一个赞成。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所以在顾乔没有提出这条建议之前,他们从未想过舍弃自己原本的活计,只想着如何去解决生意上的事情。 但如今顾乔这提议一出,大家都是会算账的人,立即有了权衡。 “我看行。”顾婆子伸手摸了摸顾乔的脑袋,忍不住夸赞道,“这小脑瓜可真聪明。” 同样聪明的还有顾凌。 正月结束后,他家的酒坊开始酿酒。 家里人多,年前才开始卖酒的时候还不觉得,眼下生意渐渐步入正轨,人手短缺的问题便暴露出来。 顾旌还在与两个兄弟讨论如何度过春种时节,担心到时候家家户户忙着做农活雇不到人,顾凌便提出了直接签长工,并把家里的农活都包给村里人干的想法。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是否受到农忙时节的影响了。长工不能无故请假,咱们家的人也都可以在酒坊忙活,专注这一件事。”顾凌讲道。 虽然这只是一个提议,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进一步落实,但毫无疑问,他的想法有效地解决了他们家当前的困境。 而长工的选择,就成了他们家需要考虑的问题。 “到时候我去问一问村里,看谁家想来做长工吧。”顾斺讲道。 “顾仁怎么样?”顾旌提议。 “顾仁?他的脚……” “酿酒看炉火很关键,而且家里还有这么多头猪,他负责炉火、喂猪、打理猪圈这些应该没有问题。毕竟是为了祖父受的伤,咱们也应该照看一二。”顾旌又道。 “这倒是,但是他们家只有他能做农活,他未必同意。”老三顾旆讲道。 “那就去问问,不行村里这么多人家,肯定有人乐意。” 不久后,村里就传来了顾仁要去族老家酒坊当长工的消息,工钱还不低,一个月能有一百文,这样一年到头家里就能挣个一两多银子。 顾晓母女本来是不愿意顾仁去当长工的。 彭氏是觉得他去了,这家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操持内外,家里好几亩田地,肯定会把她累得够呛,到了农忙时节,顾仁都没法帮一下家里的。 顾晓则是觉得给别人当长工,挣得再多也无非那一千二百文,她更希望父亲留在家里与自己一道琢磨生财的路子,也像顾乔家那样把生意做起来。 毕竟顾乔家也没卖别的东西,就是一个灰豆腐而已。 如果自己也能想出一个让别人无法做出来并且受到所有人喜爱的食物或者其他,那么她们家是不是也可以杀猪过年、致富脱贫? 但后来见顾仁态度坚定,她又想到若是顾仁在族老家酒坊工作,她岂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族老家,借着探望父亲的名义去瞅一眼顾凌呢?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就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最后甚至还倒戈,帮顾仁一起说服彭氏。 如此一来,顾仁去族老家当长工的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另外,族老家还雇佣了顾松。 顾松已经十五岁了,因为家中贫困,他上了一年的学已经十分知足,所以便没有再去罗家村学堂,而是留在了家中帮忙做农活。 有了顾凌推荐,又加上他勤劳肯干,所以顾旌也将他雇做自家长工。 第340章 小团子带回来一匹狼(二更) 在顾凌家解决帮工问题的时候,顾婆子家也刚解决了这个问题。 柳氏见顾乔家又在推豆腐,果不其然又来问了。 这次顾婆子直接与她谈了请她帮工的事情,还透露了日后想要请人帮忙干农活的消息。 柳氏立即答应了不说,还推荐了自家儿子和丈夫帮忙干农活。 “那咱们就说好了,帮着推豆腐做豆腐,按照豆腐来算工钱,一板豆腐一文钱,当日结清。”顾婆子对柳氏讲道。 虽然乍一听一板豆腐一文钱太少了,但是顾婆子家每日至少做三板豆腐,这样就是三文,一个月算下来就是九十文,和族老家酒坊给顾仁的价快差不多了,而且若是顾婆子家多做一些,就还有更多的钱可以拿。 “好,就这样!这样很好!”柳氏迭声答应。 “若是你没空,也可以换高氏来,总之我们家做豆腐的时候你们必须出一个人来帮忙。”顾婆子也不像族老那样规定死,但她同样也要一个保证。 不能说是想来就来,也不能说是家中有事就临阵脱逃的。 柳氏自然也应了,如此一番,这件事总算是谈妥敲定。 至于炒灰豆腐的这个重要环节,顾婆子则留到了每日上午,等弄完了再打开院门。 柳氏在她没开院门之前不能也不敢闯进去,这也避免了制作灰豆腐的方法被她偷学。 如此这般,多了一人帮忙后,顾乔家做豆腐的时候,顾婆子和梅氏就轻松许多,效率也高了许多。 二月中旬,顾乔家又将剩下的两头肥猪卖了,重新买了六头小猪崽来饲养。 六头猪正好吃一锅猪食,若多喂几头的话顾乔就要再煮一锅,割更多的猪菜、剁更多的猪草,这太耗费功夫了,所以她们一家并不贪心。 另外,鸭子已经长肥,顾婆子选出老的那一批鸭子,又挑了一些肥的一起卖了,另外又买了小鸭子。 这样既可以保证鸭蛋的供应,又能重新养小鸭子挣钱。 除此之外,顾婆子还买了鱼苗,又还买了花生等农作物种子,梅崇岭那边也托梅涣青带来了荷花种子。 这一来一往,虽然买的东西多,可卖出去的东西都值钱,所以家里又有差不多五两银子的进账。 等到二月底把灰豆腐一卖,又赚了二两银子。 而时间,也进入了春耕时节。 顾婆子早就雇了顾拓父子帮她家挖土翻地,毕竟今年她还打算扩大红薯种植,方便做红薯干。 村里有不少人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都觉得红薯是个好东西,于是在犁地前就去族老那里开了会,大家都愿意像去年那样留下旱田来种红薯,甚至扩大旱田。 经过协商,各家各户都确定了自家留下的旱田,以免未来田水产生纠纷。 期间顾乔家不是没有想过将自家租出去的田地收回来种红薯,这样就不用去远处山坡翻地,但后来她们否定了这一想法。 收回地确实无可厚非,可她们再想用这地来做旱田种红薯,恐怕村里人会联名抵制,毕竟田收回来后,村里大部分人家就没有多的田地来种红薯,就算有多的田地的人家,也会觉得自家的地变少了。 所以综合考虑,顾婆子还是与之前的人家续签了租地的合约。 族老家的牛已经长大,村里所有的田地都由这一头牛来犁,从二月初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犁地了,此时更是加紧时间。 顾婆子家田里还有芥菜,就排到最后,村里人都不愿意排到最后,毕竟这极有可能赶不上春种,所以也没人有意见。 等到了三月下旬,因为芥菜种得太多了,顾婆子干脆以十文一天的工钱请人帮她收芥菜,她一共雇了六个村民,恰好花了一天的功夫就将芥菜全部收进了家,接着干脆又花了六十文继续请这六个人帮忙将芥菜头削皮切块。 人多就是快,这么多芥菜,从清洗到剥皮,再到切块,全部弄完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而在他们削菜块的时候,顾婆子他们则负责做第一道腌制。 榨菜工艺复杂,一共要经过三道腌制,所以她根本不担心被人偷学了去。 这样将自家的劳动力解放出来后,顾婆子果然觉得要轻松许多。 等榨菜进入卤池二次腌制后,顾婆子又要忙着一边做灰豆腐,一边张罗春种的事情。 虽然自己不下地干活了,但哪快土种什么,棉花、豆子还是芝麻?她都得和顾拓父子说清楚了。 顾拓父子是男人,力气大,家里有高氏帮忙煮饭,父子俩只用心无旁骛地干活,效率要比顾婆子一家三口当初在山上忙活快得多,毕竟在农活一事上,男女确实有天然的差距。 为了挣这一份工钱,顾拓父子显然非常努力,在谷雨前就将坡上所有的农作物种完了,除了红薯的土地空着,按照顾婆子的意愿,其他地方分别种了苎麻、芝麻、花生、棉花等。 如此一来,接下来就只用安心忙着插秧和种红薯。 顾乔则与沈晚一起,在旁边种了枣树的那块土地上种了西红柿苗。 红薯已经成了规模,西红柿却晚了一整年,顾乔打算从这块地开始扩大繁殖。 这新鲜的植株一种下,立即引来了村里人的好奇,但是没人敢胆大地去偷顾乔的秧苗,无他,顾乔家的小团子愈发威风凛凛了。 而顾乔也发现,二月过后,小团子在家里的呆的时间就变得少了许多,甚至经常两、三日不着家。 “这小团子,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几日不见,顾乔很是想念它。 “小团子好歹是狼王,哪能够日日都待在咱们这里呢?”顾婆子宽慰顾乔。 “也是哦。”顾乔却还是有些失落。 可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屋外传来动静,还有小团子那独有的呜咽声。 “刚说就来了。”顾乔笑道,立即起身去了灶房门口。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色将黑未黑,光线有些蒙昧。 顾乔迈腿出去,就瞧见小团子站在正房土里,扭着身子冲着后山呜咽。 顾乔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后坡竹林里站着一匹灰色的狼。 那匹狼的毛色要比小团子浅一些,眼睛乍一看,不知道是角度还是光线的问题,绿油油的、甚是吓人,顾乔瞧见顿时身体一僵。 她不是不怕狼,她只是不怕小团子而已。 第341章 吾家有狼初长成,巧儿婚事(三更) “奶奶,沈昭,快来。”顾乔没回头,而是伸手往后朝灶房里招手,轻声呼唤顾婆子和沈昭。 “怎么了?”顾婆子正在拌灰豆腐,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走了过来。 沈昭也合上书本,跟着来到顾乔身旁。 “你们瞧,小团子带回来了一匹狼。”顾乔很是困惑不解,声音还有些颤抖。 不过因为是小团子带来的,所以她暂且克服了畏惧。 正说着,小团子就朝她跑了过来,然后用头拱了拱她的手掌。 “小团子,你怎么带了你的小伙伴来啊?”顾乔试探问道。 “呜呜。”小团子轻声哼唧道,似乎在叫她不要害怕,随即转身就走。 “哎,小团子!”顾乔连忙喊它,小团子却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身体轻盈一跃便上了土坎,接着绕过菜园子爬上了后坡竹林里。 “呜呜。” 它似乎在与那匹灰狼对话。 那匹灰狼看着它,又瞅了瞅顾乔他们的方向,似乎有些迟疑。 “这是?”顾乔诧异地看向顾婆子。 梅氏和沈晚也走了过来,伸出脑袋往小团子它们的方向看,然后就瞧见小团子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用嘴顶了顶那匹狼的脑袋,又用头拱了拱。 “这是……”梅氏睁大了眼睛,然后错愕地讲道,“小团子的伴侣?” “伴侣?小团子谈恋爱了?”顾乔睁大眼睛朝小团子看去。 此时天色昏暗,并不能够看清竹林里的景象,只能看到两匹狼站得极近,似乎依偎在一起。 顾乔陡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明明去年正月还是一只爬台阶都吃力的小胖团子,一眨眼竟然长得如此威猛强壮,站起来比她都高,还会谈恋爱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大家的视线,小团子终于与那匹灰狼分开了来,然后转身下了后坡,来到菜园子里。 到了菜园子后,它又转身呼唤那匹灰狼,那匹灰狼有些犹疑,却还是跟着它一起下到了菜园子里。 小团子见它下来后,继续领着它往前走,来到院子里。 只是那匹灰狼走到菜园子和院子相邻的土坎上后,再不肯前进,就站到那里。 小团子来到顾乔他们跟前,“呜呜”了两声,然后又看向站在土坎上的灰狼。 顾乔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即问道:“它是你的小伙伴吗?以后你都要和它在一起吗?” “呜呜。”小团子应了两声。 顾乔笑了笑,然后抬眸朝那匹灰狼看去。 不到两丈远的距离,足够顾乔看清楚那匹灰狼的长相。 与小团子一样,那匹灰狼身形矫健、四肢修长,全身的毛看上去非常柔顺光滑,仿若绸缎,眼睛也很犀利有神,应该是属于灰狼里长得非常健康漂亮的那一类。 “小团子眼光很不错啊,你的女朋友看上去很不错哟。”顾乔忍不住讲道。 “还知道带回来给我们看,真是个乖孩子。”顾婆子也伸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 顾乔立即转身看向顾婆子,问道:“奶奶,小团子这样也算是带着未来媳妇提前见公婆对不对?那咱们作为婆家是不是要准备礼物啊?” 很显然,小团子是她家的一份子,既然它都知道把小女友带回来了,那他们作为婆家人也要有所表示。 “这……”顾婆子一时间竟被问住了。 “你这孩子。”梅氏无奈摇头。 沈晚却建议道:“小团子不是喜欢吃酒酿汤圆吗?咱们给小团子煮一份吧,顺便看看它的伙伴吃不吃。” “呀,你怎么想到的!有道理,让它也尝一尝小团子最喜欢吃的东西,对小团子有个了解。”顾乔立即拍掌,随后转身就去做酒酿团子去了。 顾婆子和梅氏也懒得说她,由她捣鼓。 沈昭则揉了一把小团子的头,对它讲道:“你巧儿姐帮你做酒酿汤圆去了,你去陪陪你的小伙伴,让它等一等,去吧。” 小团子像是能够听懂人话似的,立即转身就去土坎那里找它的小女友去了。 一家人瞅着两匹狼坐在土坎上,时不时互相拱着对方的头,不免失笑。 “时间可过得真快,咱们家小团子都长大咯。”顾婆子忍不住感慨。 或许人年纪越大,就对时间流逝的感受越深。 “那可不是,都知道带媳妇儿回家了。”说到这个,梅氏陡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讲道,“执恕今年已经十六,明年就十七了。村里的小子十六、七已经开始相看了。那天我和巧儿她舅舅提起这事,他舅舅也是这个意思,想着明年让执恕下场考试,若是不成,就回家来掌管生意,到时候肯定要张罗他成家的事,所以……” 梅氏看向顾婆子,欲言又止。 事关顾乔和梅执恕,站在一旁的沈昭和沈晚都忍不住竖起耳朵认真听。 顾婆子扫了一眼这兄妹俩,本来想避开他们,让梅氏跟自己去一旁仔细说一说这件事的,结果想到什么,她立即改变了主意,干脆直接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巧儿和她大表哥先定下来?” 沈昭的表情瞬间一紧,垂在腿侧的手几乎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就握起了拳头,手指不安地相互摩挲着。 沈晚也有些紧张,下唇抿起,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梅氏听到顾婆子的话后,回道:“先成家后立业,再说两家知根知底的,定早一些也无妨。” “是倒是这么一个道理,不过执恕那孩子才学了一年,明年就要下场,这……童试能过吗?”顾婆子另有担忧。 想到这里,她不禁望向沈昭,问道:“昭儿,你执恕表哥在学堂里成绩怎么样?” 沈昭没有想到顾婆子会突然问自己,顿时有些紧张。 “执恕表哥成绩中上,但是……”他心绪翻滚,难以平复,犹疑片刻后方才补充道,“但夫子说了,我们都是去年才开始学习的,明年下场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童试三年两考,若明年不下场,又得等上一年半,况且就算考上了,也要算好时间,不然乡试三年一考,若是童试参加晚了,至少耽搁三、四年,所以若不想再熬那么久,我们今年就得倍加努力。” “这样啊……”顾婆子拧眉。 第342章 自由恋爱(四更) 梅氏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毕竟当年她爹就是教书的,她自己的丈夫也是从童试一直考到了举人,这期间多难,她作为妻子深有体会。 “若是如此,执恕要考中,恐怕很难。”她客观地分析道。 “所以涣青说是让他回家掌管生意,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层厉害。看样子,涣青竟是不打算让他再多读几年?”顾婆子看向梅氏。 梅氏摇了摇头,“这我当时倒是没问,不过我琢磨着应该是这么个打算,毕竟执恕是长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如今灰豆腐生意步入正轨,涣青哥哥想要早日培养他给自己当接班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这样,巧儿嫁过去就是长儿媳妇,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你问过田氏没有呢?”顾婆子竟认真地思考起这件事来。 沈昭也从她的慎重态度中意识到,她们不再像往日那般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在考虑顾巧儿的终身大事。 “那日我与涣青哥哥说起的时候,我嫂子倒是在旁边,她那人话不多,倒也没说什么。瞧她平日里对巧儿也颇为喜爱,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这外甥女和儿媳可不是一回事儿,况且你那舅母没什么主意,咱们家巧儿主意却极大,这恐怕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顾婆子讲道。 “肯定要问清楚的。所以我在想,要不过段时日两家人好好商量一下这事?也好在执恕下场考试之前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让孩子分心,没法专心考试。”梅氏建议道。 “什么事情要定下来?”顾乔立即走了过来。 她先前在屋里搓汤圆,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见顾婆子和梅氏说得热闹,心中隐隐不安,所以等把汤圆放入烧开的锅里后,立即走了过来,恰好听到最后这句话。 梅氏立即笑着回道:“我和你奶奶在讨论你和你大表哥的婚事呢?” 听到这句话,顾乔只觉得是个晴天霹雳,顷刻变脸,“不是,娘,你说清楚,什么叫我和大表哥的婚事?你们不会是认真的吧?” “嘘,你这孩子,嚷这么大声,不害臊。”梅氏连忙冲她比手势。 “害臊?”顾乔哭笑不得,“我害什么臊?娘、奶奶,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行吗?我不想嫁给大表哥,求求你们别乱点鸳鸯谱。而且我才十三岁,你们着什么急啊?” “这哪里是瞎操心呢?正因为你才十三,所以先定下来啊。你表哥已经十六了,等到你及笄,他十八,不是正好吗?”梅氏回道。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顾乔无比抗拒,然后双手合十请求道,“拜托了娘、奶奶,我是真的不喜欢大表哥,我也没有任何嫁人的打算,我不是害羞或者怎么,我是真的、真的没有任何打算。” 她再次重申道,希望以此令顾婆子和梅氏打消这个主意。 “你真的不想嫁给你大表哥?”顾婆子拧眉问道。 “不想。”顾乔非常坚定。 “你这孩子,你大表哥多好啊。”梅氏不解。 “娘,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没感觉、不想嫁人。就像当初学堂里那么多学子,你怎么就瞧上我爹了呢,对不对?” 梅氏却回道:“因为你爹就是最好、最优秀的人。” 顾乔:“……” 她抹了一把脸,又深吸一口气,这才回道:“娘,我想说的是,你们是自由恋爱,不是盲婚哑嫁,是这个意思。而且爹是最优秀的,那比大表哥更优秀的人还有一大把啊,比如说小西,对不对?” “你喜欢小西?他比你小啊。”梅氏顿时紧张起来。 “娘,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而已。反正我不嫁给大表哥,你们别逼我,我不愿意。”顾乔说完,转身就朝灶头走去。 “哎,你这孩子。”梅氏有些难以理解。 沈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以他对顾婆子她们的了解,顾巧儿不愿意的事情,她们肯定不会逼迫她。 顾婆子却很是担心,瞅见沈昭松了一口气,她的眉头不免皱得更紧。 她立即走上前去,认真地瞅着顾乔,压低了声音问道:“孩子,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打算?” 顾乔看向她奶奶,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闪躲。 她要怎么告诉她奶奶,她打算终身不嫁呢? 并不是开玩笑,而是她属于异世的一抹魂魄,即便她在努力地与这个世界融合,但她心里始终理智地认为自己是外来物,所以她无法想象自己与这个世界中的其中一个男人结婚生子,更难以想象自己将在未来的婚姻生活里与自己的配偶产生来自两个时代的不同的思想碰撞,还难以想象自己会有血脉留在这个世界上。 而且,对于这个时代的婚姻,她有着太多的畏惧。 什么三从四德,还有不能经常回娘家,要被婆婆立规矩等等……她只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可她的沉默和闪躲,却被顾婆子曲解了。 顾婆子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又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昭,随后脸色骤然发白。 可碍于大家都在,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顾乔却以为她奶奶不再追问,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已经翻滚浮起的汤圆舀了起来,又取了凉水,把碗放到里面降温。 之后,屋子里再也没有人提及这件事。 而等到汤圆降温后,顾乔立即端着煮好的汤圆朝门口走去。 “我来吧。”沈昭接过她手里的汤圆,讲道,“你别出去了。” 顾乔还想再说什么,沈昭却已经出了门,她连忙喊道:“你注意安全啊!” 毕竟那是一匹陌生的灰狼,顾乔也怕出什么问题。 顾婆子瞧见两个孩子的互动,心里咯噔了一下,自从给年糕印花那一夜察觉到沈昭的心思以后,顾婆子这心里就开始很不踏实。 原本以为只是沈昭一个人,可眼下孙女这情形,也叫她心中不安起来。 不管怎么说,沈昭可是正儿八经认了梅姑做干娘的,这要是生出什么事来,岂不是让人戳她老顾家的脊梁骨?她不能放任两个孩子犯错,更能不能放任事情演变到那般糟糕的田地。 看来有些事情,必须要和孙女讲个明白了。 她在心里想到。 第343章 沈昭究竟想做什么?(一更) 与此同时,沈昭正试探性的沿着屋檐下朝菜园子靠近。 察觉到他的接近,那匹灰狼立即站了起来,身体还弓起,很是警惕。 “沈昭,小心啊。”顾乔很是担心。 “哥哥,要不你回来吧。” “对,昭儿,就把汤圆放那里吧。”梅氏也说道。 沈昭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没想到那灰狼突然动了起来。 “呜呜!”小团子叫了一声。 顾乔他们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生怕发生什么变故。 谁料那灰狼却自己扭头跑了,躲到了后坡那里。 沈昭也松了口气,知道灰狼防备心很强,也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将碗放到了地上,然后对小团子讲道:“这是酒酿汤圆,叫它来尝吧。” 说完后,他这才轻手轻脚地往灶房回来。 顾乔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一家人进了灶房,将房门关上,为灰狼提供一个能令它安心进食的环境。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灶房门被小团子顶开了。 它跃进灶房里,上前和众人打招呼。 顾乔发现它下颌的毛是打湿的,就知道它已经吃了汤圆了。 “你今天应该不待在家里吧?”顾乔试探问道。 果然,小团子拱了拱众人后,立即转身往灶房门口走去。 随后它扭头又看了众人一眼,这才离去。 顾乔赶紧追了上去,便瞧见它与那匹灰狼一同离去,两匹狼在一起的背影,竟然有种撒狗粮的意味。 好吧,她家小团子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从今以后,人家属于那匹母狼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婆子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喊道:“别丧气,小团子长大了。走,陪奶奶去扯点儿稻草回来。” “哦。”顾乔立即跟着顾婆子出了院子。 等到了旁边土地里,顾婆子扯了稻草,却不急着回去,而是拉住了顾乔的手,追问道:“巧儿,方才奶奶问你是不是心中还有什么打算,你还没有回我,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顾乔吃了一惊,“奶奶,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顾婆子反问。 “不是,奶奶,你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呢?我就是……就是单纯地不想嫁人。” 就着月光,顾婆子能够看到她神情诚恳、毫无撒谎的迹象,她瞬间打消了对顾乔的怀疑,但紧接着又变得紧张起来,“还真是个孩子,就因为不想嫁人,你就斩钉截铁地说不嫁给你大表哥啊?要知道你大表哥这样的好孩子很难——” “奶奶,我不是现在不想嫁人,我是以后都不想。”顾乔抬眸直视顾婆子,勇敢地讲出来她心中所想。 因为她意识到:再不说清楚,她可能还会被长辈们将她与梅执恕凑成一对。 顾婆子听到她这话,却将她当成了孩子气,笑道:“还离不开奶奶和你娘呢?以后啊,你长大了就不这么想了。” “奶奶!”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换了一个说法,“那你们等我长大再说好不好?反正我不想现在什么都不懂就稀里糊涂的和表哥定下婚事,奶奶,好吗?” “可……” “如果真有缘分,晚几年定下来也没什么关系啊,何况两家还是亲戚。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何必着急一时?而且万一我俩看不上眼,好歹有个缓冲余地,不然以后亲戚变仇家,那就糟了是不是?”顾乔只得如此说道。 “呸呸呸,什么亲戚变仇家,别乱说话。”顾婆子连忙啐了几声。 “好好好,不乱说。”顾乔忙不迭地认错。 顾婆子无奈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这强扭的瓜不甜,万一真的出什么事,两家亲戚变仇人,那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这还关系到她家巧儿的终生幸福。 “行,那就等你及笄了咱们再讨论这事啊。”顾婆子这才应允她。 “说好了,等我及笄再说!”顾乔立即确定道。 离她及笄还有两年,这两年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她一定要抓紧时间才行。 不过今日与顾婆子说完后,她好歹放下了心,至少明确了这两年不会受到所谓的婚事的困扰。 与此同时,沈昭却惴惴不安。 他隐约觉得顾婆子和顾乔是出去说了什么,却无法猜到她们的谈话内容,更无从知晓顾乔具体的心意。 虽然她嘴上说不嫁给梅执恕,但会不会被顾婆子说服呢? 两家长辈都很满意这桩婚事,即便梅执恕好像喜欢的是他的妹妹沈晚,但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又哪里轮到小辈做主。 所以他既害怕顾乔不喜欢梅执恕,却不得不嫁给他;也害怕顾乔喜欢梅执恕,却得不到梅执恕的喜欢。 一想到这些,他就心乱如麻,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就这样辗转反侧一夜后,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去学堂上学,然后在回来路上看到蔷薇含苞待放,陡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所以在回家后,立即瞅准沈晚洗菜的功夫,凑到了她旁边,压低了声音与她讲话。 “小晚,哥哥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啊?”沈晚偏头微微笑道。 “嘘,”沈昭也伸手进盆,帮忙清洗青菜,然后讲道,“我想带你巧儿姐去山上挖竹笋,你能不能别跟着去。” “哥哥?”沈晚诧异。 沈昭抿唇,只拧眉郑重地看着她。 “哥哥,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很是不解。 “别问了,你帮我好吗?” “可是哥哥——” “我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你相信我。”沈昭承诺。 沈晚望着他深邃黝黑的眸子,略微怔了怔,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应道:“好,我不去。” 沈昭得到她的应允,立即起身找顾乔去了。 “哎。”沈晚本来还想问他究竟做什么的,结果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虽然心中有万千疑问,但她知道,她能做的就只有信任。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完晚饭休息的时候,顾乔突然开口冲顾婆子讲道:“对了奶奶,明日沈昭学堂放假,我想和他去山上挖些春笋、摘些蕨菜回来,这可是山鲜,错过这段时间就没有了。” 她说完后,还冲沈昭使了个眼色。 沈晚大惊,万万没想到竟是顾乔开的口,她立即诧异地看向她哥哥,谁知道她哥哥却跟局外人一样,停下笔认真地听着大家说话。 第344章 她的脚丫,他涨红的脸(二更) “这竹笋都要过了,你确定山上还有吗?”顾婆子问。 “就是快过了,得逮住春天的小尾巴嘛。再说我好久没有出去了,奶奶。”顾乔撒娇。 “小晚呢?”顾婆子问道。 沈晚正在绣花,听到问话,心里一紧张,绣花针就扎到了指头上,她立即将指头送进嘴里,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 “没事吧?”大家立即关心她。 沈晚摇了摇头,想到她哥哥的叮嘱,她这才摁住伤口,应道:“我、我就不去了吧,我不喜欢上山,我怕虫子。” 顾婆子略微沉吟,眸光在顾乔和沈昭之间扫了扫。 “奶奶,你看什么呢?”顾乔不解,沈昭面上虽无神色波动,内心却有些慌张。 好在顾婆子很快就低下头继续编织手上的竹筐,讲道:“想去就去吧,但要注意安全,别往深山密林里去。” “好的!”顾乔立即应道,然后朝沈昭扬了扬眉。 第二日,顾乔收拾了东西,偷偷放进背篓里,随即背着背篓与沈昭一起出了门。 沈晚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咬了咬唇,有些担忧。 她有些迟疑,不确定自己这样放任哥哥是否正确。 而田埂上,看到周遭没有人,顾乔立即问道:“这天还这么冷,咱们就不能晚一些再去那个地方吗?什么事非要这么着急?”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想你一定乐意看到。”沈昭扭头回道。 “越说越神秘了。不过这样冷的天,要让我下水潭,我……” “咱们带了衣服,上了岸就马上换。我知道这可能会比较冒险,你愿意试一试吗?”沈昭再次恳切地问道。 “废话,我当然愿意啦,不愿意我干嘛说谎骗奶奶,现在和你一起出来了?” “但如果你后悔的话,咱们现在还可以去挖笋子、摘蕨菜。”沈昭又道。 “哎呀,你烦不烦。我就是有点儿怕冷嘀咕两句,你至于吗?快点儿走了,走啊。” 两人立即去了梅家村,拿了竹排,然后逆流而上,一路过了阴风岭,径直去了困龙潭。 到了潭中,沈昭将竹排拖到河滩上,然后转身取了背篓,从里面拿出两人用油纸包好的衣服,接着又坐在河滩上开始脱鞋袜。 顾乔也跟着坐下,然后将鞋袜一起脱了,露出了光脚丫。 沈昭的目光顿时不知该往哪里放,立即提议道:“要不你还是穿着袜子吧?” 顾乔拧眉,“我没带干净袜子,要是袜子打湿了,我一会儿就没得穿了。” 沈昭立即讲道:“要不你先穿我的,女孩子不能光脚丫的。” “啊?” “你还是穿着吧。”沈昭扭头,将自己的袜子递了过去。 只是递过去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即脸色涨红,又将他的袜子收了回去,碎碎念道:“不行,你也不能穿我的袜子,这不合适。” 顾乔恍然大悟,这个年代的姑娘家是不能露脚的,不然…… “咳咳!”她立即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两声,然后飞快地将自己的袜子套到了脚上,讲道,“行了,我穿好了。” 说完却又忍不住低声吐槽:“规矩真多,好烦。”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们可以下水了吗?” 沈昭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她,见她把袜子穿好了,心里放松了许多,这才问道:“准备好了吗?” “嗯。”顾乔点头。 沈昭立即将两人的鞋子用事先准备好的油布包起来,然后将两个包裹用绳子拴住捆在背后,随即慢慢走入水中。 “把手给我。”他扭头对顾乔说道。 顾乔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手递给了他。 三月的河水,不像冬日那般刺骨,但却绝不暖和,当水没过小腿的时候,顾乔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还好吗?”感觉她在颤抖,沈昭有些担心。 “还可以,走吧。” 两人继续往下。 只是就在水没过脖颈,沈昭让她跟着入水的那一瞬间她却迟疑了,连忙拽住沈昭。 “怎么了?”沈昭问。 “会不会有蛇啊?”想到上次割蜂蜜遇到的那条水蛇,顾乔至今仍心有余悸。 “这个时节,蛇才开始出来,咱们的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沈昭安慰道。 顾乔却完全没感觉到被安慰,顿时紧张不已。 “别怕,我在。”沈昭稍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顾乔低头看向两人拉在一块儿的手,再抬头看向他,恰好撞进了他黝黑深邃的眸子里。 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脏仿佛也漏了一拍,但紧接着却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嗯。”她点了点头,仿佛获取到某种力量。 随后,她学着沈昭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立即将她淹没,她在水里睁大了眼睛,面对幽暗的深潭,无疑是感觉到惧怕的。 但沈昭拉着她、牵引她,让她意识到她并非孤身一人。 很快,他们靠近瀑布冲刷的崖底。 瞬间,一股暗流涌动,顾乔只感觉到沈昭将她往怀里一拽,害怕黑暗的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几秒之后,她感觉身体一个翻转,随后就被沈昭送出了水面。 水底的憋气让她有种肺都要炸裂的感觉,所以浮上岸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等到人缓过来后,她才睁开眼打量起四周的环境,顿时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因为眼前已经是另外一番天地。 果然正如当初沈昭给她说的那样,这是一处隐匿在瀑布之后的狭窄阶梯,顶部大约两丈多高的地方有镂空,有光线从那处照射进来,让她能够勉强看清自己周围的场景;还有水珠从那镂空处散落进来,让阶梯的环境变得潮湿。 “哗啦”一声,是沈昭跟在她后面破出水面。 他立即爬上了岸,然后伸手将顾乔拉了起来。 顾乔上了岸后,忍不住赞叹:“好神奇啊。” “嘘,走吧。”沈昭立即带着她沿着阶梯往上爬去,“小心脚下,别滑了。” 只是走了两步后他又停了下来,特意让顾乔走到前面。 “这样你不小心摔了,我还来得及把你稳住。”沈昭讲道。 “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不会摔的。” 话音刚落,顾乔在转身的时候脚下一扭,重心不稳就摔了下去。 第345章 疯狂到想要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三更) 沈昭立即一把拽着她,才避免了她扑在台阶上把脑门磕出大包的悲剧。 顾乔脸色涨红,果然人不能立flag,因为flag就是用来砍倒的。 接下来她一路无比注意,小心翼翼地迈步往上爬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爬到了瀑布崖顶,眼瞅着白光大盛的洞口就在跟前,沈昭将身上的油布包裹卸下递给她,讲道:“你先把衣服换了再出来,我帮你守着入口,不然这样出来被风一吹容易着凉。” “好。”顾乔接过衣服,见他抬步就走,立即伸手拽住了他,拧着眉头问道,“可是你这样出去,你也会着凉的啊?” “没事,我身体好。”沈昭答道,然后将她的手拿开。 顾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抿了抿唇,想要张口,但想到一会儿即将面临的尴尬情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喊住他。 而且她知道,沈昭这个人很犟,他也定然不会同意她的提议的。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快点儿收拾好,换他来换干衣服。 想到这里,顾乔立即飞快地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然后换了干衣服,接着爬了上去,对沈昭说道:“该你了。” “你还没穿鞋?”沈昭望向她脚下湿哒哒袜子。 “哎呀,没事,你下去换衣服我正好在上面穿鞋,快去,节约时间,我可迫不及待想要看你一直不肯说的秘密了呢!”顾乔笑道。 沈昭索性也不再耽搁时间,立即去了阶梯上换衣服。 很快,两人收拾妥当,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因为这桃源秘境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所以沈昭和顾乔干脆将湿衣服藏到了岸边的大石头背后,然后背着背篓沿着河流溯源而上。 越往上走,山里的景致便愈发的令人惊叹。 河岸两侧是清新的绿草,与顾家村那些长在田埂上的杂草不同,这些草竟然就像顾乔那个时代里经过精心修剪的一般,基本上是同样的长度,看上去让人有种想要躺在上面打两个滚的冲动。 岸边不远处就是陡峭的山崖,底部是怪石嶙峋,而石头缝隙里竟然长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 花开葳蕤,清香扑鼻,叫人心旷神怡。 此时刚到巳时,薄雾蒸腾,逐渐散去,有晨间的阳光从两侧悬崖中间斜射下来,照射在草叶露珠上,折射出五彩绚丽的光芒。 瀑布声渐渐地抛在了脑后,而眼前的河谷也愈发宽阔。 越往河谷深处走,河面上的雾气就愈发浓郁,但不会叫人觉得潮湿黏腻,反而缥缈如云烟,好似仙气缭绕。 空气似乎都清新了许多,顾乔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感觉荡涤肺腑、精神十足。 “呦呦。” 陡然间,一道特殊的叫声传入耳中。 顾乔立即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喜地看向沈昭。 “是鹿。”沈昭回道。 顾乔立即抬腿朝前奔去,步子都急迫了许多。 她还从来没有近距离地接触过鹿呢!而且还是最可爱的梅花鹿。 沈昭也疾步跟了上去,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仿佛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顾乔转过河湾后呆站在原地。 “这、这是什么……”顾乔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远处宽阔的河谷里,有一个大大的河湾,在河湾迂回围绕的岸上,生长着一株参天大树。 那是一株神奇的树,圆形树冠,此刻正舒展着枝条,长着清新嫩绿的叶。不单如此,树上还开满了白色的、纯洁的花朵,一朵一朵,仿若鸽子振翅欲飞,漂亮得叫人无法形容。 而这样一棵树,生长在这秘境之中,仿佛也染上了神秘,愈发凸显得那白色如鸽子的花朵纯洁美丽。 “好漂亮……”此时此刻,顾乔语言匮乏,只能用这最质朴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太美了。 美到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境,若是呼气重了,便会将这一切惊扰,令它消失。 “走,我们去看看。”沈昭对她讲道。 顾乔看向他,不禁问道:“所以,你要带来是我看的,就是这棵树?” 沈昭点头。 顾乔陡然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睛,随后有些不确信地问道:“所以除夕那晚,你在灯笼上画的那棵树,就是它?”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树,却在指到的那一瞬间立即将手收了回来,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敬畏。 沈昭扭头看向远处的树,唇角带了两分温柔,回道:“很美,对吧。” “的确很美,这一趟很值,我们走近看看吧。” 两人立即朝树靠近。 等到近了,一股奇异的芬芳立即萦绕鼻端,顾乔有种置身仙境的曼妙之感。 而近了,仰头的时候,愈发能够感受到这株树的高大和神奇。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她忍不住问沈昭。 沈昭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但是我去年掉下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我当时和小团子掉在那个地方,爬起来的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那个季节它还没有长叶子,但那遒劲笔直的树干莫名地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与不屈,于是,我在三月有空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就看到了它开花的样子。” 说完,他扭头看向顾乔,“我永远无法忘记去年看到的那一幕,一如今年你此刻看到的这般震撼。”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在想,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也来看一次这株树开花的样子。 他在心里补充道。 明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可莫名地,顾乔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她的心一下子加快了跳动的频率,脸颊也微微地烧了起来,就连平稳的呼吸也变得紊乱。 她说不清楚这种变化的原因,却清晰地知道,这一切变化始于沈昭。 “沈昭,你……你是特意带来我看这棵树的吗?”她忍不住朝他问道,仿佛在求证什么似的。 沈昭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整个人有些僵硬,可目光却舍不得从她的脸上挪开。 明明只是想带她来瞧一瞧他此生都无法忘却的美景,想要让她记住这些美好后会记住他,可眼下他却想要更多。 甚至,疯狂到想要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第346章 惊现目标植株(四更) 顾乔的眉梢微微动了动,觉得这样的沈昭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危险,就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而他压抑的东西,不知为何,她在这刹那似乎感知到了。 慌乱的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立即偏过头挤出笑容讲道:“的确,我也永远无法忘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真的太漂亮了。” 为了让自己站稳,显得更有说服力,她忍不住伸手撑住那几人合抱的树干。 然而,就在她的手攀上树干的这一瞬间,她的手掌颤了颤,紧接着感觉到手腕发烫,仿佛腕上的桃木手串瞬间收紧了一般。 随后,桃木手串那久违的、毫无感情的、机械的女声随之响起。 “发现目标鸽子树,请问收集植株还是种子?发现目标鸽子树,请问收集……” 顾乔霍地睁大眼睛,面色大变。 这竟然是她桃木手串的第二个目标植株! 想到上次选择收集秃杉植株时闹出的大动静,顾乔哪里还敢再收集植株,何况这么美好的地方,她可不能让它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若是出现了,岂不是如上好的衣服破了个大洞,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做这种事的。 更何况一直想要探究她的秘密、聪明绝顶的沈昭还在她的身旁呢。 “选择收集种子。”她在脑海里回答道。 “种子成熟还需等待六个月,是否选择收集植株?”脑海里公式化的女声提醒道。 顾乔回道:“仍旧选择收集种子。” “好的,请记得于九月份收集种子,届时即可激活手串新功能。” 哟,桃木手串的功能还真的可以再次升级?不对,是激活新功能。也就是说,这桃木手串没准还有更多的功能等待激活? 顾乔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霎时间,她望向眼前大树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欢喜和势在必得。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弄明白这棵树到底是什么来头。 将手重新贴在大树上,她用心读取关于这棵树的信息。 原来这株鸽子树又叫珙桐,在她的那个时代有着“植物活化石”的美誉,是非常珍稀的物种。 除此之外,人们称赞这鸽子树为“一树奇花”,它还承载着一段关于美好爱情的传说。 一位名叫“鸽子”的公主与猎人珙桐相恋,却被她的父皇阻挠。她父皇将珙桐射杀于深山中,而后公主在珙桐身死之地殉情,其血泪滴落后,一株小树破土而出,顷刻间长为参天大树,并盛开了满树如白鸽振翅欲飞的纯白花朵,从此这相爱的二人永不分离。 顾乔畅游在自己读取的百科知识里,仿佛在看话本一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忍不住吐槽,每一段佳话后面好像都有阻挠有情人的顽固父母,这就是封建糟粕啊,还是现代自由恋爱好一些,虽然离婚率高,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选择嘛。 “你在想什么呢?”沈昭瞧见她一个人对着大树一会儿笑,一会儿露出不屑神情,不禁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啊,没想什么。”顾乔连忙摇头。 沈昭虽然疑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她,便道:“走吧,我带你去我找到灵芝的地方看一看。” 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自然要好好探访这秘境。 沈昭很快带着顾乔往山谷里继续走去,刚走不远,就看到了一处倒伏的森林。 这里不再是草坪,开始出现了岩石。 岩石表面竟然呈现红色,与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青翠绿草形成鲜明对比。 而岩石群里生长着笔直向上的树木,这些树木几乎没有多余的枝干。 老掉的树木不知道是因何而折断,仿佛被巨雷劈过一般,倒伏在地,而他们的树桩下面,便生长着碗口般大的灵芝。 这些灵芝虽然没有沈昭上次摘的那一朵大,但成色极好,何况这么多朵,要拿出去别说卖钱了,恐怕会引起众人的疯狂。 毕竟,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品相好、成色好的灵芝,也太过引人瞩目。 “走,这边看看。”沈昭带着顾乔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经过这一片红石区域后,继续深入倒伏森林的中心地带,顾乔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空气变得潮湿,随后她就见到了人参。 正确地来说是沈昭指给她看,然后她通过触摸判断出那是人参。 沈昭选择了一株,然后拿出了背篓里的小锄头,将人参挖了出来。 顾乔看到那从泥土里拔出来,肥如婴儿手臂般的新鲜人参,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这么一株人参,能卖多少钱啊?”她忍不住感慨。 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不仅有一株人参,而是有无数株,还有那么多灵芝。 霎时间,说不心动是假的。 这就相当于无数金银财宝放到自己的面前。 而且这还是可以再生长的财富,就算她不贪心,多多少少带一些出去,都足够令她们一家生活许久,甚至让她们一家变得富裕,再也不用每日起早贪黑地做灰豆腐,更不用想法设法地去寻找发财致富的道路。 “你当初是怎么做到只取了一朵灵芝,一株何首乌的?”顾乔忍不住问道。 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片富饶神奇的丛林,心潮澎湃,无法冷静。 “我那时候还不太确定它们的价值,所以想先采一朵试试。”沈昭如实回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顾乔这才扭头看向他。 “我听你的。”沈昭如此说道。 顾乔略微迟疑了片刻,随后有些疑惑,“你好像并不是很心动?” “不,没有人会不心动。只是我拿回去,这些东西也不属于我,如果被我姑父知道,甚至还不知是祸是福。”沈昭如实讲道。 而且人性贪婪,当初他不敢采摘太多,不也是害怕梅涣青起了贪心歹念吗?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眨眼睛的频率。 她内心无疑是在天人交战。 到底要不要取更多灵芝、人参回去? “沈昭,我好想把它们据为己有。”她忍不住讲道。 “你想怎样,我都听你的。”沈昭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顾乔弯下腰,手摸到了另外一株人参。 第347章 梅花鹿赠礼,秘境巨蟒(一更) 拔,还是不拔? 她的手握住人参的茎,逐渐收紧。 与此同时,不远处,在河边饮水的梅花鹿陡然抬头,转身朝她的方向望来。 而河底,无数水草陡然波动,惊得鱼儿四处逃散。 紧接着,那水草里乍然惊现一枚黄色的宝石,随着水草的波动,黄色的宝石逐渐露出全貌,竟然如成人拳头一般大。 再一细看,黄色的宝石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等仔细一瞧,那宝石竟然会动! 离远了再看,方才知道,那哪里是一颗宝石,分明就是一只兽眼! 那竟然是一条巨蟒! 如人腰一般粗,几丈长,黑色鳞片坚不可摧,宛若河底的石头,而那些水草,便是生长在它鳞片的夹缝之中。 随着顾乔的手用力,它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宛若黄宝石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而瞳孔也由圆形逐渐收缩,逐渐凝成一条竖线。 就在它的眸光变得愈发犀利危险的时候,顾乔陡然松开了手,随后她直起腰来,转身就走,步子十分急促。 河里的巨蟒这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巧儿!”沈昭急忙朝她追了上去。 “别叫我,我怕我忍不住。”顾乔更加加快了步伐。 她掉头往回走,很快来到了方才那一片长满了灵芝的红石区域。 看到颜色鲜丽的灵芝,她再次心动。 “灵芝我也好想摘啊。”她绞着自己的手指说道。 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的手都摸到灵芝了,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无人知晓,在她的手触碰到灵芝的时候,那条巨蟒再次睁开了眼。 但很快,它的眼睛又随着顾乔松手放开而闭上。 “算了,还是不要了,人参还可以救命,而且我知道该怎么放,灵芝我却不知,还是别浪费了。”她自言自语道,继续往前走去。 沈昭只能匆匆跟上。 无人知晓,河底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又与河底里的石头、水草悄然融为一体。 等两人出了倒伏森林后,顾乔掂了掂背篓,对沈昭讲道:“人参、灵芝太贵重了,咱们还是采一些三七这些回去吧,又能卖钱,又不至于引人瞩目、招人眼红。” “是这个道理。”沈昭冲她笑了笑。 顾乔又接着望向背篓里的人参讲道:“这株人参咱们也不卖,就留着日后救命吧。当然,咱们都平安无事用不上最好,这样以后还可以当做传家宝。” “传家宝?” 顾乔的脸瞬间有些涨红,急忙将人参递了过去,“这是你的东西,你收好了,以后是你们沈家的,我和奶奶都不会占你便宜的。” 沈昭一愣,人参已经被顾乔强塞到手里。 他望着手上的人参,手指微微弯起,将人参握紧。 如果他们是一家,那就不用分你家、我家了。 可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你愣着做什么,挖三七啊。”顾乔扭头喊他。 “哦,来了。” 沈昭这才将人参放到了背篓里,然后拿出了小锄头,与顾乔一起挖药。 两人挖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把背篓里装满后,一抬头,一头鹿竟然站在不远处,正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们。 “梅花鹿。”顾乔有些吃惊,立即压低了声音看向沈昭。 沈昭也冲她笑了笑。 就在两人眼神交流的这会儿,那头梅花鹿竟然低头用嘴衔了一朵赤红色的灵芝,然后抬腿朝他们迈了过来。 它的步伐优雅从容,从森林里走出,仿佛带了缥缈仙气,恍若精灵一般。 “它朝我们走过来了!”顾乔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却压不住声音里的兴奋。 沈昭也很吃惊,“我来过几次,可这是梅花鹿第一次主动靠近人。” “真的?”顾乔不禁看向他。 沈昭点了点头,又道:“你看,它嘴里还叼着灵芝!” 顾乔早就注意到了它嘴里的东西,但觉得十分难以置信,不禁问沈昭:“你觉得它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沈昭同样感到匪夷所思。 就在两人怔愣的时候,梅花鹿轻轻一跃,身形矫健地落到了他们身前三尺远的地方,低头将嘴里的灵芝放到地上,随后四蹄轻抬,便如精灵一般轻盈离去。 顾乔望着躺在青翠草丛里鲜红欲滴的灵芝,再望向不远处翩然离去的梅花鹿,顿时惊疑不定。 “这是……送给我们俩的意思?”她不禁问道。 “好像只有这一种解释。”沈昭回道,然后蹲下身去,将灵芝拾了起来。 事实上,他内心也十分复杂和震撼。 “为什么呢?”顾乔问出了他们共同的困惑。 “或许,是因为我们发现了这处秘境,却没有伤害里面的生灵,也没有破坏环境的原因?”沈昭如此猜测道。 “或许吧……”顾乔叹道,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抚摸他拿在手里的灵芝,不免感慨道,“这朵灵芝好像比你找的那朵更大、更漂亮呢。” “是的。”沈昭点头。 顾乔抬起头来,与他相视一眼,随后不禁扭头看向这片神秘的土地。 远处,野兔正在河岸边的青草丛里悠然地嚼着草,而梅花鹿正在河岸边饮水。 时不时有鱼儿跃出河面,银白色的身躯在细碎的阳光下变得璀璨闪耀。 鸽子树上有鸟儿栖息,在鸣唱着欢快的歌谣。 万物恣意生长,生命勃然向上,入目之处,皆是美好。 顾乔只觉得灵魂仿佛都受到了荡涤,变得纯粹而清澈。 “沈昭,我们要保护好这个地方。”她不禁说道。 沈昭上前一步,站到了她的身侧,也望向远处,回道:“至少,不能让它毁在我们手里。” “嗯。” 他们感恩于这一处桃源秘境的馈赠,如若不是最初的那一朵灵芝以及何首乌,他们也无法买到城里的那一间铺子。 所以,他们会保护好这个地方。 两人顺利出谷,满载而归地回到了家。 没有看到竹笋和蕨菜,取而代之的是手臂粗的人参、小木盆般大的灵芝和三七等药材,顾婆子心里怎么能不疑惑。 以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却不得不问个透彻明白。 第348章 全荷宴,叫花鸡(二更) “奶奶,这是秘密,不能说的,你就当是小团子给我们的行吗?”顾乔恳求道。 “先前的灵芝和何首乌,是不是也是昭儿去找来的?”顾婆子却举一反三,发明了问题所在。 眼见瞒不住了,顾乔对于将沈昭的东西变卖后变成自家银子的这件事又觉得愧疚,再不管沈昭给她使的眼色,立即点头应了。 顾婆子心中猜测落实,顿时往后靠去,目光复杂的望向沈昭。 沈昭立即讲道:“奶奶,我的就是家里的,而且这次的药材,也是我和巧儿一起采的。” “孩子,那是你的东西,我们不能占为己有。”顾婆子强调道。 顾乔怕顾婆子太生分,伤了沈昭的心,立即补充道:“奶奶,沈昭很久以前就知道借条的事情了。” 顾婆子愕然,立即看向顾乔。 顾乔连忙摆手,“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发现的!” 沈昭接着讲道:“奶奶,您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您从来没有将我当作外人看待,同样的,我也打心底将您当作我的亲奶奶。所以我的东西就是家里的东西,我希望一家人都好好的,不分你我。” “好一个不分你我,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呢?”在知道沈昭私底下为这个家奉献了如此之多后,顾婆子不免鼻头酸涩。 “奶奶,您什么都不用说。”沈昭微微笑了笑。 顾乔接着补充:“奶奶,您也什么都别问,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总之,这株人参和这朵灵芝咱们不卖,以后这两样东西留下来,一件是沈昭的传家宝,一件留给小晚当嫁妆。” “可是这药也是——” 顾乔立即打断沈昭的话,讲道:“之前你自己采的全给了我们家,这次我俩一起采的怎么就不能给你和小晚呢?再说呢,谁说我不要了?我要剩下的药材,比起看得到吃不着的,我更喜欢能够直接变成银子的,哈哈哈。” 说完她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就按巧儿说的办。”顾婆子一锤定音。 虽说一家人不分彼此,可她作为长辈,实在是不好意思占小辈便宜,如此一来,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日子一晃,春种就过去了。 因为请了大家伙儿帮忙,所以顾乔都没有太多农忙的感觉。 而榨菜有了卤池后,也比之前用水缸腌制要方便快捷得多。 与此同时,家里的灰豆腐生意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方便送货,顾婆子还与族老家的牛车签订了送货协议,不然灰豆腐订单量越来越大,那么多豆腐他们可送不进城。 随着一批批灰豆腐送进城换成银钱,时间如流水般逝去。 顾乔对于这元兴二年春天最深刻的记忆,大概就是小团子带回了一匹母狼,以及那满树如鸽子一般振翅欲飞的鸽子树花。 而她对于夏天最深刻的记忆,大概就是大家在夏日里闷热的灶房里不断地过滤豆浆、点豆腐的场景,以及她家门口的鱼田里终于长出了田田莲叶和映日荷花。 那粉色的荷花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傲立枝头,犹如美人亭亭玉立,叫人错不开眼去。 撑开的、硕大的荷叶则为鲤鱼、草鱼们提供了栖息遮阳之地,看见鲤鱼在荷叶间穿梭,更是让人心情愉悦。 而等到荷花凋谢后,就会长出碧绿的莲蓬,再过一段时日,莲蓬里的莲子就可以吃了。 剥开一颗,略带苦涩、回味甘甜的清新滋味就会在唇齿间绽放,让人瞬间在燥热的夏末时节里感觉到一阵清凉。 而这清凉的莲子,无疑成了学堂里学子们争相索求之物。 顾乔的舅舅梅涣青家自然也种了荷花,所以拥有莲子的梅氏兄弟则成为了学子们争相讨好的对象。 沈昭其实也有这样的机会,毕竟顾乔每日都会给他准备好莲子。 但为了避免麻烦,同时省去罗小胖的嫉妒,他私下里与梅氏兄弟达成了协议——他在路上将自己的莲子给他们,等到了学堂里,再由他们以赠送的名义将莲子给他。 这样一来,罗小胖最多只是从他这里讨一些莲子过去,却不会嫉妒他,从而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除了莲子之外,荷花全身都是宝。 顾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新奇主意,某日竟然趁着他们休假,将所有的小伙伴聚在了一起,弄了一个全荷宴。 “这是藕夹、这是冰糖糯藕、这是莲子羹……”沈晚为大家介绍道,又指着中间那一盏非常漂亮的小碟子讲道,“这是荷花卷。”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顾学西立即看向她指着的那一盘荷花卷说道。 沈晚立即讲道,“这是将荷花花瓣裹上蛋清后在热油里炸过,然后捞起来点缀胭脂做成的。” “荷花花瓣和蛋清,怎么还是素的啊?”顾凌则并不感兴趣。 梅执恕忍不住提醒,“藕夹里可是有肉末的,不能谓之为素。” “那一点儿肉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自然算作素的,对不对,顾凌?”梅执勇则立马反驳自己亲哥,还冲顾凌挤了挤眼睛,争取他的支持。 “就是。”顾凌立即表示同意。 “要肉是不是?肉来咯!”顾乔立即从灶房里拎出了一个撮箕。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她的撮箕里赫然装着一个干泥团,那泥团如西瓜一般大,此刻还在冒着热气。 “什么啊,挺香的。”梅执勇这个货真价实的吃货,还没等顾乔将东西放稳,就已经闻到了香气。 “打开就知道了。”顾乔说道,随即转身冲身后的沈昭挑了挑眉。 只见沈昭跟在她身后,手上拿了一把劈柴的斧子。 闻言他走上前来,然后蹲到了撮箕前面。 “开吧。”顾乔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大大的空盘子,等待他打开泥团。 “这是什么啊?” “就是,这泥团里装的会是什么?” 大家忍不住围了过来,纷纷问道。 顾凌灵机一动,随后忍不住喊道:“不会是叫花!” 随着他声音落下,沈昭的斧头也跟着落了下去,干了的泥块瞬间受力脱落,露出了里面干枯变色的荷叶。 第349章 顾婆子的请求(三更) 外层的荷叶有些烧焦了,顾乔立即将筷子递给沈昭,沈昭用筷子扒开后,众人便看到里层的荷叶还是润湿的样子,并且沾染了不少亮晶晶的油。 等沈昭再将荷叶拨开后,众人立即瞧见里面的鲜嫩流油的鸡肉! “天呐!真的是烤鸡!”梅执勇一双眼睛都发亮了。 顾乔抿着笑,配合沈昭将鸡肉弄进了盘子里,然后端到了桌上。 因为夏末仍有暑意,所以他们选择在院子里吃。 顾婆子和梅氏担心她们在大家不自在,这天还特意去了梅涣青家做豆腐,所以院子里全是小伙伴们。 有梅氏三兄弟,顾凌、顾学西和顾松这个铁三角,剩下的就是顾乔和沈昭兄妹。 一共九人,男孩子今天中午就到的,负责摘荷叶、挖莲藕、剥莲子,顾乔主厨,沈晚和沈昭一同打下手,竟也弄出了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 沈晚早就摆好了碗筷,此刻荷叶叫花鸡这道大菜摆上了桌,众人立即拿起碗筷,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一下。 “洗手没?洗手!”顾乔连忙喊道,用自己手上的筷子压住了梅执勇伸向叫花鸡的筷子。 梅执勇口水都快滴出来了,见她阻挠自己,心中不忿,立即讲道:“表妹,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又不要你操心,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起开,别转移话题,去洗手了才能吃。”顾乔态度强硬,又扫向其他人,再次提醒,“洗手哦。” 顿时,大家放下筷子,呼啦啦的朝井边涌去。 “慢点儿,别挤下井里去!”顾乔连忙喊道。 这些少年,还真是精力旺盛到过分。 不一会儿,他们又打打闹闹地跑了过来,甚至还将手上的水滴朝对方脸上洒去。 “幼稚。”顾乔翻了个白眼。 沈晚立即捂着嘴偷笑,低声道:“是挺幼稚的。” 不过瞅见几人都到了饭桌上还在洒水,沈晚立即忍不住提醒道:“别洒了,回头弄到菜上了!” “听见没,执勇、执让,别闹了,一会把水洒到鸡上了!”梅执恕立即跟着出声,摆出了长兄的威严。 梅执勇见兄长不苟言笑,立即坐正,眼睛却往另一个方向瞟去,半翻白眼。 沈晚本来在梅执恕出声后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一下子瞅见梅执勇做鬼脸,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梅执恕立即一个爆栗朝梅执勇的脑袋上敲了过去,“快吃东西!做什么鬼脸?” 梅执勇立即拉长了脸,但见兄长板着脸后,也不敢再肆意玩闹,立即乖乖的坐直。 “行了,大家都吃吧,这么忍着可不像你们啊。”顾乔见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立即讲道。 “你不说话吗?”顾凌问。 虽然筷子就在手上,还蠢蠢欲动想往盘子里伸,但他还是控制住了。 “说什么,大家都这么熟了,快吃吧!”顾乔顿时笑了。 她话音一落,果然,大家再也不客气,纷纷上筷子。 “嗯,好吃!” “好香啊!” “这鸡翅是我的,谁也别和我抢。” “冰糖糯藕更好吃,我以前都不吃甜的,唔!” “这个全荷宴太棒了!” …… 霎时间,一堆溢美之词不要钱地朝顾乔涌了过来。 顾乔觉得这简直比她自己吃了还要开心,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小院里立即充满了欢声笑语。 同一时间,梅家村。 “也不知道巧儿她们到底能不能把吃的弄好,还把小伙伴们都请了去。”梅氏不免担忧。 “你啊,就别操心她了。以前咱们下地干活去了,不也是她弄饭嘛,那孩子能干着呢。”顾婆子连忙讲道。 梅氏仍然忧心忡忡,“可那是自家人吃,这是请客吃饭,不一样嘛。再说您帮她杀了那只鸡,她又不让我帮她砍成小块,还说要做什么荷叶叫花鸡,这名字我听都没听过……” “梅姑,你就放心吧,孩子们凑在一起,吃饭是其次,玩乐才是重点。而且大家一起,便是不好吃的东西也变得好吃了。”梅涣青立即讲道,然后用木板压在了豆花上,接着又去抱石头。 田氏连忙弯腰帮忙,梅涣青却拒绝了,“我一个人能行,你帮我把木板固定好就成。” 说话间他手腕用力,便将石头抱了起来,放到了半人高的台面上,接着又放到了木板上。 至此,最后一板豆腐也做好了。 “那我去做饭。”田氏连忙擦了把手讲道。 梅氏见状连忙抬步走过去,“嫂嫂,我来帮你。” “行。”两人便一道出了灶房。 梅涣青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看向他娘和顾婆子,随即说道:“你们二老去堂屋里坐会儿吧,我来收拾灶房。” “那个,侄儿啊,婶婶有件事想要找你帮忙。”顾婆子开口道。 梅涣青愣了愣。 杨氏瞅见顾婆子看向自己,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讲道:“那我先去打水洗把脸。” 说完她就出了灶房。 “这里太闷热了,不是说话的地方,婶婶,不如我们去屋檐下说吧。”梅涣青提议。 “好。” 两人出了灶房来到屋檐下。 夏天为了纳凉,屋檐下放有凳子,梅涣青招呼顾婆子坐下,随后才讲道:“婶婶有话不妨直说。” 顾婆子扫了眼院子,确定梅氏跟着田氏出门摘菜去了,方才讲道:“是关于我儿子顾熹的。” 乍然提及一个已经消失了快十四年的人,梅涣青不免有些愕然,因为不知道是何事,所以他安静地等待顾婆子的下文。 随即他便听顾婆子讲道:“熹儿失踪多年,这是大家都知晓的,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当娘的,得不到确切肯定的消息,定然是不愿意相信人已经没了。如今家中环境渐好,手头也有一两个银钱,我便在想,可不可以请侄儿你帮我找人沿着上京的路线打探寻访一番。” 梅涣青闻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平日,寻人尚且如大海捞针,何况前些年连年征战,要寻找一个十三年前就失踪的人,这恐怕…… 但是望见顾婆子那张沧桑的脸,拒绝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第350章 大表哥心思被道破(四更) 顾婆子却在他开口之前继续讲道:“实不相瞒,去年我们去随州城时,我曾在车行见过一个男子,当时只看到了背影,像极了我的熹儿。可等我追出去,却人海茫茫,再无处可寻。” “当真?”梅涣青惊着了。 顾婆子摇了摇头,“巧儿说是我眼花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思他心切,所以出现了幻觉,但我这心里着实难安。这半年来我拼命挣钱,也不过是想多挣点儿银子多条门路。” 听闻此言,梅涣青心中也不免难受。 他也是为人父母的人,若是家中哪个小子一走这么多年,恐怕他也不愿意相信孩子已经死在外面。 顾婆子继续说道:“今年初一的时候梅姑提议给她公爹换石碑,这件事也被我压了下来。若是决定给她公爹换石碑,给熹儿立衣冠冢的事情也必定会被重新提起。这衣冠冢我压了这么些年,如今不打仗了,家中条件也好了,我怕我再也压不住。毕竟熹儿除了是我儿子,更是顾家村的举人,是顾家的族子族孙。” “行,我知道了,我这次去汝陵城里送灰豆腐,就顺道走一趟随州城。随州城有商行,也有镖局,那些人走南闯北,见识多、路子广,若是塞些银钱,总能探听到一些消息的。”梅涣青讲道。 “那就麻烦你了!”顾婆子眼眶含泪。 “那也是我妹夫,都是应该的,婶婶别客气。” 顾婆子却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一把塞到了梅涣青手里,“这是二十两,你收好了,若是需要用到尽管用,不够再给我说。” “婶婶,这……不用。”梅涣青连忙推拒。 “不行,这你必须收下,婶婶就全靠你了。” “不行。” 两人正推来推去的,外面突然传来了梅氏和田氏交谈的声音,顾婆子连忙喊他收好。 梅涣青见她态度坚决,几番推拒不过,又听到田氏她们的说话声近了,只得将银子揣进怀里。 “记住,这件事先别告诉梅姑,她性子柔弱,这些年一直记挂着熹儿,我怕她有了希望,反而……”顾婆子欲言又止。 其实从她这话,梅涣青已经能够听出来,她自己对于能否找到顾熹这件事也是不敢抱有什么希望的。 “我知道了。”他只能如此回道,心中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顾婆子她们吃完晚饭离开后,杨氏不免好奇顾婆子求她儿子帮什么忙。 梅涣青便将顾婆子托他寻找顾熹下落的事情说了。 杨氏和田氏两人听后都不免唏嘘,却也可怜顾婆子一番苦心。 “这当娘的,都不容易啊。”田氏叹息。 杨氏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更愿意往前看,便说道:“不过还好,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出来了,只是希望她别把所有银子都砸到里面去,毕竟孤儿寡母三个还要生活。” “应该不会,如果她当真不管不顾,只怕年初就会和我提这事。这时候才提,估计就是看着生意和店铺都走上了正轨,算好了余钱,这才来找我的。而且这个时节,也是行商们走货最多的季节。”梅涣青回道。 “梅姑这婆婆,当真是我见过最能耐、最有本事、最活得明白的人了。”杨氏不免感慨。 一家人又闲谈了几句,不一会儿,三个小子就回来了。 梅执让直接扑进了杨氏怀里,梅执勇也围了过去,立即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他们在顾乔家吃过的全荷宴。 听到孩子们将那全荷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杨氏都不免感到惊奇。 “娘,我们家改日也做荷叶叫花鸡好不好?好香啊!”梅执勇已经忍不住预定了下一次。 “好好好。”田氏迭声答应,又叫孩子们去温书。 梅执让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哥哥们走开了。 等孩子们离开后,杨氏这才看向田氏和梅涣青,讲道:“这巧儿果然是个厉害能干的,先前说过她和咱们家执恕的婚事,后来又怎么样了?” 田氏有些愕然,没想到婆婆突然提及此事,而且听婆婆的语气,还颇为喜欢顾巧儿,心中惊疑不定,顿时朝梅涣青望去。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梅涣青是如何打算的。 梅涣青早就和顾婆子、梅姑沟通过此事,正在斟酌用词,想着如何回复老母亲,门帘却被刷地一声撩开了。 “爹、娘,我不想娶表妹。”却是梅执恕站在门口。 瞅见他身后还有梅执勇和不懂事的梅执让,田氏立即色变。 还没等她开口,梅涣青已经出言训斥:“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一个小辈做主!” 田氏瞅见丈夫发了怒,婆婆脸色也不好,立即起身走上前去,拧了梅执恕一把,“怎么跟你爹爹说话的。” 说完后她瞪了儿子一眼,又连忙将看热闹的二儿子和小儿子拉到了外间。 梅执恕这才抬步进了房门,脸色涨红,梗着脖子回道:“我、我不娶表妹。” “合着你就只会说这一句是吧?当着你弟弟们的面与我顶嘴,让你表妹下不来台,这就是你的为人处世之道?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梅执恕顿时语塞,向来老实的他,此刻被父亲一训,立即明白自己犯了错误,不免有些愧疚。 “你过来。”杨氏朝他招了招手。 见梅涣青没有出声,梅执恕这才朝杨氏走了过去,然后喊了一声“奶奶”。 “你给我说说,为何不想娶你表妹?”杨氏直接问了核心问题。 “我……”梅执恕顿时有些慌张,随后垂下了头讲道,“我想专注读书,为明年童试做准备,不想分心。” “不想分心?我们就是担心你会分心,所以只是帮你和你表妹先定下来。” “我、我……万一我考不上,岂不是耽误了表妹?”梅执恕连忙讲道。 “你考不上,可以回来帮家里做事,你表妹又不看重你的功名。”杨氏讲道。 “可我……” “你什么,男子汉磨磨唧唧的!”梅涣青瞧见大儿子这幅模样就来气。 杨氏却观察得更加仔细,连忙问道:“执恕,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梅执恕的心思乍然被祖母道破,顿时恍若雷劈,一张脸变得雪白,连否定都忘了。 见他如此,两位长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351章 定是沈晚迷惑执恕(一更) 杨氏乘胜追击,问道:“是谁家的姑娘?” 梅执恕连忙讲道:“没有,没有谁家的姑娘。” 这般吞吐,如何能瞒得过梅涣青和杨氏的火眼金睛。 “别给我打马虎眼,快说。”梅涣青并无什么耐心。 杨氏则更善于循循善诱,立即拦住了梅涣青,对梅执恕讲道:“说吧,谁家姑娘。别管你爹,奶奶还在这里呢。若是真心有意,奶奶未尝不可以去帮你提亲。” 见奶奶护着自己,又听到她说提亲,梅执恕顿时眼睛一亮。 他迟疑片刻,终是坦诚道:“是……沈晚。” 霎时间,杨氏和梅涣青呆若木鸡。 “沈晚?”梅涣青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沈晚。 毕竟沈晚还是个小女孩儿。 可仔细想一想,顾巧儿也就比沈晚大了一个月,倒是他们忽略了。 他尚且还惊疑不定,杨氏却斩钉截铁道:“不行!谁都可以,沈晚不行!” “奶奶,您不是说……” “那沈晚无父无母、命格不好便算了,还有两个拎不清的姑父姑母,若是被那样的人家沾着,就像捉虱子一样,虱子咬了血就跑,你却永远捉不住它,咱们家可不能被这样的烂人家拖下水。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打算,也该为你两个兄弟想想,日后家宅不宁,咱们老梅家的气运就到头了。”杨氏讲道。 听到自己与沈晚绝无可能,梅执恕瞬间往后踉跄两步,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 梅涣青抿着唇,也颇为无奈。 他内心也是不赞同这件事的,毕竟罗洪可不是个善茬。 顾婆子家只是干亲,尚且被那罗洪如此纠缠,若真与这样的人家结了儿女亲家,那岂不是永无宁日。 “这两人成家,更是两个家庭的相看,沈晚便是再好,这事也不成。”他只能如此说道,希望儿子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梅执恕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那沈晚好什么好?我瞧着她就是看咱们家境殷实,所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咱们家执恕,不然执恕好端端地为何放着他表妹不选,非得喜欢那劳什子沈晚!”杨氏见孙子备受打击的模样,不免心疼,于是对沈晚就更加不满。 “娘,话不能这么说,那沈晚确实是个好姑娘,行事端正,也从未有过任何不妥的言行举止。”梅涣青有一说一。 “歹竹难出好笋!那罗洪都是个烂人,他教养的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去!”杨氏可不依。 “娘——” “奶奶!小晚不是这样的人!她您也见过,沈昭您更见过,便是您不希望孙子娶她,也不能污蔑她!”梅执恕立即梗着脖子辩驳道。 “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孩儿顶撞我?”杨氏十分伤心,对沈晚愈发不满。 “我不是顶撞奶奶,我只是实事求是,毕竟那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梅执恕勇敢讲道。 这大概是他作为乖孩子,第一次与长辈如此争执。 “好啊,翅膀硬了是吧?”杨氏捂着心口,很是心痛的模样。 “娘!”梅涣青连忙扶住杨氏,然后瞪了梅执恕一眼,接着给他使了个眼神,喊道,“还不快给你奶奶道歉!” 梅执恕虽心有不甘,却也十分愧疚,这才赶紧上前一步,讲道:“奶奶,我错了。” 杨氏紧紧地揪着自己心口的衣服,讲道:“你这个不肖子孙,哎哟,我的心口好痛……” “奶奶,对不起。”梅执恕再次道歉。 “行,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你答应我,以后再不提那沈晚,也不得将她娶进家门。” 杨氏这话,便是逼着梅执恕做出不娶沈晚的承诺。 梅执恕如何能够接受,一张脸灰败而痛苦,仿若笼中困兽。 梅涣青见状,立即挥手让他离开,“你这个孩子,给我滚出去,看把你奶奶给气得!” 梅执恕接收到父亲的眼神,略微迟疑,然后才转身离开。 见人走了,杨氏一把推开梅涣青,使劲瞪了他一眼。 梅涣青故作惊讶地问道:“娘,您胸口不疼了?” “疼!我都快被你气死了!执恕这孩子最是老实重诺,若他今日许下承诺,日后定不会娶那沈晚,你作何护着他?”杨氏恨铁不成钢。 “娘,您也说了,执恕最是老实。咱们是长辈,可不能因为孩子老实就欺负他,对不对?不然像执勇那种闹腾不省心的,岂不是比他哥哥自在?这对执恕不公平。” “你说我欺负孩子?”杨氏顿时委屈不已,“我这都是为了他好啊。” “您是他奶奶,自然一心都是为孩子好,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不能事事都要求他顺着咱们的意思不是?”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支持他娶那沈晚不成?” “娘您又说到哪里去了?那罗洪一家,我躲都来不及。” “你知道就好!孩子糊涂,你别跟着糊涂。”杨氏瞪了他一眼。 梅涣青叹了口气,“我自然不会糊涂。娘,方才咱们还在讨论执恕和巧儿的婚事,恰好被执恕打断了,我现在再把顾家那边的意见给您说说。梅姑和顾婶婶都有意与咱们家结亲,但巧儿还小,那丫头还没开窍,梅氏和顾婶婶也怕丫头长大后有自己的心思,早早地定下来,万一弄得不好让两家结了仇。” “什么,巧丫头没心思?是她没心思还是顾婆子她们的推托之词?” “梅姑那心思就写在脸上,您这火眼金睛还瞧不出来吗?再说了,顾婶婶也是坦荡之人,这事没什么好推托的。眼下看来,不仅巧丫头没有心思,咱们家的执恕更没心思,也幸亏当时没定,不然就真成仇人了。”梅涣青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么一说,倒也还真是……”杨氏不免有些遗憾,又道,“巧丫头那么伶俐,也不知道日后便宜了谁家。” 说到这里她陡然想起什么,不禁看向梅涣青,一脸凝重,讲道:“你说巧丫头会不会也像咱们执恕这般,心里有人了?” 第352章 想娶沈晚并非绝无可能(二更)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不过我瞧着,那丫头还真就是个没开窍的,天天琢磨着如何发财致富,挣钱就是她的头等大事,哪有功夫关心其他。” “哎……”杨氏叹了一口气,“如今执恕这样,他的婚事可怎么整?” “孩子明年要考试,不如咱们就先放一放,若是日子长了,没准就淡了,到时候咱们再根据孩子是否考上来替他相看人家。毕竟若是过了童试,再努力一把就是秀才了,那到时候选择又不一样了。” “这倒也是。” 如此一般,梅涣青才算是将杨氏安抚好。 田氏方才为了将两个孩子弄走,所以错过了屋里的对话,等看到大儿子失魂落魄地出了院门,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急急忙忙喊了他一声。 梅执恕却拿了箩筐,只说他去割红薯藤,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田氏见梅涣青出来,这才赶紧迎了上去,“出什么事了?” 毕竟是孩子娘亲,梅涣青想了想,还是将梅执恕心仪沈晚的这件事讲了,又将杨氏和他的意见也讲了。 田氏本来就是木讷之人,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见丈夫和婆婆杨氏都反对,便跟着讲道:“沈晚确实不合适。” 梅涣青见她这么大的事都说不出两句话来,顿时有些烦闷,又道:“你是他娘亲,这件事合该听一听你的意见。” “相公和娘说的都在理。”她老实地回道。 事实上,她心里却松了口气,因为无论如何,她的儿媳肯定不可能是顾巧儿了。 顾婆子和梅姑都是护犊子的,若是知道她儿子心中有人,一定不会让顾巧儿嫁到他们家来。 那丫头主意太大了,又得梅涣青和杨氏喜爱,若是做了他们家长孙媳妇,那她这个婆婆岂不是更加没有地位? 梅涣青见她发呆,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他如何能推心置腹与她讲话,讲什么她都说自己说的是对的。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不禁问道:“执恕呢?” “说是割红薯藤去了。” 梅涣青想了想,立即抬步出了院子。 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担心出什么事的。 很快,他来到了后坡他家的红薯地里。 眼下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梅涣青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田埂上。 只是远远地看那人影,都能感觉都他身上散发出的难过与痛苦。 梅涣青叹了口气,随即走上前去,在梅执恕地身旁坐了下来。 梅执恕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没有听到梅涣青的脚步声,直到他坐到自己身旁他才愕然抬头。 “爹?” “想什么呢?”梅涣青问他。 梅执恕下意识地想要逃避,立即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然后去挑旁边的箩筐,讲道:“我割好红薯藤了,爹,我们回家吧。” “你很喜欢沈晚吗?”梅涣青却突然问道。 梅执恕正在整理箩筐绳子的动作一顿,他抿了抿唇,还是回了头,认真地看向他父亲,回道:“是。”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沈晚的,可就是很喜欢。 梅涣青看到儿子眼里晶亮的神色,有些被刺痛。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这辈子从未有过,与田氏生儿育女,也不过像是在完成一桩必须完成的任务而已。 想到方才田氏木讷的模样,他更是心中闷闷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 思及此,他不禁开口说道:“其实你要娶沈晚,未必没有可能。” “爹?”梅执恕诧异不已。 梅涣青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田坎,梅执恕立即撑着身体坐了下去,竟有几分迫不及待。 梅涣青被儿子那干净急切的眼神慑住,随后自嘲地笑了笑。 “爹,您是支持我的对吗?”梅执恕这会儿急需得到认可。 梅涣青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以生意人的视角,来帮你分析这个问题。” 梅执恕有些不解,梅涣青却不管他,继续讲道:“要真说起来,沈晚品行各方面都不差,无非就是出身差一点儿,有个难搞的姑父。可你也别忘了,她还有个能干的哥哥。那沈昭我看着并非池中之物,以后未必不能一朝鲤鱼跃龙门,这便解了兄妹俩无父无母、出身差的这一困局,也让他们有了摆脱罗洪一家可能。”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不过我瞧着,那丫头还真就是个没开窍的,天天琢磨着如何发财致富,挣钱就是她的头等大事,哪有功夫关心其他。” “哎……”杨氏叹了一口气,“如今执恕这样,他的婚事可怎么整?” 梅执恕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而且巧儿和姑母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沈昭摆脱困境的,这样一来奶奶最担心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梅执恕瞬间燃起了希望。 梅涣青却不得不提醒他,“但这或许只是我们美好的愿望,沈昭能否出人头地,他们兄妹最终是否能够摆脱罗洪一家,这些都是未知数。你娘和你奶奶,或许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梅执恕深吸了一口气,“不,我相信沈昭一定可以的,他很聪明,足够勤奋,夫子也多次夸他,我觉得他可以。” “我们都希望他可以,但是……” “爹,不管怎样,明年考完试,结果便能知晓了,我只求您多给我一些时间好吗?”梅执恕立即朝梅涣青恳求道。 “我和你奶奶已经说了,你考试之前,你的婚事不会再提。不过你也要发奋读书,毕竟,若是等沈昭考上,就该他来嫌弃咱们是农家了。”梅涣青想借此来激励梅执恕读书上进。 很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梅执恕的眼睛亮得出奇,那里面有种可以称之为少年人决心的东西,看得梅涣青都为之振奋。 或许,他可以为儿子做些什么,让他们日后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走吧,回家。”他拍了拍梅执恕的肩膀。 “嗯。”梅执恕点头,已不若先前那般垂头丧气。 第353章 小团子带着一窝小狼回来了(三更) 顾家村。 顾婆子和梅氏也回到了村子里。 她们抵达的时候,顾乔她们已经将灶房收拾干净。 见到顾婆子回来,顾乔立即将自己今日做出来的荷叶叫花鸡的鸡腿拿了出来,那是她特意为顾婆子和梅氏留的。 “什么啊,怎么这么香?”顾婆子捧场的问道。 沈晚立即充当传话员,将白日的情形给顾婆子她们说了。 顾婆子立即笑得见眉不见眼,然后撕了一点儿鸡腿肉尝了,又夸赞了一番。 等到夜里睡觉的时候,顾婆子故意拖延到最后,并留下了顾乔,笑问:“你故意办这劳什子全荷宴,一是觉得好玩,二来也是在替沈昭打算吧?” “他是我义兄,自然得为他打算啊。”顾乔倒是十分坦诚,又道,“小西聪颖,顾凌能干,顾松踏实,两位表哥就更不用说了,都是耿介之人,他们都是沈昭的同窗。这一个好汉三个帮,沈昭不善交际,恰好他们都愿意给我顾巧儿两分薄面,我便将人拉到一处,也好让他们增进感情嘛。” “你倒是会打算。” “我这是将心比心,我待人好,别人自然待我好啊。你看小西和顾松,若是上山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惦记着我。”顾乔昂起下巴,略微有些得意。 “行了,以后还想让他们聚,直接给我说便是。”顾婆子睨了她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孙女虽是个女儿家,但心思却比一般男孩儿还要粗一些,只怕至今都尚未察觉出沈昭和顾凌待她的不同来。 顾凌是个骄傲的性子,所以时常会弄巧成拙,反倒叫人看不出他原本的心意;沈昭却是个隐忍克制的,若非自己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日日观察,恐怕也不会觉得不妥。 现如今看来,倒是不用太过担忧,毕竟等到她家巧儿开窍,还不知道哪一日去了。 沈昭本欲来灶房中取艾绒熏蚊子的,结果恰巧走到门边就听到了顾乔和顾婆子的对话。 听到顾乔那么理直气壮地说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时候,他的心湖上仿佛掀起了一阵狂风,霎时间惊涛骇浪,一下一下拍打心扉,叫他难以自持。 可同时他又难免黯然,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心中毫无秘密、阳光坦荡的时候她才能做到如此直率坦诚。 很显然,此时的情形正说明了顾乔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情愫。 顿时,沈昭一颗心仿佛在冰火两重天里泡过一般。 一边是熊熊烈火般的激动,一边却是被冷水当头浇下的理智与难受。 因为沉浸在这复杂的情绪当中,所以他在转身的时候没留神,脚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斜靠在门口的撮箕上,将撮箕碰得倒伏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谁在外面?”顾婆子立即喊道。 此刻她正在洗脚,顾乔见状,立即起身朝灶房门口走去。 拉开房门,她就借着清亮的月光看到了沈昭那张窘迫的脸。 事实上,她也没想到沈昭会在外面偷听,更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沈昭失态的模样。 他的眼睛不再如往日那般深邃,目光也不再镇定从容,而是露出了如琉璃一般澄澈干净的内里,那里面带着少年人的慌乱无措,以及少年人来不及掩饰的情愫和心思。 顾乔瞬间怔住,随即仿佛被那样的眼神击中了一般,心跳莫名地加快了速度,脸颊也莫名地烧红。 夏风吹过,带着温热,轻抚她的脸庞,与此同时,还有荷花香味萦绕在鼻头。 顾乔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她想,她或许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在沈昭面前偶尔的不自在,以及面对他会脸红心跳的原因是什么了。 或许她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喜欢上了这个纯粹、努力和隐忍的少年。 而他的聪明、腹黑,他的坚韧、顽强,他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如此的理所当然。 “巧儿,是谁啊?”顾婆子的声音从灶房里传来。 顾乔顺间有些慌张,正在这时候,小团子突然出现了。 她立即喊道:“小团子?” “哟,是小团子回来了啊?” 顾婆子似乎已经起身了,因为她的声音近了一些。 “奶奶,是小团子回来了。”顾乔立即冲沈昭摆手,示意他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但下意识地,她不想让沈昭此刻出现在顾婆子面前。 或许就像方才沈昭分析的那般,此刻她已经藏有秘密,所以她心虚了,再也无法坦荡而诚实。 沈昭只得转身离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诧异地望着菜园子的方向。 随后他想到什么,立即震惊地敲响了卧房的门,喊道:“干娘、小晚,快起来,小团子带着一窝小狼来了!” “什么?”隔着墙壁,沈昭听到了梅氏惊讶的声音。 顾婆子也来到了灶房门口,听到这话也是惊呆了。 一家人都出来了,然后就看到几个月前小团子带来的那匹母狼正站在土坎上,而它的身后竟然跟了三匹小狼。 那三匹小狼和当初的小团子差不多大,估计还未满月。 “天呐,好可爱!这么多小小团子,小团子你当爹了啊!”顾乔震惊不已。 顾婆子更是以为刚才那声响就是小团子弄出来的,沈昭只是被动静惊到走出房间了而已,此刻看到眼前的画满,她也是震惊不已,更没有心思再去追究这事。 “还真的是小狼,三只小狼!”沈晚也兴奋不已。 小团子立即跃上土坎,然后拱了拱母狼,似乎在与它交流着什么,随后张嘴叼住自己的孩子,将它们一只一只地从土坎上弄了下来。 “呜呜。”母狼有些不安地吼道。 “呜呜。”小团子柔声安抚。 小家伙们下了院子之后,竟然对顾乔他们龇牙咧嘴,奶凶奶凶的。 顾乔“噗嗤”一声捂嘴笑了,沈晚也站在门口偷笑。 “呜呜。”小团子发出警示的声音,三只毛孩子这才安分,然后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第354章 坐月子(四更) 紧接着小团子跑到了顾乔跟前,用头拱了拱她的手,接着自己进了灶房,径直跑到了家中放坛子的地方,嗅了嗅,随后在一个膝盖高的坛子面前停了下来。 顾乔见状不禁扶额,“得,这是要吃酒酿汤圆了。还不是它一匹狼吃,这次还拖家带口的来品尝味道。” “我来烧火。”顾婆子摇了摇头,也认命地重新燃起灶火。 “等着啊。”顾乔冲小团子讲道,然后打开坛子舀了甜酒酿。 因为知道小团子不怕醉,她索性先舀了一点儿生甜酒让它解馋。 小团子也不客气,顷刻间就将碗舔了干净,随后又眼巴巴地望着顾乔。 “不行了,你妻子和孩子还没吃呢,你已经吃了独食,不能再吃了。”顾乔严词拒绝。 随后,她和顾婆子很快将汤圆弄好,然后用凉水将食物冷却,这才弄到了院子里。 母狼比起当初第一次来她们家的时候已经少了许多防备,立即跳下了土坎,然后靠近汤圆,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东西来。 小家伙们看到她立即爬了过去,随后便往它身下钻,也想要进食。 顾婆子瞧着母狼那消瘦许多的身体,又看到它那腹部十分干瘪,立即对顾乔讲道:“应该是母狼没有奶水喂养小狼,所以小团子才找上了我们。” 顾婆子这样一说,顾乔立即发现了问题所在。 “我再去煮几个甜酒鸡蛋!”顾婆子立即转身去了灶房里。 “这次我烧火。”顾乔也连忙讲道。 之后,母狼果然又将她们煮的甜酒鸡蛋给吃光了。 顾乔瞧见它狼吞虎咽的模样,不免责怪小团子,“你怎么照顾你妻子的,你看它都瘦了,你都不给它吃东西的吗?” 小团子“呜呜”两声,似乎十分委屈。 而吃完东西后,母狼似乎十分困倦,即便小团子一直在拱它,它仿佛也提不起精神。 顾婆子干脆找来了小团子当初的窝,将小窝旁边的竹篾踩平了,垫上更多的稻草,然后把窝放到了沈昭屋子外面靠近菜园子的那一面的屋檐下。 那里遮阳挡雨,又不对着院门,离菜园子又近,正好一方几便。 等他们给小团子指示后,小团子果然立即带着自己的妻儿去了那个地方,然后趴进了窝里。 “奇怪了,小团子家那位为什么愿意留下来呢?”顾乔很是疑惑。 “估计是累坏了吧,毕竟它们的狼窝肯定在很远的地方,要从那么远的地方把这三小只弄过来,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顾婆子讲道。 “应该是。” 然而接下来几天,小团子一家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顾乔还发现了,小团子并没有偷懒,它每日都捕捉了猎物回来,诸如山鸡、野兔之类的,可是另外那匹灰狼竟然一口都没吃。 顾乔当然不能放任母狼挨饿,母狼挨饿小狼也会跟着挨饿,所以她这几日都是用甜酒煮鸡蛋喂它的。 鸡蛋吃完了就吃鸭蛋,期间还炖了年前腌制的猪脚。 令人惊奇的是,母狼不吃小团子带来的东西,吃她们家做的这些东西倒是吃得很香。 “奶奶,这好奇怪啊。”顾乔疑惑不已。 顾婆子回道:“估计是胃口不好,所以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梅氏则担忧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吃法,可比大多数人家的月子婆都吃得好许多。” “是不能这样了。”顾婆子沉吟片刻,这才讲道,“要不这样,将小团子猎来的东西煮了喂它?” “感觉应该可以!”顾乔立即赞同。 事实证明,经过烹饪后的食物母狼也能进食,这总算是帮顾乔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而顾乔他们也在日复一日的投喂中,和小团子一家处出了感情。 顾乔和沈晚两人给它们都起了名字。 母狼的名字和它的毛色很像,叫灰灰。 三小只也有了名字。 头顶有一撮灰毛、脑袋又特别大的灰狼叫大头,脚丫子上踩着几团白毛的叫棉花,另外一只毛色比较花、又爱翘尾巴的叫做小尾巴。 三只小家伙长得飞快,简直就是见风长,而母狼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又变成了往日那矫健强壮的模样。 只是这期间可苦了柳氏,每日来顾乔家帮忙做灰豆腐,她都提心吊胆的。 好在做灰豆腐基本都在灶房里,所以她索性等顾乔带她进门后,就一直呆在灶房里不敢出门,一直到顾乔再将她送出院子。 她甚至都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借口拉肚子或者上茅厕拖拉不干活了,因为她可不敢一个人去顾乔家的茅厕,也拉不下脸让顾乔带她去茅厕。 顾乔她们私下说起这件事,都好笑不已。 这期间也正是西红柿收成的时候,顾乔家向族老家买了不少坛子,正好用来发酵酸西红柿。 西红柿结得红彤彤的,羡煞众人,大家也对这西红柿好奇不已。 只不过顾乔家家里全是“狗”,众人害怕,因此无人敢来偷摘。 顾乔担心物极必反,与顾婆子商量,将这西红柿当做了礼物,往各家送了一些,如此方才了事。 事后有不少人家问及这西红柿的种子来源,顾乔只说是梅涣青在一次收药的过程中偶然获得的,这东西街上也没有卖。 村里人已经从红薯那里尝到了甜头,自然追着顾乔问西红柿秧苗的问题,顾乔被问得烦了,脸色不太好。 毕竟,她自愿分享是一回事,被人逼迫道德绑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顾婆子是个人精,只说明年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分一些秧苗给村里,既没把话说死,也没做具体的承诺。 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小团子一家五口也在某个夜晚离开了。 小家伙们来的时候走路都还不是很利索,离开的时候却已经会扑蝴蝶了,上蹿下跳的。 顾乔依次揉了揉它们的脸,依依不舍。 令人讶异的是,连母狼都愿意与她亲近了,它学着小团子往日亲热她的样子,也用头拱了拱顾乔的掌心。 顾乔瞬间眼眶微热,内心无比震动。 这种善意的释放与回馈,更加打动人心。 招了招手,在初秋的这个夜里,顾乔告别了这一家子。 见她又要哭鼻子,顾婆子连忙将她搂进怀里。 “以后小尾巴它们长大了,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再说小团子不也经常来吗?”顾婆子安慰道。 “真的?”顾乔抬头问。 “当然是真的,你对它们那么好,它们都懂的。” 事实上,动物的确很通人性,后来小尾巴它们长大后,一个月总会来顾乔家看上一眼,这又是后话了。 第355章 人傻钱多(一更) 却说立秋后,顾婆子家今年的榨菜就出坛了。 顾乔尝了尝味道,因为在最开始制作榨菜的时候就严选芥菜菜块,并用了卤池制作,更利于腌制和发酵,所以这一批榨菜不仅制作成功,口感也远胜去年。 去年的榨菜卖了一些出去,卢氏在灰豆腐的交易中尝到了甜头后,又将目光瞄向了榨菜,早早地就打开了市场,按照顾婆子家预计的产量,拿下了大部分订单。 所以顾婆子她们根本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卢氏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知道榨菜价格定得越高,就对她越有利,她愣是将榨菜价格谈到了八文一斤。 到了八月,最忙的秋收季节。 栽种的时候顾拓父子还能看着时间,今天忙一些,明天忙一些,晚个一两天也没有关系。 可秋收却不一样,需要抢收。 顾婆子她们在前段时间已经抓紧功夫将灰豆腐做了,就是为了腾出几日的功夫参与抢收。 关键是坡上的芝麻、豆子这些,稍微晚一段时间,就会全部从壳里爆开,到时候一年的辛苦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于是,最忙碌的时候来了。 好在打谷有全村人帮忙,而现如今顾乔、沈晚他们三人都长了一岁,无论是个头还是力气都长了许多,所以很快将需要抢收的东西都收进了粮仓。 而等到稻谷收完后,顾婆子又干脆做了一顿好吃的,请村里人一起帮忙,花费了半日的功夫将红薯全部收进了院子里。 望着如山一般堆满的红薯,顾乔她们便知道,自己在晒谷和整理红薯上还要花费更多的功夫。 “做不完的农活啊。”顾乔忍不住仰天长叹,“若是什么时候能够不用做这么多农活就好了。” “明年吧,明年咱们把田地再租一部分出去,就只收租子,那些收上来的稻谷足够咱们一家吃了。”顾婆子讲道。 “真的吗?”顾乔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我算过了,这样请人做农活也不划算,还不如直接将田都租出去。”顾婆子讲道,“这一年除草、施肥,让人忙得不可开交,还不如专注一头,到时候咱们除了做灰豆腐那些,剩下的田就只种红薯。” “对哦!那咱们家芥菜是不是可以扩大规模,发动全村人种植?”顾乔提议。 “我正有此意,到时候直接向村里人收购芥菜头,这样的话,咱们家就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也觉得这样可行,不然真的很难管理,人毕竟精力有限,分身乏术。”顾乔十分赞同,恨不得举起双手。 既如此,顾婆子便开始琢磨起号召村里的村民们一起种芥菜。 梅氏便提议,说是能不能自家买来秧苗,然后请村里人帮忙种,只出人工钱就行。 还没等顾婆子开口,顾乔就把这个提议给否掉了。 “娘,刚刚才说了,咱们家只怕分身乏术呢!而且呐,这只有是自家的土地,人们才会用心经营,无论是松土、除草还是追肥,定要为了增产使劲。如果是咱们租借,且不说人工费是否一定比收购价便宜,就怕村里人妒忌,连银钱都不要了,故意使坏,不让咱们把芥菜种出来。” 顾婆子也跟着说道:“大家富才是真的富,什么便宜都让咱们占尽了,咱们也就在这村里待不下去了。而且这芥菜全部给她们种,欠收的风险也给了他们,咱们只管等着收芥菜块就是,干脆利落。” 如此一般,发动全村人一起种芥菜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顾婆子和顾乔挨家挨户的上门拜访,大家听说有钱挣,冬日里田也不用荒着,立即与顾婆子家签订了收购芥菜菜头的协议,并约定了价钱。 这芥菜菜块,一百斤五十文,若是高产,一家能够种出几百斤,那怎么也有两、三百文钱了。 这村里人挣钱多么难,卖许多谷子都才能拿到这么些钱,当然乐意了。 一时间,汝陵城里的芥菜苗种子都十分好卖。 秋收过后,梅涣青又去了一趟随州城。 距离他上次拜托商行帮忙查询顾熹的踪迹已经过了两个月。 随州城到京都大约需要半月到一月的时间,商行的商人若是脚程快一些,怕也回来了。 梅涣青便去问了。 那是商行的一个大胡子男人,瞅见梅涣青,男人连忙讲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商队前儿刚巧回来。” “怎么样,有消息吗?” 大胡子男人叹息一声,讲道:“这寻人啊最是困难,我们这一趟可费了不少功夫。当年的事情,别说打听了,大家一听我问的是那一年的事,一个个都讳莫如深。你也知道,当年赵王,呸呸,是叛军,就是那一年造反的,谁敢提啊。” “那最后是否打探到消息?”梅涣青直切主题。 “你别着急啊,我们兄弟在京兆尹那边找了路子,帮你查了,说是那些年的事情还需要时间再查查。你都不知道,为这事我们使了多少银子?”大胡子男人又道。 梅涣青的脸立即拉了下来,讲道:“你别诓我,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只是不走京都那条道而已。这是帮乡里族亲寻的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才来找的你们。实不相瞒,除了你们我也找了别的路子。所以,你们走什么路子花多少银子,那都是你们的事,反正银子我给了,你们也应了。若是你们还想挣这钱,就再努把力,事成之后,自当按照当时约定的银钱奉上。若不然……我想,我会找人核实你们究竟找了人、用了办法没。”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们怎么能是诓钱的呢?我们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胡子男人急忙说道。 “行,那我等着你们好消息。”梅涣青说完就走。 “哎,路上的盘缠总得给点儿吧!” 梅涣青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只有一两了,多的没有。” “切,这也太少了吧!” 然而梅涣青却已经出了门去。 大胡子男人登时吹胡子瞪眼,将手心里的银子掂了掂,“切,就这么点儿钱,打发叫花子呢!”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立即走过来,问道:“龙哥,咱们啥时候和京兆府衙门攀上关系了?那这样咱们在客栈被偷的盘缠是不是能够找回来了?” “没听出我是在忽悠那个傻大个吗!”大胡子立即瞪了他一眼。 “这样啊……咱们这样诓骗人家不太好吧,毕竟咱们根本没有帮他寻人。”尖嘴猴腮的男人立即讲道。 说完这话,他额头立即挨了一记爆栗。 第356章 顾乔秘密彻底败露(二更) “白送上门来的钱为什么不挣?你没瞧见那人就是人傻钱多吗?十多年前失踪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不是给咱们送钱来了吗?” “可我瞧着那人挺精明的,他还找了别的路子,万一知道我们没帮他找人,那岂不是……” “哼,怕什么!他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们没找?别人也不是傻的,就算知道咱没找,也不会傻到站出来指正咱们,放心吧。”大胡子男人立即讲道。 梅涣青从商行出来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有种预感,对方压根就没认真找。事实上,他很是心疼那些银两。 不过想到顾婆子那殷切渴盼的眼神,他又无法不帮忙。 还好来到镖行这边,对方的态度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 对方不仅没有再收他的银两,还说这一次一定更加仔细用心地去打听当年的情况。 “时隔多年,要找起来比较困难。我这些年接了不少寻人的活,有找成功的,也有没找到的。但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 “你说。”梅涣青讲道。 对方却沉沉地叹了口气,“据你所说,那顾熹当年是进京赶考的举人,我们皆知,读书人体弱,进京路上又凶险万分,没准这人就……半路出事了也不一定。我沿路也在打听,但路上很多地方荒山野岭的,还有豺狼虎豹,所以……” “这我明白,所以才要寻找。兄弟,辛苦你了。”梅涣青连忙讲道。 “倒不是辛不辛苦的问题。我刚才说的是一方面,这另一方面,你想啊,能考上举人,定然十分聪慧,若是活着,怎么会十多年不曾回家?我还是觉得,你们这个银钱别浪费了。”对方抿了抿唇,仿佛看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悲悯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叹息。 梅涣青最终还是再三恳求对方帮忙寻找,又约定两个月后来打听消息,这才离开。 等他离开后,镖行的那人立即变了脸,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老大,你没事吧?”旁边的心腹连忙上了茶,有些担忧。 “没事。”被称为老大的人摇了摇手,另一只手却捏着自己的眉心。 心腹忍不住疑惑道:“老大,你为什么不直接说那人已经死了?” “直接说人死了,也要对方肯信。这样努力找过,到时候再说人死了,对方才能彻底死心。”男人叹息道,又抬头望向北面的方向,“还不知道你嫂子和杏儿在京城怎么样了。” “只要这桩事办稳妥了,她们定会没事。”心腹立即宽慰道。 “早知道就不接这桩生意了,竟然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男人揉了揉眉心,非常头疼。 “但若这件事办成了,咱们镖行就能在京城站稳跟脚了。”心腹双目放光。 “那样的人,能信得过吗?”男人却并不放心。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 顾乔和沈昭借着上山采野生菌的借口,又去了一趟桃源秘境。 事实上,这一次进谷是顾乔提议的。 “你是有什么事吗?”在路上,沈昭忍不住问顾乔。 “我就是好奇那株神树结的果子长什么样,顺便再去挖一些三七和其他的普通药材。毕竟那里面,即便是普通药材,成色也要比外面的好许多。” “这倒是。”沈昭点头,却总觉得顾乔藏着什么秘密。 两人很快来到了鸽子树所在的地方。 顾乔仰头寻觅,果真在树枝上看到了密密匝匝的果实。 “奇怪了,这些果实那么多,这旁边怎么也没瞧见小树苗。”顾乔忍不住嘀咕道。 “你看。”沈昭立即往上指。 顾乔顺着他的手指往上望去,随即就看到了一只松鼠正在抱着果实啃。啃着啃着,啃完的果核还给丢了下来。 “嘿,掉下来了!”顾乔顿时忍俊不禁,又扭头看向沈昭,讲道:“沈昭,你能不能帮我到四周找找,我想瞧瞧这果实究竟长什么样。” “可以啊。”沈昭毫无防备。 顾乔见他转身离开,立即挪动脚步,慢慢将自己的身形隐在大树后,然后将手攀上了树干。 “目标植株鸽子树种子已经成熟,是否现在进行收集?”顾乔的脑海里立即响起了公式化的女声。 几人合抱的大树,树干很粗,顾乔趁着沈昭没有瞧见她,连忙闭上眼睛,默念道:“现在收集。” 随着她话音落下,顾乔只感觉一阵风迎面吹来,接着手腕一热,紧接着她睁开眼睛,恰好一片树叶落到了她的眼睛上。 霎时间,脑海里再次响起公式化的女声。 “目标鸽子树收集成功,激活图片和视频显示功能。温馨提示,还有十六种珍稀植物暂未收集。” 图片和视频功能? 那岂不是有教程之类的? 顾乔心花怒放,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等她将树叶取开后,就看到沈昭那张错愕的脸。 “你干了什么?”沈昭问她。 “我没干什么啊,我就摸了摸树干。”顾乔挤出笑容,还用手摩挲了一下树干。 沈昭没说话,而是眸光凝重的看向她,伸手往上指了指。 顾乔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是不是自己刚才收集种子时的情景被沈昭发现了,正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怎么解释,随即抬头往上看去。 这一看,她自己也目瞪口呆。 鸽子树上原先那密密匝匝的种子竟然一颗都不剩,只剩下泛黄的枝叶和慌乱逃窜的松鼠。 顾乔的嘴巴都张圆了。 她以为收集种子就是收集其中的一颗,以为沈昭估计是看到了种子飞进她手串里的场景,所以还在琢磨着说成沈昭眼花或者怎么了。 可眼下竟然是所有的种子都不见了,这要叫她怎么解释啊? 原以为收集植株会闹出大动静,却不想着收集种子的动静也不小。 看着沈昭,顾乔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嘴唇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昭却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眉头微动,迟疑地开口:“所以,当初那株杉树,也是这么没的?这……就是你的秘密?” 第357章 全部的秘密(三更) 顾乔咬了咬唇,知道今日自己再也躲不过去了。 “我……” “你说吧,我听着。”沈昭望着她讲道。 顾乔见他那架势,便知道自己无法撒谎。 深吸了一口气,她无奈地捂住了脸,然后背靠着鸽子树滑下去,坐在了草坪上。 这要她从何说起啊? 苍天呐,早知道她就偷偷地溜进桃源秘境好了,何必叫上沈昭。 可是没沈昭撑竹排她过不了那阴风岭,更遑论潜入潭底找到入口了…… “我……你还是先坐着吧,你这样站着,我不知道从何开口。”她仰头望着沈昭,讲道。 沈昭从善如流,立即坐到了她身旁,然后扭头看向她,提醒道:“可以了。” 顾乔舔了舔嘴唇,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试图将手上的桃木手串取下来,却发现手串突然拽不动了。 那桃木手串明明可以在她手腕上上下滑动,看着也挺松的,谁曾想就是取不下来。 沈昭也发现了这手串的怪异之处,立即上手帮忙。 可无论两个人怎么弄,桃木手串拽到顾乔手背那里的时候,仿佛瞬间收缩了一般,再也无法继续往外拽。 顾乔的手背都红了,她立即叹了口气,讲道:“算了,别弄了。” “这手串……”沈昭已经有所怀疑。 “问题就在这手串上。”顾乔摩挲着手上的桃木手串,然后将当初她生病、顾婆子将桃木手串赠予她以及她后来误打误撞发现这桃木手串百科功能的事情全部向沈昭坦白了。 “世间竟有此等奇事?”沈昭作为一个读书人,觉得非常难以置信。 “是的,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顾乔扁了扁嘴。 沈昭略微扬眉,问道:“所以以前你教我认药材的时候,都要先摸一摸,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能‘读取’这些植物的信息?” 说完,他仍是陷入震惊中无法自拔。 顾乔望着他,颇有几分无奈,回道:“你观察得很细致,说得也没错。只要是活的植物,我触摸一下就能知道。正如眼前这树,它叫鸽子树,我也是摸了后才知道的。” 沈昭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她的手腕上,那桃木手串看上去颜色深沉,并无任何奇异之处。 顾乔也跟着转了转手腕,方便他瞧个清楚。 沈昭却被她那纤细的、白皙的手腕给晃花了眼睛,连忙往后退去,靠在了树上,问道:“对了,你问过奶奶了吗?以前这手腕在她手上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奇异之处吗?” “我发现这功能后,立即旁敲侧击的问了奶奶,可奶奶的回答是没有。我觉得的确是没有,不然奶奶不会只将桃木手串给我,却不给我说明。”顾乔立即讲道。 “的确是,奶奶那么疼你,若是知晓,定会言明。”沈昭沉吟。 顾乔摸着手串,目光望向远处薄雾缭绕的河面,忍不住讲道:“也不知道这十八种目标珍稀植物究竟是哪些,集齐了又能有什么作用。今天新升级了一个视频功能,若是你也能看到,你就知道多好玩、多奇妙了。” “视频功能?” 沈昭发现,顾乔嘴里的新词特别多,很多他都听不懂。 想到这里,他陡然坐直起来,然后偏头看向顾乔。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顾乔陡然间有些紧张。 沈昭目光幽邃,仿若旋涡,看的顾乔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然后就听到沈昭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秘密?” 顾乔有些迟疑,不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仍是点了点头。 “你就这样将你的秘密全部告诉我了?”沈昭又道。 顾乔陡然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近得过分了,心脏又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脸也涨红了。 是啊,她就这样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沈昭了。 这桃源秘境本就奇怪,她大可推说不知道,没准也能糊弄过去,可却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和盘托出,全部告诉沈昭了。 她连忙伸手撑住草地,往后退了一些。 谁知道就在她不知道如何回应沈昭的时候,沈昭却话锋一转,讲道:“不对,这并不是你所有的秘密。” 顾乔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顿时愕然抬头,“啊?” “你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不然,红薯和西红柿是怎么来了的?你对外说是舅舅行商的时候意外所得,但事实上却是,舅舅都没见过这两样东西,还要跟着你学着种植。”沈昭条理清晰。 顾乔知道沈昭聪明,却没有料到他不仅聪明,还很谨慎细致,就连这些他都记在了心里。 “我……你说什么,我没有别的秘密。”吸取刚才的教训,顾乔决定抵死不认。 “真没有?”沈昭眉梢动了动,一双眼睛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顾乔避开了他迫人的眼神,抿着唇讲道:“没有,就是没有。” 反正在沈昭眼里她肯定是破绽百出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懒得掩饰了,抵赖就行。 “行,我不逼你,你日后想说再说吧。”沈昭叹了口气,暂时放过她。 可他是个固执的人,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查探清楚她的秘密。 不过她仅剩下的那个秘密,估计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吧? 谁敢相信呢,只是一抹异世孤魂,穿越过来占用了别人的身体,还带了红薯和西红柿一起穿过来? 这多匪夷所思啊,说出去后估计会让人当作鬼上身处理了吧? 她立即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然后拎起放到一旁的背篓,讲道:“走吧,咱们挖药去。” 很快,顾乔和沈昭又挖了三七那些,把背篓装满了,这才回了家。 桃木手串的秘密败露后,顾乔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沈昭仍会时不时地套她的话,但是与沈昭一起分享植物新知识,她也会十分放松。 事实证明,与这样一个聪明的、还知道自己一大部分秘密的人打交道,那是一件轻松愉悦又紧张刺激的事情。 这样说很矛盾,但顾乔的确是这样觉得的。 日子,也在这样的甜蜜忧伤中一日一日过去。 等到十月底的时候,梅涣青又去了一趟随州城。 这一次,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第358章 确定死讯,尘埃落定(四更) 镖局那边打听到了,顾熹当年赶考,并不是孤身一人上京,而是寻了镖局的人一起。 他们走得早,没有遇到叛军,但很不幸的是,叛军造反的消息沿途传到了京都,所以晋安一带的山匪全都跟着乱了起来。 往日有朝廷的军队镇压,这些山匪最多截货,可这一次,这些山匪竟然连人一道杀了。 顾熹和那个镖局的人应该就是被这些山匪杀了。 梅涣青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往顾家村赶,可是临到顾乔家门口,脚步却迟疑了。 这费心费力找了这许久,最后竟然是这么个消息,顾婆子她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正当他在门口徘徊的时候,柳氏却从里面拉开了院门,她这是刚干完做豆腐的活计,从梅氏家出来。 瞅见梅涣青,她立即问道:“哎哟,这是梅家舅舅啊,你怎么到了门口不进去啊?” “哦,马上。”梅涣青回答后,只得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柳氏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回了自己家。 “巧儿,梅姑,在家吗?”梅涣青喊道。 “舅舅,我们在灶房里头呢。”顾乔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梅涣青走进去,瞧见一家人正在收拾灶房,做好的豆腐就压在桌上。 “涣青哥哥,您怎么来了?”梅氏问道。 “我去了一趟汝陵城,给沈昭带了一支笔和一些纸,另外给巧儿她们带了一些零嘴。”梅涣青说道。 “你怎么又给孩子们带东西,多破费。”梅氏斜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顾婆子知道梅涣青是来找她的,立即擦干净了手,然后笑着讲道:“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正有一件事想找你呢。” 说着,顾婆子给梅涣青使了眼色,两人立即往屋外走去。 顾乔瞧见顾婆子那急切的神色,看着两人的背影,略微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们。 她又转身,瞧见她娘专心致志地擦着灶头,毫无所觉,咬了咬唇,立即走到了灶房墙壁处,透过缝隙往外看。 顾婆子和梅涣青就站在院子中央,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所以顾乔压根听不清。 她只能看到梅涣青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她奶奶就往后踉跄了两步,虽然这个角度瞧不见她奶奶的神情,但顾乔能从梅涣青的神色中察觉出来,只怕她奶奶受了很大的打击。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一会儿,她就瞧见顾婆子摆了摆手,然后努力站直。 “巧儿,去把这米淘一淘,顺道看一眼你舅舅和奶奶说完话没,给你舅舅说,咱们已经煮了他的饭了。”梅氏说道。 “哦,好的。”顾乔立即应了,伸手接过梅氏手里的木盆。 有了淘米这绝佳的借口,顾乔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出了门去,立即到了井边,然后状似什么都不知道的讲道:“舅舅,我淘米了,我娘让你今儿留在我们家吃晚饭呢。” “哟,别弄了,你舅母肯定煮了我的饭,我和她都说好了。”梅涣青连忙摆手。 “我都淘米了,这话你自己和我娘说去。”顾乔笑着说道。 “哎呀,你说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梅涣青看了顾婆子一眼,然后立即进了灶房。 顾乔见自己与梅涣青如此对话,顾婆子都仍是背对着她,她立即抿了抿唇,想要起身过去看看,但犹疑片刻,仍是放弃了这个决定,而是低头将盆里的米淘洗干净,然后拿到了灶房里去。 “真不吃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梅涣青正在与梅氏说话,说着转身就走。 “哎……好吧。”梅氏只得如此说道。 “舅舅,你走了?”顾乔将淘洗干净的米放到了灶台上,急忙追了上去。 等瞧见梅涣青出了院子,顾乔立即假装喊道:“舅舅,正好我有个药材的问题想问问你呢。” 随后她就跟着出了院门。 梅涣青听到她的声音后就停下了脚步,顾乔追上去,却拽着梅涣青的手将他往田埂上拉,“舅舅,你过来。” “什么药材,这么神秘?”梅涣青有些疑惑。 顾乔抬头,压低声音问道:“舅舅,你刚才和我奶奶说什么了?” 梅涣青讶异地挑起了眉头,“你……” “我刚才都瞧见了,我奶奶好像特别难受的样子,到底什么事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梅涣青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眸光十分复杂。 想到顾婆子和他说过,当初在随州城的时候巧儿还劝她说她是眼花,他叹了口气,便如实讲道:“一会儿回去好好劝劝你奶奶,你爹的死讯,已经确定了。” 顾乔怔住,随即反应过来。 “我奶奶还真的没有放弃啊,她竟是找你帮的忙,原来如此……”顾乔叹道。 见她面上毫无一丝悲伤,梅涣青不免感慨。 这孩子毕竟没有和顾熹生活在一起,所以没有感情,也是正常。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顾乔又抬头问道:“舅舅,你能给我说一说我……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说“我爹”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符号。 梅涣青这才将自己打探的消息给顾乔讲了。 听完事情始末,顾乔吐了一口浊气。 这件事虽然早在她意料之中,但如今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不是她薄情或者怎样,而是仔细想想,无尽而缥缈的希望更令人绝望,因为它会不断的、持续的、日复一日的折磨那些怀抱希望的人。 顾婆子和梅氏就是这饱受折磨的人。 如今知道了确定的消息,难受完了,人就会往前看,而不会再纠结于过去。 而且私心里,顾乔觉得,顾熹若是活着却不回家,那才有大问题。 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她借口猪有点儿问题,让顾婆子去帮她解决,然后在猪圈旁和顾婆子说了一番话。 最后顾婆子搂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环抱住她的力道,让她能够感觉到那压抑的、无处释放的悲伤。 好在,时间是最有效的治愈良药。 一晃,就到了年底。 第359章 不厚道(一更) 顾婆子一家趁着年前去了一趟汝陵城的铺子里,顾婆子一方面是想带孩子们逛街,二来也是趁着年前购买年货,顾乔顺道去看看账本。 这一年来,她们家的红薯干卖得十分不错,现在红薯干、榨菜和灰豆腐等几项生意加起来每月大约能有十两银子的进项,卖得多的时候甚至能够达到十五两,再加上租铺子的钱,这到了年底已经挣了上百两银子。 顾婆子捧着账册,很是难以置信。 别的她看不懂,可总收了多少,那里白纸黑纸写着,她又如何看不懂? “这……这咱们家是不是又可以买铺子了?”梅氏忍不住讲道。 “可不是,这上百两银子,以前我都不敢想。”顾婆子也十分感慨。 顾乔虽是喜悦,却没有太多的惊喜,毕竟自生意步入正轨后,她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收成。 只是拿过账册细看后,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随州城的灰豆腐怎么提价了?一斤涨了两文?”她不免问道。 “哦,这事你舅舅和我提过。”顾婆子立即讲道,“说是卢氏和对方谈的,对方想要和咱们达成长期的合作,想在过年的时候多拿一些订单,怕咱们突然反悔,又寻思着灰豆腐利润空间大,就让了两文钱的利润给咱们。” “这样?我说怎么十一月咱们灰豆腐没多做,其他货物的销量也与之前差不多,银子却多了呢。”顾乔点头。 梅崇岭也说道:“上个月的银子我已经给了涣青,亲家母应该知道。” “嗯,银子我收到了,都清清楚楚的。” 顾乔听着他们的对话,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不对啊,若是长期的供货协议,对方应该压价而不是主动提价啊?而且一提就是两文钱,那酒楼的老板难不成是个散财童子? 梅崇岭却在这时候讲道:“我听卢氏说了,咱们家这灰豆腐,十里八乡的就咱们一家会做,所以人家才愿意提价的,生怕咱们找别的酒楼合作去了。” 顾乔听到这话,寻思了一下,原来这是垄断效应啊,这样一来倒也可以解释了。 翌日,一家人买了年货回家,到了傍晚,顾婆子正要出门和村民们商量什么时候杀猪,梅崇岭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你怎么来了?”顾婆子惊讶不已,毕竟他们白日才从汝陵城里回来。 “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请你定夺,所以我这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梅崇岭连忙讲道。 “进屋说,走。巧儿,倒杯水,你外叔祖来了。”顾婆子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喊道。 等两人坐下,顾乔立即端了水过来,然后顺势坐在了一旁听他们讲话。 只听梅崇岭讲道:“是这样的,你们今日走后,城中商行的管事便突然来寻我,说是还要追订一百斤灰豆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就没敢答应他,再说咱们今年早早地就让大家预定,该卖的豆腐都卖了,如今再接单,也会坏了规矩。” “然后呢?”顾婆子知道肯定还有后话。 “我只说等我去问问供货方,谁知道不一会儿卢氏也来了,说是要追订五百斤灰豆腐,她帮亲戚买的,正价给她都行。我一听,这可是一个大订单,所以这才着急忙慌地找你们来了。” “她怎么会买这么多灰豆腐呢?”顾乔疑惑,“而且城中商行的管事也来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卢氏和你说了原因没有?”顾婆子问。 梅崇岭摇头,“没有,只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们。” “什么时候要?”顾婆子问道。 “这离过年就两天了,卢氏说,若能过年前弄出来最好,但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初一给她也行。那商行管事也是这么说的。”梅崇岭讲道。 “豆腐要做,但不能就这么埋着头做。”顾婆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旁边梅氏他们吩咐道,“梅姑,赶紧先泡豆子,把那两袋全部泡了。” “娘,那么多豆子,咱们弄得出来吗?”梅氏十分担心。 “事在人为。巧儿、昭儿,你俩跑一趟梅家村,去找你舅舅。让你舅母和你表哥他们明日过来帮忙,昭儿,记得告诉你舅舅,让他明日一早就到村里来接你外叔祖,两人一道进城,让他去城里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顾婆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交代明白。 一家人立即行动起来。 顾婆子又去了隔壁顾拓家,与她家商量推豆腐的事情。 因为是年底,顾婆子干脆直接出了一百文的工价,让他们一家人都帮忙做豆腐。 虽然任务重,要做很多灰豆腐,但柳氏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还特意将自己家杀猪的时间往后推迟了。 第二日,田氏一家所有人早早就到了,包括杨氏。 梅涣青则急急忙忙地与梅崇岭进了城,剩下的人则都在院子里帮忙。 梅氏在自家院子里带着田氏等人忙活,顾婆子则去了柳氏家亲自压阵把关。 如此一般从早忙到晚,愣是做出了六百来斤水豆腐。 而梅涣青也在傍晚之前赶回来,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顾婆子。 “我没有去找卢氏,而是和七叔去找了商行,问他们为什么要订咱们家的灰豆腐。商行管事也不隐瞒,便直说了。这做商行的,大体都有些路子,这家商行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随州知府在年前用灰豆腐当作年礼发给了他们衙门的下属,还赠送给同僚。而知府夫人更是将这些灰豆腐送给了她那几个手帕交,这灰豆腐竟然一下子成为了官家老爷们年前送礼的首选,而且个个称赞不已,所以商行的老板便琢磨着,也赶紧来订一些灰豆腐,给自家亲戚尝尝。” “给自家亲戚尝?我看,他是效仿知府大人,想要用这灰豆腐打点路子。”顾乔讲道。 “可不是,”梅涣青接道,“所以我又去了五味楼找了卢氏,开门见山,她这才与我说了实话。眼下随州城‘灰豆腐’难寻,一斤卖出了三十两的高价。因为抬价是咱们不允许的,卢氏怕我们起疑心,所以只说是自家亲戚需要,自己要买,却不想还是被我们查了个清楚。” 顾乔一听,瞬间拧起眉头,“卢婶婶这事做得可不厚道。” 第360章 探险(二更) “她是生意人,这本就是她一向的行事作风,倒也不奇怪。”顾婆子总结道。 顾乔叹了口气,“和卢婶婶好歹也合作两年多了,可卢婶婶一直都是这般,还真是……” “亲兄弟明算账,这点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现在生意小,咱们与她签有合约,倒也不妨事,但若是以后想要将生意做大,恐怕……”顾婆子并不看好卢氏。 “恐怕她并不合适。就像这次,稍微有人出了更高的银钱,她就想瞒着咱们自己挣钱。”梅涣青讲道。 “卢婶婶这人向来会审时度势,如今这么做,虽然极有可能得罪咱们家,但咱们家也需要她这条路子,所以她并不怕把咱们得罪。被咱们发现,大不了就是大家一块儿挣钱,所以她才会这样做。”顾乔又道。 “眼下咱们这生意,随州城那边全是她负责,所以还离不了她,除非哪天咱们在随州城里开商铺了,才能真正做到像巧儿说的那样,不让中间商赚差价。”顾婆子也学会了顾乔的用词。 顾乔叹了口气,或许用审时度势来形容卢氏还是不够贴切,她的确有生意人的精明,但她那也只是小精明。 在商言商没错,可如何精明得不让人讨厌却是更高级的本事,很显然,卢氏并没有修炼到家。 两家人现在的合作,也不过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而已。 一旦遇到更好的选择,卢氏定然会放弃她们,而她们也会放弃卢氏。 所以,她们这条合作道路,终究走不长。 翌日,顾乔一家、梅涣青一家又同柳氏他们一起,将剩下需要的水豆腐全部磨了出来,然后做成了灰豆腐。 去年两家人忙活了五、六天才干完的活计,今年三家人愣是在两天之内就全部做完了。 一方面得益于多了四个大人帮忙,另一方面得益于这一年来他们两家人在做灰豆腐上的各种改进。 做多做熟,现如今听到要做这么多灰豆腐,顾婆子一家都不担心了。 等把灰豆腐运进城里,这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而第二天就要过年了。 顾婆子家和顾拓家急急忙忙地请了村里人来帮忙杀猪,又张罗了杀猪饭,下午又打糍粑,接着又准备各种过年货,一直忙到了第二天。 今年顾婆子家除了在去年年货的基础上,还另外做了一样东西——炸酥肉。 将切好的五花肉片与鸡蛋、面粉搅拌均匀,然后放到了热油里炸过,炸熟之后捞起,接着又复炸一遍,这样可以增加酥脆的口感。 这酥肉炸出来后,既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来涮火锅。 说到涮火锅,顾乔又想到了她那时候最爱吃的麻辣火锅,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辣椒,不然她非得弄个火锅不可。 想想就流口水…… 可也只能想一想。 不过,没有火锅,却有爆米花。 不是玉米,而是大米的米花。 将河沙倒入锅里,与大米一起加热爆炒,河沙受热后,掺杂在其中的大米就会爆开,一颗两颗三颗……噼里啪啦,场面可壮观了。 等大米全部爆开了,再用筛子将沙子筛出去,只留下米花,如此一来,米花就成了。 顾婆子给顾乔他们弄了整整一锅,又用罐子装了起来。 “这米花啊,以后早晨起来,用热水泡着也能喝。”顾婆子笑道。 “奶奶,你在哪儿知道的这米花啊?这么好吃的东西,咱们前两年怎么不记得做?”顾乔问道。 “还不是前两天去汝陵城里,听你秀姨提起的,我寻思着这样应该能做出来,所以便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还是有钱人家会吃啊。”顾婆子笑道。 “可不是,你秀姨是城里人,比咱们会穿,也比咱们会吃,我这酥肉,也是听她说的。”梅氏跟着讲道。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顾凌的喊声。 “顾巧儿,走,出门玩去!” “巧儿姐、沈昭哥,出门玩去!”顾学西也喊道。 听到他们的声音,顾婆子立即讲道:“去吧,好不容易过年,去玩玩吧。” 顾乔和沈晚立即拍了拍身上,转身就准备走。 走了两步,顾乔又扭头看向温书的沈昭,不禁问道:“你真不去啊?” 沈昭专心致志,显然一颗心扑到了书本里,直到顾乔推了推他才醒过神来。 “我天,你还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啦?叫你出去玩呢,真没听见?”顾乔说道。 沈昭这才恍然回神。 “去吧,昭儿,都过年了,别这么辛苦。”梅氏对他讲道,又说,“这学习讲究劳逸结合,快去吧。” 这时候,沈昭方才听到了顾凌他们的喊声。 “哎,来了!”顾乔回道,又朝沈昭问道,“你去不去,不去拉倒。” “去。”沈昭立即合上书本。 如果是其他人,他或许都不想去了,可是听到顾凌的声音,顿时觉得还是走一趟为好,不然不知道顾凌又会上演哪一出。 今年少年郎们都长大了一岁,像顾凌、顾学西和沈昭他们又都忙着看书,所以都没有谁牵头编龙。 顾乔他们来到宗祠附近的时候,发现这里虽然仍有小孩儿玩闹,却不再是往常那般他们能够融得进去的热闹了。 就连跳绳、比武、跳房子这些游戏,也让他们觉得索然无味。 顾学西立即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探险吧。” “探险?”顾乔拧眉,目光在顾凌和顾学西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打着什么鬼主意?” “就是四姑祖家那里,村里人好像发现那里有梅花鹿出没,还不止一个人看见过,不如我们去一探究竟?” “梅花鹿?”顾乔立即看向沈昭。 自从四姑祖被洪水冲走杳无音讯后,四姑祖家那里就变成了空房子,没有人住的房子破败得很快,才一年半的功夫,房顶就塌了,墙面也剥落了。 顾乔内心是很抗拒去那个地方的,但是听到梅花鹿,她又有几分好奇,何况他们还有这么多小伙伴。 “走吧,我们一起去探险!”顾凌撺掇道。 “走啊,谁怕谁!”顾乔梗着脖子回道。 反正都是出来玩的,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家去,那也太没有意思了。 第361章 要命的表白(三更) “我还是回家吧。”沈晚胆子小,可不想去那些黑黢黢的地方。 “别怕,我们有火把!”顾学西立即从不远处的桶里拿了两个火把过来。 “好啊你个小西,还说不是有备而来?”顾乔瞪他。 “走吧!巧儿姐!”顾学西涎着脸讲道。 一行人遂点燃了火把,然后朝四姑祖家的方向走去。 经过田埂路的时候,顾乔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但是想到先前自己放出来的大话,她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好在顾凌他们打头,沈昭断后,她和沈晚还能互相搀着胳膊、有个依靠,所以这恐惧稍微削减了一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四姑祖家的竹林里。 这竹林无人管理,肆意生长,竟然长到了原先的道路上,甚至在道路上落下了许多竹叶还有脱落的竹壳。 一脚踩上去,那竹壳又脆又滑,立即让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绷紧了神经。 北风呼号,吹得竹林呼呼作响,仿佛有人幽咽哭泣,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怎么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顾学西自己打起了退堂鼓。 “嘿,小西,我们女孩儿都没说害怕呢,你这个男子汉怎么就能先怂呢?”顾乔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一番,她反而不紧张了。 “走吧,寻鹿去。”顾凌兴致冲冲。 顾乔想起当初自己和顾凌来拜访四姑祖的那一次,那一次还是白日,顾凌尚且不肯与她一起前往,如今这大晚上的他却毫不畏惧。 这才两年多过去,他是胆子变大了,还是……有什么阴谋? 顾乔心里有所怀疑,正因为如此,当顾凌提议他们分成两拨人,并要求她和他一组的时候,顾乔立即点头答应了。 她倒要看看顾凌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如此一来,她与顾凌、顾学西一组,沈昭、沈晚和顾松则是另外一组。 两方人马从房屋的两侧各自前去寻找梅花鹿的踪迹,隐隐有着比赛的性质。 只是没想到才走到一半,身后突然没了脚步声,顾乔扭头一看,立即变色,连忙喊道:“顾凌,小西呢?小西怎么不见了?” 她正要回头去找顾学西,却被顾凌一把拽住了。 “顾巧儿。”他的声音很低沉。 顾乔愕然转身,就撞进了他复杂的眸光里。 顾乔陡然发现,才一年的时间,顾凌长高了不少,她都要仰头才能看他,不单如此,他的声线也变了,低沉的同时还略带沙哑。 这是一个男孩子成长为男人必须经历的变化。 察觉到这些变化,过往两人相处的点滴便瞬间如电影一般一帧一帧的涌入她的脑海里。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也陡然被放大,变得清晰起来。 顾乔仿佛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立即明白了顾凌的心思,甚至立即从他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去找小西吧!”她立即说道,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顾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再次喊了她的名字。 “顾巧儿!” 顾乔挣脱不掉,只能侧脸望着他,喊道:“顾凌,你放开我。” 她的话音里已经有几分严厉,但顾凌却置若罔闻,继续讲道:“这些日子我都在努力读书、不敢懈怠,可是有件事却一直憋在我心头,不说我就难受,不说我真的无法静下心来参与明年的考试,所以在新年来临的时候,我必须将它说出来,我——嗷!” 顾凌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因为他的脚背被顾乔踩了一脚。 因为疼痛,他尚且来不及将剩余的话说出口。 顾乔则心慌意乱,仓促地埋头往黑暗里跑去。 她猜测顾凌要说的大概是喜欢她之类的事情,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表白”根本谈不上任何浪漫,与之相反,这样的行为若被别人撞破,只怕她会被人扣上“私相授受”的帽子。 而这顶帽子,严重的话,甚至足以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抵触古代的婚姻形式,之所以抵触,便是因为了解太深,所以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她,就算踩了顾凌一脚也要逃离,不能放任这种事情的发生。 就在她慌乱逃离的这时候,脚下一崴,好像绊到了一根竹子,然后整个人就朝前扑了过去。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具温热的身躯。 然后那人护着她的头,两人一起滚下了坡。 滚了好几圈,两人才停了下来。 顾乔惊了一跳,身上疼痛的同时不免心惊肉跳。 她这是压着谁了? 她立即想要不出声就直接溜走,不然若是个男的可怎么办? 谁知道就在她起身的这一瞬间,手腕被人握住,然后整个人又扑了下去,撞到了那人的胸膛。 “别动,是我。”沈昭的声音陡然出现,顾乔的心陡然放松了大半。 “有人来了。”沈昭又道,还伸手压住了她的后脑勺。 这时候,顾乔虽然是趴着的,但却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一片仿佛隐隐被火光照亮。 “顾巧儿!顾巧儿!” 是顾凌的声音。 顾乔这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顾凌,所以根本不会答应。 她和沈昭摔得有点儿远,两人又恰好摔到了一个坑里,所以顾凌并没有发现他们,继续往前去了。 等人走了,顾乔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在紧张什么?”沈昭出声问道。 感觉到他的声音就在自己额头那里响起,顾乔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处境有些尴尬,连忙撑了起来,“谁、谁说我紧张了?” “那刚刚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连谢都不说一声就想跑?”沈昭又问。 “有吗?”顾乔心虚。 “有。” 顾乔只得回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人是你嘛,万一是其他人,我这样扑上去,即便是个意外,可……” 顾乔说着觉得很烦躁,皱紧了眉头,低声吐槽:“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你说什么?” “啊,没说什么。”顾乔连忙否定。 “刚才顾凌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如此慌张?”沈昭立即问道,也站起了身来。 第362章 与沈昭独处(四更) “我、我……”顾乔却不知道这种事情该如何说。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沈昭的话音里已经有了几分严肃,大有一旦从顾乔嘴里听到顾凌有任何不轨之意,他就要撸起袖子去找顾凌干架的意思。 顾乔何时见过如此沉不住气的沈昭。 黑暗当中,即便看不清他的脸,她却能够想象他此刻的神色。 眉头一定是紧紧拧着的,眼睛一定是直直地瞧着自己,眸光定然幽深又复杂、压抑着怒意,鼻孔微微扩张,嘴唇抿得死紧。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得愈发厉害了。 “没做什么。”她强迫自己镇定,又道,“走吧。” 说罢,她挣脱了沈昭的手。 沈昭也不好再拽住她,这才松了手,却因为害怕她摔了,又拎住她的衣袖,提醒道:“注意脚下。” “这黑漆漆的,我怎么注意,我又看不见,你能看见吗?”一紧张,顾乔就忍不住用这些话来堵他。 谁知道话音落下后,沈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两步走到了她身前。 “我走前面,你跟着我走就行了。”沈昭讲道。 顾乔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握得死紧,温热的触感也传了过来,所以紧张的同时,又莫名地心安。 为了缓解这种紧张,她忍不住嘀咕道:“你以为你属狼的呢,夜里也能瞧得清楚。” 话音落下,她就听一声轻笑。 那一声笑极轻极浅,若不是这夜晚太过寂静,或许都不会被她捕捉到。 尽管看不见他,可顾乔却能通过他握住自己的手和脚步声感受到他就在自己前方,她再也不用担心一个趔趄摔下去。 而那一声笑,也轻飘飘地落到了她心上。 …… 很快,两人就从竹林里绕了出来,已经能够看到前方微弱的光亮。 沈昭立即放开了顾乔的手,然后对她讲道:“马上到了,一会儿我假装喊你,你再从竹林里走出来。” “好。”顾乔应道。 因为沈昭的方向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这反倒让她轻松一些。 沈昭立即按计划行事,连忙假装寻找,喊着顾乔的名字。 顾凌他们听到声音也往这边赶来,沈昭则假意与顾乔汇合。 “你去哪儿了?”他问道。 顾乔还没想好台词,顾凌就冲了过来,将沈昭挤到了一旁,急忙朝顾乔问道:“顾巧儿,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了,你这头发上怎么全是竹叶。” 顾乔立即拉下了脸,“我摔了,不行吗!沈昭、小晚,我们走!” 说完她急匆匆地往前走去,沈昭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与沈晚相视一眼,立即往前追去。 “哎,顾巧儿!”顾凌连忙喊道。 顾学西叹了口气,连忙将顾凌的胳膊拉下来,讲道:“顾凌哥,巧儿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可是……”顾凌眉头紧皱,心里堵着特别难受。 “这事本来就是咱们错了,夫子教咱们——” “小西你打住!我已经温了一个月的书了,你别再在我耳朵旁念叨了。”顾凌气冲冲地吼道,抬步就朝前走去。 “顾凌哥!”顾学西急忙喊道。 “行了,走吧。”顾松也叹了口气,两人这才抬步跟了上去。 这一趟“寻鹿”之旅,大家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 当新年的鞭炮响起的时候,这一年就翻过去了,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变成了过去。 连顾乔自己都没有想到,一晃她就十四了。 也就是说,离她及笄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看着天空中炸开的烟花,她默默地许下了新年的愿望。 “新的一年,愿全家人身体健康、平安快乐,希望沈昭能够考过童试,也希望自己能够挣大钱。”她默默的念道。 一共三个愿望,希望老天爷看在她这么勤奋努力的份上,就帮她完成吧。 第二日,大年初一。 按照惯例,顾婆子一家又去了山上给老祖宗们拜年,等到回来后,顾婆子就提出了立碑的事情。 “去年咱们家挣了不少钱,这再不立碑,也说不过去。另外,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顾婆子看向梅氏。 梅氏被她望着,眉头微动,还没反应过来,立即问道:“娘,有什么事?您说。” “是……关于熹儿的。” “相公?” “对。一晃巧儿都十四岁了,熹儿也失踪了这么些年,若是人活着,早该回来了。明年巧儿及笄,就该有人家上门说亲来了,若是成了,这礼节上,究竟是该按照熹儿活着弄,还是……这总归是个麻烦事。我寻思着,要不——” “我不同意!”还没等顾婆子说完,梅氏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和顾婆子的婆媳关系处得很好,因为打心底里尊敬顾婆子,所以从未有过如此反驳顶撞顾婆子的时候,这算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 顾婆子也愣住了,仰头看着梅氏。 梅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将眸中的眼泪憋了回去,讲道:“娘!一日没找着尸首,一日就不能说人死了!便是有人上门来说亲,那就按照人还在处理。咱们家孤儿寡母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村里人都知道,想必也不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来为难咱们。” 顾婆子的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只低头抹着眼泪。 顾乔知道顾婆子为什么流泪,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顾婆子却先她一步对梅氏说道:“人……确实已经没了。” “娘?”梅氏僵住,“这……是什么意思?” “我托涣青去寻过熹儿的踪迹,最后……”顾婆子见梅氏不肯接受立衣冠冢的事情,最后只得将梅涣青打听到的消息给梅氏说了。 梅氏听到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劈,随后泪如雨下。 “这大过年的,奶奶、娘,你们做什么呢。”顾乔心疼,连忙伸手将她们揽住。 她奶奶一直瞒着顾熹死亡的事情谁也没说,生怕梅氏伤心,恐怕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梅氏的反应会这样大,以至于现在两人都要这么伤心。 “奶奶、娘,你们别伤心了。”沈晚也伸手拉住她们。 瞧见孩子们担忧的面庞,顾婆子她们又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坐了下来。 两人虽是伤心,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最后梅氏只得同意立衣冠冢的事。 第363章 应考,二表哥谋生路(一更) 村里的四姑祖被洪水冲走了,没人会看日子,顾婆子又拎了礼物,带上了一斤肉,去了梅家村,请梅涣青带她去找村里的神算子算日子。 这一算,正好正月二十七那天是个好日子,适合立碑起坟。 但刻碑需要时间,而且她们家一下子需要两块碑,顾婆子又让神算子算了一下,三月初二这天也适合。 虽然三月初二已经接近春种,但再往下拖下去,就只有六月份才有合适的日子,顾婆子寻思一番,最终还是将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二。 这神算子还会做法事,顾婆子又和他约定了时间,届时就由他来主持大局。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顾婆子家在立碑前还有一件头等大事——沈昭应考。 这是童试的第一关——县试。 童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的考试,二月份这一次,便是县试,在汝陵城里举行。 梅家村的学堂这次一共有五个学生参加,分别是顾家村的顾凌和顾学西,梅家村的梅执恕,罗家村的沈昭和罗庆家的侄儿罗胜。 沈昭他们的先生给他们几个都做了保。 参与童试需要调查户籍,必须本籍报考,须祖、父籍在当地二十年以上,坟墓、田宅俱有确据,方准应试。 沈昭兄妹是挂在罗洪他们名下的,若是有村中族老担保证明,他们兄妹确实是父母双亡、从小在罗家村生长,沈昭便可以参与考试。 顾婆子一家又是割肉又是送酒,去了罗家村族老家,拿到了罗家村族老的证明,可没想到去汝陵城衙门里登记报名资格的时候却被为难了。 还是顾婆子灵光,给那登记的门吏塞了一两银子,才终于把事办成。 “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明明咱们一家是按章办事,却非要给那门吏塞银子,气死人了。”顾乔最是心疼银两,忍不住吐槽大熙朝的官场黑暗。 “算了,只要咱们家昭儿能够顺利参加考试就是好的。”顾婆子正在帮沈昭收拾行李,说着又往他行李里塞了许多吃食。 “奶奶,沈昭是去考试的,您这么个塞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去郊游的呢。”顾乔无奈。 顾婆子直起腰杆,回道:“这不想着他进城一趟,顺便给他外叔祖他们带一些吃食去吗?那铺子还真是买对了,这次你表哥、小西他们都可以在那里落脚,还省下了住客栈的钱。这要考上好几日呢,还能让你外叔祖给他们做点儿好吃的。” 因为顾学西和梅执恕也要住进铺子里,铺子只有三间卧房,秀娘占了一间,梅崇岭住着一间,只剩下一间空的。 梅崇岭便在阁楼上搭一铺床,和梅执恕挤一挤。 然后沈昭和顾学西睡他原来的那间,夫子与罗胜住空的那一间,如此一来,便再也住不下顾婆子她们,顾婆子想着三月还有大事,得赶着功夫做灰豆腐,便决定不去陪沈昭考试了。 罗胜是罗庆的侄儿,侄儿的住处有了着落,夫子也安排好了,罗庆心中欢喜,便决定赶着牛车送他们去赶考。 将沈昭送到村口与顾学西他们汇合的时候,顾乔看到罗庆的牛车,忍不住调侃道:“沈昭,你们这赶考,啧啧,又是坐牛车,又是住商铺的,条件是好了点儿。” “哎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哥说话的呢!”顾婆子立即敲了一下顾乔的额头。 顾乔挑了挑眉,又撇了撇嘴,这才走上前去,一把将手里准备好的碎银子塞到了沈昭手里。 “回来的时候记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物,给我和小晚带一些回来。”顾乔笑道。 沈昭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随后弯了弯嘴唇,应道:“好。” 这钱与其说是顾乔托他买东西的,还不如说是顾乔怕他手头紧,找借口“救济”他的。 顾婆子见了不禁好笑,揉了揉顾乔的脑袋,“你这丫头,当我虐待你哥呢,钱我早就偷偷塞给你哥了。” “我可没说这话。再说了,这是我托他给我和小晚买东西的钱!”顾乔嘴硬。 梅氏瞧见这一幕,顿时捂着嘴偷笑。 兄妹感情好,是她最乐意看到的事情,这说明她们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沈昭是个有孝心、知恩善报的人,未来一定会成为顾乔娘家最大的靠山。 顾学西看见了心里也十分羡慕。 顾家村现在最富有的就数顾凌家和顾巧儿家了,顾凌家就算了,是族老家,底子厚;顾巧儿家却凭借孤儿寡母走到了今日。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愈发坚定。 他一定会好好考试,也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家门楣,让自家脱离如今的苦日子。 梅执恕则望着沈晚,也暗暗下定决心:他争取考试能有个好成绩,也让沈晚能够看到自己。 沈晚感觉到梅执恕那炽热如火的目光,又往顾乔身后缩了缩。 她虽然比顾乔小一个月,个头却蹿得比顾乔快,比顾乔还高了半个头,即便躲在顾乔身后,也还是没把自己藏完全。 梅涣青害怕他儿子直白的目光将心思暴露,立即走上前去又叮嘱了梅执恕几句话,这才让沈晚松了口气。 很快,众人辞别,罗庆拉着牛车,带着夫子和少年们踏上了应考之路。 顾乔一家、顾学西一家和梅涣青一家目送他们远去,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充满了希望。 “婶婶,怎么没瞧见顾凌家啊?”等人走后,梅涣青忍不住问道。 “舅舅,顾凌家昨儿提前去城里了,据说是投奔他家亲戚去了。”顾乔讲道。 梅涣青这才点头,两家人闲话几句,想到家里的活计,这才分了手。 等沈昭他们考完县试回来,罗家村的学堂便开学了。 梅执勇上了两年学,字也认了许多,却于文墨一道仿佛天然没有悟性。 如今他也是十好几岁的人了,再怎么苦读,他也不能和沈昭他们比,估计这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认识了字就行,早日从学堂出来谋生路。 第364章 县试成绩,立碑起坟(二更) 梅家现在的生路无非就是灰豆腐、榨菜的生意,眼见生意越来越好,梅崇岭一个人应付不来,又因为前段时间搬货的时候摔了一跤,虽然不严重,但到底年纪大了,最近走路有些不便,所以去个小子帮他自然是最好的。 一年过去,梅执勇早就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和九九乘法表,又对账目有着天然的敏锐,去商铺最是合适。 等到二月底,沈昭他们县试的结果就张榜贴了出来。 罗家村学堂的五个学子,竟然中了三个。 这三人分别是沈昭、顾学西和顾凌。 沈昭和顾凌两人都是第一,沈昭是榜首的那个第一,而顾凌则是恰好上岸的那个最后一名。 顾学西的排名也比较靠前。 若认真算起来,这三个人其实都是顾家村的。 但罗家村自然将沈昭视为罗家村的。 这样一来,梅家村可是一个名额都没有。 梅执恕落榜,据梅涣青说,在屋里关了整整一日没有出门,田氏和杨氏见他难过,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 梅涣青索性让家人不要吵他,让他自己想想明白。 “那最后大表哥怎么样了?”顾乔连忙问道,有些担心。 “最后到了傍晚,你大表哥自己拉开了房门,对我说,他还要参加下一次县试。”梅涣青说着,眉头紧拧,似乎有些愁闷。 顾乔一家听到这话,有些震惊的同时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那你打算怎么办?”梅姑直接问梅涣青。 “我寻思着,家里的生意,既然执勇已经去接了,虽然才近十日功夫,但他干得有模有样,所以……已经不急着让他哥哥也去帮手。我来之前特意去学堂找了夫子,也问过了,执恕这孩子虽然天赋比起小西和昭儿差点儿,但胜在勤奋努力、脚踏实地,若是努努力,没准也能成,就是需要时间。” 梅涣青抿了抿唇,最后讲道:“所以我决定,还是再让孩子读几年。你说家里若是没条件就算了,现如今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这事关孩子一辈子的前途,我不想让他以后留遗憾。而且换句话说,若是执恕真能考上,没准这就是改变我们家门楣的机会。” “你看得长远。”顾婆子含笑点头,“这家里,是得有个盼头。” “对,多给执恕一些时间,他一定能行的。”梅姑擅长鼓励。 “行,他小姑对他的鼓励我都记住了,我回去就告诉他。”梅涣青笑道。 见顾婆子她们都支持他的做法,他这心里可算是踏实多了,随即与顾婆子等人告别。 “呀,这么着急走呢,把这笋子带回去,今晨小晚和巧儿就在后坡这里挖的。”顾婆子讲道。 梅涣青不禁看向顾婆子家的菜园子后面,原来被泥土冲垮的后坡,此时已经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竹子,看着清新无比。 “这孩子啊,就像这竹子,明明昨儿才冒了个尖儿,是根脆嫩的笋,一眨眼啊,就长成了这挺拔的翠竹,必须独自面对世间风雨了。”他忍不住感慨道。 顾婆子和梅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后坡的竹子,又扭头看着地上卧倒的石碑,两人也颇多感慨。 今日是梅涣青去城中看榜的日子,同样也是他去帮顾婆子家将刻好的石碑拉回来的日子。 院子里忙着洗菜的顾乔和沈晚代表了生命的延续,而这石碑,代表了死亡。 至于他和顾婆子她们,随着孩子的长大,也终将老去,不能再为他们遮风挡雨。 正感慨着,顾乔却开口打断了这略带感伤的气氛。 “舅舅,你这比喻啊,都可以去当夫子了,文采卓然,生动形象!” “嘿,你个丫头,竟然连你舅舅都敢打趣!”梅涣青佯作生气。 顾乔却嘿嘿的笑了。 这一闹,郁气果然消散,院子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石碑到了,离三月初二却还有好几日。 这几日顾乔家忙着收购芥菜头,忙得脚不沾地。 但到了夜晚得闲的时候,顾婆子和梅氏看到那石碑,都不免伤怀一番,甚至伤心流泪。 所以顾乔这心底里巴不得时间过得快一些,赶快到初二这天,好让她们再也瞧不见这石碑。 好在这天终于来了。 一大早,神算子就来到了她家里,顾婆子也早早地将村里人都请到了家里帮忙。 村里的青壮年们立即按照神算子的要求将石碑抬上了山,顾乔因为生肖与她死去的父亲相冲,不得前去观礼,只能呆在家里。 为了请大家帮忙,又为了这立碑起坟的事情,顾乔家必须杀一头猪,她正好留在家里帮忙。 毕竟梅氏和顾婆子都上山去了,她就是这家中能够主事的人了。 等家里把猪杀好、收拾好,山上的人也赶了回来。 梅氏和顾婆子都红着眼眶,显然又哭过了,顾乔心里叹息不已,只希望这件事彻底过去。 分明过年的时候她向老天请求保佑她们一家人开心快乐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她奶奶和她娘反而掉了不少眼泪,伤了不知道多少回心。 她这个死老爹,还真是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啊。 正吐槽着,她顿时感觉脖子一凉,连忙缩了缩脖子。 妈呀,不会是说她爹的坏话,比她爹知道了吧? 她立即有些犯怵。 紧接着,脖子又是一凉。 “巧儿,你发什么呆呢,我这喊你两声你都没听见?”柳氏走上前来。 顾乔转身瞧见她正甩着手,手上还是湿的,正要开口,就有水滴飞到了自己的脸上,她顿时伸手抹了一把脸,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原来方才让自己脖子一凉的是她甩的水珠啊! 她这才问道:“怎么了,叔祖母?” “你奶奶让你把灰豆腐和榨菜准备好,她和你娘做个榨菜包,灰豆腐用来涮火锅。”柳氏讲道。 “好。”顾乔连忙点头。 瞧见院子里的忙碌景象,以及灶房里的热闹,顾乔突然发现,这简直就像过年前的杀猪饭,哪里像是办法事? 不过这样热闹热闹也挺好,至少投入忙碌中的顾婆子和梅氏都无暇伤感。 第365章 罗洪来了,狼也来了(三更) 立碑起坟可是大事,除了族亲之外,顾婆子也邀请了梅姑的娘家人以及罗庆、罗洪两家。 罗洪一家上次被小团子吓了后,去年无论春种、秋收还是杀猪饭都再也没来蹭过饭。 这一次,他听闻沈昭考过了县试,陡然意识到沈昭极有可能成为秀才,若是这时候再不与他联络,只怕沈昭早就忘记了他们这姑父、姑母,所以他必须前往。 而且立碑这样的大事,顾婆子家里人肯定很多,他就不信狼还来,就是来了那么多人,要咬也是咬别人,所以他带着沈氏就去了顾家村。 为了以防万一,他将自己的宝贝儿子罗小胖留在了罗家村。 顾婆子看到罗洪来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们一家早晚还要和罗洪一家打交道,如今清净了一年多,已经算是十分难得。 罗洪一家来的时候较晚,正好赶上饭点,所以顾婆子与这两口子寒暄两句后,他们就落了座。 顾婆子为了对帮忙的族亲表示感谢,除了杀猪外,还去族老家打了酒,好酒好肉地招待了大家。 罗洪与顾家族亲坐在一桌,席间喝了酒,与顾家族亲称兄道弟,说起了当年与沈氏拉扯沈昭两兄妹的各种不容易。 “那时候哪有肉吃、哪有酒喝啊!叛军压着下地干活,重活累活的干了,却只给那么一丁点儿口粮。我和他姑母就两个人四只手,却要养活这五张嘴巴,难呐!有一年沈昭受凉发高烧,也是我和她姑母轮流守了几晚,连眼睛都不敢合上,这才把孩子从阎王手里抢过来。”罗洪讲道。 他故意大着嗓门,声若洪钟,沈晚和顾乔站在灶房门口,将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沈晚面色铁青,小声辩驳道:“那年哥哥之所以受凉发烧,是因为姑父大冬天的逼着哥哥下地去捉泥鳅,就是为了给罗小胖改善伙食。后来哥哥发了烧,姑父还说什么‘要死不能活’,是我守着哥哥,最后哥哥才缓了过来。我那时候想烧柴火弄些热水,姑父还把我打骂了一顿,说我浪费柴火。我只是想要热水而已,而且那些柴火都是哥哥砍来的。” 说到这里,沈晚瞬间红了眼眶。 不单单是觉得过去的日子太苦,更是因为此刻罗洪如此颠倒黑白,说出这等厚颜无耻的话,这副嘴脸对比起他过往对兄妹俩做下的事情,就更是让人不齿、愤怒。 这些事情,沈昭从不曾讲过,而这也是沈晚第一次在顾乔她们面前表露出对罗洪的愤恨。 顾乔不禁握住了她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这种人就是如此,何苦与他置气,用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会由得他在这里颠倒黑白,咱们不理他。”顾乔劝道。 沈晚点了点头,又道:“幸亏哥哥今日在学堂上学,不曾听到这番言论。哥哥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很难受。” 顾乔叹了口气,只觉得摊上罗洪这对姑父姑母,真是命不好。 “不怕,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你们在我家呢!”顾乔又道。 沈晚也知道了“借条”的事情,所以不再像以前那般惶恐,只是气愤并不畏惧。 “糟了!”顾乔却突然一拍脑门,然后扭头看向仍在院子里大放厥词的罗洪。 “我得去找奶奶。”她自言自语道。 “巧儿姐,你干嘛去?怎么了?”沈晚连忙问道。 “来不及和你解释了。”顾乔说着就赶紧出了门,急忙去院子外寻了顾婆子。 眼下,那梅家村的神算子已经吃好了饭,顾婆子她们正在送他离去。 因为他主持了法事,所以还要包上铜钱、割上好肉送给他。 这神算子又不喝酒,故吃了饭后就想早早离去,这样也能早点儿将肉拿回家,也好叫家人都尝尝。 顾乔见他们几人仍在拉扯着说话,一时间竟像是说不完似的,又急匆匆地掉头回了院子,果然听到罗庆在谈论他家房子的问题。 “那房子修建了许久,去年冬日总算是建成了,又要添置家具等,花费了一些时日。” 顾乔见状,很是着急,四处张望,扫到了台阶上的酒壶,连忙拎了酒壶走上去。 罗洪的声音仍在继续,“当初我侄儿他们借住你们顾家村,也是迫不得已的事,现如今——” 顾乔立即挤到了他们那一桌,笑着打断道:“各位叔叔伯伯,这可是族老家的好酒!今日我爹爹立坟,还有我爹爹和祖父立碑,可全靠各位叔叔伯伯鼎力相助。巧儿帮你们把酒斟满,希望你们喝好吃好、不要客气!” 她索性一点儿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罗洪,接着讲道:“我奶奶和娘正在送那法师,所以先让我来招呼大家,招呼不周,还请谅解。都吃啊,别客气!” 众人得了好酒,咕噜咕噜几口下肚,又哪里还记得罗洪先前说过的话。 罗洪立即愤愤地看向顾乔。 顾乔站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罗叔,您若是想借着村民的悠悠之口逼着沈昭兄妹回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据我所知,您这一年并没有挣到多少银钱,您若是耍赖,我们家就上门要债,没有钱就房子来抵,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沈昭去你家住了,而是你家连房子都没得住。” 罗洪眉心瞬间紧皱,面露凶相。 “您今日来,不过是想让沈昭他们念着你的好,让众人知道你对他们好罢了。如今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何不见好就收?若是闹僵了,那只会两败俱伤,谁都不讨好。”顾乔又道。 说完,她笑了笑,又冲四周的人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只是没想到她刚转身,就听到一声惊呼,紧接着靠着菜园子那边吃饭的那一桌人就呼啦啦地全部站了起来,大家或者拿着筷子,或是慌乱地拍下筷子就跑。 “狼来了,快、快跑!”有人喊道。 “天呐,是狼!” “好多匹狼!好多!” 这下,所有人都被这恐惧传染,也顾不得锅里的肉,拔腿就跑,甚至有人鞋子都跑掉了。 第366章 顾婆子中计,狮子大开口(四更) 霎时间,人挤人,全部往院门口跑去。 罗洪更是跑在了最前头。 顾乔瞧见从竹林里跑出来的大头、棉花和小尾巴,额头的青筋顿时跳了跳,立即攀上了菜园子,压低了声音喊道:“给我回去。” 棉花是母狼,大头和小尾巴是公狼,这三兄妹已经长成了成狼,可却没有小团子那么聪明懂事,经常兴致上头就来顾乔家院子里逛一逛,也不知道看情况。 这不,今日家里这么多村民在,这仨竟然直接就来了,见人多也不知道避一避。 顾乔这么压低声音一吼,三匹狼愣了愣。 “回去!”顾乔又喊道。 “巧丫头在干什么?”有村民发现顾乔在菜园子里与狼对峙,立即喊道。 “咱们这么多青壮年,难不成还怕这几匹狼不成?” “对,抄家伙,不然这些狼老是来咱们顾家村!”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大家突然意识到狼狈逃窜未必能够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还不如团结起来,抄家伙将狼赶走。 顾乔一听,心中暗叫糟糕,立即蹲下身捡起了土块,狠了狠心。 “走!”她将手中的土块扔了出去。 小尾巴它们愣了愣,然后又见村民们拿了柴刀那些,立即龇牙咧嘴,露出凶相。 “怎么了这是?”顾婆子着急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打死它们!”村民也吼了起来。 顾乔生怕事态演变得不可收拾,再次对小尾巴他们吼道:“走啊!” 这一声,吓得小尾巴它们连忙收起了凶恶的獠牙,三匹狼深深地望了顾乔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看到小尾巴它们走了,顾乔提起的那口气终于泄了下去。 顾婆子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前头,立即爬上土坎,低头一看,就见顾乔眼眶微红。 也有村民跟着爬了上来,瞧见顾乔的神态,立即说道:“啊,巧丫头不会是吓坏了吧!” “哎。”顾婆子只得回道。 顾乔吸了吸鼻子,又咬了咬唇,心里十分难受。 她今日那般对待小尾巴它们,只怕那几个小家伙此刻心里恨透了她,以后再也不会理她了。 顾婆子自然知道自己孙女心中所想,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去招呼家里的客人。 见狼被赶走了,大家都认为是人多力量大,所以不再害怕,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有人的碗筷摔了,顾婆子和梅氏又立即去灶房里拿碗筷,安顿大伙。 沈晚看着顾乔的背影,很想上去安慰她,但院子里一时间十分忙乱,梅氏又在喊她,她只能先去帮忙。 等客人们吃好喝好,离开庭院,顾乔一家方才开始收拾家里的锅碗瓢盆。 “婶婶,我有些话想与你说。”罗洪喊道。 村里人都走了,他留在最后,没有离开。 梅涣青一家也没有走,田氏正在帮梅氏收拾碗筷,梅涣青则与儿子们收拾条凳、桌子,准备让顾婆子带着拿去还给村里人。 听到这话,梅涣青也直起腰杆,略微拧起眉头,直觉来者不善。 “婶婶?”他有些担忧的喊道。 “不怕,我去会会。”顾婆子说着放下手里的凳子,抬步朝罗洪走去,又道:“家里人多混杂,我们去院子外头说吧。” “还是别了,你们这顾家村狼太多,我们就在那边吧。”罗洪伸手一指。 顾婆子扭头一看,嘴角撇了撇,因为罗洪指的方向正是她家的鸡圈旁。 鸡屎味道浓郁,最是熏人,这罗洪当真胆小,竟然…… 顾婆子摇了摇头,却还是与他一道去了鸡圈前。 “有什么事,你说吧。”她讲道。 罗洪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四周扫了一圈,随后露出羡慕的笑容,讲道:“这许久没来,婶婶家都大变样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顾婆子却不与他寒暄。 “婶婶,大家都是亲戚,你家这日子越过越好,我听说你们村的人都种了芥菜,还全都卖给了你们。这乡邻你都提携了,怎么就独独忘了我们这些亲戚呢?” 这事的确是顾婆子考虑不周,当初想着顾家村的芥菜就够她们用的,所以便没有想过发动外村一起,更没有想过罗洪这门讨人厌的亲戚。 不过顾婆子可不会任由罗洪拿捏,立即应道:“怎么能说忘了你呢?大侄子,我这不是听说你接了不少木工活计,怕你忙不开嘛。再说了,若不是把房子建好、棚子搭好,你那些做好的棺木哪有地方可以放?建那房子的银钱,难道不是卖猪的钱?所以大侄子这话说得太不厚道了一些。” “婶婶这话可就说差了,房子虽是用卖猪的钱建的,可卖猪的钱却是咱们用来交易的。沈昭兄妹如今在你们家过得好好的,我说过什么了吗?一码归一码,婶婶若是非要说那钱是帮我们家的,那如今房子修好了,沈昭兄妹的借住也该是时候结束了。” 顾婆子一听,立即眯起了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呵呵,婶婶,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罗洪笑得十分阴险。 顾婆子深吸了一口气,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听说这童试,须经过县试,再通过府试和院试。应试者需要家世清白,名声无污,若这坊间传出沈昭不敬长辈、嫌贫爱富,你说他会不会被录为生员?就算被录取了,这功名之后又是否会被取消?”罗洪却如此说道。 顾婆子从来都知道这一家人厚颜无耻,却不知道他们会无耻到如此田地! 那是他的亲侄儿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看不惯沈昭,尚且可以为罗小胖打算啊。 “你就不想想,若是沈昭考上了,以后小胖能有个照应?终究,你们的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顾婆子未免替沈昭感到心寒。 “也得要他肯提携才是,万一沈昭跟您一样,不爱帮助我们这些穷亲戚呢?”罗洪阴笑道。 顾婆子别无他法,再加上今日才立碑,正是心绪动荡无法冷静思考的时候,一冲动就说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罗洪见她提到了钱,立马知道这件事有戏,连忙开了价码。 “不多,五两银子。” “什么?”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五两,那可是两头猪的价钱! 第367章 断绝关系的文书(一更) “这么多,没有。”顾婆子立即拒绝。 “就你家那灰豆腐,多挣钱啊,这才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我可不信。”罗洪冷笑。 “灰豆腐要买豆子,成本我就不说了,关键是城里租铺子太贵了,我们也只是帮沈昭挣些书本费,不然那么挣钱,我干嘛还累死累活地养猪?再说了,家里才给巧儿她爹和她爷爷都立了碑,好不容易存下的钱全部都花掉了。你卖的是棺木,便该知道这立碑起坟是件多么花钱的事。”顾婆子自然把自己往穷了说。 罗洪见顾婆子家这房子也没重建,只给沈昭搭了一间小屋,心里也有了考量。 这农村人家,谁挣了钱不是大屋大房的修建,又或者将祖屋整饬一番,顾婆子一家却没什么动静,想来也确实没挣多少钱,挣的钱也都花在了这次立碑上。 脑筋一转,他立即讲道:“那婶婶能拿多少呢?” “五百文,再多没有了。”顾婆子回道。 “五百文,婶婶,你这打发叫花子呢?” “这可是我家去年卖粮的钱,就剩下这些了!”顾婆子立即驳斥。 “一两,你怎么也得给我凑一凑。”罗洪挑眉。 “真没有那么多!” “婶婶,五两到一两,我这已经算是体贴您了。” 顾婆子面色一变,“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那巧儿她舅舅呢?她舅舅家不也挣了许多钱吗?” “你等我问问。”顾婆子无可奈何,只得起身朝梅涣青走去。 梅涣青见她走来,立即问道:“婶婶,那罗洪和你说什么了?” “要钱来的。”顾婆子拧眉。 “要钱?您答应了?”见罗洪没走,梅涣青心里就有了预测,随即瞧见顾婆子点了头,他顿时激动不已,“婶婶,这事有一就有二,一旦撕开了口子,以后怕是麻烦不断。” “我知道,我刚才一时昏了头,被他逼得没法了,我……”顾婆子明显神思混乱。 梅涣青叹了口气,“不怪您,那罗洪就是个烂人,他能豁出脸皮去,咱们可不能,再说他还是沈昭兄妹的姑父,咱们受制于他,总归要吃亏的。“ “是的……他开口要五两银子,我给他说我只有五百文钱,他非要一两,我在这里假意与你商量一番,然后再进屋拿钱。” “那您只拿五百文给他,别拿多了,然后给他说我这里答应借三百文,不过我今日身上没带钱,所以要过几日才能拿到。然后你再拖一拖他,等到他上门问了,再将这三百文给他,别让他觉得这钱太好拿。”梅涣青给顾婆子出主意。 “这主意好。”顾婆子立即应道。 她立即进了屋子,然后去拿了铜钱。 只是数好铜钱后,她想了想,又放下了五十文,接着又走出门去,让顾乔进屋,附耳对顾乔说了几句话。 顾乔吃惊地看向顾婆子,但仍是按她所说找来纸笔,写下了八百文钱的借条。 顾婆子这才将借条和铜钱一块儿揣进兜里出了门去。 来到罗洪面前,她立即装作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背对着院子的方向,对罗洪讲道:“我与巧儿他舅舅商量了,只说我手头短缺,让他借点儿钱给我。他家三个小子,养活也困难,我好说歹说才借了我三百文,一共就是八百文。” “八百文,不是一两银子吗?”罗洪不满意。 顾婆子将铜钱拿了出来,讲道:“这里是四百五十文钱,家里实在是没有银钱了,只能先凑出这么多。至于他舅舅那边,今日身上没有带钱,还要过几日才能拿到。” “不是五百文嘛,怎么这也少了?还有梅兄那边,过几日是几日?” “我说能挤出五百文,可这马上就是春种,我们家也要留五十文应个急,这到处都要花钱,你也体谅一下婶婶。至于他舅舅那边,我是借钱的,我也不好催得太急,总之他舅舅给我说的是过几日,他这人说到做到,定不会失信于人。” 罗洪一把夺过顾婆子手头的铜钱,这才应道:“那我过几日再来拿剩下的,说好了,八百文,到时候剩下的三百五十文,一文都不能少。” 这语气,活似顾婆子一家欠他的。 他抬步正要走,顾婆子却一把拉住他,“大侄儿别着急走,这钱可不是白给的,借条你得给我摁上手印。” “什么借条。”罗洪想要挣脱。 “你如果不签也没问题,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这样,我以后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认你家这门亲戚。” 罗洪拧眉。 顾婆子神色却很坚决。 罗洪心道:签了我不还你,你不也还是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他立即就着顾婆子准备的红色染料,摁了手印。 如此这般,顾婆子才让他离开。 顾乔连忙跑了上去,“奶奶,他签了?” “签了,估计想着也不用还。”顾婆子叹了口气。 “罗洪这样的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以后他还不得……”顾乔言语间也颇为担忧。 “那一张借条管了一年多,如今这几百文钱,还不知道管多久呢?” “估计管不了多久。欸,奶奶,罗洪刚才直接就摁手印了,他看了吗?”顾乔想到什么,立即问道。 “他应该是识字的,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签了。”顾婆子讲道。 “不会啊,上次他还特意找舅舅帮他念了借条。”顾乔嘀咕。 “你这丫头,琢磨什么呢?” “我怀疑他只认识数字,如果下次他再来借钱,那咱们能不能将借条换成断绝关系之类的文书?”顾乔灵机一动,立即建议道。 心道:她得好好去摸一下罗洪的底,把这事给落实了。 “这事可不成,咱们不能干这种事!”顾婆子骨子里却是个正派的人物。 顾乔撇了撇嘴,又道:“咱们可以签了那文书,留而不发,若以后罗洪不义,咱们再不仁,那不就结了?” “你这孩子,别人可以不义,咱们却不能不仁。”顾婆子却板着脸训斥道。 顾乔鼓了鼓腮帮,根本不以为然。 反正她要去打听打听,以防后患。 第368章 府试结果出了(二更) 等傍晚沈昭回家后,沈晚望着沈昭,欲言又止。 “怎么了?今日出什么事了吗?”沈昭一眼就能瞧出沈晚有心事,立即问道。 “哥哥……”沈晚抿着唇,又怕说出这事情来让她哥哥分心,又怕他哥哥以后洞悉事情就来不及了。 “是不是姑父,你说。”沈昭直接讲道。 “是。”沈晚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自己今天听到的顾婆子和顾乔的谈话给沈昭说了。 沈昭听了话后,久久没有说话。 “哥哥……你、你四月还有考试,可别耽误了。” 沈昭看了她一眼,应道:“放心,不会耽误。” 说完后,他径直拎了书袋回了自己房间。 只是刚进屋不久,门又被敲响,他扭头就瞧见顾乔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霎时间,他能感觉到心口跳了跳。 “可以进来吗?”顾乔问道。 沈昭点了点头。 顾乔走进去,问道:“问你一个事儿,你姑父识字吗?” 刚才沈晚给沈昭打报告的时候,这一段也说了,所以沈昭顿时就明白了顾乔的打算。 他立即回道:“不算识字,就认得账目上那一二三,不过他那人很是谨慎,虽然不识字,却定然记得借条上数字该处在什么位置,所以这断绝关系的文书,必然要仿照借条的格式写。” 顾乔听他这般说,立即睁大了眼睛,想到方才沈晚从他这方向来,立即上前一步,“哦,小晚报信来了,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她说话的时候,眉梢微挑,带着些许“我很聪明”的得意,看得沈昭有些呆了,恍然间又想起他当年在菜园子里瞧见她用豇豆绕在手上当手镯的场景。 她总是这般眉目生动、鲜活可人,让人站到她身旁就能感受到她的活力,不由自主地受她感染。 “你愣着干嘛?”顾乔扭头就瞧见他看着自己。 她有些不自然,立即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帮我琢磨琢磨,这断绝关系的文书该怎么写得像借条?” “你把借条拿过来。” “你真帮我啊?”顾乔激动。 沈昭斜了她一眼,“难道我不是帮自己?” “沈昭,你翻白眼了,你竟然翻白眼了!”顾乔偷笑,随后怕他恼怒,立即转身就去了自己的卧房,心里却忍不住想到:沈昭真是越来越有烟火气息了。 “噗嗤!”想到这里,她笑得更开心了,立即偷偷地拿了借条,又去找了沈昭。 沈昭看着借条,略微沉吟片刻,很快就写好了文书。 顾乔拿过来一瞅,与借条相对比,格式果然极像,而且措辞也极其犀利准确。 顾乔吹了吹这纸,又斜睨沈昭,往他屁股下的凳子瞅了瞅,说道:“麻烦让一让。” 沈昭立即识相让开。 顾乔坐到了凳子上,然后也装模作样的拿起毛笔,将沈昭写的东西誊写一遍。 “你为什么重写一遍?” “我要让他画押的,可不能让人瞧出来是你的字!笨。”顾乔白了他一眼。 “你聪明。”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夸我呢?”顾乔斜着眼睛看他,随后自己笑了,“不过你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不错,总算不是个死脑筋。” 沈昭的唇角也微微勾了勾。 顾乔将文书折叠起来收进怀里,“我走了啊。” “对了,这文书,你签了后给我。”沈昭在她身后讲道。 “怎么了,你不忍心断绝关系?”顾乔问道。 沈昭抿唇,没有说话。 “你啊……”顾乔叹气,却不想与他争执。 “等等。”沈昭再次喊住他。 “又怎么了?” “你的字,再练练。”沈昭讲道。 顾乔的脸顿时一红,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了隔壁的卧房。 而这一晚,沈昭枕着脑袋,一宿没睡着。 罗洪的事情,始终是个麻烦,他现在却根本没法解决,只能依赖顾婆子她们一家的庇护。 他得赶紧考试,争取一次通过。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几日后,罗洪果然来找顾婆子要钱,顾婆子只说梅涣青忙着春种还没来得及给她。 罗洪气愤,顾婆子只得先给了他五十文,又说过几日一定给他三百文。 这时候村里人都忙着春种,罗洪也没有时间在顾家村耽搁,匆匆地就回了罗家村。 顾乔家的田土今年又租了许多出去,只留下种红薯的旱田。 因为只用种红薯,农活上自然没有往日那般繁忙,但灰豆腐生意日渐扩大,所以顾乔一家并没有闲着,甚至比往日更忙碌。 灶房里的青烟就没有断过,袅袅升腾,也不知道废了多少柴禾。 顾婆子还雇了顾拓父子帮忙砍柴禾,乡下柴禾不值钱,但顾乔家一日还是要烧两三担柴,顾婆子干脆付给他们一担柴一文钱,顾拓父子一日能挣个五、六文,干得可起劲了。 村里人看到顾乔家的烟囱还在冒着烟,就知道她家生意非常好。 在村民们羡慕的目光中,顾乔家的炊烟一直烧到了五月。 而好消息,也在这时候传来了。 沈昭通过了府试! 不单他,顾学西和顾凌两个也通过了。 这次沈昭依然是榜首,而顾凌却不再是吊车尾,名次竟也前进了许多,许是被沈昭刺激到了。 而顾学西则依旧名次靠前,排名第四。 顾婆子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本来说要好好庆祝庆祝的,但被沈昭拒绝了。 “奶奶,还有院试,等考过了再说。” “对,奶奶,等沈昭考过了我们再庆祝吧,不然太过显摆了,毕竟顾凌可是他们仨中名次最低的,到时候别族老家不开心了。”顾乔提醒道。 “也是,不能太高调了。”顾婆子连忙说道。 “呀,奶奶会说高调了。”顾乔立即打趣。 “你个小丫头,这不是你常常挂嘴边的词吗?”顾婆子连忙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顾乔捂住额头吃痛,却忍不住偷笑。 霎时间,一家人都被逗乐了。 梅氏笑了好一会儿,肚子都快笑疼了,连忙摆手讲道:“那咱们一家就热热闹闹的过个端午吧。反正过节热闹,那也是应该的!” “哎呀,这主意好!” 如此,顾乔一家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端午。 这一年的粽子,仿佛都格外的香甜软糯。 只是粽子刚吃进肚子里,罗洪那个恶心人的又来了。 第369章 发现死人(三更) 顾乔顿时觉得自己开始反胃恶心。 等到罗洪将他家包的那几个白米粽子送了,他又开了口,果然又是借钱。 这离立碑也不过才两月,罗洪却又来借钱,他就像吸血虫一样,发现了新鲜的血液,自然要吸个够本。 顾婆子和他拉锯半天,最后借了三百文。 顾乔立即将自己写好的借条拿了过去,特意避开了梅氏,然后递到了罗洪面前。 罗洪果然瞅了两眼,顾乔有些紧张,心道:沈昭还真是说对了。 不过经过沈昭和她那一番精心改良,罗洪自然没有瞧出问题,干脆利落地就摁了手印。 顾婆子对顾乔很放心,还让她去放“借条”,顾乔顿时将借条收好,等到沈昭进屋后将东西给了他,又对她说道:“这算是个退路吧,你收好了啊。” 说完她又忍不住叮嘱:“对了,若是用上那天,奶奶问你,你只管说是我弄的,反正你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也不能让奶奶她们对你印象不好。” 沈昭深深地望着她,看得顾乔耳根又红了。 “行了,给你!”顾乔立即将“借条”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就跑出了房门。 端午一到,连绵的阴雨天气便开始了。 幸亏家里柴禾准备充分,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不过顾婆子瞧见这天跟漏了似的,不免忧心忡忡。 “娘,我瞅着这天,怎么跟前年似的?”梅氏眉目紧蹙。 前年洪水肆虐,造成的惨像还历历在目,所以梅氏也很担心。 她们家今年虽然只种了红薯,不再靠天吃饭,可这洪水不仅会淹没庄稼,甚至还可能要人命呢! “这些日子都警醒一些,先把不着急用的东西弄到阁楼上去。”顾婆子讲道。 总之,未雨绸缪肯定是没错的。 梅氏立即叫上沈晚、顾乔,三人每日跟蚂蚁搬家似的搬着家里的东西。 这阴雨就这样下了一个月,让她们担心了一个月,最终好歹没有演变成山洪。 不过,离顾家村不远的一面山坡,却因为村民们开荒种红薯,被雨水长期冲刷,垮了。 顾乔家那里有土,自然也要赶去补种。 顾婆子一家这天特意少泡了许多豆子,做了一上午豆腐后,下午就去补种红薯。 一家人一起出动,去了山里。 顾婆子家的地最早开挖,所以在山脚,土地也比较肥。 村里的人后来才开荒,所以土地都在半坡,虽然难爬一些,但总比再往其他远处的山开荒近,所以村里人也扎堆似的都在这里开荒。 “这全给挖开了,树砍了草割了,坡能不垮吗?”顾乔叹气。 “咱们家在山脚,泥土全给冲到了这里,最不好弄。”沈晚也跟着叹气。 “要是好弄,你叔祖他们两人早就接了这活,又怎么会推三阻四?”顾婆子一语中的。 就是补种一下秧苗,那事情可简单多了,可这既要翻土又要重新种,可不得费好一番功夫,所以顾拓才不肯干。 顾乔只好拿起锄头,寻思着从哪里下手。 顾婆子则率先绕着土的四周走了一圈,查看损失情况。 只是刚走了半圈,到了土的最下方,她陡然发现红土痕迹一直滑到了草丛里。 “奶奶,您盯着看什么呢?”沈晚走过去。 只是这泥土湿滑,她脚下一个不注意,顿时滑倒下去。 沈晚“啊”的一声惊呼,顾婆子来不及拉她,顷刻间沈晚就滚进了草丛里。 “小晚!”顾婆子立即扔了锄头,跟着往下走去。 只是刚走到一半就听到沈晚惊声尖叫起来,那声音直冲云霄,里面充满了惊惧。 “小晚!”顾婆子这下可顾不得摔不摔了,滑着往下走。 “奶奶!小晚!”顾乔连忙喊道,梅氏也急忙走了过来。 顾乔是个皮猴子,已经手脚麻利地跟着滑了下去。 “你们别下来了,有我就行!”顾婆子连忙讲道。 梅氏知道自己去了帮不上忙不说,或许还会拖后腿,立即听话地站在土旁。 沈晚的尖叫声仍然不停,显然吓坏了。 “小晚!”顾婆子一着急,摔了一跤,直接滑到了沈晚身旁,然后就瞧见沈晚坐在草丛上,正一脸惊惧、脸色惨白的指着草丛里。 “死、死人……”她吓得肝胆俱裂。 顾婆子抬眸一看,那草丛里果然躺着一个人,浑身裹满了泥土,头埋在土里,眼下也瞧不出生死。 “小晚,别怕,奶奶在。”顾婆子连忙将沈晚拽了起来,又问,“有没有伤到哪儿?” 沈晚摇了摇头,这才站了起来,只是她的后背、屁股和腿上全是稀泥,很是狼狈。 顾乔也下到了底部,这才看到底下的景象,登时也吓了一跳。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顾婆子对两个孙女叮嘱道,这才往前扒开草丛,然后钻了进去。 那是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顾婆子粗略估计,这人怕是要比梅涣青都高上半个头。 见男人的头全部埋进土里,顾婆子只得伸手拽住男人的胳膊,试图将人翻过面来。 奈何男人身体太沉,顾婆子还算是力量不弱的,结果愣是没将人挪动半分。 顾婆子只得蹲下身去,使劲用力将男人的脸扳过来,这才将手放到了他的人中处,感受他的呼吸。 顾乔见状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奶奶?” 顾婆子用心感受了一会儿,这才讲道:“好像还有微弱的呼吸。快,让你娘叫上村里人,一起来帮忙,我一个人拽不动。” “哦,好的!”顾乔立即转身朝着梅氏喊话,“娘,这草丛里有个人,可能还活着,你快叫村里人来帮忙。” 村里有好几个壮丁都在半坡上的土里忙活,梅氏立即抬步朝上爬去。 “娘,你直接喊话啊,这样爬上去累啊!”顾乔喊道。 “哦。”梅氏有些困窘,这才朝上面的人喊道,“二龙、他三叔,快来这里帮忙救人。” 顾乔听见她娘那细弱蚊蝇的声音,额头上顿时滑过三条黑线。 叹了口气,她立即将手弯起放到嘴边,然后朝上面喊道:“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顾乔扯着嗓子大喊,这声音一下子盖住了梅氏的声音。 梅氏被女儿带动,这才跟着一起出声喊起来,沈晚也加入了呼救阵营。 正在干活的顾家村村民们听到她们的喊声,立即放下手中的锄头,急忙顺着山坡走下来。 第370章 身份成谜(四更)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梅氏所在的地方。 “怎么了这是?” “快下来帮忙!”顾婆子喊道。 几个男人又滑了下去,然后就看到了顾婆子脚边的那个男人。 “啊,这人是谁?”有人问道。 “脸很花,全是泥巴,也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不过看这穿着,应该不是咱们村的。”顾婆子讲道。 她说话的时候有人又拿了手到那个男人的鼻子下试了试,然后说道:“好像还活着,来,搭把手,我们把人弄上去。” 几个青壮年合力,这才将人从草丛里弄了出来,然后抬到了土里。 别看就十来步的距离,却因为坡度陡、脚下湿滑,而这昏迷不醒的男人又沉,愣是费了大家不少劳力。 大家上山来干活,都带了水壶,顾婆子立即拿了水壶过来,在大家的帮忙下喂了这人几口水。 这人眼皮动了动,几息过后睁开了眼睛,恰巧就看到了正给他喂水的顾婆子,只是他受伤严重,还没等顾婆子他们问他话,这人眼睛一闭头一歪,又继续昏睡过去。 “哎,这怎么——” “算了,麻烦几位侄儿先帮忙把人抬到我家里去吧,这总不能见死不救。”顾婆子只得如此讲道。 “行!二龙,咱们一起使劲。” 村里的乡亲们还是很淳朴善良的,二话不说,立即帮顾婆子将人弄到了她家。 如此一来,今日这补种自然是弄不成了。 到了家后,顾婆子见这人身上全是泥巴,便做主请将人抬过来的那几个青壮年将他的衣服扒了,然后先将人弄到了沈昭的床上。 她又让梅氏去顾拓家朝高氏借了一身顾康的衣服。 高氏满脸不乐意,磨叽半天才找了一身衣服给她,又道:“说是借,那还我的时候要不要还利息?” 梅氏有求于人,虽然觉得高氏太过冷漠,却还是客气的讲道:“保证完璧归赵,不单如此,我这还先给你五文钱,当作租子,你看怎么样?” “什么壁?”高氏一边拧眉,一边将铜钱接了,还掂了掂。 梅氏觉得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记得把衣服给我完好无损的还回来啊!”高氏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我保证!”梅氏应道,急匆匆地过了田埂,进了自家院子。 “嘿,借身衣服五个铜板,这买卖划算。不过这梅氏真是越来越财大气粗了,有钱了不起啊,嘁!”说着,她转身进了院子。 梅氏这边拿了衣服后,立即给了顾婆子。 为了避嫌,顾婆子还是请的那几个青壮年帮这男子将衣服换了,然后又将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了木盆里。 换好衣服后,有人拉开了门,对顾婆子讲道:“婶婶,我们检查了一下,这人身上有不少擦伤刮伤,应该是从山上摔下来被树啊草啊这些刮的,却没有瞧见什么重伤,估计就是太冷了晕过去。” “行,辛苦你们了。”顾婆子连忙讲道。 “不辛苦,就是这村里收了外人,婶婶您还是给族老说上一声,不然万一出点儿什么事,不好弄。”说完,青年将顾婆子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讲道,“方才替那人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他身上有刀伤这些,前胸后背都是伤疤,看着特别狰狞骇人,就怕不是什么正经人。” “没准是山匪!”又有另一个青年凑过来说道。 顾婆子脸色大变,随即应道:“我知道了,两位侄儿的好意我记下了,我这就去禀告族老。” “嗯,那我们回去补苗去了。”村民们这才告辞。 梅氏这边正在烧热水,顾婆子去灶房与她们打了招呼,这才急急忙忙地去了族老家。 若真救了个山匪回来,她没准就害了全村人,这种事情必须通知族老。 果然,族老一听这事,立即叫上顾旌,拄着拐杖来到了顾婆子家,径直去了沈昭屋里。 族老甫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再扭头一看,沈昭的书桌上摞了好几本书,还有一沓写了字的纸。 这一看,就是个极其爱读书、且极其用功的孩子。 顾旌自然也看见了,不免在心中将自己儿子的书桌与沈昭的做了一番对比,最后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沈昭床上。 “阿旌,去检查一下。”族老吩咐道。 这会儿梅氏的热水刚烧好,正端了木盆进来。 族老挥了挥手,示意她把木盆放下,然后出去。 梅氏立即低眉顺眼地出了房屋,顺便带走了站在门边看热闹的顾乔和沈晚。 顾婆子也跟着走了出来,单独留下族老在里面查验。 顾乔见门关上,连忙拽着顾婆子走到井边,然后指着盆里的衣服说道:“奶奶,这人的衣服我刚才洗了泥。那料子极好,怕是秀姨的成衣坊都没有那样好的料子,是不是,小晚?” 沈晚连忙点头,“秀姨做的成衣我都去瞧过,她还教我认了料子,但我却没有见过这种。这料子极其细腻轻薄、又保暖防风,应该很贵。” 顾乔立即总结道:“所以,若这人当真是山匪,怕是穿不起这样的料子。” 顾婆子点了点头,又道:“这是咱们的分析,但没准山匪抢了有钱人家大老爷的衣服穿到了身上也不一定,还是交给族老定夺为好。” “你奶奶这也是谨慎起见。”梅氏讲道。 顾乔她们点了点头,几人随后扭头看向半掩的房门,等待族老的判断。 而此刻屋内,顾旌已经将男人的衣服撩了起来,正在细细查看。 望着男人腹部如肉疙瘩一般的伤痕,再看向他左肩到胸前那条巴掌长、如蜈蚣一般的伤痕,顾旌吃惊不已。 “这……这伤当时得要命吧?”顾旌抬头看向族老。 “看看背部。”族老又道。 顾旌用了大力气,这才将人推得侧过身体,然后仔细观察。 可越看顾旌越是觉得不对劲。 “祖父,这些伤,我怎么瞧着像枪伤和刀伤呢?就像,当初覃兄在咱们家养伤那会儿……” “闭嘴,什么覃兄!”顾慎连忙打断了顾旌的话。 顾旌立即改口道:“就像那些叛军身上的伤。” 他嘴里的覃兄和叛军,显然指的就是他二弟妹覃氏的兄长,当初赵王军队的手下。 顾慎拄着拐杖,走上前来,细细端详,最后确定道:“的确,是枪伤和刀伤。这些伤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这人的身份,只怕不是山匪那么简单。 第371章 行事匪气的顾乔(一更) “那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遗留的叛军?”顾旌担心。 “这都元兴三年了,叛军早被朝廷收拾干净了,这人恐怕不是叛军。等我们去找陆氏问问,看看这人身上是否是带了表明身份的信物。” 顾旌闻言,立即把男人放平,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扶着族老出了屋子。 顾婆子她们连忙围了过去。 “怎么样,族老?”顾婆子率先问道。 族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顾旌。 顾旌沉吟片刻,随后将实情道出:“这人身上多是刀伤和枪伤,应该不是山匪,我……怀疑他是当兵的。” “当兵的?” “对了,这人身上还有其他东西吗?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顾旌又问。 顾婆子只得指着木盆里的衣服说道:“就这衣服。” 顾旌立即蹲下身子,仔细地瞧了一下木盆里的衣服,然后又走到族老耳边嘀咕了几句。 族老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对顾婆子讲道:“陆氏,这人身份还有待商榷。虽无信物,但恐怕大有来头,也不知道对我顾家村而言是福是祸。我看你这屋里窄,沈昭回来还要温书学习,这人在这里,只怕会耽误沈昭,不如,让他先去我家。” 顾婆子想了想,随后点了头,“好,有劳族老。” 既然顾婆子同意了,族老立即吩咐顾旌去推板车,让他叫上顾斺他们过来。 一炷香后,人就被族老他们拉走了。 顾乔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族老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样的人,身份成谜,是福是祸,无法判断。咱们还是别趟这浑水。”顾婆子讲道。 “是吗?我怎么觉得族老是在抢功呢?这人只怕非富即贵,便是士兵,那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士兵。”顾乔撅起嘴巴,不太高兴。 “你这孩子,族老便是有私心,于咱们家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要知道啊,非富即贵不等于就一定会知恩图报。再说了,族老说得对,要是这人留在咱们家,昭儿还怎么温习功课?”顾婆子讲道。 “奶奶您倒是心宽。”顾乔说完,转身就去了沈昭屋子。 “你去你哥房间作甚?”顾婆子问她。 顾乔扭头说道:“我去帮他把床单换了,不然他那么爱洁,只怕回来又得浑身不自在了。” “可不是,你且不要告诉他家里有人来过了。”梅氏笑道。 “不行,他那心比我头发丝还细呢。”顾乔打趣道。 梅氏顿时被逗笑了。 “行吧,那你和你娘在家,我赶紧去坡上,能补种多少算多少。”顾婆子又道。 “奶奶,我和你去!”沈晚连忙跟着顾婆子出了门。 顾乔正将床单扯了一半,听到沈晚追上去的声音,她自己又急急忙忙地跟出门去,然后一把拽住沈晚,讲道:“算了,你不会干农活,我去坡上,你去帮你哥弄被子吧,咱俩换吧。” 沈晚顿时笑了,“好吧,换。” 她俩性格不一样,擅长的也不一样,这样各司其职,反倒能加快效率。 顾婆子这才和顾乔上了坡。 等把红薯补种完,已经是三日后了。 那个男人的衣服已经晾干,顾乔得了顾婆子的命令,将折好的衣服拿到族老家去,顺道将顾康的衣服取回来。 等她抵达族老家的时候,恰巧遇到顾晓提着竹篮从族老家走出来,两人在院子门口处闯了个正着。 顾晓也长高、长白了不少,出落得愈发水灵,一双丹凤眼更是漂亮极了。 顾乔不免多看了两眼,反正白看不要钱。 顾晓被顾乔看得不自在,立即拧起了眉头,将手上的竹篮紧了紧,眼里充满了不悦。 顾乔瞅见她这副神情,立即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挺好看的一张脸,一做出这副神情,就生生地将那美给破坏了。 明明是张美人皮,偏巧生了一副狭隘心肠,真是…… 顾乔不免惋惜,也觉得再看下去就伤眼睛了,立即抬步想要绕开顾晓往前走。 谁知道顾晓却挪动脚步,故意挡在了顾乔身前。 顾乔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想与她计较,又往旁边绕过去。 谁知道顾晓再次挡到了顾乔跟前。 顾乔拧起了眉头,正要开口质问顾晓,顾晓却恶人先告状。 “顾巧儿,你什么意思?故意的吗?” “呵?”顾乔被气笑了,“顾晓,你耍这样的把戏,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你总是这样,义正言辞。”顾晓的眼里充满了仇恨和嫉妒。 “你不都说了吗,我义正言辞,自然理直气壮。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这样每天疑神疑鬼的,可不就是……”顾乔挑了一下眉头,意味明显。 “你!”顾晓说不过顾乔,顿时气急。 顾乔却趁着她心绪大乱,往前一步狠狠地撞开了她的肩膀,然后进了院子。 顾晓被撞得往旁边院门上倒去,顿时吃痛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恶狠狠地喊道:“顾巧儿!” 顾乔却已经大摇大摆地进了族老家院子。 只是刚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一个壮汉手里正拎着一个竹筒制的酒提子,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而这人的身后,俨然就是顾凌的父亲顾旌。 两人应该是才从酒坊里出来。 “旌叔好。”顾乔立即乖巧地与顾旌打招呼。 “巧儿怎么来了?”顾旌问道。 顾乔走上前去,将竹篮里的衣服取了出来,说道:“这是这位伯伯的衣服,我把它送过来。” 因为男人长了一脸络腮胡,所以顾乔叫他伯伯。 男人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之前的那身衣服,立即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顾乔对顾旌问道:“这是你们村的小丫头?” “是。”顾旌回道。 “呵呵,这丫头片子嘴巴厉害不说,眼睛也毒辣,行事还有几分匪气,我喜欢。” 顾乔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自己行事匪气,心情有些复杂,立即讲道:“这位伯伯,这个词用来形容女孩子,并不像是夸奖。” “在我看来就是夸奖,对了丫头,我的衣服怎么在你那里?”男人又问。 第372章 恐怖的猜测,海东青(二更) 顾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顾旌。 顾旌笑了笑,立即讲道:“孔兄,这是我侄女顾巧儿,你那天从山上摔下来,就是她和她奶奶发现的你,也是她们请人将你带到了村里。因为她家没住处,所以才把你送到了我家来。” 顾乔听到顾旌这话,觉得那个“送”字非常玩味。 不过这也算是九成的事实了。 “哦,原来是这丫头发现的我?”男人看向顾乔。 顾乔僵硬地弯了弯唇,然后看向顾旌问道:“旌叔,这位伯伯来您家后身上换下来的衣服在哪里啊?那是我家向康叔借的衣服,还得原物奉还呢。” “你婶婶洗了,回头干了就给你家送去。” “行,那就辛苦婶婶了。另外,这是我们家做的灰豆腐,奶奶让我拿来与旌叔换两斤酒。” “正念叨着你家灰豆腐呢,那我去给你打酒。”顾旌说道。 男人见顾旌开了酒坛,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酒!”然后拎着酒提子就走了过去。 顾乔瞧着那人用酒提子打了酒就直接送进嘴里,眉头顿时跳了跳。 等看到顾旌一脸愕然,很是心疼酒却不好说什么的样子,顿时又忍不住偷笑。 很快,顾旌就用葫芦给顾乔打了酒,然后递给了她。 顾乔拿了酒,重新提起竹篮回了家。 等到了家中,她立即将自己看到的情况给顾婆子她们说了。 “我瞧着这人确实大有来头,不然旌叔不会放任他那般行事,那可都是旌叔家用来卖的酒。”顾乔说道。 顾婆子也叹了口气,“这人也奇怪,一直昏迷到昨日中午才醒,醒来却跟无事人一样。我听你叔祖母说,还瞧见他昨日傍晚在咱们村里逛了一圈。” “也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份是什么,到现在也没听村里人说。”顾乔疑惑挠头。 “可不是。” 一家人都在嘀咕。 又过了一日,魏氏将洗好的衣服送了过来,顺道还将那男人领了过来。 那男人知道顾婆子一家救了他,特意过来道谢。 说是道谢,但只听到他口头说了一句谢,却连腰都不曾弯一下。 魏氏把衣服送到后,不好多待,索性给男人指了路,然后就先回了家。 顾婆子将男人引到屋檐下坐下,因为气氛过于尴尬,只能先问他姓名。 “这位壮士,不知你何方人士,怎么称呼?” “我是洛州府人士,姓孔,家人都叫我孔大。打叛军的时候,我曾经上过战场,后来把叛军剿灭后,我便回了老家。” “哦,既然你叫我一声婶婶,那我便叫你孔侄儿好了。侄儿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又是因何缘由摔下的山?”顾婆子又问。 “我娘重病,我听说随州这边有一味奇药,所以托人带我过来寻找。谁知道遇上阴雨天气,我们在山林里转了许久都找不着路出来,后来又遇到野兽,两人被迫分开,我当时脚下一滑,就摔了下来,等醒来就被你们救了。” “原来如此。那你的伤可大好了?”顾婆子担心问道。 “我这人皮实,睡了两天就好了,感觉这半月来从未睡得如此踏实。”男人爽朗笑道。 顾婆子忍不住嘀咕:“要不是我奶奶把你从土里刨出来,你怕是一觉就睡不醒了。” 男人仿佛听到了顾乔的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顾乔总感觉这人长得才是一身“匪气”、十分吓人,立即撇开了眼。 男人继续和顾婆子拉着家常,说着说着,又道:“我这同伴估计还在山里,我明日也要继续上山找他,毕竟大家一起来的,不能我一个人走掉。对了婶婶,能向您打听一件事吗?你们这山里有没有什么珍稀的药材?又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顾乔一听,心里立即咯噔一下。 珍稀药材,难不成是前年他们卖的那朵灵芝招来的人? 顾婆子却假装糊涂,回道:“珍稀药材?以前我老婆子有空倒也会上山找找药材卖些钱,不过都是些艾草、蛇倒退什么的,偶尔能采到三七,倒是没有听说过谁家采到过珍稀药材。至于奇怪的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哦,是吗?但我好像听说,你们这晒金河里有种五彩银鱼?当年先帝可是赞不绝口的。”男人又道。 “你说那个啊……”顾婆子面露难色。 “怎么了?” “这个,我不好说,你还是去问我们族老吧。” 男人见顾婆子这里套不出话,又想到村里人奇怪的反应,最后还是离开了顾婆子家。 等人走后,顾乔觉得心中不安,遂与顾婆子交换了自己心中所想。 顾婆子只道:“这人定有所图,至于图什么,现在还不好判断。接下来咱们埋头做咱们的生意,与这人少打交道便是。” 顾乔遂点头。 日子,一晃半个月便过去了。 在这半个月里,那人竟然就在顾家村住下了。 听说他是品酒大师,正在帮族老家鉴酒,提了不少好主意。 除此之外,他还在坚持不懈的寻找他那位生死不知的同伴,表示一定要找到他才会回乡。 为了解闷,他晚饭后会串门,最爱听老人们说奇人异事,又爱到处走、到处逛。 不知为何,他多在顾家村呆一日,顾乔就心里就不踏实一日。 “你干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沈晚推了推她。 “没事,对了,你哥砍柴回来没?”顾乔问道。 “瞅着时间应该快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沈晚问道。 “嗯。”顾乔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心里一直有个恐怖的猜测,但因为怕耽误沈昭八月院试,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沈昭。 但随着这男人在村里越呆越久,顾乔那直觉越发浓烈,她终于憋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出了院子,去到了旁边的红薯地里,然后就看到沈昭挑着柴从后山远远地走过来。 “啾——” 突然间,空中传来一声鹰唳,顾乔抬头,就瞧见张开翅膀的老鹰从头顶飞过去。 远处的沈昭也停下了脚步,将柴禾卸了下来。 顾乔见他呆呆地站在田埂上,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急忙朝他跑了过去。 等跑到跟前,她这才喘着气问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停下了?” “嘘。”沈昭却让她噤声,眼睛牢牢地盯着远处的村子。 顾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疑惑。 过了许久,见沈昭收回目光,她才问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海东青。” 第373章 拔刀(三更) “海东青?你说是刚才那只鹰吗?” “嗯,那可不是一般的鹰。那个方向,应该是落到了族老家里。”沈昭讲道。 “我记得本朝的海东青极为珍贵,这莫不是……”顾乔心里更加慌张了。 “这只海东青,定然是那个孔伯伯的。顾凌曾在我们面前说漏过嘴,说有人能训天上的鹰,他亲眼瞧见的,后来我便注意到村中这段时日经常有鹰盘旋,每次都是落到了顾凌家的方向,如此一来,便很好解释了。” “解释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顾乔问道。 “顾凌最近在跟着他学习拳脚功夫。族老何许人也?自己的宝贝曾孙,一向想让他习文,光宗耀祖,如今却在院试关头让顾凌跟人习武,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沈昭立即看向顾乔。 顾乔想到自己的担心,立即与沈昭说道:“这海东青飞来飞去,肯定是为了传信。这人能驱使海东青,还有本事与外间联系,却不让外间来帮他寻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根本就不想找人,又或者,那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借口,他留在村里的借口。” “但他确实在找东西。”顾乔又道。 “你的意思是……”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这人来向奶奶道谢那天,特意问了奶奶珍稀药材、奇闻异事的事,我担心他的目的是——那个地方。而且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村中多番打听。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家村就是一个穷山村,能有什么吸引他的,还让他这种能驱使海东青的人都甘愿窝在这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地方了。” “你这样一说,极有可能。”沈昭抿紧了唇。 顾乔又道:“我本来不想让你分心的,可事关重大,我又怕不告诉你反而误事。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知道了那个地方,所以才会如此敏感?或许这人别有目的呢?” “别有目的不会打听什么奇闻异事,不会去问珍稀药材。不管他是冲着当初那朵灵芝去的,还是冲着什么其他东西去的,总之,这事十有八九与桃源秘境有关。”沈昭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要不,你去问问顾凌,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话?” “嗯,这我肯定要去的。” “另外,这件事要告诉奶奶吗?”顾乔犹豫。 沈昭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讲道:“暂时不要。奶奶知道了反而容易露馅,等回头找到合适的机会,咱们再与奶奶详说。” “行。对了,你考试可有把握?” “还有近两月,夫子最近都在给我们仨开小灶,你就别担心了。”沈昭又道。 “你做事向来不让人担心,不过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有啊,这柴啊,咱们家还可以找叔祖他们砍,你别一休假就做事,时间更重要。” “我这不干活心里难受,就像你说的那样,干活也是减压。”沈昭回道。 顾乔斜睨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回到家后,两人什么都没有说,生活仿佛如平日一般。 又过几日,顾乔询问沈昭套到顾凌的话没有。 沈昭摇头,“顾凌这次嘴十分严实,愣是不露分毫。” “奇怪了,要不我去问问?”顾乔问道。 “你去应该也套不出话来,顾凌这次明显是被下了封口令,而他打定了主意不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顾乔拧眉,“这样反而说明这个男人的身份更加神秘,不然不会让族老家如此慎重。” 两人点了点头,一脸凝重。 这男人的来头越大,他们的处境就越是危险。 虽然尚且不知道这危险在何方,可是顾乔相信自己的直觉。 奇怪的是,越是不想与这人打交道,这人越像是与她们家有“缘”似的。 他在族老家吃到她们家的灰豆腐后,立即喜欢上了这味道,所以便隔三差五的上顾乔家来买豆腐。 这些日子他也摸清楚了这村里的情况,更是打听到了顾婆子一家对于晒金河五彩银鱼讳莫如深的原因。 原来顾婆子家的亲家公梅崇岭前年捕鱼,恰巧去困龙潭捕了五彩银鱼,后来被村里人说是因为他得罪了蛟龙才导致的洪水,顾婆子一家与梅崇岭亲厚,所以这才闭口不言的。 听说梅崇岭如今去了城里铺子帮忙干活,就是帮忙卖这灰豆腐的。 这样一来,孔大倒是觉得顾婆子一家人有情有义。 “婶婶,你这灰豆腐还真是口味独特,我还没见过谁家豆腐这样做的。”孔大由衷赞道。 “喜欢啊,就多买一些,这东西能放许久。”顾婆子笑道。 “婶婶您可真会做生意。”孔大又道。 “得你买了,我这生意才叫做成了。”顾婆子回道。 两人正说着,孔大突然转头,往后山竹林的方向看去,然后冷喝一声:“谁!” 他这陡然一声,吓了顾婆子一跳。 顾婆子急急忙忙地从磨架前起身,扭头往后坡的方向看去,心里有种预感,估摸着是小团子它们。 这有外人在,如果是小团子,还知道有眼色的避开,若是那三只小的,可没那么懂事。 可令她诧异的是,来的竟然真是小团子,听到男人的声音后,它竟然不躲不避,直接跑下了山,还站在菜园子的土坎上对着孔大龇牙咧嘴。 “狼?”孔大惊疑,身体却比思想快,已经顺手抄起了旁边的木棍,眼神凶狠地盯着小团子,又道,“婶婶,快进屋!” 顾婆子瞧见他生得孔武有力,反应又敏捷,连忙讲道:“侄儿莫动,我把它赶走就行了!走,快走!”她又朝小团子吼道。 只是往日里听话的小团子,这一次却依旧龇着牙齿,凶恶地盯着孔大。 “婶婶,您进去,我去赶走它!”孔大却丝毫不怕,还将那棍子在手上掂了掂,又从自己后腰处取下了一把匕首。 顾乔听见响声赶出来,就恰巧看到孔大拔刀的场景。 那刀明晃晃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缩脖子。 第374章 过寿(四更) 顾乔知晓这孔大在教导顾凌武艺,有一次还瞧见这孔大只用手头的一颗石子就将田埂上飞舞在他眼前的蛾子给收拾了,自然知道他的厉害。 “伯伯手下留情,这是我家的小团子!”她急忙喊道,然后又匆匆朝小团子跑过去。 “小丫头片子,你这是作甚!”孔大见她朝狼跑去,大手一捞将她的衣领拉住。 顾乔急忙挣扎,顾婆子却已经跑到了小团子跟前,将它的脖子抱住,又揉了揉它的头,安抚它的情绪。 孔大瞧见顾婆子与狼这般亲热,顿时呆住了,这才放开了顾乔的衣领,疑惑道:“你们家……” “嗷。”小团子发出低吼,似乎十分愤怒,眼神凶悍地盯着孔大。 顾乔扫了一眼孔大,又扫了一眼小团子,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在哪个地方得罪了小团子。 “孔侄儿,你先离开好吗?麻烦你先离开!”顾婆子连忙喊道,算是请求。 孔大见顾婆子护着那狼,眸光眯了眯,这才转身离开。 顾乔急忙跟了上去,在院门口追到了孔大,连忙喊道:“伯伯,等一等!” 孔大停住脚步,含笑看向顾乔,等着她说话。 顾乔也不磨叽,立即讲道:“伯伯,那狼是我家的,从小被我家喂大,村里人都以为它是只大狗,所以……你能保密吗?” “大狗?就那匹狼?”孔大感到匪夷所思。 那狼特征如此明显,这村里人眼睛是有多瞎? “这不,村里人从小看着它长大,习惯了,而且……它好大半年没在家了。” “所以,村里传闻村尾老是有狼出没,也是你家招来的?”孔大这些天将村子走了个遍、也问了个遍,自然知道这些流言蜚语。 顾乔心中一紧,抿了抿唇,讲道:“它们不会伤人的。” “不会伤人?呵!”孔大顿时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何从山上摔下来吗?就是被狼追的。不过啊,我也射了那狼一箭,所以啊,你家这狼,恐怕与我有仇。狼记不记恩我不知道,可狼记仇。我今儿看到你奶奶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不与一头畜生计较。” 说完,他转身就走。 “哎!”顾乔还想再说什么,男人却摆了摆手。 “放心,不说。” 不说什么,自然指的是顾乔家养了狼的事。 顾乔一颗心放进了肚皮里,只是却有些不舒服,因为那孔大竟然骂小团子是畜生。 等进了院子,顾乔看着小团子直叹气,随即给顾婆子讲道:“奶奶,孔伯伯说他当初就是被狼追才摔下了山,他还射了狼一箭,你快帮小团子检查一下,看它身上有没有伤口。” 顾婆子心里一惊,立即抱着小团子浑身检查。 “没有。” 顾乔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道:“难道是小尾巴它们?小团子这是护犊子?” “没准是。”顾婆子叹了口气。 一家人瞧着小团子,眉眼之间俱是凝重。 “村里不是没有人怀疑,但小团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又救过人,而且不常在家,所以他们也不是很在意。可大头和小尾巴它们就不一样了,小尾巴它们长得眼生,又经常吓唬村里人,村里人是没怎么遇上它们,不然迟早会怀疑上咱们家。”顾婆子拧眉。 自从立碑起坟那日顾乔扔了泥块赶大头它们,三小只就不怎么来了,不过偶尔来还是能把村里人吓个够呛。 所以才会有村尾闹狼的传闻。 好在那孔大答应没说,还真是没对外说。 后来怕与狼撞上,他倒是没再来了,顾乔倒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 几日后,村里突然来了一个牛高马大的人。 孔大只说这人就是当初带他进山的那个人。 既然找到了人,孔大自然就要离开村子了。 走的时候,孔大还特意来了顾婆子家一趟,除了道别之外,还买了三十斤灰豆腐。 他倒是真心喜欢吃这灰豆腐。 孔大将灰豆腐绑到了那个男人牵着的马身上,随后与顾婆子他们辞别,转身上马,打马离开。 “这……好像真的是军爷?”梅氏惊疑不定。 大熙朝对于马匹的管理非常严格,可以说,朝廷不一定弄得清楚有多少人,却一定清楚的知道有多少马,还知道每匹马的状况。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所以普通百姓家根本就没有资格养马,也不可能养得起马。 而现在,这孔大竟然与他的朋友一人一匹马,而且这马比顾乔他们在随州车行瞅见的那些马更强壮、更高大,神骏非凡,看得叫人心痒痒。 顾乔看着他们策马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皱。 “管他是什么,人总算是走了。”顾婆子讲道。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也感觉心头松快了不少。 “别杵着了,快进屋帮忙,族老家这次七十大寿,咱们家没有别的东西,正好他家要订灰豆腐,咱们就赶紧把豆腐做出来,回头就说这灰豆腐是给族老的贺礼。”顾婆子连忙讲道。 “族老要过寿?他才七十?”顾乔立即问道,又自己嘀咕,“怪不得来咱们家订灰豆腐呢。” 梅氏听了不免好笑,纠正道:“族老今年才六十九,可不到七十。” “啊?”顾乔惊讶,连忙看向顾婆子。 因为族老看着真的很老。 不过这是古代,古稀之年已算高龄,不像现代人寿命那般长。 顾婆子见她一脸懵懂,这才给她解释道:“老人过寿,那都是过九不过十。这七十啊,可是整寿,族老家这次非得大肆操办不可,摆酒席那是肯定的。” “那他家才订了五斤灰豆腐?够用吗?”顾乔撅嘴。 “肯定不够用,所以咱们才要送啊。”顾婆子笑道。 顾乔瞅见顾婆子一边推磨一边笑,顿时如醍醐灌顶,“哦,他们家是故意订这么少,好让咱们家送呢!” “嘘,小点儿声,你叔祖母马上来了。”顾婆子提醒道。 顾乔这才撇了撇嘴,立即去旁边劈柴去了。 沈晚连忙拎了撮箕过来,将她劈好的柴禾捡起来,转身就准备往灶房里提。 “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顾乔一把抓住她的手。 第375章 生米煮成熟饭(五更) 若是换了往常,沈晚定要和她说两句悄悄话,可今儿却没什么反应。 沈晚抿了抿唇,这才挤出了一抹笑容,回答道:“没什么事。” 顾乔见她已经拎了柴禾进屋,只能先忙着劈柴,等到把柴禾都劈好了,又得忙着做豆腐。 顾乔没有功夫与沈晚详说,只能先观察着她,等到傍晚豆腐做好了,趁着沈晚去摘菜的时候,顾乔连忙跟着上了菜园子,问她:“我今儿观察了你一整天,你都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啊,没事。”沈晚眼神闪烁。 “不是,”顾乔扒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面前,“真没事?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咱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可得给我说。” 沈晚抿了抿唇,犹豫半晌,这才讲道:“前天晚上,就是中元节那晚,我瞧见我姑父又来了,他是不是又要钱来了?” 顾乔一愣,随即准备装傻,连忙说道:“没有,就是月半祭祀,他过来提醒奶奶,让奶奶提醒你哥,记得给你们父母烧纸钱。” “不可能。”沈晚抬眸看向顾乔,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倒映着顾乔那脸上勉强的神色。 这样的话,别说沈晚不信,顾乔自己都不信。 “巧儿姐,你骗我的,我知道。”沈晚讲道。 顾乔叹了口气,忙将手里的豇豆摘了放到藤篮里,然后对她讲道:“你就别操心了,奶奶自有分寸,你哥眼下正是院试的关键时期,咱们可不能给他拖后腿,让这些事令他烦心。” 见沈晚抿着唇,神态与沈昭心里烦闷的时候极其相似,顾乔立即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听我的,别有事没事那么操心。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吗,这人——” “这人才是最重要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沈晚立即接道,望向顾乔,顿时笑了起来,只是那眼里却隐含泪花。 不过有顾乔开导,她心里总算是好受多了。 一晃就到了七月二十这天,族老的七十大寿。 族老家里摆了酒席,顾家村全村老小全去了。 小孩子们有吃的倒是高兴,却不知道的大人们还要送礼,顾乔瞅见他们那一张张无忧无虑的面庞,哪里还能与他们玩到一块儿去。 不过她又不能躲在家里不出来,那就成不给族老面子了,她一个小屁孩儿虽然没那么大的面子,但总不能落人口实,所以与沈晚跟着顾婆子她们一道来了。 “幸亏你哥今日要上学,不然他可不自在了。”顾乔偷偷给沈晚讲道。 沈晚捂着嘴,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沈晚就瞧见顾凌朝她们走过来,急忙拉了拉顾乔,“姐,顾凌哥怎么没去上学呢?他好像冲咱们走过来了。” 顾乔抬头,果然瞧见了顾凌。 眨眼间顾凌已经来到了跟前。 “你没去学堂啊?”顾乔问道。 “今日我曾祖过寿,所以我特意请了假。”顾凌解答道。 “哦,那你还不去招待客人?我就不耽误你了。”顾乔说道,拉着沈晚就要走。 顾凌却急忙挪动脚步挡到她面前,“你别躲着我啊。” “我没躲着你啊,我是怕耽误你。”顾乔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 事实上,自除夕那晚后,顾乔就刻意避着顾凌,好在今年顾凌和沈昭一样,恨不得头都埋到书本里去,也没有时间来找她。 顾凌见她不自在,又瞅见院子里人多,也不好多做纠缠,这才念念不舍地离开了。 顾晓站在不远处,瞅见顾凌那眼珠子都快黏在顾乔身上了,顿时脸都绿了,手也快绞断了。 直到顾凌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之后,她这才愤愤地收回目光。 扭头瞅见其他的小伙伴正玩得起劲,一个个拿她当透明人似的,她这心里就更痛恨顾乔。 若不是顾乔,村里的小伙伴会不理她吗? 她立即埋头去了酒坊,背靠着酒坛子站着,然后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纸包。 “你在这里干嘛呢!”顾仁的声音陡然响起。 顾晓吓了一跳,连忙将东西揣到兜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顾仁又问。 顾晓的表情十分僵硬,这才回道:“村里的小伙伴们都排斥我,不与我一起玩,我……我心中难受,所以找个地方清净一下。” 顾仁见自己女儿如此,不免心疼,立即揉了揉她头顶。 “那你和我去那边看着炉火,这炉子离不得人。”顾仁讲道。 顾仁希望女儿与自己待到一处去,免得她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 顾晓却面露难色,“爹爹,那炉火烤得慌,我……” “哦,爹爹忘了你是个姑娘家了,那你去找你娘。”顾仁立即讲道。 “嗯。”顾晓点了点头,这才埋头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去。 只是路过旁边打好酒的葫芦时,她的眸光不免变得深邃起来,而揣在兜里的手则更加用力的握住了那包药粉。 顾凌只有院试没有考了,等考过了院试,他可就变成了秀才老爷了。 变成秀才,那就不是她一介乡野村姑能够配得上的了,就算顾凌愿意娶,族老也定然不乐意。 而且,她特意问过,若是变成了秀才,那顾凌就能入官学。 官学在汝陵城里,顾凌只能得假才能回村,到时候她十天半月见不着顾凌,就更没有机会与顾凌培养感情了。 听说顾乔经常进城去送灰豆腐,这一来二往的,万一顾乔与顾凌成了怎么办? 顾晓这时候就没想过,族老不同意她与顾凌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同意顾乔与顾凌在一起? 偏巧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脑袋里只要一想到顾凌与顾乔在一起后就妒火烧心、难受至极,再加上有一点她分析得极对,那就是顾凌变成秀才后与她绝不会再有牵扯,所以她决定下手。 这是她考虑了几个月后想出来的唯一的方法——生米煮成熟饭。 到时候顾凌不娶她也得娶她。 这招虽然很冒险,但若是成了,她可就是顾凌的妻子,族老的曾孙媳妇了。 所以,她决定冒险一试。 好在她娘今日要去灶房里帮厨,所以不会时刻看着她,而她经常出入族老家,大家对她的出现也习以为常,所以不怎么关注她的行踪。 顾晓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后院。 第376章 中计(一更) 今儿族老家办事,所以女人们都帮厨去了,族老作为老寿星,也在前厅接受大家拜寿,这后院里一时没人,正好方便她办事。 她早就打探好了顾凌的房间,立即偷摸着走上前去,然后揭开了顾凌桌上的茶壶,瞅见里面有水,正好趁了她的心意。 这天热,顾凌那大大咧咧的,自然是喝凉茶,肯定不会将这茶水换了的,正方便她下药。 她连忙从兜里掏出药包,将药粉撒到了茶水里。 瞅见药粉在水面浮着,一直不化,她心里着急,四周瞅了瞅,瞄到了顾凌桌上的毛笔。 顿时,她灵机一动,将毛笔从笔架上取了下来,然后倒过来用笔杆搅动了一下,见粉末化了,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将壶盖盖上,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在干嘛呢?” 顾晓惊了一跳,手中的壶盖没拿稳,顿时摔在了桌上,旋转了几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你这是在干什么?”覃氏立即推开半掩的门走上前来,又瞄向她手里的茶壶,问她,“你往这壶里放了什么?” 顾晓没有想到覃氏竟然还在院子里,顿时吓得小脸煞白。 “我、我……”她虽然也做过坏事,但如今这坏事可算是大了天去,再加上现场被人抓包,所以惊慌不已。 柳氏低头往茶壶里闻了闻,又瞅见她脸上慌张的神色,顿时整肃了神色,“你这是投毒?” “我……” “好啊,顾家长房嫡孙你都敢下毒!来人啊——” “二婶您别喊!我不是下毒!”顾晓大着胆子,一把拽住了覃氏,喊道,“二婶,我下的是迷药!” “迷药?” “对,迷药,我鬼迷心窍,我……我想得到顾凌,所以……您能不能帮我?我知道您和大伯娘一直不对付,不想大房得势。您想想,若是顾凌当真考上了秀才、又考上举人,那他以后还不得娶高门大户的小姐,那您家的顾冲不就落后一截了。可若是顾凌娶了我,那以后顾冲怎么都能比过顾凌哥去对不对?而且我以后还可以帮您!” “帮我?”覃氏瞅着她,唇角微微弯了起来,略带讽刺,“你若真成了魏氏的儿媳,成了大房的人,还能帮我?你当我傻呢。” 顾晓抿了抿唇,又道:“二婶,儿媳怎么能与婆婆一条心呢?我的目标就是顾凌,您帮了我,我的出身就在这里,无论是您还是谁都能拿捏,您还怕我翻出您的手掌心去吗?” 不得不说,覃氏是有些心动的。 眼见顾凌就要一飞冲天了,她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放任顾凌如此,那么他们二房以后不就一辈子被大房压得抬不起头了? 而且这顾晓看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真让她进了顾凌的屋里头,那她可不得和魏氏闹将起来,若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岂不是正好让她看戏? 想到这里,她眉毛顿时挑了一下,说道:“这事,我不能帮你。” 顾晓的小脸惨白如纸,顿时摇摇欲坠。 柳氏又道:“不过啊,看在你这么痴心的份上,今日的事,我权当看不见。” 说完,柳氏竟然扭头就走。 只是走到门口,她又说道:“对了,顾凌最近学习都快疯魔了,这会儿出去了,但指不定一会儿就会回来,或许,你不用等到晚上。” 说完,柳氏就去了自己屋。 她的儿子正在睡午觉,这会儿马上有好戏看了,她得去屋子里呆着,等着动静,然后必要的时候加一把柴禾。 而这边,顾晓明白了柳氏的暗示,立即在屋里四处打转,然后躲到了顾凌的床脚。 没办法,这屋里她只找到了这么一个藏人的地方。 柳氏果然说中了,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顾凌果然回来了,可不仅有他,他身后还跟着顾松。 “小凌,今天族老大寿,你叫我来屋里做什么啊?”顾松连忙问道。 顾凌进了屋去,也没回答他,而是拎起桌上的茶壶就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水。 顾晓听见顾凌喝了茶,心里开心;可一想到顾松也在屋里,顿时又犯愁。 这顾松若是不走,若是顾凌的药性发作了她可怎么办? 而且顾凌这床底又低又矮,她趴着可难受了。 顾凌浑然不知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把茶水喝了后,他一屁股就坐在了桌子旁。 顾松站在门口,拧着眉头望着他。 “松哥,你别看着我啊,你坐。”顾凌立即喊道。 顾松有些不自在。 “叫你坐你就坐,咱们兄弟俩,你别生分了。” 顾松这才坐了下去,又建议道:“我知道你这几日忙着温书,但今日你曾祖过寿,你还是去前院比较好。” “我知道。我就是问你,上次让你帮我想的主意你想好了没?顾巧儿这些天都不搭理我,你说说,该怎么办?” 提到这事,顾松也颇为头疼。 “那个,巧儿长大了,估计是不好意思与我们待在一处了吧?你瞧,她不也没与其他伙伴一起玩吗?”顾松只能这么说。 “但她和别人还和颜悦色地说话,对我却爱答不理的。”顾凌拧眉。 “这……没准你多虑了?” “多虑?虑什么?行了行了,你走,我看见你也烦,主意也没一个!”顾凌说完站起身来,一把抓起顾松的手臂,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背,就将人给推到了门口。 “哎,小凌?” “行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顾凌“砰”的一声,将门直接给关上了。 顾松被撞了一鼻子灰,只能揉了揉鼻头,灰溜溜的走了。 覃氏听到这边的动静,透过半掩的门扉,看着对面的厢房,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呵,好戏就要开始了,今儿这出热闹,她瞧定了。 而顾凌房间里,顾松走后,顾凌来到书桌前坐着,忍不住发呆。 他打开书本,可看了一会儿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又拿了笔磨了墨,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乔的那一张脸。 想到这里,他立即提笔作画。 顾乔的眉眼仿佛就在眼前,他努力地将其还原。 虽然才学丹青没多长时间,可这一幅人物小像,还是颇合他的心意。 接着,他又忍不住题了一首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写完后,他正准备张嘴吹吹墨,却不想一张嘴就打了一个哈欠。 往日他虽有午休时间,但午休都是他娘强行要求他进屋休息的,事实上他压根就没睡觉,不是偷溜出去找顾学西他们,就是自己温书,也从不感觉到困,今日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自己又打了一个哈欠,愈发困了。 不行,这会儿可不能睡。 他连忙摇了摇头,准备起身去洗把脸。 谁知道刚从凳子上站起,霎时一阵头昏眼花,随后身体一栽就倒在了地上,瞬间就没了意识。 听到这“咚”的一声,顾晓连忙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立即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朝顾凌跑了过去。 “顾凌?”她试探着喊道。 顾凌却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顾晓见他意识全无,一双秀眉忍不住皱了起来。 卖药的那药童不是告诉她这是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虎狼之药吗?怎么反而将人弄晕了呢?这让她怎么弄?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将顾凌往床边拖。 只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顾凌这两年个头蹿得又快,所以才拖了两下就把她累得够呛。 瞧着这个情形,顾晓估摸着自己也没法将人拉到床边,又想到顾凌都昏过去了,万一叫人闯进来,也什么都不像。 她往床上瞄了一眼,立即灵机一动,连忙起身走到床边,将床上的被子给扯了下来。 只是刚扯下来,瞧见铺得齐整的床单,她又立即停下动作,然后上手将床弄出了褶子。 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被子来到顾凌身前,将被子摊开在地上,接着将顾凌推了上去。 把人弄上去后,她又立即蹲下身去将顾凌的鞋袜脱了,然后瞧见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一咬牙也给全脱了。 脱掉顾凌的衣服还不算,她立即又将自己的鞋袜衣服也给扔到了踏脚凳旁边,接着裹着被子准备滚过去。 只是刚用被子罩住自己,她就扫到自己身上白皙的肌肤,立即想到她娘身上偶尔露出来的痕迹,连忙下手往自己身上使劲地掐了几下,随后抓着凳子猛地往地上砸去,这才赶紧裹着被子钻进了顾凌的怀里。 少年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似的,甫一贴近,顾晓就是一个哆嗦。 但是看到顾凌那张英俊不凡的脸,她立即抛却了羞怯,就往他怀里拱。 而对面厢房里的覃氏听到了板凳倒地的声音,寻思着时机差不多了,立即抱上孩子朝顾凌的屋里走去,然后推开了房门。 “啊!”覃氏立即尖声惊叫起来。 顾晓也连忙拉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装作惊慌失色的模样。 “来人啊,出事了!来人啦!”覃氏立即嚷起来。 第377章 寻死(二更) 这是族老家的后院,即便今日过寿,也不会有人不长眼睛溜到后院来,但耐不住覃氏嗓门大,她又说是“出事了”,于是,在前面招呼客人的顾斺听到她这么一喊,担心是自己儿子出了什么事,连忙与客人招呼两句,就跑到了后院来。 家里今日来的族亲多,那些个叔伯兄弟、嫂子婶婶,也热心地跟了过来。 “快来人啊,出事了,出大事了。”覃氏喊得愈发欢乐了。 “这怎么回事?”顾斺进了院子,瞧见覃氏站在顾凌的房间门口,心里立即咯噔一下。 覃氏扫到跟在顾斺身后的魏氏以及大伙儿,心中欢喜,面上却要摆出为难的神色,故意站到门口挡了挡,讲道:“哟,你怎么把人带来了?” 魏氏在顾斺后面,生怕顾凌中暑或者磕着碰着了,急忙走上前来扒开覃氏,往里一看。 这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 顾斺见她身形摇晃,也顾不得避嫌,连忙将她扶住,这才瞧见了里面的景象,登时也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铺了一床被子,顾凌和顾晓就躺在上面,顾凌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顾晓则紧紧地抓住被子,梨花带雨的。 这副场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魏氏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但为母则刚,她还是强撑着站起来,用力地把住顾斺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喊道:“麻烦二弟将亲戚们劝走,再把你大哥和祖父请过来。” 说完她立即迈过门槛进屋,伸手就想将门关上。 只是覃氏恰巧站在门槛处,魏氏这门一关,她立即嚷了起来,又将门推开了一些。 “你这故意夹人呢!夹着我家小冲了!”覃氏吼道。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顾晓的母亲彭氏已经赶了过来,立即凑到了门前。 “晓晓!”这一声,她嗓子都快破了,可见情绪激烈至极。 随后她什么也顾不得,立即推开魏氏,急忙奔进了屋子里,将顾晓一把抱住。 “晓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彭氏泪如雨下,整个人如遭雷击,连忙心疼地将女儿抱住。 顾乔也跟着顾婆子她们来到院子里,都听说这后面出了大事,族老家的大事,那可不得了,怎么也要瞅一瞅。 谁知道这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顾凌怎么和顾晓弄到一起去了?”顾乔瞧见这一幕,整个人难以置信。 沈晚更是张大了嘴巴,连话都不敢说。 “这是丑事啊。”顾婆子连忙捂住了顾乔的眼睛,梅氏则捂住了沈晚的。 其他人家也与她们一样,连忙将自己家的闺女或孙女的眼睛捂住,还将孩子给拉到了一旁。 这种龌龊事,可不能让家里的清白闺女瞧见,污了眼睛。 “哎,奶奶,你拉着我过来做什么?”顾乔连忙挣脱。 “不能看。”顾婆子将人拉到了月洞门处。 祖孙俩正拉扯着,族老就被顾旌扶着走了过来,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能够滴水。 瞧见族老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顾乔立即扯了扯顾婆子的衣袖,一脸担忧。 梅氏立即讲道:“今儿是族老的七十大寿,可这好好的寿宴竟然出了这等龌龊事,这事儿……” “顾凌不是那样的人。”顾乔忍不住讲道。 “梅姑,把两丫头带回去,我在这里看看。”顾婆子立即说道。 梅姑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看热闹,免得以后被清算,立即应好。 “奶奶?”顾乔担心。 “快出去,去外院。你别瞎操心,顾凌有他爹娘和族老给他撑腰呢。”顾婆子一眼就能瞧出她的担心。 顾乔这才与沈晚跟着梅氏去了外院。 而她们的离开,并不意味着内院的事态就此结束。 屋子里,彭氏心疼女儿,搂着顾晓不放;魏氏同样心疼儿子,立即想要将他叫起来。 “小凌,你醒醒,快醒醒。”魏氏连忙摇他。 “小凌怎么睡得这么熟?旆儿,去请你罗家村的罗五叔过来一趟。”族老眯了眯眼睛,立即喊道。 今儿顾慎大寿,罗家村族老自然也要前来庆贺,不过罗家村族老最近身子不太爽利,所以便派了大儿子罗永涛和幺儿罗永贵来。 罗家村族老派长子来,是表尊重;派幺儿来,则是让罗永贵给顾慎把平安脉的。 要知道,他那幺儿罗永贵是方圆十里八村的赤脚大夫。 这人年纪大了,当然是健康最重要,罗家村族老的这份心意,也算是十分难得。 顾旆得了族老的命令,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立即转身寻人去了。 而这头,顾旌索性去寻了水,一瓢水泼到了顾凌脸上。 “刷”的一声,这水也溅到了旁边顾晓和彭氏脸上。 彭氏愈发抱紧了顾晓,目光里却含着恨,但她愣是强迫自己收回了瞪着顾凌的目光,而是转头看向来到门口的族老,立即嚎啕道:“族老,请您给我家晓晓做主啊!顾凌把晓晓给欺负了,我们家晓晓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这让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她直接找上族老,而不是顾旌夫妇,显然就是提醒族老要秉公处理,不得徇私包庇顾凌,更不能将这件事轻拿轻放。 正说着,顾仁听见声音也瘸着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瞧见屋里的“惨状”,他顿时面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失不失礼,急忙走了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问彭氏。 “我也不知道啊,进屋就瞅见我们家闺女变成这样了。”彭氏抹眼泪。 “旌兄,这到底——” “笃笃!”族老敲响了自己的拐杖,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他看向顾旌,讲道:“你和顾仁出来,让顾晓穿好衣服,把顾凌弄醒,一会儿这事,我要好好问问。” 他的话音里充满了严厉,顾晓立即一个哆嗦。 顾仁想着自家闺女还用被子裹着,被这么多人瞧着也不是一回事,立即起身。 顾旌又使劲推了顾凌一把,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可顾凌依旧没有清醒,他觉得不对劲,却又想到顾晓还没穿衣服,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顾晓连忙拧了她娘一把。 彭氏惊疑,顾晓趴在她怀里,忙给她娘使眼色。 彭氏好歹是当娘的人,立即明白过来,连忙朝魏氏讲道:“嫂子,要不你也出去吧,我帮晓晓穿衣服。” 魏氏一想到自家儿子被这顾晓这般缠上,心头就不爽利,立即回道:“你赶紧给她穿吧!” 说着她捡起顾晓的衣服,扔了过去,然后说道:“赶紧穿,穿了我们也好问清楚。” 彭氏哪里敢与魏氏犟,毕竟魏氏是族老的长孙媳妇,于是她赶紧给顾晓穿了衣服。 顾晓不敢说话,只能埋在彭氏怀里哭,却是急的。 因为魏氏就杵在旁边不动,顾晓也不好与她娘沟通,让她娘别急着与族老家结仇,而是要为她争取嫁到顾凌家去。 但此时魏氏在,她压根没有机会开口,只能干着急。 很快衣服就穿好了,彭氏又扶她到桌子旁的凳子上坐着,顾凌也终于被魏氏给摇醒了。 他这迷迷瞪瞪的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呢,房间门就再次打开了。 顾旌连忙搬了凳子,让族老坐下。 族老落座后,目光如电,立即朝顾晓望去,开口问道:“顾晓,你是当事人,你来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族老就是这顾家村的权威,顾晓打心底里畏惧,别说她,就是她爹娘见着族老心里也会犯怵。 此刻顾晓被族老这般盯着,一颗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立即抓紧了藏在身下的拳头,思索着怎么开口。 “我……我……我不活了!”她突然转身,一头朝旁边的床柱子撞了上去。 第378章 对质(三更) “晓晓!”彭氏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她一把搂住,“我的儿啊,你不能死啊,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可不能死。” “咚咚!”族老立即敲响了他的拐杖,然后给冲上去的顾旌使了个眼色。 顾旌立即虚护着彭氏,用身体挡住床柱,劝道:“晓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若真是顾凌混蛋,我定然打断他的腿,为你做主!” “我做什么了我?”顾凌头脑昏呼呼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 “你闭嘴!顾晓,你来说。”族老的目光一直锁定顾晓。 别人或许还在看热闹,可他是什么人,这顾晓心思不正,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只怕这事就是他曾孙遭了别人的算计。 顾晓见躲不过去了,这才由母亲半抱着,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着,然后哭哭啼啼地将自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我、我……顾凌说是有事找我,就让我和他来了这后院,结果他突然就关了门,说是、说是喜欢我,我……” “我喜欢你?”顾凌惊讶地扭头。 “对啊,你说你喜欢我,然后就把我压到了那……那榻上,我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后来我俩就从那塌上滚了下来,你撞到了凳子上,就昏了过去。” 顾凌就是再迷糊,此刻也听明白了,他睁圆了眼睛瞪着顾晓,“不是,顾晓你在胡说什么!我对你做过什么了?” “你……”顾晓立即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旁边围观的村民们不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发生这种事,大家自然下意识地都觉得女儿家是受害方,所以这议论声里,多是对这事的难以置信和对顾凌的指责。 族老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但悠悠众口,不能强堵,必须要拿出事实说话。 他索性将这些人都留在这里,好好问个清楚,免得将人轰走了,以后查清楚了,再去给村里人解释,人家也会觉得是他这个族老以势压人。 “顾凌,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他又看向顾凌。 “什么怎么回事?我这脑袋晕晕的。”顾凌揉着脑袋。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的被扶坐在凳子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与顾晓躺在地上被窝里的那一幕,所以完全不知道事实的严重性。 瞧见顾凌脸上的懵懂,族老更是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立即对顾凌说道:“你可知道,方才你与顾晓就躺在地上那被窝里,而且衣不蔽体。” “什么!”顾凌蹭地站了起来,如遭雷击。 “是的。”魏氏讲道。 顾凌又看向他娘,接着又瞧见门口那些看好戏的村民,随即又扭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的顾晓,目光登时凶恶如虎,立即上手掐住了顾晓的脖子,“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咳咳!”顾晓被掐得张大了嘴巴,如离了河的鱼。 “哎,你松手!快松手!”彭氏连忙去拉扯顾凌的手。 奈何顾凌手臂的劲非常大,顾晓抓住他的手腕,彭氏也拉着他,魏氏也怕出事在旁边拉扯,但就是无法让他松手。 他这身上有股熊劲,从他以前年纪小小就能当上顾家村的孩子王就能瞧得出来,只不过这两年读书,就像那孙猴儿套上了紧箍咒,将身上的暴躁脾气和熊劲都给约束了,以至于让大家忘了这曾经可是个不能招惹的主。 “够了!给我放手!”族老吼道。 “这小凌怎么这样啊……” “就是,枉费他是个读书人,竟然做出了这等畜生行径,简直就是枉读圣贤书。” “可不是,你看晓晓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这以后可怎么嫁人?” “那还不是只能嫁给他顾凌了?” “这还想杀人,太过分了!” …… 耳边全是村民们替顾晓打抱不平的声音。 顾凌此时此刻的作为,显然不被村民们接受。 毕竟犯了错就该好好认错,怎么还想着将人掐死呢! “放手。”族老再次出声,这声音虽然不高,但充满了威严,却将村民们的议论给压了下去。 顾凌从小谁的话都不听,甚至连他爹的话都不太听,却对族老很是尊敬。 他胸脯起伏、眸光通红,额头都气得鼓起了青筋,可最后却还是听话的放开了顾晓。 “跪下。”族老吼道。 顾凌立即“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嘴唇却抿得死紧。 “我问你,你都在这屋子里做了什么?从头给我说清楚。”族老命令道。 顾凌抿着唇,眉目冷峻。 但他也知道,这是他还自己清白的辩驳机会,不能任性。 于是他认真回道:“前院太闹,我就回了屋子,与我同行的还有松哥,我俩说了一会儿话,松哥就走了,然后我写了会儿字,就觉得很困,再然后……” 他皱起眉头,道:“等我再醒来就这样了。” “你说你在房间写字,然后就晕倒了?”族老重复。 顾凌点了点头。 顾晓则装作难以置信地盯着顾凌,眼泪顿时冲刷下来,整个人如风中细柳,柔弱无依。 大家见状,登时觉得定是顾凌说谎。 彭氏出声了:“不是,那我闺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顾凌你撒谎!” “我撒什么谎?我还想问问顾晓怎么跑到我屋子里来的呢!”顾凌梗着脖子吼道。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遭过今日这种污蔑,若不是他曾祖父在那里压阵,且知道这件事不好处理,他早就撕了顾晓。 “顾松,你先前与顾凌在房间吗?”族老立即看向顾松。 顾松连忙走出来,回道:“是的,半个时辰前,我与顾凌就在房间里。” “你来的时候瞧见了顾晓吗?” “没有。”顾松如实回答。 顾晓一听这一问一答,心头就是一跳。 族老又看向顾晓,问:“顾晓,你不是说是顾凌将你拉扯进屋子里来的吗?那为何顾松不曾瞧见过你。” 顾晓脑筋一转立即回道:“顾凌是后来才叫我去的,估计正好错过。” “老二媳妇,你就在对门那屋看孩子,你瞧见顾晓他们进出了吗?”族老又问。 第379章 休妻(四更) 覃氏万万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的身上,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回道:“我一直在屋里看着孩子,所以没注意看人进出。”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这屋里出事的?”族老问。 “我听到屋子里什么倒了,那声儿可大了,不知道捣鼓什么呢,我这才赶紧来看看。”覃氏连忙回道。 捣鼓什么? 覃氏这话说得让人想入非非,顾斺听得直拧眉头,登时瞪了她一眼。 奈何覃氏说完后就低眉顺眼的,根本没瞧见他的眼神,所以顾斺算是白费劲了。 族老听到这话后,心中不禁哀叹家门不幸,他索性不再询问,讲道:“现在双方各执一词,我不能偏袒自家曾孙,自然也不能偏袒顾晓。” 说完后,他扭头冲被顾旆找来的罗永贵讲道:“贤侄,还请你帮我这曾孙把个脉。” 听到“把脉”两个字,顾晓顿时吓个半死。 不过她脸色本就苍白,再加上全是泪水,所以众人自然不太能瞧出她的神色变幻。 只是一个人的眼神是最容易泄露情绪的地方,她那点儿道行,又怎么瞒得过一直盯着她的族老? 却说这头,罗永贵立即走上前去,让顾凌伸出手来,然后替他把了脉。 把完右手他又把左手,眉头紧皱,额头都挤出了川字纹路,随后又让顾凌张开了嘴巴。 左右查看了一番,他又问道:“你今日可喝了什么东西?” “我……”顾凌有些不解。 族老却连忙问道:“贤侄,你这问话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小凌中了蒙汗药。” “蒙汗药?”四周立即炸开了锅。 “怎么会有这种害人的药?” “就是,这不会是瞎说的吧?”又有人说道。 罗永贵听了立即不高兴了,拉着一张脸讲道:“这十里八村的,谁家有个病症不是找我?怎么,自个儿生病的时候生怕找不着我,这会儿却在质疑我的医术?” 众人闻言,立即知晓话说错了。 这罗永贵脾气颇有些古怪,最不受管教,的确不是那种会为了族老家颜面就颠倒黑白的人。 “小子,你好好想想,你喝了什么东西没?”罗永贵又问顾凌。 “我喝了……” 顾晓瞅见顾凌看向桌上的茶壶,整个人吓坏了,立即伸手将罩在桌上的桌布一把扯了下来。 “我喝了这壶茶。”顾凌的声音与顾晓的动作同时响起。 随之而来就是“砰”的一声碎响。 顾晓则装作无法忍受委屈的模样,立即侧身扑进了彭氏的怀里,“娘,我不要活了,顾凌不承认,他明明都给我写了情诗的,可他现在愣是不承认,还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我已经没脸见人了,我不活了!呜呜……” 这样一来,茶壶就是因她情绪过激不小心扯到桌布弄碎的,不会有人怀疑她是故意为之。 而且她痛哭流涕,这一顿嚎啕立即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她那里去,根本不会有人还记得蒙汗药的事情。 罗永贵却记得,他立即蹲下身去,捡起了那茶壶,然后认真地闻了闻,最后确认道:“这茶壶里有蒙汗药。” “什么?”族老站了起来。 罗永贵点头,“就是蒙汗药。” “这水是我灌的,不可能有事啊,难道是后来被人下药了?”魏氏惊疑不定。 “所以,小凌昏迷,不是被撞昏,而是被人喂了蒙汗药?”族老又道。 “应该是。”罗永贵走过去,又问顾凌,“你头可有哪处生疼?” 顾凌摇了摇头。 罗永贵又道:“既如此,被凳子撞昏过去就是假的,他是因为蒙汗药才昏迷不醒的。” 众人哗然,纷纷看向顾晓,一时间形势反转。 族老又问:“顾晓,你可知道顾凌吃了蒙汗药?你可知道这屋子里的蒙汗药从哪里来?” 顾晓这时候已是慌乱不已,但她知道自己只能死咬住顾凌欺负了她的这一点,连忙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谁要暗害顾凌啊?顾凌真的给我写了情诗的,不信你们看桌上!” 众人的目光又被转移到书桌上去了。 彭氏虽是一个乡野妇人,却也知道现如今自己女儿已经走到了绝路,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那所谓的“情诗”上面,连忙一把跑过去将桌上所有的纸搂进了怀里,然后跑到了顾晓面前。 顾晓识得些字,立即将那封情诗挑了出来,然后将纸打开对着众人讲道:“看,这就是顾凌哥写的!就是他给我的!” 顾凌见她竟然拿着自己先前画的那幅画和写的那首诗,顿时怒火中烧,站起来就准备劈手夺过那张纸。 但这东西现如今可是顾晓手中的筹码,她如何会让顾凌夺回去? “你还给我!”顾凌吼道,伸手还欲去抢。 魏氏怕出事,又怕顾晓手里那张纸真是什么把柄,所以一边拦着顾凌,一边又没用力。 顾晓则起身躲到了彭氏背后,一边哭一边喊道:“这是你给我的。” 族老瞅见屋子里乱糟糟的,顾凌也确实没法把那纸夺过来,这才开口讲道:“顾晓,你把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顾晓听到族老喊她,虽然有些迟疑,不过想到门口还有那么多乡邻看着,这才走了过去。 顾凌又要扑过去。 这一次彭氏严防死守,将人给拦住了。 “顾凌,你给我站好。”族老只得开口。 顾晓这才将那写有“情诗”的纸递给了族老。 族老一看,额头顿时跳了跳。 若只是一首诗,大可说是读诗和学习,偏巧诗句旁边还画了一个女子的人物小像。 顾凌不太擅长丹青水墨之事,所以这人物小像画得并不是十分传神,可族老却还是一眼看到了画中人的那双杏眼。 那一双明眸大眼,怎么瞧都不像是顾晓的眼睛,毕竟顾晓是丹凤眼。 族老的脑海里几乎第一时间就浮现出顾婆子家孙女的脸。 顾晓生怕事情有变,“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立即对着族老磕了三个响头。 她身形单薄,此刻泪水涟涟、眼眶通红,叫人见了不免心生怜悯。 可族老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将头磕完。 顾晓磕完头后立即直起身来,委屈地喊道:“请族老帮晓晓主持公道,请族老做主啊!” 族老看向顾晓那张狐媚的脸,没有接话,而是又看向顾凌,问道:“顾凌,这件事你怎么说?” “我、我……我不是写给她的,和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顾凌只能如此回道。 “那这诗句你又是写给谁的?”族老又问。 顾凌瞬间卡壳。 姑娘家的名节多么重要他是知晓的,便是先前除夕那日向顾乔表白,那也特意挑了没人的地,所以眼下他绝不可能说出心中之人就是顾乔。 “那诗句,你若不是写给我的,你又是写给谁的呢?顾凌哥,你说呀!”顾晓立即装作伤心抹泪和吃醋嫉恨的样子。 虽然那嫉恨本就是真的。 而她这副模样,立即让村里人解读成了顾凌做了却不敢承认,一下子让顾凌变成了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霎时间,村里人对顾凌指指点点。 族老见状,只能叹息一声,眸光深深地扫了一眼顾晓,然后敲响了手中的拐杖。 “停,别吵了。” 他声若洪钟,可见是动了真怒。 顾晓立即惊了一跳,连忙重新跪好。 “顾凌,跪下!”族老又喊道。 顾凌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地跪下了。 族老于是说道:“眼下双方各执一词。先不说谁撒了慌、谁说的是事实,且就谈论这件事。这件事本身存在一个巨大的疑点,那就是茶壶里的蒙汗药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下的药,小凌又怎么会被迷晕,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所以,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顾晓一家人一个交代,也给咱们村里人一个交代!不过,今日大家是给我过寿的,还请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去前院暂时休息,等待开席。” 族老说完后,偏头看向门口。 村民们立即明白,族老估计是准备关起门来私下处理这件事了。 众人哪里敢不给族老这个面子,立即转身离开了族老家的院子。 顾旌见族老将人赶走,心里咯噔一下,便知道这事恐怕不好处理了,立即担心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的顾凌。 顾晓则松了口气,好歹她这头一关算是过去了。 谁知道等村里人走后,族老偏头对顾旆说道:“去把门关上。” 顾旆心中一凛,连忙依令行事。 “嘎吱——”门合上时发出了一声响。 “覃氏,你给我跪下!”与此同时,屋内响起一声冷喝。 覃氏还没有反应过来,族老的拐杖就已经朝她的小腿扫去,她登时吓得腿脚一软,立即“咚”的一声磕了下去。 “祖父,我、我怎么了?”覃氏面色惨白。 族老却开门见山道:“说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顾晓惊了一跳,面色惨白地转头看向覃氏,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族老怎么会突然将矛头转向覃氏。 最重要的是,族老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你若不说,我马上就让顾斺休了你!”族老怒道。 他甚至还迁怒了顾斺,直呼其名,可见气急了。 第380章 挟恩求报(一更) 顾斺闻言,立即抬步走到妻子覃氏身旁,也拉下脸严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覃氏就是个草包人物,如今顾凌的名声反正已经败坏了,她可没那么好心替顾晓遮掩,她只是担心族老若是知晓她视而不见会勃然大怒,所以在权衡到底是说了族老怒气大一些,还是不说族老怒气更大一些。 “冥顽不灵,顾斺,休妻。”族老立即讲道。 覃氏一听到这话,知道族老向来说一不二,当下哪里还有空闲再去考虑别的,立即讲道:“祖父,我说,我说!是这丫头,是她故意陷害咱们小凌!” “斺弟妹,你别信口开河!我们家晓晓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彭氏立即维护自己的女儿。 顾仁也气得脸色涨红,立即反驳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们家这丫头心思可活络了。我亲眼瞧见她偷溜进了小凌的房间,还瞧见她往小凌的茶壶里放了药。”覃氏连忙指着顾晓讲道。 族老的脸立即拉得老长,顾旌三兄弟目瞪口呆,魏氏更是直接朝覃氏扑了过去。 “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制止?你存的什么心!” “你放开我,放开我,相公救……救我!”覃氏被掐着脖子,连忙求救。 顾旌连忙上前将魏氏抱住,顾斺也将覃氏拉开,只是拉开后却一把将她惯到地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覃氏只得哭着说道:“这丫头说她特别喜欢顾凌,我想着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缘法,就没有管——” “啪!”的一声,顾斺直接给了覃氏一个耳光,恶狠狠地盯着她看。 “娘!”覃氏的儿子顿时吊着嗓子哭了起来。 两岁半大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阵仗,登时被吓哭了。 老三顾旆立即将孩子搂过来压住了他的头,不让他看。 顾斺听到儿子的哭声后,胸口更是起伏不已。 就覃氏这点儿小算盘,他有什么看不清的? 所谓娶妻娶贤,不然家宅不宁,可不就是说的他顾斺,如今竟然闹出了这等龌龊事,枉她覃氏还是顾凌的亲婶婶。 顾仁来了族老家这么久,对于族老家的家事早就看在心里,此刻也明白了两分。 只是他依旧难以置信,这事当真是自己女儿的主意?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当口,顾晓却一把抓住了地上的茶壶碎片,直接横在了脖子上,将脖子扎出血来。 “啊!”彭氏没有料到顾晓竟然还有寻死的心思,登时吓了一跳,“晓晓!” “别过来。”顾晓睁大了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掉,“他们是一家人,自然宁愿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也要落实了我陷害顾凌的事。我是一个女儿家,没了名声,这不是逼着我去死吗?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到这世上。” 她这般说话,被顾斺一巴掌扇倒在地的覃氏都听得呆若木鸡。 事已至此,这顾晓竟然还能如此这般理直气壮地颠倒黑白,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连她覃氏都自愧弗如。 彭氏也瞬间明白过来,今日可不能叫覃氏将这帽子扣到她女儿头上,无论覃氏所说是真是假,都只能是假的,不然她闺女别说嫁人,名声受损,恐怕活下去都无比艰难。 她立即使出了撒泼的本事,顿时也跪坐在地上,对着族老的方向就开始呼天抢地。 “苍天呐,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啊,如今被人欺负了不说,还要被人冤枉,这可叫我怎么活啊?苍天啊!大地啊!活不下去了啊!” 她也不着急劝顾晓,而是又哭道:“如今这一家人在这里唱戏,就为了将这污名往我闺女头上泼,我这当娘的哟,没有出息,护不住女儿,只求一死,以谢天地!” 说着她竟然也抓了一块茶壶碎片,抬手就往脖子上抹去。 顾仁没能拦住顾晓,已是十分懊悔,此刻他就站在彭氏身侧,自然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彭氏的手。 “你放开我!”彭氏挣扎。 顾仁握住她的手掌不放,这一来一回的拉扯中,瓷片割破了彭氏的手,立即见了血。 “你放开!”彭氏吼道,头发也散落了一些下来,活似个疯子。 顾仁终究力气比她大,最终还是将她手中的碎片给抢了过来。 彭氏失了碎片,整个人立即像是瘫软一般,立即扑在顾晓身上,呜呜哭泣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族老冷眼瞧着屋里发生的一切,直到见场中众人终于没有拉扯后,这才看向顾仁,问道:“顾仁,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他没有再问顾晓,也没有问彭氏,而是直接看向彭氏她们一家的当家人——顾仁。 顾仁心头一颤,望向神色倔强甚至带着几分狠戾决绝的女儿,又扫了眼一向温柔此刻却宛如泼妇疯子的妻子,神色复杂。 他基本上已经从女儿的表现中判断出了今日之事的真相,而且他还想起了先前自己在酒坊里撞见女儿时,女儿好似慌张地往兜里藏了什么东西。 今日之事,恐怕……真是他女儿的设计。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内心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却又心疼自己的女儿。 此时此刻,若是还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他便枉为人父了。 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极其安静,所有人都看向顾仁。 事实十分清楚,族老之所以让人关门,只是不想让村民们看到覃氏被牵扯进来,再添一桩笑谈而已。 而且,族老也是念着顾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不欲在众人面前揭穿顾晓。 眼下他问顾仁,便是给顾仁全家一个机会。 顾仁像个木偶人似的扭头看向族老,在两人眼神相触的那一瞬间,他也立即明白了族老的用意。 因为心中有愧,他顿时被族老的眸光慑住,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去。 “仁兄?”顾斺有些愕然。 顾仁却看向族老,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讲道:“族老,顾仁教女无方,请族老惩罚。” 说完,他“咚”地一声将头磕下去。 彭氏听到顾仁这么说,哪里还顾得上哭,立即伸手拍打他的后背。 “顾仁你在说什么!晓晓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不信任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顾晓的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爹的背影,哭道:“爹,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 “晓晓!”彭氏见她将茶壶碎片更加用力的刺向脖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又去拽住顾晓的手。 魏氏“哼”了一声,气怒地盯着这一家人。 顾凌也抿紧了唇,恨透了陷害自己的顾晓。 就在他们都以为顾仁会认错、然后带走顾晓的时候,谁知道顾仁却抬起头来,说道:“我没有教导好女儿,是我的错。但我恳求族老,念在小女痴心一片的份上,就让她跟了小凌吧,就算、就算做个妾也成。” “爹!”顾晓惊愕,既惊讶于她爹竟然峰回路转替她说话,促成她与顾凌;又惊讶于他爹竟然想要让她给别人做妾! “想都别想!”魏氏第一个不同意。 她儿子前途光明,且不说顾晓身份配不上,单说这顾晓年纪轻轻就心术不正,她就不能同意顾晓这样的人进门,不然可不就像她那拎不清的妯娌覃氏一样,未来只会闹得家宅不宁。 “这件事不成。”顾旌也态度坚决。 顾仁却又对着族老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直起身子,对站在一旁的顾旌讲道:“当日我救了族老一命,旌弟曾说无以为报。如今,我顾仁别无所求,只愿旌弟给我女儿一条活路,让她嫁给小凌。” “你!”顾旌万万没有想到,顾仁竟然挟恩求报。 第381章 订婚(二更) 顾凌见他爹陷入为难,立即跳了起来,“那是我爹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不应!” “原来你曾祖的命在你眼里,竟然一文不值。”彭氏冷笑,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扣了下去。 “你……”顾凌平日也算是伶牙俐齿的人,可面对这样的质问,竟也没法回应。 大熙朝以孝治天下,不孝的名声他担不起! 族老却面无表情,看向顾仁,道:“你想好了?” 顾仁再次磕了一个响头,讲道:“我想好了,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以这救命之恩,换女儿得偿所愿。” “爹,我不要给顾凌做妾!”顾晓反对。 “就是,明明就是他们一家欺负了咱们顾晓,又将脏水泼到了咱们晓晓头上,为什么还要咱们打落牙齿和血吞,就应该让他顾凌娶咱们晓晓!”彭氏不依不饶。 “你想得美!不看看你家顾晓是什么人,竟敢肖想我家小凌!”魏氏再也忍不住,立即吼道。 作为母亲,今日之事足以叫她崩溃,她撑到如今不过想还她儿子一个清白,谁料覃氏都将事情说了出来,这一家人竟然还死不认账。 “谁颠倒黑白、谁泼脏水了?事实就是如此,彭氏你还好意思说!我告诉你,就你家顾晓这种心机深沉、不知廉耻的女子,还想嫁给我儿子做正妻,你们想都别想!”魏氏怒道,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覃氏是你弟妹,与你是一家人,自然护着你,宁肯丢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护住你们家长房嫡孙,分明就是你们家血口喷人、仗势欺人!”彭氏也不甘示弱。 事到如今,她只能为自己女儿据“理”力争。 覃氏听到这话,愕然地张大了眼睛。 她才不会为了那长房嫡孙让自己名声受损呢,她巴不得长房出事才好呢! 这彭氏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魏氏也是一噎。 彭氏却再度开口嚎啕道:“你们是一家人,自然互相帮忙,可怜我们家人少,三张嘴比不过你们七嘴八舌,更敌不过你们以势压人。苍天呐,这公道何在?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 霎时间,屋里又乱哄哄的。 彭氏哭嚷,魏氏尖锐,顾晓哭泣…… “够了!”族老高声喊道。 霎时间,一切的声音都顿时停住。 “顾仁,我且问你,你确定要如此行事?”族老最后问道。 顾仁一狠心、一咬牙,目光落在族老拿着的那张纸上,讲道:“族老,小凌今日写的这情诗,就是给我们家晓晓的,定不是给村里其他女娃的。顾仁在此以救命之恩恳求您,替小女一偿心愿。这件事,我们就这般私了吧。” 说完后,他立即“咚”的一声磕下头,然后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族老看着他沉默伏地的背,目光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顾仁这哪里是在恳求他,根本就是在威胁他。 如果他不答应顾仁的请求,那就是他们家不顾及救命之恩,而且顾凌喜欢别的姑娘的事也会被捅出去。 不管是谁,总之,于顾凌的名声都不好听。 想到这里,族老闭上了眼睛,空气仿佛一下都凝固了。 “曾祖父,我绝不娶她!”顾凌连忙喊道。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或许这次他当真无法跳出这个陷阱了。 “祖父?”顾旌也惊疑不定。 魏氏看着族老,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过了许久,族老才睁开眼睛,然后开口道:“择日,为小凌和顾晓核八字,订婚。” “曾祖父!”顾凌愕然。 “祖父!”魏氏也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明明是那顾晓使计陷害他们家顾凌,难道就要他们家顾凌将这个天大的委屈给自个儿吞了吗?怕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眼下小凌忙着院试,等院试一过,立即为两人挑选良辰吉日订婚。” “祖父!” 魏氏和顾旌还待再说什么,族老却摆了摆手,提醒道:“今日是我的寿辰,我已经累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又看向愣住的顾仁,然后问道:“这样的结果,可以了吗?” 顾仁有些心虚,惊愕的同时羞愧不已,只觉得一张脸都没地搁,明明所求已经完成,一颗心却仿佛被巨石压着,登时沉了下去,说不出的滞闷。 他为人正直,一辈子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却不想在女儿的这件事上,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准则,丧失了脸面和尊严。 “行了,都散了吧。这件事,就这样吧。”族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让老三顾旆扶他出了屋子。 只是走到门口时,他又偏过头来对顾斺吩咐道:“给我看好覃氏,以后,我都不想见到她。” “是,祖父!”顾斺的脸也火辣辣的烧得慌。 他妻子覃氏不但视而不见,甚至可以说是助纣为虐,才将他的侄儿顾凌害成了如今这模样,他还有何脸面面对自己兄嫂侄儿。 “走,回你屋子里去!”顾斺连忙推了一把覃氏。 覃氏想到族老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就忍不住哆嗦,哪里还敢啰嗦,立即匆匆地回了屋子。 顾斺抱着孩子与顾旌他们道歉,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霎时间,屋子里只剩下顾旌一家三口与顾仁一家三口。 “仁兄,我错看你了。”顾旌咬碎了牙齿讲道。 顾仁抿了抿唇,不发一言,连忙带了妻女离开。 “顾晓,我要杀了你!”顾凌抡起凳子就要朝门口砸去。 顾旌却制止了他,一把将他手中的凳子给抢了下来。 “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她,她陷害我!”顾凌吼道。 顾旌却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强行令他冷静下来。 “他爹!”魏氏在旁边担心不已。 虽然她也气愤顾晓一家做的事情,可她更担心此刻丈夫与儿子生了嫌隙。 而父子俩双双对峙,互相蹬着对方,竟是谁也不让谁。 直到许久后,顾旌这才一把甩开了顾凌的手,将他直接甩得撞上了旁边的书桌。 “冲动冒进、不堪大用!”他冷冷地讲道,“你今天把她杀死了,恐怕她会变成你的亡妻!” 第382章 院试在即(三更) “我……” “你什么?你给我先安心准备院试。这件事只是这般处理了,她一日不嫁给你,就一日不是你妻子,这其中还能生出怎样的变故谁也不知。” “可我们家小凌也不能白白地受这委屈啊!”魏氏不明白丈夫的意思。 顾旌反问:“你觉得,祖父当真会让小凌受这种委屈吗?” “你的意思是,祖父有别的打算?”魏氏顿时像是抓住了希望一般。 顾凌却神色灰败。 事已至此,他不相信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他甚至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演变到这一步的。 “你陪着小凌,我去找一下祖父。”顾旌立即说道。 等他走后,魏氏不禁拉了顾凌坐下,顾凌却一脸嫌弃,甩开了魏氏的手站到了一旁。 “我才不坐那顾晓坐过的凳子。”说完后他立即转身,一脚踢开旁边的被子,狠狠踢了两脚后,又去扯床上的床单。 这些东西的存在,就像一根根针扎着他的眼睛。 “小凌!”魏氏担心儿子,连忙喊道。 见顾凌仍在扯床单,她立即上手帮忙,眼眶里不免含了眼泪。 “小凌,娘来,娘帮你。”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没有帮上任何忙,只说了几句话,而那几句话也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小凌,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魏氏一边哭一边帮忙拆床单。 顾凌见她娘如此,心中也很是难受。 “娘,你别说了,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顾凌此刻还没能从今日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更没法接受自己即将与顾晓订婚的事实。 “小凌,娘陪着你吧,娘——” “娘,求求你让我静一静成吗?求求你了。”顾凌只能如此说道。 “我……”魏氏担忧地看着顾凌。 “这屋里脏,你不走我走!”顾凌说着扭头就走。 “小凌!”魏氏急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顾凌脚步顿了顿,却还是离开了。 因为前方院子里全是村民和前来拜寿的亲戚朋友,顾凌不想也不敢去前院,他害怕被大家指指点点,所以转身去了酒坊。 酒坊里酒香浓郁,却令他心中更是烦闷。 “小凌?”顾松立即喊他。 因为顾仁带着顾晓她们回家了,所以酒坊里的炉火暂时由顾松看着。 看到顾凌过来,他站在锅炉前,眼神里有着担忧。 顾凌觉得,现在全世界都在用这种眸光看着自己,他心里十分烦躁,立即转身就想走,只是刚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立即掉头快步朝顾松走去,一屁股坐到了旁边装稻谷的麻袋上。 “松哥,我和顾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虽然他已经被告知自己与顾晓之间发生的事情,可他总归是无法相信,所以才来找顾松。 “你们……你们躺在地上。”顾松脸色涨红,站在顾凌面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然后呢?”顾凌冷着脸继续问。 “然后,顾晓她还躺在你怀里,你们两个都没穿……没穿衣服。”顾松把自己都说得不好意思了,登时脸红脖子粗。 顾凌捏紧了拳头,沉声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顾松难以启齿。 “对,还有呢?我在醒来前还发生了什么?” 顾松想了想,这才回道:“你昏迷着,顾晓却是醒的,她说是你欺负了她,你俩从榻上滚了下来,然后你的头撞到了凳子上,所以晕了过去。” “这我知道,当时,我俩……我俩躺在地上的场景有哪些人看见了?”顾凌看向顾松。 顾松对上顾凌那双黝黑的眸子,顿时有些不忍。 “是不是村里人都瞧见了?”顾凌内心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却不敢相信。 顾松抿了抿唇,然后点了下头,只是想到什么,他又说道:“那个……巧儿也瞧见了。” “什、什么?”顾凌登时都结巴了。 “那时候你还没有清醒,大家听说后院出事了,立即都跑了过去,所以……大家都瞧见了。” 别人看见就算了,但一想到被顾乔看到,顾凌这心里就跟针扎一样,十分难受。 她会怎样看待他?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自己成了什么样的人? 她会不会厌恶自己? 她是不是也相信了顾晓的说辞? …… 顾凌心里乱糟糟的,胸口仿佛被湿棉花堵住,无法呼吸。 茫然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即抓起旁边的酒提子,站起身来朝锅炉旁边的酒缸走去。 接着他将酒提子直接摁进酒水里,然后提了起来,也不用酒碗和酒葫芦,就着酒提子就开始猛喝酒。 “小凌,你干什么!”顾松惊了一跳,立即走上前去,想要将他手中的酒提子抢过来。 “别动我!”顾凌将他挣脱开来,然后继续“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小凌,你这样喝酒,我怎么给你爹他们交代啊!”顾松着急,既怕酒少了的事情没法给顾凌家交代,也担心顾凌喝醉了他没法交代。 “松哥,你别拦我,你别拦……”顾凌将他的手甩开,显然已是自暴自弃。 顾松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事,立即往锅炉里添了柴禾,然后转身就朝酒坊外走去,找了许久才看到顾旌。 “旌叔,顾凌在酒坊里喝酒。”顾松连忙讲道。 “什么?”顾旌愕然。 他本来想去找祖父问清楚祖父的打算,可是瞧见祖父坐在前厅里面不改色地接受大家拜寿,只能先站在旁边等候,只是没想到却等到了顾松的消息,立即跟着顾松去了酒坊。 与此同时,不远处,顾乔瞧见族老坐在主位上,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顾婆子:“奶奶,族老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真要让顾凌娶了顾晓?” 顾婆子叹了口气,“发生了这种事,除了把顾晓和顾凌凑作一起,我还真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顾婆子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顾凌真的要娶顾晓吗?”顾乔替顾凌不值。 以她对顾凌的了解,顾凌绝对不可能做出今日的事情,且不说他压根不喜欢顾晓,就说以他对族老的尊敬,他根本不可能荒唐到在族老的七十大寿上做出这种给家族抹黑的事情。 “回去再说。”顾婆子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虽然如今村里人都忍不住讨论这件事,但这可是在族老家,若是被族老听到,恐怕心里会记上一笔。 顾乔只得抿紧了嘴巴,吃饭的时候却心不在焉。 一场热闹的寿宴,最终只让人看了一场热闹。 原本族老家为沈昭他们这些放学比较晚的学子还特意留了一桌饭菜,可如今发生了这件事,族老家便让有学子的各家打包了菜饭回去,提前收拾了桌椅。 沈昭回来后去了族老家,见没有人,又回了村尾家里,见家里人都奇奇怪怪的,不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族老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快吃饭。”顾婆子只得如此回道。 顾乔疑惑地看向顾婆子,却被瞪了一眼,也没有机会说话。 顾婆子又问沈昭:“对了,还有几日就是院试,你们夫子如何安排的?” “这次院试要去随州,因为路途遥远,所费巨多,夫子便不能陪我们去了,说是让我们自己去,或者看家里怎么安排。院试定在了八月初二,咱们还得去早一些。夫子说,若是去晚了,恐怕住不上客栈。”沈昭回答道。 第383章 寻短见(四更) “那你们什么时候放假?”顾婆子问他。 “过了二十五后,我们三个参加院试的便可以随时出发了,只需给夫子打声招呼报备即可。” “既是这样,那咱们就二十八出发。提前一两天到达,也好让你安心地准备考试。”顾婆子讲道。 两人三言两语间就将去随州城考试的事宜定了下来。 顾乔因为思索着顾凌的事情,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争抢着询问进城的事情,而是在发呆。 沈昭觉得不对劲,等吃了饭后,立即寻了一个机会,将顾乔拉到了旁边的红薯地里。 “村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就你敏锐。”顾乔叹了口气。 虽是打趣,脸上却不见半分玩笑之色,反而有些沉重。 “怎么了?” “是顾凌。”顾乔回道。 “顾凌?他怎么了?” “他出事了。他……他和顾晓要订婚了。” “订婚?”沈昭错愕不已。 “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他俩突然要订婚?”沈昭这样淡定的人都被这消息吓到了。 “发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他们就要订婚了,具体的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顾乔回道。 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但就像顾婆子说的那样,她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不能为顾凌做任何证明。 而在这个女儿家名节大于天的世俗里,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若是按照自己的主观臆断说是顾晓陷害了顾凌,那不就与刽子手无异了吗? 毕竟,这可是一个唾沫能够淹死人的时代。 沈昭想了想,也没有再问顾乔,而是转身让她与自己回了家。 夕阳斜下,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拉得老长,刺痛了竹林里那人的眼睛。 那是顾凌。 他坐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目送着顾乔的身影远去,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而顾乔与沈昭的身影也重叠在了一起,好似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看了许久,直到天色昏暗,他才起身晃晃悠悠地朝山里走去。 顾凌并不知道,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样,找着了吗?”魏氏看到丈夫走过来,急忙问道。 顾旌却摇了摇头,“附近全都找过了,宗祠也去瞧过,就是没有见到这孩子。 “这孩子到底是去了哪里,别是想不通寻了短见吧?”魏氏担心不已。 “而且他还喝了酒。”顾旌心里也并不好受。 从顾松过来告诉他顾凌喝了酒后,他便跟着顾松去了酒坊,却不想去的时候只看到洒了一地的酒水,却没瞧见人。 两人将酒坊翻了个遍,又找了家里,还是没人。 后来家里的寿宴开席,顾旌不好惊动族人,只好将人不见的消息悄悄地告诉了魏氏和自己兄弟,让他们先分头找人。 可将附近都找了也没瞧见人,这才不得已汇报给了族老。 族老当机立断,立即让家里散了酒席,想着顾凌定不好撞见村中人,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结果没想到等了半晌还是没有人,一家人遂又出去寻觅。 一眨眼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村子都快被翻遍了,还是没有瞧见顾凌,顾旌夫妇如何能够坐得住。 “慌什么,他若是碰到这么点儿事就要寻短见,那也太没出息了。”族老吼道。 魏氏不敢驳斥,只能偷偷抹眼泪。 “行了,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没找。”族老又道。 “河边也找过了,还能去哪儿啊!”魏氏心慌意乱。 老三顾旆恍然想起来,连忙讲道:“还有村尾,那一片总是有狼出没,又隔得远,所以没想到要去那里找。” “啊,我怎么忘了!”顾旌立即一拍脑袋。 他儿子顾凌心里喜欢顾巧儿,若说他去了村尾,那是绝对有可能的。 霎时间,一行人又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巷子暗处走出来一个人,等走近了一看,可不就是顾凌! “小凌!”魏氏连忙迎了上去,两行眼泪顷刻间就流了出来,将人抱得紧紧的,好似失而复得一般。 顾旌看着顾凌那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很是心疼。 尤其是他头发上还带着一片竹叶,面色苍白,看着狼狈又可怜,顾旌这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人回来就好,大哥,快让嫂嫂带他去屋里歇着。”顾旆连忙提醒道,生怕他祖父臭骂顾凌一顿。 顾旌夫妇这才赶紧将顾凌弄走。 族老拧着眉头,扫了一眼顾旆,随后对他讲道:“你也退下吧,我和你二哥有话要说。” 顾旆闻言立即退下,只留下了顾斺一个人。 替两人拉上房门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族老提起了他的二嫂覃氏。 虽然心里很是好奇,但他还是不敢偷听,立即退了下去。 等经过顾凌房间的时候,听到顾旌夫妇对顾凌嘘寒问暖,却没有听到顾凌作任何回应,想到今日自己侄儿遭遇的事情,他又往自己二哥点了灯的房屋瞧了一眼,不禁叹息一声,然后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屋子里,失魂落魄的顾凌完全没有任何心思与父母答话,他脑海里全是顾乔说的那一句“乱七八糟”。 心道:想必顾巧儿此刻对他是极其厌恶的吧?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头痛欲裂,心口更是一阵阵绞痛。 “小凌?你哪里不舒服,你给娘说啊!”魏氏担心,连忙喊他。 “去给他弄一些醒酒汤来吧,这孩子偷喝了那么多酒,又跑出去吹风,这会儿酒劲上头,只怕头疼得厉害。”顾旌讲道。 “好,我这就去。”魏氏匆匆出了门去。 顾旌望着顾凌那样,心中不忍,只得将他弄到了床上歇着。 “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是日后转机来了,你又该如何?”顾旌说道。 顾凌这才抬眸看向他爹,眼神却有些涣散。 “你且听我的,耐心等着。今夜便早些歇下,学堂那边我去替你请假,这几日,你便在家专心温书学习吧。”顾旌又道。 其实这样不过是担心顾凌去了罗家村学堂后无法面对众人指点的眸光,更是担心顾凌一个人干出什么事来,索性将他拘在屋子里、看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顾凌已经无法思考父亲的话,自然是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不一会儿,魏氏就端来了醒酒汤,让他喝下并帮他简单收拾洗漱后,就守着他睡觉,生怕自己一闭眼儿子就不见了。 顾旌也不阻止她,叹了口气,转身就去找了族老。 走到月洞门的时候,迎面恰好碰到了从堂屋里出来的顾斺。 “大哥。”顾斺喊道。 顾旌点了点头。 顾斺十分愧疚,嘴唇嗫嚅,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声“对不起”。 顾旌抬眸看着自己的二弟,没有说什么,而是错身让开,继续朝前走去。 顾斺转身看着自己的大哥的背影,神色黯然。 同样身为父亲,若有一日魏氏对他的儿子做了这种事情,大哥来找他道歉,他或许也无法释怀。 想到这里,他恨极了始作俑者覃氏,立即脚步匆匆地去了自己的卧房。 而这头,顾旌来到了族老屋中。 天色暗沉,已经入夜,有虫叫蛙鸣在外响起。 族老却摩挲着手中的拐杖,闭着眼睛,仿如入定老僧,端的好定力。 顾旌却沉不住气,径自询问:“祖父,这件事明显是顾仁一家设计陷害咱们小凌,难道我们家就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吗?若是其他事就算了,可这是小凌的婚事,关乎他的终生幸福,更关系着咱们顾家的祖宗基业。若是小凌当真娶了顾晓这般心思不正的人,只怕引祸进门呐!” 族老听到这句话,才将眼睛慢慢睁开。 那双眼睛嵌在深邃的眼窝里,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带着洞彻人心的犀利,还有历经风雨后的淡然镇定。 “那样的女子,定然不能嫁到我顾家来。”他斩钉截铁地讲道。 顾旌愕然,虽然这是他的想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祖父突然如此说,顿时有些愕然,“那您今日还说让小凌在考完院试后与那顾晓订婚。” “我是说了。但订婚之前,她与咱们小凌,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族老回道。 顾旌眉梢微动。 族老继续讲道:“能不能救小凌,还要看你这父亲。” “请祖父明示。” “别忘了那蒙汗药。明日一早你便去打听清楚,那顾晓与她母亲最近什么时候出过村子、去过城里。这样的药,买的人少,店家定然会有印象,你要做的就是把卖药的人给找出来。顾仁之所以胆敢挟恩求报,无非就是冲着咱们没有证据证明小凌是被他家顾晓陷害的,若是找到了证据,他哪里还有脸找我们?” 顾旌听到这话,立即明白过来,原来答应顾仁家订婚,那只是缓兵之计! “可村里的流言蜚语怎么办?小凌就快应试了。”顾旌担心。 这缓兵之计虽然好,却有损顾凌名声。 “名声?好名声、坏名声,只要传不出去,就不能称之为名声。咱们家今日已经说了两家订婚,村里人最多在自家村里嚼舌根,却不敢到外村去说,不然就同时得罪了咱们家与顾仁家,这些他们都省得轻重,不会有人传出去的。” 顾旌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明日就去查蒙汗药的事情。”顾旌立即说道。 他家开了酒坊,毕竟是做生意的,汝陵城里也有些路子,这件事他不信就打听不出什么来。 “对了,这件事先别告诉小凌。”族老吩咐道。 “为什么?”顾旌不解,又道,“马上就要院试了,若是不告诉他,这孩子没法静下心来考试,万一……” “没有万一,不能告诉他。他的成绩,我想你作为父亲也心中有数,只怕这次院试,他要通过还是有一定难度。今日之事就当是对他的磨炼,如果他遇到这样大的事都能静心应考、沉着应对,那他日后定然无所畏惧。” “可他若是考砸了呢?这太冒险了。”顾旌还是无法理解族老的做法。 “若是考砸了,那就重头再来。他如今才十四,年龄也不大,如果他再发奋一些,潜心学习,大可在罗家村学堂提前学习官学所教内容,到时候一鼓作气,从秀才到举人,又何来耽搁一说?” 从秀才到举人,很多人这一步就用了几十年的光景。 能一鼓作气之人,顾旌所见,唯有顾巧儿那失踪的父亲顾熹。 但也正因为顾熹就是身边人,也证明了这件事并非不可能。 顾旌闻言,便知族老是要打定主意磨炼顾凌心志,遂不再说话。 第384章 巴结(一更) 时间一晃,就过了几日。 这几日,村里人都在讨论顾凌和顾晓订婚的事情,虽然族老家说好了要在顾凌应考之后再行操办,但是这是喜事,所以村里早早就热闹起来了。 族老家也请了媒人来商量一切要事。 顾仁家院子里更是人来人往。 不管当初的事情如何不光彩,这顾晓怎么说最后都要嫁到族老家去,既然这事已经尘埃落定,村里人自然要提前巴结顾仁一家。 要知道,顾晓以后可就是族老家的曾长孙媳了!顾仁夫妇更是族老一家的亲家。 顾婆子碍于情面,不想与顾仁一家结仇,也与柳氏上门去坐了会儿,却没有送礼。 柳氏原本想提前送的,好让顾仁一家记住自己,但见顾婆子没送,也把礼收进了家里。 反正她算是发现了,凡事跟着顾婆子一家行动,绝对不会吃亏。 顾乔叹气,“顾凌这辈子,只怕要被顾晓祸害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顾婆子斜了她一眼。 “我又没说错,娶妻娶贤,娶到那等心思深、能折腾的,那可不是祸害一个人,没准祸害几代人呢。”顾乔说完,眼神往顾拓家的方向扫去。 沈晚顿时“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梅氏顿时无奈,“你个丫头,看你把小晚都给带坏了。这话你可不能出去瞎说,如今你高婶婶又怀了孕,若是叫她听见了你这话,恐怕又要闹腾一番了。” 顾婆子也斜睨了顾乔一眼,说道:“行了,赶紧把行李收拾好,洗洗睡了,明日一早得赶到城里去。然后歇上一晚,后日一早再赶往随州城。这两日都在路上,恐怕会很辛苦。” 顾乔撇了撇嘴,不再多言,立即与沈晚商量着将东西收好。 这次是沈昭童试的最后一考——院试,若是考过,沈昭日后就是秀才公,那可就有了功名,所以顾婆子一家十分重视。 再加上今年田地都租了出去,只种了一些红薯,红薯也收了一半,所以并不忙着秋收,遂有时间陪同沈昭一起去随州城。 而且顾婆子也想去随州城瞧一瞧,打听一下她家灰豆腐的销路,顺带带两个孙女进城见见世面,而且也给孙女她们买一些东西,明年两个孙女都要及笄了,她可得去置办一些东西给她们日后当作嫁妆。 这闺女的嫁妆,可得早早的就攒起来。 沈晚和顾乔完全不知道顾婆子的打算,还在为能够进城而开心。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顾乔她们就出发了,家里的猪也暂时托付柳氏照看几日。 不到中午,他们就赶到了汝陵城。 梅崇岭提前得了信,早早地做好了午饭迎接他们。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午饭。 饭后,沈昭待在家里温习功课,沈晚抓紧时间跟着伍秀兰学习刺绣,梅执勇则带着顾婆子她们三人去了街上。 梅氏去帮梅崇岭他们添置东西。 梅崇岭是个大男人,虽然会做饭,但毕竟不如女子心细,伍秀兰又是个四肢不勤的,两人这日子都过得很是“凑合”。 梅氏吃完饭后将灶房打量一番,便瞧出了差些什么,她作为东家,自然要将东西添置完善。 上了街后,她便与顾婆子分开,单独行动。 梅执勇则领着顾婆子和顾乔去了钱庄存银子,一行人又朝车行赶去。 “表妹,我也想去随州城见见世面。”梅执勇轻声嘀咕道,“再说了,沈昭一个人住一间客房多浪费啊,你们的马车多我一个又不用另外花钱,这住和行都不花钱,吃的嘛,还有姑母,她是长辈,自然不能叫我这个小辈饿着是不是?嘿嘿。” “嘿嘿。”顾乔也扭头冲他咧开嘴笑了笑,“行了二表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会算计了。” “这还不是你教得好。”梅执勇连忙讲道。 “哟,这奉承话都会说了。”顾乔惊讶地挑眉。 “你们俩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呢?”顾婆子扭头问道。 顾乔抿唇笑了笑,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梅执勇,“二表哥,你自己说。” 梅执勇的脸立即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哎,二表哥,你刚才那厉害劲头哪里去了?”顾乔忍不住打趣。 “有什么话直说,咱们都是一家人。”顾婆子慈祥和蔼地笑道。 梅执勇这才大着胆子将想要去随州城的想法说了,却不敢像刚才对顾乔那般说出行住的理由来。 “欸,你刚才的那些理由呢?”顾乔拆台。 梅执勇眼珠子动了动,不说话。 顾乔立即鹦鹉学舌一般,将他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梅执勇顿时脸色涨红,如同煮熟的虾米。 顾婆子瞧见顾乔挤眉弄眼,顿时无奈摇头,又怕梅执勇不好意思,立即说道:“执勇这话讲得非常有理,正好他和沈昭可以住一间房,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真的?”梅执勇难以置信。 “真的。我们家执勇啊,很有生意头脑。以后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地说出来,不要怕。”顾婆子鼓励道。 梅执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人这才来到车行。 刚准备租车,就碰到了顾凌与他三叔顾旆。 “顾凌!”梅执勇眼尖,第一个瞧见了顾凌的身影,还看到了他旁边的顾学西,又喊了顾学西的名字。 顾凌闻言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梅执勇,同时也望见了他身后的顾乔和顾婆子,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顾旆连忙与顾婆子他们打了招呼,顾婆子这才问道:“旆侄儿这是准备去随州城?” “可不是。小凌和小西都要去应考,村里忙着秋收,便由我带他们两人去。”顾旆大方地回道。 顾学西也大方地与顾婆子他们打了招呼,两方简单地说了话,直到车行的伙计过来,顾婆子才去选车。 “祝你们考试顺利。”顾乔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这才转身跟着顾婆子离去。 顾凌想到方才顾乔看向自己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禁垂眸,手握成了拳头。 她甚至都不愿意与自己多说两句,恐怕也是觉得自己是那等脏污之人吧。 想到这里,他愈发黯然。 “小凌,上车吧。”顾旆喊道。 他们已经租了车,当下就出发。 顾凌抿了抿唇,与顾学西一同上了车。 而这头,顾婆子他们也预定好了马车,这才离开了车行,准备去南街接梅氏。 谁知道路过药铺的时候,却瞧见顾旌从药铺里走出来,然后行色匆匆地随着人流走远了。 “旌叔?”顾乔讶异,扭头望向顾婆子,“族老家的田地也都租了出去,并不忙着秋收啊,顾凌应考这么大的事,旌叔怎么没陪顾凌一起去呢?” “是啊,县试的时候可都是他亲自陪着去的,这次怎么会让顾旆代替他去呢?”顾婆子拧着眉头,然后偏头看向旁边的药铺,略微沉吟片刻,这才对梅执勇和顾乔讲道,“走吧。”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在这里瞎猜没有任何意义。 三人这才去接了梅氏,然后一起拿了东西回家。 刚到铺子门口,顾乔便瞧见伍秀兰正带着人在看衣服,沈晚则跟在伍秀兰身侧,正在听她介绍布料、针法等。 “没想到这汝陵城里竟然也有这等绣工,衣服款式也十分新颖别致,倒是不比随州城差。” 说这话的是个女客,她穿着一身藕色的纱裙,梳着妇人发髻,手上捏着一张绣帕放到下颌旁,正在细细打量眼前的裙子。 “夫人,这可真好看。”旁边的仆妇忍不住赞叹道。 第385章 真正死因(二更) “确实好看,给我包起来吧。”妇人很是大方,直接定了下来,又往旁边走去。 顾乔她们进门,恰好听到这一句。 许是见梅氏生得好看,妇人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随后讲道:“秀娘,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客人,要不然你先招呼她们吧,我再看看其他的衣裳。” 这话听着体贴,实则妇人的神态却有些不屑和高傲,斜睨梅氏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仿佛在嘲笑她——乡巴佬也买得起衣裳? “哦,我们不是,我们是这梅老的亲戚。”顾婆子怕耽误伍秀兰的生意,连忙讲道。 “梅老的亲戚?哦,就是卖灰豆腐、和你合租铺子的梅老?”妇人好奇,看向伍秀兰。 伍秀兰点头回道:“正是,而且这灰豆腐啊,就是她们做出来的。” “哦?”妇人挑眉。 伍秀兰便热心地介绍道:“可不是,不知道夫人你是否尝过这灰豆腐,不妨一试,我保证,不好吃不要钱。” 她这样不遗余力地推荐,顾婆子自然不能掉链子,立即笑道:“是啊,这眨眼就要到中秋节了,买点儿灰豆腐回去煮一桌团圆饭,给娘家人带点儿节礼,那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妇人露出犹豫之色。 知晓梅氏只是个商人之后,她便没有那么浓烈的妒意了,毕竟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生意人,只能挣一碗饭吃。 伍秀兰立即讲道:“夫人大抵是爱洁,所以不敢尝试。但这东西啊,是可以洗干净的,你用那井水反复淘洗后,这豆腐立即就会变得橙黄柔软,不信你可以跟我去后院里试试。” 见伍秀兰这般卖力推荐,妇人看重她的绣工,决定给她面子,便笑了笑,回道:“不用试了,我知道。你给我包个二十斤,直接送到城外李员外府上吧。” “送货啊?”伍秀兰看向旁边的梅崇岭。 这她可做不了主,毕竟二十斤灰豆腐,也就才二百文钱,却要跑上门去送。 梅崇岭则看着妇人,仿佛呆了,一时间没有言语。 梅执勇瞧见他那样,立即插话道:“送,我去送!”然后又在背后扯了扯梅崇岭的衣服。 梅崇岭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问道:“敢问夫人,城外李员外府,可是晒金河畔金水湾的李胜林员外府。” “正是。”妇人神色间颇为倨傲。 “敢问那李员外是你何人?”梅崇岭又道。 “你这老头,问这些作甚?”妇人拧眉,有些不悦。 梅崇岭心思一转立即讲道:“主要是为了送货的时候方便给您的家丁报信。” “那是我娘家,李员外是我的父亲。”妇人冷冰冰的回道。 “夫人真是孝心。”伍秀兰连忙夸赞,生怕气氛变冷。 妇人用兰花指将额发勾至耳后,这才笑了笑,转身又去看衣服。 “外叔祖怎么了?”顾乔觉得梅崇岭盯着那年轻妇人眼睛眨都不眨,很是奇怪,偷偷问顾婆子。 顾婆子摇了摇头,朝梅崇岭的方向走去,然后推了推他,喊道:“亲家公?” “嗯,这是怎么了?”妇人察觉到梅崇岭的目光,也扭转头来。 梅崇岭往前迈了一步,步子陡然有些蹒跚。 “你、你是李胜林的独女?”梅崇岭问道。 或许是感觉到他的距离太近了,那仆妇立即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跟前,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伍秀兰也有些惊疑不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梅崇岭的眼眶却有些泛红,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妇人,问道:“你认不认识梅承望?十七年前死在晒金河浅云湾的梅承望。” 妇人闻言,面色一变,紧接着往后倒退一步。 随后她似想到了什么,立即顾不得礼仪形态,竟然提着裙子仓皇逃窜。 “夫人!”仆妇急忙跟上。 梅崇岭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伸手拦住了那妇人。 妇人像是遇到了豺狼,立即往后退了两步,“你、你让开!” “你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我就让。”梅崇岭连忙讲道。 妇人见状,立即想往别的地方逃跑,梅崇岭却拽住了她的手臂,“你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你放开我们家夫人!”仆妇立即上前护主。 而顾乔等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妇人立即说道。 “骗人!”梅崇岭面色铁青。 妇人见挣脱不过,立即威胁道:“你干什么,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喊人了,到时候让你生意都没得做!” “董夫人,您别喊。义父,你快将人松开,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伍秀兰连忙劝道。 梅崇岭想到这是顾婆子家的铺子,伍秀兰也在这里做生意,这才松开了手。 谁知道松开手后,那妇人竟然抬腿就跑,眨眼间就到了街面上。 梅崇岭立即抬步去追。 “大姐?”就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过来。 “二弟!”那妇人似见到了救星,连忙抬步朝男人走去,又压低了声音讲道,“我们快走。” “怎么了?”男人看向梅崇岭,面色铁青,“那人做了什么!” “没什么,快走!”妇人催促。 男人虽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还是扶着妇人离开。 梅崇岭却已经追了上去,立即拦到他们前面,态度决然,“夫人且慢,话还没说清楚。” 那妇人面色剧变,却只说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莫要痴缠,否则我叫人将你打出去!” “什么,你痴缠我大姐?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找死啊!来人,给我把他的腿打折。”男人立即喊道。 顾婆子急忙跑了过来,喊道:“误会、误会,我们不过是想问些事情而已。” 梅崇岭却无所畏惧,只道:“你当真不记得十七年前死在晒金河浅云湾里的梅承望了吗?” 妇人腿脚一软,幸亏旁边的男人扶住了她,而男人面色也是一变,立即恐吓道:“你们再这样,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完,他扶着妇人就急忙离开,而他身侧的仆从们虎视眈眈地拦着顾婆子和梅崇岭他们。 梅崇岭拼命地捏紧了拳头,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那妇人离开。 但他心有不甘,立即又冲着妇人的背影喊道:“过几日,我定然会按照夫人方才所说,将灰豆腐送到府上。” 妇人似乎吓坏了,在上马车的时候脚下一绊就扑在了马车上,男人这才将她扶起来上了马车,随后马车驶离街道。 等人走后,梅崇岭似有些失魂落魄。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转身回到铺子里找了伍秀兰,向她打听那妇人的情况。 “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刚才闲聊的时候听她说她是随州城回来的,夫家姓董,如今回娘家才来到了汝陵城里。” 梅崇岭听到后点了点头,却是沉吟不语。 “外叔祖,这妇人可是知道当年望叔死的内幕?”顾乔连忙问道。 梅崇岭眸光微动,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她身后的顾婆子。 他的眸光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 紧接着他也没与顾婆子打招呼,而是叮嘱梅执勇看好摊位后,就去了自己屋里,将房门反锁。 “外叔祖这是怎么了?”顾乔忍不住问道。 顾婆子叹了口气,回道:“怕是,想起当年的事了吧……” 要知道,当年梅承望出事的时候她儿子顾熹也在,为了这事,梅崇岭一直记恨他们老顾家。 这两年两家因为她孙女顾巧儿,这关系才重新亲近起来,但如今突然提起陈年旧事,恐怕这梅老头又犯了倔,不愿见到她和梅氏。 “那这董夫人,究竟和望叔的死有什么关系呢?”顾乔疑惑。 顾婆子摇了摇头,“具体原因,恐怕你外叔祖也在查。” 顾乔抿了抿唇,心知梅崇岭毕生心愿就是要找到梅承望的真正死因,不免在心底里叹息。 第386章 将军(四更) 这一夜,梅崇岭虽然没有像顾婆子预料的那样不露面,却当真没有与顾婆子和梅氏说上一句话,只叮嘱沈昭全力以赴、安心考试。 气氛有些低沉压抑,但是无人能解。 好在他们只在汝陵城待上一晚,第二日就出发去了随州城。 梅执勇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去随州城,又生性好动,比顾乔他们要激动得多,一路上撩起车帘四处张望,仿佛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顾乔则闭目养神。 上次他们可是走路去的,所以这一路的景色她早就看够了。 沈晚晕马车,此刻小脸惨白,正依偎在顾婆子身上休息。 顾婆子心疼孙女,只期望这随州城快点儿到。 半日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随州城十里亭,一行人下车稍事休息。 顾乔站在亭子里,望着这十里亭附近的景色,深深地吸了口气,瞬间感觉通体舒泰。 顾婆子指着不远处的青山讲道:“你看这山谷地带,若是挖开了,那土地不知道有多肥沃,可惜这城里人都不种地。” 顾乔噗嗤一声笑了,又道:“我倒觉得,若是引了晒金河水过来,再架上桥,那可不就是小桥流水人家了?” 不远处那山脚,确实有几座房屋,林木掩映,煞是好看。 车夫闻言,顿时笑了,捋着胡子讲道:“小丫头,你倒是个会享受的。据说当年我东家就准备引晒金河水过来,然后造上曲桥栈道,供各地来的官员、商户休憩。只是后来莫知府落马,这事才作罢。” “哦?这得花多少银子啊。”顾乔惊叹。 “银子,那算什么!”车夫颇有些自豪,继续讲道,“要知道我东家当时可是随州首富陆家,别说只是一个小别庄,就是买下半个随州城,那都是没问题的。” “陆家?随州首富?”顾乔立即看向沈昭。 沈昭眸光微凝,连忙问道:“我听说城中赫赫有名的济世医馆也是陆家的,你口中的陆家,莫不就是那个陆家。” 当年卖了灵芝后,济世医馆派人跟踪沈昭他们,虽然最后没有被人跟踪到,但顾婆子还是留了个心眼。 等到风头过后,她让梅涣青在与卢氏或者城南药铺打交道的时候,特意打听济世医馆的消息,这才知道济世医馆是随州首富陆家开的。 后来随州知府莫廪仓倒台,陆家好像也受到了牵连。 马夫回道:“正是。小兄弟竟然知道济世医馆?” “自然,听说那济世医馆里的大夫妙手回春、医术很是了得。”沈昭从容回道,心中却是一惊。 显然,他已经想到了当年卖灵芝的时候,他们离开时租的马车便是这家车行的。或许,当年他们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了。 为此,他们原计划是在当年住过的那家客栈歇脚,却在车夫送他们到那里后,故意走了进去,等车夫离开后又重新去别处挑了一家客栈入住。 等安顿下来后,顾婆子尚且还有些心有余悸。 “咱们也别草木皆兵了,当年那陆家都没派人找来,如今更不会。何况刚才在与那车夫的对话中咱们也了解了,这陆家今时不同往日,恐怕没有功夫再来追究当年之事。”顾乔冷静地分析道。 “这倒是……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陆家就算被莫家牵连,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婆子讲道,“还是莫要节外生枝。” “是。”顾乔他们立即应了。 那株赤灵芝太过扎眼,当年他们就被人盯上,若是人家还惦记着事,那岂不是会招来祸端?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今日路上累了一日,大家先洗漱收拾,一会儿我们下楼吃饭,再陪沈昭去认认路。” 这次随州之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陪沈昭应考,所以陪同沈昭去将客栈到院试考棚的路途打探清楚自然是重中之重。 吃完饭后,一家人就朝客栈老板打听了考棚所在,随后一路寻人问去。 随州城热闹,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比起顾乔他们前年来的时候似乎还要繁荣许多。 又因为最近城中即将举办院试,所以能看到不少青衫布衣的考生。 等到了考棚附近,更让人感觉考棚已经被考生包围了一般。 这些学子头戴长斤,或者背着书袋,或是怀抱书本,一身的书生气绝对不会让人错认。 他们三五成群,或是驻足街边高谈阔论,又或是执手作揖结识新友,一个个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顾乔瞧见这些人以青壮年居多,不禁偷偷地对沈晚说道:“这可是童试,你看看这些人的年纪。” 沈晚被她逗笑,立即讲道:“这不是前些年打仗耽搁了嘛。” “也是,不过若是你哥考上了,他岂不就要与这些人一起上学了?”顾乔自言自语。 “应该是,没准,还要与老头子一起呢,你看西北方向。”沈晚立即用手指挠了挠顾乔的掌心,示意她看向斜前方。 顾乔一看,那里果然有个须发花白的老头。 老头一只手牵着五、六岁大的孙子,一只手捧着书卷,对孙子讲道:“你乖乖听你爹爹的话,祖父考完试后就回来陪你捉泥鳅。” 顾乔目瞪口呆,这古人参加科举的热情,可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梅执勇则被吓到了,“我哥以后不会也变成了老头还没考上吧?” “说什么呢!”顾乔一巴掌朝他打去。 梅执勇登时跳了起来,“你轻点儿啊,疼疼疼!” 不过他的注意力向来容易被转移,立即又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那边在做什么?” 大约距离他们十多丈远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旁边站着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有一些青壮年正在那里排队。 这些青壮年可就真真正正很“青壮”了,一个个身形魁梧、体格健硕,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不说,说话也声若洪钟、颇为豪气,与这边的读书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梅执勇说话间便好奇地挤了过去,在那边与人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快点儿,回去了。”顾乔喊道。 沈昭已经找到了考棚,自然要赶着回去温书了。 “你就不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梅执勇卖关子。 “不好奇,爱说不说。” 顾乔搂着沈晚的胳膊,格外淡定。 反正以她对梅执勇的了解,梅执勇肯定会忍不住自己说的。 果然,见大家都没有探听的欲望,梅执勇撇了撇嘴,主动讲道:“这边在准备院试,那边则在招兵。” “招兵?”顾乔终于扭头看向他。 “对啊,招兵。跟咱们汝陵城里一样,是靖安军在招新兵。果然被我猜中了,嘿嘿!”梅执勇得意地笑了起来。 “切,招兵而已,你得意什么?不过现在又没有战事,朝廷怎么会突然招兵呢?”顾乔沉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大熙朝连年征战,现在虽解了内忧,外患却未除,这西部诸国蠢蠢欲动,自然要征兵。” “哟,你现在懂的不少嘛。”顾乔惊叹。 梅执勇挑了一下眉毛,颇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做商人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天下大势与咱们行商的最是密切相关,自然要多留意。” “可以啊,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舅舅了。”顾乔没憋住笑了,心里却也是真心佩服她这二表哥。 才短短半年磨炼,却似换了个人,飞速地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就不想去当兵?这好男儿杀敌报国、建功立业,多英勇啊。” 顾乔话刚说完,脑袋顶上就挨了梅氏一记。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梅氏训斥她道,又转而看向梅执勇,“执勇,别听她胡说八道。” 第387章 真正的四更 哪知梅执勇却摇了摇头,“姑母放心,我才不去当兵。我这笨手笨脚的,别去了战场就丧了命。我还是更喜欢算盘一些,我就在家打打算盘算算账好了。” 顾乔顿时笑了,她这二表哥倒挺有自知之明,而且不像一般男孩子那样盲目崇拜英雄,很是惜命嘛。 她立即讲道:“二表哥我看好你。术业有专攻,没准你以后做大做强,成为富甲一方的富商也不一定呢。” “真的?你觉得我能行?”乍然被人寄予厚望,梅执勇有些兴奋。 “真的!”顾乔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是这一侧身,顾乔的手就停在了梅执勇的肩头,整个人僵住了,然后连忙喊道:“奶奶,你看,那是不是孔伯伯?” “你说什么?”街上人来人往,顾婆子只听到顾乔叫自己,却没有听到她说些什么,立即凑近。 顾乔抬手指着孔大的方向,然后说道:“你看那是不是孔伯伯?” 习武之人五官敏锐,顾乔这一指,不远处的孔大立即扭头,眼神瞬间锁定了她,吓得顾乔一个哆嗦,手收都收不快。 “将军?”旁边的侍从握紧了手中的剑,全身警戒。 孔大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笑了笑,“无妨,熟人。” “熟人?”侍从不解。 孔大却将缰绳丢到了侍从的手里,抬步便朝顾婆子他们走去。 见孔大朝自己走来,顾乔立即讲道:“奶奶,咱们走吧。” “这会儿走不合适,别怕。” 不一会儿,孔大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婶婶,巧儿,咱们又见面了。”孔大笑道,脸上的络腮胡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的,虽然这样笑起来释放了善意,但却更让人觉得害怕。 沈晚一向有些怕他,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将半个身子藏到了梅氏身后。 梅执勇不曾认识孔大,更是暗暗防备。 孔大瞧见几人的反应,不禁有些好笑。 “我又不吃人,怎么瞧见我就躲?”他懂得唇语,所以自然知晓刚才顾乔准备逃走的打算。 “没有,就是看到伯伯你有些惊讶。”顾乔笑着讲道。 孔大心道:若非他会唇语,恐怕也会被这丫头脸上那无害的笑容给欺骗了去。 “哦,是吗?”孔大笑了笑,随后又道,“婶婶你们今日进城来,可是为了沈昭应试的事?” “正是。”顾婆子点头。 “这小子倒是个读书的料。”孔大由衷夸奖,又道,“你们落脚处找到了吗?若是还没找到,就与我住在一处好了。” “不用麻烦,谢谢你了,我们已经找到了住处。”顾婆子连忙道谢。 “这样啊……” 几人正在寒暄,不远处的侍从却走了过来,朝他禀告道:“将军,陆少祈到了。” “将军?”顾乔愕然抬头看向孔大。 顾婆子和沈昭他们也被这称呼惊到了,立即看向孔大。 “姓孔,将军?你是上将军孔威!”梅执勇愕然出声。 “大胆,不得直呼将军名讳!” “刷”的一声,侍从腰间的佩剑便拔出了一半,折射出寒洌嗜血的光芒。 梅执勇立即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孔威将手一抬,让侍从退后,随后看向梅执勇,讲道:“你这小子,我倒未曾见过,还算是有两分眼力。” 这便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霎时间,顾乔他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不知道孔威究竟是何人,可能称之为上将军的,定然位高权重,不是他们升斗小民能够高攀的。 孔大低头对侍从吩咐了两声,然后对上顾婆子他们惊疑的目光,回道:“先前在顾家村养伤,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这小子说得没错,我就是孔威,近来负责随州府招兵事宜。顾婶婶救了我一命,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上知府府衙寻我。这是我的令牌,你且留着。若是我能帮上的事,我定然全力以赴。” 说着,孔威将一个木制的令牌交到了顾婆子手里。 “这——” 顾婆子正要推拒,孔威却将木牌推到了她手里,然后未置一词,转身便与侍从离开。 顾婆子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仍沉浸在震惊的情绪当中。 “巧儿,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当初骑马差点儿撞到我们的那位陆少。”沈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顾乔身旁,压低了声音讲道。 顾乔这才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紫衣少年。 虽然两年未见,但当初这紫衣少年与那知府儿子莫少当街策马疾行,行事太过猖狂,又因这紫衣少年还出言相帮过,所以顾乔印象十分深刻。 尤其是这紫衣少年生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当初还夸她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却不知道那正是顾乔那一刻心中所想。 她不禁拧着眉头,然后就瞧见那紫衣少年与孔威一道进了一处医馆。 抬头一看,那匾额上写着“济世医馆”几个大字,可不正是当年他们卖了灵芝的地方。 “是他。”顾乔回道。 “孩子们,街上太乱了,咱们先回去吧。”顾婆子对他们讲道。 不知为何,在随州城与这孔大重逢,她这心里极不踏实,手心里更全是汗,不一会儿就将那木牌打湿了。 她只能归结于天气太热的原因。 “娘,您没事吧?”梅氏见顾婆子脸色不太对,连忙扶住她。 “没事,回吧。”顾婆子回道。 顾乔和沈昭相视一眼,也不再说话,一行人这才回了客栈。 等到了客栈后,顾婆子立即招来梅执勇问他孔威将军的情况。 梅执勇如实回道:“我也是前些天听那些招兵的人说的。这孔威将军,是二十年前的武状元,后来领着个闲散职位,不想先皇驾崩、赵王叛变,朝廷派了许多老将前往,竟无一人能够收拾叛军。后来这孔威将军毛遂自荐,当今圣上便封了他一个五品将军,令他领命前往。这孔威将军也当真有本事,竟然将局势一下扭转,遏制了叛军长驱直入之势。” “两军羌河对峙,不是定国公亲自挂帅吗?”沈昭突然出声。 “是定国公亲自挂帅不错,但定国公世子罹难,国公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时在城墙上又中了一箭,已经无法行军布阵,便是这孔威将军扛起了重任,出谋划策,才有后来的局面。” “不可能。”沈昭反驳,“定国公麾下那么多心腹大将,哪里轮到孔威一个五品将军指手画脚。” “怎么不可能?说书先生就是这样说的!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梅执勇看向沈昭。 “我……我们夫子偶尔提到。” “反正就是孔威将军厉害,后来孔威将军与叛军周旋,最终打破了僵持局面,不费一兵一卒就攻破了随州城,杀了赵王,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太平盛世。所以我们都要感谢孔威将军呢!而孔威将军也被圣上封为上将军,这可是我大熙朝开国后的第二位上将军。至于那第一位,就是我朝第一任定国公沈耀。” “咦,定国公竟然姓沈,沈昭,与你同姓呢!”顾乔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你们沈家出了挺多人物的嘛。” “之前把随州知府拉下台的那位钦差大臣还姓顾呢?”梅执勇紧跟着讲道。 “那也是我们顾家的,你嘚瑟什么,你得想你们梅家的?”顾乔瞧见梅执勇和沈昭争锋相对的模样,忍不住拆台。 梅执勇果然犯了难,立即嘟囔起来:“我们梅家,我们梅家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 他在脑海中认真搜索,然后突然蹭地一下站起来,讲道:“我们梅家也有人!” “谁啊?”顾乔好奇。 梅执勇立即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胸口,气吞山河的讲道:“未来天下一等一的皇商,我,梅执勇是也。” “噗!”顾乔没忍住笑了起来,然后又鼓起了掌,“好,有志向!” 沈晚也跟着鼓掌。 霎时间,房间里一片欢声笑语。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笑够了,这才散了。 沈昭和梅执勇两个少年一间房,顾乔她们四个女性一间房。 瞅见梅氏替顾婆子弄了白纸粘在眼皮子上,顾乔立即问道:“奶奶,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这右眼皮跳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让你娘贴白纸给我压一压。”顾婆子回道。 村里人迷信,这眼皮跳也很有讲究,通常说的是“左跳财右跳灾”,顾婆子眼下心慌,是因为她跳的正是右眼皮。 第388章 寻找灵芝(一更) “奶奶,不会有事的,就是您眼睛太累了,所以抽抽,回头就好了。”顾乔劝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顾婆子放到桌上的令牌上,然后拿了过来细细端详。 只见那木牌上刻了一个“威”字,只是寥寥几笔,却笔走龙蛇,十分威武,浓烈的肃杀之气从那棕色的木牌上扑面而来。 “你说这孔伯伯,不,孔大将军,为什么在顾家村的时候不肯给咱们令牌,这时候却记起咱们的救命之恩了呢?”顾乔忍不住吐槽。 顾婆子想了想,回道:“兴许在顾家村之时,咱们尚不知道他的身份,再加上咱们家只是将他从土里扒拉出来,他疗伤这些却是在族老家,所以他并不打算与咱们家有所牵扯。如今到了随州城,恰巧撞上了,也算有缘,于是便顺手给个令牌?” 顾乔点了点头,“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咱们高攀不起,如今这令牌便代表着一个承诺,能得他一个承诺已是十分难得。” “可不是。”顾婆子笑了笑,“他这样,又何尝不是与咱们划清界限,一个承诺换恩情了结。” “那奶奶你可得收好了,没准哪天真的用上了呢。”顾乔连忙将令牌递给顾婆子。 顾婆子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永远用不上。能找他这样的大人物帮忙,那咱们家得是遇到了多大的难事?还是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平平顺顺的就好。” “也是。”顾乔点头,颇为赞同。 此时此刻,顾乔她们口中的主人公——孔威将军正在济世医馆的厢房里。 和顾乔他们一样,紫衣少年陆少祈对孔威的身份也颇为震惊。 “草民拜见上将军!”陆少祈恭敬地执手行礼,脸上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惶恐。 孔威指着下首的椅子讲道:“坐。” 只一个字,却充满了威严。 陆少祈连忙答道:“草民惶恐。草民身份低微,站着聆听上将军指教便是。” “你怎知道我是指教你?不是有事请教于你。行了,我是行伍之人,不是那等酸腐的读书人,不用拘礼,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孔威有些不耐他这诸多礼节,又指了一下下首的椅子。 陆少祈是商人,最擅长察言观色,立即欠身走到了椅子前,这才坐了下去,只是屁股却没全部挨着椅子,只坐了一小半。 “陆少祈,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事而来?”孔威故意试探。 陆少祈摇了摇头,回道:“草民愚钝,请将军明示。” “你愚钝?”孔威挑了下眉,随即点了点头,笑道,“你是挺愚钝的,首富陆家的大少爷,如今却被逐出陆府,若不是我,今日你连这济世医馆都进不来。” 陆少祈被戳中痛处,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僵。 孔威抬眸冷冷地望着他,问:“我知道这济世医馆是你娘的陪嫁,不过你娘去世多年,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惦记着她,还想不想将这医馆从你那二弟手中夺回来。” 听到这话,陆少祈顿时抬起头来,对上了孔威的目光。 几乎瞬息之间,他就跪了下去,然后看着孔威讲道:“陆少祈愿为将军驱使,定当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还请将军助少祁夺回医馆,夺回属于少祁的一切。” 孔威见他如此识相,心中十分满意,然后让身旁的侍卫将他扶了起来。 待他坐下后,孔威又给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人捧了锦盒过去,然后将盒子打开,放到了陆少祈身旁的小几上。 木制的锦盒里垫着一方白色的丝帕,上面卧着一朵色泽明亮、红得放光的灵芝。 “这东西你可认识?”孔威问他。 看见这朵灵芝,陆少祈的确有些愕然,他细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又抬起了灵芝打量它的伞部和柄部。 瞧见柄部那个小白点,他立即确定这朵灵芝就是前年吴管事收到的那一朵。 孔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想你大概是识得的。当初莫廪仓被查处,你们陆家因为行贿也受了牵连。这朵灵芝原是你二弟和父亲送去贿赂顾大人的,顾大人拒收后,你二弟他们又找了不少门路,辗转送到京城。京城那些老大人们相互送礼,最后竟然呈到了圣上面前,圣上便赐给了我。” 孔威说着笑了笑,又道:“这种珍稀药材,落到其他人手中,不过就是个礼物,可到了我这等出生入死的将士身上,那可就是保命、续命的良药。所以我借着这次招兵顺道过来瞧瞧,这济世医馆是不是还藏了许多这药材,或者这随州城是不是还有许多这种灵芝,总之有多少我要多少,你可能为我找到?” 陆少祈一听,便明白了孔威今日之行的目的。 他立即回道:“不瞒将军,这株灵芝是前年一个外地的药材行商拿来的。因为这灵芝品相好,吴管事还特意询问了灵芝出处。可那行商防备心颇重,不但没说,还特意掩去了行踪,后来也再没有来过医馆。医馆也就收到了这一朵灵芝,若要去寻,恐怕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费功夫? 那便还是能够找到的。 孔威闻言,不免认真打量了这陆少祈两眼,这才讲道:“费功夫不怕,只要你能找到就行。” 陆少祈立即露出为难的神色,讲道:“只是如今我早已被驱逐出了陆家,手头无人可用、无钱可使,只怕困难。” 话音刚落,孔威就打了个响指,旁边的侍从又端了一个锦盒过来,放到了陆少祈身旁便退了下去。 “打开看看。”孔威对陆少祈说道。 陆少祈这才依言打开,随后眸光微动。 锦盒里装的竟然是这条街面上的六个铺子的地契,而那上面都署了他陆少祈的名字。 陆少祈什么人,当年的随州首富的少东家,这几间铺子若是放到从前,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可如今他被驱逐出家族不说,更重要的是,孔威应该特意调查过他,挑选的铺子都是他娘孟氏的陪嫁,于他而言颇有意义。 “事成之后,还会给你济世医馆的地契。不单如此,你想要的,我也会助你完成。”孔威继续讲道。 第389章 孔将军的目的(二更) 陆少祈知道,这或许是他翻身的机会,他立即站起身来,一撩下摆,然后跪了下去,再次表明忠心。 “草民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好!”孔威也站了起来,这次他亲自将陆少祈扶了起来。 两人目光相对,孔威似乎对陆少祈的表现很是满意,又让侍从给了他一千两银票。 陆少祈连忙拒绝,“能为将军办事是我的荣幸,何况陆某虽被逐出陆府,却还是攒了一些家当,不敢劳烦将军。”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吗?”孔威笑道。 “比起以前,确实捉襟见肘许多。”陆少祈略微低头,十分恭谨。 “狡猾。”孔威抬手指了指他,笑了起来,却似对他更加满意了,这才挥手让他离开。 等陆少祈走后,孔威的贴身侍卫忍不住问道:“将军,这陆少祈,真的能够找到东西吗?” “这陆少祈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陆家虽然在莫廪仓一案里受了牵连,但上下打点,去财消灾,还是保住了一半家业。这样的陆家,要想弄死陆少祈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你看这陆少祈,他被逐出家门后,竟然活得如此安然。” “会不会是陆家顾及血脉亲情,所以……” “血脉亲情?若是当真顾及,当初便不会在陆家出事后第一个将陆少祈当作替罪羊推出去,更何况,陆少祈那个二弟可不是省油的灯,看他那样,简直是恨不得将陆少祈剥皮抽筋才好。这样的人,会念及兄弟之情吗?” 侍卫点了点头,两人遂不再说话。 而这头,陆少祈顺着熟悉的路,迅速出了济世医馆,与一个老者汇合后,两人立即走进了旁边的巷道里。 只是刚拐了个弯,前方的路就被一架马车给堵了个正着。 陆少祈抬头看到车辕上马夫那张熟悉的面孔,立即知晓车中人的身份。 正想着,车帘就“刷”地一声掀开了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挑衅的脸。 来人正是他那二弟陆少临。 “陆少祈,我警告你,别以为被孔将军召见你就攀上了高枝。如今陆家是我的,你想翻身,永远没门。”陆少临阴狠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是个方脸,原本这样的人面相应该忠厚老实,偏巧他长了一个蒜鼻,又长了一字眉,所以说话的时候连在一起的眉毛就会不停地耸动,鼻翼更是会扩大,露出两个黝黑的鼻孔。再加上他老是爱摆出得意的神色,于是便生生破坏了那份忠厚,让人不由自主地厌恶起他来。 “你特意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奚落我来的?”陆少祈出声询问,眉目间还带着笑意。 两人同父异母,却生得完全不一样。 陆少祈生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勾魂摄魄,配上剑眉,便不显得娘气,反而令人痴迷于他的精致五官。 尤其是这一笑起来,简直男女通杀,令人无法抵挡。 陆少临被这笑容刺到,他不明白,陆少祈现如今都如此落魄了,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陆少祈却继续说道:“你特意堵在这里,说明你还将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陆少临啊陆少临,你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除了算计自家人,外面的生意,你成吗?” “你!” “我什么。提醒你一句,最好一直盯紧我,不然我总有一日,会将所有的一切从你身上讨回来。”陆少祈说完,轻蔑一笑,转身就走。 “陆少祈!”陆少临立即夺过车夫的马鞭,气急败坏地朝陆少祈的背部抽去。 陆少祈的背上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身形一侧,就让陆少临那一鞭子抽了个空。 陆少临还欲再次扬鞭,陆少祈却比他更快,伸手一把抓住他的鞭子,往后一扯,若非陆少临放手快,只怕他会被这一股大力扯得直接飞出马车,而他也因为放手太急,屁股往后一坐,整个人就摔到了车厢里。 “哎哟!”陆少临吃痛嚎叫。 “少爷!”马夫和随从急忙查看。 “给我抓住他!”陆少临立即下令。 陆少祈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轻松地问道:“谁上?” 几个随从看着陆少祈,却都不敢上前。 谁不知道陆少祈武艺高超,剑术更是受名师指点,这种情况下,谁想死才会冲到前头。 “上啊!”陆少临吼道。 迫于主子的命令,其中一个随从这才“啊”的一声冲了过去,可不过一瞬,他就飞了起来,“砰”的一声摔在了墙上。 这一手,立即让其他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苍叔,走吧。”陆少祈可没有功夫陪他们玩,立即与老者抬步离开。 “陆少祈,你、你给我等着!”陆少临在马车上吼道,却明显色厉内荏,而他自然将这气撒到了旁边的随从身上,“没用的东西!养你们做什么!” 马鞭抽响,在巷道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陆少祈微微勾了唇,扬长而去。 等回到他租住的小院,进了屋后,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老者终于忍不住询问:“少爷,今日孔威将军找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老者是陆少祈的心腹,也是当年她娘留给他的管事。 陆少祈十分信任他,立即将今日之事说了。 “两年前的事,现在上哪儿找人去?”老者拧眉。 “这倒不难,当初车子是往汝陵城去的,这药材行商说他经常卖药,那定然会与汝陵城里的药铺有所往来,若是留心,必然会有所发现,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在想孔将军的目的是什么。”紫衣少年坐在椅子上,伸手摩挲着手里的薄瓷杯,然后低头抿了一口茶。 “那孔将军不是说了吗,是为了保命、续命。”老者疑惑。 陆少祈抬起头来,反问:“这样的话你也信?” 老者皱眉,颇为不解。 陆少祈遂对他讲道:“他今日给我瞧了那一朵松杉灵芝。这松杉灵芝的来龙去脉被他摸了个清楚。你想,圣上赏赐之物,赏的便是赏的,谁会去琢磨这来路?而他不仅摸清了来路,甚至连这灵芝过了几个人的手都摸了个清楚,不然何至于查到松杉灵芝最初是陆少临和陆仕元送出去的,又顺藤摸瓜找上我?” “这……确实有些蹊跷。” “何止是蹊跷,只怕这其中关系甚大。” 第390章 攒嫁妆(三更) 老者疑惑:“又会是怎样的关系呢?” 陆少祈拧起眉头,思索片刻,随即叹了口气,“具体缘由,却是看不出来。这孔将军想要寻到送这松杉灵芝的人,今日还反复提及珍稀药材,我寻思着,他的目的恐怕不止药材那么简单。毕竟,他出手如此阔绰,大可在随州城内高价收购贵重药材,直接将药材给引出来。可他却寻上了我,目的更像是在找那个人,又或者想从那个人身上得到其他的线索。” 陆少祈皱眉深思,可想了半天还是无法参透其中的秘密。 老者却十分担心,立即讲道:“那咱们还要不要寻人,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寻,为何不寻。这没准是我陆少祈将陆家重新夺回来的机会。”陆少祈眯了眯眸子。 老者却还在犹豫,又道:“少爷,咱们其实已经筹谋良多,迟早也会将陆家夺回来,为何非得掺和到这事里去,这些个大人物可不是咱们能够攀附的,万一他们另有目的,咱们岂不是与虎谋皮?” “你也说了,孔威将军是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哪里会由得人说不呢?我是没有选择,但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我恨不得现在就将陆家拿下。” 陆少祈说到这里的时候,加重了“陆家”的读音,似乎在咬牙切齿,与那家人有着深重的仇恨。 老者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也颇为沉重。 “放心吧苍叔,我心中有数,一定会小心行事的。”陆少祈反过来安慰老者。 老者望着他,鼻头微酸,“若是小姐瞧见少爷如今这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心疼。” 陆少祈没有接话,而是扭头看向窗外,神色有片刻怔忪。 过了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对老者吩咐道:“去一趟医馆,找到当初跟踪卖灵芝的药材行商的那个药童,让他将那人的特征说出来,再找个画师过去把人像画出来。切记,这件事不可叫医馆的其他人知晓,尤其是吴管事。还有,你暂时先不要亲自出面,去银楼找白掌柜,给他说清楚,让他去安排。” “我省得轻重,那吴管事早已暗中投靠了陆少临他们,自不能叫他知晓。我也不会亲自露面的。” “嗯。”陆少祈点了下头,又道,“这事办完后你再让白掌柜去一趟镖局,把画像给他,让他找两个靠得住的镖师去一趟汝陵城,打探一番关于那药材行商的事,特别要注意那种时不时有好药材的行商。” “知道了,少爷。”老者立即领命出门。 陆少祈坐在座位上,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了水,然后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当黑暗来临,潜藏在暗处的危险便开始慢慢靠近,而顾乔一家还浑然不知。 此刻他们几人刚吃完晚饭不久,沈昭去了房间在灯下温书,梅执勇觉得无聊,又怕吵到沈昭,便来了顾婆子她们房间,与顾乔她们一起商量明日逛街的事宜。 顾婆子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进了灰豆腐的酒楼都是什么样子的,心里有个主意,顺道给榨菜开拓销路;梅氏和沈晚想去逛布料和成衣铺子;顾乔则想去逛吃的;梅执勇对什么都感兴趣。几人顿时聊得不亦乐乎。 到了深夜,梅执勇才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家人果然留了沈昭在客栈里学习,然后一道逛街去了。 一日功夫下来,他们对随州城也有了大概印象,更对明日的逛街有了更加详尽的计划。 梅氏瞧见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边捶着小腿一边朝顾婆子讲道:“这三个孩子可真能逛,我这腿脚都酸了,你看看他们,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不是。你说奇不奇怪,我这下地干活不觉得累,在街上这么闲逛反而觉得脚心疼,这真是奇了怪了。”顾婆子笑道。 “娘,要不我帮您揉揉?”梅氏连忙讲道。 “不用,这歇下来就好了。”顾婆子连忙摆手,又提议道,“我看啊,明日咱们直接先去逛银楼吧。” “行,先把正事给办了。” 于是第二日,顾婆子便按照昨日打听到的路线,带着顾乔他们去了银楼。 银楼里的伙计瞧见她们那一身土包子的穿着打扮,自然不将她们放到眼里,不过既然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所以也不至于将人给赶出去,就是态度怠慢一些。 顾婆子落得自在,看到旁边那妇人身边围着一个伙计唧唧呱呱地为她介绍,她替那妇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为了不让顾乔她们知晓此行主要是为了给她们攒嫁妆,顾婆子只说是给梅氏买首饰。 顾乔和沈晚毫不怀疑,立即认真地欣赏起来。 “奶奶,你看这个,这个好看吗?”顾乔瞧上了一只碧玉手镯。 梅氏皮肤白、手腕纤细,若是戴上这样一只镯子,定然能够衬得肌肤莹润生光。 “这镯子真好看,干娘可以试试。”沈晚也凑过来讲道。 “这……会不会太老气了?”梅氏迟疑。 “怎么会,这颜色很正,娘您戴正好。”顾乔连忙讲道。 梅氏看向顾婆子,面露难色。 因为她不是在给自己挑,而是要给顾乔和沈晚这两个小姑娘挑啊。 顾婆子偏头看向那手镯,沉吟片刻,只道:“这确实挺适合你娘的,不过村里还要干活,万一磕了碰了把镯子给摔了,那可就太心疼了,我们还是再看看别的吧。” “也对。”顾乔瞬间就被说服了,立即跳过了玉石的柜子,直接去了金饰那边。 从古到今,金银都是最保价的东西,而且还不怕磕碰、不怕火烧,多好! “奶奶,你看这赤金手镯怎么样?”顾乔一眼相中了一个简单大方的扁平的缠枝花手镯,而且这手镯还不是鎏金,而是赤金。 “啊,还真是挺漂亮的。”顾婆子也觉得好看。 霎时间,几人都围了上去。 梅氏和顾婆子显然都对这只金镯子很感兴趣。 第391章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四更) “店家,能把这只金镯子拿过来看一下吗?”顾乔立即询问道。 瞧见说话的不过是个少女,还是个穷人家的少女,围着侧面贵妇人的那个伙计立即推了推旁边的同伴,两人挤眉弄眼好一会儿,这才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虽然顾乔一家瞧着没钱,但这伙计说话还是挺客气的,问道:“请问客官您看中哪一只了?” “就是它。”顾乔指了指木盒子里的手镯。 伙计扭头看向柜子,顿时有些愕然,连忙讲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是一套,头面、璎珞和手镯等都有,不单卖的。而且这一套金饰是我们银楼里工艺最复杂精巧的一套,价格也不便宜,你确定要它吗?” “还有头面和璎珞?”顾婆子有些好奇,虽然不一定能买得起,但瞧见这镯子都如此漂亮,自然想要见识一番,于是对伙计说道,“能看看吗?” 这伙计本来是想让她们打退堂鼓的,却不料这些人并不知难而退,顿时犯了难。 “这……” “这什么,快拿出来瞧一瞧吧。”顾乔笑道。 “请问这手镯你们买了谁戴呢?”伙计又问。 “我娘。”顾乔指了指梅氏。 伙计见梅氏长得花容月貌,站在那里温柔恬静,这才稍微放了心,觉得这一套首饰若是配了这妇人,倒也不算辱没,就是担心她们没钱付。 他脑袋一转,建议道:“要不,你们先试一试这手镯,若是合适了,我再给你们取其他的配饰。” 顾乔撅了撅嘴,梅执勇立即在她耳边嘀咕道:“表妹,他这是担心我们买不起呢。” “我知道。”顾乔皱眉。 “行吧,那你先把手镯拿过来。”顾婆子倒是很好说话。 他们这点儿身价,在随州城依旧如蝼蚁一般,凡事还是与人为善、低调一些为好。 伙计闻言,立即将手镯从木盒子里取了出来,然后递给了顾婆子。 “小心一点啊。”他忍不住叮嘱道。 “放心。”顾婆子回道,然后拉过梅氏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戴手镯。 只是没想到刚要将手镯套到梅氏手背上,她的后背突然被人大力撞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朝梅氏扑了过去,手里的手镯也没拿稳,“当”的一声砸在地上,还在地上打了几个圈。 “我的手镯!”伙计疾呼,连忙走了过来。 因为事发突然,顾婆子和梅氏重心不稳,此刻正抱作一团,听到伙计的这一声呼喊,更是有些吓到了。 旁边那妇人则冷嗤一声,“呵,穷鬼也来看手镯。我说你们这银楼,怎么什么样的客人都招待啊,现在可好了。这金饰虽然砸不坏,可有了划痕,那可就不好看了,若是再打磨一下,重量便不是先前的重量。金饰的重量有讲究,这重量虽只差了一点儿,原来的吉祥意却变了味,那可不成。” 顾婆子朝妇人望去,瞧见她脸上冷嘲热讽的神情,立即反应过来,“是你推的我?” “哟,穷老婆子,这你可不能冤枉我,明明是你自己手没拿稳。”妇人语气轻蔑,还抬手将帕子挡在唇前笑了起来。 “就是你撞的人,我亲眼瞧见了!”梅执勇立即冲上前去。 “哟,哪里来的小屁孩!”妇人将帕子一挥,转身就走,还对伙计嘟囔道,“这银楼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什么人都敢往里放。” “确实,白掌柜,你这银楼愈发没规矩了,什么样的人都敢往里放。”一道清朗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然后就见一个紫衣少年抬步走了进来,恰好堵住了妇人的路。 “陆、陆少?”妇人有些吃惊,紧接着反应过来,神色立即变得倨傲,冷笑道,“我当是谁,一只丧家犬也敢在这里狂吠,不过就是个被驱逐出家门的落魄鬼,还当自己是原来那呼风唤雨的陆少不成?” 妇人声音尖利,说出来的话也同样不中听。 陆少祈认真地打量了这妇人两眼,随后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过是一般富户人家而已。 今非昔比,曾经连他小拇指都比不上的人家的妇人,竟然也敢踩到他的头上来。 陆少祈眸光微眯,只吐出了三个字,“丢出去。” 他话音一落,跟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便手腕一动、手掌一推,那妇人立即“啊”的一声,直接朝台阶扑去,然后骨碌碌滚了一圈,栽倒在街面上。 霎时间,妇人头发、衣裙凌乱,狼狈不已。 “你!” “这位夫人,我们家的银楼不欢迎你,慢走。”中年男人说道。 “你什么意思?”妇人急了。 “字面意思。”男人讲道,随后转过身看向陆少祈,说道,“东家,处理好了。” “东家?”妇人神色剧变,“怎、怎么可能,他明明什么都不是了……” 可不等她说完,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就将她给半拖半拽的弄走了。 顾婆子一家则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顾乔更是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因为她记得这个紫衣少年,这就是前日在济世医馆前与孔威同行的那人,也是当初差点儿策马撞到她和沈昭、后来出言替她和沈昭解围的人。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太过赤裸裸,少年偏头往她的方向望来,随后眉头微拧。 过了好一会儿,他倏地轻笑出声,说道:“小丫头好漂亮的眼睛,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顾乔心中一凛,万万没想到这紫衣少年竟然对她说出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 她抿紧了唇,暗自防备。 少年又凝眸看了她几眼后,这才看向她身旁的人。 而他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立即朝局促的伙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伙计这才回道:“禀掌柜的,方才这位客人想要看一看手镯,正准备戴,却不料那寇夫人撞了这老婆婆一把,老婆婆手滑,镯子便摔了。“ 顾婆子有些不自在,虽然是别人故意撞她,但是她没拿稳镯子也是事实,她立即问道:“请问这镯子多少价,我把它买下来成吗?” “奶奶,手镯和头面那些是一套呢。”沈晚着急,连忙提醒道。 “老人家莫慌,我且看看。”被称为掌柜的那个中年男人立即走上前去,细细打量了一下镯子,随后讲道:“没事,略有个印迹,回头磨掉就是。老人家还要看看其他的吗?” 顾婆子闻言松了一口气,又道:“那我还能再试试这镯子吗?” 那掌柜似乎有些意外,怔了怔,立即笑道:“当然可以。” 而那紫衣少年闻言也停下步子,不再往里走,而是扭头看向顾乔他们方向,讲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们。” 第392章 查到梅涣青(一更) 顾乔一愣,眼神有些闪躲。 事实上,她可不想这人记得自己,毕竟自己当时和沈昭在一起,而沈昭又和梅涣青一起去卖药,若是被这陆家人认识并知晓,还指不定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谁知少年却看向顾婆子,突然讲道:“前日我去找孔将军的时候,他在街面上与你们相谈甚欢,想来你们是孔将军的旧识。” 顾乔微愣,万万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个。 看来前日不仅自己和沈昭瞧见了他,他也瞧见了他们。 “白掌柜,把这只金手镯、还有与它一起的头面等全套包起来吧,从我的账上走,就当我送给这家人的。”少年讲道。 “是,东家。”中年男人恭敬地回道。 顾婆子愣住了,连忙摆手,“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收你的东西。” “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毕竟你们和孔威将军关系颇深。”陆少祈说道。 他眼神颇好,当日瞧见孔威亲自将一枚木牌交给了顾婆子。 随州城来了什么样的人物,这些人物有些什么习惯,陆少祈早早就打听清楚了。 这孔威将军不爱玉石、偏爱木雕,这是极容易就能打听到的。 当日隔着人流,陆少祈只注意到了令牌和顾婆子,所以在方才在看到顾乔的时候没有想起来,直到听到顾婆子说话,将目光转移过去才发现,这可不就是孔威当初赠送木牌的老婆子。 “这位公子,我们不能白白收你的首饰,谢谢你的慷慨,孩子们,我们走吧。”顾婆子立即朝陆少祈打了招呼,转身带着顾乔她们就要离开。 陆少祈诧异地挑动了一下眉头,目送顾婆子他们离开。 等人走后,他这才与白掌柜去了后院,进了屋后立即对白掌柜吩咐道:“派人去查查这一家人什么来路。听口音像是随州府人士,却并非随州城里人。而且看穿着打扮,就是一般农家,又怎会与孔威将军牵扯上。让下头的人注意一些,别让人察觉。” “是。”白掌柜立即出门安排去了。 等诸事办妥,他这才重新回了屋子,朝陆少祈问道:“东家,如今你这样提前暴露身份是否妥当?若是孔威将军或者陆家那边知晓,会不会惹上麻烦?” “我是这昌盛银楼幕后东家的事,迟早会被外人知晓。不过就是一家银楼、几个铺面而已,孔将军并不会放在心上。而且我之前也对他说过,我还是有两分家底的,所以他不但不会怒我欺瞒他,相反,还会对我更加器重。毕竟,为他办事,没点儿能力怎么行?至于陆家那边……” 陆少祈眸光眯了眯,轻嗤一声,“韬光养晦近两年,现如今我有了孔威将军做后盾,这正是与他们宣战的机会。既然可以狐假虎威,干嘛不用呢?没准,陆少临现在还以为银楼是孔威将军扶持我的呢?让他慌一慌,也是好的。” 听他这样说,白掌柜这才放下心来。 “行了,说正事吧,回来的镖师怎么说?”陆少祈正色问道。 白掌柜立即禀告道:“那画像没什么大用,但镖师去汝陵城里打听,寻到了一家城南药铺。那家药铺与好几个药材行商合作。经铺子里的掌柜回复,其中确实有个男子送的药要比别人好一些,时间也恰好是从前年开始。” 说着,白掌柜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株三七,然后递了过去,“东家,您瞧。” 陆少祈对药材也颇有研究,他将三七拿到手上看了两眼,又掂了掂重量,随后点了点头,“这是十五头的三七,确实是顶好的。” “店家说,这三七就是那药材行商送去的,后来又断断续续送了几次,这一年半反而没怎么送药了,听说是做了别的生意,您猜是什么生意?” 陆少祈手下的人对他都很是尊敬,鲜少有汇报事情的时候还这样大胆地反问,让陆少祈去猜测,今日算是头一遭。 陆少祈看向白掌柜,眸光眯了眯,随后问道:“难道这生意还做到了我头上不成?” “东家英明。” 这回轮到陆少祈惊讶了,“什么生意。” “倒不是什么大生意。当初莫知府倒台,他小舅子的酒楼被查封,再后来垮掉。你让我将那酒楼悄悄盘下来,我便让人去接了。后来一个妇人找上门来,让我们赔她豆腐的钱,我这才知原来是莫知府的小舅子欠下的债。我给那妇人说明情况后,那妇人是个机灵的,又将她那灰豆腐卖给了我。那豆腐口味奇特、我确定只她一家有这豆腐后,便让她和我签了协议,只卖咱们酒楼一家。而这药材行商,便是给那妇人提供灰豆腐的人。” “竟是这样。”陆少祈点了点头。 “可不是,竟不想这人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去年咱们打通了官府的路子,让这灰豆腐成了随州城里的节礼,后来这灰豆腐便一直销得很好。咱们酒楼特意推出了各种灰豆腐菜式,慕名而来的人也颇多,每月需求量稳定在一千五百斤左右。这家人忙着做灰豆腐,没有时间卖药材,倒也说得过去。”白掌柜讲道。 陆少祈略微沉吟片刻,眉头越拧越紧,“这豆腐生意,再怎么做,能比得过卖灵芝?是这人手上没有灵芝了,还是……” “东家?” “你且给我说说这家人的情况。”陆少祈抬眸问道。 “这家人姓梅,住在汝陵县梅家村,当家人梅涣青,应该就是当日卖灵芝的那个男人。上有一母,与其妻田氏育有三子。这男人是他们那儿十里八乡有名的药材行商兼货郎。具体的其他情况,那两个镖师还在联系当地人调查。毕竟外人进村太引人瞩目,我怕耽误东家大事,不敢打草惊蛇。” “行,让手下人快一些。另外,双管齐下,派人联系那卖灰豆腐给咱们酒楼的妇人,让她叫上那梅……梅涣青是吧?” “是” “就说咱们酒楼有大生意要找他们谈,必须那梅涣青也要到场。” “我懂了。” 等人退下后,陆少祈坐在屋子里,略微拧眉,然后突然来了一句,“奇怪,我究竟在哪里见过那个小丫头呢?” 第393章 顾凌上门(二更) 这头,顾乔她们又换了一家银楼重新看首饰。 可不知道是先前那镯子入了眼还是其他的首饰当真不合适,连着逛了两家店铺,竟然没有挑到合适的。 这首饰对顾乔一家来说属于贵重物件,而且女子的饰物,可不单单要保值那么简单,还要样式好看,佩戴出去才有面子。 所以逛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顾婆子也不愿意将就,索性不买了。 “奶奶,我就觉得最开始看得那金镯子好看。”顾乔撇了撇嘴讲道,有些心有不甘,忍不住吐槽,“那人也真烦,咱们要买,他非要送,弄得咱们也没法买了。” “无功不受禄,这人显然就是冲着孔威将军来的。咱们若是拿了他的首饰,恐怕就不好脱身了,这人定然是想从咱们身上获得些什么,而这些必定与孔威将军有关。要知道,孔威将军咱们可得罪不起。况且,当初的灵芝……总之,还是离远一些为妙。”顾婆子讲道。 顾乔乖巧地点点头。 她不是不稀罕那些金饰,但她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若是想不劳而获,她与沈昭直接将桃源秘境的药材采来卖就行了,何苦像如今这样忙着做豆腐或者考功名呢? 这人啊,只有脚踏实地、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花着才能心安理得。 “咱们再逛两家吧,偌大一个随州,不可能挑不到合适的。”顾婆子又道。 梅氏也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可不是,人家城里人都能入眼,咱们还挑着呢,这算什么?” “不是咱们挑,而是那好看的贵,便宜的又不好看,这不就难了吗?”梅执勇一语道破天机。 霎时间,众人皆笑了起来。 顾婆子又带着顾乔他们另外寻了银楼,好歹是挑了几样首饰。 一对金叶子耳环,两只银手镯,外加两支金簪。 这零零总总的花了近十两银子。 把首饰买到后,顾婆子她们便回了客栈,与沈昭一同吃午饭,下午又按照昨晚商定好的计划,从东城开始挨家挨户的逛过来。 既然大家每个人想逛的地方不一样,又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分开,那就干脆挨家挨户地逛过来,有什么逛什么。 随州城比较大,再加上顾乔他们几乎每家店面都会光顾,费时良多,所以顾乔他们逛了一个下午,也只逛了东街。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几人忍不住在桌上谈论起今日见闻来,也当时给沈昭解解闷了。 沈昭只是认真听着,并不答话。 饭后,顾乔忍不住问他:“你考试可有把握,是不是很紧张?我见你都不说话。” 沈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紧张是正常情绪,你别不好意思承认,只是你别绷得太紧了,你入学三年光景不到,已经从县试一路考过来,算是很棒的了。”顾乔冲他笑了笑。 沈昭却抿紧了唇,呢喃道:“我没有时间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试的。”沈昭略微勾了一下唇角,却显得有些勉强。 顾乔略微蹙眉,沈昭却说他要回房温书去了,立即与她告别。 顾乔也立即回了房间,连忙对顾婆子他们讲道:“奶奶、娘,你们有没有觉得,沈昭有点儿太紧张了?” 沈晚闻言立即点了点头,“我都不敢与哥哥说话,怕他分心。” “你个丫头,这是院试,他能不紧张吗?你就别问他考试的事情了,咱们呀,顺其自然就好。”顾婆子安慰道。 “不是,沈昭那性格,不像是会这么……哎呀,反正具体怎样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他太看重这次考试了。”顾乔鼓了鼓腮帮。 “天底下的读书人,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不看重考试的?”梅氏笑问,低头继续穿针引线。 正好这几日出门得空,费的又是客栈的烛火,她得好好绣两张帕子。 不然她家巧儿这个五大三粗的,到时候出嫁连一块好看的绣帕都没有。 顾乔一噎,“也是哦,谁能不在意成绩呢?” 以前她读书的时候不也是吗?就算是学渣,面对考试也会瑟瑟发抖的好吧。 看来不是沈昭紧张,而是她太过紧张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抚了抚心口。 “咚咚咚。”就在这时候,她们这一间屋子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啊?”顾婆子问道。 “我去开门吧。”顾乔起身,一边走一边讲道,“定然是二表哥,肯定又来找咱们聊天来了。” 说着,她拉开房门。 只是看到来人,她不禁讶异地喊出了声,“顾凌?” 顾婆子他们闻言也转过头去,果真看到了顾凌。 “大伯母、叔祖母好,我能找巧儿说几句话吗?”顾凌礼貌地询问道。 “这……”梅氏有些犹豫,总觉得孩子们都大了,让他们这样独处不太妥当。 顾凌紧接着又说道:“我们就在楼下河边说两句话,说完就上来。” 客栈当街,街的另一面临河,人来人往,倒也不怕顾凌对顾乔做什么,而且从她们的房间推开窗户正巧可以看到河边的情况。 顾婆子略微沉吟片刻,随后应道:“可以,去吧。” “娘?”梅氏担心。 顾凌得了应允,立即看向顾乔,顾乔这才抬步跟着他离开。 屋内,梅氏忍不住说道:“娘,小凌回去就要与顾晓订婚了,您这时候让巧儿跟着他下去,是否不妥?而且您想必也瞧出来了,小凌对咱们家巧儿……” 顾及到沈晚就在一旁,梅氏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顾婆子连忙起身,朝她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去窗边。 等到了窗边,顾婆子伸手推开窗户望着楼下的场景,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我何尝不知。” “你知道您还……” 顾婆子抬手制住了她的话,“你先别急,听我说。你也瞧出来了,这小凌对咱们家巧儿心思不浅。你想想,如今他必然要与顾晓订婚,心中自然不甘,也定会有话同咱们巧儿说。这时候不让他说,到了村里他也必定逮着机会说。你觉得,他是在这里提前和巧儿说了好呢,还是回了村里找咱们巧儿说好?” 第394章 大胆表白:我喜欢你(三更) 梅氏眸光微动,随即明白过来,“娘您是怕回到村里,两个孩子牵扯到一起反而不好?” “那可不是。村里人多口杂,以前顾乔与小西他们玩得好,大家瞧着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小凌要订婚,两人便是站在一起说个话,恐怕也有人嚼舌根。族老家这件事本就不光彩,可别再把咱们巧儿牵累进去。” 梅氏瞬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了点头。 顾婆子又道:“在这随州城里,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就让这两个孩子自行解决吧。反正,我是相信我们家巧儿的。更何况,小凌那小子其实也……挺可怜的。” 说到这里,顾婆子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明明是族老曾孙,如今还即将参加院试,谁曾想竟然……” 竟然摊上那么一档子事,生生地让他的人生拐了一个弯。 “不说了,人各有命。咱们且看着吧。”顾婆子抬眸看向楼下。 果然,顾凌和顾乔已经出了客栈,穿过街道去了河边。 八月初的季节里,垂柳已经泛黄,露出了柔韧的枝条,轻抚水面,却依旧柔情。 少年少女面对明的在柳树下站着,微风轻拂,让梅氏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当年与顾熹在一起的场景。 这样美好的画卷,确实让人有些不舍得打破。 而楼下,顾乔却开口打破了这一方沉默。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凌看着她,眸光颇深,仿佛要将她印刻在心底一般。 “没事我便不能找你吗?”他反问。 顾乔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主动讲道:“走走吧。” 顾凌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和颜悦色,愣了一下,便与她一同抬步沿着河堤走去。 行走间,不断有枯黄的柳叶落下,或是落在他们身前,或是掉进水里,而傍晚迎面出来的风,还带着丝丝萧索的凉意,让顾凌不免有悲凉之感。 他的喜欢、他的爱恋,还未曾开始,便如这落叶一样凋零。 “顾巧儿,我要订婚了。”他如此讲道。 顾乔僵了一瞬,听他话音低沉,心里不免有些替他难过,可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听到她那一声轻飘飘的回答,顾凌更是难过,心道:她果真不在意自己。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唇,然偶又说道:“我不喜欢顾晓。” “我知道。” 顾凌偏头望向她。 顾乔眉梢微动,补充道:“我也不喜欢她。” 顾凌望向她坦诚的眉眼,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最后他只能无奈的哂笑两声,像是在自嘲,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颓意。 这样的顾凌,是顾乔从未见过的。 在她眼里,顾凌一直是张扬的、骄傲的、无所畏惧的,这个少年活得飞扬恣意、自信昂扬,就如同那夏日的阳光一般,肆无忌惮地洒落下来,非得将每一个角落都洒上他炙热的情绪,不遗余力地、强制性地让世人感知到他的存在。 她何尝见过如此的颓废的、丧气的、甚至是自暴自弃的顾凌,尽管他似乎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可却似从他的骨子里生出了一股颓败之气,就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生命即将枯萎。 “顾凌?”她忍不住喊道。 作为他的朋友,她心中难免难受。 “顾巧儿,我喜欢你。”顾凌却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将顾乔吓得站在了原地。 四周人来人往,她紧张得一下子听不到任何喧闹的声音,眼前只有顾凌那张倔强的脸。 他,竟然当街对她表白了。 如此突然。 好在,这一声表白只有她听见。 周围人流涌动,大家沿着各自的路线走着,并没有注意到河边。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而他们对于这座城市,不过是两个匆匆的过客,所以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在这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是城市与农村最大的区别。 不会有熟悉的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更不会有人议论你的所作所为。 于是,顾乔从最初的紧张中回过神来,只冷声道:“这种事,莫要乱说。” 顾凌却执意要将心中的想法说完,“其实在除夕那晚,我是故意邀你去探险的,说什么寻找梅花鹿,那都是骗人的。我原本是打算给你说明我的心意的,可你却走了。” 顾乔抿了抿唇,这件事她心知肚明。 她提醒道:“顾凌,别说这些了。” “不,顾巧儿,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顾凌坚持。 天知道他是积攒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站到她的面前,然后找到她,与她说这些的。 顾乔叹了口气,望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叫他不要说了吧,太残忍;安慰他吧,又怕他误会。 她索性沉默不语,单纯地当一个倾听者。 可顾凌却偏要她参与。 他问:“顾巧儿,如果没有发生我和顾晓的这件事,你会喜欢我吗?” 这或许,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他喜欢她,她是否也喜欢他,能够给他回应呢? 顾乔拧眉,十分头疼,只得回道:“顾凌,你这个假设不成立,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我知道,可我想知道,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会喜欢我吗?”他再次问道。 “不会。” 顾乔顾不上会不会伤害他了,在她看来,大实话是她作为朋友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 她这般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顾凌霎时间有些接受不过来,眼睛控制不住地眨了好几下,面色也变得苍白,整个人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为什么?” 然后,他问出了所有不被对方喜欢的人都会提及的问题。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顾乔反问。 “我……我就是喜欢你。”顾凌犹豫片刻后,坚定地回道。 顾乔看着他,轻叹了口气,讲道:“顾凌,你很好。你开朗、上进、聪明,你身上有很多优点。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你,就像你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喜欢我一样。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同样的,不喜欢也不需要理由。大概,这就是缘分。我们有缘相识,却无缘相互喜欢,你懂吗?” 第395章 告别(四更) “我……”顾凌垂眸,眼神闪烁。 他不想正对顾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她的话叫他根本无法反驳。 可他骨子里还是骄傲的,于是过了片刻后他又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我,或许是因为你现在根本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得,若是你懂得了,你大概不会是这样的答案。” 顾乔直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顾凌瞧见她的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你、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顾乔抿了抿唇。 顾凌却似被雷劈中一般,恍然大悟,顿时抬手惊诧地指着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喜欢谁?” “没有。”顾乔撇开头。 “你躲开了?你心里有人!”顾凌忍不住喊道。 “小点儿声。”顾乔连忙讲道。 “是谁?顾巧儿,那人是谁?” 这一刻,顾凌变得无比敏锐,而顾乔则无比头疼。 “没有谁。”她否定。 “不,你骗不了我,刚刚你的眼神,那分明是……你在怜悯我,你在犹豫……” “顾凌!”顾乔沉声喊道。 这一声,成功地让顾凌闭上了嘴巴。 顾乔转身望着清凌凌的河水,望向河对岸行走的行人,终是轻声讲道:“顾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不会喜欢谁。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我的小日子,开心地度过每一天。人一辈子会有很多遗憾,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让我的遗憾少一些。” 她转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我想陪着我奶奶、我娘,我想与她们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受到族规和这些所谓的规则的约束,但我只能在它们之间找到与我想要的自由的平衡。在我看来,有太多的事情比你所说的喜欢更加重要,所以,我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吐露心声,尽管,顾凌应该并不能完全懂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毕竟,谁能够想到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呢? “你……”这一刹那,不知为何,顾凌有种感觉,就好像她是指尖穿过的风,只是不经意地闯进了他的生命里,随时会消失无痕。 这种感觉莫名地让他有些心慌。 而同时他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从未拥有过她,她也终将离他远去。 “顾巧儿,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他突然问道,好像想要证明他在她心中,好歹是有一定份量一般。 “离开?你要去哪里?你是个男子汉,可不能寻短见。”顾乔连忙讲道。 “不寻短见,我只是设想一下。” “真的?” “真的。”顾凌点头,又问,“你会想我吗?” 顾乔想了想,回道:“会,就像想念小西那样,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一句,顾凌不禁苦笑。 到了这时候,顾巧儿还不忘了与他划清界限。 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看得顾乔都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残忍冷血了。 顾凌却抬起头来,讲道:“顾巧儿,我会想念你的。” “嗯?”顾乔讶然。 “顾巧儿,再见。”顾凌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朝她摆了摆手。 “再、再见?”顾乔茫然地也跟着抬手,只是在他走了两步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急忙讲道,“明日考试努力啊!等着你的好——” 好消息三个字还未说完,顾凌就突然转身,然后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勒得顾乔差点儿喘不过来气。 顾乔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正要推他,他却已经迅速地退开了身去,然后朝周围的人吼道:“看什么看,这是我族妹,我要离开了,和她说再见不行吗?” 顾乔脸色爆红,顾凌却仿佛间又变成了当初那个骄傲臭屁的小霸王模样,也不管众人的目光,立即对她说道:“巧儿,我走了,再见。” 他的眸光无比深邃,看得顾乔心惊胆战。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顾凌就已经转身离去,那背影,看着竟然有几分决绝。 顾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随后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火辣,再也待不住,连忙半捂着脸逃跑了。 刚跑到客栈门口,顾婆子便将她一把搂住,然后带着她急忙上了楼去。 等关了屋子,顾婆子立即啐了一口,“这个顾凌,胆子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看我回村不剥了他的皮!” 梅氏也是又急又气,“那孩子也太过分了!” “什么孩子,都是要订婚的人了,是我大意了!”顾婆子面色不善。 两人又骂了几句,这才看向顾乔,连忙问道:“巧儿,你没事吧?” “没事。”顾乔心中哀叹: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顾凌没事乱抱她做什么,真当这里是随州城没人认识他们就可以胡作非为吗?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气怒,可思及顾凌最后的眼神和背影,却又觉得,他不过是个受到了委屈、无处伸冤的少年而已。 而这少年,即将堵上自己的一生,去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孩儿。 也真是够可怜的。 一旦想到这件事,她便天大的气也不觉得什么了。 可她错估了顾凌,顾凌才不会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子。 ——顾凌离开了。 这件事,顾乔还是第二日才知道的。 第二日就是八月初二,沈昭他们应考的日子。 顾婆子一家刚准备送沈昭出门,顾旆便带着顾学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向他们询问顾凌的行踪。 “什么?顾凌失踪了?”顾乔惊讶不已。 “他和小西一间屋子,我早上起来叫他们起床,这才发现他不见了,估计是昨晚就跑的。小西夜里睡得沉,也没听见声。”顾旆十分焦急。 “这样,先让这两个孩子去考试,咱们在分头找找。”顾婆子连忙建议道。 “我们自己去,你们赶紧找人。”沈昭连忙讲道。 “旆叔,对不起,都是我没看好顾凌哥。”顾学西十分内疚。 “你个孩子,你又不是专门负责看住他的,是我忙昏头了,你快去考试。”顾旆急忙讲道。 “走吧,我们也帮不上忙。”沈昭拉了一把顾学西。 顾学西沉吟片刻,虽然也很想跟着一起找人,但他知道轻重,这才跟着沈昭离开。 第396章 顾凌参军去了?(一更) 望着沈昭他们走远的背影,顾婆子忍不住猜测道:“小凌会不会是不想考试,所以……” 顾凌县试和府试的成绩都排在后面,他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会不会是怕院试考不上丢脸,所以临阵逃脱了?顾婆子如此想到。 顾旆也拧紧了眉头,说道:“这孩子自打前天去了考棚回来后就心事重重的,整个人也经常出神。昨日他说要来找沈昭请教问题,我担心他绷得太紧,便特意打听了你们的住处,想着同龄人能开导他一二。他又不让我跟着来,也不要小西跟着,我也遂了他的意,谁曾想……” 顾旆也觉得顾婆子的担忧有几分道理,他那侄儿可能真是心理承受不了所以逃脱了。 “不会吧?”顾乔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说不上来。 尤其是顾凌昨日借了找沈昭的借口来找她,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咱们先四处找找吧。”顾旆立即讲道。 “行。”顾婆子点头,众人又分头行动。 顾婆子带着沈晚,梅氏带着梅执勇,顾旆带着顾乔,恰好一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兵分三路,立即朝城中走去。 这会儿还是清晨,街上虽有店铺开了门,却仍显得冷清。 但这样一来也好,正好方便顾旆他们寻人。 “顾凌,你在哪里?顾凌?”顾乔干脆用喊的方式。 顾旆遇到行人则会拉着人询问,比了顾凌的身高,又粗略地形容了样貌,但是问过的人都说没有见过顾凌。 六人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时辰,直找到太阳当头、街面热闹也没瞧见人影。 “这孩子,不会是故意躲着我吧?”顾旆着急。 “旆叔,要不咱们去报官吧?”顾乔提议道。 “报官?对,我怎么没想到!”顾旆一拍脑门,又带着顾乔急匆匆地去了衙门。 谁知道去到后,衙役却将他赶了出来。 “年年参加院试都有人玩失踪,那些个读书人,认字又识路,哪里能走丢?你们这些家属也别再寻了,估计人正躲在哪个墙根下特意避着你们呢!等到了傍晚,自然就回来了。”衙役摆手,明显不想搭理顾旆他们。 “不是,孩子今年才十四,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办?”顾旆连忙讲道。 “这腿长在他身上,又是半夜起来自己跑的,能有什么好歹?去去去,今日府衙人手短缺,我可没功夫跟你在这里磨叽,要找就自己找去!”衙役将人赶下台阶后,竟然直接将府衙大门给关上了。 顾旆目瞪口呆,顾乔也被这古代衙门的行事做派给惊到了。 她不禁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古代,不是她那个时代,这里的衙门可不兴为人民服务的。 不过…… 她陡然想到了前两日孔威给她奶奶的那枚令牌。 “旆叔,要不我们先和我奶奶他们碰面吧,万一他们那边有消息呢?”顾乔提议。 顾旆别无选择色,只能讲道:“走吧。” 两人又急匆匆地去找了顾婆子他们。 一行人本就约定了碰面的时间,按时在客栈里会面,只是顾婆子和梅氏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侄儿你再好好想想,小凌能上哪儿去?他这几日可有提过什么地方?或是见过什么人?”顾婆子连忙问道。 顾旆却摇了摇头,“他一直在与小西温书,我怕耽误他们读书,都没敢吵着他们。他唯一一次和我分开,就是昨日下午来寻沈昭。” 顾旆虽是顾凌的小叔,却也不过刚过弱冠之年,更未成亲,所以遇事难免有些慌张。 顾婆子叹了口气。 顾乔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到旁边去。 顾婆子以为她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顾旆说出来,立即起身,与她走到了一旁。 “怎么了?你可是察觉到小凌有什么不对劲?”她问道。 顾乔原本准备向顾婆子提及令牌的事,结果被她这么一问,顿时一愣。 不对劲? 好像还真有。 她顿时想到顾凌昨天抱她那一下,还有那声再见。 “等等……”她立即回忆起来。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顾婆子紧盯着她。 顾乔抬起头来,恍然大悟地讲道:“奶奶,昨日顾凌是来向我告别的!他是来告别的!” 因为太过惊讶,所以她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声音也显得有些大。 顾旆听见后立即起身离开桌椅,朝她的方向大步走来,紧张地望向她问道:“你说什么?小凌对你说了什么?” 顾乔对上众人着急的眸光,立即讲道:“昨日顾凌来找……找沈昭,顺道也找了我,还问我,如果他走了,我们这些朋友会不会想念他。我当时还担心他是因为顾晓的原因想不开要寻短见,还特意开导他,现在想来,他说的离开就是真正的离开。” 顾乔想到昨日顾凌离开时那不舍却决绝的眼神,瞬间全部明白过来。 顾旆也被点醒,“顾晓,是因为顾晓,他定是因为不想回村与顾晓订婚所以才离开的!这孩子,我都给他说了,等他考完院试回到村里,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他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他是真的不想娶顾晓。”顾乔讲道,心里也有些懊恼。 她怎么就没有察觉出顾凌的动机呢?枉她还自称是顾凌的朋友,竟然连他的真实意图都没看出来。 是啊,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样霸道的小霸王,又怎么可能听天由命? 所以他离开了。 “那他会上哪儿去呢?”梅氏问出了关键。 顾乔立即回忆起昨日顾凌的神态来,那个样子,恐怕离开了就没打算回来。 她立即讲道:“他不想娶顾晓,那就不会回村,而且,极有可能这一、两年内都不会回村。” “可他一个小孩能到哪里去?这年头一个人在外,他能吃得了那个苦吗?”梅氏又道。 顾婆子接着分析:“这孩子从来没干过重活,心气又高,肯定也不会去做小工、学徒这些。” 顾乔想起顾凌以前和顾学西他们在宗祠附近“比武”的场景,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望向众人,“顾凌他、他不会是参军去了吧?” 第397章 找孔威帮忙(二更) 说完后,顾乔自己吓得面色煞白。 要知道,这古时候当兵可不比现代。 这还是冷兵器时代,武器水平低下,士兵作战那都是肉搏。 而且大熙朝如今外患堪忧,随后有可能打仗,再加上通讯不便,人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家人或许都不会知晓。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这不是开玩笑的。 顾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神色瞬间紧绷起来。 “不行,我大哥大嫂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若小凌当真去参军了,我……不行,我要去打听清楚!” 说完,顾旆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旆侄儿,你去哪里?”顾婆子连忙问道,顾旆却早已出了门去。 梅执勇连忙讲道:“我猜旆叔肯定是去考棚那里了,那里不是在招兵吗?他肯定是问去了!” “我去看看。”顾婆子连忙讲道。 “我也去!”顾乔和梅执勇异口同声。 这两人也算是顾凌的小伙伴,心里也十分担忧。 顾婆子看了看他们,又扫了眼梅氏,干脆讲道:“这样,梅姑你和小晚在客栈等我们,我们三个去就行。” 这么多人跟着去也没多大用处,何况梅氏和沈晚走了一上午腿脚早就受不住了,两人也不逞强,选择留在原处。 顾婆子立即带着顾乔两人往考棚的方向去追顾旆。 路上,梅执勇忍不住问顾乔:“表妹,顾凌还真的当兵去了啊?他就不怕死吗?”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道,“他真是敢想敢干。”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行吗?”顾乔心中烦躁不已。 “我是你表哥,怎么你训我好像训你表弟似的,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梅执勇抗议。 顾乔斜睨了他一眼。 她这具身体的年龄确实小,可她灵魂都二十好几了,所以还真没怎么注意到这个问题。 梅执勇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急,撇了撇嘴,不再出声。 三人疾步前行,很快赶到了考棚附近,远远地就瞧见顾旆被考棚门口的衙役推开。 “赶紧走啊,考棚重地,不得喧哗!”衙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怎么回事?”顾婆子连忙赶上前去问道。 她放眼望去,前两天招兵那里空无一人,桌子那些也都搬走了,只剩下一片空地。 而眼下这片空地已经被衙役们围了起来,这些衙役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周围警戒,分明就是在维护考棚的纪律。 “怎么又来人了,都赶紧走啊,快走!”衙役又在赶人。 顾旆这才随着顾婆子他们走到了一旁。 “怎么样?问到什么了?我瞧见人都没有了。”顾婆子连忙讲道。 顾旆摇了摇头,“刚才问过衙役了,说是昨天就招兵结束了,新兵昨晚在城外十里亭集合,今天一大早大军就开拔离开随州城了。” “什么?走了?”梅执勇大吃一惊。 顾乔连忙问道:“那能查到新兵名单吗?” “我正要问,那衙役只说不知道,就把我给轰出来了。”顾旆有些丧气。 梅执勇却讲道:“汝陵城里那些来招兵的就是老兵,我和城中有个当兵的闲聊过,他们这次好像是要去西北,咱们走西城门,没准能追上呢?” “追什么,得先确定人在不在里面啊?不然白追。”顾乔拧眉。 梅执勇却道:“新兵名单自然被老兵拿着,你不去追,又去哪里看名单?” 两人都不知晓大熙朝的军营是个什么情况,征兵又是个什么情况,全凭自己一通瞎猜。 只是这话却提醒了顾婆子,她立即看向顾旆,然后讲道:“旆侄儿,你可还记得你们家救下的那位孔大。” “记得,怎么了?”顾旆不解。 顾婆子径直讲道:“他就是威名赫赫的上将军孔威。” “什么?” “这事没准可以找他!他如今就住在知府府上,没准我们可以找他帮忙。”顾婆子建议。 “对对对!”顾乔连忙点头。 梅执勇却忍不住泼冷水,“大军都走了,大将军还能在城里吗?” “你别说话!”顾乔斜了他一眼。 梅执勇立即抿紧了嘴巴,却睁着眼睛盯着她。 “不管了,总要去试试。”顾婆子讲道。 顾旆立即转身去询问知府的宅子在哪里,那衙役以为他要去堵知府大人,哪里肯告诉他,又将他给轰了出来。 “旆侄儿,咱们去街面上问,那些个店铺掌柜,总有知晓的,走。”顾婆子当机立断。 几人又去了街上,果然问到了路。 只是等赶到知府家后,那紧闭的大宅门,却将他们拦在了外面。 这可不比农村,吆喝一声就能听见响。 看着门口那两尊石狮子,再想到先前几次被衙役轰赶的场景,顾旆顿时犯了难。 “这怎么办?” 顾婆子却对梅执勇讲道:“执勇,去敲门。” “哎!”梅执勇是个胆大的,立即走上台阶,踮起脚伸手拉起了大门上的铜铺首,然后叩响了门。 听到敲门的声音,旁边的侧门打开,一个青壮的仆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是个小孩,脸立即拉了下来:“你个小屁孩,乱敲什么门?快走!” 顾婆子连忙疾步走上前去,将怀里的木牌掏了出来,递了出去,讲道:“这位小哥,我们是来寻孔将军的,麻烦你帮忙传个话,这是信物。” 门房早就得了令,看到这方令牌,又想起前两日的命令,态度立即客气几分,说道:“老人家,麻烦稍等,我这就去替您通禀。” 说着,那仆人又重新掩上侧门。 顾旆瞧见这一幕,有些惊奇,不免瞧向顾婆子。 想到族老一家也对孔威有救命之恩,顾婆子也不做隐瞒,立即将前两日他们在街上遇到孔威,孔威将令牌给她的事情说了。 听闻此事,顾旆心绪激荡,立即拱手对顾婆子讲道:“如此贵重的令牌,大伯母如今却为我家用了,大伯母恩重如山,我顾旆一家定然铭记于心!” “找人最重要,再说小凌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顾婆子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她家或许永远用不上这令牌,而这令牌用于此处恰到好处,或许这就是缘法。 更何况,若是她明明有方法找人帮忙,却藏着这方法不用,从而耽误了寻人,她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心安。 顾旆见她果真不在意,心中不免对她更是钦佩和感激,只暗暗在心中记住这份恩情,想着回去给祖父说明。 四人在门口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知府家的大门这才打开了来。 第398章 逃兵(三更) 只见孔威穿着一身束袖的玄色劲装,脚下蹬着马靴,这身装扮,似要出门的样子。 “我刚准备出门跑马,顾婶婶你就来了,若是晚来片刻,我就出门了,可赶巧了。”孔威笑道,紧接着瞧见旁边的顾旆,不免讶异地挑眉,喊道,“顾旆?” “将军好。”顾旆立即行了一礼。 孔威瞧了瞧顾旆,又扫了眼顾婆子,立即明白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旆心急,连忙讲道:“还请将军帮忙寻找我侄儿顾凌的下落!” “去里面说吧。”孔威遂让侍从将人引进门去。 知府家前厅就有会客室,孔威索性借用了地方,然后听顾旆和顾婆子讲明了事情原委。 听完后,他摩挲着手里的令牌,随后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吩咐道:“孔戟,立即飞鸽传书,让孔剑查一查这一次西北征兵名单里是否有顾凌的名字。” “是。”侍卫立即退了下去。 “顾旆、婶婶,你们莫急,我已经让人查去了。”孔威讲道。 作为一个大人物,他对顾婆子一家以及顾旆的态度已经算是十分友好和善了。 顾旆难免有些坐立不安,一是牵挂顾凌去向,二来也是因为孔威气场太强. 这孔威完全不似前些日子在顾家村养伤时的惫懒模样,此时此刻,他只是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却似散发出一股令人畏惧的威势,叫人莫敢直视。 顾婆子也很是不自在,别说孔威这么一尊大佛坐在面前,就是这知府大人布置精巧、窗明几净的会客厅,都足以让她这个乡下人自惭形秽。 反而是顾乔和梅执勇这两个小孩,前者坐在凳子上,小口地喝着茶,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后者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目光毫不掩饰,那眼神既有孩子纯粹的好奇,还夹杂着一些商人的考量。 孔威瞧着他们的反应,觉着有趣,顿时轻笑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顾旆和顾婆子更不自在。 孔威见状,索性出声询问道:“你们可想过,若是顾凌当真参军了,在那新兵名单上,你们当如何处理?若不在,又当如何?” 有了话题,又事关顾凌,顾旆这才不如先前那般紧张。 可是孔威这话却让他更加焦虑起来,他忍不住反问:“将军,若是小凌当真在新兵名单上,您能不能把他删了,让他回来。” “咚”的一声,孔威的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到了茶盏上,目光直直地朝顾旆看去,“你当征兵是儿戏呢?” “不、不是。”顾旆的心立即一紧,舌头也打了结。 顾婆子毕竟比顾旆多吃了好几十年的饭,立即帮腔讲道:“将军误会了,旆侄儿只是太过担心小凌,毕竟小凌是他大哥顾旌唯一的儿子,是我们族老的长曾孙。” 孔威对族老和顾旌感激,却并不太把顾旆这个毛头小子看在眼里。 他想了想,回道:“这样说吧,若是顾凌当真参军去了,我也帮不了忙。” 顾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敢吭声。 孔威扫了他一眼,继续讲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我也无能为力。要知道,昨日征兵结束后,新兵的名单便抄录了一份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这是朝廷文书,无人敢拦,想必也快到了兵部。从顾凌的名字出现在那份名单之上时,他就已经是西北军的一员,若他这时候离开,那就是逃兵,你们知道当逃兵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他看向顾婆子等人,沉声讲道:“凡临阵脱逃者,杀无赦,累及亲友,诛其亲族。” 顾旆吓得腿脚发软,立即撑住了椅子的扶手,顾婆子也是面色惨白。 顾乔面色凝重,抿紧了唇。 “这么严重啊?”梅执勇则忍不住小声嘀咕,“那这兵,顾凌岂不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了?” 他自认为很小声,却不料孔威五感敏锐。 “不然呢,你以为?他若是当真报名通过了,这兵,就必须得当。兵者,国之大事也,这征兵又如何能够轻言戏之?”孔威十分严肃。 梅执勇顿时无话可说,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显然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不过你们也别着急,或许他不在名单里呢?若是不在,我便派人去帮你们寻他。”孔威又道。 瞧见几人不自在,他干脆出了门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有丫鬟走上前来,对他们屈了屈膝,然后说道:“孔将军命我等在花厅准备了午饭,几位请随我来。” “午饭?”梅执勇摸了摸肚子,这么一提,确实饿了。 大丫鬟身后跟着的小丫鬟见他如此,顿时偷笑起来。 大丫鬟略微偏头,那小丫鬟立马站得端正。 “午饭我们就不吃了,不用麻烦了。”顾婆子连忙推拒。 那大丫鬟却是个伶牙俐齿的,“这是将军吩咐下来的,还请老人家不要令我们做下人的为难。” 既如此,顾婆子也不好再推,虽不自在,一行人却还是跟着丫鬟去了花厅。 花厅的圆桌上摆满了琳琅的菜品,比他们在客栈里看见的那些有钱人吃的都还要好,梅执勇这个吃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立即拿起筷子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说道:“这个我知道,沙鱼翅鳔!说书先生讲的,形似粉丝,肯定就是它!” 顾乔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服,悄声提醒道:“淡定,收起你的口水。” 梅执勇瞧见旁边的丫鬟们都在偷笑,脸色微微涨红,这才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却忍不住到处瞟来瞟去,显然,美食对他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顾乔内心忍不住摇头叹息,她这二表哥的弱点,未免也太好让人拿捏了。 旁边的丫鬟们立即领着顾婆子他们落座,又捏住袖口拿起筷子,要替他们布菜。 顾婆子一看这阵势,哪里还能安心吃饭。 顾乔立即说道:“劳烦几位姐姐在旁边等一等好吗?我们自己来便是。” 那丫鬟有些迟疑,顾乔继续讲道:“我们是乡下来的,不惯你们这城里诸多规矩。虽然你们领了命令,但你们布菜无非是为了让我们多吃一些、吃得舒坦,眼下我们自己来也是一样,反而能吃得更舒心,你们说是不是?” 第399章 自由与英雄梦(四更) 顾乔说话条理清晰又态度温和,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令人大为称奇,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遂回道:“那你们慢用。” 说完,两人退到了角落里去,将自己当做了透明人。 顾乔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道:这高门大院的果然规矩太多,吃个饭都让人浑身不自在。 四人这才动了筷子。 梅执勇等顾婆子和顾旆动筷子后,立即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顿饭下来,他不禁感慨:“以后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每日都吃山珍海味。” “你也不怕吃成一个大胖子?提醒你啊,你现在已经有些圆润了。”顾乔忍不住讲道。 “胖有什么?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梅执勇却并不在意,还十分满足地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顾婆子也吃饱了,唯有顾旆,因为心中担忧顾凌,食不知味。 等他们吃完饭后,丫鬟又将他们重新引到了先前的会客厅,孔威也适时出现了。 “孔将军!”顾旆激动地站了起来。 孔威却伸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然后走上前去坐到了主位上,等落了座后才回道:“方才那边来信了,查清楚了,新兵名单上,确实有顾凌。而且户籍显示,就是汝陵县顾家村,想来就是你侄儿。” 顾旆顿时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让他回去怎么向他的兄长和嫂子交代? “征兵必须审核户籍,你这侄儿恰巧参加院试,一应文书俱有,正好用上了。我们当时想着在考棚附近设立征兵点,目的是为了招揽那些送考的家人,而且每年院试前考棚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为了省事,没想到倒方便了你那侄儿。”孔威不免感慨。 顾旆却觉得耳朵边嗡嗡的,早已听不清楚他讲了什么。 终究,他还是个不经事的年轻人。 顾婆子见状,叹了口气,只看着孔威讲道:“事已至此,将军日后能否照拂顾凌一二?” “这是自然,那小子得我教了几天拳脚功夫,我看他根骨,是个有天赋的。而且族老一家对我亦有恩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们请放心。” “孔将军,能说一说这西北军吗?”顾乔关心地问道。 “这西北军是朝廷新成立的军队,暂时由我统领,目的在于平定西北。眼下暂无战事,可入了冬就不一定了。一到冬天,关外天寒地冻,那些鞑靼没了粮食,就会入关烧杀抢掠,甚至攻城。所以我们才要在中秋前招新兵,借着一路北上,在路途中就对他们进行训练。这样到了冬日,他们才能上阵御敌。” 这并不是什么军机要闻,孔威便如实说了。 “才训练几个月就要上战场吗?”顾乔担心。 这岂不是比速成班还速成? 孔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只有战场才是锻炼一个战士最好的地方。当然了,老兵才是主力,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就跟着打扫清理一下战场而已。” 顾乔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顾旆方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孔威那摄人的气势了,又拉着孔威问了好几个问题。 孔威耐性好,一一答了,然后才命人将他们送出府外。 等人走后,孔威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孔戟,再修书一封,让孔剑他们使劲操练顾凌,另外,不得告诉孔剑我与顾凌的关系。” “将军?”孔戟不解。 那顾凌就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若是当真这般吩咐下去,以孔剑那冷酷严厉的性子,不得将人扒掉一层皮啊?不对,是废掉半条命。 孔威看向窗外,讲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如今对他的严,日后才能让他保命。何况这批新兵,可不是摆摆样子。老兵不但胳膊腿老了,思想也懈怠了,一个个浑然不知我们如今的处境,西北是靠不住他们的。唯有这批新兵,才是我们这个冬天唯一的指望。” 孔戟心头一凛,瞬间明白过来。 和孔威安慰顾乔他们的相反,这批新兵只怕不仅会上战场,而且还会去到最危险的战场,所以…… “是!”他立即领命而去。 而孔威摩挲着手里的令牌,望着窗外的桂花树,轻叹一声,“既然你们两家救了我一命,我便用我的法子保你一命。不过这命,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挣,所以顾凌,看你自己了。” 而距离随州城外五十里的地方,顾凌正与他的新同伴们一起绑着沙袋跑步前进。 “谢谢你啊,昨晚帮我打掩护。”他终于追上了昨晚帮他忙的那个伙伴。 “没事,帮你答个到还是行的,我还以为你去了不回来了呢?没想到你半夜还是来了。”那同伴回道。 “当然要来!”顾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神采飞扬。 路上扬尘漫天,他灰头土脸、满头大汗,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恍若天地间耀眼的阳光。 “你还行吗?”同伴不禁问道。 顾凌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能行。” “你别逞强啊。”同伴担忧。 “哼,别小看我,日后我定会比你厉害!”说完,顾凌又接着抬腿继续往前跑去。 他不会停下脚步,因为前方,是他的自由,还有他的英雄梦。 与此同时,回到客栈的顾旆也收到了顾凌提前留下的信件。 一共三封信件,一封给他,一封给顾旌夫妇,最后一封给族老。 这三封信件是车行的伙计送来的,据那伙计说,顾凌是昨日下午找的他,并且吩咐他今日申时再送。 这是摆明了算好顾旆追不上,特意挑的时辰啊! 看完信后,顾旆坐在椅子上,久久沉默不语。 顾乔一家也心绪万千。 等回了他们住的客栈后,知晓来龙去脉的梅氏甚至忍不住叮嘱梅执勇道:“以后你家三兄弟,可别一声不吭地弄出这种事来,太吓人了。” “放心姑母,我才不会呢,我惜命得紧。”梅执勇立即回道。 顾乔想起顾旆的表现,则忍不住问顾婆子,“奶奶,旆叔一个劲地说顾凌傻,我怎么听那意思,好像顾晓的事情回去就能解决了?” 顾婆子点了点头,“像是这么回事。” “族老会怎么解决呢?”顾乔好奇不已。 顾婆子摇了摇头,“回去就知道了。眼下顾凌已经走了,你旆叔正焦头烂额的,我们也不好多问。” 第400章 望江楼(一更) 顾凌的事情已成定局,只能暂时放下。 而沈昭这次考试得待上好几日,先是正试,两文一诗;再是覆试,一文一诗,正好给顾乔他们充足的时间逛街。 不过今日寻人累极了,大家都不愿意再逛了。而且方才寻人,也把街上看了个大概,无非就是那么些铺子,想起来也没什么太大意思。 “这样吧,今日也将这随州城瞧了个大概,明日大家谁想去逛街的,给我说上一声,我看怎么安排。这拽着大家一起去逛,你娘她们的体力也受不了。”顾婆子讲道。 “好啊!”梅执勇立即应道,他可是对随州城充满了好奇。 顾乔则问道:“奶奶,昨日咱们问了好几家酒楼和客栈,他们都没有卖咱们的灰豆腐,问他们哪里有卖,这些掌柜也推说不知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奇怪呢?这卢婶婶每个月要了那么多灰豆腐,究竟是卖到哪里去了呢?” 顾婆子也叹了口气,“可不是,本来说今日再逛逛的,结果又被顾凌的事情给耽搁了。我瞧着那些个掌柜的样子,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真是奇怪了。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弄个清楚。” 于是,第二日顾婆子便带着大家出了门。 沈昭已经考完了正试,正在等覆试通知,在客栈也坐立不安,索性与他们一起。 为了节省时间,顾婆子干脆让大家兵分两路。 她带着梅执勇和顾乔,梅氏则带着沈昭兄妹,六人专门奔酒楼、食肆和客栈这些地方寻访灰豆腐。 随州城外,羌河江畔,望江楼。 孔威负手站在窗前,俯瞰羌河,瞧着碧波翻涌、江水滔滔,又见船只穿梭、分外热闹,不禁觉得胸臆震荡、心怀开阔。 秋风起,带着微微潮气,扑面而来,还夹着桂花香味,更是令人沉醉其中。 “将军若是能再在随州城里待上一个月,到那时节,菊黄蟹肥,刚捞上来的尖团,最是肥美。”陆少祈站在孔威身后半步,略带遗憾地讲道。 孔威闻言偏头,看向他,笑道:“听闻随州城里盛传,不识丘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此番虽去了左丘山跑马,却不能一尝尖团美味,确是一大遗憾。” 孔威口中的丘山,便是随州城有名的左丘山,特别是到了秋季,左丘山枫叶红遍山野、层林尽染,美得动人心魄。 而与美景相对的便是羌河支流的秋水湖里盛产的毛脚蟹,随州城人称之为尖团。 这尖团,尖脐为雄,团脐为雌。 所谓九月团脐十月尖,便说的是九月里适宜吃雌蟹,此时雌蟹黄多油满,最是可口;而十月里则适宜吃雄蟹,雄蟹蟹膏丰盈,肉多肥美。 这美味只需用最简单的烹饪手法——蒸,不加盐醋而五味俱全,鲜美无比。 随州城因这独特的美景与美食而颇负盛名,每年到了秋季,都有许多人慕名前来。 “你今日请我吃酒,却偏提这吃不着的尖团,弄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可知罪?”孔威打趣道。 “少祁知罪,不该提这尖团,是少祁的错。”陆少祈忙不迭的认错,赔完罪后才直起身子说道,“尖团我也备了,并非吃不着,就是蟹黄可能没那么多。另外,为了赔罪,我今日特意让厨子做了只有在咱们望江楼才能吃着的灰豆腐,给您当作下酒菜。” “灰豆腐?”孔威尾音上扬,有些疑惑,心中暗道:不会是他吃过的那灰豆腐吧? 正想着,陆少祈拍了拍手,望江楼的掌柜立即走了进来。 “准备上菜吧。”陆少祈吩咐道。 “是。” 孔威在陆少祈与掌柜间扫了两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窗外,似感慨一般说道:“元平二年,我与叛军隔着这羌河遥遥对峙,那时候这望江楼还只是个瞭望台。叛军居高临下,日夜观测我军动向,使得我军寸步难行……后来我便在想,他日一定要将这瞭望台给拆了。不曾想,多年后它竟然变成了望江楼。这楼阁亭宇、曲桥回廊的,早已没有当年半分肃杀之气,倒像是一方世外桃源了。” 陆少祈知晓孔威定是洞察了望江楼的归属,一时间听不出孔威这感慨里的喜怒,不敢贸然接话。 孔威也好似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在意,随后落了座。 陆少祈立即上前去泡茶。 两人正品着茶,房门便被轻轻敲响,紧接着酒楼里的小二手脚麻利的将菜品端上桌,陆续上齐了菜,这才恭谨地掩门离去。 从头到尾,小二几乎没怎么发出声响,可见训练有素。 “将军,请。”陆少祈对孔威讲道。 孔威坐了下去,也让陆少祈落了座,随后偏头,让他的贴身侍卫孔戟也入了席。 陆少祈见状,便知孔戟在孔威心中的份量。 “这就是你说的灰豆腐?”孔威用筷子指向其中一盘汤汁鲜亮、略带红色的豆腐讲道。 “对,这是红烧的,您尝尝。”陆少祈立即介绍道。 只见那白瓷的盘子里,豆腐色泽浓郁,表面还凝聚着油亮的汁水,再撒上两片香菜用作点缀,望之令人食指大动。 “哦,红烧?”孔威点了点头,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一口咬下,柔软的豆腐立即爆汁,锁在豆腐里的香味也瞬间四溢。 只是这口感…… 陆少祈见孔威不说话,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孔威才将豆腐吞了下去,然后用筷子指着那盘灰豆腐问道:“你说这是你们望江楼独家的东西?只有你们这里才能吃到?” “是,怎么了?”陆少祈直觉哪里不对。 孔威却倏地笑了起来,“你可知我曾在一农户家中吃过,不单如此,汝陵城里还有这豆腐卖呢!” “原来将军早就吃过啊?”陆少祈的神情有些僵硬,随后硬着头皮回道:“实不相瞒,这灰豆腐我们就是从汝陵城里进的货,不过到了随州城后,确实只有望江楼一家。” 听闻此言,孔威放下了筷子,神色也变得有些玩味,“你敢保证,这随州城里就没有第二家有这豆腐?” 陆少祈一时间不敢回答。 第401章 齐聚(二更) 孔威却笑道:“汝陵城里,家家户户都能去到铺子里买这灰豆腐,便是你垄断了商家,别人也能借用普通人家的名义去那铺子里购买。若是这随州城里当真没有第二家酒楼卖灰豆腐,我只能说你陆少祈手眼通天;若是有,你望江楼这独家招牌,未免就有些可笑了。” 孔威直截了当地点出了陆少祈与望江楼的关系。 陆少祈有些尴尬,他虽是东家,可这望江楼的管理却是托了掌柜打理,所以具体的情况还是有些不了解。 如今孔将军字字在理,他根本无言反驳。 他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既然灰豆腐如此赚钱,他们去年又将它推成了节礼,这随州城里稍微有点儿生意经的人只怕都盯上了这块香饽饽,其他酒楼又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家独大呢? 若他是那些酒楼的老板,只怕也会想方设法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灰豆腐,赚上一笔。 而那天白掌柜确实告诉他,那制作灰豆腐的人在汝陵城里租了铺子卖灰豆腐,这样一来,难道就没有酒楼去汝陵城那边买吗? 如果有,为什么他的掌柜没有察觉?除非…… 陆少祈想到白掌柜给他汇报的,他们酒楼一个月稳定在一千五百斤灰豆腐的销量上。 这么多灰豆腐,一日得销出五十斤,五十斤豆腐,又能做出多少盘红烧豆腐?需要多少桌顾客来吃。 况且,这虽是招牌菜,却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会来点灰豆腐。 所以这么多豆腐,根本不可能卖得完,那如此多豆腐都去了哪里呢? 陆少祈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怕……他的掌柜监守自盗了! “在想什么呢?”孔威突然开口。 陆少祈连忙收了心思,“没什么。对了,将军,今日吃这灰豆腐,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哦?什么原因?” “我寻到了当初卖灵芝给我的那个药材行商了,他家就是做这灰豆腐的。” “什么!”孔威大吃一惊。 不单单是因为陆少祈找到了人,更因为他说这人是做灰豆腐的。 据他所知,他认识的会做灰豆腐的,也就顾家村顾婆子家与她们的亲戚梅家。 “你说的莫不是——”孔威正要开口,楼下却突然一阵喧哗。 “你们这些穷酸鬼,去去去,一边去!”是店小二的声音。 “你这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呢?我们爬了那么高的山,好不容易来到你们店里,就要那个豆腐,快给我们上。”一道少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客人们哄堂大笑的声音。 有客人甚至起哄道:“到这望江楼的人,都是坐滑竿来的,今儿头一次听说有人靠双腿爬了上来,当真长见识了。” 这一说,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又有人起哄道:“小二,人家都爬上来了,怎么也要上菜啊,好生招待着。” 这明显就是反语。 这望江楼往来皆是富贵之人,何曾见过有人不辞辛劳的爬上望江楼来吃饭,大伙儿瞧见这穷酸样,自然忍不住出言戏谑。 陆少祈听见楼下哄闹,立即拧眉,他明明叮嘱了掌柜今日楼上有贵客,却不曾想还是捅了娄子,当即起身对孔威讲道:“将军,我去瞧瞧。” 谁知道孔威却笑了起来,“无妨,我也去瞅瞅热闹。” 他那样子,竟像是十分感兴趣。 陆少祈心中暗叫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他出了门去。 谁料往楼下一看,竟然瞧见了熟人——竟是顾婆子他们。 “果真是他们。”孔威唇角微勾。 孔戟则面带警惕,低声道:“将军,这家人莫不是又来寻您的?” “应该不是,咱们今早去跑马,又是骑马上的山,他们得有几条腿才能跑得过咱们?暂且看看。”孔威回道。 楼下正是顾婆子一家人。 他们早上将城中的酒楼、食肆和客栈都问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地方的店小二和掌柜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就是赶人。 就算有酒楼给别的客人上了灰豆腐,一旦他们去问灰豆腐进货的事情,这些掌柜就会如临大敌,立即将他们赶出来。 后来,还是有个掌柜说漏了嘴,提了一句望江楼,他们这才赶了过来。 没想到这望江楼竟是如此高档奢华的地方,他们刚到门口还没开口就被人赶,点个菜也被人嘲笑。 “娘,走吧……”梅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皮又薄,立即扯了扯顾婆子的衣袖。 顾乔则大大方方地讲道:“我们一家不过是见这山上风景独好,顺道上来走走,走到这里饿了,恰巧看见你们酒楼,就来问问。来者皆是客,小二,你好歹先把菜单给我们看看,若是吃不起,我们也不可能吃霸王餐是吧?毕竟你们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就是吃了也跑不掉啊。若是价格太贵了,我们自己也会走的,不用你们赶。” 她这么一说,大家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小丫头,倒是临危不惧。”孔威轻笑一声,捋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 陆少祈额头冷汗涔涔,却又不敢吭声。 他知道这一家人与孔威颇有渊源,可此刻他也不敢贸然自作主张,毕竟像孔威这种大人物都不喜欢别人知晓他的私事,只期望他的店小二和那掌柜别掉链子。 好在那店小二知道楼上有贵客,不宜吵嚷,立即拿了菜单过去,心道:若是让这人看了价格自己离开,那也再好不过。 谁知道顾乔拿了菜单后,却久久没有应声,而是将菜单递给了旁边的沈昭。 沈昭还未看完,梅执勇又抢了去。 “我说你们,到底吃不吃饭啊?”小二没忍住讲道。 不是他狗眼看人低,而是这望江楼的菜饭当真不便宜,就算这家人身上真有两个钱,恐怕也舍不得吃。 “半两银子一盘豆腐,这价格……”顾乔抿了抿唇,随后笑着说道,“我们的确吃不起,但是,我们想找你的掌柜。” “你闹事来的呢?” “不是,我们就是——” “巧儿?婶婶,你们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顾乔愕然回头,望着梅涣青,忍不住惊呼道:“舅舅?” 第402章 关系(三更) “爹,你怎么来了?”梅执勇也震惊不已。 望江楼的门口立即变成了大型认亲现场。 领着梅涣青的那人正是银楼的白掌柜,他有些愕然,随后立即讲道:“麻烦梅先生跟我往这边来。” “可是他们——” “他们我会派人安置的。”白掌柜立即伸手指着小径,示意梅涣青跟着他往那小径走去。 而他身旁的伙计则走过来了解情况,立即与望江楼的店小二简单沟通了两句,随即将人安置在大堂的角落里。 “请稍等,马上为你们上菜。”店小二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顾乔等人面面相觑,梅执勇忍不住嘀咕道:“我爹怎么来了?我们这是变成座上宾了?” “你还知道座上宾呢?”顾乔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看向顾婆子,“奶奶,这事很蹊跷啊。” “孔威将军在楼上。”沈昭却突然出声。 “什么?”顾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瞧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而楼上,孔威朝陆少祈问道:“你刚才说,那卖药材给你的人,就是会做灰豆腐的那家人?” “是。我已经让人将他从汝陵城里带来了,估摸着也该到了,将军吃完饭后,应该就能召见他。”陆少祈如实回道。 “嗯。”孔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话,而是重新拿了碗筷吃起东西来。 中途,陆少祈又出去了一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便告知孔威可以随时召见来人。 孔威恰好吃完,他拿起桌上备好的帕子擦了擦嘴,随即讲:“把人叫过来吧。” 不一会儿,梅涣青就被带到了孔威面前。 “是你?”梅涣青惊疑出声。 陆少祈比他更惊讶,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两人竟然认识。 孔威似早有预料,镇定地挥了挥手,示意陆少祈先出去。 陆少祈便是心中有万千疑问,此刻也只能深深藏起,然后欠身退了出去。 眼下孔威这边他已经帮忙寻到了人,事情便算是办妥当了,其他的,便不是他该知晓的。 他当下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调查关于灰豆腐生意的事。 想到这里,他立即召来了白掌柜,让他去叫望江楼的掌柜上来。 自从梅涣青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被人叫走,顾乔他们就一直注意着大堂里的情况。 “刚才叫走我爹的那人,不就是那个什么银楼的掌柜吗?”梅执勇却是个记性好的。 “对,就是我们看金镯子的那家!”顾婆子也想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顾乔就伸手指着不远处,讲道:“你们瞧——” 只见楼梯拐角处,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望江楼掌柜此刻正十分恭谨地与那白掌柜说着话,就差没点头哈腰了。 “这白掌柜带着我爹从小径过去,此刻竟然出现在楼中,这说明这望江楼还有别的门,而他畅通无阻。”梅执勇立即讲道。 沈昭接着分析,“再看这望江楼掌柜的态度,所以白掌柜极有可能才是……不,那位陆少才是这望江楼的东家。” “我去找他去!”顾乔立即起身。 “我也去!”梅执勇当仁不让。 两个孩子动如脱兔,顾婆子还来不及发表意见,他们就已经冲到了白掌柜面前。 “掌柜,你还记得我们吗?就是那日你东家说是要将金手镯等一块儿送给我们,有印象吗?”顾乔立即问道。 “哦!”白掌柜点了点头,显然是回忆起来了,但紧接着他面色一变,因为他想到了刚才梅执勇喊的那声“爹”。 这样的话,他费尽功夫找来的那人,岂不是与这两个孩子是一家人? 这些人又会与孔威将军是什么关系呢?孔威将军为何又要花费大力气去找人? “掌柜?你怎么了?”梅执勇见他愣住,立即喊道。 “啊,没什么,孩子们,你们是有什么事吗?”白掌柜强压住心中惊诧,问道。 顾乔开门见山,回道:“是这样的掌柜,我们看见这望江楼里的招牌菜写的是灰豆腐,想要与你家东家谈一谈生意。因为我们家就是做这灰豆腐的。” 她话音刚落,旁边望江楼的掌柜脸色却白了,“小孩子胡说什么,信口开河!这灰豆腐乃是我望江楼独家的,你们怎么会做?” 顾乔很不喜欢这望江楼的掌柜,立即讲道:“那我问你,你家这灰豆腐是不是从汝陵城里五味楼进的?” 掌柜顿时一噎,面色几经变幻。 白掌柜敏锐的意识到不对劲,又想到先前陆少祈让他叫掌柜上楼去的神色,再加上顾婆子一家是陆少祈都想要拉拢的人,略微思索后他便说道:“这样吧,不妨你们随我一道去见我东家。” “好啊,稍等,我去叫我奶奶。” 白掌柜点了点头,顾乔这才转身去找了顾婆子,并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与顾乔呆了许久,顾婆子早就明白这个手势的含义,知道她事情办妥,对她人小鬼大颇感无奈,摇了摇头,这才对梅氏他们吩咐道:“那你们在这里吃东西,我过去一趟。” 梅氏自然应了。 “你也留下,我带执勇去。”顾婆子又对顾乔说道。 “奶奶。”顾乔可不依,嘴巴撅得都快可以挂油壶了。 顾婆子哪里拗得过她,最后只得带着她和梅执勇一道与那白掌柜上了楼。 陆少祈见到他们三人也跟着上来,未免有些意外,白掌柜立即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这才明白过来。 “等一等,那梅涣青是你们何人?”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是我爹。”梅执勇立即回道。 “你们找我舅舅做什么?”顾乔也有些警惕。 梅涣青被那银楼掌柜叫走了,结果现在银楼掌柜在这里,陆少祈也在这里,她舅舅却不在,那她舅舅去哪儿了? 还有,刚才沈昭说他瞧见了孔威,而陆少祈和孔威来往密切,莫非她舅舅与孔威在一处? 但是孔威找她舅舅又是为何呢? 陆少祈却为她解了疑惑,“哦,我们找你舅舅也是为了问一问有关灰豆腐生意的事情,你们当中有谁比较清楚灰豆腐的生意吗?我们望江楼想和你们谈一笔大生意。” 第403章 狗咬狗(四更) 这个时候,陆少祈自然不敢坏了孔威的事,何况他也不知道孔威究竟找梅涣青做什么。 “我清楚。”顾婆子回道,却暗自戒备。 陆少祈笑了笑,扭头对白掌柜说道:“你去把人叫上来,卖家都在这里了,有些话我们也好谈。” 望江楼掌柜站在原地,额头一个劲地冒汗,似乎极热。 一时间,顾乔觉得屋子里气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她立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是谈生意,我舅舅为何不在?” “已经去叫了。你舅舅车马劳顿,有些不舒服,我请了个大夫正在帮他看,他稍事休息就过来。既然你们清楚灰豆腐生意,我们便先聊聊吧。” 顾乔还以为他方才让白掌柜去叫的“人”就是她舅舅,所以没再追问,而是回道:“聊什么?” “巧儿。”顾婆子喊了她一声。 顾乔立即乖巧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出声。 顾婆子则问道:“请问公子,你想与我们谈什么生意?” 不是先亮底牌,而是先问来意,陆少祈不免正视起眼前的老婆子来。 “自然是谈灰豆腐的生意,我听说,五味楼的灰豆腐是由你们供应的?你们是她的独家货源?”陆少祈问道。 “是。”顾婆子点头。 “那我能冒昧问一句,你们给卢氏的价是多少呢?又或者,卢氏报给你们的,说她给我们望江楼的价是多少呢?”陆少祈问道。 望江楼掌柜的腿立即软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 顾婆子听着陆少祈的语气,又看向望江楼的掌柜,立即反应过来,只怕卢氏卖的价不低!不,只怕卢氏与这望江楼掌柜多有牵连。 这时候,若是说了实话,只怕她日后与望江楼合作价格也会被压得很低;可若不说实话,她恐怕永远无法知道卢氏与望江楼掌柜谈成的价格。 不过转瞬,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梅执勇见她拿不定主意,立即对陆少祈讲道:“我们供货给五味楼,五味楼再供货给你们,五味楼自然要从中赚上一些。至于我们给五味楼的价格,那是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交易,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五味楼给你的价格,你们也定然谈得清楚。不妨你先告诉我你们与五味楼谈的价格,作为交换,我们再告诉你我们与五味楼谈的价格如何?” 陆少祈暗暗惊奇,没想到这个小子脑袋转得这样快。 他今日就是为了来查清楚灰豆腐这件事的,也不想与人打机锋,立即抬眸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掌柜,说道:“许掌柜,说说吧,咱们与五味楼签订的合约是怎样的?灰豆腐进价多少钱一斤。” 掌柜被他的眼神摄住,连忙抬手揩了揩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我、我们……我们与五味楼定下的价格是……是……” “是多少啊?”陆少祈的语气听上去轻飘飘的,仿佛不甚在意,却令那许掌柜打了个哆嗦。 许掌柜这才硬着头皮回道:“是三十文。” “三十文!”顾乔倒吸一口冷气。 这可是她家灰豆腐零售价的三倍。 望江楼若是与卢氏长期合作,怎么可能答应这个价位! 就算望江楼一盘豆腐卖出了半两银子的天价,可……可卢氏给她们一家说的却是十文的价钱啊!根本就没有三十文那么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顾婆子一家变了脸色,陆少祈便知道这灰豆腐的进价有猫腻。 掌柜见瞒不住,干脆将脏水全部泼到了卢氏头上,讲道:“东家,那五味楼的老板死活不肯让价,若是咱们望江楼不答应这个价,她转手就要卖给别人,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是这样吗?“陆少祈再问。 顾乔也看向顾婆子,祖孙俩眼里俱是惊疑。 若当真如此,那卢氏未免太过心黑。 不但要价黑,对她们一家也太过分。 毕竟当初两家签了协议二八分成的,可现在卢氏却瞒报价格,竟然每斤灰豆腐独吞了二十文! “这一年来,每月一千五百斤灰豆腐,一斤二十文,就算只算今年的七个半月,她也吞了二百二十两银子。”梅执恕低声道,已经将账心算出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两百多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在汝陵城里盘下一个铺面都绰绰有余啊! “许掌柜,我再问你一句,这价钱,当真是那卢氏咬死不松口?”陆少祈又问。 “东家,确实如此啊!”许掌柜只能硬撑。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突然被推开,白掌柜带着卢氏走了进来。 卢氏瞧见顾婆子他们在,神色有些闪躲。 顾乔则紧盯着她,眼神充满了质问。 顾婆子当先问道:“老板娘,我们恰好与这望江楼的东家认识,今日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里,不想我家灰豆腐竟然是卖给了他家。刚才东家说,从你这里进的货是三十文一斤,你可有话说。” 卢氏顿时色变,目光扫向那望江楼的掌柜。 “老板娘,你可有话说?”顾婆子再次问道。 “卢婶婶,这掌柜说你死活要价那么多,丝毫不肯退让呢?”顾乔冷笑道。 卢氏从昨日被人联系上,让她找梅涣青一同来随州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可对方身手矫健,言辞强硬,她不得不从,相当于是被逼着到了这随州城。 此刻当面对质,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我做的事情自然会认,但没做过的我也绝不替人背黑锅。我们签的合约的确是三十文一斤,但是成交的价格却是二十文一斤,他吃十文,我吃十文。” 陆少祈立即看向顾婆子,问:“她给你们的报价是十文?”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顾婆子遂点了点头。 陆少祈顿时笑了,“对你们说是十文,对我这里是三十文,这中间的二十文一人十文,你们挺会赚钱的啊。” “东家,她血口喷人!那儿白纸黑纸写着的三十文,我没从里面拿钱啊!”许掌柜还欲挣扎。 “呸!许掌柜,当初我找上你,谈的就是十文钱的生意,还是你出的这个主意,如今钱也挣了,你别推在我一个人头上!”卢氏可是个泼辣性子,立即嚷嚷出声。 “你这个泼妇,你有什么证据,啊?明明是你吃了不认!”许掌柜死活不松口。 卢氏脖子一梗,“我是没证据,但是我知道你做的烂事。你每月从我这里拿走一千五百斤豆腐,你这望江楼能全部吃完吗?你们东家去后厨问问掌勺的就能知道。那多的豆腐去哪儿了?你们望江楼半两一盘红烧豆腐,外面呢?外面才五十文。那些人吃不起你们望江楼,又要做面子,便去寻常酒楼买了拿回家装作是望江楼的。你一边把灰豆腐卖给他们,一边说他们是假的,你以为这事没人知道呢?” “你、你!” “我什么?我做了至少敢认?你呢?”卢氏嗤笑一声。 顾乔无语地撇开头,这算什么,狗咬狗吗? 谁曾想到,这灰豆腐生意里竟然真有这么多猫腻。 她家终究还是太轻信卢氏了。 最后,事情水落石出。 卢氏与望江楼老板互相攀咬,陆少祈又有手段,不过片刻,便将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 鉴于许掌柜的恶劣行径,陆少祈直接让白掌柜将人带走了,带走的时候,还让白掌柜堵住了许掌柜的嘴,说是不让他污了客人的耳朵。 至于卢氏与顾婆子一家的纠纷,则由她们自行处理。 不过在她们与卢氏清算之前,陆少祈倒是有心与她们谈一谈灰豆腐的生意的。 第404章 逼供:灵芝从哪里来的?(一更) 陆少祈是个生意人,自然不肯让自己吃亏。 但这灰豆腐的确独特美味,而且也确实只有这两家人才会做,了解清楚情况后,他直接给出了三十文的单价。 这个价格可算是很高了。 但他附加了条件——顾婆子家卖给他望江楼后就不可再单独零售,算是杜绝了其他酒楼买到灰豆腐的可能。 顾婆子有些犹豫。 想了想,她回道:“实不相瞒,这灰豆腐是我们两家的生意,并不是一家人说了算,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不如这样,等这孩子的父亲来了后,我们商量一番了再给你回复?” 顾婆子拉了梅涣青做借口,但她说的这话也是事实。 既如此,陆少祈也不着急,便又让人送她们下楼去吃饭,只说梅涣青一会儿就来。 梅执勇嚷着要见他爹,陆少祈却只回道:“放心,人进了我望江楼,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如此一般,顾婆子他们只好先下了楼去。 等人走后,白掌柜有些担忧的问道:“东家,先前你让我派人跟踪这一家人,调查他们的来路。咱们目前就只知道他们是汝陵城人士,是陪孩子进城赶考的,其他的因为要进村调查,暂时还没有反馈。现如今这一家人又与那药材行商关系颇深,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贸然与之合作,会不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陆少祈眉头微蹙,也在思考,随后讲道,“这家人就是——” 他用手指了一下楼上,暗指孔威,接着讲道:“要寻的人,也与他关系颇深,这种关系是福是祸暂时难料。所以我这不是只与这家人聊了个价码,没有签订合约嘛。” 白掌柜闻言忍不住颔首,赞叹道:“高啊。” “做生意讲究先机。这家人如今了解了随州城内的灰豆腐生意,既可以选择与我们一家做买卖,也可以选择与大家一块儿做生意。我如果不肯出价、不去表明诚意,若是他们与上面关系是好而非坏,咱们岂不是将机会推了出去?” “确实如此,东家英明。”白掌柜又道。 “行了,别拍马屁了,许掌柜的这事,我不希望还有第二例。”陆少祈面色严肃。 正说着,门扉叩响,一向跟在陆少祈身侧的苍老走了进来,然后附在陆少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陆少祈神色微变。 随后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柩,果然透过缝隙看到孔戟下了楼去,不一会儿,顾婆子一家几口又跟在孔戟的身后上了楼。 陆少祈现在所在二楼,三楼就是孔威所在,那里一共有两个雅间,其中一个空着,一个便是今日招待孔威的地方。 陆少祈关上了窗户,忍不住嘀咕:“这一家人怎么都上去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顾婆子一家,尤其是在看到梅涣青与孔威在一处,根本不是像陆少祈所说的那样因为晕车在休息后,顾婆子这心里更是不安。 “将军好。”一家人给孔威见了礼。 不管是否符合礼仪,但总归礼数是到了的。 “随意坐吧,今日找你们来,其实还是同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我在顾家村也问过你们。”孔威说着,伸手指向桌上的盒子,问道,“这朵灵芝,想必你们都认识吧。” 顾乔神色微变,顾婆子也一脸愕然。 “当初我问你们,顾家村附近是否有什么珍稀药材,你们是怎么回答我的?”孔威轻笑一声,继续讲道,“据我所知,这朵松杉灵芝是你们前年卖给济世医馆的。既然你们手上有这样的好货,为何当初却对我说从未见过珍稀药材呢?” 顾婆子闻言,背上立即冒出冷汗,不禁往梅涣青的方向瞅了一眼。 梅涣青立即讲道:“将军,我方才已经说了,那是因为从前不知道您的身份,这灵芝毕竟太过贵重,哪里能轻易与外人言,所以才没有将实情道出。” “那我问你这灵芝是哪里来的,你为何说不上来?” “这灵芝是我从乡下收来的,那人我真的不认识。”梅涣青坚持先前的说法。 “还不说实话是吧?”孔威却再无耐心,给孔戟使了个眼神。 “刷”地一声,孔戟立即拔出佩剑,将剑架到了沈昭脖子上。 “啊!”坐在他身旁的梅氏和沈晚吓了一跳,顿时起身。 “将军,您这是何意?”顾婆子也站了起来,如临大敌般问道。 “放心,我不会伤害我大熙朝手无寸铁的平民,但如果你们不肯说实话,这沈昭只能陪我住上几日了。”孔威气定神闲的讲道。 顾乔登时皱紧了眉头。 沈昭是来参加院试的,如今正试已过,若是接到覆试通知,还要去考覆试。 孔威分明是知晓的,他如今故意捉了沈昭,就是要用沈昭的前途来要挟他们。 如果他们不说实话,那沈昭就休想参与覆试,这威胁简直是…… “孔将军,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顾乔忍不住讲道。 “一码归一码。况且我只是让他和我待几日罢了,又不做什么。而且令牌你们已经用了,我当你们是知晓的。”孔威面不改色地讲道。 若是想用所谓的救命之恩来他谈条件,也未免太天真了。 “说吧,这株灵芝究竟是怎么来的?”孔威又问,目光直接看向了顾乔,“你这个丫头主意很大,我瞧着你们家的事情你都清楚,不如你来回答。” 顾乔心头一颤,眉梢微动,神色很是纠结。 孔威则想到了什么,又朝门外喊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士兵立即走了进来,恭敬地执礼。 “把这老人家和这男子带下去,分开关着。” “你做什么?”顾乔焦急的喊道。 可她的话对孔威的命令毫无影响,不过转瞬间,顾婆子和梅涣青就被那两名士兵带了下去。 孔威这才看向顾乔,讲道:“说吧,一会儿你说的话,我会拿来与你奶奶和你舅舅说的比对,若是你撒了谎……” 孔威眸光一戾,看得顾乔胆战心惊。 顾乔抿了抿唇,十分犹豫。 “无妨,我等得起,你今日不说,明日总会说的。”孔威摆明了要弄清楚这件事。 顾乔闻言,更是知晓自己已别无退路。 过了许久,她才下定了决心,讲道:“我说!” 第405章 果真不是亲生的(二更) 沈昭有些着急,立即朝她喊道:“顾巧儿。” 顾乔望向他,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孔威。 孔威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顾乔这才讲道:“我说了,但是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包括我家的狼。” 孔威听到她提及狼,觉得有些奇怪,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好,你只要保证说的是真话,我便答应你。” “君子一言九鼎,你要说到做到。”顾乔再次确定。 “小丫头,说吧。”孔威的耐心已然告罄。 顾乔这才抿了抿唇,讲道:“那朵灵芝,是我家小团子,也就是你那日撞见的那匹狼给我们叼来的。” “什么?” “我说这灵芝我我家的狼找到的,我们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叼来的,总之是它寻到的。你刚才答应了,不会伤害我家的狼的。”顾乔立即着急地讲道。 孔威想到她家里那匹颇有灵性的狼,一时间也有些惊疑不定。 “孔戟,分头去盘问那两人,看他们怎么说。”孔威吩咐道。 “是!” 孔戟立即放开了沈昭,转身便出了门去。 梅氏见孔戟将剑拿开,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沈晚连忙扶住她,她却已经挣扎着重新站起,然后上前去查看沈昭,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昭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顾乔。 顾乔的眼睛有些红,只瞟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目光,她怕自己与沈昭对视会露馅。 不过她心里却有些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将桃源秘境的事情告诉奶奶和舅舅,不然今日供词肯定不统一。 果然,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孔戟就回来了,并附耳给孔威汇报了情况。 孔威全程面无表情,等孔戟让开后,神情瞬间变得阴沉,然后看向顾乔,沉声道:“小丫头,你竟然敢对我撒谎?” “我撒什么慌?”顾乔一脸冤屈。 孔威不说话,只眸光沉冷地看着她。 顾乔却理直气壮地应道:“孔将军,那药材就是我家小团子拿来的,我没说谎!” 她奶奶和舅舅压根不知道桃源秘境这事,这孔威分明就是在诓她! 孔威又盯着她看了许久,随后才看向孔戟,吩咐道:“把人带进来吧。” 不一会儿,顾婆子和梅涣青就被两名侍卫押了进来。 孔威立即讲道:“轻点儿,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两名士兵闻言微愣,见他抬手,这才赶紧退了出去。 显然,到这个时候,孔威才真正相信了这一家子的说辞。 “我要去一趟顾家村,你们随我去吧。至于这小子,让他考完试后来找这望江楼的东家,他会送他回汝陵县的。”孔威对顾婆子一家讲道。 顾婆子他们面面相觑,可强权之下他们哪里敢说不是,当下回了客栈收拾东西,然后坐上了孔威安排的马车,独独留下沈昭,一家人跟着孔威的大队伍,直接回了汝陵城。 孔威手底下的侍卫都是精兵强将,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 顾婆子琢磨着,若不是顾及他们马车的速度,这些人只怕早就到了汝陵城。 抵达汝陵城后,这些人不做停留,继续往顾家村的方向赶去。 只是在快到顾家村的地界后,孔威却命令他们寻了一个隐蔽的山谷,就地安营扎寨,同时让顾婆子一家下了马车,自己只带了孔戟一人,牵着马进村。 “进了村后,我是孔大,他是孔戟,不得称呼我为将军,听懂了吗?”孔威命令道。 “是。”顾婆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隐藏身份,却只能应是。 “另外,就说我们是为了买你家的豆腐,准备顺带带一批去随州城卖,这才重新回来的,知道了没?”孔威又道,连他去而复返的理由都替顾婆子想好了。 “我知道了。”顾婆子忙不迭地答应。 “这次,我们就住在你家吧,恰好沈昭没回来,你家空了一间屋子。” “那怎么成,您是将军,您——”顾婆子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她立即改口,“您身份贵重,怎么能让您受委屈。” “无妨,行军打仗时连死人堆都睡过,这又算什么?你且记住,别泄露了我们的身份便是,否则,唯你是问!” 顾婆子闻言立即低了头,很是惶恐。 家里突然迎来了这么一尊大佛,还不知道目的为何、要待多久,她这心里不忐忑才奇怪了。 “奶奶,你镇定一点儿,不然村里人问起来就露馅了。”顾乔连忙讲道。 事实上,她心里也很是不安。 到这时候,她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孔威就是冲着那桃源秘境来的了,只是不知道他用意如何。 而顾乔知道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她若是当真将桃源秘境供了出来,没准她就是死的那个人,兴许她死了还不成,还会连累她的家人和亲友。 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握住了顾婆子的手,然后跟着上了桥,往村里走去。 村里人看到顾婆子他们提前回来,还看到了孔大,一个个都十分意外。 顾婆子把方才孔威教的那借口一说,大家果然就不问了,甚至还有人嘀咕:“那沈昭果真不是亲生的,若是亲生的,谁又舍得为了生意半道把人家一个小子留在随州城。那随州城大着哩,也不怕人丢了。” 顾乔听到这议论,心里很是无奈。 一盏茶后,一家人好歹从村里穿过,回到了家里。 刚进院子,孔威就问顾乔:“你家狼平日里多在哪片山头活动,你能有什么办法找到它吗?” 顾乔如实回道:“具体的山头我也不太清楚,但听叫声好像是从后坡西边来的。小团子以前还经常回家,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又生了三只狼崽子之后,就鲜少回来了。” “完全没办法找到它吗?”孔威确认道。 顾乔摇了摇头,“我们找它也没什么事,都是它来找我们。而且想必您也打听清楚了,当初我们一直将小团子当小狗养着呢,后来发洪水,它为了救人被洪水冲走,我们都以为它死了,谁曾想有一日它突然回来,还长大了。这一晃都两、三年光景了,所以我们也并不清楚它具体在哪个山头活动。” 顾乔说的这倒是大实话。 第406章 村中召集令(三更) 这些孔威都打听过,而且孔威当初还听过不少关于顾乔家这条“狗”的事迹。 他之所以相信那朵灵芝确实是顾婆子家的狼带来的,除了三人供词一样之外,便是因为他也觉得这灰狼颇有灵性。 而且还有一点,这灵芝若非意外所得,如何解释顾婆子一家非要辛辛苦苦地售卖灰豆腐的这事? 他在顾家村住了大半个月,顾婆子家烟囱里的青烟就没断过,偶尔上门,一家人也是累得满头大汗的。 若是当真知道什么地方藏着天灵地宝,又怎肯勤勤恳恳地做这些累活、苦活? 在他看来,这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只是碰巧会这灰豆腐的手艺,又遇上梅涣青这个稍微有点儿生意头脑的亲戚,这才干成了如今这规模。 而那灵芝,大概也是上天垂怜,让他们善有善报。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们上山去寻吧。何日找到灰狼的行迹,你何日再下山。” “啊?”顾乔惊愣。 “就这样。”孔威却一锤定音。 第二日,孔威果真早早地起床在院子里练剑,顾婆子则为他们准备了吃食和水。 虽然她很担心顾乔上山会遇到危险,可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目送顾乔他们上了山。 顾乔他们走的时候天才刚亮,隔壁柳氏一家都才刚起,为了不引起人注意,顾乔他们没从院门出去,而是直接从自家菜园子后面的后坡离开。 等到了山上,昨日在村外驻扎的那批人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 顾乔发现,他们同孔威一样,身上都绑了箭筒,还佩了武器,一身劲装精神干练,行走间步伐轻盈、呼吸轻缓,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人。 而且这些人有着极其丰富的丛林生存经验,仅凭借着树林中的足迹就能辨别出小动物的踪迹来,一行人不断地朝森林深处进发。 顾乔算是拖了他们的后腿,到了中午,她的行进速度严重放缓,孔威见状,直接指定了一名士兵将她背着走。 那士兵挺不情愿的,殊不知,顾乔更不乐意。 一行人就这样在山里找了一天,寻觅狼的踪迹,可到了酉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发现,只能打道回府。 毕竟这是深山老林,到了夜晚危机四伏,除了灰狼之外还有诸多猛兽,他们便是再精悍能干,也没必要在这里与野兽肉搏。 顾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一行人赶回顾家村。 到了她家后坡的时候,那些士兵又往另外的方向离开了,令行禁止,行动间悄无声息,若非顾乔与他们相处了整整一日,恐怕都会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幽灵。 “好厉害。”她不禁感慨道。 “自然厉害,这可是我大熙朝最精锐的骑兵,这支小队更是个中翘楚,不仅能够冲锋陷阵,勘查地形、打探敌情更是一把好手,堪称神兵。”孔威说起来也是十分骄傲。 “最厉害的骑兵,难道是飞云骑?”这是顾乔最近从梅执勇口中听到的。 梅执勇不知道在汝陵城里听了说书先生讲了多少书,那日听说顾凌参军去了,回到客栈就给顾乔她们讲了不少大熙朝名将和军队的故事,顾乔也没记住什么,就记得这飞云骑了,实在是顾凌描述得太过奇幻,好像有了这支骑兵就能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般。 哪知孔威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即冷笑一声,“哼,谁给你说的大熙朝最厉害的骑兵是飞云骑?” “说书先生啊。” “哼,飞云骑这种老黄历,也配得上第一骑兵?你给我记住了,现在大熙朝最厉害的骑兵是破风骑。” 说完,他似隐有怒意,转身就走。 孔戟冷冰冰地扫了顾乔一眼,也紧跟着孔威下了山。 转眼间,两个大男人就将顾乔一人丢在了山上。 “哎!”顾乔也急急忙忙地追了下去。 这天色已经快黑了,这两人也真是够狠心的,幸亏她不是一般的娇滴滴的姑娘,不然非得吓哭了不可。 孔威听着身后的动静,略微放慢了脚步,说道:“小丫头片子是有些匪气,胆子挺大。” 孔戟听不出他话里的喜怒,只将自己当作影子,稳稳地跟在孔威身后。 孔威却道:“跟这么紧作甚,注意那丫头,别让狼给叼走了。” 孔戟略微有些诧异,毕竟他从未见过自家将军会对谁这么好心,但他还是听命行事,立即停下脚步,等待顾乔跟上。 顾乔见他等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还是孔大哥你好。” 孔戟面无表情,等她走上前后,立即跟上,继续往前走去。 顾乔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想套个近乎都不成。 回到家,正好赶上饭点。 顾乔中午是跟着大队伍啃的饼,喝了两口水后硬生生吞进去的,此刻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只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忙打水洗手、帮忙盛饭。 顾婆子瞧见她猴急的模样不免心疼,碍于孔威在场,压根不敢说什么。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孔威就杵在旁边,她更是食不知味。 顾乔却顾不上这么多,埋头夹菜扒饭,吃得可香了。 只是吃到一半,就听到灶房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铜锣声。 “是村里,族老在召集大家伙呢。”顾婆子立即放下筷子。 村里靠铜锣传声,这敲铜锣的节奏不同,代表了不同的含义,比如三短一长是开宗祠,两短一长是召集令,如今这铜锣声就是最简单的召集令。 “出什么事了?”梅氏柳眉轻蹙,又道,“这正是饭点呢,什么事这么着急?” 顾婆子立即站起身来,对孔威讲道:“将……不,孔大侄儿,你们先吃,村里有事,老婆子我得去看看,不能陪着,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啊。” “婶婶有事就去吧。”孔威倒是好讲话。 “奶奶,我也去!”顾乔立即讲道,“没准是顾凌的事呢。” 顾婆子扫了她一眼,神色却十分严肃,讲道:“瞎掺和什么,好好和你娘还有小晚呆着,她们胆小,你得陪着她们。” 顾乔瞧见顾婆子担忧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 她奶奶这是担心她也跟着走后,家里只有梅氏和沈晚两个女性,万一孔威和他的下属动了歪念,致使她们陷入险境。 “嗯,我知道了。”顾乔立即点头。 第407章 改变命运(四更) 孔戟闻言面带怒色,孔威抬起筷子将他的筷子压了下去,然后扫了他一眼,两人继续不动声色的吃饭。 等到吃完后,孔威主仆去了隔壁。 没有外人,孔戟忍不住讲道:“将军,这家人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岂有此理!” “约莫是当成山匪了吧。”孔威还有心思开玩笑。 “将军您不生气?”孔戟疑惑。 “与这农家人有什么好生气的?一家子的老弱妇孺,有此担心也合乎情理。”孔威并不在意。 孔戟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隔壁,梅氏她们正在收拾碗筷。 顾乔想要帮忙,沈晚却将她压坐在凳子上,然后说道:“你就歇一歇吧,一会儿用水好好泡个脚,我和干娘收拾就行了。” “猪喂了吗?”顾乔又问。 “喂了。鸭子的蛋也捡了,鸡屎也铲了。”沈晚立即笑着回道。 平日里这些活计都是顾乔的,今日顾乔不在家,她都理出来做好了。 梅氏也说道:“你就别操心了啊,家里的事有我们呢。小晚是个能干的,就是稍微辛苦她一些了。” “干娘,我不辛苦。”沈晚立即笑着讲道。 大约半个时辰后,顾婆子回到了家中。 顾乔正在编竹筐,瞧见顾婆子来了,立即放下手中活计,忙不迭地问道:“奶奶,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就你好奇,你看看小晚,坐得端端正正的。”顾婆子斜了她一眼。 顾乔撇了撇嘴巴,“这不顾凌参军去了,我寻思着族老家会有动静嘛。再说了,小晚只是没表现出来,她心里肯定想知道呢,不信你问她。是不是,小晚?” 沈晚立即捂起嘴巴偷笑起来。 顾婆子拿顾乔没办法,去桌旁喝了一碗水,这才走过来坐下,讲道:“顾凌虽参军去了,小西却还在考试,所以你旆叔还没回来。我瞧着那样子,族老家怕是还不知道顾凌参军的事情。我虽知道,却也不好贸然去说,还是等着你旆叔回来自己说吧。” “那今天是什么事呢?”沈晚问道。 “奶奶你看,我就说小晚比我还好奇吧!”顾乔立即指着沈晚讲道。 顾婆子捏住她的手指,“行了,别打岔。小晚就是好奇,也不像你,跟只猴儿似的上跳下窜。这件事说来也与顾凌有关,是关于他和顾晓订婚的事情。” 顾乔瞬间张大了嘴巴,也不管她奶奶说她像个猴儿了。 “奶奶,怎么说?”她心急的问道。 顾婆子有些犹豫。 “奶奶,你倒是说啊。”顾乔又推了推顾婆子的胳膊。 顾婆子沉沉地叹了口气,“按理说你们都是黄花大闺女,这事太过腌臜,不该说与你们听,但是……今日在家里说给你们听了,可不许传出去,只当是个教训,万万不可像顾晓那般行事,也须防着有人像顾晓那般心思不正暗害你们。” “奶奶,说这么半天,您到底想说什么啊?”顾乔撅嘴。 “你这孩子,你二表哥现在都没你猴急。”顾婆子戳了一下她的脑瓜子,这才讲道,“族老召集大伙儿,是让大家做个见证。你旌叔从汝陵城里找到了一个药童,并把那药童连同他的师傅一起请到了村里,当着族人的面与顾晓对质。这才查清楚,原来那日顾凌茶壶里的迷药就是这药童卖给顾晓的。” “竟是这样?族老家竟然找到了卖药的人。”顾乔心中暗道:族老家果然不会坐以待毙! “那顾晓能认吗?”梅氏也忍不住插嘴问道。 顾婆子继续道:“顾晓抵死不认,但药童时间、地点俱是说得清楚,而顾晓那日为了方便买药,特意脱离家人的也是那段时间,正好合上。这一下,就拼凑出了那日顾凌出事时的真相。最后,顾晓情绪崩溃,虽然没认,但众人也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顾仁夫妇更是老脸都丢尽了。而且当日,顾仁还用他当年救族老的恩情要挟族老一家必须要认了顾晓这个媳妇的事情也被捅了出来,现在好了,一家人的名声都坏了。” 梅氏听后,震惊的同时,却仿佛又觉得这是顾晓能够做出来的事。 她忍不住喃喃道:“好好的一个丫头,怎么就鬼迷心窍成这幅模样了呢?现在闹成这样,以后她可还怎么……” “小小年纪便心思不浅,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这名声算是全完了,这辈子……”顾婆子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她立即看向顾乔和沈晚,然后对她们俩讲道:“你们两个丫头,今日我将这事给你们说了,便是要让你们引以为戒!咱们家的姑娘,定要规规矩矩做人,不可行那等苟且之事,否则不用等别人吐唾沫星子,我第一个操棍子打断你们的腿,听见没有!” “嗯。”顾乔点头。 “知道了。”沈晚也乖巧应声。 “知道还不行,还得给我用心记住。女儿家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清誉,这清誉还需自己珍惜。”顾婆子再次训诫道。 “嗯。”两个丫头再次点头。 “奶奶的话虽严厉,但却是为你们好。女儿家若是没了名声,这辈子便算是完了。这一眨眼,你们就成了大姑娘,明年及笄后更是可以谈及婚嫁,以后与村里的小子们相处,都得注意分寸。尤其是你,巧儿,你与那小西、松哥他们交好,往后得学着避嫌。娘知道你们没什么,可你们渐渐大了,村里人见你们关系好,有那些个舌头长的难免多说几句。这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日后你得把握分寸。” “嗯,我记下了。”顾乔瞬间像是蔫了的皮球,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地坐着。 这或许就是长大的烦恼吧,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毫无芥蒂的玩耍了。 “行了,赶紧洗洗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顾婆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顾乔吐了口气,忍不住偏头看向沈晚,问道:“小晚,你说,顾凌若是知道顾晓的事情能够解决,他还会去参军吗?” “这……应该不会吧。” “是吧?我也觉得。如果没有顾晓,顾凌就会和你哥一样参加院试,或许今年考不中,但下一次一定能考中。然后念书、考试,没准日后能成为进士封个官什么的。可顾晓这么一弄,虽然最后没得逞,终究是改变了他的命运啊。”顾乔忍不住感慨。 在这一刻,她内心无疑是无比痛恨和讨厌顾晓的。 因为顾晓作祟,顾凌最终选择了一条危险无比的道路,谁也无法预知,那条道路最终会通向何地。 沈晚也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安慰道:“顾凌哥人聪明,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这是他的选择,他必定也是想了又想的。我觉得他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要担心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行吧,不说这个了,反正发生的事情再去想也没有用,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他了。”顾乔只能放平了心态。 她对顾凌没别的感觉,只是作为朋友,难免担心。 不过明白担心无用,索性好好操心自己当下的生活。 顾婆子瞧着她这般心宽,与梅氏相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这孩子啊,瞧着什么都放在心上,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日后哟,谁才能让她牵肠挂肚。” “那都是缘分。我倒觉得,巧儿这样挺好,咱们一家现在这样也挺好。”梅氏的生活态度也被顾乔感染,变得积极开朗起来。 顾婆子察觉到这种变化,欣慰地笑了起来。 第408章 投河寻死(一更)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顾晓对顾凌下药、不择手段地想要嫁入族老家的事情很快就在十里八村传开了。 不但如此,顾仁一家也名声扫地。 昔日顾仁曾奋不顾身地救过族老,后来族老一家也不嫌弃他是一个瘸子,让他在自家酒坊帮忙做工,两家来往可以说是一段佳话。 现如今顾晓做了那等不知廉耻的事情,顾仁却以救命之恩要挟族老一家,让顾凌必须娶了顾晓,这事一闹,大家顿时觉得顾仁太不厚道。 便是报恩,族老也对顾仁一家诸多照拂,便也够了。 哪有为了报恩拿长曾孙的幸福去报的,何况谁家愿意娶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媳妇,那不是祸害子孙吗? 一时间,村里对顾仁一家议论纷纷。 顾晓心比天高,哪里受得了村里人指指点点,事情败露的第二天晚上,她趁着父母不注意悄声出了家门,纵身就跳到了晒金河里。 八月初,晒金河的水位还是很高,又因她一心寻死,特意挑了一个深潭,那处水深不说,还有漩涡,所以她这一跳,就是奔着死去的。 却不想,她没死成,反而害了她的父亲。 因为战争耽搁,顾仁夫妇就她这个女儿,对她是百般疼爱。 顾仁甚至因为她而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事情发生后,夫妇俩就怕她有个万一,将她看得紧紧的,却不想还是让人溜了出去。 知女莫若母,彭氏立即与顾仁朝河边找来,正巧看到她投河。 顾仁不假思索地就跟着跳了下去。 河水深且水况复杂,又是夜里,顾仁还瘸了一条腿,这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将呛水的女儿推到了岸边,自己却被漩涡一卷,沉了下去。 等彭氏把女儿拉上岸后,又哪里还能瞧见男人的身影。 彭氏想回村喊人帮忙,却又怕女儿重新跳进河里,只得站在岸边呼叫。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村里终于有人听见喊声赶了过来,却为时已晚。 河面平静无波,哪里又还能见到顾仁的身影? 村里人沿着河岸一直找下去,都没有任何发现,到了第二日,才在顾晓跳河那地方下去几丈远的水潭里,看到了顾仁的尸体。 那尸体被横卧在河水里的柳树枝干拦住,尸身肌肤已经被泡得发白,脚上还缠着水草,想必是在水里挣扎得狠了的缘故。 彭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随即“啪”的一耳光就抽在了顾晓脸上,接着也不知道是太过悲痛还是怒极攻心,竟然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村民们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来,又有人帮忙将尸体打捞上来,然后把这一家子送回了院子,将事情禀到了族老跟前。 族老念着情分,最终还是让顾旌前来替她家张罗丧事。 虽说顾仁家的事不光彩,可眼下他家当家人横死,只剩下孤儿寡母,大家都是同一个村的,又都姓顾,哪能不帮衬一把? 顾婆子和梅氏自然也要去灶房里帮厨,顾乔也不好面都不露。 孔威这才暂时放了她一天,自己带人上山去了。 顾乔生怕他对小团子不利,再三强调他曾经允下的诺言。 “你个丫头,只要你家那小团子不来惹我,我又何必对它赶尽杀绝。” 顾乔听到这话可不放心,又道:“您也说过,狼记仇。小团子是狼王,若你对它下手,其他灰狼都会记住这个仇。你们武艺高强倒是不怕,但你们一走,这些灰狼必定会下山报复村民。你们在外打仗便是为了护住大熙朝的百姓安宁,若是将灰狼引到村里伤害村民,那岂不是与你们的初衷相悖?你们岂不是比起那些烧杀抢掠的鞑靼人还恶毒?” “大胆!你怎可将我们与鞑靼人相提并论!”孔戟吼道。 “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虽然不知道你们来我顾家村是何目的,但若是你们为了自己的目的给顾家村带来危险,你们就和刽子手没有区别,这我说错了吗?”顾乔反驳。 孔威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不就是怕我们伤害你家那匹狼吗?放心,答应你便是。” “还有我家小团子的孩子们,大头、棉花和小尾巴!还有它们的母亲!”顾乔提醒。 “可我不认识你家的狼怎么办?” “那你就都别伤害。” “呵呵。”孔威笑着捋了把胡子,“行,我尽量吧,毕竟,我也要先保证我手底下士兵们的安全。” 顾乔心里没底,却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得见好就收,心里却决定,明日一定要跟着进山。 因为村里在办丧事,顾婆子她们都去帮忙了,家里也没有做灰豆腐。 顾乔和沈晚在家里待到快午时的时候,也往顾晓家赶去,准备去吃中午饭。 只是刚走到了田埂上,就瞧见村民们抬了一口棺材从村口晃悠悠地赶过来。 “巧儿姐,那好像是我姑父和罗小胖。”沈晚连忙拉住顾乔,看向村口的方向讲道。 顾乔定睛细看,跟在棺材后的果然是那对父子。 “奇怪,仁叔过世,他们来干什么?”顾乔忍不住嘀咕。 沈晚连忙讲道:“我知道了,姑父是做棺木的,那口棺材肯定是他卖给顾晓家的。而且你看抬棺木的那些人,有两个也是罗家村的,应该是来帮忙的。” “对哦,你姑父做棺木的,我怎么忘了。” 两人说话间,罗洪他们已经走近。 快两年不见,罗小胖已经长高许多,脸上那两团婴儿肥也消减下去,整个人从一个小胖子变成了一个壮实的少年,皮肤也晒黑了些许,看上去多了些农家人的老实憨厚。 事实真是这样吗?顾乔却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正想着,罗小胖已经来到了跟前。 “姑父,表哥。”沈晚立即乖巧地喊道。 罗洪扫了她一眼,略微点了下头就继续朝前走去,罗小胖则完全忽略了她们两人,脚步急促的跟上抬棺材的队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有人撵他。 “奇了,罗小胖竟然没找咱们的茬?而且你姑父也好似心事重重。难道顾晓家这棺材是赊账的,你姑父担心收不回钱?”顾乔忍不住猜测。 沈晚也不知道,遂摇了摇头,两人这才跟着去了顾晓家院子里。 第409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二更) 院子里停了棺木,顾乔这才注意到,这棺木像是才上的漆,漆都不是很均匀。 彭氏披麻戴孝,正与罗洪面对面地站着,似乎在谈论什么,时不时地看向身旁的法师。 那法师就是上次顾乔家去梅家村请来起坟立碑的那位,附近几个村子有事几乎都是找的他。 “罗小胖呢?”顾乔好奇,立即四处打量起来。 “在那儿呢!堂屋那里。”沈晚讲道。 顾乔望过去,就瞧见罗小胖正领了香和纸钱,正有模有样地对着帷布和香案拜了拜,帷布后面躺着的应该就是顾仁的尸体。 顾乔她们走到门口,还能看到不少女眷分列帷布两侧,正拿着帕子抹眼泪,嘴里还念念有词,大概就是些“你走这么早嫂子母女两人怎么活”之类的话,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哭丧。 帷布前摆了香案,香案上供着果品,桌子前放了火盆。 罗小胖拜过顾仁后,手上的香就插到了香案上,然后又点了纸钱在火盆里燃烧。 顾晓跟个木偶人似的跪在一旁,木然地烧着纸钱,红色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虽没有眼泪,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悲伤。 只是却不知道她悲痛的究竟是什么了。 顾乔本来准备跟着上前去烧些纸的,谁知罗小胖却一直往火盆里添纸钱,还开口与顾晓说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不要害怕,我会帮你的。” 顾晓撕纸钱的动作顿了顿,略微抬眸看向他。 瞧见她眼睛红肿、面色惨白,罗小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讲道:“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顾晓愕然,连忙挣脱开来。 幸亏堂屋的门槛高,挡住了外面的视线,而她又是侧对着屋内哭丧的长辈们跪着的,这样一来,只有顾乔她们站的那里才能瞧见罗小胖和顾晓的动作。 顾乔惊讶的同时,也不想掺和进顾晓和罗小胖的破事里,连忙拽着沈晚躲开。 只是侧身躲避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旁边人的脚,她立即道歉:“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踩了我一脚就算了,你要是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撞到,看你怎么办?”高氏尖锐地声音响起。 顾乔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到的人是高氏。 “哼!”高氏冷哼一声,这才护着腹部,急匆匆地就抬腿跨进了堂屋。 顾乔觉得奇怪,若是以往,高氏不得揪住她这个错处将她一顿好说,甚至还要讹诈一些银两,今日怎么就是不阴不阳的两句,轻易就放过她了呢? “高婶婶怎么比咱们来得还晚啊?”沈晚忍不住嘀咕。 “她肚子里又怀了龙胎,自然不用遵循礼数。”顾乔挑了下眉,冷笑道。 沈晚叹了口气,对这高氏的做派也是颇为无语,又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去烧纸呢?” “再等等吧。” 正说着,高氏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怎么了,还说不得了是吧?你们刚才不是在这里眉来眼去的吗?顾晓啊,你说说你,你爹就是因为你跳河才死的,如今他尸骨未寒的躺在这里,你竟然又与这小子不清不楚。你怎么就喜欢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呢?若不是你闹出了丑事,你爹会死吗?” 高氏嗓门大,音调又高,这一通嚷嚷,立即让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 “你胡说,我没有!”顾晓连忙反驳道。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高氏冷笑。 彭氏闻言立即疾步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呵!”高氏指着顾晓的鼻尖讲道,“嫂嫂,你养出来了的好女儿啊,陷害顾凌不成,如今竟又勾搭外村的小子。你是不知道,刚才她就在这里跪着,谁都以为她在烧纸钱,谁曾想她是在和这小子拉着手,卿卿我我呢!” 堂屋这里本来就汇聚了许多人,高氏这么一吼,说出来的话还如此“劲爆”,村里人自然全部围了上来。 顾乔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她就说高氏怎么突然大发善心放过她了呢,原来是高氏也瞧见了方才罗小胖拉着顾晓手的那一幕,这是要“匡扶正义”去了呢。 “我、我没有!”顾晓面色煞白。 她如今的名声本就不好听,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我乱说?我一个长辈,好端端地干嘛乱说。你敢对着你爹发誓吗?说那小子刚才没拽着你的手?说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你敢吗?”高氏咄咄逼人。 她实在是看不惯顾晓这副作为。 都死了老爹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而且那做出来的事也太令人恶心了,简直就是丢他们顾家村的脸。 顾晓脸色惨白,手抬了起来,却在颤抖,而且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她不敢发誓,她害怕…… “你做什么逼她!你滚开!”罗小胖是个浑的,见顾晓被逼得泫然欲泣,心中疼惜,更是气怒高氏的作为,顿时将顾晓护在身后,吼道。 “好啊,嫂嫂,你自己看看,就这样,这两个孩子还能没什么吗?”高氏冷笑。 罗洪也急忙走上前来,大喝一声:“罗小胖,你给我出来!” 罗小胖虽然害怕他爹,但此刻却更想保护顾晓。 “你快给我出来,不出来我打断你的腿!”罗洪怒道,作势就要走上前去捉他。 罗小胖今日好不容易央求着跟着来,见他爹来势汹汹,又见村民们议论纷纷,顿时抓住了顾晓的手举了起来,急忙喊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保护她天经地义!你们谁再敢说她的坏话,我就打谁!” 他现在也是个十多岁的小伙子了,身材高大壮实,看着虎头虎脑,也颇有些力气,不得不说那样子还真有几分凶悍。 不过这凶悍比起罗洪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罗小胖,你给我出来!”罗洪已经彻底被激怒。 “爹,顾晓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只认她一个,这辈子非她不娶,你就算把我的腿打断也是这样!”罗小胖这一次却是打定了主意要硬着头皮为自己争取。 第410章 流产,结亲(三更) 罗洪瞧见他那倔强的模样,顿时气得嘴唇发抖,转身就朝灶房那边走去,估摸着是去寻棍子。 院子里和堂屋里的村民们立即炸开了锅,谁也没有想到顾晓竟然会在丧礼上突然多出一个未婚夫来。 高氏则哈哈大笑起来,对彭氏讲道:“嫂嫂,你教的好女儿啊,没和顾凌订成婚,转眼又给你找了一个新女婿,还这样死心塌地的对她,真是好手段啊。” 彭氏闻言,脸色青红交错,立即朝顾晓望去,问道:“晓晓,怎么回事?” 顾晓意图挣脱罗小胖的手,罗小胖却死死地箍住她,将她挡在身后讲道:“我愿意娶顾晓,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小子,你们这叫私相授受。什么未婚妻?就顾晓这样的女子,你也敢要?呵——啊!” “你说我可以,不可以说晓晓!”罗小胖听不得谁说顾晓的不好,顿时一把将高氏推倒,还骑到了她身上,手握成拳就砰砰地朝高氏的身上捶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臭小子,你干什么!”柳氏刚从灶房里赶过来,就瞅见自己的儿媳正被人骑着打,立即尖叫出声。 顾乔瞅见事态不对,也连忙上前帮忙。 一些人拉罗小胖,一些人拉高氏。 只是那罗小胖是个蛮横而有力气的,被人扯着也不松拳头,竟似打红了眼。 “啊,我的肚子、肚子……”高氏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痛苦地喊道。 “啊,血!”有人喊了一声。 “我的孩子。”高氏痛苦地抓住旁边的人的手,绝望地喊道,“我的孩子。” “不好,这是小产了!”村里有经验的妇人立即喊道。 “什么?”柳氏赶过来,听到这话顿时摇摇欲坠。 顾婆子连忙一把扶住她。 柳氏缓了一下,立即疯了似的朝罗小胖扑过去,“你还我的孙子,你还我的孙子。” 气急攻心的柳氏下手毫不手软,罗小胖被旁人拉住,顷刻间就被她挠出了几条血印子。 罗洪本来是拿了棍子来教训罗小胖的,瞧见这情状,立即将棍子往柳氏和罗小胖中间插了进去,然后一挑,将两人强行分开。 随后他站在罗小胖身前,用棍子格挡住柳氏的攻势,吼道:“这是我儿子,我看谁敢打!” 柳氏对上罗洪那凶悍的眸光,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再动手,这才赶紧转身去照看高氏。 高氏被门槛一绊,本身就摔得不轻,再加上罗小胖直接骑在她肚子上对她一通狂揍,便是个成年男子恐怕也遭受不住,何况她一个孕妇。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尚浅,瞧着那一地的鲜血,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我的孩子……”她痛苦地喊道,终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顾康!顾康!真是的,这家人都害了我们家的孙子了,还帮这家人挖什么坟?麻烦三儿你快去山上帮我喊顾康回来,就说他媳妇出事了!”柳氏急忙喊道,言谈间对顾晓一家极为不满。 院子里的人顿时手忙脚乱,立即有人帮着将高氏抬了起来,然后与柳氏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顾婆子也跟着解了围裙赶回去,想着家里有什么药材之类的,或许高氏能够用得上。 “巧儿,走啊!”顾婆子喊顾乔。 救命的事情,也耽搁不得,顾乔立即给了沈晚一个眼神,让她继续盯着后续,然后跟着顾婆子往家里赶。 到了家里,顾婆子一边与顾乔找药,一边忍不住念叨:“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作孽啊!” “可不是作孽吗?”顾乔也摇了摇头。 这高氏就是嘴巴不饶人,如今碰上罗小胖这个蛮横的,口舌之快倒是逞了,可却失去了孩子,这算什么? 而且顾仁的丧礼闹成那个样子,也够令人震惊的。 祖孙俩一阵唏嘘,然后将觉得能用得上的药材立即拿到了隔壁去。 高氏已经醒来,正躺在床上痛哭流涕,瞅见顾乔她们拿着药材进来,不但不感激,还将床头上的茶壶给砸了出去。 “出去,你们滚出去!早早地就准备了药材,你们这是咒我的孩子是吧?你们滚!”高氏像是疯了似的嚷道。 “有病啊,奶奶,我们走!”顾乔可不受她这闲气。 “老嫂子,巧儿!”柳氏急忙跟着出了门去,然后将房门掩上,讲道:“不好意思啊,你们别和她计较,她这是刚失去了孩子,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我知道。”顾婆子回道,将手里的药材递给了柳氏,讲道,“这是药材,老方子你是知道的,你看看怎么给她弄。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 “好心当做驴肝肺。”顾乔低声讲道。 柳氏面色讪讪,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两人送出了院子。 等出了门,顾乔不免感慨:“其实叔祖母对高婶婶也不算坏,至少这种时候还在照顾高婶婶。” “你叔祖母就是太想延续他们家的香火了。你若说她对你高婶婶不好,且又想想,你高婶婶待她如何?”顾婆子叹了口气,“这人啊,唯有将心比心,都真心以待,才能相互理解。否则,你待别人如何,别人便待你如何,没什么可挑剔的。” 顾乔用心一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娘和她奶奶关系好,是因为她们性格相仿、志趣相投? 不是。 事实上,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可是两人都真诚以待、互相包容,这才有了她们家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 “算了,不提她们家的事,咱们还是赶紧把猪喂了,再去村里看看顾晓家的情况吧。”顾乔立即说道,挽紧了顾婆子的胳膊。 她有这样一个奶奶,这样一个家,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顾婆子却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情况?你见过那罗小胖要什么没得到过?” “奶奶您的意思是……” “胳膊拧不过大腿,那罗洪看着严厉,可那罗小胖却是他的心头肉。我瞧着罗小胖喜欢那顾晓得紧,如今事已至此,只怕两家会结成亲家。” 听到这话,顾乔睁大了眼睛。 可更令她惊讶的在后头,罗洪还当真答应了罗小胖,让他娶顾晓! 第411章 祸福,阴谋(四更) 因为今日顾仁的丧礼上高氏流产,见了血腥,本就不吉利,所以彭氏听说罗洪答应后,干脆直接叫了那法师合了顾晓和罗小胖的八字,定下了婚期,算作冲喜。 婚期就定在了下个月初八,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算是很急了。 等到夜里回了家,顾乔一肚子的疑问终于能够倒出来,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奶奶,怎么罗……罗叔叔答应罗小胖娶顾晓就算了,竟然还把婚期定得那么急?” 本来她想直呼其名罗洪的,但碍于沈晚在场,还是看在沈晚的面上暂时叫他一声叔叔。 “那是因为合了两人的八字,今年再没有其他合适的日子了。而顾晓刚刚丧父,若是今年不嫁,就必须守孝三年,三年后她都十七了,彭氏哪里肯干?罗洪就算万般不情愿,罗小胖却巴不得早点儿将人娶进门,日子就定下来了。” 顾乔点了点头,然后不禁看向沈晚,讲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田埂上遇到你姑父的场景,他当时就心事重重的,罗小胖则是迫不及待。我怀疑罗小胖肯定在家里就闹过一通的了。你姑父被逼的没办法,这才带着罗小胖出席仁叔的丧礼,却没有想到丧礼上竟然上演了这么一出。” 沈晚点了点头,“我姑父虽然暴戾无常,却对罗小胖十分宠溺,可谓是有求必应。这一次罗小胖当着众人的面说顾晓就是他的未婚妻,还非她不娶,我姑父若是拧着他来,只怕罗小胖要闹出什么事端,没准以死相逼都有可能,所以……” 沈晚叹了口气,不好再说什么。 顾乔却挑了下眉,“没想到罗小胖还挺长情的,竟然能为顾晓做到这个地步。他们俩,我瞧着倒是天生一对,呵呵。” 正说着,她头顶上就挨了一下。 “啊,奶奶?” “姑娘家说话没个把门的,什么叫天生一对,给我赶紧洗漱睡觉去。”顾婆子训道。 顾乔却吐了吐舌头,顽皮地回道:“蛇鼠一窝,奶奶您说是不是天生一对!” 说完顾乔就跑,生怕被顾婆子捉住训她一顿。 沈晚捂嘴偷笑,心道:可不就是天生一对。 顾婆子瞅见这姐妹二人的神情,顿时无奈摇头。 等两个孩子都洗漱去睡了,梅氏见顾婆子一直叹息,不免问道:“娘,您在烦忧什么呢?” “这两个孩子,当真是孩子心性,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我原想着,那罗洪一家溺爱罗小胖,准会给他挑一个知礼懂事的妻子。这娶妻娶贤,若是罗小胖的妻子是个好的,没准日后会劝着罗小胖,这样日后昭儿和小晚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谁曾想……如今这顾晓成了罗家妇,割不断的血脉亲缘,日后小晚要怎么和这个表嫂处?谁知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梅氏听到顾婆子如此说,一颗心也有些沉。 这样分析起来,这的确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她也跟着叹了口气,“娘您说得对,若是没有罗小胖横插一手,顾晓今后若是要嫁人,也只能远嫁。这样她与咱们家巧儿就永远都不会碰面,可现如今……”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走吧,咱们也赶紧休息了。明日村里抬棺上山,还得赶早呢。” 两人便倒了洗脚水,然后端了油灯朝卧房走去。 同一时间,罗家村。 罗洪夫妇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沈氏一想到顾晓要成为自己的儿媳,这心里就堵着一团气。 要知道那顾晓在顾家村族老的七十寿宴上,那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与顾凌滚做了一团,叫全村人都瞧见了的。 不单如此,这件事从头到尾还是她的设计。 这样的不洁之身,这样的心思深沉,如何能做得她罗家的儿媳? 越想,沈氏心里就越不得劲。 “你到底睡不睡!”罗洪心里也烦躁,见她不断翻身,忍不住吼道。 涉及儿子,沈氏难免硬气了一回,“我睡不着,一想到咱们家小胖要娶那顾晓我就睡不着。” “你这是在怪我?”罗洪的声音里有几分危险。 沈氏一个哆嗦,刚才积蓄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我、我没有。” “你没有?”罗洪却一个翻身,长臂一伸,用手钳住了沈氏的下巴。 黑暗中,沈氏只瞧见一双如野兽般凶狠的眸子,心脏顿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罗洪瞧见她惊惧的反应,这才伸手将她甩开,然后重新平躺下去,出声道:“小胖死活要娶她,我都拎出了棍棒,但他宁愿我打死他也要护着那顾晓,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小胖都为了那个顾晓将顾家村高氏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那种情况下,如果咱们不和顾家村的顾晓联姻,作为外村人,恐怕咱们儿子会直接被那顾拓父子打死在那里。” “什么?将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沈氏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一惊一乍地做什么,躺下!”罗洪吼道。 “哦。”沈氏缩了下脖子,赶紧又躺了回去。 罗洪这才讲道:“小胖娶了顾晓,就是顾家村的女婿,这件事解决起来就容易得多。你是不知道,那顾拓一家如今要我们赔他家孙子。” “怎么赔?”沈氏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打死了一个未出生的胎儿,变成了一个同她丈夫一样暴戾无常的人,她这心里就十分害怕且难受。 “还能怎么赔,自然是赔钱,难不成还偿命?”罗洪觉得自己与沈氏难以沟通。 “那得多少钱啊?”沈氏弱弱地问道。 “他们家要五两。” “什么!这么多!” “若不然,他们就去告我们小胖杀人罪。”罗洪提到这事也十分头疼。 “可我们哪有这么多钱?”沈氏着急。 “所以要想办法找钱。而且顾晓名声糟糕已是事实,但咱们老罗家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咱们家的儿子娶妻,该有的排场一定要有,聘礼、宴席,这些一样都不能差的!而这些都要钱,所以咱们得赶紧找钱出来!” “找、找钱?上哪儿找?”沈氏觉得一两银子就已经是不敢想的事情了,何况如今要这么多银子。 罗洪眯了眯眸子,偏头看向沈氏,讲道:“沈昭不是马上就要考试回来了吗?他若是中了秀才,那是不是就有功名了?” 沈氏不解。 罗洪立即讲道:“他若考试中了,咱们是不是要大摆宴席替他庆祝一番?等把人弄回来……” 罗洪附在沈氏的耳朵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第412章 挣生路(一更) 等顾仁的家的丧礼办完,已经是八月初七,算着时日,沈昭他们也该考试回来了。 果然,初七这日下午,顾旆带着沈昭和顾学西一同回了村。 也是到这时候,族老一家方才知晓,顾凌竟然参军去了! 这消息对于族老和顾旌夫妇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尤其是顾凌的母亲魏氏,因为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消息,竟直接一病不起。 顾旆负责带顾凌去院试,却没能把人带回来,心中惭愧,跪在堂屋里久久不起。 顾斺同样愧疚,毕竟这件事情与他的妻子覃氏脱不了干系,他也跪在了堂屋里。 还是顾旌强行将二人扶起来,这件事才算是过去。 说到顾凌这件事,难免就会说到孔威。 “什么,那孔大竟然就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上将军孔威?”饶是族老这样一个镇定的人,也惊得从座位上站起。 之前孔威借住在他家的时候,他只是看到他日日召唤海东青,身边又有神出鬼没的下属,且行事做派多像军中人士,料想孔威应该是个有职衔的小将军,何况还懂得品酒,定非一般草莽出生,所以对他诸多礼遇。 孔威也默认了他的猜测,并且还主动教习顾凌拳脚功夫。 顾家村这穷地方,能遇上一两个贵人,那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所以族老守口如瓶,只当全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未曾想这人哪里是个小将军,竟然是大熙朝赫赫有名的上将军! “是,这次全靠了将军大人才及时确定了小凌的行踪。另外,婶婶一家也帮助良多。”顾旆立即将顾婆子一家用令牌求见孔威,帮他寻找顾凌下落的事情说了。 族老点了点头,十分感慨。 随后,他将顾凌留给他的书信摁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凌那个孩子,脾气倔强,是我失策了,应该给他说清楚我们的打算,这样他就不会一时冲动去参军了。” 族老对于这件事也十分愧疚。 “不,是那小子没能经受住这道考验,祖父不必自责。”顾旌连忙讲道。 作为父亲,他也心疼顾凌,但孝道在前,他更不忍看老人自责。 族老却摇了摇头,“不,这孩子不是经不起考验,而是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勇敢,他给自己挣生路去了。是我非要他娶顾晓,把他往绝路上逼,他才走的。是我,咳咳……” “祖父!”顾旌和顾旆连忙一左一右地扶住族老,让他重新坐在圈椅上。 族老咳嗽不止,顾旌递茶,顾旆递帕子,族老好半晌才缓过来。 “人老了,不行了。”族老突然感慨道。 这一番咳嗽,他只觉得喉咙和上腹像是火烧一样,扯着疼痛。 “祖父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顾旆立即讲道。 若说顾凌是族老最疼的曾孙,那顾旆便是族老最疼爱的孙子,所以他对族老感情深厚,听到这种言论心中自然难受。 族老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在孙儿关切的眸光中变得柔和,接着他握紧了拐杖,坚定地讲道:“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还要等着咱们家小凌平安回来呢。” 他心中有牵挂,如何舍得撒手人寰? 想到这里,他立即讲道:“这次的事情虽是因顾晓而起,但覃氏在其中推波助澜,最终才演变成了那等不可转圜的田地。堂前教子,枕边教妻。阿斺,你教妻无方,最终才酿成了这等祸事,致使你大哥一家骨肉分离。若不是顾及族规,我早想将家产给你兄弟三人划分清楚,也好过覃氏这般惦记。” “祖父!”听到分家,兄弟三人都震惊了。 老人在,不分家。 这是顾家村的规矩。 他们祖父作为一族长老,竟然萌生了分家的念头,可见是对三兄弟多么失望。 三人顿时愧疚不已,红了眼眶。 族老摆了摆手,“便是为了你们兄弟三人的名声,我也不能分这个家。如今,我且手书一封,将家产先给你兄弟三人明确细分,待我百年之后,你们再按照文书上的分了便是。” “祖父!” “我意已决,莫再多劝。”族老说着,又看向顾斺,对他讲道,“至于覃氏,我本意是让你休妻,但念及小冲,终是不忍。日后,你便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这村里,也少让她走动。至于小冲,你一定要亲自教养,不可让他学到他母亲那些鬼祟心思。” 这便是要将覃氏关禁闭的意思。 顾斺立即应了,若非顾及自己那不满三岁的幼子,不用族老提及,他都会休妻。往后,只有眼不见为净。 族老把诸事交代妥当后,这才想起孔威的事情来。 “哎,等等,我好像听闻那孔威将军去而复返,如今歇在陆氏家中,说是买什么灰豆腐,可有此事?”族老询问。 “确有此事。”顾旌立即回道。 顾旆惊疑,“灰豆腐在汝陵城里也可以买啊,他一个大将军,便是需要,也只需派手下来买,何须亲至咱们村?” “他先前也在咱们村待了那么久,看来,咱们村里,又或者咱们这附近,许是有他想要的东西。”族老分析道,他可不相信孔威是来买豆腐的。 略微沉吟片刻,他抬头看向顾旆讲道:“阿旆,你既然回来了,在随州城的时候又与这孔将军打过交道。这样,你去陆氏家里将人请来,就说是家里置办了答谢宴。另外,给你婶婶说清楚,等将军离开后,咱们家再单独答谢他们家。” “是。” 族老又看向顾旌,吩咐道:“如今大孙媳卧床不起,这灶上的事,你去请人来帮把手,务必将今晚的答谢宴做得丰盛。” “是。” “另外,斺儿,你去酒坊里打上两壶上次孔将军夸赞过的那酒。” “好,孙儿知道了。 几个孙子领命而去,族老坐在椅子上,想到顾凌如今在行军路上,这心里不免担忧,顿时闭上了眼睛,轻声念道:“老祖宗保佑。” 随即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第413章 你可知那狗是匹狼(二更) 却说顾旆径直去了顾婆子家,可惜顾婆子一家只有他们几人在,孔威将军却并不在院中。 “祖父是让我来请将军过去吃饭,算作答谢。另外还特意叮嘱我,过两日等将军离开后,我们一家再单独答谢婶婶,还请婶婶勿要多心。” “族老客气了,我不过是举手之老,何以当得族老一个谢字,还请旆侄儿回去告诉族老,莫要记在心上。”顾婆子立即讲道。 孔威将军身份贵重,族老家单独并优先宴请人家那是理所当然,她当然不会不知趣地凑上去非要今日也参与这劳什子答谢宴。 顾旆又问:“对了婶婶,顾将军在何处啊,我如何能够联络到他?” “将军似乎上山练习弓箭去了,若按照前几日的习惯,约摸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就能回来。”顾婆子回道。 “这样啊。”现在才申时初,顾旆想了想,天色还早,便说道,“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天色还敞亮着呢,他又去而复返,索性在顾婆子家等着。 毕竟孔威位高权重,他这有心答谢人家,礼数自然要周道。 如此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孔威才与他的侍卫以及顾巧儿从后山下来。 他已经从顾婆子嘴里知晓在村里不可喊孔威将军,遂抱拳一礼,大胆喊道:“孔兄,家中新酿了酒,想请您去品鉴一番,顺便做了一桌便饭,还请孔兄赏光。” 孔威看向顾旆,对他的这番说辞很是满意,想了想,既然族老有心相邀,还是去一趟为好,顺便有些问题也能找族老询问一番,遂带上了贴身侍卫孔戟一同朝村里走去。 等孔威走后,沈昭立即朝顾乔走去。 “怎么样,他们找到了什么?” 顾乔摇了摇头,“他们在寻找灰狼的踪迹,但灰狼昼伏夜出,所以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发现。对了,我问你个事情。” 顾乔说着,揪住沈昭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去旁边。 两人立即去了粮仓后面。 顾乔这才讲道:“孔将军带的那些人,都是探查踪迹的一把好手。虽然灰狼们的踪迹是往西去的,那地方在东面,但孔将军这几日没有发现,所以加大了探查范围。当我跟着去到其中一个山头的时候,我觉得那崖底应该就是桃源秘境,而且按照你当年坠崖的地点来算,应该也就是那附近。可令人奇怪的是,那山头云雾缭绕、经年不散,悬崖又是笔直的那种,感觉深不可测,所以除非有人自寻死路跳下去,不然估计永远没法发现那个地方。但我明明记得,我们在崖底的时候,还能看到太阳啊。” 这就是顾乔最不解的地方。 “或许你算错了,那并不是我坠崖的地方?而且那地方本就神秘,会不会那雾霭就是它不让人发现而产生的?”沈昭反问。 “不管了,反正我希望他们找不到,赶紧撤退。”顾乔讲道。 孔威在这顾家村一日,她这心里就不安一日,这种日子还是快点儿结束的好。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上山。”沈昭讲道。 “行。”顾乔点了点头。 “我这心里一直担心和小团子它们撞上,有你在,到时候出什么事也好应对。” 顾乔对沈昭有种天然地信任。 同一时间,孔威来到了族老家。 没有外人在,族老便喊了孔威将军,还躬身行了一礼。 孔威连忙将他扶起来,“族老不必客气。” 几人见了礼后相继落座,席间也其乐融融。 孔威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孔大,平易近人,叫人完全无法想象他是个位高权重、执掌大熙朝几十万兵力的男人。 而他越是如此,族老心中就越是忐忑。 等到饭后,他试探着询问道:“不知将军来到顾家村,可是有什么事情是老朽能够帮忙的。” “实话说,还真有一件。”说着,孔威伸手朝北方恭敬地拱了拱,随后讲道,“这次来到顾家村,实是为求药而来。圣上的胞妹永宁公主,年十四,当年出生恰逢叛军攻城,太妃惊惧之下生下小公主,由此导致小公主年幼体弱,这些年一直将养着,但身体依旧不见好。圣上最疼的就是这永宁公主,便命我来寻药。早先年先帝曾大赞这晒金河里捞出的五彩银鱼,由此可见这里是一处钟灵毓秀之地,我便趁着这次招兵过来瞧瞧。” “竟是如此,那我能为将军做什么呢?”族老连忙问道。 “我先前已在村里打探许久,收录奇闻异事,愿族老据实已报,看有无遗漏。另外,我想问一问顾婆子家的事。族老可知,村尾顾婆子家那条狗是一匹狼?并且为她家带来了一朵无比珍贵的灵芝?” “什么?”族老有些震惊。 “族老当真不知,她家那条狗乃是一匹狼?”孔威再次问道。 族老叹了口气,回道:“将军问话,老朽不敢隐瞒。事实上我是有所怀疑的,但后来那匹狼很少进村,而且曾经还救了村中人的性命,所以便没有去问个究竟。”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孔威笑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灰狼不曾伤害过村里人,我又何必非要做那恶人。只是若非那些狼已经离开她们家,我必定也容不得它们的。”族老回道。 “那你可知晓顾婆子一家在城里买了铺子,用的就是那卖灵芝的钱?” “这我倒是真不知晓,我还以为那铺子是伍氏的,哦,就是开成衣铺子的那个。” 孔威瞧他不像说谎,又打听了许多关于顾婆子家的事情,后来发现,这族老知道的也并不比他多。 等回去走在田埂路上的时候,孔戟不禁讲道:“将军,这顾婆子一家怕是真的就是走运而已。” 孔威望着夜幕下随风摆动的稻穗,叹了口气,“咱们已经在这附近耽搁了许多时日,原以为循着灵芝的踪迹能找到新的线索,不曾想兜兜转转一圈还是这顾家村。这里除了山就是山,并无什么奇特。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的药,圣上此举,只怕是故意寻个由头好发落我罢了。” 第414章 人狼混战(三更) 此时天色黑暗、四处空旷,孔威又五感过人,确定四周无人后方才如此感慨。 “可是将军,圣上若不器重您,为何又将西北军指给您?”孔戟不明白。 “西北军是指给我了,可你看我这个主帅如今在做什么?没有坐阵西北大营,也没有亲至新兵训练现场。而陪着那些新兵蛋子的,是沈家那位。陛下这一手制衡之术,已愈发炉火纯青。” “将军?”孔戟担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如今还用得上我,不过是借寻药的事情给我敲个警钟,警告我是他裴家的臣子而已。” 这番话已是十分的大逆不道,孔戟听得冷汗涔涔,孔威却突然转了话题,“再寻几日,等我把这附近崇山峻岭的地图绘出来,便拿那个交差吧。” “长生之药不寻了吗?”孔戟疑惑。 “你还真信这世上有长生之药啊?昔年先帝便是沉迷于炼丹制药、寻访长生之术,否则何以盛年而衰?当今圣上最是厌恶丹药,如何会信这些方士秘术?咱们认真地寻了,寻个恰当的时机交差了便是。”孔威的语气中有着几分苦涩和不忿。 “如何才能算是合适的时机呢?” “等。” 孔威负手而立,胸有乾坤。 夜色静谧。 当鸡鸣打破顾家村的宁静时,东方的鱼肚白也翻了出来。 孔威再次上了山,这一次除了顾乔之外,他还带了沈昭。 “昨日我们寻到了灰狼活动频繁的地界,今日没准会遇上,大家小心。”孔威对其他士兵们提醒道。 众人立即应是,声音震响天际。 顾乔揉了揉耳朵,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呜咽”声。 “沈昭,你有没有听见?”她的面色瞬间变得凝重,看向沈昭问道。 “是狼。”沈昭瞬间警戒,然后朝孔威提醒道,“将军,狼来了。” “列阵!”孔威喊道,然后问顾乔,“你看一下,你家那匹狼是不是在里面,你不是可以与它交流吗?让它带我们去它找药的地方。” 顾乔的作用终于体现了,尽管她并不期待自己能够发挥这项作用。 列阵的士兵警戒地朝前踱步靠近,而狼群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呜呜——” 灰狼的领地被人类入侵,它们立即龇牙咧嘴,发出了低沉的吼声。 像是在警告这些人类,让它们后退;又像是在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攻击。 “嗷呜——” 一声嘶哑威武的狼嚎突然在林间响起,顾乔寻声望去,就瞧见小团子站在一处高地上,正仰头长嘶。 因为仰头,它的脖颈向上伸长,脖子上的毛被林间的风吹得根根立起,恍若一面张开的旗帜,看上去威风凛凛。 它的身形矫健有力,它的前爪强壮修长,它的毛色油光水滑。 “嗷呜!” 其他的灰狼也跟着嚎叫起来。 这一刻,顾乔瞧着站在高地上的小团子,第一次领略了独属于狼王的风姿。 她试着走上前去,沈昭却伸手拦住了她,然后自己试探着往前走去。 “小团子,是我。”他轻声喊道,稳步向前。 孔威及他的士兵瞧着这一幕,一个个凝神屏息。 “小团子,我是来找你的。”沈昭试图与它沟通。 “呜呜!”旁边的灰狼凶狠地露出牙齿,往前靠近了两步。 “嗷呜!”小团子从高地上跳了下来,朝旁边的灰狼们龇了龇牙,然后朝沈昭走去。 众人瞧见这一幕,顿感神奇。 很快,小团子迈步来到沈昭跟前。 沈昭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毕竟它现在已经很高大了。 小团子用头拱了拱沈昭的掌心,哼唧两声,似乎十分享受。 这一幕更是看呆了众人,就连孔威都难免啧啧称奇。 若非亲眼所见,他如何能够相信这野兽能与人如此亲密? 这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灰狼叼来灵芝的事情似乎也并非不可能了。 “小团子,我们是想来找你探路的,你——”沈昭这边还没说完,就发现小团子猛地掉转头去,身形一跃就朝大队伍的方向扑去。 “不要!”顾乔喊道,但为时已晚。 那是一匹灰狼,不知道何种原因,它悄无声息绕到了队伍的后方,就在众人惊叹沈昭与小团子相处的情形之时,它突然朝队伍中的一个士兵扑去。 而也就在是顾乔喊话的那一瞬间,士兵已经条件反射地抽出佩刀,朝灰狼砍去。 灰狼咬住了他的臂膀,而他的佩刀也刺到了灰狼的腹部。 灰狼却死活不肯松口,眼神凶狠地盯着那个士兵,哪怕腹部受伤了也浑不在意。 “我知道的了,那日我们射杀的狼群,就是这群狼!你看这匹独眼狼,就是它们!”有士兵突然喊道。 原来他们的恩怨早在月前就结下了。 这匹灰狼想必是仇恨颇深,所以不尊小团子的命令,悄无声息地攻击人类。 顾乔想起当初小团子在菜园子土坎上冲着孔威龇牙咧嘴的模样,心中暗叫糟糕。 这下可如何是好! “呜呜!”小团子立即召集狼群,将孔威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不要伤害它们!”顾乔只能无助地喊道。 孔威却伸手一推,一股大力就将她掀到了队伍中间,“待好,别乱动!” “孔将军,您答应过我的!”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吗?你问问你的狼群肯不肯退!” “小团子!不要。”顾乔连忙摇头。 因为狼群和士兵争斗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她无法劝说孔威,只能试图劝说小团子。 可小团子是狼王,除了背负着顾乔一家的恩情之外,它也肩负着领导狼群的重任。 如今它的子民被士兵残忍杀害,它如何能退? “呜呜!”它低吼道,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凶猛犀利,似乎在调兵遣将。 随着“嗷呜”一声,所有的灰狼立即朝士兵队伍发起攻击,森林里立即开启了一场人兽混战。 “巧儿!”沈昭连忙护住顾乔。 “小团子!”顾乔喊道,希望小团子能够喝令它的臣民后退。 可小团子并没有听她的,它仍在与士兵周旋,并且极其敏锐,一张嘴必定能咬中士兵,甚至撕下肉来。 第415章 受伤(四更) 这些士兵都是精锐之士,且带着精兵利器,起初是小团子它们占了上风,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狼群的进攻就被打破队形,也有越来越多的灰狼受伤。 被血腥刺激的灰狼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理智,只有野兽天然的直觉。 其中一头灰狼突然从侧面袭击孔威,孔威正在与另外一头灰狼缠斗,没有办法脱身,立即用腿横扫过去。 他这一脚威力十足,狼顿时被踢飞,正好落到了顾乔他们跟前,然后返身翻滚就张大嘴巴朝顾乔咬去。 “巧儿!”沈昭立即横臂挡住顾乔,灰狼就咬上了他的手臂。 一瞬间,他面色惨白,额头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沈昭!”顾乔惊慌地喊道,抬脚就朝那灰狼的腹部踢去。 可她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这一脚并没有把灰狼踢开。 而那灰狼也发了狠,继续朝沈昭发动进攻。 千钧一发之际,小团子扑了过来,用头撞向了那匹灰狼,然后冲它龇牙,让它退后。 那匹灰狼也同样龇牙,似乎极其不满小团子的做法。 “小团子!” 顾乔连忙喊道。 就在小团子挺身拯救沈昭、与那灰狼对峙的时候,一名士兵的剑猛地朝小团子刺去。 小团子慌忙退让,却还是晚了片刻,腿上立即受了一剑。 它立即一个跳跃,就从士兵们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 “小团子!”顾乔揪心不已,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因为沈昭和小团子都受了伤,她在意的人和狼都受了伤。 “走啊,小团子,走!”她撕声喊道。 或许是她的话音太过绝望,小团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嚎叫一声,立即调头带着它的臣民走了。 顾乔瞅见孔威他们拿箭,立即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孔威的手,“孔将军!够了!” 孔威甩手,可令人意外的是,顾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竟然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被他甩得往旁边倒去都没有撒手。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神情,孔威又扫了一眼撤退的狼群,终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下了命令:“把武器收了,检查伤亡。” 顾乔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才松了手,然后一屁股失魂落魄的坐到地上。 不过发了一息的呆,她又立即翻身朝沈昭的方向爬去,然后看着他的手臂,一边替他挽起衣袖一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下一瞬,沈昭的伤口暴露在她的眼前,而她的滚烫的眼泪也滴落在了沈昭的手背上。 在沈昭手臂的内外两侧,分别分布着一排牙印,其中两个牙印有着深深的血洞,只怕已经咬到了骨头。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抿了抿唇,伸手从后腰拿出了水囊,拔掉塞子后就往沈昭的伤口冲去。 血水立即流了下来,她却眼睛都不眨,把衣袖递给沈昭握住之后,起身就去了旁边的丛林里拔了两株药草,放到嘴里嚼,然后又走了回来。 等走到沈昭面前的时候,药草正好嚼烂,她吐了出来给他敷在伤口上。 沈昭忍不住抬手,替她抹掉了眼角的泪,回道:“没事,过几日就好了。” 顾乔抬头看向他,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孔威扭头就瞧见这一幕,心里顿时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他更关注顾乔上药和包扎的手法,立即冲她喊道:“你知道药理?” 顾乔偏头看向他,因为唇抿着,所以腮帮有些鼓。 她没有回话,而是目光笔直地盯着孔威,仿佛在控诉他一般。 “小丫头,脾气还挺大。”孔威不禁讲道。 “你答应我的,孔将军,你失信了。”顾乔冷冰冰地回道。 “是灰狼先袭击了我的人。” “那也是头前你们招惹了它们!”顾乔吼道。 只要一想到小团子最后受伤离开的背影,想到沈昭手臂上的两排牙印,她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战栗。 那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可今日却因为她的到来,害了它的族群,也让它与他们站到了对立面。 她心中无比愧疚。 孔威这边也损伤严重,可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顿时让大家伙往回赶。 因为他的人马都受了伤,所以下了山后这些人并未如往日一般离开,而是跟随孔威来到了顾乔家,清理和包扎伤口。 顾婆子将院门关得死紧,生怕被村里人发现她们家来了这么一群人。 等把士兵们的伤口全部包扎好后,天色竟已擦黑。 顾婆子和梅氏又开始烧饭。 沈晚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甚至忍不住担心,“哥哥,这不会影响你日后执笔?” 要知道,沈昭受伤的可是右手。 “应该无事,不必惊慌。”沈昭安抚沈晚。 事实上,他的伤势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狼很记仇,咱们今日寻到狼的踪迹尚且发生了这种事情,孔将军,您还要接着寻找吗?要去你去,我不去了。”顾乔讲道。 她对今日的事情十分生气,却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此刻的这种抗争。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忍不住想,幸亏狼成年后都会被成狼驱除出去,重新建立自己的团队,不然若是今日小尾巴它们在,再伤了它们,她该如何面对小团子? 而小团子腿上的伤,也不知道是否能好。 “小丫头,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孔威眯了眯眼,提醒道。 “我只知道,您失信了。而且事实就在这里,要让狼群带路,那是绝不可能的了。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说过了,或许这灵芝就是个意外所得,连我家狼都不记得是从哪里得到的了。”顾乔试图说服孔威。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争取更大的利益。 孔威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身查看其它人的伤势去了。 这一夜,是沉重的一夜。 而接下来的几天,不知道是为了给士兵养伤还是怎样,孔威没有再提进山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时候,院试张榜了。 消息是夫子的好友带来的,沈昭和顾学西两人都很争气,都通过了院试。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这两人就是秀才了。 消息一出,顾乔一家欢欣不已,因为孔昭和小团子受伤的低沉气氛也一扫而空,也就在这时候,罗洪找上门来了,说是作为姑父,要替沈昭举办宴席。 第416章 上刑场(一更) 沈昭通过院试考取生员,变成秀才,从此便脱离了平民阶层,跨入“士”的行列。 这成为秀才,不但可以进入官学,还能享受免徭役、领廪膳等福利,不单如此,便是衙门官员也得以礼相待。 所以沈昭和顾学西考取秀才的这件事,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合该庆贺一番。 因为中秋后两人就要入官学读书,顾学西家干脆选在了八月十六,也就是中秋第二天庆贺。 罗洪上门来与顾婆子说办宴席,也实属人之常情。 毕竟顾婆子一家终究是干亲,人家罗洪夫妇却是正儿八经的姑父、姑母,还是将兄妹俩从小拉扯到大的人。 而且办宴席还牵扯到另外一个问题——随礼。 沈昭考取了秀才,村里人来吃宴席,必定要随礼,这是人情来往。 通常情况下,办酒席多多少少都能挣到一些钱,罗洪一家又怎会将这种“赚钱”的机会拱手相让呢? 所以他如此积极,也并不让顾婆子意外。 顾婆子想了想,最终同意了罗洪的提议。 “既然如此,我也让人看了日子,就八月十六这日好,虽然和昭儿那同窗家的日子撞了,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时间太紧了,孩子回头就要去官学报道。”罗洪讲道。 顾婆子一听他连日子都看好了,便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又听到他特意挑了八月十六,心中不禁冷笑,这哪里是没有别的好日子,怕是特意挑的这一日。 毕竟两家难免有共同的亲戚,沈昭和顾学西又是同窗,两家同一日办酒席,村民们只去得了一处,礼却不能少,罗洪这是打的节省酒席成本的主意呢! 顾婆子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办酒席的主动权就属于人家,挑日子自然也由人家说了算。 “你看着办吧。” “那我就去安排了。对了婶婶,还有一事要与您商量。您看,这没几日就是办酒席的日子,不如先让昭儿和小晚跟我们回去?不然他们到了办酒席那日才去,跟客人似的,只怕村里人要议论了。” “这……”顾婆子犹疑。 罗洪继续讲道:“昭儿如今考取了秀才,我们一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您放心,我会对兄妹二人好的。” 他越是这么说,顾婆子心里就越是不放心。 若是寻常人家,出了个秀才侄儿,只怕要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但罗洪一家又岂是能用常理推断的? 顾婆子想了想,回道:“这样可否,孩子前些日子考试太过耗费心神,我先帮他补补身子,回头他提前一日回去可好?” “提前一日,那不就是中秋吗?节日里还往两头跑,这孩子得多累啊。再说了,我瞧着婶婶家这住了外人,昭儿这几日睡的灶房吧?灶房里的硬木板,哪有家里的床睡着舒服?何况婶婶你家是不用秋收了,我们家却还要,这抢收弄不快,一年到头的辛苦便白搭进去了,你就让昭儿回去帮我们一把又怎么了?”罗洪拧眉讲道。 顾乔在旁边鼓着腮帮,一脸不高兴,忍不住冲她娘抱怨:“这说来说去,不就是又想让沈昭去帮他家当免费劳力嘛,年年都这样。” “奶奶,我去。”沈昭见顾婆子为难,连忙讲道。 年年都要去帮忙秋收的,沈昭早就算到了罗洪一家要趁自己入官学之前榨干他的劳力,对于这事并不意外。 “小晚也跟着回去,咱们一家许久不曾团圆了,这个中秋得好好过。”罗洪又道。 “姑父,小晚还是——” “小晚再不回去,村里估计都认不出她了。你们只是借住在你干娘家,难不成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家了?”罗洪立即拉下了脸。 虽然两家有协议,但那是私下的,外人只当沈昭他们仍是借住而已。 “从今往后你就是秀才公了,也要爱惜自己的名声。小晚最好还是同我们一起回去,免得村里人嚼舌根。”罗洪讲道。 沈晚一听说可能会影响自家哥哥的名声,立即讲道:“我去。” 反正也就是回去住几日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晚?”顾乔拉了拉她。 以前秋收都只有沈昭回去帮忙,沈晚都留在家里,一想到罗洪一家人的德行,顾乔就忍不住担心。 沈晚冲顾乔笑了笑,轻声道:“没事的,我就是回去一趟。” 顾乔撇了撇嘴,“你就是舍不得你哥,你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沈晚摇了摇她的胳膊,又冲她笑了笑。 顾乔见她撒娇,索性偏过头去,佯装不理她了。 既然沈昭和沈晚都同意回去了,顾婆子一家也不好再做阻拦,只得看着两人收了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然后将两人同罗洪送到了院子门口。 等人走后,顾乔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讲道:“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别说了,我也是。”梅氏也蹙起眉头。 “瞎说什么,不就是回趟家吗?”顾婆子伸手赶了赶,让她俩进院子。自己却忍不住扭头看向田野上沈昭他们远去的背影,无比担心。 “什么时候沈昭能够彻底摆脱罗洪就好了。”顾乔叹道。 这话题太过沉重,一家人没有再继续讨论,倒是旁边的孔戟瞧见了不免感慨:“怎么那沈昭回家,她们家反而如此不放心?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那两个孩子上刑场呢。” “可不就是上刑场么。”孔威笑了笑。 “嗯?”孔戟疑惑。 孔威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拿出了自己的宝剑,大马金刀地坐在屋子里,仔细擦拭起来。 孔戟见状便不好再问,只觉得稀奇,忍不住嘀咕:“这一家子人也是奇怪,这沈昭原来还有姑父、姑母啊,那怎么认了干娘,在干娘家住了。” 却说这头沈昭他们回了罗家村后,罗洪将沈昭特意安排在了右边的厢房里。 新修的屋子宽阔高大,中间有着敞亮的堂屋,两旁还各带两间厢房,其中左边住着罗洪夫妇和罗小胖,右边则是空置的。 如今沈昭回来,右边正好两间屋,兄妹俩就各占了一间。 罗小胖不干了,“爹、娘,那是给我和晓晓的婚房,为什么让沈昭先住进去!他住了我以后还怎么住?” 第417章 拿捏(二更) 罗小胖现在还住在父母外侧的这间屋子,原本右边那两间屋子是留来给他娶媳妇用的,罗洪这两年内更是断断续续亲手做的不少家具,罗小胖起初并不在意,可现在他要和顾晓成婚了,婚期就在九月,一想到这些东西是顾晓的,却让沈昭兄妹用过,他这心里就不舒服。 “你表哥现在可是秀才,让他住一住你们的房间,没准以后你们还能生出一个秀才儿子来。”沈氏立即安抚道。 “我不要!”罗小胖岂是这么轻易被说服的。 “不要,不要你的聘礼从哪里来?别闹,去叫你表哥来,我找他有事商量。”罗洪拉着一块脸,冲罗小胖讲道。 罗小胖执意要娶顾晓的这件事已经惹得罗洪极其不高兴,虽然罗洪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可罗小胖对自己父亲向来畏惧,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愤愤地撇了嘴巴,转身就出了门。 右侧厢房内,沈晚看着崭新的家具和被褥,难以置信地朝沈昭讲道:“哥哥,竟然都是新的,姑父、姑母居然舍得给我们住。” 沈昭却眉头紧锁,抿着唇不说话。 沈晚放下抚摸樟木箱子铜锁的手,耸了一下肩膀,偏头看向她哥,忍不住讲道:“可这里再好,我也觉得在顾家村更好些,夜里听着干娘织布机‘咯吱咯吱’的声音,与奶奶和巧儿姐一起说着闲话,虽然拥挤一些,却觉得心安。” 沈昭闻言,唇角微微勾起。 是啊,心安处即是家。 便是他这姑父、姑母将这屋子布置得再好,终究没有家的味道。 “哥,你说姑父、姑母是见你考上了秀才,所以想要……想要弥补你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巴结讨好,但终究不好说得这么直白露骨。 沈昭摇了摇头,又道:“无利不起早,先看看吧。” 正说着,罗小胖就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语气颇为不善地喊道:“沈昭,我爹叫你。” 说完后,瞧见沈晚的手碰到了樟木箱子上,他立即走过去一把将沈晚拽开。 “你干什么,不是你的东西别乱碰!这房间就是借你住两宿,你还真当这是你的房间了呢!” 沈晚手臂吃痛,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晚?没事吧?”沈昭连忙走过去。 沈晚摇了摇头。 罗小胖却看这兄妹俩极其不顺眼,一把扯开沈昭,“你磨叽什么,没听见我说吗,我爹叫你!” 沈昭挣开他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了。” “嘿,沈昭,你别以为你考上秀才就了不起了。你再怎么能干,你也是吃我家的饭长大的,没有我家救济你早饿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好日子。我告诉你,你是我爹娘养大的,就算我爹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罗小胖梗着脖子讲道。 沈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欲和他纠缠,抬步就出了门。 “哎,沈昭,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我告诉你,就算你考上状元了,你在我眼里也还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穷小子。”罗小胖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说完后他又呸呸呸几声,嘀咕道:“我在说什么呢,他怎么可能考得起状元,啊呸!考上秀才就算他走运了,还想考状元,没门儿!” 沈昭却已在他的咒骂声中来到了罗洪的屋子里。 “姑父、姑母。” “怎么样,房间还满意吧?”罗洪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看得沈昭心中警惕不已。 事出反常必有妖,罗洪态度太不对劲,让他不得不防范。 “房间很好。”沈昭答道。 既没有与罗洪客气,向他道谢;也没有表示惶恐。 罗洪嘴角耷拉了一下,却很快又摆上温和的笑颜,指着旁边的凳子讲道:“先坐。” 沈昭这才坐了下来。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罗洪开口询问。 “不知。” 见沈昭只是生硬地回答,并不将话头引下去,罗洪心中不免生气,但想到儿子的聘礼,他强压住怒火,立即朝沈氏看去。 沈氏面色有些犹豫,舔了舔唇,这才开口:“那个……昭儿啊,你看这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读了这么几年书还考起秀才了,便是你表弟小胖也要成家了。我和你姑父寻摸着,小晚也大了,是不是应该给她找个婆家了?” 提及沈晚,沈昭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反驳道:“小晚还未及笄。” “还未及笄怕什么,先要把人家相看啊,不然等她及笄了再张罗,哪里来得及?再说这村里十二、三岁嫁人的姑娘家多了去了,不过是前些年一直打仗,家家户户孩子都少,留在身边的都如珠如宝的疼着,不舍得这么早放出去,这村里才没有那么多喜事,不然若是按照老风俗,村里又要添许多嫩娃娃呢。”沈氏笑道。 沈昭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沈氏和罗洪故意提及沈晚的婚事,是想要拿捏他还是另有目的? “姑父、姑母,沈晚心性纯善,我只有她一个妹妹,也希望能够多留她一些时日。”他如此回道。 罗洪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丫头大了就是要配人家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欸,”沈氏扫了罗洪一眼,又对沈昭讲道,“姑母知道你不舍得小晚,姑母也舍不得。可这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何况现如今你考上秀才,多的是人家巴结讨好咱们。小晚又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最好说亲,早日成了婚,相夫教子,那也是一桩良缘喜事。若是再耽搁几年,万一你这头一直考不上,她年纪又大了去,怕是就没有现在嫁得好了。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难不成你这个哥哥还能一直养着她不成?” 罗洪唱白脸,沈氏就来唱红脸,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端的是合作无间。 “若是我不同意呢?”在沈晚的事情上,沈昭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 听到这话,罗洪顿时拍桌起身,冷哼一声,“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早亡,你祖父将你兄妹托付给我和你姑母,我们便是你父母,这种事情岂能由得你说不?” 第418章 条件(三更) “相公,消消气。”沈氏立即担忧地扯住罗洪的手。 罗洪却怒道:“小兔崽子,以为考上秀才翅膀就硬了是吧?就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了是吧?我告诉你,今天这事,老子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事没得商量!” 说完他伸手抄起腿后的凳子,猛地就朝沈昭的方向砸去。 “啊!”沈氏惊呼一声,连忙又朝沈昭走过去,扯着他的衣服焦急地催促道,“快给你姑父道歉啊?快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沈昭却抬眸望着她焦急的眉眼,唇角突然扯开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姑母,往日姑父如何待我们兄妹,你只躲在后面不敢说话,今日你却……” 他的眼里流泻出失望的神色,那神色将他的眸子一点一点染得漆黑,令那黑沉的眸子瞬间多了几分彻骨冰凉的寒意。 沈氏被那他眼里的寒意冻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松开了揪住他衣服的手。 沈昭却无意与他们纠缠,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姑父、姑母,你们说吧,要如何才不肯插手小晚的婚姻大事。” “什么叫插手,我们本来就该过问好吧!若是我们不管,这村里人就该戳我们脊梁骨了。”罗洪面色铁青,指着他讲道,“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张口闭口在这里和我谈条件!你算什么!” 罗洪虽然怒火滔天,却并未像以前一样动手。 沈昭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姑父、姑母,明人不说暗话,当年你们白白要了我奶奶一头猪,换我们兄妹去奶奶家住,协议上白纸黑纸的写明了,在我们成年前不干涉我们的生活,可现如今却要在小晚的婚事上做文章,你们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沈昭讲道。 “什么,顾婆子一家竟然连这事都给你说了!”罗洪吃惊,随即破口大骂,“那老婆子不安好心!” “谁是好心谁是歹意,姑父早年教了我许多,我已深刻领会。姑父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你!” 罗洪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惊惧。 两年时间,少年身量拔高,且再也不似以前瘦弱,面容也褪去了稚嫩,棱角分明,英气十足。 一双剑眉俊逸舒朗,一对星目深邃黑亮,而他望着人的时候,莫名地叫人不敢小觑。 这还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沈昭吗? 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罗洪心中有些惊诧,仿佛到了此刻才明白沈昭到底是与过往不同了。 但他刚愎自用,想到当年自己驱使沈昭如同对付一只阿猫阿狗,全看心情,想给一口粮就给一口粮,不想给就让他们饿着,如今这自己养的阿猫阿狗成了气候,还懂得了反抗,那又如何,还不是摆脱不了他? 想到这里他心中才顺畅了一些,这才坐在了凳子上,冷笑一声,讲道:“这件事,我不同意你也没办法,我终归是你的姑父。若你要闹,不在意你的秀才身份,你便尽管去闹,咱们看谁能杠得过谁。” 这话,全然是无赖语气了。 沈昭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但他知道罗洪这人向来难以对付,除了无赖之外,这人并不缺脑子,如今想来,只有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与他谈妥交易才是唯一的出路。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示弱讲道:“我知道去闹也无济于事,总归是姑父、姑母养大了我们,如此养育之恩,合该我们报答。请姑父明示,我该如何报答?” 他服了软,罗洪就更舒坦了,眉毛立即扬了起来,朝沈氏扫了一眼,似乎在说:你侄儿再横、再能,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沈氏不敢吱声,脑海里还印着沈昭方才看她的眼神。 她不免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老父亲,当年老头子临终前特意叮嘱她照顾好这兄妹二人,可她……她护不住就算了,如今竟还为了自家儿子,与丈夫一同坑害这兄妹二人,想到这里她难免觉得愧疚不安。 罗洪哪里会注意到妻子的情绪,他沉浸在计划即将落实的喜悦中。 “我没有别的条件,就是你表弟成婚在即,女方要求聘礼不少于二十两,你这个表哥也合该出一份力。毕竟若是没有你兄妹二人,我就只用负担你表弟一人,这日子不知道该多逍遥快活。这些年为了抚育你兄妹二人,我们一家省吃俭用,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你这个表哥如今出息了,自然也该是你报答的时候了。” 罗洪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沈昭不得不佩服他颠倒黑白的本事。 若说小的时候他们兄妹确实吃了不少罗洪家的口粮,但自打他记事后,他就一直在干活,各种脏活累活都是他的,罗洪更是对他和沈晚动辄打骂。 那些年叛军控制罗家村,他和沈晚种的粮食、干的农活,比起罗小胖干的要多得多,而分到他们头上的粮食,却大半都进了罗小胖的肚子。 所以这恩情,早就在那些年岁里一点一点的偿还了。 沈昭现在还愿意叫他一声姑父,不过是看在过世的祖父的面子上而已。 而罗洪也当真敢狮子大开口,竟然一下子就要二十两银子。 “姑父,我才考取秀才,廪膳还没有领到手,就算是日后领到了手,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凑到这么多银子,恕我无能为力。”沈昭拒绝了。 罗洪立即不高兴了,“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么大的本事,不过你不是还有疼你的干娘和奶奶吗?你以为她们为什么愿意白养你?还不是看在你能读书、会读书,未来能给她们家带来更多的收益,让她家顾巧儿能够嫁得好而已。不然那一家的孤儿寡母,你以为她们会那么好心?” 罗洪冷笑两声,又继续讲道:“现如今她们家的灰豆腐找钱得紧,还有那个什么榨菜,听说今年牛车都拉了几趟,一趟要放十多个坛子。她们生意做得这么红火,手头肯定有钱。你去向她们借,她们肯定愿意,毕竟以后你考起了举人挣到了功名,到时候捞个官当上,定然能为她们家带去更大的利益。” 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也不想多费口舌。 “行了,就这样,我也不要你拿多,你就拿十两银子回来就行。不然沈晚从今天开始就给我好好待在屋里,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嫁。” 最后一句,俨然是在威胁沈昭。 “你仔细想想吧,想好了就赶紧去找你奶奶她们要钱去。”罗洪说完,起身跨步出了院子。 瞧见他穿过堂屋,往对面的厢房赶去,沈昭想到什么,立即追了上去。 不料沈氏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拖住。 第419章 恶毒的盘算(四更) “姑母,放开!”沈昭喊道。 沈氏神色纠结,却终究没有放开他的手,只喃喃道:“对不起,昭儿,对不起……” 摇头间,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隔壁传来了沈晚的呼救声,接着这声音归于沉寂,随后罗洪将门上了锁,这才拍了拍手,朝挣扎的沈昭看了过来。 沈氏这才放开沈昭。 沈昭急忙跑过去,罗洪也不管他,就静静地看着他拍门,像是猫捉老鼠,充满了玩味地讲道:“就是堵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安静地待嫁而已,你什么时候把钱拿来,什么时候她就能出来。” 沈昭扭头,恶狠狠地看向罗洪。 “看我也没用,门窗我都封了,她能不能出来,全看你这个哥哥如何选择了。”罗洪无耻地说道。 沈氏则低垂着脑袋绞着手指,很是愧疚。 罗洪既然敢把沈晚锁在里面,必定会十二个时辰看着,沈昭便是想救沈晚也没有办法。 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沈昭立即拍着门冲沈晚喊道:“小晚别怕,哥哥这就回顾家村,一定会来救你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回顾家村。 不管是借钱还是请顾婆子她们帮忙拿主意,也好过他一个人在这里与罗洪对峙要好。 说到这里,他立即对罗洪讲道:“我这就去顾家村借钱,等钱到了手,还请姑父、姑母信守承诺,放小晚自由,不再插手她的婚事。” “好。”罗洪倒是答应得爽快。 沈昭想了想,这才抬腿出了屋,随后离开了罗洪家。 只是刚走到村口,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即掉头从田埂上绕了回去,径直去了罗庆家。 罗庆知晓他已经回了村,瞧见他并不意外。 “沈昭啊,怎么了,找我有事?”罗庆笑着问道。 他已经娶妻成了家,现如今是半岁婴孩的父亲,比起当年的善良爽朗,如今更添了几分慈爱。 顾婆子一家半年前还来吃了他儿子的满月宴,两家关系走得颇近。 再加上当初沈昭紧握砖头准备与罗洪拼死一搏的那一幕被他瞧见,他救了沈昭兄妹,对沈晚颇多照拂,又开导沈昭,所以沈昭非常敬重他,对他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亲近。 或许是当初杀人未遂的那一幕被瞧见,所以沈昭与他说起话来并无那么多禁忌。 他立即将家中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罗庆。 “这罗洪怎敢如此!”罗庆愤怒。 尤其是为人父母后,他更是见不得这种事情。 沈昭却一把拉住他,讲道:“庆叔,这终究是我们的家事,你如今便是去了,也只能让我姑父暂时将我妹妹放出来,到时候我姑父会记恨你且不说,还会将我妹妹胡乱婚配。侄儿今日上门,只有一事,求庆叔帮忙盯着我姑父那边的动静,我去一趟顾家村,借了银两就回来。” 罗庆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知道你姑父已经多次上门去问你奶奶借钱了,说是借,却是有借无还。你如今再给他钱,只怕他会越来越猖獗啊。” “那也没办法,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劳烦庆叔帮忙照看一二,记住,千万莫要惊动我姑父,事关小晚的幸福,我赌不起。” 罗庆听他如此说,不由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我知晓轻重的。就帮你盯着,不会意气用事。” 他将沈昭当作亲子侄,自然会说到做到。 沈昭得他承诺之后,这才赶往顾家村。 罗洪家里。 罗洪冲沈氏吼道:“哭什么哭,快去把罗三家的请来。” 沈氏犹豫,站在原地没有动。 罗洪怒不可遏,一脚朝她踢去,又吼道:“快去啊!愣着做什么?你是心疼你侄儿侄女还是更心疼你儿子?只有把这件事办成了,咱们才能彻底拿捏住你那侄子。你刚才也瞧见了,他是恨毒了咱们,若是沈晚以后当真嫁给了别人,咱们就再也控制不了他了。快去啊!” 说着他伸手强行将倒在地上的沈氏给扯了起来。 “做了初一,你还怕做十五,快去!” 沈氏被他这么一推,这才赶紧拍了拍身上,心一横,出了门去。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领来了罗三家的妻子林氏和她家的痴傻儿子罗彪。 林氏畏畏缩缩,扯着她的袖子问:“这成吗?” “怎么不成?”罗洪插话进来,“你们家罗彪这样,去哪里找我们家沈晚这样的媳妇?再说了,沈晚的哥哥还是秀才,你就等着以后抱孙子和享清福吧。” 林氏立即苦着一张脸,老实巴交地回道:“我是怕沈晚那边不成。” “我说成就能成,哪里还能由得她挑。等生米煮成熟饭,她难道还能不嫁?倒是罗彪,你和他说好没有?可别掉链子。”罗洪冷声道。 林氏有了罗洪保证,心里才有了底,立即又拉了傻儿子罗彪过去,在他耳边细细地嘱咐。 “媳妇……媳妇香,扑……扑上去。”罗彪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跟着重复他娘说的话。 林氏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问道:“记住了吗,阿彪?” “记住了,扑,扑上去,撕……” “好了好了,赶紧进去!”罗洪打开了铜锁,不耐烦地看向罗三媳妇和罗彪。 就在他开门的这一瞬间,沈晚身体一挤就准备拱出来。 她已经在门内听到了罗洪他们的对话,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也知道自己陷入了险境,顿时想要挣脱出来。 罗洪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将她重新推了进去,然后又将罗彪也推了进去。 随后,他迅速地关上房门。 沈晚的手已经被他捆上,嘴巴也被他给堵住了,他就不信她还能挣扎。 罗彪是个傻子,罗三夫妇又生性懦弱,到时候沈晚嫁给了罗彪,沈昭这么关心妹妹的人,还不得时常救济? 那救济的银子,便是他说了算。 只有这样,才是将沈昭兄妹捏在手心里的最佳方法。 他要的,可不是区区十两银子。 这沈昭就是一棵摇钱树,这样的摇钱树,自然只有种在自家院里才能够放心,他哪能摇了一次就拱手让人呢? 等到沈昭带银子回来,已经为时已晚,到时候他既得了银子,也能将拿捏孔昭,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第420章 聪明的小晚(一更) 却说沈昭从罗庆家出来后,便一路快跑去了顾家村。 等他赶到顾家村的时候,整个人已是大汗淋漓。 顾婆子见他去而复返,又浑身狼狈,连忙扶住他,着急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昭儿?” 沈昭抓住顾婆子的手臂,连忙讲道:“奶奶,小晚被我姑父关起来了,我姑父让我拿钱回去,才肯将小晚放出来。” “什么?”顾婆子又惊又怒。 “他们用小晚的终身大事威胁我,若不拿钱回去,只怕他们要将小晚随意许人。” “罗洪他敢!”顾乔气怒。 梅氏更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姑父、姑母,这家人都没有心吗?” 虽说与罗洪一家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知晓这家人向来无赖又无耻,但她们自问已经够忍耐罗洪一家了,却不想这家人得寸进尺就算了,如今竟这般丧尽天良。 “我去拿钱!”救人要紧,顾婆子立即讲道,转身就去了厢房。 顾乔心急的同时又难免烦躁,“这罗洪一家越来越没有下限,他要的岂是眼前的钱!只怕日后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这里,顾乔陡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拽住沈昭的衣袖提醒道:“咱俩写的那份文书呢?沈昭,去把那份文书拿出来,咱们和他断绝关系。” “我去拿!”沈昭转身就朝他的屋子走去。 “什么文书?”梅氏听得云里雾里。 “没什么,娘你放心。”顾乔说完也转身跟着进了厢房。 “哎!”梅氏心里更没底了。 孔威正在沈昭的房间里休息,孔戟见沈昭过来,立即横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孔大哥,麻烦你向将军通报一声,我有东西要拿,必须要进屋一趟。” “等着。”孔戟冷冷地讲道,然后进了屋去。 过了片刻,他才走了出来,对沈昭讲道:“进去吧。” 沈昭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就瞧见孔威大马金刀地坐在他的床上。 沈昭走过去,“将军,不好意思,我拿个东西。” “是这个吧?”孔威却从身侧拿了一个葫芦出来,朝沈昭递了过去。 沈昭眉头瞬间拧紧。 “不接吗?”孔威提醒道。 “劳烦将军。”沈昭冷冰冰地回道,这才接过自己的东西,然后转身就走。 他最不喜别人碰他的东西,何况这文书如此重要。 只是眼前之人位高权重,而他却身份低微,纵然不喜,也只能接受。 孔威见他态度冷淡,也不生气,只略微挑了下眉,然后冲他的背影讲道:“我不是有意翻你的东西,只是那日族老请吃饭,想着去他家打酒,恰好瞧见你床头放了葫芦,便准备拿去用,谁曾想这葫芦里倒另有玄机,还藏了一张纸,竟是断绝关系的文书。” 沈昭听到“断绝关系”四个字,脚步一顿。 很显然,孔威不但发现了他藏在葫芦里的文书,还翻看了。 沈昭心中愤怒,下意识地捏紧了文书,可两人身份悬殊,他也无法冲孔威发脾气,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草民还有事,暂且告退。” 说罢,他抬腿就出了门。 顾乔和顾婆子正好从旁边的厢房出来,三人恰好撞上。 顾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讲道:“他以前签下的欠条都在这里了,今日这事,若能妥善解决最好;若不能,他也别想轻易过去。” 顾婆子跟着点了点头,“巧儿说得对,有备无患,我跟你一块儿回村。” “我也去。”顾乔连忙说道。 顾婆子瞧见梅氏也一脸担忧,遂对孔戟讲道:“麻烦孔侄儿帮我们看着院子,我们一家人去去便回。” 孔戟点了点头。 顾婆子这才带着一家人出了院子,朝罗家村赶去。 “孔戟。”孔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将军。”孔戟转身进屋,恭敬地喊道。 孔威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讲道:“把这信传给村外扎营的士兵。” “是。” 孔戟立即走出去,将手放到了嘴旁发出哨声,不消一会儿,天空中就落下了一只海东青。 孔戟将信纸塞到了它脚上的竹筒里,又吹了几下口哨,随即才将它放走。 海东青从顾家村的天空中飞过,一路飞到村口,赶超顾婆子他们,然后继续往村外飞去。 就在顾婆子他们快速赶往罗家村的时候,沈晚则正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刻。 她的手被罗洪绑到了身后,嘴巴里也被塞上了布团。 望着被推进屋来的罗彪,又看向立即紧闭的房门,她顿时紧张无比。 这罗彪她认识,比她要大个四、五岁,是村里的傻子。 别看他虽然是个傻子,力气却不小,当年罗小胖就专门用吃的唆使他去欺负她哥。 眼下这傻子望着她,嘴里还留着哈喇子,一双本就小的眯缝眼更是像没睁开似的,正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 沈晚心中慌乱不已,若是以往,她早就哭喊起来。 但如今她嘴里塞着布团,便是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叫不出来,反倒令她不得不冷静。 与顾乔相处甚久,想到她每次遇到事情镇定自若的样子,沈晚登时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理智。 哥哥已经去了顾家村,一定会及时赶回来救她的。眼下这屋里和外面都是要对她不利的人,她求救无门,只能靠自己,而她要做的就是拖到哥哥来。 “扑……撕……嘿嘿。”大傻个罗彪朝沈晚猛地扑了过去。 沈晚躲避,却没能躲开,慌乱挣扎间,嘴里的布团被蹭掉。 沈晚绝望不已,眼泪顷刻间掉了出来。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想到这里,她立即压住自己恐惧的情绪,将布团彻底吐出,急忙压低了声音对罗彪讲道:“罗彪哥,你想不想吃好吃的?” “好吃的?”大傻子动作一顿,抬起食指放进嘴里,口水立即流了出来,显然对沈晚说的很感兴趣。 “对,好吃的,我有许多好吃的,你帮我解开绳索我就拿给你好不好?”沈晚继续诱哄道。 因为她想起以前罗小胖就是用吃的东西来哄骗这大傻子,没想到这方法还真的奏效。 第421章 救命(二更) “嘿嘿,好吃的。” “对,有大鸡腿、红烧肉和卤猪蹄!”沈晚这两年在顾婆子吃了不少好东西,说起这些东西来并不陌生,“那猪蹄和鸡腿咬下去,一口全是肉,油滋滋的,可香了。你要给我松绑,我就给你做。” “吃鸡腿!大鸡腿!”大傻子的口水把胸口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沈晚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然后转过身将手递给了大傻子。 事实上,这样的行为无疑是非常冒险的。 万一大傻子又朝她扑过来,她将背心直接留给大傻子,那就是将自己的退路都绝了。 但事到如今,她只能搏命一试。 好在大傻子还真的伸手帮她解绳子。 只是他是个傻的,罗洪为了防止沈晚逃跑,系的是死结,他根本打不开。 “呜呜。”打不开他就开始着急。 “你别着急啊,你慢慢解。” 可傻子哪里听得进她的话,一着急,顿时拽住她手上的绳子就开始上下蛮力地晃动。 沈晚在顾乔家基本上没怎么干农活,这细皮嫩肉的,被绳索这么勒来勒去,顿时吃痛不已。 “罗彪哥,你别着急,你听我说,你要吃鸡腿就听我说!” 听到鸡腿,罗彪立即不动了,又转过身来傻愣愣地看着她。 沈晚想到他不会解绳,不禁着急,她立即四处打量,然后抬头就发现床架上、也就是帷帐中间的那地方挂着一面铜镜和剪刀。 那估计是沈氏用来辟邪的。 “罗彪哥,剪刀,你把那个剪刀取下来!”沈晚立即喊道。 “哦,剪刀,鸡腿,剪刀。”罗彪嘀咕道。 他已经快二十的人了,虽然傻,但生得牛高马大,抬手就能够到剪刀。 “快啊。”沈晚催促。 门外,罗洪将耳朵贴着门,不禁拧着眉头,看向林氏,讲道:“你儿子行吗?怎么没听见什么动静?” “我听听?”林氏也很担心,毕竟她那是个傻儿子。 她刚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就听见屋里“当”的一声,顿时诧异挑眉。 罗洪见状也继续将耳朵贴着房门。 屋子里,那“当”的一声是镜子砸在地上的声响。 沈晚压低了声音喊道:“快点儿啊,把剪刀给我,对,拿起来,分开,然后剪开。” 沈晚还开启了现场教学,心里却急得要命,只能一步一步的教他。 一边教一边还要用鸡腿和猪蹄诱惑他。 不一会儿,她就急得满头大汗。 好在罗彪虽笨,那剪刀却还挺快,这么乱七八糟地一通乱剪,虽然戳到了她的手让她受了伤,但沈晚已经能够感受到手上的绳子越来越松。 而屋外,听不到动静的罗洪未免心急,立即冲林氏喊道:“快叫叫你儿子,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呢?” 林氏不敢耽搁,立即拍门喊道:“阿彪,你在干什么,阿彪!” “娘?”罗彪立即回头。 “大鸡腿,罗彪哥,鸡腿啊。”沈晚低声提醒。 拍门的声音却更大了,林氏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阿彪,你在干什么?你不想要媳妇儿了吗?你不想吃酱肘子了吗?听娘的,听娘的话娘回去给你做酱肘子!” “酱肘子?嘿嘿,我要吃酱肘子。”罗彪立即站了起来,不再帮沈晚剪绳子。 沈晚心急,尤其是听到林氏的话后,瞬间明白他们打了什么主意。 她立即用力的挣脱。 林氏催促的声音继续响起,像是催命一般。 罗彪也终于想起了他娘对他的叮嘱,立即看向沈晚,嘴巴里的口水流得更欢了。 “嘿嘿,酱肘子,媳妇儿。”罗彪看向沈晚的眼睛都亮了。 沈晚一颗心却沉了下去,连忙摇头,“别,罗彪哥,不要,我给你做酸汤鱼,做灰豆腐,做盐菜肉好不好?” “酱肘子……扑,扑上去。”罗彪脑海里却全是他娘交代的话,立即朝沈晚扑了过去。 沈晚“啊”的一声惊叫,立即朝旁边滚了过去。 罗洪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即奸笑起来,眸光狠戾。 沈氏则偏头,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像是十分愧疚的模样,嘴里喃喃念道:“小晚,是姑母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林氏则紧握着手,有些紧张的同时还有些期待。 对于沈晚这个儿媳她还是十分满意的,又能干又漂亮,还体贴懂事。 以前她来过罗洪家好几次,这小姑娘文文静静的,没什么话,做事却有条不紊。 今日沈晚回村的时候她更是带着儿子罗彪在村口远远的看了,许久不见,这沈晚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更是令人满意。 想到今日过后这沈晚就是自家儿媳,又乖巧、又干活、又能替他们罗家生儿育女,她难免心花怒放。 就在林氏开心的这一瞬间,屋里却陡然响起一道惨烈的声音。 “啊——” 众人惊诧地扭头望向门里。 “你们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罗庆突然出现在门口,面色不虞地看向众人。 “庆兄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罗洪想到事情即将成功,哪里能够容得罗庆此刻打断。 林氏则慌张不已,再想起先前的那声惨叫,心中不安,立即抓住罗洪的手,“我家阿彪是不是出事了?” 无他,只因刚才那声惨叫并非沈晚发出,而是她的儿子罗彪。 罗洪却紧拉住门,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罗洪,你开门!”罗庆走过去,直接伸手去扒罗洪。 罗洪却伸手将他一推,“别管闲事!” “不是罗洪,你先看看我儿子!”林氏又道。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门突然被拍响。 “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是沈晚的声音。 “娘,好痛,呜呜!”与此同时,罗彪的声音也隐约响了起来。 “开门,姑母,求求您开门,求求您了!”沈晚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罗庆生的孩子就是个女娃,此刻听到沈晚这凄惶的声音,他哪里还忍受得住,立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猛地一拳就朝罗洪揍了过去。 “你这个畜生!”他一边吼一边出拳。 第422章 牺牲(三更) 罗洪活生生挨了一拳,暴脾气登时冲了出来,立即反击。 “住手!”就在这时候,罗洪的三个哥哥赶来了。 罗洪一家兄弟四人,向来齐心,几兄弟娶了媳妇后,更是住在一个院子里,感情亲厚得很。 罗家的谷子早就收完了,而且他们家也学着顾家村族老,并未将重心放在农活上,但他们家又不如顾家村族老家底深厚,所以建不起酒坊,只集中精力在经营养鱼和养猪两方面,所以早早就忙完了秋收,这几日正在晒谷,遂都在家中。 罗庆得了沈昭的委托之后,就故意装作串门,来到了离罗洪家最近的那户人家里,瞧见林氏带着她的傻儿子进去,他起先还不以为意,毕竟这村里都是亲戚,串个门子不算什么。 直到听到沈晚的叫声,他才知道事情不妙,连忙托了那家人去给他几个兄长报信,自己便朝罗洪家走来。 “大哥、二哥、三哥,这罗洪把小晚锁里头了,罗彪也在里面,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腌臜事!”罗庆急忙喊道。 罗大比罗洪还年长,听到这事,一张脸拉得老长,立即推开了罗洪,吼道:“让开!” “你们当真要管这闲事?”罗洪吼道。 “罗洪,那是你亲侄女!”罗庆气得手指发抖。 罗大冷眸相望,“你这样行事,违背族规,我们便是要管,那也管得!” 罗家几个兄弟立即上前,直接从罗洪手里抢过钥匙,然后将门锁打开,这一开门,就瞧见沈晚衣衫不整、满脸是血的趴在门后。 “小晚!”罗庆急忙喊道。 他也顾不得什么,急忙转身扯过外屋床上的被子,然后将沈晚包了起来,喊道:“小晚,别怕,庆叔救你来了。” 沈晚又惊又惧,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罗庆急忙喊了她几声,她仿佛才回过神来。 “庆叔,呜呜……” 此刻突然被救,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将脸上的血迹冲刷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 罗庆立即将人裹着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外屋的床上。 就在这时候,屋内发生了一声惊叫, “啊,我的儿啊!” 罗家几兄弟立即鱼贯而入,罗洪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那罗彪靠坐在床前,腹部那里插着一把剪子,伤口正汨汨地流着血。 “娘,疼,好疼……”罗彪喊道。 林氏摸到他身上的血,心中惊惧不已,“儿子不怕,没事的,不怕啊。” 她的手颤抖不已,整个人已经快被吓死了。 “快去找五叔,救人要紧。”罗大急忙朝身旁的三弟罗廉吩咐道,接着他蹲下身去查看罗彪的伤势。 这一剪刀插得很深,他不懂医术,也不敢擅自乱拔,只能偏头冲外边喊道:“快拿布来,先帮他摁住伤口止血。” 旁边的罗二又冲沈氏喊话,毕竟这里是沈氏的家,只有沈氏才能找着这些东西。 “哦!”沈氏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万万没想到会搞出人命来。 罗洪也一脸晦气,他哪里知晓沈晚这丫头性子这般烈,更未料到她竟然还能伤了罗彪。 很快,沈氏拿了家里的布头来。 林氏瞧见她拿的全是一些边角料,连一块完整的布都舍不得拿出来,顿时心生怨气,一把将沈氏推到在地,吼道:“要是我家阿彪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家没完!” 沈氏呆住,坐在地上不敢言语。 罗洪不敢对罗庆家四兄弟怎么样,却并不把林氏放到眼里,不过就是个愚昧妇人,男人也是个懦弱的软蛋,他登时吼道:“吼什么吼,你儿子是被沈晚刺伤的,关我们屁事!” “沈晚是你侄女,你说关不关你家的事?而且要不是你说——” “闭嘴!你再吼一句老子踹死你!”罗洪吼道。 他青筋暴起、面色凶悍,林氏顿时气弱,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她毫不怀疑,自己再说一句,这罗洪就能马上杀死她。 “罗洪,你别整日喊打喊杀的,这件事我们会禀告族老,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横。今天的事情,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罗大沉声道。 罗二却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大哥,眼下沈晚将人伤了,若是还请族老来,会不会……” 这件事毕竟不光彩,何况沈晚还刺伤了人,若是捅出去,沈晚恐怕也讨不到好。 罗洪虽然没听清楚罗二说了什么,但瞧见他犹疑的神色,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反应过来,当即冷笑出声:“你们去告状啊。你们以为自己是英雄吗?这样就救了沈晚?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第一个身败名裂的就是她沈晚,我看到时候她会不会感激你们。” “你!”罗老二愤怒。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无耻之徒!”罗大也忍不住讲道。 “你简直禽兽不如!”罗庆也走了过来,指着罗洪吼道。 罗洪瞧见他们的反应,更知他们投鼠忌器,当下更是肆无忌惮,冷笑道:“这件事情咱们还是私了吧。眼下沈晚将阿彪伤了,人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这银钱总是要赔给人家的吧?若是你们愿意掏钱,这沈晚就让你们救回去也无妨。否则今日这事,我保证一会儿就传遍全村,到时候我们家讨不了好,沈晚日后也别想嫁人。” 罗庆简直惊呆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做了坏事,事后竟然反而用这坏事来要挟他们? 偏偏,这样无耻的人,他不要脸皮,他豁得出去,他们却不能。 “我去你娘的!”罗庆脾气上头,起身就想朝罗洪揍去。 罗二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喊道:“四弟,莫要冲动!” 正所谓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这罗洪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鱼死网破也不容沈晚好过,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不好办了。 “你别冲动,不然……”罗二心中也十分烦躁,如无头苍蝇一般。 罗庆试图挣脱,沈晚却“啊”的一声痛苦大叫起来。 随后她扔掉被子从床上滑了下来,站在门前,面色冷冽、眼神决绝地讲道:“求庆叔请族老前来。” “小晚,你?”罗庆见她浑身狼狈,身子瘦削,大为不忍。 沈晚“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冲着罗庆的方向就磕了个头,“求庆叔请族老前来,为沈晚做主!” 罗庆急忙走过来想要将她扶起,奈何沈晚却一动不动。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罗庆心中大恸、悲伤不已。 沈晚却抓住了他的手,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讲道:“这样的姑父、姑母,我宁愿没有。今日,别说名声,就算我死,我也要将他们所作所为全部道出!我要让他们再也无法控制我们兄妹,求求庆叔帮帮我,求求您了。” 沈晚说着,倔强的脸上滑落泪水。 罗庆瞬间明白过来,这丫头怕是打定了主意,就算牺牲了自己,赔上自己的名声和性命,也要与罗洪夫妇划清界限。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只怕都是在为她哥哥沈昭打算。 “丫头,你不能这样,这事情还有别的解决方法,你哥哥定然不允许你这样一意孤行的。”罗庆只能用她最在意的沈昭来劝她。 可沈晚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 她摇了摇头,眼泪横流,“不,庆叔,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求求您了庆叔。我和我哥已经连累了巧儿姐一家,这件事早该结束了,庆叔,求您帮帮我吧。” 罗庆架着她的胳膊,想将她往上拉,奈何她就是不愿意起身。 就在这时候,罗庆的三哥罗廉将罗永贵请了过来。 第423章 请族老(四更) 罗永贵瞧见这一幕,顿时朝罗庆问道:“哟,小晚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还站不稳了?小晚,快,让五叔祖给你看看。” 罗永贵正要蹲下身去帮沈晚检查,林氏却冲出门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忙喊道:“五叔,你快去看看我儿子!快!” “哎,你干什么,哎你慢点儿,我的胳膊。”罗永贵被林氏拽得踉跄,胳膊生疼不说,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刚站稳身形,一抬头就瞧见靠着床的罗彪,瞅见他腹部插了一把剪刀,更是“哎哟”一声,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了。”罗永贵急忙问道,然后起身上前,替罗彪查看伤口。 “全怪沈晚那个贱人,就是她伤了我儿子!五叔祖,求求你救救阿彪,求求你了!”林氏立即讲道。 罗永贵瞧着这一屋子的人,只觉得乱糟糟的,也没信林氏的话,当下救人要紧,立即冲罗大他们吩咐,动手救人。 剪子拔出来的那一瞬间,一簇红色的血线飙射出来,正好溅到林氏身上,吓得她惊叫一声,差点儿昏厥过去。 “乱糟糟的,你们都出去,罗庚、沈氏,你俩留下来帮忙就成。”罗永贵立即吩咐道。 罗二见状,立即将其他人赶出了屋子,只留了他大哥罗庚和沈氏在里面帮忙。 罗洪走出屋子的时候瞧见沈晚怨恨的盯着她,顿时扬手就要扇她。 罗二连忙架住他的手,和罗廉一起将他弄到了旁边。 罗洪却吼道:“沈晚,老子养了你和你哥十多年,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只是让你们为这个家里出份力,你们竟然在这里挑三拣四,还要和我断绝关系。老子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沈晚身子一震,立即抄起了旁边的凳子,不假思索地就朝罗洪扔去。 早在罗彪朝她扑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神智崩溃了,她能伤了罗彪,自然也能伤罗洪。 “砰”的一声,凳子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罗庆家三兄弟以及林氏都被突然发起狠来的沈晚吓到了。 幸亏沈晚准头不够,不然这实木做的凳子若是砸在身上,只怕骨头要断上两根。 罗庆连忙收回了自己刚才想要制止、伸到半空的手,连忙重新拿了被子将沈晚捂住,讲道:“小晚,咱们别做傻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乖啊,不怕,庆叔会帮你的。” 说着,他一个大男人的眼里都含了泪。 沈晚想要再动,罗庆却用被子将她裹得死紧。 “想想你哥,别冲动啊,小晚,别冲动……”罗庆继续劝道,话语苍白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无力。 沈晚再也承受不住,那一口强撑住的气泄了下去后,整个人便似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顿时只能木然地流着眼泪。 外屋终于平静下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罗永贵才从里屋走了出来,讲道:“罗洪,你家木板不是挺多的吗?快去找一块来,把罗彪搬回家去躺着养伤。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难不成你还想人在你家养伤不成!” 罗永贵终究是长辈,他这么张着嗓子一吼,罗洪立即动了起来。 不过这罗洪恐怕也并非是慑于罗永贵的威严,而是担心罗彪赖在他家养伤而已。 林氏听到这话,立即上前问道:“五叔,怎么样?阿彪的伤严不严重?” “肚子都捅破了,你说严不严重?不过死不了,我帮他缝了伤口,又暂且包扎了。你赶紧进城去开几幅药回来,如实给城南铺子的大夫说他的伤势,大夫便知道是什么药了。不然这天气热,怕那伤口化脓,到时候发起高热,怕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的命。” “还要开药啊?”林氏嘀咕。 “嘿,都捅成这样了还不开药,你这脑袋想什么呢?赶紧去吧,救命要紧。”罗永贵吼道。 “可我没钱啊!”林氏着急得跺起了脚。 “没钱?没钱不会朝人借吗?我瞧着你和这沈氏关系好得很嘛。”罗永贵冷哼一声,然后看向罗庆,问道,“罗庆,这怎么回事啊?说说。” 罗永贵虽然是个赤脚大夫,整日摆弄他那些个药材什么的,也不大爱管事,但他终究是族老的儿子,身上有着那么一份责任在,如今撞上这见血的事情,自然得问上一问。 他这么一问,倒提醒了林氏,林氏立即朝沈氏扑了过去,讲道:“沈晚是你侄女,你侄女伤了我家阿彪,自然是你们当姑父、姑母的出钱,你快给我钱!快给我!” 罗洪不在,林氏趁机抓住沈氏要钱。 “你干什么!”罗洪正巧拿着木板进屋来。 林氏一想到药,想到买药要花钱,没有钱就救不了她儿子,顿时也不怕罗洪了,干脆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将门拦住,喊道:“你今日要是不把买药的钱给我,我们就不走了!我儿子就在你家这里养伤,看你们家怎么办宴席,怎么庆贺考秀才,又看你儿子怎么娶媳妇!” “林氏,你敢!”罗洪气怒。 “我怎么不敢了?”林氏梗着脖子看向罗洪,接着又转头求助罗永贵,连忙讲道:“五叔,就是罗洪他骗我儿子来他家里,然后将我儿子关进了房间,才害得我儿子受的伤,求五叔帮我做主啊!” “林氏你说什么?”罗洪大怒。 霎时间,屋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各说各话。 “停!谁能来把事情说一说,我这脑袋都要被你们吵晕了!”罗永贵不胜其烦,立即吼道。 罗庆见状,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 罗永贵听了,震惊的同时也惊疑不定。 他哪里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啊,顿时觉得头疼,索性对罗大讲道:“快去,去把我爹请来。” “五叔!”罗庆喊道。 “去请啊,这么大的事,难道还瞒得住不成,怎么处理,等他老人家来了再说吧!”罗永贵撇开脸,心中烦闷,同时也替罗洪一家臊得慌。 “是。”罗大这才赶紧去请族老。 第424章 拼命(一更) 沈昭他们赶来的时候,罗家村族老也正好赶到。 因为事情涉及沈晚声誉,所以罗大并没有声张,罗家村族老听了罗大的禀告之后,也觉得是件丑事,遂只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罗洪家。 两路人马恰好在院门口撞见。 沈昭看见族老,心里就咯噔一下,知晓定是沈晚出了事。 “小晚!”他连忙冲进院子里去。 等他来到屋子里,瞧见沈晚裹着被子生无可恋的坐在床上,小脸煞白、面上还有血迹和泪痕,顿时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往哪儿跑,钱呢?”罗洪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沈昭挣扎不开,立即恶狠狠地盯着他,问道:“你对小晚做了什么!” “小晚!”顾乔也赶到了,立即冲沈晚跑了过去,将她搂住。 梅氏也慌张去查看她的情况。 沈晚有些木然地坐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一般。 “小晚,你没事吧?小晚?”梅氏担忧不已。 沈晚这才抬起头来,唇角艰难地扯开了一抹笑容,眼里却有泪水滑下,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 梅氏见她如此狼狈,如何肯信,又见她脸上全是血,连忙问道:“快给干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罗大来到屋子门口,板着脸冲罗洪讲道:“族老来了,你快去开堂屋,所有人,堂屋里集合。” 听到族老来了,罗洪面色一变,万万没想到罗大竟然真将族老请来。 沈晚则眉头一动,随后立即挣脱了顾乔和梅氏的手,转瞬间就跑出了门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族老跟前,抓住族老的裤腿喊道:“族老,请替沈晚做主!我姑父、姑母伙同林婶,将我锁在屋内,并将我捆住手堵住嘴巴,然后把罗彪也关了进去,意欲让罗彪欺辱于我!求族老做主!” 她撕心裂肺地喊道,话音里充满了绝望以及恨意。 沈昭在屋内听到她的话,眸子瞬间充血,转身抱住罗洪的腰就将他朝墙壁上顶去。 即便衣领还被罗洪扯住,这样强行转身脖子被勒得死紧,他也恍然未察,手握成拳如雨点般密集地朝罗洪砸去。 “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我要杀了你!”沈昭面色涨红,恶狠狠地吼道。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罗洪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被他捶了好几拳。 “你找死!竟然敢动手!”等罗洪反应过来后,他立即吼道,伸手就掐住了沈昭的脖子。 沈昭却双目赤红,毫无章法地继续攻击罗洪,浑然不管自己所处的险境! “沈昭!”顾乔担心。 旁边的罗庆和罗二立即上前帮忙,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已。 但他们好歹将两人分开来。 直到分开,罗洪依旧脸红脖子粗,浑身戾气;沈昭也杀意凛然,拳脚仍在乱揍乱踢。 罗庆将沈昭强行制住,喊道:“你冷静一点儿!” “我怎么冷静,他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是人!”沈昭吼道。 “荒唐!混账!全部给我进堂屋去!”族老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有些佝偻,但却声若洪钟,此刻发起怒来更是让人不敢出声。 罗大沉稳,不等罗洪,立即起身从侧门进去,然后将堂屋打开了来。 罗永贵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也立即喊道:“走啊,一个个愣着干嘛,难不成还等我爹亲自来请你们?”说罢他当先去了堂屋。 他爹是族老,谁敢让族老来请? 顿时,沈氏紧跟在他后面,罗庆也强行带着沈昭过去。 “走啊,林嫂你愣着干嘛,你也过去。”罗二喊道。 “我、我家阿彪怎么办?”林氏坐在门槛上,犹豫不已。 “也抬过去,让族老看看伤。三弟,咱们去把人抬出来。”罗二讲完,又扭头看向罗洪,“怎么?你当真要族老来请?” 与此同时,族老的咳嗽声也适时响起。 罗洪瞪了罗二一眼,立即从侧门去了堂屋,然后就瞧见罗永贵搀扶着族老在他家堂屋上首的木椅上落了座,而沈晚竟又重新跪在族老面前,任顾婆子拉她也不肯起身。 想到顾婆子一家竟然也来了,他面色更是沉重。 这时候,罗二和罗三也将罗彪给抬来了。 族老用拐杖指着罗彪,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氏立即哭着跪到了族老面前,“族老啊,就是这小贱蹄子伤了我家阿彪,就是她!你快发落她,让她赔钱给我儿子看病!” 眼见她手指都快戳到沈晚头上了,顾婆子连忙将她的手指抓住甩开,讲道:“定是你这儿子要对我们家小晚不利,我们家小晚才会伤他的!” “奶奶。”沈晚见顾婆子如此相信自己,眼里顿时蓄起了泪水。 紧接着她冲着族老磕了两个头,然后说道:“族老,是林婶婶她们教唆罗彪对我不利,我没有办法,为求自保才伤了罗彪。我让她们放我出去,我求罗彪哥,可没有任何一个人理睬我,我也是别无选择,求族老明鉴。” 族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看向罗彪的伤口,问:“伤势怎么样?” 旁边的罗永贵立即回道:“我亲自处理的伤口。是剪刀捅伤的,不致命,就是要好生养上一段时日,且这段时日还得照料好了,不然怕生变故。” 族老点了点头,这才抬眸看向罗洪,讲道:“这件事我已经从罗庚处知悉,罗洪,这件事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族老,事实并非如此。”罗洪立即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回道,“这丫头胡编乱造呢,我一个亲姑父,怎么可能如此待她?我不过是看她即将及笄,让林氏带着阿彪过来,两家相看而已。谁知道这孩子这般极端,瞧见阿彪心中不乐意,便痛下杀手。” “你说谎!”沈晚立即扯着嗓子喊道,然后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腕,讲道:“族老您看!如果是相看,我姑父为何要将我用绳子绑起来,我手上的伤可以证明。” “我也可以证明。”罗二伸手将绳子往地上一丢,讲道,“这断绳就是我在刚才那间屋子里找到的,上面还有血迹。” 沈昭瞧见这一幕,更是目眦欲裂。 若非罗庆牢牢地抱住他,只怕他此刻早冲上去与罗洪拼命了。 第425章 断绝关系的文书(二更) 罗庆也跟着讲道:“我也可以作证。我来到罗洪家的时候,他与林氏、沈氏正守在里屋门外,门上竟然挂了锁。当时小晚正在里面求救,他们却无动于衷,还威胁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们也可以证明,我们赶到的时候,门还没开,四弟正在与罗洪动手,还是我们抢了钥匙才开了门。”罗家几兄弟立即讲道。 “咚!” 族老的拐杖重重地柱在地上。 “大胆罗洪,还不把实情道出!”族老气怒。 罗洪却抿紧了唇,知晓他今日栽了,可却仍有不甘。 “好、好你个罗洪,你不说是吧!沈氏,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族老朝沈氏喊道。 沈氏吓得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连忙讲道:“族老息怒,我……我们夫妇是瞧着小晚长大了,想帮她找个人家,为了让她和罗彪培养感情才……才做出了这等糊涂事。” “呸!”顾婆子怒火攻心,“培养感情,你糊弄谁呢?谁家有个丫头不是金贵宝贝着的!只有你们这样的人家才能干出这样的勾当!我好好的一个孙女,来到你家就被这样对待,你们还配为人姑父姑母吗?你们存的什么龌龊心思你们自己知道!” 顾婆子骂完立即看向族老,讲道:“族老,这夫妇二人简直禽兽不如,请您让沈昭兄妹与他们断绝关系!并将他们严惩!” “断绝关系,你一个干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让我们断绝关系?你是瞧见沈昭考取了秀才,想要沾他的光吧?你以为你心肠好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他们兄妹姓沈!是我们亲亲的侄儿、侄女,便是里长来了,也不能让我们断绝关系!” 里长,便是管着这十里八村事务的官员。 顾婆子一噎,无话可说,因为族老的确没有这能耐。 沈昭却再也忍受不了,立即张口讲道:“你们早已不管我们,将我们丢在了顾家村,为了银钱还签订了断绝关系的文书,我们早已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看向罗庆,讲道:“庆叔,你先放开我,我要将文书拿给族老。” 罗庆见他脸色铁青,声音压抑着怒意,仍是有些不大放心。 “庆叔,求求你了,我有分寸。” 罗庆闻言,略微沉吟片刻,这才将沈昭放开。 沈昭立即抬步走到族老跟前,然后将怀里的文书掏了出来,对族老讲道:“请族老过目。” “什么断绝关系的文书,你瞎说什么?”罗洪惊讶,立即吼道。 顾乔却也立即走上前去,将怀里的借条全部给了顾婆子。 顾婆子把这些借条与当初那张“借猪”的借条一起递给了族老,也讲道:“族老请过目,这些是罗洪一家签署的借条。起初的时候,我瞧着这兄妹二人受苦,于心不忍,便借着洪水冲垮了他家屋子的借口,将兄妹二人接过来与我们一家同住。这罗洪却不肯松口,还从我这里讹走了一头猪。想必那年罗洪家去我们顾家村赶猪,后来又卖猪的事情你们也都知晓。” 顾婆子说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原本签署了这条协议,两家就算是相安无事了。可这罗洪一家却是贪得无厌的,这一年间又来找我们要了不少银钱,不然他哪里盖得起这么一大栋房子?如今借条都在这里。他为了银钱,更是自愿与昭儿他们兄妹二人签署了断绝关系的文书。您瞧瞧,这就是他的字,也是他的手印。” 顾婆子之前并不知晓这“断绝关系文书”的事情,是来的路上梅氏问起顾乔,顾乔这才和盘托出。 顾婆子震惊于孙女胆子大,起初并不赞同沈昭将这文书拿出来。 一是断绝关系兹事体大,二来也是因为这文书毕竟是在罗洪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署的,只怕会出什么纰漏。 所以在来时顾婆子就与顾乔他们统一了口径,就按照断绝关系文书上说的那样,只道是罗洪为了借钱不还,遂签下的那断绝关系的文书。 这头,族老看了借条和文书,心中大惊,立即看向罗洪:“你为了不还钱,已经自愿与沈昭兄妹断绝了关系,你还有何好说的?” “我根本没有签过这样的文书!”罗洪吼道,又冲顾婆子喊道,“好啊,定是你们欺负我不识字,将借条换成了断绝关系的文书。这东西我不认!族老,我要去告她们!这一家人妄图让我亲亲的侄儿侄女与我们断绝关系,他们居心不良啊族老!” “分明就是你自己签的!你现在一句你不识字就能赖账吗?那还要借条有什么用?”顾婆子咬死了不松口。 “我傻吗?你们那么看重沈昭他们两兄妹,我与他们断绝关系不就正合了你们心意?那我以后还想借钱再朝哪儿借去?”罗洪吼道。 两人当即吵得不可开交。 “都给我住口!”族老大吼一声。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却跟斗鸡似的,互相蹬着对方,脸红脖子粗。 族老沉吟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讲道:“这件事已非一村之事,还涉及你们两家的债务牵扯,既如此,罗庚,去请里长来吧。” 大熙朝对于乡村的统治实行里甲制度,一百十户为一里,设里长。 里长之外,各里还设有“里老人”之职,负责教化、劝农以及对村里轻微案件的审理。 又因随州宗族势力强劲,所以这“里老人”一职便没有专设,而是默认为各村的族老。 里长虽有治安职权,平日里却多是负责赋役之事,一般的纠纷多是各族自己内部就解决了,特别重大的也会直接送到官府,但难免有像今日这种不上不下难以处理的,里长要在十里八村开展事务,必然也要帮族老们管管。 此时一听到族老要请里长来,顾婆子立即讲道:“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罗洪冷哼一声,“怎么,顾婶婶,你这是害怕了?你那文书就是伪造的!”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闹大了不好,你不心疼小晚我还心疼呢!”顾婆子反驳道。 事实上,她心里确实有些不安,但不能叫人瞧出来。 第426章 知县断案(三更) 罗家村族老却知道,今日之事,沈晚的事只是个引子,最重要的是沈昭兄妹想要借着这事与罗洪断绝关系。 而罗洪一家又是厉害的那种,定然不会轻易放开沈昭这个秀才香饽饽。 如今沈昭是秀才了,就算到了知县衙门,人家都要礼遇。 所以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别说沈昭或者罗洪记恨于他,恐怕他要威信扫地。 既然这样,还不如将里长拉下水,反正怎么处理最终是里长做出的决定。 “罗庚,快去!” 罗大得了令,再不耽搁,立即起身出门而去。 顾婆子看向沈昭,两人心中均有些忐忑。 里长家住在离罗家村大约七、八里外的李家村,罗庆这一趟往来,怕是要耽搁些功夫,族老干脆先让人把罗彪给抬了下去,免得罗彪受苦。 顾婆子也趁着这个时候将沈晚扶了起来,向沈氏借了脸盆等,带沈晚进屋收拾。 得知沈晚没有受到侵犯,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顾婆子和梅氏更是搂着沈晚哭了一顿。 随后顾乔才拿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替沈晚将手腕上的伤痕上了药。 看到她手腕上被绳索摩擦出来的青紫,以及被剪刀戳伤的血洞,梅氏这个做干娘的更是心疼不已。 她们一家尚且心疼,也不知道沈氏这个亲姑母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罗洪便算了,毕竟沈昭兄妹说白了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可沈氏不一样啊,沈氏姓沈,这两个小的可是她亲兄弟的骨肉啊! “怪不得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瞧瞧,就只顾着她儿子了。”梅氏气怒,顿时讲道。 顾乔闻言忍不住提醒道:“娘,这不能一概而论,您也嫁给顾家了啊?” 梅氏顿时脸上一红,垂眸讲道:“我说错了,这人就是良心被狗吃了而已。” 一家人遂叹了口气。 “奶奶,一会儿里长来了怎么办?”顾乔则压低了声音问道。 “嘘,倒时候再看吧。”顾婆子心里也没底。 一个时辰后,大家左等右等,终于盼来了里长。 令人愕然的是,里长竟然伸手扶着另外一个人,还点头哈腰的,神色尤其恭谨。 罗家村族老立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喊道:“知县大人?” “大胆,罗老秋,还不快带人出来叩拜!”扶着知县大人的里长立即冲罗家村族老喊道。 罗家村族老都不敢要罗永贵搀扶,立即出了门去,七八十岁的人了,竟然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喊道:“罗家村罗老秋,拜见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请来了里长便算了,怎么知县大人也来了! 那可是知县大人啊! 一县之长、朝廷命官!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平日里根本见不着的大人物,如今竟然来了他们罗家村! 可族老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真的了。 一时间,大家伙又惊又俱,个个惶恐至极,立即跟着出了门去,也紧跟在族老身后跪了下去,高呼道:“草民拜见知县大人。” 顾乔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迫行这种礼,心里很是不爽。 但形势比人强,她只有一个脑袋,可不敢与这世道抗争。 好在只是行了个礼,这知县就让他们起身了,随后知县在里长的搀扶下进了堂屋。 族老连忙引知县大人在上首坐下,又连忙吩咐罗永贵去倒水。 “倒水就不必了。”知县大人连忙招手。 只是这刚一招手,他就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鼓起了腮帮,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顾乔胆大,朝他瞅去,就发现他面色惨白,那样子竟似是要恶心呕吐。 “大人,您没事吧?”族老连忙询问,生怕知县大人在自己的地界闹什么毛病。 知县大人又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讲道:“车马劳顿,有些不适罢了。今日我来这乡里视察,想看看各村的秋收事宜,正好到了李里长他们家,听闻你们村出了纷争,便来瞧瞧平日里你们都是如何处理的,你们且开始吧,我瞧着便是。” 说让里长开始,他却又突然转头朝族老问道:“对了,今岁院试,你们村出了个秀才,叫沈昭?今日他可在,让我瞧瞧。” “回大人,在的。”族老恭敬地回完话,这才转头看向沈昭,喊道,“沈昭,快,给大人见礼。” 沈昭立即走上前两步,一撩下摆,就要下跪。 “哎,不可!”谁知道知县大人却伸手扶住了他,笑眯眯地讲道,“如今你可是秀才,不必行跪拜之礼。看你年纪尚浅,今年几岁了?” “回禀大人,我今年十五。” “十五啊,好!”知县大人陡然哈哈大笑起来,还指着沈昭对旁边的里长讲道,“瞧瞧,才十五岁,厉害啊,小小年纪就夺得院试案首,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看,这眉眼长得多英俊。好小子,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知县说完还拍了拍沈昭的肩膀。 一时间,不喜人碰触的沈昭面色有些僵硬,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知县似乎对他很是赞扬和喜爱的样子。 不但沈昭觉得奇怪,在场的众人皆是惊疑不定,罗洪更是因为这知县大人的态度有些害怕起来。 沈昭虽是秀才,可终究只是一介白身,一个知县,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何至于对沈昭如此看重和礼遇?而且沈昭还是个毛头小子! 罗洪心里打着鼓,冷汗更是流了下来。 知县问过沈昭后,这才对里长说道:“行了,你处理事情。” 里长脑门上全是汗,却只能强作镇定,然后招来罗家村族老将事情问明,随后又一一招了相关人等问话。 因有知县大人坐阵,众人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吵嚷,里长问什么便答什么。 那林氏是个胆子小的,看到知县和里长,更是将罗洪一家伙同她一起对沈晚下手的事情也说了,也再不敢叫嚷着要什么医治罗彪的费用。 罗洪则抵死不认,只说是林氏陷害于他。 他扛得住压力,但沈氏不行啊。 沈氏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都快吓尿了,顿时将实情全部吐出。 第427章 惩治罗洪,得偿所愿(四更) 罗洪没办法只得先认了这桩罪,却不肯承认他签署了断绝关系的文书的这回事,还说这世上无人能够割断他们一家的血脉亲情。 顾乔听到这话差点儿连隔夜饭都吐了出去。 血脉亲情,若他当真顾及血脉亲情,又何来今日两家对峙的场景! 顾婆子想到文书的事情则无比忐忑,但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坚持声称那文书就是罗洪为了借钱不还签下的。 一时间,两方各执一词,颇有些难以决断。 “这……”里长为难地看向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却突然冷哼一声,里长身体一抖。 “来人!”知县喊道。 他话音一落,立即有四个衙役装扮的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恭敬地喊道:“大人!” 这声音颇有威势,吓得林氏身体更加瑟缩。 知县大人立即冲他的下属喊道:“给我拿下!” 随后他伸手一指,那四个衙役立即将罗洪抓住。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包括罗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转瞬间,罗洪就被摁在了地上。 “大人!”罗洪连忙喊道,身体还在挣扎。 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平日里厉害不已的罗洪,此刻被那两个衙役摁着,竟然如砧板上的鱼一样,只能弹动一下,却无法逃脱。 知县当即指着他,冷声讲道:“罗洪,你戕害侄女,虽然未遂,但其心可诛!奴役子侄、虐待剥削,更是可恶!如今这借条、文书俱在,你竟还用子侄讹诈钱物,借钱不还。条条种种,令人发指。今日既然让本官撞见这事,本官定然不能继续容你作恶下去。给本官打,打他五十大板,教他好生长长教训!” “是!” 顾乔这才发现,好家伙,这些衙役竟然还带了特意打人的板子。 随着知县大人一声令下,其中两人将罗洪死死摁住,另外两人便一左一右打起了板子。 最关键的是,罗洪使劲挣扎,这两个衙役却更加强悍,愣是没让罗洪挣脱半分。 等等,这衙役……怎么有些眼熟? 顾乔心里咯噔一下。 她虽不是脸盲,但向来有些记不住人,所以心中惊疑不定,只得在脑海里细细搜索。 奇怪了,还真有些面熟。 陡然间,她想到了什么,然后豁然地睁大了眼,接着悄悄靠近她奶奶,问道:“奶奶,您瞧瞧,这衙役是不是前两日在咱们家里养伤的那些士兵?” 顾婆子是古人,对官员有着天然的敬畏,不像她那么胆大张眼乱瞧,此刻被她问起,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结果这一瞅,顿时睁大了眼。 顾乔一瞧她的表情就知晓答案了,顿时惊疑不定。 这知县大人是真的,这衙役却是士兵,这是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孔威! 难道,这知县是孔威请来的! “啪!” “啪!” 就在她震惊不已的时候,罗洪被打板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顾乔可没忘了这些士兵的本事,这些可都是精兵悍将。 照他们这个力度、这种打法,五十大板下去,罗洪就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果然,五十大板过后,平日里气焰嚣张、阴狠冷厉的罗洪已经奄奄一息。 他的背部以下全是血迹,屁股开了花不说,两条腿也是血肉模糊。 这场景分外血腥,顾乔看得都拧紧了眉头。 “当家的?当家的?”沈氏连忙喊道,罗洪却连应她的气力都没有了,眼睛艰难地睁了睁,结果还是没睁,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知县却拉着脸,仍是十分愤怒的样子,又道:“这沈氏亦是助纣为虐,林氏亦是蓄意谋害,这两人亦不可轻饶。秋收过后就要征税,李里长,到时候你就带着这两人,让她们负责搬运粮食,免得成天无事可做,尽琢磨这等害人之事!” 跟着里长征税,平日里都是男人干的活计,而且这些男人们都是有工钱的,如今却让林氏和沈氏去干这苦力活,且两人家中都有伤患需要照顾,算是一顿好生磋磨了。 “另外,我看了这借条,罗族老,你把数算出来,到时候监督这罗洪还给人家顾家。这罗洪夫妇心思歹毒,既然他们已经签了断绝关系的文书,那以后沈昭兄妹便与他们再无瓜葛。从今往后,沈昭兄妹可自立门户。至于这户籍,你罗族老,还有你李里长,倒时候帮着沈秀才来衙门里办了。” 知县这噼里啪啦一通说,竟然就解除了困扰沈昭兄妹多年的难题,不但如此,竟还连户籍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沈晚顿时喜极而泣,沈昭整个人也有些呆住。 被困多年,一朝解脱,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相信。 判完后,一直跟在知县身后的男人还拿出了一份文书,又让李里长和罗族老等人过目后签字。 罗族老顿时大惊,因为这竟是审理案件的文书。 知县大人下来巡视竟然还专程带了师爷?而且这一应程序,竟都不少! 李里长则比他沉稳得多,立即签了字。 接着沈昭、沈晚、沈氏他们也签了字,李里长更是直接拿起罗洪的手,在上面摁了指头。 至此,这件事便再无回旋余地。 “行了,我这骑马现在还晕着呢,剩下的事你们解决,我先走了。”知县说罢起身,摆了摆手,就要离开。 “我送您。”里长立即讲道。 “送什么,赶紧和罗族老一起把事情处理完。”知县讲道。 就在这时候,罗小胖从院门外跑了进来,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瞧见自家堂屋里全是人,他顿时呆住,随后指着知县便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闯进我家院子干什么?” “大胆,这是知县大人,还不快跪下!”李里长急忙喊道。 “知、知县大人?”罗小胖站在原地,等扫到旁边的四个衙役,立即皱起眉头,“知县大人怎么会来我们家呢?我知道了,你们定然是假冒的!” “假冒什么,大胆,快跪下!” 只是不等李里长说完,罗小胖就冲到了堂屋门口,这一下子就瞧见了他血肉模糊的父亲。 “爹!”罗小胖大惊。 第428章 断个干干净净(一更) 正巧沈昭走上前来送知县出门,罗小胖向来欺负沈昭惯了,一把揪住沈昭,问道:“是不是你干的?你做了什么!” 他一身蛮力,揪住沈昭便将他狠狠一推。 沈昭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往后退去,径自撞到了知县大人身上。 “知县大人!”族老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喊道。 沈昭也有些惊惶,连忙转过身去查看知县大人,却不想知县大人佝偻身子捂住嘴巴,然后“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呕!”知县大人似乎恶心得厉害,一下子吐出了不少秽物。 “这、这……”李里长也被吓呆了,连忙用手帮知县大人拍着后背。 “快!快去打水来!”族老慌忙喊道。 大家虽然觉得恶心,却都不敢让开,反而围着知县大人,一张张脸上全是关切。 旁边的几个衙役反而抱着板子在院子里站着,眼观鼻、鼻观心,若是细瞧,还能瞧见他们嘴角有着轻微笑意。 罗小胖这才瞧见族老和里长都在,顿时指着呕吐的知县,手指发抖,脸色发青。 过了好一会儿,知县吐干净了,又漱了口,这才直起腰来,叹道:“舒服多了。” “是草民冲撞了大人,请大人责罚。”沈昭立即行礼讲道。 “哎,没事、没事!”知县大人脸色略微有些青白,却仍是挤出了笑容,拍了拍沈昭的肩膀讲道,“我这肚里一直不舒服,你这么一撞,我反而好受多了。” 众人闻言,皆看向沈昭,尤其是族老和里长,二人心中已有计较。 显然,知县大人很喜欢沈昭,看来日后还要与这沈秀才多多亲近才是。 而这方,知县又抬头看向罗小胖,指着他问道:“你就是那罗洪的儿子?” 罗小胖这才感到有些害怕,站在原地呆住了。 沈氏见状连忙抱住他压着他跪了下去,然后求饶道:“大人饶命啊,他是我儿子,但是他什么都不懂,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啊!” 沈氏心中无比庆幸,幸亏今日她不愿儿子知晓这腌臜事,特意将儿子支使出去,不然恐怕儿子也会挨板子。 罗小胖被他娘压着磕头,也彻底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知县大人,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知县捂着胸口,想到刚才这胖子推沈昭的凶狠模样,立即冲沈氏讲道:“你家这孩子,平日里就是这样对沈秀才的?” 沈氏顿时一僵,随后慌乱地讲道:“大人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了!” “哼!李里长,这小伙长得牛高马大的,力气倒全用来欺负人了,征粮的时候也叫上他一起,苦活、脏活全让他干!另外——” 知县看向罗族老,讲道:“你们罗家村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子弟的?好好的一个秀才公,差点儿让你们耽搁了。从今往后,遇到这样的事情给本官严惩不贷,好好正正你们这罗家村的风气!” 罗族老被训,一张老脸登时涨红,迭声应是。 知县这才带着人马离开罗家的院子。 罗洪家的院门外,围观的罗家村村民们立即知趣地跪了一地。 知县让他们都起来后,这才摆手继续前行。 院外不远处的田埂上拴着几匹马,知县瞧见那马,顿时捂住心口,还不等身旁衙役开口,便连忙摆手讲道:“我不坐那马,我、我步行!” “大人,这天色最多半个时辰就黑了,您若是不骑马,我们今晚可到不了汝陵城。”衙役开口讲道。 “刘将军,我真的不行了,再颠我这一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我宁愿步行,步行都成。今日的事情我都处理妥当了,您也瞧见了。劳烦您回去禀告上将军,在他面前替我美言几句,那我一定感激不已。” 被他喊作刘将军的士兵立即一挑眉毛,这才说道:“那大人且看着脚下的路,出了这田埂路后,就到了村口,马车已经在河边恭候多时。” “马车?”知县喜出望外。 “先前事急从权,将大人给掳上马背一路颠簸疾驰,也是情非得已,如今事情圆满解决,自然要替大人安排好车马。马车已经等着了,大人请吧。”士兵说道。 知县这才松了口气,一是再不用与人共乘一骑策马狂奔,二来也是知晓今日这事他做得令上将军颇为满意,不然不可能有马车的待遇。 想到这里,他立即畅快地舒了口气,然后抬步朝河边走去。 这方,罗族老看着不知何时来到院门外围观的村民,顿时脸色涨红,手里的拐杖一下子就朝罗小胖打去! “你们这一家子,看你们闹的都是些什么事,全村人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这样传出去,我罗家家风不正,其他村哪里还看得起我们姓罗的?这十里八村的,谁还愿意娶我们罗家的姑娘,谁家的姑娘又愿意嫁到我们罗家做媳妇!” 族老这么一吼,围观的村民们也面色讪讪,立即咒骂起罗洪一家来。 罗洪一家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族老的气这才顺了一些,又与李里长将接下来的事情处理了。 两人算出了罗洪一家欠顾家的银子,顾婆子瞧见罗洪一家如今已是这番情况,想为沈昭兄妹博个好名声,便说道:“这银子便当是这些年沈昭兄妹报答他姑父、姑母养育之恩的,从今日起,兄妹俩与他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沈昭日后要考功名,名声很关键。 虽说今日断绝关系是知县亲判,但日后外人议论起来,不知情状的只怕还是要说沈昭冷酷心狠。 更何况按照罗洪家这情况,那些银子早就不知道用到哪里去了,这借钱的是大爷,以后罗洪若是又借着还钱的理由攀扯上来,两家还难得掰扯,还不如断个干干净净、再无关联,正好用这些收不回来的银钱替沈昭搏个名声。 “这……这可是近七两银子啊。”罗族老都替顾婆子感到吃亏。 “不要了,只要罗族老保证这家人与我们再无牵扯便好。”顾婆子主意已定。 罗族老和李里长顿时都对顾婆子一家刮目相看。 能对沈昭兄妹做到这个份上,这家人也当真是大善之家了。 第429章 营救(二更) 族老立即冲沈氏讲道:“听到没有,顾家不要你们还钱了,从今往后,你们两家再无干系,你们亦不可打扰沈昭兄妹的生活,听懂了吗?” “懂!我懂!”沈氏连忙对着顾婆子磕头,“谢谢顾婶婶,谢谢您大人大量,对不起!对不起……” 顾婆子撇开脸,不想看到这家人丑恶的嘴脸。 顾乔则拉了拉顾婆子的手,示意她弯下腰来,然后轻声讲道:“奶奶,外面围着的村民……” 她嘀咕了半天,顾婆子直起腰来后,不禁眉头紧拧。 她的目光在沈晚和沈昭身上徘徊良久,最后才似下定决定,然后朝族老走去,讲道:“族老,我瞧着这院外村民甚多,想必是方才知县大人来时动静太大,大家闻声赶到。可他们终究在门外,不知道具体听到了什么。既如此,我想恳请族老将真相告知他们,也省得大家胡乱猜测,拼凑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来,您看如何?” “那小晚……”族老的目光落在沈晚身上。 “罗彪的伤在身上,断绝关系也因此而起,这件事情瞒不住的。与其让村民们瞎编,还不如将真相说出。就连知县大人都没说什么,我不信村里人还敢乱嚼舌根。另外,罗彪的伤,我们家也愿意花钱救治。” “哎,你说的对。”族老叹了口气,这才走到了院门口,干脆让村民敲响铜锣,将全村的人都给召集了过来。 接下来,他便将今日发生之事悉数给村民们讲述了。 这一下,沈昭与罗洪一家脱离关系的事情便叫全村人都知晓了。 村民们对罗洪一家所作所为均是十分不齿,对顾婆子一家不要罗洪他们还钱并且还承诺医治罗彪的事情也纷纷夸赞,对于沈昭考取秀才更是一通恭贺。 但当大家的目光落到沈晚身上的时候,难免复杂。 大家心中虽然同情沈晚的遭遇,却也难免犯怵: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性子竟然这般刚烈,还敢拿剪刀捅人。 这样的女子,谁家敢娶啊!万一气不顺了,拿着剪刀就把夫君捅了可怎么办? 梅氏下意识地将沈晚护在了怀里,沈晚却拉着她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讲道:“干娘,我不怕。” 现如今已与罗洪一家断绝关系,他们兄妹已是苦尽甘来,她哥哥定会拥有最光明的前程,至于她自己,只要哥哥过得好,她就很知足了。 梅氏见她如此,更是心疼不已。 等这罗家村事一了后,她们一家立即带着沈晚、沈昭回了村。 这一番耽搁,待来到村口,天色已经擦黑。 “嗷呜!” “嗷呜!” 刚进村,顾乔一家就听到了狼叫声,而且还不止一道。 顾乔扭头看向顾婆子,两人均是眉眼严肃,沈昭也惊疑不定。 几人心下不安,立即加快了步伐朝村里走去。 等来到村中,就瞧见村民们一个个拿着火把和铁锹、锄头等工具,集聚在一起,正站在田埂上警戒着。 “怎么回事?”顾婆子连忙问道。 其中一个村民转身看到顾婆子,立即激动地喊道:“大伯母,你们一家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 “狼来了!你瞧!”村民指向不远处,语速飞快地讲道,“你们家和拓叔家被狼围了,拓叔家人都打谷去了,就高氏和小念恩在家。哪知道高氏也下地里摘瓜豆去了,就留了小念恩一个人。现如今你们家买豆腐那两个大男人救了小念恩,正在与狼缠斗呢!” 此时天色刚黑,顾婆子闻言扭头看去,就能瞧见她家那方向,孔威和孔戟两人站在顾拓家的屋顶上。 天色渐暗,若非月亮倾泻银光,且孔威他们手里持着火把,顾婆子怕是也无法看到他们。 远远的,也分不清楚他们两人谁是谁。 只能瞧见其中一人一手持着火把、一手似乎拿着武器,另一人则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好像也提着武器。 那东西在月光和火光之下泛着银光,许是孔戟他们随身佩戴的长剑。 四周暗处影影绰绰的,似乎全是狼影。 空中偶尔传来破空之声,然后就能瞧见田野和院外的狼飞奔的身影。 “是箭!”沈昭立即偏头讲道。 他也会用箭,只是他的是木箭,在军中精铁铸造的弓箭面前不值一提。 “定是狼寻仇报复来了。”顾乔也立即讲道,心中一凛,担心无比。 而远处,她家与顾拓家圈里的猪也叫得撕心裂肺,还伴随着鸡鸭混乱的叫声,另外还有顾念恩害怕的哭声。 这声声入耳,揪心不已。 “大伯母,祖父请您过去!”顾斺挤开人群来到了顾婆子跟前,对她讲道。 顾婆子立即抬步朝族老走去,顾乔他们也赶紧跟上。 族老见他们过来了,立即来到了院墙根下人少之处,压低了声音讲道:“情况危急,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我知道你家小团子是狼,现在孔将军不让我们过去,怕伤了村民。虽然我见他们好像放了什么响箭,但我瞧这狼实在是太多了,孔将军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眼下孔将军他们怕是独木难支,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狼群后退?” “这……”顾婆子能管得住小团子,可面对狼群,她也无辙啊。 “你好生想一下,不然孔将军若是折在了我们顾家村,呸呸呸!我是说受伤!万一他要是伤到哪里,恐怕我们阖族上下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只怕咱们全村人都要遭殃啊。”族老着急。 来的路上,顾婆子和顾乔提起今日衙役是孔威麾下士兵的事,沈昭自然也认出来了,心知自己能够顺利脱困、与罗洪一家断绝关系恐怕是孔威的手笔,不免感激。 此时此刻他又瞧见孔威以身涉险,救了顾念恩不说,还让顾家村村民不要靠近,护着这些村民,更是对孔威心生敬佩。 “奶奶,我去,小团子听我的话。”他立即说道。 有恩必还,这是他沈昭为人处世的原则。 何况就像族老所说那般,事关阖族命运、全村安危,他作为一个读圣贤书的男子汉、大丈夫,更是不能退。 第430章 浴血奋战,少年与狼(必戳啊,沈昭很帅!) “昭儿?”顾婆子喊道,不忍他涉险。 “奶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何况这若算起来,本就是咱们家惹出来的祸事,我必须去。”沈昭眉目冷肃、言辞坚定。 顾婆子踉跄一步,竟不知该如何拦他。 “我跟你去!小团子最听我的!”顾乔连忙讲道。 “不行,还有其他灰狼,你可曾忘了那日之事。你去,我反而要分心保护你,听话,你就在这里。”沈昭严肃地讲道,伸手一压,就将顾乔推到了顾婆子的怀里。 “沈昭!”顾乔担心。 “巧儿,昭儿说得对,你去,不成。”顾婆子伸手拦住了顾乔。 沈昭却没急着冲出去,而是朝族老问道:“族老,我知顾凌喜欢拳脚功夫,你们还请过教头教他拳脚和弓箭,我想借顾凌留在家中的弓箭一用,可否?” “阿旆,快去取小凌的弓箭来!”族老立即吩咐道。 顾旆连忙往家中跑去。 不过片刻,他便将弓箭取回,然后将弓和箭筒一起交给沈昭。 沈昭将箭筒背在身上,然后试了试弓,唇角微抿,随即便冲顾婆子她们讲道:“我去了。” “哥哥!” “沈昭!” 沈昭看向沈晚和顾乔,一双眼睛如西天的寒星一般璀璨闪亮,“放心!” 说完,他转身就朝人群挤去,然后快步从田埂上跑了过去,没入黑暗中。 “哎,那是谁?” “谁过去了?” “好像是沈昭?” 村民们举着锄头、钉耙等,惊疑不定地喊道。 “走,咱们也去帮忙!”又有村民说道。 “都站住,别去添乱!”族老连忙制止。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田野间一声尖锐嘹亮的哨响。 “咻——”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月光下少年手臂微抬,手指似抵在唇边,这声音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围攻孔威的狼群听到了声响,立即扭头看向他的方向,眼睛在月光下发出绿油油的光芒,随后有狼奔袭而来。 众人只能隐约瞧见狼的身形,只觉得快如闪电,转瞬就要奔至眼前!一个个吓得急忙后退,发出惊恐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少年身形如电,背上的弓往前一甩,精准握住,右手拔箭张弓,将那弓竟拉成了满月,然后倏地一放! “咻!” 破空声响起。 接着“笃”的一声! 利箭深深地插在狼的正前方,惊得灰狼急忙刹住四肢,然后又转身跨上了另外一条田埂路。 月光下,似乎能够瞧见箭羽颤了颤! “小团子!”沈昭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过了变声期后,少年的声音多了几分低沉,如同晒金河里水潭深处的流水撞击礁石的声响,不似浅滩处泉水叮咚清朗,更添了几分厚重。 喊话间,他手里的箭却没停,每次都射在了朝他奔来的灰狼的正前方,恰巧将灰狼的路堵住。 众人总算是看出了门道,他竟是故意不去伤害那狼! “嗷呜——” 陡然间,一声长嚎骤然响起。 不同于先前的狼嚎,这声狼嚎显然更加嘶哑、绵长。 众人抬头一望,顾婆子家不远处的土坎上正站着一匹狼! 天色愈黑,月光越亮。 尤其是一年中秋前的月亮,更是银辉倾泻、皎如白光。 那狼站在土坎之上,身形矫健、体格强壮,此刻冲着皓月嚎叫,竟令人心生澎湃之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狼王? 随着它的嚎叫,其他的狼也都停下了攻击,对月嚎叫起来。 “嗷呜!” “嗷呜!” 霎时间,村子里回荡起狼嚎声,经久不息。 紧接着,众人就瞧见少年抬步朝那狼急奔过去。 周围的灰狼立即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仿佛像是警告。 少年却风驰电掣,身形在黑暗里隐现,而他的箭似乎没有停过,“咻咻”的破空声渐次响起。 转眼之间,他竟然从狼群的包围圈里杀出了一条路,径直来到了土坎前,与那狼王隔着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月光下,一人一狼,相互对峙。 夜风倏地停了,世界仿佛静止。 月色下,狼威武雄壮,少年身形颀长,两相对望,竟然谁也没有出手。 周围的灰狼顿时如潮水一般朝少年所在涌去,将少年和那狼王围在了中间。 众人正不解,下一瞬,变故横生。 只见外围的一匹灰狼突然高高跃起,猛地朝沈昭扑去。 “啊!”有村民已经尖叫出声。 顾乔的心也跟着一紧。 下一瞬,狼王竟然也往沈昭的方向猛地扑去。 “小团子!”情急之下,顾乔撕心裂肺地喊道。 就在大家以为沈昭必死无疑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那狼王竟然扑到了进攻沈昭的灰狼身上,接着直接将那灰狼顶了出去。 “嗷呜!”狼王立即嚎叫起来。 沈昭也紧握住弓箭,与它站到一起。 “嗷呜!”狼王再次出声,所有的狼都往后退了许多。 “那、那是顾乔家的小团子!”有村民已经认出了“狼王”是谁。 众人惊呆了,纷纷看向顾乔一家,瞧见她们担心不已,顿时信了几分。 而就在这个时候,土坎那边也形势剧变。 竟有一匹狼率先朝狼王扑了过去。 一匹狼冲上去后,其他的狼也跟着冲了上去,瞬间,灰狼们群起而攻之。 “这、这怎么回事?”顾婆子喃喃念道。 顾乔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抓紧了顾婆子的手,心里却道:恐怕是狼群已经不服小团子了。 想到小团子前两日才受了伤,她更是担心不已。 “嗷呜!”就在这时候,另外一匹狼从山林里冲了下来,它的身后竟然还跟了三匹狼! “是小尾巴它们!”顾乔激动地喊道。 两方顿时陷入混战。 黑暗中,顾乔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瞧见箭矢泛着寒光,随后便听到灰狼的惨叫声,与此同时,也有灰狼从混战圈中被撞飞出来。 随后,混乱的战斗现场逐渐从一团糟变得情况明朗,少年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 只见月光下,少年被五匹灰狼围在中间,而他身姿颀长、发带飘扬,张手将弓拉成了满月。 风乍起,狼呜咽。 少年与狼,形成了一副奇特的画卷。 皎洁月光勾勒出少年挺拔英武的身姿,无边夜色则为此刻浴血奋战的他平添了几分邪魅狷狂。 这一夜的月色,似乎都染了血。 “嗷呜!” 第431章 扶摇一上九万里(四更) 终于,四周的狼群退了下去,负伤潜入了山林之中。 众人远远的望见,待周围的狼群退去之后,少年身边的狼也陆续退去。 而最后一匹狼,似乎用头拱了拱他的手,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它一瘸一拐的。 走到一半,它突然回过头来,冲着村子的方向,一声长嚎。 “嗷——呜——” 不知为何,顾乔鼻头一酸,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然后灰狼便在她模糊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山林,再也不见。 孔威的人马这时候也赶到了,恰好瞧见狼群退散的这一幕,等他们朝孔威冲过去,狼群早已消散无踪。 “老大,属下来迟,请老大责罚!” 一行人单膝跪地,朝孔威行礼。 因为要掩藏身份,所以他们并未称呼孔威为将军。 “哇——”孔威怀里的孩子本就在哭,听到这声势震天的一喊,更是惊惧地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起来吧。”孔威对他的下属喊道。 “念恩!”顾康也跑了过来,从孔威怀里接过顾念恩,牢牢地将她抱住,一家人又对着孔威千恩万谢。 顾乔他们则来到了沈昭跟前,立即上下查看他的伤势。 “没事吧?啊?” “奶奶、干娘,我没事。”沈昭扯开唇角笑了笑。 孔威立即走了过去,对沈昭说道:“小子,箭术不错。” 言语间,颇有赞扬之意。 沈昭谦虚地微微垂首。 “先进家吧。”顾婆子出声喊道。 村里突然出了这么一桩事,村民们又发现了那狼王就是小团子,再加上眼下又突然多了这么一路全副武装的人马,村民们难免不安,也想跟着顾婆子一家进院子。 族老连忙制止,喊道:“大家都回家去,该继续吃饭的吃饭,该收拾的收拾,这件事情,回头我会给大家一个说法。快啊,都回去。” 村民们虽然很想上前问个究竟,但族老都如此说了,大家也担心万一狼群去而复返,这顾婆子家岂不是首当其冲?遂一个个听话地回了家去。 而这头,顾拓一家也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整顿家禽、家畜这些。 顾婆子家的院子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一家人并孔威的人马,以及族老。 “族老,您也回吧,我们没事。”孔威摆了摆手。 族老瞅见他与孔戟的确像是没事人的样子,这才放下了高高悬起的心,又扫了顾婆子一眼,这才让顾旌扶着他回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孔威又让他的人也撤了。 这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霎时间院子里就清净了。 瞧见没有外人了,顾婆子正琢磨着今日下午的事情怎么开口,沈昭就已经当先迈步走上前去,拱手执礼讲道:“孔将军,今日您帮助我兄妹二人逃离苦海,如此大恩大德,我沈昭铭记于心。” 孔威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了沈昭肩膀上,随即讲道:“你不用谢我。当日你们一家救了我,虽说后来为顾凌用了人情,但顾凌家人也在,我帮忙探寻顾凌下落,也不过是还了他们家的恩情。按说起来,这次才算是还你们家的。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前些日子为了寻药的事情,刻意为之,多有冒犯,也请你们原谅。以后,便两不相欠罢。” 顾乔听得此言,不禁抬眸,心道:如此倒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 沈昭则对他的感激和钦佩更深。 “于将军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我兄妹而言,却是救我们于水火。无论如何,将军此恩,沈昭铭记肺腑,他日若有机会,定会相报。”沈昭说道。 一码归一码,这份恩情他永远记在心中。 “行,你若非要报恩,不如明天跟我学骑射吧。我观你天资甚好,可惜从了文,不然跟我去行军打仗,定也是能干的。” 沈昭微愣。 饭后,孔威与孔戟借着消食的借口去了外面。 站在田野中,孔戟忍不住问:“将军,恕属下多嘴,您为何会突然提起教那个小子骑射呢?还有今日白天,为何会帮他与他那姑父解除关系?” 孔威沉吟片刻,不答反问:“孔戟,你觉得沈昭这小子怎样?” 孔戟立即回道:“能考上秀才、夺得随州院试案首,文才是有的。另外,做事任劳任怨、勤奋肯干,话不多,倒也不错。” “仅是如此?”孔威偏头看向他。 孔戟不解地抬了一下眉毛。 孔威轻笑一声,随后负手而立,叹道:“这小子,不简单。” “将军?不过就是一乡野小子,如何能得您如此高看?” “乡野小子?不要小看了这乡野小子。世间能人志士,多起于微末。正所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日后这少年一朝金榜题名,未必不能治理一方,乃至封侯拜相。” 孔戟听闻此言,瞳孔微微张大,“将军竟如此看好他。” “自然。此等心性坚韧之人,平生罕见。何况,脑袋好用不说,身手也不错,且能伸能屈。这样的人,必成大气候。” 孔戟这才点了点头,认真一想,这沈昭的确不凡。 孔威却长叹了一口气,“大熙朝重文轻武,才有了面对叛军毫无招架之力的困境。这些年因为外忧内患,需要咱们搏命,武将的地位才有了提高。可咱们这些人常年在外,朝中根本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便不提其他,争个军需粮饷,都得和那群文臣辩上半天,咱们的人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寻思着,还得和文臣交好啊。” 孔戟想到了孔威家里的娇妻,顿时明白了几分。 “我求圣上赐婚,也不过多了个岳家帮衬,但这联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试问,谁家的千金小姐愿意嫁给咱们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呢?便是不死,也不过是守着活寡。”孔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孔戟听上去心中分外难受。 “将军?” 孔威却伸手制止了他的话,径自讲道:“如今重开了科举,说不准这沈昭日后就能青云直上,咱们今日帮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未来,或许能结善果呢。” “将军英明!” “英明不英明我不知道,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秋风已起,这天,开始变凉了啊。” 孔戟也跟着看向远方,想着如今西北的局势,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第432章 落户(一更) 当孔威和孔戟在讨论沈昭的事的时候,顾婆子一家也在讨论他们。 “这些狼应该就是来报复他们的,而且小团子是我到了田间之后才出现的,没准狼群就是背着小团子来的。”沈昭讲道。 顾乔拧眉,十分担心,“我瞧着狼群已经不听小团子的了,日后可怎么是好?” 尤其是最后小团子冲村里嚎叫的那一嗓子,不知为何,顾乔总觉得小团子像是在与她们一家告别似的。 “如今村里人已经将小团子认了出来,也知道咱们一家与狼关系密切,恐怕……”顾婆子叹了口气,又道,“族老要给村民们说法,咱们自然也要给族老一个说法。原先我还当族老什么都不知道,眼下看来,不过是他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怎么办?”顾乔咬唇。 顾婆子又道:“按理说把家里安顿好了,我便该去给族老解释的,但今日实在是累得慌,而且也想与你们好生商议一番,索性借着孔将军的威名稍事歇息,明日再去。” 说罢她看向沈昭,问道:“今日你可伤了狼?” 沈昭立即回道:“没有射杀,但伤了不少,毕竟当时情况混乱。这些狼终究是小团子的臣属,日后没准小团子还能再度征服它们。何况已经结了仇,若是再添几条狼命,只怕恩怨更深。” 梅氏是个胆小的,忍不住出声询问:“娘,眼下孔将军他们还在咱们家住着,倒不必怕,但若日后这狼再上门来,那可怎么办?而且拓叔一家就在隔壁,今日是族老喝令大家离开了,明早他们定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 “我知道,这件事,还要看看怎么解决才是。”顾婆子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主意。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滞。 暂时想不到解决方法,顾婆子索性先跳开这个话题,转而朝沈昭问道:“昭儿,关于落户的事情,你心里有何考量?” 沈昭抿了抿唇,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梅氏忍不住建议道:“要不落在顾家村吧,若你愿意,干脆就并在我们户头上,那咱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顾婆子暂时没说话,而是看向沈昭。 沈昭还没开口,倒是顾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落户到咱们家?那、那沈……小晚以后是不是就叫你娘而不是干娘了?” 顾乔想知道,这在古代落在一个户头上,是不是就像现代的领养关系或者父母二婚重建家庭的那种,子女们就形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兄妹关系。 “是啊。”梅氏顿时笑了起来,戳了戳她的头,“怎么?你还怕小晚叫我娘了,我以后就不疼你了啊?” “不是,你现在也更疼小晚好吗?”顾乔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讲道,可神情却有些僵硬,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扫向沈昭。 沈昭没有看她,而是拿开凳子,然后在顾婆子跟前跪了下去。 “你这孩子,怎么又跪下了!”顾婆子连忙扶他。 沈昭却没有起来,而是望着她讲道:“奶奶,对不起,我想单独立户。” 顾婆子眸光微闪,立即扫了自己孙女一眼,随后才对他讲道:“这不管是并户还是单独立户,奶奶都不会干涉你,你且起来再说。” 沈昭这才重新坐下,略有些歉意地对顾婆子和梅氏讲道:“我知道奶奶和干娘对我们兄妹二人好,但若是并户,就涉及到两姓之事。我和小晚毕竟是沈家血脉,虽父母早亡、亲戚不在,却也不愿让沈氏一族就此终结。还请奶奶成全,让我单独立户。便是日后单独立户了,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孝敬二位长辈的。” “是我不好,没想这么多,倒叫你为难了。”梅氏连忙道歉。 顾婆子略微沉吟,这才讲道:“你有这样的考量,也是对的。振兴门楣,当是男儿所为。那你想好户头落在哪里了吗?罗家村还是……” “若是单独立户,顾家村肯定不行。我现在考上了秀才,若是在顾家村落了户,便得罪了罗家村族老。若是在罗家村落户,我……我不愿再与罗洪一家产生任何牵连。”沈昭回道。 顾婆子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很对,顾家村是肯定不行的。不然以后人们一说起顾家村考起了两个秀才公,那就是往罗家村族老心头扎刺。罗家村也不好,容易让人查到你与罗洪一家的过往恩怨。知县大人待你颇为看重,想必是因为孔将军的缘故,我有一个想法,你看怎么样?我把汝陵城里的铺子署到你名下,然后咱们再去找知县大人,让他将你的户头直接落到汝陵城里。” “奶奶?”沈昭大惊。 那可是一间铺面,顾婆子竟然说要转到他名下,他怎么能收! 顾婆子却打定了主意,讲道:“这件事你听我的。先不说铺子的本钱就是从你那儿来的,再说这知县大人,咱们得趁热打铁,趁着这几日功夫赶紧把事情办了,不然怕夜长梦多,等孔将军一走,这事就更不好说了。” “我觉得奶奶说得对。而且你的户头最终落在汝陵城,那你考起秀才,甚至以后考起功名就还是知县大人的功劳。至于罗族老那边,你和小西都是从他罗家村学堂里走出去的学子,只要你不平白无故地落到顾家村,他心里也不会有意见。”顾乔跟着讲道。 “但是咱们贸然去找知县,能找着人吗?”梅氏担心具体的操作问题。 顾乔立即看向她娘,讲道:“娘,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知县大人如今定然对沈昭颇有印象,何况咱们还可以趁着孔将军在,借他的势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孔威是上将军,跺一跺脚帝京都得抖三抖的人物,一个区区知县,那还不快些巴结? 正说着,顾乔就听到了院门推开的声音。 “是孔将军他们回来了。”顾婆子立即站起身来。 一家人坐在廊下赏月闲谈,闻言全部起身。 “做什么?你们坐你们的。”孔威伸手压了压,然后抬步走了过来。 “孔将——大侄儿,你坐。”顾婆子连忙改了口。 孔威也不客气,立即坐下了,然后瞧见几人,不免问道:“小晚呢?” 第433章 搬家与定心丸(二更) “小晚先歇下了。” “她没什么事吧?”孔威这才压低了声音问。 “多谢将军关心,没事。”顾婆子回道,眉心却拢了起来。 沈晚今日受了委屈和惊吓,若当真无事,此刻必是与他们坐在一块儿,可她却早早地歇下了,梅氏说陪她她也不要,只怕心中还是难受。 孔威叹了口气,又道:“顾婶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侄儿请讲。” “这狼,说到底是我们招来的,今日的凶险您也瞧见了,我怕日后我们一走……而且今日沈昭为了帮我们,虽没有杀狼,却也射伤了狼,日后说不准这些狼也会找上你们家。” 顾婆子心中也正担忧这事。 “我来这顾家村许久,也去其他村寨走过,观此地民风……”孔威摇了摇头,不欲多言,而是继续讲道,“这狼的事情一出,只怕村里人对你们家会有成见,甚至会为了自身安全,要求你们家做一些事。如今又遇上小晚出事,虽说她哥哥是秀才,可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往后流言蜚语定然不少。你们家既然在汝陵城里有铺子,何不直接搬家?” “搬家?”顾婆子诧异,万万没有想到孔威竟然给她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对,搬家。如此便可断了狼祸、绝了流言。且汝陵城离顾家村并不远,你们平日里在城中忙碌生意,逢年过节还可以回乡探亲,又可就近照料沈昭读书,一方几便,岂不更好?这是五百两银票,足够你们在汝陵城里再置办一套宅子了。” 孔威竟然还准备了银票。 顾婆子连忙推拒,“将军,这我不能收。” 孔威却讲道:“狼祸毕竟是因我们寻药引起,我走之前定要将它解决。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好办法,婶婶你觉着呢?” 顾婆子的手僵在原地,望着孔威那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中大骇。 “婶婶,我知道搬家是大事,您先考虑。”孔威说着,将银票强行塞到了顾婆子手里,然后起身与孔戟回了屋子。 顾婆子却仿佛呆住,整个人面色略微有些苍白。 “奶奶?”还是顾乔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然后低头看向手中的银票,又是久久不曾说话。 “娘?”梅氏也十分担心。 顾婆子许久过后方才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对这事发表意见,而是讲道:“都洗漱歇息吧。” “奶奶?”顾乔忍不住喊道。 “睡吧,啊。” 顾乔瞧见她失魂落魄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又想到孔威在家不好说话,遂抿了抿唇,转身去了井边打水洗漱去了。 翌日一大早,孔威便捉了沈昭同他一道练习骑射去了,还说让顾婆子她们不用等他们吃晚饭。 顾乔见他们走后,连忙放下葫芦瓢,赶紧问道:“奶奶,昨日孔将军提及搬家之事,是什么意思啊?” 梅氏虽然忙着做早餐,却也忍不住凑过来。 正在添柴禾的沈晚则动作一僵,抬头问道:“什么搬家?” 顾婆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回道:“孔将军说过,他不喜欢欠人什么。让咱们搬家,也是怕灰狼上门,伤了咱们家的人,到时候他心里过意不去。” 梅氏蹙眉,“咱们住得好好的,怎么能说搬就搬呢?何况还是搬到汝陵城去,这背井离乡的。” 在古人的观念里,背离故土是极不好的,这种故土观念根深蒂固,所以梅氏和顾婆子才会对这个提议感到极其震惊。 别说她俩不舍了,顾乔心中亦是不舍。 这院子住了那么几年,旁边的荒土还翻过了,种了枣和红薯;后坡有竹林,还开挖了棚窖;菜园子里有随时摘、随时吃的蔬菜;粮仓底下关着鸭;圈里养着猪;门前还有鱼塘,鱼塘里有荷花;岸边种着桃花,没准明年就能吃上果子…… 这时候让她搬家,将这经营的一切全部抛弃,她又如何舍得? “奶奶,你怎么想?”顾乔问道。 顾婆子正琢磨着,还没来得及回答顾乔,门扉就被叩响了。 “谁啊?”顾婆子连忙喊道。 “是我。”族老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婆子脚下步伐立即加快,连忙到了门边,将人迎了进来。 “族老,您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去找您呢!”顾婆子连忙讲道。 “这不,昨晚的事,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还是赶紧过来与你商量。孔将军不在?”族老问道。 “孔将军上山操练去了。” “这样啊。”族老点了点头。 顾婆子连忙给他搬来了一把椅子,让他在廊下坐下,又问:“族老,吃过早点没有?” 族老摆了摆手,“不吃,你赶紧坐下来,我有事问你。” 见族老神情严肃,顾婆子也知晓他的来意,立即拉了凳子坐下,抬眸看着他讲道:“我知晓族老今日是为了昨晚狼群围攻我家的事情而来,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幅模样,说起来,是我家给村里招祸了。” “那狼当真是你家招来的?你赶紧把事情给我讲个明白。” 顾婆子略微垂眸,有些犹疑,“族老,这事说起来还和孔将军他们有关系,具体原因,涉及到孔将军我不好多言。我家小团子与我们一家一直相安无事,昨晚小团子事先也不在,所以这事……” 族老闻言,这才将身子往后仰了仰,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 既然事情与孔威有关,那想来孔威便不会怪罪他们顾家村,但是…… “这狼的事情虽说与孔将军有关,但小团子终究是你家养大的,这件事我总得给村里一个解释。如今村里各家各户战战兢兢,就等着我给他们吃一剂定心丸呢。”族老说完话后看向顾婆子。 顾婆子嘴巴蠕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定心丸? 她也不敢保证狼群再也不来啊。 思虑了片刻,她终是抬起头来,对族老讲道:“族老,这样可好,您给我两日时间,等把这中秋过了,我就给您答复。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 第434章 流言,她何错之有(三更) 族老想到这事情最终与孔威有关,也不好逼得太急,而且近日村里忙着秋收,他也还能再压上一压。 “行,我等你两日。”族老这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顾旌连忙扶着他,两人这才离开了院子。 顾婆子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情无比沉重。 两日后,她能给出什么答案呢? 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正想着,隔壁院子突然吵了起来,声音之大,已经越过围墙传到了她家这头。 “娘,您拦着我做什么?就因为她家,咱们晚上睡觉都没法安枕,谁又知道那狼什么时候来!” “你看咱们家念恩都吓成什么样了?我这还坐着小月子呢?你以为我想生气吗?” “你让开,我要去和她们家好好掰扯掰扯,我要去告诉族老,就是她们家在养狼!她们家要害了全村人!” “你让开!” …… 高氏的声音尖锐而高亢,穿透院墙直直传来。 顾乔听得直拧眉头,只是刚动身就被她奶奶一把拽住。 “你去哪儿?” “我去和她理论。” “和这种人理论得清吗?” 顾乔一噎,可心里终究憋不下这口气。 顾婆子却松了手,讲道:“不止她一人,恐怕现在全村人都是这么个想法,你也要与村里人理论吗?” 顾乔心中微凉,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来,眸光微红地看向顾婆子,忍不住讲道:“奶奶,终究是我做错了吗?如果当年,我听了你和娘的话,提早把小团子放回山林,或许……” “傻孩子。”顾婆子不由得将手掌放到她头顶,却发现突然之间孩子长高了许多,她转而将手放到了她肩上,慈爱地讲道,“这次的祸事,并非小团子。外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可若没有小团子,村里人便没了攻讦咱们的借口,咱们也不过是受狼群侵袭的人家而已,咱们就是受害者。可有了小团子,情况便不一样了。”顾乔回道。 “是,有了小团子,他们不明就里,就会以为是咱们家把狼招来的。可我听说,小团子在山上还救了你和昭儿,昨夜也一样,为了咱们家与狼群相抗。巧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初你养小团子,也是奶奶同意了的,要说错,那我也错了。” “奶奶?” “奶奶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因别人的评价而论对错,你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可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自能解决。”顾婆子叹了口气,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便是中秋,一切,等过完中秋再说吧。” 顾乔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多说。 这一日,村中讨论得最多的便是顾婆子家小团子是匹狼的事情,对于狼群围攻她家,众人也多认为原因在她家身上。 其后,罗家村发生的事情也不胫而走,传到了顾家村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沈昭兄妹与那罗洪一家断绝关系的事。 “你们是不知道,知县大老爷都来了,亲自判了这事,还打了罗洪板子。那罗洪屁股都开了花,看那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得起来。” “可不是,今日我家大表哥过来帮我们打谷,还说了,那林氏和沈氏也被一通好罚。” “这家人太恶毒了,自家娶个媳妇儿是闹出丑事的,竟然还想着把侄女也推到这火坑?”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她家定是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呗,不然怎会要那顾晓?” “行了,顾晓这事别提了,我脸上都臊得慌。不过你说那晚丫头啊,看着挺柔弱的,竟然就把人捅成重伤了,知县大人没判她坐牢?” “嘿,坐什么牢,人家是逼不得已。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啧啧!” …… 一时间,关于沈晚歹毒狠辣的流言越演越烈,十里八村竟然都将沈晚当做了教育家中丫头温婉和顺的反面教材。 梅执恕便是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顾乔家的,自然,与他同来的还有他的父亲梅涣青。 看到沈晚围着灶头忙碌,一派沉默寡言,再不似曾经的天真烂漫,梅执恕便觉得这心好似被人挖掉了一块,疼痛不已。 他想上前去问两句,又苦于没有借口,且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静默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她。 都这般情状了,顾乔若是还瞧不出来,就是傻了。 “大表哥,你最近书读得怎样?”她刻意挡住了梅执恕的视线,问道。 “尚可。”梅执恕心不在焉地回答,视线却越过她的头顶继续朝沈晚看去。 怪只怪顾乔的个头比他们几个都长得慢! 顾乔暗恼,鼓了鼓腮帮,随后瞧见梅执恕那一脸担忧,忍不住心道:幸亏她奶奶和舅舅在外间商讨事情,她娘又忙着煮饭,否则大人们怎会瞧不出来? “大表哥!”顾乔又喊了一声。 梅执恕这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你跟我来!”顾乔说罢,扯住梅执恕的袖子,就让他跟了自己出去。 两人假意到菜园子中摘菜,顾乔这才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小晚?” 梅执恕额头的汗立即流了下来,他连忙擦了擦,又严肃地朝顾乔讲道:“表妹,你别乱说,坏了她的名声。” “那就是喜欢咯。”顾乔又问,“那小晚发生这样的事,你心中可有想法?可会觉得她行事狠毒?” “什么行事狠毒!她一个弱女子,若不持剪伤人,人必伤她,她又何错之有!”梅执恕梗着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急的。 顾乔甚至怀疑,若非说这话的人是自己,他的拳头估计就要揍上来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问:“舅舅、舅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梅执恕一时间没能跟上她的思维。 “知道你喜欢小晚的事。” “我……”梅执恕对上顾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再不能掩饰,这才丧气的垂了头,眼神微闪,回道,“我娘不允。” 顾乔望着他,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略微勾起唇角,似有些嘲讽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讲道:“那你还是把你的眼神收好,别再乱往小晚身上瞟了。” 第435章 贵人之意(四更) “表妹?” “表哥,这世道,女子比男子艰难。小晚如今遇上这等事,非她所愿,但世人却辱她、轻她。你若真心喜欢她、敬重她,便更该与她保持距离、恪守礼节。” “我……” “你现在还无法做主娶她,你的亲近,只会让她无所适从、让她为难罢了。” 梅执恕闻言,不免黯然。 但不过片刻,他就握紧了拳头,然后讲道:“我定会努力考科举,让我爹娘认可,拥有更多的话语权,然后求娶小晚。” 听到“话语权”和“求娶”两词,顾乔原本严肃的脸顿时绽开了一抹笑容。 大表哥倒是从她这里学到挺多词的嘛?而且还惦记着娶她家小晚呢! 痴汉! “表妹,你笑什么?” 顾乔欣慰地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表哥,你……很不错。” 说着,顾乔也学着顾婆子拍自己的样子,踮起脚尖,拍了拍她表哥的肩膀。 梅执恕愣了愣。 顾乔撤开手,随即讲道:“你先努力争取你的话语权吧,不过提醒你一句啊,你努力是你的事,以后你有了话语权,来到了我们家小晚面前,喜不喜欢你,却又是我们家小晚的事了,不能混为一谈。” “我知道。”梅执恕抿了抿唇,眸光微垂,心事重重。 少年啊。 顾乔在心中轻叹一声,然后拔了菜,又摘了瓜,这才提着竹筐下了菜园子,到了院中。 洗菜的时候,沈晚同她一起。 顾乔扫了扫四周,压低了声音同她讲道:“我帮你把大表哥搞定了,他不会再那么盯着你、令你困扰了。” 沈晚微愣,抬眸看向顾乔。 “我看出来了。”顾乔冲她眨了眨眼,略带俏皮,“不过那是他的事,与你无干,你已经在躲着他了。” 沈晚下意识地垂眸,抿了抿唇。 顾乔叹了口气,“总之他不会再令你为难了。” “哦。”沈晚点了点头,有些木然。 顾乔瞧着她最近毫无生气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但她隐约能够感知到她好像比先前更颓然了一些。 于是她忍不住又讲道:“可大表哥还说了,他克己守礼,是为了你名声无损,他会努力读书科考,争取更大的话语权,然后……上门提亲。” 沈晚闻言,愕然地偏头看向顾乔,手里的白菜也掉进了盆里,溅起了水珠。 她的唇动了动,随后脸色瞬间变得涨红,紧接着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竟然腾起了雾气。 还没等顾乔看清,她已经埋下头去,重新拿起白菜,认真地清洗起来。 “小晚?”顾乔忍不住喊道。 “嗯?”沈晚没有抬头。 顾乔却听出她的声音里好像夹了一些鼻音。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心中陡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小晚对大表哥并非无意? 但是,小晚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什么也瞧不出啊。 她不是憋得住话的人,何况她与沈晚亲如姐妹,当即问道:“小晚,你觉得大表哥如何?” 沈晚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她平静的话音传来,“很好。” 这样的坦诚,反倒像是两人并无什么了。 顾乔拧眉,“我是说,你对他喜欢你的这件事怎么看呢?” 沈晚掰开菜叶,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巧儿姐,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我听哥哥和干娘她们的。” “你……我是问你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两姐妹还不能好好说话吗?” “巧儿姐,执恕表哥是干娘和奶奶为你选的夫婿。”沈晚提醒道。 她不想和梅家大表哥牵扯上任何联系,一是她是女儿家,不能言行不端叫人看轻;二来也是因为她听梅氏和顾婆子说起过,梅执恕是她们给顾巧儿相好的未来夫婿,她不能恬不知耻的横插一手。 顾乔闻言,张大了嘴巴,然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咬牙切齿地回道:“我说过了,我绝对不嫁给大表哥。” 沈晚不禁扭头看向她。 顾乔继续讲道:“娘和奶奶早就死心了,你没发现她们这一年都不提了吗?而且表哥和舅舅也没那心思,敢情就你一人放在心上了是吧?” 沈晚眸光微闪,连忙低下头去。 顾乔不忿地扯过她手里的白菜,又道:“方才我问大表哥对那些流言怎么看,你猜他是如何回答的?她说你一个弱女子,你如果不持剪伤人,那人就必会伤你,你又何错之有。他可护着你了呢,因为我问这话,差点儿揍我了。” 见沈晚不回答,顾乔自顾自地洗着菜讲道:“反正各有各的缘法,我也不掺和你们的事,所以你啊,也别乱点鸳鸯谱!哼!” 说完,她将小白菜一把全撸进了簸箕里,再不管沈晚,沥水过后,转身就走。 留下沈晚望着木盆里晃动的洗菜水,还有那随着波浪涌动的碎菜叶若有所思。 吃了晚饭后,梅涣青一家便离开了。 因为早上孔威他们出门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不用给他们留饭,一家人便没有等他们。 吃了晚饭后,等喂了猪,收拾干净灶房,顾婆子将家人都拢做了一起,然后宣布道:“我决定了,搬家。” “娘?” “奶奶?” 这个决定太过突然,以至于顾乔她们都很惊讶。 顾婆子却说道:“我左思右想,实在是无法回复族老,今日又与你舅舅合计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搬家为好。” “可是奶奶,咱们的祖屋不要了吗?”顾乔心中万般不舍。 那汝陵城里的铺子有什么好的,就只有小三间房,一个阁楼,她往后可怎么种菜?怎么养她的小鸭、小鱼? “而且咱们家红薯干和榨菜的生意怎么办?豆腐倒是简单,有口锅就成,榨菜不成啊!”她又问道。 瞧见她焦急的模样,顾婆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回道:“孔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他提出搬家,你们还真当是建议吗?如今他已经替咱们一家想好了出路,咱们却还在这里推三阻四,岂不是拂了贵人的意?” 顾乔心中一凛,顿时明白顾婆子的顾虑。 第436章 不舍(一更) 顾婆子继续讲道:“他叫我一声婶婶,我们便当真拿乔了吗?这五百两银子定是退不回去的。若是咱们还留在这里,狼来了,伤了咱们自己先不说,若是伤了村里人呢?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到时候不用咱们自己搬,恐怕村里人直接将咱们赶出去,你们忘了你们外叔祖当初是怎么离开村子的了吗?” 当初梅崇岭离乡,还只是因为“不祥”,而今她们家的存在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村子的安危,村民们定不会轻易放过。 “眼下是因为家家都在秋收,还没缓过气来和咱们清算。咱们主动提出来搬家,还能留有情面,将来回来走亲访友,大家仍是邻里亲戚。若咱们家是被赶出去的,届时又该如何回来祭祖?”顾婆子又道。 这一席话,说得全家人无一人吭声。 顾乔也是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家的处境竟然已经如此艰难了。 “可是奶奶,我好舍不得。如果我们搬走了,小团子以后是不是就找不着家了,它……”想到这里,顾乔鼻头一酸。 顾婆子将她揽进怀里,“傻孩子,小团子夹在咱们与它的族群当中也为难。缘分终有尽时,这是天意,咱们哪能拗得过老天爷呢?而且你想想,等咱们进了城,你沈昭哥去官学读书是不是更方便一些?还有小晚,还可以跟着你秀姨学做针线,对不对?” 顾乔垂眸,一颗泪就滴到她奶奶的袖子上。 她曾经还想着要去城里开酒楼做大生意呢,可真当手上攥了五百两,又有本钱又能进城的这一刻她却退缩了,这算什么? 想到了这里,她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顾婆子不免又宽慰了几句。 要真说不舍,这院子里最不舍的其实是她。 自嫁到这顾家村来,已三十余载,她在这里与顾盛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又生下儿子顾熹,之后看着儿子一天天在这院子里长大、成人、娶妻、中举,再到后来叛军入村,老头子被杀、正房被焚,又与儿媳梅氏、孙女巧儿支撑了这么些年岁,至如今日子方才逐渐变好。 这院子,几乎见证了她这一生啊。 她原以为自己有一天会躺在厢房的床上咽气,却不想天意弄人,逼得她不得不搬家。 “梅姑,明天做月饼吧,熹儿和你公爹最喜欢吃你做的月饼。明日,咱们去山上看看他们。”顾婆子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好。”梅氏哽咽。 沈昭回来时瞧见一家人都似哭过一般,忍不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婆子便简单地与他说了。 沈昭心情沉重,等沈晚她们去睡后,忍不住对顾婆子讲道:“奶奶,今日孔将军带我去学骑射,我学会策马后,他就带我去了汝陵城。我们是在知县府上吃的晚饭,不单如此,桌上将军还特意提及了我落户的事情。” 顾婆子眉心微蹙,有些震惊。 “知县大人问我想要在哪里落户,得知我想落在汝陵城后,又问了我一些问题,言明只需我在汝陵城中有一处居所,不必等到居住一年,便可帮我办下来,让我日后随时去找他。” 顾婆子听闻此事,顿时张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熙朝的户籍政策算是比较开放的,在当地居住一年便能取得所在地的户头,这也主要是因为前些年打仗,需要招揽人口,所以特意开放的新政。 她们一家原本也是打算借着孔威的名头去做这件事,万万没想到今日孔威竟然亲自带着沈昭去了知县府中,这样一来,日后便是孔威离开,这件事知县也一定会办好。 孔威这般帮助沈昭兄妹,更是让顾婆子明白——搬家迫在眉睫。 沈昭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 孔威这般做,不过是让顾婆子欠他更多,从而坚定搬家的决心而已。 “奶奶,我知道你决定搬家,除了狼群围村一事,更有我们兄妹的因素在内。你不想让小晚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眼下,更是要为了我……” “你这个孩子,作甚这般敏锐?”顾婆子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已经决定,也没有再迟疑的道理,又何必让孩子们为这事烦恼愧疚? 想了想,她说道:“奶奶承认,是有你们的原因。你瞧瞧小晚,平日里多活泼的一个丫头,可这两日……奶奶认定了你们这两个孙子、孙女,为你们打算有什么不对?何况你们并非主要原因。” 她扫了眼灶台,望着挂在上面的灰豆腐,慈爱地讲道:“咱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顾家村来往却并不便利,若是突然加了订单,你外叔祖还得特意跑一趟,一来一回的多费功夫?咱们家日后要做大,迟早要进城,不过看什么时候而已。” “奶奶,无论如何,谢谢您。”沈昭却坚持讲道。 “你这个孩子,这样就见外了。行了,今日跟着去学骑射,我看你走路腿脚都不利索,蹭破皮了吧?奶奶出去了,你赶紧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歇着吧。” “好的,奶奶。” 等顾婆子走后,灶房里就只剩下沈昭一人。 他抬眸静静地打量起屋子,心中亦有不舍。 只是想到他妹妹如今的处境,再想到那桃源秘境,或许,这次搬家对他们而言,正是合适。 收回心思,他开始洗漱,然后褪去衣物,拿了伤药,在灯下细细涂抹。 夜里,因为有伤,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屋外仿佛刮起了风,又好似有什么扑扇而过,沈昭霍地睁开了眼睛。 厢房隔壁,沈昭原本的房间。 此时,窗柩洞开,一只威武的海东青正站在窗台上,眼神锐利。 屋内,拿到信纸的孔威面色严肃,一道浓眉微挑,仿若利剑出鞘。 看完后,他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直到纸条快要燃尽,这才丢到了地上,用脚将纸灰碾碎。 “孔戟。” “末将在。” “通知弟兄们,准备启程回西北。” 听到这话,孔戟激动不已,瞬间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孔威,忍不住喊道:“将军?” “鞑靼进犯,圣上命我们立刻启程,还愣着干什么?”孔威讲道。 第437章 农庄畅想(二更) “是!”孔戟面色瞬间严肃,只是明亮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立即兴奋地收拾行李去了。 他可不想寻找什么长生不老药、成日窝在这破山村里,大西北才是他心之所向,眼下终于能够脱困,怎能不兴奋? 孔威则坐在了木桌前,立即将近些日子整理好的地图和早就写好的奏折拿了出来,落上日期。 刚写完放下笔,他就压低了声音冷喝一声,“谁?” 海东青立即扑扇翅膀飞走了。 门很快被敲响,孔戟起身去开了门,然后就瞧见沈昭站到门口。 “还挺敏锐。”孔威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将桌上的东西收好揣进怀里。 沈昭瞧见他们的架势,不禁询问:“将军这是要走?” “嗯,住了许久,也该走了。”孔威回道。 沈昭忍不住看向外面,按照天空月亮的位置,眼下正是四更时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竟然等不到天亮就走? 孔威却看向他,又道:“既然你醒了,我就不特意留书交代了,明儿替我向你奶奶说一声便是。另外,本来还说再教你两天弓马骑射的,但眼下是不成了。你射箭练得不错,纠正姿势后以后勤加练习,定能射得更远、更有力道,至于骑马……日后有机会,多学习便是。” 沈昭抿了抿唇,点头应是。 孔戟这方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立即讲道:“将军,好了。” 孔威点头,看向沈昭,随后说道:“他日我们在帝京相聚。” 说完后他转身提起桌上的佩剑,对孔戟讲道:“走。” 两人步履轻盈,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便似有马蹄声响起。 沈昭望着天边的圆月,又看向空无一人的居室,略微站了会儿,便吹熄了油灯,重新去了灶房歇下。 翌日一早,顾婆子一家便得知了孔威他们连夜离开的消息。 “走得这么急,怕是有什么急事吧?”顾婆子拧眉。 梅氏回道:“可不是,今儿中秋,月饼都没能吃上呢。” 顾乔则长长地吐了口气,舒畅地讲道:“终于走了,我觉得这空气仿佛都变得格外的清甜!” 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顾婆子和梅氏瞧见她那模样,颇为无可奈何,一家人遂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要搬家,鸡鸭这些肯定也要处理,索性今日就杀了一只鸡煲汤。 沈昭又去了门前的鱼塘里钓鱼,顾乔本要挖莲藕,但是害怕蚂蟥,便抢了他的活计,说是帮他看着鱼竿,让他帮忙挖藕。 沈昭遂接过她手里的撮箕,转身就绕过田埂,然后脱了鞋袜下了田去。 八月清晨的日光还不算太晒,暖洋洋地铺洒在身上。 顾乔坐在矮凳上,手肘抵着膝盖,忍不住用手托着腮,眸光便越过眼前的鱼竿与田里的亭亭荷叶,朝鱼塘当中的少年望去。 少年裤腿高挽,两腿深陷在泥地里,行动却并不迟缓。 他的衣袖同样撸得老高,露出了精壮的手臂,然后他弯下腰去,在水里摸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他将两只手都伸到了泥地里,略微用力,往上一扯,紧接着在泥水里搅动了一番,然后就将一截成人手臂粗的莲藕给拔了出来,往空中那么随意的一扔。 莲藕带着水珠在空中划过,随即精准无比地落到了田埂上的撮箕里,撮箕还晃了晃。 顾乔眸中的光彩也跟着晃了晃,唇角的弧度也愈发深了一些。 但笑着笑着,她不禁收回眸光,落到了眼前的鱼竿上。 鱼竿一动不动,毫无鱼儿上钩的迹象。 看到这鱼竿,她不免想到了梅崇岭。 梅崇岭当年带着她在晒金河里撑竹排,又是捕鱼又是看景的,那样的日子,自从他去了汝陵城后,就再也没有过。 而现如今,自己一家也要搬到汝陵城,那像今日这样挖藕钓鱼的日子,是不是也将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里,她就不免黯然。 去城里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似乎并不是。 而且,她还要把榨菜发扬光大呢!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想到什么,立即起身,抬步就朝院子里奔去。 沈昭诧异地抬起头来,却只能瞧见她飞奔进院的背影。 顾乔径直跑到了灶房门口,跨过门去直接撑在案板上,抬头便对正在揉面的顾婆子讲道:“奶奶,孔将军只说让咱们搬家,没说一定要咱们搬到汝陵城啊!” 顾婆子揉面的手一顿,顾乔的声音已经继续响了起来,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在汝陵城周围买块地,建个农庄之类的?就和咱们现在住的房子差不多,还可以种树养花、养鸡养鸭。而且咱们家不也攒了钱准备重新修建正房吗?就算这个钱不够,孔将军还留了钱啊?对不对?” 因为激动,她的两腮变得鄢红一片,一双眸子也闪烁着光芒。 顾婆子瞧见她那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有多期待这所谓的“农庄”了。 “奶奶,挤在城里多没意思啊?而且城里的宅子又贵。再说了,咱们家还要做生意呢,做榨菜得有卤池,得有地方放坛子,咱们家那铺子不行,您买宅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是吧?”顾乔紧接着又讲道。 梅氏见状,生怕她说起搬家的事情令顾婆子心头难受,连忙数落道:“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今儿中秋,不提搬家的事啊。” 顾乔撅了撅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是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觉得挺好,所以想来与你们分享嘛。” “确实是个好主意。”顾婆子点了点头,然后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然颇有几分云销雨霁的意味。 “奶奶你也觉得好?” “是可以好好考虑,你的藕呢?” “藕?哦,我这就去拿,奶奶您一定要好好考虑哈!”顾乔说着,立即喜笑颜开地飞奔出了门。 “娘,巧儿说得简单,买块地盖房,哪里是那么轻巧的事情?”梅氏叹了口气,又道,“愈发骄纵了,也不知道这样惯着她,日后得成什么样?” 顾婆子笑了笑,没说话。 梅氏惊讶,“娘,您不会真在考虑巧儿说的吧?” 第438章 惊涛骇浪(三更) “为什么不考虑?”顾婆子反问。 “娘?” “行了,我心中自有计较,今儿先过节,其他的事,回头再说。”顾婆子将这事跳了过去。 梅氏无奈,只能继续炒她的红豆。 而院外,看着顾乔坐在矮凳上忍不住哼曲儿,沈昭略微有些诧异,等把藕挖好上岸后,他忍不住问她:“钓着鱼了,这么开心?” 顾乔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理直气壮地回道:“没有,不过比钓着鱼了还要开心。” “那说来听听?也让我开心开心。” 顾乔立即拧眉看向他,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是需要找乐子的人吗?这话说得,也让你开心开心。” 一边说着,顾乔还一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鱼!”沈昭突然喊道。 “哪里!”顾乔惊惶,随后意识到他说的是鱼竿,立即伸手去抓鱼竿。 沈昭的左手也伸了出去,帮她握住鱼竿,两人往上一提,一条肚皮雪白的鲤鱼就提了起来。 这条鲤鱼足有筷子那么长,个头还不小。 “我钓着鱼了!我钓着鱼了!”顾乔兴奋地蹦跳起来,扭头激动地冲沈昭讲道。 只是这一转身,她的额头就磕到了沈昭的下巴,立即响起清脆的一声。 顾乔:“……” 她立即闭上眼睛皱紧眉头,将头往里缩,不敢去看沈昭的神色。 这声音,听着都疼啊。 但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沈昭出声,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先睁开了左眼。 只是这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右眼也跟着睁了开来。 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沈昭的眼神,就那么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脸庞上,仿佛直勾勾透过她的眼睛望到了她的心底,那样的毫无保留,那样的深情。 扑通、扑通、扑通…… 顾乔也痴了,只能听到自己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他的眼神仿佛有魔力,就像是在她身上施了定身术,否则她怎么动不了了,只能放任他这么看着自己,而自己也只能这般情不自禁地看着他。 “巧儿,你们钓到鱼了?”院子里突然传来了梅氏的声音。 魔法这才被破除,顾乔恍然回神,连忙将鱼竿塞到沈昭手里,着急忙慌地转身就朝院子里跑去。 只是跑到一半她又倒了回来,伸手去拿沈昭右手拎着的撮箕。 她往外一拉,沈昭竟然没放手,甚至还往他的方向带了带。 她不禁愕然抬头,然后便再次坠入沈昭那复杂深邃的眸光里。 下一瞬,她正要用力将撮箕拽开,沈昭已然松了手,而她拎着撮箕,头也不回地就匆匆进了院子。 沈昭这才垂眸,右手手指动了动,不知道该将手往哪儿放。 而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他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甚至在她拿起撮箕的时候,还…… 想到这里,他的手不禁紧握成拳,眸光下垂,长长的睫毛掩映住了其间的惊涛狂澜。 院子里,顾乔亦是心潮翻涌。 “巧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梅氏不禁问道。 “哦,太阳太辣了,晒的。而且我不是钓到鱼了嘛,激动的。”顾乔立即胡编乱造。 “你啊,姑娘家家的,叫你稳住端方一些,你瞧瞧你,马上就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梅氏在井边淘洗米粒,忍不住讲道。 “娘。”顾乔清洗着藕节上的泥巴,忍不住撒娇。 “真是拿你没办法,看你以后的婆婆怎么受得了你。”梅氏半开玩笑地讲道。 “那您就不要把我嫁出去啊,我在家多自在啊,永远做你的小棉袄不好吗?娘,你就舍得让我嫁到别人家里,任别人磋磨吗?”顾乔鼓起腮帮。 梅氏摇了摇头,“又孩子气了。” 顾乔撅嘴,不愿再讨论这个问题。 反正每次说到她日后嫁人的事情,那便是她改变不了她娘,她娘也同样说服不了她,怎么都没有结果,索性打住好了。 梅氏斜睨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认命地淘米去了。 到了中午,一家人简单地吃了中午饭,然后便开始张罗炖鸡、烤月饼。 还不到申时,晚上要做的饭菜便都弄好了。 顾婆子和梅氏用小汤盅和碟子这些把饭菜装好,又装了月饼和酒,一家人就上了山去。 中秋本不是祭祀的时节,村里人最多在家里供饭,几乎没有人家会去山上,所以顾婆子他们一路行来,一个村民都没碰上。 到了坟地,梅氏负责摆菜碟,顾婆子则点上了香和烛,三个小的负责烧纸。 “老头子,儿子,这次来看你们,是要给你们说件事。你们狠心留下我一个老太婆当这个家,我便做主了。这些天,家里遇到了一些事……” 顾婆子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讲道。 顾乔也不去打扰她。 顾婆子是一家的长辈,平日里和他们说话,也多是开导,可这世上,谁又能开导她呢? 或许只有这样的倾诉,才能让她心中好过一些。 …… 祭拜完成后,一家人往家里走。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不知道是要离开这个地方还是怎么,在这条小道上发生的事情陡然间全部涌入脑海。 顾乔记得她第一次挑起红薯藤就是在这条山道上,当时她摇摇晃晃、歪歪倒倒,身边还跟着小团子。 那时候小团子还是个小胖墩,四条小短腿蹬蹬蹬的,差点儿没被她挤到稻田里去。 时间一晃,她如今已经可以挑起一箩筐的红薯藤如履平地,而她的身边却再也没有小团子,甚至她往后或许再也不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直到回到家里,吃过晚饭,顾乔都沉浸在这种怅惘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这种怅惘,并不像悲伤那么浓烈,却如雾罩一般萦绕在心头,让人呼吸都好像变得湿漉漉的,说不出的难受。 待到了朗月当空,皓辉洒下,她这心头的阴翳也不曾消散。 “巧儿姐,你在想什么呢?”沈晚坐在她旁边,忍不住跟她一起仰头望向月亮。 “没想什么,就是有些舍不得而已。往后,我在别处看到的月亮是否还会和今日一样圆呢?”顾乔叹道。 第439章 坦白(四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往后你会看到更圆的月亮。”沈昭却突然插话进来。 顾乔被他挺拔的身形挡住了月亮,正要开口说什么,沈昭却当先道:“我有事找你。” “哎?” “跟我来。”沈昭讲道。 顾乔诧异,又偏头看向一旁的顾婆子和梅氏,心中大惊,他要闹什么幺蛾子? 但她还是在三人诧异的眸光中起了身,然后跟着沈昭走了过去。 到了院子中间后,沈昭便不再往前走,而是当着顾婆子她们三人的视线,背对着她们压低了声音朝顾乔说道:“我准备和奶奶坦白?” “坦白?你要做什么?”顾乔的心一紧,同时脸上腾起红云,紧接着心跳加速。 沈昭要坦白什么? 万一他当真说了,自己该如何回答? 他…… 正当她想入非非的时候,沈昭又道:“眼下孔将军他们已经走了,这件事也该有个了解,所以——” “不是,这件事与孔将军他们有什么联系?”顾乔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不解地问道。 顾婆子瞅见两人拉拉扯扯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却还是沉住气,等着两个孩子回来解释。 沈昭也望着顾乔抓住自己的手,又看向她脸上焦急慌乱的神色,略微有些迟疑,“不是,我是说桃源秘境的事,我打算给奶奶和干娘说清楚,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啊?”顾乔一愣,连忙放下了他的袖子,然后抿了抿唇,“没、没什么啊。我知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我只是在担心、担心你怎么开口而已。” 沈昭总觉得她神色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只得说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坦白怎么样?” 顾乔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然后回道:“这次孔将军怕就是为了桃源秘境来的,虽然一无所获的走了,但日后说不准会重新找上来。把事情给奶奶她们说清楚,也好让她们心里有个底。”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商量好后,立即转身去找了顾婆子她们。 “奶奶,有一事我与巧儿要向你们坦白。”沈昭出声道。 顾婆子听到这一句,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心想: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一块儿去了?原来竟不止沈昭有心,她家巧儿也有意吗? 只是下一瞬,她就和顾乔一样发现自己想岔了。 沈昭原原本本地交代了灵芝来处,并将自己发现桃源秘境的始末以及后来几次进山探宝的经历和盘托出。 顾婆子、梅氏和沈晚这才得知,原来他们这附近竟当真藏着洞天福地,而且那地方还生长着无数的珍稀药材。 “这样说来,孔将军是找对地方了。”顾婆子有些后怕地靠在了椅子上。 “应该是。”沈昭回道。 梅氏不解:“那你们为何不说出来,孔将军提起过,这药材好像是找来给什么公主治病的,若是能救人一命——” “娘,事情没那么简单。”顾乔打断了梅氏的话,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是否是为了救人尚未可知。便是为了救人,我和沈昭也只在山中发现灵芝和人参这些。那地方只是奇在珍稀药材扎堆而已,但你们想想,皇室什么样的药材没有?若要治病,何须这般苦苦寻觅?我更觉得,孔将军此行另有目的。” 沈昭接着讲道:“而且,若是叫朝廷知晓咱们知道了这个地方,咱们一家将会面对怎样的处境尚未可知。焉知朝廷不会怀疑咱们将这消息告诉了亲朋密友?那亲朋密友又该何处?这个险,咱们冒不得。” 顾婆子闻言点了点头,“两个孩子说得对,这件事可大可小。报上去了,咱们家有可能是发现洞天福地的功臣,也有可能被秘密处死,谁又说得准呢。” 讲到这里,顾婆子立即讲道:“咱们搬家,赶紧搬。” “奶奶?这又是何道理?”沈晚不解,怎么又与搬家扯上关系了? 顾婆子神色凝重地讲道:“这次来找你们口中桃源秘境的是孔将军,因咱们一家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多有礼遇,就算是当初在望江楼逼问,他也不曾使过手段。若是以后再有其他人来询问呢?若是那些人一言不合就上刑罚呢?咱们谁能熬得住?这件事且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告诉。咱们搬得远远的,以后便算是有人来打听消息,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咱们头上来,咱们也不容易露馅。” “可是娘,咱们的祖坟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梅氏担忧。 “我知道你的担心,但你换个角度想想,如今你知道了这件事,要是孔将军再来家里住上十天半月,你心虚不?这雁过留痕,咱们是顾家村人,要做生意,昭儿还要考取功名,要想悄无声息绝无可能,可也至少免了日日相对、惶恐不安,你说是不是?” “对哦。”梅氏点头。 顾婆子再道:“再换句话说,到时候有人来村中打听,人家孔将军还帮了咱们不少忙,咱们一家入了他的青眼,才得以搬到城中,这样一来,后面来调查的人是不是自动就会略过咱们家?” “奶奶高见!”顾乔立即朝顾婆子竖起了大拇指。 顾婆子却看向月亮,不禁叹道:“如今这家,是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了。” “那就搬吧。”顾乔也看开了。 “人挪活、树挪死,没准咱们家搬家了,日后日子更加红火呢?”梅氏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沈晚看向天边的皓月,若有所思。 “对了,昭儿、巧儿,这件事就咱们家知晓,你舅舅家就不要告诉了,听到了吗?”顾婆子突然叮嘱道。 顾乔略微沉吟,便知道了顾婆子的担忧。 不是怕梅涣青泄露出去,而是既然打算将秘密捂住、捂死,那就到此为止。 就像沈昭先前说了所有,却没有将那桃源秘境的具体方位以及它的入口就在困龙潭潭㡳的事情说了一样。 那个地方,依旧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找得到。 既然已经决定了搬家,顾婆子便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明日顾学西家摆酒,咱们还是要去,我也顺道去将搬家的事情给族老说了。昭儿虽然决定这次考秀才不摆宴席,但两村的族老和你的夫子还是要感谢一番的,咱们家就趁着明日他们都在,邀请他们后日上我们家,到时候杀上几只鸡鸭,煮上一锅豆腐鱼,你看如何?正好这些鸡鸭也都要陆续处理了。” “听奶奶安排。”沈昭立即应道。 “到了十八那天,你便收拾行李先与顾学西出发,去城中铺子,然后让你舅舅陪着你们去官学报道,帮你们处理相关事宜。我们在家里收拾东西,全部收拾好了,便搬来汝陵城,再做下一步打算。” “奶奶,去官学报道,我一个人能行,不用麻烦舅舅。”沈昭讲道。 “奶奶知道你能干,一人能行。但我那日还要请族老的牛车将家里的榨菜坛子先运一些进城,你舅舅正好照看坛子,顺便与你同去,你就当他是为了你大表哥先练习练习,成不?”顾婆子笑道。 其实她就是担心沈昭到时候一人去官学,其他学子都有长辈陪着,会被看轻。 若非这种场合女眷不好露面,她都想去瞧瞧热闹的。 沈昭知道她的担心,不再拒绝。 接下来,顾婆子又相继地对梅氏她们做了安排。 而接下来的事情,果真按着她所说的,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440章 离村,小团子的告别(一更) 至于顾婆子家搬家的由头,族老也替她想了一个合适而不失体面的理由。 族老对村中的解释是:顾婆子家也是受狼祸侵扰的受害者,那小团子当日与沈昭合力退狼,便正好能够说明这一点,因此她们一家百般无奈才选择搬离。另外,那孔威一行是洛州府来的客商,因为孔威十分喜欢顾婆子家的灰豆腐,遂出重金买下了顾婆子一家灰豆腐的秘方,所以顾婆子家才有钱搬到城里。 这样一说,既解释了顾婆子家的钱从哪儿来,又将顾婆子一家塑造成了狼祸受害者,族老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 村里人虽然并不完全认可族老的说法,不觉得顾婆子一家是受害者,但是别人都要搬离故土了,再加上顾婆子一家确实生财有道,沈昭这边又年纪轻轻考起了秀才,前途不可估量,遂也不再紧咬着此事。 这事便如此揭过了。 等到了八月底,顾乔家鸡、鸭、鱼、猪等家禽家畜全都卖得差不多了,家里的田地也都悉数租了出去,东西也都陆续拉完,只剩下被褥,也被装上了牛车,一家人方才与村中人告别,踏上了离乡的路。 柳氏遥遥地冲顾婆子一家挥手,眸中含泪,颇为不舍。 日后她便不能再做灰豆腐挣钱了,但顾婆子对她甚好,让她帮忙看着院子,一年给她半吊铜钱。 只用看着屋子,且还多了两块土地种菜,也就是顾婆子家的正房和她隔壁种枣树的土,又还平白多了一块鱼田,柳氏自是不胜感激。 至于村中众人,又多了可以租种的土地,心里也很是高兴,与她们一家告别的时候也都笑容满面。 他们笑,顾婆子却忍不住落了泪。 终究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梅氏也跟着揩眼泪,沈晚也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而顾乔,手里握住几片锦鸡的羽毛,整个人呆呆的。 她脑海里全是昨夜到今晨发生的事。 在即将离开的这段日子,她试图寻找过小团子的踪迹,可却一无所获,直到昨夜。 昨夜她照常煮了甜酒汤圆,放到了菜园子里的土坎上,她想着,如果小团子来了,定会最想吃汤圆。 可是她等啊等啊,还是没能等到小团子。 后来她好像听到了动静,可四处寻觅,却还是没有小团子的踪迹。 她坐在土里,冲着黑黢黢的后坡说了她要搬家的事情,可小团子仍然没有出现。 等到今晨起来的时候,她却愕然发现,土坎上的碗被舔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碗旁还放了几片锦鸡尾巴上最长的、最漂亮的羽毛,羽毛的根部还有血迹。 霎时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团子来过了。 可它却没有来见她,而是吃了甜酒汤圆,送了她锦鸡羽毛。 它在以这种形式与她道别。 顾乔突然意识到,昨晚它一定在后坡竹林里偷偷地看着她,她听到的动静不是幻听。 但她并不知道它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自己。 是怕分开不舍,又或者,它与她之间横着种群、横着那么多受伤和死去的灰狼? 顾乔只知道,她的小团子长大了,终究要离开这个家、要离开她了。 而她,也要离开这片土地。 明知道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可真当这天来临的时候,她却十分难以接受。 顾婆子见她如此难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牛车摇摇晃晃,也终究是将顾家村这座小村落越甩越远。 “巧儿表姐!”梅执让的声音陡然响起。 顾婆子她们这才看到,田氏带着小儿子站在村口岔路处,正等着送她们呢。 顾乔这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拔出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下了牛车同顾婆子她们一起朝田氏走去。 “舅母。”她低低地喊了一声。 两家人打了招呼,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田氏这才讲道:“孩他爹今晨就带着执恕过去了,让我告诉你们不用着急,等你们到的时候,他和七叔定已收拾好铺面。先前运去的东西他们也都会安置好,等你们去就能住下了。” “巧儿她舅就是这般周到仔细,我们一家搬家,反倒是辛苦你们了。”顾婆子立即谢道。 “婶婶言重了,都是亲戚,搭把手而已,就是以后走动起来,可能没有那么方便了。”田氏说到这里,眼泪也泛起泪花。 “谁说的,执勇还在城里呢,难道你这当娘的还不兴去看看他?”梅氏立即笑道。 “这倒是。”田氏立即又笑了起来。 两家人又拉扯着聊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巧儿表姐,我明年就去学堂上学了,等我长大了我也来城里找你们!”梅执让连忙冲着远去的牛车喊道。 顾乔心中的感伤也被小执让的这一句话略微冲散,这才将手放到嘴边,冲他喊道:“好的,表姐在城里等你,你好好读书,争取早日相聚。” “那你等我!”梅执让继续喊道。 “好——” 山野里,顾乔回答的那声“好”远远地荡开,而她看着站在村口的田氏和梅执让,脸上笑着笑着,竟也有了泪。 在这个秋日,她想,她大概终于懂得“离愁别绪”是什么滋味了。 尤其是在这交通通讯极其不发达的古代,这一去,还真不知道何日再见了。 不过这离愁别绪很快就被汝陵城铺子里的小团圆给冲散了。 梅崇岭他们早早地就收拾好了铺子,还做了一大桌饭菜等着她们。 原本按照计划,她们抵达了还要搬东西、整理东西等等,却不想这些活计梅家三父子并梅崇岭四人早早地就干得差不多了,还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给她们。 不单如此,他们还将赶牛车的顾斺也留下来一起吃了饭,等吃完饭后,方才送顾斺离开,父子俩却留在了这里。 铺子里一共三间房,原先是伍秀兰一间,梅崇岭一间,另一间空着。 现在顾婆子一家来了,便要重新安排一番。 顾婆子不愿兴师动众,一家人又是挤惯了的,她干脆让沈昭与梅崇岭、梅执勇一间,她们四个仍住一屋。 第441章 铺子给沈晚(二更) 伍秀兰听了,怕她们挤得慌,又道:“小晚可以和我睡,正好我可以好好教她针法。” 她虽是顾婆子家的租客,可也是梅崇岭的干女儿,这两年与顾婆子一家颇为亲近,又与沈晚颇为投缘,所以是发自内心地提出了这条建议。 沈晚考虑到顾婆子这段时间腰疼,与顾乔挤在一处翻身都不方便,遂点了点头,回道:“我与秀姨一起吧,正好向秀姨讨教针法。” “我与执恕就在阁楼将就一晚。”梅涣青说道。 既如此,住处的事情便算是商定好了。 梅涣青父子之所以留下来没走,正是因为有事与顾婆子一家商议。 “婶婶,现如今咱们已与卢氏那边停止了灰豆腐的生意,这马上就要到初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望江楼那边联系上,日后,咱们这豆腐生意怎么做?”梅涣青出声询问道。 卢氏与望江楼掌柜勾结一事败露之后,顾婆子一家就与她断了联系,后来顾婆子一家因为孔威的关系回了顾家村,顾婆子遂托了梅涣青全权处理卢氏的事。 卢氏吃进去的银两自然不愿再吐出来,梅涣青念着当初是她找的路子,又是她第一个买了顾婆子家的鸭蛋与盐菜,也算是有份恩情在内,不愿闹将得太难看,在征得顾婆子的同意后,只是撤回了卢氏独家代理的权利,两家从此分道扬镳,桥归桥路归路。 现如今,铺子里的灰豆腐就只做零售,所以顾婆子家这些时日断断续续的制作豆腐,又有梅涣青一家仍维持原状,铺子这边也还能供给得上。 顾婆子想了想,回道:“先前那陆少曾经提过合作,也不知道孔威将军走后,这合作还作不作数,不如回头我们去随州城一趟?” 梅涣青点了点头,“有道理。我寻思着,就算与他家合作不成,咱们灰豆腐也仍有销路,毕竟现在灰豆腐在随州城里已经小有名气。但是,若要长期合作,必要形成气候。之前在顾家村,你们还是请了柳婶婶帮忙这豆腐才做得出来,如今这铺子里地方窄小,怕是……”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地方小一些都还不算打紧,关键是这铺子里人来人往,偶尔还有人来院子里上茅房。这灰豆腐的炒制日后还怎么保密,这是个大难题。” 顾婆子今日一来就发现这铺子私密性太差,不免忧心忡忡。 “奶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乔凑过去问道。 此时铺子已经关了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她出声,遂都朝她那处望去。 顾乔也不怵,径自讲道:“咱们一家人挤在这铺子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置产的事情早晚要提上日程。趁着灰豆腐生意还没找上门,咱们早点儿把住的事情解决了,换个宽敞的、方便做灰豆腐和榨菜的地方,岂不美哉?” “巧儿说的是有两分道理。”梅涣青点头,又道,“现在汝陵城里的宅子倒也不贵,价钱还不及这铺子。” 言外之意,顾婆子一家是买得起宅子的。 “舅舅,为什么一定要在城里买呢?如果我就置在城郊不远呢?城郊的地可便宜多了。”顾乔反驳道。 “城郊哪有现成的房子?”梅涣青拧眉。 “那我们就自己建啊,想要什么样的就建成什么样的,岂不更好?” “你这孩子,脑袋里还惦记着你的农庄呢?那些个农庄,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咱们这小打小闹,不成。”梅氏摇了摇头,并不赞同。 “娘,您没试过,怎么就说不成?”顾乔失落不已。 “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毕竟一旦做了决定,家里的银钱便要全部投到里面去。这样,我这几天在城里访一访,同时也托人问问城郊的事情,先比较了再说。”顾婆子做了决定。 现在再怎么讨论,那都是纸上谈兵,究竟哪种方式更适合她们一家,还是等实地考察了再说。 顾婆子讲完,又看向梅涣青,讲道:“这几日就多辛苦你们家了,灰豆腐的生意也全得你们撑着。” “婶婶这是说的什么话?对了婶婶,我瞧着榨菜生意不错,去年在顾家村让村民们种芥菜,成效颇好,今年可否在梅家村和罗家村进行推广?到时候春天咱们再去收菜头便是。至于卤池,等到了春天,宅子一事定然解决好了,但这芥菜秧苗却过些日子便要播种,所以还是早做决断为好。” “行,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这马上就九月了。这榨菜要的人也多,而且我琢磨着,明年扩大规模,没准真的可以像巧儿说的那样,推出榨菜包子等吃法。不过暂且就这三个村吧。另外,这种了咱们就得收,不然那芥菜头村里人也吃不完,咱们把明年预收的斤数先合计出来,每个村收多少,不然到时候村民们种多了,反而惹出埋怨。” “婶婶提醒得对。” 接下来,两人又对榨菜种植以及铺子里的生意等事进行讨论。 梅氏见无自己的事便先去铺床,顾乔和沈晚也去帮忙,其他人也忙活自己的手头的事。 沈晚见顾乔神思不属,不免推了推她,轻声问道:“巧儿姐,你还想着农庄的事情呢?” 顾乔眉梢微动,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着,明日她也要与奶奶一起去打听置产的事情。 待到了第二日,顾婆子却并没有先去打听这事,而是叫了她与梅氏,宣布了一件事。 “昭儿他们落户是大事,落户必须要有居所,我还是像先前想的那样,想将这铺子署到昭儿名下,你们两个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顾婆子问道。 这便是旧事重提了。 梅氏先前就没有意见,此时得知了灵芝来源,也就是她家的发家之本,又怎会再有意见? 顾乔更没有意见了。 顾婆子见二人心中无怨,这才继续讲道:“我瞧着昭儿怕是不愿意接受这铺子,我是这样想的,这铺子不如直接划到小晚的名下。昭儿疼妹妹,定不好再拒绝。而且日后小晚有了这嫁妆,也能寻到更好的人家,你们觉得呢?” 第442章 落户,陆少上门(三更) “这……”梅氏不禁看向顾乔。 她倒是对这划分没什么意见,但想到自家女儿都没有这样的嫁妆,难免怕女儿多想。 “看我做什么?我觉得挺好的啊。这下沈昭可没法拒绝了,而且落户这事还是快些为好,拖久了这心里总是不踏实。”顾乔回道,一分芥蒂也无。 顾婆子心中欣慰,遂笑道:“那这事就这般说定了。另外,小晚有的你也有,等咱们家缓过这段时间,奶奶就帮你置办啊。” “奶奶,你可以不用操心我的。”顾乔咧开嘴僵硬地笑了笑。 不是因为她会挣钱,而是她觉得自己根本就用不着这所谓的嫁妆,毕竟她并不打算嫁人。 顾婆子瞧她那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顿时戳了戳她的脑袋,无奈摇头。 翌日,适逢沈昭月末放假,顾婆子便带了他与沈晚去了衙门,将铺子转到了沈晚名下。 沈晚还以为是落户,尚且来不及看契书,稀里糊涂地就签了字摁了手印。 接着,知县大人亲自命人登记造册,给沈昭兄妹落了户头。 至此,沈昭兄妹彻底与罗洪一家断绝关系、再无牵连。 办完这事后,沈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落户得有居所,经沈昭一说,这才明白过来她变成了铺子的主人。 “奶奶,我……” “小晚,这是你哥哥给你的。而且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顾婆子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感受着顾婆子掌心的温暖,沈晚瞬间热泪盈眶,顿时朝顾婆子跪了下去。 “奶奶,小晚和哥哥今生遇见您,遇到干娘和巧儿姐,真是莫大的福分。小晚日后定然会孝敬奶奶和干娘!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快起来,奶奶不要你做牛做马,就要你做我孙女。昭儿,愣着干什么,快将小晚扶起来啊!”顾婆子连忙喊道。 沈昭这才动手扶沈晚,讲道:“小晚,快起来,奶奶说得对,咱们日后孝顺她,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便是。” 他是知晓自己妹妹的脾性,所以没有拦着她跪下。 其实他也该跪下,只是他知晓顾婆子是不愿他们口口声声提恩情,所以才忍住了。 “行了行了,今儿是高兴的日子,不准哭哭啼啼的。走,咱们回家去,把这消息与你干娘他们分享,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顾婆子遂才携了兄妹二人回去。 为了庆贺,梅氏特意煮了酸汤鱼。 今年的西红柿种了许多,全家人都爱吃这红酸汤,顾乔弄了不少装坛,吃到来年夏天绝对没问题。 一家人都爱吃这酸汤鱼,伍秀兰更是梅氏手艺的忠实粉丝,忍不住叹道:“你这手艺可比五味楼的掌勺师傅好太多了,叫我说啊,要是你去开个酒楼,五味楼不用十天半月就能被你挤得垮掉。这滋味……啊,太香了!” 伍秀兰说着,又盛了一碗饭,又道:“我都不用吃菜了,就这酸汤泡饭,我都能吃一碗!” “噗嗤!”屋内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无他,伍秀兰先前已经吃了整整两碗饭,这是第三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乔却将这事牢牢记在心中。 许多年前,梅氏做田螺和酸汤鱼的时候她就有自己开酒楼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本钱,一家人又住在顾家村里,没法实现,后来歪打正着的发展了灰豆腐的生意,如今被伍秀兰一提,这念头便又钻入了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于是,在之后顾婆子出去访问置产事宜的时候,顾乔能跟着去的也都尽量跟着去。 不单如此,每每回到家中,她还拿了纸笔,坐在案头细细勾画,将自己的畅想一一写下。 她心中总是期待着能建一所自己的农庄的。 暂时无法实现,却并不妨碍她在图纸上勾勒出自己憧憬的家园的模样。 未来的小农庄,可以效仿现代的生态农庄。除了自家住所之外,另有农家乐和休闲娱乐之所。 门前遍植绿树红花,再挖一亩荷塘。 还有小桥连廊,爬藤葡萄。 不远处依照山势,一层层挖出如梯田似的土地,依次种上一应果树,从端午的李子一直吃到深秋的梨子。 房间布局是其次,关键要有卤池、作坊和地窖,另外单独辟了地方给她放坛子…… “你这画的是什么?”沈昭突然出声。 顾乔用的书案是沈昭的,也只有他这里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她惊了一跳,毛笔柔软,笔头往纸上一戳,就是一团黑黢黢的墨迹,顿时令她的图纸惨不忍睹。 她连忙放下毛笔将图纸卷了起来,抓在身后,这才转身看向沈昭讲道:“你回来了?那你用书案吧,我走了。” 说罢,她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子。 刚走到院中,就瞧见梅崇岭好像从外面领着两个人走过来,正想着,三人就已经绕过了门扇。 “小丫头,又见面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乔有些愕然,“陆少?” 跟在梅崇岭身后身着紫衣、丰神俊朗的少年,不是陆少祈,又是谁? “你奶奶呢?我是来找她谈生意的。”陆少祈说道。 顾乔还未来得及回答,顾婆子便已从灶房里走了出来,然后笑道:“原来是陆老板来了,老婆子有失远迎,还望陆老板莫怪。” “顾婶婶言重了。” 说话间,梅氏那边已经端了热茶摆上院中的石桌,然后说道:“陆老板请用茶。” 陆少祈略微点头致谢,这才与顾婆子在石凳上落了座。 “陆老板这次来,可是为灰豆腐来的?”顾婆子开门见山。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她正打算明日与梅涣青一起去随州,不曾想他们还未出发,对方就找上门来,这怎么也是个好消息。 陆少祈也不遮掩,“正是。我听闻孔将军已离开随州府,又意外得知婶婶一家搬至汝陵城。这不,想着孔将军吩咐你们家的事必已了结,婶婶一家也该有时间与我商量这灰豆腐买卖,这才腆着脸前来。” 顾乔在旁边暗暗挑眉,心道:这陆少祈果真是商人,这消息可够灵通的。 第443章 吃醋(四更) “我今日既然亲自来访,自是诚心,依旧是上次开的条件,婶婶您考虑得怎么样了?”陆少祈直言道。 顾婆子略微一怔,倒是不曾想过他这般爽快。 一时间,她反而有些犹疑了。 “婶婶可是有何顾虑?”陆少祈问道。 顾婆子抬眸看向他,问道:“还是像之前所说,只能卖给你望江楼?” 陆少祈点了点头。 “那你望江楼每月能要多少?” “八百斤。” “这比起以前的一千五百斤少了一半。” “以前掌柜中饱私囊,暗中倒卖,实际上望江楼也只需要五、六百斤左右,另外的两百斤,我想将其包装成各府往来的节礼,单独出售。”陆少祈回道。 顾婆子神色犹疑。 事实上,她与梅涣青算过一笔账,以前他们虽然量大,但是价低,如今全部卖给望江楼,虽然卖得少,但是价格高,这样一来,钱挣得和以前一般多,人却轻松不少,倒是不亏。 就是…… 她看向陆少祈,讲道:“想必陆老板也打听清楚了,这铺子就是用来卖灰豆腐的。我们一家是以灰豆腐起家,也多亏了这汝陵城的百姓青睐,这才有了做大的机会。若是如今答应了将灰豆腐只卖你一家,不零散售卖,这汝陵城里的百姓怕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法再吃到灰豆腐,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去望江楼吃上一顿饭,也吃不起。” 顾婆子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不过就是一盘豆腐,她磨好豆子点上卤水,再加上草木灰这么一炒,也还是便宜的东西,她不明白怎么就能卖出半两银子,总觉得这钱挣得不踏实。 陆少祈见她神色,方知她不是故意抬价、假做为难,而是真的有此顾虑,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年头,能不被钱迷了眼,还保持本心的可不多见。 这乡下老婆子,倒是有颗不贪财的心。 “婶婶,要不这样?你这灰豆腐卖了我后,也可以继续卖给这汝陵城的百姓,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卖,得限量。例如每家每户每日只能买多少,既能让汝陵城的百姓继续吃到灰豆腐,也不影响我在随州做生意,你看如何?” 顾乔在旁边听得啧啧称奇,这陆少祈果真不愧是当初首富陆家的少当家,这脑筋一转,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 不用说,她奶奶最后肯定和陆少签合约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盏茶后,她奶奶就让她拿了纸笔过来记他们商量妥当的要点。 之所以不让沈昭来,是因为顾婆子不愿打扰沈昭,想让他安心读书;而梅执勇也不行,梅执勇字太丑。 这样一来,也只有让顾乔上了。 顾乔的字也丑,但好歹不像梅执勇的那般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她只得听话地去取了纸笔,坐在一旁细细记下。 一炷香后,一应细节均以谈妥,陆少祈竟然让顾乔拟定协议。 其实这拟定协议也就是按照她先前记录的要点略加润色,再放入协议条款里便可,并非难事。 但顾乔看着自己的字,立即朝顾婆子求助,“奶奶,这事还是让沈昭来吧,我不行啊。” 这么丑的字,还是不要丢人了。 看来她以后还是练练字,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陆少祈是个“修炼得道”的人精,立即看出了她的顾虑所在,遂对顾婆子讲道:“若婶婶信得过,不如由我的人执笔?” “自然信得过。”顾婆子连忙回道。 这有什么信不过的,写完了她不也要看了签字才作数的嘛。 陆少祈这才偏头对同他一道前来的老者讲道:“苍老,你来吧。” 苍老得了令,立即起身朝顾乔走去,顾乔连忙将座让给他。 她这一起身,被她随意揉成团的图纸便从身上掉了下来,滚到了旁边陆少祈的脚下。 陆少祈弯腰,将纸团捡了起来。 纸团有些散开,露出了里面乱七八糟的图案,边角上还露出了两个字——发财。 他不禁有些好奇,随手就将纸团给打开展平了。 顾乔发现东西掉了,回转身来恰好瞧见这一幕,连忙喊道:“哎!” 陆少祈却已经念叨出声:“发财致富之农家庄园畅想。” 顾乔的脸瞬间一红,连忙走上前去,正要开口让他将东西还给她,陆少祈却指着她的图纸问道:“这作坊是用来做灰豆腐的,那这卤池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顾乔想了想,还是回道:“榨菜。” “榨菜?我吃过。”他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又指着不远处顾乔画的简易山峰讲道,“这一面坡种这么多果树,这般驳杂,能活吗?” “桃树不能与其他果树混种,剩下的品种我都挑过了。”说起这个,顾乔心中早就有了思量,眼下见他问得认真,又难得有人对农庄如此感兴趣,她便指着图案一一说了。 两人一问一答,偶尔讨论两句,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沈昭的书案对着窗户,恰好能够瞧见院子里的情形。 只见俊朗的紫衣少年坐在石桌旁,手上捧着皱巴巴的图纸,俏丽的粉衣少女站在他身旁,偶尔伸出手指着图纸,两人眉目相对,笑容晏晏,画面竟然出奇的和谐。 一只长嘴蚊子嗡嗡嗡地从窗柩前飞过,又飞了出去。 沈昭只觉得脑袋里也“嗡嗡嗡”的作响,心中十分烦躁。 而顾乔偏头对着陆少祈笑的模样,更是如针一般刺眼,沈昭只觉得手背一痛,低头一看,那黑色的长嘴蚊子正趴在上面。 “啪”的一声,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揭开手一看,蚊子已经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烂泥,在他的手背上迸出了红色的血迹。 沈昭瞬间拧起了眉头,下一瞬,人已经冲出了屋子。 顾乔正与陆少祈说得起劲,就瞧见沈昭脚步急促地冲出屋子,不免惊疑,立即住声。 “这个地方……”陆少祈发现她没有回答,也抬眸看了过去,然后就瞧见不远处,布衣少年正在打水洗手。 他记得那少年,随州院试中最年轻的案首,这顾巧儿的义兄——沈昭。 而且据线人汇报,前些日子被孔威带着去了知县府衙的,也正是这位少年。 第444章 干票大的,你发烧了吧?(一更) 见沈昭只是洗手,顾乔不禁眉梢微挑,然后翻了个白眼。 因为她知道,沈昭定是“洁癖”又犯了。 沈昭这洁癖比较奇怪,你要说他怕脏,那也不对,他下地干活,脚泡在烂泥里都没有问题,挑粪更是不在话下。 可你要说他耐脏,平日里,若是谁睡了他的床铺,他定要洗干净了才能再躺下去,而且手上若是弄了墨迹这些,也定是第一时间清洗干净。 所以,顾乔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怕脏还是不怕。 “继续吧。”她耸了下肩,继续与陆少祈讨论。 沈昭瞅见她兴致勃勃,也不搭理自己,搓手的力道不禁大了几分,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东家,协议拟好了。”苍老这边也停下了笔。 顾乔这才止住了话题,随后与顾婆子一道看了合约,确定没有问题后,双方签了字摁了手印,便将灰豆腐的生意谈妥了。 按理说谈妥就该走人,谁知道陆少祈却对顾乔讲道:“你这农庄,若是设在汝陵城,只怕不成。若想发家致富,唯有随州城可矣。” 顾乔皱紧了眉头,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键,连忙张大了嘴巴,叹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怎么忘了。” 这农庄设在汝陵城,那不过就是比平常农家精巧一些、丰富一些的农家而已,况且这周围的百姓连望江楼都去不起,又怎有多余的闲钱来“观光旅游”? 要想做观光农业,效仿现代的生态农庄,首先要定位好客群。 随州城附近农户少,城中又多是富户,一个个都能闲得没事去望江楼吃半两一盘的红烧豆腐,自然有经济实力来农庄消费,所以她要想把农庄做大做强,汝陵城还真不成。 可…… “随州城啊?随州城好是好,可那儿的地得多贵?”顾乔忍不住喃喃念道。 这几日与顾婆子访了不少地方,顾乔心中对大熙朝的地价和房价也有了个大概的底,何况若是按照她这畅想,除了屋前屋后的地,还不得买下一座山,现如今还妄想买随州城附近的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谁知却在这时,陆少祈讲道:“我知随州城有一处,非常符合你的设想。” “哪里?” 虽然买不起,但顾乔还是情不自禁地询问。 “你去过随州城,可对随州城十里亭有印象?那里往东再去一里地,就是一座山。” 顾乔猛地睁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 她连忙看向顾婆子,讲道:“奶奶你可记得,就是你说那山谷浪费了,可以种稻谷那里?我还说若是能引晒金河的水过来,那地方就美极了。” “哦,有印象。”顾婆子点头。 “引水?你倒是与我当初想的一样。”陆少祈笑了笑。 “你?喔,我想起来了,车夫说过,那好像是你陆家的地!” “你还打听过?” “当日闲聊了几句。” 陆少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她讲道:“小丫头,我觉得你这主意甚好,不如你再同我去看看那地方,若是行,你出主意,我出土地,我们干一票大的?” 顾乔一僵,愣愣地看着他。 “陆少?”她不确定地出声。 “怎么样?”陆少祈直起身子,笑望着她。 顾乔扯了扯唇角,问道:“陆少,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要不是烧糊涂了,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老板,这丫头都是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你就别逗趣了。”顾婆子也在旁边讲道。 “欸,顾婶婶,我倒觉得这想法颇好,比我当初还更胜一筹。这样吧,我今日在城北客栈住下,明早出发回随州。若是你们觉得可行,明早便与我同行,一道去随州看看地,咱们再商议后事;若不行,便当我没有提过。” 陆少祈笑了笑,随即与顾婆子他们辞别,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离开了铺子。 等陆少祈走后,梅氏和沈昭忍不住围了过来,望向顾乔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 “巧儿,你到底画了什么?”梅氏忍不住出声问道。 沈昭已经伸手接过顾乔手里的图画,然后细细查看起来。 顾乔知晓他们有一大堆问题,不等他们询问,就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一股脑地全说了。 “就这……真的会有人感兴趣甚至花钱吗?”梅氏很是怀疑。 “会。”这句话却是梅执勇说的,“本朝注重农事,尤其是收服叛军后,恢复农耕成了重中之重。今年春耕,随州府知府便带着下属亲自去城郊,下到地里插秧,汝陵城知县也有样学样。我听说不少官府家眷为了做样子,常常会让人进府讲授稼轩之事。这农庄若真办了起来,未必不能受贵人们喜爱。便是日后他们为了做样子,也有了去处。” “行啊,表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顾乔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与土地、自然在一起,返璞归真,是一种顶好的状态。 她原先只是想让自己一家过得舒服,想着想着,又觉得顺道挣两个钱是极好的,所以慢慢地就演化成了今日这份所谓的“发家致富之农家庄园畅想”。 正因为想得有些不着边际了,所以在先前沈昭要看的时候,她才会觉得不好意思,仓促逃离的。 未曾想,如今却被大家讨论起来。 “表妹,奶奶,我觉得咱们可以先去随州城看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如今那陆老板已经知晓了表妹的主意,若是他偷了主意去,咱们也没办法,能合作自然是最好的。”梅执勇建议道。 “他偷不掉的。光有景,他望江楼绰绰有余。农家可不是单靠良田和土地就成的,核心还是人。他敢偷咱们的主意,只怕他挣了钱,马上就有人复制他的模式,他唯有跟咱们合作才能独一无二,因为——咱们会做灰豆腐和榨菜这些。”顾乔眯了眯眼睛,一脸笃定。 有钱的人都能开农庄,但要农庄有特色,目前看来,她具备核心竞争优势。 因为她的灰豆腐早就进入了随州市场,并且还被大家认可,已先一步形成了特色。 第445章 顾婆子家上面有人?(二更) “奶奶,我们去看看吧。”顾乔仰头看向她奶奶,恳求道,“反正去瞧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奶奶。”梅执勇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好好好,去去去。”顾婆子拗不过他们,叹了口气,又道,“正好上次去随州城你们没逛够,眼下随州城枫叶又是正好的时节,带你们去!” 顾乔立即看向沈昭,然后“噗嗤”笑出了声,讲道:“沈秀才,你要好好读书,我们就管不了你咯。” 梅执勇立即看向沈昭,忍不住感慨道:“幸亏当年我读书不行,不然见天儿被关在书院里,我非得疯了不可。” “说什么呢!”顾乔立即拧了他一把,“你以为谁都是你呢,觉得自己被关着。” “你刚才还在笑沈昭呢,怎么这会儿又反过来说我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梅执勇顿时喊疼。 “我说得,你说不得,我是我这边的!哼!”顾乔十分有理。 梅执勇瞧着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立即告状:“姑母、奶奶,你们瞧瞧表妹,我这个表哥就不比义兄亲了不成,这偏袒得哟……啊,疼疼疼,放手。” 表兄妹俩已经打闹起来。 顾婆子看着与梅执勇打闹的顾乔,又扫了眼乖巧地站在一旁的沈昭,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不太踏实起来。 城北客站,客房。 “客官,您要的热水来了,请慢用。”小二将一盆热水端到了木架上,然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苍老跟上前去关了房门,确定屋外人已走远,这才转身朝陆少祈问道:“东家,您这大老远的为个豆腐生意特意跑上一趟,今日又提起修建农庄的事情,是否太过看重这顾婆子一家了?” 陆少祈慢条斯理地洗着手,闻言微微勾唇,讲道:“看重?” 苍老点了点头,走过去给陆少祈递上毛巾,又进言:“不过就是一桩生意,让手下人来便是,您却亲自来了?就算这家人与孔将军再有牵扯,如今孔将军一行都已离开,咱们便是做了什么,实则也并无利处,所以属下不明。”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知道这灰豆腐的始末。”陆少祈将毛巾丢进了盆里,然后走到了桌前。 苍老紧跟在他身后,走到桌旁拎起茶壶为他倒了茶,又递了过去。 陆少祈喝了两口,这才放下茶盏,讲道:“我让白掌柜查了这顾婆子一家,后来望江楼出事,我又让他查了许掌柜,你猜,竟让我查到了什么?” 苍老看向陆少祈,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陆少祈叹了口气,眸光有些悠远,叹道:“还记得去年我们将这灰豆腐推做年礼的事情吗?我一直以为是掌柜推得用心,我暗中推波助澜起了效用,却不想细细查下来,竟是知府大人先找到了咱们许掌柜,只是这许掌柜当时领功心切,遂将这些瞒了下来。这好端端的,你说咱们知府怎么会突然点名要这灰豆腐?” 苍老诧异,也被这消息惊到了,又忍不住讲道:“或许是知府大人到咱们望江楼吃过灰豆腐,所以……” “不。不是他有没有吃过的问题,而是他特意将灰豆腐作为年礼送给各属下的问题。他这样做的动机在哪里?” 苍老也是跟在陆少祈身边多年的人,闻言很快反应过来,愕然地张大了嘴,“您的意思是,这顾婆子一家上面有人?” 陆少祈摇了摇头,“若是有人,这家人也不至于如今还在这汝陵城里窝着。若是无人,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帮助她家?” “东家,这事可大可小,咱们若是贸然卷进去,会不会……” “会什么?孔将军重诺,济世医馆已经回到我手里,陆家也迟早是我囊中之物,我何惧之有?而且抬举这家人的幕后之人虽然不知是谁,但可见这家人若是想要在随州的地界上做生意并不困难,咱们与她们合作,也多些便利。” 陆少祈转过身去继续讲道:“就算没有便利,你也瞧见了,那丫头主意惊奇,这家人做了灰豆腐后又上了榨菜和红薯干,没准还有别的秘方,这些秘方都是独一份,迟早都会变成银子。这为商者,眼力颇为重要,我就赌这一家人一定会做得有声有色。” 陆少祈说得笃定,苍老望着他坚定的眉眼,心中也多了几分肯定。 “东家说的,确有道理。” “你还是不信,无妨,你且瞧着。”陆少祈笑了笑,起身去窗边推开了窗户,然后笑道,“明日,这一家人定然会与我们一道同行。” 事实证明,陆少祈的预料是正确的。 翌日一早,顾婆子一家果然来找了他。 陆少祈有专门的马车和车夫,他虽不习惯与人一起挤在马车中,但因车行是陆家的缘故,不想去租车,只好选择忍耐,让顾婆子他们一家上了自己的马车。 幸亏他的马车宽敞,顾婆子又只带了顾乔和梅执勇,四个人并不挤。 很快,马蹄嗒嗒,一行人便摇晃着出了汝陵城,径直奔随州城而去。 两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随州城外的十里亭。 跟在陆少祈身侧的苍老竟然拎了食盒下车,在十里亭的石桌上摆好了一应饭菜和餐具,看得顾婆子他们惊讶不已。 “既然到了这十里亭,离那山头就不远了,我想着无需再进城折腾,便命人提前备了饭菜,大家且将就着吃些。招待不周,还请包涵。待到了下午,我再请婶婶一家去望江楼吃一顿好的。”陆少祈笑着说道。 他所说的“将就”却并不简单,都是些上好的佳肴,碗碟精致不说,饭菜都还留有余热,也不知道他那食盒做了什么设计。 梅执勇早已是饥肠辘辘,见陆少祈和顾婆子坐下后,也连忙坐了下去,直接拿起了筷子。 只是正要动筷,却发现几人都未动,又只得停住。 “你们都不吃吗?”说话间,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陆少祈立即笑道:“婶婶,请,大家都快吃吧。” 一行人这才吃了午饭,随后又上了马车。 顾乔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打量。 等马车转了个弯后,顾乔他们此行目的地的正面便暴露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第446章 看地(三更) 那是一座小山坡,远远看去好似一个馒头,不远处背靠雄浑的大山,近前又有开阔的山谷,林木掩映之间有人家,正是做农庄的好去处。 既可享山野乐趣,又不至太过荒僻,且这山谷开挖后必能成良田沃土,恰是符合她心中所愿。 梅执勇则激动地指着小山包后面那座气势雄浑的大山,兴奋地说道:“表妹,你看远处那座山的山顶,像不像个香炉?” “好眼力,随州城人还当真叫它做香炉山。只因山顶四面绝壁、形似香炉而得名。”陆少祈出声解释道。 顾乔复又望去。 只见远处那山山势雄浑,到了半山腰处山势陡然陡峭,坡顶还可见整块巨石,正是那形似香炉的绝壁之处。 此时已是深秋,远山树木驳杂,有落叶的乔木,也有长青的松柏,更有颜色斑斓的红枫……此外,还有袅娜的青烟。 “那地方有山寺?”顾婆子疑惑出声。 “有,有个香炉寺,正在那绝壁之上,是求姻缘的。以前也算是香火鼎盛,但因山势险峻,年年都有人脚下踩滑摔下谷中,近些年便越发没有人去了。大家都更爱去左丘山一些,那里也什么都能求。”陆少祈为他们解释道。 “求姻缘?那肯定是家中长辈去求,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可不得摔着?”梅执勇摇了摇头,就差翻白眼了。 陆少祈觉得他说话颇为逗趣,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盏茶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那“馒头山”的山脚下。 陆少祈指着远处林木掩映间的那几处房屋讲道:“当年我买下这座山还有附近的土地,原是打算修建屋宇,供来往的官员、商户休憩。陆家是商人之家,这迎来送往是少不了的,哪知道这念头刚起没多久,莫知府便倒台了,这事便也搁置了下来。”陆少祈笑了笑,随即讲道,“我们往里走。” 一行人遂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这地方虽然没什么人烟,但林间有鸟儿婉转清啼,却不显寂寥。 很快,他们便跨过旱桥来到了房屋面前。 听到声响,立即有人从院子里开门出来,见是陆少祈,一脸惊喜地喊道:“东家?” 原来这是替陆少祈看着房屋的下属。 陆少祈立即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让下属带着他们四处转悠。 这下属叫老欧,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户,但说起话来却极有条理,屋前屋后地带着顾乔他们逛了一圈,又介绍了一番四周的情况。 他显然是极其了解这个地方的,由他说来,顾乔他们也很快掌握了当地的情况。 这越是听他说,她就越是觉得这个地方符合她的想象,每一处仿佛都是为她理想中的家园量身打造。 “若是再能引晒金河的水过来,将这山谷环绕,我觉得就再好不过了。”她忍不住畅想道。 这里每一处都好,就是没有水。 依山带水,缺水怎么能行?日后农田灌溉、荷塘养鱼,那可都是需要水的。 “我曾经也是这么打算的,晒金河经汝陵城流出,一路到了这随州城汇入羌河,从十里亭那边引过来,一里地,看似遥远,但我曾请能人巧匠看过,可先引到十里亭外的低洼处,再借着地形流淌过来,这便节省了不少人力。”陆少祈说道。 “也就是说,引河水是可行的?”顾乔朝他确认道。 “嗯,无非就是费点儿银子。这整个山庄改造下来,除了房屋、楼台、连廊的修建,再加上山路铺设、沟渠开凿、良田垦荒等等,只怕没有个上千两银子是不成的。” “上千两?”顾婆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还是不包括引水和买地的钱。不过,我说了,我愿意出地,至于修建工事,我也可以负担。但是,若这农庄当真开了起来,我要分红,如何?”陆少祈越过顾婆子,径直看向顾乔。 虽然顾乔年纪尚小,且是个女娃,但作为商人,陆少祈相信自己的商业直觉,他认为这家人中,在这件事上真正做主的人是顾乔。 果然,顾乔略微沉吟了一下,反问他:“所以,你这是以资产入股,我们家是以技术入股?” “资产?入股?” “就是你出钱,我们出主意、出手艺。不过看这样子,我们后期还要卖苦力。”顾乔回道。 听到“卖苦力”三字,陆少祈顿时笑了,“你这解释倒挺有趣,是这么回事儿。” 顾乔看向顾婆子,乖巧地坐在她身旁,没有再说话。 顾婆子暗暗颔首,心道孙女比以前更能沉得住气了,这才朝陆少祈问道:“那依照陆少的意思,您想分多少红呢?” 陆少祈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五?” “至少五五。毕竟这地方前期的各项工事,一应费用皆是我出,这可是一大笔支出啊。而且日后赔了,也终是我损失大些,于你们一家,却无甚影响。” 顾乔略微皱起眉头,然后轻轻地扯了一下顾婆子的衣服下摆。 顾婆子顿了顿,又问:“能冒昧问一句,这地和这宅子,如今值多少呢?” “哈哈!”陆少祈顿时笑了起来,然后回道,“实不相瞒,你要说这地值多少钱,它也值不了太多。我买得早,早前买地加建房,统共也才花了五百两不到。可您也知道,那是早先年的地价了。如今且不说我这地到底值多少,你可以到别处去看看,还有没有比我这里更适合的地方?” 顾乔算是瞧出来了,陆少祈是笃定了他自己“慧眼识珠”,而自家却非这颗“珠”不取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今日地也看了,四周也逛了,我们一家回去得好好商量一番。”顾婆子如此回道。 顾乔知道兹事体大,顾婆子肯定要多多考虑的,但是她却觉得,如果这下就打道回府,回头觉得合适再来与这陆少祈谈条件,她家就处于下风了。 这地方她看着确实好,而且陆少祈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她们家承担的风险并不大。 略微想了想,她停下了脚步,然后对顾婆子讲道:“奶奶,我肚子疼。” 第447章 豪气对赌(四更) 顾婆子与她眸光一对,便知道她是有事情要与她说,当下立即问了茅房,两人一同前往。 到了茅房里,顾乔压低了声音直接讲道:“奶奶,我觉得可以拿下。” “你这孩子,这不得回去商量嘛。” “奶奶,你听我说……”顾乔立即附耳,将自己的想法给顾婆子说了。 顾婆子瞳孔越睁越大,越睁越大,面上全是惊疑不定。 “奶奶他们怎么还没来?”梅执勇不禁小声嘀咕。 正念叨着,顾婆子她们从院子那头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走吧。”顾婆子笑着说道。 陆少祈略微有些诧异,朝顾乔看去,却见小姑娘脸上并无半分异色,心中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他猜错了? 他本以为这一趟“出恭”,定是这小丫头劝顾婆子答应自己的条件,就算不是答应,至少也应表露出合作的意向来,竟不想这一家人直接说走。 一行人只好又重新上了马车,然后往十里亭的方向驶去。 “婶婶一家舟车劳顿,我已为你们准备了客房,一会儿咱们先去望江楼用饭,吃过饭后再由苍老送你们到歇脚的宅子,你们看如何?” “不用了陆老板,一会儿送我们到城中即可,我们去车行租辆车再赶回去就是了。”顾婆子回道。 “怎如此着急?” “不是着急,而是灰豆腐的生意一时间脱不开身,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样啊。” “这只有做了才有钱用,自然着急;若是不做也能有进账,今日定然要在随州城待上一晚的,至少吃一顿望江楼的饭菜。要知道,上次我心里忐忑,可都没有好好品尝。”顾婆子笑着说道。 顾乔扁了扁嘴,不乐意地讲道:“奶奶,咱们如今也算是小富之家,何必如此辛苦?” “这时候辛苦,是为了日后的好日子啊。”说到这里,顾婆子仿佛想到了什么,这才对陆少祈讲道,“对了陆老板,方才你说的你出地、负责建房,我们家负责日后做灰豆腐、打造农庄的事,我想了想,还是不能答应。不是我觉得条件不好,而是我老婆子怕做不到。” 陆少祈挑眉,静等顾婆子后话。 只听顾婆子继续讲道:“这人啊,一旦舒适了,就容易惫懒。我是害怕你帮我们置办了宅子、弄好了农庄,我们却觉得日子安逸了,便不舍得逼迫自己辛苦劳作。这农庄五五分成的分红,到时候也只是一纸空文。试想,这没有进账,又哪里来的分红呢?” 她叹了口气,又道:“到时候闹将起来,两家人反而伤了情分。而且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住习惯了,你要撵我们走,我们又哪里能适应呢?与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踏入这享乐窝,免得子孙失了向上的志气。” 陆少祈暗暗挑眉,总算是明白这家人打着什么主意了。 “那顾婶婶的意思是……?”他故作不知地问道。 “五五分红我没有意见,但这地,我们得先有一半。自己当自己的家,日后这些小辈才能踏实肯干,不至惫懒。” 陆少祈心道:果然如此。 “婶婶你这是在剜我的肉啊。”他装作不舍地讲道。 “两家一起合伙做生意,自然要讲究诚意。何况日后你只用坐着数钱,今日瞧着是让利了,日后可都是能赚回来的。” “这……”陆少祈在思考。 “贤侄莫急,我说的是先有一半,至于剩下那一半,我也希望在三、五年内拿到手。” 这下,陆少祈可真是惊呆了!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她那个“先”字。 这家人好大的胆子、好大的野心,竟然想空手套白狼,让他前期掏了银子做各种工事不说,竟还想白白地要他的土地? 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饶是他做了这么些年生意,也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狂妄! 顾婆子却继续讲道:“我们可以签一份五年的合约。五年之内,若是我们的农庄无法挣到前期投入银两的两倍,那我们原先要的这一半土地,也原原本本地归还于你。若是我们挣到了,那你的那一半便要给我们。从此以后,这方土地就是我顾家私产,而您依旧可以参与农庄的五五分成。” 接着,顾婆子又道:“如此一来,若我们家能够完成,你至少盈利翻倍,且成全了我们家有个安心立命之地的愿望;若我们家没有做到,你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土地依旧是你的。而对于我们家,有了奋斗的目标,也会更加卖命,你说呢?” 陆少祈听得暗暗心惊,他从未想过有人竟然能够想出这样的协议。 “这协议是……你想出来的?”他的眸光越过顾婆子,径直看向了顾乔。 梅执勇也面色微白,震惊地盯着顾乔。 顾婆子知晓瞒不住,叹了口气。 顾乔望着三人,微勾唇角,随即大大方方地回道:“这叫对赌协议。怎么样,陆少,您敢与巧儿一睹吗?” 不知为何,陆少祈内心竟像是涌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热血与冲动,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似的。 他的眸光立即亮了几分,随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对赌协议,对赌协议……好!好一个对赌协议!你都敢赌,我为什么不敢赌!但是,五年太长,三年如何?” “三年?”顾婆子有些紧张。 顾乔却回道:“三年便三年!” 一开始五年期限便是用来砍价的,所以她并不觉得意外。 “来人,笔墨伺候!”陆少祈立即喊道。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苍老连忙将车壁的木板放下,然后从旁边的暗格里取出笔墨纸砚,随后开始磨墨。 随即,陆少祈笔走龙蛇,迅速将方才两家在马车里所说的话落在纸上,形成条款。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写好了协议,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摁了手印。 他动作如此神速,倒是令顾乔他们大吃一惊。 接着就见他将纸张倒了过来,然后冲顾乔说道:“我签了,该你了!” 顾乔立即将纸张拿了起来,也没有一时意气地签了名字,而是与梅执勇和顾婆子细细审阅了一遍,确认无遗漏之处且无歧义之言,这才由顾婆子执笔签了协议。 谁也想不到,日后名震随州甚至惹得全国都纷纷效仿的第一座生态农庄的协议,就在这小小的马车里诞生了。 第448章 我在哪里见过你(一更) 两家人签订了协议,从此便是合作关系,所以陆少祈再提出去望江楼吃饭,顾婆子便不好再推拒。 席间,梅执勇倒是大快朵颐,顾乔则对着满桌珍馐,忍不住与陆少祈讨论起了日后对于农庄的建设和畅想。 顾乔敢想、陆少祈敢做,两人倒是一拍即合,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 酒足饭饱后,陆少祈亲自将一家人送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住处,与三人告别的时候,他终是忍不住问顾乔:“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顾乔略微一愣,沉吟片刻,随后抬起头来笑道:“要说见过,是见过。” 陆少祈惊诧地望着她。 如今两家合作,顾乔也不再藏着掖着,遂讲道:“我猜陆少说的大概是前年,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就是我家进城来卖灵芝的那一次。那一次,陆少与当初莫知府的儿子莫少当街跑马,莫少差点儿撞上路人,那路人便是我。当时还是陆少出言制止,才免了我与义兄沈昭的一顿打,不然莫少的鞭子就得抽下来了。” 经她提起,陆少祈果然想起这一件事来。 事实上当初与莫少一同纵马,伤人的事并非偶尔,之所以对这一件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顾乔这双眼睛。 正如她此刻噙着盈盈笑意看着自己,眸子黑白分明,眸光澄澈干净,还带着几分狡黠可爱,一瞬间与记忆里那个小丫头重叠起来。 “竟然是你!” “说起来,还要感谢当初陆少出言相助。”说着,顾乔冲他福了福。 陆少祈立即笑了起来,“不曾想我们竟有如此缘分,你长高了不少啊。” 说起这个,顾乔却有些不高兴。 在外人看来她是长高了不少,有了变化,可与沈昭兄妹和她的表兄们相比,她就像是不长的那个,真是气人。 “行了,那你们就快些休息吧,明日我让苍老带你们去左丘山,也赏赏我们随州城有名的枫林。”陆少祈连忙说道。 “那就有劳陆少了,陆少慢走。”顾乔大方地应了,目送陆少祈离开。 等人走后,梅执勇忍不住问:“你们认识啊?” “谈不上认识,就是他当初帮了我们一把。”顾乔回道,随即又看向她奶奶,“奶奶,两家日后要长期合作,必得诚心以待,所以我今日便说了,您觉得如何?” “你做得对。况且灵芝的事情人家都知晓了,又何必在意这件小事呢。” 一家人便进了屋子,整顿收拾后歇下了。 三日后,顾乔他们从随州城回来,还给沈昭他们带了随州城的礼物。 只是没想到刚进门,就觉得铺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不单如此,来到后院后还闻到了一股中药味。 “姑母,小晚,我们回来了!”梅执勇对着院子喊道。 沈晚这才掀了门帘从梅崇岭的房间里走出来。 “你怎么从我们的房间里出来了?”梅执勇诧异地问道,又见她手里端着碗,更是惊疑,“七叔祖怎么了?” 他立即撩开袍子朝屋子跑去,刚走到门口就“砰”的一下撞上人墙,抬头一看,登时愕然,“爹?” “舅舅,你怎么来了?”顾乔也很吃惊。 “嘘。”梅涣青将食指竖在嘴边,然后对他们讲道:“过去说话。” 说着,他用大掌将梅执勇翻了个面,推了他一下,梅执勇这才跟着他一道到了院中。 “可是出什么事了?”顾婆子忍不住问道。 “婶婶先去放东西吧,一会儿我们灶房说话,别让七叔听见了。”梅涣青压低了声音讲道。 顾婆子心中惊疑不定,但手上东西挺沉,还是依言去放了东西。 不一会儿,一家人来到灶房里。 梅氏正在张罗晚饭,先前忙着炒菜脱不开身,眼下菜起了锅,这才将盘子端到桌上,然后说道:“娘,你们先洗手,我再有两个菜就好了。” 顾婆子发现,她脸上的喜色并不明显,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趁着她还要炒菜的这个功夫,顾婆子连忙朝梅涣青问道:“到底怎么了?” “婶婶还记得你们带昭儿去随州城考试之前,那日在这成衣铺子里,有个妇人买了成衣,秀娘又朝她推荐咱们的灰豆腐,后来七叔发现这妇人是李员外的女儿后的失态之举?” “记得。”顾婆子眉头紧蹙,心中隐有不安。 却听梅涣青继续讲道:“七叔当日没有从那妇人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过后竟以送灰豆腐的名义亲自去了员外府。员外府的人只当他是疯子,自然将他赶了出来。这事我原本不知,还是这次出事了才从秀娘口中知晓。” “出事,什么事?”想到刚才的药,顾乔脸色凝重,因为太过关心,忍不住插嘴了大人的谈话。 梅涣青二人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解释道:“你外叔祖是个固执的,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他觉得这妇人定然知晓当年承望兄死亡的真相,所以期间又去了两次。那李员外一家爱吃咱们的灰豆腐,但以前都是从卢氏那里订,这次咱们与卢氏停止合作,七叔终于有机会进了员外府,却不想……” “怎么了?”梅执勇也紧张不已。 “却不想被那员外戏耍羞辱,然后将他赶出了门。言语争执间,家丁动了手,推了七叔一把。我已经请大夫来看了,这跌伤倒是不碍事,七叔这是心病,心中执念伤了神,所以才会一病不起。” 顾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梅执勇进城后虽然改变许多,但性子里的鲁莽和冲动仍是在的,听闻梅崇岭叫那李员外的人给伤了,立即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讲道:“我要去找那李员外算账!” “胡闹!”梅涣青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 梅执勇不忿,“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难道便这么算了?” “人家是员外,你算什么?”梅涣青反问。 “我——”梅执勇对上梅涣青的眼神,话音戛然而止。 是啊,他们家算什么,不过就是挣了两个多余的银钱,说到底不过是没根没底的农家。 第449章 线索(二更) 梅涣青接续补充道:“况且,我已经找了大夫看了,你七叔的跌伤并无大碍。李员外也不过是恼他多番纠缠,才有了这么一出。” 顾乔的关注点却在“心病”二字上,她忍不住抬头问道:“奶奶、舅舅,望叔的死,究竟与这李员外一家有无关系?” “这……”顾婆子摇了摇头,她也委实不知。 “我昨日去了李员外府,特意找过李员外。李员外对此事三缄其口,这其中恐怕多少有所牵连,至于是何种牵扯,却不得而知了。”梅涣青回道。 “那我去看看外叔祖。”顾乔立即说道。 “哎,巧儿!”梅氏连忙喊道,脸色担忧。 梅承望死的时候与顾熹在一处,因为这事梅崇岭对梅氏和顾家怨了多年,后来偶遇顾乔,两家的关系才逐渐破冰缓和,所以梅氏担心女儿去会遭遇梅崇岭的冷脸。 顾乔自是知晓她娘的担忧,立即讲道:“不怕,外叔祖待我甚是亲厚。” 说罢,她转身就去了梅崇岭房中。 适逢太阳落山,光线不足,屋内又门窗紧闭,更显得光线昏暗。 顾乔推门走了进去,只闻见一阵浓郁的药味,其间空气沉闷、令人压抑。 而梅崇岭躺在床上,病容苍白、神情恹恹,更是令人揪心。 才不过短短三日未见,顾乔却觉得他仿佛老了许多。 她立即起身去将窗户支起。 “别开窗,我觉得冷。”梅崇岭低沉无力的声音响起。 “冷我就给您再加一床被子,这又不是数九寒天,且今日并无大风。您这样锁着门窗,空气不流通,屋子里满是药材苦味,你这身体哪能好得利索?”顾乔反问。 她是个执行派,说话间门窗俱已打开了来。 “咳咳,咳咳!”梅崇岭立即咳嗽起来。 顾乔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加了靠枕后又扶他喝水,等把水喝完,放下碗,又当真给他加了一床被子。 “这……” 全部弄完后她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对梅崇岭问道:“不冷了吧?” 梅崇岭面色讪讪。 顾乔像是诓小孩似的,劝慰道:“外叔祖,你可不能折腾你自个儿的身体,这万事都须得有个好身体才能行,对不对?你既然想要查清楚望叔死的真相,就更要振作起来啊。” “你……都知道了?”梅崇岭朝她望来。 “咱们家的事一向不瞒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外叔祖,你有什么话其实也可以给我说,我就算不能帮忙,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二,你觉得呢?”顾乔坐在床边,拉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说道。 她话语轻柔、神情恬静,不似平日那般咋咋呼呼,处处透着体贴和关心来。 梅崇岭心头一暖,只觉得女孩儿当真是小棉袄,心中感动的同时,也不再压抑自己,遂抓住了她的手讲道:“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顾乔乖巧的坐在一旁,静静地充当着倾听者。 “当年承望出事后,我不相信他是溺水身亡,便只身来到汝陵城里打听。后来辗转才得知,他许是开罪了李员外。那日在阴风岭时,我也曾与你和沈昭提过,但我并未言明,他得罪李员外的缘由。” “什么缘由?莫非,与上次到这铺中的那位妇人有关?” 顾乔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就瞧见梅崇岭点了点头。 怪不得那日梅崇岭如此失态,竟还要拦住那妇人不让她走。 但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多番打听方才得知,那李员外儿子尚多,但只这一独女。传闻这女儿不知怎地看上了书院的年轻学子,而那学子,极有可能就是我那年少气盛的儿。李员外自是不许他的女儿低嫁,遂从中阻挠,当日……” 梅崇岭垂下眼眸,拳头握在了一起。 “据说,那女子本欲找到我儿与她私奔,后不知怎地,我儿就落入水中,死了。” 顾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竟不知这其中还有此等隐情。 梅崇岭却继续讲道:“这一切均是我打听来的,我心中也尚且存有疑虑。但前日我终于进了李员外府的门,李员外讽刺我教养无方,才令我儿做出私相授受的丑事来,还说我儿的圣贤书都读到了肚子里。我这才知晓,那日他女儿打算与之私奔的人,当真是我儿。至于我儿的落水,他们一家却是拒不承认。” 顾乔也叹了口气,好歹算是找着根由了。 不过这杀人的罪名,对方当年不认,事到如今,时过境迁,便更不可能认。 “我当时一时激动就动了手,却敌不过他们人多,最终被赶出了李府。我……承望熟读圣贤书、知礼守礼,怎会与员外家久居深闺的女儿有所牵扯?我是父亲,我知道我的儿子,我不信,所以我定要寻那妇人问个清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崇岭说到这里不免激动,一激动又咳嗽起来。 顾乔连忙拍了拍他的背,等他咳嗽平息了才问道:“那外叔祖这次去,可有见到那妇人?” 梅崇岭摇了摇头,“那妇人是回来省亲的,她远嫁洛州府,洛州府与这随州城山高水远,这次幸运才给撞上了,所以我才急着求证。可是,如今这妇人已经回去了。” 也就是说,线索断了。 “外叔祖,那你知道这妇人究竟嫁给谁了吗?” 梅崇岭摇头。 他一介农户,如今能够打听到这诸多消息,也全亏了这铺子,让他认识了许多汝陵城里的居民,但若说多的,旁人却是不会轻易告诉他了。 “对了外叔祖,我还记得您当年提过一人,说他是我父亲和望叔的同窗,后来疯疯癫癫了,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又知道吗?”顾乔又问。 “这我知道。”梅崇岭当年去找过这人几次,自然深有印象。 “那您给我说说。” “那人姓覃,名同钧,覃家村人士。覃家村距离汝陵城大约二十里路,那个村多产花果,也算是有名。” “覃家村?”顾乔喃喃念道,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地方。 第450章 顾乔的彩虹屁(三更) 她暗暗将人名和地名记住,又宽慰了梅崇岭一番,这才哄得他吃饭,又去灶房里端了易于消化的食物过来,看着他吃完了,这才让他好好休息。 等弄完后,她也才去灶房吃了饭。 顾婆子他们这一路车马劳顿,梅氏便留了菜,然后张罗让大家先吃了。 恰好沈昭今日放学晚,顾乔正好与他一起吃。 “你在琢磨什么呢?”沈昭见她吃饭都在走神,忍不住出声问道。 顾乔扫了他一眼,见他关心地看着自己,连忙扒了几口饭,狼吞虎咽地吃下,然后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昭,讲道:“接下来你吃你的,我说我的,你听完了再帮我分析一二。” 沈昭略微挑眉,然后点了点头,只是瞧见她嘴角还残余了一颗饭粒,忍不住伸手替她揩干净。 顾乔正要开口,唇角却感受到他指腹温热的触感,顿时愕然地望向他,一时间愣愣地忘了说话,心跳也莫名加速。 沈昭却已经收了手,提醒道:“讲吧。” 顾乔强压下心中紊乱情愫,这才将她在屋子里与梅崇岭的谈话全部告诉了沈昭,随后又道:“外叔祖告诉我,便是信任我,而他对奶奶和我娘都颇为介怀,所以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她们。毕竟若是说了,便是望叔私德有亏,我想这也是外叔祖病倒的原因,因为他接受不了这个……暂且说是事实吧。” “你打算怎么做?”沈昭知晓她心中定是有了主意。 顾乔垂眸,略微沉吟片刻,方才讲道:“望叔的死是外叔祖的心病,外叔祖想要的无非就是个真相而已,所以我想帮忙调查这件事。从前在顾家村,我们要人无人、要钱没钱,没有能力,现如今总归可以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我不想置之不理。” “那你如何做?” “我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嘛,你那么聪明,脑袋那么好使,一定比我更有主意。”顾乔立即夸赞道。 沈昭见她眼里全然是对自己的信任,一颗心只觉得涨得满满的。又见她笑靥如花,顿时迷失在那笑容之中,目光痴迷,不忍收回。 顾乔觉得他的眸光有些不对劲,渐渐地,她的笑容便不自在地收了回去。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她不禁问道,下意识地伸手揩着嘴角,弱弱地说道,“难不成还有饭粒?” 沈昭被她一问,略微怔住,连忙想要坐直,却又怕前后反差太大泄露了心绪,于是便面不改色的伸了手去,一本正经地讲道:“没有饭粒,但有油渍。” 说着,他便将她的唇角又擦了擦。 顾乔先是一僵,紧接着脸色爆红,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背对沈昭擦干净嘴,心中却囧得不行。 沈昭瞧见她小老鼠一般窸窸窣窣的模样,顿时忍不住憋笑。 “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道。 明明没有的事,却被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顾乔更是认定了自己的失态,顿时恼羞不已,听他如此打趣,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转身将帕子往他怀里一丢,怒道:“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枉费你熟读圣贤书,你们夫子便是教你如何打趣人的?” “怎么了这是?”听到吵嚷的声音,梅氏立即走进灶房来。 顾乔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回道:“没事。” 沈昭也回道:“干娘,没事,就是巧儿送我的礼物,我说了两句,她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也真是,你送哥哥的礼物,哥哥说上两句让你知道他的心意,往后你再送更合适的不就是了,怎么自家哥哥也生气?”梅氏立即数落顾乔。 “不是,娘,你是我娘吗?”顾乔瞪大了眼睛。 这沈昭胡乱编个理由她娘也信? 信便算了,还偏帮沈昭,这算什么事? 她才是亲生的好伐? “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吃完我好收拾。”梅氏催促道。 顾乔撅了撅嘴,十分不忿。 等人走后,沈昭瞧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唇角弯了弯,却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而是讲道:“望叔这件事要查明真相,现如今有两条路子。一,找到那个叫覃同钧的人,毕竟当年望叔坠河他在场;二,找到李员外的女儿,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定知晓,且她爹当年如此疼她,若以她作为突破口,或许能有收获。” “一个是现场目击证人,一个是当事人,的确,只有找到这两人才行。”顾乔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你继续。” “目前来说,李氏比较难找,但也不能放弃,可以先找汝陵城的媒婆打听一二,毕竟当初李氏出嫁,必定是找了媒婆帮忙说项的。不过你是未嫁女,这种事情你不好出头,我觉得可以找秀姨帮忙。” 顾乔眼睛一亮,“行啊,沈昭,真有你的!秀姨是和离之人,行事有妇人的便利,况且她手艺好、人又美,这些媒婆早就瞧中她想帮忙说项,都被秀姨给不软不硬地推了出去,若是秀姨肯开口,这些消息定然能够手到擒来。” 顾乔佩服不已,反正她就从未想过还可以从媒婆身上入手,而且他们还有现成的应对之策。 “其二,找到覃同钧。如果我没有记错,覃家村种植花木是出了名的,你别直接去找人,不然别人会觉得你是大麻烦,谁都不会理会你的。你可以——” “我可以借着农庄要遍植果树和移植花木的事情,去覃家村寻花匠,然后旁敲侧击打听覃同钧!”顾乔立即讲道。 “农庄?”沈昭疑惑。 “哦,忘了给你讲,我和奶奶已经和陆少谈妥了,我们家即将对十里亭外的那处别庄进行改造,将它修建打造成为一个休闲农庄。你都不知道,那陆少真有见识,我们好多想法都不谋而合,就说这修建风格还有这房屋布局,我们——” 顾乔转过头去,就发现沈昭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淡去,此刻他正目光直直的瞧着她。 她下意识地收了话音,不免朝他看去。 第451章 全家总动员(四更) 沈昭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见她望来,便道:“食不言寝不语,外叔祖的事情是要避着奶奶、干娘,所以没有办法,你说完了就歇着吧,节省点儿口水,一会儿全家人坐一块儿,你还得说上一遍。” 不知为何,这话听上去是真心建议,可顾乔却觉得有几分讥讽的含义在里面。 而且,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生气了? 什么意思嘛?莫名其妙。 她撅了撅嘴,也不想看沈昭拉着个脸,转身就出了灶房。 沈昭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筷子一顿,眸光分外复杂。 一时间,他脑海里全是顾乔方才谈论陆少祈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想到她飞扬的神色,他便觉得嘴里的佳肴味同嚼蜡,再也吞不下去。 她要与陆少祈合伙打造农庄,那日后,两家生意往来,定会接触更多。 往日在顾家村的时候,他尚且没有什么担忧,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一旦离开了那小村庄,他的姑娘便再也没有任何束缚,而她的光芒亦会被更多的人瞧见,也必定会有更多的人像他一样被她吸引。 那么,那位陆少会不会被吸引呢?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痛,眉头也瞬间紧皱起来。 再想到他与她之间如同鸿沟一般的身份,他不免捏紧了筷子。 等沈昭吃完饭后,果然如他所料,顾婆子将全家人召集到一起,趁着梅涣青也在,宣布了她们家与陆少祈合作的事情。 听到“对赌协议”的时候,梅涣青他们都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顾乔竟然想到了这种豪赌的方式,而陆少祈也那么有魄力,竟愿意用别庄做赌注! 那可是一整座山和附近所有的土地啊! 而且按照协议,陆少祈得负责前期工事,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实话,事后我也有些后怕,不知怎地就听了这丫头的,与这陆少谈成了这桩事情。”顾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讲道。 “奶奶,您就别说丧气话了,不利于鼓舞士气。”顾乔扫了她一眼。 “是是是,我得打起精神来,不过接下来还是由你来给大家伙说说我们的打算。” “好。”顾乔也不推辞,立即讲道,“舅舅,灰豆腐的生意是灰豆腐的,这不影响。我算过了,月供望江楼八百斤,再加上汝陵城里每隔三日卖五十斤豆腐,汝陵城里便是四百斤不到,一共一千二百斤豆腐,单靠舅舅一家,定能完成。这桩生意,暂时托舅舅一家一力承担。” “好。”梅涣青并无意见。 顾乔又道:“至于我们一家,娘,你须得将你平日里擅长的菜式换着法儿的做给我们吃,让大家来提意见,争取形成特色菜肴。例如酸汤鱼、盐菜田螺、凉拌皮冻之类的。光做出来不行,你还得将菜谱写出来,整理出食材价格,评估人力所费,到时候方便我们制定特色菜单和定价。” “我……行吗?”乍然被委以重任,梅氏有些惊惶。 “娘,你行的!你的厨艺那么棒,而且你又识字,连找人帮你都不用。不过你也不能累着自己,所以等我们大致确定了特色菜后,你一定要研究一下,看看哪些菜式的哪些步骤是可以分出去做的,未来请人帮厨是一定的,尽量让你只负责最重要的环节。” “行,那我试试吧。”梅氏回道。 “可不能试试,娘你得抱着必须做好的决心!美食可是农庄的灵魂,你就是灵魂支柱,你可得立起来!”顾乔拍了拍她娘的肩膀。 “噗嗤!”顾婆子顿时笑了,“好了好了,你娘谨慎惯了,可不像你这般胆大,答应你的必然替你做到,你就别给她这么大的压力了。” 顾乔点了点头,又道:“二表哥和我、还有奶奶,我们三人去随州城。农庄的工事虽然由陆少出银子,但少不了咱们出主意,毕竟赌赢了,这就是未来咱们大家的居所。二表哥跟着陆少的人对接,进行采买等事宜,正好可以磨炼一番,陆少那边也是同意了的。” 听到这里,梅涣青不免替自己的儿子感到高兴,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奶奶负责把控农事,到时候陆少请人来垦荒,奶奶负责监工,将良田沃土改造成我们想要的样子。我与陆少则负责整个工事的设计,而设计要落在最前面,所以我们明日便要动身去随州城了。” “这么快便要走?”梅氏不舍。 “娘,得快些,咱们明年才能赶上春种啊!”顾乔巴不得她的农庄顷刻就建好呢。 随后她又看向梅涣青,讲道:“舅舅,家中的事务和一应生意便要完全托付给你了。特别是红薯干的晒制,甚至后期收芥菜菜头这些,恐怕都只能靠你。” “放心,交给我吧。”梅涣青欣然应允。 顾乔又道:“到时候农庄建成,我也有些设想,怕是舅舅一家也要与我们一道搬过去,所以舅舅对于居所的要求,也可以考虑一番,尽早与我们沟通。另外,农庄建设乃是筹备之事,不能生利,所以这原本的生意必得稳住,若是有个万一,一家人也才有个退路。” “我知道。”梅涣青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后方。” 顾乔又看向沈晚,讲道:“小晚,你好好跟着秀姨学习刺绣,未来农庄建成,还要你和秀姨帮忙呢。” “帮忙?” “是啊,我们能帮什么忙?”伍秀兰也有些惊奇。 “暂时保密,秀姨,到时候我请你帮忙,你可不能推脱哦。”顾乔狡黠一笑。 “你个丫头,这么精明能干,秀姨有什么能叫你瞧上的?”伍秀兰打趣道。 “瞧上了秀姨的手艺!”顾乔顿时笑了起来。 最后,她看向沈昭讲道:“至于你呢,你就安安心心读书。我们一家是农户,就算日后开了农庄挣了钱,那也不过是从农户变成了商户。士农工商,似乎还变得更不好了一些,所以这光耀门楣啊,就全靠你咯!” 她言语轻松,并不让人感觉肩负重担,但沈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只因她明日便要前去随州,甚至日日都与那陆少一起。 直到这场“家庭议事”结束后,沈昭都有些闷闷不乐。 第452章 姨父笑(一更) 夜里,顾乔又给梅崇岭端了一次药进去,顾婆子她们不便出面,遂先去睡了。 梅涣青因有事对梅执勇吩咐,所以把梅执勇叫去了阁楼歇息,这样梅崇岭的房间里就还有沈昭。 等喂完药,沈昭送顾乔出门。 顾乔顺手将碗拿去灶房,沈昭为她掌灯,两人便一道去了。 放好碗,顾乔也没急着出门,而是走到了饭桌前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怎么了?”沈昭问她。 “我倒是想问你怎么了?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你展露笑脸,坐啊。” 她用眼神示意,沈昭这才坐到了侧面的条凳上。 “是不是不能参与农庄的建设,你心中不大爽利?觉得……没有参与感?”顾乔问道。 她一语中的,沈昭抿了抿唇。 的确,这让他有种这个家并不需要他、他也并不能为这个家做贡献的感觉。 他很讨厌这种无力感。 顾乔瞧见他那样,不免叹了口气。 “奶奶说我是操心婆,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呢?你的当务之急,就是读好书啊。况且,日后你有了才名,别人知晓那是沈进士家的农庄,还不得慕名而来啊?” “沈进士?” “哦,不对,状元,沈状元!”顾乔立即纠正道。 她先前不说状元,并非是瞧不起沈昭,而是不想给他太大压力。 这大熙朝人才济济,三年一次的科考,天下举子如过江之鲫,何其多也?要想在其中拔得头筹、夺了魁首,被圣上钦点为状元,那又该是何等的才学、何等的气运? 顾乔只希望沈昭能够通过科举得到他想要的,改变他的命运,却并不希望他承担太多、活得太累。 于是她笑了笑,只从眼前说起。 “我听说你们成了秀才后还有岁考和科考,岁考绩优者方能有机会进入随州城的秋山书院读书。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作为目标,不然到时候咱们全家搬家了,你还留在汝陵城读书哦。” 她笑了笑,然后看向他讲道:“沈昭,来随州城吧,现在就开始准备。” 沈昭略微一怔,不知为何,竟因她这一句,心里腾起巨大的欢喜,好似她下一句便会说“我在随州城等你”似的。 虽然她没有如此说,但是他却愿意如此理解。 “好。”他郑重地应道。 “那我休息了。”顾乔笑了笑,随即起身出了灶房。 翌日一早,顾乔瞅了个机会,将伍秀兰拉到一旁,与她说了自己的打算,请她帮忙与汝陵城里的媒婆接触,询问李氏的相关信息。 伍秀兰虽躲着那些媒婆,但这事却是愿意帮忙的。 毕竟她是梅崇岭的义女,这两年两人相依为命,她心中早已将梅崇岭这个义父当做真正的亲人。 不过是舍下面子套两句话,这样的小事她还是能够为梅崇岭做的。 “你放心,那李氏曾来我铺子里买过成衣,我以此为借口撬开话题并不难,只是若得了消息,我怎么告知你呢?” “我们只是去随州城,并不是不回来了,十天半月还是要回家看看的。再说了,过几日就是重阳,肯定要回来过节的。”顾乔回道。 “那就好。” 两人商议过后,顾乔这才吃了早饭,然后与顾婆子他们一同上了马车,往随州城赶去。 此去随州,主要是为了整个山庄的设计。 陆少祈见到她自是十分欢喜,他早在这两日请来了能工巧匠,就等着顾乔来与他一道将主意拿定。 陆少祈见闻颇丰,又经营着望江楼,洞悉这随州城官员和富户的心理;顾乔则带着现代生态农庄和观光旅游的巧思,外加这几年在顾家村亲自体验的感受。 两人的思想互相碰撞,这般日夜琢磨、反复推敲,终于在重阳节前拿出了一份完整的农庄设计图纸。 顾乔将图纸收起来,讲道:“现在还不能完全定稿,我得回去询问家中人意见,看他们是否有所增补。毕竟,这是我们一家日后的居所。” 陆少祈摇了摇头,“你怎就确定一定能从我手中将另一半拿过去?” “哦?难不成陆少不希望我这三年内盈利达标?陆少别忘了,这可是个双赢的赌局。我若输了,陆少便也输了。” 陆少祈一噎,少有人能将他说得无言以对,他顿时伸手指着她讲道:“伶牙俐齿。” “是事实胜于雄辩。”顾乔一笑,随后拿了图纸,与陆少祈告别。 “记得给我带你说的那个什么柚子叶粑回来,我听你描述便已口齿生津,这随州城的点心虽然精巧,却失了淳朴滋味。”陆少祈冲她讲道。 “想吃到流口水就流口水,说得那么文绉绉的干嘛?记住了,回头给你带!” 顾乔摆了摆手,这才与他作别。 陆少祈站在台阶上,目送她上了马车,又望着马车离去。 苍老跟在身侧,忍不住说道:“顾小姐还当真是心思玲珑、淳朴率真。” “你想说什么?”陆少祈转过头去望着他。 苍老笑了笑,一张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仿佛这秋日盛开的菊花,随后他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叫、叫八卦!”陆少祈想到顾乔提及的那个词,立即指着他讲道,随后转身就进了门。 苍老望着陆少祈的背影,恭敬地拱手低头,只是唇角的笑容却愈发深了,竟然带着几分慈爱。 陆少祈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他的笑容,额头的青筋顿时跳了跳,随后进了屋去。 汝陵城内。 梅崇岭经过休养,身子骨已经利索许多,院子里终于不再是药味。 重阳节又是登高节,一家人索性关了铺子,去了汝陵城外登山。 因是出游,梅氏特意准备了方便携带的吃食,顾乔还特意兑了蜂蜜柚子茶。 只是在兑这蜂蜜柚子茶的时候,她脑海里忍不住又多了一个奇思妙想:现代人看电影的时候总要吃爆米花喝冷饮,如果她在随州城的左丘山山脚开一个冷饮店呢? 除了蜂蜜柚子茶,还可以做奶茶啊、奶盖啊这些。 这事她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第453章 逃婚(二更) “表妹,你又在琢磨什么呢?怎么还掉到后面来了?”梅执勇忍不住问道。 他本就微胖,吃东西又从不忌嘴,这两年生活水平提高就更肥胖了一些,此刻大家一行人爬山,顾婆子和梅崇岭这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反而走在前方,就他一人掉在最后面,见顾乔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队伍末端,不免问道。 “想我的发财大计呢。”顾乔冲他挑了一下眉,又将她的主意给他说了。 这个家里若说谁挣钱最积极、最有热情,当属她这个二表哥无疑,所以她现在是越来越爱与他凑在一起分享“发财大计”。 两人在后面嘀咕半天,等爬到山顶的时候,顾婆子他们已经摆好了一应吃食。 登高望远,临风张臂,沉浸在大自然中,整个人的心境仿佛也瞬间开阔了许多。 “这是汝陵城吗?还有晒金河!”梅氏指着山下,让沈晚她们往下望去,言语间有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咱们的铺子是不是在那里?”伍秀兰也指着城东的方向说道。 “哪儿呢?我没瞧见。” “那儿呢,看见五味楼没有?” …… 几人雀跃的声音传来,顾婆子也跟着俯视汝陵城,叹道:“原先觉得汝陵城很大,如今从这山上看下去,也不过一座小小的城而已。” 顾乔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奶奶,那是因为你见过随州城了。” “可不是。”顾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扭头对梅崇岭讲道,“这人见的东西多了,眼界就开阔了。看的人和景多了,心态也就平和了。” 梅崇岭知晓她这是开导自己,只笑了笑,不再多说。 登高回来后,一家人又开始蒸柚子叶粑。 伍秀兰逮着机会偷偷地将她打听到的事情告知顾乔。 顾乔这才得知,李氏确实是嫁到了洛州府,是一户周姓人家。 这周家与李氏的母亲有着拐外抹角的亲戚关系,两人算是表亲,那周家少爷当年还有功名,在洛州府一县城任知县,也算是小有作为。 当官的可比从商的好查,顾乔心里有了主意,又细细地问了李氏相公的名字等具体信息。 等到柚子叶粑出了蒸屉,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品尝美味的时候,顾乔又将农庄的设计图纸拿了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增减了些许东西,这才放到一旁。 说完正事,就不免闲话。 梅涣青遂讲了这些日子村里发生的事情,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昨日罗小胖大婚的事情。 “什么?顾晓逃婚了?”顾乔有些震惊,但随即又觉得并不是很意外。 “逃了,我今早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走到两村岔道,恰好遇到罗小胖去顾家村寻人回来。他毕竟是罗家村子孙,当时还有两、三个罗家村的村民陪在一旁,我也是从他们口中才得知顾晓已经跑了的事实,又与他们一同进了城。可是奇了怪了,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人。你说这样一个小丫头,她能跑到哪儿去?”梅涣青摇头。 梅氏叹了口气,从不议人是非的她忍不住讲道:“罗洪如今已经瘫痪在床,罗小胖又被惯得没个正形。当初顾晓被迫与罗小胖定亲,不过是名声臭了、形势使然。如今罗洪一家败落,她又岂会甘心?” 那日打罗洪板子的并非衙役,而是孔威的手下,且他的手下又非寻常士兵,这五十大板落下去,彻底将罗洪打成了一个废人。 如今罗洪屁股和腿上的伤是养好了,但人却起不来了,彻底瘫痪在床。 听说他脾气愈发暴躁,成日摔东西,在家中撒气。 沈氏和罗小胖每日白天要出去与里长收粮征税,回到家中已是累得只剩半条命,腿都抬不起,可却还要打起精神应对罗洪,替他洗漱擦洗身体还不算,还要服侍吃喝、把尿把屎。 时日一长,沈氏泥人也有了两分脾性,何况现如今的罗洪已经不是想打她就打她的罗洪,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所以夫妻俩的矛盾骤然加剧。 在这种苦不堪言的日子中,这家人迎来了罗小胖娶妻的日子。 村里人知晓他们得罪了知县,根本无人愿意进门帮衬,还是罗家村族老看不过眼,顾念着同族的情分,指派了几个人去帮忙,这才胡乱地帮罗洪一家整理出了些许迎娶新娘子的喜气来。 再说顾家村这边。 顾晓自知道罗洪一家与沈昭断绝关系,并得罪了知县大人后,就一直在琢磨着退婚的事情。 她让彭氏出面去谈了一回。 彭氏去的时候只遇到了罗洪在家,沈氏他们都被里长叫去干活了。 别看罗洪是个废人,但是他的脑袋还没废。 现如今他家小胖再想娶妻就更不容易了,何况这顾晓又是他家小胖自己喜欢上的。 且他知晓这彭氏也算能干,若是两家结为亲家,这彭氏只有一个女儿,以后做什么可不都是这女儿的?这点又与其他人家不同。 其他人家别说不愿意嫁女儿过来,就算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那嫁出去的女儿也是泼出去的水,他家至多只能多张嘴巴吃饭。 可顾晓就不一样了,还带着彭氏,这彭氏干活一把好手,也能帮衬他家小胖许多。 所以听到退婚,他死活不干,直接将彭氏赶出了屋子。 彭氏毕竟是个妇人,哪里见过这么凶悍的男人,还用东西砸人赶人的,登时魂飞魄散地回了家。 罗洪这边却让沈氏连夜去请了族老,他能言善辩,将彭氏的行为上升到两族颜面,说是顾家村欺人太甚,便是这种破鞋,与他家定了婚约还想悔婚云云。 罗家村族老也怕他闹得狠了,便去找了顾家村族老商量。 顾家村族老对顾晓恨之入骨,若非她一番设计陷害,他的曾孙顾凌也不会参军,借此逃离顾家村。 思及此,他自然对顾晓嫁入罗洪一家的事情喜闻乐见,巴不得顾晓跳入那个火坑里,这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当下,他便派了孙子顾旌去彭氏家里说了,只道:若想退婚,也无不可,只须她们一家与罗洪家商量妥当,两家都愿意退,那便妥当的解决。但若是单方面无理由的退婚,那可不成,毕竟先前她们一家就让顾家村丢尽了颜面,现在万不可再平白损害顾家村的名声,让顾晓安心待嫁。 这话听着公道,实则那罗洪一家哪里肯退婚? 族老这样一说,反而彻底堵死了彭氏一家的退路。 第454章 原来是你(三更) 不单如此,族老还特意叮嘱村里人盯着彭氏母女。 村里人因为顾晓勾引顾凌未遂的事情,已经觉得蒙羞,好几家即将及笄的丫头也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或多或少的遭到了质疑,心中多少对顾晓一家抱有成见。 如今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村里的名声,一个个自然十分积极且警戒。 因此,被密切监视的顾晓只能在九月初八的这天被罗小胖娶了回去。 要说这罗小胖,对这顾晓也算是一番痴心,虽然已经没有了排场,但却愣是从家中拿了二两银子作为聘礼,并且亲自将顾晓接回了家。 两人拜了堂、成了亲,也入了洞房,可谁也没有想到,一觉醒来,新娘子不见了。 新娘子是嫁到了罗家村后才消失的,所以这与顾家村也没什么关系。 眼下,罗小胖已经在四处寻找顾晓的下落了。 “我估计这人是寻不到了,这顾晓走的时候,据说是把那二两银子的聘礼也给揣在身上带走了。而且我今天和他们进城后,还特意带他们去车行问过,车行的人说并未有小姑娘来租车。这顾晓一个小姑娘,总不可能往荒山野岭里躲,但汝陵城里又不见人,还真像是失踪了。”梅涣青叹了口气。 “怪不得舅舅今日没赶得及和我们去登山,原来是帮忙寻人去了。”顾乔点头。 “遇到了就帮个忙寻找一下。”梅涣青回道。 事实上,对于顾晓他大概是存了和族老一样的心思,觉得顾晓嫁入罗洪一家再合适不过。 如今人跑了,虽说她一个小姑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但是总归让人心里不踏实。 “这顾晓还真是……等等,舅舅,那顾晓她娘呢?”顾乔突然想到。 “她丢下她娘跑了,看样子也不打算管了吧。” 听到这句话,顾婆子不禁唏嘘,“这一家人……” 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梅氏却道:“或许彭氏也是知情人,毕竟谁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跳入那样的深坑呢?有没有可能是彭氏在外接应?” “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梅涣青摇头。 “行了,管他们家做什么,反正以后罗小胖一家再也不能作妖了,顾晓就是想找我们麻烦,怕也没有那么能耐。这世道,女子要生存如此艰难,况且她身上只有二两银子,恐怕要活下去也极其不易。” 顾乔想到顾晓那张漂亮的脸蛋,就不禁替她惋惜,明明顾晓可以有其他的路走的,可她心思不正,愣是将一手牌打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也着实令人唏嘘。 一家人觉得这话题有些沉重,又重新聊起了别的。 翌日,顾乔又要开始奋斗她的农庄大业了。 她与顾婆子、梅涣青一起去了覃家村。 梅涣青已经打听过了,覃家村早先年种植花木果树确实颇有名气,其中尤以一个叫覃老三的人最为出名。 梅涣青这些年做药材行商又兼货郎,汝陵城附近的十里八乡都去过,所以覃家村的村民对他并不陌生,还有人善意地将他领到了覃老三家里去。 覃老三家住在村尾,还未走近,就能看到他家屋前院后全都栽种了梨树。 这时节正是梨子成熟的时候,梨树叶子已经掉了许多,暗黄色带麻子斑点的梨子却一个个挂在树上,跟小灯笼似的,肥肥胖胖看着霎时喜人,看得人口齿生津。 “这梨子可结得真好。”梅涣青称赞道。 “那可不是,我们这覃家村啊,要说栽种这些谁最厉害,那必然数我三叔!”村民立即夸赞道。 转眼间一行人就来到了院门前。 村民叩响了柴扉,喊道:“三叔,三叔在家吗?” “汪汪!汪汪!” 有黄色的小土狗跑了过来,对着门口一阵狂吠。 村民担心顾乔这个小姑娘害怕,立即解释道:“村里小孩儿不懂事,老爱偷果子,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着狗看家护院。你们莫怕,咱们不过去,它是不会咬人的。” 正说着,一个老者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大黄,坐下。”老人吼道,然后迈开腿、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 等到他拉开柴扉,顾乔忍不住惊讶出声:“是你!” 老头子皱起眉头,一脸茫然,随后看向旁边的村民。 村民这才介绍道:“三叔,这些人是准备来买果苗的,所以我带他们来找你。” “喔?”老头子撇了撇嘴,再次看了顾乔一眼,随后又抬头看向旁边的梅涣青,最后才将目光移到了顾婆子的身上。 顾婆子也笑道:“老人家,又见面了。” 老头子认真地瞅了她几眼,随后恍然大悟! “我想起你来了!”说完,他伸手指向自家旁边的梨树,又道,“你这个老婆子,当初在我这里买了桃树苗,还让我帮你嫁接了枣树。非不肯买我的梨树苗,说什么梨树苗寓意不好!你瞧瞧,我家这里的梨树好不好?嗯?” 顾乔暗自失笑,没想到这老头子这么“记仇”呢! 这老头,正是当初售卖桃树、枣树给她家的那位。 顾乔还清晰的记得,老头当时说包存活,养不活可以找他,她不过回了一句“怕是找不着您”,老头儿就较真地报上了家门,梗着脖子捍卫名声。 怪不得她说自己听到覃家村的时候怎么这么耳熟呢,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 眼下见着了人,便全都对上了。 “哟,这丫头长这么大了啊?愈发水灵了!”老头子倒是挺会夸人。 “三叔,你们认识啊?”带路的那个村民忍不住问道。 “认识、认识,小泉,进屋去喝口水。你们也都进屋,都进屋坐。”老头子立即请到,又冲屋里喊,“老婆子,家里来人了,快去倒水。” “哎,来了!” 老头子又将那大黄狗赶走,然后将一行人请到了家里面。 先前带路的那个村民借口家里有事便离开了,只留下顾乔他们在这里。 顾乔他们这才看到,堂屋里还有个两、三岁大的女娃,女娃正在逗弄竹篮里比她还小、尚在襁褓之中的嫩娃娃。 老头子可得意了,指着这两个娃娃便讲道:“当初给你说了,我家屋前屋后都种了梨,如今我曾孙子都有了,还有了两个,你说说,什么梨就是离,是不是假的?” 第455章 果园设想,风害(四更) “咳咳,是是是。”顾婆子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头倔强,她也懒得与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加争论。 “对了,你家枣树结果了没?今年若是没结,明年肯定能行,桃树也是。”老头子又问。 “老人家有心了,还惦记着这桃树、枣树。树都长得很好,不过果子我们一家怕是吃不上了。”顾婆子笑答。 此时老头家的婆子已经将茶水端了上来,那老头是个性急的,也顾不上让大家落座喝水,便着急问道:“为何?” “我们搬家了,那树长得好好的,便不想动它,留给邻里也是一样。” “搬家?”老头子拧起眉头,随后恍然大悟,“莫不是你们家出举人了?” 除了改换门庭,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搬家理由。 顾婆子摇了摇头,笑道:“这倒不是,不过确与孩子读书有关。老人家,今日我们登门拜访,其实是有生意要和您谈。” “老头子,你先让客人坐下啊。”旁边的老妪忍不住提醒道。 “哦,对对对,你们快坐,坐下说,喝口水先。”老头子连忙讲道。 顾婆子他们这才落了座,随后顾婆子开门见山、直说来意。 “是这样的,我们家重新寻了新址,想要在屋前屋后和后山土里都种上各色果树。这果树种得驳杂,便容易串果,还易长虫,这我也是知晓的,但那地空着又浪费,所以想请您去看看,毕竟您可是这十里八村最擅长种果树花木的。另外,说到花木,我们家怕是也要种上一些,所以不管是未来买苗、嫁接还是修剪,恐怕都要麻烦您。” 老头子听到这话,不禁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我能问一问,你家土地……有多少?” 想要种那么多果树,还怕土地空置,老头子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桩大买卖。 “单论果树土地,大约七、八百亩。” “嘶!”老人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七、八百亩果树林,这是什么概念? 原来这家人是发达了,所以才搬家的! “老人家,不如您与我们一起去我家看看,到时候您再做决定?”顾婆子又道。 “这……好,我随你们去。”老头子也果断,立即答应了。 “我们今日带了马车来,老人家若是方便,可今日便随我们一起去瞧瞧。”顾婆子邀请道。 这邀请来得有些突然,老人家略微思索了一番,这才一拍膝盖,回道:“可以,不过我先与我家人交代一番,我这年纪大了,也怕他们担心。” 说是年纪大,其实也不过六十岁左右,只不过古人平均寿命短,又加上结婚生子早,他已经当了曾祖父,便觉得自己很老了。 要是放在顾乔他们现代社会,这个年纪正是“壮年”呢。 随后,顾乔就听见那老头子与他老婆子在旁边嘀咕。 老婆子胆小,自然不免担心,又道:“儿子、孙子都出去了翻地去了,不如你等他们回来再说?” “等他们干什么?我还做不了自己的主了?行了,你回头记得给他们说就是了。” 就这样,老头子与顾乔他们一起上了马车,一起去往随州城。 马车越往随州城走,老头子就越是惊疑,忍不住问道:“你们家在哪儿啊?” “随州城外十里庄。”顾婆子回道。 这“十里庄”正是他们与陆少祈商议之后给农庄取的名字。 无论是随州城百姓还是附近来往客商、行人,皆知随州城十里亭在何处,顾乔他们也懒得取那些个拗口或者吉祥寓意的名字,干脆选了“十里”二字,这样大家自然就知道农庄在何方位。 且这内中还含了“十里飘香”之意。 未来农庄虽远,农庄的特色农家菜肴却能十里飘香,将农庄美名远扬。 果然,听到十里庄后,老头子疑惑,“我只听过十里亭,没有听过十里庄。” 顾乔与顾婆子对视一眼,立即笑道:“我们家的十里庄就在十里亭旁边,您去了就知道了。” 梅涣青这次也与顾乔他们一起,顺便来参观一下未建成的十里庄,毕竟按照顾乔做的规划,未来他们一家若是想要将生意做大,也是要搬过来的。 两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十里庄。 陆少祈正拿着图纸与匠人沟通洽谈,见到顾乔他们过来,立即将图纸塞到了匠人手中,大步走了过来。 “爹!奶奶!”梅执勇也连忙喊道。 为了不耽误工期,他今日一早便先一步将图纸送了过来,此时正与陆少祈在一处,见到梅涣青几人,立即疾步走了过来。 “陆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汝陵县覃家村的覃老,最擅果树花木种植。”顾婆子立即讲道,又冲覃老三介绍,“覃老,这是陆少,汝陵城望江楼和济世医馆的东家。” 覃老一听,眼睛立即睁得大大的。 望江楼和济世医馆的名头都很大,尤其是济世医馆,他以前在有钱人家做活的时候,可没少听到济世医馆这个名头,却不想它的东家竟是这样一位俊美的少年郎! “覃老好。”陆少祈为人谦和,立即与覃老打了招呼。 “陆、陆少好!”覃老有些慌张。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陆少祈主动讲道。 这些天因为设计方案没有拿出来,所以房屋居所等还未动工,但坡上的土地和河谷却已经雇了附近的村民垦荒了。 顾乔他们沿着山路一路往上,向覃老大致介绍了这个农庄的占地范围,并将日后的设想也给他说了。 “这山里,梨树、杏树、枣树、桃树、樱桃等,我都想种。其中,桃树和樱桃我希望能栽种在高一些的地方,因为无论是赏桃花还是樱桃成熟,都在春季,人们乐于踏青,愿意多走几步,不会觉得累。像梨树可种得近一些,毕竟这果子沉,到时候摘了一筐,拎下山来都嫌累。又譬如杏,是否可以栽在屋宇周围,杏花纷飞,此景定美不胜收……不过这些都是我的设想,具体能不能实现,如何实现,都还要覃老专业指导。” 覃老点了点头,想了想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早些年也在富贵人家种植过花木,你这果树,既要赏花,还要育果,需两者皆顾是吧?方才你所想确有道理,但除了考虑人力之外,还需考虑土质。” 说着,覃老蹲下身去,伸手捡起了一块土疙瘩,然后放在手里捏了捏,感受了一番它的湿润和质地。 “这里土层深厚、土质疏松,倒是适宜栽种果树。” 说罢,他又站起来认真地盯着天上的太阳,随即四周打量观察了一番。 “这是向阳坡,光照充足,且无遮挡,位置也好。但这山势陡然开阔,此处位于河谷上方,风略大了一些,防风反倒是关键。不然,风害严重,果子结不好。”覃老摇了摇头。 “风害?”顾乔听说过虫害,却不曾听过风害,立即好奇地望过去。 “呵呵,小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谈及自己擅长的领域,覃老笑呵呵地捋了一把胡子,随即一边往上爬坡,一边解释道,“这风啊,一旦太大,就会影响水土,进而影响果树生长;另一方面,风大还会造成直接的破坏,枝丫断裂或者连根拔起。花期会影响坐果,成熟期更会将果子直接吹落,让一年的辛苦都白白泡汤,你说严不严重?” “竟是这样?”顾乔惊疑。 陆少祈更是笑道:“早闻擅花木果树种植者,必知水土、晓山势,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陆少过奖了。”覃老话是这么说,眼里却全是骄傲。 梅执勇忍不住问道:“那既然有风害,可有破解之法?” 第456章 防风林,找镖局(一更) “自然。一是从旁栽种防风林,形成阻挡。这防风林也颇有讲究,不得与果树相冲,最好选择速生高大的大型树,另外还可选择小型林木植于根部辅佐填充。” 说话间他伸手指向他们刚才爬上来的地方,讲道:“那榆树、杨树和槐树都不错,不过长得最快的当属泡桐树和杨树。” “泡桐树?泡桐树开花好看。”顾乔忍不住讲道。 覃老点了点头,“若按照这小丫头的说法,泡桐可以赏花,叶片也大,利于遮阳,届时方便树下玩乐歇息;但叶大也有不好,容易挡着果树阳光,靠近防风林的果子定然长不大、味不甜。杨树呢,笔直向上,合适,就是太过板正,所以选什么样的,需要你们决断。” “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讲究。”顾婆子忍不住感慨。 顾乔更是颇为受教。 这些日子与陆少一番探讨,此刻请了专人来才发现,这其中涉及种种知识,若非有专人提点,按照他们一通胡思乱想,最后只怕累死累活却空欢喜一场。 覃老又继续讲道:“除了防风林外,可对果树进行支撑、吊树、固定树干等操作,减少果子对果树枝条的压力,从而抗风。” “就像您家那梨树,果实累累,下面便用大木棍撑起,是吗?”顾乔问道。 “是的。”覃老点头,“最后,可对果树进行修剪,使其顺势而为。尤其是果园边缘的果树,适当修剪预留迎风枝,若是留的巧妙,别说顺应风势,甚至还可改变风势,因势利导,化害为利。” 覃老说完后,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点头,不免称叹他一番。 之后,一行人爬至山顶,覃老一路将土质都看了一遍,对山形地貌也有了把握,这才下山。 下山途中,顾乔又与他说了自己关于居所绿植的设计,覃老立即提出了花卉和园林的打造,倒是颇有一套章法。 且他的提议恰好符合顾乔和陆少祈的设想,不似先前陆少祈找的那位花匠,布局太过精巧,显得匠气,失之自然淳朴。 这覃老虽懂花木,选取的却并非名贵植株,而是随处可见的木槿、芙蓉、冬青等苗木,说起搭配来也颇有想法,倒正好应了顾乔他们的心思。 美,但不造作;巧,却自然朴实。 “这三言两语的,我们也只记住了大概。至于这苗木到底该怎么种、怎么养、日后又该怎么管理,这都是一个难题。我看不如这样,覃老,这果苗我们找你买,价格好说,我们虽要得多,但还是按照市面价格给您,不过有一要求,需得您亲自嫁接。”陆少祈讲道。 覃老闻言,又道:“我老头子这门手艺,我儿子、我孙子也会,我保证出自我们一家人之手,不拿去请外人帮忙,不糊弄你们便是。而且,我包苗木能活,不信你问这小女娃,她之前找我买的果树活没活?” “活的,活得好好的。”顾乔立即笑着点头。 她觉得这老头脾气像个小孩儿似的。 陆少祈闻言也笑了起来,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事相商。” “陆少请说。” “您老也瞧见了,我们这果园颇大,整片山头都是,以后这些定都是要请专人打理的。请别人还不如请您,若您愿意,工钱好谈,日后这果林便交给您,由您帮忙打理。” “这……” “这是旱涝保收的买卖,您可以好好想想。我听您说,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您也在大户人家管过花木,我想这对于您而言定是不难的。您若担心年事已高,也可带着您的儿子、孙儿来,若是日后他们做得好了,你便把活计交给他们。这份工,我寻思着怎么也比在村里种地强,您说是不是?” 覃老有些心动,但他也没有马上应下来,而是说道:“我得回去与家人商量一番。” “自然,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这一桩生意还是要先谈妥,您看看我这果园究竟该如何安排种植,都需要哪些果树,苗木要多少株,咱们可以先把协议签了。” “行,我这会儿就去丈量土地!” “哎,不急,先吃饭了再说,这耽搁了一下午,天色就要黑了,明日丈量也不迟。”陆少祈连忙拉住人。 “哦,好,好的。”覃老回道,骨子里还是带着农家的憨厚和朴实。 等他上了马车,顾乔落在最后,忍不住冲陆少祈竖起了大拇指,笑道:“行啊陆少,这下手够快的,这就开始挖人了?” “我这是为谁挖的?瞧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夸奖?”陆少祈偏头看着她笑道,手里的折扇上下摇动,颇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气派。 “不像夸奖吗?”顾乔转了转眼珠,随后又道,“陆少又怎会需要我们这些农民人的夸奖呢?不过陆少,这谁挖的人,谁付佣金哦。” “顾巧儿,你不是吧?”陆少祈立即将折扇一收,加快了步伐走到她身侧,上下将她打量。 “不用看了,我没钱,我抠门。”顾乔说完,抬步就上了马车。 “嘿!”陆少祈将折扇拍在手心里。 但是这一拍略微有些用力,他抬手一看,掌心竟然红了,顿时倒吸了口气。 心道:这顾巧儿哪里像个农家女,简直比他这做买卖的还要黑心好吧! 陆少祈自被陆家赶出来后,一直住在城南的一处小宅子里,这院子小,容不了太多人,且陆少祈喜欢清静,不喜欢被人打搅,遂给顾婆子他们安排了另外的住处。 又为了方便两家沟通,他干脆就安排在了自己住宅的隔壁。 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因要防着隔墙有耳,所以隔壁两侧的宅子都买了下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等把覃老和梅涣青安顿好后,苍老这边又派人送来了饭菜。 吃过晚饭,顾乔便要说去找陆少祈,梅涣青也说要出去转一转,顾婆子便没有在意。 却不想两人出门后,竟然一道沿街往热闹的主城区走去。 “舅舅,这托镖局找人,靠谱吗?”顾乔问道。 她和梅涣青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来打听李氏情况的。 第457章 看热闹(二更) “能行,上次你爹的消息,就是我托镖局打听到的,车行和商队反而不行。这些镖师走南闯北,见识广不说,又因押运的多是贵重物品,所以多少有些门路。”梅涣青回道。 顾乔点了点头,两人绕了两条街,这才来到镖局门口。 可是梅涣青望着镖局的牌匾,却拧起了眉头。 见他不往前走了,顾乔不禁疑惑,“舅舅,怎么了?” “这镖局怎么换名字了?”梅涣青回道。 “换名字?” “早先时候这里还是虎威镖局,现下已经变成四通镖局了。” “要不先进去看一看?”顾乔建议,反正他们都来到门口了。 两人刚抬步上了台阶,就有一群捕快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赶周围的百姓。 “让开!都让开!” 顾乔他们也被赶到了一旁,然后这群捕快就冲到了镖局大门口。 “大人,你们这是……”镖局的伙计听到动静赶出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捕快给推到了一旁。 这十余名捕快立即分开站在镖局大门的两侧,然后一个穿皂盘领、戴四方巾的中年男人就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对着院子伸手一挥,喊道:“搜!” 捕快们得了命令,立即鱼贯而入,火速地闯进了院子里。 这番动静,自然是引得周围的百姓围了上来,一个个纷纷伸长脖子仰着头往门内瞧,议论纷纷。 “舅舅,这是怎么了?”顾乔也好奇,要知道她最爱瞧热闹了。 梅涣青摇了摇头,“且看看再说。” 两人站得比较靠前,“吃瓜”的视线也非常良好,还能看到院子里那些捕快掀开了人家镖局绑好、锁好的箱子,似是在搜查什么一般。 “哎哟,葛大人,您怎么来了?”镖局里立即走出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他脸上堆着笑,连忙朝那戴着四方巾的男人作揖行礼,又问道,“葛大人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指示?” “指示?呵呵,有人举报你这镖局贩运私盐,你说我来干什么?”葛大人板着一张脸说道。 胖男人闻言额上冷汗直流,连忙擦了擦,辩解道:“怎么可能呢,我们这是正正当当的生意,正经的镖局,怎么可能做那等违法乱纪的事情呢?” “你知道就好。”葛大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朝院子里喊道,“给我搜仔细了,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大人,我们镖局绝对不会贩运私盐的!”胖男人再次辩解道。 葛大瘦人没有说话,倒是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瘦高个讲道:“说谎!我亲眼瞧见你们把私盐藏在运输货物的镖车里面的!” 胖男人面色大变,立即看向那个高个,惊讶道:“是你?” 随后胖男人立即朝葛大人说道:“葛大人,这人是个惯偷,今日偷盗我们镖局的货物被当场捉住,后来拼死挣扎逃脱,他此番告状,定是存心报复啊!大人请明鉴,切勿叫此等小人蒙骗了去!” “你是说是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明?”葛大人气怒,立即指着胖男人义正言辞地讲道,“我告诉你朱老板,大熙朝律令,有告必查,你镖局既然干净,也不怕被我查上一查。” “对,大人,查!我亲眼看到的,绝对不会有错!明明我是为了寻求庇护所以与他们镖局一起回城,却不想看到这等违法之事。他们为了不让我说话,把我说成是贼,还想要绑住我,要不是我机灵跑出来我就没命了我!”瘦高个立即讲道。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偷盗财物。”朱老板结巴起来。 瘦高个却气势十足,“分明是你贩运私盐打算杀人灭口!” “不是,不是这样的……大人……”朱老板说不过瘦高个,连忙转头望向葛大人,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惊惶之色。 葛大人见他那样,更是笃定他心中有鬼,非但没有阻止瘦高个,反而又往朱老板的方向走了一步,朝他逼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讲道:“你们镖局当真没有贩运私盐?” “这是掉脑袋的事,我们哪儿敢啊!”朱老板一脸畏惧。 葛大人却冷笑一声,“你是不敢,可你那东家胆儿却大得很。” “什么东家,我——” “朱大金!”葛大人一声冷喝打断了朱老板的话,随后盯着他严肃讲道,“我知道你是这镖局老板,却不是幕后东家,叫人去把你们东家请来吧,这事若是真的,谁也跑不了。” “我们镖局没有——” “听见没有!去叫你们东家来!”葛大人的声音陡然提到了八度,一脸震怒、不容辩驳的样子。 朱老板冷汗涟涟,再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吞了一下口水,这才走到旁边吩咐先前那被推开的伙计,对他吩咐道:“去请东家来。” 百姓闻言,立即交头接耳,霎时间议论纷纷。 朱老板再不敢讲话,只小心翼翼地从旁作陪,望着院内捕快们到处乱翻的场景,一张脸上的眉眼拧做了一团,舒展不开。 历朝历代对食盐和铁矿等都管得极严,大熙朝也不例外。 官盐因为苛捐杂税高,层层盘剥下来,卖给百姓时自然就是高价。 盐业专卖管得越严,盐商反而越是铤而走险,因为私盐利润高啊。 这盐是百姓必需品,不比其他,压根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人为利而驱,这私盐自是屡禁不止。 朝廷为了征税,自然就要打压私盐,故而贩运、售卖私盐,均是重罪。 这镖局若是当真被查出来贩运私盐,只怕就该倒闭了,不单如此,主事之人也将受到重处。 顾乔闻言,忍不住扯了扯梅涣青的衣摆,低声道:“这镖局怕是得罪谁了。” 梅涣青点了点头。 这贩卖私盐虽是重罪,但平日里上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能贩卖私盐的,那都是有门路、有背景的商人,这其间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尚未可知。 所以若非做得太过分或者上头严令要查,大多数官员在查私盐的时候都不过是做做样子。 眼下这位葛大人来势汹汹,直接就要搜查,看这院子里翻箱倒柜的架势,也不怕得罪人,那便是要彻查了。 如此情况,不是四通镖局没有上下打点好得罪人,还有何种解释? 第458章 陆少临VS陆少祈(三更) 正当捕快们在院子里翻箱倒柜的时候,一个身穿深紫色衣服的少年走了过来,立即惊讶地喊道:“哟,葛大人怎么在这里?” 葛大人看到来人,面色立即缓和了两分,喊了一声“陆少”。 这随州城内能被称之为陆少的,也不过陆家的公子们而已。 难道这是陆少祈的兄弟? 顾乔想到自己来到随州城后了解的情况,心里觉得这位应当就是陆少祈那同父异母的兄弟陆少临,只是尚且不敢十分确定。 尤其是这人还与陆少祈并无半分相似。 此人长着一张方脸,还有蒜鼻和一字眉,看得让人着实有些倒胃口。 “葛大人忙着公务呢?”这位陆少笑着问道。 “是,查贩卖私盐的。” “哟,这葛大人得好好查!”说完,这位陆少摇着折扇,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到了葛大人的身侧看起了好戏,而葛大人竟也没有将他轰走,反而是任他瞧着。 顾乔拧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呢喃道:“这四通镖局不会真与陆少有关吧?” 她嘴里的陆少,自然不是眼前之人,而是陆少祈。 正想着,她就瞧见对面人群中站了一个紫衣少年,少年唇角含着笑,一双多情的挑花眼却眸光冷冽,正冷眼瞧着热闹。 “陆少怎么也来了?”梅涣青也瞧见了陆少祈。 顾乔拧了一下眉头,心中那不妙的预感愈发浓烈,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里面搜查的捕快就走了出来,拱手对那葛大人讲道:“大人,全部搜查过了,没有私盐。” “什么!”葛大人面色大变。 “不可能的,我亲眼瞧见他们将私盐装进了镖车里,我亲眼瞧见的!”葛大人身旁站着的那个瘦高个立即喊道。 闻言,捕快看向葛大人再次讲道:“确实都搜查过了,没有。” “怎么可能!”瘦高个立即嚷道,“我亲眼瞧见的!” 说完,这瘦高个还扫了眼旁边的陆少。 陆少眉头紧拧,随即看向葛大人,忍不住建议道:“这贩卖私盐乃是掉脑袋的大罪,还请葛大人彻查,彻底整顿盐市。” “对,请葛大人彻查,我是真的瞧见了。”瘦高个又讲道。 正在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了起来。 “你亲眼瞧见的?我的伙计还亲眼瞧见了你偷东西,我看也要好好彻查一下你的来历、身份。” 顾乔闻声看去,就瞧见陆少祈伸手推开了挡在他前方的人,然后走了出去。 他的紫衣颜色浓淡适中、恰到好处,又加上他人长得容貌精致、俊美无双,与那深紫色衣服的“陆少”一对比,就好像是正版旁边摆了一个山寨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那山寨货顿时让人觉得十分辣眼睛。 陆少祈走上前来,拱手朝葛大人执礼,喊了一声大人,这才讲道:“我就是这四通镖局的东家,葛大人可查到什么了?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还请葛大人查得更仔细一些,毕竟我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又被驱逐出了陆家,如今只剩下了小两间铺子,已全是我的身家性命。” 葛大人一张脸拉得老长,虽然知晓自己可能查不到什么,但仍是不甘心,立即吩咐手下捕快重新彻查。 陆少祈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轻轻地摇着手里的折扇。 “陆老板倒是镇定。”葛大人忍不住出言讲道。 陆少祈唇角微勾,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为何要慌?” 说完这话,陆少祈意有所指的看向旁边的“陆少”,然后笑道:“二弟看上去倒挺慌乱的。” “乱喊什么,谁是你二弟,你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人,没有资格与我称兄道弟!”男人立即吼道。 原来他当真是陆少祈的二弟陆少临。 陆少祈闻言点了点头,倏地转了话题,对葛大人讲道:“葛大人,我方才听您说有告必查,想来您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官。正好,我也有一事要告。” “什么事?”葛大人被戴了高帽,旁边又有这么多百姓看着,只好问道。 “我要告方才停泊靠岸、在码头卸货的那艘船上有私盐。” “陆少祈你别血口喷人!”陆少临立即指着陆少祈说道。 “哦,那是二弟的船?” “是我陆家的船,但是船上绝对没有夹带私盐!”陆少临拍着胸脯回道。 陆少祈立即看向葛大人,指着旁边的瘦高个说道:“他既告得,我也告得。我方才从码头那边过来,瞧见那艘船上的船员鬼鬼祟祟的,听到他们说什么这次收货颇丰,又说这船盐不知道要卖多少钱,这才赶紧过来禀告大人,请大人彻查!” 陆少祈说着作揖弯下腰去。 也不知道百姓里谁带了个头,竟有百姓喊道:“查!” 另有几道声音也冒了出来,跟着喊道:“查!查清楚。” “不对劲啊。”顾乔小声嘀咕,看向梅涣青。 “是不对劲。”梅涣青点头。 毕竟,要说谁不想查私盐,除了倒卖私盐的商贩之外,那便是百姓了。 私盐对于商人利润高,但售价依旧比官盐低,所以百姓都爱买私盐而不是官盐。 谁家没事吃饱了撑着才会嚷着让朝廷查私盐。 又或者,这陆少临一家极不得人心? 可瞧见百姓眼里并无痛恨啊。 正想着,捕快们已经从镖局走了出来,再次禀告:“葛大人,全部都查了,没有私盐。” 陆少祈当即再次出声,“葛大人,捉贼拿赃,如今那艘船已经全部卸货,送到了陆家城北的库房中,您要再不过去,只怕那些人已经把货物藏好了。” 说完他又看向陆少临,“二弟既然行得端、坐得正,想必也是不怕查的,那我们便一道去吧。” “你!”陆少临气愤。 葛大人只得说道:“走,去城北。” 城北离平坡码头近,陆家的一应水运来的货物在平坡码头卸下之后,都会先暂存到城北的库房里。 一行人遂急匆匆地去了陆家城北库房,看热闹的百姓也跟在后面尾随而去。 第459章 自报家门,顾乔的小算盘(四更) 梅涣青瞧见镖局院子里乱糟糟的,遂对顾乔讲道:“这镖局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会接客,走,我们也去看看。” 这句话正中顾乔心思,她立即紧跟梅涣青随着人流去了城北。 此时天色已黑,城北库房门口却点燃了火把,无数脚夫正在卸货。 因为要赶在城门关闭前把货物拉进来,所以看得出现场很是慌乱。 葛大人对陆少临的态度明显要好得多,那库房管事上来行礼,他也没有像在四通镖局门口给朱老板难堪一样,而是客气地应对了几句,这才让人搜查。 “都配合葛大人搜查!”陆少临做足了态势。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刻钟后,捕快竟然面色慌乱地跑到了葛大人的面前,“葛大人,装卸货物的麻袋里发现了私盐!” “什么,不可能!”陆少临第一个面色大变。 葛大人的神色也在晃动的火把亮光下变得晦暗不明。 “大人,这边也有!” “这里也有!” …… 随着捕快们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多的私盐被发现,围观的百姓立即一片哗然。 “还真有私盐啊。” “瞧见没,那底下白花花的全是。” “天呐,那么多盐!” …… 霎时间,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陆少临的脸上已是血色全无,浑身的血液也似被冻僵了一般。 旁边替他拿着火把照亮的奴仆也吓了一跳,火把没拿就掉了下去,一下子烧到了陆少临的脚。 那奴仆吓得要死,立即扑下身去将火把抓开,然后用自己的衣袖帮陆少临擦着鞋面,慌忙地问道:“东家没事吧?” “没用的东西!”陆少临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奴仆心窝,直将人踢得仰躺在地上,抱着心口蜷缩成一团。 随后他转身一把揪住了陆少祈的衣领吼道:“陆少祈,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陆少祈连忙“刷”的一声挥开折扇,挡在自己的脸前,避免他的口水喷溅到脸上。 等陆少临话音落下后他方才将折扇取下,嫌弃的皱起眉头,反问:“我一个被逐出陆家的人,无根无基、无权无势,我能做什么手脚?二弟你太高看我了。”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二弟!”陆少临咬牙切齿。 陆少祈却露出受伤的神色,垂眸应道:“好吧。” 旁边的百姓看到陆少祈这幅模样,不免感伤。 这随州城谁不认识陆少祈啊,当年风光无两的首富陆家的少东家,能干厉害的少年郎,却不曾想家里出事后第一个将他推出来当替罪羊,如今被逐出家门竟然还念着兄弟情谊,可那弟弟已然不念情分,真是可悲可叹啊。 顾乔瞧见这一幕,想到往常陆少祈提及陆家时眸光里的冷冽,不禁轻叹一声,“看来又是个演技派。” “巧儿,你说什么?”梅涣青低头看向她。 “无事。舅舅,热闹就瞧到这里,我们走吧。”顾乔讲道。 戏唱到了高潮,尾声已能猜到,再瞧便没有什么意思了。 梅涣青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况他们还有事要办,两人立即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陆少祈似有所察觉,往他们的方向扫了一眼。 这头,顾乔和梅涣青重新回了镖局。 不过一来一回,看了场热闹,左右也才半个时辰的时间,却不想这镖局已经收拾整顿,又是一番整齐模样。 这便算了,伙计们待人接物一如既往,并未有丝毫慌张,仿佛先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不能够影响他们一般。 顾乔略微挑眉,看来这镖局管理得还不错,陆少祈御下有方啊。 胡思乱想间,梅涣青已经同镖局的人打听到了原本虎威镖局的事情。 原来虎威镖局因为做得好,已经去帝京发展了,这空置下来的门面和一应器物便被这朱老板盘了下来。 当然,明面上是朱老板,实际上是陆少祈。 梅涣青也没说他们家与陆少祈的关系,只说道:“那我可否请朱老板帮忙寻个人?” “是失踪寻人,还是打探消息?”朱老板问道。 “打探消息。” 朱老板略微挑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讲道:“你且说来,能不能接,我再告知于你。” 梅涣青立即将李氏与其相公的信息说来,并道:“我们只要寻得她家现在的具体住址即可。” “行,二两银子。” “二两,太贵了吧,先前我们也不是没有寻过人,线索比这更不明晰,且所求更多都不是这个价位。”梅涣青讨价还价。 “最少一两五,不能再少了。” 虽然仍是贵,但梅涣青看这朱老板分外精明,恐怕不能讲下价来,也懒得再磨,应道:“成交。” “恰好我的人马月底要去洛州府送一趟货物,到时候有了消息,该上何处去寻觅壮士呢?” 梅涣青正要回答他上门来取消息便是,顾乔却眼珠一转,扯了扯他的衣摆,然后笑着插话答道:“城外十里庄。” 朱老板面色顿时剧变。 顾乔却笑了笑,在他没反应过来之际就拉着梅涣青抬步离开了。 等出了镖局门,梅涣青不禁疑惑:“你怎么突然决定自报家门?” 陆少祈的下属十有八九知晓十里庄是陆少祈的产业,何况近期陆少祈动静很大,又是招工又是进料。 以方才朱老板的反应来看,他也必定是知晓的,这样一来,便相当于告诉陆少祈他们在找人了。 顾乔撇了撇嘴,说道:“谁叫那朱老板如此黑心呢,竟然要一两五,我顺道吓吓他。何况这件事陆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可以借他的势力帮咱们早日查清。我们是合作伙伴,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想必他是不会推辞的吧?最重要的是,省了一两五的银子啊。” “你啊。”梅涣青听到省钱,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回到家不久后,陆少祈就找上了门。 顾婆子去叫了顾乔出去,不禁疑惑:“你刚才不是才去找陆少吗?他怎么又来了?” “哦,方才有个问题没说清楚,大约他现在想到方案了,我马上出去和他商量。” 顾婆子拧了拧眉头,却没说什么,任由她去了。 顾乔出门来到院中,就瞧见陆少祈正负手看着天上的月亮。 第460章 顾巧儿,你是个骗子(一更) “找我有什么事?”她走上前去问道。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陆少祈反问。 少年偏头斜睨,一双桃花眼端的是潋滟生光,看得顾乔忍不住想赞一声“漂亮”! 想赞她便赞了。 “陆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陆少祈略微一怔,随后似想到了什么,眸光变得有些黯然。 “陆少?” “你是第三个说这话的人,第一个是我娘,第二个……”陆少祈抬起头来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提也罢。话说,你不过给了我几个柚子叶粑,今儿却从我这里讹了覃老未来的佣金,方才又从我镖局讹了一两五,你这柚子叶粑也太值钱了吧?” “一两五?哦,难道陆少是要免了我打听消息的费用了?”顾乔顺杆往上爬。 “我能好意思收你钱吗?”陆少反问。 “你不好意思,你那朱老板好意思啊,我瞧着他脸皮够厚的,开口就是这么贵的价钱,还真够心黑的。” “这是在给我上眼药呢,还是指桑骂槐?”陆少祈轻笑,“行了,说一说吧,你找那户人家做什么?” 顾乔扫了眼屋后,随后看向陆少祈,压低了声音讲道:“我奶奶在,具体缘由回头再告知于你。” 陆少祈也跟着扭头往身后看去,然后点了点头,“依你。” “对了,你那炒瓜米呢?今儿月色挺好的,我拿了一坛酒来,正好用你那瓜米下酒。” “瓜米下酒?”顾乔拧起眉头。 “怎么,不行?” “行行行。”顾乔又去了堂屋抓了瓜米来。 这瓜米自然就是顾乔的炒南瓜籽。 听过人用花生米、用点心下酒的,哪里听说有人用瓜米? 这不就跟现代人用葵花籽下酒一样?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喝一口酒,然后磕巴磕巴几颗瓜子,呃…… 顾乔的脑袋上滑下三条黑线。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陆少祈坐在石凳上,明明是翩翩佳公子,嗑起瓜米来也依旧令人赏心悦目,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果然,长得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顾乔敏锐地意识到,陆少祈似乎有些情绪不高。 “你心情不好?”她问道。 “为什么不好?我高兴都来不及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光里透出了一丝狠戾。 电光火石间,顾乔陡然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随即问道:“今日有人搜查镖局是你一手主导?陆家城北库房那边亦是你……” 她适时止住话头。 陆少祈偏头看向她,眸光微眯,透着几分危险。 顾乔心中咯噔一声,适时地表现出惧怕。 她在试探陆少祈,看他的反应。 如果当真如她所说,这陆少祈的心思便是深不可测,甚至远远超出她的估量,而这样的人,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陆少祈同样也在打量她。 旋即,他倏地笑了,然后紧盯着她的眼睛讲道:“你的眼睛才是真的漂亮,我猜我是说这话的第一人。” 顾乔略微挑眉,故作惊讶。 陆少祈却打开坛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然后转头说道:“你的这双眼睛啊,太具有欺骗性。看着纯净无暇,实则狡黠无双,悠悠心思皆藏于其下而不为人所知。你,是一个骗子。” 顾乔眉头微动,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个骗子。 “我好像没骗过陆少什么。” “确定?我倒觉得,你欺骗了所有人。顾巧儿,我们是一类人。”陆少祈放下酒坛,眸光灼灼地紧盯着她。 他,同样也在试探她。 顾乔倏地笑了,“是吗?” 陆少祈见她如此反应,自顾自地笑了,过了片刻后才压低了声音讲道:“陆家就是个虎狼窝,我是要与那一家子斗,方才练就了如今这副模样。我瞧着你家颇为和睦,你也受长辈疼爱,所以很好奇,你又是为何长成这般模样?” “怎般模样?”顾乔反问。 陆少祈却不答了,而是将她装南瓜籽的碟直接拿起,讲道:“谢谢你的瓜米,我不和骗子聊了,再见。” 说罢,他左手端着瓜米,右手拎着酒坛便出了门。 顾乔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赠送了三个字,“神经病。” 只是说完后,她的表情却有些凝重,目光也垂了下来,失了焦距。 骗子? 是说她欺骗了世人,说自己是顾巧儿吗? 这么多年了,她既是顾乔又是顾巧儿,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可为何此刻却因为陆少祈的一席话,她便有些不确信起来了呢? 顾乔沉沉地叹了口气。 “巧儿,你怎么了?”顾婆子走到院中来,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啊。”顾乔笑着回道。 “以后夜里你还是让陆少别来找你,你毕竟是未出阁的丫头,虽然咱们农家没有这么多规矩,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顾婆子提点道。 “是是是。” “你别不放在心上。”顾婆子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眉目严肃地盯着她。 也就在那一瞬间,顾乔陡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随后她怕顾婆子看出异样,连忙低下头去。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后,她仍是惴惴不安、心跳加剧。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无论是对顾婆子还是梅氏,她都已经真心接纳,所以无论是作为顾乔还是顾巧儿,她都能接受。 唯独面对一个人,她是顾乔,不是顾巧儿。 那个人就是沈昭。 她不敢面对他的感情,不是因为这古代所谓的“义兄妹”的道德束缚,更非她对沈昭无情,而是……她是顾乔。 她是21世纪的顾乔,她心底里依旧还压抑着想要回去的念头。 若是与沈昭纠缠不清,她在这个世界就多了牵挂,而这份牵挂不像她与顾婆子她们的血缘亲情一样是没得选的,这份牵挂是只要她狠心就可以不要的。 所以,她不敢要、不愿想。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乱如麻。 这思绪正应了那一首词——剪不断、理还乱。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时间,便在她纠结得不到答案之中飞快流逝了。 第461章 找到覃同钧,除夕(二更) 这期间,随州城也发生了一些事,其中最令人议论得津津有味的当属陆家贩运私盐的事情。 曾经的首富陆家涉及贩卖私盐的案子被葛典吏现场抓脏,此案直接呈到了知府大人的案头,知府大人进行审理后,最终判定是陆家旁支经受不住高利诱惑、铤而走险,利用本家货船偷运私盐,犯此大错。 陆家虽然只折了一个旁支,但上下打点,仍是元气大伤。 而这时候人们却发现,曾经被赶出家门的落魄的大少爷陆少祈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大家的眼前,隐隐有了与陆家对抗的实力。 不过这与百姓的生活其实并无大多干系,所以大家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顾乔打听李氏的事也有了眉目。 她已从陆少祈那里得知李氏一家现在的具体位置,可知晓了也无济于事,因为那一家还在洛州府,与她隔着遥远的距离,要想去问李氏,还须得寻到一个去洛州府的机会。 可她忙着十里农庄的事情,又哪里有机会分身? 再说她要去洛州府,顾婆子定会询问缘由,所以这件事只能暂时放下。 再说覃家村这边,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万万没想到,她想要找的那覃同钧竟然就是覃老的儿子! 顾乔原本想寻个机会套覃老的话的,未曾想覃老同意帮十里庄种植、管理果树后,便将两个儿子带来,这一介绍,他那幺儿正是覃同钧。 覃同钧快四十岁的样子,与他大哥已经当了祖父不同,他至今未婚,原因是——他是个傻子。 说他傻也不尽然,用覃老的解释是,他当初生了一场疯病,疯癫了三、四年的样子,后来叛军占领覃家村,每个人都要下地干活,他被军爷抽了一顿,就变成了如今这不言不语的性子。 如今他与父兄住在一起,只会修剪花木、沉默做事,覃老担心日后自己百年了无人照顾他,遂想借着这次机会将他领到陆少祈面前,给他寻条生路。 “他虽然痴傻,但是修剪果树、侍弄花草不在话下,陆少尽可吩咐他,他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这……”陆少祈并不想要这么个傻子。 “我们和他说话他能听懂吗?”顾乔却问道。 “你只管吩咐,只要是花木的他都懂,都会办好,就是不会做其他的。”覃老努力为儿子争取。 顾乔现场命令覃同钧去将秋日凋零的菊花搬进屋来修枝,他果然照做了,但是问他话他却不答,问得多了,他还会露出焦急的神色,手指头绞在一起,看着十分不安的样子。 顾乔心里叹息一声,因为她几乎能够肯定,这人是真的疯了。 她心中不禁疑惑,这人好端端地怎么说疯就疯,好歹当年也是汝陵城的秀才,是有机会考举人的人啊! 而且这件事,到底与梅承望当年坠河身死的事有无联系? 虽然暂时不能窥见真相,但顾乔还是做主将这覃同钧留了下来,让他跟着父兄管理果园。 覃老对顾乔感恩戴德,愈发用心做事,这又是后话了。 时日一转,就到了年关。 天气虽冷,但好歹没有下雪,十里庄依旧在火热建设中。 经过大约四个月的建设,田园房屋均已初具规模,尤其是几个作坊,已经提前修建完成了。 腊月二十四这一日,顾乔和陆少祈给工匠们放了假,约定好元宵过后复工,随后顾乔一家也回了汝陵城。 这一年,顾乔家没有杀猪。 不过虽然少了杀猪的热闹,他们家却不缺猪肉吃,因为梅涣青给他们送了猪肉。 年三十那天晚上,顾乔她们一家五口,再加上梅崇岭和伍秀兰,七个人在汝陵城的铺子里过了年。 吃完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梅氏和伍秀兰闲着无聊便做针线活,顾婆子和梅崇岭说着闲话,顾乔觉得无聊,白日里买了烟花,便拉着沈晚、叫上沈昭,一同去了铺子门口放烟花。 这烟花也不过几只手甩的焰火而已,点着了在手上还没甩上两圈,都没怎么高兴就没了。 烟花贵,顾乔又是个守财奴,在现代也看得多了,便只是买了几支应个景,放完也就没了。 “砰!” “砰!” 汝陵城里却有别的人家在热闹地放着焰火。 这汝陵城是要比顾家村热闹许多,可站在寒风里,看着街面上挂得齐整的灯笼,顾乔却觉得这样的热闹反而衬得这条街愈发冷清。 这大冷天的,素日开着的铺子都紧闭房门,也不知道是在屋内围炉烤火,还是回到老家过节去了。 “你在想什么?”沈昭见她叹气,不禁询问。 顾乔收回眸光,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为自己觉得这汝陵城竟比不上顾家村热闹而感到惊讶。” “其实我也觉得怪冷清的。”沈晚也搓了搓臂膀。 以往在顾家村过年,从腊月二十多就开始忙着制备年货,二十六的时候还会杀猪,吃杀猪饭。 等到了过年那天更是,早上钓鱼杀鱼、杀鸡杀鸭,中午随便吃点儿粉条后继续忙活灶上的事,各种吃食都要备齐,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可现如今在这汝陵城里,因为灶房窄小,又因过完元宵后顾乔他们又要赶回随州城,所以也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腌制腊肉,而是一切从简。 简单的好处在于不用太过劳累,但未免就会失之冷清。 沈昭见她俩感慨,又在寒风里瑟缩着,便讲道:“风大,我们进屋去吧。” 顾乔却没有依言进门,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说,顾凌他们这些士兵,在军营里又是怎样过年的呢?” 沈昭微怔,随后想到了去年和前年过年时的场景。 两次除夕夜,顾凌都围着顾巧儿,又是展示他跳绳的技艺,又是让大家一起去寻鹿,有他在,仿佛从来不缺热闹。 而今年,不但自己一家搬到了汝陵城,顾凌也因为参军没能回来。 一眨眼,顾家村的热闹和孩子气仿佛都已经远去,而那些嬉笑打闹的画面,也定格成为珍贵的回忆。 “顾凌是有福之人,他定会平安顺遂的。”沈昭出声讲道。 顾乔闻言也笑了笑,点头道:“我们都会平安顺遂的!辞旧迎新,明年就好了!到时候咱们的十里庄建成,大家聚在一起,杀年猪、置年货,肯定会十分热闹!”顾乔一扫先前的丧气,立即冲沈昭他们讲道。 “嗯!”沈晚也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喜色。 “走吧,进屋。”沈昭喊道。 顾乔打了个寒战,立即说道:“冻死我了,走走走,进屋烤火去。” 三人遂回了屋子,又去了炉火边。 顾乔先前往火堆里埋了红薯,此刻已经散发出香味,明明晚饭已经吃得很饱,可是闻到这味道却又觉得馋起来,兄妹三个遂将红薯分了。 热乎乎的、香甜的红薯进入口中,一下子驱散了身上的冷意,也填补了心里的遗憾。 顾乔又满血复活,忍不住由一个烤红薯联想到她的致富大计,顿时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正月,便在这温馨平和的氛围中过去了。 第462章 农庄建成,遇险(三更) 日子不知不觉来到了二月底,经过一个半月的赶工,十里庄的屋舍已经全部建成,回廊栈桥、上山的石板路、阡陌纵横的田埂等也俱都修建、铺设完成,绿植也在立春不久后就按照最先制定的方案种上。 覃老带着他的儿孙们忙着嫁接和栽种果树苗,顾婆子则负责督促春耕、春种。 顾乔请沈晚帮忙照看着汝陵城的铺面,将梅崇岭替了下来,让他负责采买鱼苗和去羌河旁收购大鱼的事情。 梅涣青听了顾乔的,将他家里的田地全部租了出去,只专心负责收芥菜头的事情。 梅执勇负责与苍老核对一应屋子的家具、用具的购买以及房屋装饰,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每个人各司其职,均是十分忙碌。 顾乔也不例外。 明明十里庄的修建已接近尾声,顾乔却前所未有的忙碌,这个时候又要抓良田和土地的种植,又要过目屋内陈设,还要制定未来整个农庄的运营模式…… 虽然对运营模式她已经有了大致规划,但如今十里庄落成,便是她计划要开始做运行准备工作之时,自是分身乏术。 譬如:榨菜菜头即将分批运送抵达十里庄,她除了要准备安排人手做菜头加工工作,还要甄选烧制坛子的作坊,与他们联系,除了购买大坛子做榨菜的装坛发酵外,还要定制小陶坛,方便日后打造十里庄榨菜的品牌,成为顾客们选择的伴手礼。 另外,灰豆腐的生产条线也要整理起来。 从豆子的选材到豆腐的制作,每一关都要严格把控。 此外还有红薯和西红柿这两个特色产品的培育、种植和加工。 这些都只是生产线上的,十里庄最重要的环节是美食。 她已经将未来的厨房拨给梅氏了,未来梅氏负责最核心的菜肴,另外还会聘请主厨和帮厨,在人员未到之前,她得协同梅氏将菜单定下来,从而定下十里庄的基调。 …… 凡此种种,皆要她亲自过目,她俨然已成为十里庄的主心骨。 苍老瞧见这情状,不由得对了陆少祈说道:“这顾小姐当真厉害,年纪小小就极有主张,想必长大后更不得了。” 陆少祈偏头扫了他一眼。 苍老立即恭敬地垂手而立,眉眼恭顺,脸上却含着浓浓笑意。 陆少祈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有些涣散,似叹息一般,问道:“母亲当年,是否也这般能干?” 提到逝去的旧主,苍老脸上的笑容立即敛了起来,带着些许缅怀的神色,讲道:“小姐当年性子更跳脱一些,也很能干。” “是吗?”陆少祈努力地想象他母亲的样子,可记忆却十分模糊,最后冷漠地叹息道,“可惜嫁给了陆仕元。” 苍老一噎,不好接话,只因陆仕元就是陆少祈的生父,如今陆家的当家人。 见他不敢讲话,陆少祈自顾自地嘲道:“两家联姻,不过图个门当户对。我母亲纵有才思,最终也只能嫁到这陆家,外祖不过是将女儿当作了棋子,把我这个外孙也当做了棋子而已。我被逐出陆家后,你可见外祖过问一句?倒是近日,又想办法找上门来了。如今宋家,不也如此吗。” “宋家只是迫于形势退婚,若是少爷能够东山再起,必能——” “必能什么?”陆少祈充满嘲讽地叹息了一声,回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人会相信我凭一己之力可以扳倒陆家。昨日已有消息传来,宋家要与陆家联姻了。” “什么!”苍老诧异。 “陆少临特意派了人去白掌柜的银楼了打头面,你说,他意在何为?” 苍老闻言,极其担忧地看向陆少祈。 陆少祈本人却不甚在意,反而用折扇拍了拍苍老的胸脯,讲道:“你说你,不是一直在撮合我与那顾巧儿吗?如今宋家这条路彻底断绝,你不应该高兴吗?” “那顾巧儿一介农女,东家若是喜欢纳了便是,如何比得上宋家小姐?那可是小姐特意为东家寻的亲事。”苍老立即反驳道。 “苍海!”陆少祈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然后冷冷地瞧着他,警告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议论顾巧儿,也是你最后一次操心我的私事。你给我记住,她只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苍老知晓他是动了真怒,立即垂手埋头,应道:“是。” 陆少祈这才收了怒色,与他朝顾乔的方向走去。 顾乔正在田里指挥农民们架设竹篾、用油布搭建温棚。此刻瞧见陆少祈他们走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朝他走来。 “忙着呢?”陆少祈问她。 “嗯,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是不是坛子的设计图案通过了?” “聪明。”陆少祈说着,从苍老手中打开木盒,然后将图纸取出递给顾乔,又道,“按照你说的,不要瓷坛要陶坛,纹饰也只有波浪,简单大方,另外署上‘十里庄’三个字。这字体窑主也说了,简单明晰,能刻得出来。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我请大书法家署名的这稿纸过不了,你这反而过了?” 顾乔与他边走边说,回道:“你那确实是大书法家写的,十里庄三个字端的是飘逸洒脱、笔走龙蛇,可你说说,陶艺匠人们要用刻刀一笔一划的刻,单是这书法家字里的风骨他们就极难把握,更别说坛子数量巨多。为求审慎,自然是愿意选择我这图纸,哪怕少赚你一些银两也无妨。” 陆少祈撇了撇嘴,又拧眉讲道:“不过你这字体倒挺别具一格的,精美大气,想必用于刻本十分适合。我从前怎么从未见过,这叫什么体?” “宋体。” “宋体?”陆少祈拧眉,“从未听闻有宋体这么一说。” 正说着,苍老陡然喊道:“小心!” 顾乔抬头,就瞧见不远处一头正在犁地的大水牛突然挣脱了犁,朝他们的方向直直的冲了过来。 那头牛长得极为健壮,奔跑间田里的泥土都飞溅起来,来势汹汹,叫人胆战心惊。 第463章 生死一线(四更) “快让开!牛发疯了,快让!”地里的农民连忙喊道。 不远处搭建温棚的农民们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仓皇逃窜。 顾乔瞧见那牛笔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眨眼就要到跟前,立即喊道:“跑!” 三人立即跳下旱田,拔腿就往横向跑。 谁知道那牛竟也改变方向、紧追不舍。 人只有两条腿,又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牛? 不过转瞬间牛就追了上来。 顾乔在乡野里长大,这翻了泥土的田地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跑起来如履平地,但陆少祈就不行了。 陆少祈这个贵公子,分明腿比顾乔长、体力也比顾乔好,可跑起来却十分艰难。 不过片刻,他就落在了后面。 非但如此,他还踩到了松散的泥土,又因抬步太慢,以至于脚下用力就陷了下去,然后抬脚的动作却没停,整个人更是向前的,这一绊就摔了一个狗吃屎。 “东家!”苍老连忙伸手去拽他。 顾乔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就瞧见水牛即将撞上陆少祈。 千钧一发之际,她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冲着那头牛高喝了一声,然后猛地一抖披风,将披风掸得“啪”的一声作响。 “嘿!来啊!”顾乔又抖了一下披风。 果然,这在春风里烈烈作响的披风瞬间吸引了水牛的注意,水牛立即越过摔倒的陆少祈和苍老径直朝顾乔跑去。 顾乔抓住披风拔腿就跑,她知道她跑不赢这头牛,但是没有办法,她只有跑! 不过在这争分夺秒的逃亡中,她却没忘记想办法。 而陆少祈瞧见顾乔竟替他引开了水牛,顿时神色大变,连忙喊苍老,“快!快让人救人!” 可这个时候,护卫们都远在天边,又哪里赶得及救人? 就在这时候,顾乔已经快跑到田的尽头。 感觉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顾乔知道自己已经没法跑过去了,尽管前面就是河道,极有可能迎来转机。 她当机立断,立马转身,然后学着曾经看过的“斗牛”的画面,伸手将披风在身侧展开,使劲一抖,却在抖开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偏头闭眼,等待命运的宣判。 “跑啊!”陆少祈声嘶力竭的喊道。 “她在干什么?”苍老也吓坏了。 “巧儿!”听到动静的顾婆子站在河对岸瞧见了这一幕,心脏瞬间揪紧。 就在他们话音落下的这一瞬,只见那头水牛仿佛发狠了一般地朝顾乔冲去,然后直直地撞上了她抖在一旁的披风上。 顾乔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自己的旁边擦过,顿时被带得摔倒。 而那头水牛已经顶着披风猛地冲了出去,直直地冲出去了两三丈远,然后双腿撞到田埂上,竟然一个倒翻就栽进了河床里。 顾乔瘫坐在泥土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整个人惊魂未定。 她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臂火辣辣的疼,估计是伤到了。 “巧儿!” 顾婆子大喊道,已经从河对岸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陆少祈却比她先到一步,连忙蹲下身去问道:“顾巧儿,你没事吧?” 顾乔摇了摇头,一张小脸却分外苍白,嘴唇也是白的。 “那头牛呢?快让人去将它收拾了,河谷里还没蓄水,不然一会儿又跑出来了。”顾乔讲道。 “不用担心,苍老已经带人去了,来,我先扶你起来。”陆少祈朝她伸出手。 这会儿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顾乔将手搭在他掌心,然后借助他的力量站了起来。 “嘶。”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她因手臂疼痛不免冷嘶。 “你受伤了?” “没事,是手,脚还能走。”顾乔讲道,抬步往田埂上走去。 陆少祈想搀扶她,却见她虽然扶着手臂面色苍白,脚步却很坚定,也不好再伸出手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田埂上,然后就瞧见那头发疯的水牛已经被渔网给罩住了,与此同时,赶到的护卫也朝牛身上放了箭。 不过片刻,这横冲直撞、挣扎不休的大水牛便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给我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少祈怒道。 “是!”苍老面容严肃,立即着人下去办事。 顾婆子终于赶到了河对岸,连忙抱住顾乔的双臂,惊慌地问道:“巧儿,有没有伤到哪里?” “奶奶,手。” 顾婆子见她面色剧变,连忙松了手,心疼不已。 “走,奶奶带你去看伤!”顾婆子连忙喊道。 “苍老,去城里请大夫来,要快!”陆少祈又吩咐道,然后跟着顾婆子她们一起过了桥,去了留给顾乔一家住的小院。 顾婆子跨过门槛,见他还有跟上来的意思,连忙拦住,提醒道:“多谢陆少关心,劳烦陆少堂屋等候片刻。” 陆少祈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失了礼数,顿时面色微红,连忙转身去了堂屋。 卧房内,顾乔脱了一半衣服,顾婆子这才瞧见她右边手臂已经擦伤,还有红肿。 看到这伤势,她顿时两眼含泪,起身去拿了药膏过来,帮顾乔涂抹。 “你说你,你逞什么强,若是你有什么事,你让我和你娘怎么活?”顾婆子忍不住责骂。 “奶奶,当时那个情况,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说起来,我自己都后怕呢。”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能捡回一条命简直是万幸。 “你啊你。”顾婆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毕竟一家人都与人为善,让她教孩子见死不救她也做不到。 “奶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老天爷这是告诉我,我未来一定会很有福气的,您说是不是?” “咚咚咚。”正在这时候,房屋的门被敲响。 “谁啊?”顾婆子问道。 “娘,是我。” 听到梅氏的声音,顾乔连忙将衣服捞了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她奶奶讲道:“奶奶,保密啊,不然我娘知道又要掉眼泪了。” 顾婆子叹了口气,等她把衣服穿好后才起身去开了门。 “我听说牛发疯了,怎么回事,没受伤吧?”梅氏连忙将顾乔上下打量。 顾乔笑着回道:“没事,我就是摔了一跤,有些被吓到了而已。” 第464章 陆家恩怨(一更) “你这孩子,担心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梅氏连忙念叨着。 顾乔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这会儿了还笑得出来。”梅氏扫了她一眼。 顾乔憋笑讲道:“娘,你和奶奶一样,平日里不拜佛,一出事了就这个神仙那个菩萨的乱拜,菩萨那么忙,能听得见你说了什么吗?” “你这孩子。菩萨莫怪,孩子还小不懂事,菩萨见谅啊。” “娘,还有玉皇大帝。” “行了!”顾婆子立即伸手戳了戳顾乔的脑袋,只是下手却很轻,随机教训道,“怎么和你娘说话的呢?没大没小。” 顾乔故意转了转眼珠子,神色俏皮。 她这般插科打诨,梅氏果然忘记追究水牛发疯的事,只当她真的没有受伤。 “行了娘,你忙去吧,我没事,我也要忙去了。”顾乔讲道。 把梅氏送走后,顾乔也让顾婆子离开。 “我都擦药了,您就算是盯着我,这伤也得慢慢好是不是?”顾乔说道。 顾婆子说服不了她,只得与她一道出门,陆少祈连忙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上药就行了。”顾乔倒是云淡风轻。 陆少祈心中很是愧疚,正要说什么,苍老就赶过来了,然后附耳过去对他说了些话。 顾乔只瞧见陆少祈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随后朝她俩拱了拱手,便说有事先走一步。 顾乔略微拧眉,本来还有事与陆少祈商量的,看来只能先放一放,于是便去了田埂,安抚受惊的农民,并组织他们重新搭建温棚和夯实被牛踩跨塌的田埂。 半个时辰后,梅执勇急匆匆地从外面赶了回来,额头上全部是热汗。 “二表哥,你不是在招人嘛,怎么晌午就回来了?”顾乔问道。 “陆少找我有急事,我先过去。”梅执勇只匆匆应了她这么一句,就径直往前走去。 顾乔想到方才陆少祈的脸色,又怕是梅执勇做了什么事惹他不快,连忙给农民们交代了各类事项,这才转身匆匆跟了上去。 等她抵达两家议事用的院子的时候,正巧遇见陆少祈的下属拖着一个年轻农民从屋子里出来,那人被五花大绑不说,还被堵住了嘴巴。 顾乔心中一惊,连忙进了院子。 “陆少祈,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因为太过吃惊,她都忘了喊陆少,而是直呼其名。 那毕竟是请来帮工的农民,不是他家想打想杀的家仆。 梅执勇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摆,低声提醒道:“表妹,那人就是设计让牛发疯、意图撞死陆少的帮凶。” “什么?”顾乔惊讶偏头。 “那人是陆少临派来的,目的在于取我性命。今日连累了你,也是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记住了。”陆少祈突然出声讲道。 “查清楚了?”顾乔愕然。 陆少祈点头,“查清楚了。” “那……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想到刚才那人被拖出去的样子,顾乔有些不寒而栗。 陆少祈却回道:“放心,我不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平白地脏了这十里庄的地盘。我让人把他送到陆少临那里去,相信陆少临会厚待他的。” 陆少祈加重了“厚待”两个字的读音。 顾乔想起当初陆少临的库房被查出夹带私盐的时候,陆少临一脚朝那个管事踢过去的场景,这样的公子哥,面对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属下,只怕并不会留情吧。 甚至可以说,这人落在陆少临手里,恐怕比落在陆少祈手里下场还惨。 霎时间,她对陆少祈的手段又多了几分畏惧。 不过眼下不是犯怵生畏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讲道:“你与陆少临以及陆家的恩怨,我只是听坊间传闻,并不完全知晓。陆少,我觉得你有必要告知我一声,便是不说缘由,也应当将后果说清。毕竟,从今往后我俩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这陆少临意欲夺你性命,难说不是先前你们二人因贩卖私盐一事斗法,他失利后的报复,又或者他早就想杀了你。不管如何,这事已经牵累到了我,甚至我的家人。” 陆少祈抬眸便瞧见她冷漠严肃的面容,眉目又凝重了几分,说起来,这事确实是他有愧于她。 “陆少,我表妹说得没错,便是这次我选人有误,但终究是你树敌太多。只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若是要我们也担上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有些事情您怕还是说清楚的为好。” 梅执勇已经从当年那个莽撞无知的小胖子变成了圆滑狡诈的大胖子,更是无条件地站到顾乔这边,当真是兄妹同心、其利断金。 陆少祈想了想,两家恩怨若是有心也能打探到,何况顾乔今日还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 “坐。来人,上茶。” 他如此说,便是要和盘托出了。 顾乔与梅执勇立即落了座。 陆少祈开门见山,也不藏着掖着,便将他与陆家恩怨简单道来。 他是陆家长子嫡孙,是陆仕元的原配妻子钱雪娇所生。 当年钱雪娇嫁到陆家后,因三年无所出,只得将自己身边的得力丫头钱秀娥提了姨娘,却不想过后不久就怀了身孕,而从丫头变身为姨娘的钱秀娥也跟着怀孕,霎时间阖府上下一片欢喜。 但钱雪娇这一胎却并不顺利,头三个月一直见红,各种安胎药如流水一般地送到了她的卧房,她却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也瘦到脱形。 反观钱秀娥,怀孕之后整个人更加丰腴美丽、韵味十足。 那时候钱家势大,钱雪娇有娘家撑腰,所以陆仕元不敢再纳妾,于是在钱秀娥的胎像坐稳后,陆仕元便老是往钱秀娥的房间里钻,毕竟这是他妻子亲自为他选的姨娘,钱家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蜜里调油,过了好一番滋润日子。 可怜钱雪娇却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满身药味、身子也迅速垮了下去。 第465章 人为利驱(二更) 一晃就到了陆少祈出生,钱雪娇早产不说,差点儿血崩而亡,也是她生性坚韧,愣是拼着那口气才没有撒手人寰,可身子到底是伤着了。 钱秀娥在她不久后也顺利产子,生下了如今的陆少临。 钱秀娥得了宠爱,生下庶子,却依旧如当丫鬟那会儿,对钱雪娇毕恭毕敬,甚至还亲自服侍汤药、伺候梳洗,将姿态摆得十分低。 钱雪娇心中虽然嫉妒,但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好些年的丫头,如今对自己又没有二心,遂只夜里悄声抹泪,对钱秀娥却并无指摘和为难。 一晃就到了陆少祈三岁。 那个冬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冷得叫人直跺脚,身子骨弱的钱雪娇没能撑过去,留下了陆少祈一个人。 为了不显得刻薄寡恩,又怕新娶的妻子对儿子不利,再加上岳家仍然势大,陆仕元便没有续弦,而是让钱秀娥帮他打理后院。 “姨娘对我很好,什么都纵着我,后来我才知道,这叫‘捧杀’。”陆少祈冷笑道。 “那你是如何察觉的?”顾乔忍不住问。 “是后来小姨来瞧我,觉得我太过顽劣,便哄着我去了她家。在她家住了一个月,才扳正了我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后来小姨也去找了外祖,只是……外祖却没有明确的表态。而我小姨回来后,黯然神伤,偷偷抹泪,见到我却只给我说当年我娘的各种好。” 顾乔隐隐觉得,这其中或有隐情,遂继续侧耳倾听。 “又过两年,我外祖钱家做海运生意遭到了风浪,几只船的货物全被大海给吞了,赔得元气大伤;陆家却搭上了西域的线,出售茶叶和丝绸,赚了个盆钵满盈。原本家底差不多的两家,差距一下子就显现出来,陆仕元也再不用看岳家脸色,当年就纳了几房小妾。” “没续弦?” “原本正在寻觅合适人家,却不想叛军突然攻城,这事一下子就耽搁了。这一耽搁,钱秀娥就成了陆家内宅的女主人,只是差一个名分而已。” 陆少祈继续讲述,而他接下来的话令顾乔震惊不已。 因为他竟然查出了钱秀娥就是当年谋害他娘性命的人! 钱雪娇嫁到陆家一直怀不了身孕,就是钱秀娥做的手脚,之后她被抬为姨娘,没有再对钱雪娇下手,所以钱雪娇才怀上了,但因常年吸入那不孕的香料,所以才胎像不稳。 后来钱秀娥假意奉承,也不过是为了保她儿子平顺,而且觉得这女主人好欺负罢了,担心换了一个自己的日子反而不好过。 顾乔听闻这事后,想到如今陆少祈外祖家的态度,不禁疑惑:“你外祖家这些年也缓过了气来,得知真相竟然不为女报仇?甚至还偏帮陆少临,将你拒之门外,这又是何道理?” “只因,钱秀娥是我外祖的外室女。” 听到这个回答,顾乔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梅执勇也惊愕不已。 “我外祖瞒得很好,将她当作丫鬟接到府中。我娘对人宽和,自然不会为难她,所以在我娘未出阁的那些年,她的衣食用度,都是极好的。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大概是觉得与我娘同是我外祖血脉,我娘却能嫁得富贵人家,而她只能为奴为婢,所以才会对我娘下如此毒手,且有如此野心。” 顾乔不寒而栗,只觉得这些富贵人家当真是乱得吓人。 “我外祖家好不容易缓过来,已无当年与陆家分庭抗礼之势。而无论是陆少临还是我,都是我外祖的外孙,所以扶持哪个外孙,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区别,自然是审时度势。” 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顾乔不免替陆少祈感到伤心。 那都是他的亲人,可在利益面前,亲人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利益,甚至可以说是他的这些亲人一手造就了他年少丧母的悲剧,这是何其可悲? “如今你已知晓全部内情,也正如你所说,年前陆少临想栽赃我贩卖私盐,却被我反设计了,因此心中恼恨,如今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生啖我肉,你与我合作,必然会受牵连,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好。今日你又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日后你若有所求,我能办的,一定会为你办到。” 这便是对顾乔许下承诺了。 顾乔没想到他现如今这般好讲话,知晓是自己救了他性命的缘故,也不纠结,遂点头应了。 另外,她补充道:“事已至此,十里庄即将建成,如今我们两家关系密不可分,多说无益,还是看看眼下之事如何解决吧。原先我还打算修建牧场,养牛这些,如今看来却还是不要了,日后这是观光之地,若发生今日之事,惊扰甚至伤害了客户,恐怕得不偿失。” “这的确,畜生难以驯养,养些鸡鸭等家禽便是。”提及今日之事,陆少祈也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顾巧儿救他一命,恐怕他现在已是牛蹄下的亡魂。 “既然不能养牛,日后对外购买的牛肉的量也需增加,这议价的事情……” “但凡你需要从外采买的,我可以将望江楼的路子全部分享给你。”陆少祈十分痛快。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无需担心了。关于今日之事我有两个小小的建议。一,彻查庄内干活的帮工,确保再无他人安插的细作;二,建立十里庄的护卫队,除了日夜巡逻、防止客人受伤外,还需有人会凫水,可下河救人。其实我还想配备大夫的,但这里离随州城并不远,而且大夫开支太大,只能暂且作罢。” “你说的有道理。人我已经让苍老去清查了,至于护卫队,我去给你找一些又能种地干活又有些看家本事的来,这地里的农活平日里都会雇佣农民来干,这些护卫估计也干不了多少,但怎么也要帮衬一二。” “可以。“ 两人谈妥后这才出了门。 随后不久,苍老请来的大夫到了,他特意请了个女大夫,顾乔推辞不过,只好让大夫看了。 大夫佩服顾乔忍痛还能做事,给她看完伤开了药后,不免在陆少祈面前嘀咕了几句,陆少祈愈发愧疚,对顾乔也愈发感激,且不再似从前防备,这却是后话了。 第466章 送给沈昭的礼物(三更) 三日后,农庄里驱逐了几人,顾乔不禁有些后怕。 这时候,梅涣青也押着第一批芥菜菜块来了。 芥菜菜块是用牛车送来的,路途遥远,便多给了赶牛车的罗家和族老家运费。 顾乔收到后,立即召集庄里的帮工,教他们削皮、切块。 趁着老农们还没有处理好菜块,她和梅执勇立即带着梅涣青以及一同前来的田氏、梅执恕、梅执让、伍秀兰以及沈昭兄妹参观十里庄。 “农庄的所有屋舍到今日终是全部布置妥当,一应家具、用具皆已采买到位,就连被褥、蚊帐这些都已落实到位。今日特意请了舅母和表哥们过来,就是让你们瞧瞧,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咱们赶紧修改,日后搬进来也好舒心。”顾乔笑着说道。 “搬进来?”田氏张大了嘴巴,望着眼前古朴大方的屋舍、宽敞明亮的院子,整个人难以置信。 “我不是和你商量过吗?”梅涣青低声说道。 田氏嗫嚅:“是商量过,可……可这跟做梦似的。” 顾乔笑着走过去搀住了田氏的手,耐心地讲道:“舅母,农庄修得颇大,不过这最重要的,还是咱们三家的住处,所以我先带了大家过来,等我们把房屋看了,再看其他。” “好,好。”田氏连忙应好。 顾乔立即推门进了院子,给大家介绍道:“这里位于农庄河湾处,算是十里庄最靠里的地方,选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清净,不然日后做起生意来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等所有人进了院子后,她又介绍道:“房屋修建得与你们梅家村的屋子差不多,当初也是征求了舅舅的意见的。正中间是堂屋,两侧各自带了小两间屋子,可以将里间设为卧房,外间设为储物或者其他。正好舅舅、舅母占一侧,三外祖母占一侧。” 田氏暗自点头,显然极为满意。 “房屋东西两侧各建了两间厢房,供三位表哥居住,另外南面还修建了灶房,角落里设置了净房。除此之外,院子留得宽敞,可供种些小菜,若是日后表哥们成亲了,也可往西面拓宽,继续修建新房。” “真好,想的真周到。”田氏连声赞叹。 “娘,你快进屋看看,屋里的陈设都是我负责的!”梅执勇立即说道。 如今行事愈发稳重的他,难得在亲娘面前邀一回功,竟又有了当初虎头虎脑的样子。 “好,我去看看。” 一行人又进了屋子。 这屋子可比农村那只有床铺和椅子的房间布置精巧多了。 有桌有椅,还有供田氏梳妆打扮的地方,另外还有多宝阁等。 “这……那些富人家中也不过如此吧。”田氏忍不住感慨,又伸手摸了那床,惊叹道,“这床柱子上竟然还有雕花,好漂亮。” “娘,以后我会挣更多的钱,让你过上富家老太太的日子!”梅执勇立即说道。 他嘴巴甜,顿时惹得田氏感动不已、眼泛泪光。 梅执恕则暗暗下定决心,心道:如今二弟如此有出息,他一定要努力读书,力争考取功名,改换门庭! 等梅涣青一家看完他们的院子后,顾乔又带着他们来到了旁边的小院子。 “这是给外叔祖留的地方,虽然他说不要,但我还是留了,以后秀姨便与外叔祖住在这里,秀姨你看可否满意?” “我也有?”伍秀兰惊讶。 “当然,而且你的被面那些,还是我娘帮您选的呢!”顾乔又拉着伍秀兰去看房间。 梅氏则走到了田氏身旁,笑着解释道:“你的我也去挑了,但是执勇这小子眼光比我独到,大部分都是他挑的,我也没怎么出力。” 田氏一听便知道梅氏是怕她多心,她心里感激尚且来不及,又怎会多心,连忙拉住了梅氏的手,亲热地说道:“辛苦你了,我很喜欢!” 姑嫂两人倒是十分和睦。 因是伍秀兰的屋子,所以只有女眷进去,梅涣青和几个小子也不好去看,便在院子里随意转了转。 过了一会儿,顾乔才拉着伍秀兰出了门,然后讲道:“这院子是小了一些,但胜在精巧,而且两个人住着不至于过分冷清,希望秀姨能够喜欢。”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有心了。就这样很好,而且与你们两家为邻,这往后的日子我想想都开心。走,我们去看看你家。” “好啊。” 顾乔又带着众人去了她家院子。 三家连在一起,她家位于最后面。 伍秀兰一看,顾巧儿家的院子也没比她那边大多少,这样算下来,反而是梅涣青家的最大。 “这院子布局和舅舅家一样,我们家也五口人,所以也好安排。奶奶和娘各住堂屋左右两侧的房间,我和小晚住西厢房,沈昭一人住东厢房。东厢房我特意不让工匠做隔断,而是打通了,给他在中间树了一盏屏风,这样一侧做卧房,一侧做书房,方便他读书和温习功课。” 听闻沈昭的房间与众不同,大家便先选了他的房间看。 所有人进去后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第一时间凝聚到了那扇四片折屏上。 那是一副山水画的屏风,上面还题了字,看着便令人觉得书香文墨的气息扑鼻而来。 而且画作大气磅礴、题字笔走龙蛇,便是门外汉也觉得这当是大家之物。 顾乔笑着说道:“这屏风啊,是我讹来的。我和陆少一起绘制装榨菜的坛子的设计图,我的更胜一筹,他输给了我,我便让他给我寻了随州城名儒,即书法大家张仲谦先生的字画,然后裱好做了屏风。怎么样,你喜欢吗?”顾乔看向沈昭。 “张仲谦先生?可是秋山书院院首大人张仲谦?”沈昭有些讶异。 顾乔笑眯眯地回道:“正是。” “很喜欢。”沈昭点头,头一次情绪如此外露。 顾乔顿时看向沈晚,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暗笑。 大抵天下学子对文人大儒皆抱有赤城的崇拜与敬仰之情,所以沈昭才会如此激动。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还是很平静,但顾乔和沈晚知道,他是真心喜欢并激动了。 大家欢喜,这自然是顾婆子她们乐意见到的结果。 不过等参观完院子后,田氏忍不住讲道:“婶婶,这是你家的地方,如何能让我们住最大的院子,这……” 第467章 十里农庄体验项目(四更) “这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家和你们家不同,未来你家那三个小子可都是要娶媳妇的,受地形所限,那个院子是最好拓宽的,所以你们家住是最合适的。”顾婆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下心来。 随后,她想了想,又对着梅涣青和田氏讲道:“一家人我便有话直说了。” “婶婶请讲。”田氏十分客气。 顾婆子遂讲道:“想必我们一家与陆少的赌约你们也知道了。这十里农庄,如今只有屋舍的房契在我们手里,余下所有土地的地契全在陆少手中。若三年以后我们能翻番,那这房契便永远是我们的,十里农庄所有的地契也归我们;若不能,今日的所有,皆要全部还回去。” 田氏点头,显然梅涣青与她说了。 顾婆子又道:“早先我与巧儿她舅也商量过,你们家现在做着灰豆腐的生意,也算平稳顺利。若是与我们一起经营这十里农庄,便有诸多风险,甚至三年以后,这住得好好的房子都得还回去。” 说着,顾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递到了田氏手里,“这是刚才看的那套院子的房契,若是你们愿与我们一家共进退,这院子就归你们,至于两家收益分成,我们也会细谈。若你们不愿,我们也不强人所难。” 田氏瞬间觉得手里的契书有些烫人,于是手便有些忍不住发抖。 向来没有主意的她立即看向丈夫梅涣青。 梅涣青心中早有计较,立即对顾婆子讲道:“我早之前便想过了所有,也与家中老母商量了,母亲让我自己做主。人这一辈子总得拼上一次,何况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失败了也大不了又重回梅家村种地而已,我愿与婶婶一起!” “你可想好了,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涉及到三个小子的前途。”顾婆子又问。 “奶奶,我愿意的!”梅执勇立即表态,逗得顾婆子笑了起来。 “我听爹爹的。”小小的梅执让也十分乖巧聪明。 “我也是,但凭父亲做主。”话是如此,梅执恕心里却极其希望父亲应下。 一旦应下,往后他和沈晚可就是邻居了! 既然家中所有人都支持,梅涣青又是一家之主,立即定下了这件事。 至于伍秀兰,顾婆子也让她回去好好想想。 伍秀兰有些疑虑,“这成衣坊自然是要开在城里才有人光顾,我也只会做衣服,难道我留在十里庄开成衣坊?” “秀姨,你信我吗?”顾乔反问。 “我……我自是信你。你也知道,我开铺子不过是为了讨生活、谋吃穿,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我能有什么顾虑?只是担心我帮不上你们的忙而已。” 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若是只能跟蛀虫似的靠着顾家救济,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这才是她最大的顾虑。 顾乔却拉住了她的手,眼神坚定地望着她讲道:“你既然信我,我便带你去看一个地方,你看了再说。” “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梅涣青也笑道。 “在看那个地方之前,我得先带大家去看咱们的作坊,这可是我们未来的核心产业,就在河对岸。” 顾乔立即带着大家过了桥。 “这木桥直通对面的作坊,为了保密,作坊只有两道门,一道是通往咱们这边的,为北门;还有一道便是朝东的。需要工人们做活的时候,他们便从河对岸通过东门进入作坊,这样有河岸隔着,且这头也有院墙,便不会惊扰咱们休息。而且作坊是核心机密所在,离咱们近,也能防着有人做手脚。” 顾乔一边介绍一边打开了作坊的门。 这作坊极大,占地简直可以跟河对岸的几座院子相提并论。 顾乔一一介绍,哪里是做榨菜的,哪里是做红薯干的,哪里又是西红柿装坛的,还有做灰豆腐的。 此时榨菜作坊里正热闹,全是帮工处理芥菜菜头的,顾乔见有人做得不好,忍不住又上去现场教学了一回,随后才带着梅涣青他们离开。 “这锁目前只有我有,未来定还要养看家护院的犬,毕竟,这商场如战场,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顾乔说道。 介绍完作坊后,一行人又重新过了桥,一道去瞧顾乔想给伍秀兰看的地方。 途中,他们经过了好几处小院子。 顾乔介绍道:“这随州城好歹是州府之地,未来农庄做大了,兴许会有富贵人家或者官家家眷玩得不亦乐乎不想回城、暂居留宿,这便是给他们准备的院子。” 梅氏接着讲道:“这路铺设了青石板,青石板留有间隙,中间铺了细河沙。若有怕脏鞋的,便走这青石板;若有想体验我们乡下泥土路的,便走这沙地。” “这便既有野趣,又替贵人想周到了。”梅执勇补充道。 田氏点了点头,忍不住仰头看向四周种植的树木。 梅执勇继续介绍道:“娘,你可别看这些树普普通通的,春夏秋冬,各有节气,能保证四时之景,而且高低交错、颜色搭配、开花展叶,都有讲究呢!” “我就是觉得好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这在咱们顾家村,可都不过是寻常的榆钱树,再普通不过的冬青啊。” “那可不是,所以说是独具匠心嘛,把普通变为不凡,厉害吧。而且到时候,这榆钱树还能吃呢!”梅执勇赞道。 “噗嗤!” 听他这都能联系到吃的,沈晚和伍秀兰没能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梅执勇大感委屈,连忙讲道:“这又不是我说的,这是表妹说的!” 顾乔也捂嘴偷笑,连忙点头,“这确实是我说的。早先年战争的时候,村里人饿着肚子,没有吃的就吃榆钱串子。现在日子渐渐好了,城里的孩子们定是许多都不曾吃过这东西,没准大人们会带他们来忆苦思甜呢。到时候让他们亲自摘了,又亲眼看着咱们做,定会增加趣味的。” “你瞧瞧,巧儿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啊?”田氏惊叹。 “这叫体验项目。除了摘榆钱,往后摘果子、拔萝卜、摘蔬菜甚至插秧打谷,以及磨豆腐、钓鱼、捉鱼、采莲子、捡田螺……只要是咱们做过的,觉得有趣的,都可以挑选出来作为体验项目。我都想好了,还要举办开渔节。咱们稻田里的鱼是用来煮酸汤鱼的,至于门口河谷引来的河水,则喂上从羌河里买来的大鱼,设置开渔节,大家同乐。” 顾乔一说起未来对农庄的各种设想就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就连田氏这等本就是农村出来的人,都对她描述的热闹场景充满了期待,更别提伍秀兰这个曾经的大小姐了,早就心旌摇曳、向往不已。 “这些项目我正在整理定价,还未决断好是单票还是通票,如果你们有什么好建议,也可以告诉我哦,毕竟有时候我一个人想不了那么全。”顾乔笑着对众人说道。 “单票是什么,通票又是什么?”这个新名词梅执恕从未听过,遂开口问道。 “单票就是单独一个项目的价格,通票就是拿到这张票可以把我们农庄包含的所有项目全部体验一遍。另外,还可以制定尊享服务,比如说办年卡,这样当年内就可以无限次的进入农庄体验项目,诸此等等。” “真有意思。”梅执恕暗暗点头。 “可难死我了。”顾乔愁闷。 现在她无法预知未来农庄是否会受到欢迎,所以在定价一事上就颇有些拿捏不定。 虽然现代有许多景区或观光农业生态园的范本可以借鉴,但她以前统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更何况作为游客和作为老板完全是不同的角度,等真正到自己做的时候才会发现这其中有诸多艰难。 沈昭见她犯难,皱眉深思片刻,便问道:“咱们家与陆少签订的是三年的合约,这其中每一年大约要赚多少钱你可曾核算过?” 第468章 CEO顾乔来激发员工事业心啦!(一更) 顾乔眼前一亮,立即说道:“你是说,我可以将成本核算出来,然后制定出我们每年要盈利的目标,再评估各个项目的收入,借此来倒推,从而核定价格?” 沈昭点头。 “我怎么没想到呢!沈昭,你厉害啊!”梅执勇也对沈昭刮目相看。 顾乔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忍不住又道:“我还可以先做体验券,看看大家对各个项目的喜爱程度,然后再做打算。” 这一说起来,她就兴奋不已。 “行了,到了。”顾婆子停下脚步,对众人说道,又喊她,“巧儿,快给你秀姨介绍一下。” 说着,顾婆子推开了院门,众人抬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小院,布局周正,只是屋子建设却与一般的房子不同。 正前方对着的屋子是平开的几扇大门,此刻尽数打开,可以瞧见屋子里摆放的机杼,一共两架。 再看左手边,是一个类似铺面的屋子,里面设置了柜台和放置成衣的架子。 而右手边,则是一个棚子。 棚子的三面墙都安置了一层层的木架,木架上面放着簸箕。 “这是……”伍秀兰惊愕不已。 “这是喂蚕养蚕的地方。”顾乔朝右边的棚子走了过去,将空的簸箕取了下来,然后笑道,“这屋舍附近都种植了桑树,坡上的防风林也选了桑树作为补充,到时候便可以在这里养蚕煮丝。这旁边还搭了灶台呢。此外,桑树可结桑葚,也堪为一景。嗯,还可以吃。”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忍不住腹诽:其实自己比二表哥还更惦记着吃一些呢。 随后,她将簸箕放下,又指着正对院门的那间屋子讲道:“到时候我可以请农妇在这里织布,若有客人感兴趣,也可以指导一二。而且她织的布匹,也不浪费,除了咱们穿,还可以给十里庄的伙计们定制同样的衣物,显得统一。所以,这院子里马上会增设染缸、架设晾布的杆子。” “那这又是什么?”伍秀兰有些激动,又指着左边的屋子问。 “这是给您的成衣铺啊!秀姨,你手艺卓绝,而能来我们十里庄体验农家生活的,必定非富即贵,毕竟穷人自己天天都与土地打交道,谁又会疯了来我这里?所以啊,只要有贵人来了十里庄,让伙计将人往这里一带,你这手艺和巧思定能入了贵人的眼!” 说到自己的手艺,伍秀兰倒是十分骄傲自信的。 顾乔又道:“时日一长,人们便知道,这十里庄里面有位秀娘十分能干,而好看的衣服只能上十里庄买,这既让你的手艺戴上了神秘的面纱,也能为十里庄引流。总之,若办得好了,这便是一件互利双赢的事。” 梅执勇也忍不住讲道:“而且秀姨,我来这随州城许久,琢磨出了一个道理,越是大街上大家都能买到的东西,那些富贵人家就越是嗤之以鼻。他们有钱,为的是彰显身份,定要独一无二。所以那些开在街面上的成衣铺都有个好几层,甚至还有裁缝亲自上门去给富贵人家做衣服。总之,这些人家是断不愿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挤做一起的。若论精巧,自然还有更精巧的,我倒觉得您可以自成一派,与十里庄的特质结合,做出自己的特色来。” 两个小的这么一说,伍秀兰也燃起了好强之心。 “我做!”她立即说道。 她本就不是安分之人,否则也不会和离了又逃出娘家。 如今偏居一隅,生活虽然顺风顺水、不愁吃穿,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眼下听顾乔描述,她陡然生出了大志向。 为何她不可以像世间男儿一样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事业。 顾乔见她脸色发红、眼里有光,心知这事成了。 “秀姨,以后这地方就要你来好好经营了。至于盈利协议,回头我们再下来商量,一切都好说。” “好。” 接下来,顾乔又带众人去看了十里庄的核心。 那是一处相当于酒楼的地方,却不像望江楼一般修建了三层,而是只修了两层。 “这叫天然居,与一般酒楼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巧用树木花卉等自然景观做了格挡,既保护了隐私,也使人们能够在吃饭的时候欣赏到乡村自然风光。尤其是二楼,视野宽阔,能够看到不远处坡上的果树,也能看到对岸成片良田的美景。所以取名叫天然居,取天然去雕饰之意。”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这回文联妙啊?谁写的?”梅执恕瞧见天然居门口的对联,忍不住问道。 顾乔汗颜,她能说是自己剽窃的吗? “这……我取了天然居的名字后,陆少给找人写的,我也没太注意。”她只能将对联出处推到了陆少祈身上,反正她大表哥绝对不会去问陆少祈的。 果然,她说了后,梅执恕点了点头,又赞叹了一番。 沈昭则看向顾乔,若有所思。 顾乔避开他的眸光,她当时就是想用“回归自然”这个主题,想来想去纠结不出名字来,又恰好想到了这对子,干脆就用了“天然居”的名头,幸亏这个大熙朝不是她熟知的任何朝代,不然她就罪过了。 接下来,顾乔又相继给大家介绍了厨房、回廊等。 等把重头戏介绍完后,她又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说道:“这里是磨豆腐的地方,未来水豆腐做好后,就从这里运到作坊那里去。虽然麻烦一些,但为了保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在这里做豆腐还有个好处,就是等待吃饭的客人可以亲眼看到,甚至参与。至于运输,正在改良板车。” 现在的板车都是木制的轱辘,车身很高,这样装卸东西麻烦不说,东西放在上面还极容易倾倒。 顾乔想到她以前看到超市卸载货物的那种几乎贴地的小拖车,就想要开动脑筋弄一个。 这种小拖车因为矮,轮子自然就会小,轮子小受力就更大,所以木制的轱辘是绝对承重不了的。 她已经画了图纸请城中铁匠帮忙打造了,就是不知道能否做得出来,若是当真做出来了,日后就能省不少麻烦。 第469章 梅执勇的发财点子(二更) “酒楼后面还有库房,用于存储粮油面酒等诸多食物。另外,这旁边就是供孩子们休闲玩乐的场所。” “这是秋千,这又是什么?”伍秀兰好奇,指着地上那根独木问道。 “这是跷跷板。” “跷跷板?” 田氏等人均未听说过此物,不免好奇。 顾乔立即叫来沈晚,拉她坐到了其中一头,沈晚有些慌张,顾乔叫她“别怕”,又去了另一头坐着,然后众人就瞧见这木头动了起来。 “啊!”沈晚一下子被抬高,连忙抓住了木板上的把手,吓得花容失色。 “坐稳了!”顾乔腿一蹬地,她这头又立即翘了起来,沈晚那头朝地上落去。 这一来一回的,沈晚虽然有些害怕,但也感受到了其中的乐趣。 “我也要试试!”梅执勇跃跃欲试。 见他摩拳擦掌,顾乔遂与沈晚保持跷跷板的平衡,然后从上面下来,将位置让给了他。 “二表哥,你太胖了,怕是没人能够与你相称。”顾乔笑道。 “我试试。”梅执恕走上前去。 奈何他坐上去后,一下子就被抬了上去,梅执勇想要学顾乔蹬地,两人的位置却还是一如方才、动也不动,顿时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这不好玩!”梅执勇立即从跷跷板上起身。 咚的一声,梅执恕落下来,屁股下的木板砸在缓冲减震的蒲团上,吓了他一跳。 他偏头往下看了看,不免感叹,“幸亏有这蒲团,不然我得摔了。” 顾乔偷笑,“那可不是,安全第一。” “表妹,这又是什么?”梅执勇已经前去寻觅下一个娱乐项目了。 “那是滑滑梯,小孩子们可以爬上去,然后从那上面滑下来。” 顾乔这是把现代幼儿园的那一套搬过来了。 不过现代商场里,许多餐饮店都会设置专门的游乐区供孩子玩耍,这样就可以防止小孩哭闹,让大人安心聚餐了。 她也是从这其中借鉴的经验。 接下来,一行人出了天然居,顾乔继续为大家做介绍。 “这后面就是十里庄帮工们的住所,男女有别,四人一间屋子,还配置了茅厕和单独的一间供大家聊天、玩乐的场所。再往后走上几百步就是猪圈那些,沿途都遍植绿树,又加上绕了小半圈,经过测算,猪圈的味道是绝不会传到这面来的。同时,酒楼里没吃完的东西还可用来喂猪。” “你倒是想的周到。”田氏对顾乔愈发佩服,只觉得她年纪小小却十分能干。 “也不是我一个人想的,二表哥和奶奶他们也想了许多,陆少更是提了不少建议。逛了这么大半天,大家都饿了吧?我娘已经去后厨做饭了,咱们今天就在天然居里用饭吧。”顾乔笑着说道。 “天然居里已经可以做饭了吗?”伍秀兰好奇。 “早就可以了,不然这些帮工中午上哪儿吃饭去?建得最早的就是作坊和天然居,不过天然居要比作坊更费心思,所以比作坊更晚落成。我娘二月过来后,这里就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了,不然我娘怎么试菜?” 说话间,她又将一干人等重新领到了天然居,然后挑了二楼视野最为开阔的“稻米”雅间。 “方才我瞧所有的雅间名称都是常见的农作物或者果树之类的,这还挺好的。”梅涣青讲道。 “民以食为天,这吃的最重要,所以我便胡乱取了。至于这稻米,我想着它是主食,便将它放到了最好的这一间里。”顾乔答道。 田氏他们方才只是走马观花,此刻真正进了雅间才发现,这雅间的布置也颇为讲究。 餐桌餐椅是农村的八仙桌、八仙椅,另外旁边的墙上还挂着大蒜作为装饰,旁边的架子上摆着袖珍的小簸箕、小筲箕和小升子等,木升子里还装着谷物。不单如此,另有用竹篾编制的手工艺品。 “呀,咱们常用的这些物件摆在这里,竟也挺好看的。”田氏啧啧称奇。 “可不是,这看得我都想带两个回去。”伍秀兰拿着一个小簸箕,爱不释手。 那簸箕大约小南瓜一般大,做工精细、竹丝绵密。 “我拿回去啊,正好可以装我那针线。”伍秀兰笑道。 “装针线,那这小竹篮岂不是更好?”田氏取了旁边的竹篮说道。 “我就相中这个簸箕了。” 顾乔在旁边闻言不免笑了起来,说道:“这都是往年我无事可干编的小玩意,舅母和秀姨若是喜欢,便都拿去好了。” “哎,表妹,我们是否可以找梅家村和顾家村的村民帮忙做这种竹篮、簸箕的?到时候若是有客人喜欢,便让他们花钱买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挺好!”顾乔立即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忍不住琢磨起来,“咱们回头好好合计一下,等清明回去,正好找两村族老商量这事。我瞧着村里的人都会编,他们可比我手巧多了,若这东西真能卖得出价,也算是咱们给村里人增收了。” “可不是!”梅执勇双眼放光。 反正提到挣钱,他比谁都激动。 “行了,回头我们再商量,等我给大家说说我们农庄除了屋舍之外的布局。”顾乔说着,起身去将雅间的窗户推开。 沈昭立即帮忙将窗户支了起来。 顾乔扫了他一眼,笑了笑,接着又去开了旁边的窗。 两人配合倒是默契。 等窗户都打开后,她便指着不远处的山坡讲道:“从那儿上去就可以到果园了。这里只能看到杏园,因为无论是杏花还是杏树叶,相较其他的果树都更有观赏性一些。再上去,还有梨园、李园等等。” 说着,她转身又去了另外一扇窗前。 “从这里望过去,就能瞧见河对岸的场景,河流、荷塘、稻田、菜地……尽收眼底。总之,视线很好,吃饭的时候将窗推开,就能一边享受鸟语花香和农家四时之景,一边享受美味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和咱们乡下一样吗?”田氏站在梅涣青身旁轻声嘀咕。 梅涣青立即瞪了她一眼。 田氏往后瑟缩了一下,随后讲道:“我去后厨帮帮梅姑吧。” 坐在这里等着吃,她总有些不得劲。 第470章 与顾家村做生意(三更) 顾乔连忙拉着她坐下,“舅母,我娘就只负责最重要的那两个菜,现在后厨请了厨师,饭早就做好了,菜也做了一些,一会儿就能端上来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下没一会儿,便有伙计拎着个竹笼罩着的火炉走了进来。 随即,伙计将八仙桌正中间的圆盖取开,众人这才发现,八仙桌中间竟然抠出了一个直径两掌长的圆盖。 盖子盖上去,便是完整的桌子;盖子取下来,便恰好能将伙计送来的那炉子放进去,桌子两层,炉子便摆放在下面那一层。 “这是什么?”伍秀兰感到十分惊奇。 “咱们不是主打酸汤鱼火锅吗?这吃火锅没有火炉怎么能行?这火炉高,我便请人把八仙桌改造了一番,这样既方便夹菜,又能防止烫伤,怎么样?”顾乔笑道,颇有些自得。 “这主意好!”伍秀兰自然夸赞。 “这可不容易啊,小到炉子,大到整个十里庄的布局陈设,每一处都要花费心思。”梅涣青感慨道。 他之前也来过十里庄,正因为来过,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农庄的变化。 从无到有、从荒地变良田,他难以想象,若是让自己来做,就算给自己银两,自己怕是也想不到那么周全。 未曾想到,这件事竟让他的外甥女给做成了。 霎时间,他看向顾乔的眼神便愈发不同了。 很快,两名伙计各自端了菜式上来。 梅氏给大家做的,全是天然居未来的主打菜——酸汤鱼、小米渣、盐菜田螺、盐菜扣肉、干豇豆炒肉、椿芽炒蛋、鲜笋炖老鸭、酸蕨菜炒肉等等。 听到伙计报的菜名,梅执恕忍不住发出疑问:“表妹,这些菜名要不要改一下?是否太直白了?” “要的就是大白话啊,真材实料看得见。而且咱们做的是农家乐,要是也学望江楼弄一些什么状元及第粥,你能知道你喝的到底是白米粥还是黄米粥、青菜粥还是猪肉粥啊?”顾乔回道。 她这比喻太过贴切,顿时将众人惹得笑了起来。 梅氏也从厨房赶了过来,一家人这才落了座,热热闹闹地吃起了中午饭。 席间,大家言笑晏晏,自是十分开心。 下午时分,趁着梅涣青他们都在,顾乔干脆“抓劳力”,让大家去作坊里帮忙干活。 伍秀兰知道她是要腌制榨菜,而这腌制过程定是顶要的机密,她便自行借口有些乏力不过去参观了。 顾乔正好不用开这个口,弄得大家生了隔阂。 和伍秀兰分开后,两家人来到作坊。 这时候帮工们已经将菜块切好放在了一旁,等帮工们出去后,只剩下自家人,大家齐心合力,分批将切好的、淘洗干净的菜块放入了修建好的卤池中,按照比例撒盐腌制。 为了保密,卤池建在了屋内,阴凉、密闭,卤池旁还按照设计图纸修建了排水和进水沟,十分便捷。 他们腌制到一半的时候陆少祈来了,他本想要进屋去看,却被顾乔轰了出来。 “这是我家独门秘方,任何人不得窥视。”顾乔态度坚决。 陆少祈只好作罢,又忍不住讲道:“今年从你老家将这些芥菜收来都花费了大功夫,等入了秋,咱们这么大片农庄,自己种应该能行吧?若是不行,也可以叫旁边村子的农民种些,便不用大老远这般费劲了。” “到了秋日再说吧,终归是我们乡邻,大家富才是真的富。” 陆少祈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反正等农庄正式交付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他最多也不过是提些建议而已。 接下来,第二批、第三批芥菜头也相继送到,而春种也开始进行。 顾婆子学着当初顾乔的样子用油布罩了田育了秧苗,命人放水淹田,又耙了地,就等着秧苗长成之后移种。 顾乔这边则用油布搭建出了一人多高的温棚,虽然春日还是有些寒冷,但温棚里温度却要高上许多,她便早早地撒上了西红柿的种子。 另外,鱼塘里也喂了鱼苗,就等着天气暖和些了将荷花种子撒下去。 农庄田多地广,除了划出来做荷塘和栽种西红柿的,有一半种了稻米,剩下的顾乔打算留来种红薯和蔬菜。 其实红薯和蔬菜还可以种到山上去,但她暂时尚未想要还要种些别的什么,只能先这般安排。 土地太多,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可再头疼也不能空置,顾乔遂先种上粮食,想着稻田养鱼,到了秋日至少可以收获一批鲤鱼,借着酸汤鱼盈利。 就这样,一眨眼就到了清明。 顾乔家的稻米秧苗用了温棚,长得很快,再加上清明节前气温已经升高,顾乔担心过完节再想找农民帮忙干活就难了,毕竟这些农民都要忙活自家的地,遂赶在清明节前将秧苗全部栽种下去。 另外,菜种也撒了许多。 等到过节的时候,恰好得个空隙,可以回顾家村祭拜。 这一次,顾乔特意雇了马车,因为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将她的三外祖母接到十里庄去,而梅涣青家也要开始准备搬家事宜了。 到顾家村的那日,正好是寒食节的头一天。 顾乔和顾婆子经过村里,索性就先去了族老家拜访。 “族老,这次我们一家回来,主要是祭祖。另外,你们家的酒在汝陵城里销得颇好,我们农庄也想先用你家的酒试试,若是好,以后就从你家进酒。”顾婆子讲道。 其实族老家的酒好归好,但偌大一个随州城并非没有更好甚至价格还比这个便宜的,但顾乔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这桩生意与族老家合作。 虽然她家搬离了顾家村,可旧房子和墓地都得有村里人帮忙看着,田地也是租给村里的。 若自己一家富了,往后遭人嫉恨,在祭祖或者田租方面搅和不清,那便麻烦了,不如现在先把族老笼络进来。 “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族老笑呵呵的捋了一把胡子。 “都是亲戚,再说族老帮衬我们良多。另外,我们还有一桩生意要与村子合作。” “哦,什么生意?”族老很感兴趣。 毕竟这是有利于全村人的喜事,若真能谈下来,村民们必然对他这个族老更加信服,也能令他更有威信。 第471章 取到木姜子,灾难来临(四更) 顾婆子遂从身边的竹篮里取出来一个秀气精致的竹篓来。 “这竹篓村中人皆会编制,我第一批准备要五百个,但做工务必精巧,不得粗糙。若是这一批货拿去卖得好了,我再来订下一批。往后或许还会增加其他的竹篾编织品。至于这五百竹篓,族老想找村里哪些人家做,这便是族老您来决定了。至于价格,我可以出到一文钱一个。” 眼下看来,这收入确实不算什么,但若是一户人家每天晚上编织一个竹篓,那就有一文钱的收入,二十天下来就能割一斤猪肉吃,总是聊胜于无。 最重要的是,这桩生意还会变大。 “行,我去给村民们说。”族老答应了下来。 顾婆子这才告别族老,带着小辈们回了自己家的院子。 这一走,竟然又是几个月,还好正月里来上了一次坟,不然就是半年之久了。 “回来了?”柳氏热切地喊道。 她和村里人一样,看着顾婆子他们一家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好奇,因为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并不在汝陵城里住了,而是去了随州城。 随州城,那可是州府啊!是他们这辈子或许都去不了的地方,却不想这一家人竟然把灰豆腐的生意做到了城里去,听说他们家还在城郊买了地建了房子,也不知道那房子建得气派不气派。 瞧见顾婆子家还雇了马车,她更是在心中想到:这家人到底挣了多少钱啊? “家里一切可好?”顾婆子也问道,等她回答后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气,柳氏十分受用,自然愈发亲热。 不过想到顾婆子一家舟车劳顿,她也不好拉着人一直说话,这才松了手回了自己家。 “奶奶,家里倒是没太多变化呢。”沈晚见她走进来,连忙说道。 “说明你叔祖母帮咱们看得好。”顾婆子走了进来,又笑道,“这次回来都不用烧火做饭了,族老让我们今晚去他家吃,明日又是寒食节,咱们把带来的冷食供上后,后日再呆上一天,各处走走,大后日就回城了。” 明明才刚到家,可想到大后日就要走,顾乔竟就开始舍不得。 不过人得朝前看,她立即喊了沈昭,对他说道:“这两日咱俩寻机会上山一趟吧。” “去干什么?”沈昭疑惑。 “木姜子。”顾乔压低了声音讲道。 去年她倒是摘了许多木姜子,但也只是炼了油,没能摘了枝丫扦插在自家土里。 这木姜子必须要春天扦插,每到春日总有事耽搁,或者被顾婆子看得紧,一直耽搁没寻到机会上山,这一次,要将酸汤鱼做起来,她就必须要将这灵魂食材取到手。 才开始人们或许还不太能接受木姜子的味道,但等大家领略了木姜子的香味之后,需求量进一步增长,她以前储的油自然就不够用,还得想方设法种植才是。 就像她的西红柿一样,之所以要高价搭建温棚,也是怕端午开张后以前准备的酸西红柿不够用,所以要尽早续上。 “行。”沈昭点头。 等到寒食节当日祭拜完后,顾乔便说要在后山等等,借等待小团子的名义留在原地,让顾婆子她们先回去。 顾婆子还约了族老与村里人谈事情,只好让沈昭和沈晚陪着她,先与梅氏回了家。 顾乔和沈昭让沈晚帮他俩打掩护,随即迅速上了山去。 大约半个多时辰,两人终于找到了木姜子所在地,顾乔迅速折取枝丫。 等把正事做完后,她忍不住讲道:“拉了小团子做了借口,但我心里是真的想要再见到它的。” “我知道,走吧。”林中危险,沈昭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走吧。”顾乔迅速与他返程。 等走出密林,两人才松了口气。 待到路过当初那秃杉留下的巨坑时,瞧见那坑里长满了灌木和野草,顾乔不禁笑了起来。 “一晃时间竟然这么快,好几年了。你瞧,坑底里那棵树都比你高。” 沈昭略微弯了下唇,两人略微放慢了步子,虽都没有明说,却显然都在回忆。 过了好一会儿,沈昭突然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这桃木手串一共有十八种目标植物吗?怎么自那年在秘境里收集了鸽子树的种子后就没有再遇到其他树了?” “你不提我都忘了。”顾乔抬起手来,看着手上的桃木手串,忍不住抱怨,“按照这个进度,两年才能收集一棵目标植物,那等到十八种植物集齐,我岂不是老了?而且现如今进了城,我怎么觉得就更不容易遇见目标植株了呢?” 说到这里,她也十分惆怅。 “我看随州城左丘山树林繁茂,若有机会,到时候去访一访。”沈昭建议道。 “好。” 两人这才下了山与沈晚汇合。 顾乔将木姜子藏了起来,所以回家的时候也没被顾婆子发现。 两日后,她们回了十里庄,顾乔赶紧将用油布装了稀泥裹住枝头的木姜子拿了出来,然后扦插在了她家后院的小山坡上。 这处小山坡只能从她家后院进出,是她特意留下来的,就是为了栽种这木姜子的。 木姜子插好后,她又去温棚观察了西红柿苗的长势,随后又投入到了紧张忙碌的筹备阶段。 按照计划,十里农庄将在端午节第二日开张,到时候头一天可借助端午出游的机会,在随州城内广发“传单”,用望江楼造势,第二日便用开渔节作为暖场项目,随即推出一系列活动,正式开业。 而现在离端午两个月不到,自然要抓紧时间。 只是不想就在她绷紧了弦筹备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乱了她的计划。 那天是四月初六,许是天气阴沉,刚到亥时,她便觉得十分困顿,便吹了灯歇息。 只是没睡多久,她就听到了风将窗户吹得呼啦作响的声音,感觉到冷风一股脑地涌进屋内,她这才披着衣服下了床去。 刚走到窗边,眼前就闪过一道白光,映得四周都亮堂起来,紧接着就听到天上“轰”的一声,是打雷的声音。 她面色一变,立即将窗户合上,然后开门去了隔壁。 第472章 抢救(一更) 沈晚胆子小,顾乔不放心她,立即去拍她的门。 “小晚,小晚!” “轰隆!”又是一声。 “啊!”房间里传来沈晚的尖叫。 “小晚!”顾乔继续拍门。 好在沈晚虽然害怕,还是走过来开了门。 顾乔见她面色苍白,还直接裹着被子,立即搂住她进了屋,然后将房门关上,就着闪电偶尔闪现的光走到了她的床铺前,将她安顿坐下,这才急忙去关了窗,然后点燃了油灯。 油灯亮起,温暖的灯光立即驱散了黑暗和冷寂。 “别怕啊,我陪着你呢。”顾乔走到床边,脱了鞋直接坐了上去。 沈晚立即将被子分了她一半,两人拢着被子盘坐在床上。 “哈……”顾乔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里都溢出了眼泪水。 她其实最喜欢在这种电闪雷鸣的暴雨天睡觉了,外面的疾风骤雨会让她觉得待在自己的房间和床上是一件非常安全且温暖的事情,所以这个时候,本来困倦不已的她更是瞌睡上头。 沈晚却吓得睡不着,只觉得每一道闪电都劈在头顶,每一道惊雷都落在脚下,随后有可能劈到砸到自己,于是像个惊惧的小兔子一样睁着大大的眼睛。 顾乔看着她的表情,不禁失笑,“睡吧,没什么好怕的,真的。” “你先睡吧,我、我不怕的。”沈晚回道,却明显气短。 “那我们躺下来?” “好。” 顾乔想着她怎么也要把人哄睡着,没想到脑袋刚沾着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了下雨的声音,雨点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 但是这声音也太大了些吧? 她迷糊地想着。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沈晚推了推她。 “啊?我睡过去了?”她这才醒了过来。 “巧儿姐,好像下冰雹了。” “冰雹?”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拍响起来,紧接着顾婆子的声音。 “巧儿,你是不是在小晚这屋?快起来,下冰雹了!快!” 顾乔听到这一句,脑袋终于完全清醒,连忙应道:“起了!” 她一边说一边穿上衣服,又套上鞋,这才急匆匆地开了房门,沈晚也急忙跟上。 到了屋外,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顾乔就着顾婆子手里的灯笼勉强能够看到地上的场景,只见密集的冰雹迅速砸下,小的像石子,大的如鸡蛋, 屋顶上也传来了“咚咚咚”的声响,听着挺吓人。 “不好!我的温棚,还有地里的作物!”顾乔面色大变。 “不行,现在冰雹太大了,你出去会被砸到的!”顾婆子一把拉住她。 “奶奶,如果这些东西救不下来,咱们今年就全白费了!”顾乔挣脱了顾婆子的手,立即去屋檐根下取了斗篷和蓑衣。 顾婆子和梅氏也赶紧穿上蓑衣。 “你就别去了!”顾婆子冲沈晚喊道,然后便跟着顾乔出了门。 刚打开院门就碰上了拍门的梅涣青。 “舅舅!” “起了就好,走!”梅涣青拿着火把,身后跟着田氏、杨氏和梅执勇,几人立即转身就过了桥,穿过作坊直接去了田里。 梅执勇拿了铜锣,“当当当当”的敲响起来,示意天然居那边的伙计和护卫队赶紧过来。 不得不说,乡下人传声警戒的这方法十分好用,不一会儿就看到火把亮了起来,人们在往这里赶。 “奶奶、舅舅,秧苗范围太广了,肯定是护不住的,咱们先把温棚里的西红柿秧苗护住,不然损失就大了!”顾乔说道。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梅涣青立即举着火把跟着顾乔往温棚的方向赶去。 冰雹下得很大,砸在头顶的斗笠上,不光声音响,还砸得人脑袋疼,更别提还有疾风劲雨扑在在脸上,不及时抬手抹掉雨水,怕是连路都看不清楚。 而路上,梅涣青借着火把的光亮,还能瞧见旱田里的红薯秧苗已经被冰雹砸得叶子倒伏或者稀烂。 这只是眼前状况,还不知晓他处的农作物怎么样了。 一时间,众人心里好像压了巨石一般。 就在这时候,天空轰隆一声,冰雹下得更密集了。 “哗啦”一声,风猎猎作响,然后顾乔就看到不远处的温棚垮塌下来。 她立即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可是刚走到跟前,一阵大风刮来,温棚上罩着的油布立即被吹得“啪”的一下朝她的方向打过来。 “巧丫头!”梅涣青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因为动作又疾又猛,顾乔头顶的斗笠也被掀飞,她连忙抬手去抓,却没有抓住,只好抬手护住脑袋。 顾婆子她们跟在后面已经赶了上来,连忙捡起斗笠帮她带上。 顾乔的全副注意力都在温棚上,连忙讲道:“不行,这油布若是再垮下来,还不等冰雹砸下,油布就能把秧苗压坏,而且冰雹再砸下去,因为油布罩住的关系,秧苗受到的伤害或许更大。” “我们一人去一头,把架子扶起来。另外,执勇,你快去检查其他地方有没有竹竿松了的情况!”梅涣青立即吩咐道。 全家人齐上阵,冒着冰雹冲进田里。 梅涣青、顾婆子、杨氏和田氏四人各负责一只角落。梅氏力气小,便与顾乔一起负责扯油布。 “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啊!”梅涣青冲大家大声喊话,然后数道,“一、二、三!” 他话音落下,大家立即用力往上抬架子。 架子被扶了起来,顾乔和梅氏立即上手去帮忙扯油布,沈晚也跳下了土里来帮忙。 “你怎么来了?”梅氏问她。 “大家都在,我怎么能不来!”沈晚立即上手帮忙。 但她们三人身高都不够,当架子立起来撑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不方便将油布整理平整了。 “梅姑、巧丫头,你们来扶着这柱子,我来理油布!”梅涣青见状连忙喊道。 顾乔和梅氏立即走过去扶住柱子,梅涣青又换过来整理油布。 风急雨急,冰雹又大,顾乔他们虽然都穿着蓑衣,但一个个身上全打湿了。 油布重新罩在架子上后,冰雹砸下来的声音就更加明显了,顾乔十分担心油布会破。 正想着,不远处又是“砰”的一声。 又是一处温棚倒塌了。 “执勇!” 第473章 惊雷劈下,生死一刻(二更) 田氏连忙喊道,脸上一片焦急之色。 但她要顶住狂风、扶住架子,所以没法脱身,顿时着急得面色发白。 梅涣青也担心去巡查的梅执勇出事,连忙喊道:“执勇!” “爹、娘,我没事!”梅执勇的声音传来,大家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好在这时候十里庄的护卫和伙计终于赶到了。 “快,护卫队的人负责把所有的架子全部稳固一遍!天然居的伙计跟我一起,拿上锄头、钉耙和铁锹,我们去把油布压实了!” “这会儿压实油布做什么?这样做估计也固定不了温棚。”梅涣青连忙一把扯住顾乔提醒道。 顾乔连忙回道:“我不是为了固定温棚。如今突然暴雨打雷,还下冰雹,前段时间又比以往都暖和,只怕接下来会有寒潮。” “寒潮?” 梅涣青他们并未听过这一名词。 “就是接下来会冷,而且很有可能出现低温冻害。现在把温棚给压实了,保证里面的气温,不然这批西红柿全都完蛋。” 顾乔也是心里太慌了,才会连“完蛋”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这边正说着话,却不想“咔嚓”一声。 “什么声音!”顾婆子连忙喊道。 顾乔立即朝声源处跑过去。 有人汇报道:“冰雹太重,中间的竹篾承受不了,是油布往中间塌了。” 顾乔抬头一看,果然,温棚那四根用圆竹做的柱子没事,中间的竹篾却折断成了两半,整个油布往里掉。 “不行,得赶紧清除油布上的冰雹,不然这样下去,只怕全都会塌。”顾乔面色凝重,立即转身随意点了两个人,然后喊道,“你们跟我来!” 她立即带人离开温棚,朝天然居的方向赶去。 天然居后面就是员工住宅,另外还有小两间库房,库房到猪圈这几百步的空地就是她留来晒谷的,所以库房里堆了不少农用工具。 顾乔先前的时候让木工打了梯子,仿照现代的那种可以开合对折的折叠梯,这一次正好派上用场。 “你们俩扛梯子,我来拿晒谷耙。” “晒谷耙?” “嗯,用晒谷耙可以把冰雹推下来,另外给我两把笤帚。” “好。” 两个伙计立即帮她将东西找了出来,见她一人扛着两把晒谷耙,又还拿了笤帚,立即说道:“少东家,不如我们帮你拿吧。” “没事,我能拿得动,你们好好的扛你们的梯子就是,雨很大,注意脚下路滑。”顾乔拒绝了他们。 当年在乡下晒谷的时候她就扛着晒谷耙满村跑,后来更是能挑得动几十斤的红薯,所以这两把晒谷耙根本不算什么。 等把库房锁上后,顾乔立即讲道:“你们往前,我来追你们。” 她一个女子,个头又娇小一些,自然是比不得这两个人大男人步伐快。 两人得令,扛着木梯就急忙往温棚的方向赶,顾乔也连忙追上。 天上的雷公电母似乎在吵架,你骂过去我打过来,端的是十分热闹。 顾乔脚步急促,走在这风雨里,内心也是有些害怕的。 她的确喜欢雷雨天,可前提是她得躲在安全温暖的被窝里,此时此刻暴露在风雨中,头顶电闪雷鸣,她怎么会不害怕?只觉得心惊胆战。 “轰隆!”天上仿佛有巨石滚过。 顾乔心脏一紧,下意识地转身抬头,透过树的间隙朝天空望去。 这一看,黑色的天幕仿佛被人撕开一般,黑云滚滚,雷电交加。 霎时间,她极怕那惊雷劈到自己头上! 她还记得小时候课本上教了,打雷天千万不要在高墙和大树下躲雨,她这头顶,可不正是当初保留下来的大树吗? 想到这里,她抬步便要离开。 只是没想到刚迈步整个人就被拽得一个踉跄,随即一屁股坐到沙地上。 屁股摔得有些疼,顾乔也顾不上,立即上手试着拉了拉晒谷耙,果然拉不动,心里便知道,估计是自己刚才一个转身,晒谷耙挂到旁边的树枝了。 晒谷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一根一丈左右长短的独木,方便人握住它;第二部分是一块一尺长、三寸宽的木板,木板又像木梳一样削出了齿,一头是平整的,一头全是齿。 平整的那一部分可用来推粮食,像齿的那一部分则可用来翻晒粮食。 顾乔估摸着,此刻就是这“齿”挂到了旁边的树枝。 她立即站起身来,握住柄部顺着晒谷耙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就来到了大树面前。 这是一棵皂荚树,她有印象,因为去年秋天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瞧见这树上挂满了皂角。 晒谷耙倒不是挂在了树上,而是挂到了旁边伴生的藤上。 顾乔立即伸手去解,想将晒谷耙的齿取出来,结果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旁边的皂荚树。 “发现目标绒毛皂荚,请问收集植株还是种子?发现目标绒毛皂荚,请问收集……” 顾乔内心一凛,整个人被惊吓到张大了嘴巴? 什么,这棵皂荚树竟然是她的目标植物? 天呐,竟然一直在她眼前,但因为她认识皂荚,而且觉得皂荚树很普通,所以从不曾想过要去摸上一摸,竟然…… “小心!”就在这时候,伙计的声音传来。 顾乔感知到危险,抬头一看,就透过树的缝隙瞧见一道闪电直直地朝她劈下来。 四月初,皂荚树叶新发,还不是很浓密,不然她都不一定看得清。 顾乔心中大惊,知道雷电劈的是这棵树! 竟真被小时候的教材说中了。 脑海里公式化的女声却还在继续响起:“发现目标绒毛皂荚,请问收集——” “轰!” 霎时间,尘土飞扬! 不远处扛着木梯的那两个伙计吓得腿脚发软,一下子栽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爬起来,失声喊道:“少、少东家?” 另一人也连忙捡起落在地上的火把,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走,过去看看。” 方才他们只瞧见了一道白光劈下,随后整个人视线乍然变白,眼前一片眩晕,只觉得仿佛有片刻失明,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跌坐在地上,这会儿对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自然要走过去查看。 “少东家!”伙计呼唤起来。 只是两人的喊声却没人回应。 第474章 目标植物三(三更) 两人立即加快脚步,急忙往前走去。 只是走到近前,两人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到了。 “这、这是……” “我的太呐,这是发生了什么?” 两个伙计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在他们眼前是个巨大的深坑,坑里泥土都翻了出来,掩埋着一些藤蔓和灌木,而先前在这个位置上的那棵几丈高的皂荚树竟然消失不见。 “这是……被雷劈没了?”其中一个伙计吞了一下口水,朝旁边的同伴问道。 “大概是吧?但是……少东家呢?” “对啊,少东家呢?少东家!” “少东家!”两人连忙喊道。 “咳咳。”一道微弱的咳嗽声响起。 两人恰好听见了,立即将火把照了过去,然后就发现巨坑的坑沿下方埋着一个人。 “少东家!”两人立即奔了过去,这才发现顾乔趴在坑里,下半身被泥土给掩埋了,头发上也全是泥土。 两人面色大变,连忙询问顾乔有没有事。 “先拉我出来。” 两人闻言,立即像拔萝卜一般将顾乔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并拖到了坑沿旁。 顾乔坐在坑沿上,垂着头喘息,又伸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脸。 只是她手上、脸上都是泥,这一抹弄得脸上更不舒服不说,连带嘴里都有了泥腥味。 顾乔这才仰起头,将整张脸对着天空的方向,借着雨水将脸上的泥土冲刷。 虽然冲不干净,但好歹嘴里没有泥巴了。 两个伙计见她形容狼狈,欲言又止。 其中一个忍不住,在她低下头后,终是出声问道:“少东家,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乔眨了眨眼,隔着模糊的视线望向她的伙计。 方才,惊觉那道雷是朝树的方向劈下来的时候,听到脑海里的声音,她来不及多想,便应了是。 毕竟这是她的目标植物,万一大熙朝只有这一株怎么办?被雷给劈死了她上哪儿哭去? 所以她只能将它收入桃木手串中。 最重要的是,雷电劈下来,她估计是个死,若是突然少了这棵树这个目标,也不知晓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她拼死一搏,选择了“收集植株”的选项,这便有了眼下这个巨坑。 绒毛皂荚收入桃木手串的那一瞬间,头顶视线瞬间变得极好,她只能看到那闪电依旧劈了下来,紧接着直直地落到了坑底,而她也被飞溅的泥土掩埋,暂时失去了意识。 如今还活着,不得不说是福大命大。 对着伙计们好奇而惊惧的目光,顾乔这才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让我小心,然后那雷好像就劈下来了,再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反正这件事她无法解释,正好雷电劈下来了,估计很少人见过雷电劈下来的场景,干脆就全推给雷电好了。 “看来,这坑还有那树,还真是那雷给劈没的啊?”伙计忍不住叹道。 “没准是,我以前听人说过,有个人让雷给劈了,尸首都找不着,灰飞烟灭,你懂吗?” “这么玄乎?” “可不是!” 眼见两人越说越来劲,顾乔连忙咳嗽两声,然后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讲道:“我们快去温棚那里吧,不然一会儿温棚垮了。对了,晒谷耙。” 她又转身去找晒谷耙,然后发现晒谷耙和笤帚就在坑沿边上,这才赶紧将东西捡了起来,随即便带着伙计去了温棚。 顾婆子见她一身狼狈,想到刚才那道霹雳,顿时心惊肉跳,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瞧见天然居那边——” “没事,奶奶,回头再说,咱们先把温棚处理了。”顾乔连忙讲道。 “好。” “你们两个,把木梯拿过去,然后用晒谷耙将温棚顶上的冰雹推下来,注意安全啊。”顾乔吩咐道。 “是!” “对了奶奶,温棚压实的情况怎么样了?”顾乔又问。 “已经弄了大半,你放心。” “好。” 顾乔从旁边的田埂上拿了一把多余的锄头,连忙下了地去,只是这一路走过去,不免发现田里的积水颇深。 “白管事!”她连忙喊道。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连忙高一脚第一脚的踩了过来,恭敬地喊道:“少东家。” “白管事,让人去负责疏通一下排水沟,查看这几块土的缺口打开了没,不然这雨再下,能把这西红柿秧苗都给淹了。另外,红薯地和菜地也是,所有的旱田都派人去看看。” “放心,少东家,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只是雨水很大,一时半会儿有些排不快。”白管事回道。 这白管事是白掌柜的内侄,跟在白掌柜身边也学了许久,陆少祈就将他介绍给了顾乔。 他虽然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行事却十分沉稳持重,譬如此刻排水这事,他不仅想到还落实了下去,顾乔心中十分满意。 “很好,你辛苦了。”她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不辛苦。”白管事很是谦虚。 “那你忙去吧,注意安全。” “是。” 人多就是力量大,大约半个时辰后,清理工作就到了尾声。 这时候雷电停了,冰雹也停了,只剩下瓢泼大雨。 “大家加把劲啊!快!”顾乔激励道。 大家齐心协力,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是将温棚全部重新固定,另外还将油布全部压实,又疏通了排水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雨依旧在下,顾乔瞧见风力已经小了许多,应该不会对温棚造成影响,这才赶紧让白管事安排伙计们回去,让他们赶紧换衣服,不然怕受寒生病。 “另外,等他们收拾好后,你挑两个强壮的护卫过来,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值夜怕是免不了的。”顾乔对白管事吩咐道。 “好的。” 等护卫和伙计们走后,顾乔又让她奶奶她们回去。 “我先检查一下西红柿的情况,等到那两个值守的护卫过来交代了事情再走,你们先回去。” 顾乔知道她奶奶上了年纪腰疼、腿疼,梅氏更是受不得寒,沈晚也比她娇弱许多,遂决定将她们赶走。 第475章 深坑下藏着什么?(四更) 梅涣青见状,也连忙说道:“你们都回去,我和执勇跟着巧丫头在这里,快去!” “走吧亲家母,咱们再留在这里,若是回头病了岂不是拖累儿孙。咱们保重好身体,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梅涣青的母亲杨氏劝道。 顾婆子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不走梅氏肯定也不走,这才与杨氏、田氏她们离去。 顾乔拎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进了温鹏,将火把举得矮一些,细细查看。 一个个温棚看下来,除了垮塌的温棚损失比较严重,其他的西红柿苗倒都是好的。 顾乔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只是当举着火把照见旁边的田土里的红薯被冰雹砸得乱七八糟,她这颗心又提了起来。 估计稻田那边也好不了多少,这次冰雹太大了,除了西红柿秧苗这边有温棚挡着,其他露天的全都遭了秧,还不知道山上的果树有没有问题。 “少东家。”负责巡夜的那两个护卫来了。 顾乔叹了口气,说道:“辛苦你们了。我瞧着风雨都稍微小了一些,但还是担心有竹篾垮塌,所以你们两个警惕一些,四处巡逻看看,若是有问题,及时敲铜锣叫我。” “知道了少东家!” “那我们走了。”顾乔这才与梅涣青和梅执勇回了院子。 梅氏她们还没有睡,她到的时候梅氏刚替她烧好水。 “来,赶紧泡个澡,不然寒气入体,到时候受了凉就糟了。”梅氏关心道。 顾乔见她头发用帕子包了起来,连忙讲道:“好,我自己来,娘你快去绞一下头发。” 梅氏却坚持帮她把一切准备就绪才离开。 顾乔没洗头,只是简单地冲洗了身上的泥,又进去泡了一刻钟不到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实在是她已经困得不行,担心自己会昏睡在浴桶里。 她出来的时候顾婆子她们也刚收拾好,折腾到半夜,大家都累了,顾婆子原本还想问她先前去拿晒谷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见她一脸倦色,便叫大家都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已是天亮。 顾乔原本还想再赖会儿床的,但心知冰雹和暴雨虽然过去,今天却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便在床上抱着被子数数,一直从一数到了二十,这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坐了起来。 她在床沿又迷瞪着眼睛坐了会儿,随后才弯腰去穿了鞋。 只是没想到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巡查田地,而是解释那个巨坑的出处。 昨晚那两个与她同去取木梯的伙计已经在回去的途中就将“天雷劈下、惊现巨坑”的消息传了出去,众人路过的时候更是举着火把将那巨坑打量,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白管事安抚了众人,一觉醒来后已是早早地等在了院外,见顾乔出来,连忙请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顾婆子和梅涣青他们听了这件事,也连忙跟着顾乔去了天然居。 看到巨坑,又听周遭伙计议论,他们这才知晓昨晚究竟出了何等凶险的事,又才知道顾乔这一番是死里逃生,不免将她一番仔细打量。 “娘、奶奶、舅舅,我没事,真没事。昨天事发突然,我就瞧见雷劈了下来,接着就这样了,我就是吃了些泥,其他一切都好。” 听她如此说,旁边众人啧啧称奇。 白管事立即讲道:“少东家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十里庄将来必定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顾乔愕然,生意兴隆和这有什么关系? “对对对,日后一定会好好的!”顾婆子喜欢这样的吉利话。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心道:管你们怎么说,只要大家相信那棵树不见了以及这个深坑都是雷劈下来造成的就行。 不过这个深坑就在天然居斜前方,现在突然弄出这么大一个坑,未免太丑了一些,得想办法把它填了。 “白管事,先去找些木棒拦在这周围,以免有人不慎跌落下去。”顾乔吩咐道,然后又看向梅执勇,“二表哥,这怕是要找人来填坑。到时候绿植这一块也要赶紧重新弄。” “嗯,我知道,一会儿我就去找陆少。”梅执勇点头,又道,“覃老请了假,算着时间明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再找他也不迟。” 正说着,就有伙计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立即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去。 “坑底好像有东西。” “可不是,还在动!” “天呐,会是什么?” “那泥土下面好像是白色的石头,不会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吧?” 顾乔定睛一看,果然,旁边断层的泥土下的东西看着的确像是石头,而且像是溶洞里的那种石灰岩。 “会不会是蟒蛇啊!”有人惊恐。 “不会吧?” 正说着,那泥土猛地掀开! “啊!”众人齐齐往后退步,惊呼出声。 顾乔也吓得连忙往后退去,然后就瞧见泥土掀开来后,竟是泉水奔涌而出,像是有一股大力托着它似的,令它爆流而出! “天呐,是泉眼!”众人惊讶。 “这里怎么会有泉眼!”更有人惊叹。 “这水好大啊!” “还挺干净的!” 说话间,不断上涌的泉水已经迅速淹没坑底,水位一点点涨高起来。 爆涌而出的泉水看得出很清澈,但因为坑里泥沙很多,所以不一会儿坑里的水便变得浑浊起来。 顾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乳白色的石灰岩,又想到他们开凿河道时这天然居门前这一带特别坚硬的土质,和靠着河岸挖到的石头,眉头一拧,大概明白过来。 不远处就是香炉山,香炉山还有瀑布,只是瀑布飞溅下来后竟然一路流淌就渐渐的消失了踪迹,那必定有地下暗河的存在。 如今这皂荚树被连根拔起、消失不见,惊雷又劈了下来,恰好将这处的石壁凿薄了,地下暗河恰巧经过此处,水流涌动,不断冲刷薄的这一处石壁,所以便有了方才“泥土拱动、泉水奔涌”的场景。 来到十里庄这么久,顾乔自然也对自己的邻居香炉山做了功课。 香炉山是求姻缘的地方,其中有一碗水便叫做姻缘水。 传闻喝了“姻缘水”的情侣,日后定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而这姻缘水,便是取了瀑布的水,此水清冽、回味甘甜,用于泡茶、酿酒都是上上品。 想到这里,顾乔脑袋一转,立即喊道:“快,快去了拿了撮箕、木桶那些来,赶紧将这坑里松散的泥沙给我弄出去,把这坑弄干净!” 第476章 造势(一更) “清理这个坑?这是为什么?”梅执勇不解。 分明先前还说要填坑的不是吗?就算多了这个泉眼,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啊。 “二表哥,我想将这口泉眼留下来。”顾乔回道。 “留下?” “对。先清理了再说,若是这水质好,咱们就捡到宝了!”顾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淡定。 “这水质应该不会差,毕竟前期掘的那几口井都不错,就是这……咱们又不缺水,有必要留下这样一潭水吗?这里就在天然居斜对面,以后往来的人必定很多,若是有谁不慎掉下去,岂不是……” 梅执勇担心的是安全问题。 “是啊,这坑得有一丈深吧,若是掉下去,万一遇到冬天或者不会水就麻烦了。”顾婆子也讲道。 “咱们先瞧瞧吧,不行回头封了都成。”顾乔看向不断涌上来的泉水,瞧着那股劲头,心里隐隐有所期待。 伙计们听从她的吩咐,立即将松散的泥土用撮箕这些装起倾倒出来,不一会儿,就有人讶异地喊道:“这泥土下面竟然是石层!” 旁边的伙计也立即刨开自己面前的泥土,也喊道:“这边好像也是。” 众人有些惊讶。 “这就是个天然的池子啊。”白管事忍不住叹道。 “水位涨得很快,大家赶紧清理,都用手里的工具刨一下,把土给清理干净。”顾乔连忙吩咐。 “是。”众人应声。 有人负责清理泥土,有人负责倾倒脏水,总之,干活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大约一炷香后,清理的工作终于完成。 经过洗刷后,顾乔发现,这深坑下面竟然全是乳白色的岩石,端的是洁白如玉。泉水涌上来漫在上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不多时,水位就渐渐地涨了上来。 而正中央的泉眼依旧奋涌如轮、雪涛滚滚,此等奇观,令人叹为观止。 眨眼间,水位已经过半,泉眼却依然奔涌,仍有上升之势。 “快,从这里先开一条排水沟到河边!”顾乔立即命令道。 天然居到河边,不过是一条路和一排绿植的距离,如今这皂荚树没了,惊现深坑,这坑就在河岸边,所以所谓的沟渠也不过三尺长。 不过片刻,伙计们就简单地挖出了一条排水沟。 又过了些许功夫,泉水就填满了巨坑,然后顺着他们开凿的排水沟流了出去。 “不是,你们看,那泉水怎么还在冒!”有人指着水潭里的泉水讲道。 此刻,深坑已经变成了水潭,而水潭中央赫然露出几股泉眼,这泉眼竟然还在朝上喷涌翻动,最高处高于水面约一尺。 “水位好像没有再涨了,但是这泉眼还在冒。”梅涣青说道。 “爆流泉,这是爆流泉啊!”其中一个伙计立即喊道。 “爆流泉?”顾乔朝他望去。 伙计立即讲道:“东家,小的家在滕州府,我们那地有个若佛山,若佛山山脚就有这样的灵泉,当地人都叫爆流泉!泉水就是这般不断往上冒,咕咚咕咚作响的。” “滕州府,若佛山?”梅执勇惊疑,立即睁大了眼睛,问道,“可是那山中巨石、林木皆长得神似佛像的那个若佛山?” “正是!” “我听说书先生讲起过,这若佛山最是有名!”梅执勇连忙看向顾乔,眼神亮晶晶的。 白管事这些年见闻也颇广,立即讲道:“滕州府若佛山的爆流泉,确实是一胜景,我也曾听我叔父提起过。当年他去滕州,就亲眼瞧见了泉水爆流的场景。按他的形容,确实与咱们这口泉眼极其相似。” “爆流泉?”顾乔偏头望去,却觉得这与她现代的趵突泉倒是一模一样。 想到刚才梅执勇那亮晶晶的眼神,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二表哥,你快去找陆少来,让他带上当初那个园林设计的熊先生来。这泉眼,咱们得好好利用起来!” 若是她这农庄里突然添了这么一道“景致”,那岂不是天然的揽客招牌? 另外—— “白管事,快去取壶来,烧一壶这水我们试试!”顾乔又道。 “好。”白管事应了后又劝道,“东家,少东家,今日比较冷,这里河风大,不如你们去楼里坐着,我马上取水烧来。” “你忙你的去,我们穿得多,没事。”顾乔摆了摆手,人却围着这水潭转了起来,脑海里忍不住盘算着日后的事。 若是这泉眼当真水质上乘,她又该作何打算? 还有,这水奔涌而出、水势迅疾,就算不好喝,她是否可以利用这泉眼或水势建造一两个项目? 半刻钟后,泉水烧开。 白管事听从顾乔的吩咐,单独倒了一些白开水,另外又泡了茶。 顾乔让家人和伙计们尝了白开水,自己饮了白开水又喝了茶,然后细细品味。 她虽然不懂茶艺一道,好坏却还是能够喝出来的。 这山泉水就是直接喝白开水都是甘醇清冽的! “这水好喝!” “真的好喝,我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伙计们的赞叹更是质朴直白。 顾乔心里有了计较,立即朝白管事招手,“白管事,你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了一旁。 见离人群远了,顾乔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会写话本和说书的先生,将昨晚惊雷劈下和今日泉水涌出来的事情给他们讲了,让他们润色一番,然后在坊间到处说一说。” 白管事笑眯眯地点了头,立即应是,又道:“少东家想得周到。” 听到“周到”这个评价,顾乔立即反应过来,“所以刚才你说我必有后福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你是不想让大家觉得雷劈下来是——” 顾乔见他点头,声音戛然而止,随即笑了起来,“白管事,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少东家放心,有了这一泓泉眼,外面便只会有好的声音了。昨夜冰雹,定是全城受灾,但我们这里天降异象,随后有灵泉冒出,自是上天的恩泽。” 顾乔看向白管事,愈发满意了。 第477章 损失惨重(二更) 她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古人是十分迷信的。 她差点儿在天然居门口被雷劈,尽管人没出事,但十里庄开张在即,就算商业对手诸如陆少临之类的不刻意借题发挥,这事太过玄乎,恐怕传出去人们也会对十里庄颇多议论,这种议论若是不加以引导,极有可能让十里庄还没有开张就夭折。 白管事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引导内部舆论方向,眼下深坑里又还冒出了泉眼,这件事便陡然转换性质,只待她再加上一把火,让舆论发酵得更猛烈一些,正好借此替十里庄造势。 等吩咐了白管事后,泉眼的事在陆少祈来之前就先暂时放在一边。 顾乔又立即与家人兵分几路,带人去摸查农庄各处的农作物受损情况。 这一次受损最为严重的是红薯地和稻田。 菜地虽然严重,但现在不过四月初,菜又长得快,重新撒种便是,不像水稻秧苗那样还需要培育。 红薯地损失严重也是因为红薯种植面积太广,要重新补齐扦插,得费不少功夫。 “顾巧儿!” 顾乔正在查看红薯地的情况,陆少祈就出现在了田埂上。 见他来得如此快,顾乔略微诧异地挑起眉梢,然后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样?昨晚没事吧?城门关了,我知道下冰雹想要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今晨一开了城门就急忙过来了。”陆少祈连忙讲道。 “我在半路就遇到了陆少,已经把大体情况给他说了。”梅执勇补充道。 顾乔于是回道:“人都没事,至于农作物的损失我还没与舅舅他们碰头,你先去带熊先生去看看那泉眼。” “行。”陆少祈立即与梅执勇继续朝前走去。 半个时辰后,梅涣青、顾婆子他们分别从不同的地方赶来。 碰头沟通后,顾乔这才大致掌握了十里庄此次冰雹受损的情况。 山上的果树栽得稀朗,又才扦插月余,刚冒新芽,由此损伤不多,到时候查缺补漏即可。主要受损的还是河谷这一带的农作物。 另外,屋舍那边的绿植也有不少被摧残得没了样子,需要重新修剪枝叶。 “这样,明日覃老回来,让他先带人把果园打理了。屋舍旁边的绿植晚些打理也不要紧,毕竟这春天花树都长得快,只要没伤到根就好说。”顾乔说道。 这十里庄,掌握话语权的人俨然变成了她。 杨氏和田氏站在梅涣青身后,事实上对于这样一种现象是感到很吃惊的,但是瞧见顾婆子和梅涣青的神色,又好似早已习以为常,想到顾乔和那陆少祈站在在一起商量大事的场景,两人心中更是对顾乔有了全新的认识。 离开顾家村那个小山庄后,这个丫头便愈发的显露了她的“主意”,没有了束缚的她,就好像冲破了笼子的鸟儿,终于张开翅膀一飞冲天。 她早已不是顾家村里的那个黄毛小丫头了。 想到这里,再想到两家人曾经替她和梅执恕议过亲,不知为何,杨氏和田氏心里竟然同时浮现出一道想法:她们家执恕已经配不上他这表妹了。 “如今田里损失严重,当年遭遇洪水还是五月下旬,尚且能够及时补救,如今才四月,倒是来得及,就是农庄开张的时间……”梅涣青忧心忡忡。 从农作物的生长周期来讲,这次灾难发生在幼苗生长期,要重补秧苗并不困难。 现在难的问题是,十里庄开业在即,当初特意用温棚育苗,为的就是在端午之时形成景观,若是现在再来修补,只怕到时候秧苗尚小、不成气候啊。 “要不我们把秧苗挪一挪?像当初洪水那次一样,抽中其中损伤比较大的田来补齐其他的,然后空的田地再种上红薯?”顾婆子讲道。 “红薯怕是都得以此方法补足,况且再种其他的,还是种红薯?”梅涣青疑惑。 “再种其他,种什么好呢?”顾乔自顾自地嘀咕道。 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田太多了,而自己还没有充分地将种植的品类多样化,这样对于长期发展势必是不够的。 但因为前段时间她太忙了,实在是照看不过来,大家又都没个成熟的建议,这事又拖不得,索性就先种上了稳妥的水稻和红薯。 却不想这一场冰雹,又将这个问题暴露了出来。 目前看来,势必要解决了。 “这样吧,先按照奶奶和舅舅说的,找伙计们来迅速把秧田和红薯苗补齐再说,这两天我们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开动脑筋想一想,看还有没有别的适合栽种的农作物,也不局限于农作物,反正大家都多想一下。”顾乔说道。 “行!一边做一边想,那开业时间需要做出调整吗?”梅涣青又问。 “暂时不用,多拖一日,就多要负担一日伙计和护卫队的工钱,咱们拖不起。”顾乔回道。 “我觉得伙计招得早了一些。”梅氏小声道。 “娘,我原本提前招他们进来,一是好让秀姨那边量尺寸做统一的衣服,二来也是为了让你和白管事给他们做岗前培训。正好开张前诸事繁忙,也可以让他们帮忙一二。如今我却无比庆幸自己提前招了这批伙计,不然你说昨晚怎么办?”顾乔耐心解释道。 如果没有这些伙计,只怕那批西红柿秧苗根本护不下来。 而西红柿秧苗才是十里庄的核心,因为十里庄未来可是要靠酸汤鱼扬名的! 梅氏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也不知道你秀姨和外叔祖什么时候能把铺子盘出去,然后过来帮忙。” “前几日来信,已经有人在看铺子了,应该快了。”梅涣青回道。 “行了,咱们拿一个人去喊帮工,剩下的开始干活吧。”顾婆子喊道。 他们都是农家人,并不觉得如今自己做了十里庄的主人就不用干活,而且顾婆子这做了一辈子农活了,突然不让她干,她也浑身不自在。 至于灰豆腐,每个月就固定供应那一千余斤,又不用自己推豆腐,只用做最后拌灰和炒制的那一步,这就简单多了,便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忙碌,如此闲下来,更是要找农活干了。 “我去吧,我正好要找陆少谈事。”顾乔说道。 随后她去了天然居,一家人则下了地。 第478章 趵突泉,沈昭劝说(三更) 爆流泉的突然出现,显然也令陆少祈大吃一惊,尝了泉水的他,更是对这一泓泉水赞不绝口。 “这些年我也去了不少地方,但喝过的好水,怕是只有香炉山上的姻缘水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了。”陆少祈感慨道,“而且这甘醇清冽的味道,我怎么瞧着十有八九与那姻缘水同出一源?” 顾乔点头,正要将自己关于暗河的猜想说出,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看向陆少祈,问:“陆少喝过姻缘水?” 陆少祈面色一僵。 梅执勇却敏锐地嗅到了什么,连忙在一旁补充道:“听闻喝姻缘水必须得是情侣或者未婚夫妻,寻常人便是想要讨一口喝,香炉寺的僧人也不会坏了规矩。原来咱们陆少早已心有所属啊?” 陆少祈摸了摸鼻子,这才抬起头来讲道:“寺里的僧人虽然不会坏了规矩,可他们日常饮食也必定要用香炉山山里的山泉水,那山泉水与姻缘水同出一源,我恰好喝过,遂有此结论而已。” 顾乔忘记自己在哪儿看过了,通常来说,眼神回避和摸鼻头都是心虚和撒谎的表现,如果这说法是真的,那么陆少祈显然撒了慌。 不过对于别人的私事她无心窥探,遂回归正题,讲道:“原本还觉得,我们十里庄只有‘淳朴’的招牌,要想将品牌打响,必须深耕细种。现在多了这一眼泉水,倒是多了几分‘风雅’在里面,想必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以及抱着好奇心的人都愿意来一观奇景。” “确实如此。我方才已经和执勇还有熊先生看了,先生建议我们索性将这一片绿植铲掉,从河对岸架石桥过来,再建亭子、修观景台、并开凿迂回沟渠,另外植树造景。这样既可以起到观景作用,又修建了护栏保护行人安全,同时迂回沟渠未来或可作为流觞曲水之用。具体的图纸先生回去就画出来,你觉得如何?” “我毕竟是门外汉,先生是园林景观的大师,既然说好,那定然是极好的,这事你们定夺就是。”顾乔倒是十分信任陆少祈和这熊先生。 毕竟她相信,这件事陆少祈一定不会含糊。 “行,那等图纸出来了我就拿给你过目,若是可以,即刻动工。对了,眼下突遭冰雹灾害,我见田里损失惨重,你可有应对之策?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就直说。”陆少祈又说道。 顾乔也不客气,多个人多个主意,遂将自己的难处说了。 陆少祈不通农家事务,听了之后也拧紧了眉头,俨然没有什么好主意。 顾乔也不勉强,便让他不用操心,只管负责这泉眼的事情便是。 “对了,这泉眼既然冒了出来,日后总得有个名字,总不能就叫爆流泉吧?”陆少祈又讲道。 “那就叫十里泉吧。”顾乔回道。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陆少祈一脸嫌弃。 旁边的熊先生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摇头晃脑道:“此泉上奋激涌、声如隐雷;源源不断、形似轮滚。不若叫趵突泉好了。” 顾乔一惊,顿时看向那熊先生,脸上充满了惊讶。 这先生不会也是个穿越的吧?竟然知道趵突泉? 她都没好意思提趵突泉,毕竟剽窃了一个天然居便罢了,又多一个,她总觉得心虚啊。 “趵突?好名字,正是这跳跃奔突之意!”陆少祈赞成,然后看向顾乔。 顾乔还能说什么?只得裂开嘴呵呵笑了起来。 “好吧,就这个名字了。” 于是,这方泉眼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接下来两日,顾乔都在忙碌田间地头的事情。 四月初九这日,沈昭、梅执恕两人跟着梅崇岭他们来到了十里庄。 如今两人都还在读书。 梅执恕还在罗家村读书,因为家中人都来了十里庄,所以只有他一人留守。 梅涣青请堂弟帮忙照看他,并留了银钱,每日梅执恕下学后便去堂叔家吃饭,吃完饭后便一人回家温习功课。 别说,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初时他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见父亲还在为自己来随州府读书的事情奔走,又想着自己发愤图强才有可能娶到沈晚,一个人反而愈发用功。 沈昭与他情况也差不多。 原本梅崇岭是打算留在汝陵城里看铺子的,毕竟灰豆腐的零售生意每隔一日都要做的。 但是梅执恕那边都只留了一个人,怎地沈昭就特殊了,还要人照顾衣食起居? 为了不失偏颇,最后梅崇岭只得答应过来,原先的那个铺子也准备盘出去。 至于灰豆腐的零售生意,收回十里庄来做。 既然要想做出特色、打造品牌,灰豆腐就不可能一个东西卖出两种价格,所以这是必须要在开业前收回来的。 做商人,就不能心软犹疑。 如此一般,梅崇岭便没有留在汝陵城的理由了,只待铺子盘出去就过来。 这一次他们并不是搬过来,而是下了冰雹,担心这边出事,就等到梅执恕和沈昭休假赶紧过来看看。 大家团聚在一起,原本是应该开心的,可瞧见地里复种的忙碌,就能猜测到前两日的惨状。 到了夜里,顾乔站在河边望着对面的作坊,心事重重。 “你还在想地里种什么吗?”沈昭走到她身旁站定。 顾乔闻言才转过头去,叹了口气回道:“是啊。除此之外,我还在想,当初将作坊修建在这里,主要是为了保密。而作坊落成,我们三家的视野都被挡了不少,瞧不见这田野里诸般景致。果然,卖菜佬吃菜根、砍柴佬烧柴根吗?” 闻言,沈昭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这整个十里庄都是咱们家的,最好的视野自然也是咱们家的,这不过是一起居之处,何必拘泥于此?更何况,你天亮而出天黑方归,若非今晚站在河边发呆,又怎会突然发觉这里被遮挡了视线?再换种说法,便是没了这作坊遮挡,这黑漆漆的,你又如何能够视物?” 顾乔被他一通反问,顿时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她才笑了笑,问道:“是奶奶和娘知道我说不过你,特意派你来的?” 沈昭也弯了弯唇,笑容如天上新月,清辉朦胧。 “奶奶她们是担心外面风凉,这也是关心你。” 第479章 鸡肋的金手指(四更) “我知道。不过这件事解决不好,我这心里老是背着一个包袱,还有二十余日十里庄就要开张,我担心……当初我着实胆子太大了一些,与陆少祈对赌的年限只签了三年,可我坡上那些嫁接的果苗,要开花结果尚且需要等上三年,这相当于我想象中的观花摘果的项目暂时是无法开展的,而我要达到协议上的盈利,就必须要再想其他方法。” 这是顾乔第一次向他人倾吐她的压力。 不得不说,当初一时豪气,眼下却陷入困境。 陆少祈此人,精于算计、城府颇深,别自己三年期满,白白的替他当了一回打工仔才是。 “观花摘果?”沈昭想起她当初在汝陵城时对十里农庄的诸多畅想,这果园赏花和自行摘果体验,便是她提及到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讲道:“等等,赏花?不一定非得果树花啊。” “什么意思?” “你一直设想的是漫山遍野的果树花,从山脚仰头望去,一片烂漫。但如果是连绵成片的田里全是鲜花呢?这时候从山上往下看,又该是何等胜景?” “鲜花?” “譬如葵花。罗洪曾经就在罗家村种过葵花,他自然只是为了葵花籽,但那葵花盛开的时候,金灿灿地一片,颇为动人。除了葵花,你还可以找覃老他们商量,看看有没有其他花卉适合成片种植,又受随州城内贵人喜爱。到时候除了赏花,还可以将花赠与贵人制香。不单如此,还可以找来养蜂人,在后山无人之地设养蜂场,酿蜜,届时便可推行你的蜂蜜柚子茶。” 沈昭每说一句,顾乔的眼睛就亮一分。 等他说完,她终于忍不住赞叹道:“沈昭,你怎么那么聪明?我怎么没有想到!” “这些主意可以吗?”沈昭反问。 顾乔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太可以了!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对上她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激动,沈昭面色微红。 接着他继续讲道:“至于你说的摘果体验,也可以变通一二,变成摘蔬菜体验,比如豇豆、茄子之类的。咱们在顾家村预定了竹篓,那是用来装灰豆腐的,那是否可以做小一点儿的竹篮,限定入园的每个人都可以免费带一筐蔬菜回去?” 这个主意,主要他联想到了当年第一次去顾婆子家,两人在菜地里摘菜的场景。 他还记得顾乔将那嫩豇豆当作镯子往手腕上戴的场景。 她天真无暇的神色,还有那一截皓腕就那样不由分说地闯进他的视线,使他直至今日都无法忘却。 那时候他就在想,她当是生活在怎样的幸福里,才能流露出那样天然的纯真? “沈昭?沈昭?”顾乔喊道。 “啊?”沈昭这才回过神来。 “我说你主意很好!而且你这么一提醒,我还想到了一个主意。就算是种花,二十多天里也最多长出枝叶开不了花,而豇豆、茄子这些到时候肯定也没结果,菜地里最多能有黄瓜,采摘估计有困难,但是……还可以播种啊。” “播种?”沈昭有些不解。 “就是咱们可以让开业当天入园的人享有领养一块土地的权利。土我们提前松好,还给他们提供各种种子,然后他们可以将自己选择的种子播撒进去,过了一段时间他们自家来收获。如果他们没有空,我们就负责送货上门。有什么蔬菜瓜果能够比得上自己亲自种的更好吃呢?你说是不是?” “端午的时候再播种会不会有些晚了?就算种下去了,怕是也长不好。如果这个主意可行,不如提前开业?” “提前开业?”顾乔眉头微蹙,很是犹疑,沉吟片刻才回道,“不行,先不说许多杂事还没捋顺,趵突泉那边也还在搭建。” “趵突泉可否加快工期?多请一些帮工?至于这十里庄的诸多事务,如今主体分工其实已经十分明确了,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倒觉得,无论如何到时候都会出现问题,还不如尽早投入运行,尽早暴露问题,届时再逐一修补便是。” “这……”顾乔不得不承认,沈昭说的很有道理。 这样左顾右盼、终日忙碌,有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一通瞎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何况没有客人的情况下,她再演练得分毫不错,有了客人也是截然不同,还不如直接实战,从实战中汲取经验教训。 “果然,男生和女生的思维就是不一样,你比我更有魄力。”顾乔摇头失笑。 “男生?女生?” “就是男子与女子的意思。”顾乔汗颜,她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 “你好像经常冒出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词汇。” “你又开始了。”顾乔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人又想要窥探自己的秘密了。 说到这个,沈昭想到趵突泉的由来,忍不住往四周扫了扫,确定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棵消失不见的树,是不是你……” 不等他说完,顾乔就如捣蒜一般点了头,认命地回道:“是我。” “听说是一株皂荚?” “嗯,毛绒皂荚,也算是珍稀的物种。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皂荚树呢,谁曾想……”顾乔撇嘴,也是十分无奈。 沈昭从别人口中已经听闻了那晚的事,不免有些后怕,瞧见她此时全须全尾地站到自己身前,不免感激上天。 但他并没有将这份担心与感激宣之于口,而是问道:“这次又是什么新功能?” 谈及新功能,顾乔顿时忍不住捂唇笑了起来,十分开心。 “什么功能让你这么开心?”沈昭问道。 “你猜?” “我如何能猜得到?” “是哦。”顾乔又笑了好一会儿,将手握拳放在身前都抑制不住兴奋,这才小声讲道,“我以前不都必须要伸手摸才能知道那植物是什么东西吗?现在不用了!” 沈昭抬眸,有些愕然。 顾乔伸出两根指头在眼前比了比,继续讲道:“我现在啊,只要眼神这样锁定,我就可以知道眼前的花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么神奇?” “嗯嗯嗯!”顾乔只觉得这开了外挂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虽然她这金手指好像……好像对她的发财致富一直没有显示出什么特别大的帮助,甚至于她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十八种目标植物究竟都是些什么,收集它们又到底有什么用。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480章 十里庄开张序曲,贵客登门(一更) 在受到沈昭的启发后,顾乔第二日便去找了陆少祈商量开业的事情。 陆少祈毕竟自小就在商场浸染,经过顾乔这么一提醒,立即在此基础上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开业方案。 十里庄的开张日期仍定于五月初六不变,但“领养土地”和耕种作物却可以提前。 趵突泉这边抓紧工期,争取在十日内完工,这期间借用“突现灵泉”的舆论,陆少祈试着邀请随州城的达官贵人,让他们在四月二十二这日提前入园,一览灵泉奇景,同时在天然居内免费宴请他们,并请他们领养土地。 四月二十五日,则举办诗会、烹茶煮酒,为秋山书院提供免费的场地和一应饮食。 达官贵人意味着财力,读书人则意味着名声,把这两样做好,接下来端午后的开业便要容易得多。 顾乔想了想,觉得这也是当前做稳妥的办法,而且人们的好奇心是有限的,一定要及时蹭上“灵泉现世”的热度,遂点头答应了此事。 一切便都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一眨眼就到了四月二十二这日。 这一日,除了沈昭和梅执恕因为上学没法赶到,其他所有人都来了。 一大早,顾乔便命厨房做了蒿子粑粑、芥菜煎饼、红薯粥、红薯馒头、榨菜包子等用时令野菜做的农家开胃早餐,等候贵人们的到来。 陆少祈已经将帖子送了出去,走的虽是他的门路,帖子留名却是十里庄,而十里庄的东家显示的却是顾婆子,所以这些达官贵人虽然知晓陆少祈与十里庄联系颇深,却也不用顾忌着陆家那边。 何况如今陆少祈已经有与陆家分庭抗礼之势,不落他的名字,也不过是不想让贵人为难,是以这些贵人必定会来捧场。 毕竟,押宝是个技术活,能两头不得罪当是最好。 巳时一刻,有贵人的车架到了十里庄门口。 顾乔在农庄门口修了一个偌大的院子,用碎石子铺了路,并搭建了棚子,方便客人们将马车停放于此。 顾乔年龄太小,又是姑娘家,遂出面之事主要由梅涣青和顾婆子负责,今日贵客临门,便由梅涣青负责天然居这边的事务,顾婆子则与陆少祈早早地就候在了大门处。 此时见人下车,陆少祈立即走上前去,将人迎了下来,顾婆子也跟着打招呼。 她虽不认得人,但昨晚陆少祈已经将预计要来的贵客一一向众人作了介绍,要求众人熟记于心,且记清楚这些人的性格、喜好、忌讳以及家庭背景等等。 此刻陆少祈一开口喊人,顾婆子就能凭借称呼将眼前之人与昨天的资料对上。 不得不说,看着只是一个称呼、一次接待,顾婆子的手心里却全是汗,生怕自己一个招待不周得罪了贵客,弄砸了生意。 还好全程有陆少祈帮忙顶着。 十里庄的伙计们已经经过了十余日的集训,顾乔特意挑了几个机灵的去前头帮忙。 从农庄正门口过去后,大约有百十来步的距离,便可直通天然居。 等伙计将人领到河边时,便由恭候在此的梅涣青进行招待,将人带到天然居里去。 第一个赶来的是随州城最有名的酒坊老板荀怀,他携了妻儿一起。 因为与望江楼长期合作,去年又得知望江楼的幕后东家原来是陆少祈,他自然要早早过来捧场。 路过趵突泉的时候,别说他那十岁的小儿子,便是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忍不住驻足观望。 梅涣青见他感兴趣,便主动将这趵突泉的由来道出,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是说书的夸大,今日一见,这泉水果真奔涌激烈、源源不断,当真是件奇事。” 梅涣青含笑不语,等他又看了一会儿后,方才带着人进了天然居。 天然居里的雅间也早就定了各家的位置,梅涣青对应上荀老板的身份后,立即将他引到了雅间内,又有小二奉上茶来。 “这茶是咱们左丘上的玉芽茶,这水则是门口趵突泉的泉水,请荀老板一家慢饮。这桌上的餐点也是特色,尽可慢用。“ “梅老板有心了。” 因为是第一个客人,其他客人又还没到,梅涣青便在旁边答疑解惑,介绍天然居以及整座十里农庄的特色。 这酒坊老板是个走南闯北的,也颇为豪爽,两人倒是聊得十分投契。 不一会儿,伙计来喊梅涣青,说是第二个客人到了,梅涣青叮嘱伙计好生伺候,这才赶紧出去接待其他贵客。 越往后,来的客人身份就越是尊贵,很快,梅涣青就忙得脚不沾地起来。 还好顾乔早有所料,在每个雅间的桌子上放了“体验项目”的竹筒,竹筒外面刻了项目名称,竹筒打开后,里面就是上等的桑皮纸,纸上言简意赅地介绍了项目内容。 与此同时,雅间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奇怪的地图,上面大致画出了十里庄的山势和田地,然后又加以圈注,标明了该处的名称。 这是顾乔仿照现代景区的游览路线图做的。 “爹爹,你看这里是红色的,天然居?这里就是我们在的地方!”十岁大的孩童兴奋地讲道。 “三弟,你看这里,这里写了葡萄园,是不是可以摘葡萄?” “还有这里,这里写了游乐园,什么意思啊?就挨着我们呢!” “刚才来的时候我好像瞧见了,爹、娘,我可以带弟弟妹妹出去玩吗?”高个的少年立即问道。 “去吧,注意安全,一会儿记得回来。” “客官放心,我们的伙计会跟着他们的。”梅执勇立即讲道。 屋子里,妇人也十分好奇,“老爷,我瞧着这水磨豆腐坊也挺有意思呢,这不写了吗,咱们可以现场观看并参与制作,我……” “走吧,我也陪你去看看。” “客官,这边请。”机灵的伙计立即向前。 …… 类似的情况在不少雅间都有发生,顾乔见梅执勇都能应付过来,又连忙去了旁边的水磨豆腐坊。 田氏也领了“要职”,负责水磨豆腐坊的一切事宜。 这几日,在她的教导下,水磨豆腐坊里的伙计们都各自找准了适合自己的岗位,有的磨豆子、有的烧豆浆、还有专门负责柴火的。 大家各司其职,让豆腐坊更有效率的运作起来。 田氏便负责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卤水点豆腐。 第481章 突发状况,葛大人来了(二更) 这卤水如何兑、兑多少,那都是有讲究的。 磨豆子还可以教一教,点豆腐却要讲究经验积累,田氏自然是亲自上阵。 另外,她还有一个要务——若是有贵人来体验磨豆腐,她还须得当师傅。 这不,就有贵人找上来了。 田氏起初很是拘禁,说上两、三句话后就会脸红,有些支支吾吾的。 顾乔都有点儿想上前去帮忙了,却觉得这也是锻炼她这个舅母的机会,便忍住了。 许是意识到身边确实无人能够帮上自己,田氏终是硬着头皮接待了那妇人。 妇人问一句,她答一句,后来问到做豆腐的细节,田氏见这妇人上手后一窍不通,因为不善言辞,便干脆撸起袖子演示了一通。 期间,妇人觉得有趣,又问了几个问题。 许是上手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情,田氏逐渐放开了,她只是性格内敛、没有主意一些,此刻找回自信,话竟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乔的心略微放了下去,转身又去了伍秀兰负责的手工布衣坊。 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妇人,其中两个妇人围着杨氏看她织布,还有三人在伍秀兰的成衣铺子里逛着。 顾乔原先还打算请个精通纺织的女工来,却不想身边就是现成的。 那日一提出来,杨氏自己就领了这个缺。 要说织布,她的手艺确实不赖,梅涣青他们父子几个的衣服都是她织的! 她这个年龄,顶着半白的头发,扎着布巾,一举一动娴熟无比、沉稳有度,使得站在旁边观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与此同时,机杼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配合着院子东面架子簸箕上那些蚕啃食桑叶发出的沙沙声,更是衬得这院子愈发清净。 顾乔确定这边也暂时没有什么事后,又倒回了天然居。 天然居旁边修建了一排低矮的副楼,正是用于招待这些贵客家的车夫、马夫和丫鬟、侍卫的,梅崇岭便负责这里的一切事宜。 见他没什么需要帮助的,顾乔又去了一趟趵突泉,盯着伙计们泡茶续水,瞧着人多,又抽调了两个护卫过去,叮嘱他们小心看着,别弄出什么意外来,这才盘算着时间,赶去厨房里帮忙。 厨房里自然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 顾乔前几日就泡发了豆芽,今日正好用来调汤入味。 要知道,这酸汤加上豆芽更是鲜美。 梅氏见她进来,急忙问道:“外面怎么样?” “一切尚好,大家都在忙。看样子,咱们的体验项目还是不错的,能吸引人过去,就是不知道后期效果怎么样。”顾乔说着,就瞧见她娘正在兑红酸汤。 瞅见顾乔要走过来看,梅氏连忙喊道:“戴口罩!” 这是顾乔对厨房的要求,每个伙计必须戴口罩,防止说话飞沫喷溅。 这口罩并非简单的布料裁剪,而是她仿照现代厨师戴的那种专用口罩,去取了毛竹的竹壳,按照人的脸型裁剪成一面扇形,靠着人下巴的部位裁剪出形,再以布料包裹缝制,上下两头穿上细绳,如此戴在脸上。 虽然达不到现代塑料片透明的效果,却不至于像一次性医用口罩那样捂住口鼻令人觉得闷。 毕竟厨房本就是油烟重、热气和湿气都重的地方,不比现代社会有着完善的排气设备,所以她还是要考虑伙计们能否适应的问题。 听到梅氏喊,她立即拿了口罩戴上,这才走了过来,取过灶头的大竹筷,帮忙将红酸汤里的西红柿皮给挑出来。 “你挑那皮做什么?”梅氏正往汤里搁盐,瞧见她的动作不免问道。 “我忘了说了,往后得把这皮挑出来。不然一会儿汤汁翻滚沸腾起来,这西红柿一散,红皮脱落,就会煮到鱼上面去,自家吃还不觉得,端出去总是不好看。” 梅氏点头,“对,色香味俱全,咱们现在还得把卖相也做出来!” 她倒兴致勃勃、颇有干劲。 顾乔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想到她以前为一家人在灶台上忙碌的场景,眼眶微红,却含着笑意。 “你快去看看前面来了多少客人了,若要传菜,我们也好做准备。”梅氏催她,显然有些心急。 “好,我这就去。”顾乔又转身去了前堂。 她今天就是个机动人员,哪里有问题哪里跑,这不,刚跑出去,就被梅涣青招了过去。 “巧儿,你快去把雅间重新调整一下,没有在咱们邀请行列的官家老爷也来了。”梅涣青说道。 “什么?”顾乔吃惊。 为了避嫌,他们发帖只是请了随州城的富商以及卸任的老大人们,却不敢请任上的官员。 谁知道这会儿竟有官员主动上门,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是哪个官?”顾乔连忙问道。 “知府大人手下的葛典吏。” “葛典吏?”顾乔张大了嘴巴。 她特意让陆少祈给他们补了随州官场的知识,这葛典吏便是管着知府衙门里刑房的典吏,掌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以及管理刑狱诸事。 上一次,便是他带人去搜捕的四通镖局,而且当时瞧见他对待陆少临的态度,那可不一般。 这样的人来到他们十里庄,顾乔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不过来者皆是客,她只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立即去调整雅间。 眼下都安排好了,临时调整并非易事。 雅间排序某些程度上彰显着各自的身份,顾乔去二楼逛了一圈,又急忙招来白管事询问了各个雅间的进出情况,这才得知大家都来雅间参观过了。 正好梅执勇也在,听完白管事汇报情况后,他立即讲道:“这时候强硬调整肯定不行,只能请视野最好的‘稻米’雅间的贵人腾出房间来。” 白管事见多识广,立即否定道:“不行,那人是秋山书院院首的父亲,曾经的礼部郎中,官拜五品,便是告老还乡了,也断没有为一个典吏让步的道理。” “那该怎么办?”涉及到官场,梅执勇到底是个少年,也有些慌了。 第482章 解决危机,暗中使坏(三更) 顾乔拧紧了眉头,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现在调换雅间难度很大,有可能将人都得罪了,若是…… 如果不换雅间,那就要把葛典吏安顿好,安排在哪里合适呢? “有了!”顾乔立即抬头讲道。 白管事连忙看向她。 “快说!”梅执勇更是心急。 “你们过来——” 顾乔立即压低了声音,对两人交代起来。 梅执勇听完后不禁拧眉,“这……能行吗?” 顾乔立即回道:“行不行,就看咱们怎么做、怎么说了。” “我觉得少东家说得有道理,这或许可行!我去找细竹席。” “走!” 三人立即下了楼去,白掌柜去了库房,顾乔和梅执恕则直接去了趵突泉。 趵突泉经过修建后,池子用石栏围了起来,旁边平整土地,修了观景台,观景台旁还有凉亭。 此时此刻,观景台的凉亭里,有三、四个商人正在里面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立即捅了捅梅执恕,讲道:“去吧。” “我去了?” 顾乔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讲道:“加油。” 这语气,颇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梅执勇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来到亭子里后,他抬手作揖,讲道:“各位客官,不好意思打搅了。我是这里的管事梅执勇,先前招待你们的便是我的父亲。” “哦?”几人点头。 “几位客官相谈甚欢,我本不该打搅,但实在是今日遇到了一桩难事。”梅执勇想起顾乔交代他的话,遂一五一十地讲道,“方才突然接到消息,葛典吏大人马上过来。我们本是小小农庄,也不曾想到会有大人过来,遂没有安排多余的雅间。又因不想打搅楼中各家的雅兴,不欲调换雅间,因此想将这凉亭布置出来,所以不得不打断几位长辈。” 说到这里,梅执恕执手长揖一礼,“实在是对不住各位长辈,打扰了各位长辈的清净。小辈无礼,愿以泉水三壶,求得三位长辈原谅。” 原先入园的时候陆少祈便说了,若是喜欢这泉水的,每家可带一壶走。 如今梅执勇开口便是三壶,这些人尝到了趵突泉的水,又怎会拒绝。 “你既然称我们一声长辈,这又只是腾个地方的事,我们哪会为难于你?更何况马上就是午时,我们肚子也饿了,也要回去了。”其中一个中年伸手将梅执勇扶了起来。 旁边的胖子更是笑眯眯地捋了一把胡子,讲道:“大家都是商人,都知道其中难处,难为你小小年纪还能反应机敏,不错、不错。你叫什么?” “晚辈梅执勇,伯伯谬赞了。” 听到这声伯伯,胖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抬手指着梅执勇说道:“是个机灵聪明的小子,日后必有大作为啊!老家伙们,咱们走吧,也好让这孩子有时间收拾、收拾。” 说完,几人立即抬步离开。 顾乔早就趁着梅执勇“谈判”的功夫去招了伙计过来。 等这几个商人一让开,她立即挥手,伙计们随即走上前去,收拾茶具、擦拭桌椅、打顾乔扫卫生。 另有人拿了木梯,将白管事准备好的细竹席挂了上去。 这是一个八角亭,亭子有八面,顾乔令人将七面挂上竹席并放了下来后,只留下了对着趵突泉的那一面将竹帘卷着。 “这样就不怕被人窥视了,而且这里还能近距离的观赏趵突泉。”顾乔说道。 竹席一挂上,凉亭果然就有了雅间的味道。 顾乔扫了眼四周,又道:“去库房里取一些大蒜来,挂在这柱子上,另外,把陶罐取来打上水,选几株蔷薇插进去后放到扶栏上,放稳了。” 便是临时布置出来的,也不能光秃秃的没个样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间雅间便“新鲜出炉”了。 梅执勇心里也有了底,见顾乔还在忙着叫伙计们布置餐具、点心,立即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给我爹报信,不然他和陆少怕是还带着葛大人到处逛为咱们拖延时间。” “好。”顾乔点头,手心里却全是汗,也不知道自己这贸然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只能赌一把了…… 她在心里说道。 半刻钟后,陆少祈果然领着那位葛大人从拱桥上走了下来。 两人言笑晏晏,倒是看不出旧日里有没有仇怨。 陆少祈显然得了信,与那葛大人在趵突泉旁驻足片刻说了会儿话后,便将人往凉亭引。 顾乔恭敬地垂手低头站到一旁,等着这位葛大人发表意见,随后就听到了这位葛大人夸赞道:“这里恰好能够看到趵突泉,又有竹帘遮挡,如此心思,精巧别致,倒是别具一格啊!” 顾乔见他脸上没有嘲弄之意,又细细体味了那语气,这才确信是夸赞而非反讽,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估摸着时间,立即给梅执勇使了个眼神,然后转身就急匆匆地去了后厨。 这一通忙活,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她娘煮鱼。 梅氏瞧见她行色匆匆,不免笑道;“幸亏不单指着你一个人,白管事可比你靠谱多了。” 与顾乔呆得久了,梅氏都会说“靠谱”了。 “白管事已经全部吩咐好了,我们马上传菜,你快出去吧,别挡着伙计上菜才是。”梅氏伸手赶她。 顾乔心知事情算是顺利开展了,立即出了厨房。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算着时间快到饭点,干脆便直接去了游乐场、水磨豆腐坊和手工布艺坊请人,通知今日的贵客们来天然居就餐。 眨眼就到了上菜的时间。 众人品了茶、看了景,又逛了不少地方,这时候自然饿了。 随着白管事下令,后厨里的菜式一样一样地端上桌来。 这时候,最为忙碌的莫过于厨房了。 装盘、传菜,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梅氏单独有个小厨房,主要用于她调制酱料和烹制保密菜式,此时酸汤鱼便要从里面送出来。 梅氏做好后,将汤汁和鱼舀到特意打制的小铁锅中。 顾乔为了方便传菜,给她做了一个类似窗格的地方,正挨着她的灶沿,这样伙计就不用进她的私厨重地,可以直接在外面接东西了。 负责接锅的伙计也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趁着梅氏转身之际,他用身体挡住后面的人的视线,手指微张,手心里粉末状的东西就掉了进去。 连着几个锅都被他投放了那种不知名的淡黄色粉末。 第483章 食物中毒,声誉危机(四更) “快点啊,前面在催了。”身后的伙计提醒道。 “哦,好。”这名伙计应道,额头却有汗水滑下。 “你怎么了?全是汗?小心一些啊,别把汗水滴在锅里了。”梅氏见状连忙叮嘱道。 “没事,就是厨房有些热,梅姨放心,我会注意的。”伙计连忙应道。 若是细听,便会发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梅氏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分辨人的声色?再加上这伙计戴着口罩,正好将他慌乱的神色掩盖,她如何能够注意得到? 一锅一锅的酸汤鱼作为压轴特色菜被分送到各个雅间当中。 这菜单是经过千挑万选、多番研究的,既有荠菜这样的时令野菜,清爽开胃,又有坛子肉这样具有农村过年情怀的菜品,油亮鲜香、肉香诱人;既有红烧灰豆腐这样只能在望江楼吃到的特色名菜,又有红薯卷这样清爽怡人、独具特色的糕点…… 此外,硬菜也是十分突显农村特色。 野山菇炖鸭,鲜笋炒鸡,重头戏酸汤鱼…… 鸡鸭鱼肉,样样皆有。 荤素搭配,鲜香扑鼻。 菜品之丰盛,便不一一道来了。 同样是鸡鸭、同样是鱼肉,但这般全用山鲜野菜加以烹调,便另外多了好几分滋味。 尤其是那酸汤,第一口舌尖好似有些怕酸,过后便觉得舌尖上的味蕾仿佛都跳动起来,待那滋味入了肺腑,更是通体舒坦,忍不住再来一口。 这样独特的滋味,在场诸人从未尝过,一时间纷纷赞扬,个个赞不绝口。 “听到没,都在夸咱们呢。”梅执勇捅了捅顾乔的胳膊。 顾乔抿着嘴唇,却怎么也收敛不住笑意,连忙低了头去。 少年少女并肩站在雅间门口不远处,显然在偷听顾客们的评价。 梅崇岭从门口进来就瞧见这一幕,连忙叫了两人过去。 “干什么呢?怎么偷听呢。”梅涣青训斥道。 顾乔鼓了鼓腮帮,伸手指向梅执勇,“是二表哥带坏我的。” “表妹!”梅执勇瞪了她一眼,见她嬉皮笑脸,懒得与她计较,立即朝梅涣青邀功道:“爹,客人们都在夸咱们呢!” 梅涣青本来绷着脸,听到这一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外面的葛大人也在夸咱们,看情形,十有八九没有问题了。行了,不和你们说了,我拿酒去。” 只是刚直起身来,他就想起了什么,立即指着两人讲道:“别去偷听了,让伙计们瞧见,有样学样可不成!” “知道了。”顾乔和梅崇岭两人乖乖地回道,然后相视一笑。 只是梅执勇笑到一半突然想起刚才顾乔告状,立即收起笑容,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看她。 顾乔反倒是笑得愈发开心了。 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顾乔和梅执勇却依旧不敢懈怠,立即盯着伙计们上了茶水。 此外,顾乔借着消食的名义,提议带大家出去转一转。 先前众人不过是逛了天然居附近而已,便是走得远的也没有过河,只是在屋舍这一带转了转。 顾乔此刻要带他们去的,自然是田间地头。 四月二十二,虽然没有什么瓜果成熟,可田间地头的作物都沐浴春光、生机勃勃,好一派欢喜之景。 这又是春天,阳光和煦,并不晒人,走上一走也是极好的,于是这些常年囿于内宅的妇人、孩子,便都向往着顾乔形容的春色,一行人遂随了她去。 只是刚走到了一半,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儿就捂着肚子叫疼。 顾乔只得先让伙计带她同她的母亲去净房。 等人走后,顾乔正要继续介绍菜地,又有一个女眷也捂着肚子叫疼。 接着,这肚子疼好像会传染似的,竟有五、六个人都疼了起来,其中以孩子居多。 母亲们都吓坏了。 “这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该不会是蘑菇或者野菜有毒?” “这可说不准!” 霎时间,人心惶惶。 顾乔也登时色变,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于是强作镇定,连忙喊道:“诸位夫人、小姐莫要慌乱,我们先赶紧去净房。今日我庄上请了济世医馆的大夫坐堂,便是真有问题,也一定不会让各位夫人、小姐有事的!” 听到有大夫坐堂,果然,方才还慌乱的众人瞬间镇定许多。 这时候便是肚子不疼的也没有心情去关心菜地了,大家急急忙忙地往天然居的方向赶。 而来到天然居,顾乔才发现,男客竟然也出现了拉肚子的现象。 “净房不够用了!”有伙计汇报道。 “带他们去两坊的茅厕,实在不行去把那一排小院也打开。”顾乔说着,立即找了白管事,连忙将用于招待客人留宿的院落的院门钥匙也拿了出来,递给他说道,“这是钥匙,快去!” “是!” 十里庄里顿时一片混乱。 有好几个商户老板都吼了起来,对着陆少祈大骂。 毕竟此时受苦受难的是自己的爱妻和子女,他们心急如焚无处宣泄,只能将这火气撒到了陆少祈的身上。 “各位稍安勿躁,陈大夫已经在替夫人们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陆少祈用项上人头作保,一定会查明真相,给诸位一个交代!” “我们十里庄一定不会推卸责任,也请诸位相信我们!”顾婆子连忙在旁边讲道。 “你算什么?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婆?责任,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儿子要是有事,你这条贱命赔得起吗?十个你都不够赔!” 听到这等问责辱骂之言,顾婆子只能将姿态摆得更低。 顾乔瞬间握紧了拳头,可这些人都是在十里庄里出的事,就算别人辱骂,她也不能贸然出头。 这时候口舌之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必须抓紧时间对肚子疼的客人进行治疗,另外迅速查明肚子疼的起因,给客人们一个交代。 “走,我们去厨房看看。”顾乔立即扯了扯梅执勇的衣袖。 这个时候,大家的怒火都集中在顾婆子、陆少祈和梅涣青的身上,他们两个孩子反而不引人注目。 “发生什么事了?”梅氏刚走出来,正好遇到两人。 “娘,你先别出去。”顾乔连忙拦住她,抓住她的手就回了后厨,立即冲后厨忙碌的众人喊道,“所有人全部停下手里的活计,原地站好。” 她虽是个姑娘家,但这十余日处事沉稳、说一不二,已在众人心中树立威信,霎时间,无人敢动。 第484章 审问(一更) “娘,我知道你对饮食一向敏感,前院大家都在闹肚子,只怕吃的东西确实有问题,趁着泔水还没倒,你看看能不能瞧出什么来?另外,来不及上的菜也全部检查一遍。我和二表哥负责检查食材。” “好!”梅氏听到前院闹了肚子,面色大变。 未来十里庄可是要以“农家菜”为核心,若是闹出了“中毒”的事情,那这农庄哪里还开得下去? 她立即转身去查看今日的饮食。 顾乔生怕蔬菜粮食在采购的时候有以次充好的现象,赶紧去案桌上查看,又去了库房盘点。 梅执勇则却负责查看肉类。 如今天气虽然不是太热,但肉放久了也会有味,万一是肉坏了引起的呢? 只是没想到两人一番查下来,却没有任何发现。 所有的蔬菜、粮油、肉类全部是新鲜的,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它们变质引发的食物中毒。 “等等,这汤好像有些不对?”就在这时候,梅氏陡然说道。 顾乔扭头,就发现梅氏已经去了棚外,正蹲在井边。 而她面前的木盆里,堆着十余个铁锅。 这些铁锅已经倒了汤汁摞在一起,梅氏用了一根筷子,蘸着锅里没倒干净的那一点点儿汤汁,再次放到嘴里抿了抿,确定道:“这汤不对,味道比我调的涩,应该是加了……其他东西。因为汤汁下了许多蔬菜,还下了灰豆腐,我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巴豆。” 梅氏能够做出美味,大概就在于她舌头的灵敏性异于常人。 普通人吃东西,尚且能够分辨出花椒、大蒜、姜等佐料的味道,梅氏则更厉害,便是更加细微的味道,几乎一尝便知。 她虽说不是十分确定,顾乔却知道她只是出于谨慎小心。 顾乔立即当机立断,立即让梅执勇盯着后厨的一干人等,连忙跑到前堂去找梅涣青他们。 她赶到的时候,正巧听到众人愕然的声音。 “什么,巴豆?” “对,巴豆。”坐堂的那位陈大夫回道。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大夫继续说道:“老朽行医数年,这巴豆也常用来入药,巴豆具有破积、逐水、涌吐痰诞等功能,有助于治寒结便秘、水肿腹大、喉风喉痹等病症,断不会判错。” 这陈大夫乃是济世堂顶有名的大夫,城中达官贵人多是找他看病,他既说得如此肯定,那必定就是巴豆。 “这好好的吃食里怎会放上巴豆,要知道这东西可是会吃死人的!” “对啊,这十里庄究竟怎么回事?” …… 霎时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大夫那边已经立即转身写了药方,让底下的人赶紧煎服去了。 今日来帮十里庄看场子,自然不止是人来了,也顺道带了他的专属马车,车壁打开后就是不同的小格子,里面就放了各类药材。 重病重症或许不够使用,但治疗区区一个巴豆引起的腹泻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少祈也连忙朝众人道歉,又道:“请诸位客官稍安勿躁,这事陆某人一定会查出真相,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众人却还是有些犹疑,其中一个商人立即走上前去,朝他身旁的葛典吏拱手请求道:“求葛大人替我们做主,查明真相!” “请葛大人出面查明真相!” 霎时间,众人纷纷恳求。 葛典吏就是负责刑案追凶的,最擅长抽丝剥茧、寻找真相,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案件,暂时不涉人命,但因为他今日也在场中,再加上在场的都是随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另外还有张仲谦院首的老父亲、曾经的礼部郎中,兹事体大,既然如今大家请愿,他自是不能推辞。 他连忙捂着肚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强忍着腹中不适,对众人讲道:“这件事,大家放心,本官一定会彻查到底。天然居已经被本官派人封锁了,现在既然陈大夫查出来是巴豆,那本官必要查清这巴豆的来源,看看是不是这天然居的责任!” 说完,他眸光冷冽的看向陆少祈。 众人都知道他和陆少祈不对付,但陆少祈本就与十里庄牵扯颇多,他们不信陆少祈查的东西,而葛典吏是朝廷命官,自然选择葛典吏。 很快,葛典吏便叫来了手下之人,让他们进天然居搜查。 顾乔见状,连忙走过去悄声对陆少祈说了厨房的状况。 陆少祈略微斟酌一番,选择对葛典吏实话实说,葛典吏便派人去将那十余个铁锅一起拿了出来。 为了以示公正,葛典吏还差了自己身边精通医理的人与陈大夫一起分辨,最后两人得出了一致的结论,酸汤鱼的汤锅里确实存在巴豆。 这一下,众人炸了锅。 梅氏是做出酸汤鱼的人,更是被揪到堂前来问话。 梅氏何尝见过这般阵仗,不免局促慌张,说话也有些吞吐,而人们竟然揪住她这反应不放,说她心中有鬼。 梅氏大呼冤枉,顾婆子更是上前为梅氏担保,但她一个老婆子人微言轻,不免又被那些贵人奚落一番。 正在这时候,白掌柜压着一个伙计上前来,喊道:“东家、葛典吏,这人方才在后厨鬼鬼祟祟,我瞧见他不大对劲,就将他拦了下来,结果竟然发现他身上还偷偷摸摸藏了咱们天然居的菜单和体验项目的桑皮纸。” “好端端的,一个伙计把这些东西揣在身上做什么?” “对啊?” 旁边人立即对这伙计产生了怀疑。 白掌柜立即讲道:“这人不对劲,我怀疑他与这次巴豆腹泻一事有关,所以将人带到葛大人面前来,请葛大人审问。” 说话间,白掌柜已经带人走上前去。 只是还没有走到,那伙计就好像腿软站不住一般,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整个人哆嗦着,瑟瑟发抖。 葛典吏朝他走了过去,问道:“你是何人?” “小、小的……小的是十里庄的伙计,名叫何老三,小的……小的什么都没做啊,求青天大老爷明鉴!”说着,伙计连忙磕头。 葛典吏使了个眼神,旁边的属下立即将这何老三拉了起来,葛典吏继续问道:“本官还没说你做了什么,你不必紧张。若你是清白的,本官自不会冤枉你。不过,你得解释一下,你怀揣的这些东西,又是做什么用的?” 第485章 痛心(二更) “我、我……”谈起这个,何老三却支支吾吾起来。 而且他在回话的时候,面色苍白、眼神闪躲,明显有些不对劲。 葛典吏立即招来了自己的属下,在属下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 这属下得令后,立即叫了白管事,两人一道离开了天然居大堂。 那伙计见到白管事离开,顿时有些心慌。 葛典吏却提醒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本官的问题。” “我……小的是想多看看这体验项目都是什么,回头记下来,往后才好给客人们推荐。” “哦,是吗,这样说你还是个特别为掌柜着想的伙计咯?”葛典吏笑道。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都皱起眉头,他们更想看到的是这件事的进展,而如今天然居随便推了一个伙计出来,这算什么? 就在这时候,陆少祈立即走出去,朝葛典吏拱了拱手,“大人,小的可否打断一下,问这伙计一个问题?” “你问。” 陆少祈立即扭头看向那伙计,问道:“你既然说要好好钻研这菜单和体验项目,想必你是识得上面的字咯?” “我……”何老三立即慌了。 “你不识字?”葛典吏冷声问道。 何老三想了想,连忙回道:“我虽不识字,可我……我可以找管事问啊!” 陆少祈立即反驳:“既可以找管事问,你何至于将东西偷拿出来。我记得你们白管事曾经特意说过,雅间里所有的东西,便是那挂在墙上的大蒜,哪怕不值钱,你们都不能擅动,是不是?” “我……” “你为何会去拿这些东西?说!”陆少祈气势凌厉。 “我……” “还不说实话?巴豆是不是你放的?”陆少祈又问。 梅氏扭头看向这个伙计,拧着眉头,越看心中越是疑惑。 “娘,你在看什么?”顾乔连忙问道。 “我在想,酸汤鱼肯定不是在我这里出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在递送的过程中出了问题,这个伙计,当时就是在窗格那里接东西的。我不是说他就是下毒的人,而是他有机会下毒,在酸汤鱼上桌之前,所有递送酸汤鱼的伙计都有可能下毒。” 顾乔经她提醒,一直被陆少祈和葛典吏主导的思维这才扳正过来,连忙让梅执勇将所有的伙计喊上前来,然后让他们当中负责酸汤鱼传菜的人站出来。 这一下,范围就锁定到了站出来的这七个人中,再加上地上跪着的这一个,一共八个。 陆少祈也明白了顾乔的用意,立即将情况禀告了葛典吏,随后葛典吏开始对这些人进行询问、盘查,排查这些人是否有作案动机和时间。 其中五个人在传菜的过程中都有另外的伙计一同相随,没有作案时间,划掉,范围再次缩小到三人。 此时,跪在地上的何老三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既然是作案,必定会留下痕迹,搜身。”葛典吏说道,与此同时,还让陈大夫过来帮忙把关。 不一会儿,陈大夫就拎着何老三的袖子说道:“这里有巴豆的气味。” 葛典吏的属下也认真地辨识了一番,点头讲道:“确实是巴豆。” 正说着,白管事和先前那个属下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并带回来了两个纸包。 “大人,这是从何老三的被褥底下搜出来的东西。” 何老三瞧见这一幕,顿时面色大变,起身便想要朝旁边的柱子撞去,还好白管事瞧见,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这下,所有人都能笃定这何老三有问题了。 而陈大夫更是辨别出了这纸包里的东西。 “这是砒霜!”他说道。 “什么,砒霜!”众人惊疑。 “何老三,你好好的,被褥底下为何会藏有砒霜?”葛典吏厉声质问。 “我……我活不下了去了,所以想要买来自杀的。” “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说实话!你以为你能够隐瞒吗?你不想活,你的家人呢?他们想不想你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够随意处置!”葛典吏吼道。 或许是提到了父母,何老三瞬间涕泗横流,“我……我想活,可是我……我只有死路一条啊。” “什么死路一条?”葛典吏问道。 “我……我不放砒霜,我就得死。我做不成这等害人性命的事,就换了巴豆,可我换成了巴豆,没有完成任务,我就得死啊……”何老三哭喊道。 “谁支使你的?” “我,我不能说!说了我会死的!”何老三的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 “大胆!本官在这里,你有何不敢说的?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葛典吏冷喝道。 何老三惶恐地跪在地上,眼神闪躲,沉默了片刻,大约是知道今日已经无路可走了,这才哭着供出了幕后指使,讲道:“是陆家的二管事。” “什么?你这伙计,可不得血口喷人。”葛典吏立即变了脸色,在场诸人皆看得分明。 何老三连忙讲道:“我没有说错,就是二管事将砒霜拿给了我,吩咐我务必在今日随意选择一道菜投放下去,但是我害怕。我不敢害人性命,便自作主张的换成了巴豆,又怕主子责罚,便偷了菜单和项目图纸,想着主子看到后应该会高兴,到时候兴许就能放我一马。” “你的主子?难道不是这十里庄的东家吗?”葛典吏意有所指的提醒道。 奈何他威势甚重,何老三惧怕得抖了两抖,根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反而一五一十地解释道:“我的主子是陆家的陆少临少爷。” 众人哗然。 陆少祈脸上登时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控制不住走上前去,俯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问道:“你是陆家家仆,当初因为打碎了我二弟的东西被赶出府,我瞧你可怜才收留的你,你怎么……” 何老三羞愧地垂下头去。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出了陆少祈的伤心。 陆少祈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旁边愤怒地一扯,然后站起身来,拱手对葛典吏讲道:“葛大人,我二弟对我诸多不忿,原是家事,可如今却累及诸位贵客遭罪,这却不是陆某愿意见到的。恳请葛大人彻查此事,也好让陆某给在场诸位一个交代!”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一副痛心神色,很显然,若非陆少临逼他至此,他也不会咄咄逼人。 第486章 疑窦(三更) 众目睽睽,葛典吏也不能推诿,不能说是查了一半就收手。 于是,葛典吏干脆将那何老三绑了起来,请了陆少祈、顾婆子这两个十里庄的负责人,又请了张仲谦之父以及今日两位有轻微腹泻之症的商人,及其他相干人等,一行人出了农庄,前往府衙。 至于梅涣青则留下来,配合陈大夫熬药救人。 不管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在十里庄吃坏了肚子的人都必须妥善安置。 顾乔则立即在心中盘算,如何安抚这些人。 最终决定,为这些人开通年卡。 凡今日腹泻之人,每人皆可免费领养一垄土地,不单如此,还享有十里庄一年的进园特权。接下来这一年除了饮食之外,入园和体验项目都不用付费。 如此一番,总算是将人心安定了下来。 随后,顾乔又一人赠送了一竹篓灰豆腐,两葫芦趵突泉泉水,这才将人一一送走。 等到所有客人离开后,顾乔像是烂泥一样瘫在圈椅上,心中仍是后怕不止。 田氏着急地在大堂里转圈,“老天保佑,幸亏没闹出人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伍秀兰则蹙着眉头,知道这件事远非“不出人命”那么轻松简单。这行商讲的是一个名声,更何况是做饮食,一旦名声毁了,所有努力便付诸东流。 “肯定是那陆少临搞的鬼!上一次就是他!”梅执勇气愤。 “大家先别慌,婶婶和白管事已经去了,如今证据确凿,只待衙门判决。”梅涣青讲道。 “舅舅说得对,咱们现在担心也没有用,都动起来,按原计划继续行事。”顾乔立即讲道。 好事多磨,就当这是老天对她的历练好了。 接下来,白管事不在,顾乔便担任了他的角色,把所有伙计集结起来,一番提点和勉励后就让他们去打扫收拾。 顾乔又去登了账簿,虽然都是免费,但是账簿该登的还是要登。 另外等到伍秀兰、田氏等人都收拾好后,她还召集大家开了总结会,对今日发生的情况以及客户爱好都一一进行梳理、盘点。 就连对剩菜的分析都不曾错漏。 针对今日雅间突然紧张的情况,今日办妥算是侥幸,顾乔由此决定,将“稻米”雅间预留出来,只接受预定,另外,将与“稻米”对称的“小麦”雅间空出来,用作备用。 诸此等等,皆是查缺补漏。 到了亥时初,顾婆子终于得以返回,一同前来的还有陆少祈。 陆少祈一进门就朝众人致歉,言明今日皆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了这场危机。 众人云里雾里,后来听他细说,才明白果真是那陆少临做的手脚。 陆少临那手下的二管事被何老三指认,因为知府亲自审理此案,二管事太过害怕便全部招了,将陆少临吩咐自己打压陆少祈的计谋全部吐了个一干二净。 人证物证俱全,陆少临因为支使他人害人性命被下了狱,不过当场就被陆仕元以重金作保接回了家里去,而那二管事和伙计则被收押,各自判了刑。 终归没有闹出人命,所以只是判了几年牢狱并罚了银两。 一时间,这事闹得全城皆知。 等陆少祈走后,顾乔连忙问道:“奶奶,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同去的客人们的态度怎么样?” “客人们都恨毒了那陆少临,毕竟若是那伙计当真放了砒霜,说不准今日谁就送了一条命进去。便是换成巴豆,也叫他们好生难受。当然,客人也数落了咱们管理疏漏。”顾婆子回道。 顾乔又追着问了几个今日衙门上的问题,以及各人的回答和反应,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那陆少临死不承认他让二管事放砒霜?还说他只是叫人放巴豆?”顾乔又问。 “嗯。许是怕引起众怒,又证据确凿不容狡辩,遂想退一步求个从轻处罚。”顾婆子回道。 “是吗?” 顾乔在脑海里琢磨着这一件事。 但两日过去,她也没琢磨出什么来。 四月二十四日,沈昭和梅执恕得了假,来到了十里庄。 顾乔特意挑了二十五这天招待秋山书院的书生,除了想要借着读书人之口显扬名声外,更是想替沈昭和梅执恕牵线,让他们能够有机会早日接触这秋山书院的学子们。 先不说梅执恕,单说沈昭,沈昭便是极有可能与他们当中的某些人成为同窗的。 既然会有这样一天,何不提前认识、打好关系?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顾乔更相信人生都是经营出来的。 “我听说了前日的事,本想昨日就过来了,但因为明日请了假,再请先生定然不允,只能拖着。那日如此凶险,你们吓到没有?”沈昭问她和沈晚。 沈晚摇了摇头,“那日我与秀姨在成衣铺子,后来才过去,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很严重了。我倒是没吓到,就是巧儿姐怕是累坏了。”沈晚看向顾乔讲道。 三人坐在沈昭屏风前的圆桌旁,那一方小几恰好可以摆放茶水和点心。 顾乔伸手剥着盘子里的葵花籽,这葵花籽是播种后剩下的,她便炒制后留下来给自家人吃,只是她剥开了却不吃,整个人俨然在走神。 “巧儿姐?”沈晚喊了喊她。 “啊?”顾乔这才回神。 “你在想什么?”沈昭问她。 顾乔这才拧着眉头,目光停留在自己剥的瓜子上,忍不住联想到陆少祈爱吃南瓜籽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她立即将那日天然居发生腹泻之后的一干事宜以及顾婆子他们去公堂上对质的情形给沈昭讲了一遍。 “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心里就是觉得怪怪的。”说完她又忍不住补充道。 “是白管事发现了那伙计的不对劲,将人直接领了出来?”沈昭问道。 顾乔点头,“是的,而且那葛大人还让白掌柜和他的属下去搜了那何老三的房间。典吏都是这样办案的吗?仅因为怀疑,便直接搜查?”这也是顾乔觉得疑惑的地方。 “不,不在于搜查这件事,而在于……葛典吏为什么要让人去搜查?”沈昭反问。 “什么意思?” 第487章 质问(四更) “照你所说,你怀疑那葛典吏与陆少临交情颇深,所以葛典吏当日特意不打招呼就上门做客,极有可能是来砸场子的对不对?” “对。” “那他砸了吗?没有。他没有任何异议的就接受了凉亭作为临时雅间的安排,并且在之后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也没有明确的偏向。” “那是因为他要顾及在场诸人的看法啊。” “这就是矛盾所在。” “什么矛盾?”顾乔被越说越糊涂了。 “其一,如果他是陆少临的人,便是不知陆少临的安排,陆少临也不会让他搅和进这件事里,毕竟闹出了人命,陆少临怎敢担保万无一失,不会查到自己头上?葛典吏顾忌众人,自然要彻查,那当场查和事后介入,这其中区别就会很大,所以葛典吏不该出现在这里。” “对哦。” “其二,若他不是陆少临的人,为何会故意对何老三说出那等引人遐想的话?并且喜形于色,显露出他与陆少临的亲近?” “这……”顾乔拧眉。 “另外,陆少临这一招,也太愚蠢了。”沈昭直言不讳,“我若是他,绝对不会用砒霜。若是巴豆,人们拉肚子,不过是怀疑东西不干净;可若是出了人命,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怕是要咬死这件事不松口,他果真认为自己设计得天衣无缝?就不怕东窗事发得罪了所有人?” “他现在就像你说的那样,确实得罪了所有人。不但如此,他身后的陆家也得罪了所有人。”顾乔吐槽道,只是说完后,整个人突然一凛。 沈晚在旁边插话进来:“我听二表哥嘀咕过,说那陆少临确实是脾气暴躁、没什么城府的人,不过是仗着有个亲娘能耐,其实他啊,和陆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么说,那陆少临果然是个蠢的?”沈昭挑眉。 顾乔脑海里却嗡嗡嗡的,好似想到了什么。 “巧儿姐?”沈晚喊道。 顾乔突然转身抓住了她的手,问道:“小晚,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我说那陆少临脾气暴躁。” “不,不是这一句,下一句。” “下一句?他……他仗着亲娘能耐?” “再下一句,说他和陆少祈的!”顾乔掐紧了她的胳膊。 “顾巧儿?”沈昭连忙喊道。 沈晚同时回道:“陆少祈与陆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相提并论。呵呵,谁能与他相提并论呢!”顾乔说完,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抬步便冲出了门去。 沈昭也急忙追了上去,然后在院门外追上了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上哪儿去?” “沈昭,是他,下了这么一盘棋的人是他!我要去找他对质!”顾乔咬紧了牙关说道。 沈昭怔住,随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幕后使者其实是陆少祈而非陆少临?” 顾乔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沈昭立即打定主意。 “不,你帮我拦着奶奶和舅舅,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只有我一人去问,陆少祈才有可能说真话,不然……”顾乔摇了摇头。 她没有证据,只能凭借猜测去找陆少祈对质。 沈昭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随后应道:“好,不过,我会在他院子门口等你。” 顾乔抬眸就瞧见他眼里的担心,略微沉吟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随后,她接过沈昭手里的灯笼,转身沿着石板路便朝前走去。 因为明日就要召开诗会,陆少祈为了防止再出纰漏,没有回城,而是歇在了十里庄的院子里。 他毕竟是十里庄的创始人之一,所以当初修建的时候,特意给他留了地方。但这里毕竟是顾乔日后打算全部化为自己领地的地方,所以他也识趣,没有要那留下来的地,而是随意将最边上的那个留给客人的宅子作为自己客居的地方。 今夜,他就歇在这里。 顾乔走到他院子门口的时候被两个护卫拦住了,还是通禀之后才被放了进去。 进了屋后,顾乔将灯笼放到一旁,转身就瞧见陆少祈正披散着头发喝茶看书。 她不禁冷笑一声,“陆少今日难道是怕我瞧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然为何往日长驱直入,今日却要由护卫通禀?还是说担心我是陆少临派来的刺客?” 陆少临闻言抬起头来,眉心微蹙地瞧着她,“你今晚这番夹枪带棒的,可是和你那青梅竹马的义兄拌嘴了?” 既是义兄,又何以用“青梅竹马”来形容? 顾乔瞬间遭到了陆少祈的反击。 她也不接茬,只走上前去,装作拭灰用手扫了扫杌子,随后捏起指头,笃定地讲道:“方才这里有人。我猜,是我最为欣赏的白管事。” 陆少祈抬眸看了她一眼。 顾乔扫了扫四周,讲道:“茶盏收了,但是太过仓促,这小几上留了茶盏的印痕。杌子微热,显然有人坐过,而且人才离开。陆少,麻烦帮我换一张杌子,我怕长痔瘻。” “咳咳!”陆少祈一口水喷了出来,显然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能将长痔瘻这件事说得如此坦然。 顾乔却将他手里的书抽开,提醒道:“既然只是做做样子,还是拿开为好,别把水喷到书上了。” 陆少祈瞧见她今日这样子,就知道她许是洞察了什么,也不再装模作样,亲自给她拿了杌子,又唤人来添了茶水,这才开门见山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陆少祈拧眉。 “凡是做了,必留痕迹,我不想去查你。当然了,或许我也没有那个能耐。但咱们毕竟是合作伙伴,利益一致,你这样把我当猴耍,是不是太过分了?陆少祈,前日之事,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对吧?” 陆少祈闻言,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后才轻笑起来,“顾巧儿,你果然很聪明,聪明到我想——” 他眼睛眯了眯,露出些许危险的神色。 顾乔却镇定自若地看着他,并无丝毫惧色。 “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陆少祈反问。 “我想,陆少临都不会那么蠢,你更不会。”顾乔倏地笑道,笑容却充满了讽刺。 第488章 厚颜无耻陆少祈(一更) 顾乔说这话就是在影射用砒霜下毒并非陆少临的主意,而是陆少祈的主意。 陆少祈抬眸扫了她一眼,反问:“你很聪明,但是我那二弟就不一定了,他一向很蠢的。” “是吗?便是他蠢,难不成他手底下就没个明白人?他那老爹和老娘就不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是说那二管事惯会巧言惑主?”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陆少祈也不再和顾乔打官腔,想了想,他终是说道:“你说得没错,那二管事是我的人。” 顾乔只是大胆猜测,却不料被自己说中。 “何老三确实是陆少临的人,陆少临也确实想利用他捣乱。他选择了巴豆,是我让二管事换成了砒霜。” “你究竟想做什么!万一出了人命你让我们怎么办!”顾乔气急,霍地一下从杌子上站起。 “不,何老三不会的,他胆小。不然,上一次清理人出去,我为什么独独留下一个他?”陆少祈笃定道。 “你……你就不怕万一?” “没有万一。” “陆少祈!”顾乔愤怒,指着他讲道,“你若是棋差一招,不仅会害了十里庄,还会害人性命,届时你拿什么去偿命!” “我说过,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我派了人一直盯着何老三,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呵呵,清楚?所以,我这十里庄便成了你与陆家斗法的决胜场?” “十里庄现在还不完全是你的。”陆少祈好心提醒。 顾乔被气得嘴唇发紫,“呵呵,好一个陆少,果真不愧是当初少年成名、手腕铁血的陆家少东家!” “过奖了。” “那葛典吏与你,也有勾结?” 陆少祈只是抬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那就是有了?世人皆当葛典吏与你那二弟走得亲近,竟不想……好手段,果真是好手段。” 听她话语讽刺,陆少祈终是忍不住出声,否认道:“没有。” “没有?” “他只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我请他秉公办案,不要偏颇陆少临而已。” “呵呵。”顾乔笑了起来,并不相信。 “这件事说白了,若是陆少临不起坏心,我也设计不了他,终究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而已。”陆少祈话音冷漠。 “可你明明有机会将他设在咱们身边的暗桩全部拔出,你却故意留下了何老三,甚至亲眼看着何老三往酸汤鱼锅里放巴豆粉。陆少祈,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哪个环节失控,你、我以及整个十里庄都要陪葬!” “现在不是没事吗?” “砰!”顾乔闻言,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然后俯身向前,强压住怒气讲道,“陆少祈,我警告你,从今往后,你和陆少临以及陆家的恩怨不得牵涉十里庄。否则,我马上撤走。” 陆少祈瞬间拧紧了眉头,“你这是在威胁我?” “对。” 要知道,整个十里庄的前期投入都是陆少祈在负担,顾乔若是现在撤走,十里庄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就算她的许多想法依然能够实施,但没有了美食,十里庄就失去了灵魂。 最重要的是:人。 很显然,眼前的少女拥有各种奇思妙想,是个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若是与她闹掰,那才是得不偿失。 何况当初签协议,双方都签得太过冲动。 顾乔忘了时间,而他忘了约束,若是现在顾家当真退出,他竟然没有任何追责的权利。 “我们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论这件事吗?”见她情绪激动,陆少祈叹了口气,将姿态放低了许多。 顾乔没有回答,只是选择重新坐了下来。 见状,陆少祈替她倒上茶,这才说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知会你就拿十里庄涉险。但话又说回来了,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陆少临和陆家倒台,对你我都有好处。” 顾乔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为自己开脱。陆家若是继续坐大,顾忌我与陆家的恩怨,商场上的那些人精都知道我与十里庄的联系,又怎敢常来坐?陆少临身边的二管事是我经营多年的暗桩,有他在陆少临身边,陆家所有的动向尽在我手。若非为了十里庄,我怎会舍得让他浮出水面。如今你也瞧见了,陆少临没事,我还白白折了一颗棋子。“ “你这是……倒打一把?反而还来朝我诉苦?或者邀功?”顾乔拧眉,觉得十分好笑。 “我说的乃是肺腑之言。” “是吗?那我可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顾乔说着,这才捧起茶水抿了两口。 她怕自己再不喝水就会口不择言了。 这陆少祈也忒厚颜无耻了些!黑的都给他说成白的了!还在这儿装可怜! 屋内一时十分寂静。 过了片刻,顾乔也平复了心绪,这才讲道:“陆少祈,看起来陆少临毫发无损,实则这却比杀了他对陆家的伤害更大。一直以来,坊间虽然知晓你与陆家的恩怨,但到底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就如我以前一般,多是一知半解。更有甚者,对当初的莫知府深恶痛绝,故而觉得你被赶出陆家也不过是罪有应得。” 陆少祈静静听着,也不反驳。 顾乔继续:“但去年私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场局做得简单,人们大抵都知晓了你们不对付,你又故意找人去坊间散布消息,待到年底,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是如我,也知道你们是死敌了,还知道你被陆家当作替罪羊推了出来。” “继续。” “你是兄,他是弟。你是儿子,那人是爹。受制于道德伦理,你便是要做什么,也不好出手。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插暗桩、下砒霜,他们对你斩尽杀绝,是他们不念父子兄弟之情在先,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你再反击就无可指摘。便是仍然有悖于孝道,但因陆家父子的砒霜得罪了这些权贵和富商,所以,他们都会支持你,你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陆少祈垂眸,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显然对如今的结局也颇为满意。 第489章 四六分账,酸汤鱼迷弟(二更) 顾乔摇头感叹:“一石二鸟,不,三鸟,那二管事用在这里正正合适,再没有人比你更会审时度势了。陆少,若是先前你尚且能与陆家分庭抗礼,那从现在开始,便是一个转折,陆家,终究会被你踩到脚底。” “未曾料到,陆某心思倒是被顾小姐瞧了个清清楚楚。”陆少祈轻笑一声。 “我要改合约。”顾乔说完这一席话后,突兀的转道。 “改时间?”陆少祈洞察了她的心思。 顾乔抬眸,“权当你今日不顾同盟利益的赔偿。” “你倒是不肯吃亏,那好,我也要改合约。” “限制我中途退出的条例?” “聪明。”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也不需要再说其他。 既然已经洞悉了各自的意图,又知晓对方的秘密及打算,那就牢固地捆绑在一起,以后谁也别想撇下谁! 只有利益一致,才是最牢固的同盟。 “来人,笔墨伺候。”陆少祈连忙喊道。 顾乔又道:“沈昭在外面,我想请他进来帮忙看合约。你是只狐狸,我可玩不过你,得寻人参谋。” “呵呵,苍老,让沈少爷进来吧。”陆少祈这会儿倒是好说话。 不过等苍老出门后,他自己磨墨,忍不住抬眸打量着顾乔,然后问道:“你与你那义兄……” “他就是我义兄。”顾乔一句话把他顶了回去。 陆少祈挑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随后笑道:“你这样能干,还不知往后这随州城里谁敢娶你。” “陆少谬赞,在随州城达官贵人的眼里,我不过一小小农家女耳,兴许就比蝼蚁大只一些。” “你太过自谦了,假以时日,我相信求亲的人必定踏破门槛。” 沈昭正抬腿跨过门槛就听到这么一句,身形微滞,随后才走上前来。 陆少祈看向沈昭,又看了看顾乔,没说什么,而是打开了纸张,重新拟定合约。 顾乔和沈昭核定无误后,又去请了顾婆子过来,只对顾婆子说是她与陆少祈都觉得合约太过草率,双方协议一致,达成更改。 顾婆子并没有起疑,毕竟这一次改合约,除了他们家得利,陆少祈也得到了保障,最终结果是双方欢喜。 至此,顾乔家与陆少祈的对赌协议期限改为四年,若顾乔家中途撤走,则需付两千两纹银给陆少祈。 合约签好后,双方各持一份。 顾婆子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陆少祈的院子。 路上,顾婆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道;“这样一来,咱们一家便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这件事也要给你舅舅他们说清楚,咱们家与他们两家的分成收益,未来十里庄的分割,都得说个清楚。” 大家都是亲戚,这段时间又忙碌,顾乔起先只是提出了分成建议,大家虽然都点了头,但没有落到书面上。 如今违约条款签订,便再没有退路,亲兄弟明算账,必须将这件事讲明白。 既如此,顾乔又去喊了众人,然后去了她家堂屋议事。 最终定了下来,梅涣青与她家四六分账,梅崇岭以年事已高为由,只拿小工的月钱,伍秀兰也只愿拿成衣坊的分账。 他们并非是害怕承担损失,而是不好白白占顾婆子一家的便宜。 至于梅涣青,也坚持只要三七分,而顾乔坚持五五。 “舅舅,两家均分,如此才能齐心协力。另外,咱们按照人员定岗,每人还可以领工钱,不然人数上会有不均。”顾乔竭尽全力让大家都觉得公平。 她这个人虽然爱财,却打心眼里将梅涣青一家当做了真正的家人,这样平分,一是显示尊重和诚意,二来也是因为只有当自己当家做主,才会竭尽全力。 “不成,这一切都是你和你奶奶筹谋来的,我们不过是充当苦力而已。这事你要找别人干,谁都能干,我不过是仗着你舅舅的名分罢了。让我白占三分,我这心里已经十分不安,何况对半分?”梅涣青坚持。 两人又掰扯半天,顾婆子和杨氏两个老太婆头一次见到不争利的,双双笑了起来。 后来还是两个老太婆下场劝说,才让这对甥舅定了四六分账。 梅涣青家四,顾婆子家六。 杨氏笑道:“如此甚好。这做生意啊,只能有一个声音,我瞧着巧儿来拍板做主就顶好。” 四六分账,便于决策的最终拍板,没想到杨氏竟还有这样的眼光。 顾乔顿时对自己这三外祖母又多了几分认识和尊敬。 落实好分账的问题后,双方各自签了合约,又定了各个岗位的月钱,等一番忙碌下来时间已经很晚,这才各自回了房歇息。 翌日,诗会如期举行。 上一次邀请的那些贵人们回去后,除去巴豆这个插曲,众人纷纷赞赏了趵突泉还有十里庄的特色菜。 尤其是他们带回去的趵突泉泉水,用来泡茶受到了诸多赞赏,一时间,趵突泉在众人心中更加神圣。 而当日瞧见趵突泉胜景的还有这些个达官贵人的随从们,这些随从哪里见过此等景致,自然忍不住将此作为谈资,在他人面前显摆。 可别小瞧了这一群人,传话最快的便是他们,不过一夜之间,随州城的人都知晓,坊间流传的趵突泉奇闻确有其事! 秋山书院的学子们听了哪里还坐得住,早早就盼着二十五这日的到来。 待到了十里庄,瞧见这泉水当真上涌翻滚、雪涛如轮,一个个忍不住吟诗作赋,而熊先生设计的流觞曲水也正好派上用场。 这一日,总算是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而沈昭和梅执恕作为东家招待这些书生,时不时搭上几句,众人见他们谈吐不凡又颇有见识,尤其是得知沈昭竟是去年的院试案首,且如此年轻时,一个个更是有了交好之意。 毕竟,少年英才,前程光明啊。 顾乔瞧见沈昭站在人群中不卑不亢、谈吐自然的样子,不免替他感到高兴。 这一场诗会,总算是平安顺利的圆满完成。 而秋山书院的院首张仲谦爱上吃酸汤鱼,并在后来变成了酸汤鱼迷弟,便是后话了。 第490章 正式开业,捕鱼!(三更) 且说这场诗会带来的最大的好处便是:趵突泉彻底出名了。 因为它出现的奇特方式,以及它泡茶的甘醇清冽,更兼泉水涌动本身就是一处奇景,于是乎它迅速“蹿红”,竟然在短短半月之内就声名远扬,甚至有了与左丘山平分秋色的意思。 因此,到了端午节第二日,也就是五月初六开业这天,顾乔竟愕然发现,前来参与开业活动的人里竟然还有不少从外乡慕名而来的! 这倒是超乎她的预料了。 毕竟一开始十里农庄的定位就是为随州城的达官贵人们服务,却不想竟因为这趵突泉将其他州府的人都给吸引了过来。 便是陆少祈也没有料到这个场面。 也幸好开业这天准备充分,才不至于因为人多而手忙脚乱。 这一天,除了趵突泉茶会、天然居特色农家菜,以及十里庄里陆续开放的体验项目外,最为精彩的莫过于河中捕鱼了。 在靠着趵突泉的那一段河域,梅崇岭早早地就让人用沙袋筑了堤坝,两头拦住,然后往中间的浅水区域放了不少从梅家村鱼塘里捉来的稻花鲤鱼。 参赛者自愿报名,在河边领取号码牌,张贴于背上,然后各自领一个竹笼。 竹笼大概一人合抱大小,无口、无底,参赛者发现鱼后只需将其罩下,便可弯腰伸手将困于笼中的鱼儿捉上来。 比赛时间为一刻钟,时间结束后,所有参赛者均可将捕到的鱼儿拿到天然居内请后厨免费加工成酸汤鱼。 不但如此,比赛还将评出前三甲,对于前三甲,十里庄另有厚礼。 而岸上观赛的人们同样也有参与的乐趣。 他们手中各有一朵绢花,截止参赛者下场半炷香时间前,他们均可将自己手中的绢花押注在自己看好的参赛者身上,若是该名参赛者最终夺得三甲名次,支持他的人也将会得到相应奖励,而想要获得奖励的,可以在绢花下方的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当然了,也可以匿名支持。 巳时三刻,活动准备开始。 达官贵人们不好意思下场参与比赛却又想凑热闹的,便命自家家仆下去;也有那等本就是泥腿子出身的,看着心痒难耐,也撸了袖子下去;更有三三两两的书生,推了其中一个人下去;还有凑热闹的外地游人…… 一时间,拱桥、观景台以及河对岸都挤满了人。 “幸亏昨夜连夜加固了扶拦,谁曾想这般热闹。”梅执勇连忙擦了擦汗。 “我都好想去参加。”顾乔则耸了耸鼻头,有些遗憾,随即她想起什么,连忙讲道,“沈昭、大表哥,要不你们也去吧?” “胡闹。”梅执恕给了她一个白眼,“今日人多,咱们作为主人家,得多照看,哪能只思玩乐?” 顾乔被训,撅了撅嘴巴,随后讲道:“不行,我每月得让十里庄闭园几日,既可以用来查缺补漏,让大家伙儿休息一下,又可以关上门咱们自己玩,不然我为自己想的好玩的,别人都能玩,我反而只能干瞪眼,这算什么?” “表妹……”梅执恕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说错了吗?”顾乔反问。 梅执勇与顾乔一条心,立即讲道:“我赞同表妹说的,这钱要挣,但咱们得高兴地把钱挣了,不能委屈自己。” 沈晚瞧见他们争论,顿时捂着嘴巴偷笑。 “哥哥、表姐,我去,我去捉鱼。”最小的梅执让说道。 “对啊,执让可以去!他那么小,又帮不上什么忙,让他去。”顾乔立即讲道。 “有道理,三弟,你一定要争取拿个第一回来。”梅执勇拍了拍梅执让的肩膀。 小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顿时逗得大家发笑。 很快,梅执让就挽起衣袖、裤腿,也去领了号码牌,然后跟着站到了参赛者的队伍里。 “还有人想参加吗?最后问一遍,没有我们就要开始了!”负责主持赛事的白管事站在拱桥上大声喊道。 他扫了一眼四周,见参赛者皆以就位,也没有新的参赛者报名,立即举起手中的旗帜,随后说道:“比赛时间一炷香,现在,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参赛者们立即提着竹笼争先恐后地下了水去。 河水清澈,众人能够明显地看见先前还在河水中正常游动的鱼儿仿佛突然受到惊吓,倏地散去。 “哗啦!” “噗通!” 早有心急的参赛者一下河就开始用竹笼罩鱼,霎时间,水声四起。 竹笼罩下去再抬起来,带起一片水花,仿若下雨一般,还有人走动的声响,以及在河里扑腾的声响。 不过片刻,清澈的河水就变得浑浊起来,而先前的鱼儿也隐藏在浑浊的河水中不见踪迹。 参赛者呼啦啦地又从拱桥下钻了过去。 岸上观看的人也跟着移动,这热闹场景,瞧着都能与昨日羌河岸边观看龙舟赛参不多了。 “抓到了!”有人喊道。 然后就瞧见一个胖男人从竹笼里抓住了一条肚皮还带着些许红色的大鲤鱼。 他是第一个抓到鱼的,自然忍不住显摆一番,立即单手握住鲤鱼高高举起,迎接大家的尖叫和欢呼。 谁知道乐极生悲,鲤鱼很滑,一个弹动就从他手里挣扎了出去,“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哎!”岸上众人替他惋惜。 却不想这胖子是个手疾眼快的,拎起自己的竹笼被猛地朝前罩了下去,然后又伸手去摸。 随后—— “哇!” “天呐,捉住了!” “还是他的!” …… 岸上各种欢呼。 这男人竟然失而复得,又抓住了这鲤鱼。 依旧是略带红色的肚皮,应该差不了。 接下来,第二条、第三条鱼也相继被其他参赛者抓了起来。 白管事立即催促大家投绢花,因为按照规定,香燃到一半后就不允许投绢花了。 而大家又都守着时间,想要看看谁更厉害一些。 也有那种拿着绢花想也不想,比赛前就投了的,这种自然是投给了自己的家人或者仆人。 比如说顾乔他们几个的绢花便全部投给了梅执让。 第491章 意料之外的丰厚奖品(四更) 梅执让虽然年纪小,但是摸鱼捉虾很有一套,毕竟这两年梅崇岭的养鱼田可是给了他家,逢年过节家中都要捉鱼,他早就练就了本事。 稻田里捉鱼可比河里捉困难多了,有时候脚都没法从稀泥里拔出来,而稀泥会让田水更浑浊,所有他早就能从田水的晃动中大致判断出有没有鱼,这也让他占了一定的优势。 这不,还有人没开张呢,他已经连续捕了两条。 “执让!加油!”顾乔激动地喊道。 “加油?”其他人纷纷朝顾乔的方向看来。 “执让,鱼游得很快,加快脚步,抓紧追上鱼游动的速度!”沈昭连忙在旁边喊道。 他何时如此情绪外露? 顾乔觉得不对,这才停下来,随后瞧见周围人的异样,又听到旁边人嘀咕了一句“加紧快游的意思吗”,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面色一红,偏头就瞧见沈昭朝她弯了弯唇,那眼神似乎在叫她安心,她顿时愣在原地。 “执让,努力啊!”梅执勇他们几个已经嚷了起来,兴奋的声音充斥着顾乔的耳膜。 沈昭也偏过头去不再看她,跟着喊了一声,“执让,好样的。” 因为梅执让又抓到了一条鱼。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顾乔这才将眸光从沈昭身上撤回,想到他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化解尴尬,忍不住低下头笑了笑,随后才加入了为梅执让鼓劲的行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捕鱼活动临近半场的时候,还没有投注绢花的人们纷纷涌上前去,往参赛者对应的竹筐里丢了绢花。 而中场以后,随着鱼被抓走了大半,接下来人们捕到鱼的频率也开始降低,许久才有人摸到一条。 而这时候人们也发现了,或许是鱼儿在被捕的过程中也变得聪明了,竟然不再到处乱窜,而是躲到了岸边的石头缝里。 参赛者们瞧见有人连续从石缝里摸出了两尾大鲤鱼,顿时纷纷效仿,一个个弯下腰去,伸手往石缝里掏。 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场面,顿时因为参赛者不再胡乱走动而变得安静起来。 不但如此,岸上众人也跟着凝神屏息,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毕竟这样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伸手去掏,谁知道是不是一定能掏到鱼?万一……捉出一条水蛇来可怎么办? 正想着,就有人“啊”的一声惊叫,吓得岸上胆小的人也跟着尖叫出声,还有胆小的姑娘、妇人们蒙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 谁知道接下来这个人突然大笑起来,随后两只手同时用力,竟然一下子扯出了两条鲤鱼,一手一条! “哇!” 岸上立即响起了众人惊呼和鼓掌的声音。 这人汲取经验,没有显摆,而是飞快地将鱼装进腰间的鱼篓里,然后继续俯身摸鱼。 接下来,这人竟然又连着摸了好几条,看得岸边众人目瞪口呆。 别提围观者了,便是河里其他的参赛者,也有人被他这一手惊呆,索性放弃了捉鱼,尾随在他身后观看他捉鱼的场景,还看得有滋有味。 “咚!” 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起。 “时间到——” 白管事上前一步,大声喊道:“请各位参赛者上岸,按照方才的顺序站好,我们的伙计马上为大家清点此次捕到的鲤鱼数量,请大家将鱼篓放到各自脚边,谢谢配合。” 顾乔他们瞧见梅执让的鱼篓满满当当的,也有些期待起来。 不一会儿,白管事这边便清点好了鲤鱼条数和绢花投注情况。 他立即笑眯眯地对大伙儿讲道:“我先宣布一下,今日绢花投注的前三甲分别是——五号参赛者龚细林、二十一号参赛者韦富荣以及四十七号参赛者刘八斤。” 听到这个结果,大家立即朝对应的参赛者看去。 那个龚细林是个布商,自己也是穷苦出身,这次亲自下场参与捉鱼活动,他的亲朋好友以及商场的伙伴自然个个都选了他。 另外两个,韦富荣是先前一直领先的人,至于那个刘八斤,则是第一个从石缝里摸鱼,并在后面成功摸到许多条鱼的人。 可见大部分散客都将绢花投给了具有实力的人。 “接下来,我还要公布一个好消息。大家的眼光非常不错,在这得票数最高的三人当中,确有一人冲进了我们今日捕鱼的前三甲。”白管事继续讲道。 众人惊讶,而将票投给了这三人的围观者们都十分激动,显然都希望他们投注的人能够获得名次。 “这一次,我们对于投注成功的客人们的奖励是——十里庄特色灰豆腐两斤!” “哇!” 听到奖品,大家惊呼出声,其中尤以没有投注到这三人的观赛者声音最大,实在是羡慕的啊! 这可是望江楼有名的灰豆腐,是随州城里逢年过节的必备节礼,是现在在市面上压根不可能花钱买得到的东西! 可现在,竟然能够有机会免费获得…… “接下来,宣布捕鱼活动参赛者前十名名次。”白管事拿起伙计递过来的名单,立即念了起来。 他从第十名开始倒着念,一直念到了第四名。 “虽然他们没有进入三甲之列,但依然可以获得十里庄为他们准备的两斤灰豆腐以及一壶趵突泉泉水作为纪念。” “哇!”众人更是羡慕不已。 “早知道我也下去抓鱼了。” “可不是!那第十名才抓了三条鱼!我下去三条鱼还抓不到吗?你瞧瞧,那个孩子十岁不到吧?他都得奖了!” “就是!悔不当初啊,这礼品也着实太好了一些?” “那可不,就是不知道前三甲的奖品该是什么了?” “我瞧着不简单啊。” 霎时间,众人纷纷猜测。 随后,白管事在万众瞩目中宣布了第三名获奖者,以及特殊奖品。 “第三名,二十四号参赛者,吴长胜!恭喜!与此同时,吴长胜将获得灰豆腐三斤,趵突泉泉水两壶,以及一年无限次入园卡一张,且享受一年之内四人及以上人数同行,一人免单的天然居优惠券。” “什么?无限次入园卡?这是什么意思?” “这我不懂,但是四人同行一人免费这个我听懂了,就是四个人吃饭,其中一个人不要钱是吧?” “好像是!问问?” 第492章 发展新产业(一更) 在场诸人有不少身份贵重的,立即差了下人喊话,询问这“无限次入园卡”及“优惠券”的意思。 白管事趁机将十里农庄未来将会采取入园收费制的事情说了,还顺带介绍了“一卡通”入园卡以及单次项目体验卡等。 说完后他才回到正题,解释了这“无限次入园卡”及“优惠券”的意思。 “这‘无限次入园卡’便是以后入园,该持卡者在有限期内入园无需支付任何费用,且不限定次数。至于‘优惠券’,只要持券者邀请到四人及以上人数进入天然居用餐,即可将最终就餐所费银钱按人头均摊到美人头上,由此直接免掉其中一人费用。” “这样啊!”众人总算是弄明白了。 与此同时,还顺带了解了十里农庄的收费制度。 “各位若是还有疑问,稍后可以在观景台的竹筐里领取一份‘十里庄观光指引手册’,里面除了十里庄的特色项目和美食介绍,还有各项目收费明细。若诸位感兴趣,也可以将手册带走,拿去给家人和亲戚浏览。”白管事笑眯眯地介绍道,跟一尊弥勒佛似的。 旁边的伙计也机灵,听到他的介绍,立即将装着手册的竹筐拎了起来,干脆倏直接拿到了客人的面前,让他们领取。 众人自是好奇,大部分人都伸手从竹筐里捡了一份。 梅执恕见状忍不住问顾乔:“你还当真印了出来,这样黑纸白纸的写了清楚,不怕别人模仿吗?” “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我和表妹都权衡过了,若是别人有心模仿,便是咱们不落在纸面上?他们还不会派人来打听?不过是早几日迟几日的事情。”梅执恕替顾乔回道。 顾乔也笑了起来,“如今已是端午,便是想要模样,果树种植也要等到秋冬去了,更别提园林、屋宇建设。等别人落成,咱们这里也早已开业半年之久,坐稳了根基。更何况,我早就说过,农庄谁都可以做,但十里农庄却只此一家,因为我们有许多别人无法模仿也无法超越的美食。” 先不说灰豆腐,便是她的西红柿就是这随州城的独一份,她就不信谁还能模仿! 梅执恕听两人这么一说,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大表哥,其他事你就先别担心了,你就一心一意地温书吧,我们可等着你来随州城相聚呢。”顾乔笑着讲道。 梅执恕闻言扫了沈晚的方向一眼,却不敢停留,抿了抿唇点了头。 自从上次顾乔和他说过要克制后,他果然遵纪守礼许多,再不用那种痴汉般的目光盯着沈晚了,只是从他勤勉努力、刻苦读书一事上便能看出,他对沈晚的感情只怕是愈发深了。 顾乔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索性装作不知道。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白管事已经公布了捕鱼活动的第二名。 第二名就是大家先前用绢花投注的二十一号韦富荣,他前半场确实表现出众,捕到了很多鱼,后半场也不差劲,所以最终排名第二。 而对于他的奖励其他均与第三名相同,只是福利更升一级,他的“无限次入园卡”及“四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券”均是两年! 这时候,第一名的奖品其实大家心中都有了猜测,再此基础上再加一年,即三年期的“无限次入园卡”及“四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券”! 但获得第一的人却是大家万万没有料到的。 那人在整场比赛中并没有特别的表现,只是一直沉默地捉鱼,时不时地捉上一条,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笑到了最后。 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错,因为这人确实很“稳”,他捕捉到的条数进前十肯定没有问题,而后面七名没有他,竟是因为他得了第一,这确实是出人意料。 这人是三十八号参赛者夏建泽,众人这才发现,这人竟然是随州城赫赫有名的粮商! 一时间,众人纷纷道喜。 瞧见魁首被这样的人物夺取了,顾乔心中也十分满意。 若是被仆人夺走了,那她的年卡岂不就浪费了? 一场捕鱼活动总算是圆满结束。 而在场所有参赛的人,均可在当日将此次活动中捕上来的鱼拿到天然居加工成酸汤鱼。 在早前宴请达官贵人和书生的两场活动中,除了趵突泉被广泛赞誉,十里庄令人称道便是这独特的美食,因此今日开业也有不少人是冲着这酸汤鱼来的。 此刻能够免费获得一锅酸汤鱼,参赛者自是十分开心。 这一日,前庭热闹,后厨忙碌,十里庄的开业从总体上来说十分成功。 做生意讲究开门红,这一日,虽然各类项目免费进行体验式开放,但不少人去了天然居里用餐,趵突泉的品茶也办得有声有色,外加灰豆腐、红薯干、榨菜等零售,几方抵扣下来,十里庄不但没有亏本,反而小有盈余。 账本上的收方盈余,也标志着十里庄实现了开门红。 做生意图个吉利,接下来几日,陆续有客人入园吃饭、品茶,而领养土的主意也受到了贵人们的喜欢,大家稀罕的不是这一块土地,而是满意天然居的吃食,想着若是以后来吃饭,能够将自己亲手种植的瓜豆摘下来请天然居现场烹饪,那岂不是新鲜又美味? 一切,都在朝着顺利的方向进展。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 一月下来,顾乔已经逐渐探索出了对天然居的管理模式。 经过核算,十里庄目前的盈利项目主要来自于天然居和趵突泉,二者在这一个月内共计增收一百三十两银,除去各项成本,盈利八十六两。 若是能够一直保持这种盈利水平,顾乔一年可实现盈利一千两,四年可实现四千两。 可按照顾乔和陆少祈的对赌协议,顾乔需要在四年之内实现七千六百两的纯利润,这样就还有三千两的缺口,所以顾乔必须要想方设法在其他方面创收。 目前来说,接下来地里的农业体验项目并不多,而由于果树成长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未来两到三年内,十里庄将面临农业项目增收疲乏的困境,那她开拓别的创收渠道就势在必行。 在与一家人达成商量后,顾乔决定充分发挥趵突泉的泉水价值,发展酿酒产业。 第493章 固若金汤,介入困难(二更) 顾乔知道贪多嚼不烂,况且自家也没有懂酒的人,再加上随州城的酒市早就固若金汤,她也挤不进去,索性与族老家接洽,询问他家是否愿意与自己合作。 族老有些犹豫,毕竟他家与随州城距离甚远,若是当真要用趵突泉水来酿酒,来回运输泉水肯定不现实,最好的方法便是入驻十里庄,在十里庄内设酒坊。 可这样便意味着家里的孙辈要出去,要离开顾家村。 而去到十里庄后,顾婆子一家是主人,自然免不了看人脸色,这与在顾家村的情形完全颠倒,他不知道孙辈是否能够接受,便招来三个孙儿问话。 顾旌十分意动,但他知道自己是族老择定的继承人,不能抛下顾家村不管,遂拒绝了此事。 顾斺也想冲一冲,可顾忌到家中十分能惹事闹腾的覃氏,也歇了心思。 而刚成婚的顾旆则没有什么顾虑。 作为家中的小儿子,且罗家姑娘也十分羡慕顾婆子一家,想要去村外的世界看看,小两口一合计,决定出去闯荡一番。 他们家现在也算是小富之家,可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却没有什么可能,而顾乔的提议显然提供了这种可能。 族老也觉得这是个机遇,随即亲自出面,带着小两口去了十里庄,与顾乔一家洽谈合作事宜。 族老远道而来,顾婆子一家自然是热情款待。 而瞧见十里庄的规模和热闹,莫说顾旆夫妻十分向往,便是族老都颇受震撼。 罗氏忍不住叹道:“这庄子简直快比得上咱们村了,顾婶婶家怎么做到的?” 她简直不敢想象。 这整座山以及河谷地带的所有良田都是十里庄的,要知道顾家村也就才二十来户人家啊!而这里各种小院、作坊,房屋都建造得十分精致,比起顾家村那些破房烂屋的简直好上一百倍。 而吃过天然居的菜品外,顾旆更是啧啧称奇,不过是普通的农家菜,怎么到了这天然居就格外的美味? “怎么样?满意吗?”顾婆子客气的问道。 即便现在她家已经“飞黄腾达”,但是她却并没有对族老一家有任何轻怠,一如从前的恭敬,这让族老十分受用,也让顾旆夫妇对于未来的合作更有信心。 两家人遂凑到一起,趁热打铁,将合作事宜一一谈妥了。 顾乔出资建酒坊,顾旆夫妇负责主事,无论是酒坊还是他们居住的院落都算是十里庄的资产,顾旆夫妇只享有合约期内的使用权。 除此之外,为了方便十里庄的统一管理,酒坊建在后山位置,员工与其他伙计一样,必须遵守十里庄的规矩,食宿与天然居的伙计一样,衣服略作标记区分,听从顾旆夫妇调令。 至于酿出来的酒,顾乔提供趵突泉水,顾旆夫妇负责开发酿造,酿成后在十里庄进行出售,顾乔直接对售价抽取两成的收入。 除此之外,对顾旆夫妇退出十里庄等也做了一定的限制。 与此同时,顾乔还特意增加了一条,酒坊聘用员工必须要经她奶奶审核。 顾乔提醒:“旆叔,顾家酒坊一直用的族里的人,可这里毕竟背井离乡的。您若是有特别亲厚的亲戚带过来倒无妨,只是名单须得拿来给我奶奶看一看。” 顾旆是个直人,立即明白了顾乔话里的意思,索性直接问道:“你们不希望我聘请族中的人?” 顾婆子没想到他如此耿直,有些噎住,但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说个清楚明白,便解释道:“我们自然是希望与村中人一同富裕,让大家日子都好过起来。不然编织竹篓、竹筐,以及酿酒的事我们都不会大费周章地回去找村里合作。” 顾旆点了点头,知道顾婆子一家确实对顾家村照顾良多。 顾婆子见他认可,话音一转,继续道:“但是,酒坊招工,说到底人家来了也不过是个帮工的,便是勤恳做工,每个月拿那么些月钱,又能富到哪里去,还与家人分隔两地。更何况,既是族人,都沾亲带故,到时候若是做错了,你是小辈,我家巧儿更是小辈,训斥也不好,不训斥也不行,你们又该如何行事?” “这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罗氏点头。 她是新媳妇,进门后在酒坊里主事,可没少遭到族人私底下的议论。 就算是就事论事,有些族人也仗着辈分在那里给她脸色,这种事处理不好,她又不好意思去找族老,担心自己反而被说成没用,总之就是处境尴尬、不好处事。 “而且本地的帮工事情也能少一些,若是他们家中有个什么事,请了假当日就能回来,可不比远山远水的好?”顾婆子又道。 “婶婶的意思我明白了。”顾旆立即点头。 既然如此,一切事宜便全都落定,夫妇俩遂松了族老回去,并回家收拾行李。 而顾乔也找到了陆少祈,让他帮忙寻找工匠师傅建酒坊。 “这会儿知道来找我了?先前找人酿酒的时候怎么没听你透露半分主意?”陆少祈语气破酸的讲道。 顾乔轻笑出声,“这十里庄还有你陆少不知道的事?” “你还真是记仇,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呢?我说过了,十里庄开业后所有的经营决策全部交给你们家,我不会插手过问,我说过的自然会做到。” “哦,那陆少这会儿问的又是什么?”顾乔反问。 “我作为合伙人关心一下不行吗?再说了,你事情都做成了,期间我说过什么了吗?”陆少祈气得牙痒。 两人经过上次的事情坦诚态度后,如今说话已经颇有了几分老友的意味,陆少祈也不再如从前一般,时时将假面戴着,偶尔如现在这般泄露几分真实的情绪出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随州城的酒市已经十分成熟,各方势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上次来咱们十里庄的那个荀老板便是最大的酒商,你要想打破这些老狐狸们好不容易制造的平衡,进入这固若金汤的市场,恐怕……” 第494章 十里庄包子铺(三更) “恐怕,这市场也并非如此固若金汤吧?否则你便不是现在才来提醒我,而是事先就提醒我了。更何况,就算它是金汤又如何,我如今可有灵泉,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顾乔反问。 “你……你要帮扶乡里,还来我这找理由?”陆少祈笑道。 “是我帮扶乡里,还是慧眼识珠,咱们拭目以待。” 陆少祈点了点头,“小丫头挺有魄力。” “我就当你夸我了。” “确实是在夸你。对了,工匠我可以帮你找,不过这十里庄已经完全交付给你,这不再原来的建设项目内,建筑工事依旧给你算成本价,不过你要不要给我这个介绍人一定的好处费呢?毕竟我可是劳心又劳力啊!”陆少祈朝她伸出手去。 顾乔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抠门啊,吃一顿酸汤鱼都不舍得掏钱。” “我看你才是抠门,一顿酸汤鱼就想把我打发了。”陆少祈白眼。 他算是发现了,这丫头只对家里人大方,对他抠极了。 “那就连酸汤鱼都没有了。”顾乔挑眉。 “什么,你……” 顾乔挡住他的手,笑道:“过两日请你吃全荷宴和烧烤,天然居最新研制的菜品。” 陆少祈的眼睛顿时亮了几分,连忙询问:“什么时候?” “我大表哥读书的事情落实了,等他过来后,我们一家商量了再通知你。” “原来是家宴。”陆少祈就知道,她才不会那么好心请他试菜。 “爱来不来,不来拉倒。”顾乔转身就走,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忍不住提醒道,“记得帮我找工匠啊,得抓紧工期了。”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你不拿了好处费了吗?”顾乔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丫头片子。”陆少祈轻嗤一声,然后灌了自己一壶茶水。 却说顾乔这边定下了酿酒事宜之后,梅执勇又有了一个新鲜主意。 “表妹,如今咱们做的都是富贵人家的生意,可富贵人家终究占少数,我瞧着坊间对咱们趵突泉议论纷纷,传得神乎其神,若是咱们能将随州城的普通百姓也纳入进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乔立即看向他,“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表妹懂我!如今有了趵突泉,咱们天然居做饭做菜的水全都换成了趵突泉水,而我发现,咱们天然居的榨菜包子也很受欢迎。我记得你以前曾开玩笑说要在汝陵城里开一家包子铺,就用榨菜做馅料,若是咱们如今在随州城开一家包子铺呢?” 顾乔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以趵突泉水和面,以榨菜做馅?” “榨菜可以作为主打特色,另外普通肉馅或者白菜馅都可以啊,最重要的是趵突泉水和面,再把铺子打上咱们十里庄的招牌,你觉得能不能成?” 顾乔大受启发,连忙点头,“好主意啊!往常这个想法不能实现,是因为那时候榨菜贵,可现在有了卤池,榨菜成本已经降了下来,而随州城的百姓又要比汝陵城里富裕,人也比他们多。若是咱们定价高一些,大家也能接受,毕竟还有趵突泉水在里头!这个主意好!” 要知道,趵突泉对于他们来说,压根就不存在成本啊! 两人合计一番,又去找了顾婆子和梅涣青商量,一家人皆觉得这主意可行,就是面点师傅必须要找活好靠谱的。 顾乔眸光一转,便去找了白管事,请他帮忙寻觅能人和铺面。 白管事点头应是,心里却知晓,他每日忙于十里庄内的各项琐事,哪里有时间出门?他这少东家分明是故意借着他的嘴让他传话,让陆少帮忙找寻才是。 知道是一回事,却不能捅破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毕竟忠仆不奉二主,少东家故意这般行事,也是因为上次的事对他起了芥蒂。 想到这里,他做事愈发勤勉认真,不敢懈怠。 事实上,顾乔只是因为不想再主动去找陆少祈让他再讹她一顿饭而已,对于白管事猜测的“芥蒂”并不存在。 反正她和陆少祈如今已经彻底绑在一条船上,若是自己盈利,陆少祈也能分账,对两人而言都是一桩好事,所以陆少祈在十里庄的事情上绝对不会给她使绊子。 给她使绊子,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所以,对于白管事效忠陆少祈这事,她看得很开,只要大家最终的目标是为十里庄好、且他也能对自己的命令执行下去就行。 若他当真有了其他心思,大不了裁撤了就行,人事大权不还在她手里嘛,她有什么好慌乱的? 这不,不过两日,白管事就将包子铺的事情办妥了。 铺面、师傅都找到了。 陆少祈能介绍过来的人自然是可信且有能耐的,顾乔与他谈妥工钱后,又亲自去了铺面查看,这才发现,陆少祈给她找的铺子竟然紧挨着济世医馆。 济世医馆在城中的位置,地段十分要好,不但如此,世人皆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稍微有两个钱的都愿意来济世医馆看病,早先顾乔他们就发现了济世医馆的排队现象。 “这些排队的人多半是饿着等的,这时候若是能吃上个把热乎的包子馒头,怕是极好的。”白管事介绍道。 顾乔点头,又问:“这城里铺子如此难租,你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白管事欲言又止。 顾乔拧眉,又问:“难道这铺面之前闹过什么恩怨纠纷?被退了出来。” “不是不是!是……这是陆少名下的铺子。”把这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就顺畅多了,“陆少这几日很忙,租铺子的合约他已经先签了字,说是若是少东家满意,马上就可以签字。” 顾乔这才恍然大悟,她就说,这城中央的铺子哪里这么好找,她想要便有了。 她伸手接过白管事递过来的协议,认真地看了看,陆少祈给她的价格也算是公道,当即签了名字,又问:“他在忙什么?” 白管事摇了摇头,又连忙解释道:“这协议是我叔父给我的,话也是我叔父传来的,我并不知晓陆少的动向。” 言外之意,他是十里庄的管事,不是陆家的管事。 顾乔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能让白管事意识到自己才是他的东家,这自是一件好事。 两人又去逛了铺子,随后顾乔便寻了人立即对铺子进行装修,接下来的一切琐事便交给了梅执勇全权负责。 第495章 注定不可能(四更) 十日后,包子铺开张。 包子铺就叫做“十里庄包子铺”,简洁明了,让人一看就知道包子铺和十里庄之前存在联系。 而开业当日,梅执勇也做足了宣传,表明和面的水是从十里庄趵突泉拉过来的。 不但如此,他每日下午还特意让拉着水桶的马车从主街上缓缓走过。 有好奇的人一路跟随,自然验证了他的说法。 至于为什么是下午而不是第二天一大早将水拉进城,既然是因为城门关闭的时间所限。 除了趵突泉水外,包子铺主打的榨菜包的榨菜,也是十里庄作坊独有的产物,开业当天大家又瞧见了梅涣青和顾婆子这两位东家,自然更是确信无疑,这就是十里庄的铺子。 一时间,对于趵突泉好奇不已的百姓都纷纷掏钱买了包子。 面点师傅手艺过人,再加上面好、水好、馅料好,这包子做出来十分美味可口,又因为“灵泉传说”的加持,霎时间在随州城掀起了一股热潮,人们都以能够吃到这鲜香可口的美味包子为豪。 毕竟,吃了包子的也可以出去吹嘘自己喝过趵突泉的水了。 包子铺的生意驶入正轨时,随州城也发生了三件事。 先是陆家的典当行从胡人手中收到了一批不凡的好物,正要高价出手,随州城的商户和百姓却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的风声,说是陆家将他们的银两全部砸到担保陆少临和为陆少临打点的事情上去了,这些人纷纷去钱庄要求换取现银。 其次是陆家茶行送到各家的茶叶出现发霉的现象,声誉受损。 茶行的事也愈发让百姓们忧心,陆家今年生意连遭损失,大家对它信心骤减,于是纷纷去到钱庄挤兑,以至于钱庄濒临倒闭。 现如今,陆家的钱庄已经岌岌可危,茶行也焦头烂额,陆少临被担保只能待在家中,无法现身参与陆家生意处理,忙得陆仕元脚不沾地,人也老了几岁。 顾乔从梅执勇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明白陆少祈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了。 也是,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趁热打铁、顺势而上。 毕竟人都是健忘的,若是耽搁久了,谁又知道会不会因为利益牵扯或者其他,其他的商户又转投陆家门下呢? 所以趁着眼下陆家的声誉已经差到了极点,就看陆少祈能不能一鼓作气将陆家彻底踩在脚下了。 事实证明,陆少祈很有手腕和魄力。 不过半月,陆家钱庄倒闭,陆家其他产业也因为资金断裂大受影响,为了保住家族产业,陆家不得不弃车保帅,先是放弃了钱庄,随后放弃了茶行,接着放下了典当铺……最后,只留下了陆家发家的渔业。 陆家最初是靠着羌河鲳鱼发家的,最初的时候,鲜鱼只是供应散户,后来越做越大,又供给酒楼、客栈。 最后干脆发展了鲳鱼养殖,制成干鱼等远销其他州府。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陆家就开始涉猎其他行业,等到与胡人搭上线后,更是一飞冲天,逐渐巩固了陆家随州首富的地位。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元气大伤,最终也只剩下了祖先最初的这份产业。 六月十九日,顾乔在十里庄举行全荷宴。 这一次,十里庄没有外人。 因为她已经对十里庄的实行了闭园制度,每月初九、十九和二十九,逢九闭园。 陆少祈说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任性的东家,顾乔笑答:“人们今天来不了十里庄,大不了换个日子,这又不是耽搁了一天生意就没了的,何况我若再不任性,何时任性呢?” 顾乔说这话的时候带有几分惆怅,无他,她想到了自己的年龄。 下个月十六就是她的生日,到时候她就及笄了,有些事情,便是想要逃避也再不能以年龄作为借口了。 “你在烦恼什么?”陆少祈忍不住问。 “有吗?我只是瞧着这虞美人和荷花开得极好,葵花过几日也快开了,想着近来入园的人必定会增多。天气热了,想着琢磨几道清爽的菜式罢了。”顾乔回道。 “是吗?”陆少祈却并不相信。 田里种上了成片的葵花、月季和虞美人。 月季和虞美人可以提供给城中的香粉铺子做原料,顾乔早就打听好了香粉铺子的老板,借着人家入园的机会,提出了给香粉铺子一家入园优惠,借此与之拉近关系,随后谈妥了卖花的生意。 这月季若是服侍好了,月月开花不说,越剪还越长得好,这样既给十里庄添加了景色,也令这月季的价值得以挖掘,并产生经济效应。 另外,顾乔还琢磨着让顾旆他们研究一下用月季酿酒。 她反正不懂香粉行业,也不知道该如何提炼精油,更没有兴趣,所以没心思研究,但对于吃的就不一样了。 对于吃的她有着十二万分的热情,不但要研究用月季酿酒,她还琢磨着以前在现代吃过的鲜花饼,和梅氏一起探讨将鲜花加入菜式和糕点当中。 这不,今日的全荷宴已经不单单是全荷宴了,更应叫做试吃宴,一家人直接将桌椅摆到了观景台上,躲在浓荫下看着十里庄的各色美景,以美景佐餐。 “这是什么?”陆少祈见顾乔烧了炭火,炭火却用铜盒装在一旁,不禁觉得还稀奇,探着脑袋透过铁网往下面看。 “这叫无烟烧烤。” “无烟烧烤?”陆少祈拧眉。 “夏天到了,吃这个很爽的!到时候在河边摆上一长溜,河风习习,树荫下又凉快,岂不妙哉?”顾乔笑道。 “爽?”陆少祈表示怀疑,连忙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在自己的身前扇了扇,摇头说道,“光是看到这炭火我就觉得十分闷热了,怎么会感到凉爽?” “你且瞧着吧。”顾乔笑眯眯的应道,也不多说,转身就准备食材去了。 沈昭正在制作荷叶叫花鸡,瞧见顾乔离开才收回了目光,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沈晚扶着用荷叶包裹的鸡,让他方便往上面敷上黄泥,见状故意问道:“哥哥,你觉不觉得巧儿姐和陆少其实挺投契的?” 沈昭抬眸看向沈晚,直言道:“你想说什么?” 沈晚抿了抿唇,思量片刻,这才回道:“哥,有些人和事,是不能妄想的,悬崖勒马,尚且来得及。” 沈昭虽然早就料到了她的想法,可被至亲之人这般提醒,仍是有些失落。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妹妹沈晚说的是事实,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 第496章 烤鸡皮?冰块很贵(一更) 在沈昭他们挖坑烹制荷叶叫花鸡的时候,顾乔这边的炭火已经燃了起来,于是她开始拿着竹筷往铁网上铺肉。 肉片是提前腌制过的,仿照冬日里灌香肠腌制的方法,加了花椒、盐、甜酒酿、白糖等佐料,有猪五花肉也有牛肉。 肉片放到烤架上后,慢慢被炙烤变了颜色,然后肉受热紧缩,随后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渐渐的,肉香味也四溢出来。 “这个味道好像不错?”陆少祈第一次看见所谓的“无烟烧烤”,不禁有些好奇,遂一直守着顾乔。 “岂止是不错,一会儿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顾乔笑道。 “这油滴下去,还真的没有烟。” “因为炭火在两侧,油滴下去后落在接水的盘子里,所以就不会有烟雾了。” “所以叫无烟烧烤?” “嗯。”顾乔点头。 她十分喜欢烧烤,之前在顾家村的时候还做过“烙锅”,一下子唤醒了前世的记忆,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没有辣椒。 想到这里,她筷子一顿,不禁抬头看向陆少祈,问道;“对了陆少,我记得你说过,陆家以前还和胡商合作,把丝绸、瓷器或者茶叶这些拿到西域诸国去卖,那他们是不是也会从胡商手里买东西回来?” “是啊。” “那现在陆家失势,随州城还有人和胡商做生意吗?” 陆少祈略微挑了一下眉毛,正色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看看这些舶来品中有没有我想要的香料。”顾乔回道,但紧接着触及陆少祈的眸光,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傻啊,陆家这次出事就是因为从胡商手里购买了一批稀奇古怪的玩意占用了资金,接下来陆家钱庄就发生了挤兑,陆家一时间没有那么多现银兑现,于是陷入危机。 现在想来,恐怕一开始胡商的出现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至于这设局之人…… “胡商确实带了不少香料过来,你若想去看,就联系沉香阁的掌柜吧。”陆少祈突然开口说道。 沉香阁,那不就是与十里庄签订合作协议,负责收购十里香月季花的香料铺子吗? “原来是你的人?我说我谈了那么几家,怎么就这家老板最精明抠门呢?敢情和某些人一样啊。”顾乔笑着将烧烤架上的肉翻了个面。 “这件事我可没插手,再说你最后还不是与他合作了,说明你也有利可图。要论精明二字,少有人能与你相比。”陆少祈也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是吗?那我回头可得和沉香阁的穆掌柜好好说道说道,我和他的东家那么熟,怎么也得来个友情价。原先不曾知晓这层关系,现在知道了,怎么也得利用起来,才对得上这精明二字?是不是?” 陆少祈:“……” “对了,陆少可还有其他产业,不如都给我这个合伙人说上一说?” “再没有了。”陆少祈不想理她。 “哎,我待陆少如此坦诚,陆少却……真真是伤心啊。”顾乔口中说着伤心,面上却憋着笑,看得陆少祈更是一阵无语。 “我去看看他们的叫花鸡。”他转身就走。 “快去快去,正好肉好了,少一个人和我分更好。” 陆少祈听到这话,立即停下脚步。 顾乔“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冲大家喊道:“松哥、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弟,还有沈昭、小晚,我这里第一批烤肉好了,你们快来吃。” 顾松也跟随顾旆夫妇来到了十里庄,目前在酒坊那边帮工。 他年纪比顾乔他们大一些,行事又沉稳,又是从顾家村带出来的唯一的人,顾旆夫妇很是信赖他,如今他已经是酒坊的管事。 酒坊修建出主轮廓后,就开始一边修建一边酿酒。 今日顾旆夫妇也在,烧烤架燃了两个,为了让孩子们自在,他们大人在旁边不远处单独支了一个烧烤架,除了顾婆子、梅崇岭等自家人外、顾旆夫妇、白管事和苍老也在那边。 陆少祈早先带着苍老与梅涣青他们便是坐在那边闲聊,倒也相谈甚欢,不过他还是更愿意与顾乔他们这帮年轻人在一起,毕竟这些个新鲜事物,顾乔更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表姐,我要吃鸡皮!”梅执让立即喊道。 “等一下,为了先过嘴瘾,我先烤的五花肉,一会儿再给你烤鸡皮啊。你们快去把桌子收拾一下,我马上给你们把烤肉夹过来。”顾乔喊道。 “好嘞!”梅执恕立即去摆放碗筷那些。 顾乔将第一波烤熟的五花肉夹了起来,用小刀切片,然后放到了桌上。 “陆少,来来来,咱们就别拘谨了啊。”梅执勇立即招呼陆少祈。 陆少祈忍不住问他:“鸡皮又是什么?” “就是鸡肉表层的皮啊,喏,那里拌好的。”梅执恕回答。 “这……烤来吃?”陆少祈拧起了眉头,十分难以置信。 “应该是吧,表妹前两天给我们大致说了一下,我弟被她一说,就记住了,馋得不行。” “但你们在哪里弄到的这么多鸡皮?”陆少祈疑惑。 “嘿,这些天,有些贵客讲究,炖鸡不是不要皮吗,原本后厨想要扔掉的,就被表妹给攒了起来,这不就有了?”梅执恕笑道。 陆少祈错愕,随后想到什么,连忙回头朝顾乔问道:“所以顾巧儿,你前些天找白管事寻冰块,我把我那冰窖里的冰块匀给你,你就是用来放这鸡皮的?你知不知道那些冰块可都是从北方大老远的——” “哎呀,你吃了再说值不值得嘛。再说了,明年我往冰窖里也储上冰,到时候把冰块还给你就是。”顾乔笑道。 陆少祈看着那盆里的鸡皮,又想到他的那些冰,瞬间肉疼。 他身体不是很好,许是娘胎里带的毛病,畏冷又怕热。 随州城的冬天还不是很冷,穿厚实些也就过去了,但到了夏天对他而言可就有些难捱了。 随州城位于羌河江畔,周围是山,城中以及往南的方向则是辽阔的平地,一到夏天就要比别处热上许多,因此他才不惜花费人力物力在冬天从北方用冰船运冰下来,这些冰块本不贵,但经过长途运输,期间所费人力、物力颇丰,早已不是当初的价格。 未曾想到顾巧儿竟然用来放肉,还是放这种鸡皮…… 第497章 水车妙想,不让喝酒(二更) “今年夏天你就不用那么怕热了,我先前已经让人去做了水车,今日闭园,他们正在抓紧时间做最后的安装调试,到时候水扬起来又流下去,小河风再那么一吹,凉悠悠的,你就在十里庄度过夏天就好了。”顾乔笑道。 她早就从白管事那里听说了陆少祈怕热的事情,后来便想到水车,正好可以给门前这条河流增添景色,也可以让来到十里庄的客人感受到凉爽,还能为河里的鱼儿“打氧”,一方几便,立即就去找了木工师傅商量这事。 大熙朝已经有水车的存在了,这时候称为“筒车”或“翻车”,顾乔和师傅沟通好后,要做的就是这样一种大型筒车。 这不,十日前她就吩咐下去了,今日最后安装,等到明日开园,客人们又会发现不一样的风景。 说话间,她已经往架子上放了鸡皮。 口说无凭,还是用鸡皮的美味来直接征服他们的胃吧,不然一个个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 “我也来帮忙翻肉。”沈晚拿了一双竹筷走上前来。 “你去吃啊,这里有我就行。”顾乔喊她。 沈晚小声回道:“我一会儿和你一起。” 顾乔瞬间明白过来,桌上都是男的,她这是不自在了。 “行。” 炭火很旺,姐妹俩一起翻动烤肉,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将烤得金黄的鸡皮端上了桌。 “尝一尝?”顾乔笑道。 其他的东西她都烤过,倒是这鸡皮因为原材料受限不曾做过,若非还有陆少祈在场,她一定会先拿起筷子自己尝一尝的。 “可以吃吗?”陆少祈有些犹豫。 “怎么不能吃?炖鸡、炒鸡,那上面也有鸡皮,这个同样是熟了的,只是烹制方法不一样,为什么不能吃?”顾乔反问。 陆少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见自己不下筷子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动筷,遂伸了筷子出去,夹了一块相对小块的。 鸡皮经过炙烤后,因为收缩变得微卷,表皮泛着金黄色的油光,看着倒也不赖,还令人挺有食欲。 陆少祈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鸡皮放进了嘴里。 这一入口,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油腻,而且鸡皮的口感糯糯的,随着咀嚼,锁在里面的特殊肉香味一下子就全部释放了出来。 陆少祈顿时眼前一亮。 “怎么样?好吃吧?”顾乔笑问。 “还不错。”陆少祈点了点头。 “只是不错?”顾乔撅了一下嘴,眸光落到了他再次伸向鸡皮的筷子上。 陆少祈:“……” 好歹人家是要面子的,顾乔笑着移开了目光,又问其他人,“怎么样?” 梅执让最捧场:“表姐!鸡皮真的好好吃!” “那就多吃一些,一会儿还有烤鸡翅和鸡腿,慢慢儿吃啊。” 正说着,梅氏那边也将用荷花做的菜式端上了桌。 “如今荷花刚开,还没有莲子和藕,所以今日先做了软炸荷花、荷叶粥和荷叶排骨,大家先喝点儿粥垫垫肚子。”梅氏笑道。 “对了,娘,新酿的酒呢?”顾乔转身问道。 “已经端上来了,你们赶紧尝一尝,看好不好,你旆叔他们等着意见呢?对了,还得给这酒想个名字。”梅氏又笑着说道。 “好的,辛苦姑母了。”梅执恕连忙应道。 “这么多肉?能吃完吗?”顾松有些担心浪费。 “松哥,今日是试菜,不试怎么知道味道?再说了,排骨一人夹一块就没了,烧烤咱们也是一边做一边吃,你们喝点儿酒慢慢吃,就不觉得撑了。”顾乔笑着回道。 “好。”顾松点了点头。 “我们尝一下酒吧。”陆少祈笑道。 梅执勇立即给众人斟上了酒。 今日情况特殊,所以梅涣青早就发了话,除了梅执让这个小不点外,其他人都可以喝酒。 这酒度数并不高,而且又有大人们看着,让孩子们尝一尝也无妨。 就这样,沈昭和梅执恕这两个书生也不得不学着喝酒。 顾乔又同沈晚烤了几份烤肉过去,上了第六次的时候,发现先前的盘子里还有剩的,便知道这几人许是饱了,干脆又烤了韭菜、茄子和盘子粉,然后往架子上放上比较耐烤的排骨,这才落了座。 梅执恕见她俩坐下,立即将干净地碗碟递了过去。 “谢谢。”沈晚低头垂眸,十分拘谨。 梅执恕见她避着自己,眸光闪了闪,将碗筷放下后立即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酒。 一口酒吞下,却并不觉得喉头火辣,唇齿间反而有股甘醇清冽的味道,甚至还有几分甜丝丝、凉悠悠的感觉,就像夏日里的一抹风一般,令人倍感舒适。 “好喝吗?”顾乔见他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本想打趣一下她这大表哥的,此时却对这酒好奇起来。 毕竟这是她的创意,能不能成,是否亏本,未来可全靠这酒了。 “很好喝,过年的时候咱们家也买过族老家的酒喝,却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了。”梅执恕认真答道。 “是吗?那我也尝尝,二表哥,你给我倒上一点儿嘛,一点儿就好,我就抿一抿。”顾乔说道。 “好啊!”酒坛就放在梅执勇的手旁,他立即伸手准备去抱起酒坛。 沈昭却伸手摁住酒坛,讲道:“这酒尚且不知道酒劲如何,今日人又多,你们两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喝了。” 梅执恕扫到陆少祈和顾松,又看了眼沈晚,连忙点头跟着说道:“对对对,你们两个还是别喝了。” 这两人瞬间统一了战线。 “我不喝我怎么知道它是什么味道?”顾乔纳闷,再说今天怎么就人多了,不还是他们家这么些人吗? “表妹,你们是姑娘家,等以后那月季花酒酿出来了,或者有果子酒的时候你们再试。”梅执恕又讲道。 顾乔见他眸光往沈晚瞄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得,她这大表哥哪里是关心她,分明就是担心沈晚嘛! “好了好了,不喝了,我吃肉。”顾乔撇了撇嘴。 据她所知,这古代的酒酒精度数并不高,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瞎担心什么?而且她也说了,只是尝一尝嘛。 “来,小晚,吃肉。”她给小晚也夹了几块烤肉。 等烤肉下了肚,她又吃了软炸荷花,整个人就饱得不行了。 “这个时候,要是能来一碗酸汤米豆腐就好了。”顾乔舔了舔唇,忍不住喟叹道。 她本是无意地提了一嘴,但说完后整个人蹭地一下坐直起来,眼睛一亮讲道:“对啊,我怎么把酸汤米豆腐忘了?” 第498章 豆腐果,沈昭醉酒(三更) “酸汤我知道,米豆腐又是什么?酸汤里加米和豆腐吗?这怎么吃?”陆少祈扭头看向顾乔问道。 “不是加米和豆腐,哎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找我娘去!”顾乔也懒得解释,立即去找了梅氏。 她这记性,竟然这么久了才想到这东西,若是还不赶紧告诉梅氏,她怕回头自己又忘了。 而且,米酸汤也可以做起来了,正好到时候用来配米豆腐。 果然,梅氏听了后也跃跃欲试,立即讲道:“今日天热,那我现在就去泡米,这样没准还未入夜米就软了,咱们就可以试着做一做!” “嗯!” 两人当即去打了米泡着。 米豆腐还没做出来,顾乔的脑袋却已经高速运转起来。 现如今十里庄里各种鲜花正开得漂亮,而他们除了十里庄包子铺一项是针对普通百姓的,其他项目却全是针对富贵人家的,但显然,十里庄的百姓中也不乏去左丘山游玩的人。 如果趵突泉当真已经成为了与左丘山同等值得称道的景致,那是什么阻拦了普通百姓来到十里庄? 想到这里,她便将疑惑说了出来。 “左丘山没有入园费,人人可去,除此之外,左丘山上还有名寺,众人有所求,自然愿意前往。你这是私家庄园,入园有门槛不说,来了一趟只是为观个景,百姓自然不愿意花这个钱。”陆少祈一语中的。 “对哦,若是咱们后面的香炉寺能够恢复往日的辉煌,那是不是也对咱们有利啊?”顾乔忍不住感慨,随后又轻笑道,“话说搬到十里庄这么久了,还没去拜访一下邻居呢?” “那里是求姻缘的,你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去做什么?”陆少祈挑眉。 “对哦,下个月表妹就及笄了!”梅执勇陡然想起这件事来。 “下个月?多久?”陆少祈问。 梅执勇正要回答,梅执恕连忙拽了他一下,提醒道:“女儿家的生辰怎可以乱说。” “对哦。”梅执勇立即闭紧了嘴巴。 提起生日顾乔就烦,她索性装作听不见,脑海里还在研究怎么扩大她的客户群体。 “如果我举办一个赏花节,只象征性的收取很低的入园费,以趵突泉为噱头,那会有人来吗?”她不禁问道。 “应该会吧,毕竟趵突泉名气十足,若是入园费很低,大家应该会想要亲眼目睹。但你这么做,那些平日里花了大价钱入园的达官贵人会如何想?而且放这么多人进来,乌泱泱的,你就是为了挣那一点点入园费吗?”陆少祈并不看好。 顾乔摇头,“当然不,我好不容易设立起来的价格门槛,定不会自毁长城。所以我要借着‘赏花节’这样的名头来做,师出有名。而我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带货。” “带货?”众人疑惑,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酒我看你们都说好,可若只是在天然居里推,还不知道何日才能打响名气。十里香包子铺的成功已经证明,好材料、好手艺再加上灵泉的神秘色彩,一定会得到随州城百姓的认可,所以我们可以借着赏花节,推出咱们的酒、甚至是一些独具特色的小吃等。未来,这些特色小吃也可以模仿包子铺的模式,在随州城里进行售卖。近来朝廷不是开了夜市吗?小吃正合适啊!” “那你有什么特色小吃?”陆少祈又问。 “这我得好好想想。”顾乔开始努力回忆她以前的那些小吃,“哎,还真有一个!豆腐果!” “豆腐……果?” “正好后厨还有没用完的豆腐,我去拿来弄!”顾乔说干就干,立即去了后厨。 梅氏怕她不熟悉后厨,到处乱翻,索性也去帮忙。 顾乔找到了用草木灰加热水浸泡、滤清后提取出来的液体,取了一小勺冲了清水,这其实就是“碱水”。 随后她将豆腐切成一指厚、巴掌宽的片状,紧接着用毛刷将碱水刷到了豆腐上面,接着用盖子将盘子扣上,端了出来。 “这个天热,应该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捂好了。”她笑着说道,直接端着豆腐去了前院。 “还得等一等。”她对众人说道。 “又是看得着吃不着。”陆少祈摇头失笑。 “还有糖拌西红柿,这个可以马上给你做。”顾乔立即起身,将放在趵突泉里旁边水渠里镇着的西红柿取了出来,用刀切成薄片,撒上糖粒端了上来。 在场除了沈晚,其他人都挺喜欢吃的,陆少祈更是觉得这西红柿当真奇妙。 “你这西红柿陆续挂果,我倒觉得你可以将这西红柿给先前来过的贵客们一家送上一份过去,并写上食用的法子。在这随州城里做生意,人情是必须要维护的。”陆少祈给她出主意。 谁知道顾乔却摇头拒绝了,“你确实提醒了我,不过我会选择别的东西送过去,西红柿还是算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顾乔并没有解释原因。 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西红柿里的黄色小粒就是它的种子。 自然红透的西红柿,里面的种子也成熟了,若是有心人将西红柿培育出来,她这可就不是独家的了。 要知道,为了保证“独家”,今年她清明回顾家村的时候还特意去菜园子里看了,年初自然生长的西红柿秧苗都被她拔掉了。 那时候西红柿秧苗还小,柳氏她们也认不得,所以并没有发现她做的事情。 那本就是顾乔家的菜园子,西红柿秧苗也是去年的种子掉下去长出来的,不过是因为搬家借给了柳氏一家栽种而已,顾乔并没有破坏柳氏的任何东西,所以这件事也没有知会柳氏他们。 “这酒你们觉得怎么样?真的好吗?”顾松忍不住插话问道。 “还不错,算是中上了。”陆少祈喝过不少酒,给出的评价颇高。 “那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吗?”顾松虚心求教。 “口感略微单薄了一些,层次不够丰富。若是给女子用来泡果酒合适,可若是给喜欢酒的人喝,一品就露馅了,底蕴不够。”陆少祈回道。 “底蕴?”顾松琢磨着。 顾旆夫妇听到陆少祈的话,也立即走了过来,几人就着酒的口感、工艺畅谈起来。 梅执恕忍不住偏头问沈昭:“你尝出来什么了吗?” 沈昭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撑住额头,似乎累极了。 “你不会是……醉了吧?”梅执恕犹豫地问道。 “没,就是不大舒服。”沈昭揉了揉眉心,眼睛已经闭上了。 顾乔闻言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沈晚更是担心地直接起身,然后朝她哥哥走去,喊道:“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沈昭就趴在了桌上。 得,醉了。 第499章 那你喜欢我吗?(四更) “呀,怎么了这是?”顾旆的妻子罗氏吓了一跳。 “看样子是醉酒了。”顾旆回道。 “应该是。”梅执恕回道,“刚才他一个人不知不觉,还是喝了两杯。” “哥哥?”沈晚担心不已,眉头微蹙,“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许是不胜酒力,不然两杯不会醉成这样。”顾旆自己酿的酒,还是很清楚的。 “我送他回去休息吧。”梅执恕立即讲道。 说着,他弯下腰去,让梅执勇搭把手,然后将沈昭弄到了他背上。 “怎么就醉了?”梅氏急忙赶过来,有些担心,又问梅执恕,“执恕,你能背得动吗?” “没问题。”梅执恕答道。 顾松立即站起来,“我和执恕一块儿送他过去。” “我也去。”沈晚不放心哥哥,急忙跟上。 顾乔看着伏在梅执恕身上沈昭,眉头微微动了动。 陆少祈走到她身侧,将折扇一挥,歪着头凑近了笑道:“看来你这义兄,酒量确实不行。” “你行?”顾乔白了他一眼。 这么几个人都去送沈昭了,她再去也做不了什么,再说总不能将陆少祈扔在这儿,趁着梅执恕和沈昭不在,她重新坐了回去,拿了一只干净的酒盅,然后抱起坛子往里面斟酒。 “表妹,你干什么?”梅执勇扭头就瞧见她举起酒盅往嘴边送,连忙喊道。 “我尝尝味道。”顾乔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梅执勇的性格本就与他大哥还有沈昭不同,见状他揉了揉鼻子,轻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顾乔被逗笑,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小口酒。 酒味清冽,也就比她前世去苗寨喝的米酒的味道稍微再重上一些,还带着一丝丝清凉和甜。 “挺好喝的。”她连忙赞道。 “你可别喝多了,一会儿又趴下了。你那豆腐果还捂着没做给我们吃呢,咱们的荷叶叫花鸡也还没熟呢!”梅执勇连忙提醒道。 “知道了,我觉得……我应该还行。”顾乔说着又偷偷喝了一口。 “我也想喝。”梅执让眼巴巴地瞧着她。 “不行,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喝。而且你没听你二哥说吗?一会儿醉了就吃不了叫花鸡了。”顾乔立即安慰道。 梅执让认真想了想,还是叫花鸡更诱惑他,立即放弃了喝酒的打算。 “怎么样,亲自喝了,酒的名字想好了吗?”陆少祈问她,还举起杯子,与她遥遥相对。 顾乔也举了举杯子,回道:“想好了,十里香。” 陆少祈正在喝酒,一口酒差点儿没喷出来。 “我说顾巧儿,你还真是省事啊?从十里庄到包子铺、再到这酒,你就全部用‘十里’两个字含混过去了。” “这简单好记、朗朗上口,有什么不好的?”顾乔反问。 陆少祈眨了眨眼,竟然无法反驳。 若是要打造十里农庄特色,所有的东西都冠上“十里”这两个字,其实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别人一看到名字,就知道这肯定与十里庄有关。 果然,顾乔去给顾旆他们说了这个名字后,立即得到了通过。 不够对于这个品名,顾乔要求,只能是在十里庄酒坊里酿出的酒才能叫这个名字,若是日后顾旆家分出去干了,这个品名却是属于十里庄的。 顾旆自然没有意见,毕竟少了十里庄的趵突泉泉水,这酒也不会是这种味道。 另一旁,梅执恕他们来到了沈昭的房屋,将他放到了床上躺下。 天气有些热,沈晚立即去打水,顾松见屋里闷,便去帮忙推窗。 梅执恕正在帮沈昭穿鞋,就听到沈昭嘟囔了一句什么,还以为他是不是要喝水,立即将头凑了过去。 沈昭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 “顾巧儿……” 霎时间,梅执恕如遭雷劈,连忙起身,面色煞白地盯着沈昭的脸看。 同样身为男人,他几乎一瞬间就能从沈昭的神色和语气里听出那份不为人道的心思来。 怎么可能! 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冻僵了。 巧儿是沈昭的义妹啊,他怎么可以…… “松哥,你去帮我看看小晚怎么还没来好吗?”梅执恕连忙喊道。 “好。”顾松刚将书房那边的窗也打开完,立即应好。 梅执恕听见他走了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太严重了,不能再让其他人听见。 他连忙伸手推了推沈昭,喊他的名字,但是沈昭却翻了个身,显然彻底醉了。 这时候,沈晚已经端了木盆走进来。 梅执恕见沈昭不再说胡话,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又主动接过沈晚的帕子,帮他擦拭脸。 沈晚见他伸手,也不好不给。 等把沈昭安顿睡下,沈晚便说要留下来照顾沈昭。 “他睡一觉就好了,你要是不去,就你巧儿姐一个人在那边,她也无聊。”梅执恕讲道。 沈晚想了想,这才与梅执恕他们一起离开。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梅执恕却不知道与顾松说了什么,顾松立即说是有事,疾步离开了。 沈晚发现只有自己和梅执恕,瞬间紧张起来,立即加快了脚步。 “小晚,我是有事要问你。”梅执恕见她走得飞快,连忙讲道。 哪知道说了后沈晚走得更快了,梅执恕没有办法,只能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沈晚吓了一跳,轻呼一声。 “嘘,我就和你说两句话,你别怕,我马上松手!”梅执恕连忙松开了她。 沈晚却眼圈都红了,连忙讲道:“大表哥,若是有事,我们去到天然居再说吧。” “我要说的不是你我,而是你哥哥的事。” 沈晚微愣,这才抬眸对上他的眸光。 梅执恕却对她的逃避感到十分难过,忍不住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避我如蛇蝎?” “不、不是。”沈晚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立即垂下了眸光。 “若不是,你怎么这般害怕与我独处?”梅执恕黯然神伤。 沈晚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咬了咬唇,只摇头道:“不是,我没有……没有讨厌你。” “真的?”梅执恕像是瞬间被点燃了希望。 沈晚撇开头,轻轻嗯了一声。 “不讨厌,你不讨厌我?”梅执恕像是难以置信,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视线一下子又克制不住地黏到了她的身上,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等反应过来,这话已经说出口了,他一张脸瞬间涨红。 第500章 做我的陆夫人(一更) 沈晚也被他的直白吓到了,整个人僵在原地,怔怔地对着他的眸光。 下一瞬,她立即反应过来,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我……哎,小晚,我不是,我是有话要与你说!”梅执恕连忙追了上去,终于在半道重新追上了她,连忙堵到了她面前,却发现她面红如血。 “对不起,我孟浪了,小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难自禁,我……”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沈晚羞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忙讲道:“大表哥,你要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梅执恕忙得手足无措。 沈晚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又问:“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关于我哥哥的。” “哦。”梅执恕这才站好,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件事到底该不该问沈晚,该不该和她说呢? 她到底知不知情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晚又问。 “我……我见你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他只能旁敲侧击的问道。 “是吗?我、我不知道。”沈晚不会撒谎,她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其实我是知道的”。 梅执恕差不多确定了她是知晓的,这才讲道:“我方才在帮你哥脱鞋的时候,听到他叫巧儿的名字。” “什么?”沈晚吓了一跳,神色有些僵硬,又道,“你听岔了吧?” “不会,我凑近后又听到了一次。”他直直地看向沈晚。 “那或许是我哥哥做梦呢,他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巧儿姐商量?”沈晚连忙解释道。 “我瞧着不像。” “你!” “小晚,你哥他……” “你别乱说!”沈晚顿时急了。 事关她哥和巧儿姐的声誉,她立即从一只柔弱的小兔子变成了会咬人的……嗯,小兔子。 “我就是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才没有对别人说。我瞧着巧儿表妹也并不知道你哥的心思,所以这件事你还是提醒一下你哥吧,事关沈顾两家的清誉,可开不得玩笑。” 沈晚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苍白无力,“我知道。” 事实上,她在劝阻她哥的时候,是有些不明白她哥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什么会陷进去。 可现在她被梅执恕这么一通说,她心里不禁同情起她哥哥来。 谁都知道不能的事情,她哥哥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她劝了那么久,他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若非控制不住,又怎会……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哥哥好难,也好可怜,同时为他而感到心疼。 “回去吧。”梅执恕叹了口气,说道。 两人这才抬步离去。 在他们走后,有两个人从合抱粗的榆钱树后走了出来,正是顾乔和陆少祈。 工匠来向顾乔汇报,说是水车正在组装,问她是否要去看一看,顾乔让工匠先回去后,便请梅执勇帮忙看着烤架上的肉,准备过来看看。 陆少祈是个闲不住的主,自然也要跟着一道。 却不想两人正好撞见梅执恕拉扯沈晚的那一幕。 顾乔没办法,只好扯着陆少祈躲到了榆钱树后,却未曾料到,除了听到梅执恕对沈晚表白外,还能听到…… “刷”的一声,陆少祈将折扇打开,目光紧盯着顾乔那一张脸,然后倏地勾唇笑了起来,“看来你表哥说错了,你并非不知道沈昭的心意。” 顾乔抬眸看向他,警告道:“今日之事,你最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哦?”陆少祈撇了撇嘴,紧跟着她往前走,又道,“我可以装作没听见,但你得告诉我,你对那沈昭是否有意?” 顾乔停下脚步,斜了他一眼,“你不觉得自己太八婆了吗?” “八婆?和八卦一个意思么?” “领悟能力不错。” “你损我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少祈又道。 “不喜欢。”顾乔直接回道。 陆少祈却突然出手一把拽住她,“真不喜欢?” 顾乔连忙挣脱,然后一甩袖子,怒道:“陆少祈,别动手动脚,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陆少祈依言放开了她,然后突然说道:“既然你不喜欢他,你也与他没可能,我看不如这样,你嫁给我吧?做我的陆夫人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顿时让顾乔愣了愣。 等触及到陆少祈的眸光,她陡然清醒起来,不禁冷笑出声:“陆少打的真是好算盘,如此这般,十里庄便是你的了。” 陆少祈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讲道:“你若嫁给我,不但还能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我手上所有的铺面和路子,你作为陆家主母都可以使用。这样的话,你还能做许多你想到了却不敢做的事情。如此种种,你难道不觉得嫁给我好处良多,且对你更有益吗?” 顾乔听后忍不住笑了,“陆少能把婚姻谈得与生意一般,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如何?” “不如何?你要的不是爱人和妻子,只是陆家主母。说白了,你只是想要一个聪明精干的合伙人,而这个合伙人若与你是夫妻,自然就是牢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我恰好符合这么一个条件,所以你选择了我,但是你对我谈不上男女之情。这种买卖我才不做,要知道感情最不讲道理,若是日后你遇上了真爱,到时候宠妾灭妻,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既然是合伙人,那就好好谈生意,你不对我动情自然就不用哭。”陆少祈当即反驳道。 顾乔笑答:“那你可以找小妾,我可以找面首吗?” 陆少祈顿时一僵。 “不能是吧?”顾乔继续讲道,“所以这桩买卖是不平等的,我失去了我的自由和选择,于你而言却并无损失。” “你果真精明。但你又是否想过,不嫁给我,什么样的男子能容忍你这般能干,还抛头露面呢?要知道,你明年就及笄了。按照大熙朝新颁布的律令,‘女子十七不婚,家人坐之;制女年十八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难道你想连累家人,又或者到时候随便被配给那些个不知根底的男人?” 第501章 惊:十七不嫁,家人坐之(二更) “什么时候颁布的新律?”顾乔愕然。 “就是上月啊,你只知道朝廷开放了夜市,可知连带律法也修订了?如今官府已经张榜宣示,并着人下来一一通知,想必十里庄还不知道划归哪位里长管辖,所以目前还未有人登门而已。”陆少祈解释道。 顾乔不解,个人婚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算了,现在朝廷也来掺和个什么劲? “朝廷前些年一直在打仗,原本想要休养生息,却不想去年秋日鞑靼突然侵犯西境,被驱逐后冬日里又卷土重来。虽没有讨到好处,但鞑靼人显然今非昔比,已经有了与我国一战的实力。而南北诸国也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朝廷颁布如此律令,无非是为了增加人口、恢复生产而已。” “那还不如生了孩子就补贴银子来得奏效,怎能逼婚。”顾乔咬牙切齿。 看来就是她打定主意想要当个老姑娘都不成了。 这一刻,她突然羡慕起顾家村的四姑祖来,好歹她当年没被逼着嫁人啊。 “如何?你若不信,大可差人去问问是不是新颁布了律法。我瞧着你还是嫁给我最合适。” 顾乔抬眸看向陆少祈,不得不说,有了“逼婚令”后,陆少祈的提议很是让她心动。 至少,想要在现有的条件下找一个可以让她活得如此自由自在的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和陆少祈这样没有感情却知根知底,纯粹的事业伙伴,未必不好。 最重要的是,陆少祈长得很不错,朝夕相对也养眼。 只是……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陆少祈叹了口气,反问:“你不会是放不下沈昭吧?” 顾乔立即朝他看去。 “别这么杀气腾腾地看着我,会让我以为自己戳中了你的心思,不然你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陆少祈直言不讳。 顾乔却一僵。 她……反应很激烈吗? “走吧,看水车去。”她立即抬步朝前走去。 “顾巧儿,你在逃避问题!”陆少祈连忙追了上去。 顾乔却没有再与他提起这个问题,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内心却凌乱如麻。 十七不婚,家人坐之。 如果非要在这个世界选一个人嫁,为什么不…… 可是…… 到了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顾忌什么或者想些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连带水车架起后将水珠洒下,被河风掀起阵阵水雾,她都不觉得凉爽清醒。 “这水车不错,我很喜欢,果真凉爽许多!”陆少祈心情颇为不错,又道,“就你这份心思,你若是拒绝我,我会感到十分伤心的。” 顾乔白了他一眼,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 偏偏他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顾巧儿,你下个月什么时候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礼,我给你准备!” 他话音刚落,苍老就急匆匆地从不远处赶来,然后走到了他面前,看了眼顾乔,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陆少祈没有避开顾乔的意思。 苍老这才讲道:“宋小姐来了。” 陆少祈眉头一拧,“她来做什么?”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东家您的行踪,眼下正在农庄门口的马车上候着,还说,若是东家不出去见她,她就不走了。”苍老一脸的为难。 陆少祈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暗暗握紧。 顾乔从未见过他神色如此复杂,像是遇上了什么难题一般,心中不禁揣度他与那宋小姐的关系。 正想着,陆少祈就转头看向她,说道:“你能同我一起前往吗?” “我?” “对赌协议的期限延长一年。”陆少祈一下子砸下了这么诱人的条件。 顾乔瞬间警惕起来,“你这样说我反而不敢去了。” 这么诱人的条件,必定要她付出一定的代价,毕竟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不过就是请你当个木头桩子站在旁边,你放心,不会让你掉肉的。”陆少祈讲道。 说罢,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拽住顾乔的衣袖,将她往前带。 “喂,陆少祈!” “你再嚷大家都瞧见了!”陆少祈无赖地讲道。 “你——” “就当你行行好,帮我一个忙成了吧!”陆少祈是求人的态度,却没有求人的样子,如绑匪一般,愣是将顾乔一路跌跌撞撞地拉扯过去。 这男女体格果真是天然悬殊,顾乔愣是没能挣脱开来。 “你放开我,我帮你还不行吗?别拽了!还有,记住你说的话,再加一年。”顾乔眼见摆脱不了,干脆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陆少祈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顾乔理了理袖子,这才与他一起来到了农庄门口。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架马车停在路边。 马儿正在低头吃草,车夫坐在车辕上。 瞧见了他们过来,车夫立即跳下车来,紧接着马车上跟着走下来一个鹅黄衣裙的婢女,婢女将车帘打起,又伸手过去。 随后,顾乔便瞧见一双素手撩起了车帘,接着是鸦色的发髻,紧接着,女子转头过来,露出了一张端方美丽的面孔。 看到陆少祈的时候,女子怔了怔,眸中似有泪光,然而再看到与陆少祈并肩而行的顾乔时,那泪光便瞬间隐没,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打量。 很快,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婢女立即为她撑了伞,她便款款移步而来。 顾乔只看到她的鞋尖探出裙角,倏地又隐没了,隐约可以看到绣鞋上精致点缀的珍珠。 而她走路间,无论是头顶的步摇还是脚边的裙摆都只是轻微晃动,让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名门闺仪”、“大家闺秀”。 “元佑,许久不见。”女子走上前来,略微屈身行礼,喊道。 陆少祈略微一怔,随后提醒道:“弟妹,你应该叫我大哥。” 弟妹? 顾乔只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因为这个女子瞧着陆少祈的眸光,分明就是含情脉脉啊! “是,大哥,呵。”女子似乎十分受伤,唇角勾起了几分自嘲又苦涩的笑意。 她长相清秀端正,一颦一蹙皆是动人,叫人于心不忍。 陆少祈却板着一张面孔,直言道:“你来找我所谓何事?若是没有要事,你还是速回吧。” “你当真这般不想见到我?” 第502章 陪我喝酒(三更) “有事说事。”陆少祈依旧冷着脸。 顾乔发现,女子梳的还是少女的发髻,并非妇人,心中不免奇怪:那为何陆少祈会叫她弟妹? 她打量女子的时候,女子也朝她看来,两人目光相撞,那女子的眼神竟然有几分锐利。 顾乔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着什么,于是不自在地用手揉了揉鼻头。 女子瞧见她的动作,只觉得分外粗鄙,眼里不免带了几分轻视,又转头看向陆少祈,说道:“元佑,我们可以到一旁去说话吗?” 还叫元佑呢?刚才不是说了叫大哥吗? 顾乔心中腹诽,转头看向陆少祈。 谁知道陆少祈也偏头秒变“温柔”,深情款款地看了她一眼,直将她看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随后他冲女子回道:“不必,巧儿不是外人。” 顾乔:“……” 她瞬间明白自己这木头桩子是干什么用的了。 女子眉头微蹙,显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若无事,我还有事,巧儿,我们走吧。”陆少祈说着转身就走。 “等一等!”女子连忙开口。 陆少祈转身看着她。 “那个,你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少临他们吗?如今陆家也只剩下了渔业,你想要的已经全部得到,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你若是赶尽杀绝,难免被人诟病,你也要为你的名声想一想啊。”女子语重心长。 这一番言辞,不像求人,倒像是为陆少祈打算。 “呵呵。”陆少祈倏地笑了,“还真是陆家未来的好儿媳。怎么,只是订婚,还未进门,便要开始操心夫家的事情了?” “你……元佑你明明知道,我别无选择。”女子脸上流露出痛色。 “别无选择?”陆少祈咀嚼着这四个字,颇感好笑,随即说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那么高的手段。陆家有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和旁人并无干系。” “就连我你都不说实话吗?” “你?你是陆家未来的少夫人,和我有甚干系?别忘了,我已经被陆家逐出门了。” “元佑……” “你走吧。” “你在赶我走?” “别忘了,去告诉陆家,让一个女人来说和,这手段太下作,我瞧不上。”说罢,陆少祈转身看向顾乔,依旧深情,“巧儿,我们走吧。” 顾乔不自在的动了下眉,连忙转身离开。 却不想那女子冲两人的背影喊道:“陆少祈,你怪我,可我亦是身不由己。如今你这般决绝,可是因为旁边的农女?你丝毫不念旧情,却原来已经……” 陆少祈转身打断她的话,“我们没有任何旧情可言,你还是不要说出这种话让我家巧儿误会了。” “呵呵……”女子踉跄着倒退两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陆少祈听到这话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讲道:“宋采薇,你就当真如此情深?我当初也以为你是别无选择,但是……” 他似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容带着嘲讽,“那日你与二弟在银楼买首饰,他倍献殷勤,你欲拒还迎,你的别无选择呢?” 女子面色一白,又往后退了两步。 陆少祈大步上前,朝她逼近,直将她的身子抵在了车架上。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讲道:“当初我被逐出陆家,宋家立即就退了亲,接着你父兄就搭上了陆少临。那时候我一度觉得你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已。陆少临那样的人,怎会想要娶我的未婚妻呢?只怕会迁怒宋家,将你们全部踩到脚底。但事实却出乎意料,他最后竟然真的与你联姻,你告诉我,是什么令他改变了主意呢?” 他每说一句话,女子的面容就白一分。 “而如今陆家式微,你那贪慕虚荣的父兄为何不转过来重新找我?你说说,为何?” 宋采薇望着他放大的俊脸,眼珠如小鹿一般惊惶地转着,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 “你说啊?”陆少祈忍不住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随后,他恶毒地在她耳边讲道:“因为仪态大方、端庄尔雅的宋大小姐,竟与陆少临席天慕地地行了苟且之事,如今珠胎暗结、木已成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听到这话,宋采薇再也承受不住,双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小姐!”旁边的婢女连忙将她扶住。 陆少祈冷冷地冲着丫鬟讲道:“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再也不想瞧见她!” 说完,陆少祈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顾乔只能看到先前两人亲昵密语,却不知道陆少祈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看到他愠怒的脸庞后,心中不免猜测。 但他已经气势汹汹地朝前走去了。 不知为何,从他脚步中,顾乔能够很明确地察觉到,他对这女子并无表面这般冷漠,或许这种冷漠,也正是因为有情。 而陆少祈走到一半,察觉到自己把顾巧儿一个人扔到后面,这才停下脚步看向她。 顾乔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陆少祈便说道:“我们去山上的凉亭吹吹风吧。” “好啊。”顾乔知他心情不好,遂点头应了。 “苍老,帮我拿两坛酒上来。” 苍老只得应了。 等两人爬上了半山腰,来到凉亭后,陆少祈朝山脚望去,眸光落在了那架逐渐驶远的马车上。 顾乔见状,不禁叹了口气,“你是喜欢她的吧?” “喜欢?”陆少祈轻笑一声,笑容有些苦涩,“我的喜欢,或许在她眼里,连她一张手帕都比不上。” “那就还是喜欢的。” 陆少祈沉默,没有回答。 山风呼啸,吹乱了他背上如缎的乌发,而他素日里多情潋滟的眸光也变得沉寂深邃。 苍老在这沉默中将酒放到了桌上。 “你走吧,我静一静。”陆少祈说道。 顾乔闻言轻叹了口气,转身抬步离开。 “喜欢,不过如此廉价,其实我——”陆少祈正要说什么,转身一看,顾乔竟然走了。 他额头的青筋顿时跳了跳,连忙喊道,“顾巧儿你走哪儿去?我说的是苍老!“ 顾乔愕然转身,对上他一张黑脸,顿时一脸懵。 随后她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理解错了,您消消气啊。” 陆少祈这才走上前坐到石凳上,然后捧起酒坛将杯子斟满,喊道:“陪我喝酒。” 第503章 吐露秘密(四更) “唉。”顾乔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坐到了他对面。 陆少祈将斟满的酒盅递到了她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了起来,也不说话,一口就干掉了。 顾乔看着自己的酒盅,顿时拧起眉头来,最后想了想,闭着眼睛准备干掉。 “哎,你随意就行。”陆少祈连忙讲道。 顾乔却已经在这一瞬间一口将酒喝完了。 “行啊,你还挺仗义。”陆少祈又替她倒了一杯,随即讲道,“作为合作伙伴,你和沈昭的事情我都知晓,为了让你知根知底,我好像也有必要让你知道我的事,对不对?” “好像有道理。”顾乔也不拆穿他。 其实她心里清楚,陆少祈这所谓的“交底”,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将心中苦闷宣之于口而找的借口罢了。 不过答完后她才反应过来,“唉,不对,我和沈昭怎么了,你别乱说。” “难道沈昭不是喜欢你?你不喜欢他?” “陆少祈。”顾乔抬眸紧盯着他。 “好,不说,不说。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对我直呼其名,我有字的。” “元佑?” “嗯,这是我娘给我起的。虽然我明年才加冠,可我娘早早就给我想好了,又因为我早早就出来帮家族打理生意,所以那时候亲厚的同辈,都叫我元佑。” 顾乔想到平日里与陆少祈在一起的时候,要么就是他的下属叫他东家,要么就是平辈之人叫他陆少,倒是不曾注意到元佑这个称呼。 想来,是他未及弱冠,但又在随州城有一定的地位,旁人便不好再直呼其名,遂知晓的人都提前叫了他的表字。 而知晓他表字的,必然是与他亲近的人,比如说刚才那位宋小姐。 “你与那宋小姐……” “她曾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陆少祈说完,喝了一口酒,又道,“我娘和她娘是手帕交,婚事是当初就定下来的,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我身体一直不好,有一次和陆少临打架,她冲到我前面护着我,我问她害不害怕,她说我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就是害怕也不能让人欺负我……” 陆少祈抬眸看向远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的画面。 谁也不知道,当那个小女孩张开双臂护在他身前的时候,当小女孩说要保护他的时候,他便在内心发誓,往后一定要将她娶进家门,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想到竟会发生后来的事。 “我被逐出陆家后,宋伯父立即就退了婚。那时候我走投无路,宋家如此做也不过明哲保身,我不怪他们。但是很快,宋家就与陆少临搭上了线,而她……原也不过同她父兄一样,爱慕虚荣、攀附权贵,在上个月与陆少临订了婚。” “或许她也没办法呢?” “的确是没办法。”陆少祈却冷笑起来,随即抬头将酒一饮而尽,笑道:“若是按照宋家一贯的作风,这个时候她家应该是赶紧重新找上我,而不是与陆少临订婚。” 顾乔敏锐的意识到不对劲,却不敢妄言。 “我看错她了,原来当初她对我好,并非我是我,而是我是陆家大少,是首富陆家的少东家。当陆家的少东家换了人,她同样可以对那个人好。”陆少祈说到这里,神色不禁有些受伤。 “我一直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却不曾想,不过如此。你知道香炉寺是怎么没有香火的吗?”陆少祈突然讲道。 “不是因为冬日里有人滑下山崖,伤了人命,所以逐渐冷清吗?” “这是其中一半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陆家不再往里面捐香火钱,香炉寺难以为继,里面的僧人跑了一部分,所以愈发没有人了。” “僧人跑了?”顾乔还是第一次知道僧人会跑路。 “你的重点不应该是陆家为什么不捐香火钱吗?”陆少祈无语。 “哦,为什么不捐?”顾乔为表歉意,立即举了举杯子,喝了口酒。 “因为从前捐钱的人是我。采薇及笄那年,我带她来香炉寺,一同喝了姻缘水,可是……姻缘水不过是骗人的。便是我捐了再多的香油钱,再怎么诚心,也维系不了这段姻缘。” “你……”顾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再次举起酒盅,“算了,喝酒吧。” 万万没想到,冷漠无情、城府深重的陆少,却是颗痴情种子。 “干!”两人碰了碰酒盅,喝了起来。 只是越喝反而越清醒。 喝到后面,陆少祈举着酒盅站了起来,“顾巧儿,你说她为何这样,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陆少临吗?” “陆少,哦不,元佑,这好像是怨妇的台词。”顾乔好心提醒道。 “我觉得你……呃,你这个人有时候挺招人讨厌的,你怎么都不安慰我呢?”陆少祈斜了她一眼。 顾乔笑了笑,指着他说道:“你长得这样好看,放心,以后一定能找到真心实意喜欢你的姑娘的。” “喜欢我的皮囊?那和喜欢我的银子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概在于,喜欢你的皮囊的人,在你没有银子的时候选择离开你,估计会多几秒钟的纠结。” “几秒是什么?” “呃……”顾乔词穷。 “你真的不会安慰人。” “那要我说什么?你总会遇上懂你有趣的灵魂的人?”顾乔笑道,随后想到了什么,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沈昭是不是那样一个人?懂你的人?”陆少祈陡然凑近,朝她问道。 顾乔怔了怔。 “我帮你!”陆少祈陡然指着她笑道。 顾乔连忙往后仰,与他拉开距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行,我头好晕。” “顾巧儿,你到底在顾忌什么?是因为他是你的义兄吗?”陆少祈忍不住追问。 “不是。”顾乔反驳。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顾乔又喝了一口酒。 “对啊,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我。” “什么意思?” “给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说。”陆少祈又一屁股落在了凳子上。 他喝了许多,已有醉意。 顾乔也有些微醺,却觉得这酒甜丝丝的,忍不住又喝了几口,随后才开了口,讲道:“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她活得无拘无束,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与她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来她奶奶病了,她日日去医院照看……” “医院是什么?” 第504章 沈昭问顾乔:你是谁?(一更) “就是医馆。” “哦,你继续。” 顾乔摇了摇酒坛,没有酒,又换了一坛,然后给自己倒满。 随后她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可突然有一天,她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占据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她的奶奶也不见了,而她有了全新的家人。她慢慢长大,一点点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有很多曾经的遗憾或者心愿可以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完成,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回到从前的世界里去。” 借着酒劲,顾乔诉说着她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她有过彷徨,也有过不安。尤其当某一天,她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无话不说却唯独不敢暴露这个秘密的人,这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她该怎么办?” 她将手中的酒盅主动碰了过去,发出“叮”的一声,然后仰头便将里面的酒悉数饮尽。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呵呵。”她不禁笑道,笑容里却带了几分苦涩。 陆少祈扭头看向她,因为醉酒,眼前已经出现了好几道重影。 他忍不住伸手指向其中一道,问道:“你、你说的那个她,是不是你?嗯?还是你?” 他从左边的那个顾乔指到右边的顾乔,随后头一栽,“咚”的一声就磕在了石桌上。 “喂?”顾乔伸手推了推他,可他却如死猪一般睡得沉。 顾乔索性将酒盅推开,直接抱起了酒坛,然后靠着柱子坐在扶栏上,膝盖抬起曲着,拎起酒坛就“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酒。 “古人诚不欺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果真是快意人生!”她忍不住笑道。 山风吹拂,将她的头发吹散,她伸手抹了一把,随后又摇了摇酒坛,听见还有声响,便继续喝。 等一坛酒都落了肚,她这才从扶栏上下来,醉醺醺地又推了陆少祈一把。 陆少祈依旧睡得死沉。 “苍老?呃,苍老!”她喊着苍老的名字,期间还打了个酒嗝。 苍老听到呼声,这才从不远处赶了过来,瞧见她面色驼红,再瞧见自家东家已经醉倒,心中不免叹息。 “你照顾好他,我、我先行一步。”顾乔摆了摆手,抬步就朝山下走去。 “顾小姐!”苍老见她摇摇晃晃,连忙跟上前去。 “不用管我,我、我没事!”顾乔继续抬步往山脚去。 苍老哪里放心她,可也不敢扔下陆少祈一个,立即转身倒回亭子,连忙将陆少祈背在背上,然后急忙去追顾乔。 顾乔脚步虽然踉跄,却意外地没有摔倒,见她平安地到了山脚,苍老累得大汗淋漓的同时不免松了口气。 “嘘,别告诉我奶奶她们我喝酒了,我、我回去歇着了。”顾乔冲苍老说道,然后转身便晃着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苍老也没时间汇报情况,先将陆少祈送回了他们客居的院子。 却说顾乔一路来到家中,推门进院后,她抬步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她又拐了个弯,往沈昭的房间去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顾乔踉跄着走进去,瞧见书房没人,又绕过屏风去了沈昭床前,然后就瞧见沈昭规规矩矩地躺着,睡得正沉。 “睫毛可真长,睫毛精啊你是。”她望着他安睡的容颜,忍不住笑道。 可是笑着笑着,她就垂下了头去,十分沮丧的样子。 “沈昭,我有一个秘密,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秘密,呵呵。” 因为醉酒,她的脖子仿佛失去了支撑似的,头无力地垂着,以至于她没有看见,原本沉睡的人眉梢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吗?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敢。”她摇了摇头,只留了一个乌黑的脑袋顶给沈昭。 沈昭眸光微动,正要开口,就听到她继续讲道:“我不是顾巧儿,我是顾乔,顾乔才是我。你肯定不知道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是啊,谁能相信呢?一抹来自异世的孤魂野鬼占据了原本属于顾巧儿的身体,然后,竟然一直这么留了下来。” 沈昭诧异,霍地睁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等我睁开眼,我已经是顾巧儿了。沈昭,你知道吗?我害怕我说出这个秘密,会被你看作是怪物,会让家中人惶恐不安。我害怕你们去找道士,说我怪力乱神。可我又无法解释,我到底算什么?而且我的那个世界,还有我最爱的奶奶,我一直觉得,没准某一天我能够回去也不一定……” 说着,她抬起头来。 沈昭立即闭上了眼睛。 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和消化这些信息。 就在他闭眼装睡、内心却惊疑不定的时候,唇上却突然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还带着浅浅的酒香味。 沈昭的身体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而他的眼睫毛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但这温热的触感也不过停留了片刻,随后那股淡淡的酒香味也离他远去。 等他再睁开眼,顾乔已经起身。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了手去,扣住了她的手腕。 顾乔本来正晕乎乎的,手突然被握住,她陡然清醒,心脏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 那一刻,她呼吸都停滞了。 随后,她才缓缓地低头,然后就看到沈昭骨节修长的手指正扣在她的手腕上。 兴许他只是醉了,不小心扒拉到了。 她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做足了心理建设,她这才忐忑地、缓缓地转过头去。 然后—— 她对上了沈昭那双幽邃深沉的眸子。 刹那间,她的心彻底忘记跳动。 沈昭已经坐了起来,他像是山里的狼,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定了猎物。 顾乔不禁紧张起来。 他什么时候醒的?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他…… “你说的话,我全部听见了。”沈昭突然出声,证实了她的猜想。 顾乔对上他的视线,脸上顿时浮现出愕然、惶恐、惊惧、不安等神色来。 第505章 沈昭表白:你要对我负责(二更) “我……”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是谁?”沈昭问她。 “我……”顾乔竟答不上来。 她是谁? “孤魂野鬼是什么意思?顾乔又是谁?”沈昭继续反问。 顾乔吓坏了,伸手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可他却愈发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腕,让人只感觉他的手仿佛一把铁钳。 “说话。”沈昭追问。 “我……”顾乔对上他冰冷的眸光,再想到他方才咄咄逼人的语气,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颗心沉入了海底。 霎时间,一股怒意冲上她的胸膛,她顿时克制不住情绪吼道:“是,我是顾乔!我是孤魂野鬼!我是穿越来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占用了别人的身体,明白了吗!” 吼完她转身就要走,却忘了手还被沈昭握着! “你放开我!”她吼道,试图挣脱。 沈昭却箍紧了她的手腕,回道:“顾巧儿,轻薄了我,你便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离开?” 顾乔整个人顿时愣住,然后呆呆地看着沈昭从床上站起来,直到那张俊脸不断地在眼前放大。 下一瞬,感受到唇上的温润,她整个人定住,呼吸也仿佛被瞬间攫走了一般。 他只是蜻蜓点水,正如她先前所做的一般,然后便退开了去。 她的脸却瞬间爆红,整个人也烧了起来,连带那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乱了节拍。 “沈、沈昭?”她很是难以置信,只感觉眼前的他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可那眸光却又如此清亮地望着自己,叫她无法直视。 她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心乱如麻的问道:“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他言简意赅,却又态度坚定。 “我不是——” “你是谁并不重要,对我而言,你就是你。”他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 “顾乔,我喜欢你。”他再次截断了她的话,竟然当场表白。 顾乔心跳加速,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句喜欢,更因为他叫了她“顾乔”,是“顾乔”而非“顾巧儿”。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的便是真名,是吗?”他问。 顾乔有些愣住,随后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夏天。 “你也喜欢我的,是吗?”沈昭又问。 顾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面对这样的沈昭,她顿时有些害怕起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回道:“我们是义兄妹,沈昭,我们……” “我知道,我来解决。”他沉静地讲道。 “不是,我……我不属于这里。沈昭,你放开我,我……” “我一放开你就要走,对吗?你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便是注定的缘分,我不会放手的。” “你……” “你要对我负责。”说这话的时候,沈昭突然将她的手放到了他心口的位置,然后牢牢压着。 砰、砰、砰。 顾乔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掌心下心脏的跳动。 然后她就听沈昭讲道:“你说过的,要供我考状元,要看着我出人头地。如果你不再理我,我就没法安心读书、没法科考,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是,这……” “我头晕。”沈昭却跌坐在床上,打断了她的话。 顾乔想到他不胜酒力,又见他闭着眼睛,伸手捏着眉心,顿时有些担心,“你、你没事吧?” “头晕得厉害,我想躺着,是你把我吵醒了。”他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 “我……那好吧,你休息。”顾乔连忙让他躺在了床上。 “你是不是也喝酒了?”他问。 “喝了一小点儿。”对上他的眸光,顾乔莫名心虚。 “那你也去休息。” “好,你放手啊。” “哦。” 沈昭这才依言放开了她的手,然后将手搭在了额头上,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 顾乔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你确定没事?” “没事,你也快去休息。” “那我走了?” “嗯。” 顾乔这才起身,摇摇晃晃的出了门去。 沈昭偏头,默默地数着她的脚步,直到听到关门的声响后,他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走到窗户边,看着她经过院子,进了她的房间,心中却忍不住琢磨起她先前说的那一番话来。 拉住她是一时冲动,却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喜欢她,从来喜欢的都是她。 可她说的话,他也没法忽视,等她清醒过来,一定要问个清楚才是。 另外,义兄妹的关系,也要好好解决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重新洗漱,然后换了一身衣服,紧接着去了顾乔窗前扫了一眼,见她抱着被子已经睡了过去,便转身离开,疾步出了院子。 只是刚出门就碰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顾婆子和梅氏。 “奶奶,干娘。”沈昭连忙喊道。 “你醒了?”顾婆子点头,继续往前走去,一脸担忧。 “怎么了?”沈昭问道。 梅氏急忙跟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回道:“听苍老说巧儿和陆少祈在山上吃酒吃醉了,如今已经回来歇着了,我们怕出什么事,就赶过来瞧瞧。这孩子也真是的,我还以为她和陆少看水车来了,结果这两人竟然跑到山上去喝酒,唉!” 说话间沈昭已经跟着她们来到了顾乔的屋子前。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顾婆子和梅氏两人见顾乔睡了,也轻手轻脚地靠近,等瞧见人真的睡熟了,这才摇头叹气,又出了门来。 “这孩子。”顾婆子也拧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唉,做了荷叶叫花鸡,结果一个接一个的喝醉,这下可怎么是好?不是浪费了吗?”梅氏想到还埋在土坑里的荷叶叫花鸡,心里就觉得可惜。 “还有执勇他们呢,再说这个不是醒了吗?”顾婆子安慰道。 “是倒是,就是这丫头还说要做豆腐果和米豆腐,瞧这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醒得过来,下次还是不能让他们吃酒了。”梅氏又道。 沈昭站在旁边恭敬地听着,也不搭话。 他是第一个醉酒倒下去的人,没有立场说话。 顾婆子她们瞧见顾乔没事后,想着天然居那边大家还在,又准备出门。 沈昭连忙喊道:“奶奶,我有事想和您说。” 顾婆子略微一怔,“什么事?” 第506章 棒打鸳鸯(三更) “可以单独给您说吗?”沈昭抬眸望了梅氏一眼。 梅氏也不好奇,笑着讲道:“娘,那我先过去照看着前面。” “行。” 等到梅氏走后,顾婆子瞧见院子里太阳很晒,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干脆带着沈昭去了堂屋。 她在椅子上坐下,和蔼地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是得背着你干娘给我单独说的?” “奶奶,事关巧儿,我不敢欺瞒。”沈昭说完,一撩下摆直接跪了下去。 听到和孙女有关,又见沈昭跪了下去,顾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事情不对劲。 “昭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婆子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伸手去扶沈昭的意思,她心中甚至忐忑不安起来,只觉得恐怕要出什么乱子。 沈昭对上她压抑着惊慌的眸子,话到了嘴边,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你别说了,起来吧,我当什么都没发生。”顾婆子却突然起身说道。 显然,她已经察觉了沈昭即将出口的话是什么。 可沈昭已经答应了顾乔会亲自处理这件事,又怎会退缩? 他连忙对着顾婆子磕了一个头,然后讲到:“奶奶,我喜欢——” “我让你别说了你没听见吗?”顾婆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她扭转头来,眸光里全是懊悔和失望。 “你起来!我说了,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再次讲道。 沈昭却俯身下去,再次磕了一个头。 顾婆子踉跄两步,小腿抵在了椅子上,她这才抓住扶手,跌坐下去,眼圈里已有泪光。 “昭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读圣贤书的秀才公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余下的话,她却是无法宣之于口。 可沈昭却打定了主意要坦白,“奶奶,对不起。可是我……我没法欺骗自己。奶奶,我喜欢巧儿,我不愿她许配给他人,我也不想日后做出任何冲动的举动让你们担心,我——” “这还不算冲动的举动吗!”顾婆子猛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指着他气得嘴唇发抖,“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你义妹,你是她义兄,你这样不仅会毁了她,还会毁了你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沈昭面色灰败,眼神却十分倔强,“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会向奶奶坦白。奶奶,除了义兄这一点,作为巧儿的夫婿,我可是有哪一点不合格?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德行秉性您都清楚;我也刻苦努力,未来定会考个举子光耀门楣。若是巧儿嫁我,我以后一定会待她好,还能对两位长辈承欢膝下。奶奶,我——” “够了!”顾婆子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何尝不知道沈昭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 “从你认了我做奶奶、认了你干娘的那一天起,你们就再无可能!”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随即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劝诫道:“今日之事,我便当作从未听过,你也好生将这心思抛却。等到巧儿及笄,我自会替她挑选人家。至于你,好生在汝陵城里温书考试,近期就不要再来十里庄了。” 这便是要双管齐下,一边将顾巧儿婚配,一边不许两人见面了。 “奶奶!”沈昭知晓顾婆子会阻拦,却未曾想到她会如此釜底抽薪,连他日后与顾巧儿见面都不许。 顾婆子却冷着张脸,转身就走。 “奶奶,巧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您这样逼迫于她,她不会同意的!”沈昭急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你……你和巧儿?”顾婆子神色剧变。 “是我痴心妄想,和巧儿无关!我只求奶奶给我一个机会!”沈昭连忙将顾乔摘了出去。 顾婆子听到这句话,高高悬起的心才稍微放了下去。 沈昭继续讲到:“奶奶,我已自立门户。而且当年认您和干娘,并未有其他人见证,于礼不符,这门干亲严格来说,并不成立。” “你!怎么没有人见证,我与你干娘还去了罗家村,与你姑父、姑母详说便算了,还带了礼,你——” “他们已不再是我姑父、姑母,又怎能替我做主?” “可当时——” “就算他们当时还是,他们可曾还礼?按照罗家村和顾家村两地的风俗,若是认干亲,不说要请族亲从旁见证,至少两家得见礼、还礼,我得磕头奉茶,逢年过节我也须像孝敬亲娘一样给干娘带去节礼,但是这些全部没有。不单如此,当初磕头也是我姑父压着我磕的,一切都不合礼数,自不成立。” 顾婆子万万没想到沈昭心里早有主意。 但他说的确实不错,当初两家认干亲,于礼不合。 可罗洪那样的人家,又能有那件事办到礼节上去? 她只得说到:“你这孩子,话是这么说,但……你是梅姑干儿子的事情全村人都知晓,这种事情如何能够推翻?” “本就是不对的事情,为何不能推翻?奶奶您大可对外说是可怜我们兄妹,收留我们,至于称呼,也是随性。” “这种事怎能随性?你想得太简单了。更何况,若是日后有人拿着此事做文章,你的名声、巧儿的名声,还有你的仕途、你的前程,皆会毁于一旦,这种事情,我不能任由它发生!” “奶奶!” “这件事不许再提,你也别等着巧儿醒了,眼下还早,今日便收拾去汝陵城吧。” 这竟是直接将沈昭赶走的意思。 沈昭还想再说什么,顾婆子却再不做停留,直接大步离开了堂屋,然后去了顾乔的屋里。 她没有离开院子,许是心中有了芥蒂,怕两人独处又闹出什么是非来。 沈昭没有办法,只能回到屋里收拾衣物,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夏末的考试中拔得头筹,尽快考到随州城的秋山书院来,这样下次奶奶便是赶他走,也不好再找借口。 而他相信,在巧儿及笄之前,奶奶肯定不会提及婚配的事情,过后相看人家也一定会慎之又慎,所以留给他的其实还有一段时间。 但这期间他必须要有所作为,不然虚耗了时间,也只会让他和顾巧儿再无可能。 心中微定,他这才收拾行李出了门。 顾婆子与他一道去了天然居,只说他忧心学业,在考试之前都不会回来。 “原来你这孩子与你奶奶说的是这件事啊。没事啊,不用愧疚,十里庄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专心读书、好好考试,就是对干娘和你奶奶最大的报答了。”梅氏笑着说道。 沈昭深深地鞠了一躬,心思复杂,这才离开。 第507章 陆少的助攻计划(四更) 顾乔醒来已是傍晚,她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是她喝得太多了一些还是这酒后劲足的原因,她觉得头还有些隐隐作痛。 随后她起身走到小几前,连着喝了两杯茶水,整个人才觉得消渴并清醒一些。 等恢复了些许精神,她才想起先前在沈昭房间里发生的事情,顿时脸蛋发烫起来。 天呐,她都干了些什么? 果真是酒后误事啊! 想到自己偷亲被现场抓包,还被沈昭一通表白,她顿时心乱如麻。 还有她的秘密,醉酒之际竟然毫无顾忌地一通全说了出来,这可怎么解释? 完蛋了。 怎么办啊? 霎时间,她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在原地转了两圈,她想不到方法,索性悄悄踱步朝沈昭的房间靠近,谁知道透过窗户往里看去,他人竟然不在。 难不成还在天然居? 想到这里,她这才收拾一番出了院子。 到了半道,路上突然有人喊她。 “哎,顾巧儿,你等等!” 是陆少祈的声音。 顾乔扭头就瞧见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朝自己疾步走来,看样子也是才起床的样子。 “也不知道天然居那边有没有吃的,我现在感觉好饿。”陆少祈摇了摇扇子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吗?”顾乔试探道。 陆少祈将扇子一收,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起,连忙讲道:“你听过就行了啊,那些话都被山风吹走了,往后可不许再提!” 瞧他那神色,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闪躲。 “我不是说你的事,我是说我的,你还记得什么吗?”顾乔可清楚地记得,她好像对他说了穿越的事情。 “你的?”陆少祈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偏头靠近她,用扇子挡住两人的面部,笑容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说的可是你和沈昭?放心,你这个兄弟我认了,这件事我帮你。” “兄弟?帮我?”顾乔顿时扭头看向他。 见他没有提及她灵魂换人的事,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为陆少祈的脑回路感到惊奇。 什么时候她成他的兄弟了?就因为喝了一顿酒?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陆少祈往后退了退,随后解释道,“我瞧着你心里也很苦闷,想着你与沈昭互相倾心,虽然我陆夫人的位置空悬,但横刀夺爱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既然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你这是自己情路不顺所以愿天下人终成眷属?”顾乔唇角抽了抽。 “等等,不对啊?嘶……你怎么不辩解你和沈昭的关系了?若是先前,你一定是否认又否认?顾巧儿,发生什么事了?”陆少祈立即看向她问道,眸光犀利如电。 “我只是不想与你白费口舌。”顾乔说着抬步就走。 陆少祈太精明了,惯会揣摩人心,她可不敢与他多说。 “你看看你,此地无银三百两,肯定是发生什么了!”陆少祈急急忙忙追上她,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肩膀,“你马上就要及笄了,还是早些打算。而且什么义兄妹嘛,你们在这随州城里无亲无故的,谁知道你们的关系?再说了,天下规矩繁多,若是事事遵守,岂不累得慌?你们又不妨害旁人。” “天下的规矩若是不需要遵守,你又何必在我开业那天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顾乔反驳。 提到这个陆少祈就忍不住冷笑,“我在意的并非孝道,不过是借此获取更大的利益罢了。若果真在乎,陆家便不是如今的情形。能规矩做的事,那我就利用规矩;不能规矩做的,那就打破规矩!” “打破规矩?”顾乔抬眸看向陆少祈,仔细琢磨着他这话,随后不禁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讲道,“你这兄弟我也认了。” 陆少祈一愣,随后笑道:“怎么突然应了?” “对胃口。”顾乔点头。 在这大熙朝,她还不曾发现有比陆少祈这般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里的人,而且她与他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像。 陆少祈闻言爽朗地笑开了,随后轻摇折扇,讲道:“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办法。等你及笄那日,我就开口向你奶奶提亲,到时候看沈昭急不急,还能不能憋得住。你奶奶最疼你,肯定也不愿你嫁给我这般家事复杂的人。等把你的婚事摆到台面上,她们自然要好好替你考虑。” “不是,你别乱来啊。”顾乔没想到他竟然还当真琢磨起撮合她与沈昭的事情来。 “那你给我说说你和沈昭的事,我才好对症下药啊。” “……” “我都给你说了我的,你不是吧?” “……” “顾巧儿?还是不是兄弟了?” “我看你就是心里不平衡,觉得我知道你的事,你却不知道我的,所以才那么积极对吧?” “怎么可能?我是这样的人吗?”陆少祈否认。 “我看你就是。”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家兄弟呢?哎,你别走啊!” ……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天然居门口。 烧烤架已经撤了,梅涣青和顾斾正在凉亭里喝茶。 陆少祈瞧着大家都在,立即收敛了脸上轻松玩闹的笑意,又恢复了他陆东家的假面,摇着扇子走上前去。 顾乔也得以与他分开,连忙去了天然居里。 “巧儿姐你醒了?”沈晚开心地喊道。 “醒了啊?我正要让人去叫你们呢?还有一会儿开饭啊。”梅氏笑道,又冲着在游乐场里陪梅执让玩耍的梅执勇喊道,“执勇,你去看看陆少醒了没,问问苍老是否要将他叫起来。” “娘,陆少已经起来了,我和他一道过来的。” “哦。执勇,不用了!”梅氏又喊道。 顾乔扫了四周一眼,没有瞧见沈昭,不由得将沈晚拉到一旁,问道:“我奶奶、舅母还有秀姨她们呢?” “去成衣坊了。秀姨说是要给三外祖母和奶奶做衣服,愣是拉着她们去挑选布料、量尺寸。” “我奶奶那脾气,她能白要秀姨的衣服吗,怎么肯去的?”顾乔好奇。 沈晚顿时捂着嘴偷笑起来,“你忘了,你下个月及笄,奶奶她们可不得打扮得好看一些?不但如此,干娘我和都量了尺寸,回头秀姨也会来量你的。托你的福,大家都有新衣穿了。” 听到及笄,顾乔陡然想到朝廷那所谓的新律令,顿时头疼。 但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戳了戳沈晚的脑袋,“我及笄过后一个月就轮到你了,到时候让娘给你好好说亲!” 沈晚顿时一僵,看得顾乔憋不住笑。 “对了,那你哥呢?”顾乔不着痕迹地问道。 “我哥赶回汝陵城了,说是课业繁重,要专心学业。” “什么?”顾乔愕然,万万没想到沈昭竟然离开了。 第508章 米豆腐和凉虾(一更) 沈昭的突然离开,让顾乔不用马上面对他,但她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觉得轻松,相反,她一颗心反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以她对沈昭的了解,沈昭不会如此“不辞而别”。 她也是睡醒后才反应过来,沈昭先前压根就是装晕。 从小与他一起长大,那人看着正派,实则心黑,要知道当初顾凌可都栽到了他手上,多少次被他支使了还没察觉。 自己这次还不是,稀里糊涂就被他主导思维。 眼下自己的秘密暴露,以他那性格,肯定会问个究竟,再说这次是官学放假,特意回来,又怎会提前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你哥有说什么吗?”顾乔连忙问沈晚。 “我哥……”沈晚有些犹豫。 她想到了梅执恕告诉她的事情。 她哥留下来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她该不该帮忙传话? “你哥说什么了?” 沈晚对上顾乔明丽的大眼睛,最后还是站到了她哥这边,讲道:“我哥让我给你说,等他回来给你过生辰礼。” “只有这个?” 沈晚想了想,又道:“原话是‘告诉你巧儿姐,等我回来给她过生辰礼,等我回来’。” 顾乔沉吟,咀嚼着“等我回来”这几个字。 “巧儿姐,你……你和我哥,你们……”沈晚想问什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我和你哥没事啊,没吵架,没生气。”顾乔故作轻松地讲道,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心里却还在琢磨着沈昭为何离开。 不过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沈昭竟然是个行动派,已经给她奶奶坦白了不说,还被她奶奶给强制赶走了。 晚饭过后,顾乔收回心思,与她娘一起做米豆腐。 米豆腐先要将泡的米研磨成米浆。 顾乔想起在现代的时候,奶奶为了让米豆腐好看,特意加了葱花一起磨,她也去切了葱花放到里面,这样米浆磨出来就带着浅绿色。 米浆磨好后倒入大锅中,烧火慢慢熬制,加热后再加入适量的碱水一起继续煮。 顾乔第一次做,也不知道碱水应该放多少,便一边做一边用尝。 梅氏则用力搅拌,用锅铲一下又一下逆时针地搅动锅内的米浆,防止粘锅。 随着时间流逝,受热的米浆开始变成糊状。 顾乔用筷子戳到米糊里去,然后又抬起来,见米糊已经黏在筷子上然后缓慢地坠下去,便说道:“娘,可以了。” 随后,两人将锅里的米糊舀出来放到木盆里。 顾乔怕大家等不及,又用干净木盆打了冰凉的趵突泉水过来,然后取来漏勺。 “你这是做什么?”梅氏好奇。 “做凉虾。”顾乔让梅氏将刚出锅的米糊往她的漏勺里放,然后她不断晃动漏勺,让米糊从漏勺的小孔里挤出去,接着放到凉水里用筷子顺着漏勺的底一抹,米糊遇到凉水瞬间成型,仿佛一颗颗水滴似的,又像是春天田里的小蝌蚪。 “啊,还真像豆腐。”梅氏惊讶。 若只是米糊,这一盆水早就浑浊了,可这些水滴状的米糊竟然凝而不散,带着葱绿,晶莹剔透,叫人看着食指大动。 “这叫凉虾,至于盆里的那个,等冷却后倒出来,切成长条或者块,叫米豆腐。”顾乔介绍道。 “那这个怎么吃呢?”梅氏好奇。 “娘,您还记得咱们做粉皮的时候,刚出锅的粉皮直接凉拌,记得吗?” “一样的吃法?” “嗯,加上咱们家的酸汤,再放点儿小盐菜和黄豆,美滋滋!对了,一定要做蒜水!” “蒜水?” “嗯,就是将蒜切末,然后用水泡着,回头这水拌凉拌,特好吃,而且还省掉了吃到蒜末时的尴尬,哈哈。”顾乔笑着讲道。 说话间她的手也没停,继续倒腾着手上的凉虾。 沈晚和伍秀兰等人听到她们米豆腐快做好了,也赶过来围观,一个个啧啧称奇。 “正好小晚你来了,帮我把碗拿过来。”顾乔连忙喊道。 沈晚立即转身去拿碗,田氏等人也来帮忙。 顾乔算着人数,一人捞了一碗凉虾,然后去了灶头上取佐料。 来到随州城后,为了经营这天然居,厨房的佐料自然得配齐,终于有了酱油和醋,顾乔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 她迅速弄了蒜水,然后与梅氏往每一碗米豆腐里放了酸西红柿调的酸汤,又弄了蒜水、酱油、醋、香葱、小盐菜、油炸黄豆粒以及盐等,然后让沈晚他们端了出去。 忙活到这个时辰,外面天色已黑,恰好月亮挂在半空,皎洁无暇,银辉泻下,配着趵突泉涌动的涛声,莫名地让这方凉亭多了几许诗情画意。 “这艾绒果真是个好东西,在这外边也不怕蚊子叮咬了。”陆少祈是吸引蚊子的体质,少时到了夏天的晚上,他基本上都是躲在屋子里,如今终于免去了这个困扰,自然十分开心。 艾绒传入随州城也有两、三年时间,令他意外的是,没想到这艾绒最初是从顾家传出去的。 他对顾乔便愈发好奇了。 望着端上石桌的米豆腐,他忍不住说道:“你脑袋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 顾乔回道:“大概就跟你天然知道怎样与别人打交道、签订怎样的合约对自己有利一样。” “那你可冤枉我了,虽然我呢,聪明是聪明了一些,可我这本事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想当初啊,我也是栽过跟头吃过许多暗亏的。”陆少祈笑道,然后转身坐正,拿起勺子搅动起碗里的凉虾来。 “哦,你吃过什么亏,说来让我开心开心?”顾乔坐到了他旁边。 “食不言寝不语,不好意思,我要吃东西了。对了,这东西叫什么?” “凉虾。” “凉虾?”陆少祈立即用勺子翻动起碗里的东西来,随即疑惑,“没瞧见虾仁啊。” “松鼠桂鱼里有松鼠吗?红烧狮子头有狮子头吗?”顾乔反问。 陆少祈一噎,“行,你总有道理。” “不是,你没觉得着东西长得挺像虾的吗?头大尾细?所以才叫这个名字。除了我这种做法,还可以放到红糖水里。”顾乔笑着解释,又道,“快尝尝,看怎么样。” 第509章 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二更) 陆少祈舀了一颗凉虾,然后放入嘴里。 酸汤的滋味瞬间激活味蕾,驱散夏日的沉闷,与此同时,入口的凉虾滑嫩细腻,口感十分特别。 “嗯,这东西挺不错!”陆少祈点头,说话间又吃了两口。 “巧儿,这凉虾真的很好吃!” “清爽解腻,口感丰富,确实很好吃。”梅氏也点头。 “若是在天气热的下午,来一碗这凉虾,我觉得干活都有力气了!”梅崇岭夸赞道。 “可不是,以后下午您就吃上一碗这凉虾,然后再去捕鱼!”顾乔立即接茬。 “呵呵,可以!”梅崇岭捋了一把胡子笑了起来。 梅涣青却瞧着顾乔和陆少祈熟稔的样子,若有所思,随后趁着大家都在吃东西,将梅氏叫到了一旁去。 “梅姑,你不觉得下午巧儿与这陆少一同喝了酒后,现在两人言谈举止都随意许多?不再有那么多顾忌?” 梅氏没有想到梅涣青找她竟然是为了女儿的事,她抬头看向他,有些惊疑不定,又转而看向凉亭里的顾乔和陆少祈。 这么一瞧,她的女儿与陆少祈之间果然没有太多顾忌。 梅涣青继续讲道:“巧儿不比别人家的姑娘,大方爽利,我也十分中意她。可看样子,她与执恕是没有那个缘分。但梅姑,就算她和执恕没缘分,她也是我的外甥女。现如今她愈发大了,我怕她有了女儿家的心思,你是做娘的,还得时刻关心着她一些。” “你是说,怕她对陆少……”梅氏立即闭口不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哪个少女不怀春? 何况那陆少祈年少有为,又长得那般英俊,一双眼睛只要朝人看过来,便能勾去人的三魂七魄。 她女儿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若是被陆少祈迷了去,也有可能。 “不行,这件事我得和娘商量一下,若是真的……那可怎么是好。”梅氏顿时着急起来。 她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灶头上的事情,倒还真没有注意过自己女儿的心思。 说完后,她急匆匆地去找了顾婆子。 顾婆子听她的话,也叹了口气,讲道:“你也发现了?” “娘?”梅氏震惊。 “我方才一直注意着巧儿,这丫头与陆少的关系确实比以往亲近许多。” “娘,该不会是两人在山上喝酒,然后……”梅氏越想越心惊,话说出来脸都白了。 “应该不会,不过咱们是得注意一下,日后不能再让这孩子与陆少独处了。”顾婆子严肃地讲道,心中想到沈昭的事,更是觉得棘手。 “若是这孩子当真喜欢上了陆少,那该如何?”梅氏忍不住问。 顾婆子沉吟片刻,这才叹了口气,“咱们在这里瞎猜也不是事儿,等会儿我找她问问。” “好。” 却说梅氏发现顾乔与陆少祈不对劲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两人,陆少祈一向敏锐,自然察觉出来。 “你娘怎么一直盯着我,莫不是怕我把你的芳心拐走了?”陆少祈打趣道。 越是接触顾乔就越是发现,陆少祈这人八卦不说,还有点儿二。 只是平日里这些少年心性都被藏在那副千人假面下,不被人所知而已。 “没准我娘真的在衡量你能不能做我们顾家的女婿。”顾乔说话间站起身来,收拾起了碗筷。 “你干什么,我还没吃好呢。”陆少祈连忙说道。 “你吃你的,我收我的,先走了。”顾乔说着就离开了。 陆少祈抬头一看,梅执恕和梅执勇走过来了。 他顿时明白过来,恐怕是梅氏不放心,特意让两人过来。 这顾家当真是…… 现如今别人都是想破了脑袋往他身边挤,这顾家却生怕与他沾上一丝关系。 他笑了笑,继续低头吃着碗里的凉虾。 而顾乔去了厨房,刚放下东西就瞧见了朝她走去的顾婆子。 “奶奶?” “去院子里,我有话问你。” 顾乔遂乖乖地跟着顾婆子去了院子。 瞅见四周无人,就算有人也偷听不了她们的谈话,顾婆子上下打量着顾乔,随后感慨道:“一眨眼,我家巧儿都变成了大姑娘了。” “奶奶,怎么突然说这个?” 哪知顾婆子话锋一转,直接问道;“巧儿,告诉奶奶,你心中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顾乔一时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后想到下午时唇上那温热的触感,又想到沈昭不告而别,霎时间思绪翩跹。 顾婆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副情状,分明是心有所属。 若说以前顾乔还藏得住,那是因为她从未想过与沈昭怎样,可现如今她招惹了沈昭,沈昭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当两人中间的那一层窗户纸捅破后,顾乔再想粉饰太平便十分艰难了。 “巧儿,你……”顾婆子叹了口气,忍不住抓了她的手,然后牵着她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奶奶,我没有。”顾乔连忙矢口否认。 但等她抬头对上顾婆子那双对她的心思仿佛已了然于心的眸子,她陡然意识到自己漏了陷。 不但如此,电光火石间,她骤然反应过来,她奶奶恐怕是发现她和沈昭之间的不对劲了,所以将沈昭赶走,所以这会儿突然来询问自己。 霎时间,她如坐针毡。 “你喜欢陆少?”哪知顾婆子突然如此问道。 “啊?”顾乔愣住。 但她这时候反而不敢否认了,因为她害怕她奶奶察觉到她和沈昭的事情。 她并没有想好该怎样与家人坦白,也害怕奶奶因此对沈昭甚至是沈晚有什么看法,还是等沈昭回来与他商量一番,再看看怎么说才好。 然而她这番思量计较却没有逃过顾婆子的火眼金睛。 顾婆子见她神态,心里陡然一惊。 若是被拆穿心事,只怕除了愕然还会有惊惶或者不安,而她的神态,分明是藏着事情。 还能是什么事? 顾婆子想到沈昭跪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又想到两人平日里的亲厚,不由得在心中大叹一声:大意了。 原以为沈昭是个规矩的孩子,她家巧儿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却不想…… 一时间,她反倒犯了难,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但她没有再逼问顾乔,因为她害怕孩子一旦说出了口,这件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于是她转了话题,讲道:“下个月你就及笄了,奶奶琢磨着,也该给你相看人家了,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也要与奶奶和你娘细说。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马虎了。” 顾乔含含糊糊地应了。 顾婆子见她终于不再说“不嫁人”的傻话,更是笃定了心中猜测。 这一夜,因着孩子的心思,她愣是一晚上没睡着。 第510章 赏花节(三更) 时间一晃,就过了十余日。 酒坊落成,酒水经过改造和加工也变得更加甘冽香醇,正式命名为十里香。 另外,顾旆夫妇还当真用月季酿出了酒,便直接称之为十里香月季花酒,这名字通俗易懂,却不免又被陆少祈取笑一番。 不过令陆少祈吃惊的是,顾乔竟然当真办成了赏花节。 赏花节一共三日,头一日发名帖给随州城的达官贵人。 适逢炎炎夏日,众人本不愿出门,但听闻十里庄的花开得大片大片的分外漂亮,再加上顾乔还特意在名帖中写了“消暑”两字,众人便有些好奇,这十里庄还真不怕晒晕人? 而十里庄向来花样繁多,众人猎奇心理,也想知道这赏花节还有什么有趣玩意,遂皆应邀而来。 等看到十里庄的花海后,众人果然大吃一惊。 成片的向日葵连绵不断,恍若花朵的海洋;虞美人更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而那月季则炽烈如火,艳丽逼人。 不但有美景,还有两、三层楼高的巨型水车。 水车不断地将河水扬起,复又落下,潺潺流动,仿若乐声。 而水雾被河风一吹,飘飘洒洒,瞬间增添凉意。 除此之外,河边浓荫下,摆了不少摊点,每一个摊点便是一种特色吃食。 这些吃食都是随州城里不曾见到过的,譬如说那什么米豆腐、凉虾、豆腐果、烤红薯、烤串、烤冷面…… 每一个摊位上都用大字标明了所卖东西的名称,还有口感。 而十里庄精心酿制的酒,好评也颇高。 这些贵人自是十分喜欢。 夏日里食欲不振,没想到来到十里庄反而吃撑了肚子,甚至肚子撑了嘴上却还想吃,一个个走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回去,说是要与家中人分享。 陆少祈见状,不禁问顾乔:“你就不怕他们带回去了,让家中厨子钻研过后,破解了你的制作之法?” “何须如此?他们若是要问,我可倾囊相授。”顾乔回道。 “哦?” “我所有东西别人都能模仿,但有一样却不能,那就是水。”顾乔弯唇笑了起来,颇为自信,“更何况,等他们研制出来的时候,我十里庄各类小吃的名头早已打响,他便是做的一模一样,它也不叫十里庄。” “前期吃的是味道,后来吃的是名气,我还是过了许久才琢磨出这个道理,没想到你却早早的悟到了。”陆少祈夸赞道。 顾乔笑了笑,“还得看看明日与后日情形如何,毕竟普通老百姓才是我的目标。” 待到了第二日,因为十里庄不收入园费,所以随州城的百姓相邀而来。 顾乔虽然不收入园费,却将连接河两岸的拱桥拦了下来,只让大家隔着河欣赏趵突泉。 人太多了,若是有人过了河溜到各座院子里去,又或者去天然居里乱哄哄地逛上一番,那可不是她的初衷。 这些人并不是来天然居消费的,无非是冲着趵突泉的名气而来,那就将趵突泉当作一个景点来对待。 现代社会旅游观光,重要的景点不也为了防止破坏给围起来吗? 与此同时,顾乔早就命人在对岸的河堤上设置了供百姓们休憩的连排长椅,又将小吃摊全部挪了过去。 河对岸是私家庄园,百姓们虽然好奇,但能免费到十里庄一探究竟,心中已是十分满足,倒没有出什么乱子。 只是等人散去后,田里种植的虞美人和月季都被折了好些,尤其是虞美人,挨着田埂的边上都有践踏的痕迹。 顾乔早有预料,只庆幸自己听从了陆少祈的建议,将拱桥拦了起来。 不然天然居门口铺的河沙怕是都要被踢掉一层。 但这个营销策略无疑是成功的。 顾乔立即与梅涣青他们商量着将十里庄的小吃铺开到随州城的夜市上去。 这次赏花节其实就是一次试水,很显然,无论是酒还是小吃都颇受欢迎,便是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大家欣然同意。 “到时候米豆腐、烤肉这些都可以在天然居的后厨先制备好,然后下午十分便让马车运到城里去,晚上开市。第二日马车再顺道从城中买菜回来,如何?”顾乔转头问道。 梅涣青点了点头,“甚好,如此还省了以往马车空车回去的运力。另外,咱们虽然吃食的花样多,但铺子只用寻一个就行,其他的摊位到了夜间摆到门口,完了再收回来,只是这管理的人选……” 梅执勇立即回道:“我去吧,正好我管着包子铺,顺带再照看夜市摊没有问题。另外,我也想出去瞅瞅,争取给咱们的榨菜寻到别的销路。” 榨菜工艺复杂,又方便存放,旁人根本无法复制,是十里庄当之无愧的特色,顾乔和梅执勇早就商量过要将它卖出去。 随州城里因为榨菜包,已经有不少家庭接受了榨菜,包子铺也单独辟了一个榨菜零售的摊位出来,装榨菜的坛子正是先前订制的陶坛,朴素大方又方便。 近日来榨菜卖得十分不错。 正好陆少祈这边有镖局,梅执勇便想与镖局一道四处走走,为榨菜寻觅路子。 “你分得开身吗?”顾乔有些担心他。 “能行,我定了半月后才出发。半月后,夜市的事情怎么也捋清楚了。”梅执勇回道。 “那就辛苦你了。” “只要有钱赚,那就不叫辛苦。”梅执勇对于赚钱异常痴迷。 梅涣青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原先还道巧儿爱财,看来我们家还有一个更爱的。” “舅舅。”顾乔连忙喊道。 大伙儿顿时大笑起来。 梅姑则看着梅执勇,笑道:“你半月后才出发,是特意等着你表妹的及笄礼吧?” 梅执勇挠了挠脑袋,憨厚地笑了起来,“表妹的及笄礼,我身为表哥,怎么也要在场的。” “你有心了。”梅姑笑道。 “谢谢表哥,我倒好奇表哥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顾乔立即问道。 “瞧瞧,这丫头脸皮真厚,哪有人伸手要礼的?”梅姑无奈摇头。 众人大笑,其乐融融。 第511章 沈昭回庄,问话(四更) 一眨眼就到了七月十五。 顾乔的及笄礼就在第二天。 顾婆子他们是农家人,在这随州城里无亲无故的,遂也不打算请什么人,商量过后,便决定由顾乔的三外祖母给她加笄就行。 毕竟她三外祖母也算是他们所有人中儿女双全,比较幸福的人了。 而十里庄也提前通知了出去,这个月的闭园日提前到了十六这天。 因为刚过中元节,这几日来到十里庄的人本来就少,所以闭园倒也影响不大。 沈昭也在十五这天提前赶了回来。 一个月未见,顾乔拉开门看到沈昭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整个人愣了愣。 “回来了?”顾婆子恰好出现,站在堂屋的门槛上问道。 “是。”沈昭执手行礼,喊了一声奶奶。 顾乔则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似的抬步往沈晚房间的方向走去。 “哥!你回来了!”沈晚闻声提着裙摆跑了出来,开心地喊道。 沈昭冲她笑了笑,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先和大家叙旧,而是朝顾婆子讲道:“奶奶,我想先向您汇报学业功课。” 顾婆子闻言,脸上不见笑容,回道:“不急,先将东西放下吧,这一路辛苦了。” “奶奶?” “回头再说,明日巧儿及笄,我还有许多事要与她三外祖母商量。”顾婆子抬步下了台阶,愣是没有给沈昭说话的机会。 顾乔敏锐地察觉到她奶奶对沈昭的冷淡,心中惊疑不定,然后就听到她奶奶叫她:“巧儿,你随我去找你三外祖母,明日万不可出差错。” “啊?哦。”顾乔瞧了沈昭一眼,急忙跟着出了院子。 事实上,顾乔早就被拎着听了一遍及笄流程,所以顾婆子这会儿又叫上她,也不知道是查缺补漏还是什么…… 顾乔有些不敢想。 等到了杨氏这边,也不过是几个妇人拉扯家常,围绕明日及笄的话题,一不小心又说到了她刚出生的那会儿。 顾乔坐在旁边浑身不得劲,哪里听得进去,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屋外。 顾婆子说话间一直暗暗打量她的神色,此刻见她神思不属,一颗心更是沉了下去。 若只是沈昭一意孤行,她尚且还能够强行将两人分开,可若是她家巧儿也动了心,她又该如何是好? 就像沈昭所言,他也自己看着长大的,她早已将他当作了亲孙子。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两个孩子非要凑在一起,她这个当奶奶的究竟要怎么办? “奶奶,你们先聊着啊,我肚子疼,去趟茅房。”顾乔捂着肚子,小声说道。 顾婆子转头看向她,也不好说什么。 杨氏连忙在旁边挥手,“你个丫头,快去快去。” “去吧。”顾婆子这才开口。 顾乔立即借着肚子疼的借口出了门,然后径直回了自己家。 她回来的时候,沈晚正与沈昭在书房里说话。 顾乔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问道:“说什么这么开心呢?” “巧儿姐,我哥写的文章被他们官学的先生拿给了秋山书院的先生看,秋山书院的先生又拿给了院首看,院首很欣赏我哥的文章,而且我哥夏末的考试通过了!” “真的啊?”顾乔也喜出望外,连忙看向沈昭,“那你岂不是可以转入秋山书院求学了?” “嗯。”沈昭点头,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他答应她会考到随州城来,而现在,他做到了。 顾乔被他那深沉的眸光锁着,瞬间脸红如血。 “小晚,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与你巧儿姐细说。”沈昭突然讲道。 沈晚突然被赶,愣了愣,随即朝顾乔望去,陡然惊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一样。 “哥?” “出去吧。”沈昭朝她点了点头。 沈晚很是担心,但她就是个哥控,就算心中再不放心,最终也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等沈晚出去后,顾乔才拧眉道:“你把她支开做什么?万一她误会了……” “误会什么?”沈昭打断了她的话。 顾乔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来,只得问道:“上次你怎么急匆匆就走了?” “我向奶奶坦白了。” “什么?”顾乔吓了一跳。 “放心,一切由我来处理,你就装作不知道。我给你说,也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底而已。”沈昭十分沉稳镇定。 顾乔却坐立不安,“不是,沈昭,上次你突然离开,是不是奶奶她……” 沈昭点了点头,“奶奶也是担心,毕竟这件事……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方法,你明天安心及笄吧。” 顾乔陡然反应过来,她又被带跑了,连忙反驳道:“不是,谁答应和你——” 正说着,院门口就传来了梅氏说话的声音,她瞬间如惊弓之鸟一般站了起来。 沈昭将桌上的文章朝她推了过去,然后讲道:“你看文章,我去就行。” 顾乔立即假装看文章,一颗心却跳得飞快。 她竖着耳朵,然后就听到顾婆子她们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门开着,顾婆子走到门口问道:“巧儿,你不是肚子疼吗?” “啊,我……我上好了,就过来坐坐。”顾乔连忙回道。 顾婆子扫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沈昭,喊道:“昭儿,你跟我来。” 她的声音沉沉的,顾乔一听,愈发紧张了。 以她对她奶奶的了解,这分明就是压抑着怒火。 她也顾不得装样子了,连忙走上前去,喊道:“奶奶,我——” 顾婆子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带着沈昭走了。 顾乔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顿时着急起来。 梅氏也连忙跟着顾婆子走上前去,随后三人进了堂屋,顾婆子竟然让梅姑直接关上了门。 “巧儿姐?”沈晚觉得不对劲,连忙走过来拽住顾乔的衣袖,轻声询问道,“奶奶怎么了?好像不是很高兴,我哥……我哥做了什么惹怒奶奶了吗?” 顾乔面色发白,回握住沈晚的手,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时间仿佛凝滞了,顾乔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屋子里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像是什么摔碎了。 顾乔再也待不住,连忙提起裙子跑了上去。 第512章 重磅消息:婚事(一更) “奶奶!娘!”顾乔着急,还未到堂屋就喊道。 堂屋门关着,她便从旁边的厢房门绕了过去,然后就瞧见梅氏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目光放空,十分难以置信的样子。 顾婆子也坐在椅子上,一张脸拉得老长。 沈昭则正在用撮箕打扫地上的碎瓷瓶和鲜花。 近日月季开得好看,顾乔便往堂屋的桌上摆了一个瓷瓶,日日更换鲜花,也算是为家里增色。 眼下摔碎的正是她摆弄的瓷瓶。 见状,顾乔连忙走上前去,有些惊疑不定地喊道:“娘?奶奶?” “我们和昭儿有话说,你来做什么?还有小晚,你也出去。”顾婆子直接赶人。 沈晚站在门口,顿时停住了脚步,有些瑟缩。 “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顾乔问道。 “你这个孩子,我们说的话都不顶用了是不是?”顾婆子气怒。 沈昭连忙将撮箕递给她,“帮我把东西带出去,快出去。” 顾乔却接过笤帚和撮箕,转身去给了沈晚,说道:“小晚,麻烦你拿出去。” 把东西塞到沈晚手里后,她又推了她一把,这才来到了沈昭身旁,站到了他身前,将他护住,看着顾婆子和梅氏讲道:“娘、奶奶,如果你们是在讨论我的事,我觉得我有权利知晓。” 瞧见她那护着沈昭的模样,顾婆子和梅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晚,你出去,守着院子!”顾婆子连忙冲沈晚喊道。 沈晚虽然很担心她哥和她巧儿姐,却也知道顾婆子她们不会伤害两人,眼下被顾婆子这么一赶,再不敢呆呆杵在门口,连忙抬步走了。 等人走后,梅氏终是忍不住伸手指着顾乔,“糊涂啊糊涂,巧儿你、你怎么能够……” 梅氏气得狠了,连忙捂住自己心口,面色发白。 “娘!” “干娘!” 沈昭和顾乔连忙走上前去,担心地看着梅氏。 顾婆子连忙端了茶水喂梅氏,随后扭头指着两个小的,怒道:“把你们娘气成这个样子,你俩就高兴了是吧?” “不是……”顾乔帮忙替梅氏顺着胸口,连忙摇头。 梅氏就着顾婆子的手喝了两口水,这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声音都虚弱了许多。 顾乔完全没有想到,她娘的反应会这样大,她想过会是发怒、会是责骂,却唯独没有想过会直接把她娘气倒了。 “是、是……”她半天回答不上来。 要说喜欢,早就喜欢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现如今窗户纸捅破,真要问她什么时候动的情,她也答不上来。 “干娘,是我的错,不关巧儿的事。”沈昭连忙讲道。 “怎么会不干她的事?你俩都给我跪下!”顾婆子将茶盏“咚”的一声磕在了小几上。 顾乔和沈昭立即乖乖地跪了下去。 “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我也想问清楚你们二人。先说巧儿,你这般行事,将我和你娘的教诲抛诸脑后,你可曾想过后果?” 顾乔抿唇,她并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想理会什么规矩,可她在乎梅氏和顾婆子。 顾婆子和梅氏两人都寡居多年,从未沾染任何是非,她们不比自己这异世孤魂,她们十分看重名声。 若自己一意孤行,只会让她们清誉扫地。 “我再问你,昭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便算不在意你的前程,你可曾想过巧儿日后如何面对世人的指点?”顾婆子又看向沈昭。 沈昭连忙回道:“奶奶,这个月,我在书院翻遍了典籍,并与知县府上的典吏和书院的先生探讨了我朝干亲的风俗起源、礼节习俗,无论是典籍记载还是地方民俗,像我们这种关系,严格推敲起来,并不属于干亲范畴。” 顾乔惊愕地偏头看向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解决问题。 “正如上次我与奶奶说的那般,两家在认干亲的时候,一没有旁人见证,二来罗洪一家没有还礼,三来现在罗洪已非我姑父,他做不了我的主。”说着,沈昭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纸,又道,“奶奶若不放心,这是我找到的资料,我将它誊写了下来,可参照比较。” 顾婆子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张,却只是扫了两眼就握在手中不再细看,随后指着他讲道:“你竟然还去问族老?便是有这些东西又怎样?我且问你,你如今的屋子是否与我们一起,不曾避讳?我再问你,若你这干亲不算,你外叔祖和你秀姨的干亲是否也不算?” 或许是气急了,顾婆子“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纸拍在了桌上。 “村里人听了你和小晚喊了她多少年的干娘,又听你们叫了我多少年的奶奶,你把这些东西拿去,你看看村里人能不能看懂!” 沈昭面色微白,却还是据理力争。 “奶奶,我不是不认您和干娘,我只是——” “住口!”顾婆子打断了沈昭的话。 “我不同意,顾家的名声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巧儿,你与昭儿都是我的孩子,你们万万不能……如此。”梅氏也撑着扶手坐直身体,摇头讲道。 顾乔不解,“娘,这件事就像沈昭说的那样,明明有转圜的余地,为何你们……” 顾婆子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抛下了一记重磅炸弹。 “前两日,你三外祖母和我提了小晚的婚事。” 顾乔和沈昭愣住,既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也是因为不明白顾婆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顾婆子却继续讲道:“小晚性情温婉、贤淑贞静,你三外祖母想等到下月她及笄后,便请媒人上门提亲,将她求作梅家长媳。” “大表哥?”顾乔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顾婆子点头,“对。” “那舅母同意吗?”顾乔连忙问道。 因为她曾记得,梅执恕与她提起过,田氏早前是非常反对这桩婚事的。 “自是他们一家都同意了,你三外祖母才来说亲的。”顾婆子回道。 “太好了。”顾乔由衷地替沈晚感到高兴,只是一扭头,却发现沈昭神情复杂。 她脸上的喜色也渐渐淡了下去。 然后她就听到顾婆子讲道:“可知道我为何会在这时候与你们说起小晚的婚事?” 顾乔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513章 抉择(二更) 顾婆子讲道:“刚才我听你语气,你舅母原先不喜小晚,看来你也是知道的。那时候小晚和昭儿尚未与罗洪一家断绝关系,且昭儿并未考取秀才。若是你大表哥迎娶小晚,毕竟是一摊子理不完的烂事。便是小晚性情再好再能干,那也是不成的。” 顾婆子叹了口气,又道:“后来小晚在罗家村差点儿出事,你们兄妹虽然与罗洪断了关系,可小晚彪悍凶残的名声却传了出去,为此,还促使了我们搬家,你们可曾记得?” 沈昭和顾乔点头。 当初村里传得十分不好听,再加上担心给村里引来狼祸,各种原因最终推动了顾婆子和梅氏下定决心搬离故土。 “其实对于过去的事,你舅母他们心里未免没有疙瘩。但现如今大家都在十里庄里住着,你舅母他们见小晚性情乖巧,与你们秀姨待在成衣坊内,绣花裁衣、苦练手艺,又懂事知礼,且十里庄内没有外人嚼舌根。这般相处下来,你舅母他们才松了这个口。” 梅氏也跟着讲道:“我私下里也问过你舅舅,你舅舅给我交了实底,我也才知道你大表哥原来一直对小晚心有好感,便是他央求着你舅舅他们来求婚的。两家知根知底,以后小晚便是嫁了,也同我们在一处,我自是十分欢喜。不过这婚姻大事,我也要问问小晚心意。原想等到小晚过了及笄礼我再去问她,未曾料到你们这里竟然闹出了这样一桩事。” 梅氏捂着胸口,气得脸色铁青,问:“你们告诉我,我还应不应该去问?” 沈昭被她这么一说,面色更是青白交错,神色也十分灰败。 顾乔却有些不解,“不是,小晚的婚事,又与我们……与我和沈昭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丫头,平日里的机灵都哪里去了?”梅氏看着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婆子这才讲道:“小晚与你大表哥说亲,本是亲上加亲,原应十分欢喜,但若是你俩的事情搅和在里面,这件事便变了性质。” 顾乔起初还有些不解,后来慢慢琢磨,陡然间明白过来,连忙抬头看向她奶奶。 “若我与沈昭的事闹出去,别人除了会拿我们干亲的关系说事,更会抨击顾家家教。除此之外,沈昭还会被世人戳着脊梁骨骂。毕竟他在我们家长大,我们家供他读书、识字,可他学习圣人之道,却犯下如此有违伦常礼数的浑事。这些我们两个不怕,我们两个可以认,可小晚却不行。” 她颓然地坐到地上,喃喃讲道:“一旦我们坚持,小晚和大表哥便再无可能。两家比邻而居,又是表亲,世人不会觉得这是结了秦晋之好,反而会因为我与沈昭的事而揣测小晚与大表哥瓜田李下。届时,小晚名声不再,将会再次遭遇一次如顾家村那样的流言蜚语,也将再次受到伤害。所以……” “所以,你与昭儿当真还要这般任性妄为,置名声、前程乃至于家人的幸福于不顾吗?”顾婆子诘问。 顾乔身子一颤,彻底跌坐下去。 “昭儿,你也是吗?那是你最亲近的妹妹,你当真还要一意孤行、毁她终身?” 沈昭张了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 那是他最亲近最爱的妹妹,他定然无法做到牺牲妹妹的幸福成全自己,可若是这样,他就对不起顾乔。 “我尚未问小晚的心意,若是她不喜欢你们大表哥便也罢了,若是她当真满意这桩婚事,你们俩,好好想一想吧。”顾婆子最后讲道。 顾乔偏头看向沈昭,两人眸光相对,同样的歉疚、难过以及无力。 顾乔是知道沈晚内心其实是喜欢梅执恕的。 但沈晚太敏感纤细了,她总是担心自己举止有失而不敢轻易接受梅执恕对她的好,不敢有任何逾越雷池的地方。 自己和沈昭可以不管不顾,沈晚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她在乎名声,在乎她哥哥,在乎这个家。 这样的傻姑娘,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不应该再遭受一次,更不应该是因为她最亲近的人而受伤,她应该得到幸福。 想到这里,顾乔眸光微动。 她知道沈昭定不忍妹妹受伤害,他也定然比自己还挣扎、还难受,他定会觉得对不起自己,正如自己一般。 下一瞬,她俯下身子,对着顾婆子和梅氏的方向叩首,将额头抵在了手背上,随后哽咽着说道:“娘,奶奶,是巧儿不孝,巧儿糊涂。请娘和奶奶放心,巧儿日后定然谨言慎行、循规蹈矩、约束己身,定不会……定不会一意孤行、破坏门风,让您二老担心。”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而眼泪也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到手背上,最终消失无踪。 沈昭望着她俯下身子后单薄瘦削的肩膀和背脊,整个人如遭雷劈,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梅氏和顾婆子瞧见这一幕也于心不忍,偏头头去。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两个孩子毕竟还小,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等长大了就能忘掉也不一定,沈晚却不能因为他俩的糊涂而葬送幸福。 “起来吧。”顾婆子伸手去扶顾乔。 可顾乔就那样俯身跪着,一动不动,任凭顾婆子拽她的胳膊,她也固执的跪着。 “巧儿错了,巧儿……悔过。”顾乔哽咽着回道,没有起身。 沈昭望着这一幕,便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承担着一切,同时也是在逼自己表态。 他心有不甘,可…… 沈昭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难过与无力。 最终,他也俯身叩首,将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 梅氏掩面而泣,捂着心口说不出话。 顾婆子看着两人,虽于心不忍,却只能狠下心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出了这道门,他是兄,你是妹;他是家人,胜作血亲。这件事不会、也不能再有第五人知晓,就此彻底地留在这间屋里。你俩愿意跪,就好好跪着,好生自省。”顾婆子说完,转头看向梅氏,喊道,“梅姑,我们走。” 第514章 话别与坦白(三更) 梅氏这才艰难起身,与顾婆子一道离开了堂屋。 只是出了屋子,她却不免担心:“娘,让那两个孩子留在屋里,会不会……” “不会。千方百计的阻拦,终不如他们自己断了念想。他们心疼小晚,自不会再糊涂下去。只是……”顾婆子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想到方才那两个孩子的模样,我这心里……你说我们当初认下昭儿和小晚,到底是对还是错?” “若是没有认下他们,又何来一家人的缘分,只是不曾想……终究是我这个做娘的大意了,我瞧着,还是另外拓院子,让昭儿搬出去吧。” “也别另外拓了,动静闹大了反而不好,只说巧儿及笄已是大姑娘了,让他搬到他外叔祖那里去就好。” “行。” 却说屋子里,沈昭抬起头来,见顾乔依旧跪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拉她。 可就在手要碰到她手臂的时候,他却停下了动作,然后,手指一根一根的蜷缩起来,紧握成拳。 “巧儿……”他忍不住喊道。 这一声称呼里含着太多太复杂的情绪。 顾乔听见后,眼泪愈发肆意,也愈发不敢抬头。 室内陷入了静默。 她伏在地上,而他看着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沈昭想要抓住时间,抓住眼前的人,可他却握不住,也再没有抬手的勇气。 直到许久,顾乔才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来。 她一点点地抬起眸子,然后看向眼前之人,近乎贪婪的看着他。 果然,不属于她的,从来就不该痴心妄想,更不该借着酒意让心中的野兽出笼。 若不是她主动招惹,现如今两个人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困境。 或许还能粉饰太平,言笑晏晏。 “对不起,沈昭。”她一字一顿地讲道。 每讲一个字,心里仿佛都在滴血一般。 沈昭的手颤抖着,朝她靠近。 顾乔却别过脸去,躲开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有眼泪随着她转身偏头的动作洒落地上。 随后,她吐了口气,转而问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吗?现在,你还想听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一瞬间,对上她那双明丽清澈的大眼睛,沈昭的眼眶却红了。 “我不想知道了。”他回道。 “可我想说怎么办?”她回望着他讲道,眸光同样固执。 因为今日再不说,她此生恐怕再无机会与他坦白。 而这样的秘密,她想让他知道。 即便不能在一起,她也自私地希望他是那个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希望他们能在这件事上有着外人怎么也比不了的亲密。 于是,她开了口,娓娓道来。 “元平十一年,也就是四年前,我成了顾巧儿。我拥有了她的身体,她过往的记忆,与此同时,我也保留了属于我的记忆。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女人也可以很能干,也会去养家糊口,甚至选择不婚。夫妻也可以选择丁克。丁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不要小孩儿。” 沈昭愣愣地看向顾乔,她现在口中的言论,对于大熙朝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 顾乔却笑了起来,“很难以置信是吧?但确实如此。除此之外,那个时代还有手机、飞机和航天器等。人类的科技文明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你能想象吗?人们不再鸿雁传书,而是用手机,就是一种带芯片的小黑盒子,拨通电话就能立即与想念的人说话,打开视频便立即能看到想念的人的身影。还有飞机,能在天上飞,就像鸟儿一样。若是大熙朝也有飞机,估计从随州城到帝京,也不过一个时辰。还有航天器,可以让我们登上月球,就是月亮,你知道吗?” 沈昭惊讶。 “你不会以为我梦呓吧?” 沈昭摇了摇头,反而问道:“电话是什么?视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能够弹出来画面,还有人声的东西?” “嗯,视频就是你说的这个。至于电话……电话就是你有一个特定的号码,我也有一个,我只要输入这个号码,就能立即与你说话的意思。”顾乔尽量用他能听懂的话语去解释。 “那你们能瞬间通话、看到对方,又能在天上飞,还能去到月亮上,那岂不是神仙?” “呃……”顾乔仔细一想,这么说还真与话本上的神仙没什么差别呢。 但转念一想,不对。 她摇了摇头,又道:“神仙可是无忧无虑的,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那时候,没有现在山青水绿,吃的东西多了,却不如现在原汁原味的好吃,还容易生病,各种奇奇怪怪的病。不单如此,我们轻易买不起房,更别提拥有像咱们十里庄这样一大个庄园了。处处都是高楼大厦,几十层甚至上百层,你能想象吗?密密麻麻全是百丈高楼!” “那岂不是与山,甚至比山还高?” 顾乔点头,又道:“我们就生活在这些高楼的小格子里,有的房屋朝向不好,甚至没法感受到阳光。空气也没有现在纯净,全是扬尘和汽车尾气。汽车就像咱们现在的马车,但是速度要快上很多倍,它在行驶的过程中会释放难闻的味道,大概,就像咱们跑马快了会扬起灰尘,只是灰尘落下空气就干净了,汽车排放的那些难闻的气体却会一直留在空气中。” 顾乔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变话痨了。 “我好像跑题了。”她弯唇笑了笑,其实心里清楚,她只是渴盼他能够更加了解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而已。 “没有,我很喜欢听。”沈昭回道。 顾乔抬眸看向他,眼里有着诸多不舍。 她不敢再看,忙低下头,继续讲道:“我在那个世界是跟着奶奶长大的,我的母亲太傻,被我父亲始乱终弃,生下我后就撒手人寰。我外婆,就是大熙朝称呼的外祖母,他们一家以我为耻,将我送到我奶奶手里。我父亲出去打工,一去就杳无音讯,是我奶奶将我抚养长大,我们相依为命。” 这也是顾乔为什么从来不看好顾熹的原因。 因为在那个世界,她遇到的就是一个渣爹。 上不管生养他的母亲,中抛弃自己相恋的伴侣,下不管嗷嗷待哺的幼儿。 这样的人,她宁愿他死在外面! 第515章 我也有一个秘密(四更) “我奶奶供我读书、识字,考大学,考大学大概就像现在考举人一样?或许比你们容易许多,随后我出来工作。可才工作没几年,我奶奶就患了重病进了医院。我那日从菜市场出来,本来准备回家做饭给她带去的,结果半途昏倒,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变成了顾家村的顾巧儿。” “那原来的顾巧儿呢?” 顾乔摇了摇头,“从记忆里看,她感染了风寒,然后没撑过去。” 说完,她抬起自己的手,认真地端详着。 “你知道吗?我时常也不敢相信,这么怪诞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而这副容颜,随着年龄增长也越来越与我从前相似,甚至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楚到底那是一场梦境,还是这是一场梦境?又或者,两边都是真实的人生?” 说完,顾乔看向沈昭,“你会不会以为我疯了?又或者是在做梦?” 沈昭摇了摇头,“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那我说完了。沈昭,哦不,”她沉吟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然后改了称呼,艰难地喊道,“哥……哥,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可以进秋山书院读书呢。” 听到这声“哥”,沈昭面色微白。 从始至终,她一直不肯喊他一声哥,他也一直放任她叫自己的名字,现如今想起来,不过都是私心作祟、不愿承认。 可现在她却…… 瞧见她用手撑着地,作势要从地上站起来,他心中一慌,有种即将彻底失去她的惶恐,下一瞬,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胳膊。 “哥,怎么了?” 这一声哥,好似一把刀子,直直的插入心脏。 他的手颤了颤,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然后抬眸讲道:“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同你说。” 顾乔对上他的眸光,愣了愣。 “秘密?” 他能有什么秘密? 一盏茶后,沈昭和顾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顾婆子她们刚洗漱好,瞧见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叫了沈昭过去,与他商量搬过去与梅崇岭一起住的事情。 沈晚则担忧地看向顾乔,忍不住抓紧了她的袖子,握住了她的手,问:“巧儿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手心怎么这么凉?” “没事,就是生意上的一些事,说了你也不懂。” 沈晚还想再问什么,顾乔却反握住她的手,说道:“今晚我和你睡吧。” “好啊。”沈晚察觉到她有心事,立即答应。 只是等躺到床上,顾乔却只是和她聊着过去的事,任凭她旁敲侧击也不肯吐露心事。 “小晚,我真的没事。对了,刚才说到你们祖父在的时候,你祖父教你哥认字,那时候罗洪夫妇敢向后来那般欺负你们吗?” 沈晚摇了摇头,“我有些记不清了,但是祖父在的时候,我好像不曾挨过打。而且祖父懂得很多东西,他对哥哥期望很高,若是他老人家在世,看到哥哥考取了秀才,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一定会的。”顾乔翻过身平躺好,望着头顶的床架,思绪却一点点飞远。 沈晚没有再听见她说话,不禁轻声喊道:“巧儿姐?” 见她不答,沈晚便理好凉被,搭在了她身上。 顾乔其实并没有睡着,感觉到沈晚的照顾,她抿了抿唇。 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别说沈昭,就是她,也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儿伤害的。 闭上眼睛,她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而无法入睡的,除了她之外,还有顾婆子和梅氏。 厢房内的油灯亮着,火苗跳跃。 梅氏心烦意乱,熬着油灯做针线,借以平复心情。 顾婆子也睡不着,披了衣服本欲起身去院子里透口气,却见梅氏房中还亮着灯,遂敲了她的门。 梅氏起身去开门,顾婆子就看到了她桌上那纳了一半的鞋底。 “你也不怕伤了眼睛。”顾婆子走了进去。 梅氏叹了口气,“横竖睡不着。” 顾婆子坐了下来,也叹气道:“我也睡不着。” “娘,一想到那两个孩子,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我想到当年我和熹哥青梅竹马,又想到如今执恕那孩子也念着小晚,我们都能得偿所愿,可却逼着那两个孩子……我承认,先前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第一反应便是两个孩子的名声和前程,可现在细细想来,两个孩子又没有妨碍谁,为何却……”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她亲闺女,一个是她视若己出的义子。 她毕竟是做母亲的人,等冷静下来,不免心疼起孩子来,这心里又哪里能好受。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顾婆子。 “你说的这些,我这一个月来一直在考虑。我也气过、怒过,可终究是咱们的孩子,更多的是心疼。昭儿聪明,知道釜底抽薪,但是……这方法必定会引人议论。眼下这不是遇到了小晚的婚事吗,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闹出任何岔子来。” “我知道……可,可那样逼着两个孩子。我瞧见巧儿那模样,像是失了三魂七魄却又硬撑着,我好怕他们出什么事。” 梅氏以前也瞧见有姑娘家不能嫁与心爱之人便要寻死觅活的,这心里怎能不后怕。 “放心,孩子们不会的。”顾婆子对于自己的孙女和干孙子倒是很有信心,“这两个孩子性情坚韧,骨子里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而且就算是为了小晚,他们也不会做出傻事。” “那……那以后怎么办呢?两个孩子也都是倔强的人,若是他们一直放不下,心里藏着对方,不愿意接受其他人,平白耽误了岁月,又怎么是好?”梅氏还担心这个问题。 或许经过今天之后,两人是循规蹈矩、保持距离了,可若是心中始终惦念不舍,又该怎么办? “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顾婆子垂下眸子,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多岁,“我曾想过,实在不行再搬家,反正已经越搬越远了,那就搬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只说他们就是年轻夫妻。可梅姑,昭儿要科考入仕,家世、声名、德行全部都要细查,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若昭儿从商呢?咱们看重执恕,不仅因为他是我娘家侄儿,更因为这孩子是个上进的。就算如今没有考取秀才,日后也能考上;就算考不上,也能从商,总不会饿着肚子。现如今咱们家十里庄的生意越做越大,昭儿又那样聪明,若他选择从商,是不是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梅氏忍不住讲道。 “你怎么……孩子可以糊涂,我们做大人的却不能糊涂,不能葬送了昭儿的大好前程啊。” “娘,若是昭儿肯呢?”梅氏却越说越有信心。 “你是没瞧见昭儿用心苦读的样子吗?他分明就是有大抱负的人。若咱们去提了,他一时冲动决定从商,与巧儿成了家,可等到过几年,他瞧见同窗在朝堂大展宏图,自己却只是一介微末商人,你让他如何自处,你又让巧儿如何自处?届时他们夫妻会否生怨?巧儿如此敏锐聪颖,又会否察觉他的心思而自责痛苦?你可曾想过这些?” “这……” “诗会那日你也瞧见了,昭儿与那些学子谈经论道,就算咱们听不懂,还看不出吗?他年纪比其他学子小上许多,可那些人却并未因此轻视他,甚至因他的才学而愿将他引为知己友人。他如此年轻,日后定能大有作为,咱们不能自私的毁了他,更不能让他日后后悔,觉得是儿女情长绊住了他。若真到了那么一天,巧儿还能与他走下去吗?” 梅氏终于明白了顾婆子的担忧,她既是忧心沈昭的前程,也更看重孙女的幸福。 这婚姻二字,可不单单只是感情便够了的。 第516章 及笄(一更) “那现如今怎么办?”梅氏忧心忡忡。 “先等小晚及笄了,问清楚她的心思了再做打算。另外,若是小晚愿意,早点儿让他们成婚也是好的。”顾婆子回道。 梅氏却有些不解,“为何让他们快点儿成婚?明年执恕要下场考试,我还担心他成婚后无法专心用功,想着先让他一心一意考试,等试考完了我们两家再行婚嫁之事呢。” 顾婆子叹了口气,“我是怕那两个孩子放不下。若是小晚的婚事早日尘埃落定,说不准后面会有转机。毕竟过个一两年,小晚和执恕已经成家,若是再闹将起来,至少不会牵累小晚。” “娘,您……”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总该留一条路子。好在当初昭儿兄妹的户头没有与我们落在一处,这也是万幸。不过,我们的打算暂时不可告诉巧儿他们知道。若是他们能断了,也是件好事。” 梅氏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翌日醒来,两人都有些憔悴。 梅氏怕众人看出端倪,特意敷了粉,又抿了口脂。 顾婆子也强打起精神来。 两人都换上了伍秀兰替她们新裁的衣服。 人靠衣装,这么一衬,倒是神采奕奕。 农家的及笄礼并不像高门大户那般繁杂,只因梅氏膝下就这么个女儿,如今条件又好了些,便想着大家热闹一下。 顾乔自然也好生打扮了一番。 今日她穿了一件藕色抹胸,外着粉色对襟长衫,下着浅绿色长裙,再罩上一件直领对襟的粉色褙子,整个人显得温婉娴雅、飘然若仙。 除此之外,向来素面朝天的她今日也被压着略施粉黛,蛾眉淡扫、红唇点朱,一张莹润瓷白的小脸便愈发显得精致美丽。 一头乌发更是垂在身前,如绸缎一般。 沈晚挽着她,不免赞叹道:“巧儿姐,你可真漂亮。” “是吗?”顾乔却语气淡淡,然后一步一步朝堂屋走去。 四年时间,已经足够让她从最初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成长为今日亭亭玉立的少女。 沈昭早在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痴了,却只能强行克制住自己,收敛心神。 梅氏和顾婆子瞧着顾乔一步一步走来,端的是素雅恬静,不免欣慰。 很快,顾乔进了堂屋。 在田氏的主持下,顾乔给梅氏和顾婆子行了礼,随后便跪在了蒲团上,由梅氏亲自为她绾发。 “一晃,我家巧丫头都长大了。”梅氏忍不住感慨道,眼圈也跟着红了。 顾乔也觉得时光飞快,鼻头微酸。 发髻挽好后,梅氏松开手,退到了一旁,慈爱而不舍地看着她。 “请正宾加笄。”田氏唱喏道。 若是贵族女子及笄,一共是三加,期间还要更换衣物,由襦裙至曲裾深衣,但是到了农家已经简化了。 毕竟农村大家都穷,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所以便只有长辈,即正宾为笄者加钗冠的这一步,如此便算是礼成。 其后,杨氏唱喏,又将酒撒了一些在地上,随后递给顾乔。 顾乔执酒,略微沾唇。 礼成后,她向杨氏行了拜礼,这才起身。 随即,梅氏训示,顾乔再拜。 等到及笄礼毕后,梅氏扭转头去,悄悄抹泪。 顾婆子本想像从前一样摸一摸顾乔的脑袋,但看到那截然不同的发式,手便收了回来,然后慈爱地讲道:“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凡事不可任性妄为。” “是,巧儿谨遵奶奶教诲。” “瞧瞧,一下子变成了大姑娘,说话行事都娴静沉稳许多。”田氏见顾乔乖巧做答、行止温柔和顺,忍不住夸赞道。 杨氏也点头赞同。 只有顾婆子看着抹泪的儿媳,又看了看孙女这平静无波的模样,心中不免叹息。 这孩子仿佛一夕之间变了性子,这般乖巧体贴,反而不若以往活泼机灵让人放心。 一场及笄礼就这么结束,其后,大家纷纷送上生辰礼。 伍秀兰的礼物就是顾乔这一身衣物,可算是最贴心、最合适的。 顾婆子的是那一只赤金打造的簪子,已经在方才由杨氏替她加笄时插到了她头上。 梅氏则给顾乔备了一只手镯,拉着她舍不得松手。 田氏作为舅母也不好小气,便做主送了一对金耳坠,与杨氏送的鎏金手钏一道给顾乔添了首饰。 梅崇岭也不知道姑娘家及笄应该送什么合适,便让伍秀兰帮他挑选,最后选了一匹上等的绸缎。 梅氏三兄弟也各有礼物。 梅执恕知道顾乔喜欢猎奇,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记载蓬莱仙境的一本传奇,这传奇是前朝名家所作,由大熙朝官方刊印,也算珍贵。 梅执勇则送了一把桃木打磨的算盘,一颗颗算珠十分圆润可爱,还说祝顾乔财源广进,将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梅执让最小,没有银钱买礼物,竟然临摹了一副贺词送给顾乔。小家伙已经启蒙了,正在描红,字写得一板一眼,倒很诚心,顾乔欢喜的接了。 沈晚给顾乔特意绣了一幅马面裙,花式素雅,针法绵密,让人眼前一亮。 最后是沈昭,他和梅执恕一样给了顾乔找了一本孤本画册,显得没什么新意。 顾乔接过礼物的时候,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就在她把礼物都收了,大家准备散的时候,苍老突然急匆匆地赶来了。 “今日顾小姐及笄,东家原是说出席的,却不想临时有事脱不开身,遂嘱咐老奴来向顾小姐道喜。这是东家特意为顾小姐准备的礼物,还请顾小姐收下。” 顾乔也不与陆少祈客气,接过了他命人送来的礼物,然后对苍老说道:“劳烦苍老替我谢谢你们东家。” “顾小姐还是看看礼物吧,东家说,想知道顾小姐到底喜不喜欢。” 顾乔微怔,随后应道:“好。” 她款款走上前去,将礼物放到了桌上,随即打开。 那是两个木盒子,顾乔先打开了大的那个,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副纯金打造镶嵌了鸽子血红宝石的璎珞。 顾乔不认得鸽子血,却能凭着女人直觉感觉到这宝石的鲜亮与迷人。何况她在十里庄也接待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妇人,却从不曾见谁佩戴过如此贵重大方的璎珞。 “这太贵重了。”顾婆子连忙讲道。 “东家说,顾小姐是他的好友,对待朋友,自然当以最好的礼物赠之。”苍老说罢,又转而看向顾乔,继续讲道,“东家还说,顾小姐看到小盒子里的礼物应当会更高兴。” 第517章 辣椒种子(二更) 顾乔依言打开了盒子,随后就看到里面装着几个粗布制成的袋子。 她打开了其中一个袋子,竟发现里面装的是种子。 顾乔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种子还有生命力,而她自收集了那株绒毛皂角后,便勿须用手触摸,只需目光锁定便能读取植株信息。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陆少祈给她的竟然是胡椒种子! 顾乔兴奋不已,连忙打开第二个袋子,还不等使用桃木手串的功能她便能认得出来,那是辣椒籽! 她心心念念的辣椒! 就是不知道这是线椒、尖椒还是朝天椒? 顾乔连忙读取信息,然后得知,这竟是线椒。 虽然口感偏辣,但线椒也很好啊,要知道她可念着辣椒许久了。 接下来,她又看了其他袋子,不过其他袋子的种子许是时间久了,没有什么活性,她已经感知不到了。 苍老见她脸上浮现出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旋即讲道:“这是东家特意从胡商手里买来的种子。自去年秋天顾小姐在随州城四处寻觅可以种植的花木果树时,东家就派人留意胡商手里的东西。这过了快一年,陆陆续续才收得了这么些种子,也不知道对顾小姐是否有用。但东家说,顾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顾乔连忙点头,“喜欢,非常喜欢。回去告诉你们东家,他有心了,谢谢他的礼物。” 她的笑容由内而外,手更是捧着盒子,仿佛握着奇珍异宝。 沈昭只觉得那笑容明媚得有些刺眼,更想将如此明丽不可方物的她藏起来不叫别人看见,可他却只能想一想,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于接下来的日子,他为了让顾婆子和梅氏宽心,还需故意避着她。 想到这里,他不禁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眸中的晦涩。 顾乔则收下了陆少祈的礼物,同顾婆子一起,亲自将苍老送到了门口。 等把人送走后,沈晚帮顾乔将礼物收拾搬到房中,顾婆子他们则准备趁着今日大家团聚,一大家子好好吃一顿饭。 “巧儿姐,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礼物,嘘。”沈晚悄悄地拉了拉顾乔。 顾乔讶异:“什么礼物你不能当面送?” 沈晚立即斜睨了她一眼,“当然不能拿出去啊。” 说着,她拉着顾乔来到了顾乔的床边,然后指着放到枕边的东西讲道:“喏,你看看。” 顾乔的脸立即微微红了,因为沈晚送她的竟然是一方粉色的肚兜,上面还绣了浅绿色的荷叶与粉色微白的荷花。 粉色莹润,绿色清新,荷花的粉略浅于肚兜本色,显得雅致清丽,与她今日这一身装扮也颇为相似。 而且沈晚绣工颇好,将那小荷才露尖尖角、含苞待放的模样绣得栩栩如生,让人错不开眼去。 “那日我见秀姨给你准备这身衣裙,便突然起了心思。你又惫懒,平日里肚兜都是干娘给你准备,花色终是太过素雅,不够活泼,我便想着给你绣两件。” “两件?” “对啊,下面还有一件,你看看。” 顾乔将粉色的拿开,然后就看到了下面那大红色的肚兜。 这下,她的脸是彻底红了。 “这么红做什么?” “你及笄了,我怕往后你自己懒得绣,便早早地抽空给你绣了这么一件。这是鱼戏莲花。”说这话的时候,沈晚自己的脸也红了。 顾乔立即偏头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懂得有点儿多啊?这鱼戏莲花……” “巧儿姐,你打趣人!”沈晚立即羞愤跺脚,急忙走开了。 顾乔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肚兜,随后笑道:“绣工真好,以后你那未来夫君可有福气了,这无论是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脚上踩的鞋子,那定然都是极其合体舒适的。哎,以后我家小晚嫁人,我可就穿不着她做的衣服咯!” “巧儿姐!我还没及笄呢!”沈晚脸红如血。 顾乔笑了笑,连忙走上前来,“行了,不打趣你了,谢谢你的贴身礼物,我很喜欢。” 沈晚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又解释道:“这些都是秀姨教我的,她说这寓意是顶好的。” “嗯,顶好。”顾乔心里的失落立即被沈晚的温情礼物给填满了。 沈晚却觉得她有些敷衍,再次强调道:“你别不信。秀姨说了,鸳鸯戏水个个都在绣,却也只是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不如这鱼戏莲。鱼穿莲,十七、十八儿女全,这才是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呢。” 顾乔手一顿,顿时觉得手里的肚兜有些烫手。 她还以为就是夫妻恩爱的意思呢,这还扯上子嗣了? 不过好歹是沈晚一番心意,她立即将肚兜收好,然后笑着讲道:“你这手那么巧,又是送我裙子又是送我贴身衣物的,而你下个月就要及笄了,这可让我犯了难,珠玉在前,我又该送你什么呢?” 沈晚转了转眼睛,然后回道:“那我想吃你上次说的那个芋圆!” “那哪用等你及笄啊,红薯这几日也该熟了,咱们挖出来,再去买芋头回来就可以做了。” “真的?”沈晚眼睛都亮了。 顾乔顿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是个爱吃的。” “谁不爱吃呢?” “也是。” 两人有说有笑,随后将礼物全部收好入箱。 到了中午,一家人吃了团圆饭。 下午的时候,梅执勇他们几个男生又嚷着许久没有吃盐菜螺蛳了,几人愣是玩性大发,拿了竹篓就去了田边,捡田螺去了。 不过这田螺捡来还要吐泥巴,所以是注定了今日吃不上的。 顾乔看着沈昭被梅执勇不情不愿地拽着,逐渐远去,忍不住想到了她在村里捡田螺的时光,还想起了当初顾晓往她家田里倒蚂蟥的事。 当初为了惩治顾晓,沈昭还利用了顾凌,顾凌也确实不负众望,给了顾晓一个极其深刻的教训。 谁知道日子一晃,竟过去这么久了。 如今顾晓离开了顾家村,顾凌也走了,现在就连她与沈昭,明明极近,似乎也隔着千山万水。 无论是那肆无忌惮的童年,还是活力四射的青春,似乎都随着她及笄,永远地停留在了昨日。 嗯,古人成年礼还是太早了。 她只能如此感慨道。 摇了摇头,她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518章 陆家垮了(三更) 到了晚上,热闹终于散去,顾乔今日明明没干什么,却觉得很累,于是洗漱完毕后便躺到了床上。 就在她准备睡觉的时候,沈晚敲响了她的房门。 顾乔起身去开门,看见是她,不免疑惑:“小晚?” 沈晚走进房中,然后将一个木盒朝她递了过去,“巧儿姐,我哥让我带礼物给你。” 顾乔有些微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接。 “巧儿姐?” 顾乔怕她生疑,这才接过,然后笑道:“你们兄妹还真是心有灵犀,竟然都送了双份礼。” 沈晚抿唇笑了笑,目光却停留在了那盒子上,显然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 顾乔却不敢当着她的面打开,而是将东西搁在了桌上,随后讲道:“今日陆少给我的那些种子,我还要研究一下,你先去睡吧。” 沈晚见她浑不在意地将东西搁在一旁,桌上又当真放着陆少祈送的种子,顿时抿了抿唇,觉得顾乔似乎并不在意她哥的礼物。 不过她也听出了顾乔的意思,遂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沈晚走后,顾乔起身去关了门,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桌前。 她先前的确在研究陆少祈给的种子,胡椒种子活性只有一月,要随摘随撒,所以她已经洒到了后院。 辣椒种子被她收了起来。 她在研究的是那没有活性的种子,有些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显然,并无结果,所以便随意摊开放到了桌上,因为太累,还来不及收拾。 而眼下,沈昭送的盒子也在桌上。 那盒子很是朴素淡雅,花纹都是新的,顾乔不禁伸手抚摸那纹路。 明明沈昭什么都没说,可她知道,这是沈昭一刀一刀亲自雕刻的。 随后,她将手放到扣眼上,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后,她看到了一个半截葫芦。 一如当年过年时他送给大家的葫芦刻像一般,可这葫芦却更加肖似真人。 总之顾乔一看,就知道这葫芦上刻的是自己。 那眉、那眼、那嘴型……无一处不相似。 而且这还与当年的葫芦刻像不太一样,只剩下了半截葫芦,显得这刻像愈发憨态可掬。 顾乔伸手将葫芦拿起,准备细看,却在拾起的瞬间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重量。 她讶异地张嘴,随后将葫芦翻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里面竟然还套着几个小葫芦。 她立即将里面的半截葫芦全部取了出来,随后惊讶的捂住口鼻。 一共七个葫芦,一个葫芦比一个葫芦小,正巧能够套上。 而每一个葫芦都雕刻得一模一样。 顾乔顿时想起她曾经给沈昭和沈晚含混说过葫芦娃的故事,可她未曾料到,她收到的“葫芦娃”竟然是自己的模样,七个,一个不少、一个不差。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昭竟然还将“葫芦娃”做成了“套娃”。 霎时间,她摩挲着葫芦的眉眼,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可是笑着笑着,眼里竟有了泪光。 指腹间木刻的纹路十分清晰,在感受的过程中,顾乔仿佛看到了少年坐在灯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雕刻的模样。 沈昭的木工似乎是偷学罗洪的,她曾经问过他,木刻难不难。 沈昭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一刀错,一件东西就毁了。 那么,要刻下如今送给自己的这七个完美无瑕、一模一样的葫芦,他私底下又刻坏了多少个呢?又用了多少日夜,多少时间? 想到这里,顾乔连忙将葫芦拿起来,认真地打量着葫芦的表皮和干燥程度。 可最后也只得出了一个不是今年的新葫芦的结论。 这一份礼物,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 她忍不住在心中揣测。 可所有的揣测都没有答案,而她也不可能再去追问那个答案。 这是一份用钱也买不到的礼物,倾注了他的心血,也藏着他的情愫。 而现在,顾乔凝视半晌,也只能将它们一个一个的收起来,随后狠心将它们重新放到箱子里,旋即上锁,将木盒子抱起,放到了她的樟木箱子里。 或许日后有一日,她会突然翻出这份礼物,然后笑着说道:“原来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唇角微微勾了勾,随后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渍,将樟木箱子盖上了。 这一夜,她躺在床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十里庄开园,生活又恢复了忙碌的样子。 沈昭要赶回汝陵城,再在官学上半月的课,等秋山书院那边一应手续办理妥当后,他就可以转入秋山书院读书。 梅执恕也去了随州城的育林书院继续上学。 梅执勇则按照最初的计划与镖局的人一起去开拓榨菜的路子。 大家都各有事情,就连陆少祈也见不着踪影。 顾乔更是忙着腌制酸西红柿以及三蒸三晒红薯干。 除此之外,挖断的红薯还可以集中起来剁碎制作红薯粉,而残渣则可以留来喂猪。 一眨眼,就到了最忙碌的秋收时节。 田间地头,稻谷金灿灿的一片,葵花即将成熟,苎麻也长得十分繁茂;而果树林里,混种的毛豆、花生等也到了收成的时候。 十里农庄迎来了最忙碌的时候。 达官贵人们要来一睹秋收的喜庆热闹,顾婆子一家又要接待他们,又要有条不紊地掌控秋收进度,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各家书院也因为秋收放了半旬假,梅执恕也能赶回家里帮忙,沈昭更是从汝陵城回来,去了秋山书院报到后,也回了十里庄。 多个人多双手,梅涣青主要负责接待贵客,顾婆子负责总管田间地头之事,两人各自带了人,也算是忙而不乱。 这时候梅执勇也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十里庄如今名声渐起,随州城许多人都知晓十里庄的名头,他这一趟主要是在随州境内各处走访,最终签了好几笔榨菜的单子,供货、运输、价格等一应谈妥。 “可以啊!”顾乔夸赞他道。 “可以什么,我还以为怎么也能谈下七八家的,这才五家。”梅执恕却并不满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不还有好几家还在试吃和观望吗?我对咱们的榨菜有信心,到时候只怕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顾乔笑道。 梅执勇受到安慰,这才点了点头,又问:“对了,最近陆少来过十里庄吗?” “没有,好像一直在忙,怎么了?”顾乔问道。 梅执勇见四周没人,立即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讲道;“陆家垮了。” 第519章 提剑冲进陆家(四更) “垮了?” “我也是回城之后,去了包子铺和夜市摊查看情况,随后才听人说的,然后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消息。陆家最后不是只剩下渔业了吗,但上个月,陆家被人告上了公堂,告陆家草菅人命、压榨渔民。” “然后呢?” “随后调查下来,清明节后,陆家为了捕捞羌河刀鱼,命渔民出江,却不想半途遭遇了大冰雹和狂风暴雨,当真出了事。去了三艘船,只回来了一艘,一共十六个渔民,最后也回来了两个。” “冰雹?那不就是咱们十里庄受灾的那一次?” 梅执恕点头。 顾乔更疑惑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何现在才爆出来?何况渔民出江,本就有风险,陆家肯定不会傻到不做安顿吧?” “问题就出在这安顿上。羌河刀鱼素来有名,有许多达官贵人为了刀鱼一掷千金。陆家虽是以鲂鱼发家,可在渔业一行已然做大,对于刀鱼的生意自然也不会错过。据说那日陆家有经验的渔民不肯出江,只说恐怕会有风暴,可陆家家主却一意孤行,毕竟春潮迷雾出刀鱼,这刀鱼一年四季就只有这两个月的捕捞期,过时不候,所以强行命人出了江。” “这不是逼着人去送命吗?” “倒也不完全是。陆家这一行做了许久,那有经验的渔民只说是可能会有风暴,自己也吃不太准。除此之外,陆家为了鼓励渔民们出江,还签署了高额的赔偿协议。当日上船的人,都是自愿去的。没能回来后,陆家也确实按照协议上的条件安顿他们的家人。” “那……这有什么好告的?”顾乔当真迷惑了。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问题就在这安顿上。陆家当初的赔偿条款还有一条,就是出事的渔民的孩子可以进入陆家渔业或陆家名下的其他行当帮工。这在以前,便是帮渔民解决了后顾之忧,可对于现在的陆家,却无法兑现承诺。陆家其他行业相继被蚕食,最终只剩下渔业,渔业也支撑困难,遂需裁减渔民。” “裁人?” “对,陆家本来想掏一笔钱来封住这几户人家的口,却不料这些人家直接将他们告上了公堂。而且他们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证据,由刀鱼捕捞一事牵扯到陆家做下的许多恶事。陆家哪里经得起查,这不,过去种种翻出来,彻底陷入泥垢,再爬不出来了。” “那现在陆家怎么样?”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许多商户上门要债,据说陆家已经在遣散家仆,置卖旧宅了。而且要债的时候,陆家少爷陆少临与人起了争执,竟在混乱之中被人打折了双腿。而陆家家主怒极攻心,一口气没缓过来,也撒手人寰了。” 顾乔睁大了眼睛,“死了?” “死了,昨日正是出殡之日。另外,还发生了别的事。” “什么事?”顾乔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少临亲自指认陆少与自己的未婚妻宋家小姐有染,珠胎暗结。并说陆父一直想将陆少接回去,陆少却狼心狗肺,不念父亲苦心,反而处处与陆家争锋相对,如今更是与弟妹苟合,使祖上蒙羞,陆父气急攻心,这才去了。总之,陆少私德败坏、有违孝道,为人所不齿。” “不可能!这分明就是攀咬!”顾乔怒道。 梅执恕的神色却有些奇怪。 顾乔见状,心中不安,连忙问道:“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事?” “陆少与那宋家小姐的事情如今在随州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因为昨天,宋家小姐在家中意图悬梁自尽,是陆少去将人救下。不但如此,宋家家仆还瞧见陆少一脚踹开了宋家的房门,亲自抱着宋家小姐出来,然后将宋家小姐带走了。随州城也有百姓看见陆少抱着宋家小姐从宋家出来。” “什么!”顾乔震惊。 “现如今城中流言甚嚣尘上,陆少却带着宋家小姐不知所踪,未曾露面,这样下去……所以我才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陆少。” “这些日子忙着秋收,我与奶奶一起,就连天然居那边都很少去了,未曾想他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二表哥,快准备马车,我们进城!”顾乔连忙讲道,自责的同时难免担心。 陆少祈还惦记着她的生辰,用心地给她准备了礼物,反观她这个朋友,却连他的近况都未曾关心,简直是太愧对朋友二字。 “你要去做什么?”梅执勇问道。 “我当他是朋友,朋友有难,不说能够相助一二,至少要替他分担烦忧。总之你快去,我去和奶奶说上一声!” “好!”梅执勇急忙安排马车去了。 顾乔也连忙去找了顾婆子,只对她说自己要与梅执勇一起去看看十里庄包子铺和夜市摊近日的经营状况,夜市摊那边有些琐事需要她处理,顾婆子也不疑有他,再加上秋收也步入正轨,遂让她去了。 顾乔急忙回家换了身衣服,又拿了锥帽,立即上了马车。 沈昭从天然居那边过来,正巧遇到马车,不禁问梅执勇:“你们去哪里?” “城中包子铺有事,我们过去看一眼。”顾乔回道。 她怕提起陆少祈又三言两语交代不清楚,索性把这个借口用到底。 车夫立即架起马车往前驶去。 沈昭望着马车远去,想到先前在天然居里听到的流言蜚语,眉头微皱。 却说顾乔与梅执勇进了城后,两人直奔陆少祈平日居住的院子,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人应答,便知道里面无人,两人只好又去找了昌盛银楼的白掌柜。 与陆少祈相处这么久,顾乔和梅执勇都知道,除了苍老,陆少祈的又一心腹便是这白掌柜。 可当问及陆少祈的去向时,白掌柜也是一脸焦急。 “我也在找东家,可是城中东家名下的院子我都去过,都没有人。眼下谁也不知道东家到底去了哪里,这城中流言却传得如此难听,我也正着急呢。”白掌柜急忙回道。 “他的马车呢?”顾乔连忙问道。 “昨日我们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东家做的事,我们哪敢盯着东家的行踪,况且是苍老驾的车,便是我们想要追踪,也无能为力啊。”白掌柜立即讲道。 “这可怎么是好?”梅执勇着急。 顾乔也在搜肠刮肚地思考陆少祈会去什么地方,但她陡然发现,自己对陆少祈真的知之甚少。 正在这时候,一个伙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连忙喘着气对白掌柜喊道:“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陆少回来了,提着把剑冲进陆家去了!” 第520章 杀机,阻拦(一更) 听到这句话,白掌柜面色一白,随后连忙喊道:“快!快去陆家!” “坐我们的马车去!”顾乔连忙应道。 三人立即上了马车,然后让车夫加快速度,直直地朝陆家赶去。 好在昌盛银楼离陆家并不是很远,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三人就赶到了陆家。 陆家往日紧闭的大门此刻洞开着,这便算了,竟然没有仆人留守,而且里面还传来了打闹的声响。 白掌柜下车后连忙往里面走,顾乔和梅执勇赶紧跟上。 几人刚进院子过了照壁,就恰好看到陆少祈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走廊上,而院子里的仆人皆是拿着棍子,一个个面面相觑。 还有人倒在地上,正在努力起身。 看样子,陆少祈应该是在这里遭遇了一番阻拦,但是这些仆人显然最后都没能拦住他。 白掌柜急忙抬步跟上,那些仆人发现有外人闯入,立即将棍子对准了白掌柜三人,喊道:“何人擅闯!” “让开!若是想让大少爷一剑斩了二少爷,你们就只管拦着!”白掌柜吼道。 众人惊疑不定。 “还愣着干嘛,我们是去拦人的,快让!”梅执勇连忙吼道。 “这是昌盛银楼的白掌柜,这是十里庄的少东家,你们还要拦着吗?”顾乔连忙透露两人身份。 白掌柜见他们犹豫不决,可不管那么多,抬步就往前冲去,顾乔两人连忙跟上! “哎!”有仆人还欲阻拦,却被旁边的人一边拉住。 最后,他们只是提起棍子,急忙跟上。 陆府颇大,屋宇错落有致,庭院深深。 若非白掌柜识路,恐怕顾乔和梅执勇根本没法找到路。 陆少祈的身影早就消失无踪,梅执勇不免问道:“白掌柜,你知道陆少会去哪里吗?” “如今陆少临断了腿,东家提着剑,定是找陆少临去了,那肯定是去了陆少临的南风院。” 说话间,白掌柜愈发加快了步速,顾乔将遮挡视线的锥帽直接摘了下来,小跑跟上。 很快,三人就来到南风院,正好瞧见陆少祈踢门进屋。 “来人!来人啊!”陆少临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充满了恐惧。 此时屋内,陆少临撑着身体往后瑟缩,背靠着墙壁,惊恐地看着提剑朝他走来的陆少祈。 但因为腿断了,他几乎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少祈朝他逼近。 “陆少祈,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冲动,你——啊!”陆少临顿时尖叫起来,因为陆少祈挥剑直接将他那软烟罗的床幔给劈开了。 明明这层如霞似烟的床幔根本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陆少祈,可不知为何,没了它的遮挡后,陆少临更心慌了,只感觉杀气扑面而来! “你、你要干什么?”他颤抖着问道。 “做什么,陆少临你已经蠢到连这都看不出来吗?”陆少祈冷声反问,一双眸子仿佛淬了毒一般。 “你、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你也要赔命的!”陆少临连忙吼道。 “赔命?那也是你先死了再说!”说着,陆少祈抬起宝剑。 看着宝剑朝自己刺来,陆少临惊恐地尖叫出声。 就在剑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一寸不到的时候,宝剑突然停住了。 陆少临只觉得心跳瞬间停止了。 原来是白掌柜赶到一把抱住了陆少祈的腰。 “东家,使不得!”白掌柜连忙喊道。 “放开!”陆少祈挣扎。 “啊!”陆少临看着剑尖又朝自己心口逼近一分,立即吸气往墙壁上贴,眼睛惊恐地看着宝剑,吓得双下巴都挤出了几层。 顾乔连忙抓住陆少祈的手腕,喊道:“不可!” 说着,她伸出另外一只手试图夺过陆少祈手中的宝剑。 也就在这耽误的功夫,陆家的仆人已经拿着棍棒追了上来,然后拦在了陆少临的床前,紧张地看着陆少祈。 “陆少祈,你松手!”顾乔连忙喊道。 “我要杀了他!”陆少祈双目充血,里面全是嗜血的杀意。 “你清醒一些!杀了他你还要偿命,他贱命一条,不值得你如此!”顾乔呵斥。 “对对对,我一条贱命,你不要冲动啊,大哥,不要冲动。”陆少临就是个软蛋,为求苟活,连忙点头讲道。 “你!” “啊!”陆少临看到剑尖再次逼上来,连忙尖叫。 “陆少祈,你放手!”顾乔再次喊道。 “你们放开我!”陆少祈也吼道。 若非白掌柜和梅执勇两人同时抱住他,只怕他早已冲了上去。 但是两人也隐有控制不住他的趋势,可见他早已失去了理智。 顾乔眼见没办法,灵机一动,立即朝门口喊道:“你看,宋小姐来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陆少祈有些晃神,顾乔立即劈手去夺他手里的宝剑。 陆少祈反应过来,连忙握紧了手,两人角力间,锋利的剑刃一不小心划伤了顾乔的手。 “嘶。”顾乔吃痛,却丝毫不放。 血瞬间沿着她的手掌流淌下来,染红了她浅绿色的衣袖。 “表妹!”梅执勇担心。 陆少祈也没有想到会伤了顾乔,略微后退了一步,却仍旧没有松手。 顾乔对上他的眼睛,痛惜地讲道:“陆少祈,松手。一切都能解决,你冷静一些、理智一点儿!” “不,顾巧儿,你压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不,我要杀了他……” “那你先杀了我。”顾乔将脖子横了上去。 陆少祈瞬间拧眉。 “你要自毁,我拦不住,只好如此了。”顾乔冷冷地讲道。 陆少祈张了张嘴,手却颤抖起来,有些握不住剑。 “听我的,一切都有解决的方法,不要冲动,好吗?”顾乔见他态度松动,连忙劝道。 “我……” “我知道你想杀了他,这种人自有老天收拾,为他脏了你的手不值得,你别冲动好不好?” 或许是顾乔的话语起了作用让陆少祈清醒过来,又或许是因为顾及着顾乔的性命,总之,陆少祈终是松了手。 顾乔连忙将他的宝剑夺了过来。 梅执勇见状这才松开了陆少祈,急忙朝顾乔奔过来,拉着她的手,连忙夺过她手中的宝剑,对准自己的衣服裁了下去,然后“撕拉”一声撕下布条,随后将宝剑往地上一扔。 “怎么样,疼不疼?”他关切地问道。 第521章 同归于尽(二更) “没事,二表哥。” “你……”梅执勇皱眉,终究不好再说什么,但对陆少祈难免有意见。 “你没事吧?”陆少祈望着她染红的手掌,这才清醒了几分,连忙问道。 “没事。”顾乔摇头。 梅执勇很快给她简单包扎好伤口。 也就是在这时候,旁边的仆人立即将宝剑捡了起来,而生命不再受到威胁的陆少临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缓过来后,立即指使仆人道:“快,把他们全部给我打出去!快!” 陆少祈冷眼看着这些仆人,然后讲道:“陆少临已经倾家荡产,仆人都解散了两拨,你们还在这里,并不是忠心耿耿,而是你们的卖身契还在他手里。可他这么些年是怎么对你们的?动辄打骂、不拿你们当人,你们确定要护着这样的主子吗?” 仆人闻言,态度有些松动。 “你们干什么,快给我上啊!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怎么了,这是想造反吗?”陆少临连忙喊道。 “不用赶,我自己会走。但是走之前,我要警告你陆少临。”陆少祈说着,立即往前走去。 “拦住他!”陆少临喊道。 陆少祈被人拦着,冷声质问道:“采薇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逼得采薇悬梁自尽,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遭报应?呵呵,原来你是为宋采薇那个贱人打抱不平来了啊?没想到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啊?那个贱人,和我订了婚竟然还去找你,她当我是什么了?她不是喜欢你吗?我便成全她啊!” “她怀了你的孩子!” “怀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贱人和孽种!再说了,我的好大哥,她肚子里不是你的孩子吗?大家都知道啊!明明是你们俩苟合私通,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你简直不是人!” 陆少祈被陆少临的无耻激怒,扬起拳头立即要冲上前去揍他。 旁边的家仆拼命拦住,毕竟现在命根还被陆少临握着,不敢不从。 陆少临眼见生命无忧,瞬间变得猖狂,甚至还挑衅道:“你来啊,来啊!呵呵,陆少祈,你也不过如此。” 陆少祈气得双目赤红,却突破不了家仆的包围圈,只得吼道:“我警告你陆少临,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畜生不如的家伙!” “我等着!我等着看你身败名裂!你强占弟媳,又把父亲气死了,今日还要杀我,你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不礼的不肖子孙!我就是死,我也等着看你一起下地狱!哈哈哈!”陆少临疯狂地笑了起来。 房间里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陆少祈要揍人,家仆要拦人,白掌柜要拉人,陆少临还在疯狂地大笑、不断刺激陆少祈…… 顾乔正要出声制止,就感觉余光里好像有一道人影跑了过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少临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采薇!”陆少祈急忙喊道。 众人偏头过去,然后就瞧见宋采薇将一把匕首深深地捅进了陆少临的心窝。 她似乎力气不够,所以还在用力地将刀往里送。 陆少临望着自己胸口上的匕首,瞬间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他皱起眉头,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吼声。 随即他用尽浑身力气,一掌推开了宋采薇。 宋采薇跌倒在床上,看着自己染了血的手,顿时颤抖起来。 但很快,对陆少临的恨意盖过了她的惧怕,她立即爬了过去,伸手拔出匕首,竟然在陆少临对她出手之前再次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胸口。 “呃!”陆少临的嘴里也涌上了血。 “采薇!”陆少祈喊道。 旁边惊呆的仆人也反应过来,立即去拽宋采薇。 宋采薇却立即抽出匕首,往自己胸口捅去。 “不!”陆少祈挣脱众人,急忙朝床上扑去。 可宋采薇如此决绝,已然将匕首送进了身体里。 “采薇,不,不……”陆少祈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看着她胸襟前不断渗出来的鲜血,他脸上血色瞬间退去,神色慌乱。 宋采薇却笑了起来,然后看向陆少临,“你、你这个畜生,我想通了,我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你和你一起死。就、就是可怜了这个孩子,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你这个歹毒的妇人。”陆少临一下子吐出了特别多的血,随后抬手想要抓住她。 “呵呵,歹毒?我有你歹毒吗?明明……明明是你的孩子,可你却为了对付元佑,竟然不惜……不惜……呃!”宋采薇痛苦地吐出了一口血。 “采薇,你别说话了,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济世医馆,我带你去找陈大夫!”陆少祈急忙想要将她抱起。 宋采薇却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偏头对他讲道:“没、没用的,谢谢你,元佑,我……我不行了……” “不,不会的!陈大夫一定会将你救活的!” 宋采薇的目光已经变得涣散,她紧盯着陆少临,眸光里充斥着恨意,“我要看着他死,不然、不然我不甘心。” “你!”陆少临的手还没指到她,一口气没缓上来,手就垂了下去,头也跟着歪到一旁,彻底没了生气。 “呵呵,呵呵!”宋采薇笑了起来,血也更加止不住。 随后她由笑转哭,随后伸手抓住胸口,再次吐血。 “采薇……”陆少祈慌乱不已。 “元佑,对、对不起……”宋采薇竭力地扭头,想要看他。 陆少祈连忙低头看向她。 宋采薇颤抖地抬起手去,伸出带血的手指,捧住了他的脸庞。 “对不起,我……我错了。也谢谢你,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可我……我辜负了你的心意。我走错了路,活着……活着也再没有意义,如果有来生,我……我想……”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手接着也掉了下去。 陆少祈连忙抓住她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痛苦的嚎叫起来,紧接着,他痛哭失声。 衙役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的就是他抱着宋采薇恸哭的样子。 屋内充斥着血腥味,陆少临和宋采薇两人都死了。 顾乔看着这一幕,心中既有些害怕,又心疼陆少祈。 他,还是爱着宋采薇的吧? 第522章 攀咬与冷漠(三更) 衙役是陆府的管家着人喊来的,不但如此,管家还通知了陆少临的母亲钱秀娥。 钱秀娥因为家中突逢巨变,丈夫猝死、儿子断腿,她又要操持葬礼又要遣散仆从,还要应对一堆讨债的商人,一直忙到天明才歇下,却不想又听管家来报,说是陆少祈提着剑杀进来了。 这不,昏昏沉沉地她连忙让丫鬟扶她起来,然后赶来。 她赶到的时候衙役也赶到了。 瞧见陆少临已经没了呼吸,她心中大恸,连忙尖叫出声:“我的儿啊!” 随后瞧见陆少祈,她立即朝陆少祈抓了过去。 陆少祈抱着死去的宋采薇,根本没法避开,还是白掌柜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才将她制住。 “官差老爷!是他,他杀了我儿!快将他抓起来!”钱秀娥疯狂地挣扎喊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带头的捕快连忙问道。 白管事立即将宋采薇杀了陆少临并自杀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撒谎,那个贱人怎么敢杀我儿,即便是她杀的,也定是受陆少祈指使!”钱秀娥立即吼道。 “刘捕头若是不信,可问一问屋内的仆人,当时大家都是瞧见了的。”白掌柜又说道。 刘捕头知晓陆家气数已尽,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钱秀娥恭敬,而是迅速问了旁边的仆人。 这些仆人哪敢撒谎,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 “不,分明就是陆少祈!”钱秀娥死咬住陆少祈不放。 陆少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后抱着宋采薇起身,对刘捕头讲道:“我先带宋小姐离开,刘捕头若有疑问,随时上门找我。” 刘捕头瞧见陆少祈那一身冰冷的气势,又加上在场诸人口供一致,立即放了陆少祈离开。 “陆少祈,你往哪里走!”钱秀娥连忙喊道,失去了儿子,她已经变得疯狂。 “陆夫人,你儿子是被宋家小姐所杀,如今宋家小姐也自杀身亡,和陆少并无关系。”白掌柜拦住了钱秀娥。 钱秀娥发疯似的攀咬陆少祈,并挣扎着想要追上去。 屋子里乱糟糟的,白掌柜留下来与捕快们一同处理这事,梅执勇和顾乔也不免被问话。 但因为顾乔是姑娘家,所以白掌柜特意和刘捕头说好,先对她问话,问清楚她和梅执勇后就先让两人离开。 “把锥帽戴好。”出了屋子后,梅执勇立即提醒顾乔道,“若是让人知晓你一个姑娘家在死人现场,总归不好。” “知道。”顾乔立即将锥帽罩上,又道,“我们赶紧去找陆少。”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路来到大门,然后就瞧见陆少祈抱着宋采薇刚下台阶。 陆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显然,百姓们听闻陆少祈提剑冲进陆家以及看到衙役上门,便知道这陆家一定会闹出什么事,此时此刻都守在门口准备瞧热闹呢。 瞧见陆少祈脸上带血,抱着宋采薇这么一个死人出来,众人哗然,立即指指点点。 陆少祈抬眸看向众人,不愿意宋采薇这幅模样被他们瞧见。 然后他扫到了顾乔他们的马车,于是立即抱了人走过去。 “陆少?”十里庄的车夫还是陆少祈介绍过去的,自然识得陆少祈,连忙开口喊道。 “带我去宋府。”陆少祈讲道。 “这……”车夫毕竟是十里庄的人,顿时有些犹豫。 正好顾乔他们赶到,他连忙朝顾乔喊道:“少东家!” 顾乔抬步走上前来,她扫了眼围观的众人,连忙对陆少祈讲道:“先上马车。” 几人立即上了马车,陆少祈依旧紧紧地抱着宋采薇。 顾乔瞧见他那沉痛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 很快,车子到了宋府。 看门的小厮瞧见陆少祈抱着宋采薇的尸体回来,顿时吓死了,连滚带爬的往府中通禀去了。 陆少祈则抱着宋采薇的尸体径直闯进了宋府,与宋家赶过来的人在走廊上碰了个正着。 “采薇!”宋母连忙想要跑过来,谁知道却被宋父一把拦住。 “陆少祈,你这是什么意思?”宋父问道。 陆少祈抬起冰凉的眸子,讲道:“现在采薇死了,你们满意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采薇死了我们就满意了?”宋采薇的兄长立即吼道。 “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你们用流言逼着她上吊自杀?如今她当真死了,你们可高兴了?”陆少祈怒道。 “她败坏门风、自知羞愧,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宋家兄长立即反驳道。 顾乔站在陆少祈身后,听到这样的言论,顿时毛骨悚然。 竟然有这样的兄长,不关心妹妹便算了,甚至压根不在乎她的性命。 就算是陌生人,听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唏嘘,也会可怜那一条命吧! “薇儿,我的薇儿!”倒是宋母,眼泪涟涟,却被自家夫君挡着。 宋父这才发了话,冲管家喊道:“去把小姐接过来。” 管家连忙走到陆少祈面前,却被陆少祈错身让开了。 “你们就不问问采薇的死因吗?”陆少祈忍不住问道。 “我的薇儿是怎么死的?”只有宋母一个人关心。 “与陆少临同归于尽。”陆少祈回道。 “什么!”宋父大吃一惊,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柔弱的女儿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那陆少临现在……” “死了。采薇杀了陆少临,然后自尽。我好不容易将她救回来,可……陆少临是怎样的人,你们做父亲兄长的难道不知吗?是你们一手将她推下了深渊,你们也是刽子手!”陆少祈说完垂下眸光,“同样,我也是。” “爹,那宋采薇岂不是杀害陆少临的凶手?”宋家兄长立即偏头讲道。 宋父也惊疑不定。 管家还想伸手过来接人,陆少祈却再次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把采薇交给你们的,你们根本不配为人父兄!”陆少祈说完,抱着宋采薇转身就走。 “我的薇儿!”宋母连忙呼号。 至于宋父和宋家兄长,两人竟然一动不动,对于陆少祈一个外男想要将宋采薇带走这事不加任何阻拦。 顾乔都看得呆了,连忙与梅执恕跟着陆少祈出了门去。 而宋家竟然当真没有追上来。 第523章 悔恨(四更) 之后,陆少祈没有再说话。 他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他的小院,然后又请梅执勇去帮他买棺材。 苍老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忙得一头大汗。 看到宋采薇浑身是血已经死去,他“咚”的一下跪了下去,“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看好宋小姐,是老奴的错啊……” 陆少祈却置若罔闻,只抱着宋采薇坐在床上,目光痴痴地看向怀里的人儿。 顾乔去打了水来,就瞧见苍老跪在地上,她连忙将苍老拉了起来。 苍老不肯动,她立即讲道;“眼下料理宋小姐的后事最为重要,我二表哥已经去购置敛服和棺木那些了,但这墓地却不知道怎么安排。你跟在陆少身边多年,这些事还得交给你。另外,是否要请法师这些我也不懂,你快去安排,如今你东家肯定什么都顾不上了。” 听到顾乔的话,苍老对上她沉稳坚毅的面庞,立即明白过来。 他再次对着陆少祈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这才急匆匆地出门办事去了。 顾乔将水盆放到架子上,拧了毛巾过来,这才对陆少祈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但我想宋小姐一定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离开,我帮她收拾一下吧。” 顾乔心中不是不害怕的,但是人死为大,何况只有这样才能令陆少祈暂时放开宋采薇。 陆少祈这才抬头看向她。 “交给我吧。”顾乔说道。 陆少祈这院子里没有丫鬟和仆人,只有苍老一个老头,当真简单至极。 现如今出了事,竟然连个帮手的人都没有,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陆少祈又扫了眼她手里的帕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他偏头看向怀里的人,低声说道:“对,她很爱干净,也很爱美,不能让她这么走……” 这样的陆少祈,顾乔只有在醉酒那日见过,她心中难受,只得再次说道:“我来吧。” “给我吧。”陆少祈却接过了她手里的帕子,然后认真地替宋采薇擦拭起来。 宋采薇脸色苍白,如开败的花朵,再无顾乔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温婉美丽。 无论如何,美人香消玉殒,都是一件令人怅惘叹息的事情。 而陆少祈珍之重之的替她擦拭血迹的痴情模样,更是叫人唏嘘。 顾乔插不上手,只能帮他搓洗帕子,很快,一盆水便被血染红了。 就这样换了好几盆水后,梅执恕终于赶回来了。 他不仅买了敛服等丧葬的东西,还特意在凶肆里请了两个老妈子来。 “陆少,让她们帮宋小姐更换敛服吧。”梅执勇劝道。 顾乔这才将陆少祈拽了起来,将人拖到了外屋去。 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陆少祈整个人就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似的,跟一滩软泥一样。 还好梅执勇办事牢靠又想得周到,而等到苍老回来后,更是有人主持大局。 宋采薇与陆少祈非亲非故的,实在不该在陆少祈的院子里停灵,但陆少祈偏要如此。 而做法事需要生辰八字,陆少祈与宋采薇曾经交换过庚帖,又对她上心,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他如此坚持,苍老也没有办法,只能依他的意思办理。 顾乔和梅执勇陪着他,只能先打发车夫去十里庄报信,并让十里庄的人不要过来。 毕竟这是陆少祈的私事,看如今这状况,陆少祈并不希望别人知晓。 到了晚间的时候,宋母偷偷地溜出了门,赶到了陆少祈的院子里。 陆少祈没有让人拦她。 宋母抱着棺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说对不起陆少祈,一个劲地流着眼泪。 “夫人,咱们该回去了,不然老爷知道了要责罚您的。”丫鬟连忙劝道。 宋夫人抱住棺材不撒手,最后竟是哭晕了过去,随后被丫鬟强行扶走了。 而宋家父子竟然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顾乔再次被震惊。 “这还是他们的女儿吗?”她忍不住说道。 梅执勇也觉得不可思议,摇了摇头。 两人已经决定今夜陪着陆少祈,不回十里庄了。 因为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放,外加宋采薇这是自杀,又不是宋家亲自办丧,所以只是停灵一日,第二日就合上了棺木,然后将棺木抬上了山。 苍老选了几个地方,最后是陆少祈亲自定下来的,就在距离左丘山大约五里不到的山林里。 那地方一入了秋,景色十分斑斓美丽,曾经的宋采薇,最爱来这里赏枫叶游玩。 等人入土为安后,陆少祈坐在坟边,胡子拉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回到陆家院子后,他更是不言不语。 顾乔见状,让梅执勇先回十里庄报信,自己则拎了酒坛来,放到了石桌上。 “我陪你喝酒。”她讲道,说罢当先拆了酒封,抱起坛子就往碗里倒酒,随后抬起碗来,“我先干了!” 陆少祈抬眸望向她,见她豪爽地喝完了一碗酒,随后直接抓起了她刚才打开的坛子,高高抬起就往嘴里灌。 他的喉头不断滚动着,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一坛酒竟然就被他一口气干完了。 接着他又去开第二坛。 顾乔舍命陪君子,也开了一坛,抱着与他的坛子撞了一下,然后举坛直饮。 两人也不说话,就光喝酒。 你一坛,我一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桌上就倒了七、八个坛子。 没吃东西的情况下乍然喝这么多酒,极易上头。 陆少祈本就心情沉郁,更是醉得快,整个人抱着酒坛滑了下去,靠着石凳。 “我明明、明明都将她救下来了,可是……她是为我死的,她是为我死的!”陆少祈抱着酒坛痛哭流涕,“陆少临用她来对付我,她不想连累我,所以才杀了陆少临……” 他仰头靠着石凳,目光涣散地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虽然贪慕虚荣,可却心思不坏。为了陆少临,她竟然来找我求情,可恨陆少临却以为她余情未了,竟然还往她身上泼脏水。竟为了对付我,说她与我有染……她肚子里可是陆少临的孩子啊!陆少临简直就是个畜生!”陆少祈说到气愤时,一把将手里的酒坛摔在地上。 “那个禽兽,他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他竟然逼得她上吊自杀!可恨我竟然没能够杀了他,反而累得她……她是不想连累我名声受损,所以才与他同归于尽,是我没有看好她,我哪里是救了她,我分明就害了她……” 陆少祈痛恨不已。 第524章 醉酒(一更) 顾乔见他自责,立即跟着滑坐在地上,与他对向而坐。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若是宋小姐泉下有知,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如此自苦。” 陆少祈伸手搭在自己脸上,遮住了红润的眼眶。 “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不将陆家逼迫至此,她或许还会活着?”他忍不住问道。 这一刻,他突然犹疑了。 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根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就算你不对陆家出手,陆少临就是那样一个人,宋小姐依然得不到幸福,未来也肯定会陷入相似的痛苦啊。元佑,这并不是你的错,不是。” “可如果不是我把陆家逼急了,她就不会来找我求情,陆少临就不会怀疑她。”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算你什么都不做,陆少临依旧是陆少临,他的秉性不会变,让宋小姐那么痛苦的不是你,而是陆少临的残忍和无耻,是宋家的冷漠和势力!” “是吗?”陆少祈整个人却像是魔怔了一般。 顾乔看得怒火丛生,立即拍开了酒封,猛地灌了两口酒,然后将酒坛扔到了一旁,起身一把揪住陆少祈的衣领,吼道:“陆少祈,你他娘的给我清醒一点儿!” 陆少祈皱起眉头,这才将挡在脸上的手拿开。 “顾巧儿,你喷口水到我脸上了。” 顾乔一噎,随后吼道:“我不仅要喷你口水,我还要把你揍醒,你给我起来!起来!” 陆少祈身子死沉,他不愿意起,顾乔那点儿力气又岂够将他拎起来? “你别拽了,让我一个人坐会儿,我想坐会儿,看会儿星辰。” “看星辰?” “对啊,不是说人死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子吗?采薇肯定也在天上。”陆少祈伸手朝天空指去。 顾乔拉扯不动他,脚下一绊,跌倒下去。 她撑在酒坛上,因为醉酒,感觉天旋地转的,索性也靠在石凳上,与他肩并着肩。 陆少祈伸手扯过她手下摁着的酒坛,又继续开始灌酒。 顾乔则伸手摸着后颈,然后猛地一拍,她感觉有蚊子叮了自己一下。 就在这时候,陆少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以为在她与陆少临订婚、怀了陆少临的孩子后,我就彻底地将她从心里挖去了,可我到现在才知道,就算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却依旧无法忘掉她,甚至在她遭受不公对待的时候,我会愤怒,会想要不计一切地替她出头……” “你真傻。”顾乔打了个酒嗝。 “她也好傻,她不就是爱钱吗,但是她为什么不爱个彻底。我现在有钱了啊,她为什么还要为了所谓的孩子、所谓的从一而终,偏要与那陆少临绑在一起?她也好傻……”陆少祈苦笑道。 顾乔又打了个酒嗝,也昏昏沉沉地讲道:“是啊,真傻,大家都好傻。” 说着,她又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酒。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陆少祈这样,她替他难过的同时,自己也好难过。 “好像大家都好傻……”她忍不住说道。 “你也傻吗?”陆少祈偏头两眼迷糊地看向她。 “我?呵呵,我本来就不聪明啊,我要是聪明,早就该想到办法解决我和沈昭的事情了。”顾乔低垂着头,一脸苦涩笑意。 “你和沈昭?那算什么事啊……”陆少祈笑了笑,然后捂住嘴巴,立即冲旁边吐了起来。 “呕!” 呕吐的气味传过来,顾乔肠胃里一阵恶心,也跟着呕吐起来。 苍老瞧见两人都喝吐了,连忙过来收拾。 好在知晓顾乔要留在这里后,他就让白掌柜从银楼那边叫了婆子过来帮忙。 他负责照顾陆少祈,这婆子便负责照顾顾乔。 喝醉的人特别沉,这婆子与苍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扶起来。 沈昭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急忙走上前去,然后对那婆子讲道:“我来吧。” “你是……?” “我是她兄长。”沈昭回道。 “沈公子,你怎么来了?”苍老问道。 “奶奶见巧儿和执勇今天仍未回农庄,正好我要进城去拜访院首,便叫我顺道过来看看。”沈昭回道。 若非院首留他吃饭,他便能早些过来,想必顾乔也不会喝成这样。 他心中不免懊悔,自己当时就应该找个理由拒绝院首的。 “对了,执勇呢?”他又问。 “梅家二公子赶着关城门前回十里庄了啊。”苍老也疑惑。 “怎么会?执勇怎么可能把巧儿一个人扔在这里?”沈昭惊疑。 “是顾小姐赶他走的。”苍老叹了口气。 沈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梅执勇这事干得太不靠谱了一些,便是顾乔赶也不能这样做,当下伸手扶起了顾乔。 婆子见苍老朝她点头,这才放心地将顾乔交给沈昭。 很快,她负责领路,带着沈昭去了隔壁的院子,也就是当初十里庄尚未建成时顾婆子和顾乔住的那里。 这里的房间倒都是打扫得干净。 沈昭将顾乔放到了床上,结果她伏在床边,又开始呕吐起来。 看到自己的鞋面上染了秽物,沈昭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只得伸手替顾乔拍着后背,一双剑眉简直拧得跟打结似的。 那婆子打了水来,瞧见沈昭一张脸黑得仿佛能滴水,心脏也跟着缩了一下,只道:这兄长可真凶。 不过谁家兄长瞧见自家妹子喝酒喝成这副模样,恐怕都会生气的吧。 “公子,我来替小姐收拾吧。”婆子说道。 “不用,水放踏脚凳上,帕子给我。” “这……” “她已经弄脏了我,就别再弄脏你了。”沈昭讲道。 婆子当这兄长是特别体贴下人的,便没有多想,立即将帕子递了过去。 沈昭叹了口气,立即替顾乔擦拭了唇角的秽物,又替她抹了脸,随后重新清洗帕子,又替她擦手。 只是这一擦手,就瞧见她的右手被布条包着,那布条还有些散了。 “你的手怎么了?”他连忙问道,声音隐约压抑着怒意。 顾乔迷糊间想要将手抽出来,沈昭却抓住了她的手腕,立即将布条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就瞧见了她手上狰狞的长条伤口。 第525章 撒娇(二更) “劳烦婆婆帮我找苍老问一问,家中可有包扎伤口的干净纱布,以及治疗外伤的药物。”沈昭立即扭头冲那婆子讲道。 “好,我马上去。”那婆子看到顾乔手上的伤口,也被吓坏了,急忙依言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去。 “顾乔,你给我醒醒!”沈昭立即喊顾乔。 顾乔这才清醒了几分,抬眸看到是他,有些愕然,随后却伏在床上,“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这一下,沈昭的外裳也遭了秧,整个人更是面黑如铁。 但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东西,立即去重新换了水,然后替她重新擦拭嘴角这些。 随即简单地抹掉身上的脏东西,拧着眉头替她收拾起屋子来。 屋内酒气熏天,他又去开了窗,将大门打开。 那婆子终于赶回来,瞧见沈昭一身狼狈,将东西递给他后又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水。”顾乔喊道。 沈昭拿了药膏和纱布,这才赶紧走过来,见她要水,又只得先喂了她,然后才帮她将伤口重新包好。 顾乔吐完,又得了水喝,立即将脑袋往被子里拱了拱,似很困倦。 沈昭正要将她拉起来问话,那婆子却走上前来,讲道:“我帮小姐换身衣服吧,这衣服都是干净的,苍管事特意吩咐我带来的。另外,这里也有一身东家的尚未穿过的衣服,公子若是不介意便拿去换了。” “有劳了。”沈昭接过衣服,扫了一眼顾乔,这才叹气退了出去,然后去井边收拾自己被顾乔吐的这一身。 他是个爱洁之人,眼下闻到身上浓郁难闻的酒味,不免剑眉高皱、一脸嫌弃。 等他去屋内换了衣服收拾好,婆子这边也帮顾乔换了衣物。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喝了那么多酒,总是放心不下。另外,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些醒酒汤来?”沈昭询问道。 婆子想到这是兄长,而且那位小姐确实喝醉了,家人担心也是正常,也没觉得不对,立即让开了身子,并煮醒酒汤去了。 沈昭这才抬步进了房间,发现顾乔那没心没肺的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那恬静的睡颜,顿时抿了抿唇,忍不住讲道:“不省心的丫头,自己呼呼大睡,倒叫我好生担心。” 说着,瞧见她受伤的手横在被子上,他又俯身去帮她盖好被子。 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又或是被他的动作惊醒,她眉头动了动,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瞧见他那俊朗的容颜,她挣脱了手,忍不住皱眉喊道:“沈昭?”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或者醉酒醉得不清,不然怎么会看到沈昭? “要喝水吗?”沈昭连忙问她。 她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又要昏睡过去。 可意识到什么,她马上又睁开眼,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不,不喝水。” 或许是醉酒的原因,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听上去细弱蚊蝇,又像是撒娇的哼哼。 “怎么又不喝了?”沈昭问她。 顾乔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怕一撒手,他就不见了。 沈昭又道:“那就睡觉。” 她又摇了摇头。 沈昭无奈,心里却还生着气,不免拉着张脸。 “真好。”她却突然弯唇笑了起来。 “好什么?” “梦到你了啊。”她轻快地说道。 沈昭心中一震,旋即出声,“梦?” “是啊,不然你怎么会在?刚才我好像也梦到你了,可是我一撒手,你就不见了,后来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婆子,我只好再重新做梦,没想到又看到你了。”说话间,她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衣摆,“这次我不放手、不闭眼了,你就不会走了。” 沈昭闻言,身体微僵。 顾乔却自顾自地讲道:“过了秋收,你就要去书院了,还特意食宿都在书院里。我知道你是为了避着我,我都知道……”说到这里,她伤心地垂下了眸子。 沈昭见她眼角居然有眼泪流出来,顿时控制不住伸出了手去。 顾乔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我肯定是醉了,我居然看见你了。” 沈昭想要将手抽出,可内心却十万分不舍。 明知道这样不对,明知道答应了奶奶,可……可瞧见她泪眼朦胧、柔弱无助的样子,他哪里还忍心。 “睡吧,我看着你。”他柔声哄道。 顾乔却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要。” 沈昭发现,平日里的她似乎总是很理智,很少有这般任性撒娇的模样。 他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摊水,温柔着讲道:“我在的。” “真的?” “嗯。” “可我好不容易梦到你,我想和你说说话呢。”她有些丧气。 “你想说什么?”沈昭问。 “陆少喜欢的人死了,我看他难过,我也好难过。”她拧眉讲道。 沈昭听到这一句,想到她手上那狰狞的伤口,又想到她为了陪陆少祈喝酒,连自己有伤都不顾,神色立即变得复杂,只觉得心头有些苦涩。 “你……你也难过?替他难过?”他忍不住问道。 顾乔点了点头。 “为什么难过?你对他……” 沈昭顿时觉得自己当真愚蠢,为何要追问这种问题。 可他却在瞬间紧张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要知道却又害怕她的答案。 “因为他再也见不到宋小姐了啊。人死不能复生,他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了。然后我就想到了自己。我好怕有一天,虽然我们没有阴阳相隔,可你却娶了他人,从此以后,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甚至不能表现出分毫,我……我一想到这些我就好难过。” 她的眼泪顿时汹涌地流了出来。 “沈昭,我们不做生意了,不考科举了,我们去隐居好不好?”她忍不住讲道。 沈昭微顿。 顾乔瞧见他的神色,眸光一点点黯了下来。 沈昭本欲说些什么的,但顾乔却已经自嘲地笑了起来,然后讲道:“果然,便是梦里都不能任性。你还有大事要做,我怎能勉强你,我也不可能放下十里庄的……” 说着,她放下了沈昭的手,自己转过了身去,伸手去扯被子,抱着被子将头埋到了里面去。 “巧儿?”沈昭试着喊道。 顾乔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不想在梦里看到你了,你走吧。” 她竟像个孩子似的。 第526章 诘问(三更) 沈昭心疼的同时又难免觉得好笑,望着她乌黑的脑袋,他忍不住轻声讲道:“你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想到方法的。” 可顾乔却没有再回答他。 沈昭起身探头一看,得,这丫头又睡着了。 秋天已不比夏日,虽然正午太阳炽烈,但到了晚间已有了凉意。 他只好起身去帮她把手放好,又重新将被子盖好。 “昭哥?”梅执勇站在门口,看到沈昭有些诧异。 沈昭扭转头去,就发现他手里拿了不少东西。 他立即“嘘”了一声,然后抬步走上前去,在半道将人截住,然后冷声说道:“跟我来。” 梅执勇探头往床的方向看了看,不太放心,但听沈昭声音沉冷,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门,将门扉掩上后来到了院子里。 “巧儿睡着了?”梅执勇连忙问道。 沈昭没有回他,而是严肃地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把巧儿一个人丢在陆家?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出什么事可好?” 梅执勇闻言叹了口气,这才解释道:“陆少情绪不对,表妹想要开解他,我在他俩不好说话,她便执意让我走,我只好装作离开,正好去看看夜市那边的生意进展情况。这不,我还说给她带好吃的回来。刚才我从隔壁院子过来,苍老说她喝醉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还吐了我一身。” “啊?” “我问你,她的手伤是怎么回事?” 梅执勇顿时有些心虚,但瞧见沈昭那严肃的面孔,也不敢遮掩,立即将实情道出。 说完他还扁了扁嘴,“表妹对陆少似乎尤其上心。” 沈昭深深地瞧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候,那婆子端了醒酒汤过来,她正要推门,沈昭连忙喊道:“婆婆,醒酒汤放厨房吧,不好意思,她已经睡了,就别再弄醒她了。” “好。” 梅执恕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有些懊恼地讲道:“我就不应该离开的,哪知道这丫头还喝酒啊。我还给她带了好吃的,这下她醉了,好东西也吃不了了。” 沈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遂说道:“我也去睡了。” “欸,对了,你怎么在这儿?”梅执勇这才想起这个问题。 沈昭又将方才对苍老的说辞说了一遍,梅执勇这才点头,又道:“东西我都买来了,你要不要吃一些?” “你自己吃吧。”沈昭说完转身就走了。 梅执勇望着他冷漠孤绝的背影,不禁嘀咕道:“你是义兄,我还是表兄呢!这般诘问,搞得我好像就不担心表妹似的。” 说罢他叹了口气,又想到顾乔有伤还喝醉了酒,不免又有些愧疚。 “好吧,多亏你及时赶到。”叹了口气,他打开了从夜市那里带来的豆腐果和米豆腐,望着里面的东西,想到自己原本是打算与表妹一起吃的,眼下表妹却喝醉睡了,自己一个人吃,顿时就没了食欲。 “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翌日,沈昭一大早就支使梅执勇回十里庄去报信。 梅执勇虽不情愿,可想到是自己没看好表妹才让她酩酊大醉的,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立即去拦了十里庄采买的马车,先走一步。 陆少祈醒来的时候顾乔还在睡,经过一夜醉生梦死,他早已清醒过来,立即赶来看望好友。 瞧见沈昭坐在院子里,又扫了眼紧闭的房门,他这才走了过去,在沈昭对面坐下。 “早啊。”他熟稔地打着招呼。 沈昭抬眸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早。” 陆少祈立即拧起眉头,“你这跟个冰块似的,真不知道顾巧儿怎么就瞧上你了?” 听到这话,沈昭略微有些诧异,她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陆少祈了? 顿时,他认真打量起陆少祈来,因为他可以确定,陆少祈在她心中恐怕真不一般。 “你是义子,又非嗣子,其实这件事还有转圜余地,为什么我瞧着你们两个好像都放弃了的样子?”陆少祈又问道。 沈昭抿唇不言。 “顾巧儿说你对别人话少,你还真是惜字如金。” “她倒是什么都对你讲。”沈昭这才开口说道。 “嫉妒了?”陆少祈轻笑反问。 沈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陆少祈继续讲道:“其实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做我的陆夫人。” 听到这一句,沈昭的眼神立即锐利如刀锋的朝他看去。 陆少祈瞧见他那样子,好笑了勾起唇角,随即继续讲道:“但是她拒绝了。我只是觉得她合适而已,现在我和她是兄弟。所以我不得不在这里劝你一句,莫要等失去了追悔莫及。”说这话的时候,陆少祈眸光微垂。 沈昭想到昨晚顾乔说的那些话,便知道他是在怀念那逝去的宋小姐。 他突然开口讲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陆少祈是个行动派。 沈昭望向他,回道:“这,与你无关。” 陆少祈一噎,随后笑了起来,“我看你是根本没想作为吧?不过就是门干亲,解除了便是,若惧怕流言蜚语,大不了带她离开,如此畏畏缩缩,不过是醉心功名,舍不得大好前程罢了。” 沈昭并不反驳。 “元佑!”顾乔竟然醒了,听到了陆少祈的话,她连忙走下台阶来。 紧接着看到沈昭,她面色有些不自在,连忙扯了扯陆少祈,讲道:“你不要插手。” “我哪有插手,不过就是插了一句话而已,你这就护着了?” “别胡说。”顾乔皱眉,脸色微红。 “奶奶还在十里庄等着你,我们回去吧。”沈昭出声讲道。 “哦。”顾乔乖乖应答。 “出息。顾巧儿我发现了,他说话你就哦哦哦,你就不能硬气点儿?” 顾乔垂眸,回了四个字,“长兄如父。” 这话不仅让陆少祈噎着了,也如一把刀似的捅到了沈昭心里。 “行行行,我也不留你,我这头还痛着呢,你快回去吧,有时间我再来十里庄找你。对了,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那我走了,你……” “放心,我没事。” 顾乔虽然不放心他,但瞧见他的模样,知道他至少不会寻死觅活,而心里的伤,也不是说一两日就能治愈的,还是需要时间。 这些都需要他一个人去慢慢消化,她也帮不了什么,这才与沈昭离开。 到了马车上后,沈昭吩咐车夫绕道。 顾乔心里虽然疑惑,但碍于他一张冷脸,也不敢多问。 第527章 抗争,何其有幸(四更)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十里庄包子铺门口,等沈昭拿了包子上马车,顾乔才明白他是给自己买早点去了。 “你在生气?”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 “就有。” “那你说我生什么气?”沈昭反问她。 顾乔瞅见他的眸光,下意识地往车壁靠去,然后将手缩到了背后。 “看来你还是知道的。”沈昭冷声说道。 “你不是说你没生气吗?”顾乔反问。 瞧见沈昭抬眸,她立即闭紧了嘴巴。 “手给我。”沈昭喊道。 顾乔却将手愈发往背后藏。 “我帮你上药。”沈昭解释道。 “哦。”顾乔这才老实的将手伸出来。 “你就那么怕我?”沈昭想到先前陆少祈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介意。 顾乔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随后眨了眨眼,垂下眸光回道:“不是怕你,是……怕你生气。” 沈昭替她拆纱布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 顾乔察觉到他的眸光,顿时撇过了头去。 沈昭望着她的侧脸,心里陡然涌上一股冲动,想要将她揽入怀里,想要告诉她他其实根本不会对她真的生气。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与她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兄与妹的距离。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孩陡然从马车前穿了过去,吓得车夫急忙拉紧缰绳。 马车陡然停下,顾乔没坐稳,一下子就往前栽去,正好栽到了沈昭怀里。 “少东家,你们没事吧?”车夫着急的问道。 “没、没事!”顾乔有些慌乱,连忙试图起身,却陡然发现沈昭用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她愕然抬眸,就对上了沈昭深沉的眸子,瞬间只觉得心脏快要停止。 “沈、沈昭?”顾乔都吓得结巴了。 沈昭不敢让她瞧见自己眸子里的挣扎和矛盾,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明知道这样抱着她于礼数不合,明知道他们不该如此,可他却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和贴近。 想到昨夜她说的那些话,说他会另娶他人,说她心里好难过,他就再也无法控制。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他同样难以想象她嫁做他人妇。 “沈昭?”顾乔同样有些惶恐,轻声喊道。 沈昭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睫毛颤抖着,一下一下扫着自己的手心。 他愈发抱紧了她,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顾乔,等我好不好?” “等?” “等我,我一定会想到方法的,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顾乔挣扎着拉开他的手,沈昭怕弄到她受伤的手,这才放开。 她眸光痴痴地看向他,再次问道:“等?” “我会尽快进京,你等我。” 顾乔面色大变,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可你现在还没有功名,不行,太危险了。” 还没等沈昭回答,她就立即挣脱他的束缚,然后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讲道:“我可以等,但是你不能入京。再过一年你就可以下场考试,届时中了举,来年就可以殿试。至于……至于朝中新政,眼下我们的户籍还在顾家村,正好近日准备将户籍迁来十里庄,我去想办法去把年龄改小。” 沈昭见她竟然答应等他,甚至还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心中震动不已。 顾乔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她习惯性地退缩。 沈昭却再次将她拉进怀里,然后俯身下去。 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顾乔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大,竟然在马车上这般吻了她。 她想要推开,可脑袋里却一片空白,接着感觉呼吸好像都困难了许多,身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等到他放开她,她已是两腮驼红、气虚喘喘了。 她有些惊惧地看着沈昭,甚至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实在是没有想到沈昭竟会如此。 这放在大熙朝,当用“孟浪”二字形容。 沈昭也知道自己这样有违礼数,可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他将额头抵在了她脑袋上,然后讲道:“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你明明在意的,你明明心里是有我的。” “可是……” “事在人为,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顾乔抬眸,触及他深情的眸光,顿时哽住。 她的心在疯狂的跳动,让她意识到自己也彻底地陷进去了。 “好。”她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应道,随后将头埋进了他的身前。 只是这一闻,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撑起身子来,然后指着他的衣服问道:“这熏香?等等,这是陆少祈的衣服?” “嗯。”沈昭点头。 “你的衣服呢?”顾乔疑惑。 要知道沈昭这人最不喜欢别人触碰,更遑论穿别人的衣服了。 提到这事,沈昭脸色就是一黑。 “你忘了?” 顾乔察觉到危险,不免往后退了一些,随即吞了下口水,迟疑的问道:“和我有关?” “你吐了我一身。” “什么,不会吧!”顾乔连忙反驳,但是瞧见他面沉如水,顿时知晓他说的是事实,瞬间心虚不已。 “呵呵,你就不要和一个醉酒的人计较了嘛,哥。”顾乔立即双手合十,一脸僵硬的笑意。 沈昭听她喊“哥”,脸色更黑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 顾乔再次跌倒在他怀里,不禁惊呼一声。 “少东家,马车还晃得厉害吗?”车夫有些担心,急忙问道。 “哦,不是,是我的手伤太疼了。”顾乔连忙回道,然后面红如血,急忙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推了推沈昭,示意他放开她。 沈昭唇角微勾,却马上敛了笑意,继续板着脸,然后提醒道:“是该上药了,把手拿过来。” “哦。”顾乔这才将手递了过去,然后痴痴地望着他。 原来能够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竟然是这样的幸福。 “看什么呢?” “看你啊。”她小声的回道,眸光毫不掩饰。 沈昭刮了刮她的鼻子,提醒道:“在奶奶和干娘面前可不能这样,不然她们又该担心了。等我进了京城,这件事应该就会有转机,就是辛苦你了。” 顾乔摇了摇头,“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看到陆少祈痛失宋采薇,她便想通了大半。 若婚,变成个老是叫她看着沈昭生儿育女,她定会痛不欲生。 早前她所想象的自己不结婚、就算变成了老姑娘也任由得去,不过是自欺欺人,除了自己不愿意接受现实外,甚至还可笑地希望全世界都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而现在她明白了,若是就这么逆来顺受的接受了命运,那她岂不是变成了当初自己最瞧不上的被封建思想荼毒的无知百姓? 她的命运,她的婚姻,她要自己抗争。 何况她何其有幸,还遇到沈昭那么坚定,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沈昭。 第528章 打翻了醋坛子(一更) 把话说开,人也想通后,顾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那你以后去秋山书院食宿,多久回来一次呢?”她忍不住问道。 “总归不会比在汝陵城念书的时候回家时间少,而且这样奶奶和干娘也更放心一些。” 顾乔鼓了鼓腮帮,“好吧。” 这样一比较,确实已经比以前好许多了。 而且虽然秋山书院就在汝陵城中,但因为十里庄在城外,若沈昭来回跑,他也太辛苦了,有那些时间还不如专心功课。 两人商定后,马车也来到了十里庄。 两人果然很默契,在顾婆子和梅氏面前表现得与往常并无二致。 顾婆子虽然对两人有些不放心,但瞧不出什么,又相信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便没有说什么。 顾乔回了房间后,心里惦记着改年龄的事情,便写了书信,让人带给了陆少祈,并邀请他来十里庄过中秋节。 陆少祈孤家家寡人一个,本来不打算去任何地方的,但顾乔盛情相邀,他又正好要将打听到的事情回给她,遂只好应了。 中秋这日,梅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到了晚间的时候,坐在趵突泉的观景台下赏月,桌上再摆上月饼和瓜果,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年轻人哪里坐得住,正好梅执让嚷着要去抓萤火虫,大家便沿着河畔一边观景一边往前走。 陆少祈特意掉到了最后,与顾乔商量事情。 “我问过户房的于典吏了,改年龄的事情不是不可行。你出生的时候适逢战争,那十一年间的户籍登记完全是空白的,直到元平十一年平定战乱后,朝廷才着各里长下去清丈田地、补录户籍,但这其中未免会有错漏。今年新政下来,朝廷为了确保律法执行,已经在派人重新登记核实,所以里长才会来找你们,让你们迁户籍,不然他不好管理。这重新核定,自然就有了修改的机会,就看银子使得到不到位了。” “多少银两?”顾乔听到有戏,立即问道。 “一百两。” “这么多?”顾乔睁大了眼睛,这可快赶上了她汝陵城里一间铺子的钱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没准会掉脑袋;往小了说,不过就是增减一二,谁管你大上几个月还是小上一两岁?人家冒着乌纱帽不保甚至是性命不保的危险帮忙,自然值这个价。” 顾乔点了点头,“好,我与家人商量一番,再决定是否改。” “要改趁早,只怕后面风声会更紧,毕竟新政已经派人传达下来了,没准很多人和你抱有同样的心思。但是也不是人人去改年龄,这典吏都能同意的。” “那也不能是人人都有这个钱去改的吧?”顾乔笑道。 “的确,要改的无非是些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但是人家千金小姐改年龄可比你容易多了。” “为什么?” “因为这些千金小姐的闺名,可不是外人能够轻易知晓的,随意改上一改,谁知道?再说了,这富贵人家都是妻妾成群,千金小姐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生,若非亲近之人,谁知道谁是谁?要改可比你这农家女容易。我且问你,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全村人都知晓了?” 顾乔有些丧气,“是。” “这不就结了,所以最开始那典吏可是不愿意的。” “啊?” “不过凭着我三寸不烂之舌,自然帮你搞定了。” “你怎么搞定的?”顾乔好奇。 “顾家村甚至附近村子的人虽然知道你出生的事,但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来一趟随州城都极不容易,没人会来挑你的刺,这是其一。其二,现如今十里庄从顾家村收购竹篓等编织物,又从罗家村、梅家村等地收购荠菜,他们都盼着你挣钱带他们一块儿发财,又怎会不讨好的去揭穿你呢?不过这样一来,今年冬天,你的芥菜最好还是继续让他们种着。” “肯定还要他们种的。二表哥已经开拓了路子,明年榨菜销量肯定会增加,而且别看包子铺就一个小小的铺面,每日所费榨菜竟然也不少。”顾乔立即讲道。 “那就好,喏,这个你收好。”陆少祈递了一个香囊给顾乔。 “这是什么?”顾乔说着打开一看,竟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她顿时吃惊不已,“这是给我的吗?你干嘛给我钱?” 陆少祈立即“刷”的一下打开了扇子,然后歪头低声问道:“你改年龄,是为了你那冷冰冰的义兄吧?” 顾乔脸色微红,反驳道:“我只是想多留两年,好好在我们的协议期里把十里庄做大做强。” “哦,敢情还是为了我?”陆少祈笑道。 顾乔挑了一下眉毛。 陆少祈将扇子一关,然后用扇子点了点她手里的香囊,笑道:“行了,这算是当兄长的一番心意,愿你和沈昭苦尽甘来。” “兄长?我何时又多了一个哥?” “咱俩兄弟,我比你大,我不是兄长,难不成你还想当大姐?”陆少祈反驳。 顾乔一噎。 “收好了啊,不准退。就这两日吧,想好了什么时候改,我带你们去找于典吏。”陆少祈又道。 既然如此,顾乔只好收下。 “若真成了,回头请你喝喜酒。” “嘿我说,顾巧儿,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啊,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还说请我喝喜酒?” “不然?都被你看穿了,我还装什么?”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陆少祈大赞。 正说着,他突然感觉脖子凉凉的,扭头看去,就发现沈昭正偏头冷眼看着他。 陆少祈立即冲沈昭僵硬地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朝顾乔说道:“糟糕,方才我声音大了一些,瞧这样子,你家醋坛子好像打翻了。” 顾乔连忙跳开一步,离他远了一些。 陆少祈回头就瞧见她与自己拉开了距离,顿时张大了嘴巴,“不是吧?为什么每次你都这般……” 瞧见顾乔的怂样,再瞧见沈昭满意地扭头与大部队一起散步,陆少祈顿时无语,一脸嫌弃地讲道:“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 “不能。” “你……” “我出息干嘛,我哥出息就行了啊。”顾乔非常自豪。 这一声“哥”听得陆少祈鸡皮疙瘩冒起来,他连忙搓了搓手臂,摇头叹息道:“完蛋了,顾巧儿,你没救了。” 顾乔笑了笑,走上前去追上了沈昭他们。 陆少祈发现自己一个人被抛下后,更是悲愤。 第529章 改年龄(二更) 中秋过后,里长趁着收缴租子的机会来了一趟十里庄,传达朝廷新政的同时,再次提出了让顾乔她们家迁户籍的建议。 不然他这不好管理啊,又不是他的人,他本就没有义务通知,但这十里庄来往又全是达官贵人,贵人们不知情况,只当他工作疏漏,他每次都很冤枉。 顾婆子不舍故土,含糊其辞,也没有明确答应,里长只好让她快点儿做决定。 “奶奶,这户籍咱们还是迁吧,不然把里长得罪了,以后也不好行事。”顾乔建议道。 “你奶奶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咱们是顾家村的人,这样迁出来,总感觉……总感觉彻底离开了故土。”梅氏叹了口气讲道。 “咱们心里惦记着,然后把十里庄做大,带着顾家村的乡亲们一块儿脱贫致富,这不就是咱们和故土最紧密的联系吗?”顾乔反问。 顾婆子叹了口气,知道再拖下去不是办法,这才讲道:“迁吧。” “娘?” “未来十里庄缴租子这些,户籍在随州也会方便许多。你看上次为了酿酒去向官府买酒曲,非要先去汝陵城里折腾几趟,才能拿着文书又去随州城,岂不麻烦?也该是时候下决心了。” 梅氏闻言叹了口气,“那巧儿他舅舅那边?” “他们那边你去问一下,随他们意愿。十里庄的生意往来目前都是以我的名义开展的,他们家的户籍倒是不影响。”顾婆子讲道。 “好,回头我去问问。另外,娘,如今朝廷新颁布了关于婚嫁的律令,咱们怕是要将巧儿的婚事提上日程了,总不能等着朝廷把巧儿胡乱指派给那些个不知底细的人。” 梅氏近日来也听天然居里的客人们提起这新律令,今日从里长口中确定,更是担心。 眼瞅着顾乔都及笄了,这离十七也就两年不到,现在再不相看,那可不就晚了? “娘,奶奶,说到这事,我有一事想同你们商量。”顾乔立即说道。 “什么事?”顾婆子问她。 “改年龄。我想趁着这次迁户籍的机会,找门路将我的年龄改小一些。” “你这孩子,你在说什么?”梅氏一脸难以置信。 “我已经打听好了。”顾乔立即将她请陆少祈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梅氏和顾婆子。 见她早有主意,顾婆子和梅氏震惊不已。 梅氏十分胆小,连忙说道:“不行,好端端的改什么,这万一要是被谁告发,那可不得了。” 顾婆子更是怀疑地问道:“你为什么想到改年龄?” 顾乔早就想好了说辞,立即应道:“我们与陆少签订的对赌协议是四年,若我两年后就嫁做他人妇,以后做生意就掣肘颇多,须得考虑是否将我的夫家牵扯进来,也要考虑重新分成的问题。娘、奶奶,咱们好不容易将十里庄经营起来,我既不想让别人家坐享其成,也不愿因为婚姻被他人左右。” “这……”顾婆子有些犹豫。 这确实是顾乔的一贯的风格。 “可若是这样,你什么时候成婚?咱们如今已经挣得够多了,日子会越过越好,你的婚事自然也要提上日程。”梅氏担忧。 “咱们家生意再好,离对赌协议的盈利目标也仍有很大的差距。娘,我不想让我们家功亏一篑,更不能连累了舅舅和外叔祖他们。十里庄已经不单单是我们家的了,更是大家的,我们更要为大家负责。”顾乔连忙说道。 这样的义正言辞,连她自己都快相信自己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顾婆子打量着她,总觉得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 “梅姑,你去问问巧儿她舅迁户籍的事情,我和巧儿聊一聊。”顾婆子说道。 这便是要单独与顾乔谈话的意思。 梅姑虽然是做娘的,但她知道自己女儿与她奶奶性格相仿,反而更能说得上话,心中微涩,却只能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出了门去。 等人走后,顾婆子立即问顾乔:“你可是为了昭儿?” “奶奶,他是我兄长,我是他义妹,这话从何说起。” 顾婆子认真地审视着她的面庞,倒无从判断她这话的真实性了。 “巧儿,你与奶奶说实话。” 顾乔十分不想欺瞒她的奶奶,可她更不想奶奶和娘为了她的事情烦恼担忧,索性硬着头皮扛下去,死不改口。 “奶奶,巧儿说的就是实话,巧儿如今只想挣钱,彻底拿下十里庄不说,还想将生意做大做强,让自己日后有更多的选择。” “选择?” “对啊,奶奶,以前我曾看过游记,大熙朝如此美丽,等到有钱了,我就带着你和娘,我们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你这丫头,还惦记着到处玩耍呢?” “对啊,比如说若佛山的爆流泉,又比如说帝京城的元宵灯会,还有南岭诸地的舶来品交易市场,以及西北的大漠草原……这些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出现过的、却都真实存在的景致,我们为何不可以亲自去瞧一瞧?” 这话说得不假,顾乔倒是真的想要游历山川、访遍名城的。 顾婆子被她这么一说,仿佛也瞧见了她所说的那些景致,顿时笑了起来,忍不住唏嘘:“你爹当年好像也这么说过,你们倒是挺像。” “所以奶奶,让我改年龄吧,到时候若是查下来,只说是记错了就行。”顾乔央求道。 顾婆子沉吟了许久,最终说道:“那我问问你娘。” “奶奶,您答应的事情,我娘怎会不答应?” 事实证明,顾乔还是对她娘非常了解的。 顾婆子没有意见后,她娘果然就任由她去了。 顾乔的生辰没变,还是七月十六,年龄却改小了两岁,如今只有十三。 恰好她身量娇小,发育比沈晚他们都要慢一些,那一张脸又长得俏丽可人,说是十三岁还真有人信。 “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啊?”得知这个消息后,最纠结的是沈晚。 顾乔挽着她的胳膊,立即打趣着说道:“放心,不用纠结,过些日子我就该叫你表嫂了。” 听到这话,沈晚一张脸立即红透了。 第530章 沤麻秆(三更) 为防意外,顾婆子和梅氏已经赶在沈晚及笄前就她和梅执恕的婚事征询了意见。 沈晚一句“全凭干娘、奶奶”做主,再加上羞红的面庞,让顾婆子和梅氏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 这便是同意了。 所以才有了眼下顾乔打趣沈晚的事。 “对了,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咱们家的秋收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明日你把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出去吗?”沈晚有些惊讶。 “对,出去。我已经和娘与奶奶说好了,放心,她们都同意了的。” 沈晚却有些犹豫,“就咱们俩吗?” “对,就咱们俩。哎呀,你就放心吧,咱们就是进城逛街,又不是做其他的,娘和奶奶怎么会不放心。” “好吧。”沈晚这才点了头。 两人说定,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坐上马车出了门。 两个人小姑娘到了城里,顾乔便把马车打发了,然后给沈晚重新介绍了随州城的布局。 虽然上次沈昭应考的时候沈晚也来过随州城,但因为中途发生了顾凌失踪以及孔威将军寻找药材让他们提前回村的事情,所以她其实还没逛够呢。 顾乔早就发现她想逛街了,可沈晚就是那样一个贴心懂事的小姑娘,她便是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也会优先考虑家人方不方便,从来都是委屈自己。 “今天咱们就逛个尽致淋漓,你想去哪里尽管说,我陪你!”顾乔笑着讲道。 “巧儿姐,谢谢你。” “嘘,别叫漏嘴了。”顾乔连忙提醒。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妹妹。 沈晚顿时笑了,姐妹俩漫步走在随州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到感兴趣的就进去瞧两眼,倒也轻松自在。 两人还去听了回书,只是令顾乔愕然的是,说书先生说的不是当朝趣事,亦不是名人风流,而是陆家的事。 虽然改了名字、换了称呼,可让人一听就能与近期陆家发生的事对应到一起。 顾乔面色微变,因为担心陆少祈,特意留意了周遭众人的谈话。 令她欣慰的是,无论是说书先生的故事内核还是现如今百姓们的议论方向均已改变。 话题中心从陆少祈与宋采薇、以及陆少祈与陆家的二三事转移到了宋采薇亲自持刀捅了陆少临,以及陆家内里家产之争,还有宋家冷漠无情不认女儿上。 看来这半月里,陆家各种热闹纷呈,为随州城百姓提供了不少谈资。 流言可以杀人于无形,沈晚曾经受过此害,不免看向顾乔,细眉微蹙,问道:“陆少没事吧?” 顾乔抿了抿唇,笑道:“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就这么两句流言蜚语,伤不了他。” 话是这样说,但顾乔想到与陆少祈见面时他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的那副轻松模样,心里还是不免叹息。 只怕是将所有的伤都藏了起来,然后独自一个人默默承受吧。 “走吧,咱们继续逛。” 沈晚特别喜欢逛成衣铺,起先顾乔还以为她要买衣服,没想到这丫头是来欣赏和借鉴别人的款式的。 “你啊你,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全是为咱们十里庄的成衣坊折腾了。”顾乔忍不住摇头。 “虽然咱们的成衣坊现在小有名气,那些个夫人都爱秀姨的手艺,可这款式若想引领潮流,还要被众人接受,自然不能闭门造车。”沈晚反驳。 “我是想让你轻松一点儿,别出来都还带着任务。” 沈晚笑道:“可我是真的喜欢啊?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先去歇一歇?” “不累不累,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陪着你,没办法,我想不到其他的生辰礼物了,只能想到陪你逛街了。” “巧儿姐,你真好。”沈晚立即挽住她的胳膊。 两人接着又逛了别处。 等到下午时分,两人竟然也买了不少东西。 正当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梅执恕与沈昭他们来了。 “表哥,你们怎么来了?”顾乔惊讶。 “奶奶说你们难得出来一趟,现如今夜市又分外热闹,若是你们不逛夜市,岂不是徒增遗憾,但又不放心你们两人,所以便叫了我们过来。”梅执恕说道。 说话间,他的目光却总是停留在沈晚身上,含情脉脉,分外痴迷。 沈晚害羞,低着头避开他的眸光,却仍然能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一会儿城门关了,我们今晚歇在哪里?”顾乔忍不住问。 “执勇带着执让去包子铺歇着,我们四个去客栈要两间房便是。”梅执恕回道。 “那就走吧,还等什么!” 不用着急赶回去,还可以逛夜市,顾乔顿时开心得像一只被放出笼的小麻雀。 沈晚也很感激顾婆子和梅氏对她的宠溺和疼爱。 这一夜,一行年轻人玩得开心无比。 两日后便是沈晚的及笄礼。 沈晚虽然是梅氏义女,但及笄礼和顾乔一样,并不差什么。 顾乔送了她一份自己托镖局的人去京都弄来的时下大熙朝贵妇小姐们最爱的着装图。 要知道这时候并没有这种图册的买卖,顾乔还是托人找了画师特意画出来的。 沈晚收到自然十万分开心,抱着跟宝贝似的不肯撒手。 其他人也一一送了生辰礼,或是实用或是贴心,便不一一细表。 且说秋收后,苎麻也进入了第三次收割。 十里庄里的夏布一出,广受喜爱,这最后一批苎麻,自然要好生收起来。 这苎麻成片种植,浑身是宝。 叶片可以喂猪,种子可以榨油,至于这外层的麻皮,撕下来后进行绩纱,就可以变成纺织的原材料。 绩纱工序繁杂,要先将麻皮放到水里泡软,用篦子梳去杂质,细细漂洗,然后再晒干,再撕成细线,再将细线放入水中浸泡,使其变得柔软,随后手工将长长短短的细线一条条捻接,成为大家熟悉的麻线,最后再用纺车纺成一个个梭子。 顾乔以前看过顾婆子绩纱,所以对绩纱并不是很感兴趣,反而是泡在河里的白花花的麻秆让她十分好奇。 第531章 婚期(四更) “奶奶,这就是我们以前点火照明的麻秆?”顾乔忍不住问道。 以前在顾家村的时候,家里穷,很少点油灯,多数时候夜间照明便是靠这麻秆。 这麻秆表皮光滑不说,白花花的,非常脆,而且稍微一点就着了,除了照明之外也可以用于引火。 瞧见顾婆子让人将剥了皮的麻秆全部放在水里泡着,已经泡了快十来天了,她自然好奇不已。 “走,咱们去看看沤烂了没有。”顾婆子说着下了河去。 顾乔连忙跟上,然后就发现顾婆子已经用脚将麻秆踩开,然后用手去扣里面的芯。 “这是什么?”顾乔好奇。 “麻秆芯,把这层是芯清洗掉,再把麻秆拿去暴晒就可以了。”顾婆子说道。 十里庄的帮工多,顾婆子见麻秆已经沤烂了,便去召集众人来,直接在河里将麻秆踩开,然后进行清洗。 几日后,麻秆经过暴晒,变得愈发亮白。 顾婆子又着人将麻秆捆上,成捆地堆在天然居旁边的柴房里面。 如今家里虽然能点上油灯,但麻秆易燃,生火十分方便,天然居里还是很需要的。 顾乔瞧见堆成山的麻秆,又看向装满了粮食的粮仓,有种丰收的喜悦。 十里庄虽然种了许多稻谷,但这些稻谷也只够天然居里正常待客,现如今十里香酒卖得不错,酿酒便需要收购粮食。 因这是长期需要,且顾家村等周遭几个村子多余的粮食都卖到了族老家,并没有多余的粮食供给十里庄,便是有,运输下来也不划算,顾乔便主动联系了随州城的粮商。 正好那粮商夏建泽就是上次开业捕鱼活动的第一名,有了入园卡之后,更是时常来天然居做客,早就有意向与酒坊合作,只是因为先前酒坊的销售量还不确定,顾乔又想知道今年新上的粮食的价格,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谈下来。 眼下两边都有合作意向,敲定合约无非就是价格上的拉锯和细节磋商的问题罢了。 最终,两家达成合作。 到了九月份,梅涣青又回了一趟村里,和几个村的族老商定了明年的芥菜收购计划,让他们安排各家各户种植。 村民们去年卖芥菜就挣了一笔钱,后来又在竹篓、竹筐的编织中尝到甜头,知晓顾家和梅家生意越做越大,不单如此,就连那顾家族老的幺孙也寻到了发财的路子,一个个羡慕不已,瞧见梅涣青就跟瞧见了行走的摇钱树,一个个态度热络到不行,还纷纷举荐自己孩子,只道梅涣青若瞧得上眼就带去。 梅涣青连忙说十里庄不是他的,而是陆少祈的,他们也不过去帮忙出主意、做农活而已,好不容易才将热情的村民打发了。 不但普通村民对他态度好,就连几个村的族老对他都是颇多礼遇,梅涣青心中唏嘘不已。 但他从商多年,早就体会到人情冷暖,所以也并未太过在意。 不但如此,人心隔肚皮,在收购芥菜这一事上,他还特意拟定了收购合约,并请白管事帮忙参详。 他保证一定收购的同时,几个村也要保证芥菜的质量和重量,不然到时候若是被人眼红,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到了春天突然不提供芥菜菜头了,十里庄的订单却又订出去了,那可就不妙了。 顾乔都没有想到这一茬,更是庆幸她有个这么能干的舅舅。 日子一晃就到了腊月。 时日渐冷,贵人们怕感染风寒,都不怎么出门,十里庄的生意一下子冷清许多。 这一年总有淡季和旺季,顾乔倒是坦然接受,不过她也没有放弃。 她统计了近一年内在十里庄里常来往的贵人名单,然后命人拔了地里最新鲜的蔬菜,配上一筐子红薯,以及一袋红薯干,并写下了烤红薯的方法,同时附上一张请大家来十里庄里打糍粑、杀年猪、做麻糖的帖子,然后让梅执勇和自己亲自一家一家的送上门去。 送的蔬菜这些都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新鲜。 这些贵人接了礼,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对十里庄这般有心惦记着他们,还是十分感怀的。 一天下来,顾乔终于送完了所有人家。 在回庄的途中,梅执勇忍不住问道:“表妹,天那么冷,这些贵人会来吗?” “不知道啊,但总得试一试。不过我觉得,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会来的。” “为何会来?” “因为陆少要来啊。”顾乔笑了起来。 梅执勇立即明白过来,点头回道:“如今陆家外欠债务,内有纷争,渔业也一蹶不振,陆少正在鲸吞陆家各大产业,已经逐渐展露了他的手腕和实力。虽然他暂时还不能与陆家当年首富之时相提并论,但实力亦不可小觑。这些个油滑的商人,多的是要与陆少合作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见到他的机会。” “对,不过陆少只是个引子。这些人中,除了想与陆少合作,也有彼此之间想要合作的,咱们这样一弄,其实就是将他们集中了起来,这样拓展人脉资源的好时机,大家自然不会错过。” 事实证明,顾乔没有说错,她的计划让腊月里冷清的天然居瞬间又变得火热起来。 这些都是不缺钱的主,一个个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不少新鲜猪肉、蔬菜、糍粑和麻糖回去。 顾乔没有坐地涨价,而是按照市场价出售,东西又都是新鲜的,自然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 其实她还是赚了不少,毕竟市场上卖年糕、麻糖的摊贩,摆个摊还得交租子呢,她可不用。 与此同时,水磨豆腐坊和作坊进入了高度运转的时候。 因为随州城的诸多人家都在望江楼和十里庄预订了灰豆腐作为年礼。 顾婆子、田氏这些日子日日都在作坊里炒制灰豆腐,忙得脚不沾地。 沈晚见庄子里如此忙碌,想出去帮忙,却被顾乔摁住,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成衣坊。 “你就别操心了,以前就咱们两家都能将灰豆腐赶制出来,现如今虽然订单量多了,可是豆腐不用咱们亲自做,只用把控最后炒制灰豆腐的那一环节,奶奶、舅母和我们肯定能忙得过来,你就安安心心地和秀姨在这里绣你的嫁衣,纳你的鞋底吧!”顾乔笑道。 “巧儿说得对,这过了元宵节就是你出嫁的日子,算起来可没有多少时间了。”伍秀兰立即讲道。 沈晚闻言脸色羞红,因为她与梅执恕已经合了八字看了日子,婚期就定在正月十八。 第532章 出嫁(一更)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年就过完了,而沈晚待在家中待嫁,随着日子逼近,她也愈发紧张。 到了正月十七这日,她更是坐在床上绞着手指,不知道该干什么。 顾乔陪着她,不免笑道:“你紧张什么?我瞧着大表哥比你还紧张。村里的亲戚不是都来了吗,舅舅让他去招待亲戚们,结果他被村里长辈们打趣,那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你是没瞧见,就跟咱们河里捞起来的那个虾煮了后一个颜色,太好笑了。” “是吗?”沈晚也跟着笑了起来,紧接着紧张的问道,“村里的亲戚也来了?” “来了,你别慌,他们都是来喝喜酒的,不会乱说话的。”顾乔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然后解释道,“咱们如今搬到十里庄,户籍也迁了过来,若是回去办喜酒,老宅冷清不说,也不太合适。在十里庄办喜事,你们的新房在这里,天然居更是现成的办酒宴的地方,舅舅和娘也是商量了许久才定下来的。” 沈晚点了点头,“我知道。” 顾乔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再有,在这里办,也显得更加气派体面。以往那些说了酸话的,今日咱们就让他们好好酸上一酸。” 沈晚顿时被她哄得笑起来。 顾乔又道:“都说姑娘家嫁出去就不像在家里这般自由自在了,可我觉得,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大表哥一定会对你好的,他若是敢不对你好,你就给我说,我和你哥帮你收拾他。你这性子太能忍,我希望你能过得快活潇洒一些,不要事事委屈自己,反正这里一直都是你的家。” 沈晚被她说得热泪盈眶,不免掏出帕子揩眼泪。 “呀,别哭啊,明天你还要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呢。” 姐妹俩在屋里说着闲话,共享沈晚最后的单身时光。 至于外面的亲戚朋友,自有大人招待,顾乔才不去操这份心。 第二日一早,顾乔还睡得迷糊,就被她娘给推了起来。 “快起来,小晚要上妆了,这床我们也要收拾好,你还睡在这里成什么样子。”梅氏催促道。 顾乔打着哈欠,听着外面鸡鸣的声音,忍不住揉着眼眶,“竟然要起这么早,好困啊。” “行了行了,快起来帮忙,回头忙完了你再补觉。”梅氏喊道。 顾乔这才赶紧穿了衣服,来到梳妆台前,正好瞧见喜婆在帮沈晚绞面。 顾乔看着都觉得疼,立即皱紧了眉头。 后来瞧见喜婆上粉,更是瞪大了眼睛,好在沈晚本来就白,不然这粉还不知道要扑多厚。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算是不错的。 喜婆一边梳头,一边念着吉祥话,顾乔瞧见沈晚那羞怯又期待的眼神,不由得真心祝福她。 “真美,我们家小晚就是最美的新娘子。”顾乔立即说道。 沈晚抿着唇,害羞的低下了头去。 “行了,小晚你跟我来,干娘有事情给你交代。”梅氏突然招手冲沈晚讲道。 顾乔瞧见,她娘手里还拿了一本画册。 她顿时有些好奇,心中有所猜测,等到梅氏将她赶出去时,这种猜测更是得到落实。 等她重新进屋后,就发现沈晚面红如血,坐在凳子上绞着手指。 “好了,吉时快到了,快把盖头盖上。”喜婆立即张罗道。 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吉时到”的唱喏声,随后沈昭就走了进来。 今日沈昭身为大舅子,自然也是新换了衣裳,打扮得俊朗非凡。 瞧见沈晚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凳子上,他眸光微动,心绪复杂。 “你愣什么啊,快把小晚背起来啊。”顾乔连忙喊道。 沈昭这才走上前去,来到了沈晚面前。 “哥哥?”沈晚不禁喊道。 沈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心头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只留下喜色,然后回道:“小晚,哥哥背你来了。” 梅氏舍不得沈晚,早就别过头擦眼泪去了。 顾乔眼眶也莫名湿润,但她不喜欢这种气氛,立即插科打诨道:“你们是觉得就在隔壁,乌龟爬也能爬到,所以在这里磨磨唧唧是吧?” 沈昭闻言,立即蹲在了沈晚面前。 “来,哥哥背你。” 沈晚这才伏到了沈昭背上,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落到了沈昭的脖颈上。 沈昭的眼眶也跟着发红,然后扣住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喜娘的唱喏声沈晚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脑海里全是以前兄妹俩相依为命的场景。 有一次她的脚被皂角刺划伤,流了好多血,就是她哥哥将她从河边背回家的。 每次罗洪要训斥她、打她的时候,也都是哥哥护着她。 后来哥哥认识了干娘她们一家人,还从顾家村给她带红薯来,为了防止罗小胖发现,就藏在河边的大柳树下,用芭蕉叶裹着,可即便如此,偶尔也有虫蚁钻进去,天气太热的时候吃食还会馊…… 洪水过后,他们去到了顾家村,从此多了三个亲人,即便条件艰辛,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记得梅氏在灯下帮她缝制衣服的场景,也记得顾巧儿带她去猪圈边喂猪、看小猪崽的场景,更记得奶奶往她碗里夹菜的情形…… 因为她们的关心和照顾,她从一个胆怯的小女孩变成如今自信大方的模样,也因为她们的爱护和宠溺,她过上了这世间多少人期盼的生活,并能够嫁到良人。 一想到这些,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不舍,眼泪就愈发控制不住。 等沈昭将她背到堂屋的时候,她早已泪水涟涟;再到喜娘让她拜别顾婆子和梅氏之时,她更是泣不成声。 “你这孩子,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别哭了啊,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顾婆子连忙安慰道。 只是说着说着,自己眼里也泛起泪花。 梅氏是个眼泪浅的,更是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行了,你别惹小晚哭了,咱们家小晚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往后的日子定会夫妻和睦、恩爱有加,顺顺利利、和和美美的。”顾婆子立即上前讲道。 第533章 沈昭和梅执勇变香饽饽(二更) 梅执恕这个新郎官本只用在院门口等着便是,但他见沈晚半天不出来,心急难耐,又担心她舍不得家人哭多了伤神,也顾不得礼节,径直走了进来,与她站到一起,又对梅氏和顾婆子行了礼。 “姑母、奶奶放心,执恕定会好好对待小晚,一定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梅执恕立即对两位长辈讲道。 瞧见他对沈晚那担心关切的模样,围观的宾客皆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梅执恕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愣是在大家的打趣下将沈晚抱上了花轿。 “这孩子!”顾婆子和梅氏哭笑不得。 顾乔也捂着嘴偷笑,没想到她这大表哥是一刻都等不得啊! 两家相邻,不过几步的距离,但顾家第一次嫁干孙女,梅家也头一回迎新媳妇,虽然就在隔壁,该有的礼数却不少。 梅涣青特意去请了八抬大轿,又因为路程太短,且迎亲不能走回头路,所以还特意让迎亲队伍过桥,从作坊那边绕过去,然后再从天然居这头绕回来,一路吹吹打打,也算是让沈晚这个长媳能够好好坐一回花轿,日后与他长子执恕白头偕老、同舟共济。 顾家村和梅家村前来观礼的村民们瞧见这热闹阵仗,再看梅执恕一表人才,十里庄又是如此的富足,一个个眼睛都直了,个个赞叹沈晚好命。 又有人不小心提及当年罗家村的事,旁的人立即拉扯了一把,讲道:“人家两家知根知底,这些事你怕梅家不知道?现如今两家亲上加亲,别乱说话,小心把人得罪了。” 提起话头的人这才赶紧闭了嘴。 又有人讲道:“要我说,沈晚除了命好,抵不住人家有个得力的哥哥啊。听说这沈昭还真是个读书的料,已经转到随州这边读书了。” “对对对,老四家的小西之前不就和沈昭一起在汝陵城官学念书吗?听说那里的先生老是夸赞沈昭呢。” “依我看,这沈昭年纪轻轻还未说亲,若是相中了咱们哪家的丫头,那也是极好的姻缘啊?” “早知道我该带着我家小翠一起来了!”有人懊恼。 又有人说道:“这读书人哪里瞧得上咱们乡野丫头,再说那沈昭长得那样英俊,只怕早被千金小姐瞧中了。要我说,梅家老二也是不错的。虽然人长得胖一些,但是如今他爹替他们兄弟挣了这样一份家业,他这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得差不是?而且他这条件,也不好挑人家闺女。” “就是,这梅家老二也不见读书,听说就在这庄上帮把手,这就是再没有出息,也比咱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强啊。”又有人说道。 众人立即像看香饽饽一样的看向不远处的梅执勇。 “阿嚏!阿嚏!”梅执勇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二表哥,你怎么了?”顾乔连忙问道,然后递了帕子出去。 梅执勇连忙接过她的帕子擦口鼻,这才回道:“可能是前些日子烤火烤多了,最近两日天气冷,又在外各种帮忙招待亲戚,一时间有些不注意冻到了。” “注意身体,你可是我们十里庄的中流砥柱哦。”顾乔立即笑着讲道。 “表妹你又打趣我。” “我说的是大实话啊,若没有你,咱们十里庄的榨菜路子哪里能拓得这么快!我瞧着你现在是越来越老练了。” “陆少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可比我做得好太多了。”梅执勇并不满足。 “他那是家族浸染,潜移默化,咱们虽然起步晚一些,后发赶超也是一样的。二表哥,我看好你哦!” “对,日后我定能比陆少做得更好!”梅执勇完全将陆少祈当做了人生中需要翻越的高山。 顾乔瞧见他眸光透亮,透着好胜的渴盼,忍不住偷笑,心道她非得将这事告诉陆少祈不可,顺道也提醒陆少祈,小心被后浪拍到沙滩上。 “哎,对了,你怎么过来了?”梅执勇这才反应过来。 “我过来观礼啊。” “你是娘家人——” “我也是梅家外甥女啊!奶奶和娘她们肯定不好过来,我还是可以的嘛。再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瞅两眼,就两眼。”顾乔立即讲道。 梅执勇摇了摇头,拿她没有办法。 很快,花轿来到梅家院门口停下,按理说梅执恕本应踢轿门的,但是他哪里舍得给自己的新娘下马威,不但没有踢轿门,甚至还抢了喜娘的任务,亲自拉着沈晚跨了火盆。 “我觉得以后大表哥会是个妻奴。”顾乔捂着嘴偷笑。 偏头望去,就瞧见身边已经换了人,竟不是梅执勇,而是沈昭。 “妻奴?听上去不错。”沈昭评论道。 顾乔张大了嘴巴,有些愕然,随后才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也来了?” “我在我家门口,有什么不行?”沈昭反问。 顾乔一看,他们站的地方确实是在两家中间,也不好非要分出是谁家的。 随后她笑了笑,问他:“舍不得是吧?” “你舍得?” “嗯,倒也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不过从今以后我不仅有个妹妹,还多个嫂嫂,想一想也挺好的。就小晚那会照顾人的性格,我喊她一声表嫂,不知道得捞着多少好处。”说到这里顾乔就眯眼笑了起来,跟只小狐狸似的。 沈昭望着她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往后小晚也会既有妹妹,还多个嫂嫂的。” 顾乔拧眉,起初还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突然咀嚼明白过来,顿时脸色通红。 她改了年龄,沈晚现在可不是得叫她妹妹?而叫她嫂嫂,那必然是她嫁给…… “你真不害臊!”说完,她立即离沈昭远了一些。 心里却道:幸亏她娘和奶奶都躲在屋里避着,不能来看这娶亲之礼,不然她今日肯定会被瞧出端倪来。 至于顾家、梅家这些亲戚,一个个全呼啦啦地跟着进了院子看新郎、新娘去了,倒是无人注意他们。 “顾巧儿!”正在这时候,陆少祈的喊声响起。 顾乔扭头望去,就看到策马赶来的陆少祈。 第534章 旧友重逢,罗家结局(三更)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将马鞭往旁边的护卫手上一扔,立即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我瞧着这是迎亲都已经迎过了?” “快进去观礼吧!”顾乔连忙讲道。 “不是,你们这时辰也太早了吧,我可是城门一开就赶过来的。”说着,陆少祈立即抬步走了进去。 梅涣青与他毕竟是生意上的合伙人,沈晚又是顾巧儿的义妹,于情于理,他肯定得来一趟,没想到选择了骑马而不是马车,都差点儿没赶上趟。 顾乔也偷偷跟在人群后观礼去了。 只见梅执恕和沈晚两人各自牵着红绸的一头,然后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就在对拜的时候,两人的脑袋还磕一块儿去了,顿时惹得众人大笑。 而随着一声“送入洞房”,围观的宾客立即让出了路,新郎这才亲自将新娘子送到了新房里去。 不单单是梅执恕的房间,整个梅家院子都张灯结彩,到处绑着红绸、贴着红喜字。 顾乔瞅见众人都恭喜梅涣青他们去了,又瞅见沈晚的房门已经关上,顿时抿了抿唇,四处张望。 有人从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顾乔转身,却并未看见人,立即往相反的方向一转,然后就瞧见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小西!”顾乔立即指着他喊道,随后惊讶不已,“天呐,你这一年都吃了什么,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都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巧儿姐,你一眼就认出我了?松哥,瞧见没,我就说巧儿姐肯定能认出我的。”顾学西立即扭头冲顾松说道。 “走走走,我们寻个僻静的地方叙旧去!”瞧见故人,顾乔开心不已,立即喊道。 只是三人刚走到院门口,陆少祈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顾巧儿!”喊话间,陆少祈已经迈着长腿走到她身旁,然后说道,“这满屋子我就认识这么几个人,你竟然想扔下我就走?” 他的语气还有些受伤。 顾乔无语,随后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慢待了我们陆少。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村好友顾学西,他念书可厉害了;小西,这是随州城望江楼的东家,陆少。” 有了顾乔介绍,两人立即执手见礼。 “行了,既然都认识了,咱们走吧,寻个僻静温暖的地方说话去。” “我瞧着别的院子都住了人,天然居那边也在忙着宴席,若是几位不嫌弃,就去我的院子吧。”陆少祈邀请道。 “对哦,怎么把你的院子忘了,还有火墙!可以!” 顾学西瞧见顾乔那不客气的模样,便知道两人关系定然极好。 “你们怎么走了?还有我呢!”梅执勇立即凑上前来。 “你不得忙着招呼亲戚?”顾松问道。 梅执勇立即看向与他一同走上前来的沈昭,讲道:“我可不敢招呼,一个个拉着我,问我可有中意的姑娘,我感觉我快被生吞活剥了,是不是,昭哥?” “看来你义兄也颇受欢迎。”陆少祈适时地对顾乔讲道。 “那可不,我的这些兄长,个个都是香饽饽。你想不想当香饽饽,要不我去随州城找冰人给你说亲?我猜那些个媒人定都愿意接你的单,毕竟你可是随州城里年轻人里最有钱的,有钱人里最年轻的。” 陆少祈立即色变,“别,我现在挺好。” “那就请元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陆少祈立即压低了声音讲道:“你就护着吧!” “我乐意。”顾乔扬眉。 顾学西瞧见两人窃窃私语,便小声地朝旁边的顾松说道:“巧儿姐和这陆少,关系可真好。” 顾松点头:“陆少与巧儿颇为投契,两人当是知己。” 顾学西这才点了点头。 梅执勇搂住他的肩膀,偏头问道:“小西,琢磨什么呢?” “我就是有些惊讶而已。” 梅执勇挑眉,随即讲道:“表妹这样的性子,不该很正常?” “也是。”顾学西立即笑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陆少祈的院子,陆少祈请了他们到偏厅坐着,还让苍老生了火盆,又烧了火墙。 半个时辰不到,屋子里就暖和起来。 顾学西摸了摸发烫的墙壁,有些惊讶,“原来书中的火墙竟是这个样子。” “我打小身体不好,畏寒,所以便命工匠仿了北方的屋子修了这院子。并在偏厅和卧房都砌了火墙。”陆少祈说道。 苍老又给大家上了瓜子和零嘴,陆少祈是生意人,本来就惯会说话,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应对而已。 再加上顾乔在中间穿针引线,很快,大家便其乐融融地聊起天来。 旧友重逢,无非是聊近况、忆当初。 顾乔这才得知,罗洪瘫痪在床后,沈氏和罗小胖一直在照顾他,但他性情暴戾,又加上大小便失禁,总觉得沈氏在嫌弃甚至嘲笑他,便是瘫痪了,也时常扔东西或者发脾气。 沈氏忍无可忍,竟然去汝陵城买了巴豆,给他煮了一大碗。 沈氏并没有杀人的心,更不具备杀人的胆,她只是想让罗洪拉肚子,然后丢下他两日不管,恶心他一番,谁知道巴豆的量没把控好,罗洪整个人拉虚脱了不说,还有巴豆中毒的症状,没两日竟然去了。 沈氏这才惊觉自己杀了人,顿时害怕不已,竟上吊寻死了。 “啊?那罗小胖呢?”顾乔吃惊不已,又道,“这是多久的事?” “大概一个月前吧,如今罗家只剩下罗小胖一人,他把爹娘葬了后,竟将房屋和田产那些一道卖了,然后离开了罗家村。”顾学西回道。 “那他上哪儿去了?” “听说他是要去找顾晓,又有人说他只是无法接受他母亲杀死了父亲的事实,想要逃离。总之众说纷纭,大家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顾乔不免叹息,“感觉和他们家的恩怨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没想到最后竟然只剩下罗小胖一人。” 沈昭闻言也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顾乔又重新起了话头,聊起了他们过往的那些趣事。 只是这一聊,难免就会提到缺席的那个人——顾凌。 第535章 报喜不报忧(四更) “前些日子他写了信回家,说是自己升了千户。现在西北境有孔威将军镇着,鞑靼也就是小打小闹,不敢攻城。他们平日里也就是操练而已,在军中与在家也并无什么不同,该过除夕也还是要过,伙房也买了过年猪来杀,只是分下来的肉就不像在家中一样吃得过瘾,但人多,十分热闹。”顾学西讲道。 “那就好,不过这也怕是报喜不报忧。”顾乔叹了口气。 西北境如何贫瘠,若说她以前还没有什么概念,可搬来随州城这么久,还与陆少祈这边的胡商打过交道,她再也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 更何况鞑靼扰边一直是大熙朝面临的困境,顾凌口中的“小打小闹”,怕也是小规模战役了。 “你们这好友倒也升得快,这才一年多的功夫就升千户了。”陆少祈笑了笑。 “小凌一向聪明能干。”顾松说道。 “哦。”陆少祈喝了口热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之后,众人又聊了别的。 顾乔磕着瓜子看到这热闹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见顾学西拉着沈昭讨教文章、谈论起秋山书院的事情,她忍不住替顾学西感到惋惜。 其实夏末考试的时候他同样通过了考核,但是他却依然选择留在汝陵城,因为他想离家近一些,方便照顾家中父母和弟弟妹妹。 因为前些年战争的原因,农户们吃饭都吃不饱,又要下地干活,所以很少有人家添丁,便是添丁,都只是像顾学西家这样,生个儿子能够传宗接代便是。 这两年日子愈发好过,顾学西的父母便在前年冬天给他生了个弟弟,也就是顾乔他们搬到汝陵城的那年,然后今年正月里又生了个妹妹。 所以这次顾学西的父亲没有来吃喜酒,而是留在顾家村照顾坐月子的妻子,他们家就派了顾学西一个人来。 除了顾学西家,村里不少人家因为编织竹筐等增添了收入,眼见日子越过越好,自然也就放心大胆地生孩子了。 “对了,旌叔家也快生了,估计顾凌很快就能有个弟弟或妹妹了。”提起这事,顾学西忍不住讲道。 “我听旆叔说了,到时候没准我们还要回去一趟呢。”顾乔答道,又道,“也不知道顾凌听说自己有个弟弟妹妹会是什么反应?” “他现在早已不是当初那霸道性子了,许是离家远了,偶尔给我来信,让我代为照顾他爹娘,只说自己不孝,哎……”顾学西说着叹了口气。 “他给你写信了?”顾乔忍不住问。 “也给我写了一封。”顾松憨厚的笑道。 顾学西立即伸手捅了捅顾松的胳膊,顾松还没明白过来,就瞧见顾乔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随后,顾乔笑着说道:“他还与你们联系,书信畅通,挺好的。” 等到大家散了去吃席的时候,顾乔落在后面,情绪不是很高。 沈昭走在她身边,轻声讲道:“当初他选择参军,并不仅仅因为你拒绝了他,你不必自责。如今不来信,或许也是不想给你增添烦忧;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写什么、说什么。” 顾乔闻言抬眸望着他,眼里瞬间有了笑意,“你这么大度?” 沈昭面色倏地一黑。 顾乔的笑容却愈发明艳了,随后她看向前方讲道:“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是在为他没有写信而感到失落或是怎样。我只是觉得,他到现在都不肯与我联络,若是当初我洞察他的意图,或许就能拦下他。” “他离开,是要摆脱与顾晓的婚约,与你无关。” “当真无关吗?”顾乔叹了口气。 沈昭也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瞧见梅氏在天然居门口,连忙讲道:“干娘在前面,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立即上前与顾学西他们走到一起。 “我后悔帮你们打掩护了。”陆少祈这才走上前来,与顾乔并肩同行。 “你自己说的,可想耍赖?”顾乔笑道。 陆少祈也笑了笑,他因为畏寒,披着藏青色的披风,将人裹住,衬得肤白如雪,一双桃花眼更是潋滟生波。 “好一个粉雕玉砌的美人儿,我瞧着新嫁娘的风头都要被你抢了去。”顾乔笑道。 她这一笑,陆少祈更是气得肝疼,“你还好意思笑,若不是为了帮你打掩护,我可不愿意出门,反正我已经观礼露面了,不来吃席也没什么。” “那还真是谢谢你两肋插刀了。对了,一会儿席面上有你最喜欢吃的盐菜扣肉。” 陆少祈的眼睛立即亮了两分,点头应道:“那还不错。” “不过你还是少荤腥、少油腻。”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陆少祈肠胃不好,须得克制饮食,但他却素喜荤腥,“克制”于他而言便有些残忍。 “对了,你那好友,顾凌是吧?我听你们说起,他不过从军一年左右,竟然就升了千户,这升得倒是挺快。”陆少祈突然讲道。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顾乔知道陆少祈从不无的放矢。 “按照我对我朝军制的了解,他一个无名小卒、无甚背景,这升迁速度,只怕是立了战功换来的,不然……” 顾乔瞬间拧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他报喜不报忧?只怕早已参战?” 陆少祈点头,“当是如此。而且边境一直不稳,据我所知,鞑靼时常扰边犯境,前些日子我托人去给孔将军送节礼,回来的人说,边境的战事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般轻松。” “所以你也与夏建泽合作,就是担心万一战争爆发,粮食再度……”顾乔不敢说下去。 她拥有顾巧儿的记忆,脑海里还记得顾家村在战时那贫瘠凄苦的景象。 那是内战,至少当初赵王还将他们当作了子民,没有赶尽杀绝;若是这次鞑靼当真与大熙朝开战,凶狠野蛮的外族人岂会刀下留情? 陆少祈点了一下头,“这最坏的打算肯定是要做的,所以我让你明年多种一些红薯,以防不时之需。” 顾乔略微沉吟片刻,然后抬眸讲道:“若是我将红薯种植在随州城推广,甚至在全国推广,你觉得如何?” 第536章 幸福(一更) “推广种植?可这样的话,你的红薯干……” “红薯干谁都能做,一旦推广种植或许我的这个产品就不再具有优势,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红薯的种植期比水稻短,又容易存活生长,无论是叶片还是红薯都可以食用,也耐存储,若是真打起仗来,有了它,没准还能救活几条性命。” 说到这里,顾乔有些感慨,“我仍然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战争刚结束,家中无粮,我们四处借米也借不到。后来我奶奶直接用粮种熬粥,那黄色的谷壳刮着喉咙,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碗粥,也再不想过那种饥荒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宁愿少挣几个钱,也要力保这种日子持续下去。而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如此了。” “你说得对,只有太平盛世我们才能挣到钱。过几日我便试着联系知府大人,这件事,咱们若能借着官府的名义来做,将会更加顺畅。”陆少祈讲道。 “嗯,听你的。” 两人说完后就去了天然居,陆少祈是贵客,又与梅、顾两家亲戚不熟,顾乔便安排他与自己还有顾旆等人一桌。 一餐饭吃下来,他便困得不行,径直回院子休息去了。 梅家、顾家的亲戚则兴致勃勃,要好好逛一番这十里庄。 梅执勇、沈昭几个男孩自然负责招待客人,顾乔连忙悄悄摸摸溜回去补觉的,谁知道刚进院子,就被柳氏并几个顾家村的婶婶们热情地拉到堂屋去。 “哎哟,巧儿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愈发标志可人了。”有人夸赞道。 “就是,如今小晚都成家了,不知道巧儿许了人家没有啊?”又有人问。 顾乔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她也变成“香饽饽”了。 她是梅氏独女,顾婆子唯一的孙女儿,又这般能干,这些个亲戚家中都有子侄,早就看上她了。 顾乔招架不住,连忙“尿遁”,这才摆脱了催婚大队伍。 但是心里却愈发警惕,她这改年龄的事情顾家村的人还不知道,只怕未来目光都会盯在她身上,她未来还是尽量避免回村,免得大家一看到她就想到她未婚的事情。 到了下午,这些个亲戚喝了酒,更是没有规矩起来。 顾乔都不敢跟着梅执勇他们去闹洞房了,只躲在自己的屋子里。 第二日,这些亲戚终于离去,沈晚作为新妇,还亲自出门送了他们。 也是到这时候,梅家那边的亲戚才瞧见了新娘子的样貌,一个个自然是夸梅执恕好福气。 等人都走了,顾乔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发现沈晚也是如此。 “表嫂,我有没有见面礼啊?”顾乔立即凑到了她身旁,嬉皮笑脸的问道。 沈晚听到这声表嫂,脸立即红了。 顾婆子连忙将她拉开,无奈地训斥道:“你这孩子,没个正形。” 顾乔吐了吐舌头。 虽然成婚还有回门的说法,但两家实在是住得太近了,这些规矩便都淡了,不仅如此,午饭还凑到了一起吃,算起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大概唯一的差别就是:梅执恕不但可以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晚看,还能在饭桌上正大光明地替沈晚夹菜,公然发狗粮了。 他这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痴汉般的眼神,直把沈晚看得想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还好几个长辈都是心宽的,只要他们小夫妻和和美美就行,并未出言训斥,也并没有什么“立规矩”的说法。 等吃完饭,梅氏立即拉着沈晚到了一旁,悄声问道:“我听你婆婆说并没有收到元帕,她又不好问你,便让我这个当干娘的来问,你俩可是……有什么打算?” 沈晚脸色涨红,眼神有些闪躲。 梅氏连忙拉住了她的手,柔声讲道:“姑娘家都得经历这一关,你可是害怕了?” 沈晚摇了摇头,脸色更红了,这才细弱蚊蝇地答道:“是、是相公说,我还小,他这半年又要温书、下场考试,若是……若是我怀了身孕,他无法照顾我,心中有愧。” 梅氏听到这话,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讲道:“这样也好。早前我不希望你们太早成婚,便是有此担心。他能自己忍得住,可见对你上心。” 听到这话,沈晚的脸更红了。 因为她想到昨晚,就在她听到梅执恕的解释,略微有些放松下来的时候,梅执恕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深情地望着她讲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更怕自己一旦尝到了滋味,便再也克制不住了。” 她当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却再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欢喜地重复着“小晚,你终于是我的妻了”,然后便不知不觉地拥着她睡了过去。 那一刻,她心中有感动、有羞涩,同时也和他一样,有着巨大的欢喜。 而今早一觉醒来,她就发现他正侧躺着盯着自己看,瞬间又有些紧张起来,脱口而出便是一声“大表哥”。 “是相公。”他纠正道。 然后他竟然为了这么一个称呼,压着自己不让自己起床,直到自己依言喊了他后,他方才松手,这才带着她去给公爹和婆婆敬茶。 想到这些,她脸色愈发羞红,唇角却含着笑意。 梅氏还有什么不懂的,更是觉得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了。 “看着你幸福,干娘就放心了。” 而田氏那边知道小两口是为了前程暂时没有圆房,自然也不再多心,见沈晚将梅执恕的衣食起居都照顾得极好,又性情温柔和顺,她自然愈发满意。 对于自己小姑子给沈晚的陪嫁,她更是啧啧称奇。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各家嫁女儿,能有一只银簪和两套家具那便是不得了的了。 可顾婆子和梅氏竟然花了近五百两银子,给沈晚置办了各种陪嫁物品不说,其中三百两银还在随州城买了一间铺子,从此以后沈晚便月月都有进账。 而且田氏也是等沈晚嫁过来后才知道,汝陵城那间铺子竟然也在沈晚名下,早就是她的了。 田氏自问,若是自己,定不会舍得给干女儿置办这么多嫁妆的。 就是她亲儿子,这次婚礼也并未花多少银两,聘礼也不及沈晚的嫁妆多。 通过这些,田氏更是知道顾家对沈晚的看重,对沈晚便愈发和蔼宽容,于是婆媳的关系也愈发融洽和睦。 但若说要像梅氏与顾婆子这般亲厚,却还是要差点儿,毕竟这对婆媳可是同生死、共患难的,而且并非每个人都有顾婆子这等智慧。 第537章 算着日子等她回来(二更) 时间一晃,正月就过去了。 十里庄重新开园,且开始着手准备春耕春种。 顾乔与陆少祈几经曲折终于见到了知府赵继,并将在随州推广红薯的想法和计划说了。 这赵继也算是个实干的官员,且知晓民生疾苦,近一年来十里庄声名大噪,去年秋收前他也来过一次十里庄,既看过那红薯的生长情况,也吃过那烤红薯,对于顾乔的建议,他答应考虑。 几日后,他又亲自去了十里庄的棚窖里视察了红薯的储存情况。 这红薯生长快、周期短,又浑身是宝,虽不至于取代主食稻米,但若能够普及种植,待遇到灾荒之年,譬如洪涝、大旱又或者虫害,皆可缓解一二。 赵继很快做了决定,既然十里庄愿意行此善举,便由官府派人去到各县推行。 赵继本欲出资向十里庄买红薯做为种苗的,但是顾乔决定,这一批红薯无偿捐赠了。 好事都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儿银钱,还不如搏个好名声,让十里庄增辉。 到了二月下旬,她更是女扮男装,与梅执恕、陆少祈一起奔赴各地,亲自教导村民栽种红薯。 顾婆子本来不太放心她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的,但见知府大人赞她巾帼不让须眉,便不好再加阻拦。 因为春种要抢时间,顾乔一直在外,竟就错过了清明节气,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谷雨过后了。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回来的时候顾乔还瘦了一些,更是叫梅氏和顾婆子心疼。 “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若是能成,到时候赵知府还会上奏朝廷,争取在全国推行。”顾乔笑着讲道。 “确实是一件好事。”顾婆子点头。 梅氏却拉着张脸,“那也不一定非得你去啊,瞧瞧你这身装扮,赶紧给我换回来。” 顾乔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男装,立即笑着回道:“娘,这身衣服多好啊,能让我逍遥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趟我们已经把随州府各州县都走遍了,去看了才知道,咱们顾家村靠着晒金河,土地肥沃,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村子了。竟有许多村落,现在还在温饱线上挣扎,也不知道当初饥荒的时候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到这里,顾乔抿了抿唇,愈发珍惜如今的生活。 顾婆子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一身臭汗,快去沐浴吧。” 顾乔也不再说这些惹她们烦忧,立即起身洗漱去了。 只是刚要去净房,就瞧见沈昭快步从院门口走来。 她顿时呆了呆,然后抿着唇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昭儿回来了?”梅氏的声音在顾乔身后响起。 顾乔连忙收敛笑容,然后乖巧地喊了一声“哥”。 沈昭立即拱手回道:“干娘、奶奶,今日休假,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院首。院首想要讨一些趵突泉水回去烹茶,顺道带老大人过来吃酸汤鱼。” “呀,是张院首来了?我马上过去!”梅氏立即应道。 因为顾乔回家,所以梅氏暂时放下了天然居那边的事情,现在有客人,自然得赶回去主厨。 尤其是沈昭他们这秋山书院的张院首,此人嗜食鱼,在十里庄吃过酸汤鱼后更是念念不忘,时常带着家人一同来吃鱼,俨然是天然居的常客。 因为他是沈昭的夫子兼院首,顾婆子原本说是要给他折扣的,可是这张院首死活不受,不但如此,还扬言若是顾婆子顾忌他院首身份、非要给他优惠,他便再也不来十里庄吃鱼。 如此一般,顾婆子和梅氏更是敬重他,每次梅氏都特意挑又大又肥的鲤鱼给他烹饪酸汤鱼。 梅氏走后,顾婆子也要去忙活庄上的事情,沈昭极有眼色地回了梅崇岭那边的居所,顾婆子见他离去才放下了心。 顾乔也赶紧钻进净房洗澡去了。 等她收拾好出来、绞干头发后,她立即打着送礼的名义去了梅崇岭的院子。 伍秀兰在成衣坊,梅崇岭也忙着放鱼苗去了,眼下就只有沈昭一个人在家。 顾乔悄声踱步进了院子,鬼鬼祟祟地推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沈昭屋里,准备吓他一跳,谁知道屋子里竟然没有人。 她正疑惑,身后就传来沈昭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啊!”顾乔吓了一跳,差点儿摔倒。 沈昭连忙拉住她,眼神无奈又宠溺。 “你吓死我了,走路都不带声的啊!”顾乔恶人先告状。 “明明是有些人想要恶作剧,结果把自己吓到了,还怨怪他人。” 顾乔立即撅起嘴巴“哼”了一声,委屈地讲道:“我路上快马加鞭,就是算着你休假的日子回来,结果你竟然这样。哼,早知道我慢慢游山玩水好了,还给你带什么礼物!” 沈昭闻言,心中一软,眸光温柔地看向她,这才讲道:“我知道,所以我这不一下学就赶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顾乔好奇。 “自然是我聪明过人。”沈昭略微扬眉。 事实上,他不过是日日比对着她的来信,算着路程,推算出来的而已。 瞧见他毫不客气的模样,顾乔顿时笑了,然后将礼物放到了他桌前。 “什么东西?”沈昭有些好奇。 那是一个用黑布罩着的东西,沈昭伸手将黑布揭开,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陶罐。 “你看看。”顾乔眨巴了一下眼睛。 沈昭探头一看,陶罐里放着泥土不说,竟然还种了一株绿色的植物。 他仔细地瞧了瞧,随即认出了这叶片,偏头问顾乔:“这是八月瓜?” “你认出来了啊?”顾乔有些惊讶,随即转念一想,“对哦,以前你认这些就比我快,记得也比我牢。” 沈昭看着这八月瓜幼苗,唇角微弯,想到了他第一次找到八月瓜时,两人吃着八月瓜,相视一笑、分外满足的场景。 “这个礼物怎么样?这可是我从大老远的山坡上挖下来的,回头种在我们后院,等到八月就可以吃瓜了。”顾乔笑着说道。 “又种到后院?”沈昭望向她。 第538章 撒糖啦(三更) 顾乔点头,“当初修建屋子的时候我就特意留了后院,就是为了打造我的秘密花园,嘿嘿。现如今木姜子和胡椒都长得可好了,辣椒也发芽了,再种上八月瓜,完美。” “这哪是送给我的礼物,分明就是你自己贪吃。” 顾乔鼓了鼓腮帮,立即委屈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喜欢吗?” 沈昭瞧见她跟只鼹鼠似的,不禁觉得可爱,唇角的笑容愈发咧开了。 就在他还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梅执勇的声音响了起来,“表妹,我就猜到你在这儿!” 顾乔立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正经地讲道:“对啊,其他人不在,我就先给沈昭哥送礼物来了。” “正好我也给昭哥准备了礼物。”梅执勇笑着说道。 顾乔讨厌他打断了自己和沈昭说话,要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时机啊,她顿时有些闷闷不乐。 梅执勇将特意带来的毛笔给了沈昭,然后竟然不走,还在房中坐下了,拿起水壶倒水喝,这才发现壶中没水。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烧。”沈昭说着,又道,“要不你们坐着,我先去烧水。” 顾乔眸光一动,立即讲道:“你是兄长,再说你也刚回来,我去烧吧。” 她说着便要作势出门去。 梅执勇想到她跟着自己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连忙抢过她手里的水壶,“你去什么,我去烧。” “那……好吧。”顾乔这才松了手,又道,“那我先去种八月瓜,一会儿过来。” “嗯。”梅执勇立即拎着水壶去了灶房。 顾乔努力憋住笑,连忙抱着陶罐喊沈昭:“走吧。” 瞧见她眼里的狡黠,沈昭摇了摇头,随后与她一起去了顾家后院。 两人合力将八月瓜种好,又去井边打水洗手。 等沈昭将井水倒入木盆中后,顾乔非要让沈昭先洗。 两人的手上都带了黄泥,沈昭的手入了盆后,不一会儿水就变得浑了。 顾乔竟然也不介意,跟着将手伸进去,水于是变得更加浑浊了一些,已经看不清两人的手了。 紧接着,顾乔借着浑水,在盆里抓住了沈昭的手。 沈昭微愣,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套到了自己的大拇指上,不由得讶异地抬眸看向顾乔。 顾乔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骗你的,八月瓜确实是我想吃的,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看她笑得眉眼弯弯,沈昭微怔,随后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抬起手来,就瞧见他的大拇指上套了一个棕色的鹿角扳指。 “君子六艺,你在秋山书院都要涉及。既然要练箭,没有趁手的扳指怎么能行呢?这个鹿角是我在一个猎人家里看到的,我教他家种红薯,他见我喜欢便送给我了。” “你自己做的?”沈昭诧异。 顾乔脸色有点儿红,“元佑会做,我便让他教我,两只鹿角,被我做废了一只,还好最后这鹿角筒总算成了,不然我可就暴殄天物了。不过即便如此,也依然很丑。” “不丑,我很喜欢。” “我做的东西,有你不喜欢的吗?”顾乔抬眸反问。 沈昭实诚地摇了摇头,“没有。” 顾乔本来是打趣他的,结果被他看得脸色绯红,她连忙伸手,将指尖上的泥浆抹到了他脸上,嗔道:“不害臊。” 沈昭最是爱洁,却并不生气,反而将另外一边脸也凑了过去。 顾乔的手指已经伸到了他脸前,但看着他英俊清隽的容颜,还有他那温柔的眼眸,她的手指就一点点弯曲,然后蜷缩着收了回来。 就在她舍不得抹他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挨了一记。 她连忙往后退,结果脸上没能逃过就算了,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顿时怒道:“沈昭!” 下一瞬,她已经撑着身体起来,追着他想要抹他的脸。 沈昭跑了几步,随后抓住了她的手臂,“好好好,让你抹,不然一会儿执勇过来了。” “哼,不抹了。”顾乔瞪了他两眼,转身便走。 其实是因为知道他爱洁,所以玩闹过后,也不忍让他难受。 谁知道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令她转身过来。 顾乔顺势转了半圈,青丝从肩头扫落,在半空中荡出流畅的弧度,而她的心也仿佛在秋千上荡过一般,随着他握住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抹上几笔,心高高荡起,而等到他抓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的鼻头的时候,心仿佛被荡到了最高处,欢欣不已。 而他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只大花猫的样子。 这只大花猫竟然弯起了眼眸,问她:“这样,可满意了?” 春日树梢全是新芽,春光透过青翠的叶洒落这方院落,在他眼里映出点点璀璨光芒。 白色的柳絮和杏花花瓣在空中飘荡、旋转,然后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顾乔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他眼里揉了细碎的春光,倒映着这无端春色。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极缓,只觉得鼻端全是清浅的杏花香味以及不知名的新叶特有的清新味道,随着煦暖的春风扑鼻而来。 而她的心,也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或许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如此普通的春天,也能让人微醺陶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挣脱了他的手,然后抿着笑容轻声喊道:“洗了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满意了没。”沈昭追问。 顾乔脸色驼红,连忙闭眼点头,“满意,满意了行吧。” 沈昭这才放过了她,两人一道去洗了脸和手,这才收拾利落,去找了梅执勇。 时间,便在他们如此这般数着极不容易的碰面机会中逐渐流逝。 一晃就到了秋天。 顾乔的红薯种植在随州府各地都取得了良好的反响,随州知府赵继立即将此事如实上报朝廷,后来朝廷派人来核实,核实后嘉奖了赵继和十里庄,这又是后话了。 且说春种秋收,梅执恕的努力终于在秋日迎来了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考取了秀才。 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梅涣青还特意摆了几桌酒席,让全庄的人都吃了一顿美食。 第539章 逃不开的催婚(四更) 十里庄经过一年半的经营,通过不断拓展路子,不但有达官贵人以及外地人士慕名前来,更有榨菜、灰豆腐和十里香系列美酒作为地标性美食出售各地,销售网已经初现规模。 说起这个,就不免提起梅执勇。 他将陆少祈视作目标,虚心求教,在不断的实战中学以致用,竟逐渐显露出了他的商业天赋。 就连陆少祈都赞叹他是天生行商的料子。 因为担心战争爆发,梅执勇和陆少祈都将目光瞄准了粮业。 而他们是商人,不可能因为平白的担心而去盲目屯粮,在抓稳粮路的同时,更要想着盈利。 于是他们联系了粮商夏建泽以及酒商荀怀,以十里庄的名义与两人合作。 先是与荀怀合作,精选好粮,再加上趵突泉水,在原先十里香的基础上酿制出一款别具一格、举世无双的好酒来。 待好酒酿成,再与粮商夏建泽合作,从他那处收购粮食。 至于分成,十里庄掌握水源,也就是趵突泉,荀怀掌握酒方,这其中,随时能够被替换的人便是粮商夏建泽。 所以陆少祈提出了入股粮行,换他入股酒业。 夏建泽自然看出了这一款酒的独特之处和未来光明的前景,立即签了合约。 如此一来,夏建泽收粮,酒卖得越多,他收的和卖的粮食也就越多,而若是遇到战争,他手里收着这么多粮食自然不怕。 若是酒业不振,他便是损失,那也是三家同担,压力小得多。 富贵险中求,几人显然都极为胆大。 而十里庄这边,又要分成三股,陆少祈一股、梅执勇一股以及顾旆夫妇一股。 “咱们虽不说初来乍到,可也根基未稳,且酒业、粮行都涉及不多,如今算是借了夏、荀两家的东风,大家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协同共赢。但这人多的买卖最是难做,便是拟定了股份转让、买卖优先等条例,也难保日后不会出什么纰漏。这管理条例还是须得更加完善。除此之外,十里香为了扩大规模已经让了出去,榨菜却必须牢牢握在咱们手里。” 顾乔对于这古代的“合伙企业”并不是很有信心,只能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我知道你的担心,所以这次十里香也是由我出面,这样若是发生什么万一,也能将十里庄摘出去。”梅执勇回道。 “表哥,我们这样的选择真的对吗?若是稳扎稳打,我们的十里香总归能走出随州府的。”顾乔有些犹疑。 “荀老板家世代酿酒,其底蕴非我们能比,便是我们占据了水源,也发挥不了十里香的优势,它在我们手中不过就是一款相对特别的酒而已,却称不上上品佳酿。有了荀老板,现在咱们的十里香经过反复酿制,已经具有与我朝十大名酒一争高低的资本了,这并不是时间就能做到的。”梅执勇十分理智坚定。 “是我狭隘了。” “你有担心也实属正常,毕竟与夏、荀两家非亲非故,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在商言商,利益便是最好的同盟。”梅执勇讲道。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夏家和荀家可是都有千金?且都是适婚的年纪?”在旁边绣花的沈晚突然收了绷子,然后看向梅执勇。 “嫂嫂,不是吧,娘和爹催我就算了,你怎么也催我!”梅执勇顿时苦不堪言。 “怎么和你嫂嫂说话呢?你嫂嫂这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现如今各家适婚的小姐,大部分都有了婚约,若你再耽搁下去,看你以后上哪儿找去。”梅执恕立即讲道。 梅执勇扁了扁嘴,“这新律只规定了女子必须嫁,可没规定男子必须娶,我不着急。再说了,陆少和昭哥不都单着吗?为何独独催我一个?” “陆少我管不着,你昭哥明年要下场考试,待到金榜题名,多的是人榜下捉婿,你跟他们能一样吗?”梅执恕连忙讲道。 “我……我不和你们这些读书的人说了,我说不过,反正我不着急。”梅执勇说不过,索性起身离开了。 “这小子!”梅执恕顿时无奈。 “执勇是没开窍呢,等他开窍了就好了。”沈晚连忙拉了拉梅执恕的衣袖,以作安抚。 “这小子满脑子尽琢磨着挣钱去了。”梅执恕叹气。 顾乔瞧着两人恩爱的样子,只觉得又被喂了一大把狗粮,连忙也悄悄溜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 十里香已经逐渐取代随州城里原本的酒,成为随州城达官贵人桌上的常客,就是普通平民百姓,也会在年节买上一坛。 一时间,十里香风头无两。 待到了年末结算,单是十里香这一项,几个月来竟赚了千两银子,分到梅执勇手里的也有四百两。 “若按照这个势头,明年单是酒业一项便能完成至少两千两的盈利,再加上其他各项收入,也就是说,明年我们极有可能完成当初的对赌协议!”梅执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 两家约定了四年,虽然当初陆少祈说是请顾乔帮忙另加了一年,但后来顾乔并没有占这个便宜,所以仍是四年。 若是能够提前三年完成协议,将十里庄所有的地契拿到手自然是极好的。 “说得我这心里都好激动。”顾乔忍不住讲道。 紧接着她想到什么,又道:“过两日就要闭园,二表哥,你看要不这样,咱们在天然居里设宴,请夏老板、荀老板及他们家人过来,同时也请咱们十里庄的伙计们一起吃一顿饭,然后杀两头猪、割些肉,又或者奖励一些银钱,让大家好好回家过年。” 这便是十里庄的“年会”了,股东和职员一起出席。 梅执勇并不知道什么是“年会”,但他却认同这个主意,因为伙计们也要多激励才能上进。 不然只有东家挣了钱,伙计们一个个累死累活穷嗖嗖的,怎么会给你好好干活? “去年第一年,咱们就只封了红,大家虽然高兴,但没什么仪式感,今年得好好弄一弄,还可以抽奖什么的。” “抽奖?” “嗯。” 兄妹俩立即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第540章 你全家都是肥妞(一更) 腊月二十四这天,十里庄果然按照顾乔和梅执恕的计划请来了与他们合作关系紧密的夏建泽等人,另外将天然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布置了一番。 一大早就开始杀年猪。 夏建泽许久不曾看过这样的场面,遂邀了荀怀一起。 两人今日均带了妻儿,商户没有那么多规矩,瞧着热闹,两人的妻儿均跟了上去。 梅涣青负责招待他们。 不过女儿家还是不敢看这种场面,遂只是离人群远远的瞄上一两眼。 顾乔得闲,与沈晚站到一处,然后凑过去悄声问道:“你看那边,是不是夏家千金和荀家千金?” 沈晚因为在成衣坊里做工,更容易认识和记得这些女眷,她顺着顾乔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轻声讲道:“那个穿粉衣服的小姑娘是荀家千金,名叫荀香如,今年十三,脾气略有些骄纵,但性情天真不作伪。” 说着,沈晚扭头看向顾乔,结果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看,眼里还带着几分好奇和笑意。 “怎、怎么了?”沈晚有些紧张起来。 顾乔忍不住笑了,然后将自己颈上的毛领摘了下来,给她戴上,一边系带一边笑道:“你那脖子上有红痕,在耳后方,所以你照镜子可能没有发现。大表哥也真是的,不是说他早上起来都帮你描眉吗?怎么今早没替你发现?” 沈晚听到这么一句,脸色瞬间爆红,连忙低了头去,避开了顾乔看过来的眸光,然后低声讲道:“这是蚊子叮的。” “呀,我竟然不知道,这大冬天还有蚊子。不单如此,这大蚊子可真是厉害,竟然叮得你红肿了这么几处。”顾乔立即笑道。 沈晚脸红如血,顿时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顾乔知道她面皮薄,当下不再打趣:“行了行了,我不笑你了。” 话是这样说,她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憋不住。 “我、我回去换身衣服。”沈晚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顾乔连忙拉住了她,“我这是白色的毛领,和你的衣服是搭的,换什么衣服?行了,真不笑了,不笑了。” 沈晚闻言这才抬起头来,连忙拧了她一把,“你懂的可真多,看我不告诉干娘和奶奶,让她们好好训一训你。” “好了好了,我求饶还不行吗?我是见你和大表哥恩爱,替你们高兴呢!别挠了,我怕痒。好嫂嫂,快给我说说,另外那个红衣女子又是谁?”顾乔连忙求饶,顺便转移话题。 沈晚听到她那一声“好嫂嫂”,又是无奈又是羞怯,但想到这里人多,也不好打闹太过,这才望着不远处的红衣女子说道:“那是夏家千金,名叫夏掌珠,几次去挑衣服都选中了男子劲装,便是被逼着选女装,也都挑了红色的,款式也大多干脆利落,是个性格爽利的女子。而且我听说,好像还会武。” “会武?”顾乔感兴趣的挑起眉梢。 要知道她从前可是有个武侠梦,从小就做梦自己是个女侠。 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人物,这个夏家千金竟然是个会武的。 “那我今天要好好接触一下她们。”顾乔立即讲道。 沈晚也连忙点头,“我觉得两位千金都不错,你去帮你二表哥好好看看,若真能成,也是桩不错的姻缘。” 顾乔连忙点头,然后朝两位千金走了过去。 两位千金在家中的时候就被父亲叮嘱要与顾巧儿交好,甚至还听父亲对这位顾巧儿赞不绝口,此刻顾乔主动大方地与她们交谈,两人也不摆架子,立即与她热络地攀谈起来。 这一谈话,才发现这顾巧儿言谈风趣、见闻颇多。 荀香如很是好奇,夏掌珠常年跟着师父在外,与顾乔也有共同话题,三人竟然还聊得颇为投契。 夏掌珠更是对顾乔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两人说着各地的美食,越来越起劲。 顾乔这才发现,这侠女竟是个吃货。 正说着,陆少祈朝她们走了过来。 “枉我到处寻你,你竟在这儿。我好不容易请来了一个剔骨片肉的师傅,你怎么也得去瞧瞧师傅的手艺。” “剔骨片肉?”荀香如听到这话,顿时缩了一下脖子,脸色也白了两分。 “是像庖丁解牛那样吗?”夏掌珠倒是有些好奇。 陆少祈闻言扭头朝她看去,看着她有些熟悉的眉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夏家那个小胖妞?” 听到“小胖妞”三个字,夏掌珠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干净,随后恶狠狠地讲道:“你才是小胖妞,你全家都是小胖妞!” 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陆少祈这才将挡住脸的手放了下来。 顾乔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夏掌珠,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嗯,几年前夏老板和我谈生意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就是个肉团子,大家都叫她胖妞。”陆少祈想到了什么,不禁笑了起来,随后又对顾乔讲道,“走,赶紧和我看师傅剔骨片肉去。” “我好不容易找着人和我说话,就被你搅和了。”顾乔头疼,只得跟着他去了杀猪场地。 此刻四头猪已经全部杀好摆在杀猪凳上,并且刮干净了猪毛,看着白花花的。 陆少祈请来的师傅正拿着屠刀,用手指摸了摸,然后准备下手。 围观的众人围成了一个圆,顾乔和陆少祈挤了进去,然后发现夏掌珠就在斜对面,正兴致颇高地瞧着场内。 荀香如躲在她身后,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 周围还有两个老妈子,似乎在劝她们离开,夏掌珠却摆手,眼珠子始终停留在场内。 很快,师傅开始了表演。 只见他给自己的眼睛蒙上了黑布条,随后用手摸向手下的肥猪,又用手指丈量了一番。 接着,他拿起屠刀,竟然不似常人一般将猪开膛破肚,而是从猪的背脊轻轻划破猪皮,从猪后颈一直划到了猪尾巴处。 这一刀他划得极稳极慢,众人皆凝神屏息,瞧着刀锋走向。 就在这一刀划完后,他左手也拿了一把刀,随后两手用刀,速度陡然加快。 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运刀的,不过一盏茶功夫不到,他就收了刀,将两把屠刀插到了腰间,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两人立即走上前去,然后将猪肉翻了过来。 就在他们翻动肥猪的这一瞬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第541章 灯会(二更) 只见猪肉瞬间成条滑下,如流苏一般与另外一边猪肉相连,与此同时,这一面肥猪竟只剩下根根分明的血色骨头。 “好!”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一句,众人立即鼓起掌来。 顾乔也看呆了,竟然不知道杀猪分肉还能弄出这种艺术表演,顿时忍不住朝陆少祈问道:“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个人来?” “这你就别管了。怎样,比你那般枯燥的杀猪好看多了吧?”陆少祈笑着回道。 “你厉害。”顾乔甘拜下风。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夏掌珠却朝两人走了过来。 “顾小姐,陆少。”夏掌珠屈膝行礼。 顾乔也回了一礼,心里有些疑惑,这夏小姐明显不待见陆少祈,怎么又主动找上来?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夏掌珠看向陆少祈,问道:“陆少,小女子可否向你讨个人?” “讨人?” “对,就是他。”夏掌珠伸手指向场中正在表演的那个大胡子男人。 陆少祈略微皱眉。 夏掌珠继续讲道:“陆少当初出了多少银两买他,我愿意出双倍,只求陆少割爱。” “我若不干呢?”陆少祈却回道。 “你!”夏掌珠深吸一口气,这才解释道,“那是秦川的李家刀,本是豪气冲天的江湖男儿,却因落魄流落至此,竟要表演杀猪剐肉给我们看,如何使得!” “你竟然还知道李家刀?他若不是李家刀的传人,我还瞧不上。”陆少祈却不以为意。 “你怎地——” “不过看在你骂了陆家全家的份上,这人,让给你了。”陆少祈倒是大方。 “什么?”夏掌珠有些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骂陆少祈全家都是肥妞,陆少祈哪里还有什么全家?陆家早就分崩离析,该死的死,该亡的亡了。 陆少祈却哂笑一声,随即走了。 顾乔立即与夏掌珠和荀香如行礼,急忙跟了上去。 “本想将人留在十里庄的,谁知道被夏家要了去,回头我再重新帮你找一个。”陆少祈偏头对顾乔讲道。 顾乔看向他俊朗的侧颜,叹了口气,“元佑,你心情不好。” “谁说的,我心情好着呢!”陆少祈笑道,有点儿玩世不恭浪荡子的味道。 但顾乔却越看他越觉得孤单。 “我听说了,钱氏病逝了。”顾乔讲道。 钱氏就是钱秀娥,陆少临的亲娘,陆少祈的杀母仇人。 陆少临死后,钱氏病倒了一阵,却又站了起来,还与陆家其他旁支争夺家产,陆少祈并未火上浇油,这些人自己内部就打了起来,钱氏与这些如狼似虎的亲戚斗,最终两败俱伤,入冬后一直缠绵病榻,终于支撑不住去了。 仇人乍亡,陆少祈并未感受到轻松,反而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你若是不开心,我陪你喝酒去吧。”顾乔讲道。 “可别。”陆少祈转头看向她,微微勾唇讲道,“你要是再和我喝醉了,我怕你家醋坛子打上门来。我好不容易找了个身手好的都给了夏家,可抵不住你家这位。” “还有心思与我这般说话,看来你状态还行。”顾乔也笑道。 陆少祈这才叹了口气,“就是有些迷茫,好像……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而已。一个个都死了,我自然高兴,只是,我与母亲曾经的日子也依旧一去不复返。” 仇人死绝,自是快意,但亲人也无法死而复生,陆少祈只是突然觉得索然无趣罢了。 随后,两人漫步走在河堤上,一路无话。 朋友,大抵便是这样静静的相伴。 到了中午,天然居里摆上了农村特有的杀猪饭,除了雅间招待夏建泽与荀怀他们之外,天然居的大堂里也摆了几桌,十里庄的伙计们全都能够上桌。 接下来,顾乔在大家伙儿吃完后举行了抽奖活动。 早上的时候她就让伙计们领了号码牌,眼下直接用抽奖的方式抽取幸运儿,还让荀怀、夏建泽等人帮忙抽取。 当得知第一名的奖品竟然是五两白银、两坛十里香并五斤灰豆腐时,众人哗然。 要知道这五两银子,可都超过他们一年的工钱了,而且还有上等好酒十里香! 最后,奖品被护卫队的一名护卫拿到,众人羡慕不已。 但他们也很高兴,因为东家还为他们准备了过年的好酒好肉。 “从今日起,十里庄便放假了,大家都赶紧回家过年去吧。等到来年正月二十,我们再见。”梅涣青笑着说道。 底下的伙计们一个个开心不已。 不过东家如此善心,他们虽然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却还是帮着将天然居打扫干净、布置整齐,站完最后一班岗后才离开。 而顾乔他们也替夏家、荀家整理了年礼,将人送到了十里庄门口。 等人走后,顾乔看向陆少祈,邀请道:“不如今年就和我们过年吧?” “不用了,你们初一还要回去祭祖,我在这里也不方便。再说我又不是没有家,我和苍老一起过。”陆少祈笑道。 “什么时候你赶紧找个嫂子才是正理,你那里实在是太冷清了。”顾乔忍不住讲道。 陆少祈无奈,“别你自己想要成家,就把愿望加到我头上,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逍遥自在。” 顾乔被逗笑,“是是是。” “我和你说真的,这一辈子要一个人过了,也还不错。”陆少祈认真讲道。 “是是是。”顾乔叹气。 说这话的时候,陆少祈大概并不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真香定律”这么一说。 一眨眼就到了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了除夕后,日子一晃,便是元宵。 随州城的灯会十分有名,今年不用像去年一样筹备婚事,顾乔一家得了闲,终于可以进城去赏灯。 陆少祈知道他们要来,特意命人将隔壁两个院子打扫出来,让他们两家入住。 顾婆子原本打算住客栈的,但陆少祈热情,推辞不过,最后只得带着家人去了。 到了陆家的院子后,顾乔她们稍微收拾了一番,便迫不及待地早早出了门。 第542章 找茬(三更) 一大家子走在街上,融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霎时间就感受到了元宵灯会的热闹。 只见沿河的街面上全部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圆的、方的,大的、小的,兔子的、花鸟的……或是精巧、或是大方、或是别出心裁、或是继承传统。 总之,让人看了只觉得眼花缭乱,惊叹于手工艺人的手艺。 “这些灯还不算什么,前面灯坊的灯才最是好看,而作为每年压轴的灯,更是只有有才之士才能取走。”陆少祈立即介绍道。 顾乔早就做了“攻略”,立即问道:“是不是或考校诗词、或对对子,最终通过灯试才能拿到的那盏花灯?” 陆少祈点头,“正是。” 顾乔抿了抿唇,立即看向身旁的沈昭,满眼期待。 沈昭哪里会不明白了她的心思。 陆少祈笑道:“不过这花灯争夺每年都在最后进行,咱们还是先瞧瞧别处吧?” 正说着,前面就铿铿锵锵的响了起来,顾乔仰头一看,就瞧见十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红布腰带的壮汉沿途耍着龙灯往这边而来。 这龙灯可比顾凌他们当年自制的草把龙要美观富丽许多,以绢布制成,每一节内还有红烛燃烧,通体透亮,龙首更是威严无比、栩栩如生,足见扎灯人的手艺深厚。 伴随着铜锣敲响,彩珠忽高忽低,龙头跟着上下起伏,龙灯更是盘绕旋转,霎时间,场面热闹不已。 有小孩在龙灯下钻来钻去,追逐嬉戏,更有大人在旁边或是呵斥或是随后追逐。 “我也要去!”梅执让到底是小孩心性,觉得好玩,便要上前。 “去也行,钻龙灯可以去晦气,钻了就赶紧回来,别走丢了。执勇,看着弟弟。”梅涣青说道。 梅执勇却摇头拒绝:“这是小孩子的游戏,我不去,没事,我就在这里看着他。” 梅执勇现如今已经是十里庄的少东家,早已不再是当初梅家村那个爱玩的小胖子,何况他现如今仍然是胖的,最怕跑动,一跑动整个人就气喘吁吁冒虚汗,自是不愿意了。 “我去看着表弟!”顾乔立即说道。 “哪有姑娘家去的?算了,大家看着一些便是。”梅涣青又道。 顾乔扁了扁嘴,“早知道我就穿男子的衣服出来了。” 她想去啊,可却不能去,不开心。 沈晚闻言偷笑,“干娘可不干,她可是特意将你打扮得美美的,想让你在灯会上寻个如意郎君呢。” 顾乔闻言,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沈昭。 就在这时候,田氏突然喊道:“执让,快回来!” 顾乔扭头看去,就见不知是谁点了鞭炮,正在炸龙,而梅执让他们还在龙灯下穿梭,浑然不知道危险。 沈昭见状立即从龙灯下钻过去,但鞭炮已经响起,阻隔了他的路。 不但如此,这鞭炮烟雾还特别大、呛人口鼻,不过转瞬就让他看不清前路。 顾乔等人见状,连忙帮忙寻人去了。 与他们一样担心的还有别的小孩的家长,街面上人本就多,许多家长这样挤过去,反而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这鞭炮其实躲一躲,也炸不到什么人,但家里的孩子都是宝贝,父母自然担心。 这人一多,舞龙的壮汉们反而愈发得劲,场景一时间竟是混乱又热闹。 “人找到了!在这里!”陆少祈连忙喊道。 他喊了好几声,众人才朝他的方向赶过去,然后就瞧见梅执让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身旁的红衣女子。 “夏小姐?”顾乔有些愕然。 “是夏姐姐救了我,还给了我冰糖葫芦!”梅执让立即讲道。 “多谢夏小姐。”梅涣青立即道谢。 “不客气。”夏掌珠回道。 荀香如连忙带着仆人赶上来,将夏掌珠四下打量,然后拍着胸口讲道:“掌珠,你真是吓死我了,你是女子,若是炸伤了可怎么是好?” “没事,伤不了我!”说着,夏掌珠与梅涣青他们打了招呼,便拉着荀香如继续逛街去了。 她一身红衣潋滟,即便没入人群,也如一团火一般的明艳。 陆少祈想到他方才赶过来,瞧见梅执让就在前面,鞭炮就在梅执让脚下,他正要往前,一道红影倏地从他面前闪过,紧接着他只看到红色的裙裾如盛开的花朵般旋转出曼妙的弧度,等再一抬头,夏掌珠已经带着梅执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想到夏家这千金倒真是个会武的,他心中暗道。 “多亏了夏小姐,接下来咱们还是注意着点儿,今日人多,别走散了。”顾婆子立即讲道。 这一家人出来游玩,安全自然是第一位。 闹了这么有惊无险的一出,田氏更是拉着小儿子,生怕他丢了。 “走吧,前面看看去,还有高跷队和喷火的。”梅涣青讲道。 大家立即往前去,却不想刚走没多远,就瞧见夏掌珠和荀香如被人拦住了。 “这是我瞧中的灯,先来后到你懂不懂?”荀香如说道。 只见她与另外一名披着白狐裘的女子一同抓住一盏莲花灯,两人互不相让。 “我也瞧中了,而且我比你先付钱。”白狐裘的女子扬起下巴讲道。 “你!你就是故意的,我还在询价呢!”荀香如气愤。 “我故意的你又能怎么样?”白狐裘的女子嗤笑道。 “你!”荀香如气得两腮通红。 “香如,我们去别处看看。”夏掌珠轻声讲道。 荀香如胸口起伏,最终却还是咽下了这一口气,立即松了手,“我不要了。” 说完,她拉着夏掌珠就走。 “等一下!”女子却再次拦在了荀香如面前,然后指着花灯讲道,“你弄坏了我的花灯,怎么,就想要一走了之?” “我什么时候弄坏你的花灯了?”荀香如不解,这一低头,就瞧见那莲花灯果然破了一个角,她登时讶异地瞪圆了眼睛,“你……我刚才松手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这分明就是你自己弄坏的。” “就是你弄坏的。”女子却一口咬定。 夏掌珠怕荀香如那炮仗脾气被点燃,立即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望着眼前的女子问道:“齐小姐,那你希望我们怎么赔偿?” 第543章 江湖儿女,敢爱敢恨(四更) “元佑,姓齐,还能让荀小姐她们如此忍让,这齐小姐莫不是同知大人的女儿?”顾乔看向陆少祈问道。 陆少祈点头,“应该是。” “应该?” “这些闺中女子我又不曾打过交道,不过她那随从我倒有几分印象,的确是齐大人府中的。” “这也欺人太甚了。”顾乔有些愤怒。 陆少祈却拦住了她,“民不与官斗,不可贸然行事。” “但是——” “我瞧着那夏家千金是个有主意的,且再看上一看。”陆少祈分外镇定。 就在这时候,那齐小姐伸手指着竹竿上高高挂着的一盏花灯,讲道:“我这人也好说话,你就赔我这盏灯吧。” 荀香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店家,喊道:“店家,麻烦您——” “等一下,我要你们俩亲自将花灯取下来,不然怎么能彰显你们的诚意呢?” “你!” “我什么?你不行,夏小姐没问题啊。听说夏小姐会武?想必拿这一盏灯,应该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吧?”齐小姐再次讲道。 夏掌珠立即明白过来,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抬头望去,这店家为了让自己的花灯醒目,特意挑了一根丈高的竹竿,将一盏样式别致可爱的兔子灯挂在了上面。 这丈高的距离,于她而言自然不难,但她今日为了陪荀香如逛街,特意着了裙装。 眼下四周都是游人,这一跃起,只怕裙底风光会被众人看去。 便算她速度够快,以齐胜芳这张嘴,只怕也会将没的说成有的,她今日分明就是故意找茬来了。 一时间,她也有些犹疑不决。 顾乔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分明就是故意羞辱来了。 想到夏掌珠不仅是合伙人的千金,更在刚才还救了她的小表弟,她立即准备抬步向前,陆少祈却拦住她,在她耳边耳语几句,随即自己走上前去,然后笑问:“齐小姐,是否只要夏小姐亲自将花灯取下来,不借助他人之力,你便愿意不计前嫌?” “陆少?”齐胜芳瞧见陆少祈突然出现,登时眼睛一亮,但听到陆少祈言语间竟有替夏掌珠解围的意思,神色立即有些难看。 但她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遂回道:“就是如此,只要她亲自取下来我就不追究了。” 说得好像自己有多大度似的。 “齐小姐当真通情达理。”陆少祈一本正经地说着假话。 齐胜芳两腮立即变得鄢红,随后眉目含情地望向陆少祈,甚至还有些羞赧,看得陆少祈鸡皮疙瘩直冒。 而两人说话的时候,顾乔已经将陆少祈告诉她的话悉数传给夏掌珠了。 夏掌珠当即上前一步,对齐胜芳说道:“那我便亲自取来。” 说着,她竟然走到了竹架前,然后伸手去解绑竹竿的绳索。 “你在干什么?”齐胜芳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齐小姐让我亲自取,我便亲自动手啊。”说着,她已经将竹竿上的绳索全部解开,然后慢慢将竹竿放倒,随即将兔子花灯摘取下来。 “齐小姐,这是你要的兔子花灯,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还望你大人大量。”夏掌珠将花灯递过去。 齐胜芳顿时气得脸色青白交替,但是碍于陆少祈和围观众人,也不好发作,立即拎着花灯气冲冲地走了。 夏掌珠立即付了银钱给店家,这才向顾乔道谢。 “不客气,刚才你还救了我表弟呢,再说这法子是陆少想出来的,可不是我。”顾乔回道。 夏掌珠又走上前去,大方地冲着陆少祈行礼道谢。 “不用客气,便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也会出手的。”陆少祈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长辈的架势。 夏掌珠一噎,再回神时,他已经浑不在意地朝前走去。 顾乔他们也与她告别。 等人都走远了,夏掌珠看着陆少祈的方向,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别看了,要我说谢什么谢,咱们被刁难,除了你现在瘦了变得漂亮了,回来抢了她齐胜芳的风头,她心存嫉恨外,还不是因为这个劳什子陆少。”荀香如一张脸气得鼓鼓的。 “因为陆少?”夏掌珠疑惑。 “我忘记在哪儿听过了,齐胜芳好像喜欢这陆少,你没瞧见她方才的眼神吗?直勾勾的。我也是瞧见了才想起来。现如今咱们两家因为合作与那陆少走得颇近,她自然更是嫉恨了。不过这算什么啊?那陆少和咱们爹爹熟,却跟咱们不熟啊?再说了,那陆少心中就只有一个逝去的宋家小姐,哪里会看得上别人?”荀香如十分不忿,觉得齐胜芳这怨恨来得莫名其妙。 “陆少心中有人?宋家小姐?”夏掌珠疑惑。 “可不是,那时候你还在学武没回来,你都不知道,陆少提剑冲进陆家,然后抱着浑身是血的宋小姐出来,后来还亲自为她发丧。便是过去了这么久,也没见他议亲。听说他和宋小姐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但是后来他被赶出陆家,宋家便悔了婚约,又将宋小姐许配给陆少临。宋家小姐都怀了陆少临的骨肉,可陆少依旧对她念念不忘。”荀香如说到这个不免八卦,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夏掌珠却看着陆少祈离开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 “你在想什么?”荀香如不禁问道。 “香如,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儿喜欢陆少。” “啊?”荀香如震惊,随后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嘘,这种话怎能乱说。” 夏掌珠拉下了她的手,正色道:“江湖儿女,敢爱敢恨,为何不可说?” “不是吧,掌珠?那陆少……那陆少今年都二十一了,多老啊,比你——”荀香如立即扳起手指头数数,随后一双眼睛瞪得老圆,“比你大了整整六岁!” 夏掌珠抿了抿唇,不说话。 荀香如立即又道:“你忘了他叫你胖妞了啊?小时候的诨号,怎好再来取笑人?再说了,他虽然、虽然长得是好看了一些,可我听说他身娇体弱,冬天里还要烧火墙。你这一个巴掌拍下去他估计都受不住,这么娇弱的夫君,你确定吗?” 第544章 落败(一更) “可他很厉害啊,这个年纪已经与爹爹他们平起平坐,不但如此,他上次还将人让给了我。你说他身子弱,我倒觉得他有些可怜,孤身一人……” 荀香如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有些迟疑地问道:“掌珠,你不会是要扶弱济困吧?” 夏掌珠偏头看向她,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也说不上来,但是她觉得应该是喜欢。 想到这里,她立即拉起荀香如,“走,我们也跟上前去看看,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掌珠?” 荀香如哪里能够挣脱,被她拽着往前走去。 顾乔他们一行人目标很大,两人一路跟随,就发现他们去了食肆。 随州城的夜市平日里就特别热闹,何况元宵节? 顾乔他们的十里庄包子铺和夜市摊雇佣的伙计都是随州城当地人,也与十里庄的伙计不同,这些伙计正月里需要提前上岗,不过这期间顾乔设定了三倍的酬劳。 但顾乔他们却并没有直奔十里庄夜市摊而去,而是一路逛,瞧见感兴趣的就买。 等来到十里庄夜市摊后,顾乔指定了烤肉串。 因为人太多了,他们来之后竟然没有位置,一大家子只好去后院,谁知道就在从铺面穿过的时候,沈昭看到了他们的院首。 “院首大人。”沈昭恭敬地喊道。 院首也带着一家老小在此,似乎也刚来不久。 既如此,前厅吵闹,顾婆子便命伙计在后院摆了桌子,然后大家一起去到后院。 “掌珠,怎么办?”荀香如见人都进去了,有些进退不得。 总不能追着人进去吧? 正好顾乔出来点单,就瞧见了两人。 今日一连三次撞见,这也算是某种缘分,顾乔又是好客之人,立即要帮她们免单。 谁知道夏掌珠却来了一句,“多谢顾小姐,不过我听说这肉串出炉的时候正好吃,香如,不如我们在这里吃吧?” “啊,好啊。”荀香如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顾乔没有邀请两人进去是因为想着两人女子身份不方便,可眼下…… “夏小姐若是不介意,可随我一起到后院。” “啊,可以吗?” 听到这话,顾乔心中有些疑惑,面上却笑着应道:“当然可以啊,请随我来。” 心中却不免腹诽:这夏小姐虽然与她颇为投契,也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但性子却并非自来熟的那种,于相处的分寸感掌握得十分好,可现在却似特意追上来一般,这又是为何? 没有答案,她只得将夏掌珠她们也请到了后院,如此一来,女眷自然要单独另开一桌。 只是这院子本来就小,大家又是临时到访,后面并没有设置雅间,所以两桌人都在院子里,也并未有屏风之类的遮挡。 不一会儿,伙计便将十里庄的特色吃食逐一端了上来。 荀香如有些坐立不安,拉着夏掌珠的手;夏掌珠却偏头看向旁边那一桌的陆少祈,眸光里充满了好奇和打量。 顾乔察觉到她的眸光,不免跟着瞧去,然后就瞧见了——陆少祈。 她不禁弯起了唇角,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正在这时候,院首问起了各种吃食的来龙去脉。 伙计立即做介绍,院首却摆了摆手,不愿耽误他的时间,而在场熟知这美食的也无非梅氏和顾乔。 顾乔本打算起来做介绍,梅氏却摁住了她的手,说道:“娘去。” 虽然农家并不如这些城里人家规矩多,须得避讳外男什么的,但梅氏还是不愿女儿被人非议。 她是个妇人,行事方便许多。 于是她立即起身去到旁边那桌,给张院首他们说起了这些小吃的制作过程等等。 “这小小吃食,里面竟有这样大的学问,受教了。”张院首冲她拱了拱手。 梅氏略微点头致意,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到大家吃完后,张院首竟然喊住了顾婆子。 顾乔忍不住抬头看向沈昭,问道:“张院首可是要议论你的功课?” 沈昭摇了摇头,“不像。” “那他怎么喊住奶奶了?”顾乔不解。 片刻后,顾乔便见顾婆子神色复杂的走了出来。 而接下来的游玩,顾婆子好像都心不在焉似的,中途有一段时间还掉在了队伍后面,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只不过她却没机会问什么,因为一行人往灯坊赶,这一回,夏掌珠她们也顺路,与她一道。 不一会儿,众人就来到了最宽广的湖畔。 此刻在河岸边已经筑上高台,以红绸修饰,一层层竹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顾乔等人仰头望去,便瞧见最高处放着一盏纱灯。 那灯的样子极为普通,乍一看便是八宝宫灯的造型,可随着风吹动,有光影从灯里透出来,那光影似乎被切割一般,零散地流转。 “这灯有何不同?”众人议论纷纷。 陆少祈瞧着时间,然后讲道:“灯坊的人马上出来,一会儿咱们就能知道了。” 果真,不过片刻,便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上了台去,然后他朝台下众人拱了拱手,这才眉眼含笑地讲道:“感谢诸位再次来到我们如意灯坊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今年灯试与往年一样,论才取胜。诸位看官,还请一览今年花灯。” 说话间,已经有婢女提着花灯走上前来。 顾乔发现,这就是个大型花灯展嘛,还配着老者的解说。 不过她倒是觉得挺新奇的,因为这些款式别致、制作精美的花灯,她在现代从未见过。 终于,她们迎来了今晚的压轴花灯。 “此为玲珑灯,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共有两盏,一盏在高处,还有一盏便在我手里,诸位请看——” 说话间,台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看地上!” 随着老者轻轻旋转纱灯,那灯里透出来的影子竟然在变幻,然后在地上投出了斑驳的影子。 纱灯一共八面,每一面落下来的光影皆是一个字,最后一面则是一道影影绰绰的仕女模样。 顾乔认真地盯着地上的字,随后将它们连了起来,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 陡然间,她想到了什么,立即抬头朝头顶的花灯望去,低喃道:“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来这就是玲珑灯的含义。 但她紧接着有些匪夷所思。 不对啊,她会的古诗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写这首词的人也真实存在? 正想着,沈昭已经迈步上台参加灯试去了。 顾乔心里却觉得很是怪异,隐隐有些不安,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昭竟然落败了。 顾乔见他下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即上前两步。 “大表哥都在台上,你怎么……”顾乔诧异,正说着,余光扫到台上的人,瞬间哑然,明白他为何落败了。 第545章 诗句出处,顾大人?(二更) 那竟是沈昭他们院首,怪不得沈昭这么快就“败了”。 “怎么你们院首也这么有闲情逸致?”顾乔忍不住吐槽。 “或许是见那花灯造型别致,又或是对那诗文感兴趣。” “那诗文……你从前听过吗?”顾乔忍不住问道。 “不曾。”沈昭摇头。 顾乔想到什么,立即请求道:“你能去帮我打听一下,这诗文从哪里传来的吗?又或者是谁写的?” 沈昭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但见她眼里隐有担忧,遂不再多问,而是又去了灯坊后面。 “你让沈昭打听诗文出处做什么?”陆少祈忍不住问道。 “你不觉得这诗文很美?”顾乔回道。 陆少祈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夏掌珠轻声朝陆少祈说道:“陆少,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少祈偏头看向红裙的小姑娘,不解风情地回道:“什么话,直说便是。” 夏掌珠脸色微红,但她骨子里却有着江湖儿女的豪爽,扫了眼顾乔后,她又安抚地拍了拍荀香如拉着她的手,随即抬眸看向陆少祈讲道:“听闻当初那位秦川李家刀的传人,陆少原是准备留在身边防身保卫的?” 陆少祈这才偏头认真看着她,“那人你不是放他自由了?” 夏掌珠没想到这些动态他都知道,略微一怔,随后讲道:“陆少当初将人给了我,敢问陆少现在身边可是缺这样的能人异士?” “什么意思?你要给我推荐?”陆少祈好奇。 “是。” “江湖侠士怎能沦为打手?”陆少祈反问。 夏掌珠没想到他竟然用当初自己的话来堵自己,脸色更加红了。 陆少祈瞧见她的模样,这才惊觉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想到她爹和自己终究是合作关系,这丫头无非就是为了感谢他又或者讨好他,自己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他这才回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推荐,我现在安全得很。” 陆家都垮了,还有谁会不长眼的对他不利? “掌珠,我们走吧。”荀香如见状,哪里还呆得住,只觉得一张脸火辣辣的,连忙去拉夏掌珠。 谁知道夏掌珠语不惊人死不休,竟然讲道:“人心奸险,陆少如今风头正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略通武艺,且身为女流不易引人注目,若陆少不介意,我可保护于你。” “嗯?”陆少祈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竟然说要保护他? 他顿时憋不住笑了起来,随即讲道:“是你爹的主意吧?你说你们家夏老头怎么想的?让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来保护我?回去告诉他,我们的合作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莫要弄这些虚头巴脑的。” 说完,陆少祈偏头看向台上,不再理会脸色涨红的夏掌珠,心里却略微沉了几分。 原以为这夏建泽是个敦厚老实的,未曾想却也要卖女求荣。 夏掌珠听到陆少祈提到她爹,便知道他误会了,她抿了抿唇,瞅见周围人多,也不好再说什么,拉着荀香如退到了一旁。 陆少祈余光扫到她的身影,心道:一般闺阁千金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早就羞愤欲走,没想到这夏家千金倒是个脸皮厚的,当真是去江湖上闯荡过的人。 顾乔瞧着这一幕,也没有开口说话,只当自己未曾听过任何话语。 不一会儿,沈昭就从人流中挤了过来。 “问到了,是从帝京传过来的,据说是朝中翰林学士顾睿写的词句。因其与妻儿即将分离,遂有此词。”沈昭还讲道。 “顾睿?”陆少祈皱起眉头,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 “怎么了?”顾乔问他。 陆少祈立即压低了声音,对她讲道:“据我所知,顾睿即将出任随州知府。” 顾乔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问道:“那赵大人呢?” 要知道在随州推广红薯种植是与赵继赵知府合作的,这突然换个知府,她之前辛苦维系的人情岂不是全都得推翻重来? 顾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消息我先前也不太确定,所以不曾告知于你,如今看来,当是真的。”陆少祈又道。 “为何如此说?” “这灯坊是朝廷的,如今却用了顾睿新词造势,这说明什么?”陆少祈看向顾乔。 顾乔不傻,立即明白过来,这是随州官府在对新知府的到来表示欢迎。 “他们这样做,就不怕赵大人生气么?”顾乔不解。 毕竟赵大人如今尚未离任啊? “只怕就是赵大人属意。” 顾乔有些错愕。 陆少祈扫向四周,随后讲道:“这其中牵涉颇深,回头有机会再与你言明。” 顾乔点头,一双眉头却高高拧起,只觉得心口有些闷。 “这知府一换,还不知道咱们的日子又该如何?”霎时间,她对未来隐隐多了一层担忧。 陆少祈微微拧起眉头,回道:“这顾大人,我见过。看着温文尔雅,实则铁血手腕,当初莫知府的案子,就是他一手查办的。” 他对这位顾大人的情绪很复杂,如果没有这位顾大人,他或许依旧是陆家大少,可正因为这位顾大人的出现,让他被陆家赶走,从而发现了那些被埋藏的血肉模糊的事实,也才有了他如今。 “莫知府?”沈昭闻言顿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他就是当初那个钦差?” 陆少祈点头。 “那他还算与随州颇有渊源。”顾乔点头,又道,“管他怎样,只要愿意推动随州城的商人发展便是。最不济,也希望他不要横加阻拦。” “岂止是有渊源,听闻这顾大人就是随州本地人士,还出生贫寒。推动商业不一定,但农家他肯定是会管一管的,十里庄应该不用太过担心。”陆少祈又道。 顾乔吐了一口浊气,只道:“那就好。” 说话间,台上的灯试已经比拼结束,未曾想到院首竟然夺了那两盏灯。 这张院首行事素来不羁、为人耿介率性,由他辞任帝京重任非要跑到随州城来教授官学便能知晓一二,只是今日为了一盏灯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台与一众学子比试,未免有“欺负”学子的嫌疑,众人不免纷纷议论。 却见那张院首捋了两把胡须,然后呵呵笑了起来,只道:“这是同窗好友佳句,自当保存。”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 第546章 说亲,半夜私会(三更) 张院首却提着灯,来到了顾乔他们所在,随后与他们打了招呼。 顾乔好奇,忍不住细细打量那灯。 张院首发现她低着小脑袋,遂笑道:“拿着细看。” “可以吗?”顾乔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张院首点头。 顾乔只觉得这张院首当真亲近慈祥,遂笑着道谢,然后接过灯认真端详。 这灯似乎做了两层纱,外面一层可以旋转,里面一层通过绕在花灯手柄上的细线可以收缩放大,然后通过小孔和里面的镂刻,制造出了投射的效果。 “怎么想出来的?”顾乔轻轻收拢丝线,看着地上的文字跟着放大缩小,顿时惊讶无比。 不但如此,这盏灯此刻细看,做工讲究、素雅大方,便是那纱,都是百两一匹的江南天青纱。 “真漂亮。”沈晚也忍不住赞叹道。 正在这时,对岸放起了烟火,众人抬头,便见头顶的天空瞬间绽开一朵又一朵的璀璨烟火,绚丽无比。 河面还有画舫穿行,一切彷如画中,好一幅盛世繁华图。 等看完烟花,顾乔将花灯还给了张院首,几家人相继作别,各自散去。 回到家中后,顾乔洗漱就回了房间。 只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过多油腻的东西,她肠胃有些不舒服,刚睡下去没多久就觉得肚子疼,连忙穿了衣服准备去茅厕。 只是刚要推门出去,就发现外间的灯光是亮着的,梅氏和顾婆子正在烤火,还没有睡。 “巧儿和昭儿的事先这么着吧,我和你要说的,是另外一桩事。” 顾乔正要推门出去,就听到她奶奶说了这么几句,顿时心里跟猫挠似的痒。 什么叫“先这么着”?她奶奶怎么会突然提起她和沈昭。 最近她和沈昭都很守规矩,应该没露出破绽吧? 正想着,梅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娘,你说。” “你可知今日张院首将我留下所谓何事?” “可是他又想吃酸汤鱼,而我们十里庄仍在歇业,想要请我们帮他调两锅汤?或者上门做鱼?”梅氏蹙眉。 顾婆子摇了摇头,然后拉起了她的手,柔声问道:“梅姑,你可曾想过再找一个人,共度余生?” 梅姑顿时抬头,诧异地看向顾婆子,“娘?” “我虽是你婆母,但这些年我俩相依为命,我更是将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熹儿已离开多年,你守着巧儿长到这么般,一晃,都快十七年了。你一直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可我这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往后巧儿嫁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又该如何?” “娘,你别说这种晦气话!”梅氏着急喊道。 顾婆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老了,总会有走的那一天。” “娘。” “梅姑,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娘。”梅氏感动,眼中隐有泪花。 “你听我说。这张院首早年丧妻,膝下有两子一女,均已成家。他年龄就比你大了三岁。此番郑重向我提起,也是为了尊重你的意愿。若你愿意,他便请了媒人上门,三媒六聘,将你抬进门。” 梅氏心中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这话还是愣住了。 “你不着急回我,且好好考虑考虑。这张院首我瞧着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据我所知,不少媒人上门给他说过亲,毕竟像他们这种人家,续弦很正常。但这张院首对亡妻感情颇深,亲自教养三个孩子长大,一直到现在孩子们都成家了,才有心思来处理个人的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爱慕者,让梅氏有些慌乱。 不期然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张院首每次来十里庄吃鱼时候的样子。 他好像极爱她的手艺,甚至好几次专程过来。 原来,他不止是喜欢她的手艺,更…… 顾乔透过门缝瞧着梅氏沉吟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会儿自己实在是不方便出去。 自己这样走出去,只怕她娘会十分尴尬的。 但要命的是,肚子疼这种事情是忍不住的,要是再不去茅房,她估计就要崩溃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歪头朝旁边看去。 看来,只好翻窗了。 她立即忍住肚子痛,转身来到窗前,然后伸手推开了窗户。 只是刚将头探出去,就瞧见一道黑影突然冒出来,她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一只大掌却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与此同时,沈昭的声音响起。 她睁大了眼睛,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了沈昭。 “你怎么在这儿?”顾乔吃惊,只是话刚说完,肚子就是一阵隐痛,她立即伸手捂住肚子,然后对沈昭讲道,“快帮我一把,我要出去上茅厕。” 人有三急,丢人也没办法了。 沈昭听到这话略微愣了愣,却没有接过她伸过来的手,而是直接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下了窗柩。 顾乔一时找不到着力点,立即伸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顾乔:“……” 靠在他的身上,她陡然间才反应过来,现如今他的力气竟然大到可以直接将自己从窗户里抱出来,还不弄出一丝动静! 下一瞬,她已经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我先去茅厕。”她也顾不得羞怯,连忙逃也似的朝茅厕奔去。 为了防止顾婆子和梅氏听见,她特意放轻了脚步声。 等她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 顾乔知道,她娘和奶奶应该是说完话各自去睡了。 她一只手拢紧了身上的衣服,一只手揉着肚子,这才赶紧回了房间。 只是走到一半,瞧见自己窗户那里已经没了人,她才陡然想起什么,连忙四下寻找沈昭的身影。 难道他也回去睡了? 不对啊,刚才半夜三更的,他在自己窗户下做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先爬窗回了屋子,毕竟外面冻死人了。 只是刚关好窗户,她就觉得屋子里有些不对劲,下一瞬,手臂一紧,整个人跌落到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当中。 顾乔顿时心若擂鼓,抬眸诧异地望着来人。 但乍然从有月光的户外回到漆黑的卧房,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受到沈昭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正灼灼的盯着自己。 下一瞬,还不等她有所准备,她就感觉到自己的鼻尖碰到了他的,接着后脑勺被人扣住,唇上也传来温热的触感。 顾乔大惊,霍地睁大了眼睛。 第547章 我希望你幸福!(四更) 顾乔只觉得自己的肺腑都跟着变得灼热起来,而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而心跳,却扑通扑通,久久不能恢复正常。 直到,许久以后。 “沈昭?”她轻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与不安。 要知道奶奶和娘亲才睡下啊,而且,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顾乔。”他喊道。 私底下,他都是这么叫她,因为他发现他这样叫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仿佛会被点亮。 而且,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不然怎么会突然干出“登堂入室”这样的事来? 他却愈发用力的抱紧了她,然后讲道:“我听见奶奶和干娘的谈话了。” “奶奶和娘?是张院首的事情吗?”顾乔问。 沈昭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先前说的我俩的事?”顾乔陡然想起她刚醒来的那会儿听到的那句话。 “嗯。” “她们说了什么?”顾乔突然不安起来。 沈昭的这个反应,就好像她娘和奶奶要强硬将他们分开一般,若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失态? “奶奶说,现如今小晚与大表哥感情甚笃,当初的流言蜚语也终将消散。若今年十里庄盈利好,能将对赌协议提前兑现,她想将十里庄全部盘给舅舅,然后……把银钱给你我。若我今年中了举,明年再进士及第,到时候指派了官,或在帝京、或在地方,也算是远离了汝陵城,你跟着我,也无人知晓。若是没考上,也没事,让我们去其他书院捐钱,重新找个地方读书考试、生活。” 顾乔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奶奶……真的这么说?”她万万没想到,她奶奶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也没想到,而且听奶奶和干娘话里的意思,她们并不是不知道我们私下的来往。” 听到这话,顾乔立即推他,有些慌乱,“那你这会儿还来?还、还比以前过分。” 沈昭连忙抓住她的手,“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与你分享。” “所以我推窗那会儿,你是来找我的?” “嗯。” 顾乔垂下眸子,有些不解,“奶奶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不是突然,是她一直就没逼我们。”沈昭回道,然后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里。 继续道:“当初奶奶和干娘明明舍不得小晚,却在年后就办了婚事,现在想来,只怕是想早早安排好小晚的日子,免得我俩日后发生什么事影响到小晚。从一开始,我们自认为瞒过去了,她们却心知肚明,只是不忍揭穿而已。” 顾乔心中一震,陡然明白过来。 就像高中那会儿,自己坐在下面用书摞着挡住老师视线,或是做别的科目的作业,或是看小说,自以为很隐蔽,事实上讲台上的老师早已洞察秋毫,只不过看破不说破而已。 原来她奶奶和娘,也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奶奶和干娘终究心软,见我们如此,便不忍狠心拆散。”沈昭讲道。 顾乔只觉得鼻头微酸,忍不住讲道:“可这样,我反而觉得有些愧疚了,我们是不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失去了声音。 终于逮到间隙,她忍不住再次讲道:“奶奶提出来的也并非万全之策,万一东窗事发,还是免不了会对你的仕途有影响啊……啊。” 最后一个尾音陡然加重,因为她胡乱说话,所以被人惩罚性的咬了一口,而她也再也没有乱说话的机会。 直到第二天醒来,顾乔梦里都仍是沈昭严肃的模样。 她只是憋不住话想要说出来而已,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那么大。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当初沉默寡言的少年变成了霸道强势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脸色微红,有些羞赧。 事实上,有了亲人的支持后她心中的那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下去,一颗心只想着如何不辜沈昭的情意,不辜负奶奶和干娘对她的期待。 另外,在沈昭准备下场考试的时候,她也要将十里庄继续做大做强,首先是在随州具有极强的影响力,随后逐渐扩展。 因为,他们未来或许还要面临更大的、更严峻的考验。 霎时间,她的事业心熊熊燃烧起来。 而另一头,梅氏却陷入了感情的泥淖当中。 张院首对她有意令她十分意外,但得知他想要将她珍之重之、聘为妻子的时候,她内心无疑是十分震动的。 自从元宵节过后,她便愈发容易在生活中想起张院首来到十里庄里吃鱼时问的那些话以及看她的眼神。 当他的心意坦率地揭露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其实早早地就暴露了男人的心思,只是她一直未曾察觉而已。 无疑,张院首是吸引她的。 和顾熹一样,他拥有儒雅的外表、风趣的谈吐、渊博的知识……甚至因为大家都有孩子,他还特别善解人意,知晓带孩子的艰辛,也知晓一个人强撑下来的孤苦和不易。 以前与他偶尔谈话,她只觉得他像是师长和知己一般贴心,现如今却又多了别样情愫。 若是与这样的男人结为夫妻…… 不可否认,梅氏有点儿心动了。 但意识到自己心动后,她却瞬间脸色煞白。 那顾熹呢? 消失无踪的顾熹呢? 她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忘掉他了呢?他是孩子的父亲啊!是她所有知慕少艾的回忆啊! 最终,她选择了拒绝张院首。 顾乔得知这个消息后,分外震惊,她连忙赶到自家院子,然后就瞧见顾婆子正拉着梅氏在堂屋里讲话。 “娘,奶奶,张院首来了!在天然居那边!”顾乔喊道,然后上了台阶,这才将话讲完,“张院首说,想吃娘亲手做的酸汤鱼。” 梅氏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随后她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 这会儿已经傍晚了,张院首才过来吃鱼,他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顾婆子也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人竟追来了,她没说话,只看向梅氏。 最终,梅氏抿了抿唇,回道:“我去做吧。” 她不能因为故意避着张院首就不去做菜,平白砸了十里庄的招牌。 何况,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 顾乔见她神色决然,忍不住抬步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 “娘,我希望你幸福!” 第548章 桃夭,讨要答案(一更) 听到这话,梅氏一震。 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顾乔会如此说,更令她震惊的是,她的女儿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乔却继续说道:“娘,我知道张院首想要聘你为妻。抱歉,你和奶奶的话我偷听到了。但是我想告诉你,作为女儿,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你。同样的,我希望你不必为了我和奶奶、更不必为了顾家放弃你的幸福。那些所谓的枷锁背在你身上那么多年,是时候解开了。你已经苦了那么多年,你值得拥有幸福。” 梅氏望着女儿焦急关切的脸,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她的眼眶里,也隐有泪水打转。 “娘,我希望不是因为我你才放弃。我不愿自己成为你的包袱。如果你真的要拒绝张院首,我希望仅仅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不愿意。”顾乔再次强调道。 顾婆子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这件事都被孙女知道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孙女说的很有道理。 “我和巧儿一样,真心地希望你幸福。无论你是接受还是拒绝,我都希望你听从内心的声音,而不是因为种种顾虑。”顾婆子说道。 梅氏望着两人,心中震动不已。 一时间,她情绪有些汹涌,难以自持,而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顾婆子连忙递了帕子过去,“好好的,哭什么?” “娘,我只是——娘!”梅氏抱着顾婆子,哭得伤心不已。 她内心仿佛有两个人在拉锯,一个叫她忘掉前尘往事,只管勇敢大胆地往前走;一个却在骂她背信弃义,背叛了她与顾熹的感情。 她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从未有一刻会让她觉得如此难受。 见她哭成这个样子,顾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叹息道:“傻孩子。” 安慰片刻,她才对顾乔吩咐道:“巧儿,你去让白管事将张院首安排好晚饭,另外给他腾一间院子,就说你娘不舒服,今日暂不主厨,让郑师傅先顶上。” 顾乔见状,知晓她娘哭了后眼睛必定会肿,也不再说什么,转头便去传达奶奶的建议去了。 而顾婆子则拉着梅氏重新坐下,然后用帕子替她细细擦拭眼泪。 “上一次见你这么哭,都是多少年前了。”她慈祥地讲道。 梅氏试图收住哭声,但还是忍不住抽泣。 “梅姑,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真要说对不起,是熹儿对不住你们母女。他一走就没了音讯,抛下怀着身孕的你,如今你把巧儿抚养得乖巧懂事,他便是泉下有知,也合该感谢你,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娘?”梅氏的鼻头又开始泛酸,眼眶愈发红了。 “娘和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日子还长,也要为自己打算。若巧儿是个男孩儿,娘可能还会自私地不与你说这些,可巧儿终究是个丫头,往后必定是要嫁人的。若……若她与昭儿能成,昭儿无父无母,你又是他干娘,日后还能与他们一起生活;若她与昭儿不成,你见过谁家闺女出嫁把亲娘带过去的?” 梅氏垂头,明白顾婆子的担心。 她是担心自己以后老了孤苦无依。 “孩子,你也是当娘的人了,你知道我的担心对不对?这做父母的,无非就是希望看到孩子健康平安、幸福开心,不然,我们又为何能够对昭儿和巧儿的事视而不见呢?便只要他们开心,遑论那些乱七八糟的束缚,总归会有解决的方法对不对?何况你守寡多年,洁身自好,改嫁也是正常,无人能够指摘你什么,关键你自己不要困住自己了。” 这一家人里,若说最守规矩的,大概就是梅氏了。 而她痛苦的根源,深究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骨子里的守规矩。 “好了,我话也说得够多了,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想不通,就好好休息一下,睡醒了再想。”顾婆子又拍了拍她的手。 梅氏哭得稀里哗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等她离开后,立即打了水洗脸,回了自己的卧房。 这一晚,她关着门,一直没有出来。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了什么,又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到了第二日,她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又恢复了平日里十里庄厨娘的装扮,然后抬步与顾乔她们一起出了院门。 只是顾乔和顾婆子却要去作坊查看,遂在门口与她分开,两人过了木桥去了作坊。 梅氏原本想叫上田氏和伍秀兰她们一起去天然居的,谁知道这几人竟然都不在院子里,瞧着应该是比她先出发了。 她只好抬步匆匆朝天然居赶去。 等离开三家居所后,她很快经过了陆少祈的院子,然后继续沿着石板路往前。 这一带是十里庄贵客们的居所,环境十分清幽。 却不曾想,她刚转了个弯,就瞧见张院首站在一株杏树下。 此时还是二月中旬,杏花树遒劲的枝干上冒出一个个胀鼓鼓的花蕾,含苞欲放。 春日早晨略有薄雾,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圆领襦袍,仿佛如林中对弈的名流隐士,袍角拂过红尘烟火,两袖带着清风霁月。 梅氏怔住,然后停下了脚步。 那一瞬间,或是因为太过讶异,她的心跳也倏地有些停滞,随后便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强制让自己镇定,然后行了一礼,“院首大人好。” 打完招呼后,她立即抬步,行色匆匆就要离开。 “顾夫人,等一等。”张院首却急忙走了过去,正好堵住了她的必经之路。 他似乎也有些紧张,看着梅氏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氏埋着头,“天然居那边还有要事,望院首大人借过。” 张院首听到这一句,神色有些失落,但他却还是抖了抖自己的袖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枝娇艳绽放的桃花,朝梅氏递了过去。 “昨夜辗转反侧、夙夜难寐,今晨便鸡一打鸣就上了山去,想借这十里庄春色洗涤这一身从寒冬里带出的寒郁苦闷之气。恰好见这挑花开得漂亮,便想着也采一枝来给夫人品鉴,可喜欢这烂漫春日?” 梅氏眼睫微颤,视线落在了他手里的那一枝桃花上。 刚摘的桃花,花瓣上还缀着露水,仿若珍珠,又似眼泪。 花瓣粉嫩,花蕊细软,这柔软绰约的风姿在微风中轻颤,惹人怜惜。 梅氏顿时有些呆住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这是在向她表明心意啊! 那冬日的寒郁苦闷,不过是借以比喻他独身一人拉扯孩子的清苦;那烂漫春日,更是象征着他对他们之间新生活的美好期许。 他在用这一枝桃花,等待自己的答案。 第549章 怀孕?(二更) 梅氏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眼前那一枝粉嫩娇俏的桃花在风中微颤,一如她此刻颤动的心和藏在袖子下的手指。 脑海里骤然响起女儿的话。 如果你真的要拒绝张院首,我希望仅仅是因为你不喜欢、你不愿意。 不喜欢?不愿意? 梅氏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中年男子。 岁月虽然夺去了他年少时的俊朗风采,却在他身上沉淀出儒雅气质,让他整个人好似一本书卷,令人忍不住细读。 她,无疑是喜欢的,否则便不会如此纠结和挣扎了。 可是…… “抱歉院首大人,与其折取桃花,我更想守着青桃成熟。”说着她略微点头致意,随后抬步离去。 张仲谦看着她匆匆离开,想要再说什么,却没有机会。 随后,他看向手中的桃花,眸光微垂,有些怅然。 她的意思是,她要守着女儿出嫁,所以不考虑再嫁吗? 同为父母,他大抵明白她的顾虑。 只是…… 等等,那等到她女儿出嫁后,她又是否会重新接受自己呢? 想到她刚才的神色,她分明就不是完全无意。 想到这里,张仲谦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一样憨憨笑了起来,随后他立即抬步追了上去。 梅氏纤细的身影就在前方,他快步跟上,然后与她并肩前行,真诚地讲道:“我愿与你一起守到青桃成熟,你可愿意给我一个陪伴你的机会。” 梅氏本来是想装作看不见他埋头前行的,却不想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顾夫人,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们都一把年纪,能一起看到的春日算下来也不过二三十载。你已经守了孩子那么些年,孩子也终将长大离开,而往后的岁月里,终究只剩下我们自己。” 这番话直白许多,直击梅氏内心。 她最感动的是,他竟然说愿意与她一起守着青桃成熟,只求一个机会。 一时间她脑袋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 正在这时候,从城中送货的马车哒哒地赶来,后厨负责采购的伙计也领着人走上前来。 梅氏立即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人瞧见她与张院首有何不妥。 “我先去盘点食材。”梅氏说完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张院首也瞧着不是说话的时候,心中虽然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至少没有直接回绝自己。 想到这里,他瞅了眼手里的桃花,愈发坚定了求娶梅氏的决心。 余下来半月,顾乔他们便发现,这张院首竟然隔三差五的就跑来十里庄。 要么吃鱼,要么品茶,要么饮酒……总之,名目众多,每次都留宿客院。 便是沈晚这日日只顾着绣花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巧儿姐,那张院首不会是对干娘……”沈晚面皮薄,虽然已经成婚,但对于男女之情仍然不好宣之于口。 何况这又是她的长辈,她也不敢妄自揣度。 谁知道顾乔却点了点头,然后附耳过去冲她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 沈晚的眼睛略微有些睁大,随后见顾乔心无芥蒂,心中为梅氏高兴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干娘不同意,除了因为顾及你未成婚,怕你不习惯有个后爹外,会不会还有别的考虑?” “什么考虑?”顾乔好奇。 沈晚想了想,这才抬起手上的绣花绷子,讲道;“就像我喜欢绣花一样,若是有那么一天你不让我绣了,我心中就百般不是滋味。干娘喜欢教书,可惜没有机会。她也喜欢烹饪,终于能在十里庄一展身手。若是她当真与张院首成了亲,干娘还方便待在天然居的后厨吗?” 顾乔恍然大悟,“我怎么竟没想到这一点呢!” “你也是当局者迷,生怕自己耽误了干娘的幸福。” 顾乔仔细想了一想,如今她娘愈发性格爽朗,可不就是因为掌勺的原因。 虽然每日去后厨很是辛苦,可她却乐在其中,尤其是所做的酸汤鱼等菜品被顾客表扬和称赞的时候,她更是十分开心。 而现在,张院首竟然要求娶她。 院首大人毕竟是有官职在身,一旦接受,她岂不是要被困于后宅?与那些同僚的夫人一般,终日忙碌于打理庶务、迎来送往? 这样的生活,会不会也是她娘的担忧呢? “我和奶奶都忽略了,不行,我得去和奶奶说一说,让她问问我娘!”顾乔对于娘亲的幸福还是十分上心的。 沈晚一把抓住她,“等我一起啊。再说这会儿大家伙都要去天然居里一起吃饭,你与其这样一通瞎找,还不如在天然居里等着奶奶过来,着什么急?” “是是是,表嫂提醒得对!”顾乔立即笑道。 沈晚听她打趣自己,立即上手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 顾乔怕痒,连忙求饶,也上手去挠她。 谁知道刚挠了一会儿,沈晚就连忙捂住口鼻,恶心欲吐。 “呕!” 因为难受,她腰都弯了下去,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子来。 顾乔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问道:“你不会是吃到什么东西了吧?” 沈晚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把温水喝下肚,这才感觉好了一些,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去天然居。” 顾乔这才和她挽着手去了天然居。 刚进门,饭菜香味就扑鼻而来,顾乔只觉得肚子都擂鼓了。 “这个味道,娘今天应该是弄了泥鳅和黄鳝。”顾乔的眼睛都亮了。 因为她与梅氏研制了铁板鳝鱼,味道非常鲜美。 这个时节十里庄又正在忙着犁田,田里有许多黄鳝,随便一捡就是满满一鱼篓。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只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就瞧见沈晚捂住口鼻又开始干呕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田氏从水磨豆腐坊那边过来,瞧见沈晚不舒服,连忙走上前去。 “我、我去净房。”沈晚实在忍受不了胸闷恶心的感觉,连忙抬步赶过去。 顾乔和田氏急匆匆地跟上。 顾乔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知道她怎么了,难懂是吃坏了肚子?刚才就不舒服呕了一次,却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哪知道田氏一听到这话,脸上的担忧立即变成了喜色,随后她连忙地对顾乔吩咐道:“你看好她,我去让执勇请大夫来!” 说罢她急匆匆地就走了。 顾乔呆在原地,不明白沈晚人都不舒服了她舅母怎么还这么开心?说起叫大夫更是还有几分激动? 她心里正腹诽,陡然间却想起“大夫”这个字眼。 电光火石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然后愕然地看向了净房的方向。 第550章 最幸福的人(三更) 此时此刻,梅执恕的屋子里。 大家全部围着,一个个紧张地瞧着大夫把脉。 过了许久,大夫才转过头来,讲道:“恭喜梅老板,恭喜梅夫人,少夫人这是喜脉。” “喜、喜脉?”田氏瞬间口吃,有些难以置信,随后脸上爆出巨大的欢喜。 沈晚自己听到这话也呆了呆,不禁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她这里是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么? 是她和夫君的孩子? 这一瞬间,她心情颇为复杂,涌起了密密麻麻的感动。 屋子里其他众人也皆为沈晚感到高兴。 还是梅涣青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迭声向老大夫道谢。 顾婆子也相对镇定,向老大夫询问了沈晚的身体状况,以及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并让顾乔一一记下。 顾乔一边记着,一边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 她内心一直觉得自己和沈晚都还小,所以在沈晚最开始干呕的时候压根没往怀孕的这方面想,可仔细一想,这时候的女子大多结婚早、生育早,沈晚八月就十七了,这个年纪生育在这个时代正是合适。 天呐,她要当姨了,沈昭也要当舅舅了。 还不知道等大表哥那个妻奴下学回家来听说自己要当父亲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正想着,梅涣青那边已经在吩咐了。 “执勇,你把大夫送回城去,另外,去秋山书院找你哥哥和昭儿,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 “是。”梅执勇立即出发了。 等人走了,顾婆子与杨氏站在一起,两位老人家都笑得见眉不见眼。 大家围着沈晚嘘寒问暖了一阵,杨氏就委婉的提醒,让大家都出去,生怕扰了沈晚清净,只留下田氏这个婆母陪着她。 毕竟田氏生了三个儿子,于生产一事上很有经验,自然要和沈晚分享一番,作为过来人也要对她叮嘱一二。 梅氏则详细问了沈晚想吃什么,高高兴兴地做菜去了。 方才耽搁,一家人都没有吃东西,现在把沈晚安顿好后,大家方才回了天然居。 等到天色快黑的时候,沈昭和梅执恕赶到了。 梅执恕着急得马车刚停稳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差点儿崴到脚,幸亏沈昭拉了他一把。 他连道谢都来不及,就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院子里。 “小晚!小晚!” 人为到,声先至。 沈晚感觉上一瞬才听到他的声音,下一瞬他已经奔到她面前,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她了。 “小晚,我听二弟说,说你……”他忍不住伸手摸向她的腹部,十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扁平的地方,抬眸问道,“你怀有身孕了?” 沈晚正坐在杌子上整理自己绣花的东西,闻言羞涩的点了点头。 梅执恕立即激动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 田氏听到动静赶来就瞧见这一幕,立即走上去两巴掌就拍在了梅执恕的背上。 “你这个浑小子,放手!放手!小晚如今有了身孕,哪能由你这般折腾!” 梅执恕和沈晚万万没有想到田氏竟然瞧见了,两人脸色都涨得通红。 梅执恕连忙护着沈晚站好,这才来得及躲,又求饶道:“娘,我知道了,我错了!” 田氏这才松了手,又看向沈晚讲道:“娘给你说的都记住了,你可不能由着他胡来,这头三个月最是重要,可不能掉以轻心。” “是,娘。”沈晚一张脸都羞红了。 田氏又何尝不是? 要不是为了她的孙儿,担心他们不稳重有所差池,她又何必非要来插手这小夫妻俩的事。 “行了行了,你们夫妻也好几日没见了,好好叙旧。”田氏这才白了儿子一眼,然后离开了房间。 等听到门扉掩住后,梅执恕立即将沈晚抱进怀里,却又有些僵硬,怕真的碰到她哪里。 沈晚感觉到他的僵硬,心中忍不住好笑,又有些感动,连忙将身子依偎进了他怀里。 “夫君,我们有孩子了。”她柔声讲道,神色一片满足。 梅执恕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儿,不仅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如今她还愿意为自己生儿育女。 他伸手用自己的大掌罩着她护在腹部的手,低头欢喜地说道:“是的,我们有孩子了。小晚,你真好,谢谢你。” 两人手掌交叠,额头相抵,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美好。 从梅执恕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心爱的妻子温柔的侧脸。 他胸臆间充斥着不可言喻的感动和爱恋,随即忍不住低头下去,然后吻住了她。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去,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脏在应和着跳动。 …… 过了许久,屋子里的灯光才亮了起来。 梅执恕将油灯点亮,瞧见桌子上的针线,立即如临大敌,急忙把它们收了起来。 “以后可不能再绣这些东西了,伤眼睛。” “哎!” “现在你最重要。”梅执恕打断道。 沈晚看着她那些针头线脑,一脸不舍,连忙走过去拉住了他的衣袖讲道:“娘已经和我说了,只要不夜里绣就行。再说了,我还得给咱们孩子绣小鞋子、小衣服呢。” “那也别绣花了,用布料给他缝缝补补就成。”梅执恕又道。 沈晚哭笑不得:“我是怀孕,又不是生病,哪里有那么脆弱?” “呸呸呸,什么生病。” “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会很难受的。” “那……只做一点儿,不能做多,不能晚上做。”梅执恕又道。 “好好好,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在收拾这些东西,你怎么这么紧张。”沈晚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执恕脸色微红,这才帮她一起收拾。 沈晚连忙拉住他的手,“你这越收拾越乱了,我自己来。诶,对了,你都回来了,哥哥呢?” “你当他像娘一样?这种时候怎么会来打搅我们两人?他一会儿再来看你。” 说到这个,沈晚脸色绯红,刚才真的好丢人。 不过—— “对了,你和哥哥急急忙忙的赶来,吃饭了没有?” “在书院吃了,别担心。” 沈晚抬眸,与他相视一笑,别样温情。 第551章 沈昭酸溜溜(四更) 而另一头,顾乔刚去巡山回来,就瞧见前方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于蒙昧的光线里走来。 她将麻秆举得高了一些,继续往山下走去,等人走近了,就发现这是自己朝思暮念的人。 “你回来了?”她有些讶异。 “嗯,和大表哥一起回来的,听说你还没下山,奶奶她们也担心,就让我来瞅瞅。” 顾乔身后还跟着覃老和他的傻儿子覃同钧,她只好先让他们离开,这才与沈昭并肩而行,低声讲道:“只怕不是奶奶和娘叫你来的,是你主动请缨吧?” 沈昭偏头看向她,接过了她手里的麻秆,另一只手借着宽大的袖子掩盖,悄无声息的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回道:“结果不都一样吗?” 顾乔感觉自己的小手被他牢牢握着,脸色微红,不由得嗔道:“知道奶奶和娘的心思,你越发会钻空子了啊?” 沈昭闻言捏了捏她的手,问:“你难道不想见我吗?” 顾乔扫了眼,瞧见覃家父子已经走远,这才抿了抿唇,低低地说了一声:“想。” “嗯?没听见。” 说话的时候,他把玩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物,爱不释手。 顾乔脸色愈发红了,没好气地讲道:“耳朵不好听不见就算了。” 说完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就被沈昭拉了回来,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与此同时,她贴着他的胸口,还能感受到他因为笑而引起的轻微震颤。 他竟然还取笑自己。 顾乔立即一巴掌朝他的胸口拍去,然后哼了一声,威胁道:“别笑了!”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沈昭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麻秆的火光跳跃着,将他的眉目映得更加深邃,顾乔沉溺于他的笑容里,哪里能真的生气。 她咬了咬唇,不肯示弱,干脆踮起脚尖主动贴上了他的唇,然后立即后退两步,笑着跑开了。 一切的思念与爱恋,均在这一个蜻蜓点水的表白中了。 沈昭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似乎与她在一起,他的笑容就变得多了。 瞧见她跟兔子似的一蹦一蹦,他连忙追了上去,喊道:“慢一点儿,小心台阶!”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顾乔开心过头,脚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 “怎么样,没事吧?”沈昭连忙上前问道。 其实也只是摔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顾乔却心下一转,立即委屈地讲道:“脚好像受伤了。” “我看看!”沈昭作势要帮她检查伤势。 顾乔连忙缩了缩脚,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要背。” 沈昭瞧见她那小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蹲在了她身前,然后讲道:“上来吧。” 顾乔抿着唇笑了起来,然后立即伏在了他背上。 沈昭背着他,她举着麻秆,两人一路慢悠悠地朝山下走去。 “你没去看沈晚吗?怎么找我来了?”她忍不住问道。 沈昭反问:“你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嗯?”顾乔微微疑惑,随即反应过来。 沈昭这是告诉她,此刻沈晚最想要见到的人是梅执恕,而不是他,所以他晚一些过去也没关系。 她忍不住往上蹿了一些,然后将头靠在他肩头,看着他的侧颜,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怎么了?”沈昭偏头看向她。 “就是觉得时间好快,小晚都成亲生子了,我们都长大了。”顾乔感慨道。 因为她感觉到他的背是那么的宽阔坚实,他的步伐是那样的稳健从容,背着自己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于是脑海里就不期然地想到了当初那个又瘦又小、比她还矮的少年,唇角的笑容也愈发深了。 他们都长大了呢。 “是啊,小晚都有宝宝了。”沈昭也感慨道。 “恭喜你哦,你要当舅舅了!”顾乔由衷地感到开心,然后又忍不住嘀咕,“你说以后孩子是叫我姨好听呢,还是叫我表姑好听?” 沈晚和梅执恕都是她的亲人,这小孩该依着哪一头叫人呢? “叫舅母。”沈昭回道。 顾乔脸色一红,连忙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凑近了笑道:“真不害臊。” 沈昭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走了一会儿,他却突然停住脚步,再次讲道:“顾乔,小晚都有宝宝了。” “你怎么了?”顾乔觉得他这语气有些奇怪,酸溜溜的。 随后反应过来什么,她不免安慰道:“你是舍不得小晚吗?但是小晚嫁给大表哥,两人恩爱幸福,极为难得,你做大哥的该大度一些。” 谁知道沈昭却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怎么了?酸溜溜的?” 沈昭偏头看向她,提醒道:“我是说,他们都有孩子了,我们还没成亲呢。” 轰! 顾乔只觉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吓得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 还不等她站稳,腰间已经被一只铁臂拦住,将她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手中的麻秆掉在地上,火光在二月的春风里挣扎着,火舌跳跃,映照着山道台阶上的人影。 那两道人影贴合在一起,密不可分,最终融入到远处的暗色里。 春风携着迷人缱绻的花香,拂过恋人的发梢,这山野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清甜醉人起来…… 等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沈昭去看了沈晚,兄妹正在说话。 而另一旁的屋子里,顾乔也正在与她奶奶说着关于她娘亲的事。 顾婆子的眸光落在了她微红的嘴唇上,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去,只得听她将今日傍晚沈晚的分析细细道来。 “我知道了,我去找你娘问问。” “那我先下去休息了。”顾乔回道。 顾婆子看着她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喊道:“巧儿。” “奶奶,还有什么事吗?” 顾婆子看着她讲道:“以后清晨巡山吧,这天气渐渐热了,傍晚蚊虫出没,天色又黑,不安全。另外,去果园里也注意着些,别被蜜蜂蜇了,这里是不是被蜜蜂蜇的。” 说着,顾婆子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啊,好的,我注意。是啊,咱们养的蜜蜂有点儿厉害。”顾乔已经快语无伦次了。 然后她连忙向顾婆子告退,急忙回了自己房间,靠在门上大口地吸气。 天呐,她奶奶肯定是发现了,不好说她才这般隐喻。 顾乔只觉得要羞死了。 第552章 新任知府来了(一更) 翌日一早,顾乔还说去找沈昭算账,结果起来的时候梅执恕和沈昭已经走了。 两人昨晚是急匆匆地赶回来的,第二天还有课,所以必须一大早赶回去,等到休假的时候方能回来。 顾乔心中原本的羞愤、郁闷,皆在得知他离开后悉数化为不舍,以至于后面干活都有些无精打采。 陆少祈来的时候就瞧见她蹲在田里心不在焉的。 “你在干嘛呢?”他从后面拍了拍顾乔。 “啊!”顾乔吓得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在了泥巴上,扭头看到是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是我不带声还是你想事情太专注了,竟然吓成这样?”陆少祈斜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地里的幼苗问道,“这就是你那什么辣椒苗?” “嗯。”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说到这个,陆少祈就不免伸手扇了扇嘴巴。 他可没忘了去年第一批辣椒成熟的时候,顾乔非要用这个辣椒剁碎了与那西红柿一起熬制酱料,当时他尝了一口,立即感觉喉咙像着了火一样。 “怎么不好吃?你后来吃的那个尖椒牛肉,不放这个辣椒能有味道吗?”顾乔反驳。 “可这辣啊!” “辣也抵不住有人喜欢啊。你瞧我二表哥,吃烤肉的时候尝了一下这个蘸料,立即就不要甜面酱了。原先你给我的种子少,今年终于可以大范围种植,我肯定要多种啊。” 关于辣椒,她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吃法! 陆少祈摇了摇头,只觉得看到这小幼苗都觉得辣。 “行了,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顾乔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抬步上了田坎,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了?” “能,怎么不能?就是您贵人事忙,无事不等三宝殿啊。” 陆少祈又斜了她一眼,这才讲道:“明日新来的知府会过十里亭,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只好守株待兔了。” “新知府?那位顾大人?” “嗯。” “你这是去刷脸?”顾乔好奇。 “刷脸?” “咳咳,我是说你去露面?” “可不。我在离随州府一百里的驿站就让人送了礼,怎么也得在他进城前露下脸,不然我的礼岂不是白送了。”陆少祈与她一同朝天然居的方向走去。 “你提前送了礼?这位大人收了吗?” “收了。但是没准人家到了后会给我退回来也不一定,毕竟这位顾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清流,否则当初圣上便不会派他下来查莫廪仓的案子了。”陆少祈眯了眯眼。 他原以为这位大人会像赵继赵知府那样,直接在驿站就呵斥人将礼物遣送回来,没想到苍老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收了,这反而让他有些吃不准了。 “清流?当初他能来查知府,是圣上钦点的钦差大臣,说明深受圣眷隆恩,为何如今反而来到随州当一方知府呢?这是贬谪了?”顾乔不懂,便问了出来。 “翰林学士正五品,知府正四品,你说是升还是贬?” “哦。” “非但如此,随州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商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在知府这个位置上,只要不出错,考绩多是优良。他一翰林学士有了在地方外放的资历,回去以后还不得一飞冲天,官拜内阁?” “这个我知道,就是非翰林不入内阁对不对?也就是说,他来随州,其实是镀金来了。”顾乔睁大了眼睛。 “镀金?”陆少祈琢磨着她这个词,最后点了点头,“你这些形容倒挺贴切,刷脸,镀金?有意思!” 顾乔额头滑下两条黑线。 随后她又问道:“那咱们岂不是得好好巴结巴结?就算巴结不上,也万万不能得罪,是吧?” 说完她叹了口气,对未来有些担忧。 陆少祈回道:“前几日我约赵大人吃了一回酒,圣上对这红薯很是好奇,此番将赵大人调至洛州府,便是让他去洛州府推行红薯种植的。圣上既然对红薯感兴趣,新知府必然会上门问你情况,所以我今日来也是给你提个醒,看是你舅舅出面还是你奶奶那边,总归这件事你们心中要有个底。” “嗯。”顾乔点头。 “另外,赵大人过两日便要出发去洛州府,这洛州府与咱们随州府相邻,往后生意上的往来,少不得可能还会有麻烦赵大人的地方。正好赵大人喜欢十里庄的酸汤鱼,我瞧着十九那日十里庄闭园,你看,我们是否可以在那一日邀请赵大人一家到庄上做客?只当朋友间的家常便饭,吃得随意一些便是?” 哪里是什么家常便饭,不过是想趁着闭园没有其他人打搅而已。 顾乔当真是佩服陆少祈的措辞。 明明是贿赂朝廷官员,偏巧到了他嘴里就是朋友相交、依依惜别了。 她不禁笑道:“只要你请得到人,我这里就没有问题。” 陆少祈洞悉了她的想法,索性自我调侃道:“赵大人或许瞧不上我奸诈狡猾,但是却把你当作小友,我打着你的旗号,应该能再多两成把握。” 顾乔摇头失笑,指着他道:“当真奸猾。” 两人正说说笑笑,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陆少祈连忙转身朝不远处望去,就瞧见一个红衣女子打马而来,他顿时色变,连忙对顾乔说道:“千万别说见过我!就当我从来没来过!”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转眼就过了桥,然后身形被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遮住,偶尔闪现其中。 看那样子,应该是回他自己的院子去了。 顾乔拧眉,不明白他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正疑惑,那红衣女子就已经通过验证进了十里庄,然后将马鞭扔给了门口的小厮,径直快步朝顾乔的方向走来。 顾乔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夏家千金夏掌珠。 一袭红衣,果真是她。 就是不知道她这来势汹汹的所谓何事? “顾小姐,”她略微屈膝行了一礼,然后就直接问道,“请问陆少是否来了十里庄?” 顾乔听到这话,瞬间对上了刚才陆少祈的吩咐,原来他是那个意思!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夏掌珠已经说道:“我知道了。” 还不等顾乔反应过来,夏掌珠已经如一阵风似的掠过,径直朝天然居的方向去了。 第553章 我要退亲(二更) 顾乔张大了嘴巴,望着夏掌珠的方向,只能心道:兄dei,真的不是当妹子的出卖你啊。 然后她也担心发生什么事,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等她过桥的时候,只能瞧见那一抹红影已经拐过了弯。 她连忙追上去,就瞧见夏掌珠站在陆少祈的门前敲门。 夏掌珠力气不小,将门拍得砰砰作响,顾乔甚至怀疑那门要被她徒手拍坏。 “夏小——” 顾乔还没来得及问她有什么急事,下一瞬,她的话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竟瞧见夏掌珠足尖一点,整个人竟然蹬蹬蹬三步就跃上了高墙,随后那一抹红影便飘然落进了院内。 乖乖,这就是轻功吗? 顾乔都看呆了,忍不住闭眼再睁开。 “陆少祈,你给我出来!” 随后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夏掌珠的声音,她便知道刚才并非自己眼花。 她急忙跑去了院子门口,透过门缝瞧着里面的情形,随后就瞧见夏掌珠杀气凛然地站在陆少祈的房间门口,手上竟然不知道何时拿了一把剑。 顾乔顿时一个激灵,哪里还顾得上看戏,连忙冲着门缝里喊道:“夏小姐,你别激动,有话好说!” 夏掌珠却置若罔闻,顾乔只得拔腿就跑,连忙喊护卫队的人去了。 妈呀,可别在她这十里庄里闹出人命来才是。 不过夏掌珠应该不至于如此糊涂,毕竟她爹在十里庄里还有生意啊。 顾乔不断地在内心祈祷,然后连忙喊了护卫队的人。 却说院子里,陆少祈背靠着门,听着夏掌珠的声音,不禁露出十分头疼的神色。 “夏小姐,你回去吧,这段时间我们并不方便见面。” “你出来,我们说清楚。”夏掌珠用剑指着门,脸上神情凌厉非常。 “我认为已经够清楚了,既然你有恩于我,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自该对你负责,我——” “砰!”陆少祈身后的门直接倒在地上。 他身子一震,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这才赶紧回头,“我说你到底想——怎样?” 前面半句怒火滔天,最后两字却气弱无比。 因为陆少祈瞧见,那把明晃晃的利剑正指着自己的喉咙,而夏掌珠正脸色冷然地看向自己。 “夏小姐,你别、别冲动。”陆少祈只觉得眼前这女人当真疯了。 “我只问你,你喜欢我吗?”说这话的时候,夏掌珠的手未曾挪动半分,而她的目光也无半分羞赧,直直地看向陆少祈。 陆少祈只觉得她的眼神和问话一样直白,他下意识地避开,往下看向那冰凉的剑锋,然后吞了一下口水问道:“说真话还有命吗?” “说!”夏掌珠往前更进一步,吓得陆少祈连忙后仰。 “不喜欢!”陆少祈脱口而出。 夏掌珠剑锋一抖,吓得陆少祈连忙喊道,“我都说了你还要怎样?” “退亲,我要退亲。” 听到这话,陆少祈愕然抬眸,随即蹙起眉头,“你难道——” “既然不喜欢我,就请你退亲!至于你所顾虑的,我并不在乎。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说完,夏掌珠反手将剑一扔,剑“笃”的一声插入远处的院墙上,而剑锋先前经过的那里,一株翠竹应声而倒。 在翠竹倒下的那一瞬,夏掌珠足尖轻点竹叶,翠绿与深红在这一瞬间交织成一副动人心魄的视觉冲击画面,再之后,那抹红影便消失不见。 “哗啦”一声,竹子彻底倒在地上,露出了插在墙上的那把剑。 那把剑的剑穗在风中飞舞,红缨飘荡,恍如夏掌珠的裙摆。 陆少祈不期然的就想到了她方才微红的眼眶,以及那凌厉的神色。 退亲? 她如此这般追着自己,竟然只是为了退亲? 正当他神思恍惚的时候,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元佑,你没事吧?元佑?” 是顾巧儿的声音。 陆少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前去开了门。 顾乔本来叫人把扶梯都带来了,但是瞧见夏掌珠两眼通红的离开,料想应该不是陆少祈出了事,这才选择了拍门。 等看到陆少祈当真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这才松了口气,但等扫到被踢倒的房门和断掉的竹子时,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休息一下,不用管我。”陆少祈却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顾乔拧眉,然后就见他径直走到墙根底下伸手去拔剑。 只见他单手握住剑柄,剑却拔不出来,他又换成双手,结果还是不行。 “陆少,可否要我帮忙?”护卫队的队员立即上前询问。 “不用,你们走。”陆少祈似乎心情并不好。 顾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随后她就瞧见,陆少祈两手握住剑柄,一只脚蹬在墙上,似乎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好一番折腾,最后才将剑从墙里拔了出来,整个人也摔在了地上。 摔便摔了,他竟然没有起来的意思,而是看着那把剑发呆。 顾乔这才觉得,那把剑似乎有些眼熟? 当初陆少祈提剑去了陆家,似乎就是这一把剑,她当时还被这把剑伤了手! “巧儿,让我静一静吧。”陆少祈说道。 “好。” 顾乔以为他是想起了宋采薇,也知道作为朋友也当保留适当的空间和距离,便回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了。至于这门,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找工匠来修吧。” 说完,她退了出去,还将院门给他拉上了。 陆少祈站了起来,然后拿着剑进了屋去。 出了院子后,顾乔心中疑惑,夏掌珠和陆少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那剑…… 想到先前自己在门缝里看到的景象,夏掌珠手上的剑难道就是这把?不然以元佑的力气,绝对不可能插在墙上拔不下来的,更别说还砍断竹子。 可她分明记得夏掌珠用剑指着房门的时候房门是关闭的。 那也就是说,剑并不是夏掌珠进屋之后取的,更像是——一开始就在她身上。 顾乔仔细回忆了一下,夏掌珠朝她询问陆少祈下落的时候,腰间好像还真的佩了一把剑! 可是……元佑的剑怎么会在她身上呢? 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乔怎么觉得,她忙着春耕的这段时间,陆少祈和夏掌珠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而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第554章 结亲缘由(三更) 巳时左右,十里庄迎来了今日开园的第一批贵客。 近日花期,前来赏花的人不少,今日却格外冷清,只有同知家的齐小姐和典吏家的薛小姐带着嬷嬷和仆从前来。 顾乔寻思着,许是新知府即将到来的原因,那些个官员都将自家女眷拘着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这齐小姐还能带着闺蜜来赏花,倒是有些稀奇。 顾乔对这个在元宵灯会上对夏掌珠和荀香如咄咄逼人的齐胜芳小姐可没有半分好感。 正好今日她早晨先来田间看了辣椒幼苗那些,还没来得及去巡山,于是转身就去了山上。 未曾想半个时辰后,竟然在山上遇到了这齐小姐。 也是,这些娇客此番来到十里庄便是为了赏花的,撞见也不稀奇。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从两人口中听到了关于陆少祈和夏掌珠的事情。 此时果树已经长得颇好,再加上有防风林的遮挡,顾乔的这个位置恰好是齐胜芳她们瞧不见的。 “那夏掌珠也太不要脸了,陆少去船上查看渔业,她竟然也跟着去了,还在陆少落水后故意跳下去。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贴在一起,浑身湿淋淋的,那不是逼着陆少娶她吗?太无耻了!”齐胜芳气愤,一脚踢开了脚下的泥块。 “就是,关键是陆少竟然愿意娶她,还让媒人去下聘,而这夏掌珠不识好歹,醒来后竟说要退亲!”旁边的薛小姐也义愤填膺。 “简直气死我了!竟然敢如此将陆少的脸面往地里踩!”齐胜芳气怒。 “可不是。不过这夏掌珠就是个没脑子的武人,看她那样应该是想玩欲擒故纵,却不想陆少的脸面被踩到地里去了,还可能理会她吗?” “这种贱人,竟然也敢踩陆少的脸,简直太过分了!”齐胜芳气愤不已,伸手就折了桃花花枝。 顾乔脸色一变,本想出去训斥,但想到自己偷听到了谈话,现在出去恐怕会说不清楚,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那头的谈话却仍在继续。 薛小姐又继续讲道:“芳芳,这随州一众千金小姐中就属你身份最为高贵,那陆少虽然俊美无比,又颇有才干,但终究配不上你的身份,若是你愿意下嫁,那陆少定然欢天喜地的迎亲。” “说什么呢。”齐胜芳突然间娇羞了。 顾乔瞧见她那小女儿情态,顿时反应过来。 怪不得这两人在这里说别人坏话呢,原来自己心中有“鬼”。 没想到陆少祈竟然还招惹了这样一枝烂桃花。 正想着,女子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 顾乔抬头一看,立即暗叫不好。 “呜呜呜!” 只见覃同钧拿着一把大剪刀,正怒气汹汹、脸色涨红地对着齐胜芳两人。 “啊!你是谁!” “你别过来!” 两个女孩儿显然吓坏了,齐胜芳更是因为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顾乔连忙从防风林后绕了过去,喊道:“住手!” 覃同钧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拿着剪刀指着两人,似乎在控诉她们乱折花枝,那锋利的剪刀眼瞅着就要划到齐胜芳的脸。 他是养花育苗之人,虽然人痴傻了,却对植物颇为爱护,眼下瞧见这种情形,自然愤懑不已。 顾乔连忙将他拽开。 覃老听到动静也急忙赶来,面色苍白地拉着自己儿子,心中不安极了。 这可是惹了大祸了! “覃老,带他下去!”顾乔连忙喊道,面色冷冽。 “哦,好的。”覃老立即拽着覃同钧退下。 “站住!”齐胜芳连忙喊道,神色凶狠,“以为伤了我就可以走吗?” 说着她试图撑起身体站起来,只是刚起身,脚似乎扭了,整个人又跌坐下去,连带着将扶她起来的薛小姐也拽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乔见状,连忙给覃老使眼色,然后亲自伸手去扶齐胜芳。 “站住!”齐胜芳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一直盯着覃同钧。 随后她抬头看向顾乔,“你们这十里庄到底怎么回事,伙计打了人就想这样轻描淡写的处理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顾乔连忙赔笑回道:“齐小姐是随州城身份最为贵重,样貌顶顶好看的千金小姐,我怎会不知道呢?” 齐胜芳听她夸赞,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看到顾乔伸过来的手,立即嫌弃地打开了。 “你这个小农女,不要以为花言巧语就能把这件事揭过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十里庄冲撞了贵人如何处事?” 顾乔扫了眼自己被打开的手,暗暗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回道:“齐小姐放心,我自然会责罚他的。我见小姐的脚伤比较严重,小姐身娇体贵,我还是先叫滑梯过来,将您抬下山去,让大夫给您看看脚伤,好吗?” 齐胜芳也觉得自己坐在地上很丢人,这才借着薛小姐的肩膀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然后怒道:“我等着你给我说法。” 顾乔心中恼怒,却只能不动声色,立即让赶来的护卫队抬了滑梯过来,然后亲自将地上被折断蹂躏的花枝捡了起来,又悄声朝其中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随后才跟在齐胜芳身后走去。 齐胜芳的脚受了伤,顾乔便命人先将她抬往客居休息的院子。 还未曾进院,就瞧见白管事匆匆行来。 顾乔立即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陆少来了,发了一通大火。”白管事立即讲道。 听到“陆少”两个字,齐胜芳立即喊滑梯停下,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 “为何发火?”顾乔又问。 “陆少责问我们看管果园不利,任由游人采摘花枝,这些花朵可都是留着秋日挂果的。还说定是我们为了讨贵人们的欢心才怂恿她们攀折花枝,让她们误以为这些花只作观赏用,否则那些个夫人小姐岂会不懂礼数、胡乱折枝。” “这……哎呀,你怎么不给陆少解释?”顾乔立即装作百口莫辩的样子。 白管事又道:“我说过了,果园入园处都树立了牌子,仅作观赏,勿折花枝。陆少不信,说是回头上山去亲自查看。” 第555章 定亲又退亲(四更) “行,我知道了,我回头去给他解释,你先去忙。”顾乔说完,仿佛才发现滑梯停下,连忙抬步上前道歉,“不好意思,让齐小姐久等了。走,去客院。” 她立即带着齐胜芳去了客院。 齐胜芳却想着她与白管事的对话,又瞧见她手里还抱着那几枝桃花,登时皱眉,“你把这花拿下来做什么?” “我想着齐小姐必定是喜欢才折取的,所以便给您收好了。” 齐胜芳顿时脸色涨红,“谁说我喜欢的,赶紧丢了!” 若是让陆少祈知晓她折取了花枝,自己岂不是变成了他口中“不懂礼数”的人? “快快快,赶紧丢了。” “可是这……” 齐胜芳怒道:“这什么!我不追究你那伙计将我推倒的事情,今日我折取桃花的事情你也不准让人说出去,否则我不会让你十里庄好过。” “是是是!多谢齐小姐宽宏大量,齐小姐真是人美心善!”顾乔连忙讲道,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 哪里是覃同钧将她推倒的?还真当自己没看见? 随后她走上前去,将这“烂桃花”扔进了木制的垃圾桶里。 大夫随后也匆匆赶来,替齐胜芳看了伤,并无什么大碍,揉一揉舒缓了一下脚踝,便能下地走路了。 顾乔却还是准备了赔礼道歉的礼物。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官家千金她一个都惹不起。 而齐胜芳也并未离去,而是去了成衣坊,买了一身靓丽的衣裙换上后,竟然一直在天然居和客院之间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来回走动。 顾乔担心她要找覃同钧麻烦,特意让护卫队的人盯着一些,还让覃老将覃同钧看好,别和这位姑奶奶撞上。 谁知道护卫队的人来回话,顾乔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方小姐竟然是专程来“偶遇”陆少祈的。 可巧,陆少祈还真让她给堵着了。 “哎哟!”齐胜芳装作脚崴了的样子,立即跌倒下去,正好拦住了陆少祈的路。 “芳芳,你没事吧?”薛小姐假意去扶。 陆少祈脚步一顿。 若是以往,以他那八面玲珑的性子,定会询问一二,至少把面子功夫做全了,可今日他心情不好,只是扫了一眼这齐胜芳,便从旁边绕了过去。 齐胜芳:“……” 她终是心有不甘,连忙喊道:“陆少,可否拉我一把?” 陆少祈停住脚步,偏头冷声回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小姐自重。” 说完他继续朝前走去。 齐胜芳闻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是同知大人的千金,何尝受过此等慢待,顿时恼恨,立即站起了身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那夏掌珠何尝自重,陆少为何还要娶她!” 其实她想说的是那夏贱人就是故意勾引他,但终究忍住了。 陆少祈闻言拧眉,这才转过身来,“我要娶谁,干卿何事?” “我——”齐胜芳哑口无言,脸上又羞又红。 她总不可能说自己喜欢他吧? 旁边的薛小姐立即开口帮腔:“我们只是不忍陆少这样的青年才俊被那等心怀不轨的人欺骗了去。” “对对对,那夏掌珠分明就是精于算计、居心叵测!若是陆少迎娶进门,岂不是家宅不宁?” “我说了,干卿何事。”陆少祈讲完,扭头便走。 这一下,齐胜芳只觉得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一般,她连忙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拦住了陆少祈。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这样同我讲话!小心我让我爹爹查封了你的铺子,让你生意都做不下去。” “齐小姐尽管去。我倒要看看,同知大人的为官治民之道,是否还要由齐小姐这个做女儿的来教导?”陆少祈说罢抬步就往前走去。 不是不畏惧同知大人的权势,而是他相信同知大人还没有老糊涂到为了自家女儿乱七八糟的心思,在他如今已经快一家独大之时强硬地对他下手。 “你!”齐胜芳还想再说什么,陆少祈已经远去。 薛小姐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偶遇最后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顿时觉得万分丢脸,同时又十分惧怕,生怕齐胜芳将在陆少祈那里受到的气全部撒到自己身上,连忙劝道:“这陆少祈不过就是一介商人,身份低微,仗着自己有两个银钱就不得了了,芳芳,我们不理他!” “啪!”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话,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陆少岂是你能议论的?”说完,齐胜芳愤愤地离开了。 薛小姐捂着脸,震惊不已,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惧怕的同时,眼里不免闪过怨恨。 “走,回城!”齐胜芳喊了自己的仆从。 这一场闹剧匆匆散场。 顾乔得知此事后,看着在雅间里叫了一桌好菜、独自一人吃饭的陆少祈,不免头疼。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所以叫你来了啊,再说我又不是白吃,就算我是半个东家,今天这一桌我也付钱了好吧?”陆少祈回道。 “你要吃不完,估计下次就是你付钱,我娘也不会给你做好吃的了。”顾乔无奈道。 “谁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吃到梅姨的手艺?我还是最近多吃一些,尽情享受。” 顾乔听着这话,略微有些讶异,“你知道?” 陆少祈夹了一筷子酸汤鱼,一边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一边回道:“张院首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何况你这十里庄本来就是敞开门做生意的,但凡有点儿眼力劲的人都能隐约猜到怎么回事。只不过张院首为人正派,在随州城名望颇高,无人乱嚼舌根罢了。” 顾乔闻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软糯香甜的小米渣放到碗里,也跟着叹了口气,“没闹出什么流言蜚语就好,看这样子,我娘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为何?”陆少祈有些好奇。 “因为我娘走了,酸汤鱼就不再是酸汤鱼了啊。”顾乔笑着回道,心里却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 昨夜她奶奶找了她娘谈话,方才她去问她奶奶,她奶奶便说她娘的确放心不下天然居和十里庄。 但顾乔发现,她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 顾乔这才陡然想起,元宵那夜,沈昭分明告诉她,娘和奶奶是打算在对赌协议结束后将十里庄全部盘给舅舅家的。 若十里庄都全部盘给舅舅家了,哪里还存在舍不舍得的问题,都已经舍了啊! 所以,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她娘定是心里还有其他顾虑,而那顾虑极有可能就是还未出嫁的自己,只不过娘亲不想让自己有心理负担,所以才谎称不舍得天然居。 为今之计,大概只有自己嫁出去了,她娘才能安心解决自己的事情吧。 想到梅氏为自己付出的一切,顾乔抿了抿唇,心中情绪翻涌。 不过看到陆少祈在那里大快朵颐,分明是借着吃东西消解心中沉郁,她不免说道:“我都被你带偏了,我是来问你和夏小姐是怎么回事的,我怎么听那齐小姐说你去下聘了?” 都涉及谈婚论嫁了,顾乔作为朋友一无所知,又觉得陆少祈心中肯定有事,便忍不住问了。 陆少祈筷子一顿,随后抬眸讲道:“忘记告诉你了,昨天刚和夏老板谈妥婚事。” “什么?”顾乔惊讶。 他这语气,倒像是谈妥了一笔买卖、一桩生意,哪里像是谈婚论嫁的样子? “太仓促了是吧?”陆少祈自嘲地笑了笑。 顾乔愣住。 陆少祈又道:“我也觉得仓促,所以一会儿就去退亲。” 顾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不是,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定亲,又为什么退亲?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了呢?” 第556章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一更) 顾乔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怎么她几天不曾进城一趟,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呢? “到底怎么回事?” 陆少祈叹了口气,然后问她:“有酒吗?” 得。 “有酒,但是这大中午的,而且你一会儿不是要去退亲吗?”顾乔提醒道。 “没事,小酌一杯。” 顾乔闻言,也不好再劝,立即去取了酒来。 只是和预想中的不同,这一次陆少祈喝了酒后,并没有吐露心声,而是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顾乔问。 “没有,今日菜太丰盛,不喝点儿酒感觉太过浪费而已。” 最后,陆少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乔尊重他,也不再询问,陪他吃了顿饭后,趁着他回城,又去叫了工匠来帮他修门。 等到了下午,有顾客来天然居吃饭,顾乔竟然从他们嘴里听说了今日随州城里发生的事情。 陆家和夏家才说好的亲事,结果今天下午夏家便退婚了,彷如儿戏一般。 顾乔这才得知,原来前几日陆少祈去羌河巡查,碰巧撞到游玩的夏掌珠。 当时有渔民闹事,大抵是陆家旁支煽动的,陆少祁身边无人保护,混乱之中被人推下了船,夏掌珠正好瞧见,便纵身跳下去救陆少祈。 她虽然精通武艺,水性却不咋样,陆少祈却是个中好手,最后她没把陆少祈救上来,反而被陆少祈救了一命。 但因为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在一起,陆少祈后来不知道是为了她的名节又或是其他,总之去了夏家提亲。 夏建泽知晓女儿心意,又与陆少祈熟识,便做主允下了这门亲事。 为了尽快消除码头上发生的事引起的流言蜚语,夏建泽便让人传了话出去,言明两家已经定亲。 而今日,不知怎地,夏家竟然又主动退了亲。 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众人只道夏家和陆家怕是生意上出了岔子,才这般行事。 顾乔也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只当作听不见,不想却还有人找他们打听,毕竟十里香酒业的事是他们几家一起合作的。 梅执勇被问得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去城里打听消息。 “我知道你碍于朋友关系,陆少不愿意说的你就不问,但如今还影响到十里香酒业,这已经不是他们两家的婚事那么简单了,我还是派人去打听清楚为好。”梅执勇对顾乔讲道。 “听表哥的。”顾乔只得如此回道。 与此同时,十里亭。 亭子外停着一辆马车,陆少祈略微撩起帘子,望向进城的方向。 不一会儿,一抹红影便打马疾驰而来,来人正是夏掌珠。 到了十里亭后,她略微拉了缰绳,将速度降了下来,然后扭头望向远处随州城的方向。 倏地,她似乎感觉到被人窥视,立即扭头看向停在亭子旁的马车。 陆少祈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帘子。 夏掌珠抿了抿唇,随后拉扯缰绳,接着扬起马鞭,“驾”的一声便策马离去。 马蹄声响彻山坳,迅速远去。 陆少祈这才重新掀起帘子,然后朝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直到许久,赶马的小厮才问道:“东家,我们回去吗?” “走吧。”陆少祈悠然地叹了口气。 等到了十里庄,他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时,他院子里的门刚装上,顾乔正在检查。 待工匠们散去后,他才看向顾乔,讲道:“我和夏家退亲了,但是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城中的流言我已知晓,并着人去澄清了,应该不会影响十里香的生意。” “好。”顾乔也不问他具体什么情况,只应了这么一声。 然后她看了他一眼,见他当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索性离开了。 只是当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陆少祈却陡然开口讲道:“我好像做错事了。” 顾乔扭头,有些不解。 陆少祈抿了抿唇,眸光落在地上,有些恍惚,又说道:“她走了。” “谁?” “夏掌珠。”说着,他抬起头来讲道,“她离开了。一个人,一匹马,就带了一个小包裹和一把佩剑。” 顾乔略微蹙眉,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少祈这才缓缓道出。 原来,客人们传的倒也不差,两人定亲确实是陆少祈救了夏掌珠,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我想着早晚都要娶亲,如今发生了这件事,到底对她名声不好。反正我娶谁都是娶,还不如与夏家结亲,就去与夏建泽提了这事。夏建泽满口答应,干脆就让人传了话出去。” “然后呢?” “明明没有定亲,夏建泽却如此迫不及待,我便认定这是他设的局。毕竟你也知道,想往我身边塞女人的人太多了。” 陆少祈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只剩下半截青色的竹竿,心情有些复杂。 顾乔想到元宵节那晚陆少祈对夏掌珠说的话,便能明白过来,她叹了口气,“你一直觉得夏掌珠说喜欢你,不过是她爹的意思,觉得她是在故意接近你?” “嗯。” “现在呢?” “我好像判断错了。昨日夏掌珠醒来,听闻我俩定亲的消息,她入夜后竟然直接翻墙进了我的院子,问我是否喜欢她。你说哪有女子半夜三更去到别人家的?还问出如此大胆露骨的话?” 顾乔额头黑线,她想说自己是不会翻墙,要不然有可能会这么干。 “然后?” “我以为她别有用心,便出言讽刺了一番,又遣人去将夏建泽叫来。她似乎很是生气,扬言要与我退婚,我还道她欲擒故纵。谁料今日大清早的准备出城便瞧见她气势汹汹的又来拦我,我使了金蝉脱壳之计才躲到了十里庄来,她却还是追了上来。” “她来说什么,还是退亲?”顾乔隐约有了猜测。 “嗯。早前她便说过,如果我觉得被踩脸了,大可由我退亲,她今日追着我来,便是要我退亲的。” “元佑,你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特别过分的话?”顾乔拧眉。 陆少祈闻言,思绪不禁回到了昨晚。 当时夏掌珠来找他,悄无声息地进到他的卧房,他是怎么做的? 他将她逼到门边,然后靠近,将她压到了门上。 “喜欢?”他轻笑道,然后扣住了她的下巴,“夏小姐深夜到访,就是为了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第557章 陆少祈这个大猪蹄子(二更) “无聊?”她眉头微蹙,明明有着过人的武艺,却并未推开他。 他便愈发笃定夏掌珠就是夏建泽用来卖女求荣的工具。 于是他伸手压住了她的嘴唇,摩挲着,堵住了她的未尽之言。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嗯?” “放、放开我。”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害怕了?” 她的睫毛也开始颤抖起来,脸色微微涨红。 陆少祈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眼前这张鲜妍美丽的面孔染上薄红,肌肤吹弹可破、神色脆弱纤柔,叫人不免心动。 也正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心动,让他意识到自己竟有可能步入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里。 于是,他的眸光变得愈发冷冽,落在了她的红唇上,然后他渐渐地低下头去。 余光里,他瞧见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如风中的蝶。 “呵。”就在他的唇快要碰上她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轻笑出声,带着讥嘲。 她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推开了他。 他却伸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眸光定定地锁着她,冰冷刺耳的言语如利剑一般朝她射去。 “难道这不是夏小姐所期盼的吗?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不发生点儿什么呢?” “你、你无耻!”她气得发抖,伸手一把挣开了自己的怀抱。 “是我无耻吗?夏小姐主动送上门来,孤男寡女,不然还能怎样?难道要我与你月下盟誓,说我喜欢你?呵呵!” 他看到夏掌珠的脸在那一瞬间变白,随后她强制稳住颤抖的声音,问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娶我?” “这不是你们夏家想要的吗?” “不是!”她反驳。 “是与不是,夏小姐心中明白。” “不是。”她再次辩驳。 他却只用讥嘲的眼神望着她。 “陆少祈,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谁知道呢?我已经派人把你的父亲叫来了,你回去吧。未婚夫妻双方成亲之前,还是不要见面,这是习俗。” “退婚!”谁知道她却只是颤抖着讲道。 “你在想什么?元佑?”顾乔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陆少祈的脑海里还是当时夏掌珠红着眼眶,失望、痛苦的模样。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他说道。 这是顾乔今日第二次听到陆少祈如此说。 她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因为她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我以为她欲擒故纵,可她愣是说服了她爹退了这一门婚事。所以,她说的话是真的,她没有撒谎。而现在,退亲于我而言或许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无非就是给别人增添些许谈资罢了,但是于她一个女子却不同。为此,她只能离开。” 陆少祈想到夏掌珠打马离去时的潇洒背影,恍然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常年活在阴谋算计中的我,未曾想过夏建泽当时急于对外宣布消息,不过是爱女的拳拳之心,也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有个姑娘会如此大胆、如此坦率地喜欢自己。 听到陆少祈如此说,顾乔作为朋友,突然有些替他感到难过。 “不过,走了也好,我不配。”陆少祈突然说道,唇角挂着几分嘲讽的笑容。 顾乔看到他那讥嘲的笑容,心蓦地揪起。 陆家与他有关的人,无论是他爱的还是他恨的,一个个都死掉了。 宋采薇也死了。 如今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人没了牵挂,就容易厌世。 所以逢年过节顾乔才会总惦记着叫上他,就怕他一个人太过孤寒寂寞,万一突然想不开之类的。 “元佑,不,你欠她一个道歉。”于是她说道。 作为一抹异世幽魂,顾乔停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舍大概就是她的家人们。 她太了解孤独的滋味,所以也希望陆少祈能与她一样,找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 陆少祈扭头看向顾乔。 顾乔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眼含鼓励。 陆少祈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回话。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脑海里一直交替浮现着各种场景。 一会儿是夏掌珠反手将剑钉在墙上的场景,一会儿是她被自己压着眼眶含泪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她在十里亭停下回望随州城、然后朝他马车看过来的那一幕,一会儿又是她打马离开、一骑绝尘的情景…… 浑浑噩噩的睡去后,再醒来便是天明。 他这才强打起精神,然后收拾好去了天然居蹭早点。 顾乔在帮他装中午的吃食,毕竟这新来的知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谁知道能不能蹲到。 “要不你和我去吧?反正看样子今天十里庄也不会有什么生意。”陆少祈突然讲道。 “我?”顾乔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你可以扮成我的婢女。” “去你的!”顾乔立即捡起手边装饰用的小簸箕朝他扔过去。 陆少祈连忙将小簸箕接住,真诚地讲道:“我说真的!”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不过我还真有点儿好奇,你变成婢女做小伏低会是什么模样?”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顾乔翻了个白眼。 “真不去?” “不去!” 半个时辰后,顾乔做婢女打扮,与陆少祈一同出现在十里亭不远处的茶棚里。 十里亭内,赵继已经带着随州城一众官员等在那里了。 陆少祈喝着茶,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处。 “看这个架势,应该中午之前能到,总不能让那么多官员在这里挨饿吧?”顾乔坐在他对面,低声说道。 “咳咳,你现在不是婢女吗?站旁边。” 顾乔给了他一个冷眼,然后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就站起身来。 “开玩笑的,人还没来呢,坐你的。” “陆少祈!” 两人说笑打闹,时间倒也过得快。 大约一个时辰后,陆少祈的余光瞧见亭中的众人站了起来。 他连忙扭头看去,就见他们已经在整理衣冠。 “来了。”他正色道。 顾乔也连忙起身,跟着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低眉顺眼地站到了陆少祈身后。 “不错,有模有样。”陆少祈朝她说道。 顾乔忍住了吐槽,然后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站到了路边。 第558章 你和顾大人有几分相像(三更) 远远的,只能见到一辆朴素的马车走了过来。 那马车灰扑扑的,压根看不出里面坐着当官的。 “不会弄错了吧?不应该是旌旗摇动、仆从成群吗?”顾乔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有所不知,这顾大人最不好排场,如此这般轻装从简,方才是他的风格。” 顾乔点了点头,随即又拧眉,“不对啊,既然是轻装从简,这样一辆普通马车,若叫人误认为普通行商的也有可能,怎地赵知府就能确定这里面坐的是新任知府?是赵大人火眼金睛,还是这新任知府并未如表面这般不好排场?” “可以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也就是后者?”顾乔暗暗挑眉,心中不免腹诽:虚伪。 若非虚伪,何必故作姿态,实则却这般兴师动众? “眼下不好说是赵大人厉害,还是这顾大人有心,且再看看。”陆少祈却不着急下结论。 正说着,马车已经到了十里亭。 顾乔只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只见男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青色直裰,下巴蓄着寸长的胡须,乍一看,倒像是游山玩水的闲散诗人,而非浸淫官场的翰林学士。 如此气质,倒令顾乔有些愕然。 而且那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身形依旧高挺,让人不禁想象这人年轻时候该是何等的潇洒英俊、风流倜傥。 妥妥的一枚大叔型美男子啊。 “长得还挺不赖。”顾乔小声嘀咕。 “当然,这可是当年的探花郎。要知道探花郎不仅要有文采,更要兼顾长相。”陆少祈回道。 只是这一偏头,看到顾乔那张脸,他陡然觉得有些眼熟,又忍不住朝不远处的亭子旁望去,眉头顿时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顾乔问道。 陆少祈又瞧了两眼,然后又看向自己身旁的顾乔。 “我脸上怎么了?”顾乔生怕自己这婢女没有扮好。 陆少祈皱了皱眉头,讲道:“我怎么觉得……你和那顾大人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顾乔惊讶,“开什么玩笑?” 只是说完她又往新知府的方向看去,这认真细瞧,她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她早上出门还照过铜镜,对自己这张脸无比熟悉,尤其是这张脸已经与现代的那张脸几乎别无二致。 眼下,那顾睿顾大人的眉目,还有嘴唇,不得不说,还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是一人是男,一人是女,若非熟悉的人,恐怕一时半会儿并不会产生这种联想和对比。 “你那个失踪的爹,叫什么名字?”陆少祈问她。 “顾熹啊。” “那就不是,毕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少祈讲道。 这个年代改名是大忌讳,甚至可以视为一种耻辱,被改名的人多是犯过大错的,所以便排除了这种可能。 “兴许是我远方亲戚呢,毕竟都姓顾。”顾乔笑道。 正说着,赵大人已经指着香炉山的方向对那位顾大人说着什么,两人还从马车旁走了过来。 “到我们了。”陆少祈提醒道。 不一会儿,赵大人果然领着顾大人朝陆少祈的方向走来。 不过看上去却好似正巧经过一般。 顾乔便明白了,只怕陆少祈前两天和赵大人吃的那一顿酒颇有作用,这赵大人分明是牵线搭桥来了。 “这位是?”还不等赵大人假装惊讶和路过,顾睿就极有眼色的问道。 见顾睿如此给自己面子,赵大人立即大方地介绍道:“这是望江楼和十里庄的东家,现如今随州城许多产业,他均有涉猎。” “草民陆少祈拜见赵大人、顾大人!”陆少祈立即作揖,行了一个大礼。 “原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就是鼎鼎有名的商业奇才陆东家。”顾睿笑着捋了一把胡子。 陆少祈在随州城的产业太多,走到哪儿都有人叫他东家,久而久之,随州城的百姓就给他起了一个“陆东家”的诨号,与他做买卖的各行老板以及上层的达官贵人们知道后也这般叫他,这一叫,竟然就出了名。 眼下,没想到这新来的顾大人竟然也知道。 “大人谬赞,少祁不过区区一随州城商户而已。” “诶,不必自谦。来之前圣上还特意赞赏过你那红薯种植的推行,回头我还要好好请教你。”顾睿笑着讲道,倒是平易近人。 陆少祈连忙埋头,惶恐回道:“不敢当。” 顾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负手与赵继往前方继续走去。 等人走后,陆少祈才直起身子,目送他离开。 顾乔也才抬起头来,站在陆少祈身侧看向顾睿的背影。 顾睿和赵继四处走了走,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才重新上了马车,然后离开。 等人走后,顾乔拧着眉头,不禁问陆少祈,“这位顾大人成婚没有啊?” “你忘了上次元宵的那首词了,那词便是他写给妻子的,人家女儿怕是都要有你那么大了,怎会没成婚?” “哦,我差点儿忘了。”顾乔说着,眉头却拧得愈发紧了一些。 她不是忘了,她只是想确定一番。 明明是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古人留下来的词,为何这顾睿顾大人能写出来?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疑惑,此时看到这顾大人便愈发浓烈了,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直觉。 而且她记得顾婆子提起过,她那爹顾熹也时常与她一样,老是冒出一些她们听不懂的词汇。 如果他爹也和她一样,不是原装的,那…… “元佑,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顾乔正色道。 见她如此严肃,陆少祈立即收敛了神色,问:“什么事,但说无妨。” “能不能请你查一下这位顾大人的来历?” “查他?” “嗯。” “你怎么想到查他?” “我有一些私人原因不便告知。”顾乔不想欺骗陆少祈,又无法解释她穿越的这件事,干脆如此回道。 “行,我去查一查。正好摸清他的底细,日后我们也方便行事。”陆少祈讲道。 “我相信他的事情大体的你肯定都打听过,但是我想知道的是十多年前的事。”顾乔算了算自己的年龄,然后抬头道,“我要查始元三十一年,甚至更早时候的事。”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始元三十一年,不就是天下大乱的那一年吗?那一年的事情大多复杂不好查。” “只能麻烦你了。”顾乔郑重恳求。 “好。” 第559章 旧识(四更) 陆少祈将顾乔送回十里庄后就赶回了随州城。 苍老也从驿站赶回来了,陆少祈立即吩咐他下去查询顾睿的事情。 “等等。”就在苍老出门的时候他又喊住了他。 “东家还有什么吩咐?” 陆少祈抿了抿唇,还是讲道:“另外,派人去查一下夏小姐去了哪里。” 苍老有些愕然。 陆少祈立即补充道:“退婚这事对她一个姑娘家的影响毕竟很大,我是怕闹出什么事来。行了,下去吧。” 苍老这才退了下去,心里却有些震惊。 自家东家做事,何尝会特意向他们解释? 今日这番解释反而像是……欲盖弥彰?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了两分笑容。 自家东家也算是情路坎坷,如今总算有人能让他放在心上了。 但紧接着他又开始担心起来,如今自家东家已经与那夏家小姐退了亲,这……这怎么挽救啊。 想到这里,苍老简直是操碎了心。 几日后,随州城的百姓都知道换了知府,还有不少百姓撞见过这位新任知府的马车,更瞧见了顾睿本人。 听说顾睿先前是翰林学士,众人再看他气质儒雅,只觉得他就像那品行高洁、纵情山水的名流隐士,有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不单如此,这位知府私底下穿着极为朴素,还在随州城各商铺走访,说话令人如沐春风,毫无一点儿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听闻知府大人本就是寒门出生,又想到当初就是这位新知府拔除了莫廪仓那颗毒瘤,百姓对他更是倍感亲近,只觉得顾睿大人来了,他们的日子定会更有盼头。 才十日不到,这位顾大人分明没做什么,却已经有了声威。 而这时候,陆少祈这边还没有拿到打探的消息。 毕竟这顾大人这些年都在帝京,主要的消息还是要从帝京查起。至于他是随州府人士,也只是大家在传,具体是哪里却没有人知道,这些都得等着帝京那边的消息传来。 “东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苍老忍不住说道。 见陆少祈偏头望去,他立即补充道:“元宵那晚,张院首曾说与顾大人是同窗,那张院首是否知晓顾大人的过往?” “对,我怎么忘了?”陆少祈一拍脑门。 元宵灯试那会儿,当时他心里还在琢磨着夏建泽到底派他女儿来意欲何为,倒是没怎么注意台上,经苍老这么一提,这才想了起来。 “不过张院首与我们素无私交,这件事怕是并不好打听。”苍老又道。 陆少祈立即看向他,笑着说道:“我们不好打听,有人方便啊。快,备马车,我们去十里庄!”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若张院首当真与顾大人是旧识,且不说沈昭是张院首最为赏识的学子,就说张院首对梅氏那上心的态势,只怕都不用让沈昭出马,顾巧儿作为梅氏女儿,自己上阵问就是了。 正好十里庄这几日已经开始了春种,正是忙碌的时候,他也去瞅瞅热闹。 于是他立即坐上马车出了城。 只是刚出城没多远,就瞧见在他们马车前不远处有一辆马车,等到了十里亭,那马车调转方向,俨然是去十里庄的方向。 “今年十里庄的生意比去年还好,前段日子各家各户来赏花,近些日子更有不少人来体验农耕。特别是那个领养土,大家都很喜欢。”苍老坐在车辕上,忍不住笑着讲道。 陆少祈半掀开帘子,目光看向十里庄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原先不过普通的一小山坡,虽然想过要将它打造成休憩之地,可却未曾想到能做到如今这一步。” “别说,那顾小姐脑海里总是有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也算是难得的人物了。”苍老也感慨道。 “这倒是。”陆少祈笑了笑,然后合上了帘子,靠在马车车壁上小憩。 闭着眼睛,他忍不住想:顾巧儿最开始做十里庄,是想让她们一家人的生活变得更舒适,这一年多来拼命挣钱,更是为了日后沈昭的仕途。 那自己呢? 自己这般拼命的扩大商业版图,又是在为什么? 为了超越原来的陆家? 若说超越,如今好像隐隐有了这个势头,可真等到自己做到的那一天后,他努力的方向又该在哪儿呢? 就这样混沌的想着,大约一盏茶后,马车终于来到了十里庄大门口。 等陆少祈下了马车后,他陡然发现,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人正是张院首,而张院首身旁的男人,赫然就是新知府顾睿顾大人。 “东家,是张院首和顾大人!” 苍老也有些意外。 看来两人就是坐刚才那辆走在他们前头的马车来的。 “先过去再说。”陆少祈讲道。 从十里庄去往天然居的路上,田野里四处都是劳作的农民,看上去热闹非凡。 待到了天然居,白管事出面将张院首迎了进去。 陆少祈四周看了看,立即捉了一个伙计来问:“怎么没见你们梅老板?” 按照以往的规矩,农忙时节多由顾婆子看着田里,梅涣青则主要负责天然居的事务,怎么今日没瞧见人。 “汝陵城那几个村子的芥菜来了,梅老板帮忙卸货去了。”伙计连忙答道。 陆少祈这才明白过来,从顾家村、梅家村等几个村子送货过来的多是村中族老的子侄。如今梅涣青虽然在这十里庄干得有声有色的,说是发达了也不为过,但是他对村民们的态度却一如既往,不曾因为有钱就变得冷漠、甩脸色或六亲不认,与此同时,对族老这一支依然尊敬有加。 如今芥菜送达,他自然要亲自去看看。 “那你们少东家呢?我是说你们小姐。” “小姐也在作坊那边。” “去帮我把人叫来。” “是。” 就在陆少祈遣人去叫顾乔的这一会儿,楼上雅间里,张院首已经与顾睿落了座。 “白管事,按照老规矩给我上菜。另外,把你们梅主厨叫来,今日这位可是贵客,让她来帮我们介绍一下菜品。”张院首讲道。 “好的,两位贵客稍等片刻。” 等到白管事退出去将房门掩好后,顾睿忍不住笑道:“这位梅主厨,便是你说的那位心上人?” “正是,可惜她至今没有答应我。她做的饭菜可是一绝,我保管你在帝京城都不曾吃到过。”张院首夸赞道,自己仿佛也与有荣焉。 “那我倒是要好好尝一尝了!” 而后厨的梅姑听到白管事的话后,想到前两日张院首曾与她说过,过几日或许会带一位老友过来吃饭,那老友正是现如今随州城的新任知府。 于是她立即调好了酸汤鱼汤锅,随后将围裙摘下,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朝白管事吩咐了几句,然后与端着汤锅的伙计一起上了楼去。 很快,两人一起来到雅间。 第560章 相认(一更) 为了让伙计方便进入,梅氏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先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发现张院首与一个男人站在窗前,正看着远处十里庄的盛景。 伙计立即端着锅放到了桌子上。 与此同时,男人闻声转过身来。 张院首的声音同时响起:“顾夫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只是他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梅氏脸色苍白,正震惊地看着他身旁的顾睿,与此同时,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不过片刻间,她整个人已是泪流满面。 “梅姑?”顾睿也十分震惊,整个人如遭雷劈,面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张仲谦看了看顾睿,又看了看梅氏,整个人完全懵了。 尤其是听到顾睿竟然叫了梅氏的闺名,这更让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们……认识?” 而梅氏听到这一声熟悉的“梅姑”,整个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皮一翻竟然就晕了过去。 张仲谦急忙朝梅氏跑去,然而顾睿却比他还快。 只见顾睿将梅氏接住然后抱进怀里,紧接着关切地喊道:“梅姑,梅姑!” 张仲谦扭头,震惊地看着顾睿将自己的心上人搂在怀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她,你们……”他甚至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些什么了。 下一刻,顾睿的话彻底将他打进地狱。 “她是我的发妻。” 轰—— 霎时间,张仲谦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形象全无。 “她、她是你的发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乔刚赶到天然居门口,正在询问陆少祈找她有什么事,就瞧见白管事绷着张脸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少东家。”他喊道。 瞧见他神情不对,顾乔立即询问:“什么事?” 白管事扫了眼陆少祈,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顾乔说道:“方才张院首带着一名男子要了一间雅间,指名让夫人去做菜式解说,结果夫人一去就晕倒了。” “什么!”顾乔听到梅氏昏倒,立即要去查看。 白管事却又继续讲道:“少东家留步,伙计还说,与张院首同行的那位客官说夫人是他的发妻。” “什么?” “我觉得情况不对,立即让人封锁了消息,连忙赶过来向少东家报备。”白管事立即讲道。 陆少祈在旁边听到了,连忙扯了顾乔的袖子,两人往旁边走了几步,他这才说道:“我正要告诉你,和张院首一起来的,正是顾知府。” 顾乔只觉得脑海里仿佛被人投下了原子弹,瞬间被炸晕了。 但她很快抓住了陆少祈的胳膊稳住了身形,然后连忙对白管事说道:“去,赶紧派人去将我奶奶还有舅舅喊来,就说、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们,然后直接让他们到雅间来找我。” 白管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听命急匆匆地赶去喊人。 陆少祈扶住顾乔,问:“你没事吧?” “不,我有事。”说着,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进了天然居。 陆少祈跟在她身后,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怀疑那个顾睿就是我失踪多年的老爹。”顾乔面色冷沉,完全没有半分找到爹的喜悦。 “什么?”陆少祈震惊到停住脚步。 顾乔这才想到什么,连忙看着他讲道:“你别去了。万一他真是我爹,如今他已停妻再娶,谁知道是人是鬼,万一你知道他的家事,往后他记恨你就不好了。” 陆少祈对上她担忧的眼神,立即知晓她的顾虑。 见她担心自己的处境,心中顿时淌过一抹暖流。 “行,那我回自己的院子。”陆少祈索性完全避开。 “嗯。” 顾乔这才与他分开,然后脚步匆匆地上了楼梯,瞧见稻米雅间那里有伙计守着,她立即赶了过去。 刚一进门,就瞧见梅氏靠在椅子上,神色虚弱,顾睿正在帮她掐着人中。 “娘!”顾乔急忙跑了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但见她昏迷不醒,又急忙朝门外喊道:“来人,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少东家,已经着人去叫了。”伙计立即回道。 顾乔这才镇定了一些,急忙看着梅氏,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 “娘?”旁边的顾睿看向顾乔,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 “我是她女儿,你又是谁?”顾乔反问,她倒要听听这个男人怎么回答。 听到“我是她女儿”,顾睿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子往后一跌,然后又看向昏迷的梅氏,喃喃道,“你也有女儿了……” “你到底是谁?”顾乔追问。 “我……” “熹哥?”正在这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娘!”顾乔急忙起身看向梅氏,担忧不已。 而顾睿则神色震动,比顾乔更快地扶起梅氏,欣喜地喊道:“梅姑你醒了?” “熹哥,你是熹哥吗?”梅氏仿佛确定一般,抓着顾睿的手问道。 “我是,梅姑,我是!”顾睿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 两人顿时痛哭失声。 顾乔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辨,复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站住的张院首,只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一截木头桩子,脸色煞白得不像话。 眼下这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院首,毕竟她自己都是有些懵的。 原本只是猜测,却不料这顾睿当真是…… 正想着,梅氏那边已经缓住了情绪,她拉着顾乔的手,这才对顾熹介绍道:“熹哥,这是巧儿,她是咱们的女儿。” “你……你说什么?”顾熹震惊地看向顾乔。 “她是咱们的女儿。”梅氏点了点头,泪水如珍珠滚落。 男人张了张唇,似乎十分难以置信,随即扭头看向顾乔。 顾乔听到梅氏这一句,心中的答案得到了肯定。 她娘都这么说了,也就是说,这人还当真是她那个失踪了十多年的爹? 而梅氏的声音已经再次响了起来。 “当年你进京赶考,才走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后来就生下来巧儿……”梅氏想到曾经那些艰难的日子,还有那无尽的等待,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肆意汹涌。 顾睿也艰难地转过头去,望向顾乔,目光落在她那张巴掌大的脸上。 那眉眼、那鼻梁、还有那嘴唇……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顾乔瞧着他那样,仿佛一个不知情者似的,心中也疑惑起来:难道当年他抛妻弃女另有隐情? 第561章 丈夫不再是丈夫(二更) “我叫顾巧儿,你就是我爹?”她回道。 相比梅氏情绪激动,她显得漠然许多。 “顾巧儿?巧儿……”顾睿嘴唇颤抖,忍不住朝顾乔伸出手去。 顾乔却不喜欢被人触碰,立即偏过了头。 顾睿的手落空,整个人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候,顾婆子脚步匆匆地赶来了,连忙问道:“巧儿,发生——”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的目光看到了孙女身旁的那个人。 那样一张脸,与她儿子一模一样。 她连忙扶住门框,整个人摇摇欲坠。 “娘?”顾睿也站起了身来,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顾婆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他眼里的泪已经汹涌无比。 “娘!”他立即走上前去,到了顾婆子跟前便跪了下去,声音哽咽。 顾婆子连忙伸手抓住他,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熹儿,你是我的熹儿?” “娘,是我啊!” “我的熹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顾婆子连忙拉着他,整个人情绪难以自持。 一时间,雅间里变成了大型相认现场。 等到梅涣青赶来的时候,更是一片混乱。 最后,一家人看着突然“死而复生”的顾熹,心中有着万千疑问,但天然居终究是开门迎客的地方,不方便叙旧,于是一家人便连忙回了院子。 等去到了自家堂屋,众人的情绪方才稳定许多。 顾婆子这才抹了眼泪讲道:“我和梅姑一直在等你回来,前两年还着人去打探你的消息,那些人竟然告诉我你已经死了,我们这才不得不相信。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她忍不住将顾睿上下打量。 “娘,是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顾熹立即冲着顾婆子磕头,俨然一副大孝子的模样。 顾婆子思念儿子思念了十多年,哪里舍得他如此,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讲道:“这十多年来,娘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你,你呢?你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找我们?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熹涕泗横流,这才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他进京赶考,金榜题名,被先帝点了探花郎,并选为庶吉士,留在了翰林院。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会有官府的人去通知顾家村里的家人。 但万万没有想到,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先皇就驾崩了,接着赵王谋逆,战事乍起,朝廷上下一片惶然。 在这种混乱之中,顾熹担心家人,立即想方设法请人打听南方的消息。 谁知道后来那人回来,竟然说顾家村被叛军占领,他的家人已经死在了屠刀之下。 不但如此,朝廷里也传来了赵王反叛、杀伤子民的军报。 “我当时以为爹娘和梅姑……我以为你们都去了,心中悲恸不已。”顾睿讲道。 随后他便披麻戴孝,为父母守孝。 但因为战况危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新皇特意夺情。 那段时间是顾熹最累的时候,一边处于痛失双亲和爱妻的痛苦当中,一边要草拟诏书服侍新君。 因为战事,诏书也是平日工作的数倍,在这种环境下,他的才干逐渐突显出来,得到新皇的赏识。 这些年,因为公务繁忙,一直在帝京没有机会外出,所以他并不知晓当年那人说的消息根本就不属实,更不知道顾婆子和梅氏仍然活着,甚至不知道梅氏还为他孕有一女,这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竟是这样……”顾婆子抹着眼泪,唏嘘不已。 顾乔却忍不住问道:“你说帝京城离这里太远,你在翰林任要职,无法出京,所以不知道现如今的情况。但我记得,前两年莫知府的案件便是你审理的,你当时就到过随州,为何你当时没有来寻我们?便算是你已经彻底相信了家人不在的事实,你总该到顾家村祭拜一二吧?” “我当时确有祭拜的心思。莫廪仓一案牵涉众广,我原打算案子了结就去的,没想到却发生了一些意外,不得不火速赶往京城。战争一结束后,我就着人南下打听消息,那人告诉我的情况却与当年无异,所以我才……” 原来并非他轻信,而是这其中竟然发生了这么些事。 “这件事我回去一定要查清楚。”他也不明白,为何他遣人来查消息,竟然会得到如此结果。 现如今他娘和发妻活得好好的,也就是当初查探的人,或是没有用心查,随意糊弄他;又或是受人指使,篡改真相。 想到这里,他的脸阴沉了两分。 “熹儿,你如今是随州知府?”顾婆子看向他,十分疑惑地讲道,“你的名字……” 若随州知府名叫顾熹,便只是同名同姓,她也定会找人查探清楚。 正因为他改了名字,才将一家人相认的时间又往后推了去。 顾熹立即答道:“当年先皇沉迷方术,在我们秋闱考试前将蓬莱道人刘熙奉为皇叔,赐皇姓裴。因要避讳,我只得改了名,那一年的举子与许多新生儿都改了名,这事院首大人也知晓。” 突然被点到名的张院首只得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顾乔拧眉,忍不住问张院首:“院首大人,为何我有个朋友名中仍然带西?” 她想到了顾学西。 张院首回道:“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新皇搜出了这蓬莱道人与叛军勾结的证据,这才知晓,原来是蓬莱道人谋害先皇,遂将蓬莱道人枭首示众,故后来之人不必尊讳。” “竟是如此。”顾乔讶异。 那时候她还没出生,陆少祈也才几岁,还是个不记事的孩童,他们哪里会往这些地方查,怪不得不知缘由。 “好了,现在一切都说清了,活着就好!”顾婆子连忙讲道。 正在这时候,梅执勇急匆匆地进了门来,然后对着屋内的顾睿讲道:“顾大人,您的管家找您,说是……顾夫人到宅子了,正在四处寻您。” 顾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屋内众人惊疑不定,顾婆子想到什么,有些迟疑:“熹儿,你……” “听闻顾大人与妻子相爱甚笃,临别之前还作词一首?可有此事?”顾乔问道,心中隐隐有了怒意。 人回来了,儿子还是儿子,爹还是爹,可这件事唯独对梅氏不公。 因为——丈夫不再是丈夫。 第562章 怀疑(三更) 被女儿这样质问,再瞧见众人看来的目光,顾睿脸色涨红,却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无地自容。 梅氏下意识地揪住了膝盖上的裙子,脸色有些苍白。 曾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年少时爱恋的人,后来又与他成了亲,也有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甚至还为他生儿育女,若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 只是这感情在日渐一日无望的等待与期盼中,逐渐消磨,最终好似不复当初,而更像是一种执念。 而现在,这一抹执念在眼前之人“死而复生”之时,也变得似乎有些可悲可笑起来。 是叹命运弄人,还是该恨岁月无情? 梅氏不知道。 她只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扎在心上,钝钝的,然后将过往的一切一点一点慢慢切割。 这种痛并不尖锐伤人,却又真实存在着。 众人的目光也从顾睿身上挪到了她身上,或是怜悯,或是担心…… 作为当事人,她不得不开了口,看着顾睿问道:“你……成婚了?” “梅姑,我……” “告诉我。”梅氏坐着,尽量挺直自己的背脊。 她早非当初那个只会柔弱哭泣的梅氏,经过了这么多事,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能面对。 面对后的结果或许不如人意,但在面对的时候挺直背脊,会让自己更有尊严、更加体面。 顾乔看到这样的梅氏,心疼不已,她连忙走到她身旁,抓住了她的手。 无论如何,她永远是她的女儿,她陪着她。 看到女儿贴心的举动,梅氏艰难地牵起唇角笑了笑。 “梅姑,我……” “你说吧,我听着。”梅氏的声音十分温柔。 “我对不起你。当年成为探花后,先帝曾要赐婚,但知晓我已有了家室后便作罢。后来……后来我以为爹娘和你都不在后,另娶了他人,如今已有两子一女。” 那一瞬间,顾乔明显感觉梅氏抓紧了她的手。 原来,她娘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 “她……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吧?”梅氏又问。 顾睿十分不自在,也很是无奈,只能回道:“她……是吏部尚书的嫡女。” 梅氏垂下眼睑,淡淡地应道:“挺好的。” 屋子内气氛仿佛一瞬间变得凝滞,无论是顾婆子这个当人婆母的,还是梅涣青这娘家人,对于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若说顾睿有错,也不尽然,毕竟当年他以为梅氏已经死了。 换个角度,若前些日子梅氏已经答应了张院首,或许梅氏如今也另嫁了。 只叹造化弄人。 可现在问题出现了,就必须要解决。 尤其是—— “顾大人,那管家好像十分着急的样子,您要不要先见见他?”梅执勇的话打破了这一方尴尬的沉默。 顾睿这才朝顾婆子讲道:“娘,我先出去交代管家几句。” 顾婆子点了点头。 等顾睿离开后,屋内仿佛才不再那么压抑。 顾婆子立即走上前去拉住了梅氏的手,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下这情况,到底该如何处理? “娘,无论如何,我陪着你。”顾乔连忙表态,她生怕自己娘想不开。 “巧儿……”梅氏哽咽,望着顾乔那张与顾睿相似的脸,情绪终于绷不住,哭出声来。 顾睿另娶的妻子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她一介农家女自然比不上,这便算了,可她的女儿怎么办? 如今顾睿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又都是跟在他身边长大,感情自然深厚,她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只可怜女儿跟着她吃了那么多苦。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让顾熹给梅姑一个交代!”梅涣青气愤。 当年梅姑一家是如何对顾熹的?梅姑的父亲教导他认字读书,视作亲儿,梅姑更是与他一起长大,情投意合。 后来出事后,梅姑更是一心一意守着顾巧儿将她拉扯大,不曾想过改嫁。 如今顾熹做了大官,难道就能抛弃糟糠之妻和亲生血脉了吗? 作为大舅子,梅涣青坚决不允许他的妹子受委屈。 “梅姑,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让熹儿给你一个说法。”顾婆子也讲道。 她与梅姑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情同母女,自然也不忍心梅氏受委屈。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从来只听说娶妻纳妾的,哪里听说过同时有两位妻子的? 也只有那等不知礼数的商户人家才会弄出“平妻”和“如夫人”来,却也都是在私下叫,实质上仍然为妾。 顾睿一个四品知府、朝廷栋梁,又怎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而且那吏部尚书的嫡女,先不说身份,怎也是明媒正娶的,又怎会甘心为妾? 更不可能委屈梅氏,毕竟梅氏才是元配! 霎时间,顾婆子也是颇为头疼,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一同前来的张院首看着梅姑那痛苦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却也不免疑惑,于是开口问道:“我知晓你丈夫早亡,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但我记得,我与徵明同年春闱,那是始元三十一年,也就是十七年前,如今巧儿才十五岁不到,又怎会是徵明的孩子呢?” 徵明是顾睿的字。 顾睿刚抬步进门,就听了这么一句,神色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众人听到这一句,也是头疼。 而张院首是外人,顾乔改年龄的事情又是违背律令的,自然不可能言明。 “梅姑?娘?巧儿今年才……十五?”顾睿问道,神色已然糊涂。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 再看顾睿,他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显然在怀疑着什么,目光也最终落到了梅氏身上,问道:“梅姑,你不是说巧儿是我的女儿吗?” 梅姑抬眸,正对上他怀疑的目光,她只觉得那目光彷如一根刺一般,瞬间扎进了她的心脏。 他在怀疑什么? 怀疑自己给他戴了绿帽? 梅氏想到自己这么些年的坚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活成了一个笑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脑海里不期然地想到了这么两句。 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第563章 我不想认他(四更宣群) “熹儿,你怎么这么问梅姑,娘的话你也不信了吗?”顾婆子连忙讲道。 “那是怎么回事?娘,你告诉我?”顾熹反倒一脸受伤,觉得他娘与梅姑合谋欺骗他。 顾婆子扫了张院首一眼,奈何院首大人目光担忧地看着梅氏,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人家一家人说话的时候他并不方便在场。 又或者他私心里觉得梅氏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即便知道不妥,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想到张院首的为人,他应该不会胡乱往外传话,顾婆子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讲清楚,不然儿子还会误会媳妇,这才赶紧讲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巧儿的年龄是假的,她今年已经十七了。” “什么?”这回愣住的是张院首。 顾婆子继续讲道;“巧儿是在始元三十一年七月出生的,是早产,你去应试的时候梅姑已经怀有身孕,顾家村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何况你自己看看巧儿,她与你长得那般相似,你怎能……” 顾婆子有些痛心,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第一反应是怀疑梅姑。 顾乔也替她娘感到寒心,立即说道:“娘和奶奶执意不肯相信你死了,一直没有给你立碑安坟,她们甚至为了打听你的下落,拼尽全力挣钱。那时候我们还住在顾家村,夏日里灶房闷热、冬天里四处漏风,奶奶和娘愣是撑着,做灰豆腐、弄榨菜,就是为了多挣两个钱……” 顾乔想到曾经顾婆子和梅氏如何辛苦,又想到她这便宜爹却高官厚禄,这一对比,愈发为母亲不值。 “后来奶奶请人打听你的行踪,却不想得到了你死在赶考途中的消息,这才不得已接受了你死在外面的事实。可是即便如此,娘也没有想过改嫁,甚至在今日依然为了我,为了你顾家的血脉,仍然冠着你顾家的姓氏。这十多年来,她就是这样一心一意地替你孝敬亲娘!替你教养女儿的!” “巧儿!”梅氏连忙喊道。 顾乔是顾睿的女儿,这样说话有失尊卑,梅氏担心她为自己出头更惹得顾睿不喜,连忙呵斥。 顾乔却觉得十分气愤,胸口上下起伏。 或许她不仅是在为梅氏不值,更带入了自己,因为她在现代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就对她妈妈始乱终弃,将她抛弃。 顾睿也终于抬眸打量起自己的这个女儿。 “我……我对不起你娘。”他愧疚地说道。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顾乔是个行动派,她可不想听什么悔恨和道歉,而是要处理的结果。 “我……”顾睿瞬间陷入了纠结。 满屋子的人都在等着顾睿的回答,但这件事十分复杂,好像又不不是一句承诺一句话的事情。 他显然也很痛苦。 若说他与梅氏是否有感情,那曾经也是有过的,何况现在这么大一个闺女站在他面前。 可若是说感情还有多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这十多年来他与梅氏完全没有交集,而他的饮食起居都是现在的妻子在照料。 “这件事让我想想好吗,太突然了,我……我回头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顾睿只得如此说道。 梅氏垂下眼眸,应道:“好。” 事实上,她也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梅涣青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咄咄逼人,毕竟谁都身不由己,既然顾睿已经说了会给一个交代,那他们就等着顾睿的交代。 “娘,我人有些不舒服,先回卧房了。”梅氏又站起来讲道。 “你还没吃晚饭呢!”顾婆子连忙喊道。 “无妨,我先靠一靠。”梅氏回道,然后略微屈膝行礼,也顾不得与其他人打招呼,转身便离开了堂屋。 “娘!”顾乔连忙跟了上去。 顾睿瞧着梅氏的背影,眸光十分复杂。 “大家都没吃饭的,正好顾熹回来,我们就在家里摆顿饭吧,涣青,快去张罗。”杨氏连忙讲道。 眼下这情况乱七八糟的,但是饭总要吃,何况同样身为人母,她知晓顾婆子此刻见到儿子,无论中间发生过什么,儿子终究是儿子,定然想与他吃一顿团圆饭,于是张罗起来。 顾婆子接收到她的善意,微微勾起唇角。苦涩的笑了笑。 梅涣青叹了口气,立即下去安排。 卧房里,顾乔抓着梅氏的手,见她闭着眼流泪,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哭声,心中大恸,立即伸手抱住她,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安慰道:“娘你别哭了,巧儿永远陪着你,巧儿永远是你的女儿,别哭了好不好?” 梅氏抬手揽着她,仿佛揽着自己的命根,眼泪却更加汹涌了。 “巧儿,娘对不起你……”她说道。 “娘你怎么这么说?您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是你给了我生命,教我说话走路、识字读书,又将我拉扯到大,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顾乔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梅氏。 梅氏却哭道:“不,是娘对不起你,如今可怎么办啊?娘自己就算了,倒将你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梅氏心中最担心的终究还是这个女儿。 顾乔闻言立即抬起头来,“娘,我可以不认那个爹,但我不能没有你。娘,我很担心你。” 担心她娘想不开,担心她娘被伤害,更担心她娘从此以后一蹶不振。 梅氏闻言这才睁开了眼睛。“巧儿?” “娘,对我而言,他就是个陌生人,你和奶奶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懂吗?”顾乔立即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心中甚至是怨顾睿的,觉得这个人明明失踪了那么多年,为何要突然出现,打断她们一家的幸福生活。 “巧儿,那是你爹,他终究是你爹爹啊,你只是不习惯而已。”梅氏劝道。 “不,娘,我讨厌他,因为他让你那么伤心。”顾乔讲道。 梅氏连忙抹了眼泪,又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讲道:“他终究是你爹爹,你以后慢慢儿就会与他亲近的。” “我不要,我只要娘。”这并非顾乔的气话,而是她对于“父亲”这个名词,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两辈子都没有任何概念,更不存任何期待。 “如果可以,我不想认他。认他,没准我的婚事和十里庄都要被他插手,娘,我不想认他。”顾乔内心无比抗拒。 第564章 梅氏的选择(加更) 听到顾乔提起婚事,梅氏陡然紧张起来,随后她想到什么,连忙坐直了身体,然后拉着顾乔问道:“巧儿,娘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的告诉我。” 顾乔见她突然郑重其事,也有些紧张。 “娘,你说。” 梅氏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这才问道:“你和昭儿……你是不是还喜欢昭儿,非昭儿不嫁?” 顾乔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了下来。 不是在讨论她那个爹吗?怎么突然跨到她和沈昭的事情上来了? “娘,我……” “娘知道你其实并没有放下,但现在娘要问你,你是不是还喜欢昭儿?” 顾乔抿了抿唇,终究不想欺骗她娘,再加上元宵那夜沈昭偷听到的话给了她底气,她立即点了点头,然后回道:“喜欢。” “那娘再问你,昭儿深受张院首看重,便是因为文才出众,将来定会入朝为官,若你与他在一起,极有可能会坏他前程,你可曾想过他会因此怨你?” “娘,沈昭不会的。”顾乔立即反驳。 梅氏却摇了摇头,讲道:“达官贵人多爱青年才俊,最喜榜下捉婿。便是你爹,死了元配都还能娶到吏部尚书的嫡女。昭儿若不与你在一起,以他之才,定会得到贵人们的青眼,到时候娶个贵女也极有可能。你就不怕他日后变了心?” 梅氏所担心的,正是她今日遭遇的事情。 虽然顾熹当初是以为她死了,可她想着,便算是自己一开始便活着,恐怕也会渐渐夫妻离心吧。 毕竟,他是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而她不过是区区一无知妇人罢了。 “娘,沈昭不会的。”顾乔立即讲道,又看向他娘,“而且沈昭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秉性你还不清楚吗?” 梅氏却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丧气的说道:“那是因为他现如今还没有功名。你瞧你爹,我不也与他一同长大吗?可我现在却觉得他好像一个陌生人……” 梅氏想到顾熹怀疑她的那道目光,心里就跟扎了刺一般。 她的秉性如何?他难道不清楚吗? 何况还有娘在一旁。 娘难道会乱认顾家血脉吗? 一想到这种种,她就觉得快要窒息。 “娘,我坚信沈昭不会。”顾乔却毫不动摇。 看到女儿坚定的目光,梅氏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那你想嫁给沈昭吗?” “娘?”顾乔突然不懂她娘为何这样问了。 这很奇怪。 她还想再说什么,梅氏却摆了摆手,讲道:“你出去吧,我靠会儿,我太累了。” “娘?” “放心,娘不会有事的,娘舍不得你呢。娘就是累了,歇一歇就好,你快去吃饭。”梅氏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顾乔见她躺到了床上、一脸疲惫,又被她赶了两次,这才离开了卧房。 等她从卧房出来后,小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筷,饭菜都是从天然居里送过来的,倒也便捷。 沈晚连忙走上前来拉她,让她与自己一起去洗手,又询问梅氏的情况。 顾乔摇了摇头,只好跟着她去净手,然后坐到了饭桌旁。 尽管杨氏试图活跃气氛,但饭桌上却没有团圆的喜庆,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就好像一个陌生人突然插入了他们温馨的大家庭一样。 就连真正的外人——张院首,不知为何都比顾睿瞧着更像是家中人一般。 顾乔食之无味,不过吃了几口便谎称饱了,逃离了这令人滞闷的氛围。 她独自去了河边,看着十里庄格外美好的春景,心头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大熙朝以孝治天下,若是当真认了这个爹,这爹又是随州知府,未来她行事不说便利,恐怕还更添重重规矩和阻碍。 这对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一场危机。 而且,想到她娘受的委屈她就意难平。 想到这里,她不免担心梅氏,又偷偷地溜回了她的卧房,没想到竟然看到梅氏在梳头。 “娘?你起了?你要吃东西吗?我去给你端进来!”顾乔连忙讲道。 “不,我不吃,别惊动你奶奶他们,去帮我打盆水来。”梅氏柔柔地喊道。 顾乔不免担心,却还是点头,“好。” 不一会儿,她就打了水来,梅氏就着水好好的洗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痕全部洗掉。 顾乔陡然发现,被水洗过后,她娘无论是眼神还是面色都仿佛冷漠了几分。 “娘?” 这种变化让她有些担心。 梅氏却已经坐在了梳妆台上,然后开始上妆。 梅氏天生丽质,常常素面朝天,极难得涂脂抹粉,上一次顾乔见她涂抹打扮,还是在沈晚出嫁的时候。 顾乔隐隐约约意识到,她娘可能要做些什么。 “娘,你别吓我,你有什么话一定要给我说。”她连忙讲道。 梅氏垂眸,收拾着梳妆台上的盒子,轻言细语地讲道:“我只是惊觉方才太丑了,不想以那副丑颜见人罢了。” 说着,她抿了抿口脂,然后望向铜镜里的顾乔,问:“娘这样好看吗?” “好看,我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娘亲!”顾乔立即夸赞,眼里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梅氏闻言,冲着镜子温柔的笑了起来,一张脸仿佛焕发了昔日的明媚和光彩。 随后,她站了起来,在顾乔担忧的眼神里走向了柜子,打开了上面的樟木箱子。 “娘,你做什么?”顾乔立即走上去问道。 “帮娘挑一件最美的衣裳,娘要穿着去见你爹。” 听到梅氏要收拾打扮去见顾睿,顾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甚至觉得她娘好傻。 女为悦己者容,她娘仍是旧情难忘吗? 但是为了哄娘开心,她还是帮忙挑了一件月白秀梅花的马面裙,配上湖蓝色印花的交颈长袄,让她娘这一身既光彩照人又不失稳重大体。 “去看看他们吃好了没,等吃好了,你就来叫我。”梅氏又吩咐道。 顾乔微微拧眉,不明白她娘的用意,却还是听话的去了。 这一顿饭吃得尴尬,所以时间并不久,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顾睿急着回城。 “什么,你要走?”顾婆子有些难以接受。 “娘,明日府衙还有事,而且那边宅子也需要我去安顿,所以……” 翻译过来就是因为工作和他那边妻儿的原因,他只能先暂时离开。 顾婆子有些伤心,毕竟这么多年未见,便是忙着上衙,明日一早从十里庄赶过去应该也是来得及的,可顾睿却没有丝毫留下来的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他待在十里庄里也尴尬,自己有话也不好与梅氏说,估计这也是他选择离开的原因。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番,顾婆子心里才好受了一些,然后起身送他。 只是就在一行人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梅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请等一等。” 顾睿回头,就瞧见淡妆清雅的梅氏。 她仿佛如初春清凉湖面上绽开的一支梅花,带着冬的凛冽寒香,又盼着春的暖阳和煦,就那么静静的立在那里,独自盛开,馥郁清香。 顾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他瞧见她站在梅家村学堂旁的梅花树下,撑着油纸伞、提着食盒等着自己的场景。 那时候等他过去的时候,她会害羞地将食盒放到树下,然后转身跑开。 他只记得少女娇羞的神态以及那被她裙裾刮落的白雪。 然后打开食盒,里面便是热腾腾的梅花糕。 梅,便是她的姓。 一晃,竟然那么多年过去了。 而她竟然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此刻盈盈而立,素雅天成。 “梅姑?”顾睿不可否认,他的心跳有些快。 这一幕同样落到张院首眼底,他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心动的同时却又为她而感到心疼。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他就好似看到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也仿佛看到了那些流逝的美好岁月,最后却只剩下一声命运弄人的叹息。 终于,她来到顾睿面前站定,然后微微笑了笑,说道:“顾熹哥哥,和离吧,我们和离吧。” 第565章 巧儿的归属问题(一更) 听到这话,顾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身形往后晃了一下。 张院首的眼里倏地流露出欢喜,但短暂的欢喜过后却是心疼。 该是何等的失望、何等的心伤,才让她这样柔弱温和的女子说出“和离”二字来。 还有她对顾睿的称呼,那是年少时少女对少年的称呼吧? 她这是在……告别吗? 让一个人与少时、与过往告别,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什么,和离?梅姑,你……你想好了吗?”顾婆子也十分难以置信,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梅涣青一家也担忧的看向梅氏。 梅氏朝顾婆子跪了下去,然后俯身叩首。 顾婆子弯腰去拉她,她却不依,愣是在顾婆子泪眼婆娑中磕了两个头。 “娘,儿媳不孝,请娘……莫怪。” 顾婆子哽咽,连忙摇头,“不,不怪你。” 梅氏艰难地弯了弯唇,眼里也隐约有了泪光,随后她再次俯身,将最后一个头也磕完了。 顾婆子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因为她能够从梅氏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她的决绝和坚定。 梅氏这是非要和离不可了。 随后,她含着泪将梅氏扶了起来。 梅氏这才看向顾熹,再次讲道:“熹哥,和离吧。一场夫妻,便好聚好散吧。” 她依旧笑着,清雅素净的眉眼中,依旧透着少女时候的纯真,可是细看,才陡然惊觉那黑色眸子里藏着的哀痛。 “梅姑,你……” “你有了新夫人,也有了自己的家人,我也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们何必执迷于过往?我觉得这样挺好。而且,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难道不是吗?”她语调轻松地讲道,仿佛的确在为自己想到这个方法而欢喜。 “梅姑,你想好了吗?”梅涣青忍不住插话道。 要知道,她可是元配,这样提及和离,对顾熹可是好处一大堆,可是她那十多年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他是娘家人,自然为她鸣不平。 “而且,你和离了巧儿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梅涣青再次问道。 这一提醒,众人的注意力立即从梅氏身上转移到顾乔身上。 对啊,那两人的孩子怎么办? “巧儿她……”梅氏伸手摸了摸顾乔的脑袋,然后愧疚地望了顾婆子一眼,讲道,“巧儿跟着我。” “什么!”顾婆子和杨氏都是一惊。 “巧儿的年龄更改过,这件事若是暴露出去,少不得要论罪。若是她当着众人认了熹哥,只怕有心人会追究她的年龄。事已至此,巧儿只能跟着我。当然,私底下他们仍是父女,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没有人能割断他们的血脉亲缘。”梅氏讲道。 顾婆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触及梅氏坚持的面庞,最终将话咽了下去,然后看向顾乔。 “我想跟着娘,我不想……叫别人娘。”顾乔直言不讳。 凭空多了一个爹就算了,若是再让她叫别人娘,她真的要呕血。 说完,她抬眸看向顾熹。 其他人也纷纷看行顾熹,显然都在等待顾熹的答案。 顾熹看向梅氏,眼里有着挣扎、犹豫、不舍等等情绪,不一而足。 “梅姑,这些年你受累了,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好吗?”顾熹恳求道。 毕竟是他的发妻,他并不知道她还活着,而她帮自己生育了一个闺女不说,还替他在母亲跟前尽了那么多年孝,他总不能一回来就与人和离。 未曾想梅氏却是铁了心肠。 “我不怪你,和离吧。我已经被困住了半生,这件事于你好,于我,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你不必有负担,我也是为了自己。” 听到这话,张院首不知为何,一颗心砰砰狂跳起来。 可任由他期待,梅氏终究没有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那么她说这话,莫非并非他理解的意思? “给我一个回话吧,这样拖泥带水,并非男儿行事。”梅氏又道。 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自己撇清关系,不得不说,顾熹内心是非常受伤的。 最后,他的眸光停留在梅氏身上,似要将她的模样印刻在心里,艰难地应道:“好。” 梅氏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真挚。 “熹儿,梅姑?”若说对这段姻缘最不舍、最感到惋惜的,便是顾婆子了。 她看着两人,忍不住老泪横流,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顾乔则立即起身去准备了笔墨纸砚,竟然是最积极的一个。 沈昭搬走后,他的那间房子就空了下来,却保留了原来的书桌那些,顾乔便经常在里面记账、算账。 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笔墨挥毫,不一会儿,一封和离书便写好了。 顾睿与梅氏各自在上面落了名字,然后摁了手印。 自此,这一场近二十年的婚姻便画上了句号。 梅氏小心翼翼地捧着和离书,泪水划过眼角,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她连忙垂下了眸子,眼睛一眨,眼泪便掉落出来,等抬头后,又恢复了先前温柔浅笑的模样。 “城门快关了吧,你走吧。”她提醒道。 顾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和离书,深深地望了她两眼,然后看向旁边的顾婆子讲道:“娘,我明日再过来。” 虽然两人和离了,但还有许多事未曾处理妥当,明日他肯定得过来一趟。 “好。”顾婆子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明明儿子回来了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现如今却闹成了这般模样,真是…… 等到顾熹走后,顾婆子抓住梅氏的手,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我儿子是回来了没错,可我却少了一个女儿啊!”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看着梅氏,一脸心疼。 梅氏的眼泪也纷纷掉落,但她的神色却要相对平静得多,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顾婆子。 “娘,你永远是我的娘,便是和离了,你也还是娘。” 顾婆子听到这一句,更是泪如雨下。 这样的儿媳妇,上哪儿找去? 还有她的孙女,如果不能被顾熹明着认下,那她就永远没法享受她原本应得的一切。 第566章 婚事的转机(二更) “梅姑,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顾婆子痛哭流涕。 梅涣青一家已经回去了,将这方天地留给了顾婆子她们三人。 这种时候,大概淋漓尽致的哭诉一场,对她们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娘,您别哭了,今日这事我没与你商量,甚至就这样私自决定了巧儿的归属,其实都是有私心的,你能原谅我吗?”梅氏跟着擦拭眼泪。 “傻孩子,你根本就没有错,是我们老顾家对不起你,是熹儿的错,是我的错啊……”顾婆子摇头。 “娘,你千万别自责,千万别,你听我说。”梅氏坐正,然后用帕子帮她擦干净眼泪,这才拉着她的手,正要开口说什么,瞥见旁边的顾乔,想了想,讲道,“巧儿,你去陪陪小晚,我有话要与你奶奶说。” 这便是不让顾乔参与的意思了。 顾乔略微蹙眉,但见她娘今日都这样了,也不好再争,便听话的走了出去,然后拉上了房门。 只是等关上房门后,她却没有离开,而是猫腰来到了窗户下,偷听她奶奶和娘亲的谈话。 她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她娘要说的事情一定与她有关,而且是与她和沈昭有关,不然不会特意赶她走。 另外,她想到了在说和离以前她娘突兀地问起她和沈昭的事。 很显然,她娘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才问的。 果然,她很快听到了梅氏的声音。 “娘,这里只有我们母女,我就与您实话实说了。我承认,今日熹哥那样的表现,让我很伤心。但是我并不怨他,他在帝京城打拼,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在得知我们都……故去的消息后,会另娶并不是他的错,毕竟他得到的是确切的消息,就像我们得知他的死讯后给他立碑起坟一样,这无可厚非。” “梅姑……” “娘,我真的不怪他,我只是……忍不住伤心。可这么些年的苦难告诉我,光是伤心一点儿用都没有,我们终究要面对和解决这件事。既如此,还不如和离。” 说着,她伸手抹了一下眼泪,继续讲道:“另外,我不想让您和巧儿夹在中间为难。熹哥的那位妻子,终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如何能受委屈?若是让她受了委屈,以后对您不好怎么办?” “你……”顾婆子没有想到梅姑竟然为自己打算得这般仔细。 梅氏却继续讲道:“还有巧儿,我自私地让她跟着我,也是担心她若是真认了熹哥,就要去到顾府,那是不是就要听那座宅子的主母的使唤?我怕她对巧儿不好,所以我宁愿自私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知道。”顾婆子抓住了她的手。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含辛茹苦的将她拉扯大,虽没有锦衣玉食,却也是自小疼爱,不舍得打骂半分,所以我实在是不忍心,更何况我也只剩下巧儿了。” “娘懂你,娘知道。”顾婆子立即讲道。 “娘,谢谢你。” “谢什么……”顾婆子听到这么客气的说辞,不免转头抹眼泪。 梅氏继续道:“另外,我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巧儿若当真认了熹哥为父,只怕规矩多多。那丫头素来无拘无束惯了,怎耐规矩约束?更何况若是成了知府千金,她与昭儿的婚事怕更会引人瞩目,也更容易引人议论。” “你什么意思?”顾婆子有些疑惑。 “娘,您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到昭儿的时候?” 顾婆子想起了当年她命悬一线被沈昭救起的场景,还有顾全死亡的画面,不由得点头,“我记得。” “当日,您曾经当着全族人的面说要认昭儿为干孙子,您可曾记得?”梅氏又问。 顾婆子又点了点头。 梅氏又道:“无论是我自行认昭儿为干儿子,还是当着罗洪家面的那一次,都没有多余的人在场,更遑论如今罗洪夫妇已经死了,更是死无对证。这些年昭儿一直叫您奶奶,叫我干娘,如果我们说成是从一开始他就是您认下的干孙子,叫我干娘也只是顺便呢?” 话到此处,顾婆子陡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如今你与熹儿已经和离,与我顾家并无干系,而昭儿是我的干孙子,是顾家的干亲,却与你和巧儿并无关系,所以……” 梅氏点头,笑道:“所以他与巧儿之间便再无阻碍!” 一语落下,就是顾婆子都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朗之感。 但她很快心痛地看向梅氏,“这件事是解决了,可你……我的傻孩子,你可怎么办啊?你就这样和离了。” “只要巧儿幸福,就是我这个当娘最大的幸福。”梅氏勾起唇角,十分满足。 而蹲在窗户底下的顾乔听到里面的谈话,眼泪顿时拼命地往下掉,她只能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原来娘亲的选择,更多的却是为了她。 无论是她想要自由自在的意愿,还是她喜欢沈昭的心意,她娘都在努力地帮她达成,哪怕,是牺牲了自己。 眼泪纷落,上辈子没有体会到母爱的顾乔在这一刻只觉得鼻头酸涩无比,连带着那颗心都跟着颤抖。 屋内的谈话继续传了出来,是梅氏的声音。 “何况娘,前些日子我不答应张院首,除了念着熹哥、顾及巧儿之外,更因为我害怕。如今的我很快乐,每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尊重,偶尔心血来潮还能研究一些新吃食。我害怕我嫁给张院首之后就再没有这种自由。” 深吸了一口气,她笑了笑,“若是以前的梅姑,只怕早就答应了,可我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便不想再被囚于牢笼了。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大多规矩多,或许张院首足够喜欢我,但要让重规矩、守礼仪的他为了我的那份自由抗衡所谓的规矩,怕还是难。” 她低头,很是冷静和理智。 “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秋山书院的一院之首,他的一言一行甚至会影响未来的国之栋梁。所以,他不能言行有失,更不能行差踏错……说我胆怯也好、说我杞人忧天也罢,与其用余生去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更愿意把握住当下的幸福。” 梅氏一副看开了、想通了的模样。 “如今与熹哥和离也是同样的原因,我想要像巧儿说的那样,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喜欢的事,过开心快活的日子,不受束缚,不管规矩。” 说到这里,她眼睛微弯,眼里透出亮丽的光彩来,吸引着人。 顾婆子知道,她这一番话并非只是为了宽自己的心,而是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而窗户外的顾乔再也忍不住,立即抬起袖子擦拭了眼泪,然后夺门而出。 只是刚跑到院门口,就撞上了一堵人墙,抬头一看,就看到沈昭那张担忧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她有些震惊。 第567章 嫁给我吧(三更) “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能不回来?”沈昭反问。 “二表哥让人去通知你的?” “嗯。”沈昭点头,左手还扶在她的肩头,没有松开,右手抬起,用大拇指帮她擦干净了眼泪。 感觉到他指腹的温度,顾乔心中的难受再也难以控制,她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然后抱着他哭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暗,院子里没有点灯,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的人影。 沈昭略微有些讶异和紧张,但见她如此伤心,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然后摸着她的头讲道:“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只有去到山上,没有别人打扰,他们才能好好的说一会儿话。 顾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样抱住他不妥,但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到梅氏替他们做的打算,一时间鼻头更加酸涩了,点头的时候眼泪又掉了出来。 沈昭又替她擦了眼泪,这才伸手牵着她,带她离开。 只是刚经过隔壁院子,就瞧见梅执恕打着灯笼牵着沈晚从院门里出来。 顾乔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沈昭却握紧了她的手,然后看向沈晚夫妇。 “哥,你们去哪儿?”沈晚问道。 “巧儿情绪不好,我带她走走。” “正好我们也要散步,一起?”沈晚发出邀请。 “不用,你和大表哥慢慢逛吧。如今你怀有身孕,不要影响心情。”沈昭关心道。 “哦,那好吧。” 沈晚说完后,目送她哥和顾乔离开,抿了抿唇,有些担心顾乔的状况。 她叹了口气,然后偏头看向自家丈夫,就瞧见他盯着她哥他们的背影瞧。 “你在看什么呢?” 梅执恕拧了一下眉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讲道:“你哥和巧儿的手,好像是牵在一起的。” “什么?”沈晚惊讶,连忙扭头看去。 两人袍袖宽大,只能看到袖子碰在一起。 “你看错了吧?”她有些惊疑不定,“他俩近一年来不都没什么吗,又怎么会……?” “或许只是藏得更深了。”梅执恕讲道。 沈晚伸手捂住了嘴巴,随后眼里闪现出慌乱,“那可怎么办?” 梅执恕牵紧了她的手,与她一同慢慢地往前走去,讲道:“你哥和巧儿都是极有主见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比我们更清楚,相信他们能够处理好吧。” “可是,这不是别的事,这种事若是可以用理智衡量,他们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了。”沈晚还是担心。 “你都说了,这种事无法用理智衡量,那你觉得,我们插手他们又能理智听劝吗?” “我……” “既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那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想到方法的。” 沈晚有些愕然,抬眸看向梅执恕。 梅执恕眸光温柔,低声解释道:“一个是我大舅子,一个是我表妹,我也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说完,他在沈晚额头上印下一吻。 沈晚立即面色羞红,想要躲却没躲开,最后只能嗔道:“这是在外面呢。” “怕什么,又没人看见。” 正说着,一道尴尬的咳嗽声就响了起来。 “那个,我什么都没看见!”梅执恕说着,埋头就匆匆地进了院子。 梅执恕:“……” 沈晚羞红了脸,连忙伸手拧了一把梅执恕。 梅执恕瞧见娇妻害羞了,怕她动作太大动了胎气,愣是站着不动让她拧了,然后才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低声道:“怕什么,我吻我妻子。再说了,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别说了。”沈晚却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梅执恕瞧见她这害羞模样,愈发想要逗弄她,夫妻俩黏在院门口,竟然半天都没走几步。 可苦了刚从院子里拿了东西出来准备出门的梅执勇。 这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却说另一边,顾乔和沈昭沿着山道慢慢往上走。 路上,顾乔将梅氏与顾睿和离以及她偷听到的话全都给沈昭说了。 听到梅氏为自己和顾乔做的打算时,饶是沈昭这么镇定的人也被震惊了。 “干娘她……”他转头看向顾乔,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了。 那既是替梅氏等待了那么多年只等到这样一个结果而伤心,更有对梅氏为自己做出牺牲的感动。 他忍不住伸手将顾乔抱进了怀里,将下巴压在她头顶,哑着嗓音说道:“以后我们俩一起孝敬娘。” “嗯。”顾乔点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抱着他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 沈昭捧起她的脸,替她擦拭干净眼泪。 瞧见她依恋地看着自己,他的眸光也柔和了几分。 随后,他低下头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夜色流转、繁星如织。 山风轻轻拂过泡桐树的枝头,仿佛在与它悄声低语,带着缱绻连绵的情意,令一簇簇浅紫色的花朵轻微颤动。 有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萦绕、弥漫…… 过了许久,风乍然停止,夜忽然变得静极了。 沈昭微微退开,然后伸手将落在顾乔肩头的浅紫色花朵拾起来。 掉落下来的花朵,仿佛在提醒着那些被风拂过、情不自禁颤动的事实。 顾乔瞧见他手上的花朵,再触到他深情的眼神,微微垂眸,有薄粉色爬上她的脸颊和耳后根,却又被夜色遮挡。 随后,沈昭将那浅紫色的花朵插入了她发间。 “顾乔,嫁给我吧。” 伴随着山风,他这一句话陡然落入了她耳底。 她愕然抬眸,然后就撞上了他那深情凝望的眸子。 她的心陡然一颤,连带着睫毛也不受控制地眨了起来。 “就像干娘担心你成为知府女儿后会受人瞩目,对我俩的婚事不利一样,我也担心自己秋闱中举后,我俩再谈及婚嫁会牵涉众多。” 顾乔闻言,不禁伸手揪着他身前的衣服,抿了抿唇讲道:“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这次秋闱就能中举啊?” 沈昭捉住了她的手,反问:“你是担心我考不上,以后不能给你挣诰命?” 顾乔见他越说越离谱了,嗔道:“口气真大。” “那既然不为尊荣,早点嫁给我不好吗?” 顾乔低头,喃喃道:“现在一堆事还没解决呢……” “那是不是解决了你就嫁给我呢?”沈昭追问。 第568章 分离(四更) “你、你还没求婚呢。” “求婚是什么?” “求婚就是单膝跪地,还要有——” 她话还没有说完,沈昭就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是,你干什么啊?”顾乔连忙伸手去拉他。 “求婚啊。” “人家求婚还有捧花,还有戒指,你这算什么?”顾乔撅嘴,又去拉他,这一低头晃动,头顶的泡桐花就落了下来。 “捧花?戒指?”沈昭虽然没听过捧花这个词,但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立即将刚才掉落的花拾起,递了过去,“没有一捧,一朵可以吗?” 顾乔被他逗笑,连忙别过头去,唇间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憋不住。 但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牵起,然后掌心乍然温凉。 她翻过掌心,低头一看,就瞧见一块通体莹润的白玉躺在自己手心,在黑暗中都显得那么的莹白。 霎时间,她十分愕然。 “这……这就是你说的信物?所以正月的时候你去罗家村,除了去看庆叔他们,还……把它挖了出来?”顾乔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瞧见他点头,她心中更是不安,连忙将玉佩塞回他手里。 “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想让你帮我收着。”沈昭又推了回去,还将她手指包裹起来,不让她拒绝。 “沈、沈昭?” “难道你以前说的话都不算了吗?” “什么话?” 顾乔下意识地反问,下一瞬,唇就被人堵住。 过了片刻后,沈昭才用额头抵着她,问道:“想起来了吗?” 顾乔的心颤了颤,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危险,仿佛只要她敢说不他马上就要惩罚,立即回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说完后,她也确实想起来了。 抬手看着手中的玉佩,她仔细端详片刻,然后才抬起头微微笑着应道:“我收下了,你要敢负我,这玉佩你就永远别想要回去了。” 沈昭这才笑了起来,声音清朗好听,“所以,你答应嫁给我了?” “谁答应你了,我是答应帮你收着玉佩。”顾乔连忙转身背对着他,脸却红了。 只是这一转身,就瞧见不远处的山道上有隐约的火光,顾乔立即紧张起来,连忙将玉佩放好,讲道:“有人来了。” “嗯。”沈昭却十分淡然。 “走了啊,一会儿被人瞧见就不好了。”顾乔连忙拉他。 “是陆少。”沈昭讲道。 “元佑?”顾乔正惊讶,就瞧见那人绕过防风林走了出来,果然是陆少祈。 她这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谁在那里?”陆少祈立即问道。 他手里打着灯笼,顾乔他们却没有,所以顾乔他们能够清楚地瞧见他,他却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 “是我们。”沈昭拉着顾乔从黑暗里朝他走近。 陆少祈看到是他俩,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看到两人拉在一起的手,眼皮顿时跳了跳,“你俩就不能注意一点儿吗?” 顾乔想躲,沈昭却握得更紧,看向陆少祈说道:“正好提醒某些人,别老拉着巧儿去喝酒。” “顾巧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陆少祈立即用手指抵住鼻头,问道。 顾乔只觉得脸都烧了起来,立即岔开话题,问道:“你一个人上山来干什么?” “有人被醋坛子看着,我就只好一个人上山来对月独酌咯。”陆少祈调侃道,不过看到顾乔,他也想到了正事,立即问道,“那位顾大人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先前在山上瞧见他好像离开了。” “他就是我那失踪多年的爹。”顾乔回道。 “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边走边说吧。”顾乔回道。 随后,在下山途中,她又将整件事的原委讲了一遍。 “竟是如此……”陆少祈不由得摇了摇头,旋即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大熙朝以孝治天下,你爹定然不会允许你奶奶一个人留在十里庄,而你娘已经与你爹和离,你想过日后十里庄怎么办没有?如今天然居这些都在你奶奶名下,可你奶奶现在不止你一个孙女了。” 别人的感情他最多是唏嘘两句,但这十里庄的分割可是涉及到了他自身的利益,作为商人,他首先意识到的就是这点。 “这……” “这事你最好与你奶奶她们提一下。我瞧着你奶奶很是疼你,而且十里庄当初划到她名下也不过是考虑到你没有出阁行事不便。总之,这件事拖不得。如何行事你们尽快拿出个章程来,我这心里也踏实一些。我可不想过几日突然听到十里庄换东家,东家还是那些个莫名其妙的人的消息。” 顾乔点头,“这事我省得轻重,回去就提。” 正事说完,陆少祈这才问她:“你当真就这样放弃知府千金的身份了?要知道你这爹看着仕途光明、前途无量,日后入阁拜相都有可能。”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顾乔言语间对顾睿并无半分好感。 “其实你爹的这事吧,更多的是天意弄人,毕竟他以为你们都死了。他说到底终究是你爹,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期待过?”陆少祈提醒道。 沈昭也看向顾乔。 顾乔抬头看着他,忍不住问:“他都这样对娘了,你也要劝我?觉得我是在置气?” 沈昭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时常会想象他们的样子。我只是想,你或许可以心平气和地试着去了解他这个人。毕竟不管你愿不愿意认他,都改变不了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顾乔抿唇,很是抗拒,“但我一点儿都不想了解他,我觉得他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还惹得我娘那么伤心。” “那奶奶呢?”沈昭问。 顾乔哑住。 对啊,她可以不理睬这个爹,可奶奶呢?对于奶奶而言,这终归是她的儿子啊! “等等,元佑,你刚才说,他会将我奶奶接走?”她陡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连忙问道。 “生母尚在,自然要好生奉养。如今你娘已经不是他顾家儿媳,他这个亲儿又在随州城,没道理单独让你奶奶留在十里庄。”陆少祈答道。 顾乔脚步踉跄,有些站不稳。 “也就是说,从我选择跟娘亲在一起的时候,我……我就与奶奶分开了是吗?”顾乔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陡然反应过来,为何她娘一直会对奶奶说对不起了。 原来如此! “所以我建议你,能和你那爹搞好关系,还是尽量搞好,不然,以后你想见你奶奶一面怕是都难。” “什么?”顾乔难以镇定。 第569章 顾夫人上门拜访(一更) 但是无需陆少祈回答,顾乔便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想必明日顾睿再过来,也主要是为奶奶的归属和安顿而来。 顾乔顿时有种顾睿要从她身边夺走奶奶的感觉,虽然奶奶本就是顾睿的娘。 “你好好想一想吧。”陆少祈再次劝道。 顾乔确实有些慌乱,她甚至停住了脚步停在原地,呼吸下意识地加重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看向陆少祈问道:“对了,你今天原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原本想和你说去帝京调查的消息可能还要再过几日才能下来,我们可以通过张院首打探顾大人的过往,可现在你都知道了,也没这个必要了。”陆少祈答道。 沈昭却有些疑惑,看向顾乔问道:“你在查什么?” “查我爹,当时还不知道他是我爹。” 沈昭拧了拧眉,只是他还不曾开口问话,陆少祈反而敏锐地捕捉到什么,连忙问道:“不对啊,当是你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想到查他呢?” 顾乔眼神有些闪烁,幸亏有夜色遮掩。 她连忙讲道:“不是你说他和我长得像吗?” “只是这样?” “或许是一种血缘之间的感应?”顾乔开始瞎编。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元宵时的那两句词吧? 不过—— “等等,元佑,查探消息的人还有多久能够反馈消息回来?”她问道。 “便算是没查到什么,再过几日也该有所回应。怎么,现在你还要查?”陆少祈疑惑。 “自然要查。空口无凭,凭什么他说什么我们便要信什么,谁知道他当初有没有找过我们。另外,你能再让人帮我查一下他做过的事吗?尤其是那些比较特殊的、轰动的、引人瞩目的事情。” “你查这些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多多了解我这个爹吗?没办法,我和人亲近不来,只好通过事情判断他的为人处世咯。” 陆少祈一噎,随后指着她道:“真有你的。行,帮你查。” 等到和陆少祈分开,沈昭这才问顾乔:“你为什么要查他?” 顾乔知道沈昭心思细腻,最了解她,略微沉吟片刻,这才抬起头来讲道;“还记得我幼时写了许多诗词在木板上,让你朗读背诵的事情吗?” “嗯。” “那时候你便觉得奇怪,我在哪里懂得的那么多。而现在你在秋山书院读书,是否见过一样的诗词?” 沈昭摇了摇头。 “因为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所知道的也并非这个世界的东西。而现在,我发现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知晓我所知道的东西。元宵节灯试时,那一对玲珑灯上的词句,便是如此。” “什么?”饶是沈昭也有些不敢相信。 “你还记得吗,奶奶曾说过爹爹与我一样,与常人有诸多不同,且常有奇思妙想或者狂悖言论,我其实一直有种怀疑,他恐怕和我一样,也是……穿来的。” 顾乔已经给沈昭解释过“穿越”一词,所以沈昭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他真的是,又该如何?”沈昭问。 “我也不知道,但总该先弄个清楚。”顾乔拧眉。 两人很快回了院子,然后各自分开。 “巧儿,你过来。”她刚回去,顾婆子就招手喊她。 “奶奶。”顾乔连忙走了过去。 顾婆子拉着她的手去到桌旁坐下,扫了一眼旁边的梅氏,这才开口对她讲道:“我和你娘商量好了,明日我们就去府衙重签契书,将十里庄全部转到你名下。” “奶奶?” “这十里庄原本就是你的心血,当初若不是顾及着你还小,行事不便,也不会落在我头上。如今你爹那边……奶奶觉得,为了不引起纠葛,还是尽早过到你名下为好。你不可推却,要知道这十里庄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更还有你舅舅和陆少的心血。” 顾乔万万没有想到她还未开口她奶奶就主动提起了这茬。 “奶奶,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和爹爹一起生活,不能再留在十里庄了?”顾乔忍不住问道。 说起这个她就满腹不舍,鼻头又开始酸涩起来。 “这个,等明日你爹爹回来后我们再好好商量。”顾婆子将她搂进怀里,心中亦是十分不舍。 而听到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顾乔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又滚落下来。 翌日,祖孙俩起了个大早。 因为知晓顾睿要上衙,早晨定不可能过来,顾乔便与顾婆子、陆少祈一道进了城,去办理更改契书的事情。 “其实你们祖孙之间迁名,白契便可,何必非要红契?”陆少祈压低了声音问顾乔。 红契便要向官府缴纳契税,这可是不小的一笔资金。 顾乔抿了抿唇,说道:“是奶奶坚持的。” “你奶奶还真是……真是疼你。”陆少祈一时间感慨万分。 顾婆子如此行事,可见是不想日后这十里庄的划分产生任何纠葛,一旦官府摁下红印,这十里庄易主之事便是板上钉钉。 若是白契,终究不被朝廷承认,日后另一个儿媳或者另外的孙子、孙女闹将起来,只怕还有好一番掰扯,她如此行事,是完全绝了十里庄转让可能出现的任何争议。 顾乔垂眸,心中亦是十分感动。 她奶奶还是最疼她的。 等到红契拿到手,她更是情绪复杂。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边刚办完事,还没回到庄子,才刚出城,就在城门口撞上了骑着马匆匆赶来的沈昭。 沈昭纵身一跃下了马,立即来到马车前,讲道:“奶奶、巧儿,那位顾夫人登门了。” “哪位顾夫人?”顾乔皱眉。 “就是知府大人的夫人,她带了两子一女,说是要拜见奶奶。”沈昭面色有些凝重。 “只有她吗?”顾婆子问。 “顾大人没有来。”沈昭回道。 “她来做什么?”顾乔不开心。 “她说自己身为儿媳,既然知晓婆母在世,必要前来拜访。”沈昭如实转述。 顾乔胸口起伏,觉得来者不善,扭头瞥见她奶奶沉静的脸,却也知道这位顾夫人如此行事于孝道而言并未有错,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不安和不爽全都压了下去。 “走吧,回庄子。”顾婆子只能如此讲道。 沈昭重新上马,然后跟在马车一侧,一同往十里庄赶去。 第570章 有人觊觎她男人(二更) 很快,顾婆子他们回到十里庄。 梅执恕在拱桥边上等着她们,等到人来后立即迎了上去。 “二表哥,什么情况?”顾乔立即询问。 梅执勇回道:“这边人太多了,那夫人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已经去了你们家院子,姑母在招待。” “什么,我娘在招待?”顾乔立即着急地看向顾婆子。 “我们也怕出什么事,所以让秀姨和小晚在旁边帮衬着,你们快去看看。”梅执勇回道。 顾婆子和顾乔都有些不放心,急忙朝自家院子赶去。 许是听到了动静,那顾夫人竟然领着三个子女等在了院子门口,等顾婆子走近后,还带着孩子们走了过去,然后屈膝行礼,端庄大方地喊道:“儿媳婉婷拜见婆母。” 顾婆子呆了呆,看着屈膝给自己行礼的女人,又看向她身后的孩子,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你、你是……” 女人抬起头来,这才大方地回道:“娘,我叫赵婉婷,您就叫我婉婷好了。我也是昨日才到了随州城,直到夫君回来后方才知晓您在这儿。这么些年,您受苦了……” 说着,这女人声音哽咽,眼圈竟然红了。 顾乔因为立场问题,总觉得这女人是惺惺作态。 她立即上下打量起这叫赵婉婷的女人来。 只见她梳着牡丹髻,插着金步摇,穿着一幅暗红色绣花的马面裙和同色褙子,褙子上以藏青色丝线锁边绣祥云图案,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又端庄贤淑,不愧是知府夫人。 而这样的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此刻却柔婉恭顺地对着顾婆子行礼,且一言一行都是好儿媳的典范,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是顾婆子失散多年的女儿。 “你是熹儿的……妻子?”顾婆子半晌才吐出了这个词。 “是的,娘。”女人有问必答,温婉一笑,然后连忙挥手让几个孩子过来,给顾婆子介绍道,“娘,这是您的大孙女顾玥,今年十三岁。玥儿,快叫奶奶。” 那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孩儿,乍然被自家娘亲推到前面,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情愿,这才小声喊道:“奶奶。” “哎。”顾婆子应道,却明显瞧出了孩子眼里的敷衍和不喜。 赵婉婷连忙解释道:“玥儿有些怕生,这孩子打小身体就不怎么好,也没怎么出门,很少见到外人。” “身体不好,可有大碍?”顾婆子不免关心一二。 “就是柔弱体虚,容易着寒受凉。娘您不必忧心,玥儿只要平日里多加注意,好生将养着就行。”赵婉婷回答道。 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顾乔的目光也落到了那顾玥身上。 那女孩儿是个圆脸,皮肤白皙,脸颊两侧还带着婴儿肥,继承了她母亲的容颜,也是个好看的小姑娘,不过却和其母一样,属于端庄温婉的那一挂,不在漂亮的行列里。 似乎察觉到了顾乔的目光,顾玥立即朝顾乔的方向看过来,眸光里透着居高临下的打量。 这种居高临下,并非来自于两人的身高,而是来自于身份的悬殊。 很显然,小姑娘自恃知府千金的身份,对于顾乔这样一个农女很是瞧不起。 只见她挑了挑眉,轻嗤一声。 甚至因为顾乔的样貌和身段,她嘴角不悦地撇起,目光里还带了几分敌意。 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被顾乔身后的沈昭吸引了去。 瞧见沈昭长身玉立,眉目如画,身上气质淡然如水,隐隐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她顿时痴了。 顾玥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只觉得沈昭好似天神下凡,将帝京城中的四大公子都比了下去,顿时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顾乔很快就发现了顾玥痴迷的目光,立即往沈昭身前一站,试图隔断她的视线。 真是的,这些古代女子也太早熟了,才这么大点儿年纪就知道盯着别人家的帅哥看,真是太讨厌了。 沈昭瞧见顾乔将自己护在身后,不由得低头看向她黑黑的脑袋顶,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这一弯唇可不得了,顾玥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要不受控制突突突地跳出胸腔了,她连忙咬了咬唇,一张脸也微微红了起来,十分羞涩。 赵婉婷却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还在向顾婆子继续介绍:“娘,这是您的二孙子,顾棠,今年十岁。棠儿,叫奶奶。“ 顾棠长相肖似顾熹,简直就是顾熹小时候的样子。 只见他上前一步,然后拱手执礼,恭敬地喊道:“棠儿见过奶奶,奶奶好。” “顾棠?好名字。棠儿好。”顾婆子连忙点头,显然看到孙子那张脸,爱屋及乌,又见他小小年纪就规矩懂事,更是欣慰。 “枢儿,过来。”赵婉婷又朝最小的儿子招手,然后对顾婆子讲道:“这是您的小孙子,顾枢,今年五岁。枢儿,叫奶奶。” “枢儿见过奶奶,奶奶好。”顾枢也乖巧的喊道,五岁的小孩子还有小奶音,听上去很萌,把顾乔都给吸引了。 不得不说,小正太真的很乖。 看得出来,顾玥应当是有些骄纵,但是这两个男孩儿却教养得极好,懂规矩、守礼仪。 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小子很乖,何况是她奶奶。 她奶奶一下子多了这么两个乖巧懂事的大孙子,就算那高兴的情绪没有直白地表露在脸上,但顾乔依然能够看出她眼里的喜悦。 想到这三个也是奶奶的孙子孙女,以后奶奶也会像疼她一样疼他们,她陡然生出了几分醋意,心中酸涩无比。 她尚且如此,她娘呢? 顾乔立即抬眸往院门口看去,就见她娘和伍秀兰站在一起,眸光复杂。 见她看来后,她立即转身离开了,悄无声息,就好像她从未出现在院子门口一般。 顾乔再扭头看向身旁的相认场景,也隐约感觉到,他们才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而自己……是多余的。 几人一一见过之后,赵婉婷便说道:“夫君还在衙门没有回来,我就做主先过来找娘了。娘,我想接您回去住,您看怎么样?” 第571章 绝其非分之想(三更) “这……” “娘,当年传信之人不知何等原因,竟然误报了信息,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当儿子和儿媳的不对。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有尽到孝道,已是羞愧无比。现如今夫君是随州知府,是这随州的父母官,自要做好表率。” 赵婉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您,却不将您接回府中尽孝,这让随州府的百姓如何看待他?又让朝廷的言官如何弹劾他啊!” “所以你是特意来接我的?”顾婆子问。 赵婉婷点了点头,“正是。夫君也是这个意思。但我想着他公务繁忙,便先带着孩子们来了。我确实是来接娘的,但夫君下衙了也肯定会来,娘可以先收拾东西,等到夫君来了,我们便可以一起离开。” 这赵婉婷更是连给顾婆子收拾行李的时间都预留好了。 她这些话看着温驯和顺,实则情理都被她占尽了,竟然让人无法拒绝。 还没有交锋,顾婆子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儿媳的厉害之处。 但她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做了那么多苦活,吃了那么多盐巴,自然也不可能让她牵着鼻子走。 “你们的一番心意我都知晓,但是这十里庄我住惯了先不说,想必你昨日才到顾府,今日又匆匆过来见我,顾府的事情也尚未安顿好。” “我——” “你听我说完。”顾婆子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讲道,“当年熹儿以为我死了,还守了孝,如今我乍然出现,熹儿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给朝廷、给百姓一个交代,这定然需要时间。若是我就这般跟着你回去,未免显得偷偷摸摸,还是等熹儿来了再说。” 偷偷摸摸? 赵婉婷微微蹙眉,看向顾婆子,心里难免不满。 她都亲自来接了还叫偷偷摸摸吗?难不成她还想要敲锣打鼓、盛大排场不成? 但她身为儿媳,终究不好辩驳,想了想,只点头应是。 “那就等夫君来了再商量吧。” “你们还没吃中午饭吧,昭儿,让天然居摆饭,我们马上过去。”顾婆子吩咐道。 “好。”沈昭随后离去。 赵婉婷瞧见女儿的目光追随着沈昭的背影,不禁问道:“娘,那个孩子是……” “哦,他是我收的干孙子,另外,这是巧儿,我的孙女。” “孙女?”旁边的顾玥皱眉,眼里的敌意更重了。 赵婉婷连忙笑着说道:“这就是梅姑的女儿巧丫头啊,长得可真标致。” 赵婉婷只提顾乔是梅氏的女儿,却不说她是顾婆子的孙女,俨然已经将顾乔与顾家的关系撇开。 顾婆子和顾乔自然都听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赵婉婷故意的,还是说顾熹没有对她坦白,提及顾乔的身份? 顾乔压下心中疑惑,然后上前略微屈膝行了一礼,喊道:“夫人好。” 赵婉婷瞧见她那沉静的眉眼,想到方才梅氏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些吃惊。 这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小丫头吗?怎么谈吐气度都并不像粗鄙的农家女? “娘,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吧。”顾玥上前扯了扯赵婉婷的衣摆,隐隐有些不耐烦。 她不明白,认个奶奶就算了,和别的人在这里瞎扯什么? 反正那个农家妇人已经和她爹爹和离了,与她爹爹再无任何关系,她娘才是唯一的顾夫人,为何还要对他们和颜悦色,大家身份又不一样。 她只觉得在这山庄里一刻都待不下去,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仿佛都散发着土包子的味道,更别提这里的人。 赵婉婷自然看出了大女儿的不耐,连忙瞥了她一眼,这才笑着挽住顾婆子的手臂讲道:“娘,听说十里庄很有名,我可以带着孩子们四处看一看吗?” “自然可以,不过我才从城中回来,还有事情要处理。这样,我让白管事带你们去吧。”顾婆子讲道。 “我去安排。”顾乔主动说道,随即转身离开。 瞧见顾乔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赵婉婷忍不住赞扬道:“这丫头也不过比玥儿稍大一些,看样子却是个懂事能干的。” 顾婆子与有荣焉,笑着接话,“那是自然,这十里庄便是巧儿一手打造出来的。” “什么?”这回赵婉婷是真的有些吃惊。 “我说,巧儿是这十里庄的东家。”顾婆子说道。 之所以一见面就将这件事摆明出来,就是不想让赵婉婷他们对十里庄有任何非分之想。 梅姑与熹儿和离是她无法制止的事情,可原本就属于梅姑和巧儿的东西,她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觊觎的。 赵婉婷是吏部尚书嫡女,倒是看不上这么一个小小的农庄,但是心里对于顾婆子的态度却有了计较。 看来她这婆母很是喜爱梅氏和那顾巧儿。 不过她很快摆正了心态,毕竟三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就如同丈夫如今对那梅氏已经没了感情一样,顾婆子对自己不太亲近也可以理解。 很快,顾乔叫了白管事来,白管事立即带着赵婉婷以及仆人几个去往天然居,一路上顺便介绍的十里庄的各处景致。 顾婆子和顾乔也终于得以回到院子。 “梅姑呢?”顾婆子连忙问道。 伍秀兰回道:“在屋里绣花。” 顾婆子连忙抬步走了进去,然后就瞧见梅氏与沈晚坐在一起,两人拿着绣花绷子,仿佛外面并未发生任何事一般。 “梅姑,委屈你了。”顾婆子看着她讲道。 听到这一句,梅姑手上的针没拿稳,一下子就扎在了手指上,连带着绣花绷子上的丝绸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干娘。”沈晚连忙将她手中的绣花绷子拿开。 “没事。”梅氏自行摁住伤口,这才抬头对顾婆子回道,“娘,我与熹哥已经和离,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今日这位顾夫人来,也不过是当客人招待而已。倒是谢谢娘,为了顾及我的感受,并未在院子里摆饭,而是去了天然居。” 在院子里摆饭,便是接纳了赵婉婷,将他们当作家人;而去天然居,那就是请客吃饭,赵婉婷一行便是客人。 第572章 只想当个小富婆(四更) 顾婆子闻言叹了口气,讲道:“你我情同母女,我自是要顾及你的感受。何况如今十里庄已经全部转到巧儿名下,这院子也是你们母女的,自然不能在这里招待,让他们平白误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娘……谢谢你。” “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 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最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 等两人说完话后,伍秀兰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顾伯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瞧着那顾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日后你少不得要与她打交道,只怕,要多留两个心眼儿。” 伍秀兰自己就是从高门大户出来的,没少瞧见这些妇人表面上言笑晏晏、说话间却夹枪带棍的场景,所以不免担心顾婆子。 “我知道,瞧着确实是个厉害的。” “奶奶,那你……什么时候搬走呢?能不能不搬走?”顾乔仰头看向顾婆子。 顾婆子看着她,心中也是十分不舍。 “巧儿,奶奶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是……我毕竟要顾及你爹的名声。”顾婆子也是两难。 “奶奶,我舍不得你!”顾乔连忙抱住了她的胳膊。 顾婆子摸着她的头,眼眶也微微湿润,“奶奶会尽量晚一些搬过去的,另外,十里庄不是有客院吗?马上就是夏天,到时候我便说身体受不了热,要过来避暑,就能与你在一起了,对不对?” 顾乔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连忙补充道:“还有冬天!冬天就说太冷了,客院里还有一座是有火墙的,正好您过来住!” 当初陆少祈修建火墙的时候,顾乔想着随州的冬天并未有那么夸张,其他的院子就没有设计火墙,但后来又想到万一冬天的时候有娇客与陆少祈一般畏寒怕冷呢?于是就多辟了一间院子,也装了火墙,只是平时不用而已。 “好,冬天、夏天,奶奶都过来。”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她忍不住再次问道,“巧儿,你真的不愿意认你爹爹吗?” 顾乔身体一僵,这才抬眸回道:“奶奶,我私底下认、明面上不认行不行?若是明面上认了,我娘又与爹和离了,那我是不是要叫那位夫人为母亲?婚姻之事是不是也要听从她摆布?奶奶,我不要。” 顾婆子叹了口气,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是奶奶糊涂了,奶奶只是瞧见那顾玥穿着打扮,无一不是精细的,想到你却——” “我怎么了?等今年对赌协议兑现了,我就是坐拥十里庄的小富婆了。不但如此,按照如今十里庄酒水和榨菜的销路,未来我就只用坐着数钱。要知道,随州城的酒税、粮税等等,都有我们十里庄的贡献呢。自己有钱,还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还抵不上她一个每月只能等着公中发例银的小姐吗?” 她语调轻松,继续讲道:“我知道奶奶是觉得,我爹本是知府,我本该就是知府千金。但奶奶,千金难买自由身啊。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更喜欢如今的生活,可不想被千金身份束缚了。” “你这个孩子还真是……”顾婆子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样挺好啊。”顾乔反驳。 “是,很好,我家最喜欢钱的小富婆,以后奶奶没钱花了,就来你这天然居里蹭饭。”顾婆子笑着打趣道。 屋子里终于有了几分轻松的氛围,伍秀兰更是点头,“我赞成巧儿说的,自己手中有了银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说了算。那些个身份、地位,有时候反而是一种累赘。” 顾乔笑了笑,继续讲道:“最后一点。奶奶你想啊,如果我真的去了顾府,日日杵在那顾夫人跟前,岂不是提醒我爹和顾夫人这些前尘往事?到时候他们夫妻感情不睦,没准还会清算到我头上。如今我和娘生活在一起,我本是顾家长女,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爹心中反而会对我有所愧疚,应该更会对我好吧?” 事实上,话虽这样说,顾乔心中却并不这么认为。 人心难测,鬼知道她那爹是不是巴不得甩开她们母女,自己如此行事正中他下怀呢。 她不过是在安慰顾婆子,让顾婆子不要再惦记着给她应有的身份的这件事。 果然,如此一番劝慰,顾婆子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几人这才净面,然后往天然居走去。 同一时间,天然居雅间内。 顾玥不忿,见屋内只有他们一家四人,立即冲她娘亲讲道;“娘,您是堂堂知府夫人,又是尚书嫡女,何须对这家人如此客气!尤其是那个女人,虽然她还算识相,知道主动与爹爹和离,但是她本就配不上爹爹,如今和我们顾家更是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一介农妇罢了,您何须如此?” “你给我住嘴!”赵婉婷严厉地呵斥。 “娘?” “那是你爹爹的发妻,你忘了你爹爹以往每年祭拜,都要特意去看她了吗?何况,你骂她是农妇,那你爹又是什么?别忘了,你奶奶也是从村子里出来的。” 顾玥一噎,腮帮鼓起,并不是很服气。 赵婉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朝她招手,等她过来后拉着她的手讲道:“记着,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了,只会显得你没有教养、没有千金小姐的气度。如今人家已经与你爹爹和离,咱们一家才是最终留在你爹爹身旁的人。我是顾夫人,你是大小姐,这便够了,懂吗?” 顾玥抬头,看着母亲睿智清明的目光,这才点了点头。 可想到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娘,那个巧儿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奶奶会说她是自己的孙女?” 赵婉婷想到昨夜顾睿向自己坦白的一切,只觉得心中梗了一根刺。 她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一个已亡的妻子,却并未听说过有孩子。 如今这亡妻死而复生便罢了,竟然还有一个长得颇似他的闺女,她这心里怎能好受。 这样的委屈,她受了便是了,却无法让自己娇贵的女儿也跟着忍受。 要让玥儿知晓她并非顾家长女,且不是唯一的千金,只怕她心中会十分难受的。 想了想,她替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笑着回道:“我听你爹爹说,那好像是那梅氏捡来的孩子,你奶奶养大的而已。” “原来是个小孤女而已。” 第573章 交锋(一更) 顾玥嘴角一撇,愈发不将顾乔放到心上,不过想到了什么,她又皱起眉头,说道:“这家人也太过分了,竟然就将我们撂到这里!” “行了,不是你自己说不想逛,要直接来雅间吗?” 顾玥鼓了鼓腮帮,不再说话。 扭头瞧见她那两个幼弟趴在窗户前往下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二弟、三弟,你们在看什么呢?” “姐姐,你看下面,那个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最小的顾枢立即兴奋地讲道。 “这破地方,能好玩到哪里去?”顾玥嘴上不屑,身体却十分诚实地走到窗前,跟着探头出去。 只见窗户正对着楼下的游乐园,有孩子在玩跷跷板和滑滑梯。 顾棠和顾枢从未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又见楼下的孩子们玩得欢声笑语,不免更加羡慕。 顾玥也睁大了眼睛,一边不屑,一边却又好奇。 “注意安全,别掉下去了。”赵婉婷不免叮嘱道。 “没事呢,这窗台那么高。”顾玥浑不在意地摆手。 赵婉婷瞧见三个孩子挤在一块儿,又见那窗户的确够高,遂放下心来,抬眸打量起这雅间的布置。 “简朴大方,倒是别具一格。”她略微挑了挑眉,眸光微深。 正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请进。”赵婉婷应道。 随后便见顾婆子带着梅氏、顾乔她们走了进来。 感觉到有人走进来,顾玥立即转身,摆出一副冷淡面孔。 “娘。”赵婉婷起身行礼。 顾婆子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以孩子为切入点,问:“孩子们在看什么呢?” “我还没去看呢,孩子们说是好玩的东西。”赵婉婷大方地回道。 顾枢是个活泼的孩子,听到大人们的问话,立即转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顾婆子,也不怕生,脆生生地开了口,“奶奶,那下面一上一下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啊,好好玩的样子。” 顾玥觉得丢人,连忙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又瞪了他一眼。 真是的,乡巴佬的东西他怎么也感兴趣? 顾枢噘嘴,委屈地看向顾玥。 旁边的顾棠则恭恭敬敬地执手行礼,喊道:“奶奶好。” “棠儿好。”顾婆子连忙应道,很喜欢这懂事知礼的孩子。 她又看向小萝卜头顾枢,想到楼下就是游乐场,便回道:“你看的那个是不是一根独木,两头都坐了人?” “嗯!”顾枢立即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样的萌娃谁不喜欢? 顾婆子只觉得这孩子当真可爱得紧,当下笑了起来,回道:“那叫跷跷板,正是给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玩的,枢儿想玩吗?” 顾枢立即睁大了眼睛,眼里透出渴望,然后转头看向赵婉婷,“娘,我可以去玩吗?” 赵婉婷还没开口,顾玥就抢先答道:“不可以,你谁都不认识,下去和谁玩去?” “我和二哥去,姐姐你也去吗?”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才不去,这些都是乡下孩子玩的!”顾玥皱眉,一脸嫌弃。 顾乔听到这话,瞧见她把嫌恶都写在脸上,未免太过稚嫩,不免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顾玥立即皱眉,对顾乔这一声笑可谓是十分敏感。 顾乔抬眸看向她,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瞧见她步履平稳地朝自己走来,唇角还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顾玥顿时柳眉倒竖,“你、你要干什么?” 口吃显得她色厉内荏。 赵婉婷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生怕这顾巧儿对自己的女儿做什么,但她却站在原地,不好动弹。 毕竟她的婆母都没有动作。 却见顾乔来到顾玥面前,然后瞥了她一眼,并未做什么,径直走到了窗户边,随即低头往下看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这才说道:“或许在顾大小姐的眼中,同知大人、通判大人和教授大人的孩子均是乡下孩子。也是,顾大小姐是帝京来的,自然瞧不上我们这小地方。” 顾乔一口一个“顾大小姐”,顾玥尚且不觉得什么,倒是知晓真相的赵婉婷只觉得这就像一种讽刺。 而顾乔口中的话更是诛心。 若今日这一番话传了出去,且不说她女儿顾玥恐怕会融不进随州城公子千金的圈子,只怕还要连累顾睿的仕途! 她的夫君的确是知府、是随州的最高长官没错,但是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何况刚才顾乔说的那些都是知府的左膀右臂,又或是在随州府颇有名望的。 她立即讲道:“这孩子被我骄纵惯了,说话没个把门的。玥儿,还不快给你奶奶她们道歉!” 顾玥被顾乔诘问,也知道楼下的那些小孩不是普通人,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但让她给顾乔道歉,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哼!”她撇开了头去。 “顾大小姐何须向我道歉,那楼下的器械我也玩过,她没说错,我就是那个乡野孩子。她该道歉的是楼下的那几个弟弟妹妹。” 给楼下的孩子道歉? 那不是公然告诉众人他们顾家家眷瞧不起本地方的官员吗? 赵婉婷立即意识到顾乔的厉害,心里顿时有了危机感,而反观自己的女儿,还如此任性胡闹。 “玥儿,快给姐姐和奶奶道歉!娘怎么教导你的,一箪食一瓢饮,皆要铭感于心、饮水思源。且遑论你爹爹,便是太祖皇帝,也是农耕出身,这也是我大熙朝历来重视农耕的一大原因,你不得再口出狂言,否则我就将你关上三日禁闭,让你好好抄书静心养气。” 一听到抄书顾玥就变了脸色,立即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神色却有些倔强。 显然,即便她娘这般说了,她也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顾乔见她气鼓鼓的,懒得和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只“乖巧”的站到她奶奶身后,然后等她奶奶安排座位这些。 这一顿饭,大家心思各异,自然吃得不自在。 顾乔却不管他们,自己大快朵颐。 反正在她看来,自己与他们未来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但是没想到那顾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甜甜地叫顾婆子奶奶,然后撒娇似的央求着顾婆子让顾乔带她逛十里庄。 第574章 痴迷(二更) “抱歉,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咳咳……”顾乔说着还假意咳嗽两声,然后说道,“我怕传染给你,还是让我的管事代劳吧。” 顾乔却不伺候她。 饭后,几人去到顾乔给她们安排的暂时休憩的小院子,方便他们在这里等顾睿过来。 等顾乔走后,顾玥气得跺脚。 “你针对她干什么?她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赵婉婷皱眉。 眼下没人,正好教育女儿。 顾玥却不服气,“她一个小农女,她拽什么拽?” “她不仅是个小农女,更是这十里庄的主人,你现在在她的地盘上!”赵婉婷语气严厉。 顾玥还想反驳什么,赵婉婷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玥儿,你何必和她计较,平白失了身份?因为你体弱多病的原因,我和你爹爹对你太过纵容,眼下看来,我们都错了。你看看你今日,何尝有半分名门闺秀的气度?倒是那顾巧儿比你还像千金!” 十三岁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 听到赵婉婷竟然拿自己跟顾巧儿比,顾玥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炸毛了,“两个弟弟都比我乖巧,现在就是个不知名的孤女也比我好,我在娘眼里从来一文不值,从来都是!” 说完,顾玥夺路而逃。 “姐姐?”顾棠着急。 “玥儿!”赵婉婷着急,连忙跟着跑出去。 可她哪里追得上顾玥,心中着急,她立即去找十里庄的管事。 却说顾玥心中委屈,为了避开她母亲,又怕自己眼圈微红出丑,她自然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往僻静的地方走去。 只是她并不熟悉十里庄,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一片凉亭。 凉亭连着回廊,回廊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那些藤蔓上长着一串串小小的花串,看样子再过些日子就能开花。 顾玥认得这花,这是朱藤,她小时候在朱藤下还被蜜蜂蜇过。 不过现在还没开花,所以她并不担心被蜜蜂蜇,反而像是报复似的,伸手扯着近处的花蕾,气急败坏地往地上扔。 扔着扔着,她发现地上有点儿不动静。 朱藤根旁,那团淡黄色的、脏兮兮的东西是什么? 她再定睛一看,那东西身上怎么还长着凹凸不平的疙瘩? 这石头怎么长得那么奇怪? 她心中正疑惑,结果略微抬高视线往上一看,就瞧见了两只呆呆的眼睛。 “啊!” 顾玥简直要吓死了,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因为那竟然是一只碗口大的癞蛤蟆! “啊——” 她一路尖叫,几乎是撒丫子狂奔。 顾乔和沈昭正在并肩行走商量事情,却不想突然瞧见顾玥闭着眼睛就猛地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走廊里路本来就不宽,顾玥出现得太突然,情急之下,沈昭只来得及伸手将顾乔一把扯过,然后抱在怀里。 两人已经靠边了,却不想那顾玥逃跑竟然不走直线,直直地就撞在了沈昭背上。 饶是顾乔被沈昭护在怀里,都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冲击的大力。 神经病啊! 她真的想要骂人。 而顾玥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人,这才捂住额头睁开眼,抬眸就看见了沈昭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 午后的阳光从朱藤树叶的罅隙里洒落下来,使得他英俊清朗的五官愈发深邃迷人,仿佛他整个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光芒。 顾玥瞬间痴了,下意识地凝神屏息,不敢呼吸。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勃然有力的跳动。 被沈昭容颜迷住的她,显然没有察觉沈昭眸中的冷意和紧拧的眉头。 “嗯哼!”顾乔特意咳嗽出声。 顾玥听到顾乔的声音,这才回神,扭头看去,就发现沈昭伸手护着顾乔,将她护在怀里。 霎时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萦绕在了她胸臆间。 “你看什么?”顾乔拉下沈昭的手,然后将沈昭挡在了自己身前。 “我……”顾玥一时词穷,但瞧见顾乔和沈昭拉拉扯扯,又不免讲道,“你们又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不需要向一个外人汇报。另外提醒一下顾大小姐,这位是奶奶的干孙子,和你是干亲,也就是你兄长。对于自己的兄长,最好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 “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犯了错。”顾乔说着,立即扯着沈昭的衣袖往前走。 第一次能用这“干亲”身份怼人,曾经的困扰变成了对付他人的武器,顾乔心中竟然有种暗爽的感觉。 顾玥瞧见两人的身影,一张脸涨得通红,脑海里却全是方才抬头看到沈昭的那一幕。 哼,有什么了不起嘛! 不就长得好看一些嘛,这穷山恶水的,能有什么出息! 她狠狠地吐了一口浊气,这才赶紧搓了搓手臂往外走。 这地方有癞蛤蟆,太恐怖了。 就在这时候,赵婉婷终于找到了她,连忙拽住她回了院子。 顾乔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想到先前的事,不禁用手肘捅了捅沈昭,气愤道:“那顾玥眼珠子都要长到你身上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你说你怎么就跟这藤萝一样呢?” “藤萝?” “对啊,招蜂惹蝶啊。” 沈昭听她语气酸溜溜的,唇角顿时弯了起来,然后真诚地建议道:“既然如此,除了讨论十里庄的分割,是不是该考虑讨论一下我们的事了?我这么招蜂惹蝶,你哪里防得过来,不如打上你的标记,让其他人都不敢觊觎?” 听到他那么说,顾乔一张脸顿时通红,又不禁想到他昨晚的那一句“嫁给我吧”。 “不害臊!”她立即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大白日的,沈昭不好牵她,只得加快脚步跟上,提议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干娘和奶奶吧。” “要去你去。”顾乔可不敢去。 谁知道沈昭竟然回道:“好。” 说完,他竟然真的往院子的方向去了。 “哎!”顾乔急急忙忙跟上。 沈昭其实是真有打算去说的,但是万万没想到,顾婆子和梅氏竟然不在院子里。 “你们可算回来了。”梅执勇看到两人,这才放心了。 “二表哥,我奶奶他们呢?” “顾大人到了,奶奶让我找到你们就过去。”梅执勇讲道。 “就来了?”顾乔拧眉,不过心中也觉得这件事尽早解决为好,立即跟着梅执勇去了客院。 第575章 掀桌(三更) 顾乔他们来到赵婉婷母子暂时休息的客院,没想到刚进院子,却被顾睿的随从拦住。 “大人在与令慈他们商量事情,还请小姐跟我这边来。”随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乔扭头,就透过洞开的窗户瞧见顾玥家三姐弟坐在旁边的厢房里。 想来是长辈们议事,所以将孩子都赶了出来。 “行吧,二表哥、昭哥,我们过去。”顾乔回道,但是并没有去到顾玥他们的屋子,而是在院中的石凳下坐了下来。 “这……”随从见太阳炙热,这石凳又在院子中间,不免替顾乔感到晒得慌。 顾乔却摆了摆手,“我们就在这儿,不必管我们。” “是。”随从这才退下。 “二表哥,遮阳伞。”顾乔立即喊道。 “你怎么不叫昭哥?”梅执勇对于她只支使自己有些不满。 “因为你比昭哥更加怕晒啊,你是在帮自己啊。” 梅执勇:“……” 最后他只能撂下一句“就你歪理最多”,却还是去到旁边的廊檐下搬了遮阳伞过来,然后插在桩子上,撑了开来。 “那是什么?”顾枢看着外面撑开的大伞,瞪圆了眼睛。 “哼。”顾玥则撇了撇嘴。 顾乔似有所感,扭头往她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后也轻嗤了一声。 想觊觎她的沈昭,没门,她才不给她和沈昭共处一室的机会呢。 至于想看她笑话,让她在太阳底下暴晒,不好意思也没门,每个客院都有遮阳伞,正是为了烈日准备的。 不单如此,她还又支使梅执勇去叫了伙计,又给她上了蜂蜜柚子茶和点心,摆在石凳上喝着下午茶,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顾玥看着她那舒适享受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火起,总觉得她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表妹,我怎么觉得那个顾玥对你敌意很大?”梅执勇小声问道。 顾乔往沈昭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后拿了一块糕点,回道:“有些人大概天生属斗鸡,看谁都不爽。” 正说着,另外一个伙计端着糕点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顾乔喊道。 “少东家。”伙计恭敬地喊道。 顾乔看向他,说道:“送过去,记得明码标价。” “表妹,你这是何必呢?”梅执勇觉得不太好,这就是他特意安排的,一处一份,免得失了主人家的风度。 “我和她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平白请她吃东西?”顾乔想到顾玥看向沈昭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 不过梅执勇的提醒确实让她觉得自己这般和这种人较劲,反而拉低了自己的层次。 想了想,她又招手让伙计过来,然后对他吩咐道:“上了东西后你看看屋里那位小姐的反应,若是她态度还算好,知道吃人嘴软,那就算了;若是她出言不逊,你就……” “小的明白了。”伙计应声,立即端着果盘往厢房走去。 “咚咚。”他敲响了门。 “请进。” “这是我们东家命我送来的马蹄糕、蜂蜜柚子茶和酒酿汤圆。”伙计一边将糕点端到桌上,一边介绍道。 “呵,还算她懂事!一介小农女,想要用这个讨好我,我还真当她多有能耐呢。”顾玥鼻孔微抬,骄傲得不可一世,仿佛顾乔就该如此讨好她。 只是在她快要坐下的时候,伙计却提醒道:“马蹄糕五十文一盏,蜂蜜柚子茶二十文一碗,酒酿汤圆三十文一碗。” “你什么意思?”顾玥立即抬头,伸到一半的手也握成拳头缩了回来,眸光凶恶地盯着伙计。 伙计垂手低头,语气恭敬,“这是我们东家特意请两位小少爷吃的。我们东家说,东西倒也不值两个钱,就是见两位小少爷知礼懂事,怕他们无聊了饿着。至于小姐,小姐脾胃娇贵,恐不适应这等粗陋之物,若是食用了引起不适,恐怕我十里庄难逃干系。若小姐非要食用,便付了银钱,这样便是真出了事,我们十里庄也只好认了。” “你!” “请两位小少爷慢用,小人告退。”伙计不卑不亢,立即退了下去。 顾玥看着他离开,一张脸涨得通红,转身瞧见自己那三弟还馋猫一般的看着桌上的吃食,更是怒不可遏。 “你们都不知道姐姐我被人羞辱了吗?吃吃吃,我让你吃!”说着,她竟然伸手扯了桌上铺着的桌布,将桌子上的点心凉饮全部掀翻了。 “哗啦”一声,屋子里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顾乔正在喝着蜂蜜柚子茶,闻声略微弯了弯唇角。 梅执勇则惊了一跳,紧接着忍不住吐槽道:“这还名门闺秀?火气也太旺了点儿吧?我瞧着夏小姐那豪爽性子,都干不出她这事。” “可不是,她这叫没教养,夏小姐那是率性而为,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要拿她们一起比,那是对夏小姐的侮辱。”顾乔放下碗,听着身后来势汹汹的脚步声,淡定如常。 “顾巧儿!”顾玥愤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随后她就要伸手打过来。 沈昭早就防着她,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顾玥抬头见是沈昭,微微愣了愣。 就在这时候,正房的门推了开来,顾睿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顾乔这才从石凳上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然后看着他讲道:“没什么。就是令爱千金贵体,我们十里庄的糕点入不了她的眼,她就掀翻了而已。” 顾睿想到方才那“哗啦”的一声,脸瞬间沉了下来。 赵婉婷也恨铁不成钢,连忙朝顾玥望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便是给顾玥辩解的机会。 顾玥瞧见自家爹爹黑沉的面庞,也有些畏惧,连忙讲道:“她、她羞辱我!” 顾乔低头苦笑,“是的呢,我这十里庄都是些乡野之人,做出来的饭菜也是粗鄙之物,就这样端到顾小姐的桌上,确实是羞辱了你。” “你!”顾玥哽住。 “棠儿,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顾睿谁的话也不信,点名让二儿子开口。 第576章 试探(四更) 顾棠闻言,往前一步,然后回道:“方才顾小姐命伙计送来糕点和凉饮,说是给我和三弟吃的,另外,还说姐姐脾胃娇弱恐怕吃不得,若是姐姐要吃就要另外付钱,姐姐一怒之下就掀了桌子。” 顾睿立即目光如电的看向顾乔。 顾乔毫无畏惧,目光直视他,话却是对那顾棠说的。 “二公子,或许你还该解释一下,为何我只请你们兄弟吃茶点,却不请你的好姐姐吃?我的伙计好心送茶点,在说出这一番话之前,你的好姐姐可是说了什么?” 顾棠面色一僵。 “你姐姐说了什么?”顾睿问。 顾棠这才如实回道:“姐姐说‘算她懂事,不过一个小农女,想要用这种手段讨好她,还真当她多有能耐呢’。” “我倒不知道,顾大小姐有什么值得我巴结的地方?是给我吃还是给我穿了?还是她身为知府千金就要高人一等,人人须得巴结她、讨好她?既然如此,我只好说明清楚,她的那一份是要收钱的,毕竟我堂堂正正做生意,可不能平白坏了名声。” “你!”顾玥突然发现,她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顾乔不动如山,只平静无波地看向顾睿。 顾睿想到这是自己的长女,又深得顾婆子喜爱,况且如今又占理,顿时头疼。 顾乔却给了他台阶,“事已至此,顾大小姐没有打到我就算了,我只要顾大小姐赔礼和赔偿茶点的银钱便可。” “道歉?”顾玥咬牙切齿,凭什么她要向一个小农女道歉。 赵婉婷看出事态不对,连忙呵斥道:“玥儿,还不快向顾小姐道歉。” “娘!” 赵婉婷连忙给她打眼色。 顾玥瞧见她娘着急的模样,再瞧见她爹面沉如水,终究是低了头。 “对不起。” “没关系。”顾乔面无表情的回道。 一场纷争以顾玥咬碎银牙作罢。 随后,顾睿当真掏出了钱袋子,却没有直接把银钱给顾乔,而是说道:“你能带我逛一逛你们这十里庄吗?” 顾乔抬眸就瞧见梅氏和顾婆子鼓励的眼神,想必她们也是希望自己能和这爹多多相处,顾乔想到日后少不得还要去顾府探望奶奶,这才点头,微微笑道:“好啊。” “爹爹?”顾玥喊道,有些不甘心,更不明白她爹为什么要如此给这小农女面子。 赵婉婷连忙拉住她,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娘。” “你爹爹是想看看你奶奶生活的地方,你给我安分点儿!”赵婉婷呵斥道。 顾玥这才抿紧了唇,粉拳却紧握起来。 却说这头,顾睿与顾乔一起沿着河堤漫步,顾乔走在前面,并没有主动开口介绍,顾睿负手略微落后一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巧儿。”终究是顾睿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恨我?” 顾巧儿停下脚步,抬眸看向他,如实地讲道:“是有点儿。你一出现,就让我娘伤心,让我与奶奶分离,甚至还让你的现任妻子带着儿子、女儿登门,似是显摆一般,若是你,你能接受吗?” “你果真不太一样。”顾睿又道。 “知府大人常年身居高位,许是常闻奉承之语,太久不曾听过大实话,所以才会会觉得我不一样罢了。” “不是,我是说你的思想。你那遮阳伞,还有你这十里庄,包括你做的榨菜、酸汤鱼。”顾睿说道,眸光紧盯着她。 顾乔知道,试探来了。 很显然,在她怀疑顾熹可却没有什么证据的时候,顾熹也怀疑她了,毕竟这十里庄有着太多的现代建造和管理的元素在里面。 “这些东西都是我和二表哥还有其他合伙人一起想出来的。人被逼到了绝境,脑袋自然就灵光了。当初做豆腐去汝陵城里卖,是因为奶奶和娘亲要攒钱找您。后来搬家,更是因为家里遭了狼,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过是艰难挣扎出来的。”顾乔回道。 她可没那么笨,不知道顾睿实际为人的情况下就和盘托出。 如果顾睿真的是穿越过来的,和她一样只占了原主的身体,那他兴许就和自己一样,对所谓的血缘关系感受很淡薄。 又或者,这具身体是他穿后与梅氏生的女儿,他知晓自己占据了他女儿的身体,反而更加愤怒?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必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顾睿显然也不是很有把握,没有再询问这个话题,而是认真地打量起了十里庄。 “我能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接奶奶走吗?”顾乔问道。 “大约半个月后吧,我昨晚已经连夜修书,递了折子进京,等帝京那边消息传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你奶奶接过去了。” “那我以后可以去看奶奶吗?” “当然。到时候我吩咐管事,只要你出现,他直接带你去见你奶奶即可。” 顾乔这才点了点头。 顾睿又将方才的钱袋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顾乔。 顾乔接过钱袋,感觉到重量很轻,这才打开,然后就瞧见那里面是银票而非碎银。 她将折叠好的银票打开来,数了数,发现这一叠银票面额总和竟足足有一千两。 “这些年辛苦你和你娘了,这是我给你和你娘的补偿,日后你出嫁了,也好为你添妆。” “补偿?”顾乔看着钱袋子,又问,“你给我娘说了吗?” 顾睿摇了摇头。 顾乔将银票重新折叠好装进钱袋里,就在顾睿以为她要还回来的时候,谁知道她却将钱袋收进袖中,说道:“那就只能算是你给我一个人的补偿。至于我娘的那一份,你再单独给她吧。从今以后,你不欠我什么,顾玥也依旧是顾大小姐,我不会干涉你们的生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是这样做的啊。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桥归桥、路归路。”顾乔非常冷静理智。 而顾睿也并未过多辩解。 看上去,对于突然多了一个女儿,他表现得并不热络;而对于顾乔对他这个所谓的父亲是否有儒慕之情他也并不是很在乎。 他比顾乔更像个商人,直接就掏出了钱,像是在划清界限一般。 如果不是,为何对顾乔这些年的成长经历不问一句?为何对她们挣扎到如今不关心分毫? 可见,他并不感兴趣,也并不在意。 这是个凉薄的男人。 顾乔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因此,对于他穿越的身份,她更加警惕。 好在,银子她还是很喜欢的。 只希望日后他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十里庄便好。 第577章 从中作梗,当年镖局之事(一更) 从十里庄回去的路上,顾睿让孩子们单独一个车,由丫鬟和随从看着,自己则和赵婉婷一个马车。 马车晃悠晃悠地往前走,顾睿闭目养神,坐得十分板正。 不知为何,车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赵婉婷抿着唇,心跳下意识地有些加快,眼里流露出不安。 过了许久,就在她快受不了这种诡异气氛煎熬的时候,顾睿终于睁开了眼睛,问道:“说好了我会解决好这件事的,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带着孩子他们来十里庄?” 赵婉婷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回答道:“我也是为了夫君分忧,想将娘接回家嘛。” “哦?”听到这一句,顾睿眸光一瞥看向她,随后问道,“你真的很想将娘接回家?” “当然了,那是你娘,也是我娘,还是孩子们的奶奶。”赵婉婷连忙讲道。 她神情真挚,叫人不忍怀疑。 然而下一瞬,顾睿的话却让她神色龟裂。 “既然你如此想接娘回家,为何四年前发现娘派人上京打听我的消息,你却从中横加阻拦?” “我没有?” “你没有?”顾睿眸光犀利地看向她。 赵婉婷脸色陡然变白,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摇头讲道:“我没有,夫君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我们说好了,我此次外放,定非一年半载之事。玥儿已经十三,马上就要及笄。你留在帝京,一来可以为她寻觅夫婿,二来可以照顾棠儿念书。可是你呢?我前脚刚到随州城,你后脚就带着三个孩子赶来。给我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嗯?” “我没有。”赵婉婷摇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非要我拿出人证物证来你才认吗!”顾睿怒不可遏,一把抓紧了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然后倾身上前,拧眉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 这样的距离,无疑是极具压迫感的。 而他眼神冰凉,更是让赵婉婷一个激灵。 赵婉婷知晓,若是再不说实话,只怕…… 她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然后哭着讲道:“我不是为了阻止娘,我是……我是担心那个梅姑……她毕竟是你的发妻,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我是怕失去你啊夫君!” “那你就瞒着我,瞒了我整整四年吗!若不是这次歪打正着在十里庄碰到,我是不是永远不知道我娘和梅姑还活着,是不是永远不知道我还有个女儿!” 赵婉婷身躯一震,只会摇头,眼泪如珍珠滚落。 “徵明,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可是我发誓,我只是切断了消息,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看她们都好好的不是吗?” “骨肉分离,难道还不是伤天害理?”顾睿反问她。 “让你们分离的是天意、是战争,我也是受害者!嫁了你那么多年我才发现你发妻还活着,你又让我怎么办?她们要真去了帝京城找你,我就是全帝京城最大的笑话,徵明,你让我怎么办?”赵婉婷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质问道。 “你……”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们这么多年。除了这一件事,我其他哪里不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人情往来、后宅琐事;伺候你的生活起居、教养孩子……徵明,我哪样做得不好?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便是那梅氏再好,陪着你的也是我啊,徵明。”赵婉婷十分委屈。 顾睿却将她的手一点点掰开,提醒道:“那是我娘,还有……在我高官厚禄的时候,她们却在艰难求生。婉婷,你这是置我于不孝之地啊!” 赵婉婷身体一僵,手彻底被顾睿拿开。 顾睿却转了话题,“我瞧着如今玥儿也愈发骄纵、不懂规矩,明儿就把教习嬷嬷请来,亲自教她规矩,你不得插手。至于你,你这半月来车马劳顿,就好好养养身体。” “可是徵明,你的衣食起居——” “衣食起居有邰姨娘,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在院子里将养身体。” 听到这一句话,赵婉婷面色惨白。 这便是要让她禁足,面壁思过了。 直到回到府中,她整个人都没有缓过气来。 搀着她的赵嬷嬷立即劝道:“夫人,大人最是敬重您,无非就是生两天气,等过几日把老太太接过来了,大人的气自然也就消了,您别太往心里去啊。” “可是这回不同,这回涉及到了他娘……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得紧。”赵婉婷拧眉。 赵嬷嬷立即宽慰:“大人虽然今日发了好一通火,可在外人面前仍是给足了夫人面子,玥小姐也还是大小姐,没人能撼动她的身份。可见,大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生气。” “真的?可他竟然叫了邰姨娘去了他房里……” “邰姨娘是您房里出去的,与您一条心,您不必太过担忧。” 两人正说着,一个妇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忙喊道:“夫人、娘,你们可算回来了,赵五被大人抓了,打了五十大板不说,眼下也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求夫人救命啊!” “什么!小五被抓了!”赵嬷嬷大吃一惊,脸色也顿时变得煞白,随后想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巴,喃喃道,“难道老爷是从小五那里知道当初的事的?” 说完后她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扑通”一声跟着跪了下去,“夫人,求求您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救救小五吧!” 赵婉婷自己都摇摇欲坠,有些站不稳。 她终于明白顾睿先前在马车上的那一句“人证”是什么意思了。 小五是赵嬷嬷的亲儿子,也是内院的管事,当初镖局打听消息,赵婉婷便是让小五去处理的,万万没有想到…… “不,不能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夫君最讨厌手下人阳奉阴违,我去了只会提醒夫君小五做下的事。你是不是说小五被打了板子,如今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既然已经被关起来了,以夫君的仁厚,定然不会任他自生自灭。你们都冷静一下,过段时日夫君定然会将小五放出来,只是……怕是不能再担任内院管事的职务了。” 赵嬷嬷和那妇人一听,神色也变得灰败。 但夫人都没有办法,她们又还能怎么办? 第578章 幼稚鬼和吃醋王(二更) 半个月后,果然如赵婉婷所料,顾睿终于将赵五放了出来。 这还是因为顾睿递上去的折子终于得到了批复。 圣上感喟他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与母亲重逢,想到前些年的内战造成了不知多少妻离子散,更是不胜唏嘘,不仅没有追究他当年为双亲守孝可论欺君的罪名,反而为他而感到高兴,并说他是孝心感动上苍,才让他们母子得以相聚。 有了圣上亲笔批复,这件事便过了明路,顾睿便张罗着将顾婆子接回顾府。 如今随州城最大的官就是顾睿,而他的母亲竟然是十里庄曾经的东家顾婆子,这一个大消息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很快众人都知晓了此事。 顾睿的下属更是一个个热心地建议顾睿一定要办一场甚大的迎接仪式,摆上酒宴、宴请同僚和亲朋。 顾睿自然也要表示孝心,便将宴席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二。 在此之前,他要陪着顾婆子去一趟顾家村,祭拜先祖。 今年因为顾睿突然出现的这件事,顾婆子清明都没有回去,就是等着顾睿那边的回复。 眼下得了明确回复,一行人便回了顾家村。 这一次,梅氏和顾乔也去了,但是她们却没有去顾家村,而是在分叉路口去了梅家村。 他们是来祭拜梅氏这边的亲人的。 顾乔看着顾睿一家去往顾家村,这时才反应过来,放弃顾家大小姐的身份的同时,她失去的还有其他的东西。 譬如,正大光明与奶奶站到一起,一起去看望她们家小院子的机会? “你会后悔吗?”梅执勇问她。 “为什么后悔?我要想回来看,随时随地都可以回来,顾家村的村民们现在可都是拿我当财神爷供着!再说了,我的小院在我心里,谁也抢不走。” 梅执勇瞧见她嘴硬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顾乔却想起了什么,急忙讲道:“二表哥,你帮我一个忙!” “你这样一说,我怎么觉得准没好事呢?” “你还记得咱们井里的七星鱼吗?还有我家院墙根下的蔷薇和葡萄,你去把它们全给弄出来,我要挪到十里庄去!” “不是吧……” “你帮不帮?嗯?” “表妹你太幼稚了吧?那顾玥肯定瞧不上你的蔷薇那些,再说七星鱼这么折腾,只怕到了十里庄就死了。”梅执勇劝道。 顾乔撅了撅嘴巴。 “你不帮我就算了,等沈昭回来了,我找沈昭帮忙。” 结果等到沈昭回来,沈昭听了她的话后,却并没有搭理她,而是说道:“你若喜欢蔷薇,十里庄的田里多的是,回头给你挑两株最好的移过去。” “不,这是老桩,我就要这个嘛。”顾乔竟然撒起娇来。 却不想沈昭的眼神反而变得愈发危险,他冷冷地拒绝道:“不行。” “可是那是顾凌送给我的,继续留在这里,那就不是我的而是顾玥他们家的了,我……”说着说着,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紧接着对上沈昭危险的眸光,终于反应过来,“哦,你吃醋了!” 她说呢,他对自己向来有求并应,今日态度却这般坚决。 “那你还挖吗?要蔷薇还是要我,自己选。”沈昭说道。 “成年人才不做选择题,我两个都要行吗?”顾乔故意去拔老虎须。 只是她刚说完,就感觉唇角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瞧见近在咫尺的俊脸,她连忙往后退了过去,却不想沈昭动作更快,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愣是没让她动弹分毫。 “巧儿,你在哪里?”梅氏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顾乔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连忙推沈昭。 沈昭这才与她分开,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顾乔立即背转身去,蹲在地上,假装研究地上的竹排。 “干娘,我们在这里。”沈昭出声喊道。 梅氏和梅崇岭绕过来,就瞧见两个孩子一站一蹲,而顾乔的身前就是竹排。 看到熟悉的竹排,梅崇岭也有些怀念,便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好老的家伙事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因为十里庄带动了几个村子的发展,以至于这些村民看到梅崇岭回来,竟然不再提“永远不得回村”的事情了,毕竟谁也不想得罪梅氏一家。 果然,有钱就是王道。 “昭儿,你怎么回来了?”梅氏看到沈昭则有些意外。 沈昭立即上前喊了人,然后对梅氏讲道:“奶奶让我回来一趟,并且请您今晚和我一起去一趟顾家村。” “娘去顾家村做什么?”顾乔立即起身问道,有些担心。 梅氏却无比镇定,眸光扫了她一眼,然后回道:“我知道了,马上收拾和你过去。” “我呢?” “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等消息。” “等消息?什么消息?”顾乔莫名其妙,总觉得他们几个背着自己筹谋着什么事。 等到夜里,她一直不安地站在梅执勇家院门口等待,终于把她娘和沈昭盼了回来。 “娘!”顾乔连忙跑了出去。 山里的夜格外的静,以至于她这一声就显得特别明晰,惊动得村子里的狗也叫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梅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等你们啊,你们到底说什么了。”顾乔好奇得跟心里有猫抓似的。 梅氏这才回道:“今日你爹他们去祭祖,我与他和离的事情自然要告知族中亲戚,另外,还说了一件事。” 讲到这里,梅氏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在族老的见证下,明确了你沈昭哥是你奶奶的干孙子,而不是我的干儿子。” “真的!”顾乔欢喜,等察觉到自己太过高兴、不加掩饰后,立即有些尴尬和害羞的挠了挠脑袋。 梅氏无奈地摇头,又道:“另外,因为那顾夫人身份尊贵,所以你沈昭哥只用认你奶奶,不用称呼她为干娘,更不用称呼你爹为干爹。” “真的?” “嗯,你奶奶出马,你还担心什么?”梅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顾乔咬唇,竭力控制自己,但那开心还是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另外,这件事虽然定了,你和昭儿的事却还是要往后推一推。” 第579章 考虑嫁给我(一更) 梅氏也不和这两个孩子兜圈子了,索性讲道,“村里人只是明确了昭儿的身份,却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若不久后就传出你们议婚的消息,恐怕再傻的也能瞧出你奶奶这次的用意,大家就会怀疑你们之前私相授受。” “咳咳!”听到这话,顾乔有些心虚。 梅氏叹了口气,又道:“正好按照你的假年龄,你七月及笄,那时已经过了几个月,而昭儿那段时间忙着秋闱,我和你奶奶觉得,等昭儿秋闱过后就给你们订婚,如何?至于成婚,再等上几个月,我们也好准备。” “娘,人家还没说要嫁给他呢。”顾乔低声嘀咕。 “是吗?那这件事就不用议论了。”梅氏回道。 “娘?您到底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啊,怎么跟他是你亲儿子、我是捡来的一样呢?”顾乔跺脚不依了。 山风袭来,火光微动。 沈昭举着火把跟在后面,看着顾乔娇嗔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涨得满满的。 而梅氏的一席话,更是让他心头感动。 “娘觉得,你爹回来也挺好的,能够承欢膝下,让你奶奶享受天伦之乐;又让我的丫头终于得偿所愿。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不是吗?” “娘?” “我说的是真心话,更让我如今能够放心大胆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没有任何负担。” 原来放下,也不是那么难。 她微微一笑,素净的容颜仿佛夜里静静绽放的花朵,清雅迷人。 “娘,你会遇到自己的幸福的。”顾乔抱住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粘着她。 “以后你们俩一起孝顺我,可不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梅氏笑道。 当初顾婆子担心她无依无靠,所以赞成她与张院首成婚,如今女婿就是干儿子,她根本不用操心将来,也算是苦尽甘来。 换个角度看,生活里的磨难,勇敢的跨过之后便是柳暗花明,端看自己有没有勇气了。 至于张院首…… 愿他也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吧。 回到随州城后,第三日就是三月十二。 顾婆子第二日收拾好行李,与顾乔他们一番作别后,最终由顾睿亲自从十里庄接去顾府。 顾睿原本是叫上了顾乔的,虽然她明面上与顾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毕竟是顾婆子养大的,还有养育之恩。 不过顾乔拒绝了,因为她娘一个人留在了十里庄,她不放心。 而且第二日顾睿会另外安排家宴,她到时候再去顾府也不迟。 就这样,顾婆子随顾睿离开。 顾婆子走的第一晚,顾乔就极不适应,到了第二天,十里庄平日里的那些贵客也多是参加顾睿家的宴席去了,山庄里更是冷冷清清的。 生意一淡,人就闲了下来,顾乔更是觉得心里闷得慌。 再看她娘,果然也和她一样,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母女俩什么事都做不进去,干脆一起去爬山。 这个时节,枝头的樱桃已经结了一个个青色的小疙瘩,估计再过段时间就要成熟。 两人站在半山腰的凉亭里,将整个十里庄尽收眼底,仿佛心里的郁结之气也散了许多。 “啊——” 顾乔突然将手放到嘴边,然后大声呐喊出来。 梅氏吓了一跳,但没想到顾乔叫完后又来怂恿她,还让她跟着她一起叫。 “娘,您试试嘛,反正今天十里庄里又没有什么客人。再说了,咱们一吼风就吹散了,下面的人根本听不着。吼出来吧,吼出来心里就舒服了!”顾乔不断鼓励。 梅氏仍是害羞,但见女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也有些跃跃欲试。 “来嘛,娘!” 终于,梅氏在她的鼓励下将手圈在嘴侧,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 “娘,你别害羞啊,再大点儿声。”顾乔鼓励道。 “啊!”梅氏的声音终于大了一些,但这一声却很短促。 不过试了两嗓子后,她显然已经放开许多,又觉得这方法好像还真挺管用,瞧见女儿又开始喊叫起来,她也跟着出声。 “啊——” 母女俩一起呐喊,吼出心中郁结之气。 喊完后,梅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转身看向女儿。 只是这一转身,她就瞧见山间小道转弯处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天青色云纹直缀,这一身雨后空濛之色,为他儒雅的面孔笼上了轻愁。 霎时间,她只觉得心里有些窒闷。 顾乔发现她娘的视线突然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她立即转身,然后就瞧见了张院首。 她愣了愣,随即看向她娘讲道:“娘,对了,覃老还约我去查看挂果的情况呢,我先过去了哈。” “巧儿?”梅氏还来不及说什么,顾乔竟然就走了。 梅氏一想到即将要与张院首独处,再想到刚才自己呐喊的模样恐怕被他看了去,顿时觉得脸有些烧得慌。 就在这时候,张院首已经抬步朝她的方向走来了。 “院首大人好。”顾乔与他在凉亭外相遇,立即甜甜地打了个招呼。 “巧儿好。”张院首对顾乔很是亲切。 顾乔抿唇一笑,抬步就迅速离开了原地,将这方天地留给了他们。 不管她娘心中如何思量,总该说个清楚才是。 而且瞧见院首大人对自己的态度,比自己亲爹都还亲,顾乔更是支持张院首和她娘亲。 只是支持归支持,她尊重她娘的一切选择,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她娘。 亭子内,梅氏看着张院首走近,不禁有些拘谨。 “院首大人。”她屈膝行礼,然后喊道。 “梅娘。”张院首连忙将她扶起来,对于她疏远的态度,眼里流露出几分痛色。 梅氏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抽了手,还往后退了两步,这才问道:“院首大人怎么来了?” 今日城中官员和上层名流该是全部在顾府吃席才对,他怎么会跑到十里庄来? “我从书院赶回来,顺道过来看看你,下午再过去。”张院首回道,并直言不讳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看望梅氏的。 听到他的话,再触及到他眼中的深情,梅氏心头一颤,连忙转过身去。 张院首的目光却如火星一般落在她脸上,“梅娘,如今你已和离,是自由之身,我想请你重新考虑嫁给我的事。” 第580章 不敢再爱(二更) 他竟然就这般大喇喇地提出来。 梅氏心头一震,错愕地扭头看向他。 原以为有顾睿插在中间后,他会退缩,谁曾想他再次找来,竟仍是提亲? 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他便讲到——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害怕世人的流言蜚语,害怕我声名受损。但这些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你已和离,我未续弦,且性格投契、互相倾心,为何不能在一起?” 听到“互相倾心”四个字,梅氏脸色一红,再次避开了他的视线。 张院首继续看着她讲道:“你所担心的或许是会发生,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不害怕,我更害怕的是我因为怯懦而失去你。” 他无疑与大部分迂腐的、爱惜名声的读书人不同,他身上有种敢想敢做、不惧世俗的练达和不羁,不然也不会在声名大振的时候辞掉帝京城的大好官职,主动请缨来了随州教书育人。 梅氏心中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她自有顾虑。 “对不起院首大人,我如今只想要将女儿拉扯大,只想经营好十里庄,我们……不合适。” 虽然这话十分直接,但是梅氏实在是不想因为委婉而给张院首带来任何误会。 “你还在为徵明伤心吗?”张院首问。 梅氏摇了摇头,“不了,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她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如何不合适?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我这样的和离之身,必然会引起诸多非议,届时只会连累院首大人。或许你不怕流言蜚语,但我却是怕的,我不想因此影响到我的女儿。更何况,我想留在十里庄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嫁给张院首和做喜欢的事,很显然只能二选一,梅氏选择了后者。 张院首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讲道:“如果我说,嫁给我后你仍能留在十里庄呢? 梅氏惊愣。 “我已经和家父商量过,若是你想留在十里庄,也无妨。每日我去书院,便送你过来,等到下学,再来将你接回去便是。只要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便好。至于府中杂事,这些年一直都是管家在打理,也让他继续打理下去,你不必理会。” 梅氏彻底惊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张院首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今日并非一时冲动而来,而是做好了准备! “如此,你觉得呢?”他目光恳切地看着她。 梅氏有些不解,“张老大人怎么……怎么会同意的呢?”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宽宏大量的公爹?能允许儿媳抛头露面,不打理府中诸事? 张院首很快替她解了惑。 “我爹与我娘感情甚笃,我们家在我这一代是一脉单传。如今我已经孑然一身快二十年,我娘临终前便是要我娶妻,担心我孤独终老。这些年我娘走后,我爹更是孤苦,尝尝独自黯然垂泪,所以得知我心仪你后,自是万分赞同。”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他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放心,我爹绝对不会难为你。至于我那几个孩子,他们都是懂礼之人,且都各自成婚,也管不到我头上来。若是谁敢给你难堪,你就拿出做母亲的风范来,好好给他们立立规矩。” 这便是要无条件给梅氏撑腰的意思。 梅氏脸色涨红,万万没有想到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他竟然说得这般起劲。 “梅娘,答应我吧。”张院首站到了她面前,不让她再躲避。 梅氏也知道事到如今,不能再避。 只是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有些不适,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略微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冷静地回道:“逊德,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她没有再叫他院首大人,而是叫了他的字,这是对他情感的认可,但认可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拒绝。 “为什么?”张院首不解。 “我不想再嫁了,仅此而已。” “梅娘。” “对不起。”梅氏说着,脚步匆匆地出了凉亭,生怕张院首追上去似的。 张院首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她方才坚定的神色,又见她逃也似的,生怕自己追上去令她厌烦,一时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下了山去。 顾乔在山上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动静,瞧见她娘步履匆匆,便知道这必定不是个欢喜结局,也不忍心去看张院首的伤心模样,便继续在山中溜达,与覃老探讨果树养护之道。 而梅氏一路下了山来,心事重重,便去找了伍秀兰。 这偌大的十里庄,她堂嫂田氏是个直肠子,且性格软弱,和她说话她比自己还没主意;顾旆的妻子罗氏又太过精明,且她是顾家儿媳,这种事也不好与她讲。 思来想去,顾婆子走后,她似乎也只能与伍秀兰说了。 不一会儿,她就来到了成衣坊中。 将沈晚支开后,她沉吟许久,终是将今日之事告知了伍秀兰。 “你既然与我说了,可见你对于这张院首并非无情。既然他都允诺你可以继续待在十里庄,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伍秀兰不解。 梅氏抿了抿唇,有些迷惘,“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梅氏点头,叹息道:“婚姻并非我们两人之事,便算是张院首允了我那么多,可我嫁进去便是张家妇,便是不理庶务,但孝敬长辈、爱护晚辈这都是职责,可我担心在他全心全意对我的时候,我却并不能全心全意的对待他的家人……” “这又是何道理?”伍秀兰更疑惑了。 “我害怕了,我觉得我无法再毫无保留地对和我的婆家人好,我……我无法做到倾尽全力、不求回报。我甚至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辜负。” 听到这话,伍秀兰立即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分明是被顾睿伤害得太深,再不敢爱了啊。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劝什么。 这是一个心结,只能靠梅氏自己想通,又或者看张院首是否能替她打开,旁的人劝慰都是徒劳。 第581章 我爹太有钱了吧?(三更) “另外,我想看着巧儿出嫁再说。”梅氏又道。 女儿和沈昭的婚事亟待解决,若是她这个当娘的先嫁了人,到时候引起流言蜚语,引得那些人对巧儿的婚事注意并讨论起来,那就糟糕了。 伍秀兰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免讲道:“当初巧儿为小晚让步,等了这两年;如今你为巧儿让步,你可曾想过,你又要等多久?那张院首是否等得?” “什么等得等不得,我们不过是有缘无分。” “你,哎……”伍秀兰只得叹了口气,见她打不起精神,连忙拉了她起来,“算了,别想了,我看你这个样子,肯定要等到巧儿成婚了才有闲情去想别的。那你索性就等着吧,若是张院首果真等得,那便是真情;若是他等不到,便也不过如此,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是吧?” 梅氏抬眸看向她,显然有些被说服了。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刚孵出来的蚕,听听它们沙沙沙吃东西的声音,保管你就是再大的烦恼也没了。”伍秀兰立即挽着她往对面的棚子走去。 第二日,顾乔受邀与沈昭一起去了顾府。 沈昭被顾熹叫去了书房,两人也不知道谈论什么;顾乔则去了她奶奶的颐园,祖孙俩一起拉家常。 赵氏作为府邸的主母,将人带过去后自然是陪坐了一会儿,随后将空间留给了祖孙俩。 “奶奶,你还习惯吗?”顾乔十分舍不得顾婆子,眼眶微微红了。 顾婆子叹了口气,“说实话真的不习惯,平日里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做,现在有人伺候,感觉手脚都没地方放。”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顾乔又拿了十里庄的一些问题来请教,只觉得和她奶奶有说不完的话。 “喏,这是你爹爹的令牌,你拿着。”顾婆子突然给了顾乔一方令牌。 “这有什么用呢?”顾乔接过,细细打量。 “你爹爹怕一会儿没有机会给你,便提前给了我。日后你想来看我,对看门的小厮出示这个令牌就好了,到时候小厮们会直接把你带来我的院子。” “真的?那我岂不是出入无阻了?”顾乔开心。 心中暗道:她这爹好歹做了一件好事。 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应道;“嗯。” 到了中午,府中摆了宴席。 因是家宴,并无外人,顾睿便直接在花厅开了一桌席,也不特意男女分席了。 顾玥也在席上,顾乔猜想,她许是被训诫了,此番老实了许多,终于不再是那趾高气扬的斗鸡样。 不过这顿饭的气氛依旧有些怪异,毕竟大家本就不是“一家人”。 饭后,顾乔和沈昭也不好多留,遂与顾睿、顾婆子告辞。 上了马车后,顾乔忍不住小声询问:“我那爹为什么对你态度这么和蔼可亲?你们在书房说什么了?” “他在关心你我的婚事。” “啊?”顾乔没有想到,顾睿竟然也知道了。 “奶奶的干孙子,按理说他应该再认为干儿子的。奶奶和干娘特意没瞒着他,一是省了我认他的环节,二来也是想让他日后帮衬一二,毕竟这件事他迟早都会知道。他对我耳提面令了一番,看起来倒是十分关心你的样子。” “看起来?”顾乔觉得沈昭的用词很是玩味。 沈昭点了点头,回道:“他很关心你,问了我你的许多事情。但我感觉,他对那些事情更感兴趣,而不是你本身。” 顾乔抿唇,点了点头。 看来这顾睿是想从她身边人下手啊。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东家,陆少找您。”马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了进来。 顾乔掀开帘子,就瞧见斜对面也停着一辆马车,陆少祈也掀了帘子,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陆少说,东家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今日邀请东家去游江,瞧瞧咱们羌河的美景。”马夫又道。 顾乔与沈昭相视一眼,知晓陆少祈定是有要事相商,立即应道:“好,且跟着陆少的马车。” 随后,顾乔他们去了城外的平坡码头。 陆少祈显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因为游江的船只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几人进了船舱,茶点也早已备齐。 瞧见陆少祈将奉茶的人都赶了出去,并只留了苍老守在门口,顾乔面色也严肃起来,问道:“什么事?” “帝京城那边的消息传来了。” “关于我爹?” “嗯。”陆少祈点头,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书信,给顾乔递了过去。 顾乔立即打开浏览,对信里提及的信息略微有些吃惊。 陆少祈见她看得差不多了,便一边煮茶一般讲道:“你这爹呢,倒是没有撒谎。当年他被钦点探花后,先帝就差点儿为他指婚,他坦言自己已有妻子,拒绝了先帝美意,之后收到你奶奶他们过世的消息,便真的闭门守孝。后来新皇登基,对他夺情起复,他才重新回了翰林院。” “他派人打听我们的这件事属实吗?”顾乔又问。 “既然查到,那就不可能是假的。当年和他一样从随州过来赶考的还有张院首等一众举子,众人一起雇的人打听消息,这事自然不假。张院首的爹娘原先在随州地方任职,恰好头一年回帝京述职后就留在了帝京,因此躲过一劫。但他家在随州也仍有其他亲戚,所以这事还是张老大人牵的线。” 顾乔闻言叹了口气,“那就当真是天意弄人了。” “你好像很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顾乔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他如果是个大骗子,我可能好接受一些。” 毕竟若他是个渣男、渣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嫌弃他了。 “至于他说上次来到随州后,原本是想去顾家村打探的,但因为急事必须赶回京,这也不假。”陆少祈补充道。 “嗯。”顾乔点了点头,“这儿写了,我看到了,是因为莫廪仓的案子还牵涉到了与盐商勾结贩卖私盐,圣上震怒,命他即刻押解莫廪仓回京,并将案子移交出去。” 顾乔说完,想到顾睿今日还特意让奶奶给了自己令牌,心中有些复杂。 不过—— “我这爹也太有钱了吧!” 瞧见陆少祈调查到的事情,她睁大了眼睛。 第582章 杀人灭口(四更) “我也终于知道你这小脑瓜为什么那么聪明了。你爹比你还厉害,竟然会吹制西域的琉璃,自己私下里有个琉璃作坊,帝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无一不爱。表面上经营这家琉璃坊的是个名叫苏言的女人,身世凄惨,却发迹于微末,而你爹是她的救命恩人。许多人都以为你爹只是顺手拉她一把,却不想你爹才是这琉璃坊的幕后东家。” “你怎么查到的?”顾乔疑惑。 “我说了,只是许多人这么认为,并非所有人。因为你爹这事并没有瞒着圣上,所以许多官员也是知晓的。”陆少祈回道,又感慨道,“你爹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那他才给我一千两,也太小气了吧。”顾乔想到前些日子的那一千两银票,顿时想要翻白眼。 当时她算着五品官的俸禄,觉得她这个爹肯定是个贪的。 毕竟她爹的银子肯定是赵氏管着啊,他在只剩下小金库的情况下还出手就是一千两,那除了贪污受贿,还能是什么?却不想人家生财有道。 “许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去查他。”陆少祈笑了笑。 “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看来他可能对我奶奶确实孝顺不假,但是对于我这个女儿,却觉得是个累赘。”顾乔自嘲。 “你不伤心?” “我伤个鬼的心。对了,镖局那边的信息查到了吗?”顾乔将信纸折叠起来,然后放到火上烧了。 陆少祈望着那舔舐的火苗,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不伤心就好。” “什么意思?” 紧接着,顾乔就见他从袖子里再次掏出了一封书信。 “这又是什么?”顾乔接过。 只是这越往后看,就越是心惊肉跳。 看完后,她抬头问道:“这些都是真的?” 陆少祈点头,“正因为涉及人命,所以手下的人不敢不慎重,这才耽搁了时间,现在才将消息送来。” 沈昭见顾乔神色不对,立即将信纸拿过去看。 信中写到,当初梅涣青委托的那家虎威镖局去了帝京重开了铺子,生意常有人照拂,似有贵人相助。 经过查询,来往托镖的人多与赵府来往密切,也就是赵氏的娘家人。 由此看来,镖局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就在几日前,这镖局的老板也就是总镖头在押镖途中,突然遇到流匪抢道,对方抢了镖车不说,还将整个镖局的人斩尽杀绝。 “几日前?这是巧合吗?还是……赵氏杀人灭口?”顾乔有些毛骨悚然。 陆少祈回道:“那一带确实有流匪出没,却从未如此凶悍,只是这件事再往深了也没查到什么。不过当年这虎威镖局在随州虽然小有名气,却也没有可以去帝京城与人一争的实力。可奇怪的是,这镖局去了帝京当真扎下了根。若不是这家镖局走了,我也没有机会在随州设立四通镖局。” 顾乔眸光微眯,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咬牙切齿道:“所以,赵氏出手的可能性极大。” 陆少祈点头,“从目前来看确实如此。赵氏当年买通镖局作假,许以利益,而如今东窗事发,选择杀人灭口。” “不对啊,既然我爹都已经认了我奶奶,但他毕竟与我娘和离了。赵氏就算被发现了,她也为顾家生育了三个子女,她又是尚书嫡女,我爹肯定不能将她休弃,她又为何要做这等杀人绝户的事情,让自己的手沾了血腥?”顾乔不解。 沈昭也点头说道:“既然这些年赵家一直在扶持这个镖局,可见是想用利套牢他们,而非性命要挟,此番行事的确太过狠辣。” 陆少祈挑了挑眉,然后回道:“你们俩倒是敏锐,不过这事十有八九还真是赵府干的。我的人特意查了,赵府近来在钱庄支取了一笔钱,面额不少,可赵府最近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开支,那么这一笔钱的来往就十分值得人琢磨了。” “你在钱庄有线人?”顾乔惊讶。 “别忘了,我的分铺也开到了帝京,大家钱庄间有所来往,很正常。”陆少祈回道。 只是是正常来往还是安插线人,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达官贵人眼里,那总镖头和镖局上下,不过就是十几条贱命。那一带又是常有流匪,朝廷哪里会去细查,吩咐人带兵剿匪就已经是对百姓最大的仁慈了。 “这赵氏竟然这般狠毒?可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呢?为了保住知府夫人的名声,担心镖局的人将当年之事说出去?”顾乔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仍是觉得疑惑。 “那总镖头守了那么多年秘密,可见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赵氏又为何担心他突然将秘密宣之于口呢?”沈昭也还是觉得疑点重重。 两人同时看向陆少祈。 顾乔见陆少祈眉头微蹙,似是藏着什么心事,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和你合作灰豆腐生意吗?”陆少祈不答反问。 “难道不是灰豆腐挣钱?” “那我为何敢与你合作十里庄?” 顾乔拧眉,不耐地催促:“唉,憋死我了,你有话直说!” “因为当年我怀疑你上头有人。”陆少祈回道。 “什么意思?”顾乔与沈昭异口同声。 陆少祈这才细细说来。 “当年望江楼与卢氏合作,我觉得这灰豆腐颇好,便用了一些手段,想着在达官贵人之间推一推,随后便引起了用灰豆腐做年礼的热潮,我相信你也还记得吧。” 顾乔点头,“是,那一年订单突增,我们两家人还拼命赶制灰豆腐,可这个……和你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方法奏效了,也没太在意。直到你们一家人出现在我面前,又与孔将军关系颇深,我便让人去查了你们的底细,紧接着查到了许掌柜与卢氏做的那些勾当,后来再细查许掌柜才得知,原来竟不是我暗中推波助澜起了作用,而是赵大人主动找上了许掌柜,点名要了这灰豆腐,并将灰豆腐作为年礼发给了下属。” “所以呢?” “所以那时候我就怀疑你们家上面有人,不然赵大人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后来与你合作,我发现你的确没有任何贵人相助,这件事便抛到脑后。但这一次你这个爹突然冒出来,你又让我去查他,我便留了个心眼,在给赵大人践行的那一天问了他当年为何指名要灰豆腐的事情,你猜他说了什么?” 然后,顾乔就听陆少祈说到—— “他说,是你爹在信中提到灰豆腐,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583章 恐怖的猜测(一更) “什么?”顾乔惊呆了。 “赵大人说这是缘分。他与你爹同朝为官,朝中的刘阁老是他们的座师,你爹便去了信,说是他将买去的灰豆腐送给刘阁老,刘阁老特别喜欢,请赵大人帮忙带一些到京城。赵大人这才注意到灰豆腐这种东西,才有了后来发放给下属作为年礼的事。” “所以,当年灰豆腐变得火爆,真正的功劳应该是……我爹?这么巧?”顾乔喃喃自语。 沈昭拧眉,在脑海里推算着时间,随即讲道:“不对,咱们家灰豆腐第一次送到随州城去的时候并没有成功,当时恰好遇到莫廪仓倒台,望江楼也被查封了。便是卢氏去找望江楼理论,那时候你爹也离开随州了,那他何时尝过灰豆腐?” “会不会是后来别人送礼给他,他突然尝到了?”顾乔反问。 陆少祈摇头,“便是别人送礼给他,那也是有定数的,这种吃食,总不可能挑着一筐去送?他肯定是自己尝了好吃,才敢再转送他人,那便要另外购买。但如果我记得不差,在灰豆腐还未变成节礼之前、也就是没有火爆之前,我们望江楼也只是将它当作一道独特的菜色,当时也并未有其他酒楼模仿。” 顾乔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却不敢深想。 陆少祈的声音仍在继续:“所以要购买灰豆腐,除非他去你们汝陵城里买,不然必须要经过我望江楼。而我望江楼在此之前从不零售,那就只有你汝陵城。” 沈昭也抿着嘴角,神情凝重,“为了几斤灰豆腐,从帝京城跑到随州府来特意购买本就不符常理,何况还要去往汝陵城?而且那时候许多人还不知道灰豆腐是从汝陵城卖出来的。” 陆少祈紧接着说道:“若是派来买灰豆腐的人都去到了汝陵城,你爹为何不请人再重新打探一下家中的情况,便算是上次被正事耽搁了,此番也该有时间了。” “所以……”沈昭欲言又止。 陆少祈也看向顾乔。 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跟说相声似的,顾乔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停,你们等我自己捋一捋。”她连忙说道,然后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气将一杯茶喝了干净,随后将茶盏放在桌上,手却牢牢地握住它,脸色略微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惊惶不定。 过了许久,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两人,讲道:“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却一直装作不知道,对吗?嗯?” 陆少祈叹了口气,重新替她添了茶水,安抚道:“或许我们猜错了也不一定。” “但并不排除这种可能,对吧?灰豆腐真正出名,就是在我奶奶让舅舅打听消息的那一年腊月,而且就是在确定死讯后不久。恰好那时,赵大人就收到了我……顾睿的信,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吧?但是,他为什么……既不认我们,又要这样帮我们呢?” “或许是想借此来弥补心中的愧疚。”陆少祈讲道。 顾乔皱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少祈又道:“按照种种迹象和先前分析的结果来看,我觉得极有可能是镖局的人去了帝京城打听你爹的消息,然后被赵氏发现,赵氏以利诱之,或者通过其他手段隐瞒了这个消息,但是你爹还是知道了。然后你爹有自己的考虑,所以故作不知,又因为心中有愧,所以又修书给赵大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几个字,可却能改善你们的生计,他也能够心安,何乐而不为?” 陆少祈在商场见惯了这种事,说起来语气极为稀疏平常。 “可他就不怕我们生意做大,以后他来随州城会遇到我们吗?”顾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如果不是你们迫不得已从顾家村搬出来,你们或许会一直呆在顾家村。就算后来你们搬到汝陵城,如果不是我找上门来,你们也不会动了搬到随州城的念头,不是吗?谁会想到你们有一天会成为十里庄的主人?没有人敢想。”陆少祈回道。 大熙朝虽然对人口流动控制得不严,可大家的故土意识都特别强,那是一种融入到血液和骨髓里面的东西。 像顾乔家这样举家搬迁的,最初也不过是被迫无奈之举,至于后来发展成这个样子,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如果我们还在顾家村,我们永远只会为灰豆腐又多挣了多少钱而开心,也永远不会碰到他,对吧?”顾乔的面色有些灰败。 她不是伤心,只是为梅氏和顾婆子感到不值。 “你也别太快下结论,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陆少祈宽慰道。 “我知道。”顾乔抿了抿唇。 “但即便是猜测,我有一件事也要提醒你。”陆少祈又补充道。 顾乔抬眉,觉得他神色有些凝重。 “如果猜测是假,那是最好的;但如果猜测为真,那来随州之前,至少到了随州之后,听说了十里庄的名头,你那个爹便肯定知道十里庄就是你奶奶的。毕竟你奶奶和你舅舅的名字从来没变过。但他到了随州城一段时间了才与张院首一同去往十里庄,并且在见到你们的时候表现得那样的惊诧,这说明他从头到尾都在做戏。” 顾乔听到这话,顿时毛骨悚然。 她忍不住讲道:“如果是这样,那他的演技……当真无可挑剔。” “不但如此,恐怕那场相认也是他刻意为之,之后的事应该也都在他的预想之内。另外,我听说他原本是打算将赵氏安置在京城的,赵氏完全是不请自然,而且来得十分突然。也就是说,你这个爹当初是想在赵氏不在场的情况下将这件事处理妥当的。” “处理妥当?对方是高门嫡女,如何处理妥当?若是我娘没有与他和离,会不会——”顾乔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陆少祈郑重提醒道:“所以,你最好小心一些。若当真如此,他城府必然极深。我甚至怀疑,赵氏突然一改行事作风杀人灭口,这其中恐怕也有你爹的手笔。” 沈昭立即看向陆少祈,眉目冷肃的问道:“你是在怀疑,当年他也与虎威镖局的人接触过?” 第584章 真小人与伪君子(二更) 陆少祈点头,“不然他何以确定赵氏欺瞒了他?何以确定巧儿一家的消息?甚至还知晓她们将灰豆腐作为营生?” 这一连三问,让顾乔的心沉了下去。 “如此细致,定然也是遣人打听了的,而这消息来源,当然是就近问镖局的人最为便捷。所以我怀疑,他在借赵氏的手杀人。至于他与赵氏说了什么,我却不知道了。当然,这些也都是猜测,但你们还是小心为上。”陆少祈说道。 他只是出于自己在商场上的敏锐和直觉给出些许建议。 其实这些话他一开始就在斟酌是否要告诉顾乔,毕竟那人是她的亲爹,所以他才会问她伤不伤心。 听到她满不在乎,他才敢坦言相告,不然他岂不成了挑拨人家父女情的人? 但是瞧见此刻顾乔的手紧紧捏着拳头、脸色苍白的样子,他又有些愧疚。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你别太在意。”他安慰道。 “不,”顾乔摇头,“我觉得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陆少祈叹了口气,最后只得说道:“你也别难过,自从我爹将我赶出陆家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天底下并非所有的父亲都是爱孩子的。你好歹还有你娘和你奶奶。” “我知道,谢谢你安慰我。只是,如果当真是这样,那我奶奶……我奶奶会不会有危险?”顾乔突然有些担心起来。 “你奶奶在顾府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毕竟她是你爹的亲娘。你奶奶若是出了事,你爹便要丁忧。如今你爹仕途蒸蒸日上,所以你放心吧,你爹不会让你奶奶出事的。你娘与你爹和离了,也不会有事。至于你,他既然给了你银两,便是要划清界限,你远着他些应该也没有问题。” 顾乔点了点头,将他的叮嘱听了进去,紧接着又忍不住讲道:“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你是查不清楚的。而且我建议你按兵不动,不然若幕后之人当真是他,你查得深了,恐怕会惊动他,到时候……”陆少祈摇了摇头,有些担心。 “可——” “巧儿,这件事听元佑的。”沈昭开口讲道。 顾乔抬眸看向他,有些心有不甘。 沈昭解释道:“你听我说。你与干娘如今生活得好好的,与他已无牵扯,你本就不在意他,所以他做了什么也都与你无关,这是其一。其二,奶奶如今终于与他团聚,你便算查出了真相,难不成你还要去告诉奶奶?最后,就像元佑说的那样,你的安全第一重要。” 顾乔眨了眨眼睛,这才应道:“好。” 可内心里,对于顾睿的为人,她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猜错便也算了,他至多不过是凉薄而已;如果猜对了,那这个男人就太恐怖了。 回家的路上,顾乔坐在马车里,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 沈昭拉住了她的手,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 顾乔抬眸,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呢?哪种可能更大一些?” 沈昭垂眸,想了想,只得回道:“没有证据,便不能下定论。” “那就是说你其实是倾向于元佑的推测的,对吧?”顾乔瞧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了他的选择。 她叹了口气,有些心慌气短,声音颤抖地问道:“你知道比真小人更恐怖的是什么吗?” “什么?”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恐怖、更令人防不胜防的是伪君子!如果他当真知晓一切,却故作不知,甚至在相认之后还扮演了孝子、慈父以及被命运逼着无奈和离的前任,你说恐不恐怖?” “巧儿,那毕竟是你爹。”沈昭提醒道,十分心疼她。 “我知道。可他对我并无养育之恩,我对他更谈不上感情,我现在只是担心我奶奶。若是当真如此,有朝一日他的嘴脸暴露,我奶奶该是何等的伤心?毕竟那怎么说都是她的儿子。” 提及顾婆子,沈昭也沉默了。 片刻后,他只得说道:“但愿不是如此吧。对了,你现在能确定他是否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穿越’吗?” “他会吹制琉璃,就和我懂得榨菜等奇奇怪怪的做法一样,我觉得十有八九了。但是我们那里是法治社会,而且是一夫一妻。他如果和我是同一个社会,那法治观念应该深入人心啊,可虎威镖局那么多条人命,而且他还妻妾成群……” “一夫一妻?”沈昭的注意力却停留在了这个词上。 顾乔想到什么,立即讲道:“对,我们那里是法律规定的,只能一夫一妻。我都忘记给你说了,你看看这些达官贵人,个个三妻四妾,你想好了,要娶我就不能纳妾,依照我们那里的规矩,不然我不会嫁给你。当然了,你要受不了也可以不用娶我,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顾乔一想到顾睿极有可能是个穿越客,结果还非常享受这三妻四妾就觉得犯恶心。 就像她以前看的那些男频小说,文中出现的女人从御姐到罗莉、从名门小姐到尤物妖精……总之应有尽有。 男主处处留情,广纳后宫,正宫是白月光,最爱是朱砂痣,总之一个不落,当真是艳福不浅。 现在认真想一想,那顾睿拿的不就是男频的男主剧本吗? 等等,这样反过来,自己岂不是拿到了女频的女主剧本? “完蛋了,那我这一女频小言的女主光环,能干的过男频男主的金手指吗?不行,我还是要干事业。” “你在念叨什么呢?”沈昭凑近了问道。 顾乔陡然发现他就在自己跟前,顿时吓得往后一退。 可她身后就是车壁,这一退头就磕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头却没有碰到硬硬的木板,而是磕到了沈昭的手上,然后她就听到了沈昭温柔的声音。 “小心。” 顾乔抬眸,愣愣地看着他。 心跳,也一点点地加快。 为他冷脸之下,只为自己独自展现的温柔和笑容。 时间仿佛一瞬间变得缓慢,顾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缓了。 心道:干什么事业,就让我当个小言女主吧。 随后,她闭上了眼睛,主动凑上前去。 “偏了。”沈昭提醒道。 “欸?” 她睁开眼就瞧见自己亲到的是沈昭的下巴,还不等反应过来,自己的下巴就被沈昭扣住,随后错误也被拨正。 马车哒哒地往前,应和着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过了许久后,马车里响起了沈昭的声音。 “一夫一妻,很好,那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妻呢?” 车厢内没有回答,车厢外,有鸟儿振翅搞飞。 而落在枝头的鸟儿偶尔瞥见马车车帘被风掀开的瞬间,连忙羞得将头埋进了翅膀里。 第585章 又见奶奶,摘樱桃啦(三更) 一眨眼,草长莺飞的春日便过去了。 初夏来临,十里庄迎来了第一种果树的结果和成熟——樱桃。 嫁接后的樱桃并未等到三年就结下了美好的果实,一颗颗红彤彤的果子挂在树上,叫人食指大动。 微风袭来,绿叶攒动,果实轻颤,让人有种想要将起摘下咬上一口的冲动。 这种大自然的红配绿,散发着极致的美丽和魅力,让人心情都好上许多。 顾乔开发的摘果项目也初见成效。 或许是顾睿的出现让她对未来有了危机感,又或许是考虑到沈昭即将下场考试展露锋芒,总之这一个月内她事业心高涨,投注到十里庄的心血也远比以往要多。 当被梅氏等人问起的时候,她只说是想要尽快在今年之内完成对赌协议的盈利目标,梅涣青和梅氏也不好打击她的热情,便由着她去了。 这日,恰好顾睿休沐,他便带着顾婆子和赵氏并三个儿女一起来了十里庄,一是让顾婆子与亲戚朋友相聚,二来也是想借着这机会与孩子们多亲近亲近。 顾乔站在拱桥前,看着顾睿一家抬步走来,不禁拧紧了眉头。 “我明明只邀请了奶奶来摘樱桃,他倒好,当成出游了,把这一家碍眼的全给请来了。”她不忿道。 “老母亲出游,自然是要儿子、儿媳作陪。近日来十里庄的人多,他这个知府大人更是要以身作则,秉承孝道。”梅执勇说道。 顾乔立即瞪了他一眼,“你在帮谁说话呢?我娘可是你姑母。” “我当然帮姑母了!所以今日他们一家逛庄子、摘水果的钱,一文不少!” 顾乔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梅执勇见状才继续讲道:“其实他这样大大方方的来,对咱们十里庄和姑母都利大于弊。他是知府大人,且不说他本身的行为、喜好就是整个随州府的风向标,就说他与姑母的关系,两人和离后,那些人可曾苛责过他?” 顾乔摇头,有些气愤:“那些人都在议论我娘。” “所以今日他这般大方来了,正好说明两人之间没有龃龉,只是同之前对外公布的那般没了感情,是真正的‘和’离。如此一来不但能减少人们对姑母的议论,也能让那些担心来到十里庄会惹怒知府大人的人放下疑虑,重新回到我们十里庄。并且他们知晓知府大人都爱来这里后,以后为了‘偶遇’知府,恐怕会经常前来。” “行吧,看在你分析说是好处多多的份上,我暂且不和他计较了。”顾乔抿了抿唇。 “笑一个。”梅执勇伸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下。 顾乔立即勉强地牵起嘴角,被迫营业,“嘿嘿。” “算了,太丑了。” 顾乔顿时一脚朝他踢去。 “庄重!优雅!”梅执勇提醒。 “去你的!” “你这样以后谁人敢娶?” “这件事不牢你操心。倒是你,老大不小了,小心舅舅捉你去相看。”顾乔指了指前面站着的梅涣青。 表兄妹二人针尖对麦芒,梅涣青闻声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轻轻咳嗽两声,提醒道:“行了,都规规矩矩的站好,顾大人来了。” 知府大人亲至,十里庄自然要由梅涣青这个主事的来迎接,以示尊重。 很快,顾睿一家来到近前。 顾乔跟在梅涣青身后见了礼,眼神克制不住地往她奶奶的方向瞟去,等到礼毕,再也忍受不住提起裙子朝她奶奶跑去。 只是就在她刚要跑到顾婆子跟前的时候,顾玥却一把挽住了顾婆子的手腕,撒娇道:“奶奶,我们去看趵突泉吧。” 顾乔停住脚步,瞧见顾玥冲自己挑眉、刻意炫耀,顿时觉得这人十分讨厌且幼稚。 但这种幼稚的行为却很奏效,她承认自己这一刻心里像是扎了针一般。 顾婆子拍了拍顾玥的手,问:“你不是要去摘樱桃吗?” “我现在只想和奶奶在一起。” “好啊,玥儿真的懂事了。”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 顾玥想躲,但瞧见顾乔站在跟前,顿时不动了,还立即弯起唇角,装作很是乖巧的样子。 顾乔却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逝的嫌恶。 她还在嫌弃奶奶是个乡下人,可她却为了刺激自己,所以硬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展示祖孙和睦的这一幕。 不知不觉,她的拳头捏在一起,有种想要冲上去将她揍一顿的冲动。 “巧儿,过来。”顾婆子朝顾乔招手。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步走上前,然后挽住了顾婆子另一只手,仰头笑道:“奶奶。” “瘦了。” 听到这一句,顾乔只觉得鼻头酸涩。 “没呢,最近我吃的可多了,可能要抽条了?”顾乔笑道。 “又研究了什么新的吃食?” “奶奶料事如神啊,最近新增了一道菜,花生芽,吃着脆脆的,比豆芽口感更好,每次我都能多吃一碗饭呢!” “花生芽?” “嗯,和培养豆芽是一样的方法,一会儿中午给你们安排上桌。”顾乔立即笑道。 “我娘点菜了吗?你就安排!”顾玥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乔这才赏了她一个眼神,讲道:“这是我请奶奶吃的,又不收钱,你管我呢?” “你!有本事你都不收钱啊!”想起刚才她爹在门口还要买入园的门票,顾玥心中就十分不爽。 “为什么不收,你和我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人傻钱多。” “你,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谁不是巴结他们家,偏偏这顾巧儿不知好歹。 “顾大小姐,你这思想十分危险哦,这是贪污腐败,可要不得。令尊两袖清风、最是清正廉洁,你可别损害了令尊名声。” “你——” 顾乔掏耳朵。 顾玥气得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你爹他们都走远了,咱们快跟上去。”顾婆子出来打圆场。 “奶奶。”顾玥不满。 顾婆子笑了笑,“好了好了,走吧。” 顾玥见顾婆子不帮自己说话,顿时冷哼一声,“奶奶你偏心!” 说完她松开顾婆子的手,急匆匆地就往前走,只留给两人一个傲慢的后脑勺。 第586章 故人重逢,疯病发作(四更) 顾婆子摇了摇头,颇为头疼。 顾乔见顾玥也就这么个段位,顿时索然无趣,不免吐槽:“我还以为她今天为了给我添堵,就黏着奶奶你不松手了呢,结果我还没说两句,她就自己丢盔弃甲、仓皇而逃了。” 顾婆子闻言叹了口气。 “奶奶,你不开心?” 顾婆子低头看向顾乔,和蔼的笑了起来,然后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这张嘴也是越来越利了。” “那她不来招惹我,我至于怼她吗?再说了,我现在可是十里庄的东家,不厉害一些怎么能撑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还厉害上了。”顾婆子笑得见眉不见眼。 顾乔见她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连忙挽紧了她的手,“奶奶,我知道你对摘樱桃这种事肯定不热衷,我都叫人提前摘了。另外,天然居这边人多,我安排了客院,咱们去客院里坐着,一会儿等人送来樱桃直接洗了吃。另外啊,今日我还给顾棠他们准备了烧烤架,这个是赠送的。” 顾婆子挑了挑眉,调侃道:“不收费了?这么大方?” “不收了,谁叫他们长得那么可爱呢。”顾乔笑答。 其实是因为他们是顾婆子的孙子,她瞧着没有长歪,以后可得盼着他们也孝敬顾婆子呢,当然得大方一些。 顾婆子如何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更是为她的懂事贴心而感到有些心酸。 很快,众人来到了客院。 瞧见烧烤架,顾家三兄妹都有些惊疑,尤其是顾枢,小小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好奇。 顾玥瞧见顾乔踏进院中,立即问道:“这个你又要收多少钱?” 她就是故意要让顾乔难堪。 顾乔却微微一笑答道:“这个是奶奶请你们的。” 眼下,院子里已经撑起了两把遮阳伞,石桌上也都摆着茶点这些。 另外一张支起的木桌上则提前备好了腌制好的肉品,另外放了油和蘸料这些。 梅涣青已经给顾睿一家介绍了今日的项目,顾睿便朝顾玥他们问道:“你们是想尝试这烧烤呢,还是先去摘樱桃?” “摘樱桃吧。” “吃烧烤!” 顾棠和顾枢两人的答案截然不同,顾枢显然对眼前的烧烤更感兴趣。 毕竟他人小个矮腿短,又摘不到樱桃,去山上能有什么好玩的? “你呢,玥儿。”顾睿又问。 “我……我什么都不想。”顾玥特意表现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满心想着自己可不能让顾巧儿得意。 “行吧,那就兵分两路。麻烦梅老板去安排一下,我们三个去山上摘果,他奶奶和这两个孩子留在这里。”顾睿对梅涣青讲道。 “好。”梅涣青应道,然后让伙计生火,又让顾睿他们跟自己走。 “哎,我……我不想和三弟待在一起!”顾玥拉了顾枢做借口,立即跟上顾睿他们。 顾睿无奈摇头。 正在这时,覃同钧提着一篮筐刚摘好的樱桃走了进来。 只是刚走了两步,瞧见顾睿他们正对着自己走过来,他脸色剧变,紧接着手里的篮筐就掉到了地上,水红色的樱桃立即掉了一地,甚至还有几颗滚到了顾睿的脚边。 樱桃掉到地上,他好像这才回神,立即心疼得着急蹲下去,连忙伸手去捡。 “哎你恶不恶心啊,都掉在地上了还捡?”顾玥连忙讲道。 尤其是看到这个伙计的手指粗粝,指甲里还有黑泥,她更是觉得恶心作呕。 “玥儿!”赵氏连忙呵斥。 “怎么就不能吃了?洗干净不照样是樱桃吗?”顾乔忍不住呛声。 “巧儿。”梅涣青扫了她一眼。 顾乔抿唇,虽然知道应该将顾睿一家当作普通客户对待,可她还是无法做到冷静理智。 “行了,没事的,捡起来洗洗干净就行了。”顾婆子连忙讲道,还走上前去蹲下身帮忙一起捡樱桃,一边捡一边笑着说道,“这有什么的,咱们地里的菜刚拔出来的时候不也都是泥吗?” 顾乔也立即蹲下身去,讲道:“伤了的就不要了,只要好的,回头再送一筐过来就是。” 只是这一蹲下她就发现,覃同钧整个人脸色惨白,十分不对劲,似乎只会机械地捡樱桃。 而顾睿也将脚边的那几颗樱桃捡了起来,朝覃同钧走过去,弯腰放进了他的竹篮里。 “给。”顾睿说道。 顾乔发现,在她爹伸手过来并开口说话的这一刻,覃同钧似乎整个人都紧绷了。 就在她觉得极其疑惑的时候,覃同钧已经如筛糠一般的抖了起来,随后他抱住脑袋,整个人像是十分痛苦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发病了吧。”顾玥吓得往后一退,赵氏也连忙拉着儿子后退。 “许是伙计看到顾大人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啊,我马上把他带走。”梅涣青连忙讲道。 说着,他伸手拽住了覃同钧,然后讲道:“你跟我来。” “啊呜啊啊——”覃同钧似乎疯病发作了。 正好梅执勇吩咐人把滑梯带来了,见状连忙让抬滑梯的伙计帮忙将人先弄了出去。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娘,我不去山上了,这看着就好吓人。”顾玥立即害怕的讲道。 顾乔只得解释道:“不好意思,他是我们这里的伙计,不会伤人的。今天这样,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惊吓?他吓我还差不多!”顾玥立即反驳。 作为十里庄的管理者,顾乔承认这件事是自己管理疏忽。 毕竟覃同钧有疯病,她原本是看这几天摘樱桃的人多了,难免有人会不小心折断树枝,怕他因为爱护果树再次与人争吵或动手,所以将他从山上撤了下来,只让他做一些跑腿的活计,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是他送樱桃过来,结果就出了事。 不管覃同钧因为何事突然发病,总之都是她顾虑不周,所以就这件事她愿意道歉。 “行了,也没多大的事,你不去我和你娘还有二弟去。”顾睿讲道。 顾玥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气。 可瞧见顾睿他们上了扶梯,她又慌了,急忙跑过去讲道:“我留在这里更不安全,算了,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顾睿对她这反复无常感到不悦,立即拧起了眉头。 赵氏见状,连忙说道:“快去坐好。” “哦。”顾玥这才赶紧去坐好了。 等他们走后,顾乔松了一口气,连忙打水去洗樱桃。 只是洗樱桃的时候,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覃同钧耸着肩膀颤抖的模样,那样子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似的。 要知道,覃同钧和她这个爹当年可是同窗,而且是关系还不错的那种。 这些年覃同钧一直跟着父兄养育树苗,不但手指变得粗粝,整个人经受生活的磨难,才不过年近四十,但与顾睿一对比,顾睿仍是风度翩翩,他却已变成了沧桑的老农,也难怪刚才顾睿没有认出他来。 但是他呢,他有没有认出顾睿? 又或者他正是因为认出了顾睿,被刺激到了,所以才会突然情绪失控? 顾乔想到自己当初将覃同钧留在身侧的初衷,眉头顿时紧拧了起来。 “巧儿,我来洗吧,你去看看人怎么样了。”顾婆子说道。 顾乔瞧见她奶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连忙应道:“奶奶,那我去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嗯。” 等到应允,顾乔立即抬步出了院门,然后朝天然居后面不远处的员工宿舍赶去。 刚来到覃老父子住在的那一间厢房,就听到里面传来覃同钧痛苦的、难以控制的吼叫声。 第587章 听到顾熹反应奇怪(一更) 顾乔急忙抬步走上前去,就瞧见覃同钧蹲在屋子角落,抱着头不让梅执勇等人靠近。 与此同时,他的嘴里还发出“哇哇”的吼叫声,似乎在呵斥他们。 梅执勇瞧见顾乔走进去,连忙将她往外推。 “你来干什么,出去。” 他眉头紧拧,显然是担心覃同钧暴起伤人。 “叫大夫了没有?”顾乔反而问道。 “叫了,也遣人去叫了覃老,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梅执勇又道。 “不行,我有事情要问清楚。” “你听话!” 两人眸光对在一起,梅执勇向来什么都听她的,唯独这一次不肯退让分毫。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开了他的手,讲道:“没事,我会小心的。” 说着,她侧身抬步往前,试图朝覃同钧靠近。 覃同钧抱着脑袋,虽然哇哇出声,但是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顾乔不知道自己出于何种心理,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顾熹?” 只见覃同钧整个人突然僵住。 顾乔心中大骇,却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又喊了一声,“顾熹。” “啊啊啊!” 覃同钧突然一把抄起手边的凳子朝她的地方砸去。 “巧儿!” 情急之下,梅执勇只能反身护住顾乔。 “砰”的一声,凳子砸在了他的腿弯处,然后落在地上。 “嘶。” “表哥!”顾乔见他吃痛皱眉,连忙喊道,抬头就对上他担忧的眼神。 两人眼神相望的这一瞬间,顾乔骤然撞进他深邃复杂的眸光里,顿时怔了怔。 “出去。”梅执勇将她推了出去,这一次,顾乔没有反抗。 梅执勇和那名伙计则留下堵在门口,防止覃同钧跑出去,毕竟今日农庄里来了不少贵客,若是闹出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顾乔只能不安地守在门口,实在是她现在无心去做任何事情。 覃同钧来到十里农庄已经三年,这三年来他几乎没怎么发病,你和他说什么他也能懂,而且还十分爱护果园,除了比较沉默寡言这一点外,他作为员工来说无可挑剔。 顾乔记得他上一次情绪激动还是齐胜芳折取桃花花枝,这一次,究竟是因为樱桃撒了还是……顾熹这两个字呢? 而刚才覃同钧的反应,显然已经印证了什么。 她突然不敢再深想下去。 一时间,她只感觉浑身如坠冰窟,说不出的冷。 在这种怀疑与不安中,她终于等到了济世医馆的陈老大夫。 陈老大夫可是说是随州城中医术最好的人了,十里庄开业的时候就是请他坐镇,这其中自然有陆少祈的因素在内。当日,顾乔就特意请了陈老大夫帮覃同钧看过他的疯病。 陈老大夫痴迷医术、沉迷药理,越是疑难杂症他越是感兴趣,因此自那以后他就定期来帮覃同钧诊治,顺便来天然居一尝美食。 不过便是他这么高深的医术,也只能瞧得出覃同钧是惊吓过度、心结所致,对于他的疯病却还是束手无策。 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不了解当初覃同钧的发病原因,自然无从对症下药。 此时,覃同钧已经被伙计们抓住动弹不得,陈老正在伸手替他把脉,旁边的覃老十分焦急。 若是以往,他出现安抚儿子,儿子就会逐渐冷静下来,可是这一次,只能靠大家暴力将他强行控制住。 “陈大夫,怎么样?”覃老忍不住关心。 覃同钧一直在挣扎,陈老好不容易才摸到他的脉象,顿时面色凝重,认真琢磨起他的脉象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原先他的脉象滞涩,此番看来,受阻之势竟有松动的迹象。” “什么意思?”覃老不解。 “今日可曾发生了什么事?”陈老大夫立即问道。 梅执勇立即看向顾乔。 顾乔扫了一眼压着覃同钧的梅执勇和另外一个伙计,只得对那个伙计讲道:“你先出去。” “那……” “我来。”覃老立即上去抓住覃同钧。 顾乔等人出去后才将今日在客院发生的事情说了,却只说了樱桃掉落,没有刻意提及顾睿,对于陈大夫,她还是有所保留。 “奇怪,真是奇怪。”陈老大夫拧着眉头,只能先给覃同钧开了安神的药方。 等陈大夫把覃同钧安置好后,顾乔立即请他帮梅执勇看伤。 “没事,不严重。”梅执勇连忙说道。 “你说什么呢,陈老都在这里了,快让他帮你看看。”顾乔想到他替自己挡了那凳子,心中就愧疚不已。 陈老和梅执勇都是大男人,自然就没那么多拘束。 伙计搬了两把椅子来,就在院子里,陈老直接让梅执勇坐下去,命他掀起裤腿,然后就能瞧见他小腿肚那里都青紫了,颜色十分骇人。 顾乔脸色一变,立即讲道:“还说不严重,都成这样了。” 梅执勇却觉得光在外面的腿十分不自在,连忙将裤腿放了下来。 “抓好了,别挡着我看伤。”陈老大夫一巴掌轻轻地拍在了梅执勇白白嫩嫩还胖乎乎的小腿肚,又讲道,“老了,眼神不好使了。” 梅执勇的脸色更加红了。 顾乔只当他不习惯陈老大夫的触碰,想要笑话他却在瞧见他的伤后又只能硬生生憋住。 梅执勇低下头,连忙催促:“陈老,看好了没有?” 陈老这才抬起头来讲道:“没事,就是看着吓人,抹点儿跌打损伤的药油就能好了,没那么严重。我记得十里庄里备得有药,若是没有就派人随我回济世医馆去取。” “还有、还有!”梅执勇连忙答道,然后赶紧将裤腿拉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总之就是浑身不自在。 接下来,他与顾乔一起将陈老大夫送到门口。 等人走后,顾乔给覃老放了假,让他照顾儿子,然后看向梅执勇,正要说什么,意识到他受了伤干脆作罢,立即闭嘴。 “你想说什么?”梅执勇洞察她的举动,立即问道。 顾乔对他的敏锐佩服不已,只得讲道:“我本来想让你派人去帮我约一下元佑,我想明天进城一趟去找他。” “到底是什么事,先前我没在客院里,发生了什么?”梅执勇眯了眯眼,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第588章 你在怀疑什么?(二更) 顾乔连忙讲道:“哎呀,你别管了,现下你受了伤,我自己去找人。这还得快点儿派人去约他,他现在可是大忙人,不然我明天进城没准会扑个空。” 瞅见她急匆匆就要走,梅执勇连忙一把扯住她。 “就动动嘴皮子吩咐下去的事,用得着你出马?我是腿伤了又不是嘴伤了,再说这点儿小伤算什么。” 说着他立即脚步匆匆地出了院门。 “哎!”顾乔喊他,他却已经走远了。 看他那健步如飞的模样,根本让人猜不到他腿上还有伤。 顾乔叹了口气,随后想到先前在覃同钧房里他护着自己的情形,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她这二表哥不会是……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随后,她回了客院陪顾婆子,在帮忙烧烤的时候言语间忍不住问起关于顾睿的事情来。 顾婆子只当她是要与顾睿亲近,对顾睿这个爹还是有着孺慕之情,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来。 “你爹啊,背诵读书最是厉害,简直就是一目十行。那时候学堂的夫子都夸他厉害呢。但他从不骄傲,与大家也处得非常好。”顾婆子回忆起过往,眸光微动,脸上带笑。 “奶奶,那是我爹,怎么巧儿姐也跟着叫爹呢?”顾枢在旁边守着顾乔烤肉,忍不住疑惑道。 顾婆子微愣,随后想起赵氏未曾给三个孩子提起顾巧儿的身世,说是孩子们不懂事,怕他们在外面说错话,泄露了顾巧儿的年龄给她招来祸端。 “哎呀,奶奶是口误了,你快尝尝这个,这个烤牛肉可好吃了。”顾乔不想奶奶难堪,连忙往顾枢碟子里夹了一片牛肉,将话题岔了过去。 趁着顾睿和赵氏不在,梅氏也赶过来看顾婆子。 顾乔干脆将夹子给了伙计,让他招呼顾枢,然后与顾婆子、梅氏围着石桌坐下,三人难得叙叙旧。 烧烤架架在了院子的另一边,主要是防止烟雾熏人,所以隔着一定距离,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怕被顾枢听见。 顾乔不动神色地将话题往顾睿身上引,结果发现,在她奶奶和娘的眼里,顾睿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缺点呢?他就没有什么缺点吗?”她忍不住问道。 “缺点?”顾婆子拧眉,认真想了想,想到儿子对梅氏做的事情,又想到儿子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说着这些年多不容易的模样,只叹了口气。 梅氏抿了抿唇,随后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她也不想多做评论。 顾乔瞅见问不出什么,索性放弃了。 一个没有缺点的、堪称完美的男人,难道不觉得虚假吗? 她心里打上了个大大的问号。 等到了傍晚,刚把顾睿一家送走,陆少祈就到了。 “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要找我吗?我明天有事,干脆亲自跑一趟好了。”陆少祈回道。 “吃饭了没?” “没呢,边吃边说,也算是给我践行了。” “你要去哪里?” 陆少祈的脸有些微红,他连忙岔开了话题,讲道:“你别管我去哪里,快说你有什么事?也是你叫人来得及时,不然我最近一个月估计都不在随州城。” 顾乔顿时上下打量起他。 “别看我了,饿死了。”陆少祈立即摸了摸肚子。 顾乔见状,转身去找了白管事,朝他吩咐了几句,然后与陆少祈转身去了他的院子。 “什么事这么神秘,在天然居里说都不行,还得来这边?”陆少祈问。 顾乔坐在他对面,脸色凝重地讲道:“天然居里我怕隔墙有耳,今天这事,和我那爹有关。” “怎么又是他?” “我想查一桩旧事。”顾乔抬眸看向陆少祈。 “说。” “当初我让你查李氏,就是汝陵城李员外的那个女儿,你帮我查到了她的具体住址,但我却一直没有去到洛州府,你还有印象吗?”顾乔问。 陆少祈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她和梅涣青找上了自己四通镖局的朱老板,朱老板并不知道二人身份,喊价颇高,她当时还特意告状来了。 “不过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想为你外叔祖查到你那个望叔的真实死因,是吧?” 顾乔点头,又道:“望叔溺水那天,除了覃同钧在现场外,我爹也在。” “你想说什么?”陆少祈顿时坐直了身体,一脸凝重。 正在这时候,院门被敲响,随后便见伙计们端着吃食过来。 陆少祈立即收了话头,姿态也变得散漫起来,只是内心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等到菜色全部上齐、伙计退下后,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爹说什么了,还是你查到什么了?” 顾乔摇头,只讲道:“今日我爹来十里庄,然后覃同钧送樱桃过来,结果樱桃篮子就掉在了地上,随后覃同钧的情绪就变得不对劲起来。我也不确定他发病是因为樱桃掉了还是我爹出现的原因,但我后来试了试,冲他喊我爹原来的名字,他整个人情绪都不对劲,而且还扔了凳子砸我。” “竟是这样?所以你便怀疑你爹恐怕与当初的事情有关?” 顾乔点头,“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一是重新查一下那个李氏,二来我想问问你,陈老靠得住不?” “陈老醉心医术、不问世事,在他眼里只有病人和正常人,便是涉及到了知府大人,他也不会出去乱说的。”陆少祈肯定道。 “那就是信得过了?我想让你送覃同钧进城,接受陈老的医治。之前陈老曾经提过刺激疗法,我因为顾忌到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对陈老和盘托出。既然现如今你说陈老信得过,我便将人交到你那儿去,我觉得的,最关键的点就在覃同钧身上。” 顾乔相信她的直觉和判断,当初就是因为这直觉她才做主将覃同钧留了下来,并且一直留到如今。 “行,覃同钧的事情我去安排。至于李氏这边,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既然上次没查到什么,这次再去查估计也是白搭,你还不如等到覃同钧好了再说。另外,我觉得你有些舍近求远了,除了李氏,相信李氏的那个父亲肯定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对哦,汝陵城可比洛州府近多了!但是……那李员外如何肯说出真相?”顾乔拧眉。 第589章 腹部被捅了一个窟窿(三更) “当初你舍近求远,那是因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女,他自然瞧不上你,又怎肯对你说实话?可如今不同了,你这十里庄偌大的产业,多少人想与你合作?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去办。”陆少祈说道。 身份不同,地位转换,得到的结果就不同。 “可若是他杀了人,又怎肯对你言明?” “那就是我的能耐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涉及随州知府,元佑,你要多加小心。”顾乔忍不住讲道。 “行了,知道。不过这件事得等我一个月后回来再帮你办,行不?”陆少祈夹了一筷子红烧灰豆腐,饿得早已不行了。 “行。” 目前看来覃同钧的病情也不是两、三日就能有起色的,她便点了头。 而她也知道,时至今日,除了地位和身份的不同之外,更重要的陆少祈真心拿她当知己好友,所以才会对她的事情鼎力相助。 可她这个朋友好像并没有帮到他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对了,这些日子你打听到了夏小姐的行踪了吗?” 谁知道她这话一说出来,陆少祈立即呛到了。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屋子。 顾乔连忙递了茶水过去,陆少祈咕咚咕咚几下喝了,这才好受一些。 等他平复下来,顾乔挑了一下眉,目光盯着他的脸,紧接着问道:“情绪这么激动干什么?心中有鬼?所以,你即将消失的这一个月不会是……追夏小姐去了吧?” 陆少祈正在吃菜,听到这一句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了下去,然后反驳道:“不是。” “不是?陆少祈你骗鬼呢!” 陆少祈一听到她喊自己大名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噗嗤!” 顾乔没憋住笑,然后说道:“行啊,不错,咱们陆少总算是开窍了,终于知道追妻了。不然你这一把年纪的,我可真是操心哟!啧啧啧!” “顾巧儿!” “哎呀,不要害羞嘛,这是好事、好事,不然到时候我都脱单了,老是给你撒狗娘多不好意思。”顾乔笑得乐不可支。 “撒狗粮?”陆少祈只觉得她嘴里新词是越来越多了。 顾乔又给他解释了单身狗和狗粮为何物,陆少祈一听,顿时翻白眼,“你还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 “我开心,你管得着。” “沈昭又不在,十天半月不回来一次,你确定你开心?”陆少祈也学会了反击,夹了一筷子的糖醋里脊,大快朵颐。 两个好朋友就这般一边吃饭一边打着嘴仗,倒是很快就将一顿饭的时光消磨了过去。 第二日,陆少祈虽然急着启程,却还是将覃同钧看病的事安排了妥当。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 陆少祈在路上耽误了一些行程,没有如约回来,而覃同钧的疯病治疗也陷入了僵局,似乎并没有什么起色。 “奇怪,人怎么还没有回来?”顾乔忍不住担心。 “他有给你说去了哪里吗?”沈昭问。 顾乔摇头,“那家伙平日里在生意场上是个腹黑的主,结果谈论到感情却害羞得跟个什么似的,愣是不肯给我说,不过我瞧着他准备特制的水囊那些,我寻思着是往西边去了。如今超过他说的期限大半个月了,我有点儿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是给你写信了吗?” “若不是写了信,我早就派人找去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顾乔看向沈昭,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说着,梅执恕就从远处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面带喜色地讲道:“表妹,陆少回来了!” “真的!在哪里?” “在城中,但是他受了伤。” “受伤?” “嗯,我去济世医馆的时候恰好碰到他悄悄从后门进来找陈老大夫,后来就瞧见陈老大夫帮他看伤。他那腹部被捅了一个窟窿,看着挺严重的。” “什么!”顾乔与沈昭相视一眼,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沈昭立即帮顾乔问道:“他现在在哪儿?医馆还是家中?” “应该是家中,我得了消息就立即来找你们了。” 梅执勇知道顾乔担心陆少祈,所以先把消息带过来。 顾乔哪里还坐得住,立即上了马车,带着沈昭与梅执勇一起去了陆家。 天气已经热了,他们去的时候就瞧见陆少祈穿着单薄的中衣躺在贵妃榻上,正摇着折扇,一副热得不行的模样。 瞧见顾乔到了,苍老立即捡了他的外裳给他披上。 陆少祈皱着眉头,俨然是嫌热。 “顾小姐毕竟是女子,而且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苍老提醒道。 “她像是个女的吗?”陆少祈白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揭开外裳。 苍老又道:“沈少爷也跟着一起来了。” 陆少祈的手停住,接着还将衣服往上拉了拉。 苍老瞧见他的动作,脸上笑眯眯的。 陆少祈有些不自在,立即撇了撇嘴解释道:“顾巧儿家这位就是个醋坛子,我可不想闻到酸味。” 说罢还露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毕竟无论是文斗还是武试,顾乔家这个都不是个好招惹的,陆少祈向来有自知之明,可不去逞强。 很快,三人来到近前。 “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伤的?严重吗?”顾乔一上来就是三连问。 陆少祈“咳咳”两声,这才回道:“不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你躺这儿干嘛?”顾乔皱眉,随后看向苍老,“苍老,你们东家怎么伤的?” “这……”苍老看向陆少祈,不敢答话。 “有什么不好说的?快说啊,你家东家怎么伤的?” “你下去。”陆少祈却下令让他离开。 苍老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你这是连水都不给我们喝就要喊苍老退下?”顾乔觉得奇怪,忍不住吐槽。 “你以前来不也是自己倒的吗?难道今日没长手?”陆少祈回怼。 顾乔:“……” 下一瞬,沈昭将倒好的茶递到了顾乔面前。 陆少祈:“……” 顾乔接过茶杯,这才坐下,认真问道:“行了,别贫了,到底怎么了?” 陆少祈垂眸,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这才回道:“夏掌珠刺的。” “什么?”顾乔一口水差点儿喷了出来,沈昭和梅执勇也颇为惊愕。 第590章 即便那人是你爹?(四更) 过了好一会儿,顾乔才问道:“你做了什么把她惹怒了,竟然让她给了你一剑?” “死缠烂打。”陆少祈给出了四个字。 虽然没有说明具体过程,但顾乔能够想象,陆少祈这个人要真的下定了决心做一件事,那种疯狂的偏执劲是很吓人。 夏掌珠定是忍无可忍,这才给了他一剑。 以前不喜欢人家的是他,如今掉头回去追人家的还是他,她要是夏掌珠,估计也能给他一剑。 这种人,烦不烦? 简直就是俗称的‘犯贱’啊。 不过—— “你被捅伤了就回来了,不趁热打铁,用用苦肉计之类的?”顾乔疑问。 谁叫这犯贱的人是她兄弟呢,人生在世,该双标的地方还是要双标,这种时候还是要站在兄弟这头。 “我装了,但是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伤口溃烂发炎,没办法苍老才把我弄回了随州城,不然我怕是还没感动她就把自己给交代了。”说起这事,陆少祈也觉得自己挺挫败的。 一向在商场上所向披靡的他,却不想在夏掌珠这里折戟沉沙。 那个女人也当真铁石心肠,说不与他再牵扯分毫,竟真是说到做到,任凭他软磨硬泡皆无动于衷。 “放弃了?”顾乔问。 “谁说的?我只是暂时回来养伤而已。”陆少祈连忙反驳。 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他跟夏掌珠的事,他也不藏着掖着了。 “那就好,看好你哦。” “我怎么觉得你这鼓励这么敷衍?对了,你从十里庄过来,怎么不给我打两壶水过来泡茶喝啊?” “你这样还喝茶,喝药吧。等我回去后,明天让进城送货的马车给你带过来。”顾乔立即应道。 确定他伤势无碍、只是要静养后,顾乔三人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别。 一晃,就到了七月。 陆少祈这伤一养就是一个月。 令人惊疑的是,夏掌珠竟然回到随州城了。 还是某日她突然随荀香如一起来十里庄赏花,顾乔才知道她回来了。 按理说这个地方充斥着流言蜚语,且还有她最讨厌的陆少祈,她就算是看望父母,估计也会静悄悄地呆在夏府,却不想她竟然还来十里庄里裁新衣、尝美食、赏花品酒。 顾乔隐隐觉得,陆少祈有希望了。 只是陆少祈在伤好后,却无暇顾及感情之事,只因他之前懈怠太多,积压了太多事务需要处理,所以连轴转了几日都没怎么休息。 等顾乔将夏掌珠出现的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她才得知他竟然已经带着苍老出了城,应该是去了汝陵城。 顾乔猜想他十有八九是去找李员外了,想了想,便去了济世医馆。 陈老大夫正在坐堂,顾乔便没有惊动他,而是让医馆里的药童带自己去后院。 只是刚走到回廊里,就瞧见远处的石榴树下蹲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她,脚边放着一把小锄头,锄头旁的土壤还有些蓬松。 药童正要开口,顾乔却将食指竖在了唇边,然后目光灼灼地朝那人看去。 因为她瞧见那人手里握着一枝枯枝,似乎正在地上写着什么。 写字? 她立即悄无声息地抬步走去,来到了那人身后,然后就看到了泥土上清秀的字迹。 “二十年来梦一场——” 她还待细看,男人却已经发现了她,连忙慌乱地用树枝刮掉自己写的东西,慌乱地拾起了锄头。 顾乔却伸手压住了他的肩膀,讲道:“别装了。” 男人背对着她,身体僵硬。 “梦一场,该醒了。”顾乔提醒。 随后,她能够感觉到,男人似乎在微微颤抖。 “我需要你的帮助。”她诚恳地讲道,“否则,我便不会费尽心思地治愈你。你可知道,陈大夫是这随州城内最好的大夫。” 男人低着头,仍是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候,陈大夫脚步匆匆地赶来了。 “顾小姐?”他喊道,然后看向蹲在地上的男人,有些疑惑,接着试探着喊道,“同钧?” 听到陈老大夫的声音,覃同钧这才抬起头来。 陈老瞧见他眼神清明,顿时讶然,“你……你恢复了?等等,你是不是早就恢复了?我就说你这些日子脉象平稳,我怎么都瞧不出问题来,原来你——” 陈老自己也很吃惊。 “谢谢陈老。”许是太久未曾开口说话,覃同钧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滞涩。 听到这一声道谢,顾乔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印证,这一天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她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陈老则负责地又替覃同钧把了一次脉,略微沉吟片刻,这才轻松地笑了起来,“是好了,好了就好。” 顾乔这才回神,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消化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然后朝陈老问道:“陈老,可否安排一个隐秘之所,方便我们谈话?” “随我来。” 很快,陈老将顾乔他们引到一间房屋里去,并让药童守着去往这间空房的必经之路,随后将空间留给了顾乔和覃同钧。 顾乔这才问道:“按照辈分,我应该称您一声叔叔。” 覃同钧面色冷冽,不再如以前那般憨厚,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然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当不起。” 顾乔听着他的语气,顿时眯了眯眼,讲道:“按理说,我现在仍是你的东家,是对你覃家有恩之人,你对我不该是如此态度。现如今你既然已经恢复了,那这态度又是因何而起?是因为——顾熹?” 果然,提及顾熹,覃同钧的面色倏地变白,眼神也有些闪烁起来。 “我想知道你们同窗好友梅承望当年真正的死因,我相信你肯定知道些什么,麻烦你全部告诉我好吗?”顾乔也适当地放软了态度。 “告诉你?” “我敢肯定的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帮我外叔祖寻到一个真相,不会偏帮任何人。” 这里的任何人,自然指顾睿。 覃同钧却不敢轻信,立即确认道:“即便那个人是你爹?” 顾乔听到这话心头一跳,随后郑重应道:“不会,我说到做到。” 第591章 他与望叔的死果然有关(一更) 有了顾乔的保证后,覃同钧的态度稍微松动了一些。 随后,他才缓缓道出了当年之事。 一场时隔多年的秘密,终于掀开了它的一角。 太阳逐渐西斜,让屋子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而屋内的气氛,也压抑到令人窒息。 顾乔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差点儿栽倒在地。 还好覃同钧伸手扶住了她。 “事情就是这样,东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覃同钧问道,然后放开了手。 顾乔抬眸看向他,“你所言全部属实?” 覃同钧点了点头,面上一片愧疚之色,“当年之事,因我而起,我也是有罪之人。” 顾乔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件事如何处置,我暂时还没想好。今日天色已晚,我要赶回十里庄,就先回去了。你且收拾东西,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这件事东家打算如何处理?”覃同钧问道。 顾乔只觉得手足冰凉,想了想,回道:“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希望等到我需要你站出来说真话的时候,你不要退缩。” 覃同钧微微一愣,随后讲道:“随时等候。” 他已经醉生梦死二十年,不该再逃避了。 从济世医馆出来的时候,顾乔脑袋里全是覃同钧说的话,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立即勒令车夫将马车赶到秋山书院去。 秋山书院位于城外左丘山脚下,环境宜人、清幽僻静,最是静心读书的好去处。 顾乔没有带上覃同钧的原因就在于,她很想见到沈昭,很想将这些话说给沈昭听,让他帮自己拿主意。 下了车后,她立即遣了车夫去请书院守门的老者帮忙传话,谁知道车夫回来后竟说道:“少爷说不见您。” “什么?他……不对,我都没瞧见那人去传话啊!”顾乔愕然。 车夫也被问懵了。 顾乔瞧见车夫那老实巴交的模样,心中来气,却只能吐了出去,立即抬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直接跳下了马车。 “东家!”见她不要凳子直接跳下去,车夫有些惊惶。 “没事,我去问问!”顾乔不耐,立即走上前去,心中却很疑惑,要知道她二表哥几次来找沈昭他们都能找到人,没道理她就找不到了啊。 她立即来到守门的老者跟前,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喊道:“老人家好,还请老人家帮忙通禀一下,我是沈昭的家人,找他真有急事。” 那老者却皱紧眉头回道:“沈公子已经说了不见顾小姐,顾小姐还是请回吧。” 顾乔没有想到她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不免问道:“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顾小姐心知肚明,何必多问?” 顾乔:“……” 她不明白啊! “那我找梅执恕,行吗?”顾乔立即讲道。 老者微微愣了一下。 “不会梅执恕也说了不见我吧?” “这倒没有。”老者盯着她,有些迟疑。 顾乔心道:戴着锥帽你能看到什么啊? 然后她就瞧见那老者放下竹笤帚,转身进了书院。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梅执恕匆匆赶来。 “表哥?”顾乔连忙喊道。 “表妹,你怎么来了?可是小晚有什么事?”梅执恕顿时焦急的问道。 顾乔见她这大表哥脑海里全是沈晚,替沈晚高兴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回道:“小晚没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都好着呢!是我有事,我是来找沈昭的,但是刚才那位老人家告诉我沈昭不见我,他是有什么事吗?你帮我把他叫出来吧。” “沈昭不见你?不会啊?”梅执恕也觉得奇怪,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你是不是只说了你姓顾?” 顾乔愣了愣,然后点头。 “怪不得呢!”梅执恕拍了一下腿,然后说道,“闹误会了,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帮你把人叫出来。” “等等!”顾乔连忙拉住他,问道,“什么误会?” “这……” “大表哥?” 梅执恕这才叹了口气,讲道:“那顾玥三天两头就来秋山书院堵沈昭,一会儿送笔墨纸砚、一会儿送吃的,让沈昭很烦,所以沈昭就告诉张伯,凡是顾大小姐来找他一律不用传话,直接将人赶出去就是了。你带着锥帽,又说自己姓顾,张伯估计把你当成顾玥了。” “顾玥天天来堵沈昭?”顾乔眯了眯眼睛,心中一阵不爽。 “也不是天天来,就是……经常,四五天那种。” “经常?”顾乔还是很不爽。 梅执恕不好说什么,只得讲道:“我去帮你叫沈昭,对了,你是有什么事吗?” “大表哥,什么时候你连我的事都要打听了?”顾乔故意讲道。 “行行行,我去给你叫人。”梅执恕瞧见她那模样,也不再追问,立即转身重新进了书院。 一盏茶后,换了沈昭出来,守门的老者看到沈昭急匆匆地出门,不禁拦住了他,问道:“不是沈公子,这位您不是让我拦着吗?那我以后到底是拦还是不拦?” “张伯,这位并非顾大小姐,而是十里庄的东家。以后如果是她,还劳烦您速速通传。”沈昭说着执手朝张老长揖一礼。 张老哪里敢受,连忙托住他的手,“沈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份内之事。沈公子赶紧去吧,人家姑娘等许久了。” 沈昭早就心急如焚,听到这一句更是心生愧疚,立即朝他致意,然后转身就朝顾巧儿的方向健步走去。 瞧见他脚下生风,恨不得马上就飞奔过来,顾乔因顾玥产生的那些不爽和郁闷才消散了一些。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是你找我。”他一上来就道歉,认错态度十分值得称赞。 “那你以为是谁?”但顾乔还是忍不住回道,这就是女人的“小肚鸡肠”。 “巧儿,我没有搭理她。” 见他一脸认真,顾乔终是没有再为难他,而是讲道:“你请假了没有,我估计要耽误你一个时辰。” “没事的,走吧,我们去湖边走走。” 此时夜幕降临,天边还残留着暗红色,那暗红逐渐变为藏青,留下深沉内敛的美丽。 顾乔将锥帽摘了下来,正好可以用帽檐上垂着的轻纱驱赶蚊虫。 “什么要事,竟让你亲自来找我?”沈昭问道。 顾乔霎时间觉得这满天繁星、湖水涟涟的美景都无心欣赏了,一颗心仿佛被夜色吞没。 “覃同钧清醒了。” 沈昭愕然,随后就听她补充到—— “我爹和望叔的死果然有关。” 第592章 昔年之事(二更) “到底怎么回事?覃同钧说了什么?”沈昭问,眉目严肃。 顾乔这才将覃同钧给她说的那些一一道来。 原来当年覃同钧与顾睿还有梅承望不仅是同窗,更是挚友。 不过梅承望常年与顾睿争榜首,所以两人虽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梅承望却与顾睿并不是很对付,反而同覃同钧关系更亲近一些。 覃同钧也是个十分优秀的人,大抵优秀的人都是相互吸引的,所以覃同钧与顾睿的关系也很不错,甚至还是顾睿与梅承望两人之间的润滑剂。 而梅承望与顾睿,大抵可以用相爱相杀来形容。 虽说不对付,却还是经常在一起。 也是覃同钧告诉顾乔之后顾乔才知道,原来覃老说他曾在汝陵城的大户人家做过花农的话并非杜撰,他竟然还在李员外家里做过花农。 那时候李员外富甲一方,十分有权有势。 有一次,李员外邀请到了一位当世大儒到家中做客。 年轻的学子听了,一个个仰慕大家风范,自然都想去瞧上一瞧。 覃老在李府当花农,覃同钧曾经作为帮工去帮了不少忙,对李府很是熟悉,又从他爹这里探听到了一手消息,知晓那李员外为了邀请那位大儒赏菊,更是命花农们打理园子,因为人手不够,还要向外招工。 于是三人借着这个机会,愣是混进了李府。 三个少年寻了空隙,就藏了铲子那些,在覃同钧的带领下朝李员外招待大儒的地方走去。 少年意气,做什么不计后果,却不知他们刚走没多久就被管事发现人不见了。 管事立即命人寻找,生怕他们仨冲撞了大儒,更怕这三人居心叵测。 很快,府中的小厮就找了过来。 谁知道他们三人运气好,竟然在被逮住之前遇到了李家大小姐李芷容,也就是现在的李氏。 当时李氏女扮男装,带着一个同样女扮男装的丫鬟在花园里探头探脑,两拨人马正好撞了个正着。 李芷容立即质问他们是谁,随后就认出了覃同钧。 若是这件事被揭露,只怕要连累覃老丢掉饭碗,覃同钧顿时懊悔不已。 梅承望向来胆小一些,又极守规矩,乍然做出这等于礼不合的事还被现场抓包,也是羞愧不已,一张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能应对? 唯有顾睿临危不惧,向李芷容坦诚他们并无恶意,只是太仰慕那大儒,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他说得极为诚恳,李芷容便相信了他,甚至在管事找来后,还胆大的带着三人往后院走,让他们躲到了自己的绣楼里。 三人怎么也没想到“登堂”便也罢了,竟然还“入室”。 这其中,覃同钧和梅承望只觉得身为读书人,如此行事,当真是羞愧不已,一时间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顾睿却是个另类。 他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还四处打量,然后在看到某些女儿家的物件的时候还感到好奇。 李芷容被他看得不自在,等管事走后,立即要将人往外赶,却不想顾睿竟然还得寸进尺,请求她带他们去前厅看那个大儒。 鬼使神差的,明明气愤不已的李芷容最后却答应了他这无礼的要求,然后去到二楼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裙。 见她换装,三人愣了愣,梅承望和覃同钧连忙低头,非礼勿视。 顾睿却毫不吝啬自己欣赏的目光,直将李芷容看得两腮飞满红霞。 “你们就是我找来的花匠,帮我挑选花卉和整理院子的,听见了没?”李芷容对他们三人说道。 “是。” 很快,李芷容带着三人出了院子。 果然没走好一会儿就遇到找人的小厮,小厮见是她,也不敢造次,立即请了管事来。 李芷容便说是她喊了三人过去帮她规划园子,现在要去取一些花卉。 李员外最是疼爱这个女儿,管事哪里敢说什么,连忙还说多派几个人帮忙,却被李芷容拒绝了。 随后,李芷容带着三人左拐右转,去到了离前厅最近的地方。 然后她指着那一方假山讲道:“这假山里有一条夹道,你们从这里进去,然后站在山腹里透过那缝隙就能看到前庭来人过往的痕迹,我在这里帮你们看着有没有人来,你们看了赶紧回来。” “谢谢李小姐。”顾睿大方道谢。 就这样,两人结下了缘分。 后来李芷容趁着覃同钧帮助覃老移花栽木的时候特意打听过顾睿,似乎已对他上了心。 再后来,李芷容更是让自家丫鬟打听,还让丫鬟关注顾睿的行踪。 那时候顾睿颇有才名,李芷容自是一颗心都扎了进去,就连覃同钧这等不开窍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至于顾睿,覃同钧说,他对李芷容一直谨守礼节,但为人温柔,也不忍恶语伤人,常常在李芷容垂泪的时候又递了帕子过去。 之后某一次,覃同钧三人被同窗诓去了秦楼楚馆。 得到消息的李芷容立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还让老鸨带她去了顾睿他们那一桌。 她这一次仍然是女扮男装,伪装得倒也还可以,不至于让人一眼就识破。 顾睿他们三人倒是认识她,其他的学子可不知道,只当她是顾睿他们的好朋友,便一个劲地劝酒。 虽然顾睿替她挡了不少,可最后她还是喝了不少。 喝酒误事,这句话简直再灵验不过了。 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最后顾睿和那李芷容滚在了一起,有了肌肤之亲。 覃同钧和梅承望这两个同行者都吓坏了,要知道李员外最是心疼这个女儿,若是叫他知晓自己的掌上明珠被顾睿给……那不得杀了顾睿啊! 偏偏顾睿不自知,他将李芷容哄回府后,继续读书、考试,仿佛没事人一般。 而李芷容似乎也认定他了,一会儿绣香囊,一会儿送荷包,无比殷勤,甚至还怕顾睿寒窗苦读太过辛苦,还偷偷往荷包里放银两。 顾睿推了两次,她干脆换成了大额银票,顾睿就收了起来,说是攒着日后娶她,再还给她。 只是,两个月后,李芷容却突然来了一封信。 她竟然怀了身孕! 第593章 偏听偏见,去伪存真(三更) 这件事被李员外发现,李员外将她关了禁闭,并且逼问她孩子的爹是谁。 李芷容知晓自己的爹是不肯让自己跟顾睿那等穷秀才在一起的,也知道她爹已经给她物色好了夫婿,但她一心喜欢顾睿,如今又怀了他的骨肉,心中更是容不下其他人,立即悄悄让自己的丫鬟给顾睿送了信,约他私奔。 却不想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李员外洞察。 顾睿收到信后,看到竟然是私奔,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场约是一定不能赴的,但是不赴约又可能让李芷容将他招出来,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沈昭疑惑。 顾乔回道:“他仿照李芷容的笔迹偷偷写了另外一封剖白的信,塞到了望叔的书堆里。不单如此,他还又模仿笔迹写了一封约望叔见面的信。望叔以为是李氏约他,就去了。” “望叔为何会去?明明那李芷容与你……你爹都纠缠不清了。” “我那个渣爹或许就是见色起意、玩弄别人感情,可望叔却是当真爱慕那李家小姐。” “覃同钧这样说的?” “嗯。”顾乔点头。 后来,梅承望果然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了李芷容,李芷容看到是他,惊愕又失望,就在这时候,李员外出现了,然后命人把梅承望绑了起来。 梅承望竟然为了李芷容,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认成是自己的。 但即便如此,李员外也并没有同意他与李芷容的婚事,反而当着他的面亲自灌了李芷容断子汤。 随后,李员外命人给梅承望施了宫刑,将他赶出了李府。 “宫刑!” “对。”顾乔也觉得这一招真的太损了,简直比将人杀了还痛苦千百倍,关键他根本报复错了人。 覃同钧和顾睿知道他遭此私刑后都害怕不已,又怕他一人想不开,所以那一日便带着他去游湖。 谁知道李员外后来思来想去,生怕梅承望最后闹个鱼死网破,所以竟还安排了人,让人故意将梅承望推下水后,水下的人再接应,将梅承望彻底拖到水里溺死。 覃同钧想到当初是自己将顾睿和梅承望带到李府才导致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再加上看到梅承望惨死,整个人惊惧害怕不已,后来连日做梦,随后便变得神志不清了。 至于李氏,瞧见梅承望都死了,自知与顾睿再无可能,顾及情郎性命,最终没有将顾睿吐露出来。 “这些,就是全部的真相了。”顾乔讲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那个爹可真是能干,原来在他娘之前还有别的女人,这便算了,竟然闹出这等丑事,甚至还搭进去了别人的性命! “这样的人,真是恶心至极。可现在我只有覃同钧的只言片语,我或许根本无法指控他。而且……还有奶奶。” 这也是顾乔为何心里会觉得难受的原因,因为一旦揭开真相,她奶奶必会受伤。 不单如此,她娘应该也会很难受吧? 自己爱的人凉薄寡恩就算了,竟然还是人渣中的人渣,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那岂不是恶心死了? 谁知道沈昭却没有安慰她或者帮她拿主意,而是说道:“你也说了,这只是覃同钧的只言片语。” 顾乔顿时皱紧眉头,停下脚步看向他,“你什么意思?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帮顾睿那个人说话?我给你说了,我从来没把他当爹,我根本不在乎!” 月光下,她明媚的大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沈昭叹了口气,伸手拉她。 她躲开,他却强硬地拉住了她,然后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眼睛讲道:“顾乔,你不是不在乎,你是太在意所以失去了理智的判断。” 顾乔眸光微缩,被他犀利的眸光看得有些慌乱。 他却逼着她不能逃避,继续讲道:“从一开始你便将他放到了对立面,无论他做什么你都觉得别有用心或者虚伪至极,我不敢说你被厌恶的情绪蒙蔽了双眼,但是这些情绪必然左右了你的判断,比如说,今日这一番叙述就有很大的破绽。” “什、什么破绽?”顾乔很不想承认,但是她内心知道,沈昭说的就是事实。 对这个爹,她不仅毫不抱希望,甚至还希望他是个渣爹或者坏爹,这样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厌恶他、唾弃他甚至是仇视他。 “覃同钧说,他因为害怕,所以失了心智,疯了,这话你信?”沈昭反问。 顾乔抿了抿唇,想了想反驳道:“虽然说着疯得好像太容易了点儿,但并不是不可能啊。” “的确并非不可能。这一点权且放到一边,再来说一说,他是如何得知你爹冒充李小姐的笔迹写信给望叔约定时间的?” “他说是不小心偷看到的,所以那日在十里庄看到我爹才会那么害怕。” 沈昭又问:“那他既然知晓,以他和望叔的关系,他为何不告知望叔?” “他、他……”顾乔答不上来。 “他没有告诉,无非两个理由。其一,这件事也于他有利,并且这利益远远超过他们的同窗情谊,所以他不制止;另外就是这件事根本不存在,是他杜撰。” 顾乔皱眉,“可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就是前者居多。” 顾乔拧眉,“不是,沈昭,你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我们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或许,该是时候去李家和洛州府走一趟了。” “元佑已经去汝陵城了,那等他回来我问问。”顾乔抿唇,神情凝重。 沈昭伸手将她眉心的褶皱抹平,然后说道:“那个覃同钧,这些日子叫人把他看牢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几方对峙。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替外叔祖寻找真相,那就不要轻易听信任何人的话,而是要从几方的话语里抽丝剥茧、去伪存真,重新拼凑出当初那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顾乔听到这一席话,心中震动,不免抬头看向他。 “沈昭。”她不禁喊道。 “嗯?” “这样看着你,好像在仰望你。” 第594章 比蜜蜂还厉害的蚊子(四更) 沈昭闻言,立即屈膝矮下身子来。 顾乔连忙伸手撑住他的脸,再次讲道:“不,就这样,我喜欢这样仰望你。” “乔儿?” 听到他喊自己“乔儿”,而非上声的“巧儿”,那阳平的声调莫名地扣人心弦。 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讲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听到这事,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只能想到来找你。看到你我好像就找到了主心骨。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心中更是踏实了许多,知道该怎样做了。对不起,你马上要乡试了我还拿这些事来烦你。” “怎么说是烦呢?为你去烦解忧难道不是我该做的?”沈昭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顾乔吃痛,连忙去躲。 沈昭却突然凑近,呼吸近在咫尺。 顾乔只觉得心若擂鼓,连忙闭上了眼睛。 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随后就听到一声轻笑,然后是耳边清脆的“啪”的一声。 那清脆的巴掌声让她霍地睁眼,连忙往后退去,然后她愣愣地看向沈昭。 只见他双手合在一起,那声音就是掌心拍打发出的。 然后她就听他说道:“这湖边的蚊子也太能耐了些,若是再将我家巧儿的嘴叮个大包,回去可怎么向奶奶交代?” 顾乔瞧见他那戏谑的眼神,又想到当初顾婆子说她被蜜蜂叮,顿时脸色羞红,连忙伸出拳头捶打他。 只是她那粉拳捶在身上能有什么力道?倒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沈昭让她捶了几下解气后才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喊道:“好了,不闹了。” “谁闹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太可气了。” “这不奶奶在农庄里避暑,你又天天与她一起,我得注意一些嘛。”沈昭笑道,胸口都跟着震动起来了。 “你还笑?”顾乔连忙伸手去拧他。 “总算逗开心了。”沈昭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这才抵着她的额头叮嘱道,“是要提醒你,在奶奶面前别漏了陷,无论是我们的事还是覃同钧这件事。事实没有查清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顾乔这才知道他原来是看自己的心情不好故意逗自己,又想到他像个长辈一样教导自己做事,帮自己考虑周全,心中不免感动,这才乖乖地点头,“嗯”了一声。 “真乖。”沈昭像是拍小狗一样拍了拍她的头。 顾乔连忙想将脑袋从他魔掌下拱开,谁知道他却先一步松了手,然后钳住了她的下巴。 “你不是说怕奶奶发现——吗?” “所以让你别露馅了。”沈昭将她最后那个语气词一起吞了进去,连带着他自己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湖水涌动,被温热的夏风吹动涌入芦苇丛中,不断侵袭沙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青蛙蹲在浅滩处,瞧见栈桥上相拥的人儿,脑袋微微动了动,似在分辨这沙沙声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随后它终于听清,顿时羞得“呱”的一声叫,然后跳进了湖水里。 “呱!” 更远处,另外一只青蛙听到了同伴的呼声,也跟着叫了起来。 呱呱声此起彼伏。 有小孩寻声扑了下去,却扑了一个空,并没有捉到青蛙,但是意外的,他却摸到了一个西瓜。 抱着西瓜,他开心地跟着小傻子似的笑了起来。 守着瓜棚的老爷子听到声响,连忙提着灯笼赶了过来,瞧见是自己小孙子,这才松了口气,再一看瓜藤都扑断了,顿时心疼不已。 “你个小子,这可是贡瓜!” “祖父,既然都坏了,我们能不能把它吃了?”小孩子摸着瓜,垂涎欲滴。 “这可是贵族的瓜,咱们普通老板姓哪里吃得起哟!” “祖父……” 然后,吃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响起。 沙沙沙,沙沙沙…… 顾乔扑在沈昭怀里埋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黑暗中,她只能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朵都好烫,像是发烧了一般。 “我要走了。”她说道。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快回书院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我有马车呢。”顾乔连忙讲道。 “不行,你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我今日已经告了假,明日一早准时返回书院就行了。” 原来他竟早已打定主意。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在马车上说话就是了,何必耽误时间,这样你回去还能温习功课。” “劳逸结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再说,今日月色颇好,你难道不想看看?”沈昭看着她讲道。 顾乔闻言抬头,看着天上的半圆的月亮,忍不住讲道:“马上就要到中元节了。” 她在看景,他在看她。 “是啊,也马上到你的生辰了。” 顾乔回头,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心不禁猛然一跳。 这个七月十六,她的假年龄就及笄了,这意味着她和沈昭的婚事…… 她之前隐约听起她奶奶和娘提起过,好像两人打算在她及笄礼上议亲,把这件事定下来。 她脸色微红,忍不住看向沈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沈昭反问。 “不说就算了。”顾乔抿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昭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慢慢地朝马车走去。 等到马车那里,沈昭上车后发现就他们两人,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覃同钧呢?你把他留在随州城了?” “嗯,他在济世医馆住了许久,还需要收拾行李那些,当时快关城门了,我等不及,又想着来找你,就和他说好了明日再去接他,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问问。记得我说的话,明日他回到十里庄后,一定把他看好了。如今他已经恢复正常,说不准会再碰到你爹,若是认出来就糟了。” “嗯,知道了知道了,操心的沈大哥。” “叫谁大哥呢?” “那……哥?昭哥?昭哥哥?” 这“哥哥”二字无疑是在玩火。 伴随着车轱辘的滚动,田野里又响起了青蛙呱呱的叫声。 夜色朦胧,遮了一方情思。 当日头再次升起的时候,顾乔又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十里庄东家,只是—— “东家,不好了,覃同钧失踪了。” “什么!” 第595章 上门试探,遇见故人(一更) 覃同钧失踪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据济世医馆的药童回忆,覃同钧头一晚上收拾好了行李,就等着顾乔第二日派人去接他。 第二日清晨,他说要出去买十里香的包子尝一尝,结果这一出门,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医馆的人都忙,也没注意到他不见的事情。 等到顾乔派的人赶去,众人这才发现,人早就没了踪迹。 顾乔不是很擅长处理庄外的事务,立即找了梅执勇。 陆少祈虽然不在,但是梅执勇还是能够借他的人用用,只是没想到随州城几乎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找到人。 “奇怪了,怎么会失踪?”顾乔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不禁回响起沈昭让她多方对峙的话来。 如果覃同钧是在对她说谎,会不会是他心虚逃跑了呢? 可他的家人还在十里庄啊,难道这人连老爹和大哥也不要了? 而且还没有“东窗事发”啊,也不至于这就跑了吧? 但如果不是自己想跑,没事去买什么包子? 既然不是自己跑,又会是被谁捉去了呢? “表妹,覃同钧身上到底牵涉了什么秘密,你连我都瞒着?如今人都失踪了,你不把厉害关系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找人?”梅执勇立即讲道。 沈昭一大早就回了书院,眼下他和梅执恕都在书院里,十里庄里的小辈当中,梅执让和沈晚又帮不上忙,这种事也不能告诉梅氏和梅涣青,顾乔想了想,竟然也只有给她二表哥说了。 她立即将来龙去脉给他捋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但是刚才后面那些话都是转述覃同钧的,是否真实还有待查证。” 梅执勇惊愣不已,过了许久才吐了口气,然后讲道:“走,去一趟顾府。” “去顾府做什么?” “试探。如果覃同钧被掳走了,那最有可能干这件事的就是顾大人,我们去探一探顾大人的反应,再做判断。”梅执勇连忙讲道。 “会不会打草惊蛇?”顾乔担心。 “如果顾大人是无辜的,那他根本不会知道我们在试探什么,又何来打草惊蛇一说?”梅执勇反驳道。 很快,他装上了两壶趵突泉水,又提了两坛十里香,然后与顾乔一道进了城。 “借口呢?我用什么借口去见他?”顾乔着急问道。 要知道,她唯一进顾府的理由就是探望她奶奶,如今她奶奶都在十里庄,她这样突然到访,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梅执勇也犯了难,连忙思考。 “有了!” “快说。” “就说十六那天是你生辰,说你希望他也能到十里庄,你这次去就是邀请他的。” “不是吧表哥,这我心里要堵死的,我会自闭的。” 好好的一个生辰请顾睿去干什么。 “你就算不主动请,他恐怕也会来,毕竟你是他的长女。你就假意邀请一下嘛,这只是个借口,借口而已。” 顾乔想到大局为重,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借口。 到了顾府,管家将他们迎了进去,然后去府衙请了顾睿回来。 不得不说,顾睿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说公务繁忙就把两人打发了。 “今日怎么得空来看爹爹啊?”顾睿笑道,十分和蔼可亲。 实话实话,他这张皮囊还是十分好看的。 可眼下顾乔看他却像是在看嫌疑人,总觉得他的笑容下面藏着太多血腥和腌臜龌龊。 私下里,她还是叫他一声爹,免得一个“孝”字压过来喘不过气,还会被他怀疑。 “是这样的,爹,我给你带了趵突泉水来泡茶,另外还给你带了两坛酒过来。”说着,她将酒和用竹筒装好的水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顾睿抬眸,见她抿着唇,神色小心谨慎,想到她终究是自己血脉,不禁叹了口气,“说吧,找我什么事?” “再过几日就是十六,我……”顾乔故意装作难以启齿的模样。 “我会来的,你奶奶已经和我说了。原本我以为你不希望我去的。”顾睿回道。 顾乔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顾睿只当她不好意思,却不知道她只是怕自己厌恶的神色太过明显漏了陷。 “正好覃老培育的昙花就快开了,到时候顾大人一定要过来。”梅执勇立即讲道。 “昙花要开了?好啊!这个可以。”顾睿立即点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覃老”两个字。 梅执勇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幻,只回道:“顾大人喜欢就好。” 顾乔这才跟着讲道:“覃老好像还能控制这昙花的盛开闭合,到时候定要他将绝技展示一番。别说,这覃家村擅养花卉的名头当真不假。” “覃家村?”顾睿这才反应过来,问,“可是汝陵城的覃家村?” “爹你也知道。” “怎会不知,那个村子确实有名。”顾睿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 梅执勇立即将话题岔了过去,几人拉扯了几句,随后两人才同顾睿告辞。 等上了马车,顾乔忍不住问:“你觉得如何?” 梅执勇摇了摇头,“他似乎对覃家村略感兴趣,但是却神色镇定,并无半分惊惶,仅仅像是想到了什么而已,我倒是看不懂了,无法判断。” “这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那些年能够将我娘、奶奶哄得团团转,又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可见是个演技好的,我们两个愣头青能看得出来才有鬼了。”顾乔拧眉。 “你才是愣头青,我可不是。”梅执勇可不接受这个评价。 “你嘴上都没毛,又没成家,怎么不是?”顾乔瞥了他一眼,随后讲道,“现如今只有安排人盯着顾府,若真是他将人撸了去,肯定要接触和处置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不信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梅执勇不与她争辩,只回道:“这倒是一个方法,我来安排。” “辛苦你了。”顾乔说道,随后掀开了车帘。 自从上次覃同钧发疯时梅执勇护着她,她就下意识的与梅执勇保持距离,正如此刻,说完正事,她便装作看沿街风景的样子。 正看着,她恍惚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停、停车!”她急忙喊道。 车夫连忙将车停下来,梅执勇还来不及问她看见谁了,就瞧见她已经钻出马车,连锥帽都来不及戴就跳了下去,然后挤进了人群里。 梅执勇还以为她看见了覃同钧,连忙追上。 顾乔跟着那道身形,却不想一个晃神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她不禁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四处张望。 “表妹,你在找什么?是覃同钧出现了?”梅执勇连忙问道。 “不是。”顾乔摇了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讲道,“二表哥,我刚才好像看见了……” 她抿了抿唇,显然自己也很是不确定。 “你看见谁了?” 她扭转头,匪夷所思地讲道:“顾凌。” 第596章 真相: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二更) “顾凌?”梅执勇愣住,随后反问,“怎么可能?他在边关呢。” “对啊,怎么可能呢,而且那人好高,应该只是长得像吧。”顾乔抿了抿唇,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随后她愕然地发现,她所在的这一条长街,正是当年顾凌向她告别的那一条。 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顾乔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走吧。”梅执勇喊道。 顾乔吐了口浊气,这才跟着他转身离开。 只是她没有发现,就在她转身后,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后突然走出来一道人影。 那人静静地目送她离开,眸光幽邃。 接下来两日,顾乔一边瞒着覃老,只让他以为儿子还在济世医馆治疗,又让他培养昙花将他绊住,一边与梅执勇打听覃同钧消息。 顾府并没有什么异动,倒是陆少祈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来找了顾乔。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当真从李家旧仆的嘴里套出了话。 只是这话却与覃同钧给她说的有些偏差。 梅承望受了宫刑不假,李氏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掉了这也是真。 但李员外那样一个溺爱女儿的人,怎会如此狠心,竟然死活也要给李氏灌避子汤,原来竟然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是谁的! “什么意思?”顾乔不太懂。 陆少祈答道:“李氏死活不松口,并不是为了保护情郎,而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孩子……不是我那爹的吗?” 陆少祈摇头,“老管家告诉我,当初出了事后,李氏身边的丫鬟是第一个被捉去问话的。她家主子是小姐,可以嘴硬;她却只是个丫鬟,挨不住刑罚就招了。只是招出来的事实却令人瞠目结舌。原来出事那晚,好几个学子都在,大家都喝醉了酒。李氏女扮男装被揭穿后,大家只当她是青楼的风尘女子,故意女扮男装混迹他们当中,然后……” 后来的话,陆少祈当着顾乔这个未出阁的女子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乔眨了眨眼,随后明白他指的什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声音有些颤,“那些人都是读书人啊!” “秦楼楚馆,又是去喝花酒,不然该怎样?况且都是些才子,如此行事,至多不过算是放荡不羁。若是再写点儿诗词小曲,还能得一句风流才子的称赞。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那女子并非烟花女子,而是李府的小姐。” “怎么可能,顾睿他们不要命了吗?就没个清醒着的人?”顾乔不寒而栗。 “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儿蹊跷,但是这种事如此骇人听闻,那老管家应该不敢乱说。另外,那老管家还说,约见面的信也是李员外让李氏写的。不仅写了一封,而是写了好几封,给当日在场的学子都送了过去。” 顾乔皱眉,“这又是何意?” “据说是想看看李氏心里念念不忘的人是否会去赴约,然而最后却只有梅承望一人去了。而李氏当时的反应,明显让人瞧出来她心中之人并非梅承望。李员外气怒,又知道当日也有梅承望参与其中,便将他绑了起来。” 顾乔想到覃同钧说顾睿模仿书信,看来不是,而是他们都收到了信件,是李员外的手笔。 陆少祈仍在继续。 “按理说,李员外心疼女儿,便是再瞧不起穷小子,但你爹好歹有一定文才,说不准就平步青云。一般情况下,他若是真心疼爱女儿,在出事之后想的应该是保全女儿的名声,将李氏许配给你爹,扶持你爹,而不是直接打掉李氏肚子里的孩子。要知道,绝子汤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他如何忍心?可见那个孩子确实不知来处,他逼不得已。” 顾乔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最后只有梅承望一个人来,其他人都当起了缩头乌龟,李员外怒不可遏,就对梅承望执行了私刑,同时也是对其他人的警告。” “他为何不直接对顾睿他们下手?”顾乔已经懒得叫爹了。 “因为这件事不能闹大,闹大他的女儿就毁了。而且同时对几个优秀的学子下手,官府也会盯上他的。何况那时候,你那个爹也不知道怎么搭上了那个大儒,有他护着。” “真是能耐啊。” “不单如此,我怀疑他与你娘成亲,也是为了与那大儒更加亲近。” “什么意思?” “我特意打听了那位大儒,如今他已作古了,但这个人生前曾有一位青梅竹马,并且痴情不悔,可却因为家世等种种原因,两人被迫分离错失姻缘,所以大儒对这事一直颇为遗憾。你算算你娘与你爹成婚的日子,是不是就是李氏这桩事事发不久?” 顾乔闻言,认真地算了算,随后整个人如坠冰窟。 “是的,所以我外叔祖才会对我娘各种看不顺眼,因为望叔出事不久,她就嫁给了被我外叔祖怀疑的顾睿。但是,望叔溺水又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言辞闪烁,分明就是在护主,所以应该就是李家出手无疑。不单如此,覃同钧的疯病应该也是李家所为,所以覃老才从未在我们跟前提过他在汝陵城李家做工的事实。你爹应该是得了大儒的庇护,所以逃脱了李家报复。” “所以,这件事覃同钧并没有完全讲真话,他也是凶手之一?” 陆少祈点了点头,“两边对照起来,的确如此。而你外叔祖坚持认为他的儿子是被害的,恐怕除了坚信他儿子会凫水、不会轻易溺水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儿子的尸体是残缺的。这一点,恐怕他也从未向你提及过。” 顾乔机械地点了点头。 当陈年旧事一点点浮现出来,当真相被拼凑完整,她除了震惊和恐惧,再无其他。 竟……无一人无辜。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过了许久她才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那这样的话,覃同钧自己躲起来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他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因他迁怒,为难他的父兄。” 第597章 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三更) “极有可能。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说着,陆少祈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然后讲道,“那个老管家说的,我全部让人写了出来,还让他签字画押。你外叔祖追查了那么久,这个真相他是否知道,取决于你是否告知。” 顾乔伸手接过那几张纸,手微微颤抖。 “梅承望敢一人赴约,说明他是个敢做敢当的,又或者对这家小姐当真有情。只是这件事太过混乱不堪,也难怪他触怒了李员外。”陆少祈讲道。 顾乔闻言,只觉得手里轻飘飘的纸张重逾千斤。 她要怎么告诉她的外叔祖? 又或者,装作不知?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好好想一想吧。”陆少祈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说道,“我回城了,今日是中元节,我得回去给我娘多烧几个元宝,让她在那边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嗯。”顾乔被他那豪气弄得哭笑不得。 只是等到他走到门边,她又急忙喊道:“元佑。” 陆少祈停下脚步看向她。 顾乔冲他说道:“谢谢,辛苦了。” “嘁,说这些。” “不是光嘴上说说,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顾乔摇了摇手里的供词,冲他笑了笑讲道,“礼尚往来。夏小姐回来了,现下就在随州城里。” “当真!” “当真。正好她在成衣坊做了一件衣服,你帮忙送一趟吧。”顾乔挑眉。 “行啊,那先谢过了啊!”陆少祈说着一撩下摆,立即跨步往院子外走去。 “自己还不是说这些。”顾乔摇了摇头,目送他离开,随后赶紧收了手里的供词,脸上的笑容也瞬间荡然无存。 眼下,该怎么抉择? 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顾乔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等着沈昭下学。 今日中元节,他们一会儿就会回来。 顾婆子已经回了顾府,与顾睿他们一起祭祀顾家列祖列宗去了。 梅氏再不用祭拜顾家祖宗,只用管着自家娘家这头便是,但梅家这边有梅涣青主事,她除了给自己爹娘单独弄了一份香纸烛表示心意外,其余的便跟着梅家一起,没那么多规矩。 吃完饭后,河边燃起了香蜡纸烛,还有沈晚这个巧手做的河灯。 顾乔瞧见梅崇岭为梅承望放河灯,瞧见他面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心中更是不忍。 “义父,这里蚊子好多啊,老是叮我,我们先上去吧。”伍秀兰故意讲道。 因为她知道直接劝梅崇岭是劝不走的,只好拿自己做借口。 梅崇岭望着飘远的河灯,神思悠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好。” 沈晚月份重了,腹部高高隆起,梅执恕也担心她被毒蚊子叮咬,连忙护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其他人也相继散了。 顾乔落在最后,望着大家沿着台阶上岸的背影,心事沉重。 因为是中元节,鬼门大开,梅氏不许她乱走,所以她也没有机会和沈昭说事,只能回了自家院子。 等洗漱妥当后,她睡不着,索性将账本拿来捋一捋。 穿越过来,大概她上一世会的,唯独记账这一项十分好用,也不枉她大学在会计课上抓耳挠腮,各种借贷科目颠来倒去了。 大约忙了快一个多时辰,账也捋好了,她这才端着烛火准备去歇息。 只是刚走了两步就看见手里的烛火闪了闪,偏过头就发现靠着后檐沟这一面的窗户被风吹开了。 她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今天是鬼节啊。 她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抬步朝前走去,随后就瞧见一道黑影突然冒了出来。 “啊!”紧接着,她的嘴巴被人捂住,手里的烛台也掉落在地。 屋里的光瞬间湮灭,在那刹那她只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跃而入。 “嘘,是我。”沈昭的声音传入耳中,顾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腿都吓软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你快吓死我了,这夜半三更的你来做什么?”顾乔伸手拧了他的腰一把,结果却发现她根本拧不动。 “我看你心事重重,白日里又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只好晚上来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昭索性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顾乔伸手推了推他,“热。” “可我喜欢这样抱着你。”沈昭却无视她的反抗,还将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你这样我怎么说话嘛。”顾乔继续推搡。 沈昭轻笑两声,随后嘘了一声,“别把干娘吵醒了。” 顾乔这才不敢乱动。 她不动,过了一会儿沈昭反而松开了她,然后摸黑将她拉到了床边,让她坐上去。 “你干嘛?” “你不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吗吗?我让你轻松一下,你躺着,我在这里听你说。”沈昭回道。 顾乔这才稍微放下了戒心,然后抱着被子坐在了床上,压低了声音把所有的事情讲给了他听,包括覃同钧失踪的事。 沈昭也有些愕然,当日他并非替顾睿辩解,不过是想顾乔更加客观公正地去处理这件事而已,却没有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这其中还真有隐情。 这样一来,顾睿、梅承望和覃同钧都参与了其中,三人都有责任,只是顾睿比起另外两人更为聪明,所以得以逃脱。 不过这件事……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问。 “我还是想去洛州府一趟,除了覃同钧和顾睿,唯一的当事人就是李氏,我想找她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要查,就彻底查个清楚。” 顾乔一想到陆少祈猜测顾睿是为了博得那个大儒的青眼才娶的梅氏,心中就堵得难受。 还有梅承望到底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参与者还是无辜被牵连?又或者一片真心?这些都会直观的影响知晓这件事的人的判断。 潜意识里,顾乔希望上天不要对她外叔祖那么残忍,多年就只寻得了这么一个答案。 “行,那你什么时候去?”沈昭问。 “及笄礼后就去。正好赵大人现在是洛州知府,在推广红薯种植,我过去教洛州的百姓保存红薯、制作红薯粉等。如此一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黑暗里,没有点灯,顾乔却能感觉到沈昭的担心。 她有些愧疚,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好好温习你的功课,到时候我和元佑还有二表哥一起去,就跟去年一样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你秋闱的时候,我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回来。”顾乔讲道。 第598章 顾巧儿,好久不见(四更) “好,那注意安全。”沈昭忍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顾乔贴着他,听着他的心跳,没有舍得将他推开。 过了许久,她听到他说道:“对了,以后和执勇在一起,注意一些。” 顾乔身子一僵,随后问道:“你……也发现了?” “也?你终于看出来了?” “我没想那么多,但是——”顾乔想起之前覃同钧发疯的时候梅执勇将她的护住的场景,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昭更加用力的勒紧了她,仿佛在宣誓主权一般,然后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够迟钝了,以前顾凌喜欢你你就看不出来,没想到执勇更甚,他估计到如今都没发现自己喜欢你。不过等到十六那日咱俩的事情定下来,他就是再察觉那也没用了。” 顾乔听到这些话,顿时脸红,连忙伸手推开他,“好啊,你果真和奶奶她们商量好了。” “乔儿,我已经等不及了。”黑暗里,沈昭捧着她的脸,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她。 他目光灼灼,仿佛如火,即便夜色再黑顾乔仍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张脸瞬间通红。 沈昭低沉悦耳的声音仍在耳边响起。 “你太优秀了,太多人的目光都被你吸引,顾凌、执勇,还有小西也喜欢与你来往,焉知以后不会出现其他人?只有将你尽快娶进门,才能杜绝了那些人的觊觎。”他一本正经地讲道。 “说得我好像跟一盘菜似的,人人觊觎?哪有那么夸张。”顾乔嘀咕。 只是说起这个,她立即抓住了沈昭的双臂,然后讲道:“对了,那日我在街上看见一个人,长得好像顾凌!但那人一晃就过去了,我没追上,而且看身量也好高,又不太像。” “你追上去了?”沈昭的重点却在这里。 “啊。”顾乔触及到他危险的眸光,瞬间求生欲爆棚,连忙讲道,“我只是好奇,我就是——” 她解释的话音很快被沈昭吞入腹中。 …… 夜色流转,好似有谁家醋坛子打翻了,整座院子里都飘荡着酸溜溜的味道。 只是两人都想不到,顾乔竟然不是眼花。 顾凌真的回来了! 七月十五日,顾凌来到十里庄拜访他的三叔和三婶。 顾乔看到顾凌大步朝她走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 曾经那个顾家村调皮捣蛋的小霸王,三年不见,不仅身量拔高了一大截,就连容貌也褪去了曾经的稚嫩。 只见他肩宽腿长、腰背挺拔,好像一柄绝世利剑,锋芒全开。 西北的烈日和风沙,边关的战火和狼烟,铸造了他的铮铮铁骨,将他打磨成了真正的男儿。 这样的顾凌,无疑是陌生的。 可这样的陌生感,却随着少年露出牙齿冲她爽朗一笑的时候被驱散殆尽。 “顾巧儿,好久不见!你也长高了呢!”他的声音十分轻快,听得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顾乔原以为再见会尴尬,却不想他这一开口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鼻头略微有些酸涩。 她其实心底一直拿顾凌当好朋友的。 当年他一气之下从军,远走边关,顾乔一度觉得是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的。 一想到他这三年有可能遭遇的刀枪剑雨和战场危险,而此时此刻还能这般健康并健全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就不免为他高兴,是真的高兴。 他活着回来了。 “欢迎回来。”她不禁说道,眉眼都笑了起来。 “欢迎回来。”沈昭略微上前一步,将顾乔的半边身子挡住,然后冲顾凌说道。 顾乔浓眉微挑,这才抬眸打量起沈昭来。 三年的时间,沈昭也迅速拔高,两人再次对视,眼里是男人的较量。 “是的,我回来了。”顾凌眯了眯眼,一语双关。 作为男人,沈昭直觉他对顾乔的心还未死,并且来者不善。 几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顾凌把从西北带回来的见礼给了众人后,就跟着顾旆夫妇去了他们住的院子。 毕竟当年把顾凌搞丢的就是顾旆,此番看到顾凌平安归来,最激动的也当数顾旆,一家人自然是要好好叙旧。 顾乔则看着顾凌给她带来的姑墨小靴刀,十分新奇。 这刀做得非常精巧,不仅是折叠的,刀柄两侧的靴筒口与筒腰上还雕刻有花纹,刀锋也足够锋利,这样既美观又便于携带,可做腰饰的同时还能切瓜、切肉、削木等。 而且顾凌也说了,当地人还用这个来宰羊呢! 可真是小刀大用,而且这礼物挺对她胃口。 沈昭看着自己手里普通的砚石,再看顾乔对她的礼物爱不释手的模样,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我看看你的是什么?”顾乔问沈晚,随后看到那竟然是一条沙丽。 沈晚惊叹于那薄纱的技艺和花纹的繁复美丽,显然也十分喜爱。 见状,顾乔忍不住讲道:“顾凌还真是有心了,我们都有礼物。” “可不是。”沈昭摩挲着手里的砚石,眸光幽邃。 将十里庄有哪些人,并且每个人的喜好是什么都打探得如此清楚,顾凌,他是有备而来啊。 顾乔瞧见他眸光冷冽,立即将小刀收了起来,不敢表露出一丝喜爱。 若是陆少祈见了,肯定又要说她怂了。 到了晚上摆宴的时候,大家终于知道这次顾凌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原来他是特意赶回来参加武举的。 大熙朝的科举除了文举之外,另外还开设了武举,文武同时段举行,均是三年一大考。 顾凌身上有战功,可以不用参加童子试,但武举人这一关却不行,必须回来考。 大熙朝的武将多是世袭罔替,普通人要想从军,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在朝廷征兵的时候参军,从虾兵蟹将做起,慢慢积攒功勋。 但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战功赫赫的名将,可能性无疑是极小的。 另外一条路就是武举。 武举状元可以直接授正三品参将,算是一步登天。 届时有了官职,再想争取出征的机会就要容易得多。 这次顾凌回来,显然就是要走武举的路子,孔威肯放他回来,也可见对他期望颇高。 但武状元并不是这样好考的,武举比起文举来说,一样的竞争残酷。 第599章 沈昭VS顾凌,她本就是我的(一更) “你有把握考上吗?” 饭后,顾凌借着询问顾乔十里庄的建成和发展的事迹,得以与她单独闲话。 顾乔也怕沈昭打翻了醋坛子,便干脆与顾凌坐在趵突泉旁的凉亭里品茶,亭子几面都是敞开的,自然不会引起误会。 提及武举,顾乔忍不住就问了上面那个问题。 “成为举人应该没问题。”顾凌抬眉,十分自信。 顾乔哦了一声,两人已经聊了许多,瞧见沈昭就在天然居的大堂里坐着,透过洞开的大门直直地看着这个方向,她哪里还能聊得下去,于是说道:“那你风尘仆仆,定是累了,早点儿洗漱休息吧。” 瞧见她起身,顾凌立即喊道:“顾巧儿!” 顾乔怔了怔,然后抬头就看到他已经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顾凌?” “巧儿,三年前你拒绝了我,说你只想与你奶奶和娘亲在一起,并不准备婚配,如今你的答案仍是如此吗?” 顾乔哑然,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天然居的方向。 顾凌的余光也扫到了朝他们走来的沈昭,瞧见顾乔的眼神,他立即又道:“当初我问你是否有了喜欢的人,你不承认,但是……那人就是沈昭对不对?” 沈昭对他的敌意太明显了,而且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与沈昭不对付了,那是一种天然的、敏锐的直觉。 顾乔抿了抿唇。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已经承认了一切。 随后她侧身就要从他身旁走过。 顾凌却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你爹娘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你那个爹,如今你与你奶奶被迫分开更是心中难受,我会帮你的。” 顾乔讶然,“你说什么?” 还不等顾凌回答她,沈昭已经来到亭内,他一把拽住顾乔的另一只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畔。 顾乔身形一转,愕然地看向突然出手的沈昭。 与此同时,她的身形猛地一滞,因为顾凌那边并未松手。 两个男人一人拽着她的一只胳膊,神色同样冷冽,霎时间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顾凌,松开巧儿。”沈昭沉声道。 “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顾凌反问,眸光犀利如刀,“难道是义兄?若我没记错,如今你和她再无关系,而我却是她的族兄。” “八竿子打不着的族兄?”沈昭反问。 顾凌听到这话并不生气,反而笑了,“对啊,出了五服八竿子打不着的族兄,那也总比你这个义兄更有希望。毕竟她是谁的女儿,我们都清楚不是吗?” 沈昭皱眉,察觉到顾凌话中有话。 两人眼神交锋,竟然谁也不让。 顾乔站在中间,被两人一左一右拽着,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扫见有伙计朝这边走来,她连忙喊道:“你们俩都快给我松手!” 两人却都充耳未闻。 “顾凌,放手!”顾乔急了。 顾凌好整以暇,道:“沈昭松手我就松手。” “沈昭?”顾乔又看向沈昭。 沈昭低头瞥了她一眼,她立即跟鹌鹑似的闭紧了嘴巴。 怂了。 顾凌眯了眯眸子,冷声质问道:“你就不在乎巧儿的闺誉?” 沈昭眸光微抬,并不答话。 顾凌瞳孔缩了缩,两人眸光如电撞在一起,霎时间顾乔只觉得头顶好似刀光剑影,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两人僵持不下。 而正在这时候,那伙计也即将转弯走过来。 顾凌目不斜视,耳朵却微微地动了动,随后喊道:“我数一二三,一起撒手。一、二——三!” 话音落下的这一瞬,他果然撒了手,可是没想到沈昭却并未撒手,而是将顾乔拽住往怀里一带,身形旋转的同时扬手一挥,随后便听得“叮”的一声,绑着细竹帘的绳索应声而断。 “刷”的一声,细竹帘猛地垂下,遮挡了亭中他与顾乔的身形,也隔绝了伙计的视线。 顾乔被他拽着,只能仰头看着他。 一刹那,她只觉得脑袋突然因为身形转动而有些眩晕,在这眩晕里,她只能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将他的容颜深深刻在心里。 这是她的沈昭,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她的手的沈昭,她的大醋缸子啊。 顾凌看着她一脸痴迷和爱慕地看着沈昭,心顿时像是被刀扎似的。 “沈昭,你!” “她本就是我的,我为何要放手?”沈昭眉梢微挑,剑眉挑起锋利的弧度。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眼,却带着令人心惊的警告和威势。 顾凌的拳头渐渐地握了起来。 看来这三年不仅自己蜕变了,沈昭也有着惊人的成长。 深吸了一口气,他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看向沈昭说道:“现在就说这话未免太早了,巧儿一日不嫁,你这话就一日做不得真。” 说完,顾凌深深地看了沈昭一眼,随后眸光落在顾乔身上,最终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顾乔这才试图从沈昭怀里起来,谁知道沈昭却反而把她带得更紧了一些。 顾乔紧张不已,毕竟这个八面亭只有一面的竹帘掉了下来遮住,她怕被人看见。 而且此刻太阳虽然落了山,天色却还是很亮的。 “沈昭,有人……”她弱弱地喊道。 沈昭这才将她松开,一颗心却沉了下去,眸光微眯。 顾凌,来者不善。 这种预感愈发浓烈了。 “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我总觉得他这次回来,不仅是考武举那么简单。” 顾乔想到刚才顾凌说的话,也觉得诧异,立即将原话转述,然后疑惑。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帮我?” 沈昭拧紧了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即讲道:“你在这里,我赶着进城找一趟元佑!” “哎,这个时辰城门都关了,你赶不上了。有什么事明早问也一样,到时候元佑也会过来的。”顾乔连忙讲道。 沈昭看了眼天色,心里总归有些不安。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顾凌的出现,多少让他紧张了起来。 明日就是顾乔的生辰,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是。 是夜,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第600章 神秘的礼物(二更) 与此同时,随州城顾府。 顾睿夫妇也还没有歇下。 赵氏特意为顾乔挑了几件生辰礼,正让顾睿选呢。 谁知道顾睿却是一件也没瞧上,反而问她:“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套宝石珍珠头面,就把那个拿出来吧。” “徵明,那是御赐之物!”赵氏立即急了。 那一套宝石珍珠头面,除了珍珠都是用的上好的南珠外,更用了点翠手法,整套头面华贵大气、精巧无比。 不单如此,那更是圣上亲自赏赐的,是无上的尊荣。 原本她是打算将此物留给自己女儿做嫁妆,未曾想如今顾睿竟然打算拿给顾乔。 “徵明,巧儿明天只是过生辰而已,并非真的及笄。何况那是御赐之物,她也戴不出去啊。”赵婉婷连忙劝道。 “虽然是假年龄,但是巧儿当初的及笄礼我这个当爹的未曾出席,自得补上。婉婷,她毕竟是我的长女。当初你瞒下了娘和她们的消息,我不再怪你,但是……我亏欠这个女儿良多,她还亲自前来邀请我参加她的生辰,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我心中难过。”顾睿讲道。 赵婉婷听到这话,心里酸溜溜的,但是听他提及自己隐瞒消息的事,立即不敢再说话,毕竟她理亏在前。 “我知道了,明日一早就去开库房。”赵婉婷如此回道。 见她委屈,顾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安慰道:“婉婷,这些年,辛苦你了……” 赵婉婷抬头,望着他深情的眸子,鼻头一酸,顺势靠在了他怀里。 烛火幽幽,赵婉婷伸手抓着他的衣服,随后两个人倒了下去。 只是过了一会儿,赵婉婷疑惑的声音响起,“徵明?” “今日太累了,睡吧。”顾睿说着,起身吹熄了烛火。 赵婉婷还想再说什么,顾睿却替她盖了被子,讲道:“夏日更要注意,别受凉了。” 她抿了抿唇,想到他这些日子都宿在邰姨娘那边,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可听到他关心的话,又觉得他终究是在意自己的,两人老夫老妻,孩子都快成人了,也不该奢望太多,这才闭眼睡了过去。 就在屋子里的灯熄了后,一道黑影从屋顶掠过,认真细看,那身影还有些臃肿。 很快,这身影在不远处的院落停了下来,然后跳了下去,这才松手,将怀中的女子放开。 怪不得臃肿呢,竟然是两个人。 “这下相信了吧,我没有骗你,顾巧儿就是你爹的亲生女儿。”蒙面的黑衣人对女子说道。 女子粉拳紧握,眼里带泪,神情更是十分凶悍。 “所以,那沈昭原本是梅氏的干儿子,顾巧儿与他绝无可能。但顾巧儿故意不认你爹,一方面让你爹更加愧疚,什么好的都拿去弥补她;另一方面,她和沈昭就可以在一起了,而你反而永远与沈昭不可能。”黑衣人继续讲道。 “不,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得逞。”顾玥面色狰狞,随后抬起头来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黑衣人立即附耳过去。 听完后,顾玥面色大变,“不行,这……这会连累我爹的。” “你爹是朝廷大员,如此不过是挠一下痒痒,不会真的有事。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顾巧儿不仅和沈昭再无可能,还会获罪,你难道不想看她获罪吗?“ “我……你为什么帮我,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的生意被顾巧儿拦了路,断人财路无异于夺人性命,所以我和她是不共戴天之仇。” 顾玥面色几经变化,看着黑衣人没有说话。 夜色正浓,暗处有乌鸦拍翅惊飞起,像是被暗夜里行走的魑魅魍魉和妖魔鬼怪吓到了一般。 “嘎——”乌鸦粗粝的声音划破长空。 这一夜,微微闷热,不知道多少人怀揣心事、无法安眠。 翌日一早,顾睿夫妇便收拾好准备出门。 两个男孩子,一个要去学堂,一个要留在家里上学,倒是不用管。 原本让顾玥好好待在家里的,没想到顾玥却挽着顾婆子,非要去十里庄。 顾睿最后只能让她跟着上了马车,很快,马儿哒哒,出了城一路来到十里庄。 这次虽然是顾乔的生辰,但本来就没打算大办,也没打算大肆宣扬,所以今日也不过是顾乔他们几家凑在一起热闹而已。 不过十里庄还是特意闭园了一天,也让大家都放个假。 瞧见顾玥也从马车上下来,顾乔在看到顾睿觉得堵心后,只觉得心情更加糟糕了。 不过顾玥今日竟然没有出言挑衅她,倒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被提前告诫过。 总之她不找茬,顾乔也乐得清静。 很快,及笄礼开始。 因为是假及笄,所以顾乔并不是很上心,再加上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就老老实实地按照流程走完。 顾凌和顾旆夫妇也来观礼了。 顾松看着站在堂屋里美丽大方的顾巧儿,忍不住对顾凌说道:“若不是改了年龄,巧儿只怕早就嫁了。我怎么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顾凌对上顾松那憨厚的面孔,微微笑了笑,声音却很沉,“哪有什么天意,不过是人为。 “人为?”顾松不解。 顾凌眸光定定地看着站在人群中接受贺礼的顾乔,想到她是为了沈昭改年龄,心中就升腾起浓烈的醋意。 不过…… “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有一点你说得对,老天爷都在帮我。”他说着,然后抱着自己手里的盒子走上前去,到了顾乔身前。 顾乔此时已经将长辈的礼物都收了,梅氏三兄弟正在依次给她礼物。 顾凌等他们都给完后,这才将盒子递了过去。 “生辰快乐。”他笑道。 “谢谢。”顾乔由衷感谢,然后接过礼盒。 “不打开看看是什么吗?”顾凌冲她笑了笑,然后看向盒子,示意道,“看看喜欢不喜欢?” 顾乔微怔。 “看看。”顾凌继续诱导。 顾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对上顾凌温柔含笑的眸光,她总觉得这盒子里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601章 宣布婚讯,出大事了(三更) “我回去再打开吧。你送我的肯定是宝贝,可不能给执让他们瞧见,回头天天来缠着我。”顾乔故意开玩笑地讲道。 说着她就要将礼盒放下,谁知道顾凌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顾玥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立即喊了起来:“那就打开吧,也让我们大家都瞧瞧是什么稀罕宝贝。” 她那语调,明显是瞧不起顾凌,等着看顾乔笑话。 顾乔拧眉,心中对顾玥不满,但这时候不打开礼盒就是下顾凌的面子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应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 入目是灰色的羽毛,她正疑惑,随后将盒子完全揭开,就发现那竟然一对绑了红绳的大雁! 最重要的是,大雁身上还插着箭,箭镞的地方刻了顾凌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双大雁是顾凌射下来的! 而且是一箭双雁。 最重要的是,根据血液的凝固情况来看,这对大雁应该才死没多久,也就是说他是今晨才去猎来的。 他的箭术竟然已经如此高超了? 就当顾乔还在为顾凌的箭术感到震惊的时候,顾凌已经抱拳跪了下去,对梅氏讲道:“梅姨,我心悦巧儿已久,如今她及笄,我斗胆向您请求,请您将巧儿许配于我。若您将她许配给我,我必定将她视为珍宝,用我的生命保护她、爱她、给她幸福!” 轰! 满堂俱惊! 谁也想不到,顾凌胆子竟这样大,竟然直接当着众人求亲。 别说他们,就是顾旆夫妇都惊呆了,显然顾凌如此行事并未提前知会夫妇俩。 沈昭眸光微眯,万万没有想到顾凌先发制人。 不过若只是求婚,他根本无所畏惧,毕竟他和顾乔的婚事是顾婆子和梅氏早就商量好了的。 至于当事人顾乔,抱着那装着大雁的礼盒只觉得烫手无比,连忙一把将东西塞过去,讲道:“这个我不能收!” 她竟然不等梅氏开口就直接了当的拒绝了顾凌。 顾凌不收,顾乔竟然直接将盒子放到地上,只道:“抱歉,我真的不能收。” 顾凌露出受伤的神情,不禁喊道:“巧儿……” 梅氏见状,连忙给梅执恕他们使眼色,梅执恕和梅执勇两兄弟立即一左一右地将顾凌拉了起来。 梅执勇身形微胖,拽着顾凌本就吃力,见他跪着不肯起,心中更是不满,用足力气将他拽起,瞪了他两眼讲道:“你这是在逼婚吗?巧儿表妹岂是你说求娶就能求娶的!” 梅氏朝顾婆子看了两眼,知晓有些事情还是当机立断为好,以免日后再出什么变故,索性狠下心讲道:“小凌啊,梅姨知晓你方才那一番都是真心实意,但是……梅姨对于心中女婿早有人选。” 抿了抿唇,她抬眸看向众人,然后目光逡巡一圈后落到了沈昭身上,这才讲道:“今日除了巧儿的及笄礼外,我更想借此机会替女儿定下与昭儿的婚约。昭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秉性纯良、勤恳好学,是我替巧儿择定的女婿。” “什么?”梅执勇有些愣住,忍不住看向梅氏,“姑母,你要将表妹许配给……给昭哥?” “嗯。”梅氏笑了起来,随即看向顾乔问道:“巧儿,你可愿意?” “全凭娘亲做主。”顾乔屈膝行礼。 听到顾乔同意了,还一脸娇羞神色,电光火石间梅执勇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表妹要许配人了,那个人还是沈昭? 这边,梅氏却在继续征询当事人的意见,问沈昭:“昭儿你呢?” 沈昭诚恳回道:“求之不得。” “我不同意!” 就在沈昭回答的同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顾玥抬步站了出来。 她揪着帕子指着沈昭和顾乔的方向讲道:“他们俩定亲,我第一个不同意!沈昭是我奶奶的干孙子,顾乔是我爹的亲生女儿,他们俩不能在一起!” 赵睿立即目光如电地朝赵婉婷看去。 赵婉婷大惊,连忙呵斥道:“玥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顾乔根本就不是奶奶和梅氏捡来的孤女,她分明就是爹的亲生女儿!她分明就是!你和爹爹的谈话我全部听见了,是你们亲口承认的!” 顾睿拧眉,这才知道并非赵婉婷泄露消息,而是顾玥自己偷听。 若是平日里她知晓这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如今却在梅氏宣布订婚消息的时候把这事捅出来,这就…… “来人,把小姐带下去,竟然在这里说胡话了。”他当机立断讲道。 好在今日及笄都是自家人,也不怕走漏风声,只要把女儿带下去就行。 “我没有说胡话,爹你不能关我!你们不能这么做!沈昭和顾巧儿不能在一起!”顾玥挣扎吼道。 眼瞅着就要被带出门,她立即张嘴在侍从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挣脱开来。 “给我制住她!”顾睿也怒了,没想到这个女儿如此不服管教。 顾凌却开口讲道:“对,这一桩婚事我也不同意,他们本就是义兄妹,不能在一起。” “小凌。”顾旆连忙拽了拽顾凌。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一旦拆穿就不好玩了。 顾凌却显然铁了心,看了一眼他三叔讲道:“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 顾旆顿时闭紧了嘴巴,终究事关他侄儿的幸福,他选择站在了侄儿的这一边。 就在场面有些僵持难看的时候,顾睿的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然后面色苍白的讲道:“顾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慌张,没个样子。”顾睿呵斥。 管家立即附耳汇报,顾睿的脸色一变再变。 等听完后,他立即吩咐:“备车,马上准备回城!” “怎么了?”顾婆子心中不安,忍不住问。 顾睿的目光落在顾乔身上,腮帮动了动,随后沉声讲道:“有人到府衙里来状告巧儿年龄造假,要求按律法追究责任。不但如此,如今城中已经议论纷纷了。” 第602章 对簿公堂(四章) “什么?什么人去告的?”事关女儿,梅氏顿时焦急不已。 “暂时还不知道,你们先稍安勿躁,至于定亲的事,暂时先缓一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顾睿嘱咐道,随后又看向赵氏,讲道,“你稍后回府,近日就不要出门了。另外,把这丫头看好了。” 说话他的时候他瞟向顾玥,交代完后转身就走。 顾玥心头一颤,有些害怕,但想到了什么,唇角却微微抿了起来,更多的是得意。 “会是谁去告发的?这可怎么办?”梅氏已经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要知道,按律令,十七不嫁,那是要问罪的! 除了问当事人的罪,全家都要跟着连坐,她倒不是害怕自己被连累,只是她担心女儿因此受到什么刑罚。 “二表哥,快派人去城里打听消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事到如今,顾乔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谁知道梅执勇整个人却呆呆的,还有些失魂落魄。 “二表哥?” “别叫他了,我让人去。”沈昭立即抬步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别慌,这件事可大可小,等爹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再看能不能用银钱将消息压了下去。”顾乔面色冷冽,然后看向顾凌的方向,问道,“顾凌,我们朋友一场,我想你不会愿意见我遭受牢狱之灾吧?” 顾凌闻言,眸光微微动了动,随后回道:“自然不愿。” “那就好。” “顾玥,你既然已经知晓我的真实身份,那你就得唤我一声长姐。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年满十七,我不嫁,全家坐之,懂连坐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你、你娘、顾棠他们以及爹和奶奶都得跟着受罚,谁都躲不掉你懂吗?所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用脑筋好好想想清楚。如果你没有脑子,就问问身边人,我相信赵姨一定会明白这其中厉害的吧?” 顾乔的眸光落在赵氏身上。 赵氏陡然惊觉,这个丫头才十七啊,她在哪里修得的这镇定从容的功夫?还有这不怒自威的威势? 顾乔哪里管得她怎么想,眸光落到了苍老身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原本陆少祈今日是要来她的生辰礼的,谁知道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有要事缠身来不了。 陆少祈应该是猜到今日是她和沈昭订婚的日子,他早前就说过一定会来的,到底是什么事绊住了他的脚步? 而且若是城中有她的流言传出,陆少祈应该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控制下去,为何这件事他却毫无察觉?又或者说是对方势力太过惊人,让他都没法压下? 该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如今只能坐等消息了。 只是没想到,等了半个时辰后,消息没有传来,反而是衙门来人了。 “赵夫人,顾小姐,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按理说府衙是顾睿的地盘,可这些捕快虽然客气,却仍是将赵氏、顾乔、梅氏以及顾婆子和顾玥一起喊上了。 “怎么回事?”赵氏柳眉倒竖,还是颇有几分知府夫人的威风。 “是大人的意思,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们。如今燕王就在堂上坐着,看着大人审案,还请夫人快快随我们去。”捕头连忙讲道。 “燕王?”赵氏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燕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剩下的胞弟,当初就是他奉命率十五万大军挥兵南下收复河山,终是助当今圣上一统南北。 这样一个大人物,怎么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随州城? 想到曾经的那些传言,赵氏心里更是跟擂鼓似的。 最后,顾乔一家都被“请”走了。 沈昭和梅涣青虽然没被请去,但他们如何能够坐得住,立即让梅执恕看着庄子和家人,他们两人并梅执勇则驾了马车追着顾乔她们去了。 很快,他们一路尾随跟到了府衙。 府衙门口已经围了无数围观的百姓。 顾乔她们被推了进去,然后就能看到跪在堂下的族老。 顾乔万万没有想到,告她的人竟然是顾家村族老,顾凌的曾祖父! 这是怎么回事? 以十里庄和顾家村的合作,族老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做这种事情,因为这对族老一家、对整个顾家村都没有一点儿好处! 而且族老的孙子、孙媳还在十里庄的酒坊做老板啊! 顾乔惊疑不定间被衙役压着跪了下去。 “堂下就是十里庄的顾巧儿?”顾睿一拍惊堂木,问。 顾乔抬眸,看着坐在上首的顾睿,目光却被他身旁不远处坐着的青年男子吸引了去。 男人穿着月白色直裰,腰束深色祥云纹的宽腰带,上面挂着一块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白玉。 此刻男人坐姿散漫,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看着堂下众人,似乎还有些疲乏,并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不到,长相儒雅清俊,让人难以将他与六年前那个带兵遣将、挥兵南下的燕王联系到一起。 就连顾乔都一直以为燕王是个中年大叔,谁曾想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她迅速垂了眸子,应了一声“是,民女就是顾乔”,心里的不安却更加浓郁了。 如此一个大人物,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随州城,并且一来就来审理她篡改年龄的案子? 最重要的是,从顾家村到随州城,就是快马加鞭也要好几个时辰,所以族老根本不可能是今日才赶到的,必定是昨日甚至更早以前就来到了随州城。 那顾旆夫妇知不知道?顾凌知不知道? 顾乔隐约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告发,而针对的人……她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顾大人,开始吧。”燕王瞥了顾睿一眼,提醒道。 顾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正式审问。 “顾巧儿,你哪里人士,今年多少岁?如实报来。”顾睿开口问道。 顾乔抬眸触及到他的眸光,见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心知他是想要自己否定。 确实,就算是族老告发,只要她死活不认,推说是族老被人蛊惑或利用,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除非把当初帮忙篡改年龄的那典吏找出来。 而眼下,那典吏显然不在。 但是…… 顾乔看着坐在顾睿旁边的男人,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第603章 她是顾大人的亲生女(一更) 一时间,顾乔心思千回百转。 今日之事来势汹汹,顾乔有种预感,对方来头这么大,总不该只是对付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农女。 她就算触犯了国家律法,至多不过一死,可她这一条性命在大人物的眼里又算什么呢? 所以对方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她篡改年龄,除了牵扯帮忙的典吏外,这件事会波及的就是她的家人,若是再细究她的年龄,她与顾睿的关系就藏不住…… 顾乔的眸光在上首的顾睿和燕王之间来回流转,最终确定,只怕来人压根是冲着顾熹来的! 是了,也只有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才能稍稍让大熙朝唯一的、最尊贵的王爷瞧上那么一眼。 那对方既然这么千里迢迢的来了,又安排了这么一出大戏,顾乔心知,对方肯定是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即便她否定了,也肯定安排了后手,让这一出戏继续唱下去的。 既然如此,何必死不承认,等着最后被揭穿?还不如大方承认,看看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思及此,她看向台上,然后回道:“禀告大人,年龄于女子而言乃是私密,还请大人告知,为何要询问我的年龄?” “堂下顾慎状告你篡改年龄,故而问之。” 顾乔又问:“我想知道族老为何状告于我,又以何告之?” 她会承认,但在让这出戏唱下去之前,她要先弄明白族老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公堂之上,又是因何告她! 就算做鬼,那至少也得是只明白鬼。 族老触及她望过来的眼神,眸光微闪,顾乔清晰的瞧见那里面明晃晃的愧疚。 她心中更是狐疑。 “堂下顾慎,将你的状告再说一遍。”顾睿立刻讲道。 他也希望顾乔能够从族老反常的言论中察觉到些什么,不要落入燕王的圈套。 顾慎立即又将先前的状词说了一遍。 “如今西北不平,我的曾孙以及许多百姓的孩子都响应朝廷征兵、参军抗敌,他们在前线英勇奋战,正需要我们在后方坚定支持。朝廷对女子婚嫁实行年龄限制,就是为了增加人口、保障粮食生产。我作为族老,在接了里长的命令后,立即全村挨家挨户的告知。” 族老一副忠心耿耿、大仁大义的模样。 接着他痛心的讲道:“这顾巧儿以前在我们村里长大,后来户籍迁入了随州府,按理说已经不归我管,可是我们毕竟有过来往。这不,到了今年秋季都还未听说她许配人家,我算着年龄不对,这才急急忙忙地赶来随州城,这一问才知晓,她竟然还未及笄!” 他满是震惊地继续讲道:“这年龄根本对不上啊!这其中必定牵涉良多,我不敢妄自揣测,这才赶紧来击鼓求告,请大人查个清楚明白。她虽是我看着长大的,可若天下女子皆如她一般枉顾律法、篡改年龄,那朝廷政令如何实施?在前线打仗的战士们又何来稳固的保障?是以,请顾大人彻查此事!”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的同时还能激起人们的同理心,因为门外围观的百姓当中确实有人家的孩子去当了兵。 而族老白发苍苍,如今形单影只的跪在这里,更是让人可怜他一个老头为曾孙儿担心。 顾乔不得不叹一声这状词写得妙。 就在门外百姓都起哄时,她看向顾慎,平静无波的回道:“原来如此。” 随后便见她俯身磕了个头,随即起身,然后对上首的顾睿讲道:“民女顾巧儿,今年真正的年龄是十七岁,此前确有篡改年龄之事,民女供认不讳。” 顾睿大惊,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门外的百姓也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原以为要一番刑讯逼供这丫头才肯承认呢,却不想她直接说了。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顾乔继续讲道:“民女自知违背朝廷律令,是为犯法,但民女并非故意为之。民女娘亲孤身一人,民女若是早早就嫁了,徒留娘亲一人。为人子女,不能尽孝于前,民女……民女难过心头这一关啊。”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说着垂头下去,伸手抹泪。 至于那眼泪,自然是不存在的。 大熙朝不是最重孝道嘛,她就以此作为借口好了。 果然,她这辩解的话音落下后,门外百姓的议论声小了许多。 人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这还不是没有办法了。 燕王似乎也没有想到顾乔这般回答,微微坐直了身体,这才抬眸朝她看去。 瞧见顾乔埋头垂泪,他心中嗤笑一声:这小丫头,倒跟她老爹一样油滑。 随后他眉梢微挑,看向顾睿,似乎在等待他如何判决。 顾睿心里犯了难,握着惊堂木的手紧了紧。 过了片刻,他沉稳的声音在公堂上响起。 “如今被告供认不讳,原告顾慎所告篡改年龄一事俱是事实,念在被告一片孝心的份上,再念及朝廷当初发布限婚龄的律法,本意在于鼓励大家早婚配、早生育,本官判决,被告顾巧儿关押三日,并在本月内确定婚事,同时抄写律令百遍、铭记于心。除此之外,其母梅氏也应受连坐之罪,同样关押三日,并罚银百两。” 燕王微微挑了一下眉,唇角的笑容深了深。 这样的惩罚听着唬人,实际上对梅氏母女根本就不痛不痒。 看着府衙外低声讨论的百姓们,他不禁佩服顾睿好手段,不过—— “大人,不对!这家人连坐,怎么只有娘,没有爹?”人群中的百姓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 紧接着百姓们就议论了起来。 “傻呀,人家本来就是孤女,哪来的爹娘?”有人说道。 顾乔改了年龄,除了不能认顾睿这个爹,自然也不能认梅氏这个娘?不然梅氏同谁生的她?那不是败坏梅氏名声吗? 所以若有人问起,对外只说顾乔是梅氏和顾婆子捡回来的孤女,当年战争,看着可怜于心不忍。 围观的百姓有人知晓这桩事就说了出来。 但是这话很快却引起了更大的议论。 “不对啊,她年龄都是假的,那她今年岂不是十七了?” “刚才说了,就是十七。” “你们难道不觉得她和知府大人长得很像吗?她娘还是知府大人的元配呢!” “就是啊,莫非……” 百姓霎时间议论纷纷,又有人大声地朝公堂上吼道:“莫非顾巧儿是顾大人的亲生女儿!根本就不是捡来的!” 第604章 最关键的人死了(二更) 事情的矛头终于指向了顾睿。 坐在公堂之上的顾睿看向几丈之外的门外,那里的百姓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惊疑、好奇,显然在等待他的回答。 而余光里,燕王依旧歪头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仿佛手里的玉佩顶顶重要,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真的不感兴趣吗? 顾睿见他如此,一颗心沉了下去。 因为燕王这样,显然是因为真正的大戏还没有到来,那他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顾大人,梅氏是你的元配夫人,敢问顾巧儿与你是否有血缘关系!”又有人吼道。 这些喊话的人藏在百姓当中,中气十足却又藏头藏尾,显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而围观的百姓很快就陷入了议论当中。 “对啊,她的年龄都是假的,那谁知道她的身份有没有问题?” “不是,以前不就有那种考起了状元进京为官抛妻弃子的吗?莫不是……” “对,不然为何这么些年才认了亲娘回来?真的是因为打仗的原因吗?” …… 爱看热闹的百姓们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七嘴八舌,已经拼凑出零碎的事实。 “肃静!”顾睿惊堂木一拍,响彻公堂。 百姓立即噤声,等待他的回答。 顾睿看向顾乔,又扫了一眼梅氏,然后这才讲道:“顾巧儿何等身份,这事自然要问将她抚育长大之人。梅氏,你且如实说来。” 梅氏抬眸看向他,脸色微白。 顾乔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顾睿,竟然将这等难题踢给了她娘! 这哪里是让她娘做选择,根本就是在暗示她娘将一切顶下来,咬死不认。 当初梅氏早产,生下了她。 若是按照正常生产的时间细算,顾睿大部分时间都在随州城官学,梅氏几乎没有机会怀孕。 梅氏怀孕是在他过年放假的那段时间,所以顾乔的生日在七月。 若是梅氏咬死说不是他的,就能够保全他。 不但如此,还可以保全顾乔与沈昭的婚事,也能与顾睿这个人彻底划清界限。 但这样,要么顾乔一辈子顶着“孤女”这个头衔别想摘掉,要么就是梅氏自己德行有亏。 这——无疑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就连顾婆子都忍不住朝梅氏的方向看过来。 梅氏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顾巧儿是我捡来的孤女,与顾大人并无半分干系。” 众人惊讶,有些兴致缺缺,显然为没能看到想象中的戏份而感到惋惜。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她撒谎!顾巧儿就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她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的女儿与我奶奶的干孙能够名正言顺的定亲!” 竟然是顾玥。 顾睿眼皮子跳了跳,没想到这个蠢女儿竟然这个时候冲了出来。 “哦?”燕王终于放开了撑着下颌的手,仿佛被顾玥勾起了兴趣,不禁询问,“你是顾大人的千金?” 顾玥想到昨晚那个黑衣人对自己说的话,立即强装镇定,对着燕王行了一礼,然后回道:“禀燕王,民女是顾玥,顾府大女儿。请燕王明察,我爹爹原本是想认回我这个姐姐的,奈何梅氏太过倔强,因为对我爹爹怀恨在心,不愿他们父女相认,从中阻拦。不单如此,她还想将我那姐姐嫁给我义兄,如此行事,有违旧习民俗,实在是让人不齿。” 顾玥倒是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 这么沉稳,完全不像是她的风格。 顾睿陡然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 顾乔也觉得很奇怪,心中更是有所猜测,恐怕顾玥也是对方对付顾睿的其中一环。 “顾大人,你怎么说?”燕王终于朝顾睿发问了。 顾玥这一席话,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梅氏头上,她自以为已经完美的为她爹爹开脱了罪名,却完全没有想过,十里庄众人,包括她奶奶可否会任由这屎盆子扣在梅氏头上? 顾睿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并不敢依言全盘推给梅氏。 转瞬间他已经想了许多,随后他连忙起身,随后一撩下摆,朝燕王跪了下去。 “请燕王恕罪,顾巧儿确实是我的女儿,如今她十七不嫁,我愿意连坐,请燕王将我下狱!” 他倒是极其果断,自己领了罪罚。 燕王却哪里肯这样轻易放过他,而是伸手虚扶,连忙讲道:“此事稍后再议,我倒是好奇,既然是你女儿,你为何不认?” “我认了,只是孩子不想到顾府居住,不习惯突然多了我这么个爹,所以没有对外宣布而已。”顾睿立即讲道,脸上满是老父亲的沧桑和疲惫。 “是吗?”燕王见他没有起身,也懒得再去扶,反而问堂下的顾乔,“你爹说的是真的吗?只因为你不想受拘束?担心你不习惯?” “是。”顾乔吃不准这燕王的用意,只好实话实说,免得再牵扯出其他的变故。 “真是如此?”燕王再问。 “的确如此。” “梅氏,你如何说?”燕王又问。 “确是如此。” 燕王一连三次问了同样的问题,闹得众人皆拿不准他心中所想。 就在他正要开口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个青衣侍从脚步匆匆赶来,立即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燕王面色微变,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再次伸手将顾睿扶了起来,然后讲道:“看来只是未曾对外宣布闹了误会而已。不过顾大人既然是顾巧儿的爹,这一次顾巧儿违背律令,自该连坐。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又是这随州城的父母官,便只有由我出面处理了。” 说完,他立即对堂下喊道:“来人,将顾大人一家拿下,与顾巧儿和梅氏一起,下狱三天,以示惩戒。” 燕王下令,公堂两边站着的衙役哪敢耽搁,立即伸手押住了顾家众人。 随后,顾家众人被带离,一场审判匆匆落幕。 而等人都走后,燕王去了府衙之后,寻了个僻静地方,立即看向身侧的青衣仆人问道:“怎么回事?派了那么多人看着,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第605章 你可知道定国公府?(三更) 被问话的青衣侍从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立即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竟然没有查到暗卫里有人被掉了包。就在我们准备把人带上来的时候,那暗卫突然暴起杀了那人,紧接着吞药自杀,一切都猝不及防。” “废物!” 燕王暴怒,一脚朝那侍从踢去。 那侍从也不躲,活生生地受了这一脚不说,还不断磕头求饶。 “我就是杀了你有什么用?那人是虎威镖局的唯一活口,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你让我用什么把顾睿连根拔起?” “属下罪该万死!” 燕王眉目深锁,手也紧紧地握住了玉佩,再没有心思摆弄。 那侍从立即讲道:“王爷,只是少了人证,我们不是还有物证吗?” “我要的是连根拔起,只有物证……动不了顾睿的根骨。”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老者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正是燕王身边最得力的老管事。 “王爷,定国公世子求见。” “沈耀?”燕王立即侧身,拧紧了眉头,“他怎么来了?” “据说是来缅怀前任定国公,恰好得知王爷您也在此,特来拜访。”老管事回道。 “这个时候他出现在随州城……”燕王沉吟。 青衣侍从面色微变,连忙讲道:“王爷,难道是他下的手。” 燕王没有回答侍从的话,而是对老管家说道:“去把人请来。” “是。” 老管家急匆匆地去了。 府衙门口。 顾慎因为所告皆是事实,得以全身而退,顾凌立即去扶他。 顾慎年迈,腿脚已经不太便利,又跪了许久,所以等顾凌将他扶出来的时候,围观的百姓都已散尽,只有梅涣青带着儿子以及沈昭站在那里。 见顾凌走出来,梅涣青拦住了他们的路,问:“顾老,您为何状告巧儿?” “咳咳,我想我在公堂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族老回道。 “当真如此吗?”梅涣青脸色铁青,对族老再无先前的尊敬。 族老抿着唇,最后只来了一句,“我不会害他们性命的。” “谁让你那么做的?你背后之人是谁?”梅涣青继续问道。 族老却一言不发。 梅涣青不禁拉了下脸,随后讲道:“或许,我应该回去和顾旆谈一谈终止酒坊合作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即便他如此说,族老依旧不为所动。 梅涣青便知晓,自己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与此同时,心中更加不安。 顾家村族老是个何等精明的人,他既然这样选择,必然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有什么利益比孙儿的事业以及全村的致富更加重要呢? 梅涣青的眸光落到了顾凌身上。 沈昭也朝顾凌问道:“方才在十里庄你还答应了巧儿,不会让她有牢狱之灾,这才一个时辰不到,你的曾祖就将巧儿告发了,这就是你答应巧儿的?” 顾凌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随后,他沉默的扶着族老离开了原地。 沈昭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走吧,我们先去包子铺歇脚,然后再做打算。”梅涣青立即讲道。 罚银、抄律法这些都是小事,就是怕顾巧儿她们被关押的这三日出什么岔子,还要想门路打点一二。 一行人立即往十里庄包子铺走去。 只是经过府衙侧门的时候,却瞧见一辆宽敞的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世子,请——”老管家讲道。 或许是马车看上去就很高档大气,又或者是这青年穿着不俗,梅涣青一行忍不住往他离开的方向瞧过去。 沈昭的目光更是落在那一枚挂在青年腰间、随着他走动而摆动的玉佩上,那图案…… 想到了什么,他立即对梅涣青讲道:“舅舅,我先去找陆少,或许能从他那里探到什么消息。” “好,我这边也看看能不能买通狱卒,去看看你奶奶她们,我们分头行动。” 沈昭点头,随后两拨人马分开。 沈昭径直去了陆府,他去的时候陆少祈还在会客,苍老先将他领到了茶室。 就在等待的时候,他听到屋外传来动静,然后就看到陆少祈同一个男人一同从屋外经过。 透过洞开的窗户,他讶异地盯着那人的侧脸。 ——竟是孔戟! 孔威身边那个贴身侍卫! 孔戟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人打量他,偏头就与沈昭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随后,孔戟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竟然还与沈昭点了点头,接着,他径直离开。 沈昭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就瞧见人已经出了门去。 “所以你早上没去巧儿的生辰礼,就是因为孔大将军的亲信来找了你?”他望着孔戟离开的方向,朝陆少祈问道。 陆少祈点头,随后眉目严肃地朝他问道:“巧儿现在怎么样了?” “入狱了。” 陆少祈眉头微蹙,却并未有太多惊讶,仿佛早有意料。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沈昭立即问道。 “屋内说,走。”陆少祈抬步进了屋子。 沈昭只能压住心中惊疑,与他一起进了屋去。 “今日一早,城中就流言四起,我刚派了人出去,孔戟就找上门来,严令我不准插手这件事。”陆少祈立即讲道。 沈昭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想要对付顾大人的是孔将军?” “不,孔戟只是不让我插手,另外和我谈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其他却并未透露。你先把公堂上发生的事情给我说说,我捋捋。”陆少祈连忙问道。 沈昭只得将先前的事说给他听。 等他说完后,陆少祈沉吟片刻,随即讲道:“如今看来,巧儿一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这件事你最好静观其变,暂时不要妄动。” 沈昭眸光锐利地看向他,显然有自己的主意。 陆少祈连忙劝道:“这是两方势力的较量,巧儿只是个引子。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我们都是蝼蚁,若真的不知死活盲目插手,只怕先自身不保!” “那你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两方势力。” “沈昭!” “告诉我。” 陆少祈抿了抿唇。 沈昭理智地分析道:“若我考上举人,日后也要进入官场,肯定不能两眼一抹黑。而且今日之事匆匆结尾,恐还有后续,若是心中有底,日后也好应对。” 陆少祈这才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你可知道定国公府?” 第606章 替我引荐燕王(四更) “定国公府?” 乍然从陆少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沈昭有些意外。 陆少祈见他这反应,便当他不知道,于是主动讲道:“定国公府是将门世家,其先祖沈耀辅佐太祖皇帝打下大熙朝的天下,是我朝的第一个上将军,后被太祖赐封为定国公。由封号便能看出,定国公府地位卓然、不可比拟。其后,定国公府男儿个个皆是英豪,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敬佩之意被叹惋所取代。 “只是这样的将门世家,注定了人丁稀少。到了上一任定国公,膝下更是只有世子沈琏一子。” 听到沈琏的名字,沈昭眸光颇深。 陆少祈继续讲道:“沈琏是定国公府唯一的血脉,但却自小体弱多病,不单如此,六岁那年更因为一场意外双腿瘫痪,终身只能被困在四轮车上。但沈琏不愧是将门虎子,就算失去双腿,他也不曾放弃。不能从武,那便从文。他愣是抛去祖荫,考中了进士!若非那双腿,许还会被钦点为前三甲,只是终归……” 陆少祈摇了摇头。 “始元二十九年夏,羌河突发洪灾,随州一段才修筑不久的堤坝被冲垮,埋了几百名修筑堤坝的河工,随后发生暴动。当是时,情况危急,先帝遂派了沈世子前往平定暴乱并查明真相。” 说起来他都佩服不已,“沈世子果然不负众望,历时三月,终于查明真相,扒出蛀虫。其后,世子决定留守随州修筑堤坝,这一修,就是两年。直到始元三十一年,赵王反叛,举兵北上。随州知府就是个怂包,未曾反抗就要投降,还是沈世子披甲上阵,迅速组织起抵御叛军的第一条防线。但未曾料到几日后,沈世子便因为积劳成疾暴毙了……” “我时常在想,如果世子没有失去双腿,如果世子不是体弱多病,会不会根本没有后来的战争?可惜,没有如果。”陆少祈叹息道。 “你见过世子爷?”沈昭好奇。 “见过,远远的看见过一次。当时他从城楼上被人抬下来,即便满身疲惫,可那双眼睛却是那样的沉稳透亮,就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一样。那是一个坚毅、勇敢的大英雄。” “这样吗?”沈昭垂眸。 陆少祈叹了口气,又道:“前任定国公因为世子身体不好,担心血脉断绝,因此早早就过继了一个旁支当作继子,也就是如今的定国公沈珙。世子暴毙后,定国公又领兵出征,后来中了一箭,再加上旧疾复发,死在了行军途中。随后,沈珙继承了国公之位。” “沈珙?” “对,他就是现任定国公。沈珙之才,比起定国公和世子爷都相去甚远,但却颇得圣上器重。他不禁掌管着十万沈家军,还负责掌管拱卫京畿重地的西山大营,与此同时,其子沈旭更是任五城兵马司指挥。” “沈旭?现定国公府世子?”沈昭问。 陆少祈点了点头。 沈昭脑海里闪过先前在府衙侧门看到的那个青年的身影。 “定国公府与燕王,是不是不对付?”沈昭直接问道。 陆少祈惊讶于沈昭的敏锐,“你怎么知晓?” 要知道,这些事可是他为了进驻京城做生意,好不容易才打探清楚的。 沈昭不过是一介书生,又日日在书院里埋头苦读,他如何得知? 顿时,陆少祈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沈昭来。 “沈昭,你……”他说不上来这一刹那的感觉,只觉得有些怪异。 沈昭回道:“当年先是定国公领兵出征,后来孔威屡建战功,最终成为主将,这一场战争胶着多年,最后即将胜利的时候却又换了燕王为帅。这三人,或者这三个阵营里,若说没有利益纷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陆少祈算是信了他的分析,这才继续讲道:“的确,正如你所说,定国公府 威名赫赫的时候,孔将军不过一名不见经传的闲散武职,后来定国公战死,沈珙又没有领兵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孔威一步步坐大。两家素有嫌隙,圣上又有意让两方互相牵制,所以这些年来两家很不对付,就连指了孔将军操练西北军,也依然指了定国公府的二少爷沈旸为监军。” “那燕王呢?” 燕王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燕王少时与世子沈琏关系颇好,一直看不上沈珙,甚至还怀疑沈琏之死与沈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与沈珙从来不对付。而顾睿就是沈珙的人,所以这次针对顾睿的事,根本不是那么简单,而是燕王势力与定国公府势力的对抗。” “也就是说,孔将军与燕王是一派的?”沈昭立即抓住了重点。 毕竟,这次出面告发巧儿的,可是顾凌的曾祖父顾慎,而顾凌是孔威的人,孔戟更是出现在了陆府。 陆少祈也拧起眉头,“这不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若以一言概之,未免失之偏颇。燕王那个身份,只怕孔将军也不愿与他牵扯上关系。” 不然,岂不是让陛下怀疑他有谋逆之心? 沈昭稍微琢磨也明白过来。 “这位燕王行事如何?”沈昭又问。 谁知道陆少祈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个闲散王爷。但他当真是闲得发慌?跑到这随州府来找茬?” “好,我知道了。”沈昭点头,随后抬起头来对陆少祈说道,“你能替我引荐燕王吗?” “什么?”陆少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想请你帮我引荐燕王。” “不是,你一个学子,你见燕王做什么?”陆少祈面色煞白,“你别乱来啊,沈昭。我告诉你,这和以前的事情都不一样,这些大人物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不是,我也没见过燕王啊,我怎么给你引荐?” “孔戟。” “啊?” 第607章 莫名三跪(一更) 当沈昭在陆家与陆少祈谈话的时候,顾凌也扶着族老来到了客栈。 等把族老安顿好后,他关上房门,然后去了隔壁房间。 推开屋门,他就看到了负手站在窗户边的人。 他抿了抿唇,然后返身将门关好,这才走了过去,拱手喊道:“大人。”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正是孔戟。 “是大人将我曾祖找来的?”他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怪我?” “大人!” “顾凌,突然把覃同钧抛出来,太过突兀,还是由顾巧儿的事情着手更好。”孔戟讲道。 “可我们分明说好的,不牵扯顾巧儿进来,她们一家当年还救了将军,我们不能这样做!”顾凌气怒。 “你这是在说将军忘恩负义?” “属下不敢!” “你不敢?别说你是为将军的名声考虑,你只是担心顾巧儿一家而已。罢了,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多问。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她们一家不过是被关上三日而已。最重要的是,她是顾睿女儿的身份如今已经揭露出来,那她与沈昭便再无可能,她又必须一月之内完成婚配,这样她便只能选择你了。我这样做,于你不也是好处多多吗?” 顾凌眉头紧拧,“我想要她看见我、选择我,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意气用事。” “这不是意气用事,你不懂的,顾巧儿她……这样一来,她不会再理我的。” “那是你的事,你回来的任务是考武举,至于我做什么,你无权过问。”孔戟冷着一张脸,说完话后重新背过身去。 顾凌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如今他无法决定任何事情,就是因为他手中没有任何权利。 要想有话语权,不沦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他只能努力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孔戟闻声,扭头问道。 “我去探监总可以吧?” 孔戟没有回话,冷冷地看着他离开。 “儿女情长,如何成事?”孔戟看着被他重新关上的房门,不禁摇了摇头。 可顾凌是孔威亲自择定的好苗子,他也不好太过质疑。 叹了口气,他想到刚才收到的消息,燕王那边竟然失手了,沈旭竟然也出现在随州城,这随州城愈发热闹了。 他脑海里立即开始琢磨起来,要不要把覃同钧给燕王送过去。 这燕王也是,知晓他家将军要对付沈家,为了示好,竟然自己又插了一脚进来,还抢先一步把虎威镖局的人给捉住了,捉住了又看不住,闹出这一档子事来…… 幸亏他家将军有先见之明,叮嘱他不要出面,让他静观其变。 眼下局面胶着,好歹没把他家将军牵扯进去,就算撕咬,那也是燕王和沈家的事。 想到这里,他一颗心稍微定了定,随后考虑如何才能借燕王之势,将顾睿这个沈家的得力爪牙给拔除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他觉得此事陷入僵局,覃同钧并不能撼动顾睿根本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 “是我,陆少祈。” 竟然是陆少祈亲自来找他,两人不是才商量好事情吗? 孔戟心中疑惑,却还是前去开了门。 顾凌想要去探监,奈何给狱卒塞银子,狱卒都不让。 “这位小兄弟,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实在是有一家人刚进去,我这……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谁进去了?”顾凌连忙问道。 “你要看的是谁?” “十里庄东家。”顾凌回答。 “那就对了,进去的自然是十里庄的人,你就别担心了,他们肯定比你更担心里面的人。” 听到这话,顾凌垂眸,有些丧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前脚刚进去,后脚你就来了。” 听到这话,顾凌更是心有不甘。 他又晚了一步吗? 进去的人,有沈昭吗? 怀着这复杂的心情,他守在大牢门口,想着等十里庄的人出来之后问问情况。 而他所料不差,进去的人当真有沈昭。 梅涣青与沈昭分开后就直接和梅执勇来到大牢打点,得到确定消息后就立即让梅执勇去喊沈昭,三人一起进了大牢。 狱卒敢把三人一起放进去,也有自己的考量。 不说其他,那顾巧儿一家本身就没有犯什么重罪,顾巧儿又是知府大人的亲生女儿,再加上知府大人本人还被关在里面呢。 虽说是燕王下令,可燕王迟早是要回帝京城的,这里归根到底还是顾大人的地盘。 现在拦着不让十里庄的人探视,那不是等着日后被顾大人记上一笔,不想混了吧? 所以这些狱卒也算是精明,收了银钱立即痛快帮忙办事,将沈昭他们领到了顾睿他们的关押处。 不得不说,这安排的关押的地方还是相对干净、清净的。 沈昭朝顾睿见了礼,便来到女监这边,然后询问了顾婆子的情况。 “奶奶,您受惊了,孙儿不孝。”沈昭朝顾婆子讲道。 “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不碍事的,就是你和巧儿的婚事……罢了,出去再说。”顾婆子欲言又止,眼里更是止不住担忧。 沈昭想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上顾婆子慈爱的眸光,有些愧疚。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奶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明知真相,是否应该伸张正义?” “自然。当年巧儿提出改年龄的时候,我就设想过这一天,所以我并不怪族老。虽然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突然告我们,但是,若非我们行不端,他又有什么可告的呢?” 沈昭抿了抿唇,他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个。 “怎么了?”顾婆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奶奶,孙儿不孝。”沈昭说着,俯身就磕了三个响头。 旁边的梅涣青父子都有些看愣了,顾乔在对面的牢里也是一脸莫名。 “昭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顾婆子连忙讲道。 “奶奶。”沈昭抬眸,随后讲道,“我只是觉得愧对奶奶教养之恩。”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快起来!” 沈昭这才依言站起。 顾乔觉得他不对劲,正要把他叫过来问话,谁知道顾玥突然出声了。 第608章 沈昭击鼓鸣冤(二更) “沈昭哥哥,我好害怕……”她哭着喊道。 顾玥与顾婆子、赵氏关在一处,她本就害怕老鼠和虫子,此刻站在稻草上,只觉得胆战心惊、委屈不已,瞧见沈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自己,心中更是难受至极,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 顾婆子微微偏头,随后叹了口气,对沈昭讲道:“去看巧儿吧。” “嗯。”沈昭回答,随后并未像以前一样不搭理顾玥,而是冷声讲道,“这一切,难道不是顾小姐千辛万苦求来的?早在十里庄的时候就曾警告过你,没带脑子就多问问旁人,如今自作自受,还有脸哭,可见是没长脑子光长脸皮了。” 说完,沈昭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顾玥的眼泪挂在脸庞上,整个人愣住了。 沈昭说什么? 刚才的他莫不是顾巧儿附体!他竟然如此说自己! “沈昭!你竟然辱骂我女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赵氏怒斥。 “顾夫人,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沈昭淡淡地回了一句,再不理睬这对母女,转身去了对面的监牢。 梅氏还在与梅涣青他们说话,在交代天然居这两日的事宜,沈昭便直接找了顾乔。 “你搭理顾玥那个疯子干什么?”顾乔与他隔着牢门对望,不禁嗔了他一眼。 “嗯,不搭理。”他倒是从善如流。 “就是,一眼都不准给她。”顾乔醋意大发。 在她娘亲口说出了他们的婚讯之后,她便无所顾忌。 何况如今身处囹圄,再加上出去后一月之内还要寻亲事,而她和沈昭的前路还不知道在哪里,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便不想再顾忌那么多了。 “沈昭,我可能……算了,出去再说吧。随州府大牢三日游,这个体验套餐不错,我正好感受一下,也算是增加人生阅历了。”她故作轻松的讲道。 想到出去以后就要婚配,而她和沈昭又绕回了原地,一个月究竟能不能解决他们的事,她心里其实特别没底。 “相信我,我会解决好的。”沈昭洞察她内心的担忧,立即讲道。 “好。”顾乔牵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随后想到刚才他磕头,连忙紧张地从栅栏缝隙里伸出手去拽住了他的袖子。 “对了,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 沈昭抬眸看向她,眸光翻涌,随即讲道:“我其实是来找你要一个东西的。” “东西?”顾乔愣了愣,随后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巧儿,事急从权,我们不能再等了,给我吧。” “可是你还没下场考试,若是——” “相信我,只有一个月,我不能冒险。” “那你……” “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 顾乔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然后背过身去,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玉,将玉握着手里,然后悄悄地握住沈昭的手,递给了他。 梅执勇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瞧见顾乔仿佛把什么贴身之物给了沈昭,顿时如遭雷击。 就算他们眼见没有未来,他们两人还是……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在意的那些小细节全部浮了出来。 原来,竟然从未有他的机会。 很快,三人出了牢房,然后迎面就碰到了顾凌。 顾凌看到沈昭,眸光微深,最后还是走上前去问道:“她怎么样?” “你觉得呢?”沈昭反问,没有回答,随后与他擦肩而过。 顾凌站在大牢门口,只觉得一颗心堵得难受,最后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砰”的一声,把旁边的狱卒吓了一跳。 “去去去,在这里做什么!”狱卒立即轰赶他。 顾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沈昭扭头扫了一眼顾凌,眸光冷淡。 几年前那个除夕夜顾凌竹林表白被拒,就注定了他此生再无机会,三年前他选择远走,更是彻底将自己淘汰出局,可笑他从来看不清。 自己精心守护长大的女孩儿,怎么可能让他有机可趁? 至于旁边这个,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更是没可能。 “执勇,趁早把你的心思歇了,不然以后我对你也会不客气。”沈昭毫不客气的警告道。 “你,你什么意思?”梅执勇惊疑不定。 “字面的意思。”说罢沈昭不再解释,而是拱手对梅涣青恭敬地讲道,“舅舅,我有一件事必须去处理,回头包子铺见。” “什么事?”梅涣青觉得他有些奇怪。 “暂时不便告知。” 梅涣青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梅执勇见他走远,忍不住讲道:“爹,你不觉得沈昭怪怪的吗?” “我觉得你也怪怪的。” 梅执勇立即不讲话了。 父子俩回了包子铺,只是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府衙门口的大鼓又被人敲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响亮,迅速将长街附近的百姓全部吸引了过去。 “怎么又有人击鼓鸣冤?”梅执勇和梅涣青心中一惊。 “走,去看看。”梅涣青连忙讲道。 今日早上,顾睿都已经下了狱,这会儿府衙没人主事,又会是谁在击鼓鸣冤呢? “咚咚咚咚!” 鼓皮仿佛都要被敲破了一般。 梅涣青惊愣地看向击鼓之人,急忙走上前去。 “沈昭?”梅执勇也惊呆了,“他在干什么?” 等两人走近,就听到衙役的吼声,“都给你说了,无人主事,这三日府衙暂时不开,你这个人怎么就听不懂呢!” “沈昭,你在做什么?”有书院的同窗已经认出了沈昭,连忙问道。 “昭儿,下来!”梅涣青也十分着急。 沈昭眸光扫过他们,随后扭头对衙役说道:“无人主事更好,因为我要状告之人正是随州知府——顾睿。” “什么!” 众人哗然,衙役也惊呆了。 “我,沈昭,状告顾睿纵妻行凶,有不察之责。” “什么意思?”百姓炸了。 沈昭语调铿锵、深沉有力,“顾睿之妻赵氏,早年曾知晓顾老夫人寻子之事,却故意隐瞒,其后随同顾大人一起来到随州城,因害怕事情败露,从而买凶杀人。赵氏之恶,阻挠顾大人妻女团圆、母子相认在先,买凶杀人、枉顾律法在后,此等罪行十恶不赦、令人发指,故而告之!” 第609章 请证人(三更) 衙役万万没有想到,沈昭竟然直接当街对着百姓就开始指控罪名,一看这就是个狠人啊。 这是铁了心要告知府大人的夫人啊! 而且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那一种! “他在说什么?”梅执勇看向梅涣青。 梅涣青想到当年的事情,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虽然他不知晓沈昭为何会突然这么说,但是他自认还是了解沈昭的,这个孩子不会信口开河,更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那他…… 想到沈昭在牢里对着顾婆子磕的那三个响头,梅涣青陡然反应过来。 不管事情原委如何,这件事必然对顾睿的官声造成影响,也必然会让顾婆子伤心,所以他磕头是因为对顾婆子感到愧疚啊。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啊?这买凶杀人、阻挠人家母子相认,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在百姓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突然—— “我们要知道真相!” “对,我们要知道真相!” 不知是谁吼了一句,立即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在有心人的可以引导下,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很快激起了众怒,一时间群情激奋。 眼看着百姓激动得就要涌上来,几名衙役面面相觑,十分为难的同时还有些害怕,就在这个时候,衙门终于打开了来。 “何人在此喧哗!”燕王旁边的侍者高声喊道。 衙役们立即跪了下去,“拜见王爷!” 门外,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全部跟着呼啦啦的跪了下去。 沈昭也朝燕王跪了下去,并喊道:“请燕王给草民伸冤!” “什么情况?”燕王问道。 “你起来回话!”侍者立即揪了一个衙役过去。 衙役这才上前哆哆嗦嗦的将情况汇报。 燕王听完,用手指弹了弹额头,似乎十分头疼的样子。 “请王爷查明真相,还顾知府和顾夫人一个清白!”还有人在人群中喊道。 燕王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随州府怎地有这么多不平事?罢了,本王既然来了一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升堂吧,本王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得好像他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搭理这一摊子事似的。 随后他吩咐道:“将知府一家请来吧。” “是!” “另外,青冥,去将沈世子请来。这审问的毕竟是正四品的知府,多个人见证也好。”燕王对旁边的侍从吩咐道。 “是。” 不一会儿,沈旭果然被侍从请来了,并坐在了一旁。 看到堂中站着的青年,他隐隐有所不安。 明明残留的那个活口都已经死了,燕王又去哪里找了人来,还要继续撕咬顾睿? 而且这青年—— 他的视线与沈昭的撞在一起。 明明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可这青年看向自己的目光不仅没有畏惧,而且还十分冷冽,仿佛淬了冰一般,让人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最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沈昭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等他再想要认真细看的时候,青年却已经转头望向上首的燕王,不再看他了。 很快,顾睿一家老小,包括顾巧儿她们全部被带上来了。 顾乔看到沈昭并不意外,下午他又来了一趟大牢,顾乔几乎就能确定他想做什么了。 至于顾睿,在被衙役带上来的途中已经知晓了沈昭告他的事,他脸色沉冷,仿佛暴雨来临前黑压压的天色,叫人望而生畏。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燕王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昭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顾睿的方向,他脸色沉静,如今听到燕王问话,这才一撩下摆跪了下去。 “草民沈昭,状告知府大人顾睿纵妻行凶。” 随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早就写好的状词,恭敬地用双手举了起来。 燕王的侍从立即下去接了状词,随后转交给燕王。 沈昭在燕王看状词的时候抬头讲道:“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当年十里庄的顾奶奶曾经委托随州城虎威镖局的镖师帮她调查早些年儿子失踪一事,镖师当时给的回复是她儿子顾睿,也就是当今随州知府在赶考途中不幸身亡。其后,虎威镖局举家迁移帝京。而这笔钱,就是顾睿如今的妻子赵氏给的。再之后,镖局众人被山匪抢道,无一活口,也是赵氏雇人行凶。” “你胡说!“顾玥第一个怒斥道。 沈昭没有搭理她,而是扫了眼她身旁的赵氏。 赵氏脸色煞白,显然有些心虚。 而顾睿也是眉头紧拧、不苟言笑。 他面色冷沉地讲道:“沈昭,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知道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吗?我与你素无私怨,我的母亲还待你如亲孙,你这样做,未免让人太过心寒。你可是受了什么人蒙骗指使?” “诬陷朝廷命官,严重者论罪当诛,沈昭,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燕王立即问道。 “回王爷,小人自然有证据,请证人李擎。” 沈昭话音刚落,一个魁梧大汉就从百姓人堆里挤了出来,除了体格健硕外,他还长得十分凶悍,下巴处有一道刀疤,看着狰狞极了。 与此同时,他怀里还抱着一把极重的大刀。 “刷”的一声,捕快们纷纷抽出武器,拦住了他的去路。 “把刀放下!”有人呵斥道。 魁梧大汉微微侧目,眼神杀气腾腾。 “把刀放下!”捕快继续喊道,一个个都十分警惕,好似此人会随时暴起杀人。 谁知道这人却问道:“放哪里?”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其中一个捕快走上前说道:“给我吧。” 大汉轻笑一声,将刀单手握住,放到了捕快的手上。 捕快只觉得手上一沉,还没反应过来就膝盖一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手里的刀也捧不住,差点儿掉在地上,还是大汉手疾眼快一把将刀抓了起来。 “这可是我的宝刀,摔坏了你们也不能摔坏它。”大汉冷声讲道。 捕头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还是旁边的同僚伸手才将他扶了起来。 他心中惊骇不已,因为这刀少说也有几十斤,这个大汉却单手握住,丝毫不感到吃力! 第610章 赵氏论罪(四更) 随后,两个捕快一起合力才将这把大刀抱了下去。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在纷纷猜测这人是谁,一个个脸上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毕竟这人长得那么凶神恶煞,还能拎得动那么重的刀! “堂下何人?”燕王开口问道。 “小的李擎,参见王爷!”魁梧大汉立即抱拳行礼。 “跪下。”侍从开口喊道。 魁梧大汉嘴巴一撇,这才跪了下去。 “你是何人,与本案有何关系?”燕王又问。 李擎立即回道:“我就是杀了那虎威镖局满门的山匪,但是我并非真正的山匪,而是道上人称‘夺命刀’的杀手,专干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我的画像还在京兆府那里挂着的。这夫人找上我,给了我银子,让我趁着虎威镖局出镖,带上兄弟去把人都杀了,她给了我三千两,我就接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找过你的?我都不认识你!”赵氏急了。 “夫人自然不认识我,因为夫人是派的人联系的我啊。虎威镖局的那些死人身上的刀伤可以仔细验验,我夺命刀并非浪得虚名,一刀致命,和别的刀伤完全不一样。”李擎说话间还有几分洋洋得意,似是十分自豪。 “大胆狂徒,你这是杀人犯罪、藐视律法!王爷,这等杀人凶手的话是万万不能听信的!”顾睿立即讲道。 谁知道那李擎却回道:“我这是投案自首。我本绿林中人,最是看重孝义,当初接下这单的时候并不知道顾夫人狼子野心,现如今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心中有愧,所以才不远千里迢迢来到随州府,就是希望大人莫要被这等恶毒妇人蒙骗了。没想到大人到了如今还在偏帮这妇人,我一个杀人的都看不下去了,难道不是老子娘更重要吗?” 李擎讲道,最后这句话简直诛心。 他也不看顾睿那脸上的猪肝色,还将怀里的银票拿了出来,呈了上去,然后讲道:“这是赵氏的人给的银票,燕王可以派人查证。” 顾睿愕然地扭头看向赵氏,赵氏也骇然大惊。 不是让给现银吗?她娘家怎么给的银票? 她表面上强作镇定,事实上心里已经慌到不行。 “银票已经在这里,王爷可以派人去钱庄查询这张银票的来龙去脉,届时便可知晓银票出自哪里,是何人支取。至于那给我银票的人,我也可以与他当面对质。”李擎讲道。 赵氏听到这里,顿时心乱如麻。 她只想过将镖局的人杀人灭口,却从未想过杀人之人会倒过来反咬指认她。 若是她拒不认罪,这样查下去,会不会把她的娘家也拖下水,到时候只会让局面变得糟糕;可若是认罪,她就会被问罪,而她的孩子也会因她被世人唾弃。 她立即将目光投向了顾睿。 她到底该怎么办? 顾睿也没有想到赵氏办事会这么蠢,立即深深地看了顾棠和顾枢的方向一眼。 赵氏整个人陡然惊醒。 如今这人只是控告自己买凶杀人,尚未将丈夫牵扯在内,丈夫也就是个失察的罪名,三个孩子仍然是他的孩子,可若是自己将娘家和丈夫都拖下水,到时候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想到丈夫在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后对自己的容忍和理解,赵氏心中感动,最终下定了决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即辩解道:“臣妇知罪,李擎的确是臣妇命人找来的杀手,但是臣妇这样做是有苦衷的!臣妇在与相公来到随州城后才发现老夫人还活着,又知晓老夫人曾经派人去打探过相公的消息,对方却回复老夫人,说是相公当年赶考途中就死了。臣妇心中疑惑,遂派人查明真伪,随后才发现,竟然是这家镖局为了赚黑心钱,压根没有细查,随意编了个死亡的消息糊弄我婆母。” 赵氏抹泪,“那是我婆母的血汗钱,他们竟也狠得下心去挣。后来我的人找到他们对峙,他们不但承认了,竟然还要挟于我,让我给他们银两,否则便对外宣称是我收买了他们,看天下人如何骂我不孝不义。我顾及相公名声,没办法只能忍了。谁料这些人贪得无厌、用心险恶,得了一次银两后竟然又狮子大开口,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啊!” 说着,赵氏连忙朝燕王磕头,喊道:“臣妇是一时糊涂才犯下了这等错误,并非有意为之,求燕王明察啊!” 不得不说,赵氏是个聪明的,在不得不承认杀人的情况下,她很快看清了镖局那边死无对证的这一点,竟然马上找到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借口。 “是不是这样,你贴身的嬷嬷或者帮你跑腿的管事想必会知晓一二。”沈昭立即讲道。 赵氏面色一变。 燕王却已经出声,“来人,将赵氏身边服侍之人押上来!” 很快,赵氏的贴身嬷嬷以及嬷嬷的儿子,也即是她的管事就被带到了公堂上来。 两人跪在公堂上,抖得跟筛糠似的,不过片刻就将赵氏从前如何与虎威镖局勾结,瞒下顾婆子和梅氏一家三口活下来的消息,以及后来又如何买凶杀人的事情给说了。 这是来自身边人的指证,赵氏看着他们,震惊不已。 “胡说,你们都在胡说!王爷,他们是血口喷人啊王爷!”赵氏连忙喊道。 “我们没有胡说。夫人,我们实在是不想助纣为虐,但你捏着我们全家的命根子,我们没有办法。我也是当母亲的人,想到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不寒而栗。除了你阻挠大人母子相认、父女团聚外,另外,府中的每一个妾室都被你下了绝子汤,所以这么些年大人除了您生的三个儿女之外,一直无所出,这些都是人命、都是冤孽啊!我不想再做下去了!” 嬷嬷声情并茂的讲道,仿佛真的在害怕和忏悔一般。 顾睿闻言惊愕的扭头看向赵氏,“你……这些真的都是你做的?” 看到顾睿痛心的面孔,再扫到自己嬷嬷闪烁的神色,电光火石之间,赵氏明白了什么,立即朝顾睿扑了过去。 “是你对不对!是你!顾睿!让我杀人灭口的是你,你早就算着了今天是不是?你只是教唆,我无凭无据,不能指认你,但是我的手上却沾满了血腥……是你对不对!” 赵氏大声吼道。 第611章 指控,顾睿禽兽不如(一更) 赵氏因为太过激动,不但朝顾睿扑过去,还揪住了他的发冠。 “顾睿,你好狠的心呐!竟然连我身边的嬷嬷都收买了,还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我头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人!” 赵氏一边控诉一边伸手拍打他。 顾睿连忙捉住她的手,怒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赵氏被他一晃,整个人怔了怔,短暂的沉默后,她却像是疯了一样,“啊”的一声尖叫出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顾睿就是拳打脚踢,俨然疯妇。 她的嬷嬷,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她的人,但是…… 除了顾睿有这个本事,她真的想不到其他人。 而且买凶杀人这件事,她原本就不打算做的,是顾睿劝她斩草除根。 他哪里是在帮自己,他分明就是要死无对证,并且在事发之后将自己推出去! “赵婉婷,你给我住手!”顾睿终于忍不住吼道。 然后赵氏早已疯狂,哪里听得见他的声音。 偏偏顾睿要顾及形象,又不能还手,几下就被赵氏挠散了头发,脸上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堂上一片混乱,燕王竟然好整以暇的看着,没有制止。 而顾睿也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把将赵氏推开。 “砰”的一声,赵氏跌倒在地,无比狼狈。 “娘!”顾玥和顾棠他们急忙爬了过去。 顾睿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这个恶毒妇人,你毒害我的子嗣,又隐瞒了我娘的消息,如今还在这里猖狂,谁给你的勇气!” 赵氏还欲反扑。 “娘。”顾玥都吓哭了。 “肃静!来人,把赵氏抓住!” 燕王终于舍得敲响了惊堂木,实在是这赵氏太过吵嚷了。 “赵氏,你说顾睿指使你杀人灭口,可有证据?”燕王问道。 对上燕王冷冽的面孔,赵氏再看自己身旁吓得流泪的大女儿,以及两个乖儿子,她顿时一个激灵。 她和顾睿撕破了脸皮,可她的孩子们将来怎么办? 眼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掉落下来,她连忙伸手抱住了孩子们,整个人六神无主起来。 “赵氏,本王问你话呢!”燕王不悦。 他立即使了一个眼神,旁边的捕快立即伸手将赵氏与顾玥他们强行分开。 “玥儿!” “娘!” “不,我说错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我只是恨他为什么娶我,明明他的妻子还没有死,我只是痛恨自己一个千金嫡女,怎么就沦落到要与一个村妇争抢丈夫的境地罢了!”赵氏立即反口。 燕王皱眉,“你想清楚了再说。” “人是我指使人杀的,和其他人无关,我认。”赵氏立即俯身叩首。 只是埋头的时候,她的指甲都掐到了掌心。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枕边人迫害至此。 她并不笨,她只是太过在意顾睿了而已,以至于被所谓的爱情蒙蔽双眼,却没有看到这个男人骨子里的自私。 而如今,只可怜了她的孩子…… 燕王没有想到这赵氏认罪这么快,顿时觉得索然无趣。 正在这个时候,又是一人在大堂门口喊道:“关于顾知府,草民也有罪要告!” 众人寻声望去,就瞧见一个中年男子在人群中颤抖地举起了手。 “覃同钧?”梅涣青惊讶。 “带上来!”燕王喊道。 随后,覃同钧被燕王的人带到了大堂上。 “你是何人,又要告什么?”燕王问。 “草民覃家村覃同钧,曾与顾睿是同窗,我要状告他奸、女,谋害同窗。” 轰! 大门口翘首听审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 那人要告的可都是重罪! 若所告为真,那这顾知府简直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不,禽兽都不如。 “你血口喷人!”顾睿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面色微变。 因为他认得这人就是那日拿樱桃给他的男人,可方才他却说自己是——覃同钧? 顾睿怎么也无法将他与记忆中的少年联系起来。 可想到他那日看到自己时的奇怪反应,他又好像确认了什么。 “顾大人别着急嘛,孰真孰假,让他讲清楚就只能见分晓了。”燕王劝道。 看似好心,实则是存了心放任事态发展。 沈旭也面色微沉,拳头在桌下用力捏紧。 原以为把虎威镖局的人除了就没事了,却不想这燕王竟然早就做了几手功夫,并不只有那一个准备。 “具体罪状,你且说来。”燕王立即说道。 覃同钧这才回道:“始元二十六年,我们一起在汝陵城的官学上学,当时顾睿尚未成婚。他与汝陵城外李胜林李员外家的千金李芷容私相授受,随后在汝陵城一家名为春风馆的青楼里将李家千金灌醉,并对其施暴,夺人清白。当日一道的还有我和另外几名学子。我们以为那李家千金是风尘女子,并未注意,后来李员外找上门来,我们才知晓顾睿胆大包天,竟然行如此苟且之事!” 覃同钧说得义愤填膺,顾乔跪在他身侧,与沈昭相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疑惑。 这怎么和他上次说的不一样?不但如此,与陆少祈查到的也并不一样! 接下来的故事俨然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大体就是李员外找上门后,顾睿发现事情不妙,推了梅承望出去顶包。 梅承望正好爱慕李家小姐,竟然承认了,李员外知晓后,原本是想将李家千金许给梅承望以掩盖这等丑事的,万万没想到顾睿知晓后后悔不迭,最后竟然对梅承望起了杀心,将梅承望推下了晒金河里溺死。 恰好这时候顾睿入了大儒青眼,李家碍于大儒的势头没法对顾睿下手,只能含恨吞下这口气。 覃同钧嘴皮子了得,说得那是绘声绘色,比说书的还要精彩。 顾乔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要搞死顾睿啊。 霎时间,外面议论纷纷。 “顾睿,你可有何话要说?”燕王问道。 “这是污蔑,请燕王明鉴。”顾睿即便头发散落,整个人却跪得笔直,一脸正气。 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表现得胆怯心慌。 何况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第612章 顾巧儿是我未婚妻(二更) 他继续为自己辩护道:“当年梅承望意外身亡的事情,曾在汝陵城府衙登记备案,王爷大可以派人去查。身为同窗,对于好友溺水身亡的这件事,我心中也很是伤心,可若有人无端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认。另外,方才覃同钧讲到,说当初青楼他也在场。他和他爹曾是李员外府上的花匠,没道理不认识李家千金,既然认识,为何不阻拦我?为何看着李家千金受辱?这不符常理,所以他撒谎了。” 顾睿到这个时候还能有条不紊地条陈疑点,可见镇定。 就连顾乔都不得不佩服起他来。 她算是看出来,这燕王恐怕手上除了赵氏买凶杀人的实质性证据外,并没有其他证据,所以索性让覃同钧来将这摊水搅浑。 既然这些事真正调查下来,顾睿都罪不至死,如果直接审判,或许就是个不痛不痒的结局,但若是让舆论发酵,顾睿的官声就彻底坏了。 等到这些罪状再落下来,就落实了他的坏名声,那时候他不死也得扒下一层皮来。 至于赵氏…… 顾乔唏嘘不已,没想到她最后竟然是折在了顾睿手里。 也是,顾睿今早还把烫手山芋踢给她娘梅氏呢,所以他将赵氏推出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何况看上去赵氏好像真的对他的后宅下手了。 不然自己不知道又要多出多少个弟弟妹妹。 想想还是挺恐怖的。 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胳膊,随后脑海里不期然地就想到了当初陆少祈给自己的那一封供词。 要不要将那供词拿出来?让世人知晓,就算覃同钧说的是假话,可顾睿也依旧不干净? 但是这样一来,梅承望的清白也不保,他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 还有,她奶奶、她娘、她外叔祖都会受到伤害。 霎时间,她陷入天人交战。 她不禁偏头看向顾婆子,只见她奶奶的脸色已是十分灰败,显然这一桩桩事情已经让她光是听着就心力交瘁了。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 她张嘴,正准备开口,沈昭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两人衣袖宽大,让人瞧不见他们的动作,只能看到衣袖交叠在一起。 顾乔愕然地看向沈昭,随后就听到沈昭说道:“禀告燕王,覃同钧所说的确有诸多地方与我调查的不符,我这里有李员外府中老管事的供词。” 随后,他从袖中掏出了供词,然后呈了上去。 顾乔有些愕然,万万没有想到他中午还回了一趟十里庄,而且他竟然知晓自己将供词藏在了哪里。 正当她惊疑不定的时候,沈昭低声讲道:“你是顾巧儿,只能我来出面。” 顾乔陡然反应过来,子不告父! 燕王很快一目十行地将供词看完,随后又让人拿到沈旭面前,让他看了,接着又让人抓住顾睿的双手,防止他暴起撕毁证物,让他也看了。 “怎么样,顾大人,关于这份供词,你有什么说的吗?”燕王问道。 沈旭却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急忙说道:“当年之事毕竟年代久远,如何才能得知这管家不是在污蔑顾大人,就像刚才这叫覃同钧的证人污蔑他一般?” “我也这样觉得,还是调查清楚为好。”未曾想燕王竟然从善如流。 沈旭眉心一皱,陡然察觉到不妙。 燕王何时如此好说话,难道是……圈套? “兹事体大,这件事还是要好生调查。既然世子来了随州城,又擅长侦缉调查之事,不妨这件事就交由世子调查。”燕王突然讲道。 “王爷!”沈旭立即站了起来,朝燕王的方向拱手,想要推辞。 燕王却打断了他的话,径自讲道:“我向来闲散惯了,最不爱理会这些事情,今日也是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了,接下来也该你这个子侄替我分忧了。” 若是只听他这话,恐怕还以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而事实上他虽然比沈旭大一辈,年龄却只大个十岁左右。 沈旭总觉得这其中有阴谋,而且眼下顾睿的事情就是个烫手山芋,可掌控了案件调查权,他就有机会保全顾睿,这诱惑太大了,他既无法拒绝,索性就应承了下来。 “是。”他恭敬地回道。 就在这时候,沈昭却突然开口讲道:“禀告王爷,顾巧儿已是我的未婚妻,她娘更与顾大人和离,她们与顾家已无关系,虽然因改名之事下狱,但我请求调查一事莫要牵扯到她们。毕竟始元二十六年之时,梅姨尚未嫁与顾大人,顾巧儿更未出生。” “未婚妻?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未婚夫妻了?”顾玥惊叫出声,充满了讶异和震惊。 “梅姨早早就将她许配给了我,我们早已交换定情信物,只是未曾对外宣布罢了。”沈昭回道。 既然顾睿认女儿都可以不对外宣布,他定个亲为什么要对外宣布? “你骗人!”顾玥失声尖叫。 她满心满眼都是沈昭,如今她家里的事一团糟,她只觉得像窒息一般难受,所以在听到沈昭定亲的消息后更是感觉要崩溃了一般。 “我家传的玉佩就在她身上,你说我有没有骗人?”沈昭回道。 顾乔闻言,立即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那块贴身佩戴的白玉。 她终于明白下午的时候沈昭为何会特意回到大牢来将玉佩给她,原来不是着急着要她保管,而是在这里等着的。 “你们是义兄妹,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顾玥立即吼道。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燕王和沈旭两人竟然同时霍地站了起来。 燕王更是脚步踉跄地从上首快步下了台阶,径直来到沈昭面前,惊讶地指着他手上的白玉问道:“这、这块玉能给我看看吗?” “这是我的家传之物……”沈昭有些犹豫。 “我就看看,保证绝不弄坏!”燕王连忙讲道。 沈昭这才将玉佩交给了燕王。 燕王认真细看。 沈旭也忍不住抬步走过来,实在是这方玉佩的圈纹,与他腰间的那块……竟然一样! 只见这是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色调古拙,莹润通透,上面刻着流畅的圈纹,琢工细致,一看就是上上品。 这些都算了,最重要的是玉佩中央,一面刻了一个“沈”字,另外一面刻了一个“昭”字。 和他的几乎一样! 他的是一面刻了“沈”,另外一面刻了“旭”字。 旭,初出的阳光,昭亦然。 昭就是“先导日光”,负责引领一整天的日光,即“晨曦”。 沈旭面色煞白,看着沈昭,整个人呆愣住了。 第613章 揭秘:沈昭的身份(三更) 而燕王的声音已经急切地响了起来。 “沈、昭?我就说看着你怎么有些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你……你家住何方?父母何人?今年多大?”燕王急忙把住沈昭的手臂,着急的问道。 沈昭仿佛被吓到一般,略微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回道:“草民沈昭,自幼父母双亡,早年与祖父和妹妹寄居汝陵县罗家村姑母家,现与妹妹住在十里庄,今年十八。” “十八?对,十八!你几月生的?”燕王又问。 “草民三月降生。” “对的,年龄是对的!”燕王激动不已,随后转头看向沈旭,兴奋地讲道,“阿旭,这极有可能就是你大哥!是你大伯的儿子!” “不可能,我大伯的儿子当年不是……死在随州了吗?”沈旭难以置信。 可当看到沈昭那一张脸后,他陡然想到自家宗祠里挂着的画像…… 怎么可能! 当初那个婴儿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怎样,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清楚,这兴许是我琏哥的血脉!”燕王激动地讲道。 传闻中,当初世子爷沈琏与燕王感情甚笃,两人虽是表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而堂上的众人皆惊呆了,就连顾睿都不意外。 什么,沈昭有可能是定国公府世子的大哥,那岂不是说……沈昭是上一任定国公的孙子!而且是嫡孙! 门外的百姓也炸了锅,谁能想到今日不过是审个案子,竟然会一波三折,牵扯出这诸多事宜来! 顾婆子和梅氏也惊呆了,顾乔配合着表演“未婚夫婿突然有可能是皇亲贵胄”的惊讶来。 事实上,沈昭从小就知晓他的身份,而他之所以那样意志坚定地走科举入仕的道路,就是因为他一直在为有朝一日能够拿回自己的身份做准备。 两年前,他就向她坦白了这个秘密。 这两年,他一边在秋山书院读书,一边调查当年沈琏和他母亲死亡的真相,渐渐地也查到了一些眉目,只是如今看来,这世子沈旭出现在随州城恐怕也不是偶然,估计是沈家那边察觉到了随州城的异样,这才派了沈旭过来。 顾乔看着堂上每个戴着假面的人,心中知晓—— 真正的争斗,才缓缓拉开序幕。 而自她答应沈昭要与他携手走下去的时候,她就势必不能独善其身。 随州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为说书先生提供了众多素材,也为百姓提供了诸多谈资。 无论是知府夫人赵氏阻挠丈夫母子相认甚至买凶杀人,还是知府大人本人的风流艳史,以及夫妻二人在堂上争执抓挠的狼狈模样,亦或是秋山书院最有望在乡试中夺得魁首的学子沈昭竟然有可能是已故定国公的亲孙子等等…… 这些事情比话本里的还要精彩,大家一说起就津津有味。 顾巧儿听着外面的议论,坐在茶楼雅间的她眸光微垂。 一晃已是十日,在大牢呆了三天后她们一家就回了十里庄,一切看似平静无波,却已然风起云涌。 想到这里,她看向对面的沈昭,将最新的进展告知于他。 “赵氏已经被定了罪,大熙朝以孝治天下,她所犯的不仅仅是杀人满门的重罪,阻挠母子相认的动机更是引起了众怒,此外还有善妒行凶等罪名,已经被判决秋后问斩。” “已有预料,顾棠他们三个呢?”沈昭问。 “顾棠他们三兄妹不但是赵氏的儿女,更是我那渣爹的儿女,目前没有受到波及,不过光是‘杀人犯儿女’的帽子,都足够让他们抬不起头了……” 顾乔叹了口气,想到顾玥从趾高气扬的娇娇女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心中没有畅快,只有悲哀。 “我那渣爹目前只有失察的罪名,至于李芷容的那一桩案子,那个世子爷还在查,暂时没有定论。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伤不了他的筋骨。” 沈昭摩挲着杯子,和她交换了信息,“马上就是乡试,目前这事尚未查清,顾大人官声不好、影响恶劣,据说朝廷已经派人下来接管乡试的相关事宜了。” 顾乔挑眉,“消息可靠?” “嗯。” “是……那位说的?你和他走得太近,会不会……”顾乔忍不住担心。 那燕王看着不问世事,但是谁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沈昭皱眉。 “你想说什么?” “关于我的身份,大家都在查证,乡试过后,我极有可能就要进京一趟,我希望你能留在十里庄。” “可是你孤身一人——” “我独自一人才没有任何顾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一趟吉凶未测,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冒险。留在十里庄,安安心心地经营你的小农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来接你,好吗?” 顾乔抿着唇沉默了。 但是瞧见他担忧不舍的眸光,她也知晓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应道:“好。我争取把生意做到帝京城里去,到时候养你。” “好。”沈昭笑了笑,似乎真的等着她说的养他。 两人还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楼下高声喊道—— “走水了!走水了!” 沈昭面色一变,立即起身,他推开门一看,就瞧见楼下大堂一片混乱,四周浓烟滚滚。 二楼也好不到那里去,门外全是慌忙逃窜的人。 “乔儿,走!”沈昭急忙回身喊道。 “等等!把你的帕子给我!” 只见顾乔将她的帕子放到了茶杯里,立即将茶壶里没有喝完的茶水倒到上面,然后捡起来稍微拧了拧,然后递给了沈昭,“拿着!” 沈昭接过她的帕子,又将自己的帕子给了她,顾乔立即如法炮制,然后捂住了口鼻跑上前来,看着他讲道:“走!” 窗外浓烟滚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然都直接跳窗了。 两人只能跟着人群往楼梯口走去。 逃命的时候,人大抵都是害怕而仓皇的,大家互相推搡、拥挤,脸上都写满了恐慌。 “走水了!走水了!” 楼下还有人们惊恐的叫声。 顾乔他们已经挤到了最为拥挤的楼梯上。 就在这时候,一个妇人被人推搡着跌倒下去,栽倒在转弯处的平台上,其他人竟然视而不见,没有任何人去扶她,还有两人从她的身上踩了过去。 “救命——”妇人连忙喊道。 顾乔无法置之不理,又离得最近,立即喊道:“让一让,救人啊!” 只是就在她伸手的这一瞬,沈昭陡然发现妇人袖口处闪烁的银光。 “小心!” 人群拥挤,他根本无处施展,只能抱住顾乔,两人在原地转了个身形。 明明那么嘈杂,顾乔却清晰地听见了“叮”的一声,然后就瞧见那妇人已经坐了起来,眼神狠戾地看向沈昭,仿佛毒蛇盯住了猎物。 第614章 你敢有事我就另嫁(四更) 顾乔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 她陡然反应过来,恐怕茶楼走水和这妇人刺杀都是针对沈昭来的。 “沈昭!”她惊惶地喊道。 沈昭眉头拧紧,只见他翻身对着妇人就是一掌。 “杀人了!”周围的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只见妇人倒在地上,而她手里的匕首上面还带着鲜血。 她竟然伸手一拍地面,身体就猛地弹了起来,继续朝沈昭刺来。 “啊!”周围的人吓死了,原本还拥挤不已的楼梯瞬间清空。 人们甚至顾不得大火,着急地返身往楼上跑。 “小心!”顾乔瞧见妇人刺过来,连忙喊道。 沈昭将顾乔往旁边一推,紧接着转身,将手里的湿帕子“啪”的一声甩了出去,帕子立即缠上那妇人的匕首! 接着他使了一个巧劲,那妇人手里的匕首竟脱手飞走,“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在妇人错愕地的刹那,沈昭一掌拍向她的胸口,直接将她打飞撞在下面的护栏上。 “砰”的一声,护栏应声碎裂。 “噗!”妇人吐了一口鲜血。 瞧见沈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意识到刺杀失败,嘴巴一动,随后嘴里溢出黑紫色的血液,接着整个人倒地身亡。 沈昭连忙上前查看,才发现这人已经没了呼吸,应该是服毒自尽了。 顾乔心有余悸,连忙跑上前去,瞧见沈昭后腰有血迹渗出,血迹都在衣服上洇开了,她顿时担心不已,急忙问道:“你怎么样?” 因为太过着急,她这一开口说话就呛了一大口烟雾,顿时急促的咳嗽起来。 沈昭连忙抓住她的手,“没事,走!” “沈公子!”正在这时候,两名侍卫模样的人出现在了茶楼的大堂里,“我们是王爷派来保护您的!快走!” 说着,其中一人立即开路,另外一人则拖起地上行刺妇人的尸体,急忙朝门外逃去。 顾乔现在是惊弓之鸟,看到这两名侍卫,不觉安心反倒害怕,生怕他们突然暴起杀害沈昭,所以她全程都紧盯着二人的动作。 沈昭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伤不了我。” 顾乔虽然知晓他身怀武艺,但是此刻他已经受了伤…… 她抿紧了唇,只能更加警惕地盯着四周,让自己不成为他的负累。 很快,几人终于逃出了茶楼,顾乔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范围更大了,连忙伸手帮他按住,然后说道:“能坚持吗?我们去济世医馆!” “嗯!” “我来背沈公子!”其中一个侍卫更是主动请缨。 “不用,这里不远,我还行。”沈昭出于谨慎,果断地拒绝了侍卫,然后与顾乔一道朝济世医馆走去。 顾乔感受到手下不断汨汨流淌出来的温热鲜血,再瞧见他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整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茶楼离济世医馆不算太远,两人终于赶到。 济世医馆的人都认识顾乔,瞧见她扶着沈昭进来,还满手是血,立即过去帮忙。 “快去叫陈老,是刀伤!准备止血的药!”顾乔当即吩咐道。 “哦,好!”药童连忙去了。 不一会儿陈老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立即为沈昭安排了房间。 “顾小姐先出去,我帮沈公子看伤。”陈老连忙讲道。 “好。”顾乔虽然很想亲眼看看沈昭伤得怎么样,但是这个时代还有男女大防,她留在那里只会让陈老花时间来劝她,还不如赶紧退出来,让陈老争分夺秒地给他看伤。 站在门口,她情不自禁地握着手,一颗心惶恐不安。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尤其是沈昭这个人又能忍,再大的伤他都能一声不吭地扛着,所以顾乔对他的伤势十分没底,也愈发觉得时间难熬。 好在一炷香后,房门终于打开了。 瞧见陈老走出来,顾乔疾步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陈老松了口气,回道:“这一刀虽然深,但好在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稍加休养些时日便能好。” 听到这话,顾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立即冲陈老道谢,抬步就跑进屋子。 “哎!”陈老想说什么,顾乔却已经冲了进去。 她冲进去的时候沈昭正在穿衣服,白色的中衣刚罩在身上,只穿了一只袖子,另外一边松松垮垮的掉在肩头,露出了一大片胸膛。 而他的腰部那里缠着纱布,白色的纱布绑了好几圈。 顾乔脸色微红,但更加担心他的伤势,连忙疾步走了过去,帮他提起垮掉的那边衣袖,说道:“手穿过来。” 沈昭愣住,整个人有些僵硬。 “害羞什么,快穿,注意别扯到伤口了。”顾乔拧眉讲道,看似严厉,实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沈昭这才依言将手穿了过去。 顾乔绷着瓷白的小脸,帮他把衣服拢上,然后替他系带。 她目不斜视,神情严肃认真极了,纤细的手指在绳带上面翻飞,很快就帮他将衣服系好。 就在她要让开的时候,沈昭一把抱住了她,鼻头抵着她的,然后问道:“吓坏了吧?” 顾乔眼神闪烁,心脏砰砰砰地跳得极快,想要伸手将他推开,却害怕碰到他的伤口。 “放心,我没事的。”沈昭又道,温热的呼吸落在顾乔的面部,让她更加心慌意乱了。 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已经红得堪比西天的云霞。 但令沈昭意料不到的是,下一瞬她竟然主动往前缩短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眼神凶悍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退开,恶狠狠地警告道:“你最好没事,不然我就换个人嫁了。” 沈昭听到这一句,眸光一暗,“你敢。” 说着他伸手摁住了她的后脑勺,瞬间攫走了她的呼吸。 “咳!”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顾乔吓了一跳,连忙从沈昭的怀里退了出来。 她面色驼红,立即背过身去。 倒是沈昭镇定无比,沉静地喊道;“王爷。” “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的伤势。”燕王抬步走了进来。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屈身行礼,“参见王爷,我去给你们准备茶水。” 燕王点头,顾乔立即脚步仓皇地退了下去,如逃跑一般。 燕王看到这一幕弯唇笑了笑,然后看向坐在床上的沈昭,问:“你很喜欢这个丫头?” 第615章 沈晚的身份,一命换一命(一更) 沈昭抿了抿唇,随后回道:“他是我的未婚妻。” “你不觉得现在做这个决定太早了吗?要知道,你现在极有可能是定国公府唯一的血脉。” “也有可能不是。”沈昭回道。 “如果是呢?”燕王反问。 沈昭拧紧了眉头。 燕王在他床前坐下,随后讲道:“调查的消息已经出来了,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这一场刺杀。” 沈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面上难掩震惊。 燕王继续讲道:“你爹当年来到随州筑堤修坝,随他一起前往的还有左太医的老来女左苏叶。左苏叶一直负责照料你爹的腿疾,后来两人相恋,并在随州结为夫妻,之后有了你。你爹与左苏叶结亲的事情我们都知晓,但是左苏叶生了一个男孩的事情,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为什么?” “你爹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受顽疾的困扰,生下你后,担心你步了他的后尘,请了高僧给你算了一卦。高僧卜卦后告知你爹,在你周岁前不得对外宣布你的存在,以免你的名字被外知晓,从而惹上那些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你爹和你娘严格执行,直到第二年除夕后我们这些亲近之人才得了消息。” 燕王低头笑了笑,讲道:“还是你祖父帮你准备抓周的东西,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的。但是你祖父愣是把你的名字藏得好好的,不肯给我们透露,只说他多了个大胖金孙。那时候都二月了,我当时还帮你准备了生辰礼,准备让你祖父一块儿捎带过去送给你,谁知道——” 沈昭是三月二十的生辰,而在那一年三月下旬,赵王叛乱,天下大乱。 “之后,你爹暴毙,你娘怀有身孕,因为太过操劳而导致流产,随后大出血而死,等到你祖父派人找过来的时候,你爹娘的身边有一具小孩尸体,所以大家都以为你也死了。” 回想起过往,燕王的眉目间笼上了一层暗色。 “我派人查过了,你那罗家村的祖父,当年是你爹府上的内院管事。他是随州府本地人,大儿子留在了府中做活,并娶了你娘身边的婢女,两人生了一儿一女。当初死的那个小婴儿,如无意外,就是这沈管事的大孙子,至于他小孙女,就是你现在的妹妹沈晚。” 沈昭震惊,说道:“所以,是沈管事用自己孙子的命,换了我的是吗?” 燕王点头,“那沈管事是个忠仆,他带走了你和他的孙女,去投奔自己出嫁的女儿。无论是你祖父还是赵王,又或者其他那些躲在暗处别有用心的人,都以为世子之子已经死了,再加上后来随州一带混乱不堪,所以再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从此以后,你便成了罗家村的穷小子沈昭,得以平安长大。” “我爹娘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沈昭问。 燕王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具体还要再查,不过今日你遭遇了刺杀,再联系当初沈管事用自己孙儿换你一命的事,这其中恐怕是有些蹊跷。你放心,你是我琏哥的血脉,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清楚。我看你如今受了伤,要不你过些日子与我一同回京好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要参加乡试。” “你的身份已经确定,就算不参加乡试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你何必——” “我爹当年也考了进士,我不能坠了他的名声。”沈昭态度坚定。 燕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讲道:“好样的!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那行,有什么事你随时来找我,另外,为防意外,我派两个人贴身保护你,以免再发生像今日这等刺杀的事。” 说完,燕王拍了拍手,便不由分说地指着进来的那两个侍卫讲道:“于七、于九,从今以后你们俩就跟着沈公子,务必保证他的安全,不得有误,否则,提头来见,听见了吗?” “是!” 沈昭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只能道谢。 燕王吩咐完后,又对沈昭关心地讲道:“那你先好好养伤,过几日我再过来看你。这两人除了负责保护你之外,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他们。” “谢谢王爷。” “欸,叫什么王爷,叫我九叔。”燕王对沈昭特别亲切。 沈昭从善如流,“谢谢九叔。” 燕王这才让他休息,然后离开了房间。 顾乔刚提着热水过来,就瞧见他离开,连忙恭敬地行礼,“王爷好。” 燕王停下脚步,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讲道:“好好照顾沈昭。” “是。” 等燕王走后,顾乔才直起身来,随后拎着茶水进了房屋。 “于七、于九,你们出去吧,我和顾小姐说会儿话。”沈昭对屋内站着的两名侍卫讲道。 顾乔看着两人走到门口守着,忍不住疑惑道:“他们是?” “他们是王爷派来保护我的。”说着,沈昭将食指竖在了嘴边,冲顾乔使了个眼神。 顾乔立即反应过来,有些话不能说了。 这两人是保护还是监视,可不好说。 “要喝水吗?”她问。 “好啊。”沈昭回道。 等顾乔将水拿过来倒上后,他却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杌子上写了字。 顾乔看见后,立即点了点头,随后又故意出声道:“这水烫,你慢点儿喝。” 说话的同时,她也在杌子上迅速地写了字。 两人就这般一边说着话,一边靠写字交流。 随后,顾乔立即擦干净了杌子,然后说道:“你先好好躺着,我去问问陈老你的伤情,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你帮我找大表哥把我的书拿来,马上就要乡试了,我不能错过这回的考试。” “好好好。”顾乔应道,这才出了门去。 只是她并未是去找什么陈老,而是直奔茶楼,然后在茶楼附近找到了陆少祈。 陆少祈见她赶来,立即问道:“行刺的事情我听说了,沈昭怎么样了,我还说把这边处理好了就去医馆看你们呢!” 顾乔扫了一眼四周,谨慎地问道:“方便说话吗?” 第616章 行刺者身份出炉(二更) “那你等等我。”陆少祈立即转身去了茶楼门口。 顾乔这才发现,除了茶楼的掌柜在那里外,夏掌珠竟然也在。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夏掌珠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与陆少祈说了几句话后,陆少祈这才走了过来。 “走吧。”陆少祈说道。 顾乔与他一同上了马车,街上人多嘴杂,她也不好说正事,干脆问道:“夏小姐怎么也在?” “恰好路过。” “路过?” 她朝陆少祈看去,陆少祈立即刷地一下打开折扇,仿佛极热的扇起了风,视线却看向外面。 顾乔这时候也没心情八卦,索性沉默了。 等到了他家中坐下,她这才问道:“茶楼情况怎么样?” 今日她与沈昭所在的茶楼正是陆少祈开的。 如今茶楼着火,陆少祈肯定要忙着处理善后。 “还好没有闹出人命,只有两个客人的脚扭了。我去查看了,不知是什么人在后院点了湿草,烟雾看着大,其实没什么火。我后院茶水间的小厮全被迷晕了,看得出对方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趁乱对沈昭下手。” 因为涉及沈昭,所以哪怕茶楼损失并不严重,陆少祈也亲自去查了。 “那个妇人被燕王的人带走了,沈昭想请你帮忙查一下那个妇人的来历。”顾乔讲道。 “茶楼也是苦主,我正好有立场去查这件事,你等我消息。” “辛苦了。” “说这些做什么,就是没想到沈昭竟然会是……怪不得那天他问了我许多关于前世子沈琏的事情,他怕是早就察觉到了吧?”陆少祈问道。 顾乔没有说话,但神情已经回答了所有。 “看你这样子也是早就知道了咯?” “行了,改天请你去天然居吃饭,就当赔罪了行不?” “吃烧烤。” “行。” “话说,你奶奶的事情你怎么办?”陆少祈问道。 眼下顾睿的案子还在调查,既然朝廷已经派了人来主持乡试大局,那么也极有可能派人来取代顾睿,就算最后没有查出什么,顾睿也不再适合在随州府任知府,恐怕会另调他处。 这样一来,顾婆子就势必会跟着顾睿离开。 至于顾乔,她娘与顾睿和离,当初说好的就是她跟着梅氏。 虽然大熙朝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顾睿这个爹实在是没有养育过顾乔一天半日,所以这件事又要另当别论。 顾乔如果不想与顾婆子分开,这恐怕很有难度。 “我暂时也没有想到办法。昨天我去顾府看我奶奶,她整个人老了许多。我想让她跟我去十里庄散散心,她却还要管着顾玥三姐弟,也放心不下他们……我奶奶这么善良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摊上了我那么一个爹。” 顾乔想到这些事情就来气。 陆少祈也跟着叹了口气,“那毕竟是她的儿子,当父母和做子女的,身份不同,终归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比起以前的愤世嫉俗,陆少祈这次劝慰顾乔就显得柔和许多。 顾乔敏锐地意识到什么,立即盯着他的脸庞看。 “你干什么这样瞧着我?”陆少祈连忙挥开折扇遮住一半脸。 “刚才在马车上忘了问你了,你和夏小姐进展得如何啊?” 说到这个,陆少祈的唇角就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随后回道:“还……可以。” “不错嘛,继续努力!”她就说嘛,这个人怎么变得柔软了呢。 正在这时候,看门的小厮前来传话,喊道:“东家,夏小姐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顾乔挑了一下眉。 “曹操是谁?”陆少祈问她。 “呃……你还是想想夏小姐怎么来了吧?她刚刚还在茶楼那里。” “快请进来。”陆少祈对小厮吩咐道,心里也疑惑,怎么刚分开夏掌珠就来找自己了? 不一会儿夏掌珠就走了进来,看到顾乔,她立即与顾乔行了礼。 顾乔也回了礼。 “掌珠,什么事?”陆少祈立即问道,还殷勤地给她倒了水。 顾乔看着桌上的茶具,再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张了张嘴,意识到了什么是差距。 “不是,元佑,从我进门到现在,说了那么多话,也没瞧见你有点儿主人家待客的意识,我的水呢?” “要喝自己没长手啊?不然找沈昭那个冰块脸给你倒去。”陆少祈毫不客气的怼了回来。 夏掌珠正好将茶水接过来,闻言愣住,然后给顾乔递了过去,“顾小姐你喝吧。” 只是她递到一半就被陆少祈拦了回来,“这是我给你倒的,不准给她。她要喝自己倒。” “你喝吧,那是陆少特意给你倒的,我可不敢喝,不然陆少会杀了我的。”顾乔将手掌横在脖子面前比划了一下,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夏掌珠被逗笑了,这才将茶水端过来喝了一口,眸光扫到陆少祈的时候那笑意里就染上了两分羞怯,脸色也微微红了。 得,这狗粮…… 顾乔扶额。 “对了,你急急忙忙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陆少祈连忙问道。 “刚才府衙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今日在茶楼行刺的那个妇人尸体被人认出来了,竟然是沈旭手下的相好。” “什么?” “什么!” 陆少祈和顾乔都有些吃惊。 顾乔虽然猜测这件事可能与沈旭有关系,却没有想到这层关系这么快就暴露了出来。 “那妇人是个寡妇,与沈旭手下一个叫亭山的侍卫走得特别近,据说这亭山还去她家留宿过多次,被周围的街坊都认了出来。谁也没有想到这妇人不但会武,还去行刺沈昭。所以眼下大家都怀疑这妇人就是沈旭安插在随州城的暗哨,行刺沈昭的这件事也是沈旭下令干的,甚至当年世子爷暴毙身亡的事情也是现如今的定国公一家捣的鬼。”夏掌珠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讲清楚了。 “你怎么看?”陆少祈看向顾乔。 “那妇人的身份传得有鼻子有眼,届时只要寻了街坊邻居一问便知,所以妇人和沈旭手下的那些事应该不会有假。”顾乔回道。 “难道真是那个沈世子……”夏掌珠拧眉,有些不寒而栗。 第617章 真正的幕后之人(三更) 如果沈昭遇刺真的是沈旭下令的,那么……这除了表达出现在的定国公府对于真正的定国公血脉的不欢迎之外,这种敌意更加透露出了一些讯息——比如说:现任定国公极有可能在当年也不喜欢这支血脉,极有可能对这支下手。 毕竟,当年沈琏死了,沈珙就是定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 “元佑,借几个人给我,要武艺高强的!”顾乔立即讲道。 “行,我给你拨几个护卫过去。”陆少祈立即应承下来。 夏掌珠闻言嫌弃地讲道:“你的护卫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我都拦不住。若是对方真的起了杀机,你的人绝对不行。顾小姐,我给你找两个人,是我的同门师兄妹,正好他们无事在我们夏府玩,我让他们过去。”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顾乔问道。 “我说我让我的师兄妹去帮你保护沈公子。” “不,再往前一句。” “他的人不行?”夏掌珠指着陆少祈。 “再往前。” “在……他的人不行,如果对方真的起了杀机,那么——” “对,杀机!”顾乔说完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不好,沈昭!” 她转身就走。 “怎么了这是!”夏掌珠一脸莫名其妙。 “走,可能出事了!”陆少祈了解顾乔,立即紧跟上去。 顾乔心里焦急不已,也等不到做马车了,毕竟街上人多,她连忙逆着人流朝济世医馆的方向跑去,到了医馆后直接冲到后院给沈昭临时养伤的屋子。 那两个侍卫还守在门口,顾乔看到他们,不知道是该松一个口气还是更加提心吊胆,她立即抬步走上前去。 “顾小姐,沈公子歇下了。”侍卫伸手拦住了她。 “放心,我就看一眼,不打搅他。”顾乔讲道。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让她进来。”沈昭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顾乔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两人的手,推门就直接冲了进去。 瞧见沈昭躺在床上,她急忙奔过去扑到了床前,看到他安好,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沈昭问道。 他似乎睡了一觉,眼神还有些迷离。 顾乔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到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随后亲了他的手一下,眼睛一闭,泪水就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沈昭看她哭了,顿时慌了,连忙想要坐起。 “你们俩干什么呢,这光天化日的,门都不关。啧啧,羞煞人了。”陆少祈一边说着,一边用折扇挡住夏掌珠的视线,“别污了我家掌珠的眼睛。” “谁是你家的?”夏掌珠白了他一眼。 “那不迟早的事吗?”陆少祈朝她眨了眨眼。 “脸皮真厚。”夏掌珠瞪了他一眼,自己的脸颊却悄然红了。 顾乔已经把沈昭给摁了回去,让他躺着,然后替他掩好了被子。 她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渍,随后立即起身,去台子上拿了纸笔过来,紧接着讲道:“夏小姐,多谢你来看望沈昭,” 一边说,她一边在纸上写到——可否帮忙缠住侍卫?让他们不得听到屋中谈话? 夏掌珠略微诧异地挑眉。 陆少祈却陡然明白过来,顾乔这是谁也不信。 不但如此,她刚才神色如此怪异,肯定是有大事和沈昭商量。 他立即看向夏掌珠,夏掌珠点了点头,随后讲道:“我常在江湖行走,以往也受过不少伤。你也莫太着急,沈公子这伤,躺个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她一边安慰,一边从腰间掏出了一个泥哨,然后讲道:“不如我吹一曲,让你们放松一下心情?” 顾乔虽然不解她的用意,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讲道:“好,劳烦夏小姐了。” 夏掌珠随后吹响了泥哨。 这东西造型古朴,声音宛若鸟叫、清澈空灵。 随着夏掌珠手指微动,旋律高低起伏,悦耳动人。 一曲毕,门外也传来了动静。 “站住!你们是何人?”是侍卫的声音。 夏掌珠眸光一喜,立即起身抬步走出屋去,然后对着门外赶来的一男一女讲道:“师兄、师妹,为了找我比试你们竟然追到了这里,好啊!我今日发现了两位高手,不如你和他们比吧!” 那一男一女与她同门,刚才那哨声便是门中召集令,他们一听就知道夏掌珠是有事寻他们。 眼下夏掌珠先声夺人这般讲话,两人立即明白过来,恐怕夏掌珠要请他们做的是就是与这两名侍卫“比试”,也就是缠住他们。 “你们俩很厉害?比试一番如何!”师兄立即讲道。 沈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于七、于九,这两位是我的好友的师兄妹,这会儿在医馆,十分安全。听闻你们习武者最喜切磋进步,你们也暂且放松一下,活动一番筋骨吧。” “来啊,莫不是你们怕了?”师妹挑衅。 沈昭都发话了,这挑战者又满是挑衅,两名侍卫别无他法,只能下场比试。 不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刀剑碰撞声。 顾乔这才赶紧凑到沈昭耳朵旁将妇人身份的事情告知了他。 沈昭眉头微拧,沉默了片刻,随后面色变得凝重。 “这件事太过明显了,沈旭应该还不至于那么蠢。”沈昭讲道。 他的眸光与顾乔的对上,两人眼里俱是压不住的惊涛骇浪。 “你们俩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陆少祈压低了声音问。 “纸笔。”沈昭立即讲道。 顾乔急忙将沈昭扶了起来,给他披了外裳,陆少祈这边也递了纸笔给他。 虽然那两个侍卫眼下在院子里与人缠斗,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功到了何等境界,所以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写出来更为稳妥,只是不必在意书写时发出的声音,已然比两人守在门口要好上许多。 很快,沈昭纸上就落了一个字——燕。 陆少祈面色大惊。 顾乔先前也是如此担心的,所以才仓皇地从陆少祈家一路跑到医馆,生怕那两个侍卫对沈昭不利。 若真是沈旭派来的人,那必定是杀机重重,而反观今日茶楼发生的事情,如此精心布局,甚至引发骚乱,可行刺之人竟然只有一个妇人。 这便算了,那妇人在一击不中后竟然选择了自杀而不是继续攻击沈昭,当时的情境下,她完全可以再试一次的。 作为一个杀手,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任务,这行事也颇为诡异了。 第618章 要生了(四更) 若不是妇人身份如此快的查出来,沈昭还不敢如此猜测。 联想到在茶楼的时候那两名侍卫出现得如此及时,若是一般人,定然会感激涕零,只是沈昭身怀武艺,当时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才不觉得什么。 “那他为何要这样做?”陆少祈不解。 连他一个外人都能在这些日子看出来,燕王待沈昭颇为亲厚,仿佛真的将他当作子侄一般。 沈昭很快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猜测。 沈旭的死对头很显然就是燕王,而自己是沈家血脉,是对付沈旭父子的利器。但与此次同时,自己与沈氏父子“素无恩怨”、又血脉相连,要想自己与沈旭父子决裂,彻底站到燕王的阵营里,那就只有一个方法——杀父之仇。 沈琏的暴毙而亡,本来就可以大做文章,但苦于毫无证据。 于是,一场刺杀便可加重沈昭内心的怀疑。 所以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燕王一手策划。 而他还需要沈昭,所以并不会真正的将沈昭杀死,这也是为何刺杀者不拼尽全力的原因。 当然,一切都只是猜测。 但沈昭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沈家他定然要防,燕王也不可轻信。 “元佑,乡试过后我就会进京一趟,巧儿这边,还劳烦你多多看顾一二,我不太放心。”沈昭立即讲道。 如今他被众人盯上,顾乔作为他的心上人,只怕也会有人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所以他才想让她留在随州城,远离漩涡中心。 “行了,你好好养伤,你这么分析完,我反倒觉得目前来说你已经安全了。”陆少祈低声应道。 沈昭点头。 如果是燕王自导自演,那么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只要乖乖养伤做他手中的傀儡就是。 如果是沈旭一手策划,那么自己有燕王的人保护,沈旭又在风口浪尖,也定不会再贸然出手。 这样一来,他当下便是安全的。 “你都不知道,刚才有个人一路从我家中狂奔至此,担心得哟,啧啧……”陆少祈立即打趣顾乔。 顾乔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她也是关心则乱了。 沈昭望着她,心中温暖无比。 这世上不在乎他是何种身份——无论他是罗家村的穷小子,还是前任定国公的亲孙儿——都一如既往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也就是眼前的她了。 并且因为她,他还多了干娘和奶奶,多了梅家亲戚,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思及此,他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嗯。”顾乔点头。 陆少祈连忙抬头望天,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这两人腻歪的举止。 沈昭的声音随之响起,“行了,你们回去吧,这几日我也懒得挪地方了,就借元佑的医馆住些时日,免得回到十里庄大家担心。” “你爱住多久住多久。”陆少祈十分大方。 “别,我们住十天半月就够了。”顾乔连忙讲道。 陆少祈连忙伸手拍了一下嘴巴,“我说错了。” 是了,不生病、不受伤跑他医馆里来住什么? “你也回去吧,记得帮忙瞒着干娘他们。”沈昭对顾乔说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梅执勇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沈昭。 “你还真的受伤了。” “二表哥?”顾乔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庄里有些急事,你跟我回去一趟。昭哥,你好好养伤,回头我们来看你。”梅执勇讲完后,也顾不得与陆少祈打招呼,只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顾乔,转身就准备走。 “那我走了啊。”顾乔正好要走,听到庄里有急事,连忙起身跟上。 “慢着!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沈昭连忙问道。 “不是,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伤。”梅执勇立即回道。 即便他面色沉静,看上去并无撒谎的痕迹,沈昭却直觉不对。 自己有伤的事情他竟然知晓,而且看到自己甚至来不及关心两句,可见庄里肯定是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又或者,发生的事情不能让自己知晓,不然会不利于自己养伤? 想到这里,他眸光紧锁梅执勇,再次问道:“执勇,是不是小晚出什么事了?” 梅执勇身体一僵,没有想到沈昭这么敏锐。 “小晚怎么了?”沈昭着急。 顾乔也担心地看向梅执勇。 梅执勇知道瞒不下去了,这才坦言道:“今日恰好有人去十里庄吃饭,你茶楼遇刺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回去,小晚恰好听到,一时担心、情绪震荡,现在要生产了。” “什么!”顾乔失声惊叫。 怀胎十月,小晚这算着才七个多月啊!那就是早产! “我已经请了稳婆,为了以防万一,又来医馆请了大夫,巧儿你赶紧跟我回去。昭哥你先安心养伤,一定会没事的!”梅执勇连忙讲道。 沈昭作势就要站起来。 顾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走过去压住他的肩膀,讲道:“你别犟了,这样只会耽误我们赶回去,别小晚没什么事你这边反而伤口恶化。沈昭,冷静,等我消息!” 说完她看向陆少祈,“帮我看着他!” “好。”陆少祈点头。 “走!”她立即与梅执勇出了门去。 陆少祈见沈昭担心,连忙拦住他,并安慰道:“你妹妹肯定会没事的,巧儿和我都是早产儿,你看不都活蹦乱跳的吗?你干娘生了巧儿不也好好的吗?” 沈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女人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沈晚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却胜似他的亲妹妹,他怎会不担心? 当年形势危急,是沈管事用自己的孙儿换了他一命,带着他与沈晚逃到罗家村。 他的这条命是沈管事一家给的,这也是这些年他对沈氏和罗洪不断忍让的其中一个原因。 除此之外,他身上更背负着寻找真相、为父母报仇的重任,所以他不能鱼死网破,他必须要小心隐忍,然后争取到读书识字的机会,通过科举走到世人面前。 想到这里,他眸光微深,不禁在内心祈祷:希望小晚一切顺利,不要有事。 第619章 幕后黑手,生产(一更) 在顾乔和梅执勇带着稳婆、大夫心急如焚地往十里庄赶的时候,同样有一个人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就是定国公世子——沈旭。 “查清楚没有,到底怎么回事!”他一张脸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黑沉沉地叫人心惊。 侍从跪在地上,吓得冷汗涔涔,却只能回道:“刘氏确实是我们的暗哨,亭山也确实没有给她下达过任何指令,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想到去刺杀沈昭,还暴露了得如此彻底。” “咔”的一声,沈旭直接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他没有下令,侍从也没有擅作主张,那就是刘氏擅自行事。 而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刘氏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这次刘氏贸然行动,目的就是为了将污水泼到他身上来。 “传令下去,严查随州城暗桩,给我把那些钉子全部拔出来!”他沉声讲道。 “是!” 侍从立即退了下去。 沈旭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讲道:“燕王,好,好得很。” 他让人混进燕王的暗卫里对燕王的证人下了手,没想到燕王也留有后招,自己的暗桩竟然也插了他的人!而且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流言可杀人于无形,更何况这流言……并不完全是假。 至少当初…… 旁边的亲卫十分担心,忍不住问道:“世子,现在怎么办?如今外面流言四起,对您和国公府都十分不利啊。” 沈旭眸光冷酷,随后讲道:“既然外面传闻亭山与刘氏有一腿,就说是亭山被罚,那妇人怀恨于心,故意如此行事,挑拨我们兄弟感情,污蔑国公府声誉。” “那亭山——” 沈旭一个眼神扫过去,亲卫立即闭上了嘴巴。 这种情况下,亭山即便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平时负责与刘氏联络,此时却也要被推出去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不然只会让沈旭连同定国公府都被推上风口浪尖。 “给亭山说,我会安顿好他的家属。”沈旭冷冷地讲道。 亲卫立即领命退下。 半个时辰后,随州城关于茶楼刺杀一案的舆论有了新的方向。 沈旭的侍卫亭山来到随州城后因为犯了错早就被沈旭踢出了亲卫的行列,这侍卫怀恨在心,与寡妇刘氏合谋刺杀沈昭,意图抹黑主家。 这话说出来虽然显得有些儿戏,但沈旭若真的想要杀人灭口,无论是买凶还是派自己最精锐的手下,都不至于用一个虽有武艺、武艺却不甚高强的妇人去刺杀。 所以一时间舆论也开始转了方向。 舆论的变化情况第一时间递到了燕王的案头,他并不意外。 “王爷,还需要我们去市井造势吗?”燕王的侍从问道。 “不必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这就足够了。”燕王唇角微微勾了勾。 “那沈昭那边……” “我也没有想到这沈昭竟然身怀武艺,倒是小瞧他了。”燕王眯了眯眼睛。 “王爷,现在沈昭虽然受了伤,但并未如我们预料的一般重伤,只怕乡试他还是能参加,这可怎么办?” “既然他想参加,就让他参加吧。” “王爷?”青冥不解。 “原本是想让他与沈旭水火不容的同时,断了他参加乡试的机会,这样一来他就只能依附我们重回定国公府,只是没想到失算了。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必了,儿女情长,又能有多大出息?就算考上了举人甚至参加春闱,也走不长远。” 随后,想到了什么,燕王冷嗤一声,“人一旦有了软肋,拿捏起来就容易多了。你去查一查那个顾巧儿,摸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未来,她才是关键。” “是。”青冥立即退了下去。 燕王负手站在窗前,抬头看向略显阴沉的天色,唇角的弧度愈发深了。 “琏哥,你这个儿子是有点儿小聪明,必过比起你来,就差得远了。”他低笑出声,眸光幽邃,含着森然笑意。 远天,一团厚重的乌云逐渐往随州城的方向移动,黑压压的,令整座城池都变得压抑,就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一般。 轰—— 天上一声惊雷,大地仿佛都跟着抖了抖。 不过转瞬,电闪雷鸣。 紧接着天空仿佛被撕破了一个大口子,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顾乔等人等在产房外面,一个个都捏着手,十分不安,听到这惊雷的时候更是吓了一跳。 雨,越下越大。 沈晚痛苦的叫声也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间或还有稳婆让她用力的声音。 梅执恕早就等不了,直接冲进血腥的产房里去了,任凭他娘田氏怎么赶也赶不走。 顾乔等人守在外面,暴雨急骤,打在瓦片上发出嘈杂的声音,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一切顺利,一切顺利。”顾乔甚至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风很大,携裹着雨雾,把她的脸都弄得打湿了,她只觉得浑身冰凉,一颗心更是担忧不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也没有停的迹象。 就这样煎熬了一个多时辰,顾乔终于听到了稳婆的声音。 “看见头了,梅夫人,用力啊。” 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她简直觉得比自己生产还要紧张。 “用力!” “怎么还没生下来,我都急死了。”伍秀兰也忍不住来回走动。 沈晚要是正常十月分娩还好,偏偏她是动了胎气,提前生产,众人心中就更是压了一块巨石。 就这样又熬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的声音仿佛都没有了,顾乔甚至听到了梅执恕带着哭腔,让沈晚不要生了。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胡话,现在还能塞回去么!小晚,听娘的,坚持住!”田氏的声音随之响起。 还有梅氏又端了参汤进去。 “出来了!”就在这时候,稳婆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 “哇——” 一声洪亮的啼哭终于盖过了雨声,伴随着闪电将天地照亮的那一瞬响了起来。 “小晚!”与此同时,梅执恕撕心裂肺的喊声惊了众人一跳。 “不好,血止不住了。”稳婆的声音也让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夫,快!”梅执恕的嗓音变得尖锐起来。 场面瞬间有些混乱,而时间,比起先前生孩子的时候更加难熬。 第620章 小可爱梅蓁蓁来啦(二更) 事后,顾乔回想起这一天,都不免庆幸梅执勇有先见之明,将济世医馆将最擅长妇人病的大夫请上了马车。 若是没有大夫坐镇,沈晚这条命恐怕不保。 不单如此,沈晚生产之时用的人参就是她和沈昭从桃源秘境采回来的那一枝。 当时戏称留着当传家宝,后来沈晚出嫁的时候沈昭就将其当做了嫁妆送了她,她能够吊着那口气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也是多亏了那株千年老参的功效,如若不然,甚至有可能是一尸两命。 顾乔突然觉得,一定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当初沈昭欠了沈管事家一条命,如今通过这样的方式,也算是一种偿还。 又或者说是沈晚一家积德积福,感动了上苍。 顾乔本不是个迷信的人,可穿越的事情和身边发生的种种,都让她对自己拥有的一切充满了感恩。 “巧儿,快来看看你小侄女。”梅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乔立即进了屋去。 屋子里经过打扫,已经全部收拾干净。 此时此刻,沈晚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为了不打扰她休息,田氏将小家伙抱了出来。 “天呐,这么小,还皱巴巴的。”顾乔压低了声音,却止不住惊叹。 “要不要抱一下?”田氏询问。 “我、我可以吗?”顾乔吞了一下口水。 小朋友即便用襁褓包着,看着也才小小的一团,最重要的是,她以前听说过,这样的小朋友一定要注意头还是怎么的。 不过虽然害怕,她内心却仍有种渴盼,就是抱一抱这香香软软的小家伙。 梅氏瞧见她眼里抑制不住的欢喜,顿时笑了起来,点头讲道:“可以的,你把手这样……” 很快,顾乔就在梅氏的教导下把胳膊架了起来,然后从田氏手里接过小朋友。 “男孩女孩啊?”顾乔忍不住问。 她希望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女孩儿。”田氏讲道,并未见任何不喜。 她自己连生了三个儿子,一直盼着能有一个贴心的小棉袄,却没有那个命,如今沈晚头一胎就生个女儿,她也开心。 反正小两口日子还长,以后总还会生的。 顾乔见她这个当婆婆的没有意见,心中也为沈晚感到高兴,只是抱了一会儿她就不行了。 因为她一动不敢动,胳膊架着,手很快就酸了。 梅氏笑着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手法熟练,看得顾乔啧啧称奇。 同样都是抱孩子,怎么她娘就抱得那么轻松呢? 而梅执勇比她还怂,抱都不敢抱。 “对了,大表哥呢?他敢抱吗?”顾乔忍不住问道。 “抱了,不过抱了一会儿就守着小晚了,那孩子……”田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儿子这样疼媳妇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这闺女和亲娘反正都入不了他的眼。 “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情人,看来这个小情人还是没有大情人好使啊。”顾乔笑着打趣道,心里却替沈晚由衷地感到高兴。 这样的良人,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吧? 反正别看大表哥平时木木的,对小晚好,那真的是无可挑剔。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歇着吧,我把孩子抱回去了。这可不能一直抱在手里,不然以后睡觉都必须抱着才睡,苦的可是小晚。”梅氏立即讲道,随后与田氏回了屋内。 等她们再出来时,孩子的名字已经定了,叫梅蓁蓁。 梅恰好是植物,蓁蓁则取自“其叶蓁蓁”,意为繁盛,是希望这个小家伙能够茁壮成长、凌寒傲放的意思。 “我去给她舅舅说这个好消息!”顾乔立即讲道。 她都回十里庄这么久了,只怕沈昭早就担心死了。 提到沈昭,梅氏他们这才想起刺杀的事,连忙问道:“对了,昭儿的伤势怎么样?” “放心吧娘,没什么大碍,就是要休养些日子。”顾乔立即回道。 “真没事?” “真没什么大事,不信你问二表哥。对吧,二表哥?” “哦,看着……还好。”梅执勇如此回道。 梅氏叹了口气,这才讲道:“那你告诉昭儿,今日小晚这里离不得人,等明日稍微空一些了,我就去看他。” “好好好,一定带到。” “另外,让他注意安全。”梅氏柳眉微蹙,忧心忡忡。 “好的,放心吧,夏小姐武艺高强,她的师兄妹如今都在沈昭身边,另外燕王还派了两个侍卫,以后定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对了娘,外叔祖……他还好吗?”顾乔问。 那日在公堂之上,覃同钧说出了当年之事,随后沈昭又拿出供词,梅崇岭虽然不在现场,可事后也听说了此事,并且也从供词一事知晓顾乔他们一直在追查此事。 顾乔后来出狱后也寻了一个机会将她这边调查到的进展给梅崇岭说了。 自从那日后,梅崇岭就变得沉默不语,甚至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半生追寻,却不想得到这样一个真相,对于一个老父亲而言,无疑是极其难以接受的。 梅涣青他们也不好多劝,只盼着他能自己想通。 梅氏更是不好出面,虽然她如今已经与顾睿和离,但毕竟曾经…… 至于顾婆子不来十里庄,除了要照顾顾玥他们三姐弟,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亲家公吧。 “哎……”梅氏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讲道,“你先去给昭儿报平安吧,你外叔祖这边好歹还有你秀姨,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嗯。”顾乔点了点头,这才赶紧离开十里庄,又进了城。 沈昭得了消息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不过却担心沈晚的身子是否能够恢复如初。 不得不说,长兄如父,他也是操碎了心。 “放心吧,大表哥今年不下场考试,眼下已经告了假,正在家里照顾小晚。另外舅舅也琢磨着请个奶娘,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不是没有这个银钱,而且小晚这次情况特殊,肯定先紧着她的身子,孩子就先丢给乳母。”顾乔讲道。 听到她的话,沈昭这才放了心。 “你就安心养着吧,不然到时候小晚还得反过来操心你。另外,夏小姐的师兄妹都在这里守着你,这样我也放心。”顾乔又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顾乔怕吵着他休息,又担心城门关了,这才匆匆离去。 接下来十日,顾乔几乎每天都在十里庄和济世医馆两地来回跑。 第621章 被判终身流放(三更) 时间一晃就到了乡试。 三年一次的乡试,即秋闱,一共分为三场,分别是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每场三天。 这不仅考校考生肚子里的墨水,更考验考生的身体素质。 若是以往顾乔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沈昭的,可这一次却不同,只因他受伤才半月不到,伤口还没恢复好呢! 而且这秋老虎正是厉害,那考棚又逼仄闷热,伤口在那样的环境下,极有可能恶化。 但是她没法拦着沈昭。 她只能给他准备好他考试需要的东西,甚至还有伤药,然后默默地目送他进了贡院。 “我怎么瞧着你比沈昭还要紧张呢?”陆少祈忍不住打趣她。 “可不是,我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揪心。”顾乔嘀咕。 “什么考?你考什么了?” “没什么,你听错了。”顾乔抿了抿唇。 自上次等待沈晚备受煎熬后,顾乔又再次迎来了新一轮的煎熬,而这次的煎熬为期九天,并不比上次轻松。 以前秋收的时候她总是盼着艳阳天能够晒谷,此时她却希望能够来个多云或者阴天,这样考棚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人所求的每次都不同,每个人的祈求更是不同,老天爷要是人人都能满足,那岂不是累死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熬过了三场考试,她终于在贡院门口等到了沈昭出来。 出来的时候,顾乔注意到,沈昭不仅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还好夏掌珠的师兄一把扶住他,不然他就直接倒在贡院门口了。 “沈昭!”顾乔急忙看向他,担心不已。 若不是周围太多学子看着,她肯定上去抓住沈昭的手了。 一行人急忙把沈昭弄到了济世医馆,又让陈老帮他看了伤。 伤口果然有溃烂的情况,而且沈昭还发烧了。 顾乔摸到他滚烫的额头,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样都能考上,我就佩服他了。”陆少祈忍不住摇头,更是被沈昭那顽强的意志力所折服,“如此坚毅,生平罕见。”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顾乔想到沈昭当初逮着她让她教他认识植物还有认字的场景,颇为感慨。 那时候,他每日都能将她布置的默写和背诵完成,也不知道私底下下了多少苦工。 世人只道他天赋异禀,天赋或许是有的,但挑灯夜读也必不可少,他从来都是一个努力刻苦的人,用努力将他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 顾乔看着躺在床上的他,轻轻地用毛巾蘸着面部给他退烧,唇角不由自主地含了笑意。 “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如无意外,随州要换知府了,新知府应该就是这一两日到。”陆少祈突然说道。 “这么快?”顾乔讶异。 陆少祈点头。 顾乔随后反应过来,“那岂不是关于我那爹的调查结果也快出来了?” “应该是。” 两人的预料果然很准。 到了下午,沈昭还在昏迷不醒,府衙那边就升堂了,顾乔等相关人等也被召了过去。 沈旭这边查了当年的事情,证明覃同钧所述并不完全属实,顾乔他们那一份关于管家的供词则是真实的。 这次对簿公堂,甚至还传唤了远在洛州府的李氏。 李氏承认当年对顾睿有意,言语间竟对顾睿多有维护,由此一来,奸、女的罪状自不成立,只是年少风流、私德有亏罢了。 顾乔也佩服,不知道这是李氏旧情难忘还是沈旭手段高明。 总之,最后顾睿身上的那些污名并不成立。 而燕王也拿出了朝廷关于顾睿的调令,顾睿将调到肃州府任知府。 肃州位于西北荒漠,可以称为不毛之地,那个地方穷山恶水,一般都是犯了大错的官员才外放到那里去,说得好听是历练,说不好听,就是发配也不为过。 对于这个结果,顾乔在堂下听着都觉得心中舒畅。 这人锦衣玉食那么久,总该好好磨一磨他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受牵连。 “顾睿为顾巧儿生父,因此,之前对于顾巧儿枉顾律令、篡改年龄一事的判决也做不得数。本王将此事上达天听,朝中一致认为,此等篡改年龄歪风不可助长、必须严惩,所以决定判处顾巧儿终身流放之刑,以儆效尤。” “什么?”梅氏和顾婆子异口同声,两人吓得腿软都跪不住了,直接瘫软在堂上。 顾乔也愕然抬头。 终身流放! 那她是不是必须永远待在流放之地?那她还能见到沈昭吗? 正当她惶恐不安的时候,燕王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了。 “但因为顾巧儿于随州、洛州二府推广红薯种植有功,所以责令其前往肃州,帮助当地百姓农耕种植,将功抵过,即可将流放期限改为三年。梅氏身为其母,应当连坐,一同流放。” 听到这个消息,顾乔顿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忧的是,还是要流放;喜的是,时间缩短成三年。 虽然这三年要帮助当地老百姓从事生产,可那本就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便算是再难,她做起来心里也是高兴的。 只是…… 与沈昭三年的分别还是在所难免么? 而她似乎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判决很快全部宣读完毕,根本没有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农女说话的份。 “限你们三日内出发,否则以违令处置。”燕王冷漠的声音继续响起。 宣读完毕后,他便当先走了。 顾乔撑着手站起来,然后才去搀扶她娘和奶奶。 “巧儿……”顾婆子忍不住喊道。 虽然现在一家人都被发配到肃州,确实是在一起了,但是只要一想到顾巧儿也要跟着她去吃苦,她就心疼不已。 “奶奶,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顾乔安慰道,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她该如何和沈昭说? 还有,燕王为何会突然将她的事捅上去? 这事可大可小,可他非要一纸奏章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令她惹了众怒,从而得了这样一个下场——流放肃州。 他,居心何在? 第622章 我等你(四更) 流放肃州的这件事已经当众宣判,自然不可更改。 顾乔一家只能先回去,准备收拾行李,以及商议十里庄接下来的运营。 因为沈昭仍在昏迷,所以顾乔他们先去看了沈昭,一家人心情都非常沉重,尤其是看到顾乔不舍的时候。 沈昭已经醒来,看到那么多人来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紧接着就被流放的消息给震惊了。 “什么?” 他还请陆少祈代为照看顾乔,却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顾乔很快将今日堂上发生的事情给沈昭说了清楚。 “你干什么?”见他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顾乔连忙将他压下去,焦急的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拜见王爷”的声音。 顾乔他们扭头看去,就瞧见燕王大步走来。 “拜见王爷。”几人行了礼。 “起吧,你们先出去,我有事和沈昭说。”燕王讲道。 他面色沉静、颇有威严。 顾乔他们哪敢忤逆,立即应声退出了房间。 “参加王爷,沈昭身体不便,无法行礼,失礼了。”沈昭语气冷淡地讲道。 听完顾乔的话后,他心中已有判断,这件事,分明就是燕王一手策划的。 见他面色不虞,燕王一撩下摆坐到了床前,问:“你可是在怨我?” “沈昭不敢,只是不解,王爷为何要将我未婚妻一家流放至肃州。” “如果我说是为你好呢?”燕王讲道。 沈昭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虽然心中不忿,面上却只有疑惑。 燕王来得这样快,显然就是来解释这件事的。 这样的“看重”对比起他的行事,让沈昭心中更加警惕。 随后他就听都燕王讲到—— “你选择将顾巧儿一家留在随州,便是想要保护她,我没说错吧?可是你的身份注定了会带来危险,下任随州知府到底是谁的人,谁也说不清,若是从中作梗,你觉得顾巧儿家的十里庄还能顺利开下去吗?生意上的为难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但若是……我想这其中厉害你应该清楚。与其留在随州等待未知,还不如主动挑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您指的是肃州?”沈昭并不认同。 肃州靠近边境,说不准什么时候鞑靼人就会打过来。 谁知道燕王却讲道:“肃州有孔大将军坐镇,这几年是肯定乱不起来的。要是肃州乱了,难道大熙朝其他州府便会安全了?所以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而且顾睿去了肃州任知府,顾巧儿毕竟是他的女儿,虎毒尚不食子,你就更不用担心她的安全了。” 这话说得当真漂亮,但沈昭心中自有计较。 燕王将人安排在那里,恐怕是因为那是孔威的地盘,他想借助孔威的势力控制住顾巧儿,然后拿捏自己吧! 好一把如意算盘。 但木已成舟,燕王势大,他一介白身,除了听之任之又能如何? “是沈昭多虑了,谢谢王爷为沈昭打算。”沈昭讲道。 “你能这样想便好了。我与你爹情同手足,你是他唯一的血脉,我自然要替你考虑周全。” 言毕,燕王又问了他一些关于伤势的问题,做足了长辈的关心姿态,这才离开。 等到燕王走后,顾乔和梅氏他们走了进来,几人相望无言。 事成定局,如今别无他法,只能想着如何在现有局面内挣出一条生路了。 梅氏平日里最是杞人忧天,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多说什么,除了不舍得十里庄众人外,女儿在哪里她便在哪里,倒也不觉得怎样,索性将空间留给了顾乔和沈昭。 顾乔坐在旁边的杌子上,沈昭能够想到的事,在燕王到来后,她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这件事既然是燕王一手策划,必然对他有利。 “其实换个角度想,也没有那么坏了,至少目前他需要你,所以也不会对我做什么,而且……”顾乔顿了顿,“孔将军是不是他的人还不一定,不是吗?” 燕王,孔威,还有定国公府,这些势力各自为营,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使然,谁也说不清有朝一日昔日政敌是否会变成朋友,毕竟政治本就是是件相互博弈、随时变化的东西。 “到了帝京,你要做什么便做你的,不必有什么顾忌。我与十里庄分开来反而更好,可以让十里庄淡出那些人的视线,积攒财力。至于我,我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的,何况还有奶奶和娘帮我呢。”顾乔讲道。 她语气里透着乐观,即便离别在即,仿佛也不过是在谈论一件很轻松的事。 而且能和顾婆子继续待在一起,这对于她而言,的确是一件值得庆幸和开心的事情。 “乔儿。”沈昭喊她。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不知该如何述说,内心里却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昭,我等你。”顾乔笑着讲道,然后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我原本想着等你去了帝京,身世尘埃落定之后,我也想办法去帝京和你一起,可……接下来要你单打独斗,我心中更是愧疚,我其实更想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有再大的风雨她都不怕。 “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不单单是你,还有我,我们都很弱小,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而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举人,来年下场也一定会一鸣惊人的。你本就身份尊贵,再加上你的才华和能力,势必会走向高位,而我要走到你的身边,就必须不断地让自己强大起来,一个十里庄远远不够。” 顾乔的眼里燃起了火焰。 “我要足够强,足够富有,有个好名声,然后站到你身侧,配上你。”她一字一顿地讲道。 这次去肃州,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呢? 如果说以前她只想做好十里庄,给自己打造一个梦想中的农庄和乐园,那么现在,她的初衷已经改变,她要扩大商业版图,做商业霸主,为沈昭提供最坚实的财力基础,也为了让自己站到了他身侧,成为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沈昭,等我。 她在心中暗暗讲道。 第623章 分别,去往肃州(一更) 顾乔她们离开的这一天,秋风送爽、艳阳高照,仿佛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素来迎来送往的十里亭,也终于见证了一次属于她们家的离情别绪。 除了沈晚还在坐月子不能前来,就连沈昭这个伤患都到了现场,另外还有与十里庄关系好的夏家和荀家。 大家依依惜别,分外不舍。 该说的话,该交代的事,早在这三日交代了清楚。 直到衙役催促,顾乔她们才不得不上了马车,然后与众人告别。 “你不看看外面吗?”马车晃动,梅氏忍不住问顾乔。 顾乔仰头看着车顶,微微摇了摇头,控制住让眼泪别掉。 她不能掀开车帘,掀开后看到人群中脸色苍白的沈昭,只会让她心中更是不舍。 梅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娘。”顾乔紧紧地揪住梅氏的衣服,有些哽咽的喊道。 马车一路西行,渐渐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瞧见马车车帘紧闭,沈昭身子一晃,强行站定,随后低头看向手里的布袋。 那是顾乔留给他的东西,一只画有“神兽”的布袋。 上面还有她新添的字迹——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她乐观坚定的眼神。 乔儿,等我。 我一定会将这句话,送给我们的敌人。 “小凌,走吧。”远处的山道上,顾旆不禁喊道。 山脚下的马车早就拐过了弯,没入了青山嶂里,再也不见踪迹。 顾凌却将自己站成了一块石头,不声不响,没有动静。 顾旆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了他肩头。 “世事难料,这也并非你所愿。”顾旆安慰,又道,“你曾祖还在马车上等着咱们,咱们该回顾家村了,你也许久没有见过你爹娘了。” 顾凌这才抬头看向顾旆,然后点了点头,沉默着跟他下了山。 考完武举后他并未着急离开随州城,而是留在这里等着送顾乔她们最后一程。 对于顾乔她们被流放的事情,顾凌一直心怀愧疚。 若是自己曾祖没有告发顾巧儿篡改年龄,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他甚至连亲自出面去送顾巧儿都不好意思。 而他的三叔,也就是顾旆,也因为曾祖告发顾巧儿,从而与顾巧儿一家断了合作。 关于十里香酒业,当初他们与十里庄签订的就是类似于卖断的协议,顾旆夫妇脱离十里庄后不得使用“十里庄”的字样,所以,他们的离开只能拿到银钱的补偿。 这样一走,他们就算掌握了酿酒工艺,没有趵突泉水,他们也同样酿不出好酒来。 但是顾旆夫妇别无选择。 这些年夫妇两人深受顾巧儿一家照拂,如今两家对簿公堂,他们哪里还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所以主动提出离开,并且在利益分割上很是爽快。 不单如此,他们还将掌握了酿酒技术的骨干人才,也就是顾松留在了十里庄,算是某种补偿。 而他们,需要先回到顾家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有时候只能陪伴走过一程,而顾旆夫妇与十里庄的缘分,显然缘尽于此。 顾凌看着自家三叔走在前面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思量:那他与顾巧儿的缘分,是否也到此为止了呢? 原本以为曝出顾巧儿的年龄,牵扯出她与沈昭义兄妹的关系,如此就能断了她与沈昭婚配的可能,但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沈昭这个乡野小子,竟然会是定国公府的血脉。 虽然还不曾对外公布,但以燕王对沈昭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若沈昭当真是定国公府血脉,他若执意要娶顾巧儿,那在众人眼里,便是他知恩图报,不失为一段佳话。 毕竟定国公府的嫡亲血脉,顾婆子和梅氏又哪里当得起这门干亲呢? 人家愿意娶她们的孙女女儿为妻,那便是最好的报答。 舆论瞬间调转方向,这就是权势与身份的好处。 顾凌想到这里,眸光眯了眯。 他一定要手掌权柄,再不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流逝。 至于顾巧儿,三年的时间,只要她一日未嫁,他就还有机会,更何况西北是他的地方啊。 半日后,顾乔她们出了随州城地界,到了驿站稍事休息。 虽说是流放,但是并无押解,这衙役的架势反而更像是护送。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家与其说是被流放,还不如说她们是圣上钦点到肃州去帮忙生产的。 这不,除了顾乔她们人坐的马车外,顾乔还在车行租了三辆马车,马车上除了她们的行李和一些吃食用具外,剩下的全是此次去肃州可能会用到的种子、农具等。 三日的时间并不多,除了收拾行李,整理好这些要带到西北去的特殊东西外,还要交代好十里庄的一应事宜,包括榨菜制作的调料比例以及各项工艺。 如今十里庄最有名的就是酒,最稳定的就是灰豆腐和榨菜,最受人欢迎的就是酸汤鱼,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成衣坊竟会引流潮流……总之,五面招牌都是硬邦邦、响当当的。 顾乔无比庆幸自己平日里就把要务交给了梅涣青一家,才没有在她们一家被流放的时候导致十里庄的管理陷入瘫痪。 可即便如此,要全部交接清楚,也废了她好一番功夫。 “巧儿,吃饭了。”梅氏喊道。 顾乔停住思考,转身上了马车。 她们需要在这里稍事休息,等待和顾睿他们汇合。 顾睿是去赴任的,和流放毕竟不同,所以没有与她们一道从随州城出发,但是两家目的地相同,路上自然要一起。 “也不知道你奶奶他们什么时候到。”梅氏有些担心顾婆子。 她现在与顾睿和离,并不方便前往顾府探望顾婆子,但从顾乔的叙述当中就能察觉到顾婆子这些日子状态不好,所以才有此一问。 “一会儿等奶奶来了,娘你陪着她说会儿话,宽宽她的心,她应该就会好许多。”顾乔弯了弯唇安慰道,然后拿出了一个小罐子,放到了她们用餐的小桌上。 梅氏见她从罐子里掏出辣椒酱,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对了,你带那么多辣椒酱做什么?” 有一辆马车大约半车全是这种制好的辣椒酱,所以她很好奇。 第624章 父女交锋试探(二更) “吃啊,这可是我未来的指望。”顾乔回道。 她神情狡黠,梅氏认为可没有那么简单,又道:“我还听你让你舅舅和二表哥到各地推广这辣酱,又见你带了辣椒种子,难不成你还想要像种红薯那样推广辣椒种植?” “嗯,这个到了当地看看情况再说吧。”顾乔也不隐瞒。 梅氏知道她向来有主意,也不继续追问。 只是这辣椒酱当真开胃可口,明明她很怕辣,却觉得这东西仿佛有魔力一般,一边害怕一边忍不住放到嘴里。 等她们吃完后,顾睿的马车也到了。 顾睿这次出行一共带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放了行李。 顾乔有些疑惑,一辆马车,他们一家五口人怎么挤得下的? 结果等人下车一看,竟然只有顾睿和他两个儿子,以及她奶奶。 “奶奶。”顾乔一把扑进了顾婆子的怀里。 顾婆子伸手揽住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家人在原地整顿。 顾乔询问顾婆子,这才得知,原来顾玥闹着不想去西北,又对顾睿心存怨恨,顾睿干脆雇了人将她直接送回了帝京城,让她去她外祖家寄居。 赵氏被判决秋后问斩,早早就被押解回了京城,若是顾玥愿意,还是可以见到她娘最后一面的。 至于顾棠和顾枢,两人终究是顾睿的血脉,而且还是男孩子,顾睿自然不许他们回到外祖家,不然日后两个孩子培养成了敌人也说不定。 就如此时,因为赵氏的事情,两个孩子与顾睿虽然同处一辆马车,却再不复往日那般活跃兴奋,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无精打采。 那种冷漠的疏离已然存在。 顾乔作为旁边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父子之间的问题。 不过她并不关心,因为她自己也没拿顾睿当爹。 一炷香后,休整完毕,两家人一起前行。 顾婆子干脆与顾乔和梅氏坐上同一辆马车。 顾乔的这辆马车是陆少祈的,陆少祈就是怕她旅途劳顿,所以将他那特制的马车给了她。 马车设计别致,有暗格、有折叠桌等,可以烹茶煮酒、读书作画、休息安眠……总之,居家必备的神器。 顾乔觊觎许久了,一直想弄一个山寨版的,但万万没想到托流放的福,陆少祈竟然主动把原版的送给了她。 所以此时此刻,顾婆子和梅氏在旁边低语,她就安心地坐在一旁煮茶,倒是将枯燥的行程变成了在家休闲的日子。 “娘,我们走的时候,七叔也来送了我们。当年的事,他应该是放下了大半,已经不怨我们了,只不过这件事情终归有些难以接受,所以他……”梅氏宽慰道。 虽然她与顾睿和离,但她仍是没有改口,依旧叫顾婆子一声娘。 在她心里,俨然已经将顾婆子当作了自己亲娘。 顾婆子一脸愧色,“熹儿明明知道一切真相的,他甚至还参与了……可他当年什么都没有说。他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承望,更对不起亲家公!” 顾婆子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心如刀绞。 她从小引以为傲的儿子,众人称赞的举人,却无论是对妻子还是对同窗都如此的不仁不义,这叫她深深怀疑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让她忍不住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总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老天爷才会如此惩罚自己。 顾乔听出了她话音里的自责,连忙讲道:“奶奶,这不是你的问题。如果是你的问题,我和沈昭还有小晚都是跟着你长大的,我们几个就很乖啊对不对?而且你看沈昭他们,他姑父一家那么对他们,他们也没有长歪啊?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问题,而是看人。就跟咱们的庄稼一样,苗子本来是坏的,后期再怎么呵护追肥,那都是枉然的。” “巧儿!”梅氏出声呵斥,眼神透着严厉。 顾乔抿了抿唇,心里是不服气的,但怕她奶奶伤心,所以选择不再出声。 “别凶孩子,巧儿说得没错,如今就连棠儿和枢儿对他们爹爹都是……”顾婆子叹息一声,整个人好似苍老了十来岁。 一个家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真是作孽啊。 顾乔看着她奶奶伤心的样子,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这日晚上,他们落脚随州与甘州接壤处的驿站。 到了夜晚,顾乔就不免有些想念沈昭他们。 外面月色颇好,趁着梅氏与顾婆子收拾东西的功夫,她便出去走了走,却不想在驿站前面不远处的竹林里碰到了负手站立、仰头望月的顾睿。 瞧见他,顾乔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顾睿却已经听到动静回转身来。 “巧儿。”他喊住了她。 顾乔停下脚步,略微偏头,“叫我做什么?” 她的话音里满是冷漠和疏离。 顾睿忍不住问道:“你就那么恨我?” “恨?”顾乔听到这话,不禁回转身来,然后看向他。 见他面容沧桑、神色萎靡,她顿时笑了,反问:“我为什么要恨你?” 顾睿有些哑然,随后苍白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恨我怨我,毕竟我从未有一天管过你。” 顾乔反驳道:“不,你太高看你自己了,要我的恨,你不配。” 顾睿身体一怔。 顾乔随后讽刺地讲道:“你没管过我,我开心还来不及,为何要恨?毕竟被你这样一个爹照顾和管束,那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要娘命的事情。” 她在暗指赵氏的事。 紧接着她继续讲道:“顾玥被你们教养成那副模样,如今顾棠与顾枢也不愿和你说话。顾大人,他们是你看着长大的儿女,可事到如今,你却将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还是说从一开始,顾大人就打算在这世上当一只孤魂野鬼呢?”顾乔说完抬眸,眸光灼灼地紧盯着顾睿。 孤魂野鬼? 顾睿的眸光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奶奶原本那个乖巧的儿子是否早就死了?而现如今这具躯壳里的,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灵魂罢了!” 顾睿身形一滞。 这话听着只是骂人,但对于他而言却是石破天惊。 他竟然没有反驳,而是问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第625章 两人都是穿越的?目标植物四(三更) 就在这话音落下之际,月亮也隐没乌云当中。 夜色陡然变得浓郁,顾睿脸上的神色也显得讳莫如深。 一阵风吹来,拂过竹林,令顶端的竹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好似毒蛇在吐着蛇信子。 顾乔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心中警惕不已。 但是想到她奶奶伤心垂泪的样子,她内心就有股冲动——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穿越客,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大人,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她不答反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顾睿瞳孔微微缩了缩。 两人眸光相撞,互不退缩。 夜色下,父女二人互相试探着彼此隐藏最深的秘密。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答案,但显然彼此都不愿意成为那个主动揭穿的人,因为急切的那个人,必然会陷入被动局面。 所以,顾睿这只老狐狸最后回道:“你是我的女儿,无论你认或者不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呵。”顾乔轻嘲了一声,知晓他不会轻易说出答案,内心并不意外,索性转身就走。 月亮从乌云里钻了出来,银辉遍地,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 就在她即将走出竹林小道的时候,一道深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顾乔脚步一顿,就听到了顾睿的声音继续响起。 “温庭钧。” 顾乔霍然转身,满脸惊诧地看向顾睿。 温庭钧,那是他们那个世界熟知的古代诗人、词人,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 顾睿这样说出来,就是表明身份的意思。 顾乔没有想到,顾睿竟然愿意主动摊牌,这令她有些错愕。 “你什么时候穿越的?”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六岁。”顾睿回道,然后看向她,“所以不管我是不是穿越来的,你肯定占用了我女儿的身体。” 顾乔身体一僵,抿着唇没有回话。 顾睿又道:“你呢,你多久穿的?” “十一岁。” “叛军被灭的那一年?” “是。” “你倒是命好。”顾睿感慨。 顾乔也不接他的话,反正他女儿的身体她占都占了,索性直接摊牌。 “既然坦诚了,我也就直说了。我虽然是穿来的,但是我娘和我奶奶我是真心拿她们当自己的亲人的。而你做的事情,我认为严重的伤害了我娘和我奶奶。你这样没品,我看不上你,所以你别指望我孝敬你。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 顾睿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辩驳。 顾乔也不想和这种人多说。 不知道他穿越还好,知道他是穿越的,再想到他那一番行事做派,简直是太令人失望了。 “就这样吧,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她转身就走。 “等一等。”顾睿喊道。 顾乔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明天,你能不能带带顾棠他们?他们俩……最近不愿意与我说话,路途漫长,我怕他们……我看你主意比较多,所以你能不能——” “你是把我当保姆了吗?”顾乔呛声。 顾睿一噎,随后解释道:“不是,你终归是他们的姐姐,所以——” “所以道德绑架?我占用了你女儿的身体,所以要帮你带儿子?就算是这具身体,她也只属于我娘,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说完,顾乔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接下来几日,她也没搭理顾睿,但是却忍不住观察他。 因为她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好好的现代人,怎么穿越过后就变成了这副德行?还是说他穿越前就是这样一副德行? 外表看着仪表堂堂,实际上一肚子的自私功利,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但她发现,不知道顾睿是因为众叛亲离还是这次流放又或者怎样,他似乎是愧疚了,对顾婆子愈发孝敬,与此同时,对顾棠和顾枢也和颜悦色许多,却只得到了两个孩子的冷脸。 顾乔巴不得看到那一家人父子反目,可瞧见她奶奶一脸担心,她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于是主动找了顾睿。 “要我帮你带顾棠他们可以,给钱。” 就当作是交易,另外还可以哄她奶奶开心。 顾睿一听,有些高兴,“好,我给。” “一天一百两。”顾乔狮子大开口。 “好。”顾睿回答得也痛快。 等说定离开后,顾乔心中忍不住惊疑。 这顾睿不会被人下蛊了吧,怎么突然间行事如此怪异? 难道真的是遭遇父子关系危机,幡然醒悟? 毕竟顾棠和顾枢是他的亲血脉,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 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顾乔琢磨不透,只能暗中警惕,毕竟在她看来顾睿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这种人会如此坦白,并且还“良心发现”,真的很反常。 而一天一百两的“保姆费”也让她挣钱挣得很开心。 反正她就只用把顾棠和顾枢弄到她们的马车上,然后把自己先前无聊让人用石头打磨的跳棋丢给他们,让两兄弟玩耍,偶尔加入顾婆子和梅氏,就足够让他们暂时忘记失去亲娘的痛苦,沉浸在游戏的欢乐当中了。 眨眼,十日过去。 顾乔虽然没有对顾棠和顾枢嘘寒问暖,但因为她有特别多的小游戏,两人也逐渐愿意与她往来,甚至主动询问她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顾乔看在一百两银子的面子上,虽然对这两兄弟喜欢不起来,但是也尽量有问必答。 她这冷漠的态度,反而让顾棠兄弟更喜欢跟她相处。 顾乔莫名地多了两个跟屁虫,只觉得烦躁极了。 尤其是近日来车队进了泉州腹地,这里全是连绵的山脉,顾乔一心想要找到目标植物,就更迫不及待地甩掉这两人。 这一日,她趁着中午整顿的时间,假装自己要如厕,终于摆脱了两个小鬼,然后进了森林。 在十里庄采集完那株绒毛皂荚后,她无需触碰,只需眼神锁定就能找到目标植物,这节省了她不少时间,也让她不必再深入腹地。 这一次她照例开始寻觅目标植物,只是逡巡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她立即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刚一偏头,就看到旁边的杉树底下长着青苔,中间还长着一株不知名的草。 那草长得甚是奇怪,只有一片叶子,叶子看上去还没手掌大,茎更是纤细。 这是什么? 顾乔心里正好奇,紧接着就听到了脑海里熟悉的机械声音。 “发现目标独叶草,请问是否马上收集?发现目标独叶草,请问是否……” 第626章 受伤(四更) 听到这熟悉的女声,顾乔内心激动不已。 独叶草? 这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脑海里就弹出了独叶草的相关介绍。 很快,她伸手触碰独叶草,选择了“收集”的选项。 “目标独叶草收集成功,激活关联方向指引功能。温馨提示,还有十四种珍稀植物暂未收集。”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 关联方向指引功能? 顾乔心里正感到疑惑,脑海里就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下一目标植株,光叶蕨,西北向,距离此地二十里。” 顾乔顿时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所以这个关联方向,就是下一目标植物所在的地方? 她陡然觉得这个功能简直太棒了,她再也不用大海捞针似的一顿瞎找了。 这样知道方向和距离,她就可以有目的的去收集目标植株,可谓是省时省力。 这不,当天晚上,他们的马车就歇在了野外,那地方正好离光叶蕨所在的位置不远,顾乔又借着尿遁,然后去将光叶蕨给收集了。 第五个目标植株收集成功,细化了关联方向指引的功能,不仅有文字方向的指引,更有具体的定位,彷如导航。 顾乔虽然一直很疑惑自己收集这些植株到底有什么作用,目前看来这个金手指一直很鸡肋,但不得不说,这种收集的过程让她觉得很有趣,就像是打怪兽一般,又像是等待彩蛋揭秘。 接下来从甘州到肃州的路上,植被繁茂,在关联指引下,她很快集齐了第六个和第七个目标植物,分别是水杉和银杉,同时获得了自由检索和对话功能。 自由检索解决了她曾经必须手触或者用眼神锁定,也就是得有实物才能知晓该种作物的特性、功能以及价值等的弊端,让她只需要在脑海里默念该种作物的名字,就能获取该种作物的信息,可选择文字图片,也可以选择视频。 而对话功能则更有趣。 那个机械的女声竟然变得软萌了,而且有问必答,顾乔太无聊了偶尔还会开她玩笑,这时候这家伙就会装死。 有时候搜索字数太多或者视频太长,用对话功能就会很方便。 顾乔觉得,这些功能都越来越人性化了。 为此,她还给这道女声取名“百变”,因为这女声已经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各种切换声线。 “百变百变,能不能提前剧透一下啊,下一个功能是什么啊?”顾乔无聊,忍不住询问。 “保密。” “就剧透一下嘛,反正我没有收集到目标植物,又不能解锁,你给我说嘛,这样还可以让我更有动力。”顾乔开始与她拉锯。 结果她问了半天,百变只回了一句,“很厉害的功能。” “很厉害?” “你一定会喜欢的。”百变又补充道。 我一定会喜欢? 顾乔心里嘀咕,虽然很好奇,但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索性放弃了。 而下一个目标植物的定位显示在江南,与顾乔隔着千里,目前来说顾乔是没有机会去收集的,所以她要等到揭秘,只能心里哀叹一声。 照这个进度,她要多久才可以把这十八种目标植物集齐啊? “哎……”叹了口气,顾乔将手里的游记拿开,这才发现马车上只剩下了她和顾枢。 顾枢正在研究跳棋,这孩子好胜心挺强,一直琢磨着怎么赢过顾棠。 顾乔又掀开车帘,就瞧见她奶奶和娘正在河边打水。 她转过头来问顾枢:“你哥呢?” “二哥肚子疼,还没回来。” “这么久?”顾乔嘀咕。 “我去看看哥哥怎么还没回来。”顾枢机灵懂事,立即讲道。 还不等顾乔反应过来,他就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哎!”顾乔喊道,但他已经颠颠的跑远了。 见他是往顾睿马车的方向去的,顾乔就没有管他,索性重新拿起游击,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本游记涉及了不少西北的地理民俗,对于她提前了解西北十分有益。 过了一会儿,梅氏她们就回了马车。 “枢儿他们呢?” “顾枢找他哥去了,估计一会儿回来。”顾乔答道。 只是没想到过了一炷香后,顾棠自己捂着肚子回来了,顾枢却不见踪影。 “枢儿呢?”顾婆子问顾棠。 “枢儿不是在马车上吗?”顾棠疑惑。 顾乔立即将手里的游记重新放下,“没有啊,他叫人找你去了。” 几人面面相觑,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下了马车。 “枢儿!”顾婆子高声喊了起来。 顾乔直奔顾睿的方向,问:“顾枢呢?他刚才往你这边跑来了?” “枢儿?”顾睿一副并没有见到顾枢的模样,随后他意识到什么,立即朝身边的下属吩咐道,“快去找小少爷!” 一时间,河边回荡着寻人的声音。 “我刚刚看到小少爷好像过桥往河对岸去了。”有个侍从说道。 “看清楚了?” “就瞧见小少爷上桥了……”侍从的声音弱弱的。 “快派人去河对岸寻人!快!”顾睿着急。 顾乔看着桥下不算深的河水,心里有些紧张,连忙讲道:“快让人沿河找一找!” 这一带河水不算深,但是比较急,水声比较大,要是人掉下去听不见声响也是正常。 但这么急的河水,顾枢要是掉下去…… 顾乔突然不敢想。 众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兵分两路四处寻觅。 好在片刻之后,终于有好消息传了回来。 “找到少爷了!找到了!” 声音是从丛林里传来的,登时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等顾乔她们赶到瞧见顾枢的脚被猎人设置的狩猎夹子夹住,并且脚上还有血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跑这么远来干什么?”顾睿忍不住训斥道。 顾枢不是没有求救,但是他实在是走得太远了,所以没有人听见他的求救。 “行了,先把孩子带回去。”顾婆子立即吩咐道,将脸色阴沉的顾睿给拉开了。 顾乔看到他满是鲜血的腿,皱了皱眉,在回去的时候一路留意,然后摘了不少草药回去。 回到车队后,因为队伍里没有大夫,又只有顾乔知晓药理,便只能由她替顾枢处理伤口。 瞧见她要给顾枢用那些脏兮兮、黑乎乎的草药,顾棠伸手拦住她,确认道:“你能治得好吗?这些药不会有问题吧?” 第627章 偷听到谈话,奇怪的梦(一更) 顾乔看到他眼里的戒备,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酸,“我要害他,直接见死不救就行了,犯不着救了人又在药里做手脚。” 顾棠面色讪讪,这才将手拿开。 他年纪比顾枢大,早已懂事,所以戒备心更强一些。 这些日子与顾乔待在同一个马车上,也不过是因为他更不想与顾睿待在一处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对顾乔没有偏见。 毕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何况赵氏以前就不喜欢顾乔。 孩子对于父母的喜恶其实是很敏感的,顾棠虽然总体上来说是一个懂事知礼的孩子,但对于顾乔却难免受赵氏影响,而对她有所芥蒂。 但这一次,顾棠发现,顾乔虽然脸上仍是冷冰冰的,一副并不欢迎他们兄弟的样子,但是帮顾枢清理伤口的时候动作却很温柔细致。 帮弟弟找药的是她,帮弟弟上药的仍然是她…… 她虽然从未与他们好好的说过话,甚至冷脸相对,但是她的行为,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对他们好。 “还痛不痛?包好了,但这几天天热,纱布要换得勤一些,不然伤口容易发炎溃烂,这两天就不要走动了。”顾乔对顾枢吩咐道。 顾枢点头,因为太痛了,他眼泪汪汪。 但小孩倔强,硬生生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只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跟小兔子似的。 顾乔叹了口气,然后偏头看向顾睿讲道:“这些草药是我临时找的,只能先止血消炎,回头进城还是得找个药铺给他买炮制的那种药。” “好,我知道了。我让人快马加鞭先去拿药。”顾睿说完转身就吩咐人去了。 顾枢受伤已是事实,顾睿责怪也没有用,车队又重新启程。 顾乔这才问顾枢:“你不是去找你哥哥去了吗,怎么就跑那么深的林子里去了?” 顾枢立即将头埋得低低的。 “三弟?”顾棠也十分担心。 顾枢见兄长看着自己,抿了抿唇,头却埋得更低了,然后才回道:“我看到了一头鹿,然后就跟着走远了。” “鹿?”顾棠疑惑。 顾枢点了点头,“应该是梅花鹿吧,以前……我见过。” “一头鹿有什么稀奇的,那么危险,你怎么能自己冒险往里走呢?”顾棠担心地呵斥道。 顾枢愈发将头埋得低了,还是顾婆子开了口,让顾棠不要责备他,又来关心他的伤势,这件事才算揭过去。 一个多时辰后,前去买药的人回来了,正好到了傍晚,马车停下安营扎寨。 顾婆子和梅氏负责弄吃食和帮顾枢煎药,顾乔拿着干净的纱布,正准备去帮顾枢换药,刚走近马车就听到顾枢小声啜泣的声音。 “我走过去听到爹爹说,娘应该就是这两日问斩,二哥,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没有娘了?” 顾乔一怔,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看来顾枢原本是打算去找顾睿,准备请他遣人寻找顾棠的,却没有想到偷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孤身去了对岸寻找肚子痛的顾棠,却不想迷路了。 算着时间,明日就是霜降,赵氏秋后问斩,斩首的日子也就是这两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过去找二哥你,但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后来在森林里看到鹿,就跟着走远了……” 顾枢的声音弱弱的,特别彷徨和无助。 别说他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就是成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怕也会十万分痛苦和煎熬。 “三弟,娘……娘做错了事情,所以要受到惩罚。”顾棠讲道。 “可是我想要娘亲,而且爹爹都不救娘亲,呜呜……”顾枢顿时哭了出来。 似乎是顾棠将他抱住了,顾枢的声音变得闷声闷气,“我想要娘,我不想没有娘,呜呜……” “三弟,你还有二哥,不哭。” “二哥,爹都不管娘了,他不管我们了。” “三弟……”顾棠的声音变得犹豫起来,显而易见,对于顾睿他的态度也是十分矛盾的。 顾乔听着车厢内传来的声音,她看了眼手里的纱布,决定一会儿再过去,将这车厢留给两兄弟。 话说回来,赵氏有如今的下场,除了自作孽以外,顾睿的狠心和利用也是造成她悲剧的根源。 最后赵氏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而最可怜的莫过于夹在她与顾睿之间的顾棠他们。 正如此刻,兄弟二人对顾睿未必没有怨恨,可又能怎么办,那人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啊。 顾乔抬眸看向远处的顾睿,心情复杂,她有那么瞬间甚至很疑惑,顾棠和顾枢好歹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他们又是怎样的感情? 他请自己代为照看两兄弟,甚至不计较银两,可另一面却冷酷无情,在明知道孩子们已经懂事的情况下还那般对待他们的娘亲…… 所以他真的在乎过这两个儿子吗? 这个问题顾乔弄不明白,而令她奇怪的是,这一晚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梦。 可能是白日里顾枢提起了梅花鹿的原因,顾乔做梦梦见了一只梅花鹿。 她好像误入了一片森林,深山迷雾中,一只梅花鹿突然出现,她跟着梅花鹿跑上前去,然后就去到了桃源秘境。 那时候的桃源秘境与她记忆当中的又不太一样。 整个秘境仿佛是漂浮在天空中的一座孤岛,水里鱼儿摇曳,天空鸟儿高飞,丛林里生活着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 而在靠近鸽子树的那片水域里,一条巨蟒卧在河底,然后突然睁开双眼,紧接着从水底猛地抬头冲了出来,带得水花激荡,紧接着它大半个身体悬在河面上,高高昂起头颅睥睨着山河。 接着一声仿佛穿透耳膜的尖锐叫声响起。 下一瞬,鳞片黝黑发亮的巨蟒竟然于背部生出一对仿若钢筋铁骨一般的翅膀,随即腾空飞起。 顾乔梦中的视线随着巨蟒抬高,却在这时候,天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抛了下来,巨蟒背部的翅膀陡然被什么东西箍住,接着它高昂头颅,朝天空中吐出猩红的蛇信子,尖锐的叫声也再次响起。 顾乔惊愕的发现,它冲着的方向,正有一只梅花鹿腾云驾雾而来,正是先前将她引到桃源秘境的那一只。 第628章 桃木手串的秘密(二更) 就在顾乔惊愣之时,那条巨蟒挣扎不过,陡然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与此同时,梅花鹿也随之而下。 巨蟒一路仿若逃命一般,顺着河流急速往下,却不想梅花鹿腾云驾雾紧追不舍,然后就在巨蟒逃到悬浮孤岛岸边从高高冲刷的瀑布洪流中猛地飞出去的时候,梅花鹿略微偏头,头上的角就脱落出去,猛地朝巨蟒身上箍去。 顾乔这才陡然发现,原来先前梅花鹿就缺了一边角。 想必先前天空中坠落下来的那东西就是梅花鹿的另外一只角。 不单如此,那角箍在巨蟒身上,当巨蟒从她头顶飞过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东西像极了串连起来的佛珠,一颗一颗,滚圆细腻。 正想着,巨蟒已经被完全禁锢住,然后猛地砸在了深潭里,被墨色的潭水完全淹没。 等顾乔还想细看,她眼前一花,人就来到了顾家村。 这竹林…… 顾乔心中骇然,竟然是村子里那四姑祖的住所。 而门扉背后,一只湿漉漉的眼睛正望着她。 是那只梅花鹿! 她心中一惊,就看见梅花鹿从门扉背后一闪而过,然后她急忙朝前追去,等再反应过来,场景又蓦地转换,来到了一座茂密的森林。 这地方…… 顾乔觉得隐隐有些眼熟,正在努力回想,整个人就突然被打雷声惊醒了。 在野外扎营,突然遇到暴雨,这运气也是太糟糕了。 下半夜简直就是兵荒马乱。 虽然帐篷不至于漏雨,但地上却有雨水流淌,潺潺汇聚,仿若小溪,将泥沙地冲刷出了沟壑,以至于让人根本没法睡觉。 顾乔她们只能去了马车上坐着躲雨,准备捱到天亮。 听着外面的雷雨声,顾乔脑海里却全是刚才梦到的场景。 最后那片森林,她醒来后就想起了——那分明就是顾枢踩到狩猎夹子出事的那里。 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呢? 而且最开始的梦境,像极了曾经梅崇岭给她和沈昭讲述的关于困龙潭的传说,至于后来的场景…… 为什么会梦到四姑祖家,明明她只去过那里两次,第一次是和顾凌去的,准备询问一些问题,第二次……第二次是顾凌骗她去看梅花鹿。 梅花鹿! 对,当时村里确实有人传闻在四姑祖的住处附近看到了梅花鹿。 而顾枢也说他看见了梅花鹿。 顾乔立即摇了摇头,她是魔怔了吧,不过就是一个荒诞离奇的梦,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可是…… 她有些不安地捏着指头,随着手指绞动,手腕突然一沉,是她的桃木手串从腕上掉落下来,被手背卡住。 顾乔下意识地握住桃木手串,将它往腕上撸。 只是这一动,她的脑海里就不期然地闪现梦中箍住巨蟒的那个东西——那个由梅花鹿角幻化而成的东西。 现在想来,那东西简直像极了自己手上的桃木手串! 只不过自己手里的是缩小版的,所以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 就在顾乔这么想的时候,不知道是她心里作用还是怎样,桃木手串竟然像平时收集到了目标植株一样微微发烫起来。 顾乔愈发觉得自己疯魔了。 这东西,不会真的是什么厉害的宝物吧? 不然怎么解释它像一本植物百科全书一样的功能?又怎么解释目标植物的凭空消失? 可若这东西是个宝物,它又究竟有什么功用?和自己梦里的梅花鹿甚至巨蟒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乔不解。 “阿嚏!”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顾婆子连忙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身上,担心地讲道:“这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是多穿一些,注意别染了风寒。” “嗯,谢谢奶奶。” “这都快到西北了还下雨,也是难得一见。”梅氏跟着讲道,叹了口气。 “我们被淋了算是比较倒霉,可这场雨对于西北的百姓而言,或许是一场及时雨。”顾乔笑着讲道。 “也对。”梅氏跟着笑了笑。 顾枢和顾棠坐在角落里,裹着薄毯,安静地听着她们讲话。 顾乔打了个哈欠,搂着顾婆子的胳膊,然后将自己的手腕抬了起来,忍不住转了转手腕方便顾婆子将视线聚集在她手腕的桃木手串上。 然后问道:“奶奶,我记得你说过,这桃木手串是祖父亲自做了送给你的,它只有一串吗?” 顾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她纯粹是联想到梦里那梅花鹿有两只角而想起的。 顾婆子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了愣,随后回道:“当然不是,这桃木手串是一对。” “一对?”顾乔震惊! “嗯。”顾婆子点头,这才解释道,“当初你祖父做了一对,他一串,我一串。后来你爹六岁那年生病,烧得人都糊涂了,为了辟邪,你祖父就把他的那一串桃木手串给了你爹,然后你爹不久后就痊愈了。所以那时候你烧得不省人事,我也学着你祖父,将我手上的这一串桃木手串给了你。” 顾乔心中忍不住震惊。 顾睿六岁,那不就是他穿越时候的年龄吗? 而自己拿到桃木手串的时间也是刚穿越过来一个月左右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桃木手串拥有特殊功能,那顾睿得到的那一串呢?是不是也拥有某些独特的功能? “不对啊,我怎么从来没见他戴过呢?”顾乔忍不住问道。 “我问了你爹,当初进京赶考,因为春闱考试的时候为防作弊,要求他将手串取下来,又因为手串不值钱,所以说是考完就将东西还给他们的监考官并没有做到信守承诺,将手串不小心弄丢了。” 如果不是顾乔问及这件事,顾婆子都不想再提的。 毕竟那桃木手串对她而言意义非凡,那是顾盛曾经亲手送给她的,是她与丈夫的爱情见证,可却被儿子弄丢了。 丢了? 顾乔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很想去问一问顾睿,他获得的桃木手串到底有没有什么功能,有的话又是什么功能。 但顾乔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顾睿的另一个秘密,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平步青云、官途亨通的倚仗。 会是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顾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与顾睿相处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留意他的言行举止,并且注意他的神态言辞,想要从中寻觅到端倪。 但令她失望的是,顾睿这个人对她而言就是个谜,以她的道行根本就看不透。 还不等她琢磨明白,她们此行的目的地肃州就到了。 第629章 抵达肃州,陆夏的妥帖(一更) 顾睿现在任肃州知府,调令早就传来了,一众官员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在城门口候着了。 即便顾睿是被贬肃州,但终究是肃州城最大的官,这些人也不敢得罪。 再说官场沉浮,顾睿又向来得圣上看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睿又被召回帝京委以重任,所以肃州的官员对他的态度都还是很尊敬的。 至于顾乔,作为流放的人员,按照大熙朝的惯例本该与其他流放人员一般去往矿场挖矿或者做其他苦力的,但因为圣上要求她负责推广红薯种植、帮助西北提升粮食产量等,所以她的身份又比较特殊。 这不,还不等她亲自去报到,负责掌管流放事务的典吏就找上了她,表明她只要将住址告知他,不要随意离开肃州就可以了。 顾乔松了一口气,她和梅氏都是女眷,要真与那些流放的人挤在一块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原本想着借借顾睿的官威,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二,却不想她还未开口这件事就办妥了,这让她有些喜出望外。 但她很快明白,天下果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的优待,都是有条件的。 在肃州城的这三年,她必须让肃州城的粮食产量提升三成,每一年一成,如果做不到,她就与梅氏永远留在这里,终身流放。 这简直就是对赌协议的翻版。 不,对赌协议她做到了对自己有着大把的益处,可这个呢?完全是皇权对她单方面的碾压。 剥夺她人身自由的是皇权,眼下是用提高肃州粮食产量三成这样的条件换她三年后的自由之身,她得到的是自己原本就该得的,可朝廷却白白得到了她三年的贡献,并且如果她完不成还要惩罚她……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知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咬牙认了,然后签订了类似于军令状的文书。 接着她跟着顾睿一起进了城。 “既然朝廷没有对你们的住所做限制,不如你们与我们住在一起吧。”顾睿主动讲道。 “不了顾大人,你与我娘毕竟是和离了,住在一起不合适,而且我们都是罪人之身,出入府衙后院也影响不好,还是不去了。”顾乔拒绝了顾睿的提议。 “那巧儿姐,你们住哪里?”顾枢有些担心,急忙问道。 “有银子还怕没地方住吗,放心,早安排好了,不用操心。”顾乔轻松地讲道,又看向顾婆子,“奶奶,我们安顿好了就来找你,你别担心。” “好。”顾婆子点头应了。 昨日她就知道了顾乔的打算,知晓她已经有了落脚点,所以心中并不是十分担心。 两拨人马很快各自分开。 顾乔立即吩咐马车前往昌盛银楼。 只是正要上马车,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朝顾乔问道:“这位可是十里庄的东家顾小姐?我是昌盛钱庄肃州分铺的掌柜,我们东家让我在这里等着您,他已经为您安排了住所,请顾小姐随我来。” “昌盛钱庄,请问可是郝掌柜?”顾乔问道。 “正是,这是小的身份玉牌。”男人说着,将手中的玉牌朝顾乔递了过去。 顾乔认真查看了一下,果然是昌盛银楼的手艺,并且雕刻了独特的“陆”字。 这是陆少祈的心腹才拥有的玉牌,顾乔立即确定了此人身份,立即笑了起来,给梅氏介绍道:“娘,这是元佑的的得力干将郝掌柜。郝掌柜,这是我娘。” “见过夫人!”郝掌柜立即恭敬地朝梅氏行礼,梅氏也还了礼。 简单的认识之后,郝掌柜便带着顾乔她们去到了他提前安排好的住处。 那是一方独立的小院,不大,和陆少祈在随州城的院子差不多,但布局带了北方的方正,就连绿植也布置得舒朗大气。 “院子是小了点儿,但是这样住着不至于冷清。另外,小姐出门在外,风土人情、地方习俗等多有不知,陆少特意让小安排了芸娘,芸娘是肃州本地人氏,且会做饭,通晓武艺,除了可以负责一日三餐外,小姐还可派她打探消息。” 好掌柜说完后,立即有一个妇人走了上来。 她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看着比梅氏大一些,却又没有顾婆子老,身量中等偏上,体格健壮,一身粗布葛衣。 乍一看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妇人,但走起路来十分步伐轻盈、气息平稳,一双眼睛在抬眸的那一瞬流出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陆少祈上哪儿找的这么一号人物? 顾乔心中正惊疑,妇人就抱手行了一个江湖上的见礼,说道:“小姐好,我叫孙芸,曾受过夏小姐恩惠,夏小姐不要我报恩,只要我好好保护你们,我就来了。” “原来是掌珠找来的人。”顾乔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顿时笑开了,“以后就要多多拜托芸娘了。” 她初来乍到,对于肃州城的确有诸多不了解,而且两个女眷在外行走,安全也是一个最令人担心的问题,所以芸娘这样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无论夏掌珠是看在几家合作的情况下还是看在陆少祈的面子上帮助她,这份人情都值得她记在心里。 “小姐言重了。”芸娘虽然是江湖中人,但也极其知礼。 很快,郝掌柜找来了人,几乎都不用梅氏和顾巧儿怎么动手,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东西就归置妥当了。 另外一些零碎和贴身的东西,则需要顾乔和梅氏自行打理。 “小姐,我本来为您和夫人准备了接风宴,但是您身份特殊,又与顾大人一同进城,只怕盯着你的人还是有点儿多,所以我让人将饭菜用食盒装好送到宅中来,您看怎么样?”郝掌柜问道。 “郝掌柜还真是考虑周到,就按照郝掌柜的安排来吧。”顾乔从善如流。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郝掌柜便将饭菜准备妥当了。 虽然是从酒楼打包回来的,但这饭菜却极其丰盛,且不油腻,除了当地的特色食物外,还另有按照她们随州口味做的菜色,足见郝掌柜的用心。 尤其是当地的黄焖鸡,那鸡肉十分细嫩好吃,顿时让顾巧儿眼前一亮。 至于羊杂汤,全无她们在随州时吃到的那种膻味,十分浓郁美味。 吃饱喝足后,顾乔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第630章 胆大包天,顾乔的骇人想法 接下来的两日,顾乔并没有闲着。 大概肃州城的官员以为她还要整顿几日,就没有来找她,她这边没什么事,就上街去熟悉肃州城内的布局,寻找合适的铺面,顺便了解一下情况,这就去到了粮铺。 和随州粮铺以稻米为主不同,肃州的粮铺里主要是小麦以及研磨后的面粉,稻米也有,但价格较贵。 除此之外,还有荞麦、小米等。 粮铺老板通常要下去收粮,商人敏锐,对于各地的粮食种植、收成情况怕是比当地的官员还要清楚几分。 顾乔借着昌盛票号的路子,与粮铺老板攀谈,大概掌握了一些信息。 肃州地广人稀,这里气候干旱,土地干燥,水源少,造成了适宜耕种的土地少,再加上地靠北方,冬天比较漫长,一年只可以栽种一季,所以常年粮食产量低。 除了这些自然原因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这里民风彪悍,许多年轻人都是射猎的一把好手,比起埋头种地,不知道能否成功收成外,他们更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打猎。 若是能猎得一头上好的赤狐,单是皮毛都能卖个好价钱,而有了银子,何愁买不到粮食? 所以没有人种地,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不过几日,顾乔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要想提高粮食产量,她要么提高单位粮食产量,要么扩大种植。 而提高单位粮食产量就涉及改良品种、提升亩产,她并没有研究和培育相关高产种苗的能力,所以只能选择后者。 后者又涉及两方面因素,一,扩大可种植田土;二,匹配相应所需的劳动力。 扩大种植田土就要想办法解决灌溉的问题,或者是寻找其他耐旱的粮食作物,而增加劳动力,这却切切实实是个非常让人头秃的问题。 人家有银子可以挣,你再让人家倒回来给你种田,谁干啊? 顾乔开始在脑海里拼命的回想以前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的惠农政策,然而她发现,没有朝廷的支撑,那些政策拿过来都是空中楼阁,无法实现的。 她是商人,她没有强权,那么…… 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种地的收益大于狩猎所得,那么这些人不用她去鼓动,自然就会回归务农。 但怎么做到呢? 顾乔想起自己带来的西红柿和辣椒种子,心里有了计较。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灌溉的问题。 在肃州城逛了几日后,她直接去找了肃州最大的官——顾睿,请顾睿出面帮她找来了负责农桑的秦典吏,然后与之进行沟通,最终在自己了解的基础上完善了对肃州城农事的整体认知。 秦典吏见她侃侃而谈,问的问题都颇有针对性,本来以为圣上只是看在顾睿的面子上特意加了这么一个头衔免掉对她篡改年龄的惩罚,以堵住悠悠众口,却不想这小农女当真有些本事。 不但如此,她对农事以及农作物习性、病虫害防治、种植要领等都颇有见识。 这一点不得不倚仗桃木手串的功能。 尤其是现在她的小百变增添了搜索和对话的功能,更是不需要默背,她就随时能将这些知识点调用出来。 “顾小姐提到的灌溉的事情,一直是困扰我们的一个难题。但是这里本来河水就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秦典吏摊手。 顾乔点头,等了解完这个情况后,她又去找了顾睿。 “我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对于顾乔开口请求,顾睿感到十分意外。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的女儿,简直恨不得与自己完全撇清关系。 “什么忙?” 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严格来讲只有躯壳是,但总归与平常人是不一样的。 对于这种关系,顾睿自己也说不明白。 “我的想法无法到达天听,我想请您帮我写一封奏折。” “什么?”顾睿震惊了。 他这个女儿,当真是胆大包天,还想要和圣上对话? 顾乔不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讲道:“圣上命我三年内将肃州的粮食产量提高三成以上,我了解了情况后,自认为完不成,所以想请求圣上,可否换一个目标?或许可以将粮食产量折算成银两,三年后,我可以让肃州百姓的税赋提高一成。若是完不成,我同样接受惩罚,但是我想回到故土,不接受困在肃州,所以若是完不成,我愿意自己将完不成的税赋任务折算成银两补上。” “你到底知不知道整个肃州一成的粮食折算成银两是多少?”顾睿震惊了。 她还是真敢说,若是到时候真的完不成,她要赔个底朝天的。 “我知道,我刚才已经算过了,目前肃州登记在册的土地是二百七十万亩,正常年岁亩产小麦只能达到六斗,六斗小麦按市场价折算也就是三百文左右,二百七十万亩就是八十一万两,税赋就是四万零五百两,税赋也提高一成就是四千零五十两,三年就是一万二千一百五十两。相当于我十里庄对赌协议的两倍。而我要在这种苦寒之地完成,很难,甚至是不可能完成。”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选?”顾睿就不明白了。 她是疯了吗,这样分明就是白白的给朝廷送钱。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大不了我把十里庄赚的拿过来贴补这边,一年收入不够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总不能真的等着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被永远困在肃州。再说了,只是比较困难,并不代表它完不成。” 顾乔十分笃定,显然已经有所决断。 “你这想法太过惊人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嘛,我相信圣上看见你的奏折会眼前一亮,对你印象深刻的。在boss那里刷存在感也是很有必要的,顾大人,您如今已经被贬谪西北,恰好需要加深圣上的印象,不然明年春闱,又上去一批新贵,你这样的老人容易被永远的遗忘在此处的。” 顾乔说完笑了笑,又道:“而且我认为这也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我们名义上毕竟是父女,你若是为了帮我说话,不过是拳拳爱女之心,相信这样也能让圣上对你印象更好的。” 第631章 美食风向标(一更) 顾睿看向她,倏地笑了。 “你这么一分析,我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帮你。你除了胆大,也极会为自己争取,我倒是好奇,你以前在现代是做什么的?”顾睿讲道。 “不做什么,大概是同样有个渣爹,所以不得不独立自强吧。”顾乔弯唇笑了笑,看向他的眸光却有些讽刺。 “原来我是被迁怒的。”顾睿笑道。 “迁怒?难道你心里没个点数?” “你确定找我帮忙,要对我这样讲话?” “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相信顾大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顾乔笃定了顾睿会帮她。 正确来说,是在帮他自己。 因为顾睿是个十分自私自利的人,与此同时,他又十分理智清醒,所以对于自己损他两句的这种事情,他即便心中不舒坦,也知道这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事,他绝对会做出最理智、最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果然—— “我帮你,不过一封奏折,五百两。” 顾乔瞳孔微微睁大,最后爽快的应道:“好。” 他这样不过是为了报复她上次开口勒索的事。 毕竟当时她照顾顾棠兄弟,一天就是一百两。 “今天没带钱,您先帮我写奏折,改明儿我一定把钱送到,说到做到。”顾乔说完,径自取了他书房的笔和纸,毫不犹豫地写了借条,然后给了顾睿。 “那我先去看奶奶了。”说完她便走了。 等她走后,顾睿负手站在窗柩前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眸光颇深。 “这样的聪明才智,可惜与我离心了。”他幽幽地叹息一声。 顾乔这招看似冒险,实则却将主动权握在了她的手上。 如果按照圣上先前定下的粮食提高三成的命令来看,她如果完不成,这辈子都将留在这里,而她极有可能完不成。 可若是换成税赋的一成,她即便完不成,日后还可以通过别的途径筹措银两,譬如她的十里庄。 到时候不过是损失几年收益,却可以获得自由。 而且这对圣上也并无坏处。 圣上把她留在这里,只是惩罚,别无益处,但若是她能够自掏腰包把税赋补齐、充盈国库,此举于圣上有利,圣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圣上将自己派到肃州,除了迫不得已外,更是为了利用自己牵制孔威,防止孔威一人独大,同时也是防着燕王有不臣之心。 虽然圣上并没有遗忘自己,但若自己的作用只是一枚牵制孔威的棋子,那自己将永远无法涉足内阁权力中心,所以这封一定会被批复的、刷存在感的奏折,他没有理由不写。 想到这里,他立即招来了身边的随侍磨墨,提笔疾书。 等到他的奏折送出去后,顾乔那边也信守承诺的送来了银票,但这银票却不是送到他手上,而是递到了顾婆子屋里。 “这是怎么回事?巧儿怎么会欠你银子?” 顾睿看着坐在是上首拉着个脸的顾婆子,心中将顾乔骂了个半死。 “娘,此事说来话长,我不过是——” “你是什么?你是她亲爹!即便她娘与你和离了,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是非要将这个家闹得分崩离析你才甘心吗?熹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比家人还重要吗?为什么你会变得这般、这般……”顾婆子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无比伤心。 “娘,您别激动,我只是同孩子开个玩笑,让她花钱别那么大手大脚、长个教训而已。这钱我哪里会要她的,我是给她留来当嫁妆的。”顾睿立即讲道。 “是吗?那你把借条给我,既然是嫁妆,我来替巧儿保存。” 顾睿只得将借条掏出来给了顾婆子。 毕竟这古代讲究孝道,若是把顾婆子气出什么好歹来,守孝三年,他这仕途就算是拦腰斩断了。 想到孝道,他不免又在心里将顾乔骂了一通,怎么就不见这丫头对他孝顺半分? 但是他知道,这估计是没可能的了。 从顾乔不接受圣上的命令,想办法转圜就能看得出来,在没有选择、无法改变肃州农业格局的情况下,她竟然直接跳出了选择的限制,自己想了另外一条离经叛道却能解决问题的路子。 若是自己当真敢用孝道压她,她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顾睿决定,暂时还是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为好。 接下来几日,顾乔一面等着顾睿那边的消息,一面装修铺子。 她在城中寻到了一家合适的铺面,请了郝掌柜出面当中间人说项,用合适的价位拿到了手,接着就开始装修。 如今她已经来到了肃州,十里庄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她舅舅一家,虽然她依旧占着股份,但她人却闲了下来,而且她喜欢赚钱的快乐,所以在肃州开拓商业版图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 至于做生意嘛,自然是做她熟悉的这一块,也就是酒楼。 西北民风开放,梅氏作为和离的妇人,做起事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顾乔提装修建议,她就负责监工,还主动去肃州寻觅采购肉类蔬菜的地方,这样顾乔每日去店里巡视一圈后就能撒开手脚做招工、定制厨具餐具等细活。 有熟人,好办事,不得不说陆少祈的人帮了大忙。 不过十余日,酒楼一切筹备妥当,然后寻了一个良辰吉日,开业了! 顾乔给这家酒楼取名为“辣滋味”,希望吃过的顾客提到这酒楼都能竖起拇指发出“那滋味,啧啧”的赞叹来! 酒楼与天然居不同,并没有主打酸汤鱼的招牌,而是推出了羊肉火锅和辣子鸡。 这里有羊杂汤、羊肉泡馍等,却没有铜锅涮羊肉,当地人爱吃牛羊肉,顾乔略微改造,顺应当地的口味,推出羊肉火锅。 另外,这里的鸡肉香嫩可口,顾乔用自己带来的辣椒与之相结合,与梅氏反复试验,做出了一款微辣的辣子鸡。 同时,顾乔还做了各种辣酱,开业的一个月内让大家免费试吃。 大熙朝没有辣椒,对于辣味的接受度很低,可顾乔相信,只要是美食,在人们发现它的美味后,就一定会被吸引。 就像她那个时代的火锅,以及畅销海内外的国民美食某干妈辣酱一样。 她要做的不是顺应当地的口味臻于至善,而是推陈出新,做那个引流众人口味的美食风向标。 第632章 高中解元(二更) “辣滋味”开业的这天,听到辣椒和火锅这等稀奇的名词,肃州城的百姓都十分好奇,因为开业当天有优惠,再加上顾睿这个知府大人亲自到店内捧场,肃州城的其他官吏也纷纷给面子,带着亲眷前往。 对于顾睿的不请自来,顾乔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顾乔更怀疑他是害怕一旦圣上批复奏折,自己若是不能完成任务会向他借钱,所以才会在自己开业的时候前来支持。 没办法,她实在是无法相信顾睿是为了所谓的父女情前来的。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除了顾睿到来外,另外一名大人物——孔威也来了。 顾乔知道他的军营就驻扎在距离肃州城大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脚下,偶尔也会看到肃州城内有士兵采买物资,却不想自己这个小店开业竟然能够把他这尊大佛迎来。 她听到店掌柜前来汇报,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急急忙忙的去了大堂迎接。 “参加将军。”她盈盈一礼。 “不必多礼,今日是来你店里尝尝新鲜滋味的。”孔威笑道。 他带了两个亲信,其中一个就是月余前才在随州城内见过的孔戟。 “将军请随我来。”顾乔立即将他们引到了楼上雅间。 汲取了天然居开业的经验,她预留了一个雅间,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听说令尊顾大人也在,不如我们直接拼一桌吧,正好人多热闹。”谁知道孔威却如此提议道。 顾乔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止是吃饭那么简单。 她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孔威的官职远大于顾睿,所以她当即给掌柜使了个眼色,立即带着孔威他们朝顾睿的雅间走去。 顾睿今日只带了顾婆子和两个孩子前来,就是单纯的捧场,听到掌柜低语,他也对孔威的到来感到诧异,但还是立即起身去前方迎了。 男人们在一起难免讨论朝政,顾乔便直接把他们安排在了新的雅间,让顾婆子他们三个单独坐了一桌。 她本来想去继续忙碌的,谁料孔威竟然讲道:“你是东家,又不是掌柜,今日虽然是开业,但有我和你爹在这里,想必不会有人造次。你且坐下,若我们吃得不合心意了,也好随时找你调整。” 这话,便是要顾乔作陪了。 顾乔心中诧异,不知道他留下自己何意,但对方位高权重,即便自己一家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在他面前撒野的资本,所以只能乖巧地落了座,然后亲自介绍羊肉火锅、辣子鸡等吃食。 “听孔戟说你的酸汤鱼很不错,还以为能吃到呢。”孔威略微有些遗憾。 “我听说天山脚下的冷水鱼肉质十分鲜嫩紧实,若将军当真想吃,我这里酸西红柿等一应调料俱全,过几日再去买几条鱼来,便能做酸汤鱼。”顾乔连忙讲道。 “几条?你未免太小看我这胃口了,好歹也得十几条。”孔威打趣。 “好好好,保证没问题,就是怕将军没时间。” “那就下个月十五吧,说好了。”孔威敲定了时间,又道,“还有灰豆腐,我最爱你家的灰豆腐了。正好你奶奶和你娘都在,我喜欢那个。” “行,回头全部做上。”顾乔爽快应了,心中却万分疑惑,他们之间……有这么熟吗? 至于顾睿,脸上虽然陪着笑容,眼神却在顾乔和孔威之间来回扫动,显然在揣测二人的关系。 孔威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遂讲道:“顾大人有所不知,令慈和令爱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事顾睿还真不知道,他顿时震惊了。 “当年并不知道巧儿一家一直寻觅的亲人就是顾大人,若非如此,怕是你们早就团聚相认了。”孔威又道。 顾睿脸颊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却嘀咕:这孔威到底为了何事而来? 然后他就听到孔威话锋一转,又道:“听闻令爱与定国公府的公子订婚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睿有些懵,顾乔也是。 但顾乔很快反应过来,立即愕然抬头看向孔威,问道:“将军说的可是沈昭?” “不然还会有谁?定国公府另外两位公子可都是有了婚约的,而且令尊的女儿,及笄的也只有你啊。”孔威笑答。 顾乔的脸上顿时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了两分喜色,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传递出了一个信息——沈昭的身份得到承认了! “当年我就觉得沈昭并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他竟是前定国公的孙子。不单如此,这次秋闱他还是解元。”孔威又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现在已是九月底,算起来乡试前些日子就已经张榜了,但是肃州离得太远,消息传过来需要许久,所以顾乔至今还没有收到消息。 没想到今日却从孔威这里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只是开心过后,她又瞬间紧张起来,沈昭如此锋芒毕露,会不会让他的处境变得艰难? “恭喜顾大人啊,女婿这般能干,身份还贵不可言。”孔威立即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顾睿也举起杯子,只是脸上的笑容却分外僵硬。 顾乔也终于明白过来,敢情孔威是来看好戏的啊。 当初沈昭一纸诉状将顾睿告了,牵扯出赵氏买凶杀人等事,如今沈昭摇身一变成了定国公府的贵公子,并且还高中解元,又成了顾睿的女婿。 偏偏她这个女儿与顾睿并不亲近,这些孔威怕都是知道的,他就是故意膈应顾睿来的。 但她还是将孔威想得太简单了。 除了挖苦和看戏外,接下来孔威话里话外还透露出与顾睿交好的意思,似乎在提醒顾睿,定国公府如今的格局已变,沈昭才是定国公府嫡亲的血脉,现任定国公和世子的位置并不稳当,而且不管他与顾巧儿再怎么离心,也终究割断不了这血脉亲缘,定国公府不会再一如既往的信任他,这种时候,自然是该做选择的时候。 他说得隐晦,但是顾乔都听懂了,何况顾睿这个官场老油条? “顾大人,你是文官,我是武将,我俩素无恩怨,又都是忠君爱国之人,正当携手拱卫肃州,一同为国效力,大人觉得如何?”孔威说着,面上带着诚恳的笑意。 第633章 沈子璋(三更) 顾睿看向孔威,回道:“我们都是圣上的臣子,自当鞠躬尽瘁、为国效力。” 这一句话,不软不硬,态度暧昧。 既没有明确的拒绝孔威,也没有答应他什么。 孔威对于顾睿的态度并不意外,他要做的不过是让顾睿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 事实上他的目的并不是让顾睿与他站到同一个阵营,只要顾睿日后不要给他使绊子,甚至某些情况下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觉得够了。 而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撬开一条缝。 随后,两人终于肯赏脸正眼瞧一瞧今日的主角——桌上的火锅和辣子鸡。 令顾乔高兴的是,主打的这两样菜品都受到了两人高度的赞扬。 辣子鸡经过改良,虽然带了辣味,但只是微辣程度,大部分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这个时候虽然没有辣椒,却并不代表人们的生活里没有辣味。 这时候的人们大多通过花椒、姜和茱萸获取辛辣味道。 至于顾睿,如果不是孔威在,他甚至想提议顾乔做麻辣火锅的,毕竟好久没有吃到那种味道了。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顾乔发现他居然没有用芝麻酱做蘸料,而是让小二给他另外做了一份辣椒蘸碟。 这吃法…… 不是麻酱,不是油碟,而是纯的辣椒碟,难道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穿过来的? 顾睿?还有他名字的发音…… 顾乔想到什么,突然觉得有些恐怖。 等把孔威送走后,两人站在店门口,顾乔盯着他的侧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问。 “没、没什么。”顾乔抿了抿唇,垂下了目光。 “沈昭中举的事情我本来打算一会儿吃完饭后告诉你的,没想到被孔将军抢了先,不过沈昭真是定国公府孙子的这件事,我倒是还没有收到消息。但孔将军既然这般说了,想必已经尘埃落定。”顾睿讲道。 顾乔点了点头,随后讲道:“奶奶他们还在吃东西,你去陪他们吧,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 “嗯。”顾睿随后自行上了楼去。 三日后,顾乔收到了沈昭的来信。 孔威的消息果然没错,不过沈昭带来了更为详尽的消息。 作为定国公府的唯一血脉,既然已经证实了他的身份,那他就不再是无名小卒,自然不可能再回到随州。 圣上命他留在帝京城,甚至还要给他官职。 他婉拒了,表明自己会继承先父遗志,要靠自己的实力参加春闱考试,争取考中进士。 见他如此,圣心甚悦,又不免想到沈琏和老国公,对他态度颇为亲厚,并且还给了沈昭一个殊荣,亲自赐字给沈昭。 沈昭虽然还没有加冠,但在这次乡试中高中解元,足见其才思敏捷、颇有才干,明年春闱若无差池,也定会大放异彩。到时候入朝为官,也不好再叫名字。 于是圣上提前给他赐字——子璋。 璋者,玉也。 君子如玉之意。 且璋指的是从纵向分成两半的玉器,沈昭如今认祖归宗,经历了不少磨难,某种程度上有种玉器契合,最终对印成功的感觉。 “沈子璋?”顾乔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好像还不错。 她继续往下看去。 信中还写了,沈昭因此留在了帝京,进入国子监学习,同时住进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常年上锁的东院也因为他的到来重新打开。 顾乔不知道他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否能适应,也担心沈珙一家会对他不利,但她知道,这是他必须去面对的,她只恨自己不能在他身边。 “一切安好,勿念。”信的末尾,他如此写到。 这封信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对于定国公府的现状以及燕王的态度等并未提及。 顾乔知晓,这信从驿站过来,只能这般官方,不然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就糟糕了。 具体的情况,只能等到昌盛钱庄这条线传来。 商队走得慢,所以她还要耐心等等。 思及此,她也铺开纸张研磨,提笔写了一封比较官方的回信。 十她说了,日后,她终于收到了从商队走来的“密信”。 信中,沈昭仿佛知道她的担忧似的,一上来就给她分析了他现在所处的境地,将沈珙和燕王暗中分庭抗礼的情况给她说了,并表明他作为棋子目前肯定安全,让她不要担心,他会好好参加春闱,给她考一个状元回来。 信的末尾也不再是什么勿念,而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想你”。 顾乔捂着信,虽然很不舍得,但是为了不留把柄,还是咬牙将信件给烧了。 确定了他的处境,且酒楼的生意在肃州城官员们的捧场下已经带动了富商和普通百姓消费、酒楼一切步入正轨,顾乔终于可以甩开手,去找了秦典吏,然后请他安排人与自己一起去往肃州府各地实地考察。 让顾睿递上去的奏折已经批了下来,当今圣上同意了她的提议,虽然如此,顾乔也不想坐以待毙,到时候赔个底朝天。 她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到,并不是打算什么都不做。 肃州苦寒之地,冬日无法耕种,她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掌握土地情况,这样等到来年春种的时候才不至于慌乱。 秦典吏看她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她的酒楼上面,还以为她完全放弃了农耕之事,没想到她这时候又提了起来。 他也不上心,就随意指了个人给顾乔。 顾乔雇了马车,扮成男装,准备出发。 她终归是个女孩子,梅氏担心她,又让芸娘跟着她,这才放心了些许。 顾乔也不放心梅氏,干脆去请了顾婆子来与梅氏一起住。 反正在这肃州,别人又不认识顾婆子,她是顾睿的老娘又不是夫人,不用招待那些个官员的女眷,她也想出去看看而不是憋在这府衙后院,顾睿拦不住,索性由她去了。 顾乔突然觉得到肃州也有好处,比如说不再有风言风语,她娘和她奶奶能过上当初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安顿好两位长辈后,她立即出发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第634章 金手指终于救命了(四更) 顾乔往肃州城赶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这时候北风肆虐,冬天已经张牙舞爪地彰显它的到来,雪粒子也纷纷扬扬席卷而来。 气温骤降,顾乔虽然准备了冬日的衣服,但在马车上坐着,抱着汤婆子,仍是冷得发抖。 这冬天太凶残了。 顾乔难以想象等到腊月的时候她该怎么过。 “若是平常,大约还有两日我们就能抵达肃州城了,不过看如今这雪下的架势,我们得先赶到驿站或者找家客栈打尖,不然怕是会被困在这风雪里。”芸娘面色凝重的讲道。 “听你的,让车夫快马加鞭,咱们赶紧找地方歇脚。”顾乔冻得牙齿打冷战,连忙讲道,“中午的时候别生火了,大家先将就馕饼啃一啃,等到了客栈或者驿站,我再请大家吃口热乎的。” “行。”芸娘很佩服她的当机立断,立即掀开车帘朝马夫和车队的人传达了她的命令。 但是计划不及变化,未时初,风雪骤然加大,朔风呼啸,直往人脸上扑,卷起地上和天空中的雪粒,将天地都变得混沌。 一时间,田地都变得灰蒙蒙的,叫人看不清。 车夫冒着风雪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停了下来,朝马车里的顾乔汇报道:“顾小姐,不能再走了。这样再走下去,会迷路的!到时候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 顾乔掀开车帘,风雪太猛,让她连睁眼都觉得分外艰难。 这样的能见度,什么都看不清,不迷路才怪了! “那你说怎么办?”顾乔询问。 “只能就地安营扎寨,等风雪停了再走。” “这……行,听你的。” 这车夫是当地有经验的向导,顾乔愿意听信他的判断。 很快,车夫立即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然后指挥众人安营扎寨。 芸娘和顾乔也赶紧下去帮忙。 只是还不等他们将固定的桩子钉牢,一阵大风过来,就将他们刚拿出来的帐篷给吹走了。 “哎!”顾乔准备伸手去抓,结果人却被风吹得一个趔趄摔在雪地上。 芸娘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她几乎是用吼的。 “没事!”顾乔大声回道。 只剩下另外一顶帐篷,被秦典吏指给她的那一个小吏抱着,眼下,所有人的指望都在上面。 大家立即齐心协力将帐篷搭上,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大家只能一起挤了进去。 芸娘用身体将顾乔与男人们隔开,然后伸手搂住她。 帐篷关上,听着外面呼啸凄厉的风声,还有马儿惊惶的咴咴的叫声,众人心中悚然。 没法生火,只能硬扛,若是这风雪不停,他们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顾乔的嘴唇和牙齿已经不停使唤地上下碰撞颤抖起来。 能用来保暖的东西几乎全部堆到了身上,那冷却还是无孔不入,仿佛头皮都要冷掉了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别睡,小姐,别睡。”芸娘摇动着她的身子。 这种情况下最忌讳睡下去,因为很多闭上了眼睛睡去的人都再也没能醒来。 “小姐,快醒醒,这风雪肯定会停的,咱们撑过去就行。”芸娘喊道。 顾乔闻声,这才赶紧甩了甩头,然后又道:“你掐我一下。” 芸娘立即依言掐了她一把,她用的力气很大,虽然顾乔穿得多,却还是感觉到了疼痛,这才清醒了几分。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努力看向旁边的人。 “我们来说故事吧,你们要不要听故事?”顾乔提议道。 不然再这样不出声,她一定还会再次睡着的。 也不管众人听不听,她就开始讲起了她和她娘、奶奶在顾家村的事情来。 从顾全意图占领她们家的田土一直讲到她们第二年遭遇洪水,又讲到后来突然发现可以做灰豆腐挣钱…… 说这些的时候,顾乔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明明才过去没几年,却仿佛隔着山海、隔着岁月。 说着说着,她鼻头酸涩。 曾经认为苦不堪言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单纯快乐。 而如今,她的奶奶必须要与顾熹生活在一起,她娘的爱恋也化为残酷的现实,至于她…… 她多希望回到顾家村那个小小村庄,沈昭就在她身边,每日他下学后他们都能还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一家人在地路旁烤火,梅氏和小晚做着针线,她和奶奶摆弄竹篾,沈昭就在灯下刻苦的读书。 明明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手上的事情,可屋子里却别样的温馨幸福。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抬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因为她害怕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后,来不及擦拭就被冻在脸上。 “等等,风雪好像停了。”她抬头看着帐篷顶,发觉耳边没了大风呼啸的声音,立即讲道。 “我去看看。”车夫立即探了头出去,随后开心地讲道,“停了!” 几人立即相继出了帐篷,只是他们陡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马呢?” 躲进帐篷之前,车夫已经将马儿栓到了地钉桩上,没想到马儿竟然将地钉桩都给挣脱了,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小姐……”车夫看向顾乔,顿时十分为难。 顾乔吐了口气,随后说道:“看来我们只能走着回去了……走吧。” 这种时候抱怨和责怪都没有用,他们能够等到风雪停就是一件极大的幸运了。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顾乔以为他们只要咬牙坚持走下去就行了,却万万没有料到,夜色降临,而他们在雪地里竟然迷路了。 而他们身上只剩下少量的物资。 这种时候停下来就是死,可是不停,这样盲目地走下去,活下去的希望也极小。 “不行了,小姐,我们不能再这样走下去!”车夫已经慌了。 因为他们又冷又饿,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 暴风雪已经改变了路况,让他这个老向导也没了主意。 顾乔望着在黑夜里也泛着白光的苍茫大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考。 以前在课本上的学习到的野外辨识方向的知识要点,她除了指南针和记太阳、北斗七星这几个,其他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而且这个破天气,要让她上哪儿去找太阳和北斗七星呢? 等等,她有关联指引功能啊! 第635章 奇怪的梦境(一更) “芸娘,肃州城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我们刚才失去方向之前的东北向?”顾乔连忙问道。 “是的。” “东北向?我们虽然转了许久,但总体来说,肃州城肯定还在我们的东北向!” 想到这里,她心中定了定,然后在脑海里与百变交流起来。 “百变,我要下一个目标植物的方向指引。” “好的,主人。” 很快,关于下一个目标植物天目铁木的定位显示了出来。 该目标植物显示的地理位置是大熙朝的江南方向,也就是大熙朝的东方。 顾乔只要以它为基点,就可以判断出她所处的位置以及相应的东南西北方向。 “这边。”顾乔立即讲道。 “小姐?” “朔风北来,赌一把。”顾乔开始胡诌。 但是她表现得太过镇定,所以大家都愿意相信她。 就这样,一行人埋头迎着风雪往前走去。 苍茫的雪地里,从天空中俯视,一行人艰难前行的身影就像是蚂蚁一样,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他们愣是顶着刺骨寒风一路朝前,目标明确。 到最后,就连顾乔都感觉自己完全是机械地抬步迈腿了。 因为有桃木手串,她心中是知晓正确方位的,所以能够意志坚定的朝前,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方才是没了主意才会听从顾乔的安排,可现下走了许久都看不到希望,又加上饥寒交迫、体力不支,一个个顿时开始动摇起来,对顾乔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要知道,顾乔可是他们当中唯一的一个外地人啊!而且还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 这样的决定交给她,是否太过仓促了? 最先提出质疑的是那名小吏,他停了下来,然后喊道:“我不走了,这路谁知道是对是错?再走下去我们还没被冻死就要累死了!” “我也觉得我们应该重新判断一下。”车夫也开了口。 其他两名随从也看向顾乔,虽然他们是昌盛钱庄郝掌柜派来帮助顾乔的,也算是顾乔的人,但到了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们也会害怕和犹豫。 “你们相信我,这个方向一定是对的。”顾乔讲道。 但这样没有理由的劝说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敢说你的判断就一定没错?依据呢?”小吏反问。 “对啊,依据呢?” 面对众人的质疑,顾乔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冷声讲道:“依据就是,除了他,你们几个都是我花钱雇来的,若想要成功结到工钱,你们就必须跟着我走。” 众人听闻此言,瞬间犹豫起来,这个时候,要钱还是要命就成了一道选择题。 顾乔却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继续讲道:“另外,我们人多在一起目标大,容易被人发现。前两日我已经通过驿站往肃州城寄了信件,如今这风雪如此猛烈,我的家人定会担心我的安危,会派人前来寻我。而我的父亲是肃州知府,你们说,你们是和我在一起的获救可能性大,还是你们自行出走获救的可能性大?” 顾乔不能向外人道出桃木手串的特殊功能,只能选择强买强卖了。 果然,她话音落下,众人便是有再多的顾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她。 毕竟除了顾乔指明的这一条路,他们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去…… 风雪迷人眼,顾乔感觉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配合风声凄厉的呼啸,还有眼前目之所及全是黑暗,她顿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做梦。 如果是梦,这梦境也太过残酷。 就在她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头鹿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鹿? 在这苍茫的雪海里碰见梅花鹿,顾乔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她惊愕地发现,身侧的天地仿佛被柔和的辉光笼罩着,映照得地上的白雪纯洁无瑕,而她的身侧竟然一个人都不剩了。 “芸娘!老孙!”她连忙恐慌地喊道。 乍然变得寂静的山野里回荡着她的声音,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她。 “芸娘!”顾乔再次喊道。 可耳边仍然只有她自己的喊声。 天地变得静极了,这好像是个无声密闭的大牢笼,就连雪花坠落,都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顾乔惶然四顾,内心无限恐慌。 就在这时候,那头突然出现的梅花鹿朝她踱步走来。 它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那一双眼睛本该纯洁无垢,可是在看她的时候却仿佛有着沉甸甸的心事,竟然如人一般情绪复杂。 不知为何,顾乔陡然想起她在梦中看到的那一只藏在四姑祖门扉后面的鹿眼。 她顿时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只是刚抬步就觉得自己身体僵硬。 下一瞬,梅花鹿已经走到近前,然后将嘴里衔着的东西放到了她跟前。 顾乔微愣,再抬头,就瞧见那梅花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四蹄轻抬,彷如山野精灵一般轻盈离去,矫健的身形逐渐隐没在如迷雾一般的天地中。 等它走后,顾乔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蹲下身去查看梅花鹿放到她跟前的东西。 那是一株浅绿色的、长得形似莲花的植物。 在她的手触碰到植物的那一瞬间,百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恭喜主人获取隐藏目标植株天山雪莲,隐藏属性暂不公布,待十八种目标植株全部收集完毕后进行揭晓。” 隐藏目标植株? 顾乔微愣,下一瞬,手中的天山雪莲就倏地隐没,化作一道流光飞进了桃木手串中。 与此同时,桃木手串发出不同于以往的金光,而她的手腕被桃木手串箍住的地方也感到有些发烫。 顾乔摸着桃木手串,内心惊疑不定。 她不禁想起前不久做的那个梦,然后陡然发现,梦里的梅花鹿好像都没有角,而今天这只梅花鹿,也没有! 等等,不是没有—— 顾乔的记忆瞬间拉回方才梅花鹿低头将天山雪莲放下的那一幕,它的头上…… 它的头上分明有一截大约两寸长的棕色的角,但是角尖儿的地方像是被什么割断了一般,极其平整! 霎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剧变。 只是还不等她思考清楚,一阵狂风袭来,寂静的天地里陡然响起凄厉呼号的风声,她连忙抬袖挡风,却被疾风猛地掀开,然后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瞬间晕了过去。 第636章 他乡遇故知(二更) 顾乔再次醒来的时候,人躺在了床上。 她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场景,然后发现自己身下是软软的被子,头顶是木制的床架,而不远处还有桌子和火盆。 她这是在哪儿? 正疑惑,房门就推了开来,是芸娘提着水壶走了进来。 瞧见顾乔坐起身来,她顿时面带喜色,连忙倒了水走过去,喊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芸娘,我们这是在哪儿?”顾乔问道,只是这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先喝水,喝水了再说。”芸娘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她。 顾乔觉得喉咙确实有些烧得慌,干得厉害,连忙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还要一杯。” 芸娘又给她倒了一杯,顾乔又喝完了,这才觉得整个人舒服一些。 “怎么回事?”她问道。 芸娘将杯子放到桌上,这才回道:“我们本来正一起走着的,但突然来了一阵迷雾,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看不清人影,你就不见了,大家也都走散了。后来我们几个人才重新碰到一起,又四处寻你,就碰到了一支西北军的队伍,多亏了他们,我们才找到你。你也没走远,就是不知道怎么被雪埋了,大家这才把你挖了出来,然后那些士兵就把我们带到了驿站这里。” “这样啊……”顾乔心里突然疑惑起来。 随后她伸手摸向自己腕上的桃木手串,试图查探里面现有的收集好的目标植株,却并未发现那株天山雪莲。 “百变百变,我方才是否收集到了天山雪莲?”她忍不住在脑海里询问。 “没有。”百变冷淡地回道。 顾乔拧起了眉头,忍不住嘀咕:“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出发,这里距离肃州城又有多远?”她询问道。 “这里距离肃州城也就一天半的功夫,但现在大雪封路,我们怕是要在驿站停留一两日,等到雪彻底停了才能再次出发。”芸娘回道。 正在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请问你们小姐醒了吗?”屋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顾乔顿时愕然,“顾凌?” 她声音嘶哑,发出来就只剩下气声了,不过却仍是被门外耳尖的顾凌捕捉到,他立即询问道:“巧儿,你醒了吗?我方便进来吗?” 芸娘立即对顾乔说道:“这位军爷说你们认识,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还真认识啊。就是他带的队伍救了我们。” 顾乔有些吃惊,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然会在这千里之外的肃州相遇,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顾凌此前不就投身了西北军,一直在孔威麾下吗,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你等一等。”她对着门口说道,然后赶紧穿衣服。 “小姐将就一下吧,你的衣物已经全部湿了,这些衣服是借来的,好歹保暖防寒。”芸娘捧着粗布衣服,对顾乔说道。 “无妨,有得穿就很好了。”顾乔倒是不讲究。 芸娘和她相处了大半个月,也知道她的性子,立即服侍她收拾妥当,然后才对着门外讲道:“军爷请进。”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了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冷风灌入。 顾乔刚才被窝里起来坐到桌子旁,不免哆嗦了一下。 顾凌见状,连忙将门掩好,然后走上前来问她:“身体可有大碍?” “没事,就是肃州这天气冷得叫人有些不适应。”顾乔回道。 “待久了就习惯了,我才来的时候也被冻得发慌。”顾凌笑道,然后蹲下身去拾起火钳,将火盆里的炭火重新架起。 顾乔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不是回随州了,怎么又……” “鞑靼人尤喜秋冬之际扰边犯境,所以乡试放榜后我就回来了。”顾凌答道。 “军爷,请喝水,我来吧。”芸娘递上茶水,并准备接过顾凌手中的火钳。 顾凌却说道:“不用,你放桌上,我和你们小姐说会儿话。” 芸娘只能尴尬的后退,站到了一旁。 “没想到是你救了我。”顾乔笑了笑,其实心里是有些尴尬的。 当初族老告发她,想必是孔威、燕王和定国公府之间的博弈,无论最后的结果对她是好是坏,她都曾经被人推出去当作了工具人,而她却一直将顾凌当作朋友。 另一方面,顾凌对她的心思并不仅限于朋友,这也令她比较为难。 眼下他又救了自己一命,所以两人的关系就更加复杂了。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便是其他人,我在风雪里遇上了,也会出手相救的,毕竟你们都是大熙朝的子民,而我的职责本来就是保护你们。”顾凌似洞察了她的心思,突然说道。 说完他将火钳放下,然后起身坐到了她旁边的凳子上,这才端起热茶喝了起来。 他穿着士兵统一的紫袖细褶辫线袄,下身穿着肥裤,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的靴子,眉目坚毅,头发上还有融化的冰雪,已然成为大熙朝守家卫国、勇猛无敌的将士,与记忆里那个傲娇臭屁的小霸王形象相去甚远,也与随州城重逢时那清俊的模样有些出入。 肃州的粗犷、豪放似乎注入了他的灵魂,也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硬朗鲜明,整个人变得更加锋利厚重。 “之前随州的事,对不起了。”他道歉道,面上一片赧色。 这样的光明磊落,反而让顾乔不知道该接什么。 “没事,都过去了。”她最后只能说道。 “如果我说我曾祖去告发你的事情我并不知晓,你会相信我吗?”他忍不住抬眸问道。 顾乔有些讶异,但触及他的眸光,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真话。 顾凌骨子里仍然是个骄傲的人,这种事情,他不屑于撒谎的。 但是想了想,她认真回道:“顾凌,事情都过去了,这不是原不原谅的事,而是已经发生了。就像你三叔他们也并不知情,却仍是离开了十里庄一样。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讨论没有任何意义,而我们亲人所做的一切,我们也必须承担后果。就像我娘,她什么也没做,但是因为我篡改了年龄,她也得和我一起流放,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加明白。” “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顾凌眸光微动,里面闪现出痛苦的神色。 “不,如果你愿意,我们一直是朋友。但前提是,你能守住朋友的这条线。” 言外之意,如果他不能,那就不必做朋友。 虽然沈昭那个醋缸子不在她身边,但顾乔自己也觉得,该划清界限的仍是要划清,不然对谁都不好。 这是她对于感情的原则和坚持。 第637章 鞑靼犯境,陷入危险(三更) 顾凌其实早在问话的时候就大概能猜到她的回答,可真当她这般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比较难受。 “他有什么好的,明明我比他更早认识你。”他想不明白,还有些懊恼。 “顾凌,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就是很没有道理的。就像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自己也说不明白不是吗?”顾乔反问。 芸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也幸亏她是江湖人士,否则听到这些话还不得替顾乔脸红。 “顾凌,以后我们做朋友吧。”顾乔发出邀请。 毕竟两人自幼相识,何况他如今还救了自己,不到万不得已,顾乔并不想当陌生人。 顾凌还来不及回答,房门就被拍响了。 “千总,紧急调令。”一道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凌面色一变,立即起身,对顾乔讲道:“我有事先出去。” 随即他朝顾乔略微点头致意,转身就离开了。 房门打开复又关上,顾乔隐约听到了“鞑靼”的字眼,然后两人就似乎走远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士兵敲响了顾乔的房门,然后对顾乔说道:“顾小姐,我们千总让您待在驿站,就算风雪停了也请暂时不要离开驿站。” “发生什么事了?”顾乔连忙问道。 “前方五十里发现了一小支鞑靼人的踪影,现在外面很危险,所以请小姐配合。” 顾乔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到士兵走后,顾乔立即看向芸娘,忍不住问道:“鞑靼人经常来犯吗?他们怎么入关的?” “这些鞑靼人狡猾无比,他们才不会从榆关入关,而是长途奔袭去骚扰边境一带的村庄,从这些村庄入关,一路烧杀抢掠。”说起鞑靼人,芸娘的眼睛都充血了。 顾乔曾经和她讨论过,知晓她的丈夫和儿子当年都是死于鞑靼人的屠刀之下。 “咱们这里离肃州城还有一日半距离,正是鞑靼人高频活动的区域,出现鞑靼人并不奇怪,不过他们通常都是小支队伍潜入,相信顾千总他们肯定能将人消灭了的。”芸娘说道。 “嗯。”顾乔点头。 看芸娘的样子,这样的情景似乎是经常发生的。 若不是出来这趟,顾乔难以想象,肃州城虽然比不上随州繁华,但作为州府之地,仍然是歌舞升平,却不想就在距离它不过百里之外的地方,竟会涌动着如此危险。 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来犯的鞑靼人并不只是一支小队! 趁着风雪,鞑靼人竟然直接派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奔袭而来。 夜半三更的时候,芸娘突然惊醒,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然后起身去推旁边的顾乔。 “小姐,醒醒,情况不对!” 练武之人五识过人,她隐约听到了远处仿佛仿佛有厮杀的声音传来。 顾乔被她推醒,整个人还在半梦半醒,芸娘却已经将衣服扔到了她手边,“快穿上!” 察觉到芸娘语气里的凝重,顾乔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就在她刚穿好衣服的时候,门被急促的拍响。 “所有人,快下井!鞑靼人来了!快!” 不一会儿,周围的房门都被敲响了。 瞬间,驿站内一片慌乱。 顾乔跟着驿站里的人挤下了楼,然后一路直奔后院,只见人们一个个相继地从一个枯井口那里爬了下去。 “快跟上!”有士兵在组织大家躲藏。 而院子外,厮杀声已经响了起来,不但如此,还有映照的火光。 顾乔下井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还好有芸娘及时扯了她衣领一把,不然她恐怕会从绳索上直接摔下去。 等到人都下去了,绳索立即收了起来。 顾乔顾不得手掌被绳索勒伤的疼痛,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心脏急促地跳着。 “嘘!”有人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并且压低了声音讲道,“要活命就不要发出声音,听到没有!只要撑到援军到来我们就能活下去。若是出声,大家一块儿死!” 刚说完,厮杀的声音就近了。 不一会儿就能听到鞑靼暴怒的声音。 顾乔他们蹲在里井口地窖里,这井底显然为了藏人,特意拓宽了,沿着周围的井壁往里深挖,大约能藏二十个人左右,却只能蹲着,不然一抬头就能撞到头顶的石头。 而他们的身前就是暴露于井口之下的真正的井底。 鞑靼人的怒吼声更近了,紧接着有火光在井口上方一闪而过,紧接着顾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滴落下来,下一瞬,砰的一声,井底弹起了一阵泥土! 透过隐约的火光,顾乔能够看到一双如铜铃睁大的双眼正定定地盯着她,而那人的脖子上竟然还有一条翻卷的伤口,此刻还在汨汨的流淌着鲜血。 “唔!”顾乔的惊叫声被她硬生生地吞了进去,与此同时,芸娘的手掌也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唇。 那一瞬间,顾乔只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她伸手死死地抓住芸娘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但是她忍住了,井底却有其他人没有忍住。 一声急促短暂的尖叫响起。 井上的鞑靼人立即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嘘!”有人悄声警示大家。 鞑靼人叽咕了半天,然后就听到井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应该是那个人下井了。 此时此刻,他们待在井底,完全就是瓮中之鳖,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候,先前那个带他们躲到井底的人立即低着身子,一个个悄声警告道:“不准出声。” 随后,就在鞑靼人下井来的这一瞬,他猛地伸手拽住了鞑靼人的腿,对面井边的另外士兵也配合,一刀结束了这个鞑靼人的性命。 与此同时,这个拽脚的士兵立即掏出手里的飞镖,猛地抬手就朝井上射去。 那鞑靼人正举着火把往井底往,不曾想一个飞镖直接冲他的喉头飞来,他闷哼一声,然后整个人就直直的栽倒到了井底。 井底的士兵立即贴身往井壁一靠,才逃离了被他砸成馅饼的危险。 火把落下,熊熊火光将井底三具狰狞的尸体照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还有飙射的血线。 “灭火把,快!其他人帮忙,把尸体拉进去,快!”士兵立即喊道。 第638章 惨状!触动(四更) 芸娘立即出去,拿起火把就往地上一顿杵。 其他人有些惧怕,但知道若是这时候再将其他鞑靼人惹来了,他们必死无疑。 虽然害怕却还是听令行事,众人七手八脚,将三具尸体都拖到了井口看不到的位置。 顾乔看着就倒在自己旁边的鞑靼人尸体,还有她鼻端充斥着的血腥味,不期然地想到了当初顾全死在她眼前的场景。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开始翻找鞑靼人身上的东西。 “你干什么?”旁边的车夫震惊了。 顾乔压低了声音,声线颤抖地回道:“找武器,我们在这里,若是被发现只有一死。但只要他们不用火攻、水攻和毒药,这地方就是典型的易守难攻,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顾乔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她并不是不害怕,尤其是外面那喧闹恐怖的吼声,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的恐怖。 但她明白,害怕没用,她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还有他身上的盔甲,这袄子十分保暖,可以剥下来穿了。”顾乔立即讲道。 “顾小姐说得对,把他们身上的东西扒了。但是大家声音小一些,注意井上动静。”那小士兵立即讲道。 很快,鞑靼士兵身上有用的东西就全部被扒了下来。 顾乔在他腰间摸到了一把匕首,她牢牢地握住,锋利冰凉的匕首在这个同样寒冷的夜晚,却给与了她极大的勇气与安全感。 在漫长的黑夜里,她全程神经紧绷,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但是幸运的时,到了凌晨的时候,援军到了。 她听到了号角的声音,也听到了大熙朝的士兵喊出的那一声她能够听懂的“冲啊”,接着就听到了厮杀搏斗的声音。 井底的那两名士兵也终于等到了援军,他们却没有被动的等着救援,而是吩咐了井底的人继续藏好。 “这位大娘,人就交给你了!”其中一个士兵对芸娘讲道。 经过一夜相处,士兵已经迅速判断出这群人当中谁是值得托付的人。 说话的时候,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唇边还有个酒窝,看上去是个阳光的大男孩儿,也不过才十七八的年纪。 紧接着,他如猴儿一般敏捷,立即与自己的同伴爬上了井。 这一场厮杀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顾乔闻着鼻端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即便她躲在井底,也能切身地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 而当她被人从井底营救上来,看到院子里倒伏的尸体,以及出了院子后看到上驿站里大片大片的血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滞了。 然后她就看到有士兵在清扫战场,其中两名士兵抬着担架,担架上的那具尸体,正是前不久那个将众人托付给芸娘,露出了大白牙的士兵。 “这是……”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嗓子本身嘶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人啊! 他也不过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儿郎…… “小姐,你没事吧?”芸娘担忧地朝她问道。 顾乔低头,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急忙伸手抹掉,回道:“没事。” 芸娘眼圈也红了,因为她想到了自己同样早逝的儿子。 顾乔抬眸,将泪意憋了回去,然后立即对芸娘讲道:“我们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上忙的。” “好。”芸娘哽咽。 顾乔发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清扫战场,她立即加入了其中。 虽然她细胳膊细腿的没什么力气,帮不了搬人什么的,但是她会简单的包扎和药理啊! 只是当她准备去找驿丞的时候却被告知,昨晚最先死在他们井底的那个人就是驿丞! 驿丞当时没有随他们一起躲到井底,就是为了拖延鞑靼人,让鞑靼人误以为其他人都已经跑了,从而为他们争取生机。 顾乔心中震撼,这才明白她这条命之所以还在,完全是因为有人选择了舍身救人! 来不及感慨,她立即去驿站里翻找,然后找到了仅剩下的药材和纱布,立即去到大堂里帮忙。 尽管一夜没有休息,但她却似不知疲倦似的,一个个伤患的帮忙。 看到那一张张士兵年轻黝黑的面孔,再看向他们身上的伤,顾乔意识到,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喊累。 但人毕竟不是机器,最后还是负责管辖这一片的士兵看不过去了,强行让人将她拉开了。 “顾小姐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可是——” “这样接下来手脚会更麻利。”士兵劝道。 顾乔闻言才坐在凳子上,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发蒙。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陡地站了起来,急忙在这人转身之际一把抓住了他,问道:“顾凌呢?你们有没有见到顾凌?” “顾凌,你说的是这一次为我们传信的顾千总吧?” “对对对,就是他,他人怎么样?”顾乔连忙问道。 顾千总的小队只有一人成功回来报信,其他人还不知道情况,目前仍在清扫战场,还要再看情况。” 顾乔闻言跌坐在板凳上,再触及不远处门口空地上堆着的尸体,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心一直传到了背脊,再到头皮。 “芸娘……”她忍不住喊道,伸手握住了芸娘的手。 芸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次鞑靼人来了那么多,顾凌他们作为先遣队,只怕凶多吉少。 只是这样的话,却是不能够对顾乔说的。 接下来,顾乔小坐片刻后,又开始帮忙打下手。 只是每当门口有新的伤患抬进来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抬头去望。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朋友,若是—— 顾乔不敢想象。 到了下午,随着伤患越来越多,药物和纱布也告罄了,轻伤的士兵只能硬抗,重伤的也只能将就床单撕成的条来包扎,还要省着用,至于药物,据说已经从肃州城那边往这边调了。 但是大雪封路,只怕等物资到达,都是几日后了。 而救命如救火,十万火急,那是一时片刻都等不得的。 不但如此,顾乔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古代战场上的消毒太粗糙了,消毒处理不好,伤口就会发炎,发炎就会引起一系列症状,轻者耽误伤口愈合,重者甚至会引发败血症等,最终死亡。 平日里药材充足,而且她也没怎么受外伤,所以从未关注过这个问题,可眼下这么多伤患摆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发出痛苦的呻吟,顾乔突然很想念现代的消毒药剂和止痛药。 如果这个时代也能有酒精,有止痛药,是不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减轻死亡率?减少将士们的痛苦? 一个念头悄然在她脑海里萌生。 第639章 梦不是梦,百变休眠(一更) 只是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没有药物,她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就更要注意卫生细节。 “驿站有没有酒?去把酒找来!”她连忙喊道。 驿站经常要迎来送往,想必几坛酒还是有的。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抱来了两坛。 “最后剩的两坛,其他的都被鞑靼人抢走了。”士兵回道。 虽然这酒并没有高度酒精那样的杀毒功效,但聊胜于无,顾乔立即用它来替伤势比较严重的士兵清理伤口。 就在她替一个士兵包扎被砍伤的胳膊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然后她抬头看去,就瞧见了两名士兵抬着担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徐大夫,您快看看顾千总!”有人喊道。 听到这个称呼,顾乔一愣,手下的动作未免就重了一些。 “嘶。”士兵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意思,布条收得太紧了。”顾乔连忙转过头来,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事。 等帮士兵包扎好后,她立即疾步去了旁边担架处,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的顾凌。 他人已经昏迷过去,而他身上的衣服被劈砍得破破烂烂的,胸口那里更是直接被划破,翻卷出一大片红色的血肉。 军医正在替他把脉,整个人面色凝重。 随后他放下顾凌的手,又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然后叹了口气,讲道:“这一刀伤及肺腑,极深极重,恐怕……” “徐大夫!”众人立即喊道,眼里全是期盼。 徐军医叹了口气,只得讲道:“我尽力而为吧,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拿到药材,不然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顾乔只懂得简单的药理,这种救命的事情自然还是要大夫来做,不过药材…… 她立即闭眼,然后在脑海里询问道:“百变,你给我出来。” “在的,主人。” “你现在能够感应到附近的药材吗?止血的、消炎的,通通都可以!” “这个——” “百变,求你了,给给力!你都可以感应到千里之外的天目铁木,只是简单的药材,你应该也可以的吧?” 顾乔从未用过这个功能,但是她想要试一试。 “好。”百变终于应道。 过了片刻,百变对她回道:“主人,目前周围百里全是大雪封山,就算有药材也被雪埋了,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在哪儿?” “最近的一株在西北向五十里外的雪山上。” 顾乔听到这个方向,不禁讶然,“那不是鞑靼人最先侵犯的地方吗?” 百变不答。 顾乔略微沉吟,立即决定前往,却不想就在她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百变的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 “那个,主人,其实……其实你有一株天山雪莲。” “什么?”顾乔讶异,随后陡然反应过来,又问,“百变,你在说什么?” 但是接下来的,百变却没有再回答她。 “百变,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主人……我不行了……我不能告诉你的……我要休眠了,你……你保重……” “喂!喂!” 接下来,奈何顾乔再怎么喊,百变都没有再回应她。 紧接着,顾乔感觉自己的手腕微微灼热起来,随后她低头看向桃木手串,就发现珠子上面浮现出了一圈金色的流光。 顾乔连忙疾步朝楼梯走过去,然后寻了一个僻静角落,伸手握住桃木手串,细细感应,果然感受到了那一株天山雪莲的存在。 “出!”她试图用意念控制。 没人教她该如何从桃木手串里面取东西,她只能凭着直觉。 然后下一瞬,她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朵莹绿色的天山雪莲,还带着根。 顾乔看着手里凭空出现的天山雪莲,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株天山雪莲的突然出现,不仅提醒这桃木手串可以将目标植株重新取出,甚至还提醒她,昨天她的那个梦境恐怕并不是一个梦境那么简单! 最恐怖的事是,这其中都有一头梅花鹿的存在。 而梅花鹿与蟒蛇…… 顾乔忍不住又想到了曾经外叔祖给她讲的那个关于困龙潭的故事。 当下,她来不及思考这些,急急忙忙拿着天山雪莲往回赶,然后直接将东西递给了徐军医,对他讲道:“徐大夫,你看一下,这株天山雪莲能不能先救救急?其他的再想办法?” 徐军医看着她手里的天山雪莲,顿时如获至宝,“这是……能!你在哪里得到的!” “碰巧寻得,差点儿忘了我还有它。”顾乔含糊应道。 芸娘则奇怪地看向顾乔,毕竟这些日子她都陪在顾乔身边,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得到了这样一株宝物? 徐大夫立即让顾乔替顾凌清理伤口,然后命人准备他的药炉,用天山雪莲熬药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将天山雪莲熬制的药端了过来,给顾凌灌了进去。 不但如此,这一株天山雪莲熬成的汤药还分给了其他重伤的士兵。 顾乔看到被他放到一旁的天山雪莲的根,忍不住捡了起来。 她试着感应了一下,发现雪莲根仍旧带着活性,因为她依然还可以读取到与天山雪莲有关的信息。 想到了什么,她立即抬头朝徐军医问道:“这根还用吗?可以给我吗?” “倒是不用了,本来想留着研究一二的,不过本就是顾小姐的东西,顾小姐就自己留着吧。” “谢谢。” 顾乔立即拿着天山雪莲的根去了僻静处。 她试图将雪莲根靠近桃木手串,然后在心中默念:“收!” 令她愕然的是,这株天山雪莲的根竟然当真被桃木手串收了进去! 其实她主要是想到目标植株既可以选择收集植株,也可以选择收集种子,这就说明只要收集可以让植株延续生命的东西就可以了,所有她才大胆这样一试,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吃惊,更有些兴奋。 不过想到那个梦境,想到已经休眠的百变,她的眉梢又笼上阴霾。 什么叫不能告诉她? 为什么告诉她后百变就要休眠? 百变到底泄露了什么? 这桃木手串又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 第640章 战事起,顾凌想通(二更) 顾乔只觉得心中有万千疑问,只是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她只能暂时压下,然后重新投入到帮忙当中。 余下几日,她和芸娘等人帮着换药、洗纱布、晾纱布……忙得团团转。 好在这时候,肃州城那边的药材和纱布也送了过来。 顾乔终于等到了顾凌清醒,熬过了最难的时候,接下来,就等着伤口愈合了。 “没想到你的救命之恩这么快就还给我了,明明还想你欠一辈子的。”顾凌苦笑。 顾乔见他还有心思说笑,不免真的笑了起来,“你赶紧好起来,像以往那样守关戍边,全天下的百姓,包括我,就都欠着你无数救命之恩。” “你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这本就是你们该得的。”顾乔笑了笑。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再无先前的尴尬。 顾凌甚至忍不住讲道:“从前我每次死里逃生,我都想着,回去后,我一定要站到你面前,向你说明我的心意,让你看到我,竭尽全力地将你娶回家。可这一次……这一次死里逃生,不单单是我,还有你,我却觉得,你能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而那些奢望,在你的安危面前,好似都不值得一提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凌由衷的笑了起来。 尽管那笑容中有不舍、有痛苦、有挣扎,可却全被他眼里的笑意遮住。 “巧儿,好好活着,还有,一定要幸福。”他说道。 不知为何,这一刻顾乔突然有种鼻酸的冲动。 “若是有朝一日沈昭欺负了你,我一定替你收拾他,管他是不是定国公府的公子!当然了,若是你看不上他了,想要回头找我,那也是可以的。” 顾乔被他逗笑,随后讲道:“你本来就是娘家人,凑什么热闹。” 顾凌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曾经一度以为沈昭是大舅子,他没戏,没想到没戏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我才是没戏的那个。” 他这一笑,扯得胸口上的伤口都跟着疼痛起来,只是他却说不清楚这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 有些感情,又岂是那么轻易能够放下的? 但是他说更希望她好好活着、希望她幸福的言语,也并非违心。 若是只有自己身陷险境便罢了,一想到她有可能遭遇危险,他就…… 如今他已经考取了武举人,等到春闱的时候,就算他考取武状元,他想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也并非那尔虞我诈、波云诡谲的朝堂,而是这片苍茫辽阔的土地。 他要留在这里,又怎舍得将她也留在这里? 到现如今,他才发现,从他当初选择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从他向她告别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了不可能。 原来许多事情,早在多年前就注定。 原来许多事情,在多年前就早有端倪。 就像当初那个莫名对沈昭感到敌意的自己,就像当初总是忍不住惹恼她、引起她关注的自己…… 等明白的时候,终究太晚。 “巧儿,如果重活一世,如果……“说着说着,顾凌觉得自己挺没劲的,干脆闭了嘴。 顾乔知道他应该自己能想通,于是讲道:“我听说你们伤员这两日要全部撤到营里去,我也在驿站耽搁了太久,家里人担心不说,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我们就此别过吧。你好好养伤,到时候来肃州城,我请你吃羊肉火锅和辣子鸡。” “好。”顾凌点头。 等顾乔走后,顾凌伸手捂住伤口,忍不住比较,如果是沈昭躺在这里,她肯定会不眠不休的守着吧?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奢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就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 罢了,既然都这样决定了,又何必在这里神伤。 “收拾东西,我们也准备走吧。”他对下属讲道。 这次鞑靼人绕行入关攻击村庄,并与西北军查探消息的先遣队伍碰了个正着,且一路东向杀到了榆关荡平县驿站的事情很快在肃州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今年天气冷、下雪早,鞑靼人早就没了吃食,所以将主意打到了关内。 大熙朝的富庶、稳定对于他们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他们不惜绕行几百里、冒着回不去的风险也要进关抢掠粮食,就是因为他们不抢也是死,抢了还有一丝活路。 而西边不止西北方向遭了秧,很快又传来了鞑靼人攻击西南方向的消息。 顾乔刚回到肃州,这个消息就传了过来。 大家只当鞑靼人这次疯了,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顾睿却与孔威几宿未能合眼,两人都在担心大规模战事的爆发。 大雪封路,若是鞑靼人破了榆关长驱直入,届时将他们围困肃州城内,城内的物资终究有限,就是熬,也能将一城百姓熬死。 所以死守榆关,便成了重中之重。 榆关占据天险,位于两座雪山之间,地形险峻,这也是它难以攻克的原因。 鞑靼人若要绕行,往北途中要经历雪山脚下的荒漠,容易在其中迷失方向,往南要翻越雪山,所以像上次那样从荒漠中来了一只千人队伍已经实属不易,真正的大军要想入关,还是得从榆关走。 但这次鞑靼人从北面绕行也给孔威敲了一个警钟,那就是鞑靼人很有可能寻觅到了在荒漠里找到方向的法子! 所以他一方面担心这是鞑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一方面又担心鞑靼人真的会绕行,不得已只能派小支队伍去西南方向歼灭鞑靼人,再将手上剩下的兵力一分为二,一部分派去了北面的荡平县,一部分死守榆关。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谁知道鞑靼人还真是声东击西,十日后,他们果真对榆关发起了进攻。 鞑靼人来势汹汹,孔威据城不出,但因为只有一半兵力,这守城之战就分外艰辛。 顾乔未曾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况,但从肃州不断运送过去的药材等物资就能看得出来,前方的战事十分胶着。 天寒地冻,士兵的保暖就成了问题。 第641章 说服顾睿,天然同盟(三更) 顾乔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想为前线保卫他们的将士献一份力,于是去大营找到了顾凌,将一车的辣酱捐了出去。 “这东西跟酒一样,吃了能够暖和身子,还是刺激肠胃增强食欲,孔将军亲自尝过,这两个月来在肃州城也有许多百姓吃过,没有任何问题。你帮我带给孔将军。”顾乔讲道。 顾凌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连忙拉住她讲道:“你疯了,这东西虽然在随州城已经开始推广,可在西北仍是个新鲜事物。这是军队,若是吃出什么问题,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我知道,但我现如今已被流放,本就背着罪名,再有罪名,也不过就是一死。我的命本来就是你们救的,大不了还给你们便是。我奶奶和我娘也都支持我。所以顾凌,我不能在明明有办法、能略尽绵薄之力的时候却畏首畏尾。” 她言辞铿锵、态度坚定,顾凌知道她主意已定,这才点了头。 “切记,受伤之人不可食用。”她又叮嘱道。 “好。” 等将辣酱送出去后,顾乔又急匆匆地赶回肃州城内,然后直接去府衙寻了顾睿。 顾睿这些日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管他这个人私德如何,能力的确是有的,至少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他与孔威配合,并未让后方出现什么问题,也并未让肃州城陷入混乱。 “你找我何事?”他捏着眉心,显然十分疲惫。 “我调查过你。”顾乔开门见山,直接讲道,“我知道你会吹制玻璃,我现在需要玻璃器皿。” 顾睿手一顿,这才偏头看向她,随后讲道:“你那些生意经,现在就不能暂时放一放?” 顾乔听到他这么说,眉头微蹙,有些讶异,“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是无利不起早的,没想到你现如今倒大仁大义?” “你这张嘴倒是不饶人。不过你说得对,我没那么大仁大义,只是榆关被破、肃州被围,想必我这个肃州知府估计第一个被祭天,所以不过是保命而已。” 两人都已经摊牌了,顾睿也不想再在她面前扮演什么伪君子,索性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果然,真小人比伪君子的嘴脸好看多了,你现在这样反而让人顺眼得多。” “看不顺眼的永远都不会顺眼,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顾睿刺了回去,暗指顾乔看他从来都戴着有色眼镜。 顾乔也不再绕弯,直接讲道:“既是生意,也是保命。我发现军中乃至整个大熙朝在急救方面,消毒都很成问题,我想做酒精。酒精蒸馏提纯,必须需要工具。” “所以你看上了我做的琉璃?” “对。我有酒坊,你有琉璃坊,我们合在一起,再多加研制,肯定能制成酒精来。”顾乔讲道。 “可我的琉璃坊在帝京,你的酒坊在随州。” “我已经选好了新址,甘州就不错,通衢要塞,当地就产粮,而且离肃州也不远,制成酒精后运送过来很方便。而且你又不差钱,重建一个新址对你而言并没有难度。” 顾睿略微沉吟,随后讲道:“这东西不比琉璃,琉璃只是欣赏把玩,也不比酒和粮这些吃的。若当真制成,只怕会牵涉众多利益纷争。” “也对,某种程度上我们并不是一个阵营。定国公府一直是忠君爱国的典范,你便是以往与他们一起,也是忠臣、直臣、纯臣,可你觉得,现在有了沈昭这个变数,这一切还是如此吗?现任定国公当真如此刚正不阿?” 顾睿沉吟。 他当初孤身一人在朝堂上打拼,只能走纯臣的路子,陛下爱重定国公府,且定国公府看似重权在握,实则权利都在陛下手中,就是陛下座下的一条忠犬,他这才敢与之往来。 可现如今沈昭出现,定国公府有了权利纷争,还有当年那些风言风语,若是…… “真正的纯臣,不在于在哪个阵营,而在于所行之事。这件事利于朝廷、利于陛下,陛下就会觉得你忠直。若你顶着纯臣名头行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之事,恐怕圣上也容不得你。” 顾睿闻言,心中一凛。 这次被贬肃州,又何尝不是如此? 圣上已经不悦了,燕王针对他,沈家立即下场,已然是党争之势,无论他是否情愿,都已经失去圣心。 更何况,无论他与顾乔是否是穿越客,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父女,这层血缘关系是怎样都无法割裂的。 顾乔又与沈昭订了亲,所以他和沈昭也注定了要被绑在一起。 “顾大人好好想想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件事若是可行,想必顾大人也能名垂青史。若是顾大人想通了,到时候来找我便是,我去看奶奶了。”说完,顾乔离开。 她并不确定顾睿会做怎样的选择,毕竟这件事牵扯颇大,甚至她将主意说出去后,顾睿极有可能自行寻个酒坊制造酒精。 她只能堵,赌一把顾睿能够审时度势,最终选择她。 沈昭在帝京独木难支,定国公府里都是仇人,燕王又不可信,孔威也很危险。 她这个爹虽然自私自利、冷血无情,但只要利益一致,就将会是他们最好的同盟。 更何况这古代还有连坐之罪,他不想死,就要祈祷她和沈昭不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同样的,她想要平安无事,也要看好这个渣爹。 所以没办法,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尽管互相嫌弃。 果然,等她从顾婆子院里出来的时候,顾睿同意了她的提议,但是他要她先做出酒精来再决定批量生产。 “这是自然,要投入那么多银子,我不可能傻乎乎的蒙头干。” “你把你需要的玻璃器皿图纸给我,我先给你造两份。”顾睿回道。 顾乔好奇,“你在现代是做这行的?” “做过,当年下海,才入门做的就是吹玻璃。”顾睿想到了什么,哂笑两声。 顾乔忍不住眯了眯眼,“那你到了大熙朝如鱼得水、平步青云,难道脑袋真的被文曲星摸过了?” 顾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落到了她的手腕上,问:“你想知道什么?” 顾乔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就是单纯好奇啊。” 可莫名的,她却觉得手腕上的桃木手串有些烫。 她心中疑窦更深,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藏着的秘密,是否又与桃木手串有关? 第642章 无偿捐献给朝廷(四更) 战争开始后的每一天,时间都仿佛变得格外煎熬和漫长。 即便肃州城内局势稳定,但还是难免人心惶惶。 稍微有钱有能力的百姓,都已经开始往甘州的方向逃跑,但更多的人因为根在这里,无法逃离。 顾睿每天都在安抚百姓,引导舆论。 而大家没有心情再出来大吃大喝,自然而然,辣滋味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既然着急没有用,顾乔索性趁着这段时间研究她的酒精。 得益于桃木手串的帮助,顾乔靠着接触谷物获取相关的加工方法,其中就包含了酒精提纯。 她按照上面给出的图纸照葫芦画瓢的画出来,然后给了顾睿。 顾睿也是个靠谱的,几天后就将她要的特制的玻璃制品给了她。 接下来顾乔又将自家其中一间屋子改造成了临时的实验室。 等到一切就绪后,顾松也赶到了。 “怎么是你来了?我不是让舅舅给我找个只要懂酒的老师傅就行吗?你来了十里香怎么办?”顾乔看到顾松,不免惊诧。 “青叔怕别人来你用着不趁手,而且听到你说要研制比较保密的东西,自然是自家人靠谱。至于十里香你不用担心,还有荀老板他们呢。”顾松回道。 “也对,还是舅舅考虑周到,我倒是巴不得你来,这不是怕耽误十里庄的生意嘛。”顾乔笑着将顾松迎进了家门。 顾松在村里的时候就在顾凌家的酒坊里帮忙,后来更是跟着顾旆去了十里庄,并参与了整个十里香酿制的过程,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酿酒的好手艺,比好些老师傅都更加敏锐。 当初顾旆夫妇愿意忍痛割爱将顾松留给十里庄,也算是有情有义,这也是顾乔决定不再计较族老告发她那件事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你先休息一晚,这舟车劳顿的,一路上又那么冷,明天我们再开始研究,看看怎么弄。”顾乔讲道。 顾松确实有些不适应肃州天气,他在收到顾乔信件后就一直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前几日还染了风寒,虽然喝药好了,但手脚还是难免乏力,便依言休整去了。 这一晚,梅氏特意多做了几个拿手好菜,便算是给他接风了。 到了第二日,顾乔与顾松便投入到了提纯酒精的试验当中。 这和酿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顾乔知道理论,顾松有酿酒经验,他举一反三,按照顾乔的指导不断实践,两人待在实验室里,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几日后,两人当真提炼出了酒精! 但光是提出来这才是第一步,如果想要扩大生产,提高酒精的提取率,她就必须要想办法放大制作出她手上的这一套实验设备,不但如此,还要优化整个提取过程,提高效率。 总不能这样半天才等到一滴,那还救什么命?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一直在攻克难题。 而令人开心的是,虽然他们的研究暂时还没有太大的进展,榆关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鞑靼人退兵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众人这才知晓,原来鞑靼人退兵是因为他们的可汗病逝了。 鞑靼陷入内乱,所以自顾不暇,无法再继续攻城。 消息传出,大熙朝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毕竟这次鞑靼人来势汹汹,众人都生怕鞑靼人打进来,更害怕其他邻邦趁机入侵。 好在有惊无险。 不单如此,鞑靼内乱、群龙无首,大熙朝至少能够趁机休养生息个三、五年。 待三、五年后,大熙朝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到时候定不会再受这些蛮族人的威胁。 人逢喜事精神爽,顾乔和顾松对乙醇提取的试验也很快有了突破,随后,顾乔又去找了顾睿。 改良过的蒸馏器并不需要顾睿的玻璃制品,但是提纯后的酒精的如何存放,这却需要顾睿的帮忙。 “用玻璃装酒精?你知不知道玻璃在大熙朝有多贵?”顾睿问她。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出现改进了大熙朝琉璃的制造技艺,你让大熙朝的琉璃更精美、更抗摔、更耐刮的同时,还大大缩减了玻璃的制造成本。现在的贵并非它本身值那么多价钱,而是你垄断了玻璃的市场,你让市场保持着供不应求的状态。”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帮你岂不是让我少赚钱?”顾睿笑道。 “不是你帮我,而是我帮你。”顾乔讲道。 顾睿皱起了眉头。 顾乔随后解释:“这些日子我细细的思考过酒精的事情,发现我想得还是太过简单了。就像前些日子朝廷临时征用了肃州城内的医馆和药铺一样,我的这项技术出来,恐怕第一个引来的就是朝廷的注意,到时候给我征用了,我就白白忙活了一场。就算朝廷不明着抢,若是颁布一个限酒令或者限粮令什么的,我想制作酒精也不成,所以我想好了,这个技艺,我要无偿的捐给朝廷。” 顾睿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看来你对自己认知还挺到位,不过既是无偿,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当然不会亏待自己,我是技术人才,朝廷总要用我,至少在没把技艺完全掌控之前一定会用我,所以这个期间,我想做其他的事,总会得到几分优待吧?而且,提取酒精总需要酒水吧?” “你就不怕朝廷卸磨杀驴?” “我这头驴还没有那么重要。圣上高高在上,我对他并无威胁,想必他会很喜欢我这种只看钱的、目光短浅、又能为他所驱的小农女。” “这倒也是。” “而提取酒精的技艺交出去后,除了提供酒水外,我们就还剩下唯一的一条赚钱的渠道——玻璃瓶。酒精易燃、易挥发,以目前大熙朝的情况来看,用你的玻璃器皿来装是最合适的。你若是愿意让你的琉璃坊降低价格、为国效力,想必圣上定会龙颜大悦。而这个酒精瓶与你平日里卖的观赏性的琉璃市场并不冲突,并不会影响它们的销路。到时候你既得了名,又得了利,何乐而不为?” “你倒是好主意,看似将技艺无偿捐献了出去,但实际上朝廷自己出人出力提纯酒精,而制造酒精的原料,也就是酒水肯定是你来提供,包装由我提供,我们一下子寻到了稳定又可靠的销货渠道,就坐等收钱,对吧?” 第643章 处置十里庄,英文密信(一更) “但也有风险,就怕朝廷赊账。”顾乔看向顾睿,无奈耸肩。 “风险肯定是有,但是这也是成为皇商的机会,可不仅仅是稳定渠道一项。商人虽重利,却也要好名声、好口碑,一旦你的酒坊给朝廷供货,十里香也会跟着身价暴涨,而你的善举也会让千千万万百姓感恩戴德,你在造势?” “如果我说最开始我只是真的单纯地想做出酒精,减少士兵伤亡,你会信吗?”顾乔笑问。 “就像你做十里庄,最开始只是想让你自己活得逍遥快活?”顾睿反问。 顾乔点头,“差不多吧。我当然想过挣钱,无利不起早嘛。但是能够在贯彻自己初衷的情况下还能够挣更多的钱,甚至还能够挣个好名声,那就再好不过了。” “挺有想法。” “所以合作吗?”顾乔朝顾睿发出邀请。 “其实你并非非我不可,这样做是想拉我和你上同一条船?是为了……沈昭?”顾睿问道。 “不管我是为了谁,总之对您来说只有利没有弊,不是吗?”顾乔反问。 “那就是沈昭。” 顾乔没有回话。 顾睿这个人很精明,他能猜到,她并不惊讶,只要他最终做出她想要的决定就好了。 “将酒精献上去的事情,我帮你上书吧。”顾睿主动讲道。 听到这句话,顾乔心里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随后她看向他,微微笑道:“不是帮我,这也是您自己的事,顾大人。” 顾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月,顾乔和顾松在家里用仅有的设备提炼了两瓶酒精,然后送到了军中。 由顾睿牵线,让他们见了孔威,然后将酒精用于训练中的士兵的外伤处理,由军医对消毒杀菌的效果进行评估。 孔威对于这种新奇的东西接受得很快,这大约与他心系士兵有关,不但如此,作为一个将领,在偶尔发现酒精易燃的情况下,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东西可能带来的威力,连忙像顾乔打探。 “将军,制成这一小瓶,需要一大瓶酒,也就是一大袋粮食,如果用来救命我并不会觉得奢侈,可若是您想用来……制作武器的话,未免太过……” 顾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乙醇可以制作简易的炸弹,引起爆炸,可顾乔并不希望她原意用来救命的东西最后变成了夺人命的武器。 “可你也看到鞑靼人是如何烧杀抢掠、残暴可恶的。杀他们一人,相当于救下十名我朝百姓,这难道不是救命?” “可这东西成本很高。” “那就只制作少量,留着关键的时候用。”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顾乔死活不肯松口。 孔威无论是劝说又或者威胁,顾乔都只说自己已经将制法呈了上去,至于其他的都不知道。 因为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真说了,不仅仅是让这世界上多了一种武器,更有可能让她性命不保。 一个身怀乙醇炸弹制作方法的非军中人士,要让她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变成一个死人。 所以就算是为了保命,顾乔也不会松口的。 她终究还是大意了,万万没有想到孔威竟然这般敏锐。 好在孔威看在她为士兵们精心研制消毒之法的份上,并没有为难她,而是让自己手下的人自行琢磨去了。 一晃就到了年底。 除夕那日,顾乔收到了驿站的来信,既有沈昭从帝京城寄来的,也有梅执勇、沈晚他们从十里庄寄来的。 十里庄那边已经完成了三年的对赌协议,按照协议约定,十里庄所有的田地都归属于顾乔一家,未来陆少祈只占有股份,单纯的在年底享受分红。 顾乔与梅氏和顾婆子商量,决定将所有田土的所有权划给梅涣青一家。 “我和沈昭身上变数太多,到时候万一有点儿什么事,这些东西很有可能都变成朝廷的,不如给舅舅家,我们以后也和元佑一样,纯拿分红就行。”顾乔讲道。 梅氏没有想到她对钱财看得这样淡,感慨地笑了笑。 顾婆子倒是有些担忧,“你自己不要可以,给你娘留一份养老的。” “奶奶放心,肯定要给我娘和您单独留一份。不过我想的是让舅舅给我一笔钱意思意思就行,到时候我在随州城盘两个铺子,每年的收益就给你们养老。而舅舅那边,给了钱他也不会觉得是我白送的,他们一家也好心安。”顾乔回道。 “还有我的呢?”顾婆子笑道。 “那当然,您可是我奶奶!这方法怎么样,嗯?” “这样也可以。”顾婆子点头,“现如今十里庄本就是你舅舅一家在打理,出力最多的也是你舅舅和二表哥。这做得久了,他们总会觉得都是在帮你做,心里难免失衡。你不如只拿干股,让他们当家做主,这样也不伤了亲戚情分。” 梅氏也点头,“现在你二表哥和你三表弟未曾成婚尚且不觉得,日后他们各自有了家庭,大家肯定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就算他们没有,娶进门的妻子未必没有,你奶奶说得对。” 就这样,顾乔立即提笔回了书信,将自家一家的想法说了。 若是梅涣青同意,只需让陆少祈直接将地契全部过户到他头上即可。 至于房屋的地契,等到她回去后,也会进行过户。 除了十里庄的事务外,顾乔还给她舅舅和沈晚他们寄了这边的兽皮等特产,兽皮拿回去,以伍秀兰和沈晚的针线活,定然能缝制出保暖的袄子那些来。 尤其是梅蓁蓁,一眨眼就快半岁了,梅氏给她做了一个虎头帽,特别可爱。 “昭儿说什么了?”梅氏又问。 “他一切安好,正在潜心准备来年的春闱,让我们不要担心。”顾乔将信纸递给了梅氏。 反正通过驿站来的信件都是官方书面的,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而通过商队的信,她才不给她娘看呢。 夜晚,回到屋内,顾乔捧着信纸,对着烛台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而她也终于想到一个可以将信留存下来不怕被人发现的方法了,那就是——写英文。 多年前教沈昭学英文的时候,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想,若是有一天需要,这东西还可以当作暗语。 没想到多年后还真有用上的这一天。 她找来了一个盒子,将信件放了进去,看着盒子,仿佛看到了沈昭那张清隽冷漠的脸。 屋外,鞭炮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一不小心,又过了一年。 一眨眼,这已经是在大熙朝过的第七个除夕了。 第644章 三元及第,陛下指婚(二更) 时间便在这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悄然而逝。 二月,圣上专门派了人来交涉制作酒精的问题。 三月,在肃州与甘州交界处的台池县建立了第一个官府出资的醇酒坊。 名为醇酒,其实就是制造酒精的。 不过当朝天子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醇酒坊里专门设置了酿酒的部门,直接收购粮食酿酒,根本就不让顾乔插手,更别说让她赚钱了。 倒是吹制玻璃比较困难,就算是身为天子,也不好叫臣子将人家的独门绝技平白贡献出来,何况顾睿已经降低了酒精瓶的价格,所以顾乔忙活了一通,反倒让顾睿挣了个盆钵满盈。 不过兴许是为了补偿顾乔,当今圣上给了十里香一个参选贡酒的机会,但也仅仅是一个机会而已,十里香最后能否被选上,还要看自身的品质。 果然,论起手段,顾乔哪里比得过帝京城那位坐在龙椅上翻云覆雨的掌权人? 但是醇酒坊设在了肃州的台池县,这对增加肃州的赋税很有帮助,皇帝也在变相赦免她的流放之罪了。 另外,顾乔主动将酒精技术捐献出去的这件事被军中人知晓,也达到了成就好名声的目的。 三月中旬,土地解冻,顾乔开始在肃州城推广辣椒的种植。 辣椒耐寒,顾乔对比了桃木手串里提供的辣椒的生长环境的资料,发现大部分土地都符合辣椒的生长条件,于是开始组织妇孺种植辣椒。 既然狩猎的那些肃州小伙看不起种地的收入,她也不强求,发动妇孺小孩的力量,仿照十里庄收芥菜的模式,采取发放种子、教授栽培技术,最后再回购辣椒的合作方式。 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产量和激发百姓的积极性。 另外,顾乔认真地研究了肃州的地形、气候和农作物生长条件,把去年考察的结论与秦典吏进行沟通,建议修建井渠。 肃州并不是没有水,而是水都停留在了山顶,如果将山顶上的这些水利用起来,那就可以解决很大一部分灌溉的问题。 秦典吏听到她打着雪山的主意,顿时惊诧不已,但还是觉得她在这个问题上太过天真。 他忍不住反驳道:“顾小姐说得没错,雪山上的雪水确实是我们的水源,我们的良田也基本上靠着雪山融化的雪水灌溉。但是顾小姐有所不知的是,这里天气炎热,这些河流最多就流经雪山底下的几个村庄,随后就断流了,那些远离雪山的地方根本没法获得水源。不单如此,就是离得近的庄子,这河水也是极为宝贵的。” “河水之所以流到一半就断流了,是因为蒸发量太大了。嗯,蒸发就是……就是被太阳烤没了的那个意思。所以我们要修建暗渠,将这些水通过暗渠运输,既减少水流蒸发,也省去了风沙等天气的影响,如此不但能保证水量供应的稳定,还减少了水渠修缮的工事。这是我画的图纸,您看。”顾乔说道。 秦典吏立即凑了过去。 虽然他内心认为不可能,但这女子来了肃州后,先是开了酒楼,接着又弄出了什么酒精,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他还是想看看她能有什么好主意。 顾乔指着图纸讲道:“我看了,肃州城附近的几座雪山下都是荒漠,我们可以从雪山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开凿竖井,然后再在底部开凿暗渠将竖井连接起来,然后在山脚,暗渠流出变成明渠,接着修筑涝坝,也就是蓄水池,这样就可以将雪水用于灌溉了。” “这……”秦典吏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特意观察了,这一带以砂砾岩层为主,十分坚固,若是在地底开凿暗渠,不用担心崩塌。但同样的,工程也会非常艰辛。” “你等我拿去请示一番。” “嗯。” 秦典吏立即拿着这份图纸去找了上峰顾睿。 顾睿看到这图纸,顿时笑了,“这不就是坎儿井吗?” “坎儿井?”秦典吏听到这个新鲜名词,有些好奇。 “这井渠肯定可以,但是……就是工事复杂。这个工程,单靠我们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等我上书禀告陛下吧,若是能得陛下首肯,让西北军襄助我们,这事必定能成。” 秦典吏听到顾睿这般说,顿时愣住了,“大人,这……当真可行?我是说这井渠。” “能成。”顾睿点头。 要知道在他们那个地方,坎儿井可是与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齐名的华夏古代三大工程之一。 就在顾睿上书不久后,沈昭来信了。 这家伙果真一鸣惊人,高中状元,成为大熙朝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人物,以至于帝京城谈起沈子璋,个个都是啧啧称奇。 从他的身世一直叹到他的才华,只道他整个人都是传奇。 顾乔看到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仿佛那个中状元的是自己一般。 却不想几日后,顾睿将她召了过去,然后将一封信件捎给了她。 顾乔莫名其妙的接过,然后打开,这一看,眉头越皱越紧。 “这、这什么意思?”顾乔拿着信件,十分不解。 “来到大熙朝这么久,别告诉我你还不识字?” 信件是顾睿的那位掌管琉璃坊的红粉知己传来的,信上清楚的写明了,在琼林宴上,陛下龙颜大悦多喝了几杯,一高兴就为沈昭指了一门婚事。 其后,沈昭以自己已有未婚妻为由拒绝,惹得陛下当场黑脸,然后拂袖而去。 沈昭许是担心她,所以就没有在信里提及这件事,但是…… “但是沈昭明明给陛下说过我和他的婚事,而且就算我以前是籍籍无名的小农女,如今也该在皇帝那里挂了号,为什么陛下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要故意在琼林宴上让沈昭难堪?”顾乔不解。 “你若当真籍籍无名还好,现如今,陛下更是得慎重考虑你们俩的婚事。”顾睿坐在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茶盖刮着茶水表面的茶沫,然后饮了一口。 “什么意思?” 第645章 修渠大事,执勇探亲(三更) “沈昭不但是定国公府的嫡亲血脉,还是当朝状元,如此锋芒毕露,若是再加上你这么一个有主意、有声望的贤内助,你觉得呢?”顾睿反问。 顾乔张了张嘴,无法接话。 过了许久她才敏锐地意识到什么,然后看向顾睿,问道:“陛下为何如此忌惮沈昭?不,忌惮曾经的定国公府?” 顾睿没想到她那么敏锐,略微垂眸,沉吟片刻后才讲道:“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想。沈昭毕竟是国公府的最后一丝血脉,他若是坚持,陛下也不好怎样,琼林宴赐婚,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而已。” 随后他摇了摇头感慨道:“而且沈昭比你狡猾,明明你们俩什么都没有,他却在随州城时就大闹一通,该知道你们婚约的人都知道了,陛下不过是在装傻。如今琼林宴上这般一闹,他也无法再装作不知道,最多是不承认。所以只要你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应该没人能拦住你们。” 接着他看向顾乔,略微抬眉,“不过你若是不想和沈昭在一起,我更乐意见到,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最后的这个提议。” 顾乔抿着嘴唇,总觉得顾睿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去琢磨、不能去深挖的? 顾睿这人忌惮的会是什么? 顾乔想来想去,只有皇权。 所以定国公府当年出事,除了与现任定国公沈珙脱不了干系之外,是不是还和皇家的人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顿时替沈昭担心起来。 “什么都别想。”顾睿拍了拍她的肩膀警告道,然后离开了花厅,徒留顾乔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杯子里沉浮的茶叶,只觉得浑身冰凉。 但是她知道顾睿说得对,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加速自己的成长,让帝京城所有将她这个沈昭未婚妻当作公敌的闺阁千金都闭嘴,让天下的百姓都觉得他们很登对,让圣上都无法拒绝这一门婚事。 所以在圣上批复了井渠修筑工事后,她立即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中去。 鞑靼人内乱,让边境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但西北军的操练却不能停,而这么多的士兵,军饷就是很大一笔,修筑工事一来可以操练他们,二来也让他们不至于闲下来浪费军饷,正可谓一举两得。 为此,朝廷还派了工部的人来。 顾乔虽是女子,但这个点子是她想出来的,所以前期勘探之时,许多地方都需要她与工部的人进行沟通,最终确定井渠修筑工事的工程方案。 此前,顾乔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与这些朝廷栋梁如此侃侃而谈,要知道在随州的时候,赵继这个知府去到她天然居吃上一顿饭,那可都是极大的荣幸! 更别提她还在顾家村那会儿了,和族老对话都要打起十二分的尊敬。 来到西北,确实改变了很多事情。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与沈昭暂时分离,但是她觉得,好歹没有辜负这一段分开的时光。 敲定井渠的修筑方案后,顾乔就暂时没有其他事了,她便一心一意地投身到了辣酱的制作工艺上来。 经过梅氏不断调制,总算调制出了一份能够普遍被大众接受的风味辣酱。 而且以随州、肃州、帝京为三个中心,逐渐朝周边的城市推广,取得了良好的反响。 梅执恕在推广营销方面简直就是一个鬼才,顾乔甚至怀疑,如果让他穿越到现代,这家伙有个手机就能直播带货了。 不但如此,他脑海里的商业逻辑,既符合大熙朝的主流,又有他的奇思妙想,就连陆少祈来信都夸了他两次。 从陆少祈的字里行间,顾乔完全看出了一种来自于“前浪”的担忧。 这一日,顾乔正捧着陆少祈的信件,在那里捂着嘴偷笑,想着怎么回信取笑他一番,未曾想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表妹,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乔顿时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愣愣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忍不住喊道:“二表哥!” 说完她急忙跑了过去,只是不曾想跑到一半鞋就掉了。 “慢点儿、慢点儿!”梅执勇急忙喊道。 顾乔赶紧倒回去将鞋穿上,然后欣喜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要不你掐我一把?”梅执勇笑着说道。 顾乔顿时笑开了,完全忘记了梅氏对她笑不露齿的叮嘱。 “你怎么变黑了?”梅执勇问道。 顾乔的笑容顿时拉了下来,“二表哥,能不能不要提这么令人悲伤的事情!” “哈哈哈哈!”梅执勇顿时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顾乔伸手就朝他打去,表兄妹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玩闹过后,顾乔才正色问道:“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情都要你操心,你怎么脱开身的?” “不是还有执让吗?” “表弟?” “可不是,他今年都十二了,家里的事也该让他分担一些了。”梅执勇讲道。 “也是,想当年你很早就去了汝陵城的铺子当学徒。不过执让想做生意吗?他不想读书?” “我爹娘读书的那一部分能力估计全给了大哥,我俩都不行。是他自己提出来要帮我们分担一二的,目前让他跟着白管事。我想着他自己想从商也不错,正好现在年龄还小,若是他跟着学过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了,再回去学堂也能来得及。若是当真喜欢,早入行早成材也不错。” 顾乔点点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兄长的样子了。” “我什么时候没有了?” “以前想用曲蟮吓我的时候就没有。” 梅执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对了,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不是说了吗?这边的辣酱制作坊,我能搞得定。”顾乔讲道。 “知道你能搞得定,我就是单纯的探个亲,可没想着来给你当苦力。另外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你要定亲了?”顾乔的眼里顿时闪烁着八卦的神色。 梅执勇立即抬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满脑子想什么呢?” “操心你的婚姻大事啊。”顾乔理直气壮。 梅执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辟谣道:“不是,我要说的是十里香,咱们家的十里香被选上贡酒了。” “真的!”顾乔一蹦三尺高。 “真的。”梅执勇顿时笑了起来。 第646章 元佑婚事,梅姨强大的理由(四更) 十里香被选为贡酒,这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事。 所以下午的时候,梅氏特意在辣滋味里准备了一桌好菜,又派人去请了顾婆子,打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饭。 一来是给梅执勇接风洗尘,二来也是为了庆贺这件喜事。 自从顾乔回来后,顾婆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们这边,这不,这几日顾枢生病,她回去照顾孙儿,所以才待在顾府。 不过没想到下午她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两条小尾巴——顾棠和顾枢。 这两兄弟虽然和顾乔依旧不亲,但是却老爱来她这里蹭饭,顾乔能够感觉到他们对自己不像往日那般排斥,甚至还有些好奇和探究的意思,但是她对这两人并无什么感觉,所以也不会主动亲近。 只是这两人来了就算了,竟然还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顾睿。 “正好晚饭没有着落,本就打算带着孩子来辣滋味吃一顿的,没想到你们邀请了娘,我们就过来凑个热闹,不嫌弃吧?”顾睿笑着讲道。 顾乔翻了个白眼,嫌弃之意分外明显。 “坐吧。”梅氏态度冷淡,仿佛像对一个陌生人一般。 顾乔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么有钱,自己在楼下吃一顿又怎么了,脸皮真厚?” 顾睿恰好从她身侧经过,闻言挑了一下眉,却装作充耳未闻。 不过为了不让顾婆子尴尬,所以席间顾乔还是努力的营造热闹的氛围。 梅执勇这些年更是练就得长袖善舞,与顾乔一唱一和,愣是没让场子冷下来。 “对了,如今最风光的就当属你们顾家村了,一村两状元,就连知府大人都亲自前往去拜访了族老。罗家村族老为了这事还与你们村族老发生了争执,说好歹昭哥在罗家村住过,而且两人都是从罗家村的小学堂里走出去的。不过后来听说汝陵城知县大人决定拨款帮住罗家村扩建和修缮学堂,这事儿才算是解决了。”梅执勇说道。 两位状元,文状元自然是沈昭,而武状元则是顾凌。 “一村两状元,确实罕见。”顾乔由衷的笑了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当初我们还一起下田摸鱼来着,谁也没想到这两人一飞冲天,分别夺下了文武科举的魁首,而且都是我身边的人。”梅执勇笑着感慨道。 顾乔立即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看向他打趣道:“那可不是,我也没有想到当初和我一起趴在井边看七星鱼到底是死是活的二愣子表哥有朝一日会变成皇商啊。” 她话音一落,梅氏和顾婆子立即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桌上顿时热闹起来。 这人生的际遇还真的不好说,要真论起当初,他们恐怕都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顾棠看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握着筷子若有所思。 明明他并不喜欢顾乔的,可却莫名其妙的被这一家子所吸引,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有“家”的味道吧。 而想到自己家,他不禁垂眸,掩住了眼里的失落和寂寥。 “对了,陆少有没有来信告知你他的婚事?”梅执勇问道。 “陆少要成亲了?”顾婆子惊讶。 梅氏也连忙问道:“谁家千金?” 说起这个顾乔就觉得好笑,连忙说道:“奶奶、娘,你们都认识。” “你知道了?”梅执勇立即看向顾乔。 顾乔点了点头,“你下午来的那会儿,我正在看他的信,还想着怎么打趣他一番呢。” “谁啊?”梅氏和顾婆子更好奇了。 “夏掌珠啊,就是夏老板的千金,之前和元佑定亲又退亲的那一位。” “啊?” 顾乔立即笑了起来,“陆少当初定亲是迫不得已,如今定亲却是自己心甘情愿求来的。” 随后,她大致将陆少祈追妻火葬场的故事讲述了一番。 梅氏和顾婆子都以为陆少祈当年中剑是为仇人所伤,万万没想到是夏掌珠所为,更没有想到这两人兜兜转转还有这般缘分,最后不免感慨万千。 “可惜我不能去观礼了。”顾乔很是遗憾。 小侄女的抓周她去不了,陆少祈的婚礼她也去不了,流放肃州的她只能待在肃州境内,这就造成了许多遗憾。 “陆少还特意让我带了话,说你和沈昭都不能亲自到场,让你们给他包个厚一些的封红,不然以后你们成亲之时,他也有要务在身,不能到场。”梅执勇笑着转述。 顾乔顿时笑了,无奈摇头,“这家伙,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还让我给他封红厚一些?”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陆少祈这般说,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心中愧疚罢了。 “回头我得挑几份独特的礼物让你送回去。”顾乔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接下来几日,她果然开始在肃州城内开始四处物色合适的礼物。 肃州最有名的就是兽皮,顾乔寻来寻去,还是觉得兽皮最为合适。 陆少祈那个人怕冷,一到了冬天就窝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夏掌珠却是习武之人,冬日清晨都还要在院子里练剑的那种,所以顾乔在没有买到合适兽皮的情况下,只得将自己早前收藏的压箱底的那几张拿了出来。 那些白狐皮原本是她准备留着,等自己女红练好后亲手为沈昭做白狐裘的,现在只能……忍痛割爱了。 之后她又央着梅氏帮忙,没办法,她的针线活一直上不了台面,否则那些兽皮也不至于压箱底了。 “这东西以娘的名义送吧,毕竟是穿的东西,你虽是他至交好友,但也是个女子,就怕夏小姐心中会有想法。我瞧着陆少身体底子确实不太好,前两日你不是收了一朵干的天山雪莲吗?据说那东西对于畏寒之人效果特别好,你若舍得,我觉得以它当作礼物更为合适。”梅氏建议道。 “倒不是舍得与否,而是……那是我准备拿来给你和奶奶调理身体的。” 当年梅氏和顾婆子下井,寒气入体,就落下了病根。 来到肃州后,这一冷,积压多年的毛病就愈发明显,顾乔心中一直愧疚,就想着怎么帮她们改善身体呢。 好不容易寻到了这一株天山雪莲,就想着找个妥帖的方子入药,所以她压根没考虑过将它送出去。 梅氏笑道:“咱们在肃州城,总会再遇到天山雪莲的。何况我跟你奶奶现在养尊处优,又冷不着冻不着的,冬日里注意防寒保暖就是。可陆少却不一样,不调理好身子,往后可怎么……” 她压低了声音,轻声提醒道:“要孩子呢。“ 顾乔:“……” 这理由简直太强大了。 第647章 海伊尔汗,满城相送(一更) 最终,顾乔还是依照梅氏的建议,将天山雪莲作为礼物送给了陆少祈。 此外,她还给新娘也挑了一只带着肃州特色的手镯。 梅执勇走的那一日,马车里装满了她给陆少祈和十里庄众人带去的礼物。 “我算是发现了,我就是来当镖师的。”梅执勇调侃道。 顾乔眼眶微红,梅氏更是偏头抹眼泪。 离别总是让人难受,更何况这一别,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 “好了,好了,这日子也快,还有两年你们就能回来了。再说咱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往后我也会天南地北到处跑,没准不久后又要来肃州的。”梅执勇连忙安慰道。 “哪儿那么容易呢。”梅氏愈发止不住眼泪。 顾乔看她心中难受,连忙将她揽住,然后安慰道:“娘,咱们家十里香可是贡酒,往后二表哥身上任务就更重了,是不容易来,但是你想想啊,等咱们去了帝京,二表哥也在帝京城打好了基础,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又团团圆圆了,对不对?” 梅氏这才用帕子檫了眼泪,又连忙叮嘱梅执勇,生怕他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如此一番,大家方才依依惜别。 梅执勇走后,梅氏低落了好几日,好在辣滋味需要她主厨,人一忙活起来,那些离情别绪就渐渐淡了。 时光荏苒,一眨眼,两年时间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元兴九年,六月。 时值盛夏,肃州城内热浪袭人,即便还是清晨,太阳却已经十分火辣。 尽管如此暴晒,街旁两侧却站满了百姓。 几辆马车从街头那边驶过来,马蹄发出哒哒的声响。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海伊尔汗”,众人纷纷跟着高声喊了起来。 马车内,顾乔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拉开车帘,然后看向那一张张热切的脸庞。 瞧见她探头出来,百姓的呼声更高了,甚至有激动的百姓连忙抬起手中的提篮,将里面的鲜花和吃食朝她递去。 顾乔笑着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馕,然后招手朝大家告别。 瞧见她接了东西,其他的百姓愈发激动,瞬间朝她的方向涌来。 霎时间,马车被团团围住,车夫再也无法驱车前行。 “海伊尔汗!”百姓们纷纷喊着。 “小姐,怎么办?走不了了。”车夫连忙讲道。 前方顾睿他们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等着顾乔她们。 顾乔没有办法,只能撩开车帘露出头来,随后她目光扫向围着马车依依不舍的百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着讲道:“谢谢大家来送我,谢谢。我要回家了,但即便我离开了,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这片土地,这里有最好吃的羊肉汤锅,有我们最美丽的肃州姑娘,更有我们守家卫国的好男儿。” “海伊尔汗,我们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们。”顾乔笑道,声音哽咽,随后她强忍住眼泪,笑道,“但是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你们的海伊尔汗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海伊尔汗,我愿意娶你!”一个肃州小伙立即举手喊道。 “海伊尔汗,嫁给我吧!” 肃州民风开放,一时间,肃州城的男儿竟然纷纷求娶顾乔。 顾乔捂着脸,眼中含泪,笑着应道:“那可不行,我的未婚夫还在等着我呢,你们也终会遇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肃州男儿的脸上均露出失望的神色,而其他的百姓仍然拦着她的马车,不舍得放她离开。 “再不让我走,今晚我就赶不到驿站了,到时候留宿野外,没准还会遇到狼。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回吧。” 说着她从左到右,认真地打量起百姓那一张张不舍的、真诚的脸,随后一狠心,退回了车厢,将车帘拉下。 “大家让一让吧,不然真的赶不上了。”车夫连忙出声恳求。 听到这话,百姓才一点点慢慢散开,可是看着马车,心中皆是不舍。 马车终于重新行驶起来,从肃州城的主街道上一步一步离开。 等到马车来到城门口的时候,马车后突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 “海伊尔汗,天神会保佑你的!” 顾乔掀开车帘,就看到所有肃州城的百姓将手放到左边胸口的地方,然后全部跪了下去。 她将车帘放下,然后转身抱住了梅氏。 “傻丫头。”梅氏伸手抱住她,也跟着由衷地讲道,“天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元兴七年秋,小麦收割后,顾乔便与秦典吏一起组织百姓进行垦荒,并提前对当时的田土进行深耕和施肥。 元兴七年㡳,井渠工事历时约一年,发动二十万人力,终于修筑完成。 越明年,良田翻倍,遍植小麦。 土壤在上一年就施了肥,再加上井渠保证了灌溉,元兴八年秋,粮食直接翻了三倍,远远超过当年圣上向顾乔下达的任务。 等到元兴九年,一个个绿洲已经颇具规模,肃州从原先那个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变成了塞上江南。 不但如此,肃州的气候特别适宜种植辣椒,这里种出来的辣椒皮厚肉紧,是制作辣酱的上等原材料。 顾乔的辣酱制作坊历时两年,也颇具规模,朝廷为了将士御寒,会在冬日大规模采购辣酱,梅执勇更是将辣酱销到了蜀地。 肃州许多土壤都种了辣椒,变成了顾乔最主要的生产基地。 这一系列带来的变化,就是肃州城的百姓日趋鼓起来的腰包,还有他们居住环境的改善。 所以肃州的百姓亲切地称呼顾乔为“海伊尔汗”,在当地的语言里,这是吉祥姑娘的意思。 因为顾乔的到来,让他们不再流离失所,让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让这片土地都变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她就是为他们带来福运的姑娘。 所以在得知她即将离开的时候,众人才会如此不舍。 顾睿他们的马车在前,看到这一幕,他同样感慨万千。 他好歹是个知府,结果满城百姓都在为顾乔送行,这还真是…… 不过到了城外十里亭的时候,好歹有同僚以及孔威他们帮忙践行。 第648章 定国公府秘辛(二更) 顾睿在肃州一待就是三年,肃州这三年来税赋翻倍,百姓安居乐业,他政绩卓然,自然要调回帝京城。 这次回去,必定加官进爵,就是不知道圣上最终会给什么官职。 十里亭内,一众官员热络地与顾睿打着招呼,毕竟顾睿前途无量。 顾乔则看着远处与三年前来到肃州城时截然不同的景色,心中思绪万千。 “现在的肃州,和我才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孔威走到她身侧,轻声感叹道。 顾乔扭头看向他,然后就听他说道:“你很棒。” 顾乔笑了小,回道:“事实上我并没有做什么,井渠的开凿,集结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尤其是将士们的心血。” “你很谦虚。你知道吗,你改变的不仅仅是肃州,甚至是整个人大熙朝,乃至天下的局势。” 孔威看向远方,即便是盛夏,远处的雪山顶上也依旧白雪皑皑,泛着耀眼的白光。 顾乔也一同翘首远望,然后忍不住讲道:“愿盛世安稳,愿天下太平。” 愿这世间没有杀戮与战争,愿守关戍边的将士能够与她一样,平安回家。 孔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觉得她的期盼或许并不一定能实现,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期望呢? 很快,顾乔他们上了马车,然后辞别了这片土地。 按道理流放三年的期限还差三个多月,但是正好顾睿被调往帝京城,又适逢太皇太后七十大寿,大赦天下,所以顾乔和梅氏的罪行也得以赦免,这才与顾睿一道离开肃州,一起同行也比较安全。 顾乔和梅氏本来打算回一趟随州的,但这样一来就要与顾婆子分开,而且沈昭在帝京城。 最后还是梅执勇来信,让她们去帝京。 梅蓁蓁已经三岁了,带出远门完全没问题,沈晚也很想念沈昭,大家就干脆在帝京城团聚。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顾乔第一次进京,心情难免有些激动,这里面不仅仅有对帝京城的好奇和向往,更因为她最爱的那个人在帝京城。 只是未曾料到,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快到帝京城的时候,却听到定国公府出事了。 “定国公竟然是杀害前任世子的元凶!怪不得当年世子会暴毙!” “就是,沈珙简直狼子野心,明明是老国公将他一手抚养长大,结果他为了世子之位,竟恩将仇报,杀害了老国公唯一的血脉。” “幸亏前世子还留有血脉,若不然老国公一家岂不是灭门了?” “简直就是丧尽天良啊!” …… 听着客栈大堂里的人们议论,顾乔整个人都懵了,她连忙走上前去,朝他们问道:“你们说的定国公府,是哪个定国公府?” “姑娘,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定国公府吗?”客人反问。 顾乔还想要再问什么,顾枢突然出现扯住了她的衣袖,然后喊道:“巧儿姐,爹喊你。” 顾乔偏头,就瞧见顾睿站在楼梯口上,朝她招了招手。 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帝京城,这里是距离帝京城大约百里的萍水县。 萍水县风景优美,顾睿难得闲下来,便带着顾婆子过来赏景,所以一家人就住进了客栈而不是驿站,未曾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议论。 顾乔见状,知道顾睿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立即快步上了楼梯,然后跟着顾睿进了房间。 等进了房间后她才发现,屋内还有第三人。 那是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头上盘着一个飞仙髻,上面插着两支金钗,整个人明艳亮丽,看上去就很爽利大方。 “苏言,给小姐说说这两日帝京城发生的事情吧。” 顾乔听到这称呼,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就是帮顾睿打理着琉璃坊的红粉知己。 “见过小姐。”苏言上前,盈盈一礼。 顾乔回了一礼,“苏小姐好。” 苏言笑了笑,垂眸应道:“小姐折煞我了。” “行了,赶紧给她说吧。”顾睿在桌旁坐下,挥手讲道。 苏言这才娓娓道来。 定国公府已逝老国公的妻子正是当朝的太皇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庄懋公主,所以世子沈琏与燕王和当今圣上是表兄弟,也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外孙。 当日太皇太后七十寿宴,太皇太后瞧见沈昭,不免就想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女儿,一下子悲从中来,然后特意让人赐座,就让沈昭挨在她身旁。 却不想过了没多久,太皇太后就闻到了沈昭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顿时色变,随即就叫了太医前来查看。 这一查得知,沈昭身上的香竟然是蜜合香,这香味放在平时,也不过就是寻常熏衣服的普通香料,可放在太皇太后的跟前,却是禁忌。 因为太皇太后曾是皇后的时候就下过懿旨,朝中凡来拜见她的,无论是女眷还是朝臣,都不得使用蜜合香。 无他,庄懋公主小的时候,对蜜合香过敏,只要穿了蜜合香熏制的衣服,浑身就会起红疹,是以才会有这道懿旨。 后来庄懋公主病逝,更是无人敢用这香,生怕勾起太皇太后的伤心事。 万万没想到,如今沈昭这个外曾孙竟然用了这香。 当即,沈昭触怒眉头,太皇太后大怒,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只是等人拉下去后,燕王顺口提了一嘴,这些年几乎没有人用蜜合香,京城早就买不到了,沈昭又怎么会用蜜合香作熏香? 疑点一出,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女儿唯一的血脉自然要慎重对待,便命人抽丝剥茧、彻查真相。 随后就查到了定国公府上专司衣物鞋袜的婢女头上,这婢女一口咬定就是沈昭自己指定的香。 太皇太后自然又召来了沈昭问话,一查竟不是。 这件事太过蹊跷,太皇太后索性派了身边的大公公去了定国公府搜查,最后竟然查到了沈旭的小妾身上。 不但查到了调香的一应工具,甚至还在后院查到了浑身扎着针的小人,而那小人身上的生辰八字,俨然就是沈昭的。 恰好沈昭从过年以来就一直风寒,久病不愈,为此在翰林院还请过一段时日的假,人都清减了许多,正应验了这个诅咒。 第649章 红粉知己,提议续弦(三更) 大熙朝禁巫蛊之术,而能在定国公府里扎小人的,除了沈珙父子还能是谁? 太皇太后震怒,立即让皇帝彻查。 而沈珙的妻子,也就是定国公夫人这时候却突然疯了,疯疯癫癫的说着一些类似于“遭报应”的疯话,还说当初沈琏就是被沈珙害死的。 这样一来,彻查当年之事就势在必行。 太皇太后从沈珙的身边人着手,重刑伺候。 眼见大势已去,有人熬不住就交代了。 万万没想到,沈琏竟然还真是沈珙派人毒害的! 而当年沈昭之所以会流落到罗家村成为寄居他人篱下、受人欺负的穷小子,也是因为沈珙想要斩草除根。 为此,沈管家还用了自己的大孙子代替了沈昭,才堪堪保住了定国公府仅剩的血脉。 真相一出,天下哗然。 谁也不曾想,定国公沈珙竟然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恶事! “事情就是这样,现如今帝京城已经传遍了。沈珙一家灭绝人性,陛下褫夺了沈珙定国公与沈旭的世子封号,并判他们一家秋后处决。另外,太皇太后急怒攻心,已经病倒了,沈公子正在她身旁侍疾。”苏言讲道。 顾乔听到这些,一颗心仿佛在坐过山车似的。 好在沈昭没有事,她这才后怕地坐在凳子上,然后拍了拍心口。 “苏言,你出去,在门口守着,不许人靠近。”顾睿突然讲道。 “是。”苏言款款一礼,然后出了门去。 等到房门重新合上后,顾睿看向顾乔,然后问道:“这一天你早就料到了吧?现在又何必故作姿态。” 顾乔抬眸,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然后她眉头微蹙,反问:“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顾大人。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睿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放轻松了一些,然后讲道:“只是坊间偶有风声传出,毕竟沈珙当初是继子,沈琏一死,既得利益最大的就是他,所以有些怀疑而已。” “不,你这个人生性谨慎多疑,对合作伙伴的选择更会慎之又慎。你肯定调查过沈珙父子,得到的也必定不会是似是而非的结论。如果是,你不会这么坚定地与他合作?你这样明哲保身的人,在燕王与沈珙不对付的情况下,你完全可以中立,而没必要为此将燕王彻底得罪死。所以你为什么选择沈珙?” “你想太多了,我不过一介乡野小子,要想在朝中立足,必须选择一方罢了。根本没有什么中立,中立只会把两边都得罪,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顾睿回道。 “是吗?顾大人?”顾乔并不相信。 然而顾睿这只官场的老狐狸,又岂是她这点道行能够看得透的。 “谢谢你今天将确切消息告诉我。”她突然讲道。 “不客气,我只是不想到了帝京,有人说我顾家的女儿抛头露面。不管你愿不愿意,到了帝京后,你必须入住顾府。别忘了,你到时候要从顾府出嫁,除非你不想嫁了。”顾睿讲道。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 天子脚下,最重规矩。 虽然她娘和顾睿已经和离,可她终究是顾睿的亲生女,若是不想被言官的口水淹没,不想陷入舆论非议中心,她就只能入住顾府。 不过她如今已经二十“高龄”,估计等她回到帝京城,她与沈昭的婚事就会第一时间定下来。 毕竟在大熙朝的历史上,二十岁的未嫁女本就屈指可数,何况现在大熙朝在执行限制年龄成婚的律令,反正现在普天之下绝对找不出像她这样老的老姑娘了。 “既然如此,我奶奶和娘就先拜托你看顾,我想先进城一趟,然后我在帝京城等你们。”顾乔讲道。 “你要先行一步?” “去了顾府行事就不方便了,所以我想争取半日的自由活动时间,怎么样?” “可以,不过到时候我们到了帝京,你一定要及时出现在顾府门口。算了,门口太惹眼。这是令牌,到时候你直接去府中等我们。”顾睿立即将一枚腰牌递给了顾乔。 顾乔毫不客气的接过了腰牌,往腰间一塞,然后一句随意至极的“谢了”,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顾睿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等顾乔走后,苏言重新回到了房间。 “主子,你很看重小姐?” “她?不,她注定了与我不同路。别招惹她,她不是盏省油的灯,井水不犯河水便好。另外,那个沈昭,蜜合香……他进京三载不到,未曾想就连这等秘辛都能挖得到,还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也别去招惹他,往后做咱们的生意就好。” “可是主子,那批货……” “压着,总会有派上用处的时候。对了,赵府那边情况怎么样?” “赵府帮大小姐相了几门亲事,但要么续弦要么对方身有隐疾,大小姐气怒,已经搬回了顾府。” “还知道回府,看来没那么无药可救。”顾睿冷笑一声。 苏言不好说什么,最后抿了抿唇,忍不住提醒道:“大小姐毕竟年龄尚小,许多地方不懂规矩,还需要母亲教导,但……” 顾睿眼睛一眯,警告道:“苏言,我的事情,不是你能够插手的。” 苏言面色立即一紧,却仍是硬着头皮建议道:“主子,你需要一个主母。” “苏言!下去!”顾睿立即喝令道。 苏言面色一白,终是退了下去。 等她走后,顾睿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自嘲道:“再娶一个像赵氏那样的蠢妇么?” 而这头,顾乔与梅氏和顾婆子说明了自己提前一步回京的打算,得到二人首肯后立即让芸娘跟着她出发。 在肃州她学会了骑马,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她换了一身男儿装扮,与芸娘一同出发,不过半日功夫两人就赶到了帝京城。 进城后,顾乔径直去了陆少祈名下的茶楼。 她原本打算去找掌柜,请掌柜安排一个小厮去定国公府找沈昭,没想到掌柜竟然说沈昭就在后院,让她稍等片刻。 第650章 昭乔重逢,公主抱(四更) 顾乔愕然,还以为沈昭在宫中侍疾,未曾想竟然在这里就能遇上,顿时抬步就要往后院去。 掌柜的将她拦住,讲道:“沈公子说,一应外人不得靠近后院。” “我是外人吗?”顾乔反问。 掌柜一噎,想了想,还真不是。 而且这茶楼本就是陆少祈特意打了招呼的,沈昭和顾乔都是他们的贵客。 想到这里,他立即伸手,请顾乔进入。 顾乔这才满意地抬步去了后院。 只是不曾想刚走到一半,迎面就走来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 那女子带着锥帽,白色的轻纱将她的容颜半掩。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恰好起了风。 清风掀起了薄薄的白纱,顾乔扫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 随后,鼻端还闻到了一阵香风。 顾乔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错身而过的人,然后喊道:“顾晓?” 那白衣女子身形一僵,仿佛也极其诧异。 “大胆狂徒,怎敢对我家夫人拉拉扯扯!”旁边的婢女立即呵斥道。 顾乔这才陡然惊觉自己仍是男儿装扮,恐怕被人当做登徒子了。 她连忙松开手,而那白衣女子略微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立即抬步匆匆离开了。 婢女急忙跟上。 顾乔拧紧了眉头,心中震荡不已,总觉得这女子容颜神似顾晓,但她只是瞥了一眼,又怕看错。 眼见女子从旁边的小门出了院子,她立即朝身旁的芸娘吩咐道:“跟着她,我要知道她去了哪里。” “是。” 随后,顾乔立即往前走去,刚绕过回廊,就瞧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从不远处的房间里迈步走了出来。 顾乔的脚步停住了,而正要抬步下台阶的男人也呆住了。 耳边有竹叶婆娑的声响,沙沙沙的,像极了他们在秋山书院外散步的那个夜晚。 一阵风吹过,挂在廊下的灯笼跟着晃荡,下面缀着的红色穗子更是在空中划出摇曳的姿态。 两人相顾无言。 这一眼,隔了整整三年。 不知为何,顾乔觉得脚底仿佛灌了铅一般,不能动弹。 而下一瞬,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抬步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乔儿。”当他清隽悦耳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她仿佛置身梦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抬眸打量着他。 而那睫毛微颤,泄露了她的心绪。 三年未见,他的轮廓愈发硬朗,整个人变得更加坚毅挺拔、俊朗无双。 那周身沉稳的气度,与骨子里的冷冽淡漠融于一体,令人隐隐的感觉到威势。 这是……她的沈昭? 那么的陌生,又那么的熟悉。 “乔儿。”他再次唤道,然后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忍不住讲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下一瞬,顾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抬步踮起脚尖,然后将唇碰上了他的。 他的瞳孔微微张大,两人就这样唇贴着唇,然后愣愣地望着彼此。 唇上的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两人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实。 三年后,他们终于又再次重逢的真实。 那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下一瞬,沈昭眸光微暗,手转而扶住了顾乔的后脑。 顾乔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两人的距离瞬间更加贴近。 而他们也从方才的真实中,再次坠入到了梦境。 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的甜蜜梦境。 …… 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来。 顾乔伸手抓着他的衣领,贴着他,感觉到他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应和,快节奏的跳动起来。 沈昭扫到自己那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的小厮,神色微冷,然后侧身将小厮的视线挡住,对怀里的人儿讲道:“乔儿,我们去屋里说话吧。” “好。”顾乔应道,却发现腿有些软。 沈昭牵了她的手,不但如此,还与她十指相扣,并将她的大拇指一块儿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然后抬步往前。 谁知道走了一步,却发现顾乔没动。 他不免回头,有些许讶异地看着她。 “你……我想要你背我好不好?”顾乔撒娇。 沈昭笑了笑,二话不说,立即蹲在了她身前。 顾乔是因为腿软,有些窘迫,不想让他发现后取笑她,只是没想到正要伏到他背上,陡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 沈昭都抱住她的小腿准备把她背起来了,她却惊得急忙从沈昭背上滑下来,腿脚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幸亏沈昭手疾眼快,转身扶住了她的腰,这才避免了她摔倒在地。 而顾乔几乎快与地面平行了,幸亏他出手快,不然这样磕下去,她的脑袋就要遭殃了。 两人目光相撞,她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下一瞬,她只感觉身体一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下意识地就伸手搂住了沈昭的脖子。 沈昭将她抱在怀里,这才大步流星地朝房间走去。 顾乔又羞又怯,连忙将头埋进了他胸口。 让他背自己就挺令人羞涩的了,没想到现如今换成了更让人脸红心跳的公主抱…… 想到站在房门下方不远处的那个少年,顾乔更是恨不得能钻到他身体里去。 “别拱了,一会儿头发弄乱了,更容易产生误会。”沈昭提醒道。 误会? 什么误会? 顾乔反应过来,脸色更加精彩。 等被他放到凳子上坐下后,她立即嘟囔道:“沈子璋,你变了。” 沈昭闻言凑了过去,伸手捧住了她的脸,然后低声回道:“顾小乔,你让我等了太久。” 顾乔只觉得他的手是那么的烫,连带着她的脸颊都跟着又变得滚烫起来。 她连忙拿开他的手,然后转身去拎起茶壶准备倒茶。 原本是为了缓解紧张,却不想这一看,桌上竟然有两盏用过的茶杯,不但如此,其中一盏茶杯上还沾着口脂,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先前在院子里遇到的那位戴着锥帽的白衣女子。 “鹿山,奉茶。”沈昭喊道。 先前在门口站着的少年走了进来,默默无声地将用过的茶具收拾下去。 顾乔抿着唇,等他退下后这才问道:“沈子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譬如,遇见了某故人。” 第651章 调戏:姐姐养你怎么样?(一更) 见顾乔意有所指,沈昭立即明白过来,问道:“你遇上了?” 顾乔语气略带酸味地回道:“对啊,若不是我提前回来,怎么会遇上你私会佳人呢?” “什么佳人,蛇蝎美人吗?”沈昭笑道。 顾乔立即坐直了身体,神色严肃地讲道:“不和你开玩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定国公府的事情……” 沈昭正待回答,小厮鹿山就奉茶走了进来。 等他把茶水弄好后,沈昭挥了挥手讲道:“守在外面。” “是。” 等鹿山出去后,瞧见顾乔脸色微红,他立即介绍道:“那是我的贴身小厮鹿山,是元佑给我找来的,值得信任。对了,元佑孩子都两个了。” “哪有两个?”顾乔反驳,接着反应过来,“不是吧,掌珠又怀上了?” “可不是,蓁蓁都三岁了,元佑家的慕夏也一岁多了,现在陆夫人肚子里那个还有几个月也要生了,再这样下去,以后孩子年龄差得大,就玩不到一起了。”沈昭讲道。 顾乔:“……” 还未成婚,就直接跳到生孩子的话题真的好吗? 她立即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微微抬起下巴,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窘迫,随后讲道:“别打岔,在问你私会佳人的事情呢。” 沈昭牵起她的手,然后放到掌心里把玩,回道:“你没有看错,那就是咱们共同的故人,顾晓。” 顾乔略微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竟还真是她! 接下来沈昭的话更是让她吃惊。 “她现在是陛下的容妃。” “什么!”顾乔这下是彻底震惊了,“她是陛下的妃子?可、可是她已经……” 已经嫁给罗小胖了啊! “她现在自然不叫顾晓,而是叫施宓容,是江南余州府舟县知县的小女儿,在四年前选秀之时送进宫中,然后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妃位,成了陛下最爱的容妃。” 顾乔张大了嘴巴,“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本就是个非常人也,你觉得她是怎么做到的?”沈昭反问。 顾乔摇了摇头,随后想到什么,又问:“那罗小胖呢?她都出现了,罗小胖去哪里了?” 沈昭垂下眸子,略微沉吟片刻,随后讲道:“这些你就不要管了。顾晓能够凭借自己走到如今这个地位,除了容貌是她最大的武器之外,恐怕心计也变得深不可测,你与她素有旧怨,往后离她远一些,我怕她对你不利。” “那你呢?你怎么会与她有所往来?”顾乔问。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沈昭回道。 顾乔眉头微蹙。 沈昭干脆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然后说道:“帝京城形势复杂,三言两语我与你说不清楚。你只要相信,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地呆在顾府待嫁便是。” 顾乔挣脱他的手,扭头看向他,郑重地讲道:“不要。” “乔儿。” “沈昭,以前有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一起商量的,我不喜欢你把我保护太好,这样只会让我懈怠,甚至放松警惕,失去自我保护的能力。我当然喜欢你这样稳靠,但是我更想与你并肩携手,而不是做躲在你身后的女人。”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你的嫁妆都快让我给用完了。”沈昭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愧疚的说道。 这些年上下打点,全是顾乔出的银子,她给与了他最大的保障。 “你这夸张了啊,我挣得可多了,你用的那点儿不过是毛毛雨。”顾乔撅嘴,随后望着他讲道,“而且十里香在帝京城也多亏了你带货啊,这官商结合,才能发家致富嘛。” 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挑眉,颇有几分“奸商”的意味。 沈昭被她逗笑。 他这一笑,那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睛瞬间变得熠熠生辉,眸子里仿佛融化了肃州雪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清澈透亮,清俊的面庞上也仿佛散发着清辉。 顾乔一瞬间呆住了,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挑起了他的下颌,忍不住讲道:“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呢。要不然,姐姐养你怎么样?” 沈昭身体一僵,万万没想到这般调戏之语竟然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不过…… 他微微勾起唇角,然后低头紧紧地锁着她,应道:“好啊,既然说好了养我,那我饿了,是不是要先给点儿吃的?” …… 半个时辰后,顾乔随沈昭来到了帝京城最有名的醉仙居。 看着一整桌色色香味齐全的吃食,她这个吃货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先前在茶楼后院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她伸手挡着嘴唇,越想越觉得羞涩。 “这是帝京城最有名的菜式,这个炙鸭很好吃的,你尝尝。”沈昭说着,给她夹了一块。 两人订了雅间,也没有其他人,沈昭见她脸色驼红,忍不住笑道:“不然我喂你?” 顾乔连忙摆手,“我还是自己来吧!不然别人看到两个大男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沈昭这才笑了笑,接着又往她碗里夹了其他的吃食。 不过片刻,顾乔的碗就堆成了尖。 “够了够了,我慢慢吃,你当我是猪,还是当我乡巴佬进城呢,这么喂我?”她嗔道。 “太瘦了,胖一些更好。”沈昭回道。 顾乔脸色微红,总觉得他在暗指什么,连忙埋头吃饭。 只是吃到一半她才想起芸娘,顿时问道:“芸娘怎么办?” “放心,我让鹿山等着她,一会儿直接把她带回国公府去,专心吃你的吧。”说着,沈昭又往顾乔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不要了,我自己来。”顾乔连忙将他的筷子给推了回去,沈昭这才作罢。 只是吃了两筷子她突然觉得不大对劲,“等等,你把芸娘送到国公府去做什么?我又不去国公府。” 沈昭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干娘他们要明天才到,你不去国公府,那你准备上哪儿?顾玥在顾府,难道你去顾府?” 顾乔连忙摇了摇脑袋,“那我可不去,我就住客栈啊。” “顾、乔。”沈昭咬牙切齿的喊道。 “我住客栈。”顾乔坚持。 “再问一遍,你确定?” “我——” “你就不想看看我这三年生活的地方长什么样吗?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吗?”沈昭的神色瞬间变得十分委屈可怜。 “我……”顾乔犹豫了。 沈昭趁热打铁,“再说了,定国公府那么多客房,你在担心什么?” 第652章 沈昭甜蜜的威胁(二更) 顾乔被点破,脸色顿时更红了一些,连忙讲道:“去去去,不过我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现在定国公府当家做主的人可是我,你怕什么?”沈昭回道。 顾乔被他提醒,这才想起沈珙那件事来,但转而一看,这里是酒楼,只好压下了心中万千疑惑,然后专心埋头吃饭。 等吃完饭后,沈昭恰好得闲,又带着她去市集上逛了一番,两人还买了面具。 有了面具的遮掩,顾乔自在多了。 她的确喜欢逛街,可以通过小商品一窥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她需要随时保持敏锐。 沈昭看着她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跟着她身后,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若是叫他那些同僚瞧见他现在这副模样,一个个肯定会惊掉下巴。 沈大人竟然笑了! 简直前所未闻、从未得见啊! 而他所有的温柔与笑容全都给了眼前的女子。 “我想要这个!”顾乔指着前方的马鞍讲道。 沈昭略微有些惊讶,“马鞍?” “嗯,我学会骑马了。我听说京郊特别适合跑马,到时候我俩一起去!不过今早的那个马鞍好硬,我都磨——”想到什么,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你骑马赶回来的?”沈昭立即抓住了她的胳膊问道。 顾乔瞧见他担忧的眼神,立即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讲道:“对啊,我现在可厉害了,我——” “回府。”沈昭强势打断了她的话,不仅如此,还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随后,他转身就朝街道口走去。 旁边的商贩和路人都惊呆了。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就是,两个大男人,竟然这般……” “不知羞耻!” …… 顾乔听着耳边的讨论,一张脸顿时烧成了火烧云。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啊,咱俩都是男装呢。而且回府干嘛,我现在还没逛够呢,还有夜市,我——” “你要再说话,我就亲你了。”沈昭威胁道。 顾乔顿时闭上了嘴巴,将头埋进了他怀里。 沈昭可是个狠人,他绝对能说到做到。 万一他当真亲了她,那可不得将帝京城百姓的小心脏都给吓坏了! 她只能庆幸她买了面具,不然这脸就丢大发了。 很快,沈昭抱着她径直离开了街道口,然后从小巷穿过。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来到一座高墙下,然后竟然抱着顾乔直接跃上了墙,随后落到了一座院子里。 “谁!”院子里的巡逻的士兵立即围了过来。 “我。”沈昭冷声讲道。 “公子?”众人惊疑,这才连忙跪下,“参加公子!” “让人去通知鹿山,让他带上擦伤的药,并把芸娘带到落乔院来。” “是。” 沈昭这才抱着顾乔穿过院子和回廊,然后一路绕过屋舍,最后去到了他所说的落乔院。 顾乔看着院门上的牌匾,她识得沈昭的字迹,那牌匾上的字分明是出自他的手,她心中微震,不免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昭。 “我在院子里种了一株鸽子树,就是不知道它愿不愿意扎根这里,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不如你稍后帮我看看?”沈昭问道。 顾乔闻言,眸光微闪,随后心头涌上了密密麻麻的感动。 落乔,落乔。 是向她表白,让她为他停留驻扎的意思吗? 她垂下眸光,心中思绪万千。 沈昭也并不急着催促她,他很快将她抱到了屋子里,然后将她放到了床上。 顾乔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一应布置都是她喜欢的,与她在随州的闺房别无二致。 看到熟悉的布景,她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不再有先前那种对未知的惶恐和不安。 她不免看向走过去推窗的沈昭。 这个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正想着,屋外就传来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随后鹿山和芸娘就进了屋来,在屏风后停下了脚步。 “公子。”鹿山喊道。 沈昭将窗户支好,这才抬步走了出去,然后将他手中的伤药接过,挥了挥手,鹿山就退了下去。 等到鹿山走后,沈昭将药瓶递给芸娘。 “她骑马应该是擦伤了,劳烦芸娘帮忙涂抹。另外,箱子里有衣裙,劳烦芸娘帮她找出来。”他语气十分客气。 芸娘接过药瓶,立即回道:“沈公子言重了,这是芸娘分内之事。” 沈昭略微点头,这才出了门去,然后将房门掩上。 等沈昭走后,芸娘这才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忍不住笑道:“小姐,沈公子对你真的好贴心。” 顾乔见她晃动着手上的药瓶,脸立即红了,急忙讲道:“我自己来吧。” 她虽然学会了骑马,但骑马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赶了那么半天的路,这会儿大腿内侧早就被磨破了。 “不行呢,沈公子可是叮嘱我了。” “芸娘,你就给我吧。” 芸娘立即笑了,这才将药瓶递了过去,“给你给你,面皮真薄。且不说我们同为女子,就说我还痴长你那么些年岁,都可以做你娘了,你害什么羞?这样害羞,往后成婚了可怎么办?” 顾乔愈发听不下去了,急忙伸手推她,然后讲道:“芸娘,好了好了,你快帮我把床幔放下来,剩下的我自己来。” 芸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帮她把床幔放下来,然后转身朝旁边的樟木箱子走去,说道:“不看你,我帮你找衣服。” 在找衣服的时候,芸娘一边翻找一边汇报道:“对了小姐,你让我跟踪那人,我一路跟到了宫城外,那女子竟然是宫中之人。不单如此,我还偷听到了她与婢女的谈话。小姐,那人竟然也认识你,而且……” “她说什么了?”顾乔的声音从床幔后传来。 “她与那婢女说出了你的名字,对你还颇为了解,说你不过是顾睿不要的女儿,又说‘她居然敢来帝京’、‘不过是个蝼蚁罢了’。总之我瞧着那语气,好像对你敌意颇深。” 顾乔叹了口气。 还真是冤家路窄,这顾晓够本事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妃子不说,还在后宫那种吃人的地方一路爬到了妃位,并且听沈昭的意思,皇帝还挺宠她,这就真的厉害了。 看来她往后还是小心一些,毕竟她记忆里的顾晓可是一个惯会装白莲花,且睚眦必报的人。 想到当年自家门前鱼塘里的那些蚂蟥,顾乔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第653章 丑媳妇见公婆(三更) “小姐,没事吧?”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顾乔将药涂抹好,然后接过了芸娘递过来的衣服,这才换了衣服下了床来。 芸娘顿时忍不住赞叹:“哟,这裙子可真合身,沈公子怎么做到的?” 顾乔脸色微红,心中也很是狐疑。 他们都分开三年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尺寸的? 等到芸娘出去,换了沈昭进来的时候,她自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贿赂干娘啊。要真想知道,多的是办法。当时我还想了,若是干娘不说,就请郝掌柜去找那个帮你做衣裙的裁缝,不过看来干娘还是很疼我。”沈昭笑着应道,然后忍不住上下打量她,由衷夸赞道,“真美。” “假不假,我都黑了。” 肃州城的阳光太强了,就算她躲着,也不可避免的被晒黑了。 “有吗?我说牙齿怎么变白了,原来是这个原因。”沈昭笑道。 “沈昭!” 屋内顿时爆发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这笑声才堪堪止住,然后他牵住了她的手,问道:“能走吗?” “没问题。”顾乔回道。 这大约就是裙子最大的好处了,不会擦到伤口。 “那我带你在府里走走?”沈昭提议。 “好啊。” 随后,两人在定国公府里走了起来。 顾乔最先去看的,自然是院子里的那一株鸽子树。 瞧见她伸手去摸,沈昭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抓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讲道:“你可别给我弄没了。” 顾乔顿时哭笑不得,扭头看向他讲道:“鸽子树我已经收集过了好吗?我就是看见这叶子绿油油的,想摸一摸嘛。” 沈昭这才松了口气,又问她:“对了,你在信里提到,第八种植物在余州,等再过段时间我就申请外放余州,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外放?” “嗯。你不是曾经说过吗,最大的愿望就是走遍这大熙朝,看遍这天下景。江南那么美,怎么能不去看一看、瞧一瞧?” “你还记得?”顾乔吃惊。 “当然记得。”沈昭牵着她的手,两人走出了院子。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正有仆人在廊间掌灯。 顾乔瞧见仆人,连忙想要缩手,奈何沈昭却将她牢牢牵住,不肯放开她的手。 好在那些仆人十分懂事,都没有往他们的方向打量,仿佛并未瞧见一般。 而沈昭的声音也徐徐响起。 “余州这两年丽湖葑田扩张,导致湖面越来越小,百姓的饮水和农田的灌溉都成了问题。我爹……当年我爹曾经在随州治理过水患,修筑过堤坝,我虽然从未见过他,可却想像他一样,为百姓做些事情。等诸事了结,我们就去余州好不好?” 顾乔偏头仰望着他,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好。” “对了,那只鹿你最近还梦到吗?”沈昭偏头问她。 顾乔摇头摇头,又道:“百变也没有动静,还是那道冰凉的女声,我觉着没准就是要等到咱们找到天目铁木,她才能有反应吧。” “那到时候我们去余州。” “嗯。”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走着。 借着微弱的天色还有灯笼的灯光,顾乔发现,定国公府布置舒朗大气,处处都流露出武将世家的风范来。 想到未来自己极有可能住进这个地方,再望过去,这些景致好似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而沈昭给她介绍各个院落,她只觉得这转来转去的都快晕了,心中不禁感慨:古人真是有钱,这要弄到现代,这么大一座宅子得多少钱啊! 不知不觉,两人就来到了宗祠。 瞧见沈昭要拉着顾乔进去,守祠堂的青衣老者立即伸手拦住了沈昭的去路,然后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公子,这是沈氏宗祠,外人不得擅入。”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眸扫了一眼沈昭牵着的顾乔,意有所指。 顾乔来到大熙朝那么久了,自然知道这其中规矩。 别说定国公府的宗祠了,就是以前顾家村那么一个小小村庄、小小族群的宗祠,都只允许男人和长媳进入,何况沈家? 她立即主动说道:“我们再去那边逛逛吧。” 谁知道沈昭却没有动,而是态度坚定地讲道:“岩老,我要进去。” “公子进去可以,但这位小姐不可以。” “她是我的未婚妻。” “那也还不是您的夫人。等她成为国公府女主人的时候,我自然会让开。”岩老坚持。 “我一定要进去呢?”沈昭也十分强硬。 顾乔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我还想看看其他地方呢,一会儿天色全黑就看不了了。” 谁知道沈昭却往祠堂的方向迈了一步。 岩老立即伸手拦住。 沈昭二话不说,直接一个手刀将他劈昏了过去。 “哎!”顾乔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鹿山不知道突然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一下子接住了岩老。 “看好宗祠大门。” “是。” “走吧。”沈昭又对顾乔讲道。 既然如此,顾乔只能跟着沈昭进了祠堂,绕过天井后就到了摆放灵位的地方。 沈昭上前点了三炷香,然后插到了香炉里。 顾乔怀着敬畏之心,也跟着有样学样,拿了三炷香点燃,随后朝着牌位拜了拜,接着将香插好,跪到了沈昭身旁。 要知道,这上面供奉的可都是大熙朝历代名将! 那些活在话本里的、为国捐躯的英雄人物,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沈家男儿,一门忠烈、满门英雄,当真名不虚传。 “爹、娘,祖父,我带乔儿来看你们了。”沈昭讲道,然后伸手握住了顾乔的手。 顾乔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明明眼前不过是冷冰冰的牌位,可她却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她默默地在心中讲道:“伯父、伯母、爷爷,我是顾乔,你们好。” 即便在心中,她也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糊里糊涂的跟着沈昭磕了三个头。 “这么着急嫁给我呢?还没进门就跟着磕头了?”沈昭笑问。 第654章 狼狈痛苦的沈昭(四更) 顾乔瞬间哑巴了,紧接着才反驳道:“才不是,我是敬重老国公和世子爷!” 沈昭笑了笑,也不辩驳,反身坐在了蒲团上,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她也坐下来。 顾乔这才学着他的样子背对着牌位坐了下来。 她心中对宗祠还是有种敬畏和害怕的,但许是知道这里供奉的全是忠烈之士以及他们的妻子,所以总觉得这宗祠又带了浩然正气,让人不再那么惧怕。 再加上沈昭就在身侧,他在的地方她总会莫名的安心,所以那惧怕就更是驱散得差不多了。 “坐那么远干什么,再过来一些。”沈昭喊道。 顾乔瞅了眼身后的牌位,拘谨得跟个小学生似的,即便沈昭如此说了,她也只是挪动了一点点儿,坐得非常端正。 沈昭见状,干脆伸手一扯,将她直接扯进了自己怀里。 顾乔愕然,再抬头就对上了他温柔的眉眼。 下一瞬,他俯身而下。 她连忙伸手格挡,最后他那一吻落到了她掌心里。 “都看着呢。”顾乔小声嘀咕道。 这里是祠堂呢,这家伙是不是太放肆了? “看着又怎样?爹娘只会高兴。” 随后,她就听到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而掌心也感受到了他呼吸间喷吐出来的温热的呼吸。 “起开啦。”她伸手推他的脸。 沈昭这才抓住她的手,却还是直起身子来。 随后,他右腿曲着,左腿放平,让她正好靠在他怀里。 她想要反抗,他却好似将她当做了大型宠物,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顾乔觉得被人“顺毛”也挺舒服的,干脆选了一个舒服的姿态躺着,然后静静的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过了许久,沈昭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乔儿,沈珙一家入狱了。” “嗯。”她浅浅的应了一声。 沈昭的手微微一顿,接着才继续顺着她的发。 “他是杀害我爹的凶手,我终于把他扳倒了。”他陈述着这个事实。 可他平静的语调下,顾乔却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从搜集证据到布局,再到彻底胜利。 多年前的悬案,多年前的未解之谜,时光掩埋了真相,要让真相重见天日,他的付出可想而知。 “可是,即便沈珙一家下狱,我爹娘也再回不来了。” 顾乔听到这一句,心顿时一紧。 她想要转头看看沈昭,奈何他却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霎时间,眼前变成了一片黑色,手指缝隙的地方有微光,透着暗红色。 “沈昭?”她轻声喊道,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他没有回答,只是任由她抓住手,却不肯松开。 不知为何,顾乔能够感受到静默的空气中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就好像她眼前有一头困兽在哀鸣,可她与那头困兽隔着的不仅仅是笼子,更是一层隔音的玻璃,她只能通过那困兽嘶吼和试图冲撞逃离牢笼的动作来分辨出它的挣扎与无助。 她顿时鼻头一酸,然后不小心就打湿了沈昭的掌心。 然后—— “啪!” 她的脸庞上,突然被水滴砸了一下,那水滴温温热。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脸庞滑落,经过她的唇角,让她尝到了略咸微涩的滋味。 她的心在这一瞬紧缩,想要转身抱住她的少年。 可是他却蒙着她的眼,不肯让她看见他狼狈的这一面,她只能贴着他、紧靠着,让他感受到她就在他身边。 夜色静谧、烛光流转。 不知道过了许久,她的眼前才重新映入了烛火跳跃的光芒。 她却没有动,而是依旧伏在他怀里,轻声讲道:“你瘦了。可是在你给我写的信里,你并没有提及风寒,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年末的时候染了风寒,后来索性就用了一些药,使得身体拖着一直没有好。”沈昭回道。 “你太胡来了!”顾乔蹭地一下坐直起来,忍不住呵斥,“仗着自己懂几分药理你就这样胡作非为,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可怎么是好?早知道就不教你认药了!” 沈昭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别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你怎么能连自己的身体都……气死我了!”顾乔一想到这古代一场风寒都能要命,心里就止不住后怕。 沈昭连忙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然后讲道:“你捏捏,有肉的,这半个月来我恢复得很不错,你看。” 顾乔生气,伸手就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现在看着都比以前瘦,还不知道一个月前得瘦成什么鬼样子。” “你不要担心,那个药不伤身体的。我外祖就是老太医,你真当我的本事那么强,竟然让太医院都看不出究竟来?这一切都多亏了外祖。” “外祖?”顾乔听到沈昭有家人,顿时有些好奇。 “对啊,你忘了,我外祖是太医啊,他们都在帝京。过两日带你去见见外祖,还有舅舅。我也有舅舅了,不但如此,还有一个姨母。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看到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顾乔一听,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害怕了?” “不是,就是……没太做好准备。” 沈昭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然后扭头看向身后的牌位,“沈氏列祖列宗你都见过了,还怕见我外祖家那边的人?” 顾乔咬着唇,没说话。 能不紧张吗? 他们可是沈昭在这世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不过想到什么,她立即看向他,“别想打岔,除了风寒,你还有没有做其他伤害自己的事情?” 沈昭身体一僵,连忙摇头,“再没了。” “真没有?” “真没有。” “嗯?”顾乔的目光从他脸上一寸寸刮过,然后威胁道,“你要是敢骗我,我——” “对蜜合香过敏,起了红疹算不算?”沈昭连忙坦白,求生欲也是十分旺盛。 随后,他作为当事人,给顾乔讲述了当日他设计扳倒沈珙的全过程。 第655章 以身犯险,顾乔心疼(一更) 当年沈管家将他和沈晚带到罗家村后,等他稍微懂事后便将他的真实身份和当年的真相告知了他。 当年沈琏遇害,就是沈珙一手策划。 时隔多年,唯一的证人,也就是沈管家已经化作尘土。 沈昭虽然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却只有薄弱的证据,要想将权柄在握的沈珙扳倒根本不现实。 入京后,沈昭决定从内部着手。 毕竟当初沈珙并没有现身随州,他做这一切必然是指使下属去做的,而沈珙与发妻的感情更是他可以分化他们的一个切入点。 等所有一切布置妥当,他需要的便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 “外界传闻太皇太后因为我身上的香味将我驱逐,是燕王开口道出了疑点,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其实并非如此。实情是我当日蜜合香过敏,太皇太后为了让太医帮我诊疗,所以才让人将我带了下去。” “你竟然以身犯险!”顾乔愤怒。 “不这样根本没法将我自己的嫌疑撇清,而且只有如此才能勾起太皇太后对祖母的怀念。至于后面的一切,真真假假皆有之,碍于市井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圣上没有办法只得彻查这件事,又有太皇太后监督,这件事便无法作假,最终沈珙身边的亲卫供认不讳,当年真相才得见天日,这件事也才尘埃落定。” 听他说不过是寥寥数语,但顾乔已然胆战心惊。 这其中必定策划了许久,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差错。 否则…… 那就是构陷当朝定国公! 根本等不到沈珙身旁的亲卫道出实情的那一天。 “你一个人闷头就将这件事做了,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你知不知道我听别人说起的时候我都——我都担心死了。”顾乔反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昭望着她,郑重地答道:“我说过,一定会在你回到帝京城之前,将定国公府打扫干净,静候你归来。” 顾乔想到信件里那一句“扫屋候女主人归来”,顿时愕然,原来此“扫”非彼“扫”,他话中的深意竟然是将沈珙一家彻底扫除。 “你真是……”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 所有的埋怨、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担忧……最后通通都化为心疼。 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坎坷艰难的一生,而最难的这一程,竟然是他一个人走过。 “我好后悔没能陪在你身边。”她不禁靠在了他的胳膊上,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 “那是因为你在外面挣钱啊,你要养我啊,我就负责在家里打扫打扫屋子,多简单。男主内女主外,我们家这分工也很不错。”他调侃道。 顾乔本来眸中带泪,结果被他说得笑了起来,“那你这个内人,要管的事情也着实太过复杂艰难了一些。” “那夫人要不要早日嫁进来,帮为夫分担一些?”沈昭趁机询问。 “不要。我才不要当什么夫人呢,我要当最美的小姐姐!” “大熙朝二十岁高龄还未嫁的小姐姐?” “沈昭!” “夫人,我也二十一了。”沈昭立即讲道。 “哼,我告诉你,在我们那里,我这个年龄才刚刚可以领证,至于你,还得再等一年。所以按照我们那里来,你再熬一年吧!哼!” 沈昭立即在心里怒骂自己嘴贱,为何要提起年龄这一茬。 他灵机一动,立即讲道:“可你若是一日不嫁我,就要在顾府多待上一日,你确定?” 顾乔:“……” 沈昭继续循循善诱:“而且等你到了国公府,这府中就是你当家做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快哉?” 顾乔顿时忍不住咬唇:完了,听上去好诱人怎么办? “考虑考虑?”沈昭讲道。 顾乔被他瞧得不自在,这才清了清嗓子,然后讲道:“那……我好好考虑考虑吧,不过要看你表现了。” “什么表现?” 顾乔立即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严肃问道:“你说和顾晓各取所需,她帮了你什么,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沈昭立即老实回道:“她替我弄到了蜜合香的制法,至于代价,我帮她弄了一份禁药。” “禁药?” “一种能让服用者显现出孕像的禁药。” 顾乔连忙捂住了嘴巴,随后惊讶道:“顾晓要这种药做什么?假孕,那岂不是准备狸猫换——” 后面的话她都不敢说,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别想太多,宫廷戒严,她想狸猫换太子几乎不可能,但是她若是想用流产加害某个对手,这倒是可以办到的。”沈昭冷冷地回道。 顾乔长长地吐了口气,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还成了知县的小女儿?” “自然是后面有人帮忙。” “你是说——” “她是燕王的人。但是燕王和她平日里并没有任何往来,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任何交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燕王告诉你的?”顾乔问道。 沈昭讥嘲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燕王那人最是谨慎多疑,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扳倒沈珙父子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沈珙父子已倒,我的作用就没了,这种秘密他怎么可能对我说。我搭上顾晓的线,完全是靠自己。” “你干嘛去搭顾晓那条线。”顾乔撅嘴。 顾晓那种人,她巴不得与她划清所有界限。 “吃醋了?”沈昭突然凑近问道。 “才没。”顾乔撇头。 “呵呵。”沈昭愉悦的笑了起来,被她拧了一把后,这才认真的解释道,“我只是想从她身上套取一些我想要的线索。至于发现她和燕王的关系,也是偶然。” “什么线索?” 说到这个,沈昭突然沉默了。 “沈昭?”顾乔仰头望着他。 谁料沈昭却突然望向门口,似要透过那重重高墙,看向外面的世界。 “乔儿,你觉得现在的大熙朝如何?” “嗯?” “作为百姓,你最直观的感受如何?就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词,那叫什么——幸福感?” 第656章 沈昭要颠覆皇权?(二更) “幸福感啊?”顾乔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回道,“作为普通老百姓来说,我觉得很好啊。苛捐杂税不重,百姓安居乐业,种地能够吃饱饭,想做小生意也能穿暖衣,像我这种有眼光、会经营的还能挣个盆钵满盈,嗯,还是不错的!” 沈昭望着她那骄傲自夸的小模样,却并未像先前一样勾唇微笑,眸光反而更加深了几许,又问:“那你觉得圣上怎么样呢?” “圣上?抠门,抠死了都。拿走了我制作酒精的法子,结果就只给了我一个十里香参选贡酒的资格,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不过嘛,从他修筑肃州井渠的这件事来看,我觉得还算是靠谱,至少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君主。”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而且知人善用。我这样一个流放的小农女,他都不忘榨干我的价值,让我去提高肃州的粮食产量。但换句话说,提高粮食产量,最得利的还是肃州城的老百姓,所以我才那么心甘情愿地埋头苦干嘛。对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她抬眸,然后就瞧见沈昭立即抬头,避开了她的眸光。 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对彼此都分外了解。 瞧见他这模样,她立即重新坐直身体,然后伸手去板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沈子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和圣上有关?” “我……” 见他如此挣扎犹豫,顾乔略微沉吟,随后想到什么,眉头微蹙,忍不住询问:“你先是问了百姓,紧接着又问了圣上,你问的是……天下。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会是想……颠覆皇权吧?” 沈昭似乎没有想到她那么敏锐,对上她诧异的神情,他顺势问道:“若我说是呢?” 顾乔眉心一跳,随后立即缩了手,往后坐去,冷眼看着他讲道:“那你去吧,不过以后就不用找我了。” “我以为我干什么你都是支持我的。”沈昭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顾乔烦躁地站起身来,然后讲道:“不要,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就算了,当了帝王更是,三宫六院,就算你不想,也会有朝臣塞给你,我才不要与那些女人争你一个。若是如此,你去吧,我独自美丽哼哼!还有,虽然我对皇权没什么敬畏感,但是你自己看看,你身后沈氏的列祖列宗,他们全是忠君爱国之人,你这样做,会背上千古骂名,会让你们沈氏一族蒙羞的。” “忠君爱国。”沈昭咀嚼着这几个字,然后忍不住问道:“他们是忠君爱国之士,可被他们爱戴拥护的人,又做了什么呢?” “什么意思?”顾乔问。 沈昭垂眸,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然后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我爹自幼双腿残疾、不良于行,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顾乔突然不敢听那答案,以至于她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为什么?” “因为他还在我祖母肚子里的时候,就遭到了来自他舅舅的毒害。” 顾乔整个人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颓然坐在蒲团上的沈昭,整个人难以置信。 沈琏的舅舅,那岂不是先皇? 先皇和庄懋公主都是太皇太后膝下的儿女啊,他们是兄妹啊!先皇怎么会对自己亲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先皇并非太皇太后亲生。”沈昭抿了抿唇,随后讲道,“当年太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因为膝下只有我祖母一个女儿,恰好婉嫔因为难产,在生下七皇子后就撒手人寰,所以太皇太后便将七皇子养在了膝下。我特意让顾晓去查了,宫中曾有流言,说当初婉嫔之死是太皇太后下的手,目的是去母留子。” 顾乔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颤抖着接道:“所以,先皇对太皇太后心中有恨,一直隐忍不发,然后对太皇太后最心爱的女儿下了手?” “去母留子只是宫中流言,不知真假。但先皇下手,必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当年沈家军威势震天,我祖父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这份荣耀,甚至让他娶到了大熙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先皇大概也是怕他功高震主,所以……” 顾乔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同时有些疑惑,“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怀有疑惑,恰好那日我出红疹在太皇太后的偏殿治疗,太皇太后以为我睡着了,与身边的心腹交谈,被我听见了。正因为我爹已经被先帝害过,太皇太后担心我这事牵扯沈珙,圣上为了保住沈珙一家让我受委屈,所以才坚持让高公公全程监督这个案件的进展。” 他将拳头紧握,眼里蓄满了恨意。 “当年我祖父与祖母鹣鲽情深,先帝下毒,原本是想毒死我祖母,也借此达到让我祖父心智大乱、一蹶不振的效果,却不曾想我祖母怀有身孕,这毒便转移了一些到了胎儿身上。两人分担,以至于我祖母竟然活了下来,还生下了我父亲。只是两人的身体都变得孱弱不堪,而我祖母后来因为毒发猝死,我爹则因为毒发,在六岁的时候双腿彻底废掉。” 沈昭想到那日躺在太皇太后偏殿,听到太皇太后垂泪哭泣讲述这一段往事时的场景。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住才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顾乔立即蹲下身去,将他牢牢抱住。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能用紧密的怀抱表达无论怎样她都在他身边。 “乔儿,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要去随州吗?为什么会有高僧替我占卜,说我八字太弱,一周岁之前不宜对外公布我的存在吗?”沈昭连续问道。 明明是炎炎夏日,顾乔却感觉自己仿佛抱了一个冰块,她鼻头酸涩,摇了摇头。 沈昭继续讲道:“那是因为我爹的腿脚在我娘的治疗下已经日渐有了起色,但他们害怕被先皇知道,所以不得已避到了随州。等到生了我,他们更是不敢透露出任何风声,于是胡诌了高僧的占卜之言。” 所有的真相在这一刻被掀开了来,抖落了一层层尘土,最后那真面目却是如此残酷。 可更令人想不到的是—— 第657章 同床共枕(三更) “还有沈珙,他是先皇特意为我祖父挑选的继子。” 顾乔只觉得寒意蹿到了背脊。 这就是皇家。 无情又残忍的皇家! 就因为沈家功高震主,就因为皇帝的猜忌,所以…… 顾乔紧紧地抱着沈昭,只觉得他如今还活着,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也终于明白顾睿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沈珙了。 因为沈珙是先皇亲自挑选的人,沈珙对世子沈琏做的那些事,这其中未必没有先皇的授意。 所以沈珙必然是坚定无疑的保皇派。 圣上作为先皇指定的继承人,自然也会信赖和看重沈珙。 顾睿想当纯臣,所以选择了同样作为保皇派的沈珙作为倚靠。 她也终于知晓,为何沈昭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因为他的仇人不仅仅是沈珙一家,更是——沈珙背后的皇权! “乔儿,我该怎么办,我好想提剑闯进皇陵,将先皇鞭尸,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沈昭痛苦地说道。 顾乔能够感受到他抱着自己时胳膊在用力,那力道宣泄着他的痛苦和他的挣扎。 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说出颠覆皇权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君不君,臣何臣? 现在那龙椅上坐着的可是先皇的亲儿子! 是仇人的儿子!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何况先皇可不仅仅是杀了他的父亲,还造成了他祖母的死亡,甚至还有他的母亲以及他祖父的死亡…… 要知道,他祖父最终还是因为守护这片山河,旧疾复发才死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我盲目寻仇,沈氏一门忠烈、满门名声,便尽数葬送在我手中。可此仇不报,我同样愧为沈氏子孙,我……”沈昭陷入了一个无解命题中。 “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顾乔郑重讲道。 这一刻,她没有家国大义,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人,她只想不管不顾地支持她爱的男人。 即便颠覆天下,会带来狼烟四起,会造成百姓流离失所,会让这天下饿殍遍野、尸山血海,可她统统都不想去考虑。 她只想抱住此时此刻孱弱无助、冰冷痛苦的他。 烛火摇曳,顾乔抱着如冰块一般的人,再看向那些映着冷光的牌位,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如果是她,她该如何选择呢? 她也不知道。 只觉得整个人悲从中来,被令人窒息的洪流淹没。 从祠堂出来后,两人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都没有说话。 直到来到落乔院门口,两人才分开。 顾乔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甚至有些难以想象,从太皇太后大寿到今日,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独自一人是怎样过来的。 “小姐,夜深了。”芸娘喊道。 顾乔这才抬步进了院子。 府中的婢女见她归来,立即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你腿上有伤,随意擦拭一下便赶紧休息吧。”芸娘提醒道。 “好,你让她们退下吧,我一个人就行。”顾乔不喜欢有人伺候,遂讲道。 芸娘知晓她的规矩,立即打发了丫鬟们下去,然后又将房门掩好。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顾乔才上了床休息。 原以为今日知晓这么多事她会睡不着,却不知道是不是一路奔波太累的原因,没过多久她就睡了过去,以至于连屋外的动静都没听见。 “谁!” 屋外,芸娘出招凌厉,招招带风、咄咄逼人。 黑暗里,夜访者竟然身手敏捷,见招拆招、闪躲及时,然后连忙压低了声音回道:“是我!” “沈公子?”芸娘愣住,连忙收了招势。 这三更半夜放,沈昭怎么来了? 来了就算了,竟然不敲门而是翻窗而入,这…… “为小姐清誉着想,沈公子还是请回吧。”芸娘立即讲道。 这个时间段,除了偷香窃玉,芸娘不做他想。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她。”沈昭也觉得自己糊涂了,竟然忘了顾乔身边还有会武的芸娘守着,这样闯进来被别人拦了个正着,还真是……挺尴尬的。 “小姐一切都好,公子若是想见她,明日清晨过来也是一样的。”芸娘回道。 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顾乔毕竟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她既然被梅氏他们信任,负责保护顾乔,自然不可能放任沈昭进去。 沈昭今日心绪不宁,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言,直接一挥衣袖,“那我就不客气了。” 芸娘正要伸手格挡,却敏锐的闻到了一阵香味。 当她想要屏住呼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她只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的意识就变得混沌起来。 “你……” “得罪了。”沈昭伸手将昏倒的芸娘扶住,然后将她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紧接着他抬步朝内室走了进去。 天上一轮新月,洒下朦胧的微光。 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沈昭看着抱着被子酣睡的人儿,心中微定。 回去后他辗转难眠,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来到了她的落乔院。 “乔儿。”他轻轻地喊道,然后伸手替她将耳边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感觉到痒,顾乔在睡梦中挥手一巴掌就给拍开了,然后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拱了拱被子。 沈昭抬起被拍开的手笑了笑,然后帮她理了一下被子。 许是天气太过闷热,她已经把被子全部给踢到了一旁,连腹部都不曾盖住。 谁知道就在他俯身下去扯被子的时候,她突然在睡梦里嘟囔了一句沈昭。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昭动作一僵,等他再回神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她握住,放到了她的脸颊旁。 沈昭唇角微微弯了弯,察觉到手心下细腻温热的肌肤,只觉得心也柔软得一塌糊涂。 就这般坐了许久,直到他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他才试图收回手,结果她却不肯松开,还翻身过来,将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一些。 沈昭微愣,手臂被她抱着,身体微斜,最后索性躺了上去,和衣而卧,睡到了她的身侧。 下一瞬,她便如八爪鱼似的黏了上来,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睡着。 沈昭忍不住轻声唤道:“乔儿?” 奈何怀里的人睡得十分香甜,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沈昭只能伸手搂着她,不知不觉,自己也睡了过去。 黑夜里,顾乔睁开眸子,望着他沉睡的容颜,在心中轻叹了口气,随后重新闭上双眼,伸手愈发抱紧了他,这才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 第658章 兄妹团聚,可爱蓁蓁(四更) 一夜无梦。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不见沈昭的踪迹。 顾乔摸了摸旁边的床榻,连被窝都是凉的,便知道他早就起了。 若非她昨夜在挥手拍开他的时候就醒了,或许她都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小姐,昨夜……”芸娘看向顾乔,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对不住你了,芸娘。”顾乔立即讲道。 芸娘见顾乔面色淡然,便知道应该没发生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讲道:“沈公子也是,太胡来了。” “他估计就是睡不着吧,若是日后他来,你便装作看不见好了。” “小姐?”芸娘惊讶。 “放心,他不会逾矩的。” 既然顾乔都这般说了,芸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沈昭又过来了。 “按着时间,午时左右顾大人他们就该到了,所以还有一上午的时间,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到处逛逛。”沈昭问道。 顾乔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要侍疾吗?怎么有时间的?” “太皇太后特意让我回来的,毕竟我们是未婚夫妻,顾大人是我名义上的未来岳父,你们回来我自然要去迎接。”沈昭回道。 “原来如此。” “对了,你做好准备,到时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肯定会召你进宫。” “进宫?”顾乔又开始紧张了。 “不怕,还有我呢,而且太皇太后很慈祥的。”沈昭安慰道。 话虽如此,顾乔却还是害怕,毕竟能在腥风血雨里笑到最后的女人,又岂是寻常人等? 吃过早膳后,顾乔并没有去游玩,而是带着沈昭去了十里香铺子。 自从十里香成为贡酒后,梅执勇就在帝京城盘下了铺子,专营十里香。 旁边挨着的铺子更是销售他们十里庄旗下的榨菜、辣酱等一应特产,生意也非常火爆。 “你还真是闲不下来,现下只有我们俩,日后再来巡视铺子不行吗?”沈昭无奈道。 顾乔摇头,“那可不行,就得今日。” “为何?” “因为——” 正说着,顾乔就听到了院墙外传来的喧闹的声音。 沈昭身体略微一僵,“这、这是?” 顾乔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兴奋地讲道:“给你的惊喜。” 随后她走上前去,与小厮一起打开了院门,然后就瞧见梅执勇他们已经下了马车。 “小晚!”顾乔激动不已。 几年未见,沈晚不再像当初那般瘦削,体态略微丰盈了一些。 听到顾乔叫她,她一回眸,当真是明眸皓雪,美丽得不可方物。 这样的美丽,必然是婚姻生活十分美满幸福才能有的。 “巧儿姐!”沈晚见到顾乔,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随后,她就瞧见沈昭抬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与顾乔一起站到了院门口的台阶上。 “哥?” “小晚。” 兄妹三年未见,瞬间眼眶湿润。 “娘亲,他们是谁啊?”梳着双丫髻的梅蓁蓁牵着沈晚的手,歪着头好奇的问道,小奶音简直萌得不要不要的。 奈何沈晚情绪正激动,早已控制不住捂住嘴哭了起来。 “娘亲,你怎么哭了呀?”梅蓁蓁抱着沈晚的腿,仰头问道,然后朝沈晚的手上吹气,“蓁蓁给娘亲呼呼,娘亲不哭好不好?” 沈晚眼泪决堤,明明重逢那么开心的事情,她也想笑着相聚,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沈昭已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然后一把将地上的梅蓁蓁抱了起来,回道:“蓁蓁,我是舅舅啊。” “舅舅?你就是在帝京城做官的状元舅舅!”梅蓁蓁顿时瞪大了眼睛瞧着沈昭。 沈昭点头点头,然后将帕子递给了梅蓁蓁,说道:“我们给娘亲擦擦眼泪,让娘亲不要哭了好不好?” “好啊。”梅蓁蓁一点儿都不认生,立即拿起沈昭的帕子,然后听话地朝沈晚的脸上抹去。 沈昭单手抱着梅蓁蓁,另一只手摸了摸沈晚的头顶,安慰道:“都当娘的人了,怎么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沈晚被他摸头,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每次受了委屈,他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他总是挡在她身前,总是护着她,总是把吃的留给她…… 这是她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啊。 霎时间,她哪里还忍得住,立即扑到他怀里,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抱住他。 “哥哥!”她的眼泪彻底开了闸。 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即便他们不是亲兄妹,可却胜似亲兄妹,这三年的分别实在是太长太长,让她都快模糊了他的模样。 顾乔站在旁边也跟擦拭眼泪。 她与沈昭分别了多久,沈晚就与沈昭分别了多久。 一个是帝京与肃州,一个是帝京与随州,同样都是相隔千里。 而她知道,沈昭除了想见到她之外,最想见的必定是沈晚。 所以她与梅执勇私下里约好了时间,两头瞒着,让他们兄妹在帝京城第一时间相聚。 “娘亲,不哭。”梅蓁蓁伸着小胖手,也学着沈昭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沈晚的头。 顾乔瞧见这一幕,顿时破涕为笑。 “小蓁蓁,姨母抱抱好不好?”她朝梅蓁蓁伸出手去。 “姨母?”小家伙的注意力被顾乔吸引,然后歪着头想了想,随后眼睛一亮,立即讲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在肃州做辣酱的姨姨!” 做辣酱的姨姨可还行? 不过这声小奶音的“姨姨”真的好萌,顾乔心都化了。 她彻底被逗笑,连忙伸手将她直接抱了过来,好让沈昭兄妹得以叙旧。 “那蓁蓁尝过姨姨做的辣酱吗?”她笑着问道。 小家伙连忙讲道:“辣。” 说完还伸出舌头哈气,绘声绘色地演绎被辣后的反应。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她这个小活宝给逗笑了。 “表妹,我来吧,她现在可重了。”梅执恕怕顾乔抱不动,立即上前讲道。 哪知道人精的小朋友立即从顾乔怀里挣脱,也不要梅执恕抱,而是讲道:“我已经三岁了,可以不用抱的,能自己走的。” “哟,这么厉害!”顾乔立即笑道。 “嗯嗯。”小家伙点头,紧接着煞有其事地讲道,“再说了,抱着多热啊。” “哈哈哈哈!”霎时间,众人忍俊不禁。 “行了,都进去吧,有话咱们去家里说。”梅涣青立即讲道。 第659章 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五更) “舅舅!舅母!”顾乔立即甜甜的喊道,然后去到了他们身侧。 她亲昵地挽着田氏的手,然后笑道:“好久没见你们了。” “可不是,我家巧儿都变成大姑娘了。”田氏回道。 顾乔立即接话,纠正道:“舅母,我现在可不是大姑娘,而是——老姑娘了,哈哈哈。” “你个丫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梅涣青戳了戳她的脑门。 顾乔吐了吐舌头,分外俏皮。 随后她又看向旁边的伍秀兰,甜甜的喊了一声“秀姨”。 “你这个丫头,倒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伍秀兰摇头笑叹。 顾乔连忙走过去挽住她的胳膊,悄声问道:“真的吗?你不觉得我黑了吗?” “好像……真有点儿。上次给你说的那法子,你试了没?还有,肃州的牛乳你喝了没,多喝牛乳也能变白的。”伍秀兰立即讲道。 “喝了,但是抵不住晒啊。上次你说的那个敷脸的法子我也试了,真的有效,不然你现在看到我,绝对更黑。不过秀姨,你真厉害啊,竟然这些秘法都知道?” “哪个女人不爱美?”伍秀兰朝她挑了挑眉。 “哦!”顾乔煞有介事的点头。 两人正在嘀咕,梅执勇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所有人都喊了,我呢?” 顾乔偏头就瞧见他走到了自己身侧,不免笑道:“你经常见,可以忽略。” “什么经常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四月!” “那我还和秀姨三年没见了呢,你一边儿去吧。” 被嫌弃的梅执勇顿时摇头叹息:“早知道就不帮你了。” “帮我什么,二表哥,你帮的明明是你大嫂啊。”顾乔赖账。 梅执勇还想说什么,梅执恕就将他拉开了,笑着讲道:“执勇,这次是我和你大嫂欠你一个人情,回头我让你大嫂帮你好好物色一下合适的姑娘,帮你把婚姻大事落实。” “别,不用报答,真的!”梅执勇听到这话,立即严词拒绝,然后脚底抹油就跑了。 梅执让立即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然后走到了顾乔身侧,喊道:“表姐。” “天呐,我们家执让都长这么高了?”顾乔惊讶。 不过三年未见,梅执让拔高了两个个头,都比她高了。 “可不是,巧儿表姐再不回来,估计我们在街上遇到,表姐都认不出我了。”梅执让笑道。 “那可不是!” 一家人一边闲话一边进了院子。 “对了舅舅,你们都过来了,十里庄谁照看呢?”顾乔好奇。 “陆夫人怀了身孕,又怕热,陆少就带着她搬到了十里庄消暑,正好托陆少看着。再说了,还有你外叔祖和你三外祖母他们呢。”梅涣青回道。 杨氏因为年纪大了,不想舟车劳顿,所以就没有一起过来。 正好与梅崇岭一起留在了十里庄,帮忙看着庄子。 梅执勇补充道:“如今十里庄的运营模式已经十分成熟,即便我们都不在,白管事也能处理好事务,只不过有个当家人在,比较方便拿主意而已。” “那倒是,我好想回去吃水果啊,我就光种了,都没尝过果子的味道。”顾乔语气里颇为遗憾。 梅涣青立即讲道:“明年端午回去,从端午的李子一直吃到金秋的梨,包你吃个饱。” “嗯!”顾乔当即点头。 等到了院子里,行李什么的都有十里香的掌柜和伙计帮忙搬进来,他们自然不用操心,一家人聚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 沈晚仍有些情绪激荡,沈昭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把她安抚好,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梅执恕见状,立即走上前来,然后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心。 “不哭了啊,蓁蓁看着呢,一会儿该笑话你这个娘亲了。” 听到这话,沈晚才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顿时羞赧不已。 梅执恕冲沈昭笑了笑,然后掏出了帕子替她把眼泪擦拭干净。 沈昭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唇角微抿。 “吃醋了?”顾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沈昭的唇角抿得更紧了一些。 自家的白菜被梅执恕给拱了,虽然两人已经成婚几年孩子都有了,但当哥哥的瞧见两人亲密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吃味。 顾乔顿时掩着嘴唇偷笑,见他还真的较上劲了,不免踮脚,然后凑到他耳边讲道:“行啦行啦,他们的妹子不也被你拐走了吗?打平了。” 沈昭闻言,偏头就看到她嬉笑的模样,紧绷的面容这才缓和了些,露出了笑意。 “开心了?”顾乔柔声问道。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哄小朋友似的。 万万没想到沈昭还挺配合,竟然点了头。 等到众人安置妥当,又由沈昭这个东道主做客,请众人去了醉仙居吃午饭。 吃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团聚。 等到吃完饭后,梅执勇他们回了十里香,顾乔想着梅氏也要回来,反正她有令牌,什么时候回顾府并不重要,所以她索性在十里香呆到了梅氏过来。 梅氏与梅涣青三年不见,兄妹二人自然也是好一番抱头痛哭,竟然比离别的时候还要激动一些。 或许是分别,让大家更明白了相聚的不易。 接着梅氏又拉着沈昭和沈晚两兄妹,问了许多话。 这都是她最牵肠挂肚的孩子啊。 顾乔瞧见时间已经晚了,这才提出了要回顾府,虽然很煞风景,但是她相信这种状况一定不会持续太久的。 沈昭则负责将她送过去。 “我不想你去。”马车上,顾乔撅嘴,满脸的不高兴。 “为什么?” “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那个顾玥,竟然还打着你的主意。我才不想你去顾府被她瞧见。”顾乔冷哼了一声。 “可我到了,不去拜访顾大人就算了,不去瞧瞧奶奶怎么行?”沈昭回道。 “也是啊,奶奶可想你了……”顾乔叹气,随后想到什么,又道,“要不然你到时候飞檐走壁,晚上来?” “那我怕是要被顾府的家仆打出去,再说了,明明可以作为贵客走大门,我为什么要变成飞贼走高墙?” “那你昨天回家为什么要走墙?” 第660章 又被大马蜂蛰了,顾乔毒舌(六更) “那还不是某人面皮薄?走墙能更快到国公府。早知道我就走正门好了,让大家都看看——” “才不是,肯定是你抱不动了,哼!” “要不试试?当我这些年武艺白练了?”沈昭突然凑近。 顾乔连忙推他,“我开玩笑的了。不过顾凌是武状元,要真论起武艺,你俩到底谁更厉害啊?” “顾乔?”沈昭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异常。 顾乔感觉头皮一紧,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求饶,“我什么都没说!” 但为时已晚。 “不会说话就别说。”沈昭说完俯身以吻封箴。 半晌,顾乔缩在马车角落,伸手挡着嘴唇,气鼓鼓地看着他。 沈昭瞧见她跟只小仓鼠似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红唇更是水润诱人,顿时又忍不住逼近。 顾乔连忙伸手撑住他的胸膛,腮帮鼓着,含糊地说出了她的抗议,“干嘛,我已经不说话了。” 沈昭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扣在了马车车壁上,眉梢微挑,眸光微暗,回道:“既然不说话,正好可以干点儿别的,不然就浪费了。” 浪费你个大头鬼啊! 但是顾乔此刻已经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沈昭胡作非为了。 一盏茶后,顾乔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红烧鱼,从脖子到脸全部涨红,红唇更是鲜艳欲滴。 她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嘀咕道:“大马蜂!” 沈昭伸手碰了碰她的唇,被她躲过。 随后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这只马蜂是有点儿厉害。” 顾乔:“……” 被某个人的厚颜无耻惊到,她只能回以一个白眼。 终于,马车来到了顾府。 沈昭亲自替她戴上锥帽,然后两人一起下了马车。 有了令牌,两人很快被顾府的家丁迎了进去。 门房的人显然极有眼力见,瞧见沈昭,就猜到了顾乔的身份,立即说道:“是大小姐吧,老爷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在后院整顿,一会儿会到花厅这边用晚膳。大小姐是先去院子里休息,还是直接在花厅等待。” “他们还有多久过来?”顾乔问。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原定的是酉时四刻。” “酉时四刻?那我直接去花厅吧。” “这边,大小姐请,沈公子请——”家丁立即带着两人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沿路走来,顾乔不动声色的打量,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顾睿这个人真的是是虚伪到家了。 明明那么有钱,但是无论是顾府的建筑还是花草树木乃至于一应摆件,无不透露出一种“质朴”,说难听一些就是寒酸。 这有必要吗? 再说朝中许多大臣都知道琉璃坊是他的啊。 顾乔又想到了她假装陆少祈的婢女,第一次在随州城外十里亭看到顾睿的场景。 那时候他就是从一辆破旧朴素的马车上下来的,而且当时大家对顾睿的风评是什么? ——两袖清风、朴素清廉、不喜奢靡之风。 这若是放到一个真正的读书人身上,顾乔是绝对信的,但顾睿很显然不是啊,他本质上其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官场老油子啊! 顾乔只能想到一个词——虚伪。 “虚伪。”想到她就忍不住吐槽。 “这世上人有千面,尤其是官场上,更是人人假面。顾大人出身苦寒,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营造更好的官声罢了,也不稀奇。”沈昭为她解惑。 顾乔撅了撅嘴巴,不置一词。 不过想到什么,她不免扭头看向沈昭,好奇道:“那你呢,你在朝堂上又是怎样一副面孔?” 沈昭挑眉,认真想了想,回道:“大约是弱小无助、内敛沉默、不通人情世故吧。” 顾乔每听到一个词,眉头就皱紧一分。 弱小? 无助? 还内敛沉默? 更不通人情世故? 这还是她认识的沈昭吗? 虽然和不熟悉的人他确实没什么话,但他并不内敛啊,他只是懒得浪费口舌而已。 这哥们是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人设啊! “厉害了。”她立即吞了一下口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逗你玩的。”沈昭抓住了她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道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顾乔闻声扭转头去,就瞧见顾玥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那副凶恶的嘴脸,俨然宫里恪守宫规的严厉老嬷嬷。 “我牵我未婚夫的手怎么了?你嫉妒啊?”顾乔说着还特意与沈昭十指相扣。 既然沈昭都来了,还被顾玥瞧见了,那就气死顾玥好了。 “你!你不知羞耻!”顾玥顿时怒骂道。 “嘘,别乱说,一会儿别人传出去了哦。要知道现在我可是顾府大小姐,我若不知羞,也会带累你的名声,让你这个二小姐嫁不出去哦。毕竟我已经找着下落了,而你还没有哦。” “你!”瞧见顾乔那矫揉造作的模样,顾玥只觉得一口鲜血梗在了喉头,还有些腥甜。 更气人的是—— “我才是顾府的大小姐,你想当顾府的大小姐,做梦吧你!”她怒吼道。 想到那二小姐的称呼,顾玥就气得浑身发抖。 “啧啧。”顾乔不禁摇头。 “你摇什么头?”顾玥指着她。 “我只是觉得,三年了,没想到这三年来你只长了个子没长脑子,就连——”顾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续道,“就连胸也没怎么长,啧啧,真是可怜啊。” “咳咳!”沈昭忍不住清了一下嗓子,连忙抬头望天。 顾玥也脸色爆红,万万没有想到顾乔竟然这般不知羞耻,直接说出这等骇人之语来! 但扫了一眼顾乔襦裙那里的饱满,再扫一眼自己平坦的前胸,她顿时气得眼睛通红,再瞧见沈昭就在旁边,顿时羞愤不已,只能转身就跑。 只是跑到一半就撞上了朝花厅赶来的顾睿。 顾睿瞧见她横冲直撞,连忙一把拽住她,看到她头发都散乱了,更是不悦。 “这是在做什么?”他冷声问道。 顾玥抿着唇,满脸委屈。 顾玥身后的丫鬟立即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第661章 顾睿的后院大赏(七更) “马上吃饭了,还去哪儿?回去。”顾睿讲道。 “我不去。”顾玥咬紧了腮帮。 “不去?” “有顾巧儿没我,有我没有顾巧儿!她算什么,竟然也自称顾家大小姐。爹爹,我才是大小姐,我才是!”顾玥不忿地喊道。 “啪”的一声,一声脆亮的耳光响彻天际。 顾玥直接被扇倒在地,她顿时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顾睿,“爹爹?” “这几年让你静心养性,结果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哪还有半分顾家小姐的端庄模样!” 提到端庄顾玥就炸了,“那顾巧儿她就端庄了吗,她刚才竟然说、说我——” “说你什么?” 顾玥却是无法像顾乔那般宣之于口。 但她马上想到了什么,立即讲道:“她和沈公子拉拉扯扯的,简直就是有损门风!” “有损门风?顾家的门风吗?那就是说你承认我是顾家大小姐了咯?”顾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顾玥一噎。 若说承认,她还争什么? 可若是不承认,顾巧儿既与她顾府没什么关系,她何须计较。 顾睿看到她趴在地上六神无主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窝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蠢东西,立即对旁边的婢女喊道:“还不快将小姐扶下去,整理仪容,然后赶紧让她过来吃饭。” “是!小姐,我们走吧。”婢女劝道。 顾玥瞧见她父亲眼里的厌恶,心中一紧,只得咬紧了嘴唇,然后跟着婢女退了下去。 “二姐。”顾枢忍不住担忧道。 顾玥脚步一顿,并未感受到来自弟弟的关心,而是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顾枢陡然意识到自己叫了什么,面对她凶恶的面孔,立即往后瑟缩了一下。 顾玥难以置信,望着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望向顾乔的方向,只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 “三弟你——” “还不快回去!”顾睿吼道。 顾玥的话音卡在了喉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挣脱了婢女的手,立即气道:“我不吃了!”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往前走了。 顾乔听到这句话,甚为满意。 她走了更好,不然影响她食欲,而且与智商这样成问题的人同桌吃饭,她怕也拉低自己的智商。 顾睿抬眸扫到她的神情,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顾乔来到了顾府后,这府中肯定会不得消停,果不其然,这才回来第一天就杠上了。 “走吧,你奶奶都饿了。”顾睿无奈地喊道。 只是这一顿饭注定吃不安宁,刚落座,还不等动筷子,顾睿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小妾就纷至沓来、粉墨登场。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顾睿这些小妾的人数…… “一、二、三……八、九?”顾乔数了一下,竟然整整九个! 而且不确定是不是还有人没来。 自从赵氏死后,这府中的小妾们没了母老虎坐镇,一个个就宛若度过了寒冬、迎来春日的花儿,又开始恢复生机、争奇斗艳。 眼下赏花人来了,自是要逮住机会,好好表现了。 顾乔算是发现了,顾睿这些小妾,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要颜有颜,要身段有身段,这要放在现代,都能组团出道了。 从天仙到妖精,从端庄到妖娆,从冷美人到林黛玉,真是……各种款式都有啊。 “呵呵。”她忍不住冷笑两声,霎时间明白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了,还真是不用吃饭了,光看这些美人就够饱的了。 而且这些美人还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从顾睿下手的,更有去讨好她奶奶的,还有——把她作为突破口的。 “大小姐远道而来,想必对帝京城多有好奇,这是我特意为你搜寻来的《帝京风物》,大小姐可以看一看。” 厉害啊,竟然知道投其所好,知晓她喜欢游记和这种与风土人情有关的东西。 一看就是做了功课的! “那就多谢了。”顾乔应道。 反正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行了行了,谁让你们过来的,都回去。老太太喜欢清净,以后没事别来打扰。”顾睿拉着脸讲道。 不知为何,被顾乔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还有顾婆子,全程拉着一张脸,目光更是冷漠冰凉。 顾睿不怕老人家有想法,就是经不住念叨,所以干脆将人全部赶走了。 等人走后,花厅里仍然残留着姨娘们的香风,顾乔都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她也是佩服顾睿,他怎么受得了的?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三妻四妾?坐拥齐人之福?”她忍不住在桌子下拧了一把沈昭的大腿。 沈昭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他连忙低声讲道:“此生有你一人足矣。” “真的?” “真的。” “你要是敢撒谎,我以后就一刀——嗯哼!” 沈昭瞧见她杀意凛然的眼神,就知道她不是在说笑,顿时头皮一紧,连忙应道,“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还差不多。” …… 顾睿正好坐在沈昭旁边,将两个小年轻的话尽收耳底,顿时:“……” 他似乎有些明白他这个女儿对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敌意了。 大概在她的眼里,他就是她们女生口中所说的那种渣男吧。 可在他眼里,她都已经穿到了古代,还抱有这种想法,简直不要太可笑。 这里三妻四妾本就是合法的,他合乎律法、合乎人伦,又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都穿越了,自然要遵守这里的规则,这里又不是现代。 再说了,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既然有机会在这个世界大展宏图、重获新生,为什么不活得痛快一些?将曾经那些不敢想的、做不到的,全部都实现? 美酒、佳肴、金钱、美人……还有极致的权势。 想到权势,他的眸光略微暗了一些。 总有一天,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给任何人说的。 这一场家宴,自然不如中午那一顿吃得畅快舒服。 饭后,顾乔将沈昭送走,然后去了顾婆子的院子。 第662章 偷偷祭拜,令人心酸(八更) 虽然顾睿帮她安排了院子,但是顾乔不喜欢这种要见她奶奶还要隔着两个院子,并且身边还有人伺候的感觉。 她干脆黏在了顾婆子的身上,不肯与她分开。 “多大的人了?”顾婆子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我这算什么,你是没瞧见小晚,都当娘的人了,今天哭得那叫一个……” “我都好久没有瞧见小晚了,找个时间,我也想去看看大家。”顾婆子眼里也满是思念,又特意补充道,“还有蓁蓁。” “好啊,那就明天!天呐,奶奶,你都不知道小蓁蓁有多可爱,她叫我姨姨,简直快把我萌化了,姨姨,太乖了!” “萌化?” “就是心都化了,奶奶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顾乔忍不住拉着顾婆子讲起了她们白日里重逢的场景。 烛火摇曳,祖孙俩的声音时不时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还夹着断断续续的笑声。 夜,渐渐深了。 翌日一早,顾乔贪睡,醒来的时候顾婆子早就吃好了早膳。 顾睿一早就上朝去了,已经吩咐了管家,若是顾婆子她们要出行,派人专程跟着。 顾乔也不客气,立即提出了要去十里香的要求。 顾枢和顾棠暂时还没有上学,顾枢就是个小尾巴,立即拉着顾乔的衣服,也要跟着去。 顾棠也要跟着,这就让顾乔有些意外了。 顾乔上下扫了一眼顾棠,略微沉吟,随后应了。 等到了十里香后,瞧见顾乔他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顾棠便说想带弟弟上街去买顾枢最喜欢吃的那家老字号的点心。 “行,那我让人和你们一起去。”顾乔讲道。 “不用麻烦,帝京城我认识路。”顾棠拒绝了她的提议。 顾乔知道顾棠很有主意,遂不再说什么,只叮嘱他注意安全。 等人走后,她立即对芸娘说道:“去跟着他们,别让人发现。” “是。”芸娘立即退了下去。 而屋内,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一个时辰后,芸娘回到了十里香铺子。 顾乔瞧见她的身影,立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然后来到了屋檐下。 “小姐,顾棠带着顾枢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然后两人出了城。” “出城?去了哪里?” “一片坟地,不是乱葬岗,应该是有钱人家收敛那些不能入祖坟的尸首的地方。我等他们祭拜后过去特意去看了,是赵氏的坟墓。” 顾乔听到这话,一瞬间心情有些复杂。 这两兄弟…… 时隔三年,这两兄弟不言不语,但怕是比顾玥这个在京城的人都还惦记着赵氏。 赵氏生了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不过…… 想到顾棠和顾枢有那么一个爹,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替他们感到悲哀起来。 她反正是穿越客,这抹灵魂从来不曾承认过顾睿是她的爹,而且作为女儿家,早晚出嫁摆脱顾睿的束缚,可顾棠兄弟却不一样。 这辈子,按照大熙朝重孝的规矩,他们怕永远都无法与顾睿割断关系。 譬如今日,就连祭拜自己的娘亲,都只能如此偷偷摸摸,真是…… 正想着,兄弟俩就从前院绕了过来。 两人手中还捧着纸袋,里面装着刚出炉的热乎的糕点。 “大姐,这是给你们买的,老李记的点心,最纯正的,快尝尝。”顾棠说道。 顾枢眼眶还有些微红,他站在顾棠身后,垂眸瞧着地砖。 “他怎么了?”顾乔问。 顾棠笑着回道:“他冰糖葫芦掉地上了,所以就哭了,不用理他。” 顾乔听着这天衣无缝的解释,再看向顾棠递过来的吃食,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谢谢啊,早就听说这点心很有名了。”她笑着接过点心,然后又拿过去与梅执勇他们分享。 不但如此,她将点心放下后,还特意走过来将顾棠和顾枢带了过去,讲道:“这是我两个弟弟给你们带的,可不能白吃啊。尤其是你,二表哥,往后再去到其他地方,遇到好玩的,记得给我两个弟弟带一份。” 梅执勇略微有些惊讶,因为顾乔这话,分明就是认可了顾棠和顾枢。 同样惊讶的还有梅执恕等人,唯有梅氏和顾婆子并不意外,毕竟这两个孩子也跟着她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长辈的恩怨是长辈的事,孩子不过是无辜的,她们无意和这两个孩子计较,至于如今接受,那也是顺其自然。 人毕竟是感性动物,便是一只小猫小狗养在身边久了也难免有感情,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而顾棠和顾枢听到顾乔的话,也微微愣住。 接下来,顾乔有意带着他们融入大家庭,大家也乐意接受,气氛很快变得融洽起来。 等大家一起回到府中,顾玥又发起了脾气,直接冲过来拧住顾棠的耳朵,“你们俩去哪里了,我们才是亲姐弟,你们是不是也被这个贱人迷惑了心智,还叫她大姐?” 顾乔正待说什么,顾婆子当先就不悦了,立即走过去拉开顾玥的手,训斥道:“玥儿,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了?奶奶你就是偏心,我在帝京这三年怎么过的你们知道吗?你们在肃州逍遥快活,一家和睦,甚至还把这个外人认成了亲姐,我呢?” 顾枢口直心快,立即反驳道:“当初是二姐你自己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肃州的。” 顾玥一噎,紧接着吼道:“那你们还惦记着我这个姐姐吗?” “那你又惦记我们,给我们写信了吗?”顾枢反问。 “你!” “枢儿。”顾棠伸手拉住了顾枢,劝道,“别和二姐吵。” “顾棠你什么意思?就连你也帮着顾巧儿是不是。你别忘了,当初就是她害死了娘!” 顾棠身体一震,随后看向顾玥,眸子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讲道:“是沈公子提出的诉状,那你为何还痴恋沈公子?” “我——” “娘亲的死,并非状告之人的错,也并非奶奶和大姐的罪。国朝律法,不得违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乎娘亲?” 第663章 太皇太后召见(九更) “好、好、好得很,好一个大义灭亲、正义凛然!你读的书把你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我真不敢相信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弟弟!”顾玥说完眼神恶狠狠地扫过顾棠、顾枢以及顾巧儿他们,仿佛这些人都是她的仇人,然后转身便跑了。 顾乔觉得无语,这顾玥脑袋被墙撞了吧,敢情全世界都欠着她? 不过从她身上也能看出赵氏教育的失败。 也是,赵府都要将顾玥的婚事当作交易,这样的人家家风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幸亏顾棠和顾枢这两个儿子没有让赵氏教养,早早就搬出去有了自己的独立院落,本该教育他们的顾睿又因为公务繁忙,所以大部分时间这两个孩子都是跟着先生,才没有长歪,且价值取向、人生信条也更偏向于古人的忠君爱国、重节守礼。 活脱脱就是两个典型的封建社会做官人家的小公子。 也不知道顾睿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刻意用他现代人的思维去影响他的孩子。 也幸亏没有影响,不然……想想都恐怖。 到了下午,顾睿终于回到了府中。 只是没想到他刚到府中就召了顾乔和顾玥过去。 原来太皇太后竟然指了一个教养嬷嬷过来,要教导顾乔规矩。 顾乔:“!” 但形势比人强,何况她若往后要站到沈昭身侧,就势必要学会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所谓的“规矩”更是社交的第一步,是必须要学的,所以她只能认命。 不过太皇太后特意指了一个教养嬷嬷过来,这又是何意? 是看重她,还是担心她这个小农女到时候进宫失了礼仪、丢了颜面? 至于顾玥,一脸的不情愿,但被教养嬷嬷教导过,将有助于她的名声更上层楼。 她已经十六了,留给她择婿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她根本反抗不过,也只能接受。 到了夜里,顾乔支起了窗户,坐在床上看书。 只是她却没有等到沈昭,而是等到了一封信。 顾乔将信拿到手中,疑惑道:“谁送来的?” 芸娘回道:“是沈公子身边的鹿山。鹿山说沈公子在宫中侍疾,无法出宫,又怕小姐心中担忧,所以特意传了信出来。” “原来是进宫去了。” 就说呢,太皇太后都把教养嬷嬷喊道她这里来了,沈昭这个正主怎么没点儿动静。 随后,顾乔打开了信件。 信上,沈昭讲了两件事,一件是顾睿升官,被擢升为户部右侍郎;一件就是教养嬷嬷。 他今日进宫,太皇太后本来准备直接召见她的,沈昭本想表达非她不可,让太皇太后召见的时候不要为难顾乔,结果起了反作用。 正好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中秋晚宴,朝臣们都要带着家眷进宫,太皇太后干脆决定那时候再召见她,正好用这段时间让嬷嬷教导她规矩,免得日后进宫出了差错。 沈昭写信来,一方面交代了前因后果,并且道歉,因为他知道她最不喜被规矩束缚;二来告知刘嬷嬷的喜好习惯,以免她踩到雷区。 顾乔想到太皇太后不管是对自己嫌弃也好,还是担忧也罢,总之这件事已成定局,且也是她的必修课,所以并没有沈昭担心的那般排斥。 翌日,顾乔早早就被叫了起来,与顾玥一起接受刘嬷嬷的教导。 她虚心求教,悟性高,一点就通,让刘嬷嬷有些诧异,不敢相信她竟是个在小山村里长大的农女。 反观顾玥,刘嬷嬷甚至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被调换了? 而顾玥一直被刘嬷嬷训斥,心态也崩了,但刘嬷嬷是宫中来人,所以她也不敢一走了之,只能哭兮兮的咬牙坚持。 几日下来,刘嬷嬷算是看出来了,这顾玥就是朽木不可雕。 她这次来到顾府就是为了顾巧儿而来,教导顾玥不过是因为顾睿的恳求,碍于情面顺手而为。 就顾玥这样的,走出去还不得把她的招牌砸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去找了顾睿,严词拒绝继续教导顾玥。 顾睿没有想到顾玥这般不争气,很是气恼,却只得将顾玥喊了回去。 没了顾玥,刘嬷嬷的教程终于步入正轨。 除了礼仪方面的教导,她还给顾乔梳理了帝京城勋贵人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他们的家族史。 这些看似家长里短的东西,却是往后顾乔作为“定国公府主母”必须要掌握的知识。 若是没有刘嬷嬷,她自己不知道要摸索多久。 顾乔这下是打心底里感激太皇太后,因为她老人家定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如此用心良苦。 一晃,就到了中秋晚宴。 顾乔作为正三品大员户部右侍郎顾睿的嫡女,自然能够出席晚宴。 但因为顾睿府中没有主事的主母,所以顾睿只能托同僚的夫人帮忙照看她和顾玥。 那是户部尚书的夫人杜氏,是个看上去就爽利大方的人,她还带着自家的两位千金。 两位千金与她们站在一处,眸光好奇的打量着顾乔。 顾乔也不在意。 沈昭三元及第,又是定国公府唯一的血脉,而自己已经“二十”高龄,还占着沈昭未婚妻的名分,想必是个人都会好奇。 她安安静静地跟着杜氏,然后在杜氏与其他贵夫人和小姐们打招呼的时候,心中默默的将这些人与刘嬷嬷给她说的那些一一对上。 杜氏只有两个女儿,这身后突然多了两个,自然不免向众人介绍一番。 顾乔记着刘嬷嬷教的规矩,一一行礼,态度不卑不亢、礼仪得体大方,顿时吸引了众位夫人的注意力。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旁边一个女官的眼中。 等到她与众人见礼完毕,以为能够松口气的时候,那个女官却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她走来,略微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说道:“这位就是顾大小姐吧,太皇太后召见,请随我来。” 顾乔心道:来了。 然后她还了一礼,也不多言,立即安静的跟着这位女官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女官肯定是太皇太后的人,做不得假,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664章 太皇太后的送命题(十更) 她跟在那女官身后,一路穿过宫门,绕过回廊,最终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园子里。 “顾大小姐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通禀后再来叫您。”女官讲道。 顾乔福了福,然后回道:“有劳姑娘了。” 女官也福了福,这才抬步离开。 顾乔立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的身侧是一张石桌,配着石凳,再远处是假山,遮挡了右侧的视线。 不远处有个荷塘,一座拱桥架在荷塘上,通往的方向应该就是太皇太后的寝殿。 池塘狭长,往右手边的方向蔓延过去,被假山遮挡,但是能够看到假山后面有亭子露了出来。 这个季节荷花已经开过了,池塘里只剩下些许莲蓬和零落的荷叶。 这会儿是下午,太阳正猛烈,顾乔站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儿浑身就冒出了细汗。 就这样在原地等待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都不曾看到方才那个女官回来,顾乔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看向远处的回廊和假山后的凉亭,心里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去这两个地方等待? 但最后她还是只是坐在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凳上,静静等候。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突然喧哗起来,随后顾乔就瞧见几名宫女从拱桥那头走了过来。 正想着会不会是来叫她的,变故就出现了,落在后面的两名宫女,其中一个突然装作要跌倒的模样,随后故意伸手一推,走在她旁边的宫女就从扶拦上摔了下去。 而推人的那名宫女还假意做出惊惶的神色,开始呼唤同伴救人,紧接着,附近的宫人立即朝那处涌去。 顾乔坐在石凳上,立即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拱桥那边好像争吵起来,落水的那个宫女指认,说自己是被推下去的,推人的宫女自然不肯承认,还柔弱地滴着泪水,不知道还以为落水的是她。 走在前面的宫人又没瞧见,所以这就成了一出闹剧。 很快,有人瞧见了坐在石桌旁的顾乔,连忙过来问她。 顾乔看着众人的目光,略微沉吟,回道:“方才你们几人在前,挡住了她们俩人,我自然是不曾瞧见。” “真的没有看见吗?”那个宫女拧起眉头,一脸不信。 “确实没有瞧见。”顾乔回道。 正在这时候,方才的女官终于出现了。 “大胆,竟敢在这里喧哗!”那女官一张脸拉着,不过和顾乔差不多的年纪,身上却自有一股威严。 她很快将当事人都训诫了一通,然后才来请顾乔。 “让顾大小姐久等了,顾大小姐请跟我来。”女官说道。 说完女官便转身往前走去。 只是一句“久等”,没有道歉,甚至连解释都没有,就将顾乔晾在太阳底下近半个时辰,换做泥人也该有两分脾气。 但是顾乔却没有说什么。 女官微微侧目,随后继续带着顾乔往前走去。 顾乔这才发现,她刚才呆的地方离太皇太后的寝宫远着呢!既然如此,这女官为何不让自己在近一些的、阴凉一些的地方等待?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被太阳晒出来的躁意强行压了下去。 “到了。” 不多时,两人终于来到了寝殿门口。 “顾大小姐请。”女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乔暗暗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迈步朝殿中走去。 她能够感受到殿中上首的方向坐得有人,却目不斜视,一步一步,然后来到了大殿中央。 “民女顾巧儿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说着她跪拜下去。 上首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沈昭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子璋拜见曾外祖母,曾外祖母万安!” 太皇太后立即笑了起来,指着他讲道:“来得还真是快啊,怕我欺负你未婚妻?” “子璋不敢!” “哀家看你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为何刚把人叫来,你就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行了,赐座。”太皇太后挥了挥手。 沈昭这才起身,并且还伸手去拉顾乔。 顾乔哪里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拉拉扯扯,立即拽着裙子站了起来。 今日为了赴宴,她穿得颇为隆重,沈昭将她身形晃动,不由分说地把住了她的胳膊。 顾乔愕然地偏头看向他,本想保持平静,奈何沈昭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呵呵!”上手的太皇太后见状反而笑了起来,“这小子,当哀家不存在呢!” 顾乔想要挣脱,沈昭却将顾乔的手抓得牢牢的,还笑着对太皇太后讲道:“曾外祖母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子璋能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念着,夫妻恩爱和睦、白头偕老,然后早早给您生一个玄孙吗?” “你这个小子,不害臊!快快快,把人拉上前让哀家仔细瞧瞧。”太皇太后讲道。 沈昭伸手牵住顾乔,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掌示意她别紧张。 顾乔的紧张果然消散了许多。 两人这才来到太皇太后跟前。 “巧儿是吧?过来,哀家瞅瞅。”太皇太后朝她招了招手。 顾乔走上前去,太皇太后立即拉起她的手,还当真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顾乔看到她那华丽的护甲,立即垂下眸子,乖巧地任由她打量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不过即便忐忑,她脸上也没有任何显现。 “天庭饱满,耳垂肥厚,是个福泽深厚的人。与子璋也有几分夫妻相,嗯,不错。”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乔适时的露出两分羞怯的神色。 谁知道下一瞬,太皇太后就问道:“方才在莲池,你可是真的没有看清那名宫女的所作所为?” 顾乔有些诧异,万万没有想到这话题转得如此快。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 她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随后她回道:“回禀太皇太后,方才民女想到即将得见太皇太后娘娘,心中正紧张不安,所以便不曾注意到那一幕。” “真不曾?” “确实不曾。” 第665章 跳水救人,四皇子(一更) “紧张不安?我看你倒是个处变不惊的。”太皇太后叹道,随后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告诫道,“记住你今日的答案。在这宫中,要想活着,便要做个瞎子和聋子,莫管闲事,才不会惹祸上身。” “是。”顾乔恭敬地应道,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意思? 刚才那些,难不成是太皇太后对她的考验? 若是她今日熬不住太阳晒,又或者不知死活地去充当什么目击证人,结果又会如何? 从太皇太后的寝殿出来,顾乔只感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委屈你了。”沈昭忍不住讲道。 顾乔摇了摇头,偏头看向他回道:“这一关早晚得过,今日好歹是过去了。而且太皇太后后来还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不管怎么说,就算她不喜欢我,至少也不讨厌,这结果就已经很好了。” “乔儿,我们尽快成婚吧。”沈昭突然讲道。 顾乔有些愕然。 “我怕再迟,又会出什么变故。”沈昭又道。 顾乔触及他深沉的眸光,终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沈昭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这样情绪外露的他,还真是少见。 “对了,”顾乔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她说的话不会被人听见,这才问道,“方才的确有人落水了,我也的确瞧见了,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的?是不是……” “我来的时候瞧见了,如果我所料不差,是她老人家故意晾着你,看你是否能沉得住气;又故意让宫人们演了那一出戏。”沈昭推测道。 “果然如此。”顾乔深吸了一口气,只庆幸自己当时稳住了。 “别想了,这一关怎么也过去了。” “嗯。” 两人继续前行。 中秋晚宴为了方便赏月,设在了御花园,从太皇太后寝宫这边过去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此时已经快到开宴的时间,所以两人都走得比较快。 只是未曾想刚进御花园没多久,就看到湖边有丫鬟和太监竞相奔走,大喊着“来人啊”、“救命啊”这样的话。 “怎么又来?”顾乔心里“咯噔”一下,抬眸看向沈昭。 沈昭也拧紧了眉头。 御花园中遍植花木,两人有山石树木遮挡,大可装作看不见,置身之外。 顾乔本意也是如此,毕竟方才太皇太后才训诫她,让她装聋作哑,不要多管闲事。 谁知道下一瞬沈昭就冲了出去。 “沈昭?”顾乔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跑了过去。 “快来人啊,四皇子掉水里了!快来人啊!”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一脸着急。 下一瞬,一道电光般的残影从他眼前掠过,紧接着就听到“扑通”一声。 太监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有宫女喊道:“沈公子跳下去了!” 众人立即纷纷朝湖里看去。 御花园的这湖可比太皇太后寝宫门前那小池塘要深多了。 帝京城地处北方,今日中秋,天气早就带了凉意,甚至还有些偏寒,湖水虽不至于刺骨,但也冰凉得让人畏惧。 顾乔站在岸边,担忧地看向湖里。 湖水墨绿,湖面上还长着荷叶那些,沈昭这一个猛子扎下去人就不见了踪影,顿时让顾乔一颗心提了起来。 不过想到沈昭的水性,那可是当年在困龙潭里都能自如来去的人,她又稍微松了一口气,只盼着沈昭赶紧将人救起来。 因为这掉下去的可是四皇子。 听到众人喊“四皇子”,她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昭为何无法置身事外了。 因为四皇子与他关系颇深! 也多亏了刘嬷嬷先前教导,顾乔才能梳理清楚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沈昭的外祖左家是医药世家,他太祖左明石是当朝太医,因为年迈,已经致仕。 左明石膝下一共三个儿女,大儿子左细辛如今也在太医院供职,娶了刑部员外郎林家的嫡女,生了一儿一女。 二女儿左莲心嫁了太常寺典簿纪家的公子,生了三儿一女,长女纪绾绾早在圣上还是潜龙之时就被选为侧妃。 三女儿就是沈昭的娘亲左苏叶,嫁给了前定国公府世子沈琏。 左苏叶是老来女,所以与兄长和姐姐差了十来岁。 却说这四皇子,却是左莲心的外孙。 元平十一年元宵,纪绾绾,也就是沈昭的表姐为今上诞下四皇子。 同一日,赵王暴毙。 随后燕王奉命率十五万大军挥兵南下收复河山,圣上得以一统南北。 所以百姓都认为四皇子的降生为大熙朝带来了祥瑞。 圣上子嗣艰难,皇长子体弱多病,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在战争年岁里相继夭折,四皇子出生后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多亏淑妃,也就是纪绾绾精心照料,才逐渐长大。 现如今,纵观当今圣上膝下,竟然只有两儿一女,大皇子裴钧、四皇子裴瑞,和唯一的女儿裴宁,也就是圣上最疼的永安公主。 沈昭之所以要跳下去救四皇子,就是因为这孩子是纪绾绾的儿子,身上流淌着左家的血脉。 算起来,沈昭是皇帝的表侄,但沈昭的表姐却是皇帝的淑妃,这关系真不是一般的乱。 顾乔不知道沈昭对裴氏皇族究竟是何等的感情,但此时此刻,他既然已经跳下去了,她只盼着他能将人救上来,不然这事恐怕没完。 而沈昭也不负众望,还真的将人救了上来。 等把人拉上来,顾乔才发现,这不过是个孱弱苍白的小男孩儿罢了。 沈昭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让他吐水,随后将手放到他鼻端,然后面色微变。 没呼吸了。 旁边的宫女和太监也吓得呼啦啦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子璋,人工呼吸!”顾乔连忙喊道。 说着,她还将自己的帕子递了出去。 沈昭却没有接她的帕子,而是学着她曾经教他的方法,掏出了四皇子口鼻里的堵塞物,随后将四皇子的头往后放,这才掏出自己的帕子覆在四皇子嘴上,对他进行了人工呼吸。 “还有按压!”顾乔提醒。 沈昭又立即跟着她的指令照做。 就这样按压和人工呼吸交替进行,终于—— 四皇子的嘴角吐出了水,然后呛了一下,重新恢复了呼吸。 众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都给救了过来。 第666章 得见天颜,圣上赐婚(二更) “咳咳!”四皇子幽幽醒转。 “殿下!您终于醒了!”旁边的小太监立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男孩儿抬眸看向沈昭,随后才喊道:“表哥?” 按照皇帝这边的亲属关系,他确实应该喊表哥,而非按照他母妃那边喊表舅。 “嘘,别说话。试着深呼吸一下,感觉怎么样?”沈昭连忙问道。 “咳咳,咳咳!” 正在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淑妃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瑞儿!瑞儿!”她急忙奔到最前方,焦急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四皇子。 “母妃,我没事。”四皇子反倒安慰淑妃。 “怎么会没事?快,来人,传太医!快!”淑妃着急不已。 沈昭已经替四皇子把了脉,他放下了他的手腕,建议道:“娘娘莫急,太医过来也需要时间,不若先将四皇子带回去更衣,直接让太医去殿内诊治。” “对对对,子璋,多亏了你!”淑妃连忙道谢。 “娘娘不必客气,这是臣分内之事。” 随后,淑妃立即指挥自己带来的宫女和太监们把四皇子带了下去,并请沈昭前去帮她照看四皇子,她则留在了原地。 因为太过担心四皇子,她和顾乔也只是点头致意,并未说话。 顾乔跟着沈昭一起往宫殿的方向赶,却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岸边。 只见淑妃站在那里,脚边跪满了宫女和太监。 不知为何,看到淑妃那冷酷的侧脸,顾乔打了个寒颤。 一个身体孱弱的四皇子,身边跟着那么多宫女太监,他又是怎么掉进湖里去的?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阴谋?到底是不是暗害? 若是有,幕后黑手又会是谁? 顾乔陡然觉得,这景色漂亮的皇宫是如此的森然恐怖,仿佛只要你一不注意,它就会将你吞掉似的。 很快,他们赶到了淑妃所在的凝芳殿。 等替四皇子更换好衣物后,太医也收到命令赶了过来。 这种时候,淑妃让人去喊来的自然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所以来的是沈昭的舅舅左细辛。 “怎么样?”淑妃急匆匆地从殿外快步赶来,甚至顾不得与她同行的皇帝。 瞧见突然出现的皇帝,殿内所有人立即呼拉拉的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皇帝大步走了过来,焦急地朝太医问道,“四皇子情况怎么样?” “父皇,我没事。”四皇子勉力撑起身体讲道。 皇帝急忙上前一步将他压了下去,又替他盖好被子,“怎么会没事,湖中水那样深,又那样凉。左爱卿,快说,四皇子怎么样了?” 左细辛立即回道:“回陛下,四皇子暂无大碍,但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乍然掉入水中,风邪入体,还需好生调养,不然恐日后易感风寒、留下遗症。” 皇帝偏头看向躺在床上瘦弱的儿子,不免有些烦躁,摆了摆手,立即讲道:“快去开药方!” “是。”左细辛立即退了下去。 “绾绾,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扭头看向淑妃。 淑妃往沈昭和顾乔的方向扫了一眼,抿着唇没有讲话。 皇帝这才注意到沈昭和顾乔的存在,略微有些诧异,“子璋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是——” “参见皇上,臣女是户部右侍郎之女,顾巧儿。”顾乔立即福礼回话。 “顾巧儿?你就是肃州百姓的海伊尔汗?”皇帝问道。 “臣女不敢当。”顾乔连忙跪了下去,作恭谨状。 “起吧,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皇帝又问。 淑妃上前一步,回道:“回禀皇上,今日瑞儿掉进水里,幸亏子璋出手相救,否则……” 淑妃说到这里话语哽咽,眼泪更是夺眶而出。 皇帝连忙拉住她的手,问她身旁的女官,“怎么回事?” 一旁的女官立即回道:“回禀皇上,四皇子被沈公子从湖里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闭了气,是沈公子与顾小姐一起救治,才让四皇子重新缓了过来。” “什么!”皇帝震惊。 女官马上跪了下去。 “若非子璋,皇上您有可能都见不到瑞儿了。”淑妃抹泪。 这也是她后来盘问当场的太监、宫女得知的情况。 “是表哥救了我?谢谢表哥。”四皇子连忙讲道。 “臣不敢当。”沈昭恭谨地回道。 皇帝却看向沈昭,问:“你怎么会经过那里?” “回禀皇上,臣与顾小姐受太皇太后召见,从寿康宫回来,所以恰好撞见。”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 他深深地看了眼沈昭,随后又扫了眼在场诸人,知道落水这事除了四皇子身边的宫女太监,当时必有御花园的侍卫也瞧见了,定做不得假。 “你救四皇子有功,想要什么封赏?”皇帝又问。 沈昭抬眸,还当真不客气,立即一撩下摆跪了下去,讲道:“臣恳求陛下为臣与顾小姐赐婚。” “顾巧儿,你愿意吗?可别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皇帝转而看向顾乔。 顾乔立即跟着跪了下去,回道:“臣女愿意。” 皇帝略微有些诧异地挑眉,与淑妃相视一眼,随后忍不住笑了,“这换做其他高门闺秀,恐怕都会害羞一二,你倒好……” “臣女自幼在山野长大,直来直往惯了,不懂规矩,让皇上和娘娘见笑了。”顾乔垂首回道。 她才不要说什么“但凭皇上和娘娘做主”的话,万一真的把她的“主”给做歪了,将她的委婉当作推辞,到时候回拒了沈昭,她还不得哭死? 所以,这件事必须直接。 “行,既然你愿意,子璋又有心求娶,这件事便依了你们。晚宴快开始了,你们先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 沈昭和顾乔这才退下。 等到离开凝芳殿后,顾乔心中虽然有万千疑问,却闭紧了嘴巴。 一切,等离开这座宫城再说吧。 令人值得高兴的是,圣上竟然愿意为她和沈昭赐婚。 虽然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但两家自己定下的婚约又怎比得上帝王赐婚? 赐婚不仅仅是有了婚约,更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沈昭这是不想她被其他人非议啊。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中秋晚宴上,圣上对她竟然还有别的封赏。 第667章 顾乔泼人,霸气侧漏(三更) 顾乔和沈昭到了晚宴现场后,因为男女分席,遂分开来。 顾乔报上了家门姓名后,便有宫人将她领到了席面上。 此时皇帝未到,所以大家都只是坐在席间小声交谈,默默等候。 顾乔留意周围动静,听到了不少议论。 四皇子落水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俨然成为了主要话题。 众人心中忐忑,便是这些个往日只议论家长里短的妇人和贵女们,此时此刻也都蹙着眉头,更遑论那些个朝臣,更是浓眉紧锁、忧心忡忡。 这圣上本就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皇子——皇长子裴钧和四皇子裴瑞,两人又都是病秧子。 皇长子出生的时候就有太医断言他恐怕活不过二十岁,叫圣上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现如今他已经十三岁,身体羸弱,一阵风就能够吹倒,这天还没入冬呢,他就穿上了夹袄,叫人怎不忧心? 四皇子好歹才九岁,若是好生调理,没准日后这身子骨还能好。 可如今出了这等事,还不知道那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 而且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这其中可就牵扯大了。 若是四皇子出了事,皇长子又活不了多少年岁,这大熙朝的天下又该由谁继承? 众臣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皮发麻。 大熙朝前些年内乱,这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如今已渐渐有了河清海晏之势,若是再因子嗣问题引起动荡,那可怎么是好! 所以大家对四皇子的身体状况都尤为关心。 顾乔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隔着薄薄的轻纱屏风,她抬起眸光看向不远处上首坐着的燕王。 怪不得燕王蠢蠢欲动。 皇帝子嗣单薄,又只有他这一个弟弟,坐上那至尊高位,掌握天下权柄,这样的诱惑一般人都抗拒不了吧? 何况或许在燕王看来,他离龙椅也不过半步的距离。 收回眸光,顾乔又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盏放到了桌上,垂眸不语。 只是发现顾玥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难得乖觉,她不免有些诧异。 这不像顾玥啊。 她并不知道,顾玥因为被赵家的人连着找了几门亲事,对方都是老鳏夫或者声名狼藉、身有暗疾的那种,已经沦为了帝京城的笑柄,所以根本没有贵女愿意与她玩耍。 正想着,就有三个贵女朝她和顾玥的方向走了过来。 “表姐,这位想必就是你那乡下的大姐吧,你怎么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呢?好歹大家都是亲戚啊?”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衣裙、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笑着问道。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鹅黄衣裙、以及一个浅紫色衣裙的贵女。 三人年纪相仿,看上去都如雨后的青葱一般,水嫩嫩的。 年轻就是最大的武器,譬如—— “顾玥,听说你大姐已经是桃李年华了,这是真的吗?”身后那浅紫色衣裙的女孩儿故作惊讶地问道,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旁边鹅黄色衣裙的女孩儿立即接道:“天呐,都二十了,这是真的吗?” “可不是!”当先的那位粉色衣裙的女孩儿立即掩唇笑了起来,“不但如此,她还被流放过呢,就是因为篡改年龄。” “啊?”后面两人故作惊讶。 顾玥本来看到赵心怡出现心里很不愉快,万万没想到这三人很快将矛头对准了顾乔,她顿时也露出了笑容,然后偏头看向顾乔,眉梢眼角全是轻蔑。 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农女,现在年纪还这般大了,也想当顾家的大小姐,融入帝京城高门贵女的圈子,做梦吧她! 却不想赵心怡话锋一转,又道:“表姐,你们家两姐妹还真是啊,一个年纪这般大了还没有嫁出去,一个注定了只能嫁给别人当续弦。别说,这样的境遇,还真是亲姐妹呢。表妹我都替你担心呢!” 说完,赵心怡立即呵呵的笑了起来,后面的两个女孩也跟着掩唇而笑。 顾玥面色大变,“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顾乔已经抄起桌上没有喝完的茶水猛地朝这三人脸上泼去。 下一瞬,三道尖叫响了起来。 “啊!” “你干什么!” 三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被茶水泼到了。 旁边一直默默看戏的众人也惊到了,万万没想到顾乔竟然敢拿水泼人。 “啊,不好意思啊,手滑。我是乡下来的,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杯子,却不想手滑了,不懂规矩,各位小姐见谅啊。”顾乔立即笑眯眯的讲道。 “你、你就是故意的!”赵心怡立即指着顾乔说道。 “我与众位小姐无冤无仇,为何要故意?”顾乔反问,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十分冰凉。 她与这些人无冤无仇,这些人却要来踩她两脚,那就要做好承受她怒火的准备。 不远处,赵心怡的母亲急匆匆地赶过来。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顾乔就福了一礼,立即喊道:“赵夫人好,方才巧儿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水,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还请夫人先带三位小姐下去收拾,晚宴马上开始了,这般殿前失仪,可是大不敬之罪。” 赵夫人眉心紧皱。 她一个长辈被顾乔抢了先,自然不好在此与她计较,何况晚宴的确快要开始了。 其他两位小姐的夫人也急忙走上前来,怒气冲冲地看向顾乔。 顾乔道歉得非常顺溜,低眉顺眼的,看着非常诚恳。 小辈们的口角,长辈的掺和进去就太失格调了。 两位夫人虽然知晓她就是故意的,但想到她不过一农家女,自家女儿却如珠似宝,这就是瓦罐和上等瓷瓶的区别,她们哪里敢拿自家上等的瓷瓶与这种粗劣的瓦罐硬碰硬,顿时只能压下怒火,各自领了女儿下去。 顾乔屈膝福礼,目送她们远去,眸光淡淡的扫过全场看戏的众人,随后淡然地落了座。 顾玥都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她抓起杯子说泼就泼! 再看到顾乔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镇定自若地坐下了,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这可是宫廷晚宴啊,她就不怕如此造次被治罪吗? 第668章 被帝后捉弄是什么滋味?(四更) 顾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忍不住讲道:“你刚才泼的人除了我表姐外,另外两个,一个是吏部左侍郎的嫡女,还有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孙女。你这样莽撞行事,分明就是给爹爹得罪人。” 顾乔闻言,忍不住偏头看向她,“顾玥,你脑袋没病吧?” “你——“ “今日我俩出来,代表的就是顾家的颜面,你我就是一体。人家都把我的颜面放到地面上摩擦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何况她们对你也并没有嘴下留情啊。如此情况下,若不反击,那才是真正颜面无存了好吗?” “那你也不能——” “还有,你太看得起她们和你自己了。那些个大人根本不可能只因为小辈的这一点儿口角就成为政敌的。” 顾玥还想再说什么,顾乔立即淡淡地斜了她一眼,“闭嘴吧你,没脑子就少说话。” 顾玥气愤,但不知为何,瞧见顾乔坐在座位上淡定从容的样子,她就不敢再造次。 她突然发现,顾乔的嘴毒不仅仅是针对自己,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 就连这令人畏惧的皇宫,她好像都全无敬畏。 事实上,顾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白了四皇子对皇帝的重要性后,她笃定即便惹出了乱子,闹大了这件事,皇帝也不会治她的罪,毕竟她刚刚和沈昭才救了四皇子一命。 何况这件事的起因是别人招惹她。 再有,这些个夫人和小姐爱惜自己的名声,可不敢像她那么豁得出去。 最后一点,她现在还是顾睿的女儿,还没有嫁出去,即便惹了祸,也有顾睿兜着。 既然多了这么个爹,让他收拾烂摊子也不错,不然要他何用? 顾睿要是知道顾乔将他这个爹当成了收拾残局的背锅侠,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女眷这边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中秋晚宴终于要开始了。 “众卿平身。”皇上坐在龙椅上,然后朝众人抬手。 “谢皇上。” 跪在地上的众人这才起身。 顾乔抬眸,透过朦胧的屏风,打量了一番帝后,又看了眼皇长子。 上首有空位,应该是四皇子和淑妃的。 不过皇上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担忧。 很快,皇帝作了几句简单的开场白,端着珍馐美酒的宫人们便鱼贯而入。 作为一个吃货,顾乔觉得这个环节应该是她最期待的了。 天下最好的食材可都送进了皇宫,又经由御厨烹制,妥妥的吃货的福利啊。 男宾席在女眷席对面,虽然竖起了屏风,但那薄纱也不过走个过程,隐约还是能够看到女眷席那边的动静。 沈昭从一开始眸光就锁定了顾乔,毕竟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座的,自然好找。 此刻见她沉迷于品尝美食,他不由得摇头失笑,在场诸人,能这般心无旁骛吃东西的,大概只她一人了。 中秋晚宴,除了美酒佳肴外,自然少不得歌舞助兴。 顾乔看着场中水袖轻舞、古韵十足的漂亮小姐姐们,更是觉得赏心悦目,只觉得这些小姐姐要去现代,那都是一水儿的大明星啊。 瞧瞧,肤白貌美,身材还那么好,又能歌善舞,可不是明星配置? 她在这边想入非非,却不想有人已经盯上了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年一度的中秋晚宴,自然也是诸位贵女一较高下、互相比拼的赛场。 这不,按照惯例,众贵女纷纷献艺。 有人弹琴,有人作画,更有人七步成诗,一个个都不甘示弱。 瞧见她们都有一技傍身,顾乔不免扭头看向旁边的顾玥,问:“你会什么?” 在她印象里,顾玥就只会找茬,从未见她显现出任何才艺。 “你什么意思?”顾玥瞧见她那玩味的眼神,顿时紧皱眉头,“我会弹琴,而且是名师所授,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会琴啊?会就好,一会儿万一点到我们家,就派你上了。”顾乔笑道,心中顿时轻松了些许。 有个挡刀的感觉真不错。 顾玥本来挺高兴她不与自己争抢展示机会的,但听到她的语气,突然觉得这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先前在她们这里吃瘪的赵心怡等人还真的将矛头指到了她们这里。 “素闻顾家小姐大方贤淑,颇有才干,小女很是期待顾家小姐的才艺展示呢。” “可不是,听说随州多出才女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美地展现了什么叫做“捧杀”。 顾乔眼睛微眯,没想到这些人还真的把火烧到了她头上。 “我是已有婚约之人,怎好与你们这些小姑娘争抢出风头的机会,我二妹擅琴,她愿意一展琴技。”顾乔立即笑眯眯地回道。 一句“已有婚约”,顿时让许多贵女色变。 众人的眸光都不免往对面沈昭的方向看去。 那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是定国公府唯一的血脉! 最重要的,还长得那样的好看! 身份、才华和颜值,样样都无可挑剔,嫁进门后就是自己当家做主,还没有婆婆磋磨,简直就是帝京城所有名门闺秀的梦中情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沈昭,竟然早早地与一个小农女有了婚约! 这怎能不叫人气愤! 若非当年沈昭流落随州,顾巧儿她哪有机会! 简直气死人了。 但顾玥都抱着琴走了出去,她们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针对,只能绞着帕子,心中暗恨。 等到顾玥表演完毕后,立即有人讲道:“顾大小姐初来帝京城,也要表现一二,好让大家认识你啊。” “顾大小姐秀外慧中,我等早就听过顾大小姐盛名,还请顾大小姐不吝赐教。” “请顾大小姐不吝赐教。” …… 顾乔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你一票、我一票,大大明天就出道。 这些人哪里是送她出道,简直是送她登天啊。 她正要婉拒,却不想上首的皇后突然开嗓了,“哪位是顾家大千金?” 顾乔后背一凉,不知道皇后怎么会突然点了自己。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随即款款走了出去,站到场中,对着上首的帝后行礼,“臣女顾巧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倒是个标志的可人儿,起来吧。”皇后笑道,与皇帝相视一笑。 皇帝随即指着顾巧儿对皇后讲道:“皇后别小看了这丫头,这丫头的名声可是传到了帝京城里。” “哦?”皇后有些惊讶,然后问顾乔,“那你今日可是要表演什么才艺?” 顾乔抬眸,就看到上首的皇帝一脸促狭笑意。 她顿时反应过来,帝后这一唱一和,分明就是故意捉弄她!想看看她怎么应对! 滚犊子哦! 第669章 顾乔技惊四座(一更) 才艺展示? 顾乔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有毛线才艺啊? 不过这种时候,大家都看着呢,她倒是不怕给顾家丢脸,也不怕自己丢人,但她怕给沈昭丢人啊! 好歹人家也是个状元,未婚妻要是个渣渣,那岂不是拉低了沈昭的档次? 顾乔略一沉吟,脑海飞快转动,随后看向台上的帝后,讲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没有才艺。”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女眷席顿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嗤笑。 与此同时,男宾席这边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但臣女擅算术,愿让户部的大人们当场考校。”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大的议论声。 “唷,这有意思,听过比诗词歌赋,也听过比琴棋书画的,倒是头一次听说要比算术。行,朕准了!刘长明,你来出题。”皇帝伸手一指,叫了一个官员出列。 “启禀皇上,臣女需要笔墨辅助。” “准。”皇帝立即大手一挥,立即有宫人将桌子以及笔墨纸砚准备好了。 瞧见顾乔铺开纸张,挑选了一只最细的毛笔,皇帝又看向交头接耳的朝臣,将他们的议论声收入耳底,随后忍不住代众人问道:“丫头,你不要算盘?” “禀圣上,有笔有墨,有宣纸可书写,足以。”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哪有算术不用算盘的! 本来昏昏欲睡的朝臣们顿时清醒了几分,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乔,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 户部的那几个更是坐不住了。 顾睿的上峰户部尚书忍不住问道:“徵明,你这女儿,不用算盘,她到底有什么法子?” “对啊,快说说。你平日好些时候也比我们算得快,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法子?” 顾睿闻言笑了笑,“今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既然他这样说,久辉,不要客气。”户部尚书立即对负责出题的刘长明讲道。 “别,还是由简到繁、由易到难,这丫头爱托大,几位同僚手下留情。”顾睿立即求情。 “你家这丫头可不简单,徵明你就是太谦虚了。工部的人回来可是都告诉我们了,那井渠可有她的大功劳。久辉,别理他,只管出题。”户部尚书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讲道。 顾睿叹了口气,心道:顾巧儿啊,别怪你爹帮不你,谁叫你名头太响了。 而相对男宾席这边的好奇和期待,女眷席那边则多是诋毁和嘲讽。 “她到底想干什么?” “简直不自量力,还敢和国朝的中流砥柱们比试算术!” “就是,我看她就是为了哗众取宠。” “算术那么难,她以为会做生意算几个账,就是懂算术了吗?她这就是班门弄斧!我等着看她怎么出丑!” …… 尤其是挑事的赵心怡几人,更是摩拳擦掌,就等着顾乔夸下海口被打脸呢。 顾乔充耳未闻,反而趁机和沈昭交换了一个眼色。 沈昭有些担心她,她却微微扬眉,太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沈昭无奈,只能宠溺地看着她。 随后,户部左侍郎刘长明开始出题,他从身上拿出了一把精巧的鎏金算盘,然后说道:“第一题,简单加和。” 顾乔立即提笔蘸墨,然后屏息凝神听题。 “帝京城去岁收到酒税,其中酒曲一栏收入三万七千二百五十六两二钱五分银,酒水交易一栏收入七万九千零四两银子,酒税一共收入多少?”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同时拨动算盘,但几乎在他话音落下不过几息的时间,顾乔就朗声回道:“共计十一万六千二百六十两二钱五分银。” 刘长明微愣,看向自己的算盘。 “如何?”皇帝问道。 “禀皇上,正确。” 众人惊讶。 这简单的算术若是给予大家时间,在场的大臣应该都能算出来,但关键就是顾巧儿算得竟然这般快,而且还不用算盘! 刘长明意识到这丫头可能真有天分或者什么诀窍,决定直接加大难度。 “启禀皇上,微臣也需要纸笔计数。”刘长明立即申请道。 “准。” 很快,纸笔案桌全部准备好。 刘长明在桌上写下几个数,随后才对顾乔讲道:“元兴八年,帝京城酒税收入十一万六千二百六十两二钱五分,比之上一年增长约三成;全国酒税收入五十九万六千二百零六两四钱一分,比之上一年增长两成。问,帝京城在元兴八年的酒水收入占全国的比重比元兴七年同期上升了多少?” 顾乔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下了关键的数值,随后她又与刘长明确定了一遍帝京城和全国的酒税收入,以及二者分别较元兴七年增长的情况,这才落笔。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将数值算了出来,然后回道:“仅增长了零点零一五。” 顾乔说完怕大家听不懂,又试着补充道:“也就是一成的一点五成,嗯,对。” 说完她叹了口气,心道,要是可以用百分点来表示就简单多了,现在多绕口啊? “刘爱卿,结果如何?”皇帝立即问道。 “请皇上稍等,微臣正在算。”刘长明不过是临时起意说了这题,答案自己还没算呢。 “你快点儿。”皇帝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这刘长明怎么回事,顾巧儿的答案都出来了,他的怎么还没有出来? 顾乔则站在场中,身形笔直,丝毫不惧众人目光。 笑话,这不就是她当年考公务员的行测题吗?资料分析嘛! 众人瞧见她镇定自若,心中惊疑不定,不免纷纷看向刘长明。 刘长明被众人盯着,细汗都出来了。 场内瞬间变得十分安静,算盘珠子撞击的声音非常响亮。 “啪!” 随着最后一声,刘长明愕然地看向顾乔。 他张了张嘴,最后对上皇帝以及一众朝臣期待的目光,回道:“顾小姐的答案,是正确的。” “竟然对了?” “她算得比久辉还快?” “她怎么做到的?” …… 霎时间,朝臣这边炸了锅。 第670章 赐婚,康平县主与定国公(二更) 女眷席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赵心怡等人甚至惊得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十里香那么大的产业都是她的。”顾玥呛声回去。 赵心怡一噎,随后意识到什么,立即讲道:“顾玥你竟然帮她说话,她抢走了你顾家大小姐的名头不说,还害死了姑母!你忘了姑母是如何下狱的了吗?” 顾玥抿了抿唇,愤愤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回道:“你也不是什么好的!” “顾玥你!” 顾玥却没有再理她,而是看向场中的顾乔。 只见顾乔站在场中,即便被众人围观,她也神色平静,不见半分得意,与此同时,她身上好似自有一股骄傲。 顾玥想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对啊,顾乔是十里香的拥有者,不但如此,她的辣酱那些都做得有声有色。 自己之前为什么总觉得她只是一个小农女呢? 霎时间,她好似醍醐灌顶了一般,陡然意识到顾乔与她想象中的那些小农女并不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却更加不甘起来。 不管顾巧儿再如何优秀,都抹不掉她害了自己娘亲的事实。 何况她这般出彩,只会让别人更加看不见她顾玥的存在。 拳头紧握,顾玥心里的嫉妒愈发浓烈了。 而此时,被震惊到皇帝也终于回过神来,立即讲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福全,去。” 站在皇帝身侧的田公公立即应了一声“是”,接着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才下了台阶。 “顾小姐,皇上要看你的手稿。”田公公讲道。 “公公请便。”顾乔将镇纸拿开,往后退了一步。 田公公扫了一眼她的手稿,一向面不改色的他惊得瞳孔微张,随后才将讶色收了回去,接着将手稿卷起来,然后小步快走回到皇帝身边。 “皇上。”田公公喊道,随后将手稿恭敬的呈了上去。 霎时间,所有人都朝龙椅的方向看去,就连皇后都忍不住偏头往皇帝的方向瞅。 随着手稿徐徐展开,顾乔的字迹也显露出来。 众人瞧见皇帝愈发拧紧的眉头,心纷纷提了起来。 “刘长明,你过来!”皇帝立即喊道。 刘长明走上前去,皇帝随后将手稿递给了田公公,田公公又转交给他。 “这上面的东西你认识吗?”皇帝问道。 刘长明看到纸上如鬼画符一般的字迹,顿时疑惑不已,摇头道:“微臣不认识。” “鸿胪寺的人呢?鸿胪寺的在哪里?” “皇上,老臣在!” “就是你,王寺卿,你快过来看看。”皇帝连忙招手。 鸿胪寺卿王国忠立即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了过去。 “快看看,这是不是番邦的文字?”皇帝问道。 鸿胪寺卿左瞅右瞅,最后摇头,“回禀皇上,但凡老臣知晓的番邦文字,都不曾有这种写法。” “你确定?”皇帝又问。 “老臣确定。”鸿胪寺卿点头。 皇帝这才看向顾乔,问:“顾巧儿,你这乱七八糟的一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若不是刘长明是他临时指的人,出题也是现场临时想的,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臣子帮顾巧儿作弊了。 “回禀皇上,这是臣女为了简化计数,自己选取的代替数字的符号。”顾乔回道。 然后在心中默念:古印度人、阿拉伯人,还有欧洲人,对不起了,太难解释了,我只能把你们发明和改良的阿拉伯数字说成是自己的了。 “符号?”皇帝皱眉,想到她手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的竖的,还有圆圈,的确像符号。 “但若你只是用符号代替了数字,那也只是简化了数字,你的算法呢?你又是通过什么方法迅速算出结果的?”刘长明转身朝顾乔问道。 “刘大人,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可以下去再讨论。”顾乔恭敬的回道。 “说好了,下去讨论,一定啊。”刘长明立即讲道,一双眼睛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一定。”顾乔点头致意。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瞧见这一幕,不免摇头失笑,随后朝顾乔喊道:“丫头,上前来。” 顾乔立即走上前去。 “顾巧儿听封。” 顾乔听到这一句,十分讶异,连忙跪了下去。 皇帝威严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 “肃州井渠,你设计有功;肃州增产、税赋提高,你更是功不可没,朕都给你记着呢!既然有功,自然有赏,朕决定封你为康平县主。”皇帝笑道。 顾乔愕然,有些呆住了。 “县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主隆恩啊。”田公公立即笑着提醒道。 顾乔连忙跪了下去,俯身叩首,“臣女谢主隆恩!” 皇帝笑了笑,又抬起头来,朝男宾席喊道:“沈昭何在?” “臣在。” 沈昭立即抬步走到场中,去到近前,然后与顾乔跪到了一处。 “沈昭听旨。”皇帝讲道,然后将一卷早就准备好的明黄圣旨递给了旁边的田公公。 田公公立即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故定国公沈献嫡长孙沈昭,天惠聪颖、恪勤益懋……可袭其祖父定国公,食邑二千户,钦此。” “臣,接旨!”沈昭俯身跪了下去,将手抬起了起来。 田公公立即走了下去,将圣旨放到了他手中,然后轻声恭贺道:“恭喜国公爷。” 从今往后,沈昭就是定国公了。 而且是大熙朝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国公爷。 这样一来,他更是帝京城贵小姐们眼里的香饽饽了。 同样年轻的没他有权势,有权势的比不上他年轻! 顾乔顿时感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就在这时候,皇帝又开口了。 “另外,子璋,琼林宴时,朕不知情况,曾为你指婚,结果没指成。这月老的瘾啊朕不曾过足,咳咳,今日必将补上。” 旁边的田公公瞧见皇帝咳嗽,立即转身去拿了披风,然后担忧地喊道:“皇上?” 皇上摆手,示意不用,接着讲道:“今日,朕便将康平县主指给你,命你二人择日完婚,这次,你总不该再拒了朕吧?” 第671章 月下仙子,顾乔震惊(三更) “臣谢陛下赐婚!”沈昭立即俯身再次跪了下去,这次连叩了三个响头。 “臣女谢陛下赐婚。”顾乔也跟着喊道,老老实实地叩首。 旁边的顾睿立即出列,然后上前叩谢皇恩。 “行了,都起来吧。顾爱卿,回头把这丫头的八字呈上来,朕好让钦天监把良辰吉日算出来,这事儿,最好在年前就给朕热热闹闹的办了,不然朕的康平县主又要长一岁咯。” 一句“朕的康平县主”,便是认可了顾乔的皇家身份。 这份荣宠,可不是一个封号能够比拟的! 顾乔微微垂眸,不知为何,皇帝的突然大方,反而让她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目前来看,对她是好事。 很快,她领了封赏退了下去。 先前还热闹不已的女眷席因为她的归来变得鸦雀无声。 明明大家先前还想看她出丑或者惹怒帝后来着,万万没想到她出去面圣,一趟回来,不仅展示了她的算术,将国朝的户部都给征服了,还被圣上封为县主! 这便算了,圣上竟然还亲自为她和定国公赐了婚! 天子金口玉言,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 霎时间,在座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的闺阁梦在这里碎了一地。 若说两年前琼林宴得知沈昭已有未婚妻的时候她们宛如遭遇了晴天霹雳,这一次陛下亲自赐婚,那无异于九雷轰顶,直接轰到了脑袋顶上。 相较她们,顾乔内心却很满意今日的结果。 这么一番折腾,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顾乔发现,皇帝偶有咳嗽,好像也挺怕风的。 就在她暗自琢磨的时候,一道低沉婉转的萧声响了起来。 接着四周的宫灯都暗了下去。 众人正惊疑,不远处突然亮起了光。 顾乔与众人一起偏头望去,就瞧见斜前方不远处的凉亭不知何时垂下了白色的帘布,而灯光就是从那后面透过来的。 正当她猜想会是什么的时候,那白色的幕布上陡然出现了宛若奔月嫦娥的身影。 在萧声婉转中,那画中的“嫦娥仙子”倾情舞动,水袖忽而急骤忽而轻缓,仿佛在诉说着她对后羿的绵绵情意,又好似在诉说着广寒宫的孤寂凄凉,以及她对家乡的眷念。 未见真人,只见惊鸿翩影。 然而那投在幕布上的纤细的身影却仿佛有种魔力,让人的视线忍不住随之移动、被其牵引。 每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仿佛害怕这一抹影子的突然消失,仿佛想透过它抓住些什么。 真真假假,如梦如幻。 顾乔都有些看呆了。 这舞姿,真是极美的。 这才叫才艺展示嘛。 而这一抹仙气,也瞬间将先前那些热闹的舞蹈都衬托得黯然失色。 就在她啧啧称奇的时候,乐声停止,舞蹈结束。 然后那幕布陡然滑落,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来。 顾乔惊讶,因为幕布后的人竟然是顾晓! 天呐! 这就是宠妃吗? 顾乔觉得自己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若不然她恐怕无法相信,顾晓竟然已经修炼到了如此地步!除了那张脸还有着当年的痕迹外,已然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她在惊叹的同时,其他人也不遑多让,显然都被顾晓的舞姿和她的容貌吸引。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晓款款从亭中走了下来。 她一袭白色的衣裙,飘然若仙,更是将她绝美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 顾乔这才发现,她的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 因为颜色太过相近,所以直到她走近了众人才注意到。 她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兔子,眉目清冷流丽,这副模样,更像是嫦娥仙子下凡了。 中秋月圆之夜,她这一袭打扮,以及她这一支舞,无疑让人印象深刻。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她恭敬地喊道。 “爱妃快快请起!”皇帝急忙喊道,说完就急促的咳嗽起来。 皇后瞧见皇帝的喜色,又听他欢喜得咳嗽,顿时心中不悦,转而朝顾晓问道:“容妃不是说身体不适,不能出席晚宴吗?” 顾晓立即跪到了地上,柔弱地回道:“臣妾也是为了给皇上一个惊喜,所以手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皇上原谅。” 明明是皇后问她话,她却看着皇帝,而且还让皇帝原谅她。 不过三言两语,顾乔就已经看出来了,这顾晓与皇后不对付啊。 不过想也能猜到,要做宠妃,就势必与中宫不睦,顾晓不过是选择了皇帝的宠爱罢了。 而皇帝也确实对她颇为宠爱,从他亲自走下去将人搀扶起来,并且让人赐座就能看得出来。 顾晓落了座后,依然抱着小兔子,看着分外娴静温柔。 似乎感受到了顾乔的眸光,她抬眸朝她看来。 两人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顾晓眨了一下眼睛,那一眼妖娆妩媚,透着让人抗拒不了的诱惑。 可不知为何,顾乔却从那魅惑的眸光中感受到了冰凉刺骨的寒意。 那是被蜜糖包裹着的利箭,随后准备洞穿仇人的心脏。 很显然,顾晓变得更加不可琢磨了。 如果说顾家村时她只是一朵小白莲,那么这么些年的历练,她恐怕早已变成了一朵黑心连,而那包裹在最里面的、最黑的芯,谁也无法说出究竟长什么样。 估计,看过的人都变成死人了。 好在,顾晓无意在宴会上惹出什么幺蛾子,她并没有针对顾乔。 一场中秋晚宴终于结束。 太皇太后身体已经大好,沈昭也得以出宫。 是夜,顾乔留了窗。 到了寅时,沈昭果然到了。 “你终于来了。”顾乔立即拉着他到桌前坐下。 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他要是再不来,她就要暴走了。 “想我了?”沈昭凑上前去。 顾乔连忙用手推开了他的脸,“别闹,说正事呢!” “这不是正事吗?” “沈昭!” “好好好,说正事,想知道什么?”沈昭笑问。 “第一件事,这次皇帝封赏,你怎么看?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第672章 沈昭的选择(四更) 果然,顾乔问完话沈昭就沉默了。 “沈昭?”她推了推他。 沈昭这才抬眸看向她,然后回道:“他若是察觉什么,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地让我袭了定国公的爵位,但当年之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并且怕我知晓。” “所以他如今封我为县主,不过是因为我是你最重要、最在乎的人,这些恩典也不过是他用来拉拢你的手段?”顾乔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 顾乔成了县主,那便是皇家的人,享受封邑,受百姓供养。 而他成了定国公,祖上的那份荣耀尽数加冠,换言之,这些荣耀又何尝不是他无法随心所欲的包袱呢? 顾乔看着他,想要问什么,却将话吞了回去。 如今四海升平,他那日说要颠覆皇权,这几乎不可能实现,但是杀父灭族之仇,她也不可能劝他放下。 其实见他今日跳湖救人,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那日也不过是宣泄罢了,要让他以天下人性命作为代价,从小读圣贤书、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他又何如能够做到?身为沈氏子孙的他又如何能做到? 不过想到救人,她不免困惑,“对了,今日四皇子落水,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忘了?我和你都是晚宴结束后就出的宫。不过这件事估计最后查出来就是意外。” “为何?” “若是暗害,敢对四皇子下手,必然做好了周全的准备,推了四皇子下水的那个奴才也定是‘不小心’之类的,这件事的线索只会在奴才身上就被掐断,不会查到贵人身上的。” 顾乔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若是暗害,会是谁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毕竟圣上子嗣单薄。”沈昭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好似已经司空见惯。 提到子嗣单薄,顾乔立即坐直了身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圣上的气色不太对劲,而且那咳嗽……这才中秋,怎就这般畏冷?” “看来刘嬷嬷只告诉了你勋贵人家的情况,却不敢非议圣上。” “什么意思?” “圣上应该是患有某种暗疾,不过并未宣告天下。这三年来,太医出入养心殿的次数明显增加。而且你还记得吗,孔威将军曾经去过顾家村。” 顾乔略微一琢磨,随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当初孔威将军去到我们村里,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为圣上的胞妹永宁公主求药,而是……为圣上找药?” “当时我们不就猜测孔威将军另有目的吗?不过若是治病救人的药,为何不派太医随行?这其中肯定另有蹊跷。”沈昭回道。 顾乔拧眉,“大皇子和四皇子身体都不好,其他皇子又都夭折,皇帝也身体不好,这不会是遗传病吧!” “遗传病?” “嗯,怎么说呢,就是父母有病,这种病也会传到孩子身上。遗传病分很多种,传给孩子的几率也不尽相同。要不你给我说说大熙朝历代皇帝都是什么时候死的,活了多少岁,还有,你能弄到他们的医案吗?” “历代皇帝的医案肯定是绝密,不过我可以试着去问问外祖,或许能够得到一些线索,至于活了多久,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发现先皇也是早逝。” “快说!”顾乔还起身去拿了纸笔。 随后,沈昭将历代皇帝的寿命全部告知了她。 顾乔看着纸上记录的数据,发现从当代皇帝的曾祖的那一辈开始,寿命就明显缩短了。 她立即指着那个数字问道:“从世宗裴祥开始,竟然都是三十不到就驾崩了,而先前的皇帝寿命都还算正常,至少上了四十五。你能查到裴祥母族这边的情况吗?” 顾乔怀疑从世宗那儿寿命突然缩短,是因为世宗的母族那边有暗疾。 “年代有点儿远了,不过我在翰林院,近水楼台,这件事我去查。”沈昭回道。 “嗯。” 因为事关桃源秘境,还有皇帝暗疾,所以这件事一定要谨慎小心。 “对了,还有一件事,顾晓要那个禁药,会不会对淑妃娘娘不利?”顾乔担心。 “不会,她不敢。” “为何?” “你忘了她的药从哪里得来的了?” “就是从你这儿拿到,我才担心你和她做交易反而忽略了淑妃那边啊。”顾乔回道。 沈昭刮了刮她的鼻头,“别担心了,只要她敢用那药谋害淑妃,她假孕的事情马上就会被揭穿。至于药的源头,你放心,查不到我这里的。” “这样就好,不过她这样做,岂不是相当于送了一个把柄到你手里?” “也不尽然。毕竟在宫中,淑妃娘娘也有敌人。” 言外之意,只要顾晓足够聪明,将手段用到了淑妃和她共同的敌人身上,这件事沈昭就会置之不理。 共同的敌人。 顾乔陡然想到了今日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 皇长子的确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但如果皇长子娶妻生子了呢?历史上并非没有将皇位传给长孙的先例! 顾晓与皇后不对付,若是她要投靠淑妃,那对中宫下手,便能显现出最大的诚意。 “别想太多,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沈昭摸了摸她的头。 顾乔伸手抱住他,忍不住嘟囔道:“我有点儿想回十里庄了。” 城市太恐怖,她要回农村啊喂! “等我们成婚后,我们就回去,然后住上几个月,接着浪迹天涯,怎么样?”沈昭讲道。 “不去余州了吗?” “我如今已是定国公,哪有国公爷还去治水的,那不是和通判、知府他们抢饭碗吗?不过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好。”顾乔点头,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沈昭这样说,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 虽然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没有在国公府长大,但他骨子里就是真正的沈家人——心怀天下,保护苍生的沈家人。 纵然皇家负了他们一族,他却仍是选择了不负天下百姓。 而所有的愧疚、自责、痛恨……也注定由他自己默默背负。 她不禁伸手紧紧的将他抱住。 “好了,夜深了,你赶紧休息。”沈昭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乔往他怀里拱了拱,“我还不困呢。” “不困?那你打算明日精神不济的去外祖家?”沈昭反问。 顾乔吓得立即坐直了身体,“什么,明天去你外祖家?” 第673章 沈昭的马车上多了个人(一更) “那就后天?”沈昭回道。 顾乔想了想,这一关早晚得过,她咬了咬唇,随后说道:“算了,就明天吧。”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沈昭忍不住上手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蛋。 顾乔鼓起了腮帮,有些不舍。 沈昭又如何舍得?但顾乔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又是在顾府,他总不好留下。 “我走了。” 顾乔垂眸,“好吧,你走吧。” 沈昭还真的起身走了。 顾乔感觉到他翻窗而出,这才转身,然后就瞧见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哼!无情的男人!”她忍不住嘀咕道,然后踢了一下鞋,这才闷闷不乐地朝床榻走去。 谁知道刚绕过屏风,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唇舌已经被堵住。 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就瞧见了沈昭近在咫尺清隽的眉眼。 “你怎么……”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最终完全被吞没。 …… 过了许久,屏风后响起了两人的谈话声。 “不是你赶我走吗?无情的到底是谁?嗯?” “我……” “口是心非。” “才不是,你现在可以走了。” “真的?” “快走快走!”顾乔推他。 再不走,她怕自己连骨头渣渣都不剩了。 沈昭见她羞得脸色通红,这才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推着踉跄退到了窗边,然后顾乔就发现,自己把他压到了墙上。 “这是,顾大小姐主动投怀送抱?”沈昭笑道。 顾乔连忙用手推他,谁知道却反而被他抓住了手掌,他的手指还穿过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顾乔的心跳瞬间加速,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连忙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的目光。 他却没有做别的,而是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捞进了怀里,然后将下巴磕在她脑袋顶上,叹息道:“怎么办,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你娶回去了。” 顾乔有些羞涩,贴着他的胸膛,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沈昭才放开她,抬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讲道:“这次我真的走了。” 顾乔被他看得满脸通红,却还是踮脚吻了吻他,然后乖巧地往后退了一步,挥手道:“明天见。” “明天见。” 话音落下,沈昭这才从窗户跃了出去。 顾乔看着天上那浑圆明亮的月亮,瞧见他的身影迅速隐没在屋宇间,明明才分开不过一会儿,她就又开始想念他了。 中秋的月亮真的是又大又圆,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千里共婵娟”的诗句来。 好美的夜色。 愿以后的中秋佳节都能与他一起,共赏此景。 想到这里,她立即忍不住甜甜的笑了起来,这才转身回了床边,抱着被子打滚去了。 翌日一早,沈昭就来接她了。 这日休沐,沈昭同顾睿说明了原委,顾睿便让顾乔出了门。 如今沈昭是定国公,品阶比顾睿这个户部侍郎要高,按礼顾睿还需要向沈昭行礼,但沈昭惯会做人,虽然顾睿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岳父,沈昭还是给了他面子,没折腾他,还处处以礼待之。 这样的沈昭,更是让顾睿垂眸深思,心中有所计较。 而这头,顾乔与沈昭一起去往左府。 她本来挺忐忑的,但进门后,看到晒在院子里的各种药材,又瞧见左老太医像个山中老农一般翻晒着他的宝贝们,心里顿时多了几分亲切。 而她惊讶的发现,左家所有人的名字竟然都是药材。 细辛是药,心莲和苏叶也是药,明石也是。 至于沈昭的表兄弟姐妹,只要姓左,个个都是药名,好听又好记。 顾乔看着左细辛的小孙女,即沈昭的小侄女,忍不住讲道:“朝颜,即牵牛花,牵牛子性寒,味苦,有小毒,具有泻下、利尿、消肿、驱虫等功效,主治肢体水肿、肾炎水肿、便秘、虫积腹痛等症。” “你竟然知晓?莫非你也通药理?”左朝颜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小姑娘今年才十二岁,因为惊讶,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端的是活泼俏皮、天真烂漫。 顾乔低头笑了笑,小姑娘却已经兴奋地喊了起来,“曾祖、曾祖!顾姨她知晓药理呢!” 小姑娘这一嗓子,顿时让满屋的人都知晓了。 左老爷子也有些惊讶,立即问道:“丫头,你通晓药理?” “回外祖话,巧儿只是略知一二,不敢班门弄斧。”顾乔谦虚地回道。 沈昭连忙替她解围:“我俩自幼在山里长大,多少识得一些,但也仅限于知道,具体用药却是不通的。” “原来如此。”左明石捋了一把胡子,却对顾乔颇为满意。 有了药理这个共同的话题,大家很快没有那么拘谨。 随后的交谈里,左明石发现,这丫头可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刚才完全就是谦虚,他不由得更加满意。 这一场提前认亲,最后自是欢喜结局。 左家没那么多弯弯道道,都是善良质朴的人,且老人家的医者仁心和敬业的精神更是让顾乔敬佩。 要知道左明石现在已经致仕了,可他却不曾停下对医术的钻研,据说近日还在整理医书。 “我挺喜欢你们外祖一家人的。”从左府出来,在马车上的时候,顾乔忍不住讲道。 “嗯,他们都挺好的。”沈昭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顾乔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了他怀里,不禁感慨:“正好,我们家子璋也有亲人了。” “我不是一直有吗?”沈昭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回道。 他指的是顾巧儿以及梅氏等人。 顾乔看着晃动的车帘,略微摇头,“那不一样,这是你娘亲的亲人,是你能够感受到你娘亲存在的纽带。” 沈昭没说话,两人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方宁静。 很快,马车来到了顾府。 沈昭将她送进府中,本来想待到吃了晚饭再走,顺便和顾乔商量一下,看她喜欢怎样的婚房布置之类的事,没想到刚坐了没一会儿,国公府的管家就来了,说是府中有要事需要沈昭定夺。 沈昭如今成了定国公,便是国公府当家做主的人,除了要移院,还有祭祖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 管家既然赶来,必有急事,顾乔便让沈昭离开了。 等出了顾府后,沈昭上了马车,就瞧见马车里多了一抹身影。 第674章 怀疑顾睿,确定婚期(二更) 沈昭并不诧异,而是直接问道:“如何?” “宫中确切消息,圣上昨晚临幸了容妃。”男人回道。 这男人一张脸面无表情,眸光直直地望着正前方,浑身萦绕着一股鬼魅的气息。 “果然有手段。”沈昭轻嗤一声。 “另外,属下还查到另外一件事。” “说。” “顾晓除了燕王外,似乎还在接触另一方势力。” “另一方势力?是宫中妃嫔的?” “这势力极其隐蔽,暂时还没有查到。”男人回道。 沈昭眯了眯眼,摩挲了一下手指,转而问道:“顾大人这边查得怎么样了?” “经过对琉璃坊入库的原料和出库的成品以及销售的情况来看,琉璃坊的收入应该只有一部分存到了帝京城的正规钱庄,剩下的银钱应该是存到了地下钱庄。但顾睿进京后,帝京城的这些钱庄并没有什么异动。” “继续盯着,顾睿不可能这么穷,他这些年的钱总不可能平白消失。”沈昭讲道。 “是。” 沈昭轻蹙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顾乔告诉他顾睿也是个穿越客后,他就一直留意着顾睿的动向,结果还真的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顾睿本人并不挥霍,府邸更是朴素无华,但他账面上却没什么银两。 起初沈昭还以为他是为了扮演清官,但后来继续深入查下去,却发现并不是,他是真的没什么钱。 这就很奇怪了,他和顾乔一样,属于生财有道的人,顾乔这些年打打闹闹也挣了不少钱,何况他那琉璃坊,本就是暴利的行当。 沈昭于是命人继续查下去。 这笔钱总该有个去处,还有宫中隐隐潜藏着的那股莫名的势力,又会不会与顾睿有关系? 虽然这个猜测很大胆,但沈昭的直觉告诉他,顾乔这个爹,恐怕还真不简单。 从他能够知悉定国公府多年前的秘辛就能看出来。 真相到底会如何呢? 沈昭叹了口气,只希望钦天监那边早日将良辰吉日定下来,早日解决他和顾乔的婚事才是正理。 两日后,钦天监替二人择定的良辰吉日的日期出来了。 沈昭拿着单子来到了顾府找顾乔。 一共三个日子,分别是十月初九,十月二十,还有一个是腊月二十二。 现在已经是八月,十月无疑有些赶了,但沈昭却选择了最早的那个日子——十月初九。 “按照惯例,九月还会有秋狝,到时候你要陪着圣上出京,再回来恐怕赶不及。”顾睿讲道。 “秋狝?”顾乔好奇。 “就是狩猎。秋狝三年一次,今年是元兴九年,恰好轮到,到时候国公爷肯定要在场,重臣也会跟随,你或许也要去,所以你们都没有时间准备。我建议还是等到腊月,总之年底怎么也能帮你们把事办了,也不急这一时片刻。”顾睿又道。 顾婆子一听要秋狝,立即也帮腔道:“晚是早就晚了的,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确实也不急这两个月。成亲毕竟是大事,一辈子就这一次,可不能仓促了。” 显然,顾婆子也是支持腊月完婚的。 作为祖母,她自然不想委屈了自家孙女。 顾乔又去十里香问了梅氏,梅氏也是希望能够十二月再完婚,她还舍不得她闺女呢。 既然如此,沈昭和顾乔商量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腊月二十二。 这个日子很快呈了上去,两人的婚期就此敲定。 梅氏也顾不得与顾睿的恩怨了,三天两头的往顾府跑,和顾婆子商量着出嫁要置办的嫁妆,两人倒是比顾乔这个新嫁娘都还要着急。 “娘、奶奶,沈昭说一切他都会准备好的。而且如今定国公府又没别的人,我又不用绣鞋袜,多省事。”顾乔无奈地看着她娘和奶奶讲道。 梅氏气恼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定国公府没有长辈亲戚,但是左府呢?沈昭只剩下他外祖家一门亲戚,其他人你还可以偷偷懒,但他外祖、舅舅、舅母的鞋袜,你却是必须要用心准备的。” “左府不是准备了衣帽那些吗?” “鞋袜更有诚意。”梅氏和顾婆子异口同声。 顾乔张了张嘴巴,无法反驳。 顾婆子见状无奈摇头,梅氏更是拿她没法儿。 “不怕,我们一起帮忙,应该来得及。”沈晚偷笑道。 顾乔连忙抱住她的手臂,“小晚你对我最好了!” 沈晚被她晃得头昏,连忙讲道:“好了好了,不然我今天都缝不好这袜子了。” 顾乔这才松手将她放开。 既然顾乔和沈昭的婚期定在了腊月,沈晚和梅蓁蓁就干脆就留在了帝京城。 梅执勇和梅涣青七月与她们相聚,在帝京呆了两日后,梅执勇去其他地方巡视产业,梅涣青则与梅执恕一道回了随州。 梅涣青是要回去打理十里庄,至于梅执恕,则是要赶着回去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 原本沈晚他们都劝他等乡试放榜了再来帝京城的,但梅执恕考虑到太久没有见到沈昭和顾乔,再加上不放心妻女,一定要亲自看了她们未来的住所才能放心,三来也是考虑到梅涣青到时候回去只身一人,所以这才与家人一道来了帝京,然后再赶回去。 虽然路上奔波辛苦一些,但是他在马车上依然书不离手,既陪了家人,也不落下读书,算是个狠人。 “等大表哥中了举,就来国子监读书,到时候咱们就真的不分开了。”顾乔忍不住憧憬道。 沈晚在这里,她才有说知心话的人,而且还有她的小侄女,那么可爱,她太喜欢了。 说完,她蹲下身子在梅蓁蓁脸上亲了一口,“小蓁蓁以后就在帝京城陪姨姨了好不好?” “那姨姨会做漂亮的衣服给蓁蓁穿吗?”小朋友眨巴着纯净的眼睛问道。 “姨姨不会做衣服,但是姨姨会挣钱,姨姨挣钱给你买好不好?”顾乔笑着回道。 谁知道小家伙却摇了摇头,“不好,娘亲做的衣服最好看、穿着最舒服了,姨姨买不到的。” 这童言童语立即惹得众人笑了起来。 第675章 投喂(三更) 顾乔趁机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指着沈晚讲道:“那我们就让娘亲一块儿留下来好不好?” “那爹爹呢?” “爹爹也来,等你爹爹考完试了,你们一家就团聚咯!”说着顾乔又忍不住在小蓁蓁细腻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蓁蓁被她亲得痒痒,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顾乔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顾乔觉得手沉,这才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忍不住问道:“对了娘、小晚,秀姨今日怎么没来?” “你秀姨身体不大舒服,怕过了病气给你和蓁蓁,所以就不来了。”梅氏回道。 “哦。”顾乔点了点头。 说起伍秀兰,沈晚穿针的动作一顿,随后抬眸看向梅氏问道:“干娘,你有没有觉得秀姨最近心事重重的?” “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这样,我这两天和她说话,她老是走神。”梅氏拧着眉头回道。 沈晚想了想,继续讲道:“这次来帝京城,我们便顺口问了一句秀姨要不要一起,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而且一路走来,她似乎有些近乡情怯。当初在汝陵城遇到她的时候,我记得她曾说自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这些年来,秀姨却不曾说过自己的故乡究竟在哪里。但我见她的针法和花样子的图案,多是帝京这一方的,我寻思着,难道秀姨的家在帝京城?” “你是怀疑你秀姨到了帝京城后,想回家却又不敢,有着种种顾虑,所以才忧心忡忡的?”梅氏立即问道。 沈晚点头,“这是我的猜测。” 沈晚观察入微,何况这些年她一直跟着伍秀兰学习刺绣,对伍秀兰的了解当属十里庄第一人,她既然这样说了,说明她心中至少有了七成把握。 “要不我让你哥查一查?”顾乔建议。 “算了,她既然不想让我们知晓,我们便装作不知吧。”梅氏讲道。 就像她和顾睿一样,不也和离了吗? 这个年代,和离于女人而言,需要承担的甚至比在婚姻里默默忍受的还要多。 但凡走到和离这一步的,必然都有着不能与人言的过往。 梅氏推己及人,不愿伍秀兰的伤口被她们揭开。 “好吧。”顾乔应道,却留了个心眼。 到了晚上沈昭这位“梁上君子”再次拜访的时候,她还是将这件事与沈昭说了。 如今沈昭身为定国公,她身为顾府嫡女,他们身上牵涉良多。 当初收留伍秀兰的时候并未想太多,但她身份不明,且此时来到帝京城,若是做出什么事,牵扯了他们和家人便不好了。 她知道她娘的担忧,但以沈昭的手段,定然能够做到不被伍秀兰察觉。 如果伍秀兰没有任何问题,她也不会知道沈昭曾经查过她,这样自然就不存在揭人伤疤的担忧了。 “秀姨是个好人,但是……我不能拿你和家人冒险。”顾乔对沈昭讲道。 “你这个小脑袋,怎么都要嫁给我了,还这么清醒呢?不是该被成婚冲昏头脑吗?你这样显得我很没有魅力。”沈昭无奈叹息道。 顾乔被他逗笑,“还魅力,赶紧收起你的魅力吧,你忘了中秋晚宴我被针对的事了?全是你那该死的魅力造成的。” 说完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鼓了鼓腮帮,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请把你的魅力也收一收,我可是听说了,户部左侍郎几次下朝后缠着顾大人,非要来顾府蹭饭,然后顺道与你讨论算术。” “沈昭,人家儿子都八岁了好吧!”顾乔无语。 她就是正常的讨论算术啊,而且还都有顾睿在场呢。 沈昭这飞醋也吃得太无边际了吧。 “我不管。”谁知道沈昭将她抱在怀里,摇头耍无赖。 “热死了,快让开。”顾乔推他。 “不,我吃醋了。” “我……” 顾乔无言以对,哪有自己说自己吃醋了的? 他的脸呢,还要不要了? “我吃醋了,你要负责哄我。”沈昭提要求。 顾乔心中好笑,不由得配合他的演出,“好啊,你说要怎么哄?嗯?” 沈昭突然凑近,鼻尖抵着她的,轻声道:“你知道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顾乔瞬间心跳加速,对上了他的眼睛,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 哦不,不是变了个人,而是直接变成了妖精——惑人心智的男妖精。 “沈、沈昭?”她莫名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哄我。”沈昭的声调愈发轻了,话音的最后略微上扬,像是带了一个小钩子似的,勾得顾乔魂不附体。 她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然后轻轻踮起脚尖。 …… 哄人的人,很显然被人哄骗了。 事后,顾乔愤愤地将沈昭推出了门,直接将门给关上,又将窗给封死。 “按照习俗,男女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所以从今日起,你就不要来了。”顾乔气呼呼地对着门讲道。 也多亏了芸娘帮她把屋子外守着的丫头都给弄走了,不然她这动静,只怕明早一醒来,帝京城就会多一条饭后谈资——定国公情难自禁,深夜潜入顾府香闺。 “有这样的习俗?”沈昭的声音从门背后传了过来。 “有的。” “那……好吧,我明日便不来了。” 结果第二日,沈昭果真没有来了。 顾乔盯着紧闭的窗户,盯得都困了,还是没有人推窗。 她抱着被子滚了两圈,随即烦躁地坐了起来,复又躺下去,如此往复。 明明不是夏日,她却跟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 顾乔立即拉好被子,将手放在腹部,装作睡过去的样子,唇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小姐,睡了吗?”谁知道却不是沈昭,而是芸娘。 顾乔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然后气愤地坐了起来,这才朝门口喊道:“没睡,什么事?” 芸娘这才推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这是什么?”顾乔好奇。 芸娘笑了笑,取了杌子来,将食盒放到上面,然后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顾乔瞧见里面炙烤得流油的、还在冒着热气儿的烤肉,瞬间吞了一下口水。 最重要的是,那烤肉旁边还有五香辣椒面! 第676章 伍秀兰身份,调查顾睿(四更) “你从哪里得来的?”顾乔好奇死了。 芸娘一脸姨母笑,回道:“是国公爷着人送来的。这羊肉串是国公爷亲自腌制、亲自穿串、亲自烤的,刚烤好就立马送了过来。来的那人飞檐走壁,功夫十分了得,从定国公府送到这里,我寻思着半盏茶的功夫都不用。” 顾乔馋虫本就被这香味勾出来了,一听是沈昭亲自做的,愈发好奇起这羊肉串的味道来。 她立即披了外裳下了床去,然后拎着食盒去了桌旁。 瞧见芸娘站在旁边,她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地讲道:“芸娘,明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作为补偿好不好?但是沈昭做的烤肉串,我不想分给你。”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下意识地抱住了食盒。 芸娘瞧见她那护食一般的小动作,连忙笑道:“不用不用,小姐慢慢吃吧,就是别吃太多了,小心积食。”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 顾乔脸色微红,可却宁愿被笑话也不愿意分享给他人呢,因为这是沈昭亲手为她做的。 她闭眼深深地嗅了一口烤肉的香味,这才拿起竹签大快朵颐起来。 许是怕她积食,沈昭做的份量并不多。 顾乔很快就消灭了食盒里的烤肉,顿时满意不已。 人生啊,不过如此! 爽! 接下来几日,沈昭变得法儿给她送吃的,顾乔也吃得十分开心,非常享受被投喂的感觉。 不过贪吃的结果就是—— “奇怪了,当时明明量的是这个尺寸啊,莫非量错了?你怎么可能这半月就长胖了?”梅氏拿着试穿的衣服,一脸懊恼。 顾乔看着新裁的衣服,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胖了! 还没有美美的成为新娘子,竟然就胖了! 天呐,肯定是宵夜吃的! “衣服小了,改一改便是。我就是嫌咱们家巧儿太瘦了,胖一些好,胖一些好啊。”顾婆子笑着讲道。 顾乔总觉得她奶奶的潜台词是:胖一些好打底肥,好生养。 她顿时捂脸,心里将沈昭骂了个半死不活,但是也怨自己管不住嘴巴。 想到这里,她立即拿了笔墨,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控诉让芸娘送去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沈昭展开信笺,从字里行间便能想象出她鼓起腮帮、皱眉不忿的可爱模样。 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沈昭略微沉吟片刻,随即将信纸收好,抬步就准备出门。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下属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主子。” 沈昭瞧见他的模样,便知道他有事找自己。 他只能收回迈出去的脚步,重新回了书房。 下属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并将门掩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纸,递了过去。 “顾睿流向地下钱庄的银钱还是无法查到具体的流通动向,但是却有了新的发现,这家地下钱庄的负责人钱恺与琉璃坊的负责人苏言来往颇为密切,并且对苏言极为敬重的样子。此外,陆少的人在晋州发现了异样,这是陆少给您的信件。” 沈昭扫了眼信封上的火漆,随后将信件拆开了来。 他一目十行,看得非常快,但是看完后,目光却似黏在了信件上一般,久久不能移开。 “主子?”男人不禁开口询问。 沈昭转身就着烛火将信件点燃,然后朝门口喊道:“鹿山。” “在!”门口传来了鹿山的声音。 “备马!” “是。” “等一等。”鹿山正要走,沈昭想了想又将他叫了回来。 随后,沈昭拿起纸笔,笔走龙蛇地写下了两行字,这才将信纸装了起来,讲道:“拿着这个去,就说我是找顾将军比试的。” “是。”鹿山瞧见“战帖”二字,虽然不知道沈昭的用意,却还是立即去了。 随后,沈昭又看向书房里的人,问道:“伍秀兰那边查得怎么样。” “已经查到了,她并不姓伍,而是姓吴,是江南吴家二房的女儿。” “以刺绣和织染闻名的江南吴家?” “对,因其父兄常年在帝京城,遂自幼在帝京城长大,十三岁那年,被送入宫中,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后对外一直宣称身体有疾,至今未嫁。这是她在宫中的任职情况。”男人又递上了一份资料。 大熙朝放出宫的宫女的婚嫁不受婚嫁年龄限制,毕竟这些人放出宫时至少二十五岁,年长的甚至三十岁,皇帝仁慈,不忍让她们仓促成婚,耽误了一辈子,故格外开恩。 沈昭看完资料后,略微沉吟,随后讲道:“我知道了,下去吧,钱庄那边继续跟进,把苏言盯紧了。还有,不要打草惊蛇。” “是。” 等人走后,沈昭找了管家备马,亲自去了一趟十里香。 伍秀兰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昭,有些诧异,连忙行礼,“参见定国公。” 沈昭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免了她的礼,而是等她行完。 伍秀兰心中有些诧异,但想到沈昭如今的身份,也并未说什么,然后主动讲道:“小晚和您干娘都去了顾府,国公爷可去顾府找她们。” “不,我今日来是来找你的。”沈昭看向伍秀兰。 伍秀兰有些疑惑,“找我?” “对,我是来找你的,吴司制。” 听到这个称呼,伍秀兰惊愕地抬起头来,紧接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有些惨白。 “你……”她张了张嘴,心中惊涛骇浪,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知道表面的,却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我想你亲自告诉我,秀姨。”沈昭仍是喊了她秀姨。 伍秀兰抿了抿唇,十分犹豫。 “秀姨,我如今已是定国公,想要带人进宫,难度应该不大。你既然来了京城,想必是不想留下遗憾吧?” 伍秀兰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紧接着她眉头微动,显然十分纠结。 沈昭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过了半晌,伍秀兰终是抬起头来,朝他问道:“你真的可以帮我?” “愿意一试。” 随后,伍秀兰才将他请到了茶室,将关于她的身份以及当年她出京的始末说了出来。 沈昭听完后沉默片刻,随后讲道:“还有五日就是秋狝,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与我同行。” 第677章 被外人提醒要矜持(一更) 顾乔原本以为自己让芸娘送信给沈昭后,沈昭会很快赶来顾府的,结果并没有。 他不仅人没来,竟也没有遣人送信来。 梅氏和顾婆子她们瞧见她魂不守舍,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 “这丫头,还有三个月就要嫁过去了,竟也不陪陪我们。”梅氏忍不住嗔道。 沈晚捂着嘴偷笑,“干娘,你就别生气了,巧儿姐她和我哥这是隔了三年不见,就像你想要见到我一样啊。” “还是我家小晚最贴心。”梅氏夸道。 顾乔听出了她母亲话里的醋意,连忙走上前来抱住她的胳膊,“是是是,小晚是您的小棉袄,我充其量只能算作披风。” “哼!”梅氏不理她。 顾婆子瞧见母女闹了别扭,立即笑呵呵的打圆场,“好了好了,这骑装得赶紧改出来,还有几日就到秋狝了。” 顾乔身为县主,又是顾睿这个三品大员的女儿,自然有幸参与秋狝。 梅氏她们听说了顾乔中秋晚宴时被那些高门贵女为难的事,自然不肯顾乔在这次秋狝中被人比下去。 不说别的,至少这女红刺绣、量体裁衣,梅氏想到有沈晚和伍秀兰帮忙,所以是绝不认输的。 顾乔和沈昭都是她的孩子,两家就是一家,所以这一次,一向心态平和的她也难得多了几分好胜心。 顾乔看到大家为自己忙碌,只觉得幸福无比,索性任由她们折腾了。 到了下午,顾乔正在试穿梅氏他们改好的骑装,十里香的掌柜却叫人传话来了。 听完顾府管家转述,屋子里的几人都惊呆了。 “快,安排马车!”顾乔急忙喊道。 “大小姐,你现在并不合适——” “备马车!”顾乔打断了他的话。 管家没有办法,这才领命退了下去。 梅氏立即紧张地拉着顾婆子的手,喃喃道:“怎么会打起来呢?这要出了点儿好歹怎么办?” “都不是毛头小子了,怎么做事竟这般……”顾婆子也惊讶至极。 沈晚则看向顾乔,忍不住猜测道:“巧儿姐,我哥和顾凌打起来,不会是因为你吧?” 十里香掌柜叫人传来的消息正是沈昭下战帖,约顾凌在城外钟鸣山脚下切磋武艺的消息。 据说这会儿城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许多帝京城百姓都蜂拥出了西城门,要跑去看热闹。 顾凌自从考取武状元后就留在了帝京城任职,因为颇为才干,深受圣上信任,如今被圣上派去辅佐敬皇叔管理西山大营。 自从沈珙父子下狱后,圣上就指了他的皇叔裴敬统管西山大营。 无他,大熙朝这些年就没怎么出武将,沈珙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皇帝一时间找不到接管的人手,又不放心燕王,只好连他那闲散的皇叔都给抬了出来。 至于真正替裴敬处理西山大营一应事务的,自然是顾凌。 只是皇帝向来多疑,擅平衡之术,所以只给了顾凌副职。 而沈珙父子先前手中的十万沈家军,皇帝虽然封了沈昭为定国公,却并未将这部分兵权下放给他,而是搁置不提,暂时擢升了原先沈家军里的一位忠诚老将统领。 太平时期,这算是极其稳妥的方法。 皇帝也在等待明年科举,看看还能不能再培养几颗好苗子。 至于沈旭原先担任的五城兵马司指挥,皇帝也在帝京城勋贵中寻了一个优秀的子弟补上,顾乔听说过,好像是什么永定侯世子。 原先帝京城好像还有什么四大公子,这永定侯世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自从沈昭来到帝京城后,这四大公子的名头就极少有人提了,毕竟沈昭的容貌和才华都太过出类拔萃,几乎是秒杀他们。 而当四大公子里的沈旭出了事,这个封号就更是再无人提及。 试想,剩下的三大公子怎会愿意和一个即将秋后问斩的人同时出现在百姓的口中? 顾乔却不曾想,她会在出城的时候碰到这位永定侯世子,还被他给拦了。 “大小姐,前面路封了,不让过了。”马夫的声音从车帘那头传来。 “怎么回事?” “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捕盗贼,所以暂时封了街道。” “绕路。” “是。” 马车很快调转方向,不想另一条街道也被封了。 而要去西城门,必须要经过这两条街道,五城兵马司的人这样一栏,她根本出不了城啊。 顾乔有些焦急,立即掀开了车帘,然后就看到同样有许多百姓被拦在了街道这头。 顾乔想了想,随后吩咐:“小六子,你去问问,报上家门,看对方能不能通融一二。” “是。” 马夫立即领命跳下车辕,然后去与戒严的侍卫沟通,最后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禀小姐,对方不让,还是过不去。” “这可怎么办?”梅氏着急。 “我下去再问问。”顾乔立即将锥帽戴上,然后下了车去。 她也是关心则乱,但想到沈昭连户部左侍郎的飞醋都吃,顾乔生怕他和顾凌闹出什么好歹来不好收场。 何况沈昭这大半年一直佯装风寒,身子根基受了损,哪里比得上顾凌那个天天在军中磨炼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报了身份,又拿出了回京后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那块象征着定国公府的白玉,直言她是要出城去钟鸣山寻沈昭的。 对方闻言,顿时陷入了为难,“顾大小姐,不是我们不放行,而是——” “不行。”一道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顾乔扭转头去就看到了一个身穿甲胄、面色沉冷的男人朝她走来。 “西街正在捉拿重要匪徒,谁也不能过去。”男人冷声讲道。 被训斥的侍卫立即埋头,应道:“是!” 顾乔正要开口,这个男人又讲道:“顾家大小姐是吧?请回吧。” 他认识自己? 视线被白纱遮住几许,但顾乔却清晰地从男人的目光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打量。 那样的打量,带着极强的侵犯感,让顾乔浑身不舒服起来。 旁边的小六子立即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大小姐,我们回去吧,这位是永定侯世子,五城兵马司指挥。” 顾乔立即明白,自己今天是肯定过不去了,她立即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道男人的声音却继续在身后响起—— “顾小姐,定国公既然敢给别人下战帖,自然也要准备好承受失败。而你,身为女子,也该矜持一些,毕竟还未曾嫁过去呢。” 第678章 皇帝恼怒,沈昭禁足(二更) 顾乔停下脚步,偏头望向他,却见男人依然面色沉冷,只那一双眼睛里却平添了几许玩味和轻蔑的意味。 这人,对沈昭有敌意? 这是顾乔的第一反应。 接下来,她还从男人眼里看到了些许兴味。 她面色一沉,立即转身上了马车,随后吩咐道:“小六子,去定国公府。” “是。” 说完她吐了口气,将锥帽取了下来。 见她不快,梅氏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前方封锁了,我们过不去。只有去定国公府,看看沈管家有没有什么法子。实在没办法就回十里香等着,沈昭若是比试完了,回程路上定然要经过十里香,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他的情况。” “嗯,只有如此了。”顾婆子沉吟片刻,随后看向沈晚讲道,“小晚,一会儿到国公府,由你出面去请沈管家,我们在马车上等你。” “我知道。”沈晚点头。 顾乔毕竟还未出嫁,若顾乔去了定国公府,未免会被帝京城的百姓笑话。 她却不一样,她是沈昭的妹妹,虽不是亲妹,但所有人都知道沈昭待她比亲妹还要亲。 只是去了定国公府后,沈管家也无能为力,没有出城的法子。 “五城兵马司的人突然拦街,许是圣上授意,城门开关都有定论,轻易不得更改,若想拦住百姓,减小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只能借搜寻匪徒的借口封锁街道。小姐不妨进府等等,国公爷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管家回道。 “算了,我就不进去了,若你们国公爷回来了,让他到十里香来寻我们。”沈晚答道。 “是。” 既如此,顾乔她们无奈,只好回了十里香。 她们去到十里香后院的时候,伍秀兰正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听到动静,她连忙将手中的袜子塞到了柜子里,然后拿起了旁边摆着的绣花绷子。 转瞬间顾乔她们就来到了院子里,随后伍秀兰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伍秀兰说道,抬起头来。 顾乔推门进去,关心道:“秀姨,你的病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等沈昭。” 伍秀兰自然听说了沈昭与顾凌比试的事,这消息还是从十里香传去顾府的。 “你别担心,国公爷做事心中自有计较,不会鲁莽行事的。”伍秀兰安慰道。 顾乔听她喊沈昭“国公爷”,而非“子璋”,心里有些奇怪,两人又聊了几句,因为害怕过了病气传给小蓁蓁,她很快就出了屋子,去了隔壁梅氏她们那里。 只是没想到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前头的小厮却慌慌张张的跑来传话,讲道:“国公爷回来了。” 还不等顾乔她们高兴,就听到小厮继续讲道:“但国公爷骑着马,嗖地一下就从街上过去了,小的还没来得及拦,人就不见了。” 顾乔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往哪个方向去了?” “不像是回国公府,瞧着倒像是……进宫了。”小厮回道。 顾婆子连忙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然后拉住顾乔的手,安抚道:“昭儿既然还能骑马,想来是没什么大碍。我看不如这样,既然今日来了十里香,这里也有住处,我索性遣人去告诉你爹,今晚我们就留在这里与你娘还有小晚她们吃一餐饭,然后再回府。另外再派人去宫门口等着,你觉得如何?” 顾乔沉吟片刻,虽然心中担忧,却还是认同了顾婆子的说法,这才点头。 与此同时,沈昭下马后急匆匆地就进了宫,然后经过通传,进了乾清宫。 “臣沈昭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昭跪下行礼。 却不想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几本奏折就直接朝他的脑袋上砸了过来。 “万岁?朕都快被你气死了!还万岁!” “皇上息怒。”沈昭俯首,不敢抬头。 “你说说你,你是大熙朝的国公爷,不是帝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还下战帖,与朕的将军比试,引得全城轰动、纷纷围观。若不是朕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及时找了个由头拦住街道,只怕人人都瞧见你是如何将朕的将军挑下马的场景了,你、你——”皇帝指着他,手指发抖。 沈昭和顾凌的比试最后以沈昭胜出收尾,顾凌却是皇帝用心栽培的人才,不但是国朝的武状元,还在军中真枪实刀的厮杀过。 如今军中磨炼的武状元反而被沈昭这个文状元给打败了,这让皇帝和国朝的颜面往哪儿搁? “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皇帝质问。 沈昭抬起头来,脸上并无半分悔改之意,回道:“他觊觎我的未婚妻!” 皇帝从来都知道沈昭与这同是顾家村出来的顾凌不对付,也知晓两人大概是因为顾巧儿的原因,毕竟他在用人之前都会调查清楚,却不想现如今他都给沈昭赐婚,这事都已尘埃落定的情况下,沈昭还如此鲁莽行事,不免恼怒。 “你啊你,从今日起到秋狝出发那日,你就在国公府内禁足吧!”皇帝一挥衣袖,背转身去。 “臣,遵旨。”沈昭这才退了出去。 等沈昭走后,皇帝脸色阴沉,不免头疼。 旁边的田公公立即让人捡起奏折,然后端了热茶过去,“皇上,喝口茶吧。”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捧着茶盏喝了几口,然后将茶盏往田公公手里一塞,恼怒道:“原本这次秋狝准备让顾凌护驾,眼下闹出这等事,再让他护驾便不合适了。这个沈昭,净会给我添乱子!” 在皇帝生气烦恼的时候,收到消息的燕王却微微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定国公竟然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这下,以我皇兄的脾性,顾凌定然不可能入选护驾的名单了,而我那好皇叔又没点儿本事,这样算下来,没准永定侯世子会被选上呢。” 燕王负手眺望皇城,眸子里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而沈昭从皇宫出来后,在宫门口就遇到了等候的芸娘,得到消息后,他立即去了十里香。 第679章 秋狝大典,百变苏醒(三更) 他到的时候众人正在用晚膳,顾婆子连忙让人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哼。”顾乔不理他,但见他浑身并无大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在沈昭进宫期间,先前一批得以出城的百姓早已将今日比试的结果传了出来。 沈昭换了军中常用的兵器——长枪,两人交手五十个回合不到,他就一枪将顾凌挑下了马,锐利的枪头抵住了顾凌的咽喉,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估计这几日京中的说书先生又要赚个盆钵满盈了。 因为是在饭桌上,众人就没有细问沈昭今日的事情,而是让他先吃饭。 等吃完饭后,沈昭瞧见众人的担忧的神色,立即解释道:“我和顾凌原先就约定了要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这不过是赴约罢了,真的没什么事,何况我最后不是胜了吗?” “你们俩现在身份都不同寻常,你这样做会不会惹怒圣上?”顾婆子问道。 沈昭摸了摸鼻子,这才回道:“圣上责令我禁足。” “禁足?”梅氏担忧。 “没事,到了秋狝就会将我放出来了,放心吧干娘。现在吃完饭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不然就是抗旨不遵了。”沈昭回道。 “既如此,你快些回去吧。”梅氏连忙说道。 顾婆子也说道:“巧儿去送送吧。” 一直拉着张脸的顾乔得了顾婆子的吩咐,这才与沈昭一道出了门。 两人走在院子里,沈昭主动开了口,问道:“生气了?” “哼。” 有时间去找顾凌比试,都没有时间回她信件,呵,男人。 顾乔在心中腹诽。 “不生气好不好,回头我给你烤韭菜、豇豆,这些都是素食,就不怕胖了。再说了,你太瘦了,胖点儿身体才好。”沈昭连忙讲道。 “什么胖了更好,都是骗人的,等我真长成一个胖子的时候,第一个嫌弃的就是你,呵。”顾乔呛了回去。 “怎会?”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可不信。” 沈昭被她较真的模样逗笑,忍不住拉了她的手,“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 “真的?” “真的。” “那好,说吧,为什么找顾凌比试,别说你俩是早就定好的约定。”顾乔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昭瞧见她犀利的眼神和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顿时明白过来——上当了。 “嗯?”顾乔挑眉,略微扬起下巴,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想骗你,所以我选择不告诉你。” “沈子璋!” 沈昭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讲道:“你好好准备出嫁就好了。另外,这次秋狝,我们俩都得跟着同行,顾大人也要前往。记得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让奶奶来十里香与干娘和小晚一起,帮你准备嫁妆。” 顾乔忍不住将他的手抓开,“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所以不要怕,知道吗?” 顾乔心中隐隐不安,却知道十里香不是说话的地方,最后只能应道:“好。另外,别给我送烧烤了,素的我也不吃了。” “那送点心?” “沈昭!” “好了好了,逗你的,我走了。” 顾乔这才将他送到小院门口,然后目送他打马离开。 时间一晃就到了五日后。 圣上带着妃嫔和一众朝臣,一行数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西山围场举行秋狝大典。 西山围场距离帝京约两百里,那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鸟兽容易聚集繁殖,是个非常适宜狩猎的地方。 两百里的路程,沿途走走停停,愣是用了大约五日才赶到围场。 等抵达围场的时候,顾乔从马车上下来,只觉得整个人腰都快断了。 “我宁愿骑马急奔,也不愿这样走走停停,太要命了。”顾乔活动了一下关节,讲道。 “嘘,小姐,这里都是贵人。”跟在她身旁的小丫头提醒道。 虽然顾乔觉得自己有芸娘就够了,但这毕竟是在外面,顾睿可不会由着她胡来,愣是给她强行塞了个丫头。 顾乔扫了眼不远处忙碌的场景,还有那些长途颠婆过后的贵人,不免笑了笑,没再吐槽,而是吩咐道:“准备卸东西吧。” “是。” 顾乔放眼朝四周望去,只觉得眼前的景致当真不一样,不同于南方的婉约精致,自有一股舒朗壮阔的豪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森林的边缘,这里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地,正好适合安营扎寨。 此时,一个个帐篷已经搭好,想必是宫中的人提前赶到了大队伍之前来收拾妥当的。 营帐附近还搭起了围栏,并有士兵巡逻把守,一是为了防止野兽袭击,二来也是为了保护皇帝和大家的安全。 转到身前,越过那一片广袤的森林后,还能看到偏西北向有一座巍峨的高山,有流云雾霭挂在半山腰上,将山顶微微隐没,愈发显得这山神秘壮观。 “真是个好地方。”顾乔不禁感慨。 就在这时候,脑海里陡然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女声。 “主人,这里有目标植株。” 久违的声音乍然响起,顾乔欣喜若狂,连忙回应她,“百变,你醒了?” “主人,我还很虚弱,你必须尽快找到目标植株。这座山的雾霭形成了天然的阵法,所以之前我感应不到,这里有一株已逾千年的红豆杉,图片和视频我……我调出来了,坐标也有,你一定要要尽快找到。” “百变?百变!”顾乔连忙喊道,百变却没有再回答她。 顾乔心中疑惑,却知晓找到红豆杉才能解除困惑,她立即抬眸看向远处的大山。 “小姐,可以回帐篷了。”丫鬟走过来轻声喊道。 帐篷已经分配好了,她们现在可以过去整理东西。 顾乔刚进帐篷,就瞧见顾玥将她的行李放到了左侧开了小窗的床榻上。 她理直气壮地对顾乔说道:“我睡这里,你睡那边!” 顾乔扫了一眼,两个床榻是对称着放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小窗,可以拉起来看到外面的景色。 她也懒得与她争,淡淡地回道:“随你。” 顾玥见她那么轻易的让给自己,一时间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第680章 传信受阻,意外相见(四更) 这次秋狝来的人多,皇帝把两位皇子及皇后、淑妃都带上了不说,还带了容妃。 除此之外,还有宗室及各部院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随行。 顾乔原想规规矩矩地观看围猎盛事,却不想百变突然苏醒。 这是皇家猎场,方圆百里都有重兵看守,平日里等闲不得入内,所以她要拿到目标植株就只有趁这几日。 而那山巍峨险峻,距离又远,只怕这事还是要与沈昭商量一番。 到了傍晚,她便假意装作看风景,带着芸娘出了门去。 为了防止冲撞贵人,这帐篷的分布以及她作为官员家眷的活动区域都是有明显划分。 顾乔逛了一圈,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去到沈昭那边,略微琢磨了一下,便回到帐篷里取了一瓶膏药,吩咐了芸娘几句,然后去到了围栏附近。 芸娘立即拿着药膏去找了把守的士兵,请求道:“小哥,可否请你帮个忙?我们小姐担心国公爷之后狩猎受伤,特意准备了治伤的膏药,劳烦你代为转交给国公爷。” “你们小姐是……” 芸娘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应道:“自然是国公爷未过门的妻子,顾大小姐。劳烦小哥了。” 说着,芸娘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二两银子。 这些士兵都是人精,从顾乔是从哪个帐篷出来的,他们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他立即收了手心的银子,这才笑眯眯的应道:“好,药膏一定带到。” “那真是多谢了。”芸娘立即道谢,然后朝顾乔走去,低声讲道,“成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逛逛吧。”顾乔望着远天红色的云霞,只觉得那眼里的红与森林浓烈的绿相得益彰,美得惊心动魄。 也只有大自然才能将对比色的美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吧。 “小姐,人好像被拦了。”芸娘的声音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顾乔这才收回视线,扭头顺着芸娘的目光朝不远处看去,然后就瞧见芸娘刚才拜托的那个士兵被一个身穿甲胄、身材高挑的男人给拦住了。 那士兵好像还递交了什么东西到男人手里。 那个男人,不正是前几日在街上拦住了自己去路、不肯通融的永定侯世子姜霍吗? 就在顾乔看过去的时候,男人突然抬头,眸光与顾乔的对了个正着。 他的眸光冰凉锋利,又掺杂着两分兴味,让顾乔很不舒服。 很快,顾乔就发现男人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芸娘,我们回去。”顾乔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立即转身就走。 只是男人却直接开口喊住了她,“顾大小姐留步。”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顾乔的直觉灵验了,但她并不知道这永定侯世子为何而来。 她下意识地不喜欢这个男人,索性装作充耳未闻,迅速离开了。 快回到帐篷门口的时候,芸娘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怎么办?药瓶不知道是不是被永定侯世子没收了。” “静观其变,不行再重新寻个机会找其他人送去。”顾乔回道,心里却直觉永定侯世子来者不善。 她吐了一口气,这才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谁曾想刚进去坐下没多久,顾玥就气冲冲地进来了,直接杀到了她跟前。 若不是芸娘拦住,只怕她要上手撕顾乔。 “顾巧儿,你这个狐狸精!你有定国公还不够吗?竟然还勾引永定侯世子,你好不要脸!”顾玥怒骂道。 即便被芸娘拦着,她也仍像一条疯狗似的往顾乔那边扑。 “顾玥,警告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儿,不然我不介意教你怎么做人。”顾乔冷冷地讲道。 “你!” “我什么?你这是又喜欢上永定侯世子了?”顾乔讥笑着问道。 “我……”顾玥脸色一红。 永定侯世子姜霍一直是四大公子之一,当年顾玥确实仰慕过他,但更多的是对他皮相和名声的一种崇拜。 后来去了随州见了沈昭,她才懂什么叫人间真绝色,立即将姜霍忘到了九霄云外。 中秋晚宴时,圣上亲自赐婚,顾晓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沈昭不可能,虽然不甘心,却也知晓她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夫婿人选。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又重新看上了姜霍。 这时候的姜霍已经是五城兵马司指挥,重权在握,而沈昭空有爵位却没什么实权,她立即有种碾压顾乔的畅快,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心里将姜霍视作了她未来的夫婿。 所以在今天瞧见姜霍请顾乔留步她才会这般愤怒。 顾乔瞧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她反问道:“永定侯世子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再者,你不是一直觊觎你未来姐夫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骂我是狐狸精,那你是什么,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你!” “我不想和你打嘴仗,所以你最好不要招惹我。我对你那劳什子世子不感兴趣,你尽管放心好了。还有,你有这个时间防着我,还不如防着别的千金小姐。要知道,我迟早是要嫁给沈昭的,但那些千金小姐要嫁给谁,那就不一定了。” 顾乔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全是嘲讽和冷意。 真不知道顾玥这智商遗传了谁,简直是太蠢了,她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芸娘见状,这才将顾玥往后一推。 顾玥愤愤地瞪了顾乔一眼,却碍于芸娘在不敢放肆,只能气鼓鼓的去了她的床榻那边。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脑袋里却不断地响起顾乔的话。 的确,比起顾巧儿来说,其他的千金小姐对她的威胁更大。 想到这里,她顿时拉下了脸。 也就是在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了一道女声。 “请问顾家大小姐在里面吗?” 顾乔有些讶然,立即朝自己的小丫头挥了挥手,那小丫头立即乖巧的去了帐篷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家小姐在里面的,这位姐姐,请问何事求见?” 门口隐约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然后小丫头就将一名宫女领了进来。 宫女朝顾乔行了一礼,然后笑着讲道:“顾小姐好,我是凝芳殿的宫女菱角,娘娘旅途疲乏,想请小姐过去闲话一番。” “原来是淑妃娘娘身边的菱角姑娘,你且等一等,我略作收拾就来。” “好。” 顾乔虽然诧异淑妃为何会找自己闲聊,但身份有别,她岂敢不应?立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菱角去了淑妃的帐篷。 却不想掀开帐篷后,竟然看到了沈昭。 第681章 小心永定侯世子,远离顾晓(补更一) 顾乔没有想到,她想尽办法想要见到的人,竟然在淑妃娘娘这里就撞见了。 “臣女参见娘娘,娘娘吉祥。”顾乔屈膝行礼。 “快快起,过来坐。”淑妃朝她招手。 淑妃是左家的外孙,与沈昭本就是表兄妹,如今顾乔要嫁给沈昭,两人中秋还一起救了四皇子,所以淑妃对两人都颇为亲热。 “那日皇儿失足落水,本宫忙着照顾他,都不曾和你好好说话,今日可算是找到机会了,真真是个标志的人儿,怪不得子璋非你不娶了。”淑妃拉着顾乔的手,颇为喜爱的样子。 顾乔低头,装作害羞的模样。 “听说你懂得药理?”淑妃又问。 “略知一二,不敢托大。”顾乔回道。 淑妃不禁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真是天赐的姻缘。不过本宫听子璋说,当年他在罗家村和顾家村,多亏你们一家照顾,还供他读书,不然他走不到今日。” “主要是他勤奋刻苦。”顾乔不敢邀功。 淑妃对她愈发满意,又拉着她的手问了一些问题,闲话了一番。 不一会儿,菱角就上了茶。 淑妃拍了拍顾乔的手,笑道:“好了,本宫也不再这儿碍眼了,今儿啊,其实是子璋找你,本宫不过是顺手帮他一个忙,你们俩好好说会儿话。” 淑妃说完就起了身,然后与菱角去了屏风后。 身为贵妃,她的帐篷很大。 为了防止外人揣测,她并没有离开帐篷,但这对于顾乔他们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已经绰绰有余了。 顾乔没想到在她想方设法联系沈昭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法子并执行了。 沈昭立即将这几日围场的安排给她说了说,让她心里有个底,同时叮嘱了她许多注意事项。 “都记住了吗?” “嗯,知道了。” 想到淑妃就在不远处,顾乔还是有些放不开,但又怕一会儿没有机会说话,她略微思索片刻,然后笑道:“对了,我以前在随州的时候,曾听一位叫百变的说书先生说,围场里的这座大山里有种叫红豆杉的珍稀植物,十分罕见稀奇。” 听到“百变”这个名字,沈昭眉头微动,对上了她的目光,然后就瞧见她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哦,我也好奇,不知道长成什么样?”沈昭问道。 顾乔立即朝不远处拱手垂首的宫女轻声询问道:“姑娘,给我一副纸笔可好?” “小姐稍等。” 很快,宫女就呈上了纸笔。 顾乔立即在脑海里调出图像,以及重要特征的文字描述,随即按照脑海里的东西照葫芦画瓢,接着又将文字写上。 “说书先生是这样讲的,这图画倒是我凭借想象画的,你不准笑。”顾乔说道。 这话说得像是情侣之前的打情骂俏,但沈昭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别被她那坑人的画工给耽误了。 他立即伸手将纸上的墨给吹干了,然后应道:“那我回头进山可得好好寻寻,看看能不能遇上。” “行啊,不准耍赖。” “我何时耍赖过了?”沈昭反问。 顾乔随后又将她贿赂侍卫,请侍卫传递药瓶的事情给沈昭讲了。 这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想必淑妃娘娘听了也不会责怪。 “我只是担心你受伤,但想必那药到不了你手里了。”顾乔装作懊恼的样子。 “为何?”沈昭不解。 “那药瓶好像被永定侯世子拦了下来,我事先并不知道传递物品是不被允许的,我好像做错了,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法子了。”顾乔一脸委屈,将自己扮演成了一朵小白莲。 沈昭心中好笑的同时却暗暗记住了永定侯世子姜霍。 “我不会受伤的,放心。”他安慰她。 “那我要是想给你送东西怎么办?”顾乔抿了抿唇。 “没事的,等到观围的时候我们还能见面的,到时候你遣丫鬟给我送来便是。”沈昭回道。 “好嘛。” 两人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好占用淑妃的时间和帐篷,沈昭当即提出告辞。 淑妃这才走了出来,然后对沈昭和顾乔讲道:“若是你们需要有什么东西给对方的,就让菱角帮你们跑一跑。” 顾乔有些讶异,沈昭已经笑着道谢:“多谢娘娘。” “谢什么,去吧,顺便帮我把顾小姐也送出去。” “是!”沈昭答应得无比响亮。 淑妃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目送两人出门,眉目间全是艳羡,忍不住轻声叹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菱角听着她悠长的叹息,没有说话。 这宫中最缺的,就是真心。 而帝王的真心,更是奢侈。 这头,沈昭送顾乔,虽然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却是两人最好和最后的说话机会。 “我有没有可能与你一起去寻红豆杉?”顾乔抓紧时间问道。 “不行,我们只有在追击猎物的那一日才有机会上山,届时刀剑无眼,你不能冒险。距离和特征你都给我标注了,我还不至于如此蠢笨。何况这个季节恰好是红豆杉种子成熟的季节,一株千年的红豆杉我肯定带不回来,但是几颗种子我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吧,那你要注意安全,还有,那个永定侯世子我觉得怪怪的。” “永定侯府与皇后娘家是姻亲,他自然是大皇子阵营的人,我们却划到了四皇子这边,所以他对我们带有敌意是正常的。何况我进京后一直抢了他的风头,他这人善妒,一直颇有不忿,你别理他就行。” “那他会不会对你不利?毕竟这次负责护卫和布围的都是他,若是他从中作梗,你会不会有危险?”顾乔担忧不已。 “至少在明处他是不敢的,放心,我身边还有鹿山他们,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沈昭连忙讲道。 “那元佑给你的软甲带了没,记得穿好。” 陆少祈和夏掌珠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软件,金属材质,却比锁子甲要轻得多,穿在衣服里并不容易被人察觉,是非常好的贴身保护之物。 “带了,这些日子都穿着的。” “记住,你的安全才最重要的。” “知道。你也是,没事尽量别出门。还有,遇到顾晓,离她远远的,不要和她有任何接触。” 顾乔神色一凛。 第682章 顾乔使坏(一更) 顾晓在中秋那晚被皇帝临幸,算着时间,这已经快一个月了,若是她愿意,“胎像”就该显现了。 而她显现的方式,大概就是流产。 所以这个时候,顾晓无异于一枚行走的不定时炸弹。 沈昭提醒顾乔,也是因为她们两人素有旧怨,若顾晓突然萌生嫁祸顾乔的念头,那就不妙了。 “好,我知道了。”顾乔郑重点头。 距离太短,两人终是不好说太多,遂分开来。 回到帐篷后,顾乔不禁摸着腕上的桃木手串,心里充满了疑惑。 当初百变曾经说过,收集到第八种目标植株,就能获得一种很厉害的功能,而且那种功能她会很喜欢,会是什么功能呢? 还有,那株天山雪莲因为根部尚在,所以也算是集齐了,至今为止她都还不知道这东西的隐藏功能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当年她奶奶曾经说过,这桃木手串是一对,那顾睿的那一串桃木手串,到底还在不在?又会不会有什么功能? 还有梦境里反复遇到的那只梅花鹿。 尤其是她与顾枢关系好后,她曾经问过他脚受伤的那次,他看到的梅花鹿长成什么模样,特意询问了关于梅花鹿角的问题,后来顾枢仔细回忆,他遇见的那只梅花鹿还真的没有角! 顾乔觉得这都可以称之为灵异事件了。 但因为她自己就是魂穿过来的,所以再无法解释的事情,好像都有理由存在。 她并非不敢相信这些事情的存在,而是害怕,对未知的害怕。 冥冥之中她有种感觉,就是从自己戴上这桃木手串后,她的人生仿佛就被某只大手操纵着,而她的命运,并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森林边缘的风很大,听着风从帐篷顶上刮过的声音,顾乔只觉得心愈发揪紧。 翌日,她佯装身体不适,没有出门。 西山围场的秋狝一共分为四个环节:布围、观围、行围和罢围。 前三日由永定侯世子姜霍率领士兵进行布围,男人们可以去草场上练习骑射,为接下来的狩猎活动做准备;女眷可以暂做休整,有精力的可以小范围的转一转,又或者换上骑装在专门给女眷准备的马场上跑跑马。 顾乔都准备了骑装,原本是想体验一番在这草原上跑马的感觉,把这次秋狝当作一次出行旅游,但昨晚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她最终决定安安静静呆在帐篷里。 顾玥已经换上骑装玩耍去了。 毕竟男客和女客的马场就只隔了一排栅栏,帝京城的贵女和公子哥们,都可以借此机会展示自己,有心人自会看见。 所以这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相看的机会。 顾玥这个人心气高,总觉得全世界最好的都该属于自己,这样出风头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连着两日,她都在外面疯玩,回来瞧见顾乔一个人靠在床头看书,她不免翻白眼。 “这书不能留着回家看吗?跑到这儿来看书,你不觉得浪费吗?”她忍不住说道。 顾乔闻言放下了书本,回道:“我是要当新娘的人,可不想再晒黑了。” 顾玥扫了眼她没有自己白皙的肌肤,瞬间抬起眉梢,颇为得意,“你在肃州晒了三年,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够找补回来的,你就认命吧。” 顾乔扫了她一眼,不搭理她。 到了晚上,她往自己的脸上敷上面膜,然后开始涂抹。 顾玥陡然转身,瞧见她脸上黑乎乎的,顿时吓了一跳。 “我的娘啊!”她忍不住尖叫,发现是顾乔后,这才拍了拍胸口,大口大口的吸气,怒道,“你在干嘛啊!” “敷面膜。” “面膜?什么东西,脏兮兮的。”顾玥嫌弃的拧眉,立即讲道,“快洗了,怪吓人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顾乔可不搭理她。 “你!” 顾玥意识到自己吵不赢她,气鼓鼓地掀开被子上了床,然后背对着她躺下了。 只是躺下后,抱着被子,她一颗心又痒痒的,很是好奇顾乔口中的“面膜”是什么东西。 顾乔抹匀她的面膜泥,刚躺倒床上准备闭眼小憩几分钟,谁知道就感觉到眼前一暗,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顾玥。 “喂,你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顾乔不理她,闭上眼睛。 “喂!”顾玥推了推她的胳膊。 顾乔这才冷眼看向她,问道:“喂?这是请教的态度?” “想让我叫你姐,没门!” “那请走开。” “切,谁稀罕!” 顾玥扭头就走。 翌日,顾乔去出恭。 她每天早上出恭都需要一定的时间,顾玥趁着这个机会,立即让自己的丫头守着帐篷,然后急忙跑到了顾乔那边,研究她的面膜泥。 顾乔回来的时候,隔得老远就瞧见顾玥的丫头站在帐篷门口左顾右盼的。 “呵呵。”她冷笑两声,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小姐?”芸娘惊讶。 顾乔立即说道:“芸娘,咱们从后面绕过去。” 很快,两人绕到了帐篷背后。 顾乔去到了顾玥床榻挨着的那扇小窗前,然后掀起了帘子往里瞅。 只见顾玥正对着镜子涂抹她的面膜泥,那手势,别说,还像模像样的。 而且她还一边涂抹还一边嘀咕,“这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顾巧儿近来白了许多,莫不是就抹的这个?” “小姐。”芸娘也瞧见了这一幕,立即皱起眉头,很是不悦,“二小姐怎么随意动你的东西呢?” 顾乔却挑眉笑了起来,低声回道:“你不觉得她这样子好像偷东西的小老鼠?要不,我们吓一吓这只小老鼠?” 顾乔瞬间就多了恶趣味。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这两天也是迫于无奈才待在帐篷里看书,眼下瞧见顾玥,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乐子,怎么可能放过。 她立即蹲下身,将脚下的草拔了起来,然后将草根下的泥巴在手上搓了搓,递给芸娘。 “芸娘,往她那边弹一粒,弄出声响来。”顾乔立即喊道。 “好,看我的。”芸娘立即依言往顾玥左手边放着的木盒子弹射了泥巴。 第683章 英雄救美,坠入情网(二更) “啪”的一声在帐篷里响起,十分明显。 顾玥吓得一抖,立即往四周看去,却并未瞧见人。 “小桃儿,大小姐要回来了没?”顾玥连忙朝帐篷外喊道。 “还没,不过小姐你快点儿,算着时间快了。”丫头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顾玥抿了抿唇,立即伸手准备卸掉脸上的面膜泥。 顾乔听到她对小桃儿称呼自己为“大小姐”,而不是直呼其名,不禁笑了起来。 或许连顾玥都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已经接受了她二小姐的身份。 “谁?” 顾乔的笑声毫不掩饰,已经惊动了顾玥,既如此,她干脆讲道:“擦了做什么,既然你喜欢,就一直敷着吧。” 顾玥吓得魂飞魄散,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还尖叫了一声。 顾乔伸着脖子挂在窗户那里,听她尖叫连忙捂住耳朵,嫌弃道:“该叫的是我好吧?”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顾玥心虚不已。 “来很久了啊,不然怎么能看到你这幅模样,这样子简直太配你了,不然我吼一嗓子,让大家都来瞧瞧?”顾乔提议。 顾玥一听就着急了,连忙冲到床榻上,然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凶恶地讲道:“不准说出去!” 顾乔稍微往后一退就摆脱了她手的控制,轻嗤一声,“顾玥,你说不准,我就得听你的话啊?” “那你、你要怎么才肯不说?” 顾乔眸光一睨,然后看向她讲道:“叫声姐来听听,心悦诚服的那种,叫到我满意为止。” “你!” “嗯?大家快来看啊——” “姐!” “没有诚意。” “姐。” “不走心。” “巧儿姐。” “咬牙切齿呢?” “大姐。” “太老。” “你!”顾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喊道:“姐。” “哎,真乖!”顾乔笑了笑,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笑道,“你桌上的那灌面膜泥就当姐姐送你的礼物,你和它简直太配了,这样一抹,脸都可以不要了。” 顾玥听出了她的讽刺,气恼不已,谁知道顾乔却话锋一转,给她做了示范,“你刚才抹错了,要这样,这样皮肤才会变得紧致。” 瞅见她伸手悬空涂抹,顾玥一下子就被带偏了,忍不住跟着上手学习。 “哎呀!这样。”顾乔又比划了一下。 “这样?”顾玥睁眼往上看。 顾乔翻了个白眼,“蠢死了,我来。” 说着她就伸手在顾玥脸上打了个样。 “哦,我知道了。” “笨。”顾乔真是嫌弃得要命,紧接着她看了眼手上的面膜泥,坏心突起,顺手就往顾玥的耳朵上抹了过去,然后还揪了一把。 “顾巧儿!”顾玥吃痛,立即怒道,伸手就要朝顾乔扑过来。 顾乔做了个鬼脸,立即放下帘子,转身就跑了。 顾玥气得胸口起伏,在门口伏击她,结果没成功不说,还把自己手上的面膜泥弄到了头发上,顿时气恼得眼眶通红。 “别哭啊,哭了也不顶用,我只怜香惜玉,你不香也不美,没用的。”顾乔立即讲道。 顾玥一听,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委屈,眼睛一眨,眼泪就要流出来。 但她连忙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气呼呼地朝丫头喊道:“小桃儿,水呢,我要洗脸!快点儿!” 顾乔瞧见她愣是忍住了眼泪,略微有些诧异,随后去台面上拿了自制的面膜棒递了过去,“用这个刮。” 顾玥愣住。 “不然你想用多少盆水?”顾乔反问。 顾玥这才接住,顾乔却没有马上放手,而是拽住东西,并扬了扬下巴,“拿了人东西,不得说声谢?” “谢谢。” “大声点儿,还有,称呼加上。” 顾玥的胸脯立即气得鼓了起来。 “嗯?”顾乔挑眉。 顾玥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认命地喊道:“谢谢姐。” “这样才乖嘛,孺子可教。”说完,顾乔拍了拍手,然后去到了床上,又靠了上去。 她整个人懒洋洋的,看着像没有骨头一般。 若是以往,顾玥定然会觉得她坐没坐相、站没站样,但这一刻,她却觉得她恣意无比。 她突然有些困惑,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 明明顾乔的行为举止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讨厌,可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羡慕? 一定是疯了。 她连忙甩了甩头,然后转身刮面膜泥去了。 将脸洗净后,顾玥收拾完换了装,又出去骑马去了。 她才不要继续和顾巧儿待在这帐篷里。 连着两日她来到马场,都没有遇见世子姜霍,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就在她晃神的这一刹那,一条马鞭猛地朝她的胯下的坐骑抽去,马儿顿时吃痛急奔起来,顾玥慌乱间只来得及抓紧缰绳,眼前一晃而逝的是赵心怡那张奸计得逞的脸。 “啊,不好意思啊。”赵心怡假惺惺的惊叫声也从后面传了过来。 顾玥张嘴想要骂她,结果嘴刚张开就被迎面来的疾风给呛着了,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她将身体伏在马背上,试图舒缓一下喉咙的不适,心底飞快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学过的马术,琢磨着怎样才能够从马背上脱险。 但她以往学习的时候偷懒不认真,再加上奴仆吹捧,以至于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马术已经足够应对险境,却不想现在真碰到了这种情况,脑海里竟一片空白。 就在她慌乱不已的时候,一抬头,发现马儿竟然朝不远处的围栏直直的冲去。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出自己从马上摔下、满头鲜血狼狈死亡的模样。 眼见围栏就在眼前,她不住惊叫起来—— “啊!”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如苍鹰掠翅,足尖一点,便从马上高高拔起,朝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顾玥已经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血溅当场的时候,突然腰间一紧,紧接着整个人坠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当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跟着来人连着翻了几个滚,然后才在草地上堪堪停住。 顾玥惊魂未定,这才颤抖着睁开双眼。 她只觉得触手的衣物是那样的坚硬和冰冷,等到睁眼后才发现是甲胄。 “顾二小姐,你没事吧?”一道清朗好听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顾玥的心本就跳动剧烈,闻言整个人的身子都僵掉了,心跳好像也漏了一拍。 然后她抬头,就看到了永定侯世子姜霍那张英俊帅气的脸。 第684章 姜霍的心上人,突然的表白(三更) 竟然是姜霍救了自己! 顾玥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难以置信,紧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中了一般,心跳愈发快速的跳动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而男人的气息是那样的浓烈,她被困在他怀里,鼻端全是他的气味,又想到他此时此刻保护的姿态,被保护的那个人就是她顾玥,顿时觉得遭遇这一场意外都是值得的。 “顾二小姐,你没事吧?”男人再次问道,然后松开了手。 腰间和头顶的手松开的那一刹那,顾玥心中失落不已,但瞅见男人看过来的眸光,她立即羞怯地低下头回避,然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应道:“没、没事。” 因为被心仪的人瞧着,她连说话都结巴了。 “没事就好,起来吧,我送你回去。”姜霍朝她伸出了手。 顾玥含羞带怯,这才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两人手掌相握的那一刻,仿佛过电一般,她不由得脚下一软,差点儿站不住。 “没事吧?”姜霍及时拉住她,问道。 “没事。”顾玥低头,只觉得被他看着,腿愈发软了。 就这样走了两步后,姜霍突然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拉,然后不由分说的将人给抱了起来。 “啊。”顾玥发出惊呼,连忙揪住他肩头的衣物。 “你太慢了。”姜霍讲道,然后抱着她朝自己的马儿走去。 顾玥脸红心跳,连忙低下头。 姜霍的怀抱太坚实了,她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用揪住他的衣服,就能被他稳稳的抱住。 顾玥只觉得他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接触过后更是觉得他比沈昭厉害多了,这样的人才是她心中的完美夫婿。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姜霍已经抱着她来到马前。 “我……我不敢坐了。”顾玥看到马有些害怕。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离开姜霍的怀抱。 “不怕,你坐上去,我保护你。”姜霍回道。 我保护你。 这一句话顿时就像一颗巨石投入了顾玥的心湖,她瞬间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良人。 她很快在姜霍的搀扶下上了马。 姜霍的马儿有脾气,顿时咴咴的叫了起来,顾玥正害怕,姜霍就抬腿上了马,坐到了她身后。 “黑云,别闹。”姜霍呵斥道。 马儿果然瞬间乖觉。 顾玥只觉得姜霍帅气极了。 感觉到贴在她身后的怀抱,她顿时脸上红霞如飞,胸口的小鹿也砰砰乱撞,只觉得此刻坐在马背上的自己,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姑娘。 近处的草原上有马儿疾驰,不远处的森林里有鸟儿振翅高飞,微风扑面,明明是秋季,她却仿佛闻到了春暖花开的味道。 少女春心荡漾,那一颗心鼓鼓胀胀,像一只白鸽似的从心口挣脱飞上了蓝天。 “世子,你为什么救我呢?”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这次秋狝护驾一应事务由我负责,保护你们,也是我的职责。”姜霍的回答十分的官方。 顾玥又忍不住问道:“可……可刚才那么危险?你这样冒险救我,还有别的原因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 她能够感觉到身后姜霍的沉默,这也让她愈发紧张起来。 沉默片刻,姜霍终于出声:“确实还有其他理由。” “什么理由?”顾玥有些迫切,心中升腾起了巨大的期待。 “因为,你是康平县主的妹妹。” “什、什么?”顾玥愣住。 这关顾巧儿什么事? “你是她的妹妹,如果你出事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姜霍轻声呢喃。 但两人距离极近,这话自然被顾玥听了去。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身体也变得僵硬。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 “你……喜欢顾巧儿?”最终,她还是不甘心的、又或者说是抱有最后一线希望的问道。 “我……”姜霍欲言又止,最后幽幽叹息一声,“我没有机会了。” 轰! 顾玥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眼里顿时汇聚起委屈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喜欢顾巧儿! 沈昭是这样,就连姜霍也是这样! 为什么! 而何其可笑的是,若非她是顾巧儿的妹妹,或许今日她的小命就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可是…… 可是她喜欢姜霍啊! 这个消息于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以至于被姜霍放下马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愣愣的,仿佛三魂六魄都不在体内似的。 “表妹,你没事吧?”赵心荣连忙走过来问道,上下打量着她。 顾玥被他这么一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抽出了手,冷冷地吼道:“别碰我!” “表妹,表哥代心怡给你道歉,这次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表哥刚才已经斥责过她了,等回去就禀明父亲,让父亲惩罚她!但是表妹,你不要不理表哥好不好?”赵心荣连忙讲道。 赵家都是豺狼虎豹,赵心荣以前也没少欺负顾玥,所以顾玥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并不相信。 瞅见姜霍已经走了,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立即甩开赵心荣的手,往马场的方向走去。 “表妹!”赵心荣连忙跟上,拽住了她的袖子。 顾玥烦躁,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惩罚赵心怡,你舍得吗?你们一家不都想把我嫁给那些老鳏夫或者那些无能的男人吗?” “表妹,对不起……” 顾玥不想理他。 赵心荣却挡在了她身前,痛苦的讲道:“我制止不了我娘,但是表妹,我……我喜欢你!” 顾玥狐疑的看着他。 “我真的喜欢你,表妹!刚才我看见世子爷搂着你,我嫉妒得要发疯,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以前捉弄你都是因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我真的很喜欢你,表妹!”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弄得顾玥一头雾水。 但以往赵心荣一家对她做的事情太过恶劣,她并不会轻易相信,更觉得赵心荣这样,或许就是不想让她去告状,是维护赵心怡的手段而已。 她立即反问道:“喜欢我,你怎么证明?” 第685章 沈昭的叮嘱(四更) “我……”赵心荣答不上来。 “哼!”顾玥冷嗤一声,转身就走。 赵心荣再次挡在她身前,连忙讲道:“我一会儿就让母亲责罚心怡,禁她的足,不让她参与围猎盛事、有机会给你使绊子。还有,我知道你一直和顾巧儿不对付,我帮你对付她怎么样!” 顾玥微怔。 赵心荣继续讲道:“那顾巧儿抢了你顾家大小姐的名头不说,还害死了姑母,我赵家与她本来就水火不容。这次围猎,正好对她小惩大诫,我们把她困在陷阱里面,饿她个三天三夜,表妹你觉得这样可好?” 对上赵心荣的目光,顾玥眼神有些闪烁,她立即推了他一把,然后回道:“等赵心怡禁足了再说吧。” 然后她就脚步匆匆地朝前走去。 “表妹,我说到做到,我是真心的!”赵心荣连忙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等顾玥走远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一双眼睛仿佛那蛰伏在森林树叶间的毒蛇,闪烁着如鬼火一般幽幽的光芒。 顾玥回到马场,赵心怡已经不见了,她气呼呼地回了帐篷,结果赵心怡也不在帐篷里。 没法找赵心怡算账,她只能气恼的回了自己的帐篷。 “刷”的一声,她掀开帐篷就冲到了自己床边。 顾乔正在看书,惊讶于她今日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姐,你快让小桃儿看看,身上有没有伤着!”顾玥的贴身婢女小桃儿跟在身后,着急地问道。 “帮我打水来,我先洗把脸。”顾玥脸色阴沉的讲道。 “哟,这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啊?”顾乔故意问道。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顾玥就想起了姜霍刚才说的那些话。 霎时间,她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却又无法宣泄出来。 “不用你管!”她气呼呼的讲道。 顾乔挑了一下眉梢,立即对伺候自己的丫鬟小梨儿说道:“去看看小桃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小梨儿立即退了下去。 顾乔这才附耳对芸娘说道:“芸娘,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打听不到就去找菱角姑娘。 “知道了。”芸娘立即出了帐篷。 这次顾乔和顾玥一人带了一个丫鬟,至于芸娘,则说是沈昭非要塞给顾乔保护她的。 沈昭是国公爷,这么宝贝自己的未婚妻,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很快,芸娘就回来了,然后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顾乔。 顾乔这才知道,原来顾玥还真是被赵心怡给欺负了,不过却阴差阳错的被姜霍英雄救美,两人还共乘一骑。 想到姜霍的身份,顾乔倒不觉得他救了顾玥有什么,但两人共乘一骑,是不是太不避嫌了? 顾乔对姜霍没什么好感,甚至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是敌非友,所以姜霍突然这么对顾玥,让顾乔心中有些不安。 “这两天盯着二小姐一些,注意看看她与什么人接触。”顾乔立即吩咐道。 “可是小姐,我的任务是贴身保护你。”芸娘不放心。 顾乔立即讲道:“我就在帐篷里不出去,还不至于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我不利,我倒是怕有人利用顾玥这个蠢蛋。” 芸娘略微沉吟,这才应道:“好。” “你们俩在那里神神秘秘的嘀咕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顾玥瞧见两人交头接耳,不免刺道。 “对啊,我还有比面膜泥更好的东西,可不敢再大声说出来了,不然又要被你占为己有了。”顾乔应道。 顾玥一噎,紧接着回道:“是你自己说要送我的!” “对啊,我这个人最不懂拒绝人了,我怕你再问我要啊。” “我什么时候问你要了?” “你是没有,可你直接拿了啊。” 顾玥被堵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她。 顾乔却突然正色道:“你脑袋不太好使,就不要出去和别人玩什么心眼使什么坏,赵家的人,少接触。” 顾玥想到赵心荣说要帮她对付顾乔,她心里登时一个咯噔,虽然还没筹谋,却已经紧张起来,立即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赵心怡虽然不怎么样,但你很显然不是她的对手,别自讨苦吃。” 听到她说的是赵心怡而非赵心荣,顾玥这才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心虚,接下来她并没有和顾乔讲话。 等到了下午,婢女小桃儿打听到了消息。 “赵小姐被赵夫人拘在了帐篷里刺绣,据说是赵小姐早晨跑马的时候崴了脚,赵夫人担心她又出去贪玩,所以才不准她出门。” 听到这话,顾玥心中惊疑不定。 赵心怡怎么可能崴脚? 她不禁想起了赵心荣的话,心道:难道是他做的? 果然,等到了晚上,赵夫人身边的婢女就找上了她。 顾玥本来想将人轰出去的,哪料那婢女却让小桃儿传信来,说她不是受赵夫人之命,而是受大公子之请来的。 顾玥这才出了门,去见赵心荣。 顾乔给芸娘使了个眼色,芸娘立即跟着去了。 而顾乔则带了小梨儿去见沈昭。 比起顾玥那边偷偷摸摸,她这边有淑妃打掩护,名正言顺得多。 在淑妃帐篷里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并将顾玥今日被姜霍救命的事情当作一件寻常事情说完后,两人这才辞别淑妃。 沈昭又送顾乔,小桃儿以为他们要说情话,也极有眼色的避开了。 沈昭和顾乔两人抓紧时间将先前不敢说、不能说的部分讲完。 “顾玥就是个没头脑的,我怕有心人利用她。”顾乔讲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总觉得姜霍接近顾玥不怀好意。 “如果他们打着坏主意,那接下来顾玥给你递招,无论如何,你一定不要接。”沈昭叮嘱,“只要你不离开帐篷,哪里都不去,他们也束手无策。” “嗯,我知道。” “后天行围,针对女儿家也有专门的围场,都是些由侍卫们特意赶进去的小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如果他们要对你不利,肯定要趁着那时,因为届时我已经追猎上山,鞭长莫及。你只记着,不要报名围猎,就推说身体不适便好。” “好,懂了。”顾乔郑重点头。 第686章 顾玥被蛊惑,观围盛事 围场的一个小角落里,顾玥与赵心荣正在碰面。 “相信我了吧,表妹,我对你是真心的。”赵心荣连忙讲道。 顾玥看他递上了手,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别碰我。” 赵心荣眼神闪了闪,这才收回手,讲道:“我愿意帮你对付顾巧儿,玥儿,我会永远与你站在一起的。” 顾玥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法子找到了这个僻静的角落约见自己,但对于他的话却有些相信了,毕竟赵心怡已经不能出帐篷了。 但是对付顾巧儿…… “明日观围过后就是行围,到时候女眷也可以入场围猎,等顾巧儿去了,我们随便找棵树吊她个一下午,又或者找个陷阱关她一晚,做得不知不觉,让她吃点儿苦头,你觉得呢?”赵心荣提议道。 没有人提及这件事的时候,顾玥并未有什么想法,但是当赵兴荣将这些整治的法子提出来的时候,顾玥无疑有些心动了。 女人的嫉妒就像是有毒的藤蔓,被恶毒的想法灌溉后,会抽发出藤蔓,沿着心室壁开始攀爬和缠绕,最终包围整颗心。 顾玥沉默了,开始动摇和纠结。 “表妹,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比姜霍对你更好的。姜霍那个木头,他根本不解风情,只有我,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最了解你。”赵心荣继续讲道。 他不提姜霍还好,一提姜霍,顾玥又想到了白日里姜霍与她同乘一骑之时,那遗憾而怅惘的一句“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的心滴血。 “表妹,你若是还是不信我,等我惩罚完顾巧儿,证明给你看了也不迟。”赵心荣又道,“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近几日顾巧儿都没有出门,我担心她后日也不参与行围,所以等到行围报名的时候,你要想办法帮她报名,表妹?” “我想想。”顾玥终于开口了。 “表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赵心荣一脸的信誓旦旦。 顾玥并不喜欢赵心荣,但是若是他甘愿帮自己…… 她脑海里十分纠结,最后糊里糊涂地与他分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她比顾乔先到。 等看到顾乔脸色红润、春光焕发的归来,顾玥便知道她肯定又是去淑妃那里见了沈昭,也只有沈昭能让她出帐篷。 一想到顾巧儿和沈昭有圣上赐婚,还被淑妃看好,又想到她什么都不做便能够得到姜霍的喜欢,顾玥顿时觉得一颗心像是被魔爪抓住,不断生疼。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的好男人都喜欢顾巧儿? 凭什么她一出现就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如果不是顾巧儿,她的娘就不会死,她就不会变成杀人犯的女儿,也不会被整座帝京城乃至整个大熙朝的人嘲笑鄙夷。 …… 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神情也由纠结慢慢变得冷硬。 而顾乔坐下后,察觉到顾玥朝自己看来的目光,心里有些诧异。 芸娘立即附在她耳边将自己跟踪后得到的消息传给了顾乔。 “顾玥与赵家大公子见了面,但是附近有人把守,我不敢靠太近,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奇怪的是,把守的人不仅对二人的出现视而不见,甚至像是在给他们放风一般。” 芸娘说完就往后退了回去。 顾乔看着对面开始洗漱的顾玥,若有所思。 赵家大公子约见顾玥? 把守的士兵像是放风? 呵,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翌日一早,众人便被号角声给催醒了。 今日观围,乃是一大盛事,众人都必须到场,感受大熙朝的泱泱国威。 一众女眷梳洗完毕后到皇后帐前集合,由皇后率众去往观围点,也就是看城。 看城早早的就搭起了高高的看台,并竖起了明黄色的帝王帷帐以及给官员和女眷们遮阳的帷布。 顾乔他们按照宫女的安排各自落座,随后帝王发号施令,三年一度的盛事便拉开了序幕。 随着振奋人心的鼓声和号角声响起,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众人闻声朝远处看去,就瞧见东方一轮红日从绿色的森林上跃了起来,发出绚丽的光芒。 与此同时,森林里的响声愈发逼近,像是成千上万的马儿奔腾而来。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鼓点和那莫名的轰隆声一起震颤。 过了一刻钟后,近处的森林里腾起了滚滚沙尘。 再过一会儿,无数小动物从森林里仓皇奔出、夺命而逃,而紧随它们身后的,果真是大熙朝骑着战马的士兵! 士兵们仿佛在战场上冲刺厮杀一般,迅猛冲来。 女眷区许多妇人和贵女都变了颜色,生怕被他们追赶的野兽们冲出围栏,直接冲到她们所在的区域。 却在这时候,围猎的士兵突然一分为二,如流水一般像两侧流淌过去,然后将猎物逐渐包围。 “射!”一声号令,马背上的士兵纷纷取箭,瞄准了围场内的惶恐突围的困兽。 霎时间,马儿奔腾、万箭齐发,一场围困和追逐的大戏在猎场内进行。 这样的修罗场无疑是十分残酷的,可这样嗜血的场景却莫名的叫人兴奋,就连那些平日里的娇小姐都睁大了眼睛,一个个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这是大熙朝最勇猛的士兵,只有最勇猛的士兵,才能将凶猛的野兽困住,在围场中信马驰骋、箭无虚发! 顾乔也被这宏大的场面震慑住了。 她脑海里不由得想到曾经在电视里看过的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 这黄沙冲天、追逐厮杀的场景,莫名有些相似。 但却因为置身其中,能够听到鼓声、马蹄声、野兽奔腾声、野兽嘶鸣声;能够闻到血腥味、泥土味、草儿被践踏后散发的独特草腥味;能够感受到晨风冰凉、日光却灼人肌肤;能够亲眼看到众兽乱奔、箭矢疾射、血线飙射…… 所有的这一切,从听觉、嗅觉、触觉和视觉等多个方面将她环绕,又自是一番不同的体验。 不得不说,她虽不至于觉得狂热,整个人却被深深震慑住了。 第687章 围猎,沈昭特殊的礼物(二更) 观围的时候,宗室子弟、各部朝臣以及沈昭他们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是劲装着身,各自拿了趁手武器,背着长弓。 而不远处,侍卫牵了成排的骏马。 等到围场里的士兵表演完毕后,沈昭他们立即齐齐朝骏马走去,然后翻身上马。 “进——” 一声令下,只见马上的青年迅速策马朝围场打开的口子奔袭而去。 这是留给国朝精英们表演的舞台,也当是给他们明日行围热身。 顾乔的目光朝沈昭望去,只见他不疾不徐,既不争先,也不落后。 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年月圆之夜,他在月色下张手拉弓,与小团子合力逼退狼群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少年,而如今,少年已经长身玉立,变成了飒爽的青年,个头也比她高了许多,不但如此,还能撑起坚实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 顾乔目光略微有些模糊,不由得感慨,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而场内,围猎已然掀起了高潮。 正所谓雁行左右排千骑,鱼贯联翩认五旌。 场中优秀的青年子弟,飞速疾驰,他们身后的士兵仿佛都变成了衬托他们的背景板。 场面既宏大,又能让人一眼将目光落在这些青年身上。 看城内的官家小姐们更是一个个握紧了帕子,紧张而又期待。 大熙朝对婚嫁年龄有着严格的限定,所以这些小姐对婚姻大事非常上心,这围场内的青年才俊,毫无疑问会成为她们未来的丈夫,就看选谁而已,所以她们一定会擦亮眼睛看清楚。 顾乔只担心沈昭,所以不用像她们那么眼花缭乱。 她追随着沈昭的身影,只觉得他无论怎样都是帅的。 突然,沈昭身体一倒侧贴马腹,然后伸手,不知道从地上捞起了什么。 顾乔有些诧异,颇为好奇。 很快,围猎结束。 等到围猎归来,皇帝自然对今日的士兵和青年子弟给予了嘉许。 顾乔悄悄地给沈昭竖了一个大拇指。 沈昭瞧见弯唇笑了笑,这一笑不知道又要牵动多少闺中少女的芳心,只是她们注定没有任何机会。 随后皇帝带着皇后她们离开。 顾乔恭敬地跪地行礼,却在皇帝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为何她觉得皇帝身旁的宫女像极了伍秀兰? 怎么可能! 等到帝后离开,大臣们也跟着相继离开。 接下来就是青年才俊和千金小姐们的时间了。 皇帝对婚龄做了限制的同时,对他的臣民能够尽快结成亲事也绞尽了脑汁,观围后让青年才俊赠送猎物就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沈昭说观围的时候顾乔和他有机会见面和递东西的原因了。 果然,在场许多青年才俊立即从自己的猎物中挑选了合适的猎物,然后前往目标中的千金小姐的帷帐。 沈昭似乎空手就过来了。 姜霍站在原地,尽管身前一堆猎物,人却没有动。 而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顾乔的方向。 顾玥看到这一幕,被桌子挡住的手忍不住握成拳头,被嫉妒的洪流淹没。 以至于赵心荣拿着一只兔子送给她的时候,她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表妹?”赵心荣不禁喊道。 顾玥这才回神,瞧见血淋淋的兔子,顿时嫌恶的皱起眉头。 他竟然就只猎到了一只兔子,这也好意思拿过来丢人现眼。 “表哥,你先拿回去吧,我害怕。”她拒绝了赵心荣。 赵心荣装作受伤的模样,随即讲道:“那等我回京后给你寻一些可爱的小动物来。” 顾玥不置可否,赵心荣这才悻悻地离开了她的帐篷。 而旁边,沈昭扫了一眼赵心荣,随后张开掌心,将一只鸟儿放到了顾乔的桌上。 “这是什么?”顾乔惊讶的问道。 “秦吉了。”沈昭笑着回道。 “秦吉了?就是能学人语、聪明远胜八哥的那种鸟儿?”顾乔惊讶。 她只是在诗词中看到过,却不想这世上还真有秦吉了。 沈昭点头,“嗯,恰好遇上了。这小家伙被流矢擦伤了翅膀,我瞧见就顺手把它捡起来了。” 旁边的顾玥听到忍不住呛声,“那就不能算是国公爷亲自猎到的猎物。” “与你何干?”沈昭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顾玥一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顾乔和沈昭的对手,立即气呼呼的带着丫鬟就走了。 顾乔轻轻笑了起来,讲道:“她这样只因一句话就铩羽而归,倒是头一次。” “不可掉以轻心。”沈昭提醒她。 顾乔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桌子上的鸟儿,用手摸了摸它黄色的喙,紧接着注意到它翅膀上的血迹,不禁轻蹙眉头,“它受伤了,我倒是可以尝试着包扎,但是日后喂它什么呢?” “小梨儿,去找我的侍卫鹿山要些伤药,就说鸟儿受伤的,他知道。”沈昭趁机把顾睿指给顾乔的那个小丫头给支开了。 “是。”丫鬟领命离去。 霎时间,这里就只有芸娘候着。 芸娘是自己人,沈昭不用避着,立即讲道:“鸟食你不用担心,回头我让鹿山寻来,再请菱角姑娘转交给你。这小东西认真教一教,聪明不说,还会说话,定能给你解闷。明日我一早就要入山围猎,或许一两日才能返回。我不在,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省得。” “以不变应万变,切记,不要进围场。” “好。”顾乔重重点头,随后问道,“对了,我刚才好像在皇上身旁看到了秀姨?” 沈昭眉梢微动。 两人一块儿长大,他这些细微的表情根本逃不过顾乔的眼睛。 她立即抓住了他的袖子,“我没有眼花,那就是秀姨对不对?她怎么会去到皇上身边,莫不是——你想要做什么?” 顾乔脸上的血色都吓得褪去了。 “别胡思乱想,秀姨不会对皇上不利。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只是帮秀姨完成心愿而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们回到帝京后,我再将前因后果给你道来。”沈昭回道。 顾乔这才点了点头,然后等小桃儿回来后,与沈昭一起合力给鸟儿包扎,两人这才分别。 第688章 二小姐是在关心大小姐?(三更) 翌日一早,沈昭他们就带着弓箭进了森林。 如果说昨日的围猎是展现给皇帝、朝臣和闺阁千金们的一场秀,那么今日入山逐猎,便是真正施展骑射技艺的时候。 每个人的箭矢都做了特殊标记,届时会以捕获的猎物的凶猛程度直接选定今年秋狝的佼佼者。 以往甚至有表现突出者直接加官进爵的。 所以对于这一场盛事,众人都非常积极。 而参与逐猎的人,除了昨日入围场的人外,更有各地选送的优秀人才,以及各家举荐的能人。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侍从,主家给了这么个机会,便是知遇之恩,若是表现优异,极有可能一朝翻身,往后主家在朝中也会多了个相互扶持的人。 沈昭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姜霍身边带着的那两个人。 他心里有种隐约的预感,他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岷山,我们走。”沈昭给身旁的男人打了个眼色,两人立即策马朝人多的地方去了。 狩猎才开始,光天化日之下,姜霍一定不敢随意对他下手。 他现在要趁着人多还未分散,迅速摆脱姜霍,然后按照顾乔指引的方向,尽快将红豆杉的种子采集到手。 不然等到夜里,只会更加危险。 就在沈昭他们出发后,装着骑装的千金小姐们也准备进入专门为她们准备的围场。 大熙朝自从结束内战以来,皇帝也看出了国朝积弱的弊端,所以在武力方面非常重视。 先帝在时,秋狝逐猎的这个环节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去参与的青年才俊大部分都是宗室子弟和重臣之子,大部分父母都舍不得自家金贵的孩子去参与狩猎这种危险的活动,所以那时候秋狝逐猎一天的时间就够了。 新帝上位,等到内战一结束,便在科举中增加了武科,不但如此,对文武双全的人才也更为偏爱。 帝王的喜好便是举朝上下的风向标。 所以现在的秋狝逐猎,时日规定为三日,三日之后猎到猎物最凶猛的获胜。 与围猎时比拼数量不同,这里以野兽的凶狠程度为比拼标准,就是要鼓励大熙朝的青年才俊不断磨炼自己的弓马骑射,并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明确的定位。 否则就不是人猎兽,而是兽吃人了。 同样的,对于女子,也鼓励她们学习骑射。 不过女儿家毕竟要娇贵许多,所以特意为她们辟出了专门的围场,里面只赶了一些小兔之类的没有攻击力的小兽,无非就是图个乐子。 顾乔只会骑马,不会射箭,再加上她也不舍得对自己最喜欢的兔子下手,所以不报名参加,她并不会有任何遗憾。 只是令人惊讶的时候,在皇后身边的李公公念名单的时候,竟然会出现她的名字。 “康平县主?请出列。”李公公再次喊道。 顾乔心中惊疑不定,却只能上前一步。 她明明没有报名啊。 但是…… 她陡然想到昨晚的一个细节,就在李公公走后,顾玥就说肚子疼,然后出恭去了。 她立即看向顾玥的方向,果然瞧见她闪烁的眸光。 看来代替自己报名的就是她! 如今名已经报了,不管是谁报的,总之她得赶紧想到破解的法子,不然…… 皇后见她还穿着裙装,未免不悦,遂开口询问:“康平,你就穿着这样去狩猎?” 说大了,这就是对秋狝大典的不尊重。 顾乔立即跪了下去,然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连忙讲道:“娘娘恕罪,康平期盼这一日许久了,更是早早就准备了骑装,但无奈不适应北方寒冷天气,自从来到围场后身子便不爽利,今早起来身上更是突然起了红疹。康平怕这红疹染到骑装上,以后就穿不了了,是以才穿了裙装。康平昨晚几番犹豫终是鼓起勇气报了名,却不想身体还是不允许,请娘娘责罚!” 说着,她俯身磕头。 皇后看到叩首的顾乔,一张脸绷着,无动于衷。 顾乔趴着,久久听不到皇后的声音,便知道皇后是故意在刁难她。 若说中秋宴的时候皇后对顾乔还算是态度温和,那么到现在就是刁难了。 毕竟中秋过后,顾乔就被彻底指给了沈昭,这几日又与淑妃来往过密。 “娘娘,康平县主也是可怜,想去玩耍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去。”淑妃叹了口气,又道,“若是定国公知晓,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沈昭是定国公府唯一的血脉,就连皇帝,表面上也要展现出对臣子的看重和对子侄的关爱来,何况皇后? 皇后稍微让顾乔跪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既然身体抱恙,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好生养着。” 这便是变相的禁了顾乔的足。 顾乔听到这个惩罚,心里简直不要太高兴,立即应了。 顾玥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她都替顾巧儿报名了,顾巧儿竟然宁愿请罪也不去。 她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斥责甚至是降罪? 还是说她真的生病了? 想到这几日顾乔都没有出门,她顿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没人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皇后撒谎。 但是她推测错了。 顾乔没有撒谎,她的确长红疹了,但那红疹却是她为了做戏逼真,故意催出来的。 很快,小插曲过去,参与狩猎的女眷们纷纷上马,生怕落了人后。 和男子不同,女眷们只有今日可以围猎,以申时为节点,超过申时回来的,即便手中有猎物,那也是不算的。 顾玥看着顾乔的方向,咬了咬唇。 “小姐,马鞭,带好了。”小桃儿把马鞭递给顾玥。 顾玥接过马鞭,正要上马,小桃儿又喊道:“小姐,奴婢在这里等你回来!注意安全!” 顾玥看到小桃儿担忧的面孔,上马的动作一顿,随后立即看向顾乔的方向朝她讲道:“你去打听一下大小姐,哦不,顾巧儿到底得什么病了。她这几日看上去明明不痛不痒的好的很,别是什么怪病到时候传给我。如果严重,赶紧去找爹爹,让爹爹请太医来看,别死了晦气!” “二小姐这是关心大小姐吗?”丫头忍不住笑问。 “谁关心她了,我是怕她传染给我,走了!”顾玥说完就翻身就上了马,然后叹了口气。 心道:看来不用她利用赵心荣惩罚顾巧儿了,老天爷这已经在惩罚她了,让她生病出红疹。 这样一想,她心里平衡多了。 第689章 顾玥出事(四更) 顾乔因为身体抱恙,所以回了帐篷休息。 小桃儿记得顾玥的吩咐,立即回到帐篷里,却不想正巧瞧见顾乔洗手,然后就看到了她胳膊上的红疹。 “大小姐,您没什么事吧?”小桃儿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水土不服,过两日就好了。”顾乔回道。 “大小姐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顾乔不以为意。 瞧见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小桃儿立即出了门去,果然找顾睿去了。 小丫头都找过来了,顾睿也怕顾乔真出什么事,立即去请了太医。 等到太医来到帐篷外,顾乔听到通传,面色一变,心里不禁庆幸:幸亏她做戏做全套,不然这就要露馅了。 “请进。”她喊道。 随后便见小桃儿撩开帐篷帘子,然后太医和顾睿就跟着走了进来。 “爹,你怎么来了?”顾乔故作讶异。 “听小桃儿说你病了,我这才去请了太医,来帮你看看。这位是杜太医。”顾睿说道。 “杜太医好。”顾乔行了一礼。 或许是因为怕围猎的时候顾晓的肚子闹出什么动静,所以这次围猎沈昭的舅舅并没有随行,借口是要替四皇子配制强身健体的药方,所以来给顾乔看病的并非左太医。 很快,太医替顾乔诊了脉,又看了红疹,问了她饮食,确定了她只是过敏而已,这才给她开了方子。 等太医走后,顾睿又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才离开。 人都走完,顾乔才看向小桃儿,讲道:“以后不要自作主张。” 小桃儿有些委屈,连忙讲道:“不是奴婢自作主张,是二小姐吩咐的。二小姐担心大小姐的身体,所以特意嘱咐奴婢去找大人。” “二小姐担心我的身体?”顾乔重复,随后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真的。”小桃儿辩解。 “你家二小姐真这么说?她不期盼着我痛个死去活来的?要说她是怕我传染给她我反倒相信。”顾乔想到顾玥替她报名这件事,就觉得她不安好心。 小桃儿闻言面色涨红,眼神有些闪烁。 顾乔见状,不禁笑了,“不会吧,还真被我说中了?说说,你家二小姐的原话是怎样的?” 小桃儿抿唇。 “说吧,我不怪你。” 她毕竟是主子,小桃儿只得将顾玥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说完后就发现顾乔沉默了。 她立即吓得跪了下去,急忙辩解道:“二小姐就是嘴巴犟,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的,大小姐你不要记恨她!” “我知道,起来吧。”顾乔回道。 这古人动不动就下跪什么的,真是叫人头疼。 瞧见顾乔眉头微蹙、神色不愉,小桃儿又讲道:“大小姐,你真的不要误会,我家小姐她真的--” “行了。”顾乔无奈地看向她,讲道,“起来吧,怎么这么一根筋呢,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还想不到?” 小桃儿先是一愣,随后一喜,这才赶紧站了起来。 “你和小梨儿出去帮我多打些水来,我要药浴。”顾乔吩咐道。 “好的,大小姐。”两个小丫头这才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芸娘不免看向顾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小姐你不会是真的相信顾玥改邪归正了吧?” 顾乔被芸娘这一声“改邪归正”逗笑,好一会儿才收了笑意,答道:“说实话,起先我也是不信的,总觉得顾玥憋着坏使什么招呢,但是小桃儿刚才转述的那些话反而让我相信了。” “啊?她就是怕你传给她,怕你死了晦气吗!”芸娘不解。 “不,你不了解顾玥,她越是这般说,心里越不是这般想。说到底她心思也不坏,就是从小被赵氏教得以自我为中心,太过自私和骄纵了而已。我马上也要出嫁了,到时候见不着了,自然也就和她没什么矛盾可言。”顾乔并不想花时间与顾玥计较。 芸娘点了点头,“也是,没必要搭理她。” 随后,顾乔泡着药浴,享受她悠闲散漫的禁足生活。 被禁足,自然不能去围观女眷们狩猎归来、皇后嘉奖的场景。 也不知道顾玥那个蠢货能不能猎到什么? 顾乔心里正想着,却见小梨儿仓皇失态地掀开了门帘跑来。 “大小姐,不好了,二小姐失踪了!”小梨儿急忙喊道。 “什么?” “我刚才和小桃儿一起去等二小姐回来,却不想所有的女眷都回来了,二小姐还是没有回来。我们以为二小姐是误了时辰,又继续等,结果都酉时了还是不见人。”小梨儿作为顾家家仆,十分担心。 “皇后娘娘派人去找了没有?”顾乔问她。 “派了,但是进去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有寻到,就先令人传了信出来,现在大家还在找。” 顾乔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却还是安抚丫鬟道:“别着急,或许她只是迷路了。小桃儿呢?” “小桃儿在前面等消息,她眼睛都哭成核桃了,非要守在那里等着二小姐回来。” 顾乔点了点头,讲道:“那一会儿你帮她把饭送过去。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派人找去了,肯定会没事的,我们要相信娘娘。” 小梨儿这才点头。 顾乔与芸娘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而直到吃晚膳的时候,猎场里的士兵们对顾玥的搜寻依旧无果。 趁着小梨儿送饭的空隙,芸娘看着外边的天色,忍不住讲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若还是找不到,只怕……” 虽然说女子用的猎场已经清理过了,但到了晚上,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冲破那简陋的围栏。 黑夜里的森林无疑是十分危险而恐怖的,顾玥这样一个不会武艺的小姑娘在里面失踪了,所面临的危险难以预料。 “希望老天保佑她吧,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候皇后那边的消息了。”顾乔应道。 无端的,她的心脏跳有些快,跳动的频率也十分不正常。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顾玥这次出事,或许与赵心荣又或者姜霍逃不了关系,又或者……这压根就是一个阴谋。 她只能先静观其变。 第690章 顾晓怀孕,顾乔主动迎敌(一更) 到了晚上,顾玥依旧没有消息。 顾乔也顾不得皇后娘娘的禁令了,反正皇后娘娘没有明说,而且这个时候她身为长姐,不关心顾玥说不过去,遂和小梨儿她们一起去了围场入口。 顾睿身为父亲,大抵和她一样,有担心,也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也在那里等待第一手消息。 顾乔屈膝行了一礼,然后问道:“爹,有玥儿的消息了吗?” 顾睿摇了摇头,“没有,也不知道那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玥儿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的。” 父女俩假惺惺的寒暄了两句,却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关心顾玥的那个人,又或者是谁都不在意? 瞧见顾睿那并不抵达眼底的担忧,顾乔心里不免为顾玥感到悲哀。 没了娘,爹又不在乎,换作谁都会动不动就暴躁吧? 两人在围场入口呆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顾睿便让顾乔回去休息。 顾乔“身体不适”,与顾睿推了几句,最后在顾睿这个“慈父”的催促下才不得已的回去了。 “小梨儿,一有消息马上来报,知道了吗?”临走时,顾乔对小梨儿吩咐道。 小桃儿是个倔强的丫头,她决定要在这里等着顾玥,小梨儿要陪着她,两人有个伴。 顾乔觉得这两个丫鬟都还挺讲情义,也就随小梨儿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名宫女疾步匆匆地从前方走来,顾乔刚从帐篷这边转过去,没注意,就被那宫女撞到了肩膀。 宫女也来不及的道歉,而是捡起掉在地上的灯笼就急匆匆地走了。 顾乔立即看了眼自己的肩膀,然后掸了掸,确定身上没有沾染到什么不明药物之类的东西,这才放了心。 “那宫女……是不是容妃身边的那位?”她有些不太确定。 芸娘却是记人脸的一把好手,立即回道:“我刚才注意看了,正是。就是不知道这么行色匆匆的是要上哪儿去。” 顾乔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方向,略微皱眉,“先回帐篷。” 宫中规矩森严,像刚才那样失态的行为不该出在一个宫女身上,何况还是宠妃身边的宫女,这件事肯定有异。 顾乔一想到顾晓肚子里那并不存在的“孩子”,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龟壳里去。 半个时辰后,两个宫人突然来到了她的帐篷外,顾乔这才知道竟是皇帝派来的! 因为就在先前,顾晓身子不适,太医替顾晓把脉,最终得出了“喜脉”的结论。 皇帝子嗣单薄,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当然是喜不自胜,恨不能普天同庆。 这不,立即派了宫人们各个帐篷依次发放赏赐。 这是在围猎期间,并没有准备专门的赏赐之物,皇帝干脆就赐了吃食。 看着御赐的精致点心,顾乔并无半分食欲,心里只有两个字——来了。 听着从帐篷顶上呼啸而过的风声,再看向帐篷内闪烁的烛火,顾乔知晓,一场阴谋正在逐步地朝这座围场笼来。 这一晚,许是心中有事,她睡得不是很踏实。 翌日一早,她比平日都还要醒得早一些。 经过一夜的搜寻,士兵们还是没有查到顾玥的下落。 顾乔静坐在帐篷里,拿着一本书,许久不曾翻页。 就这样一直枯坐到正午,对于顾玥的搜寻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怕凶多吉少。”芸娘讲道。 顾乔用炒米喂着秦吉了,抿着唇不说话。 过了半晌,把鸟儿喂饱后,她突然对芸娘讲道:“我去找她。” “小姐!”芸娘惊讶,然后急忙劝阻,“不可!那些士兵都寻不到,小姐又如何能够寻到?小姐你别意气用事。” “我不是意气用事。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士兵找不到人吗?”顾乔反问。 “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等我出现。” 芸娘眉头蹙起,很是不解。 “从顾玥自作主张替我报名的那一刻开始,对方就在等君入瓮,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去,所以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怎么做呢?”顾乔看向她。 芸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小姐你是怀疑,对方故意将顾玥扣住,就是为了引你现身?” 顾乔点头,“从昨天到今天,一个大活人消失,竟然没有任何痕迹,怎么可能?就算是被野兽拖走了,也该有血迹和拖痕吧?除非……” 她眼睛一眯。 除非,犯罪者就是这些士兵中的某些人。 “那小姐你更是不能去了啊!这摆明了就是陷阱,更何况顾玥她根本不值得你冒险啊。”芸娘连忙讲道。 说起这事,顾乔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顾玥就是个蠢货,恐怕她并不知道最后会把她自己坑进去。 但就是这样一个蠢货,昨天竟然叮嘱小桃儿找太医来帮她看病。 她其实还没有坏到那么不可救药。 想到这里,顾乔就觉得自己无法置之不理。 “不行,小姐你不能去,如果你不出现,对方觉得顾玥无用,必然会放走她的。”芸娘连忙讲道。 “放她走,芸娘你真的觉得可能吗?” 芸娘一噎。 顾玥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这一天的时间,她肯定会苏醒,会发现一些端倪。 如果她是对方,即便引不来顾乔,也会索性将人杀了。 “但是小姐,为她,你不值得,而且你要想想定国公,想一想你娘和奶奶,他们肯定不希望你出事。”芸娘只能如此劝道。 顾乔咬了咬唇,“我知道。” “那你——” “敌在暗我在明,即便这次设陷阱不成,下一次也肯定会出招,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这样龟缩在帐篷里也不是个办法,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所以,你过来……” 顾乔立即附耳对芸娘说了一番话。 芸娘听完后眼睛微微睁大。 “快去。”顾乔催促她。 既然决定要迎面对招,那就要抓紧时间,不然顾玥那个蠢货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她找到她。 “好。”芸娘知道劝不住她,只能答应。 第691章 顾乔被绑(二更) 顾乔换了一身骑装,就去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本就因容妃突然怀孕的事情心情复杂,哪里还会有精力管她,直接就批准了,让她入围场。 顾乔这才赶到了围场入口。 小桃儿和小梨儿看到她的装扮,十分愕然:“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找二小姐,你们在这里等消息。” “大小姐,你不要去,里面太危险了,再说大人已经去了。”小梨儿急忙讲道。 顾睿在今早没有收到顾玥的消息后就进了围场,和士兵们一起搜寻顾玥去了。 顾乔听到小梨儿劝阻自己,笑了笑回道:“有什么危险的,昨天那些个小姐们不也进围场打猎了吗?” “可要是没有危险,二小姐怎么会消失不见的,大小姐你还是别去了。”小梨儿急忙讲道。 “放心吧,你家小姐没事的。”顾乔安慰道。 “那我和小姐一起去!”小梨儿急忙表态。 “你去做什么。” “小姐!” 最后,顾乔还是没有同意小梨儿与她一起。 毕竟里面那么危险,小梨儿这样的小丫头去,帮不了她不说,还会拖后腿。 等到芸娘回来后,顾乔她们便与一队士兵一起往围场深处走去。 芸娘是江湖中人,对追踪术略有研究,但围场颇大,且从昨日到今天以来,已经进来了颇多士兵,最初的痕迹已经被人破坏殆尽。 一个时辰后,她们跟着士兵来到了森林深处。 “啾——” 有鸟儿扑棱着飞过。 顾乔仰头,只能看到一道黑影掠过。 这里的森林太茂盛了,林木葱郁直插云霄,树叶交织,这样抬头往上,只能看到被树枝切割成一块块碎片的天空。 即便是下午,森林里的温度也十分低,还有些潮湿,林间有迷蒙的雾气。 以至于顾乔抬头看天,都觉得天很暗。 偶尔掠过的鸟儿更是像幽灵一般。 “小姐,小心。”芸娘走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讲道,“这地方有古怪。” “嗯。”顾乔点头。 因为她发现,雾气好像越来越大。 她们的前后都是身着甲胄的士兵,行走间还能听到兵器与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 但渐渐的,他们的身形就有些模糊了。 “大家小心,跟紧了!等雾过去就好了!”带头的士兵喊道。 顾乔立即抓紧了芸娘的手,两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把匕首,时刻警戒。 突然,一声惊叫,她身前的士兵陡然消失不见,仿佛被什么怪兽给拖走了似的。 顾乔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听到身后发出一声类似的惊叫。 不过片刻,先前的那些士兵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谁?”顾乔连忙像四周看去,面色煞白。 芸娘也十分警戒,两人背靠着背。 只是还不等她们出招,空气中就突然有什么粉末朝她们的方向撒来,两人瞬间昏厥过去。 顾乔再次醒来,四周一片黑暗。 但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在的地方十分的逼仄狭隘,不但如此,她的周围应该还有其他的人。 她试图挣扎,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不但如此,嘴巴里还塞了一团布。 不过就算把布团扯开了,她或许也没有力气说话。 看来,她被下药了。 突然,视线前方陡然掀开了一阵白光,顾乔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她就看到了姜霍那张俊朗的面庞。 但此时此刻,这张俊朗的脸因为那双阴鸷的眼睛而显得分外的阴沉。 顾乔心道:果然。 强光还是让她不太适应,她偏过头,缓和适应的同时顺道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右手边躺着顾玥,她脸色苍白,已经昏死过去。 再扭头看向左边,芸娘也醒了,正蹬着眼睛盯着蹲在她们身前的姜霍。 她们被关的这个地方很矮,像是木头做的小暗格。 或许是怕她们受凉,顾乔还能感觉到,屁股下坐着的是柔软的兽皮。 “呜呜。”她试图出声,结果这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姜霍轻笑一声,还好心地替她摘掉了嘴里的布团。 “康平县主,你想说什么,嗯?” “呜呜。”顾乔明明想骂他,发出来的声音却含混不清,而且音量也跟蚊子似的,只有小声的嗡嗡声。 “放心,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姜霍笑道,伸手捧住她的脸庞,眸光温柔,“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不仅舍不得伤害你,你看,你这愚蠢的妹妹,还有你这忠心的嬷嬷,我都帮你留着呢。” 他的指腹有些粗粝,顾乔只觉得脸像是被磨砂纸刮过一般,十分不舒服,与此同时内心也泛起一阵恶心。 姜霍瞧见她嫌恶的眼神,眸光突然一戾,骤然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农家女,一朝山鸡变凤凰,就敢用这种眼神看我?若不是可以用你来钳制沈昭,本世子多看你一眼都不愿意!” 说着,姜霍手一甩,顾乔的头就磕在了身后的硬物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这声音,像是木制结构。 而姜霍很快给她塞上布团,又将她们身前亮光的地方给重新挡住。 他合上木板的那一瞬间,顾乔好像隐约看到了屏风式样的东西。 看他拿着一块木板将此处封住,顾乔猜测,她们大概处于某个木笼子里面。 “世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喊声。 “进来。”姜霍的声音随之响起,“什么事?” “禀告世子,定国公提前从猎场回来了。” “什么?不是派人绊住他吗,怎么那么快?” “定国公根本就没去狩猎,被绊住的是他的侍卫。”来人立即回道。 外面陷入了片刻沉默,随后姜霍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慌,他来了也无济于事。女眷围场里的痕迹都清扫干净了没?别露出任何破绽,现在还不是与他交锋的时候。关键是大皇子这边,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随后,那士兵像是离开了。 顾乔听着外面的声音,不禁疑惑。 怎么感觉她好像在军帐之中呢? 莫非,她们现在在姜霍的床底?可床的高度不够啊。 那她们会在什么地方呢? 第692章 容妃流产,皇帝问罪(三更) 顾乔失踪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姜霍作为围场的负责人,连着两个贵女走丢,他自然被问责了。 但当务之急,肯定是找人,所以对他的问责留待以后进行。 一时间,女眷的这个围场非等闲人不得入内,就是为了防止再有贵女出事。 沈昭也赶回来了,除了几只山雀,他并没有猎到多余的东西。 皇上本来有些不悦,但当听到沈昭说他原本打定了注意要去追逐熊瞎子,所以对其他小猎物都没有看上眼,却因为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担心顾巧儿出事,这才赶了回来。 谁知道这第六感竟然灵验了。 若是平日,皇帝少不得要数落他英雄气短,但眼下容妃刚刚怀孕,皇帝推己及人,觉得沈昭这样看重顾巧儿也算是有情人,遂不再斥责他。 不但如此,还拨了兵马给他,让大家全程配合他寻找顾乔的下落。 沈昭请罪后,立即带着士兵进了围场。 得知沈昭带着人马进了围场,众人都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有人担心沈昭出事,也有人暗暗期待顾乔死了,好取而代之。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被围场吸引过去的时候,容妃这边却突然出了岔子。 皇后去看望容妃,未曾想容妃突然血流不止。 帐篷内,顾晓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皇后,“娘娘,你……你为何要这样做,就算、就算我把孩子生下来,也威胁不了……皇长子的位置啊。” 顾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整个人面色惨白。 她长得妖娆美丽,这样苍白羸弱的样子,彷如一朵雨中飘零的莲花,更令人心生怜惜。 皇帝来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昏厥过去,身上还有血汨汨流淌。 “杜太医,孩子能保得住吗!”皇帝急忙问道。 即便顾晓惹人怜爱,可对于皇帝而言,她肚子里的孩子显然比她更加牵引他的神经。 听到这句问话,虚弱的顾晓眸光微暗。 杜太医诚惶诚恐,“启奏皇上,容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这血流得太汹涌,若不及时止血,只怕容妃娘娘也……” 太医欲言又止,接下来的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废物!”皇帝难得发了脾气,最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是连忙讲道,“快救人!” “是!这里血腥,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退到后面去。” “皇上,你出去吧,臣妾……臣妾不想让你看到臣妾这狼狈的样子。”顾晓的眼角犹自挂着眼泪,她艰难地伸手推了推皇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她向来张扬,和皇帝在一起的时候巴不得缠着他,无时不刻都与他在一起,何尝如此将他推开过? 眼见她如今这般,皇帝心中霎时腾起了愧疚,愈发爱怜。 “爱妃不怕,朕陪着你。”他说道。 顾晓感动不已,将头扑到了他怀里,“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臣妾对不起您……” 皇帝见她恸哭,心中也腾起了一股酸涩,这才抬起大掌摸了摸她的头。 “皇上,娘娘情绪不宜激动,须得马上止血。”太医不得不讲道。 皇帝终是冷静理智的,他立即对容妃讲道:“朕就在帐篷里,哪儿也不去,容儿你一定要坚强,朕等你好起来。” 说完,皇帝在顾晓额头上印下一吻。 顾晓眼中含泪,然后目送他的身影转过了屏风。 她垂下眸子,心中却划过讥讽。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起了罗小胖,若是他在,一定会舍不得松开她的手吧? 但是那又怎样,他已经死了,并没有完成陪她一辈子的承诺。 这一刻,她更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这个世上,谁也靠不住,唯独她自己。 纤细的手指逐渐蜷缩起来,紧紧地揪住了身下的床单。 感受到不断从身体里流出去的血,她的眸光一寸寸变冷。 屏风外,皇帝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皇后,问道:“皇后,你有何话说?” “臣妾没有加害容妃,臣妾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么蠢。”皇后略微抬眸,应道。 皇帝看到皇后那张冷漠傲然的脸,眸光微沉。 “莲藕,你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突然伸手指向场中跪着的一个宫女。 那个宫女正是顾晓的贴身宫女莲藕。 莲藕身子一抖,这才抬起头来,应道:“回、回皇上,一炷香前,皇后娘娘驾到,带了珍贵的药材前来看望我们娘娘,然后皇后娘娘就坐下与我们娘娘说了几句话,但谁想到没过一会儿,我们娘娘就开始流血,然后……就这样了。” 莲藕声音颤抖,显然已经被眼前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 “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流血?”皇帝拧眉,随后吩咐道,“把皇后娘娘拿来的药材给朕看看。” 莲藕立即起身,脚步匆匆地去取了礼盒,然后恭敬地呈给皇帝身旁的田公公,田公公这才转交给皇帝。 那是一个很厚重的紫檀木盒子,看得出皇后颇为看重送礼一事。 打开后,盒子里的明黄缎子上卧着一株百年人参。 皇帝伸手将人参取了出来,一番端详审视,随后讲道:“梓童,这是朕赐给你的那一株人参吧?” 皇后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面色和缓了一些,这才应道:“是。” “你身子不好,不是让你补身体的吗,你怎给了容儿?” “容妃怀孕,于天家和社稷有功,臣妾便是不舍得,也要以容妃身体康健为先。”皇后回道。 皇帝扫了眼皇后恭敬的面庞,又看了眼人参,这才将人参放了回去,沉默片刻,然后讲道:“梓童为六宫操劳,辛苦了。” “啊!”顾晓痛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适时打断了皇帝的话语。 皇帝眉头微蹙,将盒子重新递了出去。 等到田公公将盒子递给宫女莲藕的时候,莲藕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手一抖,紫檀木的盒子就“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连带里面的人参都滚落出来。 莲藕面色大变,连忙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正要发怒,田公公却突然惊讶地喊道:“呀,这是什么?” 只见明黄色的绸缎上方,被盒子压住的地方,露出了一种黑色的东西。 第693章 皇族的秘密,全部赐死(四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黑色的东西吸引了去。 田公公立即蹲下,然后将盒子小心翼翼的挪开,随后就让众人看清楚了这黑东西的全貌。 这东西黑乎乎的一截,像是烧焦的树枝一般。 “这是个什么东西?”皇帝拧眉。 皇后高傲冷漠的神色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不管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般突然出现在她给容妃的礼盒里,这东西都不会是好的,甚至……有可能是导致容妃流产的罪魁祸首。 她心里瞬间冰凉一片。 而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是十分可怕而准确的。 经过太医鉴定,这不知名的东西里面含有牛膝和水蛭等成分,具有引血下行、破血的功能,也就是会造成滑胎。 不但如此,用药者对这东西进行了炮制和加工,掩盖了药物本身的味道,使得受害者无须服用,只要闻到或者触摸到这种药物,就能几天内见血。 而且这东西会在散发出味道的时候逐渐缩小,随着气味散发得越多,就会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微臣只在古书上看到过记载,此药兴许就是传闻中药效霸烈的落缤红。容妃胎像原就不稳,所以才会一碰到就出了事。”事后,太医讲道。 顾晓刚被救活过来,就听到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她立即指着屏风外,虚弱的讲道:“皇后,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说完她整个人就昏厥过去。 太医刚替她针灸止住血,瞅见她心神震荡、昏厥过去,立即大叫不好。 一时间,帐篷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皇后,现在你还有何话说?”皇帝又问了和先前差不多的问题。 皇后却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高傲,立即跪了下去,然后回道:“臣妾并不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出现在臣妾为容妃准备的礼盒中的,但是臣妾敢用性命发誓,臣妾绝无谋害皇嗣之心!皇上,请相信臣妾!” 这时候,皇帝的信任就是十分关键的东西。 因为皇后知晓,躲在暗中的人既然能够把手伸到她这里来,定然隐藏得颇深。 人参是她亲自放进去的没错,可盒子却是宫人们准备的,之后的保管以及又经过了谁的手,这些都要去一一查实的。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如果宫人做得隐蔽,或许根本查不出来。 皇后看着皇帝,只希望这么些年的夫妻情分,能够起点儿作用。 “如果不是皇后,皇后觉得会是谁害你呢?”皇帝没有直接给她定罪,而是问道。 皇后几乎第一时间怀疑淑妃,但是这种时候,她不能胡乱攀咬。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道:“太医曾有预言,皇儿活不过二十,臣妾作为母亲,心中十分悲痛。但亦是因为如此,臣妾从未奢望过别的东西。可是皇上,臣妾不奢望的东西,别人未必不会觊觎。如今皇儿寿命有限,四皇子亦体弱多病,容妃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国朝的希望。但若是这个孩子出事,便绝了这希望。或许,某些人想绝掉的不仅是皇上的希望,更是在觊觎我大熙朝的江山!” 果然,听到这一席话,皇帝陡然猛地一拍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 “朕看谁敢!” 他怒不可遏,胸口起伏。 只是因为太过激动,立即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田公公立即扶住他,担忧地递上了帕子,喊道:“皇上。” 皇帝用帕子捂住嘴,又咳嗽了几声,然后再将帕子拿开,就看到上面竟然有暗沉的血迹。 那样的颜色,只有久病沉疴的人才会有。 田公公站在他身侧,瞧见这一幕,面色剧变。 皇帝也被帕子上的血迹吓到了,顿时踉跄两步,往后退去,然后腿弯碰到椅子,整个人就跌坐下去。 登时,满屋子的人齐齐下跪,不敢吱声。 皇后也趴在地上,心跳剧烈。 事实上,对于皇帝的身体状况,她早有担忧。 并且因为大皇子的身体,她对皇帝的身体就更为留意。 但因为皇帝勤勉,大部分时间都是宿在他的养心殿,并不常来后宫,所以皇后只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皇帝的身体可能出现了问题。 没想到今日竟然看到皇帝咳血。 这症状,与她皇儿一模一样,那皇帝的寿命又会有多长呢? 她忍不住揣测。 同时也万万没有想到,她误打误撞,竟然还真的踩到了皇帝的死穴。 方才她没有过度的为自己辩白,没有胡乱攀咬将淑妃拉下水,就是觉得单单只是她的清白,并不足以引起皇帝的重视。 毕竟换皇后虽然麻烦,却并非不可能。 所以她说是有人觊觎皇位。 这样一来,皇帝一定会彻查清楚,因为那不仅仅关系到这件事的真相,更事关他的江山。 而现在,若是让人发现皇帝的身体也不行了,这天下——恐怕就要乱了。 想到这里,皇后顿时心惊肉跳。 匍匐在地上,她下意识地将呼吸都放缓了,等待皇帝发号施令。 然后她就听到皇帝讲到—— “今日在场宫人,全部赐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霎时间,屋内的宫女全部求饶起来。 “田福全。”皇帝不为所动,喊了田公公的全名。 田公公面色一凛,立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招了几个禁军进来,这些禁军仿佛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抽刀一刺,宫人们便没了声息。 皇后跪在地上,能够清晰地听到身后利刃入肉的声音,也能够闻到紧随而来的血腥味。 原本在宫中生活了多年的她,早该习惯了这样的杀戮,但是这一次,她的背心和手心却全是汗。 因为——她同样窥见了这个知之即死的秘密。 她力争让自己的背脊挺直,然后目光直直地看向皇帝。 “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发妻,夫妻本是同林鸟,梓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皇帝略微俯身,一双眼睛幽深犀利,紧紧地盯着她。 那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皇后觉得自己仿佛被魔鬼盯上了。 第694章 如遭雷劈,姜霍会见大皇子(补更二) 听到这话,皇后竭尽全力与他直视,然后回道:“臣妾明白,臣妾永远是国朝的皇后。” 答完后,她依然不敢松懈,手下意识地揪紧了风袍。 皇帝却倏地笑了,然后伸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讲道:“朕的梓童,果然不愧是母后亲自替朕挑的皇后。” 皇后这才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提起的心也才略微放了下去。 但劫后余生,她却并无半分欣喜,只因—— 谁说帝后恩爱?不过是被绑到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已。 若是让人发现裴家短命的秘密,这天下恐怕就要乱了,而她作为皇上的发妻,她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这就是她的命运啊。 何其可笑,又是何其的可悲? 至于躺在床榻上的容妃,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帝王,是没有爱的。 去期望,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宫人的尸体很快被拖了出去,紧接着帝后离开。 谁也不知道容妃的帐篷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容妃这一胎没有保住,而容妃和皇后身边的宫人全部被赐死。 登时,所有人噤若寒蝉。 第二日,狩猎的青年才俊们相继返回。 或许是容妃肚子里的胎儿还未成形,又或者是宫妃流产的事情太过普遍,所以皇帝面色淡淡,看不出太大的悲伤。 逐猎过后的封赏如常进行。 令人震惊的是,赵家推荐的那两个武人,竟然活捉了一头熊瞎子。 那可是熊瞎子! 最关键的是活捉! 皇帝本来心情烦闷,结果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龙颜大悦,立即对两人进行了封赏,并赐了官职。 虽然是武散官,但对于平民百姓的他们来说,已然一步登天。 两人立即叩谢。 皇帝立即命工匠连夜铸造可以关押这头熊瞎子的牢笼,准备到时候将这猎物拉到帝京城中游街,让天下百姓也得以一同庆贺这次秋狝大典,领略大熙朝的泱泱国威。 一时间,营地里阴云笼罩的气氛也仿佛缓和了许多。 大家好像都暂时遗忘了顾家姐妹失踪的事情。 就连顾睿,都已经出现在了封赏现场。 如果不是差了一个沈昭,如果不是沈昭足够引人瞩目,或许大家真的会将这件事彻底忘却。 姜霍望着这一切,满意地弯起唇角。 很好,目前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等到封赏典礼结束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顾乔听到有人来了,立即竖起耳朵倾听。 这一天,顾玥和芸娘都醒了。 她们没法说话,又被灌了药物,浑身软趴趴的没有力气,在这逼仄的、黑暗的空间里,她们只能通过偶尔的肢体碰触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以及彼此不安的情绪。 突然,姜霍又抽走了那块挡在她们身前的小木板。 应该是到傍晚了,因为顾乔能够明显感觉这光线比之前的时候弱了许多。 与此同时,顾玥这才看清,原来与自己被关在一处的,竟然是顾乔。 原先她一直是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如今顾乔也出现在这里,她整个人就跟后脑勺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懵了。 因为姜霍不是喜欢顾巧儿吗?他为什么也要把顾巧儿关起来? “哟,都醒了?”姜霍轻笑一声,声音里却带了嗜血的冷酷之意。 顾玥一个哆嗦,有些害怕。 姜霍被她吸引过去,瞧见她眸光呆滞的模样,不禁嘲讽道:“顾巧儿,你这个妹妹,简直蠢笨得无可救药。她估计到现在都还在认为我喜欢你,估计直到现在都还在嫉妒你。你说你为她舍身犯险,落到我手里,究竟值不值?” 顾乔的嘴巴被布团堵着,所以不用回答他的话。 而顾玥则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她怎么好像听不懂? 姜霍并不喜欢顾巧儿? 但为什么那日他救自己的时候不是那么说的? 还有,什么叫顾巧儿为自己舍身犯险? …… 无数个疑问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突然,电光火石间,她惊愣地看向身旁的顾乔,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姜霍当初是故意那么说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误会,然后做出什么事来。 顾巧儿没有上当,最后却因为要救自己,所以被他捉住! 意识到这一切后,顾玥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住了。 顾巧儿为什么要救自己? 明明自己对她…… 霎时间,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而无人会去理会她复杂的心情,尤其是姜霍。 他似乎十分享受她们现在这无助的模样。 “你知道吗?刚才外面举行封赏了,压根没有人关心你们的死活。唯独沈昭,他去围场里找你去了,你觉得他会找到吗?”姜霍笑道。 顾乔很确定自己被关的地方就在营地周围或者营地内,沈昭去围场能够找到她才见鬼了,姜霍说的这不是废话吗! 瞧见顾乔用鄙夷愤恨的眼神盯着自己,姜霍并不生气。 “没想到啊,你魅力这样大,把你困住,沈昭就是一头猛兽也没法出笼。”姜霍挑眉道。 很显然,他十分满意如今的剧情发展。 正当他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 姜霍立即将木板合上。 顾乔竖起了耳朵,然后就听到了脚步声。 “姜世子。” 然后顾乔听到了一道男声。 “大皇子。”姜霍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大皇子! 顾乔吃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姜霍会在这里接见下属,也会在这里会见大皇子? 她想起沈昭之前说过,姜霍是大皇子这一边的。 而之前赵心荣曾想利用顾玥将自己引到围场里去,也即是说,赵家也与姜家一样,都是大皇子的人? 心中猜测,她却没有放过外面的动静。 而外面,大皇子连忙将姜霍扶了起来,然后喊道:“姜大哥,我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不是姜世子,而是姜大哥,很显然大皇子是在试图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亲近。 “臣不敢当!” “姜大哥。”大皇子用力稳住他的臂膀,眉头微蹙,满脸忧色地看着他,“姜大哥,我只能来找你了。母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容妃流产,父皇以伺候不周为罪名发落了容妃的宫女就算了,为何母后身边的宫女也会被赐死?现在母后称病,我见不了她,心中十分不安,只能来找你了。” 第695章 顾乔巧招,灰熊发疯(一更) 这些话里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 顾乔迅速在脑海里进行整理。 首先,顾晓流产了;其次,皇后称病不见,就是大皇子也见不到她人;最后,皇后和顾晓身边的宫女都被皇帝处死了。 看来,顾晓已经动手了,而她针对的目标果然与自己猜测的一样,是顾晓和淑妃共同的敌人,皇后。 但是从皇帝目前处死了所有宫人并将皇后禁足的做法来看,皇帝似乎暂时并不想动皇后。 顾乔能够迅速准确地推断出来,是因为她知道顾晓肚子里是假货,谁被连累谁就一定是她嫁祸的人。 而大皇子就不同了。 他与其他人一样,并不知晓内情,所以在听闻这些事后才会如此担心。 姜霍又是他的人,且是这次护驾之人,许多事情他都有参与,所以大皇子会找上他,并不意外。 果然,他问了过后,姜霍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件事十分严重,容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而下药之人就是皇后娘娘。” “怎么可能!”大皇子不信。 姜霍抿了抿唇,回道:“虽然我也不信,但是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皇上现如今将娘娘拘着,估计就是在思考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置,只怕……会有废后心思。” 大皇子一听,顿时心神震荡。 都说天家亲情淡薄,但或许是因为皇上子嗣单薄,又或许是因为他常年生病的原因,总之他还是得到了皇上和皇后的关爱。 尤其是皇后,那是他的母亲,几乎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一想到他的母后会被废,他就十分的惊慌难受。 “那我该怎么办?啊?”他抓住了姜霍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大皇子,你冷静一下。” “母后都要被废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大皇子心中特别难受。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蜜蜂飞了过来。 大皇子吓了一跳,连忙让开,又不敢挥手去赶。 姜霍也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蜜蜂? 不过想到草原上最近蜜蜂还挺多,他也没有太在意,立即提议道:“你心情不好,我陪你走走吧。”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正好可以避开这蜜蜂,遂与姜霍一同出了门去。 顾乔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愈发确定,这里就是姜霍的帐篷。 因为太阳落山后,按照规定,所有人都只能在营地范围内活动。 两人既然要溜达散心,也只能在营地里。 既然在营地里,她就放心多了。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计无人会猜想到她们被姜霍藏在了他的帐篷当中,但是顾乔相信,沈昭一定能够找到她的。 毕竟,她身上可是带着某种好东西。 所以沈昭一定会找到她的。 果不其然,大约半个时辰后,顾乔身前的小木板再次被人打开了。 这一次来的,却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将手指竖在了唇边,示意顾乔噤声,然后拉下了面罩。 顾乔略微瞪大了眼睛,因为来的人竟然是沈昭身边的鹿山! 她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 鹿山立即替她拔掉嘴里的布团,顾乔试图出声,舌头却几乎不能动弹,以至于只能发出一小点儿“呜呜哇哇”的声音。 鹿山立即低声讲道:“得罪了。” 说完他将手扣在顾乔的手腕上,替她号脉,随后面色凝重的讲道:“你被下了毒。” 接着他又给芸娘和顾玥也把了脉。 “果然如此。”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立即给顾乔喂了下去。 “这是万草丹,虽然不至于将你们体内的毒完全破解,但是说话和恢复力气应该绰绰有余。” 一边说话,鹿山一边将药喂给了芸娘和顾玥。 只不过给顾玥的却只有一小指甲盖的药。 顾玥太能坏事了,他只能护住她身体不受损,可不敢让她恢复。 接下来他又替顾乔她们解开绳子重新系上。 “这个绳结看上去与先前无异,但它其实是活结,只要你们稍微用力就能挣脱。”鹿山讲道。 顾玥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不直接救她们。 鹿山继续讲道:“幸亏有这些蜜蜂,我才找到了您。主子现在还在围场吸引姜霍的注意力,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你们就再在这里呆一晚,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 顾乔点头,然后竭尽全力地侧身,用头顶对准鹿山。 鹿山不解,顾乔又将头往前顶了顶。 “这是……”鹿山依旧疑惑。 顾乔将头蹭到了他手边,鹿山这才不确定了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就在她的发髻底下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呜呜。”顾乔催促。 鹿山这才小心翼翼的拨开她的发髻,弄了半天才从她的发髻底下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假发髻。 他放到鼻端一闻,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涂抹了蜂蜡以及吸引蜜蜂的特殊香味的东西。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顾乔,这东西自然不能留着,得赶紧带走,不然再招来蜜蜂,恐怕会引起姜霍怀疑。 “姜霍的目的是用您挟制主子,所以你们暂时不会有危险,今晚切记,一切如常,不要引起姜霍的任何怀疑。”鹿山说完,面色一凛,又道,“有人来了,我得走了!切记!” 说完,他立即合上了木板,紧接着,顾乔就感觉到四周变得一片安静。 同一时间,姜霍与大皇子散步来到了关押熊瞎子的地方。 看着里面昏睡的庞然大物,姜霍指着它意有所指的讲道:“别看它现在伤口被涂抹了药物昏睡过去,一旦它清醒过来,只怕我们都不是它的对手。” 太子看着被围栏围住、以及箭弩对准了的熊瞎子,若有所思,随后转头问姜霍:“你想说的是四弟?” 难道他是在暗指如今四皇子故意示弱? 姜霍略微低头,不接这话。 大皇子却陡然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相,愈发确信,立即讲道:“肯定是淑妃的手段,容妃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个威胁,淑妃如此,简直是一石二鸟!” “大皇子慎言。”姜霍提醒。 “这里都是你的人,怕什么。”大皇子面色沉冷,声音却降了下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声音太大了,明明还在昏睡中的熊陡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发出了凶狠的吼声。 紧接着,它竟然伸出利爪,一把抓开了身上的绳索,接着“砰”的一声站了起来。 它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连带周围的泥土都跟着抖了抖,地上顿时弹起了一阵烟雾。 大皇子吓得面色一变。 而下一瞬,这头熊竟然直奔他的方向“咚咚咚咚”的跑来。 第696章 大皇子薨,沈昭救驾(二更) “快!快放箭!”大皇子立马喊道。 旁边守着箭弩的士兵闻言立即发射弓弩,只是这黑熊皮糙肉厚,箭矢射向它的身体后,许多箭竟然被反弹了回来。 只有那么一两支射进了它的身体里。 而被箭射中带来的疼痛和血腥立即让黑熊发起狂来。 霎时间,黑熊龇牙咧嘴,露出了血盆大口,然后直直地冲发号施令的大皇子赶来。 姜霍连忙一把抓住了大皇子的手,“大皇子,我们走!” 他力气很大,立即带着大皇子往后退去。 但黑熊的速度很快,眨眼就来到了两人身边。 姜霍连忙抽出腰间佩剑,猛地拦住了黑熊攻击过来的爪子。 “大皇子,快跑!”他急忙喊道。 大皇子却吓得腿脚发软,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等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姜霍却已经被黑熊一把挥开,猛地撞在了不远处的栏杆上,“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大皇子!”他绝望的喊道。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大皇子刚一回头,迎面就被大黑熊厚实的肉掌猛地一巴掌呼去,整个人被掀翻倒在了地上,而他的脸也瞬间变成了肿胀的猪头,口鼻也流出了血沫。 旁边的士兵立即提剑朝黑熊围攻过去,但是他们的速度却远不及黑熊。 只见黑熊抬腿,猛地一踩。 大皇子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像是被折软的虾,先是弓起,紧接着断了一般瘫软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大皇子!”姜霍目眦欲裂。 听到动静的士兵们不断地涌入进来,然后一个个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的大皇子竟然惨死在黑熊的脚下! 不但如此,黑熊狂躁,又是一脚跺了下去! 黑熊如此凶残,顿时令在场的士兵们不寒而栗,众人举着剑,开始犹豫。 “给我上!”姜霍喊道,说话间又吐了口血。 然后他将剑插在地上,愣是强撑着站了起来,率先带头朝黑熊劈砍过去。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大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田公公立即走过去拦住小太监,一张脸严肃不已。 小太监登时跪了下去,眼泪已经吓得挂在了脸上,他连忙冲着皇帝的方向讲道:“皇上,今日猎来的黑熊突然发狂,眼下已经控制不住,正往皇帐这边赶过来。” “什么?”田公公顿时紧张起来,皇帝却还算镇定。 但小太监立即又讲道:“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田公公拧眉,这是他手下的小太监,竟然这般给他丢人,大吼大叫就算了,连事情都说不清楚。 小太监脸上浮现出惊惧害怕的神色,随即讲道:“还有,大皇子……大皇子薨了。” “什么!”这次是皇帝发出的声音,他惊得拍案而起,随后抬起手指,指着小太监,“你,你说什么?” “黑熊发疯,大皇子就在近处,黑熊伤了大皇子之后一脚踩踏,大皇子当场……薨了。”说完,小太监将额头磕在了地上,不敢去看皇帝如暴风雨一般的神色。 皇帝身形猛地晃了晃,他看着底下跪着的人,以及田公公那担忧的神色,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皇儿……” 他泪光闪烁,紧接着猛地一下吐了一大口鲜血! “皇上!”田公公连忙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扶住皇帝。 皇帝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下去,显而易见,大皇子的死讯对他打击太大。 “快!快传太医!”田公公急忙喊道。 小太监抬起头来,连忙讲道:“大总管,黑熊已经过来了,快护驾离开!” 田公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立即叫了侍卫。 皇帝却推开他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 “皇上!”田公公担心。 皇上深吸了两口气,然后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撤。” 田公公立即挥手,随后禁军上前护卫皇帝离开皇帐。 一行人来到了安全地带。 皇帝身前围了无数禁军,禁军如潮水,将这处防卫得彷如铁桶。 远远的,皇帝还能看到远处的火光,以及被众人围着的黑熊。 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彻底发狂,它大掌一挥,便是几名士兵被掀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了血腥。 田公公看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候,一道急促清亮的笛声乍然响起。 然后就瞧见那原本如无头苍蝇一般的黑熊陡然朝皇帝的方向看来,一双熊眼映着红红火光,仿佛嗜血一般,十分的残忍血腥! 笛声陡然变得尖锐,然后这熊瞎子就猛地朝皇帝的方向直直奔来。 “保护皇上!”田公公急忙喊道。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顶上突然多了两道黑影。 只见他们手持笛子式样的东西,但那东西却又比寻常竹笛要短上许多,那清亮急促、仿如索命一般的声音就是他们吹奏的! “拿下他们!”姜霍立即喊道。 到这个时候,谁都能看出古怪来了,这两个人定然就是操纵黑熊让它伤人的罪魁祸首! 只是他们有两人,而且轻功颇好,不断有弓箭朝他们射去,他们却尽数躲掉了。 姜霍见状,猛地夺过旁边侍卫的弓,然后瞄准放箭。 “咻”的一声。 黑暗里,这箭矢彷如流星划过,然后猛地射中了那人的手臂,那人竹笛掉落,紧接着整个人也从帐篷顶上滚落下来,被士兵们擒住。 另一人见状,愈发急促地吹响笛声。 姜霍重新瞄准,只是他身受重伤,就在出箭的那一瞬间身体晃了一下,第二支箭就射空了。 而就在这时候,黑熊已经冲到了保护皇帝的护卫跟前。 皇帝立即往后退,而护卫们则勇猛地护在了他身前。 就在这时候,一道破空声响起,随后站在帐篷顶上的那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下来,笛声也戛然而止。 姜霍愕然回头,就瞧见不远处,沈昭握着重弓,眉目冷肃地朝他看来。 他怎么回来了? 姜霍心里正惊疑,沈昭已经兔起鹘落,转瞬就到了皇帝这边。 他张开手指,从箭筒里抽出了两支箭,然后瞄准,放。 霎时间,利箭破空,咻的划过,快到让人捕捉不到箭的影子,等再回神,就瞧见那两支箭已经无比精准地插在了黑熊的眼眶里。 然后—— 一道极其凄厉低沉的吼声响彻长空。 第697章 各怀鬼胎(一更) 黑熊眼睛被刺,顿时张牙舞爪,仰天大吼。 沈昭却没有停止攻击,只见他足尖一点,整个人轻盈如燕,随后一道白光闪过,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一柄剑就贯穿了黑熊的嘴,甚至力量大到将黑熊直接带得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愣,沈昭竟然将他手里的剑当作箭投掷了出去! “快上啊!”田公公激动。 旁边的禁军立即齐齐抽刀,朝黑熊或是劈砍或是捅刺。 黑熊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量,即便是庞然大物,但失去了力量,也只能沦为砧板上的肉。 皇帝和田公公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这头黑熊真的控制不住,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幸亏沈昭及时赶来。 想到这里,皇帝看向沈昭的眸光就多了两分激赏。 就在这时候,姜霍也带着先前被活捉的那个黑衣人走了过来。 “跪下!”他将人押到了皇帝面前,然后讲道,“禀告皇上,这就是操控黑熊伤人的歹人!” 说完他一把扯掉黑衣人脸上的面罩,但整个人很快愣住,“怎么是你?” 皇帝也愣住了,因为此人正是下午才被他封为武散官的那个武人。 禁军中也有人去掀了另外那个被沈昭射中的黑衣人的面罩,果然发现,这人正是今日被封赏的另外一人。 两人受封是因为活捉黑熊,所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给朕好生盘问!”皇帝震怒,立即对姜霍喝令道。 “是!” 正在这时候,远处隐约响起了妇人恸哭的声音。 皇帝陡然想起什么,连忙抓住了田公公的胳膊,“快、快带朕去看看皇儿,快宣御医!”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是无法相信大皇子已经死了。 田公公没有办法,只得叫了宫人指路,一行人急匆匆地去了关押黑熊的地方。 沈昭和一众朝臣跟在皇帝身后,一个个看到眼前血腥残忍的画面,都难以置信。 只见大皇子躺在地上,腹部被熊踩破了,五脏六腑中赤裸裸的暴露在外,鲜血横流…… 国朝的大皇子,竟是横死!还死得如此惨烈!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皇帝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厥过去。 而皇后悲恸的哭声,竟然盖住了这草原上凄厉的风声…… 一夜之间,国朝竟然只剩下四皇子一个皇储。 众人心思各异。 有人在寻思这场意外的根源,也有人在细细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开罪过淑妃和四皇子,更有人为大熙朝的未来感到担忧…… 沈昭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内心沉重。 紫微星明灭闪烁,这或许,仅仅才是个开始。 到了下半夜,所有官员守在皇帐前,终于将皇帝给盼醒。 皇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姜霍汇报他审问的结果,以及说清楚大皇子出现在黑熊关押之地的原因。 “禀告皇上,此人极其嘴硬,但终是熬不住招了,他说是……”姜霍垂眸,眸光闪烁。 “说!”皇帝没有耐性。 “他说是受赵大人指使。”姜霍回道。 突然被点名的吏部尚书赵励立即快步走上前去,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冤枉啊皇上,微臣从未与此等乱臣贼子勾结,微臣从未知晓他们竟然包藏祸心啊!” 赵励说完将头磕得砰砰响。 “人是你赵家举荐的,你说你不知道?”皇帝冷声诘问。 赵励额头冷汗直流,连忙看向一旁的儿子赵心荣。 赵心荣也紧跟着跪了下来,面色惨白,急忙辩白道:“皇上,微臣也不会知道啊!” “不知道?”皇帝抬眸,眸光竟然有些通红,带着嗜血的残酷。 赵心荣一个激灵,嘴唇和脸颊都开始跟着颤抖起来。 “说!”皇帝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砸了过去,正中赵心荣的脑袋。 霎时间,茶盏破碎,赵心荣的额头也有鲜血流下。 他却顾不得,急忙往前爬去,辩解道:“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啊!这两个人其实是……玩杂耍的,微臣、微臣原是想让他们将驯好的黑熊冒作林中捕猎所得,拔个头筹,让赵家露一把脸的,谁知道……皇上,微臣并不知道他们包藏祸心啊!” 皇帝眸光沉沉地看向痛哭流涕的赵心荣,以及冷汗涔涔的赵励。 赵家历来都是推崇“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所以从一开始,赵家就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 若真是他们使计,顶破天了也不过是胆大包天谋杀自己,让大皇子继位,却绝对不会让大皇子出事。 “给朕继续审!”皇帝的目光落到了那个黑衣人身上。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黑衣人突然暴起。 旁边的禁卫军顿时警戒,却不想正中这黑衣人下怀,他直直地朝着刀锋冲去,将自己捅了个对穿,然后没了声息。 “别让他自杀!”姜霍急忙喊道,却为时已晚。 他连忙跪了下去,惶恐地喊道:“微臣失职,请皇上恕罪!” 眼下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皇帝一张脸阴沉得仿佛暴风雨前的天色,他的手指在龙椅上叩了叩,随后抬眸,对田公公吩咐道:“立即派人去搜赵尚书及其家眷的帐篷。” 田公公领命下去。 皇帝又问姜霍:“大皇子究竟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姜霍对上皇帝犀利的眸光,神色悲痛,这才哽咽着讲道:“大皇子担心娘娘,来找臣散心,后来他突然提起,说皇上最喜欢勇猛的人,他因为身体原因这辈子都无法习武,十分遗憾。但他并不认为勇猛只体现在武力上,而是更体现在一颗勇敢的心上,所以……” 他像是十分犹豫一般,最终一咬牙讲道:“于是大皇子就决定,他要亲切去砍了黑熊的熊掌,然后拿给御厨烹饪。但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刚到关押处没多久,黑熊就突然发狂。没有保护好大皇子!微臣罪该万死!” 姜霍浑身狼狈,身上全是血迹和伤痕,很显然,他也受伤颇重。 “你是罪该万死!你为什么不拦住大皇子,由着他胡闹!”皇帝怒不可遏,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又咳嗽起来。 旁边服侍的小公公连忙递上帕子。 皇帝接过,不动声色地擦掉了血迹,然后将目光逡巡一圈,似要将堂下众人的心思都收入眼中。 第698章 沈珙造反,帝京危急(二更) 一炷香后,田公公带人回来,然后将一物呈给了皇上。 那是一封书信,皇帝展开,看完后拿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 “淑妃,你、你!来人,给朕把淑妃和四皇子拿下!”皇帝立即喊道。 淑妃本来担心皇帝身体守在帐中,却不想皇上突然对她发难,她顿时疑惑地问道:“皇上?臣妾犯了何事?” 皇帝将信纸扔到了她脸上,“你自己看!” 淑妃顿时抓住扑在脸上的信纸,刚看到字迹就愣住了,等看清里面的内容,整个人更是僵在原地。 她刚看完,皇帝就将她手里的信纸一把扯了回去,然后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从未写过此等书信!臣妾从未与赵大人有过往来,更遑论与他勾结,臣妾冤枉啊!还请皇上明察!”淑妃连忙跪在地上,惶恐地看向皇帝。 “好,朕会查个一清二楚的!看看到底是谁做的!来人,押下去!” “父皇!”四皇子也急忙喊道。 皇帝的眼神却像是淬了冰一般,冷漠无比。 “皇上,这件事恐是有人陷害!”沈昭连忙跪下去求情。 “陷害,那就查清楚了再说!”皇帝无动于衷。 很快,淑妃和四皇子就被皇帝身旁的禁卫军带了下去。 姜霍埋着头,唇角微微勾起。 而皇帝先前看过的信件,已经在几位老臣的手中传阅起来,大家对于信中所述都非常惊讶。 因为这竟是淑妃与赵励勾结,吩咐他操控黑熊、替四皇子消灭大皇子这个障碍,并弑君的书信。 赵励已经完全呆了。 “皇上,微臣从未收到过淑妃娘娘的信函啊!微臣冤枉啊!”他连忙喊冤。 赵心荣也愣住了,他家一直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何时又与淑妃扯上关系了? “皇上,仅凭一封书信并不能完全认定淑妃娘娘的罪名,毕竟不能排除他人临摹。”有老臣斗胆替淑妃求情。 “那就去查!田福全,这件事由你和张大人他们一起查!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奴才领旨。”田公公立即应道。 “至于赵氏一族,无论其是否与淑妃勾结,大皇子的死与他们都脱不了干系。传朕命令,赵氏一族,全部斩杀。” “皇上饶命啊!” “皇上饶命啊!” 赵励和赵心荣连忙求饶,然后禁卫军却已经领了命令,立即将两人拖了出去。 “皇上饶——” 帐篷外,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众大臣站在帐篷内,背对着帐篷门口,不禁一个哆嗦。 他们一个个面色严肃,内心却翻江倒海。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先是容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再是大皇子薨逝,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四皇子。 可现在搜查到淑妃与赵励勾结的信件,四皇子也卷了进来,甚至还有可能是谋害大皇子的罪魁祸首。 这并非不可能,毕竟,若是先前沈昭没有及时控制住那头黑熊,皇上有可能都出了事,这样一来继承皇位的自然就是四皇子。 若是这一切都是四皇子或者淑妃在后面策划,他们的确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但沈昭为什么要救皇上? 他不是与四皇子和淑妃颇为亲近吗?他是不是并不知道淑妃和四皇子的打算?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帐篷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喊声。 “报——” 不一会儿,那道声音就由远及近,与此同时,还能听到来人快跑的脚步声。 紧接着,帐篷外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帝京告急,沈珙父子率沈家军反了!这是老王爷写的急件,一……一定要交给皇上……” 说完,帐篷外便陷入一片死寂,而同样的死寂也出现在了帐篷内。 皇帝惊得站起,就瞧见侍卫长拿着一份带血的信函走了进来。 而在帐篷掀开的那一瞬间,转头过去的大臣们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累死的传信士兵,除此之外还有倒在血泊中的赵氏父子。 父子俩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死状之惨烈,不逊大皇子。 众人急忙转头,生怕夜里梦见索命的猛鬼。 而帐篷内,侍卫长箭步冲到皇帝跟前,将手中的信件高高举起,然后面色凝重地讲道:“禀告皇上,帝京急件!” 皇帝立即打开,紧接着身子一个踉跄,若不是田公公手疾眼快,只怕他会直接跌倒。 “皇上!”众臣心跳如擂鼓,齐齐喊道。 皇帝抓住信纸,攥成了一团,这才讲道:“沈珙反了。” 众人面色剧变。 “怎么可能,沈珙不是在天牢吗?” “对啊,怎么可能。” …… 皇帝这才让田公公将手中的信件念了一遍。 因为今年要举行秋狝大典,所以沈珙父子秋后问斩的时间就往后推移了,却不想沈家军突然冲进天牢,不但将他们父子救了出来,沈珙还指责皇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沈昭冒充他沈家血脉,目的就是彻底灭掉他定国公府。 他沈家世世代代忠臣良将,却终是换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于是他直接揭竿而起,要反了裴家的天下。 沈家军来势汹汹,若非燕王负隅顽抗,或许现如今帝京已经沦陷。 敬皇叔率军从西山大营围过去,与城中的燕王合力对抗沈家军,但情势十分危急。 沈家军悍勇非常,有几支队伍已经朝围场奔袭来了,敬皇叔并不懂如何指挥打仗,拦截不下,这封急件一来是告诉皇帝现在的紧急状况,二来是提醒皇帝撤退。 众臣听完,一个个顿时脸白如纸。 谁也不曾想到,都下了狱的沈珙父子竟然还能反! 帐中多是文人,一想到叛军即将杀来,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 尤其是能混到如今跟随皇帝出行参与秋狝大典这个品阶的,大部分都是老臣,也就是说他们几乎都经历过当年的内乱!都曾亲眼看到当年赵王率军攻到帝京城下的场景。 如今历史即将重演,经历过那场血腥与残忍的大臣们怎会不慌! 正因为亲身经历,才更能明白这其中的危险和残酷! 就在众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姜霍立即提议:“皇上,当务之急,是寻个安全之地!” 第699章 设伏,劫人(一更) “这里离行宫大约有五十里,不如去行宫!”顾睿建议。 这个提议一出来,大家顿时纷纷附和。 这里是草原,旁边是森林,若是叛军来了,除了往森林里躲,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身。 而森林里十分危险,贸然进去,就算没被叛军杀死,也极有可能被野兽弄死,或者就像顾家姐妹那样突然失踪,总之,危机丛生。 而往草原上逃,先不说皇后等女眷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就算逃跑了,也总会被追上,还会面临缺水少粮的困境。 这个时候去行宫就是最好的选择。 行宫修建了简单的防御工事,且常年储备了充足的水米,随时等候皇帝亲临,所以他们到了行宫后,只要做好防守,拖到敬皇叔或者燕王前来救驾即可! 皇帝沉吟片刻,只得立即下令,“所有人准备,马上启程前往行宫!” “皇上,微臣建议帐篷等留在原地,并让侍卫如常巡逻,装作有人在的模样,先将叛军拖上一拖,能拖多久算多久。”姜霍提议道。 “这个时候分散兵力,并非明智的选择!”沈昭反对。 姜霍却道:“微臣愿为皇上留守此地!以血肉之躯筑起防线,将功赎罪!” 他说的赎罪,自然是指他的失职造成大皇子丧生的罪。 此时此刻,他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但目光却是那样的坚毅。 众人听到他这一番话,纷纷朝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若在营地设伏,没准真的可以出其不意,将打头阵的这些叛军歼灭,为他们迎来宝贵的喘息之机。 皇帝沉吟片刻,随后点头,却并没有指派姜霍留在这里,而是看向沈昭,讲道:“定国公,你留守此处。” “皇上!”姜霍震惊。 “就这样定了。”皇上说一不二。 “臣遵旨。”沈昭立即领命。 旁边的大臣们都不敢讲话,管他谁留在这里,只要有人当这个马前卒就好。 姜霍则埋下头,脸上神色显得有些失落,心里却明白皇帝如此选择的原因。 军中事务他比沈昭熟悉,皇帝去了行宫,自然需要自己保护才能更加安心,毕竟到时候面临的情形千变万化,随时需要他排兵布阵。 至于在这里设伏,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只需要一个人出面率领即可。 来的又是沈家军,将沈昭留在此处或许还有一二转机,万一能够将沈家军策反呢? 只是…… 等皇帝喝令所有人退下后,姜霍走向沈昭,眉梢微动,讲道:“定国公忠勇侍君,姜某钦佩不已!” 沈昭回道:“世子过誉了,世子高风亮节,更令本国公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定国公留在这里也挺好的,定国公的未婚妻还未找到,或许她会从森林里走出来也不一定……” 沈昭看向远处,眸光黯然,隐有期待。 “国公爷这样的痴情人,倒是当世罕见。”姜霍赞叹。 沈昭垂眸,轻笑一声,“你不会明白她对我的重要性,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我。”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后才各自分开。 离开的时候,姜霍却忍不住在心中讥嘲:沈昭啊沈昭,你是等不到她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因为她在我手上啊。 半个时辰后,皇帝带着他的朝臣们,在姜霍的护卫下启程往行宫的方向赶去。 沈昭目送着大队伍远去,目光微深。 等车马都走远了,鹿山才赶紧汇报道:“岭山亲眼确认姜霍的人将顾小姐她们弄上了马车,目前来说,她们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 “不可大意,让岭山盯紧了。” “已经给岭山说了。” “坤山那边准备得如何?” “已经在半道准备好了,到时候直接劫人。” “那就好。走,设伏。” 同一时间,顾睿的马车上。 因为顾棠和顾枢年纪尚小,顾睿这次只带了两个女儿来狩猎。 来的时候两架马车,离开的时候却只剩下一架。 但他好似却并不在意。 他身边的贴心心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来的当真会是沈家军?” “你觉得呢?”顾睿反问。 心腹抿了抿唇,眉头紧皱,“沈家军忠勇无敌,这些年就算沈家军暂时臣服于沈珙父子的指挥,那也是因为命令是朝廷下的,他们怎么可能跟着沈珙父子造反?” “你也觉得沈家军不可能造反?” “我……”心腹却迟疑了。 毕竟这是敬皇叔传回来的急件啊! 陡然间,他想到了什么,霍地睁大了眼睛。 “大人,你是怀疑……” “等叛军杀到行宫,不就一清二楚了?”顾睿倏地笑了起来。 他这个阴森的笑容,立即让心腹笃定了心中的猜测,随后心腹不禁担心起来,“若是叛军当真杀到了行宫,大人您岂不是危险?” “你忘了,我还有个好女婿,他怎么会让他的未来岳父陷入险境呢?”顾睿弯起了唇角,然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纵观这次去往行宫的众人,谁不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唯有顾睿,倒像是游山玩水来的。 心腹见他镇定自若,心中更是有了底,对顾睿也愈发佩服。 马车颠簸,一路疾行。 为了赶路,姜霍听从皇命,中途不做休息。 谁知道就在行了一半的时候,车队陡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车外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夹杂着“护驾”之类的喊声。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这响声倏地停了。 顾睿掀开帘子,就瞧见两个士兵急匆匆地从他的马车旁经过,赶往皇辇的方向。 “去看看怎么回事?”顾睿吩咐道。 “是!” 心腹这才下了马车。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车队重新启程,不一会儿,心腹也赶了回来。 “刚才有一波山匪,突然对皇辇发动攻击,皇上没事,但谁知道这波人却是声东击西,竟然将淑妃和四皇子劫走了。现在大家都在传,针对大皇子下手的人就是淑妃,也是这波隐在暗处的人如今劫走了他们母子。” 听到这话,顾睿眯了眯眼睛,笑道:“越来越有趣了啊。” “大人,我们该如何?” “静观其变。”顾睿唇角微微勾起。 第700章 沈昭死了(二更) 四皇子和淑妃被劫走后,皇帝勃然大怒,但如今不知道叛军何时会追上来,所以皇帝即便有天大的怒意,也只能暂时摁下,只能先赶到行宫保证安全。 到了中午左右,所有人终于来到行宫。 田公公负责安顿,姜霍则迅速集中手上的兵力,对行宫进行全方位的防御。 行宫原本是皇帝出行的暂居之所,这里并不大,而这次秋狝大典格外热闹,随行的大臣和女眷又多,田公公只能将他们挤一挤。 这些大人中不乏有因为政见不同隶属于不同阵营、平日里撞上了都要唇枪舌剑争论上一番的,谁也不曾想就会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一日,竟还相安无事。 没办法了,小命都快不保,也没有那个力气再争论了。 与此同时,行宫分给姜霍和其亲卫的一间小院,一辆拉着武器的马车停下,然后从上面卸下了三个木箱子。 木箱子直接被抬到了姜霍的房间里。 顾乔能够感觉自己被搬到了一个地方,紧接着四周陷入安静。 她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一直过了许久都不曾有人搭理她。 直到晚上的时候才来了送饭的人,但那人只是将东西粗暴的塞到她嘴里,喂完后就离开了。 以至于顾乔只大概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木箱子里,而木箱子处于某个房间。 这是……行宫? 路上颠簸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一些讨论的声音。 大皇子已经死了,四皇子也被劫走,如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行人突然赶往行宫。 正当她毫无头绪的时候,她眼前的木板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声,吓得她连忙闭眼。 “顾小姐,你还好吗?我是国公府的岭山。” 沈昭身边有几座“山”,除了鹿山贴身跟着处理文事,岐山跟着处理武功事之外,其他的人都隐于暗处。 顾乔曾听沈昭说起过,后来送宵夜的时候,她偶尔也见过其他人一两次,所以对岭山也有印象。 “我知道你。”顾乔压低了声音讲道。 “主人命我暗中保护小姐,如今主人留守营地,我们已经来到行宫,还请小姐稍安勿躁,继续委屈几日,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再出手将小姐救出去。”岭山连忙讲道。 “我知道,你先把外面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我也好知道如何配合你们主人。”顾乔讲道。 岭山闻言,立即如实告之。 顾乔听完后只觉得像是在听书一般,关键她觉得大熙朝的说书先生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沈珙竟然还能反? 燕王反了还差不多。 等等,想到这里,她陡然一惊。 “放心,我没事的,眼下这个笼子反而最安全。告诉你们主人,他要做什么尽管去做。”顾乔对岭山讲道。 “好。”岭山这才重新合上木板,然后悄声隐退。 顾乔的内心却像是平静的湖面被巨石打破一般。 她都忍不住去猜测的东西,自然也会有人想到,譬如皇帝,又譬如一众朝臣。 但大家现在都装鹌鹑。 或许,大家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不敢想。 若是沈珙谋反,那是乱臣贼子,当诛。 可若是燕王反了,虽也不符道义,但皇上子嗣单薄,如今只剩下一个被劫走的四皇子,若是燕王得逞,这段历史自然任凭燕王书写,便说是皇帝大行之前将皇位传给他这个皇弟都有可能!所以这是成王败寇,比拼实力,谁有实力谁笑到最后。 而天子能换,朝臣亦可以换。 诸位大臣或许也是不敢推测自己的命运将前往何方吧。 这一刻,连顾乔都不由自主地祈祷,希望反的就是沈珙,而非燕王。 不知不觉,她已经从一个看客变成了置身其中的戏中人。 缩在木箱子中,她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顾乔缩在箱子里,因为四周都是黑暗,所以更加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只能凭借自己吃过的饭的次数,大致推测来到行宫已经过了五六日。 姜霍或许是太忙了,又或许沈昭这个唯一关心顾乔行踪的人已经与他分开,所以从营地出来后不用再担心被人发现顾乔她们的行踪,于是不再像前些日子一般与顾乔对话。 就在顾乔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姜霍来了。 这一日,大概是夜里三更,顾乔昏昏欲睡,被人强行推醒过来,然后就瞧见姜霍那张被幽幽烛火映照着的如鬼魅一般的脸。 她眼里闪过惊惧,却无处可逃。 “呵呵,你在怕什么?”姜霍看着她,倏地笑了。 他一张脸上满是疲态,一双眼睛里却仿佛燃了两团鬼火,亮得出奇,叫人心惊。 “好久没有见到我,不知道康平县主有没有想念过我?”姜霍问道。 瞧见顾乔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却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讲道:“我知道,你这心里只装着一个沈子璋,别的人都装不下,但是……啧啧,可怜啊,还真是不忍心告诉你,你要守望门寡了。” 顾乔陡然睁大了眼睛,那眼神似乎在问:你什么意思? 姜霍却像是卖关子一般,故意闭口不言,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她脸上的神情。 顾乔试图扬起脖子,表现出自己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的状态。 姜霍看着她挣扎不成的模样,眼里的笑容愈发灿烂。 “啧啧,这小可怜样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讲道:“沈家军一路北上,来势汹汹,定国公奉命留守营地抗敌,与叛军厮杀了三天三夜,最后死在了战场上。所以,他死了,你听见了吗?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寡妇了。”姜霍讲道。 说完,他还将顾乔嘴里堵着的布团拔了。 “来啊,你吼啊,你叫啊!” “呜呜呜啊。”顾乔试图发声,却只剩下软弱无力的叫声。 姜霍嗤笑一声,重新将她的嘴巴堵上,然后猛地一下关住门板。 木箱子顿时陷入黑暗,顾乔却再也无法伪装,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不,不会的,沈昭不会死的。 如果他死了,姜霍压根就没有留着自己的必要。 不会的…… 她在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 可却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她只能蜷缩在这黑暗封闭的小箱子里,一个人心慌意乱,无从安定。 第701章 弑君(一更) 沈昭战死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行宫其他人的耳朵里。 比起伤心,这些人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来势汹汹的叛军无人阻挡,而他们都会步上沈昭的后尘,成为叛军的刀下亡魂。 行宫已经进入了最高程度的戒备,随时准备进入防御战。 翌日清晨,前方的探子来报后,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叛军就已经来到了行宫面前。 一场至关重要的防卫战打响。 这日,从清晨到正午,都能听见外面震天吼的厮杀声。 行宫上空笼罩着沉闷压抑的气氛,就连太阳,似乎都被行宫下的血腥吓到了,躲到了厚重的云层之后。 少见的,天空竟然下起了雨,而且是暴雨。 雨声敲打在琉璃瓦上,噼里啪啦作响,更是让人心慌意乱。 “报——” 下午时分,一道声音划破了沉闷的长空。 “启禀皇上,帝京之乱已平,燕王已经率军前来救驾,还有百里就能赶到,只要撑到子夜,我们就能获救了!”探子兴奋地讲道。 子夜,只要撑到子夜就行了! 霎时间,众人面露喜色。 但瞧见上首的帝王依旧面容沉静、不辨喜怒的时候,众人脸上的喜色也随之一收,不敢出声。 皇帝瞅见大家紧张的模样,这才摆了摆手,讲道:“都退下吧,朕乏了。” 众臣这才退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后,田公公小心翼翼地奉上了茶,让皇帝享用。 皇帝却突然问田公公:“你说,操控黑熊伤了大皇子性命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呢?” 大皇子的死都过去了这么些天,皇帝却突然提起,而且四皇子和淑妃的嫌疑如此明显,皇上为何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田公公自然不敢擅自揣测,于是回道:“奴才愚笨,皇上都看不出,奴才自然也看不出。” 皇帝就知道田公公会是这样的答案,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才说道:“朕乏了,服侍朕休息。” 皇帝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等到了晚膳时分,都不曾醒过来。 顾晓拎着食盒站在殿门前,一直等到天黑尽,食盒里的饭菜都冷了,她才不得已离开。 等到了夜里,她又提着食盒来了。 听到田公公的通禀,正在用膳的皇帝这才讲道:“让她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田公公就领着顾晓走了进来。 “参见皇上。”顾晓柔柔地喊道。 “爱妃平身。”皇帝看向她,只瞧着她比之前瘦了不少,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看上去气血不足的模样,他心中不忍,立即招了招手,“来,这里坐。” 顾晓立即挨着他坐下,然后将食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嗔道:“皇上怎地这么晚才来吃饭,臣妾给皇上带的羹汤,原是怕皇上晚上饿着,看来都用不上了。” “你身体还没大好,去忙碌这些作甚?看看你,清减了许多。”皇帝叹了口气,又名田公公给她添上碗筷,“既然来了,就陪朕吃两口饭吧,一个人吃没什么胃口,再说你也该长长肉。” 听到这话,顾晓眼中蒙上水雾。 “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如今就剩你陪在朕身边,朕不对你好,对谁好呢?”皇帝温柔地替她抹掉眼泪,然后催促她吃饭。 顾晓小口小口的吃着,大部分时间却在帮皇帝夹菜。 “你多吃一些,别只顾着帮朕布菜。”皇帝说道。 “臣妾只是害怕,叛军当前,外面厮杀得如此激烈,臣妾只是害怕……害怕日后陪不了皇上。”顾晓说着擦了擦眼泪。 “姜霍颇为能干,朕相信他一定能够撑到燕王前来救驾,莫要担心。”皇帝坚定的讲道。 顾晓的眸光闪了闪,这才抹掉眼泪,“臣妾一介妇人,太过忧惧了。” “知道就好,来,吃菜。” 两人随后互相夹菜,如此柔情蜜意、相亲相爱,若是忽略了外面震天响的吼声和浓厚的血腥味,倒是像一对平常夫妻的相处。 可是,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而他们,也注定了不是普通人。 吃完饭后,顾晓又将甜羹推到了皇帝面前。 “臣妾怕皇上心情不好,特意去厨房熬了甜羹,陛下吃不下,就喝个一两口吧。嘴巴里甜一些,心里便也没那么苦了。”顾晓说道。 皇帝没有说话,眸光落到了眼前的这一晚银耳莲子羹上。 “皇上?”顾晓喊道。 莫名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皇帝这才讲道:“莲子润肺,银耳补气和血,爱妃有心了。” 说完,他抬眸看向她,明明笑着,顾晓却莫名地有些畏惧。 她低下头,假装用调羹搅动了一下银耳莲子羹,然后抬了调羹,讲道:“皇上,臣妾喂你吧?” 皇上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刻,顾晓的心漏了一拍,但她强作镇定,面上不露分毫。 “皇上?” “方才说了,一个人吃着没胃口,可朕又不想浪费爱妃的一番心意,不如……爱妃和朕一起怎么样?”皇帝说完,另一只手压住了顾晓的樱唇,“就像那次爱妃生病,朕待你的一样。” 顾晓眸光微颤,然后想起了上次她不愿意吃苦药,皇帝亲自用嘴巴将药渡到她嘴里的场景。 “皇上……”顾晓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皇帝却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抓着调羹的那一只手,然后舀了一勺银耳莲子羹。 瞧着那银耳莲子羹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顾晓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最终还是心一横,然后将这一勺银耳莲子羹吃了下去。 随后,她俯身,朝皇帝靠近。 两人的眉目近在咫尺,彼此的眼里只映着对方,下一瞬,唇齿相贴,银耳羹被皇帝悉数吞入口中。 顾晓微微有些震惊,没有想到如此顺利! 看来皇帝没有怀疑她!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唇上突然一痛,紧接着呼吸全部被掠夺。 皇帝竟然加深了这个吻,并且如狂风暴雨一般,要将她吞没…… 过了许久,皇帝才放开了她,而顾晓心慌意乱、气息不匀,只觉得手里的碗变得那么的沉。 “容儿,朕的好容儿。”皇帝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爱意缠绵。 顾晓微微垂眸,犹豫片刻,却还是舀起了第二勺银耳羹,然后将它吞了进去,再次朝皇帝靠近。 皇帝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突然抬眸问道:“容儿,你爱过朕吗?” 顾晓眸光微变,身子一僵,就在这一瞬,皇帝欺身靠近,再次吻上了她。 就在顾晓心神不定的时候,银耳羹却被皇帝一顶,悉数没入喉间。 “咳咳咳咳!”顾晓面色剧变,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爱妃怎么了?”皇帝伸出大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柔声道,“爱妃喂朕,便是砒霜毒药,朕也甘之如饴,怎地到了爱妃这里,爱妃就呛到了呢?” 顾晓闻言抬眸惊惧地看向皇帝,不寒而栗。 他都知道! 第702章 王者对决(二更) 外面的雨声愈发大了,与此同时,厮杀声也逐渐逼近。 姜霍带着人马,仍在奋战。 就在他都绝望的时候,远处的林木间,隐隐有火光传来,然后是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姜霍不知道是敌军还是援军,一颗心在那一瞬间高高提起,只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燕王到,叛军还不速速投降!”一道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并且不断重复,试图抵达每一个角落。 霎时间,行宫外面全是这种声音。 “太好了,燕王到了!” “终于来了!” …… 姜霍的手下一个个露出十分欢欣的笑容。 站在他们对面的叛军则纷纷色变,其中一个统领立即试图趁着对方太过兴奋防御疏漏的时候冲进去,却在奔袭到一半的时候被姜霍的贴身侍卫拦住。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贼喊捉贼、不得好——” 一个“死”字还未说完,这个将领就被姜霍的贴身侍卫斩杀于台阶上。 “呃!”将领唇角溢出了鲜血,死不瞑目地盯着侍卫。 侍卫猛地一抽刀,此将领立即咕噜噜地倒了下去,尸体横陈在台阶上。 不过一炷香都不到,所以叛军悉数被斩尽杀绝,一时间,行宫外的台阶上,不断有暗红的鲜血冲刷下来,彷如小溪汇聚成河。 “参见燕王!”姜霍看见燕王,一双眼睛亮得仿佛点燃了两团火似的。 燕王穿着甲胄,玉树临风、威武帅气,仿若降临的天神。 他一把扶起了姜霍,然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由衷地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姜霍闻言眸子里的那两团火似乎燃烧得更加旺盛,烈焰熊熊,昭示着他内心的狂喜。 “谢燕王夸奖!”说完后,他立即转身看向身后,然后大声喊道:“燕王到,开门——” 随着他这一声吼,后方的朱漆大门终是徐徐打开。 与此同时,“燕王到”的消息也通过宫人们的唱喏传到了行宫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知道了燕王到来的消息,女眷们呆着的院落更是传来了毫不掩饰的欢呼声。 夜已经深了,顾睿却没有睡,而是在于心腹下棋。 听到这唱喏的声音,他落下一子,唇角微勾,似感慨一般讲道:“这排场,不知道的怕是以为皇上来了。不过也是,谁能救命,谁就是王。” 心腹有些沉不住气,不禁问道:“主子是怀疑燕王有不臣之心?那我们要不要——” “不必,下棋。” 顾睿既然都如此说了,心腹只能收了话头,重新认真地投入到围棋里去。 而这边,燕王安排了手下的士兵将姜霍的人全部替换下来后,立即与姜霍去见皇帝。 很快,他们来到了皇帝所在的静心殿外。 田公公守在殿外,连忙将两人拦住,讲道:“陛下连日操劳,如今身体疲乏,早早就歇下了。既然危机已经解除,还望燕王和姜统领明日再来面圣。” “田公公,本王有要事必须马上面圣!而且就算行宫的危机解除了,沈家军也仍有大部分人在逃,如何处置,也需要皇兄尽快拿定主意!”燕王立即回道。 “这……” “本王要见皇兄,田公公最好还是不要拦着本王。”燕王警告道。 田公公皱着眉头十分为难,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屋子里陡然传来了“咚”的声音。 “皇兄!” 燕王急忙扒开田公公,直接冲进了殿内。 “哎!”田公公连忙抬步追了上去,只是没想到刚进屋,房门就被姜霍从外面关上,而自己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一把刀。 作为大内总管,田福全何时受过此等待遇,他立即扭头看去,只见另外侍奉的几位小宫人都被燕王的人用刀挟持了。 燕王却径直朝龙塌走去,越过被帝王扔到床前的玉枕,然后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兄,臣弟看你来了。”燕王讲道。 皇帝坐在床榻上,披头散发,闻言立即虚弱地喊道:“叫、叫太医。” “叫太医?好啊,我帮皇兄叫。”燕王立即作势要叫太医,只是更扭转头去,就想到了什么,随即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颇为犯难和为难的讲道,“可是皇兄,你得了重病,就算臣弟帮你叫了太医也无济于事啊?趁着你还没有咽气,不如,你先把传位遗诏写了吧?” “你!”皇帝突出了一口鲜血,随后抬起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难以置信地讲道,“是……是你。” “是我啊,我来救驾了,三哥。”燕王顺势坐在了床榻旁,一脸兄弟情深地看向皇帝。 “是你……你对朕做了什么?”说话间,皇帝面色愈发虚弱苍白。 “怎么能叫我对你做了什么呢?分明就是容妃做的。”燕王笑道。 皇帝陡然知悉真相,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随后他整个人像是感到无比挫败和愤怒一般,立即指着时燕王吼道:“是你和容妃勾结,对朕下毒,是你们!” “嘘。”燕王将食指竖在了嘴边,轻笑一声讲道,“臣弟打小就胆子小,可害怕皇兄发怒了。皇兄你有这个功夫,还是赶紧写下传位遗诏吧。不过考虑到你可能笔都提不动,臣弟还特意提前准备了。” 说完,燕王给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身边人立即将一张明黄色的诏书拿了出来。 “皇兄,你只需要在这里用玺就好了。怎么样,臣弟贴心吧?”燕王问到。 “你——休想!”皇帝气怒。 “找,给本王把玉玺找出来。”燕王可不管他,立即命属下寻找玉玺。 “王爷,没有!” “王爷,这里也没有!” 不断有汇报声传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燕王怒得站起,转身想要逼问皇帝的那一瞬间,皇帝倏地出手一把夺过了燕王放到身侧的诏书,同时左手猛地一拍床上的一个凸起物。 霎时间,床板翻转,皇帝整个人就连同被褥一起掉了进去,而床板翻转过来,仍是整整齐齐的、铺着一模一样的被子的模样。 燕王立即色变,紧接着,殿内突然响起吱吱嘎嘎的声响,突然有箭弩从墙壁和房梁上露了出来。 紧接着数箭齐发,空气中响起撕裂的破空声。 第703章 杀无赦 “王爷小心!” 霎时间,房间里响起叮叮咚咚的声响。 燕王的侍卫不断地挥舞利刃格挡纷射而来的利箭,护送燕王离开。 听到动静,门外的姜霍也立即打开了门,然后就看到殿内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射过来,仿佛用之不尽。 姜霍定睛一看,竟然没有皇帝的身影,顿时面色大变,却也顾不得太多,赶紧命人进去救燕王。 与此同时,他喝令道:“动手!” 一句话落下,剩下的侍卫立即对守在殿外负责保护皇帝的禁军下手。 霎时间,血线飙飞。 “王爷!”姜霍挥剑,终于在半道与燕王成功汇合,然后一路艰难的将燕王带出静心殿。 只是箭太密集,在撤退的时候,燕王的肩头还是中了一箭。 燕王捂住肩膀,眉头紧皱,痛哼出声。 显然,这一箭对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十分难以忍受。 几人退到院中,姜霍这才来得及问道:“王爷,皇上呢?” “殿内竟然有机关,是本王大意了,不过他已经中了毒,眼下行宫里外全是我们的人,还怕他跑了不成?你速速派人将大臣们的院子看严了,不得让他们走动,否则——杀无赦。”燕王立即命令道。 皇帝中毒跑不远,关键是不能让大臣知道他有不臣之心,不能授人以柄。 “是!”姜霍立即命令属下去办事。 等他回来后,燕王转身看向静心殿,神情晦暗。 “等里面动静停了,立即给本王砸了那床板,本王还不信那东西砸不开了。另外,给本王搜!他还能待在地道里等死了不成?定会想方设法逃离并通知他的大臣的。” “好,下官马上命人去办,只是王爷,您这箭伤,怕是也耽误不得。”姜霍十分担忧。 “无碍。”燕王半捂住伤口,看着指缝间的箭支,大约估计了一下,这一箭还挺深的。 他立即将喉头的血腥气强行吞了进去,另一只手也忍不住紧握成拳。 不过小伤而已,这天下马上都是他的了,又有何惧? 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静心殿的动静本就是众人瞩目,许多老臣听到声响后,急忙打伞想要出院去查看,却不想才走到门口,就被姜霍的人马给拦住了。 看着那晃着寒光的刀刃,老臣们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皇上有令,入夜后任何人不得在行宫内随意行走!否则,杀无赦!”侍卫面色冷肃地讲道。 “可是,静心殿那边怎么这般吵?像是打起来了。”其中一个老臣讲道。 “不知道,大人请回吧!”侍卫冷冷回道。 大臣们一个个忧心忡忡,面面相觑。 正在这个时候,向来以耿介闻名的吏部尚书立即冲了出去,大声吼道:“燕王都来救驾了,为何静心殿那边动静这般大!不行,我要去看看皇上!” 他神色焦灼,伸手就试图推开侍卫,后面的文臣们看了,有几人也跟着嚷嚷:“我们要见皇上!” “让开!”礼部尚书吼道。 就在他用身体冲撞侍卫们的人身封锁线的时候,其中一个侍卫猛地抽刀,往上一提。 “唔……”礼部尚书愣住,然后低头缓缓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只见那里瞬间洇开血迹。 下一瞬,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只见他挣扎着抬起手,脚也跟着用力,试图往前方爬。 而他身下,不断有血液流淌,与地上的雨水交织,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妖冶的暗红色。 侍卫看见他还在挣扎,立即就着高高抬起的刀,手腕一转,然后猛地往下一捅,从他的背部捅穿到腹部,随即抬眸冷冷地看向先前蠢蠢欲动的大臣们,冷声重复道:“皇上有令,入夜不得行走,否则,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一出,大家顿时抖了抖。 迎面的狂风中夹带着冷冰冰的雨,风雨夹带着血腥气扑打在众人脸上,还带着湿润黏腻的触感。顿时让众人不寒而栗。 侍卫上前,老臣们互相扶持着往后退了退。 等退到台阶下后,两名侍卫立即主动帮他们将院门给合上了。 “砰”的一声,众人又跟着抖了抖。 其中一人甚至吓到腿软,直接坐到了水塘里。 “林大人!”有人喊道。 霎时间,大家七手八脚将人给弄到了屋檐下。 “外面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讲道。 “但现在出不去啊。” “对了,李相呢?” “对啊,怎么不见李相?”大家互相望了望,还是没有看到大熙朝右相李麟。 同一时间,另外一间小院也有人试图出门,但他们胆子比较小,被拦住后就回来了。 这些人原本是想找左相洪景仪商量的,结果发现洪景仪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 众人很是惊讶,不知晓两位丞相是何时不见的,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而这消息也很快被守在院外的侍卫们察觉,随后他们将消息传到了燕王那里。 “什么?左右丞相都不在院中?”燕王大吃一惊,然后看向姜霍。 姜霍也一脸茫然,“怎么会?那他们能去哪里?” 燕王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但事到如今,他只能强制镇定。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他必须尽快找到皇帝,没有遗诏,至少也要与皇帝在一起,弄出他是口谕传位的样子。 “快,给本王撬开床板!实在撬不开就砸!”他一刻都等不了了! “可是王爷,这样一来动静就……” “怕什么,事成定局后,你看谁敢质疑?”燕王下定了决心。 既如此,姜霍立即找来工具,很快,静心殿内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时间,在侍卫们的捶打下,一点一点流逝。 天空却像是漏了一般,下了那么久的雨也不见停。 终于,床板被凿出了一个洞。 “继续!”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床板终于露出了大约两尺见方的一个洞。 姜霍举了火把下去,就能看到一个平台,然后探头往里,还能看到台阶。 “搜!”他立即讲道。 第704章 反转,箭术惊人(二更) 燕王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脚边是凌乱的箭支,以及宫人的尸体,他却浑不在意,目光深沉地紧盯着龙床的方向,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叩着桌子,等待搜索的结果。 大约一炷香后。 “禀告燕王,密道一直通往后山林中,我们的人发现了逃离的踪迹,已经追上去了!” 燕王面色一喜,立即站起身来。 “追!” “是!”侍卫立即带着一拨人下了地道。 “本王也要亲自去迎接皇兄。”燕王勾起唇角,讲道。 “王爷,不妨在此等候。”姜霍立即建议道。 可燕王离那把万人之上的龙椅的距离如此之近,眼下就要摸到,他已经迫不及待,哪里听得进去还姜霍的建议,立即讲道:“不,夜长梦多,你随本王一起去。” 姜霍闻言,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得跟着燕王一同朝地道走去。 行宫外都是燕王的人,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到即将成功的心情,他一颗心也止不住激动。 两人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路穿过地道,来到了后山的树林里。 站在茂盛的林间,燕王看着黑暗的林木,伸手一挥,“搜!” 在他的想象中,皇帝身受剧毒,一个人根本跑不了多远,找到皇帝不过就是片刻的事情。 谁知道就在他一声令下的时候,空中突然想起了一道急促撕裂的破空声。 姜霍面色一变,连忙飞身将燕王扑开。 谁知道空中却是三箭齐发。 他和燕王躲过了其中两支,但第三支却没能躲过,那支箭射得特别低,径直射穿了姜霍的膝盖。 “啊!”姜霍痛苦出声。 而这箭术也令他面色剧变。 下一瞬,又是三支箭从另外一个方向疾射而来! 这一次,三支箭准确无误地盯住了两人的另外三只膝盖。 “啊——” 姜霍心惊胆战,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远处树叶抖动,旋即一个玄色劲装的男子足尖一点,便从树上朝他们的方向翩然飞来。 与此同时,他搭弓射箭,数箭齐发,不过片刻,周围的侍卫便纷纷倒下。 而这时候,周围陡然亮起了火光,围成了一个弧形。 光亮大盛,男子也落到了地上,一双眸子如寒星般冷冽。 姜霍终于看清了眼前男子的模样,虽早有预料,却还是不免心神大震。 此人——竟然当真是沈昭! 沈昭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旋即将弓取下的同时利落转身,朝正前方跪了下去,喊道:“禀告皇上,已生擒乱臣贼子之首。” 伴随着他的话音,膝盖受伤无法动弹的姜霍与燕王立即被人抓住肩膀,绑了起来。 而随着沈昭跪下后,姜霍和燕王这才看到不远处站在伞下负手而立的帝王。 皇帝闻言,略微点了一下头,这才抬起眸光,看向了燕王。 燕王的眸光与他对视,随即面色剧变,似乎不敢相信他如何还能站立! “你……不可能!”燕王难以置信。 沈昭已经起身站到了一旁,冷眼看着皇室兄弟对峙的这一幕。 皇弟迈步走上前去,唇角勾起一抹浅薄的笑容,明明笑着,却显得如此冷酷渗人。 “怎么,皇弟看到朕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失望了?” “不可能!”燕王依旧不敢相信。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像朕从未想过朕的皇弟会反了一般,但它就是发生了,你说是吧?九弟?” 这一声“九弟”,与先前的燕王的那一声“三哥”何其相似,又何其讽刺。 “不,还未到最后一刻,胜负未分!”燕王不甘心地吼道。 皇帝停下脚步,“哦”了一声,然后伸手指向不远处,说道:“你听。” 只听见不远处又响起了厮杀声,与此同时,还有阵阵马蹄,如惊雷一般,就连这后山的风雨仿佛都被这声威镇住。 而再远处,火光漫天。 皇帝收回了眸光,看向失神的燕王,再次讲道:“朕更不敢想的是,敬皇叔竟然老糊涂了,竟然与你一起谋逆。” 燕王彻底色变。 皇帝能说出这话,说明对他所做的事情一清二楚。 但是—— “沈昭啊,万万没想到,九叔对你这样好,你最后竟然帮了皇帝。他有什么好,给了你定国公的爵位,却不肯给你兵权,他不过是把你当做了一柄趁手好用的剑了而已。”燕王突然看向沈昭讲道。 沈昭反问:“难道王爷就没有把沈昭当作利剑了?” “呵呵,我确实也是如此,但是——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是一直在找顾家大小姐吗?她在我手上。” “什么?”沈昭露出紧张的神情。 姜霍见燕王看向自己,立即补充道:“沈昭,顾巧儿在我手里,只要我和王爷出事,你就休想再见到她!” “所以沈昭你还等什么呢?杀了裴珑,本王即刻将顾巧儿还给你,不但如此,还让你们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夫妻。”燕王立即许诺道。 谁知道就在他们俩紧张地看向沈昭等待沈昭回答的时候,沈昭倏地笑了,然后讲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姜世子一路将我的未婚妻安然无恙地护送到行宫里。” 姜霍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你屋子里的那三个笼子,已经被我的人打开了。”沈昭笑道。 姜霍这下是真的再也无法平静,“你、你怎么知道的?” 但说完后他陡然觉得不对劲,“不,不是,你早就知道了,你在将计就计……不是你,是——” 他陡然失声,看向上首的皇帝。 “带走!”皇帝再无耐心与他们周旋,立即下令道。 大约一炷香后,所有人重新回到了静心殿内,而门外的厮杀还在继续。 沈昭命人保护好皇帝后,甚至都来不及与顾巧儿见面,立即压着燕王去了行宫外面。 “燕王名为救驾,实为逼宫,如今已经罪证确凿!尔等被燕王蒙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虽有大罪,但皇上有旨,若尔等速速放下兵器,弃暗投明,可饶一命!” 沈昭话音落下,众人见大势已去,立即有人放下武器。 一人放下后,其他人也陆续放下。 转眼之间,燕王带来的人纷纷投降。 第705章 宣定国公 同一时间,静心殿内。 宫人们都丧了命,但田公公在乱箭射来的时候离门最近,所以捡到了一条命。 此刻见皇帝归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毫无形象可言。 “活着就好,别哭了,快去把左右丞相请出来。”皇帝亲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讲道。 田公公这才抹了眼泪,然后往北面的墙壁走去。 那墙壁上嵌着一排书架,田公公来到书架前,取走了一本名为《大熙风物》的书,然后将书换了一个地方摆放,随后,书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旋转起来。 等墙转开,便能看到后面有个能容纳几人站立的小密室,左右丞相正在里面。 两人都有些腿软、面色也很苍白,乍然被放出来,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急急忙忙来到皇帝面前。 “老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异口同声。 “万万岁?”皇帝冷嗤一声,“若是燕王今宫成功,朕怕是早就交代在这里了,哪里还有什么万万岁?左相,你说呢?” 两位丞相一听,顿时汗如雨下,尤其是左相洪景仪,被皇帝点名,身体都颤抖起来。 “皇上,老臣对皇上绝无二心啊!”左相连忙喊道。 他的孙女是燕王府的侧妃,燕王妃虽然占着正妃的名头,膝下却一无所出,洪景仪的孙女作为侧妃却是实打实地为燕王生了一儿一女,若是燕王事成,那个儿子就极有可能被选为太子,所以皇帝的怀疑不无道理。 瞅见皇上的目光,洪景仪瑟瑟发抖,最后他心一横,讲道:“老臣当真不知啊!老臣愿以死明志!” 说完,洪景仪陡然站起身来,然后猛地朝柱子上撞去。 皇帝给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立即上前,用身体将洪景仪拦了下来。 “咚”的一声闷响,可见洪景仪当真是一心求死。 皇帝眸光微沉,没有说话。 而洪景仪被几名侍卫拦着,身体瘫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随后他连忙连滚带爬的朝皇帝的方向爬过来,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再次被侍卫拦住。 他痛哭流涕:“皇上,老臣真的不知道啊,皇上明察!” 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哪还有当朝丞相的风范? 洪景仪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已经不耐地挥手,扫了他一眼制住了他的哭喊后,皇帝又对田公公交代道:“把所有大臣都叫来吧。” “是!” 田公公立即领命下去。 而洪景仪坐在地上,心里只有两个字:洪家的富贵,到头了。 他原想一死了之,这样至少能够保住洪家,可皇帝却命人将他救了下来,还将他晾在了一旁。 作为伴君多年的肱股之臣,洪景仪何尝不知道,皇帝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对于燕王的所作所为,洪景仪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他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从未真正表露过支持燕王。 毕竟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孙女,以及孙女生下的玄孙,搭上洪氏阖族的性命。 燕王若是胜了,前朝需要大臣稳定局面,燕王之子又是他洪家血脉,所以届时燕王不可能薄待于他。 燕王若是败了,他洪家清清白白,性命倒是无忧,只是洪家若想重掌权柄,怕是不可能了。 所以他想一死了之,不牵连子孙后代,却不想皇帝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这一下,洪家恐怕三代之内都无法在朝中立足了,但好在无论如何,总归能够保住性命,延续洪家香火。 洪景仪跪坐在地上,颓然无力,旁边的李麟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皇子死后,他虽不是大皇子派系的人,但他却是坚定的“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的拥护者,在大皇子薨逝、四皇子被人劫走后,他曾面圣,痛批淑妃和四皇子的罪状。 而现如今,他在密室后面窥见了殿内发生的一切,不但知晓燕王反了,更看清了姜霍早与燕王勾结,这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大皇子之死恐另有隐情! 毕竟当日大皇子出事,姜霍就在他身侧! 姜霍竟然是燕王党! 燕王要想得到传位诏书,掩盖逼宫事实,就必须让皇上的传位变得非他不可。 皇帝膝下尚有子嗣,子嗣尚在,定然轮不到他,所以他必须对大皇子下手,并将之嫁祸给四皇子。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 大皇子身死,四皇子残害手足,自然不能再成为皇位继承人,燕王能够继位便显得合乎情理。 便是这其中存在疑点,等到皇帝死后,燕王作为皇室一族为数不多的血脉,也是唯一合适继承皇位的人,举朝上下又岂有人敢置喙? 所以,燕王拉拢了姜霍,选对了时机发难,不得不说心机深沉、颇有谋略。 只是未曾料到,皇上却棋高一着。 抬头看向上首的皇帝,李相的心脏陡然一颤,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被人劫走的四皇子和淑妃,难道…… 难道四皇子和淑妃根本不是被劫走的,而是皇上的安排! 想到什么,他面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皇帝。 而很快,文武大臣们全部来到了静心殿。 殿外的院子里堆着侍卫、宫人们的尸体,还有顺着雨水蔓延开来的血水,众臣瞧见,顿时凛然。 等进了殿内,瞧见利箭纷乱,到处都是血迹,再瞧见被侍卫绑住的燕王和姜霍,众臣更是头皮发麻。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然后喊道。 只是当膝盖跪在箭支或者血迹上的时候,好几个文臣的脸色都白了。 “众卿免礼平身。”皇帝喊道。 众人这才站了起来。 皇帝看向李麟,讲道:“李相,今日之事,你来说吧。” “是。”李麟这才转身看向同僚,然后将今日他在密室后面看到的一切如实道来。 洪景仪想为洪家争取一条生路,等李麟说完后适时补充,更是将燕王逼宫的丑陋面孔展露无遗。 等他们说完,皇帝伸手将那卷被自己顺走的“遗诏”递给了李麟,然后冷声说道:“不但如此,朕的好皇弟还将遗诏都写好了。” 大臣们将“遗诏”拿在手中相继浏览,一个个震惊不已。 燕王逼宫,显是事实。 但是,沈珙反了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存疑虑,看向被绑在燕王身侧的姜霍,更是疑惑不解。 “宣定国公。”皇帝讲道。 第706章 诛杀(二更) 定国公? 所有人心里都疑惑不已:定国公沈昭不是战死了吗? 唯有顾睿,面色如常,并不意外。 很快,沈昭便披着风雨匆匆赶来。 他身上带着寒意和凛然杀气,令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他已经来到皇帝面前,然后抱拳朗声讲道:“禀告皇上,叛军中的重要将领已经当场诛杀,其余士兵全部投降。” 听到这话,在场大臣皆松了一口气,唯有受伤坐在地上的燕王一脸愕然,十分难以置信。 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如此精心策划,到底哪里出了漏洞? 沈昭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兵马,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很快,沈昭和皇帝的对话就为他解开了疑惑。 “沈家军已经全部在行宫外护卫,臣率领沈家军到来之前,顾将军派人传来密信,裴元已经伏诛,京中局势已经稳固,静候皇上启程回京。” 燕王恍然大悟,竟不想是顾凌那里出了岔子,更没有想到,沈昭竟然当真能够号令沈家军。 除了燕王和姜霍之外,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家军不是反了吗?为什么这时候保护行宫的却是沈家军? 还有,裴元就是敬皇叔,敬皇叔为何会被诛杀?他不是在守卫皇城吗? 想到前来救驾的燕王变成了逼宫之人,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现心头。 霎时间,众臣忍不住低声议论。 “子璋,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似乎极其疲乏,立即在田公公的搀扶下坐了下去。 沈昭这才讲道:“天牢戒备森严,进去之后,插翅难逃。沈珙父子能够成功越狱,并非父子二人能耐,而是燕王背后一手策划。当日,燕王用一支小队假扮沈家军,并将沈珙父子放入其中,造成沈珙父子率领沈家军反叛的假象,随后敬皇叔借此出兵,与燕王里应外合,占领帝京。并对真正拱卫皇城的禁军痛下杀手,与此同时抹黑沈家军,将不听从燕王命令的沈家军当作叛军斩杀。” 沈昭往后瞥了地上的燕王一眼,继续讲道:“随后,沈家军北上,试图将消息传到围场。燕王担心事情败露,沿途派人剿杀不说,另有姜霍与他策应。我意识到不对,于是炸死,带着沈家军四处躲藏,避过燕王人马。与此同时,我与皇上取得联系,将察觉的事实如实汇报。” 皇帝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眯了眯,眸光深沉地看着沈昭。 沈昭坦然与他对视,声音却不停,继续讲道:“圣上明断,立即手书,命人秘密传与顾凌,顾凌拿到手书,立即率领西山大营忠诚之士,与老敬王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平定京中叛乱。” 众臣听到这里,不禁唏嘘。 “今日若非皇上行宫中有机关,只怕燕王将会得逞!如今看来,大皇子的死也与姜霍和燕王逃不了干系,还请皇上彻查!”沈昭立即讲道,言辞铿锵。 皇帝疲态尽显,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给田公公使了一个眼神,轻声道:“把姜霍带上来。” “是。”田公公立即命人将姜霍拖了上来。 等人到近前后,皇帝手指停住,这才睁开眼,然后身体略微往前倾,盯着姜霍问道:“朕问你,大皇子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姜霍身体一僵。 “朕再问你一遍,大皇子的死,是不是你做的?”皇帝的眼神锁死了姜霍。 帝王的威势扑面而来,顿时压得姜霍喘不过气来。 姜霍只觉得喉咙发紧,心里有一道声音在拼命地提醒他不能说,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 “是……是我。” 他竟然承认了! 说完连他自己都震惊了。 但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大熙朝的这位皇帝,才发现帝王的威压是根本无法抗拒的。 “果然是你。那你,是受燕王指使吗?”皇帝再次问道。 姜霍认命地回道:“是。”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皇帝如猎豹一般陡然起身,直接抽走了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狠狠地穿刺了姜霍的胸膛! “唔!”姜霍看着插在腹部的利剑,喉头顿时涌上鲜血。 紧接着,鲜血从他嘴角一路流淌下去,而他怔怔地顺着那把宝剑抬眸,就看到了皇帝暴怒的面孔,以及那一双赤红的眸子。 下一瞬,皇帝猛地拔剑。 “扑哧”一声,一道血线随着他拔剑飙射出来,然后迅速坠落在地。 而姜霍也随着皇帝拔剑的力道往前倒去,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呕了两口血,抽搐两下,最终断了气。 皇帝却丝毫不顾忌众臣的目光,而是提着滴着血的剑一步一步,身形微晃,脚步却缓慢而坚定地朝燕王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燕王跟前,然后提剑指向了燕王。 “成王败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燕王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他已穷途末路再无转圜之机,索性懒得挣扎。 皇帝盯着他的面孔,一字一句,讲道:“燕王裴玦与姜霍勾结,名为救驾,实为逼宫,甚至妄图逼朕写下遗诏。而今证实,大皇子之死更是裴玦背后指使。裴玦谋害皇嗣、诛杀大臣、逼宫篡位。” 说到这里,皇帝的手慢慢地收紧了剑柄,然后将剑尖指向燕王心脏。 众臣看着这一幕,顿时屏住呼吸,却无一人敢出声劝阻。 只见皇帝抬起剑,眸光紧紧地盯着燕王,随后吐出了八个字。 “其心可戮,其罪当诛!”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猛地往前一送。 燕王猛地睁眼,就撞上了皇帝赤红的眸子。 “呵呵……”他顿时不知死活地笑了起来。 皇帝大怒,再次提气用力,将剑继续往他的胸口再送了两分。 燕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半张着嘴,甫一低头,嘴唇里兜着的血液就滴落下去,砸在了剑身上。 渐渐的,他眸子里的光也消散了。 随后他脑袋一点,没了生气。 半晌,皇帝猛地拔剑。 “哐当”一声,剑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殿内所有的大臣全部沉默地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第707章 谁才是幕后之人 沈昭看了皇帝一眼,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是表情却十分沉静。 皇帝转身看着他的臣子,瞧着他们伏地跪拜的姿态,眼里却流露出了疲倦。 他哂笑一声,唇角动了动,随后一晃一晃,朝殿中走去。 田公公想要伸手去扶,却又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侧。 沈昭抬头,就看到皇帝萧索的背影。 他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随后低下头去。 顾睿则悄悄地看了沈昭一眼,然后伸手握了握自己左手上臂。 随后,他低下头,眸光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头,皇帝一步一步,终是走到了龙塌前。 看到被凿出洞的龙塌,他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然后略微挑眉,这才转身,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众臣,说道:“今夜大家都累了,都退下吧。” “是。”众臣应道。 “定国公留下。”皇帝又补充了一句。 原本打算与众臣一起退下的沈昭立即停下脚步,垂手定立,等待其他朝臣从他身侧经过。 他能够感受到众人的目光。 或是感激,或是赏识,又或是艳羡……唯独没有担心。 等人都走后,殿门“吱呀”一声关上。 皇帝扫了眼龙塌,似感慨一般,叹息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但现如今,朕这个皇帝,竟不想连个睡处都没了。” 说完,他看向沈昭,“定国公,你说做皇帝到朕这境地,是不是很失败?” 沈昭略微低头,抿唇不语。 皇帝却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然后站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沈昭,话却是对田公公说的。 “福全,去送容妃上路吧,容妃怕疼,记得下手轻一些。” 瞧见皇帝用无比柔情的语调和神色说出这般冷酷的话语,田公公面色一凛,立即颔首,悄无声地领命退了下去。 皇帝说完后看向沈昭:“容妃明明是燕王的人,那你知道朕为何不让她出面指认燕王吗?” 他似乎并不期待沈昭的回答,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讲道:“因为朕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她只会是因为滑胎身体亏损而死,所以她从始至终都只能是朕的爱妃。子璋,你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早就知道她是燕王的人了对不对?就像,从你和顾凌比武的时候,你就知道裴玦和裴元的筹谋了对不对?” 沈昭抬眸,恰好对上皇帝的眸子。 帝王的眸子因为充血全是血丝,再配上那锐利的眼神,渗人不已。 沈昭却不闪不躲,只沉默地直视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陡然疯狂大笑起来,转身张袖,癫狂不已。 但很快,他猛地一收笑声,然后陡然转身看向沈昭。 “你诈死后,何尝主动与朕取得过联络?朕又何时手书给顾凌,命他平定军中叛乱?可是你说的这些,当着众臣的面,朕却没法反驳,没法告诉他们,朕与你是在后山遇到,朕也不曾料到,沈家军竟会救驾?如若朕所料不差,皇儿已经回到帝京了吧?” 说到这里,皇帝陡然笑了起来。 “你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端儿顺利登基吧?所以你即便知晓燕王的筹谋,你也依然将计就计,借他的手将大皇子给铲除了。之所以留着朕,只是因为要留着朕对付裴玦吧?朕说的对吗?” “事急从权,微臣方才那般说,只是为了不损皇上龙威,若有欺君之罪,还请皇上恕罪。”沈昭的态度依旧恭谨。 皇帝却不理会他,咳嗽两声,然后讲道:“不用装了,朕没几天好活了。” 说话间,他停在了墙壁面前,爱抚地摸着挂在墙上的弓,“朕老了,恐怕连这把弓都拉不开了。” “皇上福与天齐,定能长命百岁。”沈昭回道。 “好一个福与天齐!”皇帝说着,一把取下了墙上的弓,用手勾了勾弓弦。 弓弦在他手中发出“嘣”的一声,隐有扬尘被震得飞起。 皇帝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沈子璋,你与裴玦、姜霍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哪怕你已胜券在握,哪怕外面全是你沈家军的人,你都不曾放下戒心,依旧叫人抓不着把柄,呵呵呵,你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胜历任定国公矣!” 皇帝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皇上,您需要休息了。”沈昭恭敬地讲道。 皇上从他嘴里套不出任何话,顿时索然无味。 “罢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沈昭规矩地行了一礼,然后抬步朝殿门走去。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皇帝抬起弓,对准他的背心,然后缓缓地拉开弓。 这是一把重弓,随着他用力拉开弓弦,弓弦发出嘎吱的声响。 空气仿佛凝成了一束,分外紧绷。 而皇帝已经瞄准了沈昭。 沈昭继续往前走着,似乎未曾察觉。 “咻!”皇帝手指一放,同时发出声音。 与此同时,沈昭的手搭在殿门上。 他略微一顿,并未回头,眸光略微往侧面扫了一眼,紧接着拉开了大门。 “咳咳咳咳!”殿内陡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沈昭却已经抬步出了殿门。 而殿内,伍秀兰急匆匆地跑过去,一把扶住了皇帝,替他抚着后背。 瞧见地上躺着的重弓,她不禁劝道:“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 那只是一把弓,根本就没有箭,而他身体那么虚弱,竟然勉强去张弓,除了伤到自己,又有何用呢? 皇帝看到她,陡然笑了起来,“你也觉得朕很没用是不是?” 说完,他再次咳嗽起来。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单纯的咳嗽,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他陡然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伍秀兰急忙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捂住,担忧地喊道,“皇上,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我马上去叫太医!”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这一瞬间,皇帝一把拉住了她。 “别去,秀兰,陪着朕。朕好冷,陪着朕。”说着,皇帝抓住她的手,将头靠在她肩头,像是从她身体里汲取某种力量一般。 殿门口,赶来的皇后看到这一幕,神色顿时黯然下去。 “果然,他心中一直只有她……”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抬步晃晃悠悠地下了台阶。 大皇子死后,她迅速清减下去,而她的衣服还没有改,此刻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更是瘦弱,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但她却顽强的没有倒,而是一步一步,走出了静心殿。 第708章 沈昭,离开他!(二更) 沈昭从静心殿出来后,一路去了顾乔她们暂时休整的小院。 他到那里的时候,顾乔她们三人正在喝粥。 顾乔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再看芸娘和顾玥,已经瘦脱了形。 姜霍之所以一路带着芸娘和顾玥这两个拖油瓶,只是因为害怕她们的尸首会被找到,怕被人察觉从而打乱他的整个计划。 到了行宫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姜霍便懒得理会二人。 因为不想直接杀了造成尸体腐烂,他索性采取饿死的方法,来到行宫后就不再命人投食。 岭山每次去喂药,只能夹带少量的口粮。 因为最开始皇帝是准备和“叛军”打守卫战和持久战的,所以行宫内的粮食均是按人头分配,没有任何多余,他匀出来的都是自己的。 三个人吃一份粮,岭山又要保证自己还有体力来回奔波,这样能够分给顾玥和芸娘的自然就少了,再加上吃的东西没有营养,所以两人很快消瘦下来。 听到动静,芸娘率先抬起头去。 瞧见是沈昭,她立即放下碗,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将位置留了出来。 她尚且还有力气行动,顾玥却是只剩下吃东西的力气了。 因为岭山他们怕她坏事,连日来给她服用的解药都只有一小点儿,所以此时此刻,就算她想让开也没有力气,索性坐在原地把自己当作空气。 顾乔抬起头来就看到沈昭走来,她放下勺子就要起身,沈昭却已经走上前来压住了她的肩膀。 “把粥喝完。”沈昭说道。 顾乔这才重新拿起勺子,问道:“事情都解决完了?” “嗯,都结束了,害你受罪了。”沈昭十分愧疚。 因为他早在围场营地的时候就有机会将顾乔营救出来,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让她又遭了那么多天的罪。 “受罪倒没有,就是你战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说到这个,顾乔粥都快喝不下了。 沈昭见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粥碗,干脆将碗端了起来,拿过她手里的勺子。 “我喂你。” 说着,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送到了她嘴边。 顾乔扫到身旁的顾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顾玥却老老实实地埋头喝着自己的粥,十分懂事。 显然,这次的事情,让她狠狠地长了个教训。 “对了,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乔忍不住问道。 才被救出来,对于外面的事情她还一无所知。 沈昭立即将先前在静心殿对大臣们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顾乔早前心中就有所猜测,此时得到印证,不免唏嘘。 果真是燕王反了,而他们最初收到的什么沈珙反了、沈家军反了的消息,都是燕王放出来的。 “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姜霍他不是大皇子阵营的人吗?他怎么变成了燕王的人?” 在这一场叛乱和逼宫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姜霍,无论是自己被抓还是大皇子暴毙,又或者后来为燕王大开方便之门,与其里应外合,都有姜霍的手笔。 “他们姜家与皇后娘家是姻亲关系,又不是皇后的娘家,会倒戈另选他人为主并不稀奇。毕竟辅佐大皇子,最大的功劳怎么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但若是帮助燕王谋逆成功,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从龙之功,所以他会这么选,并不意外。”沈昭回道。 “可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他们这是拿阖族的命运去赌啊。” “永定侯府已经没落,在帝京贵族中早已被甩到了最末尾。没有享受过富贵滔天的人尚且渴望一朝美梦成真,何况是本就过惯了这样日子的人?享受过权柄带来的滋味,自然不舍得轻易放下,所以……” 后面的话沈昭没有多说,但两人均已明白。 从古至今,多的是为了名利权势汲汲营营、铤而走险的人,姜家会做这样的选择,也并没有什么稀奇。 “对了,那赵心荣和赵家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顾乔问道。 听到赵家,顾玥忍不住抬起头来。 因为当初就是赵心荣给她出的主意,让她将顾巧儿骗出去,结果最后反而是自己变成了诱饵。 想到赵心荣,她就不禁捏紧了勺子。 沈昭回道:“赵心荣和赵家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党,只是赵心荣太过相信姜霍,反而被姜霍设计利用,最终一手促成了大皇子之死。虽然赵家与淑妃勾结是被冤枉的,但是大皇子的死与赵家脱不了干系,所以即便赵尚书和赵心荣活着,最终也难逃一个死字。” “什么,赵心荣死了?”顾玥忍不住插话问道。 “死了,在你们失踪的时候,被皇上下令杀了。”沈昭回答了她的话。 听到这个结局,顾玥一瞬间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该问的都问了,顾乔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很快,沈昭将一碗粥喂完,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东西。 那是十多粒深红色的果实,很小,和豌豆粒差不多大。 顾乔早在他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他身上有红豆杉的种子了,原本打算等到顾玥她们走后再与沈昭讨论这个问题的,没想到此刻他竟如此堂而皇之的拿出来。 “路上随便采摘的果实,见它精巧可爱,就摘来给你把玩。” 顾玥有些好奇,伸头过去看。 小梨儿过来收拾碗筷,眸光也落在了那红色的果实上。 顾乔顿时明白了沈昭的用意。 这看上去不过就是几颗小果实、小玩意,就算突然不见了也引不起什么注意。 她笑了笑,然后将东西收到了袖子里,回道:“我很喜欢,谢谢。” 她本来就喜欢植物这些,所以也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与此同时,脑海里响起了百变的声音:“主人、主人,我感应到红豆杉的种子了,你快点儿把它收集进去,快!” “好。”顾乔在脑海里应道,随后闭上眼睛,默念,“收集目标植株红豆杉的种子。” 咻的一下,掌心里的红豆杉种子凭空消失,一瞬间没入了桃木手串中。 顾乔感觉到手串微微发烫,紧接着整个人竟然有些眩晕,然后脑海里瞬间涌入大量的片段和信息。 正在这时候,房门敲响。 芸娘去开了门,就瞧见顾睿站在门口。 “子璋,你出来一下,我问你一件事。”顾睿喊道。 他毕竟是顾乔的父亲,沈昭闻言,还是抬步走了出去。 顾乔霍地睁眼,瞧见沈昭朝顾睿靠近,连忙喊道:“沈昭,离开他!” 恰在这个时候,身后服侍的小梨儿手中陡然多了一把匕首,随后她猛地朝顾乔的方向刺去。 沈昭回头,就瞧见小梨儿行凶的这一幕。 “巧儿!”他焦急的大声喊道。 下一瞬,“扑哧”一声,匕首穿刺到肉里,有血流下。 第709章 为什么救我? 就在顾乔出声提醒沈昭的这会儿,小梨儿突然对她发难。 当时芸娘刚替顾睿开完门,与沈昭一样站在门口;小桃儿正在床铺那边收拾。 唯有顾玥正在顾乔旁边,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下一瞬,她扑到了顾乔身上。 小梨儿似乎也没有想到手脚无力且与顾乔向来不对付的顾玥会突然冲上来,毫无防备之下,她手中的匕首径直地捅到了顾玥身上。 “扑哧”一声,匕首入肉的声音落在被顾玥压在身下的顾乔耳朵里,是那样的明显。 “顾玥!”顾乔连忙喊道。 正在这时候,反应过来的沈昭和芸娘也赶了过来。 沈昭一掌就将小梨儿给拍飞了,与此同时,芸娘走过去直接将小梨儿压制住。 “问她是谁!”沈昭怒道,扭头间扫了一眼走进门来的顾睿。 “不好,她服毒了!”芸娘喊道。 只见小梨儿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想来她在口腔内藏了毒,一旦事情败露,立即自杀。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杀手,分明就是死士! 正在这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顾大人,你让奴才好一顿找,皇上宣您觐见,您快跟奴才走吧。” 来人是田公公手下的一个小太监,也算是皇上跟前的小红人,顾睿原本已经走到了一半,听到这声音,深深地看了顾玥和顾乔一眼,却还是转身走了。 顾乔也恨恨地盯了他一眼,这才扭头看向怀里的顾玥。 “顾玥,你没事吧?”她伸手摸到了她的伤口,试图替顾玥按住止血。 但是血却越流越多,从她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我去叫太医!”沈昭见状,立即离开。 等到了院子中央,他立即轻声喊道:“岐山!” “属下在!” “看好皇上那边,看看皇上到底同顾睿说了什么。” “是!” 岐山很快隐在了黑暗当中。 随后,沈昭脚步匆匆地去寻太医。 而屋内,芸娘和顾乔也不敢随意挪动顾玥,因为匕首很深,极有可能在她们挪动的过程中造成伤口更深或者移位。 “你为什么要救我?”顾乔看着顾玥愈发苍白的面容,忍不住问道。 顾玥因为没有力气,脖颈无力地靠在顾乔肩头,她牵起嘴唇笑了笑,还带着嘲讽的意味。 “你想多了,我刚才是摔倒了,才不是想救你。我……我这是无妄之灾,要、要知道我……我是那么的讨厌……讨厌你啊,我怎么可能……救你。” 顾乔闻言,竟然不知道回答什么是好。 “顾巧儿,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顾玥再次重复道。 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事,但没有眼缘就是没有,更何况她们中间隔着赵氏。 “小姐,呜呜……”小桃儿守在一旁痛哭流涕。 顾玥艰难地转头看着她,牵起嘴唇笑了笑,“小桃儿,你眼睛又要变成核桃了。” “小姐……” 顾乔见状,心中不忍,连忙讲道:“你别说话了,太医马上就来了,讨厌我你就好好活下去,继续作妖,听到没有?” “作妖……什么意思?”顾玥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禁好奇。 “就是总是弄幺蛾子不消停,那才是你,顾玥!你撑住,不是说了吗,祸害遗千年,你撑住!” “呵呵……”顾玥笑了笑,脸色却愈发惨白。 芸娘将手放到了顾玥的手腕上,虽然她不像太医那样会治病救人,但是探查一个人的脉搏强弱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在顾玥身后悄悄地冲顾巧儿摇了摇头。 小梨儿是死士,她这一刀非常深,若是平时,中了她这一刀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顾玥被囚禁了这么些天,身体早就虚弱不堪,此刻再中刀,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果然,被沈昭匆匆带来的太医在把脉后也得出了和芸娘一样的判断。 顾玥没有听到他们讲话,但这沉默,已然令她明白过来。 “我好累啊……”她忍不住讲道。 “小姐!” “顾玥,别睡。”顾乔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顾玥却挣开了,看着血迹,她嫌弃地皱起眉头,缩了手讲道:“好、好脏。” 顾乔眼眶愈发红了。 顾玥却继续讲道:“我终于……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到你了,如果有……有来生,我再也……再也不想……遇到你。”说完这句话,顾玥手臂往下一滑,彻底闭上了眼睛。 顾乔抱着她,整个人仿佛僵硬的石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顾玥……死了? 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那么飞扬跋扈的一个人,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她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小姐,呜呜!”小桃朝顾玥扑了上去,顿时大哭出声。 这重量一下子就压在了顾乔身上,顾乔被晃得动了动,身体并不觉得难受,却觉得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还有她的脑袋,仿佛要痛得炸裂似的。 “乔儿,我来吧。”沈昭上前一步,试图将顾玥从她怀里拉出来。 顾乔听到沈昭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乔儿,给我。”沈昭柔声讲道。 顾乔终于回过神来,然后讲道:“该死的人是我,是顾睿,是他,他要杀的人是我。” 沈昭和芸娘都是一怔,因为顾乔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 小桃儿也懵了,她双眼通红地问道:“为什么?” 对于她这个小丫头而言,更是想不明白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梨儿怎么会是杀手,自己的小姐突然就被她杀死了,而现在大小姐竟然告诉他们,是老爷要杀她。 老爷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啊。 “是……是顾睿。”顾乔伸手抓住了沈昭的手腕,再次强调到,“你要小心他,他要——” 脑海里陡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顾乔只觉得头痛欲裂,下一瞬,整个人眼皮一翻,就昏倒了过去。 “乔儿!”沈昭连忙扶住了她,然后喊道,“芸娘,把顾玥抱开。” 而一旁站着的太医也一脸懵。 他都听到了什么? 这顾家到底是有多乱! “林太医,快来帮忙看看!”沈昭连忙喊道。 太医连忙敛了思绪,立即上前去替顾乔把脉。 “怎么样?” 林太医觉得奇怪,没说话,立即又换了一只手,按了半天,才在沈昭灼灼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回道:“回国公爷,顾大小姐的脉象紊乱急促且复杂多变,此等脉象,下官从未见过啊。” 第710章 抛开这里,回到现代(二更) 太医显然对顾乔现在的状况束手无策。 “那她会不会有事?”沈昭急忙问道。 “这个……倒是看不出什么大碍,就是昏厥过去,脉搏紊乱了一些而已。”林太医也拿不准。 沈昭担忧不已,想要发火却无处可发,立即讲道:“行了,你出去吧,今日这院中的事,不得传出去!” “是,下官明白。”太医可以说是这宫中见过最多污秽的人,自然明白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 等人走后,芸娘那边已经将顾玥弄开,见小桃儿守着顾玥哭泣,沈昭只好叫了芸娘去打水,替顾乔清理手上和身上的血迹,然后把她弄到了床上躺着。 等把人放下后,他这才出了院子来到门口,然后对岭山吩咐道:“去准备一口薄棺,替顾二小姐收敛。” “是。” “对了,鹿山和岐山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暂时没有。” “行,退下吧。”沈昭挥了挥手,然后重新返回来,守在顾乔床前。 他牵起了顾乔的手,试着替她把了一下脉,如果不是知晓顾乔不习武,这脉象,他都怀疑她走火入魔了。 事实上,顾乔眼下的状态也与走火入魔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梦境,梦境里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面都有影像,有她现代的,也有古代的,每一个镜面里的自己都在动,或是在说话,或是在做事。 她的脑袋仿佛快要装不下这些东西,就在她捂住脑袋即将崩溃的时候,两面镜子从天而降,悬空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这两面镜子与其他镜面不一样,整个镜面是暗银色的,然后光芒闪烁,分别显示出了两个字来。 左边的镜面上显示着“过去”二字,而右边的显现出“未来”。 顾乔直觉,这与桃木手串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连忙问道:“百变,你在吗?百变?” “主人,我在。”百变出现了。 今天她的声音更倾向于御姐范,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显得严肃而正经,并且隐隐带着几分威势。 “这是什么意思?”顾乔问它。 “主人,恭喜你收集到第八株目标植株,这是新目标植物带来的功能。这次有两种功能,但你只能选择其中一种。” “二选一?那它们分别代表什么意思?” 顾乔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两面镜子。 因为先前在红豆杉没入体内的时候,就在那一瞬,她立即感应到了另一串桃木手串的存在,就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而那里,只有顾睿。 与此同时,她也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信息。 她一直很疑惑,如此慢的收集速度,她要收集到多久才能集齐十八种目标植株?却不想这世上有两串桃木手串同时在完成任务。 两串桃木手串是相爱相杀的关系。 她以前之所以收集得如此之慢,是因为被另外一串桃木手串收集过的东西她就不能再进行收集,也无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而当她终于完成第八个目标植株的收集后,就能感知到另外一串桃木手串的存在,并能探查它里面收集的内容。 目标植株全部集齐后,桃木手串能够完成他们心中最隐秘的愿望,而要想集齐所有植株,就必须要将两串手串里的东西归集在一起。 这有两个方法。 一,其中一方自愿将桃木手串送给另一方,如非自愿,桃木手串永远无法取下来。 第二种方法就是,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触摸桃木手串,即可获取其中目标植株。 而这两种方法的前提,都是双方皆知晓这个规则,也就是说,必须要在双方都完成八种及以上的目标植物的收集下,两人才能够选择赠送,亦或者谋杀。 顾乔能够感知到顾睿已经集齐了九种目标植物,所以……他一直在等待自己收集完第八个目标植物? 很显然,小梨儿是他的人,他选择了谋杀。 这样一来,对于未来所拥有的功能的选择,就至关重要,因为她将与顾睿为敌,而顾睿也是身怀桃木手串的人。 这桃木手串太邪乎了,至今她都还没有弄明白它出现的意义是什么,也不曾知晓它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更不知道那只出现的梅花鹿有什么含义。 “百变,这两种功能分别是什么,你知道吗?”她再次问道。 百变略微沉吟片刻,然后回道:“我知道你父亲选了‘未来’。” “未来代表什么?” “未来代表预知能力,在甘州的时候,他收集到了第八种目标植物,选了未来。所以之后他趋利避祸,顺风顺水。” “甘州?”顾乔拧眉,“也就是说从甘州开始,他就已经准备杀我了?” “不,你不集齐第八件目标植株,他没法杀你。” “哦,也对。”顾乔自嘲地笑了笑,怕是从那时候,顾睿就将她当成待宰的肥羊了吧? 怪不得他偶尔也会试探自己桃木手串的问题,原来是在分析自己是否愿意与他坦诚相待,而他发现压根不会出现自己主动将桃木手串送给他的可能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为今天的谋杀做准备了吧。 “那他为什么能够预知未来,却预知不到顾玥帮我挡刀呢?”顾乔忍不住问道。 “与你有关的一切,他是无法预知的。同样的,如果你选择了‘未来’,你也无法预知与他有关的一切。”百变解释道。 “这样啊。”顾乔点头,又问,“那‘过去’呢,‘过去’又代表着什么?” “回到现代。” “什么?”顾乔以为自己听错了。 “抛开这里的一切,回到你最开始生活的地方,回到穿越的时间原点,回到你以前的生活。” 听到这番话,顾乔登时懵了。 “回去?”霎时间,她的眼里涌上泪花。 距离她穿越已经整整九年,如果是九年前告诉她这一番话,她一定会喜极而泣,可到了这一刹那,她却犹豫了。 因为她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挂的人。 无论是顾婆子还是梅氏,又或者沈晚和梅家人,还有沈昭…… 若是她直接回去,那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意味着她就死了,他们彻底的失去她了? 可……可现代还有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啊。 顿时,她陷入了两难。 第711章 沈昭的决定(一更) 面对这样的选择,顾乔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百变,我可以……回头再选吗?”顾乔问道。 “回头再选?” “我现在没法直接做决定,这对我来说太难了。”顾乔为难。 “那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你没法选择,不领取新功能,则视为自动放弃。” “放弃?” “就是任何一种功能都不属于你,这一次收集只离完成目标更近一步,不会产生任何的附加功能。” “好,我明白了,那从什么时候计时呢?” “从你收集到红豆杉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计时了。” 顾乔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应道:“好。” 而床边,沈昭正在守着顾乔,就发现她眼皮下眼珠滚动,似乎是在做噩梦,又或者是在挣扎。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俯身下去,柔声唤道:“乔儿,乔儿?” “沈昭!”顾乔猛地惊醒,身体弹了起来。 若非沈昭敏捷,只怕两人的额头要撞到一起。 “怎么了?”沈昭连忙捧住了她的脸,担心地望着她。 顾乔睁开眼就瞧见沈昭在自己面前,她立即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此刻她心情十分复杂。 一边是她现代相依为命、病重危急的奶奶,一边……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还有她在大熙朝的所有亲人。 “沈昭……”她低声喊道,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惶恐。 沈昭伸手抚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安慰道:“我已经让鹿山他们准备了薄棺,把顾玥收敛了,她既然累了,我们就让她好好歇着吧。” 顾乔这才被拉回现实,陡然抬头,然后就发现小桃儿已经不见了,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了。 想到顾玥为自己而死,而且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倒在自己怀里咽气,顾乔真的无法再像才穿越过来的时候将这大熙朝的这些人与事当作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整整九年,她与这里已经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她的情感更是与这个世界上的人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无法剪断。 “你怎么了?”沈昭看着她闪烁的眼神,直觉她不对劲。 顾乔抿了抿唇,知晓自己只剩下半个时辰不到,再不犹豫,立即将自己收集红豆杉后得到的信息与沈昭分享。 听到顾睿想要杀她的时候,沈昭眸光冰冷,身上透着寒气。 而等听到顾乔可以选择回到现代的时候,他更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顾乔的手,有些惊惶地看着她。 能让如今的沈昭露出惊惶的神色,这全天下大抵只有顾乔一人了吧。 “我能不能自私地要求你不走……”他牢牢地抓住她的手,额头无力地抵着她的,眸光深沉而又脆弱无助。 顾乔的眼里也全是挣扎。 “如果你走了,我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乔儿,别走……”说完,他俯身下去。 顾乔唇上一热,呼吸交融间,她能够感受到他的不安、忧惧和不舍…… 而她亦如此。 他们就像是两个被困在沙漠里无法找的出路的旅人,只能紧紧地守着彼此,不敢松手。 有眼泪滑落下来,然后腥咸的味道没入唇齿之间。 顾乔终是泣不成声,将头埋进了沈昭的怀里。 她伸手紧紧地箍着他,尽管没有言语,沈昭却已然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这地位,他却是不敢轻易冒险与顾乔的那位奶奶相比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重新捋了一下整件事,然后陡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你以前的功能,都需要你自行开启,如果你只是领取了这项功能,却留着以后再用呢?这样可不可以?” 这一番话顿时让顾乔如醍醐灌顶,她眨了眨还残留有泪水的眼睛,这才连忙坐直起来。 “等我问问!”霎时间,她心中升腾起希望。 她立即闭上了眼睛,然后在脑海里询问。 “百变百变,关于新功能,我可以先领取,以后再使用吗?会有时效限制什么的吗?” “这个……” “你说话啊。” “这个功能不行,马上领取,马上传送。” 顾乔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劈,“为什么……” 百变沉默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昭看着顾乔皱起的眉头,几乎能猜测到她得到怎样的答案了。 但下一瞬,她的眉头突然动了动,沈昭的心也跟着紧紧提起。 “百变,你说什么?什么意思?”顾乔连忙问道。 “主人,你可以使用天山雪莲的隐藏功能,这株额外获得的天山雪莲可以帮助你获得一年的封存期。” “一年?只有一年吗?” “其实……本来是你在大熙朝的这一生的,但你中途擅自用天山雪莲救人,虽然保留了根部,天山雪莲还有活性,但是……扣减后你就只剩下了一年。” 顾乔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十分复杂。 她顿时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沈昭。 “主人,你要赶紧做决定了,时间只剩下一炷香不到了。”百变提醒道。 顾乔立即将她与百变沟通得到的消息给沈昭说了。 “沈昭,你会怪我吗?”她忍不住小声询问道。 沈昭连忙伸手抱住了她,然后摸着她的头发,回答道:“怎么会?先不说当初顾凌在暴风雪里救了你一命,就是他没有救过你,我想你也一定会出手救他的,因为这是我认识的你、善良的你一定会做的事情。如果你没有这份善良,当初你也不会帮助我,帮助小晚,不是吗?” “沈昭?” “退一万步说,如果当初不是你救了顾凌,今日燕王反叛就有可能成功,到时候我们沦为燕王的阶下囚,恐怕连活命都困难,这一辈子,也就到此结束了。” 顾乔听他安慰自己,心中愈发感动。 她牢牢地抱紧了他,说道:“沈昭,你真好。” “乔儿,领取‘过去’的功能吧。”沈昭突然讲道。 “沈昭。”顾乔愕然抬头。 “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吗?如果这一年内,我们找到天目铁木,然后再将顾睿手中的那九种目标植物拿到手,桃木手串不是会奖励你完成心愿的功能吗?” 顾乔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将时间延长?” 沈昭点了点头。 “可万一——” “没有万一,相信我。” 沈昭的眸光深了深,既然顾睿敢对顾乔下手,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第712章 突变(二更) 听完沈昭的话,想到什么,顾乔立即与百变沟通。 “百变,完成收集任务最终可以完成我的愿望对不对,如果我的愿望是两边的亲人都能陪到,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选择‘预知未来’的功能,以后等完成收集任务的时候也能回去?” “主人,人不能太贪心哦。”百变变成了萌娃的声音。 顾乔撅嘴,不过这样一想,她是有些贪心了。 沈昭也劝道:“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顾睿,但即便拥有预知能力,你也没法知道与他有关的一切,所以保险起见,你还是选择‘过去’吧。” “听你的。” 随后,顾乔立即使用了天山雪莲的隐藏功能,并触摸了“过去”的那一面镜子。 脑海里飞快地闪现她在医院陪床的那些片段,那一刹那,顾乔鼻头酸涩,突然有种不管不顾穿越回去的冲动。 “以后我吩咐岭山他们行事,都经过你的口,以免被顾睿察觉。”这是沈昭唯一能够想到避免被顾睿洞察他的想法和行动的方法。 毕竟他是顾乔最亲密的人,未来顾睿肯定会随时注意他的动向。 “好。”顾乔点头。 “另外,这次能够拿到红豆杉,我突然想到,收集天目铁木你是不是也不用亲自下江南?” “对哦!”顾乔恍然大悟,“我怎么那么笨呢!” 她有了定位并清晰地知晓下一个目标植物是什么的时候,就完全可以像这次请沈昭出马帮她把目标植株的种子带回来一样,根本不用本人亲自前往啊。 “我天,我浪费了三年的时间。”顾乔忍不住敲脑袋。 沈昭被她的动作逗笑,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三年前你就收集到了天目铁木,那时候你人还在肃州,若是顾睿对你做什么,我鞭长莫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也对。”把这件事捋顺后,顾乔抿了抿唇,然后说道,“我想去看看顾玥。” “我陪你去。” 只是两人刚收拾好走到门边,鹿山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主人,不好了。” “说。” 鹿山扫了一眼旁边的顾乔,见沈昭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便立即讲道:“四皇子和淑妃娘娘回来了。” “什么?” “是顾将军亲自送来的,现在人已经到了静心殿。” “顾凌他想干什么!”沈昭平静的神色终是被打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顾乔看向沈昭。 “我派了专人保护四皇子和淑妃娘娘回京,顾凌原本也还有半日才能赶到行宫,可眼下顾凌不仅赶到了,还与四皇子和淑妃娘娘一起,这里面定有蹊跷。你先别去看顾玥了,让芸娘守这里,岭山也会马上过来保护你,现在我必须去静心殿一趟。” “注意安全!”顾乔紧握住他的手。 “你也是。”沈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忙去了静心殿。 却不想才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 “国公爷,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沈昭一看,果然,他带来的人马已经全部换成了西山大营的士兵。 这些士兵的盔甲都还是湿的,显然是刚冒雨赶来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顾凌带来的。 “你们家将军呢?”他直接问道。 “将军在殿内亲自保护皇上,我家将军说,国公爷连日辛劳,可以去休息了。” 沈昭眸光一厉,看了那士兵几眼后,立即退后一步,直接朝殿内高声喊道:“臣沈昭求见皇上!” 奈何他说完话后,殿内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臣沈昭求见皇上!”沈昭再次喊道。 殿内分明映着烛火,却无一人应答。 “国公爷,请不要难为我们!”侍卫立即上前一步,佩刀也抽出了一半。 沈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这侍卫说道:“等你们将军出来后,让你们将军来见我。” 说完,他转身下了台阶。 等路过花园的时候,他耳廓微动,随后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他身后。 “岐山,静心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回禀主子,顾大人去了后,皇上与顾大人聊起了您和顾大小姐,然后又说了一些朝中的事,都是闲话,倒是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随后顾将军就突然带着四皇子和淑妃娘娘去了殿内,顾将军武艺过人,我不敢在待在屋顶偷听,只能先撤。” “皇上和顾大人聊我与巧儿。”沈昭皱起眉头。 从顾凌带着本该回到帝京的淑妃和四皇子出现的时候,沈昭就有种局势隐隐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你退下吧,我在这里等顾凌。” “是。”岭山如一道黑雾,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沈昭抬步走到了回廊下,负手望着天空中仍在滴滴答答的细雨,心中略微有些烦闷。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东西,很显然,他并未完全参透。 半个时辰后,身后有甲胄的声音响起。 “来了?”沈昭听到声音,没有回头。 “你找我做什么?”顾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那你还等?”顾凌抬步走到了他身侧,也抬头看向迷蒙的天色,然后讲道,“天要亮了。” “所以?” “待风停雨歇,太阳会重新升起,而隐没在阴云后的星子,也该彻底隐没。” 话落,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沈昭略微皱起眉头,“所以你是在担心,我挟天子令诸侯?”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任务就是杜绝这种可能的发生。” “好一个忠君爱民的顾大将军,是我眼拙,竟一直没看出来,原来你早就是皇上的心腹了。”沈昭不免轻笑。 “忠君爱民,本就是人臣本分,当不得国公爷一句夸赞。”顾凌回道。 “那就希望顾大将军一直忠君爱民,不要被心怀不轨的人给利用了。” “你什么意思?” “小心顾睿。” 顾凌蹙了蹙眉头,不明白沈昭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然脚步匆匆地赶来。 “顾将军、国公爷!皇上急召,请速往静心殿!” “怎么了?”顾凌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问道。 “皇上,皇上病情加重了……”小太监着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又立即讲道,“奴才还要去通知其他大人,请将军放行!” 顾凌连忙放开他,与沈昭相视一眼,彼此神色都很凝重,两人立即脚步匆匆地朝静心殿赶。 第713章 皇帝驾崩,顾命大臣 沈昭他们赶到的时候,皇帝正躺在贵妃榻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看到地上跪着的太医,沈昭暗暗心惊,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连这几日都撑不过去。 之前顾乔提醒他查询皇帝家族是否有遗传病,他查证后确实发现,裴氏一族的皇帝从世宗开始,都活不过三十,不但如此,很多病症都是相似的,比如疲乏无力、咳嗽、咳血…… 只是他先前还问过太医皇帝的身体,却不想这才两三个时辰不到,皇帝就不行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他看向伏在贵妃榻前哭泣的淑妃,还有被皇帝拉着手的四皇子,再看向跪在一旁的顾睿,眸光微深。 耳边陆陆续续有脚步声响起,很快,一众官员都赶到了静心殿。 一看到皇帝这脸色,大家齐齐沉默地跪在了贵妃榻前,一颗颗心跟擂鼓似的。 “朕,不行了。”皇帝气若游丝,讲道。 “皇上!”众人惊惶。 皇帝稍微抬了抬手,然后看向四皇子,这才继续讲道:“待朕大行之后,便由四皇子裴端继承皇位,众卿当尽心辅佐,共创太平盛世。” “父皇。”四皇子牢牢地抓紧了他的手。 皇帝笑了笑,扫了沈昭一眼,随即又看向顾睿,继续吩咐道:“除此之外,顾睿为顾命大臣,辅佐端儿打理朝政;顾凌辖西山大营和十万沈家军,拱卫皇城。” “臣遵旨。”顾睿和顾凌同时回道。 沈家军竟然指给了顾凌而不是沈昭,众人有些愕然。 但转念一想便能明白了。 左相洪景仪的孙女是燕王的侧妃,右相李麟平日里与淑妃和四皇子素有嫌隙,纵观朝中,除了这两位外,顾命大臣还真没有太好的人选。 这时候顾睿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他不属于任何党派,是皇帝的心腹,不但如此,他还有个能干的女婿,这个女婿能文能武不说,还有调兵遣将的能力,更能指挥沈家军,且因为定国公府的缘故,颇得民心,又偏偏是淑妃的娘家人。 若是让沈昭监国,没准过些年这天下就改姓沈了。 既然如此,兵权自然也不能落到沈昭手里。 而皇帝任命顾睿为顾命大臣,分明是想通过顾睿这个岳父挟制沈昭。 除非沈昭一心谋逆,否则他这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地为人臣子、辅佐新帝。 而顾睿在朝中没有党派,只能尽心辅佐,不至于有歪心思。 就在众臣心中暗暗揣测的时候,皇帝突然喊道:“子璋,过来。” 沈昭这才抬步走上前去,站到了榻前。 皇帝眸光幽深地看着他,随后叹息一声,“你虽颇有才干,却是个自由不羁的,朕曾与你谈心,知道你志在纵情山水。但你毕竟是国之肱骨,朕可舍不得放你离开……咳咳!你曾提过去往余州治理葑田,朕如今……便允了你的请求,待国孝过后,你便去余州吧。等葑田治理好后,你愿意做什么,再去做吧……总归是朕的侄儿,朕不纵着点儿,总觉得……总觉得亏欠了你父亲他们。” 乍一听,皇帝这决定不过是为了成全沈昭纵情山水的志趣,但说白了,这将人一下子调到江南,远离权力中心,不就是怕沈昭作为外戚左右朝政吗?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皆明白沈昭这是功高震主了。 沈昭对皇帝的安排并不意外。 大概在这一场博弈中,皇帝调动顾凌,重新掌控行宫的控制权,又将自己继承人身边的威胁一一扫除,确保了裴氏家族的延续,他或许认为自己才是那个赢家,但是…… 沈昭扫了一眼顾睿的方向。 顾睿当真是纯臣? 未必。 这个皇帝自认为最佳的顾命大臣人选,殊不知才是那条隐藏得最深的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背后亦有毒蛇窥视。 沈昭看向皇帝,唇角微勾,然后跪了下去。 “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看到他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不安。 只是吩咐完这些,他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 “朕乏了,想要睡了。”他轻声讲道。 “皇上。”淑妃哭泣。 伍秀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里有着悲伤。 皇帝看向伍秀兰的方向,微微地笑了笑,仿佛看到了年少的时光。 “皇上!”皇后跌跌撞撞地跑来,她赤着脚,连头发都来不及盘。 皇帝听到喊声,微微偏头,看向发妻。 “皇上!”皇后扑在他身上,牢牢地抓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看着她陡然苍老的面容,再看她狼狈的模样,微微有些动容。 “梓童……你来了?” “皇上。” “朕要走了……”说完,皇帝陡然咳嗽起来,然后一口血咳出,他眼睛一闭,终是歪头彻底睡去。 “皇上!” 元兴九年九月廿六日,帝崩殂于西榆行宫,朝野危惧。 同日,四皇子及众臣奉梓宫还京。 廿九日,大行皇帝梓宫到达帝京,沿街百姓,身披缟素,皆痛哭流涕。 一时间,内外肃然,举国哀悼。 三日后,皇后悲痛欲绝、心脉断绝,崩于灵前。 十月十八日,新帝登基,顾睿为顾命大臣,与左右丞相共同辅佐新帝。 马车轱辘碾过帝京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顾乔掀开车帘,看向街面,只觉得恍如隔世。 新帝登基,总算将这二十余日来的沉闷和压抑拂去了些许。 不过因为仍是国丧期间,所以街面上依然冷冷清清,马车轱辘碾过的声音才会显得如此清晰。 顾乔叹了口气,然后放下帘子。 “真的要走了吗?” 马车内,梅氏拉着伍秀兰的手,不舍地问道。 “嗯,得走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伍秀兰回道。 她鬓间插着一朵白色的木芙蓉绢花,整个人清瘦了许多,眼神也变得平和,像是左丘山下南湖里不起波澜的湖水。 不一会儿,马车便来到了南城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秀姨,我会想念你的。”顾乔拉着她的手,讲道。 伍秀兰微微笑了笑,“等你出嫁之时,秀姨再托人将礼物送来。” 提到顾乔成婚的事,梅氏就忍不住叹气。 国丧一来,禁止婚嫁,顾乔的婚事怎么都得等到开春去了。 “好。”顾乔却爽快应了,然后将准备好的盘缠和包裹递给伍秀兰。 第714章 什么是爱情(二更) “为防路上出事,恰好四通镖局的人也要回去,秀姨你就和他们一起吧,沈昭都安排好了。” 伍秀兰眸光微动,伸手接过包裹,然后握了握顾乔的手,讲道:“替我谢谢国公爷。” 顾乔却知道,这一声“谢谢”,并不单指准备盘缠和找人护送的这一件事,更多的是指沈昭帮她见到皇帝的事。 顾乔也是回到帝京后,沈昭将伍秀兰安排在国公府,她这才得知伍秀兰为何会出现在皇帝身边。 原来伍秀兰乃江南吴家的小姐,真名吴秀兰,她从小擅绣,后来经选秀被选入宫中。 但商人重利,吴家父子本来期望她被入选为宫妃,却不想吴秀兰在最后一关被刷了下来,原本她是有机会出宫的,但吴家却坚持让她留在了宫中。 这一留,就是十余年。 吴秀兰靠着自己出挑的绣活,最终成了司制。 而她也在一次误打误撞中,撞到了咳血的皇帝。 彼时,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情不知何起而一往情深。 等到吴秀兰以司制的身份在皇后寝宫碰到皇帝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场景。 而后某一日,皇帝召见了她。 他们像是知己,却又隔着身份地位;像是恋人,却又谨守君臣本分。 再后来,吴秀兰到了出宫的年纪。 对于吴秀兰口中的外面的世界,皇帝充满了向往,所以,他愿意放她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一晚,他们离别酒话,意乱情迷。 第二日醒来,等皇帝下朝归来,吴秀兰已经出了宫,仿佛昨夜的一切并未发生。 而后,她前脚回了吴家,皇帝随后就派了人来,嘘寒问暖,无不精细。 吴氏父子得知此事,欢天喜地,只恨不得再将吴秀兰送入宫中,吴秀兰却坚持不肯。 月余后,经太医亲自把脉确定,吴秀兰并未怀有身孕。 随后,吴秀兰带上行李,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帝京。 她从未嫁人,却以和离身份自居,想必,对于这段感情,当时心中已然决定放下。 只是人的感情是何等的复杂。 伍秀兰下了马车,她转身看着这片熟悉的皇城,看向尽头处那高高的宫墙,眸光悠远。 两月前,当她再次踏上帝京这片土地,当她隔着高高的宫墙往北面的方向遥望的时候,她就知晓,她的心,已经丢失在那皇城内,永远无法找回。 而沈昭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在秋狝围猎时,能够远远看他一眼的机会。 只是不曾想,竟被他认了出来。 更不曾想,竟会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里不禁含了泪。 过往一切,如梦如幻。 这一次离开,她知晓,那便是彻底的离开了,此生此世,她都不会再踏足这片土地。 她收回眸光,看向顾乔和梅氏,然后微微笑道:“再见了,保重。” “保重。”梅氏拉着她的手,分外不舍。 至此,伍秀兰终是与顾乔她们分别。 十月下旬的帝京,已经下起了雪,顾乔愕然抬头,然后忍不住伸出掌心。 感受到掌中化开的冰凉,顾乔忍不住讲道:“娘,下雪了。” 梅氏望着在细雪中远去的马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走吧。” 两人随后上了马车。 梅氏将暖炉塞到了她手里,然后叮嘱道:“别冻着了。” “嗯。” “对了巧儿,你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国公府,真的好吗?”梅氏担心。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本是先帝亲自下旨赐婚的未婚妻,并非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了,顾府突然走水,连着烧了好几个院子,沈昭好歹当初被奶奶收留,把她老人家接过去也符合常理。等顾府修缮好了,再说吧。” “那我们也可以住在十里香啊。” “十里香地方窄,有没有地龙,沈昭这不是怕委屈你和奶奶了嘛。再说了,奶奶有老寒腿,你也怕冷,咱们管外人说什么,自己舒坦就是。至于那些弹劾的,我那爹不是顾命大臣吗,让他应付去。” 梅氏想到顾乔回来之后给她说她和顾玥失踪之前顾睿的反应,她心中就颇有怨气。 算了,让顾睿头疼去吧,她管他作甚,自己舒坦就是。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说什么。 顾乔总算把她娘这关糊弄了过去,心中不禁佩服沈昭行事果断。 二十多天前,在他们一行人随同梓宫回京的路上,沈昭就通过她的口提前命岭山他们回京,然后去烧了顾家的宅子,还弄了个什么“天火”的流言,说是上天示警,顾睿不堪担负顾命大臣的重任。 这样一来,不仅她和奶奶没了住所,被沈昭强行接到了定国公府,还顺道坑了顾睿一把。 前些日子,新帝尚未即位,众臣无心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等过了今日,政党之争会愈发激烈,到时候势必会有人弹劾沈昭和顾睿。 对于这些弹劾,沈昭这个无心名利的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顾睿就不一样了。 顾乔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 顾睿用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占了大便宜,哄得先帝自作聪明地给了他顾命大臣的位置。 但这关系,谁也别想摆脱。 现如今,也该让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还有顾睿与她奶奶的母子关系,让这些割不掉的、没法选择的关系来让他好好头疼一番! 不过她奶奶…… 回到定国公府后,顾乔去了晚霞院,顾婆子正在罗汉床逗弄梅蓁蓁。 听到声响,梅蓁蓁立即嚷着小奶音喊道:“姨姨来啦!” 顾婆子却不敢让她下床,连忙将她抱住,“你姨姨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寒气,等她暖和暖和再抱你。” 顾乔将身上的披风挂在一旁,然后去到炭火前拷手,偏头对梅蓁蓁讲道:“等会儿啊,姨姨暖和了就来抱你。” “秀姨走了?”沈晚嘶哑的声音响起。 顾乔朝她望去,问道:“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这身体真不争气,原想送一送秀姨的,谁曾想……” “不怪你,这天太冷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去肃州的时候,隔三差五就生病。水土不服,很正常的。”顾乔宽她的心。 “可不是,多适应一下就好了。还是我们家蓁蓁最棒,这小孩子啊,多走走多看看,以后比我们可有出息多咯!”顾婆子说完,笑着在梅蓁蓁脸上亲了一口。 梅蓁蓁立即伸手擦掉,撅着嘴讲道:“蓁蓁长大了,不要亲脸蛋了。” “哎哟,蓁蓁长大了,好呢好呢,不亲脸蛋了。”顾婆子说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总会让人有种心都萌化的感觉。 “娘亲,你怎么不说话了?”梅蓁蓁却注意到沈晚没说话,立即凑了过去。 顾乔觉得身上暖和了,立即与梅氏走了过去。 顾乔一把将小朋友抱进怀里,然后讲道:“你娘啊,她肯定是想你爹爹了。” “你怎么又说这个,一会儿把她逗哭了可怎么办?”梅氏嗔道,斜了顾乔一眼,生怕顾乔把梅蓁蓁给弄哭。 谁知道梅蓁蓁却回道:“蓁蓁才不哭,姨姨说了,蓁蓁是娘和爹爹爱情的结晶,蓁蓁长得可像爹爹了,娘亲看到蓁蓁就像看到爹爹一样,所以娘亲不要伤心好不好?娘亲想爹爹就多看看蓁蓁好不好?” 沈晚听到这话,顿时就笑了,郑重其事地应道:“好。” 蓁蓁顿时歪着头,又问道:“但是姨姨,爱情的结晶是什么啊?” “就是蓁蓁啊。”顾乔刮了刮她的鼻子,内心给自己点了个赞。 瞧她多机灵。 但她很快就被梅蓁蓁给问住了。 “那爱情又是什么呢?” “呃……” 霎时间,梅氏她们全部逗笑,顾乔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呢。 第715章 顾睿的野心,战争突发 “顾大小姐,爱情是什么?能解释一下吗?” 夜里,沈昭再次做了梁上君子,偷溜到了落乔院。 顾乔白了他一眼,连忙将热茶递了个过去,“快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 “你现在越来越有贤妻的样子了。”沈昭忍不住打趣道。 “那也得你娶进门了才能称之为妻。” 想到婚期因为国丧延迟,顾乔心里就说不出的堵。 这皇帝还真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们婚前丧了命。 他死了就算了,还摆了沈昭一道,把顾睿弄成了个什么顾命大臣,这不是让顾睿离权力中心更近一步吗? “顾睿那边怎么样?”想到这里,她立即问道。 “他现在身为顾命大臣,身边调了不少人保护,我上次亲自去刺杀,结果他竟然狡兔三窟,压根没有睡在他的卧房。现在他那顾府跟铁桶似的,再想进去就难如登天了。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把他杀死了,想带出尸体,也是困难。”沈昭讲道。 自从顾睿要对自己下杀手后,顾乔对于顾睿也动了杀心。 这是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势,她再不会心软。 只是她问过百变,即便她死,顾睿也必须要触摸到她的桃木手串才能获得其中的目标植物,所以上次在小梨儿刺杀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在门口。 这样一来,除非有万全之策,否则顾睿不会再对她轻易下手。 同样的,她和沈昭这边也不会轻易出手。 “不过现在这个局面,倒也让我们有时间去找天目铁木,等把第九种植物集齐了,我们也有更多的筹码。” “我已经派人去了,天目铁木到八、九月份的时候会有种子成熟,我让人先去找一找,然后看看附近有没有落下的种子,到时候寻来。”沈昭讲道。 “嗯。” “对了,秀姨走了?” “走了。”顾乔眉头微动,然后才看着沈昭讲道,“当初在行宫之时,你通过秀姨的嘴提前给先帝做了提醒,才让先帝发现了顾晓的蹊跷之处,没有让顾晓下毒得逞。但是,秀姨应该说了更多吧?” 沈昭略微有些诧异。 顾乔继续讲道:“顾凌到得太快了。先帝就算怀疑你,当时在才得知消息的情况下,就算有心也无力,根本没法在短时间之内扭转局面的。所以,定然是先帝早就有了准备。” “你怎知不是先帝对我早有疑心?” “若早有疑心,他定然会查到更多,大皇子也不会死了。”顾乔讲道。 沈昭笑了笑,然后刮了刮她的鼻子,“真聪明。” 随后他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抱着,感慨地讲道:“当初秀姨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先帝,是我设计让先帝发现了秀姨。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秀姨的口,在关键时刻提醒先帝,不要遭了顾晓的算计。但是人心最是难测,何况秀姨对先帝本就有情。我只是没有猜到,秀姨竟这般聪明,连我要做什么都大概猜到了,果真不愧是在皇宫内生活了十余年的司制。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沈昭本就没想谋权篡位,所以最后先帝将他调离权力中心,他也不会有太大的落差。 只是…… “只是如今顾睿当权,我总觉得,他要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他站稳跟脚,若是四皇子的身体再有个什么好歹,只怕……”顾乔没有说完,但意思两人都懂。 “对了,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事,你知道什么东西是像鞭炮一样,点燃了会炸开,然后威力还十分大?比烟花要大很多的那种。” 顾乔立即扭头看向他,严肃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火药,若是威力足够大的话,能把城墙都炸塌!”顾乔在肃州呆过,大熙朝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出现火药,若是这东西真的面世,那就是冷兵器时代到热兵器时代的转折! 她忍不住问道:“你在哪里看到了这种东西?” “在晋州的一处山坳里。我派人查了顾睿,顾睿不是抠门,而是真的没钱,因为他这些年琉璃坊以及其他处的收入,几乎都流向了这处山坳。就在今天,新帝登基,顾睿奏请成立神机营,并在殿外演示了这种东西。” 顾乔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忍不住讲道:“火药都有了,顾睿会不会还有火枪?” “火枪?你是说那种像黑色棍子一样的东西?” “你见过?”顾乔连忙从他身上站起,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然后朝他比划,“就是手可以这么握着,然后瞄准,隔得很远可以将人击毙的那种,是不是?” 沈昭艰难地点头,“是。” 顾乔面色一白,“所以顾睿这是……他不是捡漏啊,他是早有准备!” 这一下,顾乔更加确定了顾睿的野心。 沈昭也讲道:“当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即便顾睿只是演示,但稍微有眼力劲的都能看出来这东西的威力,若是顾睿手上全是这些东西,即便没有兵权,也阻止不了他对皇城乃至天下的掌控。” “看来他,野心真的不小啊。”顾乔感慨。 这样一来,她与沈昭的处境就愈发艰难。 “对了,最后四皇子,哦不,小皇帝同意建立神机营了吗?” “自然同意了,现在邻国虎视眈眈,能强大大熙的兵力自然是件喜事。而且顾睿现在是顾命大臣,今日又故意露了这么一手,在场也没有几个人敢反对。” “接下来你别让人去刺杀顾睿了,他手上有枪,太危险了。你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她也是从现代穿来的,这么一对比,她简直弱爆了。 顾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决定开始做这件事的?还有,赵氏出事之后他一直不续弦,难道是准备以后登上皇位了广纳后宫? 一不小心,顾乔的思绪就跑偏了。 “对了,我们能不能去偷盗顾睿的图纸,也去做这件事?”她忍不住提议道。 “顾睿既然敢把东西拿出来,设计图纸和匠人就是最大的机密,先不说这东西能不能拿到手,就是制造的原材料,比如铁器这些,未来朝廷都会严加把控,只怕我们还没把东西研究出来,就会被冠以谋逆的罪名。” “那怎么办?”顾乔拧眉。 很显然,现在的局势对他们十分不利。 “这样的话,就只能擒贼先擒王。”沈昭回道。 “擒贼先擒王?”顾乔重复,随后她陡然抬眸,看向沈昭,讲道:“我有办法了!” 她立即附在沈昭耳侧悄声低语:“以我为饵,让顾睿……” 听完她的话,沈昭立即否定:“不行!” “沈昭!” “不行,我不能拿你去冒险!” “但这件事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沈昭,你相信我!” “不……” “沈子璋!” “你让我好好想想。” 只是还没等沈昭想好,鞑靼人竟然卷土重来,对西境发起了进攻。 当年鞑靼大汗暴毙、陷入内乱,大熙朝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三年的喘息时间。 但是未曾料到,鞑靼之后两年的内乱竟然是掩人耳目。 原来在一年后,鞑靼就有了新可汗,不但如此,新可汗无论城府、野心还是手腕都远胜原来的大汗。 他假意内乱,趁机厉兵秣马,经过约两年的时间,早已将部族的兵力扩大到最盛。 大熙朝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里,他立即召集兵力,对肃州等地进行了攻击,而等到紧急军报传到帝京城的时候,肃州早已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 第716章 秘不发丧,出征前夕(二更) 鞑靼来犯,肃州危急。 若是以往,只听到西境打仗,顾乔会觉得很遥远,会觉得鞑靼人真的很烦人,每年都要来闹上这么一出。 但现如今,在肃州生活了三年的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因为她能够更加真切地认识到,战报上的那些死亡数字,不再是数字,而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而被战火焚烧的那个地方,是她曾经倾注心血、用心建设的地方。 那里有着越来越繁密的绿洲,有着最甘甜的蜜瓜,有着最清冽的泉水,有着最烈的太阳、最美的雪山和最勇敢的小伙以及最漂亮的姑娘! 那是她曾经热爱的土地! 而现在,那片土地上正上演着最残酷的厮杀,那里的百姓正经受着最严寒的冬日! 一封封军报通过驿站八百里加急送达帝京。 与此同时,沈昭进宫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帝京城也在大雪中,变得愈发安静。 那是一种压抑的安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为远方的西北军默默担忧。 帝京城中一道道旨意发出去,关于粮草运输的、军需调集的、还有医药物资运送的…… 所有的这一切,都于无声中宣告着这场战争的酷烈。 而当孔威战死、秘不发丧的消息传到金銮殿上的时候,这种酷烈更是达到了极致。 鞑靼人的新可汗,就像一匹一往无前的狼,率领他的臣民扑向丰茂的猎场,终于对肥美的羔羊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并精准地咬住了羔羊的后腿上。 大熙朝就是那头肥美的羔羊。 孔威战死,群龙无首,现如今是孔威身边的副将在调兵遣将。 一旦孔威战死的消息传出去,先不说鞑靼人会疯狂进攻,就说西北军,恐怕士气也会遭受挫折。 这时候,立即选人前往接替孔威将军的统帅之职就分外重要。 沈昭和顾凌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最后,顾睿钦点了沈昭,并且还让他率领五万沈家军前往支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昭的确比顾凌更加适合。 燕王谋逆的时候,沈昭第一时间收编沈家军,其后展现出来的军事谋略也让众人刮目相看。 而且他是定国公,就定国公府这一块金字招牌,往军中一放,那就是军魂,就是不倒的士气! 这一点,他远胜顾凌良多。 也只有他出面,才能将孔威战死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甚至让士兵们化悲痛为士气,更加英勇。 圣旨一下,沈昭第二日就要领兵出发。 沈昭还没有下朝,管家就匆匆来禀报了这个消息。 顾乔她们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全家都沉默了,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我去帮沈昭收拾行李。”顾乔深吸了一口气,连忙讲道。 “我去给昭儿拿夹袄。”梅氏讲道。 沈晚也仰头将眼泪逼回去,然后讲道:“我给大哥缝了几双袜子,正好全部带上。” …… 很快,一家人将沈昭的行李收拾齐整。 与此同时,顾乔也收拾了一份自己的行李。 “巧儿,你……”顾婆子发现她也打包了行李,顿时猜到了她的打算。 “奶奶、娘,我想和沈昭一起去肃州。”顾乔立即讲道。 “你一介女流,怎能……不行,肃州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梅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顾乔跪了下去。 “娘,奶奶,巧儿不孝。但是沈昭一个人去肃州,天寒地冻,他对肃州的地形和城池分布,怕是还没有我了解。我去了,不说帮忙,肯定不会添乱。而且若是遇到什么事,我还可以调用十里庄的商业网络,帮助一二。”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隐有泪花,“我知道自己不孝,但是……我真的不能看着他一个人涉险。” 梅氏不忍,偏过了头去擦眼泪。 “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说话。”顾婆子连忙伸手去拉顾乔。 “奶奶,让我去吧。”顾乔坚持跪着不起。 沈晚也看不了这样的场景,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 最终,顾婆子叹了口气,然后讲道:“你要去,我不拦着你。” “娘!”梅氏忍不住喊道。 即便与顾睿和离,她也依然叫顾婆子娘,因为在她心中,这份亲情,即便没了顾睿,也依然存在。 顾婆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急,然后拉着顾乔的手,对她讲道:“只要沈昭同意你去,我和你娘就没意见。” 听到这话,顾乔愣了愣。 梅氏倏则立即松了一口气。 对啊,她怎么忘了,还有昭儿呢。 昭儿那么紧张巧儿,不等自己反对,昭儿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果然,顾乔听到这话,也呆了呆。 过了一会儿,她才点头应道:“我会说服沈昭的。” 顾婆子将她拉了起来,明显不信,“等你说服了再说吧。” 夜里,沈昭终于回来了。 一家人等着他吃饭,席间,一家人还是像往日那般欢声笑语,只是沈昭发现,他奶奶和干娘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次数明显多过平时。 他垂眸看着堆满的碗,忍不住笑道:“奶奶,娘,再这样我就该吃撑了。” “多吃点儿,上了战场,得许久都吃不上家里的东西了。”顾婆子笑道。 沈昭知晓她们都知道了,有些愧疚,“未来这段时间,我要出一趟院门,不能在家照顾你们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去肃州,不也是保护我们吗?”梅氏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好了好了,吃饭啊,饭桌上不提这些。”顾乔连忙打岔。 梅氏也连忙忍住眼泪,据说送行前哭是不好的,为了好兆头,她也必须忍住不能哭。 她立即指着桌子中间的酸汤鱼朝大家讲道:“好,吃饭,这个酸汤鱼,好不容易把湖里的冰给凿开弄了这么几条鱼上来,大家快尝尝。小晚,这鱼背上的这一小块肉没有刺,来,剔给蓁蓁吃。” “谢谢外祖母。”梅蓁蓁立即甜甜地道谢。 “蓁蓁最乖了。” 一顿饭,总算是在温馨的气氛里吃完了。 饭后,顾婆子和梅氏她们又拉着沈昭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过沈昭近来实在是太辛苦了,看到他眼底的那一片乌青,顾婆子也不好和他说太久,最终,以梅蓁蓁的一个拥抱结束了大家对他的叮嘱。 随后,众人将时间留给了顾乔和沈昭。 第717章 不妨国公爷帮我 “我想和你一起去肃州。”顾乔开门见山,直接将自己的意愿表达了出来。 沈昭眉头微皱,却没有一口拒绝,“这件事你让我想一想。” “沈昭,你什么时候这么犹豫不决了?你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这回你又要考虑多久?” “肃州形势危急,届时——” “肃州危险是不错,但是帝京城内顾睿对我虎视眈眈,对我而言,帝京城更危险。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了肃州,顾睿定然不敢在军需方面为难你,因为你我共存亡。我若死在外面了,他也别想得到桃木手串!” 沈昭没说话,显然是在权衡顾乔在帝京和肃州,哪个地方更安全。 如果他将顾乔留在帝京,肯定会派人贴身保护,顾睿下手得逞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想到即将到来的除夕以及元宵,他动摇了。 顾乔作为顾命大臣的女儿,不可能不进宫,一旦进宫,那就进了顾睿的势力范围内。 “我们一起走。”他立即讲道。 “沈昭,你太棒了!”顾乔忍不住踮脚,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笑望着他。 沈昭立即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讲道:“别高兴得太早,奶奶和娘不一定同意呢。走吧,我们一起去把这件事给她们说清楚。” 顾乔歪头笑道:“奶奶说,只要你同意,她和娘就不拦着我,结果她们都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被我说服了。” 沈昭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牵起了她的手,“没办法,我觉得还是把你放到我身边更安全。而且……一年很快,我不想错过每一天。” 这一晃,只剩下十个月了。 顾乔立即握紧了他的手,“走吧,我们去和奶奶还有娘说清楚,不然明早搞突然袭击,我怕她们承受不住。”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又去了梅氏和顾婆子的屋里。 想到沈昭这次去肃州吉凶未卜,顾婆子和梅氏对于顾乔非要跟着去,难免担心。 但沈昭不是别人,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想着两个孩子走到今日挺不容易,本来都要成亲了,结果又遇到国丧,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遂了顾乔的心愿。 “去吧,你们俩相互照料,一定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顾婆子说着,鼻头酸涩不已。 “娘再去给你准备些衣物!”梅氏见劝不住,又怕自己再杵在这里眼泪掉下来,赶紧找了个由头转身离开。 顾乔和沈昭相视一眼,颇为复杂。 随后,梅氏她们又帮顾乔张罗了行李。 沈昭要出征,顾乔跟随,顾婆子她们再住在定国公府就不太合适。 不过沈晚是沈昭的妹妹,梅氏又早与顾睿和离,她是沈昭和沈晚的干娘,要住下来别人也管不到她头上。 关键是顾婆子。 拖了这么些时日,顾府也修缮好了,顾婆子也没法置儿子的官声于不顾。 “奶奶,你要回顾府可以,但能不能等大军开拔半月后再回去,就说巧儿一个人在府中心中沉郁,你要陪着她。”沈昭对顾婆子讲道。 “你们这是……打算瞒着巧儿她爹?”顾婆子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过来。 “我怕爹担心,也怕他不同意,他毕竟是我爹,要是他不同意为难沈昭,我也出不了城。奶奶,等我们走远了您再回去吧。”顾乔连忙讲道。 “好吧。”顾婆子叹了口气。 等回到落乔院,顾乔忍不住问沈昭:“你为何会同意奶奶回去?” “你我不在府中,在想将奶奶强留就很困难。放心,我会派人保护奶奶,而且顾睿也不敢对奶奶怎样。毕竟他现在正是要尽快拢权的时候,一旦奶奶出什么事,都极有可能影响他的下一步计划。他已经被夺情起复过一起,同样的事情,总不可能出现第二次。” 话是这样说,顾乔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在她眼中,顾睿就是个丧心病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一个人何其冷血,才会对亲生女儿的死无动于衷。 小梨儿错杀顾玥,他并无半分伤心,就只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顾玥摊上这样的爹,也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等我们回来,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清算。”顾乔的眸光瞬间冷了几分。 沈昭却像是没长骨头似的搂着她,黏在她的身上,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讲道:“乔儿,今晚我就在落乔院不走了好不好?” 顾乔觉得耳朵痒痒的,脸也跟着红了,连忙伸手推他,“不行,还没成婚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顾睿是不是得等到我们成婚了才能死?不然名义上他是你爹,我们是不是又要守孝三年?” 顾乔张了张嘴,顿时忍不住爆粗口,“擦!” “嗯?” “没事,就是个语气助词。” 沈昭立即扳过她的身子,然后捏起她的下巴,凑近了问道:“真当我听不出来?嗯?” 顾乔有些心虚,莫名地,心跳也开始加速。 下一瞬,唇上一热,紧接着,沈昭袖子一甩,旁边的烛火便熄灭了去。 “沈昭,你回去……”顾乔推他。 “我那屋子太冷了。”沈昭委屈的说着。 还不等顾乔再说什么,她已经倒在了软枕上。 就在她紧张到不能自已的时候,沈昭突然扯过被子将她裹上,然后隔着被子抱住她,哑着嗓子讲道:“睡吧。” “噗嗤。”顾乔顿时笑了起来,紧接着觉得自己不太厚道,又连忙收敛了笑声,然后关心地讲道,“你别躺在被子外面,虽然烧了火墙,但是睡着了不盖被子还是会受凉的。” “你同意了?” “我睡着的时候你偷偷来过,又不是第一次了,行了,赶紧躺好。” 沈昭似乎真的有些意外,随后忍不住撑起身体,借着廊下透过来的微弱光线看着她,然后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顾乔面色一红,立即拉起被子蒙住脸。 沈昭伸手将被子拉下去,然后凑近,轻声问道:“顾大小姐,你睡觉不脱外裳吗?” 顾乔对上他戏谑的眼神,不知为何玩心大起,立即抬头啄了他一口,然后同样打趣道:“不妨国公爷帮我?” 沈昭呼吸一紧,下一瞬,他身形一动,身上的外裳去除只剩下中衣。 接着顾乔只觉得被子一松,一股寒气涌入,继而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与面前的怀抱同样滚烫的,是那一只落在她腰间的大掌。 最后,玩火的人,终于引火烧身。 第718章 沈昭骗了顾乔(二更) 长夜漫漫,外面的雪花一片一片,天地间冷冻寒凉,而屋内,却暖意融融。 最后的最后,顾乔丢盔弃甲,只能向沈昭投诚。 沈将军一路攻城略地,最终怜香惜玉,放了她一条生路。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顾乔突然很庆幸明日还要出征,庆幸自己选择了与他同行,不然只怕举白旗都不抵用了。 “沈昭,我们会平安归来的,对吧?”她抓紧了他落在自己腹部环抱着她的手,忍不住问道。 “会的。”沈昭在她耳后坚定地讲道。 “肃州的雪山真的很美,我那时曾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带你去到肃州亲眼看看我看过的风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我的海伊尔汗,睡吧。”沈昭轻声讲道。 再次听到海伊尔汗这个称呼,顾乔颇为复杂,随后她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了沈昭,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嗯,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顾乔天不亮就醒了。 抬手一摸,身旁的位置果然空了,只是被窝尚且留有余热。 想来沈昭是担心下人闲话,所以趁天色未亮就离开了。 顾乔迷迷糊糊地想着,紧接着觉得手腕有些不对劲,这一抬手,在迷蒙中就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副手镯。 即便光线朦胧,她却依然能够瞧见那玉质的水润剔透。 这是……沈昭送她的? 不然怎么一夜之间就突然跑到了她手上? 她立即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然后披上衣服,认真打量起这个礼物来。 奇怪了,沈昭怎么突然送她镯子? 想不明白,她干脆立即穿衣洗漱,然后去前厅找沈昭。 沈昭正准备离府,看到她赶来有些讶异,连忙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你这是要走了?那我呢?” 沈昭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解释:“不是要把你一个人丢下,只是你是女子,不便从军,我本来想让你多睡会儿,回头再让岭山和岐山单独护送你过来。” 顾乔这才松了口气,随后又抬了抬手,“那这个呢?怎么突然想到送我礼物了?” “本来昨天以为要和你分别的,所以……” “所以就想用礼物哄哄我?”顾乔紧盯着他。 沈昭笑了笑,然后将她的手腕抬了起来,看着那莹润剔透的翠玉讲道:“是有些仓促了,本来还想再打磨两遍的。” “你自己做的?”这回轮到顾乔惊讶了。 “嗯,恰好遇到了合适的玉石,看到这颜色,就想到你当初将豇豆往手腕上放的场景。那时候就觉得,你的手腕怎么能这么细这么好看呢,就想买只真正的玉镯把你套上。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就想把你套牢,然后给我当媳妇儿了吧。” 顾乔的思绪陡然被他拉回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日顾全死在她家院子里,沈昭救了奶奶一命,然后娘将沈昭认作了干儿子。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两人的命运开始奇妙地纠缠到了一起。 “骗人吧,那时候你那么小。”顾乔才不信。 “谁知道呢。”沈昭也笑了起来。 但他知道,在看到她臭美傻笑的那一刹那,他脑海里真的划过她戴上真镯子的模样。 而现在,他做到了,她的手镯是他亲自打磨的。 “谢谢,我很喜欢。”顾乔摸了摸手镯,然后转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仰头看着他,“那你先出发,我稍后就来。” “好。”沈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想到鹿山就在一旁,顾乔有些难为情,连忙推开他,“回头还要汇合的,好了好了,你快出发吧。” “好,你也注意安全。”沈昭伸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眼神缠绵缱绻。 “嗯。”顾乔羞得低头。 随后,沈昭转身就走。 顾乔目送他远去,看他越过门槛,穿过走廊,越走越远,最后转弯离开了她的视线,第一次,离别她没有哭。 因为她知道,他们只是暂时分别,很快就能再见面。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昭竟敢骗她。 吃完早膳,与顾婆子和梅氏等人告别,她立即乘上马车,在岭山和岐山的掩护下出了帝京城。 到了驿站,她满怀欢喜的等着与沈昭团聚,却不想饮食里竟然被下了迷药,等她再次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变黑了。 若非看到身旁还是芸娘,她都要怀疑自己被顾睿带走了。 “芸娘,我们这是在哪儿,我们要去哪儿!”她惊慌地问道,心中隐隐有个不妙的猜测。 “小姐,我们……” 顾乔见她脸上的神色,立即掀开被子穿上鞋冲了出去。 “小姐,小心着凉!”芸娘连忙拿着披风追了出去。 顾乔感觉到身下晃动,直到来到船舷望见被船头灯笼映照得波光起伏的江水,才敢确信,自己真的在一艘船上。 “停船,给我停船!”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小姐,我们先回船舱好吗?”芸娘劝道。 顾乔却不管不顾,朝虚空处喊道:“岭山,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芸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岭山果然从桅杆上纵身飞了下来。 “顾小姐,你的行踪极需隐秘,还请你勿要大声喊叫。属下只是奉国公爷之命,也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 顾乔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最后只恶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停船。” 岭山无动于衷。 “我说停船!” “抱歉,属下不能违令。”岭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你主子现在不在!” 岭山沉默,没有说话。 “小姐,我们进船舱吧。”芸娘劝她,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 顾乔拳头捏了起来,然后严肃地问道:“我问你,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等到了小姐就知道了。” “好,很好。”顾乔扭头看向黑茫茫的江面,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寒意顺着肺腑直下,她想到沈昭昨夜到今晨无懈可击的演技,腮帮子都咬紧了,“沈子璋,你可以。” 说罢,她扭头就回了船舱。 第719章 他乡遇故知 一晃,七八日就过去了。 许是为了防止顾乔逃跑,所以沈昭特意吩咐岭山他们选了行船这样一种交通方式,不但如此,中途船只只停船靠岸一次,做必须的采购补给,而且在这期间,岭山也寸步不离地守着顾乔。 就这样,船只一路南下。 顾乔能够感觉到气温带来的变化,直到看到白墙灰瓦、小桥流水,她这才确定,自己竟然真的到了江南。 他们这艘船是行商的船只,而她现在的身份是货主的小女儿。 戴着锥帽,从船上走下,隔着白纱看向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江南美景,她却无心观赏。 明明说好了他们一起去肃州的,可万万没想到,沈昭竟会骗她。 一想到他只身一人去了肃州,她这心里就又是气,又是担忧。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先看看有没有机会,然后再去肃州吧。 “岭山,我们现在去哪里?”顾乔问道。 “当然是回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顾乔愕然回头,然后就瞧见陆少祈掀开车帘,正冲着她笑。 顾乔惊呆了,“元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瞬间就哽咽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他乡遇故知! “先上马车,回家再说。”陆少祈冲她笑了笑。 顾乔连忙上了马车,摘掉锥帽,然后看向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江南?” “这话得去问你们家子璋。” “他做了什么?” “和你开玩笑的。之前不是说国丧过了你们一家就要下江南吗?我怕冷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掌珠就快生了,我们想到江南温暖,再加上日后可以与你们一处,就先搬过来了。我写了信给你的,不过被你家子璋给截下了,他让我瞒着你,回头给你一个惊喜。”陆少祈笑着讲道。 “惊喜……”顾乔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你来之前子璋就和我说过了。他这次骗你也是情非得已,肃州现在太乱了,他如何舍得你跟着他身陷险境?而且我想你也明白,你是子璋的软肋,还是众人皆知的那种,那鞑靼可汗是个狠辣的角色,若是他将你绑了威胁子璋怎么办?哪有打仗的时候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敌人的?所以这一趟,你去不得。” “我……” “你留在帝京也不安全,所以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让你那爹以为你去了肃州,实际上肃州却没人,正好隐藏你的行踪,让我们有时间来再做下一步打算。”陆少祈宽慰她道。 顾乔叹了口气,想了想才回道:“其实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沈昭想到的这个方法是最好最稳妥的,但是……” 顾乔还是气他骗了自己。 她没法和陆少祈说明,她在大熙朝就只剩下十个月左右的时间。 她之所以从未考虑到隐藏行踪这一办法,是因为她不想在仅剩下的时间与沈昭分开。 毕竟若是没法从顾睿手中拿到他的目标植物,她就要彻底地离开大熙朝了。 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就很难受,而这些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唯一知晓她顾虑和担忧的沈昭,却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她怎能不气? “你要相信子璋,他那人做事,从来都有他的道理。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与你团聚的。”陆少祈又劝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关系竟这般好了?你竟然还替他讲话。”顾乔看向陆少祈。 “他现如今是国公爷,我是个平头百姓,自然要好好巴结。”陆少祈一本正经。 “那我还是县主,你怎么不巴结我?” “你这个县主明显没国公爷品阶高,还不能带兵打仗。” “呵呵,真是现实。” “所以你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呆着吧,别想着跑,我怕国公爷到时候找我算账。掌珠现在身子沉,慕夏又还小,我可管不了你。你来人家做客也该有点儿自觉,别让主人家操心啊。”陆少祈连忙讲道。 顾乔:“……” 她终于明白沈昭为什么把她弄到陆少祈这里了。 就像陆少祈说的这样,陆少祈夫妇是受沈昭之托,她若是偷偷溜了,万一出什么事,就是陷人家夫妇于不义,沈昭这是吃准了她啊! “你家子璋都替你考虑好了,眼下你的行踪不宜透露出去,但掌珠生了后,孩子满月,你表哥他们必然要来江南,届时你们便可以相聚。”陆少祈又讲道。 顾乔吐了口气,也不再想沈昭骗她的这件事,转而问道:“上次收到信件还是半个月前,算着日子,掌珠是不是就快生了?” “可不是?不过小家伙估计想等着你这个姑姑来,现在都没有动静。” 说起孩子,陆少祈的脸上就焕发出一种动人的容光。 果然,当爹了就是不一样。 顾乔只能感慨时间好快,一晃她与陆少祈都认识了这么些年,又分别了这么些年。 不过至交好友之间,大概就是:哪怕隔着这么些年没见,哪怕各自的生活都有变化,却在相聚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聊到一起,不会有任何尴尬和距离感,就算不说话,也觉得很心安。 得友如此,何其幸也。 不一会儿,马车便经过一处宅子,然后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看得出来陆少祈花了不少心思置办宅院,光是这大门,都颇为气派和讲究,又不乏江南的韵致。 两人进了门去,陆少祈一路给顾乔介绍家中格局,然后又领着顾乔去了给她和沈昭预留的小院。 只是刚走进去,就瞧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在指挥家丁们搬花盆。 她身旁还站着个老嬷嬷,老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 “阿珠,你怎么又跑出来了!”陆少祈紧张得急忙上前,连忙扶住她,又道,“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就是有所疏漏,你安排管家便是,何须自己操劳?” 夏掌珠见他紧张,立即拍了拍他的手,“哪有这么娇弱,正要多走动走动呢。再说了,巧儿最喜欢花木,你看看你先前布置的那个,硬邦邦、光秃秃的……” 说到这里,她陡然想到什么,连忙回转身来。 “哎你小心一点儿!”陆少祈连忙喊道。 “巧儿!”夏掌珠开心地喊道。 “掌珠!”顾乔连忙走上前去,然后忍不住讲道,“刚才我都没敢认,因为从后面看,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个怀孕的人,还是快要生的那种。看看你,怀孕了还是这么美。” 夏掌珠顿时笑了起来,“你才是,越来越漂亮了。” “行了行了,要说话我们去屋里说行不行?”陆少祈紧张死了。 “我就是要多走动。”夏掌珠无语。 顾乔却觉得自己吃了好大一盆狗粮。 随后几人才相携着往屋里走去,又是好一番叙旧。 第720章 第九种目标植物(二更)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八。 这天顾乔本来正在和芸娘选取花生、大米这些准备泡来熬粥,结果夏掌珠突然发动,两人哪里还顾得上腊八粥,立即赶去了陆少祈他们院子里。 稳婆倒是早就找好了的,夏掌珠又是第二次生产,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但是陆少祈依旧紧张,一直在产房里全程陪同。 顾乔站在屋外,听着夏掌珠的痛苦喊声,间或夹杂着陆少祈鼓励的声音,一边替他们担心一边也忍不住羡慕。 她身边的人,还都挺圆满的。 与此同时,这种期待新生儿降临的心情,让她不期然的想到了三年前的夏天。 当时沈晚乍然听闻沈昭被人刺杀,由于太过担心导致胎动,从而提前生产,可是着实把大家都吓坏了。 一眨眼,梅蓁蓁都三岁多了。 今年秋闱,她的大表哥梅执恕也成功中举,当真是做到的先成家后立业。 而原先说好了等他考中举人,沈昭这边就想办法让他来国子监念书,但后来沈昭又特意写信去,让他好生跟着张院首学习,不让他进京,这才作罢。 至于沈昭为何这样做,恐怕也是早就预料到了秋狝围猎的风波。 只是苦了沈晚,要暂时与梅执恕分离,等到明年春闱才能得见。 不过这样也好,梅蓁蓁现在闹腾得厉害,有她们母女在梅执恕身旁,多少是会打扰他念书,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梅执恕也好专心用功。 顾乔想着想着思绪就跑偏了,而这跑偏的思绪,是被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给拉回来的。 夏掌珠竟然才两个时辰不到就生了! 许是二胎,又加上夏掌珠习武、身体底子好,她这两胎都非常顺利。 对比起沈晚那次生产,简直是不要再顺利。 很快,稳婆就将小朋友抱到了外边的屋子来给众人观看。 “怎么样,给我们家慕夏生了个弟弟还是妹妹啊?”顾乔好奇的问道。 “是个妹妹!”稳婆高兴地讲道。 谁不知道,陆少祈就是个女儿奴,这次夏掌珠又生了个女儿,可开心死他了。 不但如此,就是给稳婆的封红都要比寻常富贵人家多许多。 顾乔瞧见稳婆笑得见眉不见眼,不禁摇头失笑。 孩子的名字也很快定了下来,叫恋夏。 陆慕夏、陆恋夏。 顾乔琢磨着他家的名字,只觉得又被撒了一把狗粮。 只是这两口子撒狗粮还不够,还非得来她伤口上撒两把盐。 譬如这天,顾乔在一旁帮忙带慕夏,陆少祈突然讲道:“你和沈昭得抓紧了,我和阿珠孩子都能跑了,又都是闺女。你们家日后若是生个闺女呢,我们家慕夏和恋夏还能帮忙带带妹妹,义结金兰;但若是生个儿子,那娃娃亲可是论不成的!” “就是,你们俩得抓紧了,我家的小衣服全给你们留着呢!”夏掌珠也煞有介事地讲道。 顾乔听了哭笑不得。 她这亲都没成呢,这就开始催生了! 怎么想怎么心酸啊! 刚出生的孩子简直就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 错过了梅蓁蓁的满月,错过了陆慕夏的成长,顾乔终于亲眼瞧见了小恋夏的变化。 而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年底。 江南尚且感受不到战争的紧迫和残酷,但随着除夕的临近,肃州的战事却是在切切实实的变得愈发胶着。 也就是在这时候,顾睿终于发现了顾乔并不在沈昭身侧的事实。 顾乔听着岭山他们传来的消息,又看向手中的天目铁木的种子,眸光微沉。 这是沈昭的人多番打听后,才从天目山附近的一个村庄的村民手中得到的种子,顾乔能够感受到这种子当中蕴含的活性,她十分好奇第九种目标植物将会带来的功能,但是现在她只能忍住。 因为一旦她的桃木手串成功收集第九种目标植物,顾睿就能感应到这一信息,恐怕第一时间便会怀疑她人在江南。 不但如此,顾睿也会加速对她斩尽杀绝。 摩挲着手里的种子,她垂眸沉思。 与顾睿的交锋势在必行,在局势越来越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在与顾睿的交锋中获得胜利呢? 顾睿选择了预知的功能,那他是不是早就遇见了鞑靼人进犯的这一场战争? 那他还敢担任顾命大臣,甚至只派了五万沈家军前往支援,除了对沈昭的忌惮防范之外,是不是因为他洞察先机,所以有很大的把握能够胜出? 如果这样推测的话,沈昭是不是暂时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顾乔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然后将种子仔细收藏,放到了自己腰间的香囊里,随后开始研究自己先前提出来的那个被沈昭一直考虑却不肯给予回复的交锋计划。 既然顾睿可以用他的预知功能,那她,也要好好的用一用自己选择的那“过去”的功能。 第721章 夜宿山里,逃跑被拦 与顾乔的推测相反,除夕过后,边关战役并没有出现任何转机,反而还愈发白热化。 而今年的元宵节,也再无半分热闹,就连距离战场最遥远的江南也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安当中。 鞑靼人在大熙朝百姓的心目中,就是青面獠牙的形象,一想到这些可怕的蛮人来势汹汹,所有人都有一种即将死于他们马蹄之下的浓烈危机感。 而就在这时,沈昭中箭受伤的消息也传到了朝中和江南,这无疑加重了百姓的不安。 对百姓,沈昭身为一军统帅,他受伤,会加重他们对家国飘零的担忧;而对于顾乔,沈昭不过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她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你别担心,沈昭还能发号施令,说明受伤应该不会太严重。”陆少祈苍白地安慰道。 “我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顾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夏掌珠已经出了月子,她坐在床前守着孩子,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看向陆少祈,夫妻俩相视一眼,显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推己及人,若是他们深爱的人在前方奋战还负伤了,他们自问也做不到冷静镇定。 “元佑,帮我安排马车吧,我要去肃州!”顾乔请求道。 “巧儿,子璋他——” “他知道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找他的,不会怪你。” “不是怪不怪我的问题,而是我作为朋友,不能亲眼看着你以身涉险!”陆少祈严肃地讲道。 且不说平日里从江南去往肃州山长水远、路途迢迢,就说现在肃州狼烟四起、战乱纷飞、危险不知凡几,陆少祈也不会放任她身陷险境。 “元佑,我身边有岭山他们,不会有事的。” “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陆少祈态度坚决。 夏掌珠见两人僵持,不免插话劝道:“巧儿,如今正值凛冬,肃州天寒地冻、天气恶劣,我们不仅要考虑人祸,还要顾忌天灾,不如再等等看情况怎么样了再说?何况再过几日,你二表哥他们就要过来,难道你不打算见一见?” “就是,执勇已经来信说他出发了,你就真的狠心不与他们相见?”陆少祈连忙讲道。 恋夏在正月初八的时候就满月了,但因为正好在除夕和元宵中间,所以梅执勇他们决定过完元宵再来探望。 随州距离江南还是有很长的距离,就是行船也要个十日左右,梅执勇正月十六出发的,今日已经十八,估摸着还有七、八日才能到。 陆少祈夫妇打出了梅执勇这张牌,立即让顾乔犹豫起来。 最后,顾乔妥协了。 陆少祈夫妇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顾乔并不是因为等着见梅执勇,而是她将主意打到了梅执勇的头上。 从小到大,梅执勇对她几乎有求必应,所以她想让梅执勇将她带离陆府,再安排马车去往肃州。 心中微定,她静静地等着梅执勇的到来。 正月二十九日,在她的期盼中,梅执勇终于来到陆府。 令顾乔疑惑的是,梅执勇看到她在陆府并未有半分惊讶,要知道,就连梅氏和顾婆子都一直以为她在肃州。 不过因为梅执勇在与陆少祈夫妇说话,给小孩子见礼,她也不好插话多问。 等到吃完晚饭、表兄妹两人单独相聚的时候,顾乔终于忍不住问道:“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陆府?” “昭哥给我来信了。另外,十里庄前段时间遭了贼,不过这贼并未偷走任何东西,倒像是在找人。后来又有官府的人过来查案,弄得鸡飞狗跳。我当时还不明白,直到看到昭哥的来信,才知道那些人在找你。”梅执勇回道。 梅执勇作为梅氏的娘家人,一直都觉得顾睿不是个好人。 所以对于顾睿想要捉拿顾乔这事,他会自动脑补成顾睿为了权势想要用女儿牵制沈昭,所以对这对父女之间的敌对关系并不觉得意外。 “昭哥很有先见之明,恐怕顾睿也没有想到你人在江南,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所以昭哥写信来,让我把你接走,转移地方。”梅执勇讲道。 顾乔心头一动,没想到她正要离开陆府,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我跟你走。”她立即应道,“但是二表哥,你能不能派人送我去肃州?” “好,我带你去见沈昭。” “二表哥!”顾乔大喜过望,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一口答应。 “得偿所愿了吧?那就好好收拾行李,我在余州呆三日,等把铺子巡视完毕后,我们就马上启程。” “好。” 随后,也不知道梅执勇是怎么与陆少祈说的,陆少祈也没有阻拦。 就这样,二月初二,顾乔与梅执勇坐上马车,离开了江南。 只是走了半程后,顾乔陡然意识到不对。 “二表哥,这不是去肃州的路吧?” “顾睿一直在查你的行踪,我们必须改道,避开耳目。”梅执勇一本正经地回道。 “是吗?”顾乔不放心,被沈昭骗过一次后,她不想再被骗第二次,连忙让芸娘留心打听,后来得出结论,他们这条路竟然是去晋州的! 要知道,晋州毗邻帝京,与肃州并不在一条线上,就算是要绕路,也绕不到那么远! 顾乔由此确定,梅执勇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只是不想横生枝节。 傍晚时分,马车在一家山里的客栈歇脚。 虽然已是二月初十,但天气依旧十分冷,山野间散落着零星的雪块,有时候走路不注意就会打滑。 “今夜先在这里歇一晚,稍做休息,明日再赶路。”梅执勇讲道。 “好。” 等吃过晚饭后,顾乔却招来了芸娘,然后附耳对她说了一番话。 “小姐,这样会不会……”芸娘有些犹豫。 “没事,听我的。”顾乔主意已定。 等到了三更天,本来正在熟睡的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飞快换衣服。 芸娘也从外面推门进来,然后说道:“岭山和岐山已经昏睡了过去,小姐,这药无色无味,可真好用。” “我研制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对付岭山他们这种武艺高强的人的,走!” 两人立即拿了包裹,然后下了楼去,偷偷溜到了客栈后院的马厩。 只是就在顾乔将马儿从马厩里偷偷牵出来、和芸娘准备离开的时候,后院突然亮起了火把,然后就见已经昏迷的岭山、岐山全部站在了院子门口,不但如此,他们身旁还站着一行侍卫。 顾乔身体顿时僵硬。 竟然……被发现了。 下一瞬,岭山和岐山侧身让开。 顾乔不解,还以为他们要放自己离开,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一个玄色劲装、戴着黑色锥帽的男人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第722章 被踢下榻,威名不保(二更) 男人身姿颀长、气势内敛,好似一把未出鞘的绝世宝剑。 顾乔呼吸一窒,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一动不动,只能呆呆地看着男人朝她走来。 下一瞬,她落入了一个稍显寒凉的怀抱中。 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直到唇上变得温热,呼吸被掠夺,她才意识到,他真的回来了。 但下一瞬,她立即推开了他,然后转身就走。 沈昭见状,急忙抬步跟了上去。 他知道,这次要想将她哄好,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 他一路跟着顾乔上了楼,然后被顾乔锁在了门外。 “乔儿。”他伸手抵住门,结果顾乔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愣是强行将门给栓上了。 沈昭吐了口气,看着紧闭的房门,颇为头疼。 总不能破门而入啊? 想到这里,他立即转身,然后就看到了梅执勇站在栏杆旁,正摸着鼻子偷笑,岭山和岐山则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但嘴角都绷着,明显在强忍笑意。 沈昭顿时感觉自己威严扫地,连忙进了旁边的房间。 “哎,你进我的房间干什么?”梅执勇立即跟着进了屋子。 只是刚一进去,一股寒气就涌了进来。 “你开窗干嘛!”他急忙讲道,话音刚落,就瞧见沈昭撑着窗柩,身体一翻飞了出去。 梅执勇急忙跑过去探头去看,然后就瞧见沈昭的身影消失在隔壁的窗户里。 好家伙,居然走窗户。 他叹了口气,随后伸手将窗户拉关上,紧接着才走到门口,正要关门,却怎么想也不对,又抬步走到了隔壁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讲道:“沈昭,解释清楚了就赶紧回去啊,别逗留太久。巧儿,别让他待太久啊。” 他像是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生怕自己的掌上明珠被骗了似的。 说完,房间里没有应答,他想着顾巧儿兴许会不自在,叹了口气,只得感慨女大不中留,随后摇了摇头回了自己屋子。 而另一边,顾乔被沈昭压在床上,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恨不得将他踢下去。 “你放开我,我还没原谅你呢!” “那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沈昭善于听取意见。 “怎么做都不可原谅。我们说过的,不对彼此撒谎,可你不仅撒谎了,竟然还将我一个人丢在一旁,你——” 顾乔还想再说什么,沈昭已经将她的话音堵住。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然后说道:“我想你了,乔儿。” 顾乔满肚子的气,就在这一句带着些许委屈和撒娇的“我想你了”中彻底泄掉。 这样的沈昭,谁招架得住啊! 但她怎么能这么轻易饶过他,下次他又这样做怎么办? 于是她恶狠狠地讲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哼!” “难道你不想我吗?” “不想。”顾乔嘴硬,伸手推他。 “嘶!”沈昭倒吸一口凉气,剑眉紧皱,像是痛得厉害。 “你、你受伤了?”顾乔有些慌乱。 “没,怎么会呢?”沈昭连忙笑着反驳。 顾乔的脸却立即拉了下来,然后伸手就去拽他的衣服。 沈昭连忙单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拦住了她的手,笑着打趣道:“乔儿这是原谅我了,肯同意我和你一起睡了?” “是啊,同意了,所以把衣服脱了吧。”顾乔紧盯着他。 “好啊。”沈昭答应得爽快。 顾乔心中正惊疑:难道自己猜错了,他没受伤? 正想着,沈昭就挥手将油灯给灭了。 下一瞬,他就起身躺到了她身侧。 顾乔正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了胳膊,“那么冷,快睡吧。” “沈昭,让我看看你的伤。”顾乔连忙讲道。 “没有伤,睡吧。” “沈昭!”顾乔才不信。 “真的没事,不信你摸。”沈昭拉着她的手,朝他的衣襟探去。 顾乔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还真的没有伤口,也没有绷带,顿时疑惑了。 “乔儿,你看,你明明是担心我的,却偏偏要装作对我冷言冷语。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想你了,你也想我的对不对?”随着暖暖的气流吹进耳里,沈昭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顾乔立即反应过来,她被沈昭骗了。 她登时忍不住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你个大骗子!”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你只知道你想我了,那我呢,我想你的时候你在干嘛,你把我一个人扔在一边!错了没有?嗯?” “错了错了!没有以后!绝不再犯!”沈昭道歉三连。 顾乔心头火起,但被他长手长脚的抱着,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难免心软。 但一想到上次就是同样的场景,他却骗了她,还演得天衣无缝,她这心里的委屈和不忿就很难压下去。 “你没受伤是吧?”她问道,语气颇有些严肃。 沈昭隐隐不安,却只能老实回道:“我虚发无伤的回来了,是不是很乖——” 话刚说完,顾乔就一脚朝他蹬了过去。 下一瞬—— “咚!” 沈昭毫无防备的被她踢出了被窝、踢下了床。 屁股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嘶。”沈昭伸手揉着尾椎,顿时见识了女人生起气来是有多么恐怖。 “走吧,我要睡了!”顾乔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然后翻转了身,背对着他。 “乔儿……” “走!” “那我睡地上。” “苦肉计没有用。你要睡地板,我就出去另外找一间房。这个天那么冷,你要想我起来折腾,你就尽管睡地上。”顾乔也学会了威胁。 沈昭:“……” 媳妇儿这次彻底生气了,他也意识到了不妙。 但当下人在气头上,他也不敢招惹,只能灰溜溜地出了门去。 等他走后,顾乔抱着被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罚的是他,难受的是她。 不过这次必须要让他长个教训,所以必须狠下心来。 想到这里,她心中定了定,然后闭眼睡去。 只是未曾料到,第二天一早醒来,身边陡然多了个人形抱枕。 “早啊,乔儿。”他微微笑着讲道。 下一秒—— “咚!” 沈昭再次被顾乔踢下了床。 而屋外,听到这声音的岭山和岐山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飞快移开视线。 定国公一世英名,却被自家媳妇儿连着两次踢下床,这下威名不保了。 第723章 捣毁据点,无召回京 顾乔原本是想晾沈昭一个晚上的,结果这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又摸过来了,她怎能不气。 只是这一次沈昭倒地,伸手捂住胳膊,顾乔陡然发现,他指缝下的中衣竟有血染的痕迹。 “你受伤了?”她急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去,然后蹲到了他面前。 “没事,你快去穿衣服,别受凉了。”沈昭立即推她。 “你先起来。”顾乔哪里肯走,立即伸手去拉他。 沈昭这才就着她的力道站起来,随后顾乔立即自己披了外裳,又取了他放到一旁的大氅给他披上,这才急忙把自己收拾利索,转身就要出门。 “你去哪里?”沈昭拽住她的胳膊。 “去给你找大夫啊,你们昨夜来的这些人里,肯定有人懂医术吧?” “不用,已经上了药,这是刚包扎的,等血止住就好了。” “刚包扎的?你刚刚才进的房间?” “嗯,没想到把你冻醒了。”沈昭道歉。 顾乔看着他眼底的鸦青,立即反应过来,“昨晚你去干嘛了?” “出去办了点儿事,乔儿,我好困,能不能先睡一睡?” 顾乔满肚子的疑问,却在看到他满脸疲色的时候压了下去。 “好,你快睡。” 她主动帮忙把被子掀开,然后把他弄到了床上躺着。 “你陪我。”沈昭拉住她的手。 顾乔叹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被子,轻声道:“好,你睡,我陪着你。” 沈昭拉着她的手,这才闭眼睡了过去。 他似乎累极了,头沾着枕头就昏睡过去。 顾乔替他理了一下挡着额头的头发,然后突然发现,他的头发上还带着草屑,而他身上…… 她鼻子微微动了动,然后俯身靠近闻了闻,随后闻到了鞭炮和烟花燃尽过后独有的刺鼻味。 他这一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一炷香后,顾乔见他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岭山,你跟我来。”顾乔对守在门口的岭山讲道,然后抬步准备下楼。 原本是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询问沈昭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晋州以及沈昭昨晚的行踪,哪知道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客栈大堂里全是劲装打扮的人。 几个火盆熊熊的燃烧着,这些人抱着武器,或是靠着柱子,或是靠着旁边的楼梯,正在休憩。 顾乔的脚步声刚在楼梯口响起,就有人睁开眼睛,那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在看到是顾乔后,这些人才闭上了眼睛继续假寐。 顾乔拧起眉头。 这一个个虽然衣着打扮都像是江湖人,然而那浑身的肃杀之气却让人不敢小觑,他们应该都是沈昭身边的精兵悍将。 不但如此,他们身上都有打斗过的痕迹。 再看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对于这些人的存在他们并没有半分惧怕。 顾乔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放弃了去安静无人的地方的想法,直接压低了声音朝岭山问道:“这是你们的据点?” “是。” 果然! “你的主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晋州?” “有要事要办。” “什么事?” 岭山抿唇不语。 顾乔又问:“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 “昨晚我守着小姐,寸步不离。” “岭山,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问你,国公爷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岭山沉默,就在顾乔以为自己问不到结果的时候,岐山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主子昨夜捣毁了顾大人制造火药和神机的秘密据点。” “什么?”顾乔震惊。 对了,这里是晋州,沈昭曾经提到过,顾睿的秘密据点就在这里。 所以沈昭身上才会有火药的味道,但是……捣毁据点,他怎么做到的? “那你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回京。” “回京?那肃州呢?”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沈昭中箭负伤,还在肃州抗敌,但沈昭却出现在了千里迢迢的晋州,不但如此,他还要回京,这是什么情况? “岐山?”岭山连忙喝止,生怕他泄露太多。 岐山也点到为止,回道:“小姐心中有数就行,具体安排,还是要等主子醒来后再说。” “行,谢谢。”顾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讲道,“那麻烦帮我准备一些清粥小菜,另外还有绷带和药膏。” “好。” 顾乔吩咐完就进了房间。 看着床上睡熟的沈昭,她心里隐隐不安。 肃州局势尚且紧张,他却要回京。 身为武将,无召回京可是死罪,他怎么突然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隐约的,他觉得他都是为了她。 一个时辰后,沈昭醒了过来。 顾乔替他重新包扎,然后才发现他手臂的伤口是被暗器所伤。 “伤我的是顾睿的一个姨娘。”沈昭讲道。 顾乔惊讶。 “你还记得吗,你爹任顾命大臣后就遣散了后院,只留下了一个杨姨娘照看家里。” 顾乔皱眉,“难道他的那些姨娘,都不仅仅是姨娘?” “十有八九。怪不得他行事悄无声息,就连我都未曾注意过他的这些姨娘。” 顾乔也不寒而栗,没想到顾睿竟然早早就布了局,这也正说明了他图谋不小。 想到这里她不免困惑和担心,“我知道你准备回京,那肃州怎么办?你这样无召回京,若是顾睿借此做文章,又该怎么办?” “放心,塔图虽然来势汹汹,但肃州这些年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并非不可抵抗。现在肃州的形势基本上已经得到了控制,冬天已过,塔图再想进攻,就更难了。只是为了掩藏行踪,我特意中了一箭,拖着肃州的局势,让肃州形成僵局而已。”沈昭眸光微冷。 “原来如此。那现在肃州的你是……” “鹿山易容的。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而且我也并非无无召进京。”说完,沈昭将一封密信掏了出来。 顾乔接过,随后看清楚内容,瞳孔霍然睁大。 “这……”她陡然想到什么,连忙抓紧了沈昭的手,“小皇帝这样,顾睿肯定察觉了!他可是有预知功能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敢——” “我不是有你吗?他知道小皇帝的心思,却并不知道我的行动轨迹。” 顾乔恍然大悟,顿时明白过来:所以她是——工具人。 第724章 藏龙卧虎 顾睿虽然有预知的金手指,可是顾乔就是那个bug,只要这件事与顾乔产生关联,或者顾乔参与其中,他就不能预知。 所以沈昭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找上顾乔。 顾乔工具人实锤。 霎时间,顾乔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心疼地抱紧自己。 “行了,接下来我听你安排。”她叹了口气说道。 鉴于这一次沈昭坦白的态度良好,工具人就工具人吧,她认了。 随后,顾乔与沈昭立即朝帝京出发。 与此同时,帝京城。 因为边关战事吃紧,曾太皇太后为祈求早日平定战乱,遂出宫去往京郊的大相国寺祈福。 “务必让人盯紧曾太皇太后,如有异动,立即来报。”顾睿吩咐道。 而他对面,俨然是一个头戴白色锥帽的女子。 苏言从书房外赶来,正巧与那女子错身而过。 锥帽的白纱恰好掀开,苏言眼睛眯了眯,因为这女子竟是顾睿身边最爱哭哭啼啼的九姨娘。 随后她立即收回思绪,然后进了书房,恭敬地喊道:“大人。” “晋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顾睿问道。 “我已经派了人连夜前往查探,相信最多两日就能有结果。前两日我派人送铁过去的时候都还一切正常,大人突然关心晋州,可是出什么事了?” “按照约定,每日一次的传信,今晨突然断了,所以我担心出了问题。另外,各地暗桩可有发现沈昭行踪?” “没有。若沈昭当真心怀不轨,带兵北上,如此多人,势必会引起动静。但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大批人马的踪迹。” “沈昭果然没有带兵马。让人盯着商队,他肯定是先独身进京,然后再去借兵。” “借兵?” “你忘了宫变的时候,沈昭突然收服沈家军的事情了?” “那怎么办?” “让他借,我正怕他不借呢。小皇帝年纪轻轻,却不愧是裴家人,这才几个月,竟就想着清君侧。既然清君侧是小皇帝的愿望,我自然要帮助他,将那等奸邪佞臣一网打尽。”顾睿勾唇,分外阴鸷。 随后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眸中含着森然笑意。 “原本还想留你一命,但沈昭你要自投罗网,那就别怪我这个老丈人不客气了。”顾睿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言连忙低下头去,愈发不敢言语。 两日后,驻守帝京城外的沈家军突然发生异动,随后沈昭突然出现在了在帝京城外五十里外的地方,沈家军竟与他一起拉起了清君侧的大旗。 而就在沈昭清君侧的前一个时辰,京郊大相国寺。 顾乔带着两个丫鬟悄悄与曾太皇太后见了面,随后,太皇太后让她与丫鬟扮成小宫女,起驾回宫。 曾太皇太后刚进宫,就听到沈昭清君侧的消息。 听到沈昭带着五万兵马清君侧,曾太皇太后心急如焚,立即想要出宫去劝沈昭,弄清楚事情始末,宫人却已经听令对宫门下了钥。 “开宫门,哀家要出宫!昭儿为何会清君侧,你们让哀家出去亲自问问他!”曾太皇太后怒道。 “曾太皇太后,顾大人让落锁,奴才不敢违抗啊!” 混乱当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顾乔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 曾太皇太后旁边的女官婵娟立即对曾太皇太后讲道:“老祖宗,我们还是先回宫吧。定国公行事自有章法,皇上也定有论断。您呐,便是急也急不来,一定要保重自己身体才是要紧事,这样若是有个什么事,您还能帮忙说上一两句话不是?眼下宫外混乱,若是伤着您就不好了。” 听到婵娟这般说,曾太皇太后才不再执着于出宫门。 顾乔不由得看向这位女官,这女官就是中秋那日她进宫时被太皇太后遣来唤自己的那人,顾乔不禁佩服她三言两语就将曾太皇太后劝住的本事。 “快,护送曾太皇太后回宫。”女官立即威严的讲道。 “曾太皇太后,我们先回宫吧。”顾乔也跟着劝道。 “好。” 到了寿康宫,曾太皇太后毕竟年事已高,经过一番折腾,显然累了。 婵娟和顾乔服侍她歇下,随后婵娟才得空给顾乔安排房间。 也就是这时候,婵娟发现顾乔她们当中少了一人。 “康平县主,还有一人呢?”婵娟忍不住问道。 顾乔看着她,然后回道:“姑娘只管安排我们俩人便是。” 婵娟想到这次太皇太后特意出宫将顾乔等人悄悄带进来,遂不再多问,立即领着两人去到了偏殿。 等把两人安顿好后,她又亲自送上了吃食。 “婵娟姑娘,你下去吧,我们主仆自己来。”顾乔连忙讲道。 婵娟想了想,这才退了下去,然后掩好了房门。 芸娘看着桌上的食物,然后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哎,我都吃不下。”顾乔刻意出声讲道。 “小姐,无论如何你都得吃一些。” “我知道,芸娘,你别给我夹了,你也坐下吃吧。”顾乔一边回道,一边将菜夹到了帕子里,然后将手帕包好扔到了旁边观赏用的花瓶肚子里。 主仆两人做出吃东西的架势,间或夹杂着对沈昭这次行动的担心之语。 又过了一会儿,芸娘突然喊道:“小姐,小姐你怎么……” 接着,芸娘的声音也没了。 随后,偏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 来人的袖中陡然抖出一把匕首,寒光迫人。 紧接着,那锋利的匕首径直朝顾乔的喉咙逼去! 就在这时候,顾乔陡然睁开眼睛,然后侧身一躲,而旁边的芸娘也应声而动,一个手刀就朝来人的手臂劈砍过去。 来人手臂一软,匕首立即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上。 顾乔伸手一撒,一把白色的粉末就正对着那人的面部喷了过去。 “咳咳!”那人呛住。 芸娘立即一个擒拿,就将人给摁跪在了地上,随后卡住了她的嘴巴,生怕她服毒自杀。 “婵娟姑娘,看不出啊,藏龙卧虎啊?”顾乔蹲下身去。 第725章 君臣博弈 顾乔看着被扭绑跪在地上的婵娟,心中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当日沈昭曾经查到,顾晓这边,除了燕王的人与她有所接触之外,宫中还有另外一支势力在与她接触。 因为该股势力太过隐蔽,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秋狝围猎、燕王身死,顾睿浮出水面,沈昭由此确定,这支势力恐怕与顾睿脱不了干系。 沈昭回来后,借着淑妃的手,一宫一宫不动声色地排查,最终将目光锁住寿康宫。 寿康宫里的曾太皇太后不问世事,但并不代表她老人家不知晓这宫中之事,不过是故作糊涂而已。 而能够接触到宫中消息的,必然是她身旁的女官。 只是还不等沈昭拿到女官名册一一排查,鞑靼人就进犯肃州,随后他出征西北。 又因为顾忌顾睿的预知功能,为了保证太皇太后的安全,不打草惊蛇,沈昭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 此番清君侧,顾睿定然也知晓了他们的打算。 而太皇太后突然出宫祈福,顾睿也定会派人盯着,但为了保证拿到桃木手串,发现其中有顾乔的身影,他定然会故意放他们入宫,再在宫中伺机杀害顾乔。 而眼下发生的一切,无疑证实了顾乔与沈昭的推测。 瞅见自己暴露,婵娟冷笑两声,然后说道:“顾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只可惜……” 她话音未落,一支袖箭突然穿破窗户,从外面直直地朝顾乔的方位射了进来! “小姐!小心!”芸娘连忙喊道。 只是奇怪的是,即便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松开婵娟去帮忙。 婵娟心里正惊疑,就听到“叮”的一声,只见直直朝顾乔射去的箭就被打歪了过去。 她愕然抬头,就看到一抹身影从房梁上飞了下来,紧接着房门打开。 再过一会儿,那人就擒着一具宫女的尸体走了回来。 这人竟然就是先前消失的那名婢女,只是这婢女的身量陡然高了许多。 这婢女将宫女的尸体扔到一旁,然后蹲下身来,掐住了婵娟的下颌问道:“说,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婵娟再次愕然,因为这竟然是男人的声音。 “你是……” “问你话!说!” “呵呵,全都是我们的人,有本事你就杀光啊。”婵娟挑衅道。 下一瞬,“婢女”手里突然多了一粒黑色的药丸,他直接将药丸塞到了婵娟嘴里,随后嫌脏一般的松开了手。 “这是噬心丸,你既然这么嘴硬,最好一直嘴硬下去。”“婢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讲道。 婵娟还以为他是唬自己的,哪知道药性很快发作,一阵尖锐而持续的锥心之痛立即从心口传来,她立即揪紧了心口的衣服,然后痛得在地上打滚。 “婢女”却没有理会她,而是去了屏风后。 那里有顾乔她们放到柜子上的包裹。 再过一会儿,他便换了一身太监的服侍走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过去?”顾乔压低了声音问他。 “把你这边解决再说,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男人回道。 就在这时候,被痛得不行的婵娟终于开口:“我说,我说!” “说。”男人只有一个字。 “就只有我和如月两人,没有更多了……” 男人立即给了芸娘一个眼神,芸娘一个手刀就将人劈昏了过去。 “她说的应该是真话,顾睿就算想要安插人手,也不可能安插过多,能够安插一个已经实属难得,两个更是难上加难。不过果然被我猜中了,为了取你的性命,他显然下了血本,两个都用上了。”男人对顾乔说道。 顾乔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别担心了,我马上把人押到曾太皇太后那儿,由她审问,另外帮你照看她,你也快去前朝,眼下小皇帝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好,那我走了,注意安全。” “你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两人随后分别。 顾乔看着“小太监”脚步匆匆的离开,立即对芸娘讲道:“走,把人弄过去!” 寿康宫的小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此刻前朝已经炸开了锅。 驻守边关的定国公突然出现在京郊,还发动了剩下的沈家军要清君侧,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平地惊雷,直接将朝堂炸了个翻天覆地。 而更令众臣惶恐的是,禁卫军竟然齐齐武器出鞘,将整个大殿围了起来。 顾睿看向那些铁血冷面的禁卫军,竟然毫无半分惧怕,而是上前一步,朗声讲道:“皇上,沈昭这哪里是清君侧,他分明就是要谋反!还请皇上明鉴!” 他义愤填膺,仿若一个大义灭亲的忠臣。 众臣心里都打起了鼓,偷偷观察着上首小皇帝的反应。 刚过完年,小皇帝也不过十岁,此刻他面色泛白,手指紧紧地抓着龙椅扶手。 禁卫军都是朕的人,不怕。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 对着顾睿的面孔,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保护皇上!”顾睿却抢先一步讲道。 下一瞬,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众臣惊惶地扭转头去,就看到殿门外像套娃一样,禁卫军又被神机营的士兵包围了,不但如此,神机营的士兵手里全部都是黑黢黢的神机! 众臣心中一凛,皇帝也陡然色变。 顾睿眸光微抬,瞧着小皇帝的反应,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小皇帝要清君侧,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呢? 他完全放松了姿态,然后直起了背脊,笑着讲道:“皇上放心,老臣一定会誓死保护您的安危。” 他特意咬重了“誓死”的发音。 小皇帝触及到他的眸光,心头一颤,顿时从他那犀利的眼神中知晓,自己的意图暴露了。 而其他的朝臣瞧着这君臣博弈的一幕,又看向旁边手持那黑色神机、面无表情的神机营士兵,一个个腿都软了几分,连忙上前表态。 “武将无召不得入京,违令当诛!” “沈昭此举,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沈昭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请皇上降罪!” “请皇上降罪!” 霎时间,朝堂里许多人都站了出来。 小皇帝看着殿上站出来的大臣,眸光闪动,手指也愈发扣紧了龙椅扶手。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他惶恐不安的这时候,“咻”的一道破空声响起,一支短箭猛地朝顾睿的方向射去。 第726章 孤立无援,沈昭危险(二更) 事发突然,顾睿连忙拉了身旁的一个大臣做挡箭牌。 “唔!”老臣身前中了一箭,唇角立即溢出鲜血。 顾睿面色一变,立即掏出了手枪,然后就看到了从龙椅后面走出来的太监。 那太监手持袖箭,正直直地指着顾睿的方向。 门口神机营的士兵也齐齐将枪口对准太监的方向,亦是小皇帝的方向。 “顾大人不是要誓死保护皇上吗?如今将神机对准皇上又是何意?”太监朗声质问道。 众人听到这声音顿时震惊,紧接着就瞧见那太监抬起左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随后,沈昭那张恍若天人、俊朗清隽的面孔就显露出来。 “沈昭!”顾睿吃惊。 在场的诸位大臣亦是震惊。 沈昭不是在城外与沈家军一起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宫内? 而顾睿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是跟着曾太皇太后一起进的宫?” 说着,他抬起了枪口,再次瞄准沈昭。 “顾大人大可试试,看是我手中的袖箭快,还是你手中的神机快?又或者,同归于尽?”沈昭提醒顾睿道。 顾睿确实不敢开枪。 他虽然有枪,可沈昭会武,他并不确定是自己的子弹快还是沈昭闪避的速度快。 而沈昭手里也有武器。 这种袖箭的速度也十分快,他不会武功,反应不快,所以不敢赌。 毕竟沈昭可以没命,他不行。 他蛰伏了这么些年,一步步图谋,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若是丧命,岂不是枉费他穿越一场? 沈昭显然拿捏住了他爱惜小命的这一点。 所以两人互相持着武器对阵,谁也不敢先动。 沈昭要的也正是这僵持的局面。 他立即大声质问道:“奸佞顾睿,枉顾先帝遗命,妄图把持朝政。神机营名义上隶属皇上,实则却是顾睿私兵,否则何以突然出现在宫中?再者,顾睿于神经营建造之前便于晋州私建据点,大量制造火药和神机,买卖生铁,实属违法。神机营建造后,其一应武器也并未登记造册,包藏祸心。是以今日本国公奉诏进京,清君侧!” 说罢,沈昭立即从怀中掏出皇帝的密信,然后张手朝众臣展示。 被枪口指着,又看到沈昭拿出诏书,再瞧见顾睿依然不慌不忙的神色,皇帝全身都开始颤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底下的众臣也面色各异。 其中,一位三朝元老立即走上前去,准备查阅沈昭手中的东西。 “小心!”沈昭连忙喊道,却为时已晚。 “砰”的一声,一簇血花飞溅,老臣的身体直直地栽倒在台阶上,然后再无声息。 “顾睿,你这是何意!”沈昭怒道。 顾睿看向开枪的神机营士兵,然后又看向皇上,全程无视沈昭,随即对皇帝禀告道:“启禀皇上,神机营的士兵当是担心刘大人对您不利,所以护君心切,这才开了枪。” 话是这样说,他的神态却没有半分恭敬。 到了这一刻,他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听到这话,难免有朝臣议论,毕竟除了贪生怕死之徒外,也不乏忠君爱国之士。 顾睿扫了身侧一眼,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议论。 有枪才是王道。 他随即笑了笑,朝上首的皇帝和沈昭讲道:“这信件是真是假何须我们辨别,皇上自己是否写过这样的书信,皇上自己不就最清楚吗?沈昭,你公然拿着伪造的信件在这里糊弄朝臣,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在城外煽动沈家军犯上作乱,如此大逆不道,你可知罪!” “顾大人舌灿莲花,沈某不及。” “何须多言,皇上,只要您一声令下,如此乱臣贼子,臣定当竭尽全力将他拿下!”顾睿正气凛然。 皇帝被他锐利的眸光一看,顿时身体一颤。 顾睿这是在威胁他,若是他敢承认这封信件是他写的,那么顾睿竭尽全力拿下的就不仅仅是沈昭了! 他是在用他手中的武器逼迫自己。 “皇上!”沈昭连忙喊道。 他之所以直接掏出信件,就是要师出有名,若是被皇帝亲口否认,那他就当真成了乱臣贼子了。 皇帝看向沈昭凝重的面庞,又扫了眼不远处顾睿阴狠的笑容,顿时陷入两难。 一旦他矢口否认,沈昭是否会真的反? 而且他距离自己这样近,会不会暴起弑君? 可若是承认,他与沈昭如何能敌得过顾睿的神机营? 这神机当真是一代神兵,瞬间就夺了刘大人的性命,眼下刘大人的尸体还趴在台阶上,而自己脚下还有飞溅的鲜血…… 小皇帝不害怕是假的。 “皇上?此信是真是假,还请您金口定夺!”顾睿却不愿意给小皇帝挣扎的时间,逼着他马上表态。 “这信是——” “报!”门口突然传来了士兵粗犷的喊声。 顾睿依旧警戒,紧盯着龙椅前的沈昭。 而门口神机营的士兵接到消息,立即朝殿中大声喊道:“禀告皇上、顾大人,沈家军的大将沈城志发现定国公意图不轨,已及时悔悟,现如今他已将假扮的定国公同其下属一并绑了起来,并镇压了沈家军的叛乱。乱臣贼子皆以擒住,沈城志随时等候圣命,准备将之押解进城!” 顾睿闻言,立即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沈昭,你还要负隅顽抗吗?还不快快放开皇上,俯首认罪!” 沈昭根本就没有胁迫皇上。 但顾睿这话无疑是在提醒沈昭拿皇帝当筹码。 他自然是希望沈昭走到胁迫皇帝的这一步的。 一来这落实了沈昭谋反的罪名,二来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裴家血脉到此为止,到时候他再从宗室过继个奶娃娃过来,可比这十岁的小皇帝好控制得多。 再过几年,奶娃娃不幸夭折,而届时天下已尽在他掌控之中,他再登基称帝,自然无人敢拦。 想到这里,顾睿唇角微勾。 小皇帝也立即从顾睿的语气中洞察了他的意图。 他立即意识到了危险。 下一瞬,他张手扣紧龙椅扶手上的龙眼,龙嘴里顿时吐出了一把匕首,他抓住匕首,就朝身前的沈昭猛地刺去。 他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沈昭察觉到身后危险,立即伸手一擒。 也就是这分神的功夫,顾睿逮住良机,立即扣动扳机。 第727章 惊魂,反转再反转(加更) “砰!” “当!” 殿内前后发出了两声清响。 小皇帝只觉得身体被人一拽,紧接着手臂一麻,手中的匕首登时弹飞出去,而顾睿的子弹也被匕首斜斜挡住,射在了龙椅靠背上。 “皇上!”众臣见皇帝突然被沈昭扯下龙椅,顿时惊疑不定地喊道。 恰在这时候,沈昭将皇帝往后一扯,随后伸手一拉臂上袖箭,两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霎时间—— “咻!” 袖箭立即朝顾睿的方向射去。 这次顾睿或许是因为对手中的武器太过自信和依赖,所以在沈昭竟然利用皇帝手中的匕首切入角度令子弹弹飞的事实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短箭射过来的时候他想要完全躲过已经来不及。 霎时间,短箭射中了他的肩头,离心脏只差一指的距离! “躲好!”沈昭立即冲小皇帝吼道,下一瞬,他人已经闪避过神机营的子弹。 再下一瞬,他如鬼魅般来到了顾睿身前,膝盖一顶,手臂一拉一拽,顾睿手中的枪就被他夺了过去,而他也绕到了顾睿的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住手!”他立即喊道。 顾睿被擒,神机营的士兵一下子有了顾忌,再不敢开枪。 “皇上!没事吧?”立即有老臣上去将小皇帝护在了身后。 不过瞬间,局势扭转。 小皇帝看着那把飞出去的匕首,再看向沈昭那坚毅挺拔的背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刚才做了什么? 一想到他竟然对沈昭下了杀手,而沈昭还千里迢迢从边关赶来救他,又想到沈昭刚才挡掉的子弹,还有中秋那日沈昭跳水救了自己,他就无地自容。 “报——” 又是一道惊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士兵跪在殿外朝里面禀告道:“顾大人,不好了,顾将军带人炸开了西城门,又炸开了宫门,一路带兵攻进来了。” 顾睿想要挣扎,沈昭抬手将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轻描淡写地讲道:“顾大人,结束了。” 顾睿身体一僵,仿佛并未料到这个结果。 他立即慌乱地讲道:“你只要敢杀我,我的人立马开枪,到时候无论是皇帝还是这满殿的肱骨之臣,谁也活不了!” 他的声音还不小,显然就是故意说给一众朝臣听的。 等他话音落下,神机营的士兵立即上前两步,将枪对准了殿内官员。 “国公爷,深思啊!”立即有人喊道,嗓音都破了。 沈昭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对顾睿讲道:“顾凌马上带人攻进来了,如果你还想留个全尸,保住顾棠和顾枢的性命,就命你的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不然……” 配合着他的话音,他手中的枪用力地往顾睿脑袋上顶了顶。 顾睿瞬间屏住呼吸,又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会愿意放过棠儿和枢儿?” “巧儿在乎,所以只要你肯配合,我不介意保住他们俩。”沈昭讲道。 虽然他将火药交给了顾凌,但顾凌带人赶到还需要时间,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要保证将伤亡降到最少,这时候与顾睿谈条件就很有必要。 “沈昭,你还真是厉害。”顾睿似感慨一般,但下一瞬他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阴冷,“但你觉得,我会在乎顾棠和顾枢兄弟的性命吗?” 沈昭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顾睿余光扫到偏殿的入口处,唇角立即勾了起来,“沈城志同样带着沈家军来了,你高兴得未免太早了。” “别忘了你在我手中!” “呵呵,正好,你也有人在我手中。出来吧。” 已经彻底撕破脸皮,顾睿也不再扮演顾命大臣的忠臣形象,立即高声喊道。 随后,沈昭睁大了眼睛。 因为被士兵绑着拖拽出来、又被人用武器瞄准的人,正是顾乔和曾太皇太后! “没想到吧?”顾睿邪戾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你以为你把我埋的暗桩杀了就高枕无忧了?但你忘了,皇宫的守卫基本上已经被我掌控。你确实聪明,想到利用巧儿进宫,但是你也相当于将她亲手送到了我手里。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嘶!” 沈昭顿时收紧了手,差点儿将顾睿勒得喘不过气来。 但顾睿这时候已经完全猖狂了。 “呵呵,沈昭,你想清楚了。我的目的就是坐上那把椅子,如果你帮我亲自将小皇帝杀了,扶持我坐上那把椅子,我的愿望就达成了。巧儿毕竟是我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怎会对她赶尽杀绝呢?”顾睿循循善诱。 顾乔被顾睿的人捉着,不得不说,沈昭这一刻动摇了。 若是顾睿的愿望就是这九五之尊的位置,那他帮顾睿达成梦想,顾睿是不是便不会打顾乔桃木手串的主意了? 而且刚才小皇帝还…… 这样的主君,从某种程度来说根本就没有效忠的必要。 “表舅!”小皇帝急忙喊道。 按照皇帝这边的亲戚关系,他本该叫沈昭表哥,可这时候他却叫了一声表舅,显然是在提醒沈昭与左家的亲戚关系。 可见,小皇帝听到这话也慌了。 世人皆知,能文能武、天资过人的定国公沈昭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顾大人家的长女顾巧儿。 现在顾巧儿落在顾睿手中,沈昭若是束手就擒,往后仍是顾睿的好女婿;可沈昭若是不从,或许心爱的女人就会惨死当场,而他帮助的也不过是一个妄图杀害他的皇帝而已。 想到这里,想到刚才皇帝的所作所为,在场的大臣心中都隐约有了答案。 谁叫皇帝太冷血了呢? 这种时候,换做是他们,恐怕也会选择与顾睿合作。 “呜呜!”顾乔拼命摇头。 顾睿何许人! 何况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怕沈昭替他杀了小皇帝后,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沈昭! 沈昭若是真听了他的话,便只能是那个弑君的逆贼,一门忠烈、百年忠名便尽数湮灭! 最终只不过是充当了那把沾染皇室鲜血的、脏了的、被抛弃的屠刀! 她终究会死,所以绝不愿意让沈昭为她背负千古骂名。 霎时间,沈昭陷入了纠结。 “唔!”顾乔的头发被士兵粗暴的揪起。 “沈昭,我可没时间和你耗,你赶紧选择!”顾睿不耐烦地催道。 沈昭的手指微微颤抖。 随后,他慢慢地松开了手,然后枪口移动。 顾乔与他目光相触,电光火石间,她陡然明白过来。 下一秒—— “砰!” 第728章 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沈昭对准的却不是小皇帝,而是顾乔身旁的神机营士兵。 顾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子弹入肉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旁边举着武器的士兵倒地,接着“咻”的一声,她身后的那个侍卫也中了一箭。 沈昭从未用过这等神机,不过瞄准的原理差不多,所以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在射杀距离顾乔最近的那个侍卫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了袖箭。 但普通的袖箭在他手里也发挥出了与现代子弹差不多的威力。 顾乔感觉到拽着自己头发的手一松,立即蹲下身捡起神机营士兵掉落在地上的武器,在沈昭的掩护下一个翻滚就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 而沈昭已经挟持着顾睿朝顾乔他们原先的方向大步走去。 “开枪啊,愣着干什么!”顾睿急忙喊道。 下一瞬,他的脖子就被沈昭狠狠勒住,与此同时,沈昭挟制着他快步上前,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凌厉之势。 神机营的士兵妄图对曾太皇太后下手,奈何沈昭出手狠辣,还不断地朝他们的方向逼近。 不但如此,他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愣是不留一点儿机会给神机营的士兵。 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举枪射击。 “放开曾太皇太后。”沈昭厉声道。 “不能……放。”顾睿的脸快因为缺氧涨成了猪肝色。 沈昭却砰砰砰几下就解决了旁边的士兵。 “沈昭,你省着点儿子弹!”顾乔连忙喊道。 “小心!” 话音落下,沈昭立即对那个朝顾乔扑去的士兵开了一枪。 但大家显然都意识到了顾乔的重要性,立即不断有人朝顾乔的方向涌去。 沈昭还想动手,手枪里果然没有了子弹。 他立即换了袖箭。 顾乔看着前仆后继朝自己涌来的人,立即握紧了武器,然后对准来人就是一枪。 来人被她击落,掉在地上。 而顾乔手中的这长枪后坐力太强,这一枪射出去,她自己的背和头猛地撞在身后的柱子上,顿时眩晕不已。 危机暂时解除。 “住手!”就在这个时候,挟持曾太皇太后的那个士兵立即大声喊道。 这是他们手里唯一拥有的筹码了,所以必须利用起来。 顾乔闻言,立即强忍住眩晕,然后侧身,瞄准了那个士兵。 沈昭与那士兵面对面,彼此手中都有人质挡着,并不好下手,她这里却不一样,士兵将大半个身子暴露给了她。 只要她瞄的准,只要她稳。 霎时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一般,只剩下了顾乔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被刻意压制,极慢极长。 然后,她扣动扳机。 “砰!” 只是这一次,她却并未因为后坐力往后仰,而是背部一痛。 “呃……”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喉头翻涌出血腥味。 “乔儿!”沈昭大惊失色。 原来刚才被顾乔击落受伤的士兵并没有死,就在顾乔准备救曾太皇太后的时候,她的后背也留给了敌人,于是那士兵抬起了手里的武器,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准了她。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乎没有人预料到。 就连沈昭也因为她这边危险清除,注意力全在曾太皇太后那边去了,没想到—— 霎时间,他立即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剑如灵蛇,瞬间挑掉了顾睿的脚筋。 “啊!”顾睿吃痛大叫,脸色瞬间苍白,额头大汗淋漓。 而沈昭却手下不停,灌注内力,锋利的剑尖依旧朝着顾睿的方向。 “住、住手!”顾睿感觉到他的狠辣,连忙喊道。 只是下一瞬,他的惨叫又响了起来。 沈昭双眸赤红,而他手中的软剑,竟如钢铁一般,刺入了顾睿的大腿。 霎时间,所有人都被沈昭的杀气慑住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厮杀声,顾凌带人杀了过来。 霎时间,躲藏在各个角落里的众臣立即燃起了希望。 顾凌很快突围进了殿中。 他还来不及看清情况,沈昭就将手中的顾睿像是扔破麻袋一般扔给了他,随后沈昭兔起鹘落,转瞬间就斩杀了挟持曾太皇太后的那几个士兵,但在将人杀完后他却并未扶住腿软跌倒的曾太皇太后,而是纵身一跃来到了顾乔跟前。 顾乔背部中了一枪,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的宫女服饰,而她整个人已经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乔儿?”沈昭惶恐不安地喊道。 他连忙伸手去帮她止血,可血却越涌越多,仿佛下一刻,她那微弱的呼吸就要彻底断绝似的。 顾凌也身体一震,显然没有想到顾乔竟会出现在这里,并受了重伤。 下一瞬,沈昭已经抱起顾乔,然后偏头深深地看了顾凌一眼。 顾凌立即冲他颔首。 随后,沈昭带着顾乔就离开了大殿。 大殿内的厮杀还在继续,顾凌立即喊道:“所有人,诛杀叛军,一个不留!” 他的话音里带了浓浓的杀气,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叛军悉数伏诛。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顾凌立即对上首的皇帝喊道。 “爱卿平身。”小皇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他竭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望着变成炼狱一般的金銮殿,再想到先前发生的种种,他仍是心有余悸。 “报,沈城志带着沈家军冲进来了!” “皇上?”顾凌看向皇帝。 “顾将军,沈家军被人蒙蔽,朕命你立即斩杀沈城志,收服沈家军!平定叛乱!” “臣领命!”顾凌立即应道。 这一日,皇宫里的厮杀声不绝于耳,据说,士兵的鲜血染红了金銮殿前白玉石做的台阶。 后来下了一场暴雨,暴雨冲刷了一天一夜,都无法洗净这些鲜血。 大熙朝的顾命大臣妄图把持朝政,将神机营变成私兵不说,还把控了宫中守卫。 若非定国公和顾将军携手清君侧,只怕这帝国的毒瘤会变得越来越顽固。 而在这一场叛乱中,定国公的未婚妻顾巧儿因为救曾太皇太后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定国公痛苦不堪,皇上怜他长途奔袭、心情沉痛,遂命顾凌前往西北平定战乱。 世人也是这时候才方知,西北战事已经被定国公控制住,先前传来的消息那般严重,不过是为了麻痹顾命大臣顾睿,从而为清君侧做好准备。 而这顾睿,短短几月,就从风光无限的顾命大臣变成了阶下囚,怕也是大熙朝历史上任职最短的顾命大臣了。 第729章 异世孤魂,桃木之灵(二更) 两日后,天牢。 顾婆子看着被关在牢笼里的顾睿,不禁浑身颤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忍不住质问道。 顾氏一门全部打入天牢,顾乔因为是沈昭的未婚妻,逃过一劫,而又因为顾乔舍身去救曾太皇太后,且沈昭在这次行动中劳苦功高,皇帝想到顾婆子与顾睿失散多年、相认不久,应当不知道顾睿行事,再加上沈昭求情,所以现在顾婆子还能站在监牢外面。 “为什么,熹儿,你说话啊!”顾婆子怒道。 谋逆本就是死罪,不但如此,他竟然用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作为威胁?他到底有没有良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呵呵。”顾睿痛苦地掀开了眼皮,淡淡地扫了顾婆子一眼。 他左腿被沈昭刺伤,右脚被沈昭挑断脚筋,此刻只能瘫坐在脏兮兮的稻草上。 身体上的剧痛折磨着他,想到自己一败涂地,他哪里还有心思应付顾婆子。 顾婆子连忙蹲下身去,“熹儿,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你怎么会如此狠心!还有棠儿和枢儿,他们的性命你也不顾了吗?” 说着,顾婆子眼中有了泪光。 梅氏连忙想要扶起顾婆子,顾婆子却不愿意起来。 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儿子做的。 “顾熹,你简直不是人!”梅氏怒骂道。 比起顾婆子的痛心,此刻此刻,作为一个母亲,她既能感受到顾婆子的悲痛,更为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儿而感到担忧。 所以她恨,恨顾熹这个始作俑者,恨他心狠手辣! “呵呵。”顾熹陡然笑了起来,然后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人啊。老太婆,你睁大了眼睛看看,我并不是你的儿子,你真正的儿子,早就死了。” 他尾音拖着,将那“死了”二字说得邪气极了,顾婆子心头一颤、面色一白。 “那年顾家村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雪,你儿子却不小心摔到了田中,后来得了风寒,久治不愈,一命呜呼。我不过是一抹异世的孤魂,需要借用你儿子的躯体存活而已。你不是我娘,我也不是你儿子,懂了吗?”顾睿讲道。 顾婆子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顾婆子以为他是在说胡话。 梅氏在一旁也难以置信。 唯有沈昭站在两人身后,脸上的神色冷得仿若被冰块冻住似的。 顾睿却觉得这个消息并不够爆炸,他继续讲道:“不仅我不是你的儿子,还有你现在心心念念的……呃!” 一快碎银以极快地的速度精准地击打在他的腿上。 那是他受伤的地方,他顿时捂住了腿,痛得额头冒出了冷汗,再说不出话来。 霎时间,他抬眸看向顾婆子身后的沈昭,流露出恨毒的目光。 “奶奶,干娘,你们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沈昭对顾婆子和梅氏讲道,随后给了岭山一个眼神。 顾婆子悲痛不已,还好有梅氏搀扶着她,两人被岭山送了出去。 等到人走后,沈昭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顾睿看到那锋利的剑,顿时往后瑟缩去。 “沈昭,你要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心里不应该明白吗?” “来人,来人啊!”顾睿连忙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果真有狱卒闻声跑了过来。 只是看到沈昭持剑,这狱卒缩着脖子,竟然不敢说什么。 “他要杀我,快让他走!快啊!我的罪行自有朝廷论断,哪里轮到他私下裁决,快把他赶走!快!”顾睿连忙喊道。 狱卒却一动不敢动,只恭敬地站在一侧。 “开门。”沈昭淡淡地吩咐道。 然后顾睿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狱卒将牢房门打开了来。 “沈昭,你要干什么?你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枉顾法令!” 狱卒开了门后立即恭敬地退了下去,然后沈昭在顾睿惊惶的声音里提剑走了进来。 “你想干什么?我终究是巧儿的父亲,你要真将我杀了,你们将不容于世!” “这会儿你就变成她的父亲了?”沈昭抬起剑,直指顾睿。 顾睿身受重伤,只能艰难的用手撑起身体向后挪动,他吓得额头冷汗直流不说,脸上更是半分血色也无。 “你刚才准备给奶奶和干娘说什么?难道不是告诉他们巧儿也并非他们的亲人,而是一抹异世孤魂是吗?”沈昭再次问道。 顾睿愕然,“你……知道?” “我更知道,杀了你,你臂上的桃木手串就是她的了。” 说话间,沈昭手中的剑挽了两个剑花,顾睿手臂上的衣服就碎成了几片破布,然后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而在顾睿暴露出来的手臂上方,俨然戴着一串桃木手串! 他竟然将桃木手串戴到了手肘上面! 果然如此。 沈昭目光一凛,随即剑尖一转,猛地抵上了顾睿的胸口。 “等一下!”顾睿连忙吼道,“就算桃木手串归她,她现在昏迷不醒也无法化为己用,所以也醒不过来!只有我知道桃木手串的隐藏功能,只有我能够救她!你把我杀了,她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虽然惊讶于顾巧儿竟然敢将所有的秘密都对沈昭坦白,但顾睿很快就想到了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的方法。 从狱卒的口中,他已经知晓顾巧儿昏迷不醒的事实,沈昭最关心的就是顾巧儿的安危,他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果然,他这样讲了后,沈昭剑上的力道立即撤了些许。 “什么办法?”沈昭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冷酷无情,只有特别熟悉的人才能听出那里面克制和压抑的紧张。 那日顾乔受伤后他立即带着人去了太医院,后来子弹挖了出来,血也止住了,最难熬的那一晚也度过了。 按道理高热过后人就该清醒了,可两日来她却一直昏迷不醒,而据他外祖把脉,她无论脉象还是一应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 可无论怎样,就是叫不醒她。 沈昭开始怀疑,她的昏迷或许与她腕上的桃木手串有关,但他也不敢肯定,在这样茫然无措的状态下,他想到身处天牢的顾睿。 两人都拥有桃木手串,或许顾睿知道些什么。 “办法就是带我到她身旁,让两串桃木手串靠在一起,然后由我召唤桃木之灵探查她的情况。”顾睿讲道。 第730章 桃木手串合二为一 “桃木之灵?” “她连桃木手串相爱相杀的关系都告诉你了,不可能没有告诉你桃木有灵吧?” 沈昭想到了百变,略微沉吟,随后眸光一厉,“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试试便知,更何况,国公爷你还有其他办法吗?”顾睿冷嗤一声。 “别给我耍什么花招。”沈昭立即往他胸口刺了两分。 顾睿吃痛,唇角的弧度却更弯了一些。 沈昭知晓他或有图谋,但是他更在意顾乔的安危,于是他立即喊道:“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带走。” 这一声令下,闻声赶来的狱卒顿时色变:“国公爷!” 沈昭立即抬起皇帝亲赐的令牌,“让开。” 小皇帝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单纯的嘉奖,给了他一面“如朕亲临”的御赐令牌,有了这块令牌,沈昭想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狱卒看到令牌,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能一边派人按照沈昭的命令行事,将顾睿弄出去,一边立即让人去汇报。 沈昭将顾睿提出天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彼时,小皇帝正在与右相等人商量对顾睿的惩处。 听到这个汇报,右相等人立即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等待小皇帝的决断。 且不说沈昭那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太过令人心惊,他们得罪不起,就说眼前这个才十岁的小皇帝,他才当政不过四月,竟然就敢密信传给沈昭,让远在边关的沈昭回来清君侧! 不但如此,在关键时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竟然在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准备刺杀沈昭。 虽然事后沈昭和皇帝已经共同对外宣称当时皇帝就是准备用匕首阻挡顾睿的射击的,但这样的说辞,众人心中自有计较。 天家的孩子,又岂是寻常人等? 所以对于这位小皇帝,大臣们现在都不敢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小孩来看。 “定国公提人,自有他的道理,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劫狱,唯独定国公不可能,让他去吧。”小皇帝挥手讲道。 他竟然不问原因、也不责罚,就这般放任沈昭去了。 唯有右相,眸光颇深。 小皇帝说得没错,沈昭的确是最不可能放过顾睿的那个人,这件事还不如给沈昭一个情面。 而且…… 沈昭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认真想起来,就像先帝说的那样,或许人家当真只想与心爱的人浪迹天涯,并不足为惧。 这种人只要不触碰其逆鳞,只会是好的助力,而不会是威胁。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摸不清,小皇帝究竟是为了上次的事情而感到愧疚所以弥补,还是他看透了一切? 若是看透,这小皇帝的心思未免……太过深不可测了。 而这头,沈昭一路带着顾睿来到了定国公府。 为避免节外生枝,他并未将此事对梅氏和顾婆子说,而是命岐山他们悄悄的将顾睿弄到了落乔院,并吩咐一应人等不得靠近。 此刻,顾乔躺在床上,沈晚正在照顾她。 “小晚,你出去吧,我来陪她。”沈昭讲道。 沈晚不疑有他,直到出了落乔院,她想起自己落了东西,正要倒回去,却被侍卫拦住,这才发现了怪异。 “为何不让我进去?”她质问道。 “国公有令,还望大小姐莫要难为我们。” 虽然她已嫁做人妇,按理应当称之为梅夫人,但是沈昭为了让她回到国公府如同回娘家,不会有陌生感,所以特意命阖府上下都称她为大小姐。 她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就是他沈昭的亲妹妹。 沈晚拧眉,她心中虽然疑惑不解,但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对沈昭无比信服的迷妹,于是略微沉吟,随后转身走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梅氏。 她略微沉吟,立即走上前去,然后挽住了梅氏的手,讲道:“干娘是要去看巧儿姐吗?” 梅氏点了点头。 “干娘,我哥刚回来,我看他……心里挺不好受的,正拉着巧儿姐说话,所以我就出来了。不如我们过会儿再过来吧。” 梅氏想到沈昭这两日不眠不休地守着顾乔,不禁抹泪,但最终还是听从沈晚的话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就这样,沈晚还替他哥将梅氏给劝走了。 而落乔院中,确定已无多余的人在场,沈昭这才命人将顾睿带了进来。 为以防万一,即便对顾睿这个已经重伤的人,沈昭依旧命令岐山将他全身搜了个遍,唯恐他对顾乔造成一丁点儿伤害。 很快,顾睿被岭山和岐山两人悬空提着拎到了顾乔的床前。 等到岭山和岐山退下后,沈昭这才将帷幔揭开,然后露出了躺在床上的顾乔。 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就连嘴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 奇怪的是,呼吸却很平缓,体温也正常。 这个样子,倒像是一个活死人。 看到她这个样子,顾睿心里也是有些奇怪的。 “你的办法呢?”沈昭提醒道。 顾睿心里没底,但是却有些好奇,他顿时将自己手臂上的桃木手串抹了下来,停在了手腕的地方。 桃木手串变得极为滚烫,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的肌肤灼伤,甚至——珠子还隐隐散发着红光。 他能够感受到,顾乔手腕上的桃木手串已经集齐了九种目标植物,而这集齐了目标植株的桃木手串,就像是两块吸铁石一样互相吸引。 只要将她手上的桃木手串据为己有,他就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就能够反败为胜。 霎时间,他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眼睛也变得狂热起来。 “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沈昭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睿却并未往后退,反而像是吓傻了一般往剑锋上撞去。 剑锋凌厉,霎时他的脖颈就在这接触间划出了一条血线。 沈昭眸光微眯,隐隐觉得不对劲。 然后他就瞧见顾睿伸手摸了摸脖子,像是怕痛一般。 沈昭这才将剑撤开了一些。 顾睿抿紧了唇,像是敢怒不敢言,随后他朝顾乔伸出手去。 全程,沈昭一点儿都不敢放松,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顾睿。 顾睿老神在在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然后摘下了手上的桃木手串。 平日里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的桃木手串,却因为遇到了另外一串,于是轻而易举地就摘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救她。” 说着,他将自己的桃木手串戴到了顾乔的手腕上。 下一瞬,令沈昭惊讶的时候,就连他都能看到桃木手串发出了红光,紧接着红光大盛,陡然绽放出一道凌厉的金光! 光芒刺眼,顾睿和沈昭都只能闭眼,等再睁开,顾乔手上的桃木手串竟然就变成了一串琥珀手串,最重要的是,每一颗琥珀里面竟然都有缩小版的植株标本! 也就是在这是,顾睿立即探手朝她腕上的手串夺去! 沈昭扫过他手上的血迹,立即一剑挑开他的手,然后一脚就将他踢开了去。 顾睿面色剧变,看到自己拇指上的血迹竟然没能抹在上面,顿时大惊。 “你想做什么?”沈昭厉声问道。 “咳咳,想要她醒来,你做梦吧!我不会告诉你方法的!”顾睿大声喊道,已经几近疯狂。 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他就成功了! 他不甘心啊! 而床上的顾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眼珠在眼皮子底下快速翻动起来。 “乔儿!乔儿!”沈昭还以为她要醒了,连忙喊道。 可就在这时候,顾乔“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口血。 不但如此,她并未有任何清醒的迹象,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变得滚烫。 沈昭连忙替她擦拭血迹,然后朝属下吩咐道:“快叫我外祖来!快!” “哈哈哈,她是不会醒的,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方法的,哈哈哈!”顾睿癫狂地笑了起来。 “把他押下去,酷刑伺候,我看他说不说!”沈昭神色阴鸷地吼道。 “是!” 很快,顾睿就被带了下去。 而沈昭连忙继续替顾乔擦拭她吐出来的血。 他并未注意到,在擦拭的过程中,一滴血迹隐没在桃木手串琥珀一般的珠子中,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第731章 回到现代,梦境还是真实?(二更) 很快,沈昭的外祖左明石就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赶到。 顾睿已经被带了下去,左明石并没有撞见他,自然也不知道屋内刚才发生了什么。 “外祖,快替巧儿看看!”沈昭连忙让开位置。 老人家走上前去,坐在凳子上,然后伸手替顾乔把了脉。 他的眉头很快拧了起来,似乎极为困惑不解,这样的神色在这两日经常在他脸上出现。 致仕后痴迷于研究疑难杂症的他,很显然被顾乔的病症给难住了。 “怎么样?”沈昭担心地问道。 左明石摇了摇头,又去翻顾乔的眼皮,随后看着她依旧昏迷不醒的样子,这才讲道:“奇怪,她的脉搏跳动得更加有力了。” “这是好事吧?” “肯定是好事,但是……你把她的伤口打开来我看看。”左明石立即讲道。 “好。”沈昭立即走上前去,左明石扭转头看向屏风。 不一会儿,沈昭就将顾乔扶了一起,让她靠着自己,然后伸手将她背上的绷带解开,之后又用他提前剪好的衣服替她披上,保证只有伤口及周围那一圈肌肤暴露在外。 “可以了,外祖。”他说道。 左明石立即扭转头来,然后走上前去,只是这一看,整个人就惊愣住了。 “她的伤口……” 沈昭听出他语气有异,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然后探头往顾乔的伤口看去。 他抱着她,所以视角不是很好,但即便这样,他也发现了不同。 当日为了取出里面的子弹,伤口划开了一道口子,可现在这口子竟然变成了一条细线。 一般人的伤势根本不可能恢复这么快! 沈昭意识到诡异之处,连忙取了绷带。 左明石走开,等沈昭替顾乔包扎好伤口后才又倒回去,然后讲道:“我听你舅舅说,那日她身受重伤、血流不止、脉搏也虚弱无力,当时几个太医都说了无力回天,大家都以为她会一命呜呼,谁知道后来坚持救治下来,竟然救活了。你舅舅回去和我说了她当时的情况,我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她体质有异。” “外祖,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请您保密。”沈昭讲道。 左明石眸光凝重,“放心,我省得轻重,她的伤口,别再让其他人瞧见,包括你舅舅。”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外孙媳这奇怪特殊的体质,若叫有心人知晓了,恐成祸事。 “她身体应该没问题,再养养看,你也别太心急,或许再过两日她就醒了。”左明石又安慰沈昭道。 “好。”沈昭回道,心里却更加惊疑。 他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才替顾乔换过绷带,那时候他也扫了一眼伤口,并非眼下这样,也就是说,这种奇怪的愈合就是这段期间发生的。 而这段时间唯一不同的就是—— 他的眸光落到了她手腕上的桃木手串上。 如今桃木手串已经变成了琥珀模样,这东西,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 送走左明石,他坐在床前看着顾乔虚弱苍白的脸,忍不住与她贴着额头,低声道:“乔儿,快醒醒,我很担心你。” 他闭眼,眼睫微润。 下一瞬,他抬起头来,起身就准备离开。 他要去审问顾睿! 因为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带来的。 只是就在他起身的这一瞬间,他的手却被顾乔握住。 “乔儿!”他欣喜地喊道,但再凑近一看,她却并没有任何清醒的痕迹。 “乔儿,乔儿?”他呼唤道。 随着他的话音,顾乔的眼珠又开始转动起来,像是极其不安似的。 沈昭捧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乔儿,我在。” “乔儿!” 顾乔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脑海里顿时一道白光划过,随即陡然清醒过来。 她像是一条突然被抛上岸的鱼,顿时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美女,你醒了啊?” 顾乔听到这个称呼,立即愕然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一位白衣天使。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立即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病床、输液架、护士…… 她这是在医院的病房?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护士小姐姐,请问我……在哪个医院啊?” “肿瘤医院啊。你在我们医院旁边的那个小菜场过来的路上突然晕倒了,恰好我们的医生经过,见你一直昏迷不醒,就把你送过来了。”说着,护士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然后讲道,“你这都昏迷十个小时了,检查下来都是好的,但就是不醒,又联系不上你的家人,我们都着急死了。” “谢谢你们啊。”顾乔连忙讲道。 “不客气,你要是醒了,就去把费用结一下吧。” “哦,好。” 去缴费的时候,顾乔望着前面排队、穿着现代服饰的众人,头脑还有些混沌。 她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腕上并没有桃木手串。 “百变?”她试着喊了喊,脑海里也没有任何回应。 深吸了一口气,她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她这是回来了?还是……之前的都是一场梦? 可若是一场梦,为何所有的细节都会如此清晰。 她记得自己在与沈昭去大相国寺见太皇太后之前,为了让顾睿以为她人在江南,她故意将一直以来放在香囊里的天目铁木的种子给收集进了桃木手串中。 第九种目标植物的收集,伴随而来的自然是一种新功能——生命力探查。 有了这种功能,她能够一眼看到曾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能够看到小皇帝的症结所在。 同样的,也能够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所以在受伤后,她立即就知道那是致命伤,活不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百变提醒她,赶紧使用“回到过去”的功能。 因为一旦她的灵魂回到现代,身体将会保持原有状态,就像她现代的这具身体一样,陷入昏迷,不会损伤。 而又因为她和顾睿都完成了九种植物的收集,所以她的灵魂和桃木手串有着羁绊,若是她想回去,或许还有一线机会,而那机会,就看命了。 第732章 绝望 两串桃木手串都完成了收集目标植物的任务,那合二为一就迫在眉睫。 但是桃木手串合并,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当事人自愿赠送给另一方,一种则是杀死对方掠夺过来。 而且合二为一后,必须滴血认主。 百变给她分析的是,顾睿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令桃木手串合二为一,但因为有沈昭在,他定然动不了她的身体分毫。 所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主动赠送给顾乔,然后瞅准时机滴血认主。 这就存在赌博的成分了。 顾乔认真思考了一番,发现她只能选择相信沈昭,相信沈昭足够聪明,能够洞察顾睿的蹊跷之处。 而如果让顾睿得逞,那她古代的那具顾巧儿的身体就会迅速死亡,而她的灵魂将永远留在现代,恢复原来的生活。 用百变的话来说,这样也不亏,至少回到了现代。 不然当时就死在大殿上了。 而若是顾睿没有得逞,她想要苏醒,也需要一个契机。 至于这个契机,自然需要等待。 具体等多久,百变也说不清楚。 顾乔叹了口气,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 很快,她就排到了窗口面前。 身上的钱包和手机还在,等把钱付了后,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屏幕显示的日期是7月19日,正是她穿越的那天。 她真的回来了? 而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她是早上八点左右去菜市场买的菜,按照护士小姐姐的说法,她已经昏迷了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未免也太久了。 所以,在大熙朝的一切,难道是个梦? 想到沈昭,想到顾婆子和梅氏等人,顾乔鼻头一酸,却觉得那情感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她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等把费用缴清后,她立即循着记忆去了奶奶的病房。 或许是因为太累,奶奶已经睡了过去。 “奶奶。”顾乔坐在床边,忍不住牵住了她苍老瘦削的手,顿时哭了起来。 虽然才过去了十个小时,可在大熙朝却是那么多年,所以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她的奶奶了。 因为是在病房,所以她压抑着哭声,尽量不打扰到其他床的病人。 而她耸动的肩膀,还有不一会儿就被打湿的被套都在宣示着她浓烈的悲伤。 “小乔,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顾乔愕然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她奶奶黑瘦的脸。 “奶奶?”顾乔鼻头一酸,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不哭啊,今天你都上哪儿去了啊?”奶奶又问道。 “我……我本来说给你做南瓜饼和红薯粥的,结果公司有事耽搁了。”顾乔只能撒谎,不敢把自己昏迷的事情告诉奶奶。 “做什么南瓜饼,我吃不下。” “医生说了,虽然是胃有问题,但也要吃点儿容易消化的、有营养的,哪能不吃东西呢。”顾乔连忙讲道。 如果她没有记错,周一早上她奶奶又要进行化疗,而今天是周日。 她奶奶已经是胃癌晚期,连手术都不能做了,只能通过化疗等方式进行治疗。 “小乔,奶奶想出院了,我不想做化疗了。” “奶奶……” 这样的话题在之前已经进行过许多次。 她奶奶的胃癌已经转移扩散,并不比一般的情况,如果出院,只怕没两天就会…… “奶奶,我会挣钱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顾乔宁愿负债累累,也不愿意看到她奶奶的离开。 “我舍不得钱,但不仅如此,你看这医院,冷冷清清的,我觉都睡不着,我……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顾乔听到这话,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小乔,你听奶奶的,出院好吗?我想回老家,我不想最后死在医院里。” 听到“死”字,顾乔更是难掩痛苦。 等把奶奶哄睡下,她一个人出了病房去了卫生间,靠着墙壁就痛哭失声。 在这医院里,尤其是这一层楼,绝望随时随刻萦绕在身侧,到处都填充着死亡和痛苦的气息。 所以听到这些痛苦的声音,大家早就麻木了。 临床陪床的一个阿姨恰好来上厕所,大家住在一个病房,对彼此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那阿姨将手纸分了她一半,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谢谢。” 顾乔重新站了起来,迅速擦干了眼泪。 “不用谢。我今天把我妈平时常用的那些东西拿了过来,我看我妈挺高兴的,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把你奶奶那些旧东西拿过来?老人家念旧,兴许有了这些东西在身边,也就不会念着回老家了。”阿姨建议道。 顾乔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去陪床,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离开医院。 医院不让陪护,为了方便照顾奶奶,她把之前单位附近的房子退了,重新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 医院附近的房子又小又窄,租金却比原来她和奶奶住的地方还贵。 这里住着的大都是病人家属,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是灰蒙蒙的。 顾乔进了屋后,看到熟悉的一居室,想到奶奶痛苦的样子,只觉得生活是如此的压抑绝望,以至于她愈发觉得,那个在大熙朝致富的人生,更像是一场梦境。 “百变?你在吗?”她喊道。 脑海里依旧没有声音。 “百变,百变你在吗!”她有些慌乱地再次喊道,像是在求证着什么。 然而,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她顿时坐在椅子上,然后捂脸痛哭起来。 这一辈子的泪水,在奶奶住院这段时间疯狂输出,顾乔不知道她还能扛到什么时候。 她们哪里还能回老家? 在住院之前,奶奶为了不拖累她,就已经将老家的房子贱卖了。 而现在,她工作四年的积蓄也全部用光,向朋友借的钱也见了底,后来通过众筹方式积攒到的善款也只剩下最后一小部分。 等彻底用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预支薪水的报告已经打了上去,还不知道是否能通过。 顾乔用手撑着头,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 哭过后,她抹干净脸,然后起身去收拾老家的旧物。 那是才从村里邮寄过来的。 卖房卖得太匆忙,许多东西还堆在原来的房间里。 买她家房子的是三叔家,三叔家忙着娶新媳妇进门,所以也等不到她回去收拾,干脆将她和顾奶奶的东西全部锁进了一间小屋。 顾乔托了三叔家的堂妹,帮她把看着重要的东西先寄过来。 眼下,东西全部在她跟前。 顾乔找来剪刀拆开了包裹,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装东西的那个鞋盒子。 鞋盒子里面放着她从小到大的为数不多的照片,以及日记本、信件、河边捡的石头等。 除了这个鞋盒外,下面还有个红漆木盒子。 顾乔对这个红漆木盒子有印象,那是她奶奶以前放在床头的。 她用鞋盒装东西,还是学的奶奶。 第733章 苏醒(二更) 红漆木盒子并没有挂锁,顾乔直接就打开了来。 里面除了一本老相册外,还有一些纸质的东西,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顾乔知道那本相册,里面有她那个没有良心的老爸,她在初中懂事后就一直抗拒去接触任何与她爸有关的东西。 所以她直接将相册放到了一旁,然后去整理底下的纸张。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翻到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还是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再一看日期,竟然是二十七年前,而录取人的名字正是顾锐。 顾锐就是她那个抛妻弃女的老爸的名字,因为和顾睿撞了读音,所以顾乔对大熙朝的顾睿除了因为梅氏等人而产生憎恶外,更会因顾锐而迁怒。 奇怪,她怎么记得村里人都说她爸当年没考上大学? 就是因为没考上,所以一蹶不振,后来就和她妈妈偷食禁果,才有了她,然后却狠心抛下她怀孕的母亲,下海去了。 顾乔拿着录取通知书,心里全是疑惑。 或许是因为好奇,她看向一旁的相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打开相册的冲动。 在童年残余的记忆里,她记得里面好像有顾锐高中的毕业照,还有他的学生照。 顾乔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打开了相册。 最前面的照片还是黑白照,是她爷爷和奶奶年轻时候与她爸一起照的。 顾乔无心细看,迅速往后翻,然后就在中间找到了那张毕业照。 这几十号人,顾乔早就不知道顾锐在哪里,立即将照片取出来,然后看背面。 照片的后面打印着名字,她立即找到了顾锐,然后对应过来。 只是这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张脸…… 若是顾睿刮了胡子,两人也太像了…… 第二天一早,顾乔就做了小米粥,拎着保温桶、拿着红漆木盒去了医院。 顾奶奶看到这个红漆木盒,眸光一下子变得温柔,整个人陷入了回忆当中。 顾乔坐在一旁听她讲着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思绪仿佛也被拉回了小时候。 这一次,顾奶奶再提起顾锐,她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炸毛,而是耐心的听她回忆。 “奶奶,我昨天翻了盒子,看到了一张录取通知书,我爸他当年……考上过大学?”她终是忍不住问道。 老人家面色一僵,随后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当年家里穷,那时候我也没有远见,人家去打工的又都挣了钱,我就……就把你爸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说他没考上,想让他死了心好好挣钱养家,哪知道……他一气之下就跑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什么?”顾乔愕然。 “这件事我一直很愧疚,所以后来你考上大学,哪怕你三叔他们那么反对,觉得你一个女生没必要读那么多书,我却还是让你去读书,其实也是为了弥补当年对你爸的亏欠,咳咳!” 说完,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顾奶奶顿时咳嗽起来。 顾乔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茬。 但即便如此,她爸这么些年都没有回来看过家里,也真是够狠心的。 随后,顾乔陷入了沉默。 只是老人家却打开了话茬,忍不住说起当年的种种来。 到了晚上,顾乔替她盖好被子。 老人家却拉住了她的手,眼角流出悔恨的泪水。 “小乔,奶奶好后悔,如果当年没有那么逼你爸,你就不会从小没爸没妈了……” “奶奶,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我了对不对?”顾乔安慰着她。 但老人家显然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 “我好后悔,我真后悔啊……”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声音也越来越虚弱。 顾乔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摁了床头的呼叫铃。 “奶奶,奶奶!”顾乔连忙喊道,一颗心急速地坠了下去! 随后,她的世界仿佛被人摁下了静音键。 她只能看到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将她挤到了角落里,然后医生检查了一番之后,就对旁边的护士说了一些话。 医生的嘴巴一开一合,顾乔整个人像是冻僵了一般,无法动弹。 “什么叫死亡时间?不,我奶奶没死,她刚刚还在和我说话的,不!不……”她顿时扑到了病床前,崩溃大哭。 明明她奶奶的身体还温热着,明明奶奶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来着,明明…… 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噩梦! 有人碰她的胳膊,顾乔反手挣脱,情绪激动。 紧接着她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就晕眩过去。 “主人,你还好吗?”百变虚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主人?” 顾乔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 “主人,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百变?”顾乔虚弱出声。 “主人,太好了,我终于联系上你了!”百变欣喜若狂。 但是她的话音有些断断续续,就好像手机信号不稳定一样。 “主人,桃木手串已经合二为一,我刚打败了顾睿的桃木之灵,又用尽全力令你口吐出淤血使得桃木手串认主!你快醒醒啊,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回去?”顾乔茫然。 “对啊,主人,回大熙朝啊!定国公他们还在等着你呢!” “定国公?沈昭?”顾乔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裂一般,下一瞬,她整个人再次昏倒过去。 “主人,主人!”百变急忙喊道。 “乔儿,你快醒醒,干娘做了你最喜欢的甜酒汤圆,你要不起来,我就把你的那一份吃掉了。” “乔儿,等你醒来,我们立即完婚,然后我就带你浪迹天涯,听你的,我们到处走走看看好不好?” “乔儿,你要是再不醒,我也撑不住了。” …… 三日以来,沈昭就这样守在顾乔的床前,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 他这样守了她三天三夜,她却毫无反应,他从最开始的期望到希望一寸寸变成死灰,没人能够明白那种煎熬。 “乔儿,快醒醒,求求你了。” “哥,巧儿姐流泪了!”沈晚突然惊讶地喊道。 沈昭愕然抬眸,就看到顾乔的眼角一直在流泪,他立即伸手捧住了顾乔的脸,期盼地喊道:“乔儿?醒醒!” 顾乔眼珠乱动,随后霍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沈昭那张瘦了许多的脸。 霎时间,她如在梦中。 “乔儿!” 还不等她有所回应,沈昭就将她抱在了怀中。 顾乔犹豫着、颤抖着,终于伸手回抱住了沈昭。 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哥,你小心一点儿,巧儿姐身上还有伤呢!”沈晚连忙提醒。 “快去告诉干娘和奶奶,快!”沈昭连忙对她讲道。 沈晚露出了笑意,连忙应道:“是。” “岭山,快去叫外祖!” “是!” 听着沈昭的声音,顾乔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是她的沈昭! “沈昭,奶奶死了,我奶奶死了!”她立即紧紧地抱住了沈昭,然后痛哭失声。 沈昭一愣,连忙讲道:“奶奶和干娘在一起的,你……” “不是,是现代的奶奶。” 沈昭略微一怔,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能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他立即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乔儿,我在。” “沈昭……” 顾乔抱住了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海面上的浮木,浑身颤抖,流露出无助。 沈昭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余生,他愿意一直陪着她,永远都在。 第734章 父女对决(一更) 随后,左明石替顾乔把脉,确认顾乔已无大碍。 因为她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沈昭特意给她说了情况,让她装得虚弱一些,别落人口实。 对于她的身体状况,顾乔也很疑惑。 “主人,桃木手串融合认主后会护主,所以你的伤口才会好得那么快。”百变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 “知道了,谢谢。”顾乔回道。 接下来,顾婆子和梅氏都来了,屋子里一下子热闹非常。 顾乔虽然心中悲恸不已,但是面对这个世界的娘亲和奶奶,她也不想让她们担心。 沈昭见她强打起精神,不免心疼,只推说她身体不适,让她先休息。 等到人都走了,沈昭本想让顾乔缓一下、调整情绪,却不想顾乔径自问道:“顾睿呢?死了没?” “你要想他死,我这就去!”沈昭立即起身。 顾乔拉住他,“没死就好,我要去见他。” “见他?” “对。”顾乔眸光翻涌。 沈昭不解,却什么都依着她,立即讲道:“他在天牢,我来安排。” 当初沈昭是当真想杀了顾睿的,偏偏又担心顾睿当真知道能让顾乔醒来的方法。 后来重刑相加,顾睿终于吐露,桃木手串会滴血认主,但并不知道这对于顾乔的苏醒有没有帮助。 沈昭于是又割破了顾乔的手指,放了一点儿血在桃木手串上。 不过顾乔依旧昏迷不醒。 沈昭大怒,正要命人对顾睿施刑,皇帝那边对顾睿三日后午门问斩的判罚却出来了。 既然是问斩,自然不可能让人现在就死了。 沈昭这才将人还给了天牢。 “他明日问斩,除此之外,他的属下,诸如苏言和九姨娘等人全部问斩。”沈昭一边帮顾乔穿衣,一边将顾家的情况给她说了。 “那奶奶呢?” “奶奶摘出来了,另外,顾棠和顾枢我去求了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俩被判流徙千里,此生不得离开肃州,不但如此,三代人不得参与科举。” 沈昭知道顾棠和顾枢并没有参与顾睿的事情,也知道顾睿这人向来自私,说到底,顾棠两兄弟投胎成为顾睿的孩子,这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幸的事情,所以为了不让顾婆子太过伤心,他还是去求了情。 “谢谢你。”顾乔回道。 自从顾玥救了自己后,顾乔就彻底的放掉了从前的偏见。 赵氏再混账,至少是爱护孩子的,可顾睿呢? 虎毒尚不食子,顾睿却是个极其自私自利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牺牲一切,顾棠和顾枢此番,说到底不过是被他连累。 “怎么对我还说谢?”沈昭不满,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虎口。 顾乔吃痛,连忙推开他。 “对了,你有没有穿肠的毒药?”她问。 “你要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喂我的那个爹。”顾乔的眼神顿时冷冽了几分。 沈昭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对顾睿的愤恨似乎又掺杂了其他情绪,他略微沉吟,然后讲道:“好,我去安排。” “主子,马车准备好了。”门外,岭山的声音传来。 “芸娘呢?”顾乔陡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 沈昭面色一变。 “芸娘呢,沈昭?” “芸娘她……当日你们被捉住,你和太皇太后被绑到金銮殿,芸娘和一众宫女则在寿康宫就被当场杀了。” 顾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的下属也跟他一样,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顾乔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很难接受。 芸娘,那是跟了她快四年的人! 虽然明面上是嬷嬷,可对她却如侄女一般,而且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可现在…… “我已经命人将芸娘安葬了,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看她。”沈昭握紧了她的手。 顾乔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立即出了门。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了天牢。 天牢光线昏暗,仿佛另一个世界。 顾乔一步一步沿着甬道往深处走去,面上的神色冷漠如冰。 “到了。”狱卒停下脚步,然后略微俯身颔首,屏息退了下去。 “等等,钥匙给我。”沈昭拦住了狱卒。 狱卒眼神闪烁,却不敢得罪,立即将牢房的钥匙给了沈昭,然后惶恐地退了下去。 顾乔侧身,看向坐在枯草上的顾睿。 或许是因为知晓明日就是死期,也知道自己再无翻盘的余地,所以顾睿垂着脑袋,胡子拉渣,浑身都散发着灰败的死意。 日光从如剑匣一般狭窄的缝隙里透了进来,斜斜地照在了牢房里。 他却恰好坐在日光之后,完美的隐匿在了黑暗中。 或许他本就属于黑暗、畏惧光明。 “顾睿。”顾乔喊道。 听到顾乔的声音,顾睿终于睁开了眼睛。 “成王败寇,你是来炫耀的吗?”顾睿面无表情,声音冷漠。 “炫耀?不,我是来与你算账的。”顾乔抬步走到了牢房门口。 沈昭上前去将牢房门打开,守护在她身旁。 顾乔走了进去,目光落到了四散的老鼠身上,随后轻嗤一声,这才看向顾睿问道:“对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巧儿,我俩什么关系,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是啊,我在你眼里根本就算不上女儿,那对顾棠和顾枢两兄弟,你又有什么好说的吗?”顾乔看向隔壁牢房里关着的顾枢和顾棠问道。 “他们是我的儿子,如果我胜了,将来这天下都是他们的;现在我败了,他们自然也要承担风险。” “那你问过他们吗,他们愿意吗?你这样一意孤行,与当初奶奶有何区别?” 听到这句话,顾睿疑惑地皱起眉头。 顾乔蹲下身去,然后压低了声音,略微凑近讲道:“我说的奶奶,不是陆敏芳,而是——张春芳。” 顾睿眼睛霍地睁大,然后目光怔怔地看着顾乔。 他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 “我是谁?”顾乔陡然笑了,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问道,“你说我是谁?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你说是不是,爸?” 霎时,顾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似的。 第735章 你也去死吧(二更) 这一声“爸”,好似惊雷炸响,直接劈在了顾睿的脑袋顶上。 “你、你是……小乔?”顾睿难以置信地问道。 小乔?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顾乔也愣住了。 下一瞬她就伸手径直揪住了顾睿的衣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当初顾锐抛弃她母亲的时候,她尚且还在她母亲的肚子里没有出生,而这些年顾锐一去不回、杳无音讯,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知晓她的名字。 可现在他却喊出了她在那个世界的名字,若说这其中没有端倪,顾乔是绝对不信的。 “你长得……真像我。”顾睿讲道。 原先就觉得十分相像,但那时候顾睿并没有多想,他认为只是因为顾巧儿占据了他这个世界的女儿的身体。 可现在认真一想,他的长相就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倾向于现代的模样,甚至后来与原先一模一样,那顾巧儿的长相是不是……也与她那个世界原本的样子越来越像? 所以她现在还与自己相像,就是因为他们在那个世界就是父女!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去,想要认真细看一番。 顾乔一巴掌挥开他的手,愈发用力地揪紧了他的衣领,“说,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 “我回去过。”顾睿终于回答了。 顾乔眉梢微动,就听他讲道:“南下粤省打了一年工,我攒了一些钱,在第二年过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了老家,然后就看见了你。那时候你才七八个月大的样子,还在乱爬,妈就喊你小乔。我才知道你妈已经走了,而……” 顾睿眸光微垂,像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里。 “我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你,所以不敢回家,趁着中午你奶奶去后院干活的时候偷溜进家,本来准备把钱偷偷塞到她的盒子里,谁知道却看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呵呵,那是我的通知书啊!你知不知道,我考上大学了,那个夏天,我本来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的!而不是在闷热的工厂里光着膀子热汗淋漓的吹制玻璃!我本来应该有不一样的人生的!全部是因为你奶奶,她毁掉了我的整个人生!” 顾睿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却因为母亲的狭隘,活生生地让他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还有你,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我都还是个孩子,我拿什么养你!既然妈愿意养着你,那就让她养着吧!”顾睿咬着腮帮,眼神里充满了怨愤。 “可那是奶奶,就算她做错了,你至于这些年都不来看她吗!”顾乔愤怒。 “我不来看她?我是没看她,但是我的钱都带到了!不然你以为你上学的钱哪儿来的!你真当她一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种点儿菜的农村老太太能供得起一个大学生!”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还有勤工俭学!” “是,那你高中呢?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呢?” 顾乔哑巴。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顾睿冷声强调道。 “那我妈呢?” “你妈……”顾睿眸光微垂,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我妈总没有对不起你吧!你对得起她吗!” “当初你情我愿,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顾睿不以为意。 “啪!” 顾乔一巴掌狠狠地朝他扇去,“你这个人渣!”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打完后她随着惯性偏倒在一旁。 沈昭连忙扶住她。 顾乔却挣脱着重新站稳,然后抓住沈昭的手问道:“药。” “乔儿?”沈昭迟疑,他已经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来了,两人在另外一个世界竟也是亲生父女! “给我!”顾乔吼道。 沈昭劝不住她,只得将药瓶递给她。 顾乔立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青花瓷瓶,拔掉瓶塞,然后将里面的药丸倒了出来,随后拉住顾睿,将药丸朝他的嘴里就强行塞了进去。 顾睿挣扎躲避。 但是他的腿脚本就被废了,再加上前几日被沈昭大刑伺候,此刻身体虚弱、根本没有任何力气,脑袋晃了几下后,最终被顾乔强行喂了药。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他满腹忐忑,忍不住问道。 “毒药啊。”顾乔看着他笑道。 “顾乔,你这是弑父!” 顾乔蹲到了他面前,再次揪住了他的衣领,“我妈死了。” 顾睿神情微僵。 “奶奶也死了。”顾乔又道。 顾睿表情微怔。 顾乔突然就崩溃了,伸手猛地将他大力推倒,大声吼道:“她们都死了,所以你也去死吧!” 这样自私的人,在那个世界害了她妈妈和奶奶还不够,竟然还能穿越过来,害了赵氏和顾玥,伤了她娘和奶奶的心,甚至还几次三番的对自己痛下杀手,顾乔简直恨不得他能够立刻死去。 但这不够,这根本不够宣泄她心中的恨意! 她要让他饱尝痛苦、痛不欲生后再死! 而她给顾睿喂的毒药确实很快就起了作用。 顾睿顿时捂住肚子蜷缩起来,随后痛得在原地打滚。 尽管他浑身都是伤,这样的翻滚对他来说十分痛苦和艰难,但是腹部的绞痛显然更加难以承受。 不一会儿,他整个人就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痛得浑身冷汗。 又过了片刻,就有鲜血从他的鼻孔和嘴角流了出来。 沈昭立即伸手挡住了顾乔的眼睛,然后说道:“乔儿,我们走吧,别让他污了你的眼睛。” 顾乔身体发颤,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应道:“好。” 沈昭深深地看了顾睿一眼,然后带着顾乔转身就走。 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袖子一抖,一个药瓶就滚落到了顾睿的面前。 随后,他带着顾乔离开了天牢。 回到马车中,顾乔整个人浑身都僵硬着,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回到落乔院,将房门关上后,她整个人强撑着那口气才彻底泄掉,接着整个人毫无预兆地跌倒在地上,随后无声地捂嘴痛哭起来。 为什么泄愤了她却并没有任何松快的感觉? 为什么她要摊上这样一个自私的父亲? 为什么偏偏他们是亲生父女!一个世界不够,还要两个世界! 为什么! “乔儿,别哭了,我还在。”沈昭心痛不已,将她抱在怀里。 顾乔在他怀中崩溃大哭,仿若一个孩子。 第736章 斩首与议婚 半个时辰后,沈昭将顾乔哄睡,让人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随后转身回了天牢。 看到沈昭去而复返,顾睿的嗓子里挤出了老风箱拉响一般的声音。 “呵呵,她终究不敢杀我。” 即便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斜睨着沈昭,仿佛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 “你误会了。”沈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冰冷地说道,“不是她不杀你,只是我不想让她的手沾上你的污血。” “你!”顾睿色变。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自私、最无情的人。不但枉为人子,同样枉为人父,你这样的人,杀了你都让我觉得脏了自己的手。”沈昭说完,再不看他,转身就走。 “沈昭,你给我回来,你回来!”顾睿嘶哑着声音喊道。 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仇视就是无视。 当沈昭彻底无视顾睿的时候,顾睿终于意识到,他真的要死了,没有任何价值的死去。 翌日中午,顾睿一行被押到了午门菜市口问斩。 与此同时,顾棠和顾枢也被押出了西城门,即将奔赴流放之路。 顾婆子、梅氏和沈昭去送了他们。 顾婆子手里拿着收拾好的包裹,两眼抹泪,几度哽咽。 梅氏本不好说什么,但见顾婆子情绪激动,只得对两兄弟叮嘱道:“我娘家侄儿已经在那边打点好了一切,你们去了,会有人照拂的,若是有事,也可以托人找辣滋味酒楼,或者辣酱坊。” “去了之后照顾好自己,你姐身体还没好,就不来送你们了。官府那边我也都打点好了,熬过这些年,等遇到大赦就好了。”沈昭对两人讲道。 顾棠和顾枢乖巧的点头。 随后,两人踏上了流放的道路。 定国公府。 “他们走了?”顾乔问道。 “走了,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沈昭抓住她的手,放到手心里一边捏着一边回道。 顾乔其实并不仅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毕竟拥有桃木手串护体,她的伤已经差不多被治愈了。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兄弟俩。 顾棠和顾枢的思想就是古人的传统思想,百善孝为先。 即便顾睿如此对待他们,于他们而言顾睿也是老父亲。 所以她在他们面前亲自投喂顾睿毒药,对他们来说就是大逆不道。 顾乔无意去改变他们的思想,所以这种尴尬的碰面,就此取消吧。 而他们去的是肃州,正好是她辣酱作坊所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帮忙打点就好了。 正想着,岭山的声音就从屋外传了进来。 沈昭立即放开顾乔的手走了出去。 “主子,人已经斩首,按照您的吩咐,尸体已经收好葬到了一旁,做了标记。” “好,知道了。”沈昭挥手,示意他退下。 只是他一回头,就瞧见顾乔站在门口。 “你给他收尸了?”顾乔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买了口薄棺,葬到了一旁。不管怎样,将来顾棠兄弟去祭拜也有个去处,顺便也安奶奶的心。” 顾乔垂眸,抿着唇没有说话。 昨夜没有传来顾睿死于牢狱的消息,顾乔就知道沈昭插手了。 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解释。 两人多年的相处和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互相明白。 而如今,沈昭做的这一切,说到底也并不是同情顾睿,只不过是为了她和奶奶好。 大熙朝以孝治天下,她虽是沈昭未过门的妻子,可说到底也是顾睿的女儿。 虽然顾睿犯下了抄家灭门的重罪,但她如此冷血无情,若是被外人知晓,也是会被戳破脊梁骨的。 更何况,她奶奶确实很伤心。 “我去看看奶奶吧。”顾乔讲道。 “行,我带你过去,但是……别忘了身上还有伤。”沈昭提醒道。 “嗯。” 顾乔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此时此刻,她只想与家人一起,或许这样,才能够暂时忘记那些伤痛。 等将顾乔送到顾婆子她们院中,趁着顾乔与顾婆子说话的间隙,沈昭将梅氏拉到了一旁,然后低声讲道:“干娘,如今国丧已过,是不是该考虑我和巧儿的婚事了?按照习俗,如今顾睿身死,巧儿当守孝三年,但大熙朝也有例外,像我和巧儿这是早就定下的婚事,我俩年龄又都大了,可由娘舅出面,让我们在热孝期内完婚,如此便当冲喜,不算违制。” 沈昭这一提醒,梅氏也着急起来。 可不是,她家巧儿今年都二十一了,再看看夏掌珠和沈晚,两人都比她小,孩子都几岁了!夏掌珠家老二都满月了! “干娘,如今奶奶正伤心,我也不好去提,就拜托您了。”沈昭又道。 “行,这件事我去说。”梅氏爽快应道。 她才不会让顾睿那个人渣耽误了她女儿的婚事。 这天晚上,等到顾乔回了落乔院后,梅氏就逮着机会和顾婆子商量这件事。 顾婆子虽然对顾睿的死感到伤心,但心里明白他不过是咎由自取,她本就明事理,又疼顾乔,当即就答应了这事,两人于是开始商量起婚事来,并在第二日就请了先生相看日子。 根据两人生辰八字,百日之内的好日子只有四月初十,梅氏立即拿着日子去找了沈昭,顾乔这才知道沈昭这两天都在忙着什么。 不过对于要嫁给沈昭的这件事,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于沈昭背着她就将事情安排好,她不仅没有任何意见,还很感动于他的妥帖和付出。 “今年科举延后到三月,但算着日子,这时候也该殿试了,过几日你表哥他们就来了,正好一家人热热闹闹。”沈晚立即开心地讲道。 “你是期待我们大婚,还是期待大表哥来呢?”沈昭笑问。 “哥!” 霎时间,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梅蓁蓁更是欢快地在旁边拍手,“爹爹要来啦,爹爹要来啦!” 顾乔看着沈昭承担了她往日活跃气氛的角色,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日子,便在她“养伤”和“待嫁”中一天天过去。 第737章 大婚前夜(二更) 半月后,西北传来捷报,鞑靼人已悉数被驱逐出境,不但如此,有了沈昭从晋州秘密据点搜刮到的那些火药,顾凌狠狠的重创了鞑靼人。 经此一战,鞑靼人至少五到十年的时间没有能力犯边。 而对于战争中面世的火药,以及未曾露面的神机,都成为了大熙朝的绝密。 当初是沈昭将顾睿的老巢一锅端了,但他只拿出了火药,当小皇帝询问沈昭匠人的时候,沈昭只道悉数杀了。 “你原先不是打算把这些匠人都交给皇上发落的吗,怎么现在……”顾乔不解。 沈昭于是给她说了那日大殿之上他去救驾,结果小皇帝见情况对他们不利,竟然准备用匕首将他刺死的事情。 “竟有这等事,天家果然凉薄!太气人了!”顾乔怒不可遏。 沈昭连忙把住她的胳膊,然后讲道:“正是因此,我决定不将匠人交出去。皇上年纪虽小,却敏感多疑,纵然我将匠人全盘交付,恐怕他也会疑心我留下了设计图纸或者卡住了个别匠人。这样的人无疑是十分危险的,若让他拥有神机,只怕有朝一日他会用神机对付你我。既然如此,这样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还是不要让他掌控。” 顾乔点头,一想到小皇帝年纪轻轻就能对救命恩人兼自己的表舅下如此毒手,哪有不赞同沈昭的道理?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被怀疑,还不如就让他以为我手上有这批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样他会不会认为你有不臣之心,日后寻个借口对你不利?”顾乔也有担心。 “所以成亲后我们便遵照先帝遗言,远离朝堂、远离帝京吧。”沈昭讲道。 沈家的仇报了,他作为沈家的好男儿也带过兵、上过阵、杀过敌,也不枉沈家的名声。 而顾乔更是与帝京城的贵族小姐们玩不到一起去,往后天高地远、山高水长,方才是他们的归处。 想到未来的生活,顾乔不禁充满了憧憬。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 今年因为战乱,科举往后延迟了一月,直到三月方才举行春闱,梅执恕已经准备了许久,决心下场。 春雨连绵,气候乍暖还寒,梅执恕考试那几天,沈晚也跟着左立不安,等梅执恕从贡院里出来,他和沈晚竟然双双都瘦了些许。 又过些时日,便是张榜,梅执恕杀出重围,成功进了殿试。 等到殿试结果出来,已经是四月初八,而顾乔的婚期就在四月初十。 梅执恕虽然没能进入前三甲,但是两榜进士,已然十分厉害,梅家也终于熬出了头,从此改换门庭。 殿试之前沈昭就与梅执恕促膝长谈了一番,给他分析了朝中局势,梅执恕听从沈昭的建议,走外放的路子。 沈昭得到他的应允后,便早早地进宫向小皇帝透露了自己的意思。 只说梅家是皇商,怕树大招风,而且梅执恕本身是农民出身,有心为民请命,所以希望能够外放到地方,去体察民间疾苦,为百姓做实事。 小皇帝本来就不想将与沈昭有关的人放到朝中,沈昭所言正合他心意,所以立即应允,等到殿试结果出来后更是痛痛快快地让梅执恕去了洛州做了一个小知县。 洛州与随州毗邻,既防止了他去到随州后以权谋私,又照顾了他离家近,皇帝此番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而关于梅家大表哥的安排,诸此种种,事无巨细,沈昭皆与顾乔推心置腹、毫无隐瞒。 “小皇帝心性未定,而如今为了防止一人独大,他钦点了几名大臣辅政。大臣们各有算盘,这帝京风云未定,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又或者做了什么就失去圣心,还不如离得远远的,专心致志地为百姓筹谋,等到做出政绩,皇帝也大了,心性也磨炼出来了,到时候再回来也不迟。”他给顾乔解释道。 顾乔倒是浑不在意,“这些事自是听你的,你可比我懂得多,只是大表哥那里,你可得和他说清楚,别让他误会了你的好意,觉得是你连累了他大展宏图。” “放心,都说了的,何况就算我不说,不还有小晚吗?更何况大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说得好像我以小人之心度你们君子之腹了似的,我这是为了谁?我当然知道大表哥不是那样的人,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毕竟这件事除了有心无心外,还要讲究政治领悟能力的嘛。” “是是是,多谢夫人关心。”沈昭连忙认错。 “还未过门,才不是你夫人。” “明天就过门了,早一些迟一些的分别而已。” “行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娘来见到你,又该念叨我了。”顾乔连忙推他。 为了让出嫁更有仪式感,二月底沈昭就在西城给她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一应陈设全部布置妥当。 之所以买这么大,也是想到梅家众人进京之后不用再挤在十里香。 梅家等人赶到后,梅执勇立即非要掏钱拿给沈昭,言明这是嫁妆,必须由娘家人出。 而且当年十里庄全部给了梅家,顾乔这些年只是分十里香的分红以及辣酱的分红,梅家自觉亏欠顾乔良多,只恨不得将这些钱全部变成嫁妆送给她,所以宅子这事,两家人愣是掰扯了许久。 最后还是梅涣青出面,非要沈昭收下,这事才算是作罢。 而这一次,因是顾乔大婚,田氏、杨氏和梅崇岭都赶到了,只留下了伍秀兰看着十里庄。 对于伍秀兰而言,帝京无疑是个伤心地,所有她只是托梅崇岭带了礼物来。 眼下,顾乔就是在这座新的“顾府”中。 按照习俗,新娘新郎在大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梅氏又恪守礼仪,所以顾乔才会拿梅氏来压沈昭。 果然,沈昭一听,想着明日就能将人娶进门,终是念念不舍的松开了她的手。 “今夜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走窗户了,以后再也不用了。”他走到窗前,忍不住讲道。 顾乔噗嗤一笑,“不一定哦,若是往后你惹我生气,没准还得走。” 沈昭立即凑上前来,“夫人的意思是,往后若是你生气了,把我锁在屋外,我还是可以翻窗进来的是吧?” 顾乔陡然发觉这话不对,立即推他,“想得美,快走你的。” 沈昭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离开。 第738章 母女夜话 沈昭刚走没一会儿,顾婆子便带着梅氏她们来了。 今日是顾乔出嫁前的最后一夜,娘家人自然要陪着。 杨氏拉着顾乔的手,直说顾乔好福气,能够嫁给定国公。 田氏怕她说错话,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角。 这么些年,田氏做灰豆腐支撑着十里庄的生意,丈夫、儿子都出息,她自己也能干,性格也不再像当年那么怯懦畏缩,整个人渐渐变得大方爽利起来。 而杨氏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反而越来越像个小孩儿,偶尔会不讲道理或者犯糊涂。 若是放到从前,婆婆说什么,杨氏只能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阻止了。 可现如今,发现杨氏说的话不对,田氏立即就制止了,并说道:“定国公与巧儿原本在随州就定下的亲事,不过是一直耽搁了而已。” “是是是!”杨氏立即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应承。 顾乔看了田氏一眼,不由得感慨人终是会成长和改变的,而田氏这样的改变无疑是好的,至少能够帮衬她舅舅一二,让她舅舅不至于太辛苦。 “巧儿真是越长大了越漂亮了,如今苦尽甘来,往后只怕有享不尽的福气!”田氏真诚地讲道。 她虽然不如男人那般知道得多,但是她知晓自家能够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全靠这个侄女提携,所以这祝福也是真心实意的。 “谢谢舅母。” 夏掌珠也走上前去,将一盒香粉送给了顾乔,然后在她耳边轻声地和她说了几句。 顾乔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讲道:“这可是个好东西,爱死你了!” 夏掌珠掩唇偷笑,随后讲道:“孩子还小,我就不陪你了,明日等你美美的。” “好,那我不送你了。” 等把夏掌珠送走,接下来,顾婆子拉着顾乔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大家都不禁感慨,一晃这么些年就过去了。 到了夜深人静,顾婆子和杨氏年纪大了撑不住,这才回去歇下。 而梅氏却舍不得女儿,又单独留下,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抹眼泪。 自从在十里庄天然居掌勺后,梅氏自问坚强了许多,后来经历了和离,眼泪在那次痛快流尽过后,更是少了许多,可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止不住泪流。 “娘,你不哭了,沈昭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咱们家又不比其他人家,没那么些规矩,往后咱们还住在一块儿,永不分离。”顾乔说着,掏出帕子替梅氏抹眼泪。 梅氏接过帕子擦了擦,哽咽着讲道:“娘不是舍不得,娘只是……只是一想到我的小丫头要嫁人了,往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庭,娘就觉得你长大了,所以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大概在母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而当出嫁的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也才让梅氏意识到,孩子不再是孩子,她已经长大了,未来也会为人父母、操持生计。 听到这话,顾乔的鼻头也酸涩起来。 她长大了,而她娘变老了。 从前顾家村的美丽妇人,转眼眼角也有了细纹,而往后岁月的痕迹会在她脸上和身上愈发明显。 想到这里,她就再也忍受不住。 她在那个世界一出生母亲就死了,所以大熙朝的这份母爱对她来说是她从小渴望却又不敢奢求的。 一开始因为两个世界的思想碰撞,以及性格和年龄等种种原因,她有事更愿意和顾婆子商量,也与顾婆子更为亲近。 但梅氏却没有计较什么,她依旧毫不保留地用她的方式爱着自己。 她给与了一个母亲所能给予的一切,甚至于她并不太善于表达,所以将她所有的爱意都注入到美食里,于是那些美食都有了灵魂,成为舌尖味蕾和记忆深处不可磨灭的美妙印迹。 “娘,今晚我要和你睡。”顾乔主动讲道,挽住了梅氏的胳膊不松手。 梅氏见她坚持,哪里会不干,于是母女俩再次挤到了一张床上。 顾乔黏到了她身上,忍不住想起了多年前在顾家村,家里只有一间卧房的场景。 “娘,等到办完婚礼,我们就去十里庄,赶到那里的时候正好桃李成熟,那些都是我们种的,还没吃过呢!然后我们就去梅家村和顾家村看看怎么样?我突然好想回去。” “好好好。不过巧儿,你这脾气,嫁给昭儿后和软一些,别总是喊他名字,叫外人听见了只怕会觉得昭儿没有威信。你昏迷的时候,昭儿日日夜夜守着你,他对你的感情,这么些年都没有变过,委实难得。所以你也别太仗着他对你好,就欺负他。” “娘,你怎么就觉得我欺负沈昭了?” “嗯?” “子璋、子璋!”顾乔连忙更正。 “那孩子面冷心善,因为你爹的事被连累,连施展抱负的机会都不曾有,只能做个闲散国公,所以你更要体谅他一些。” 眼见梅氏越说越歪,顾乔连忙出声止住了话头。 “娘,子璋他是太累了,想偷偷懒,陪我去游山玩水,总之你别管了。对了,子璋还说了,明天你和奶奶都去定国公府观礼,你们既是娘家人,也是他的亲人。” “我知道,他也和我说了,但还是算了。这礼不可废,他为你几次特立独行,已然遭到朝廷言官弹劾,娘不能让他难做,往后离开了帝京,咱们再随意一些都无妨。”梅氏立即讲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这个孩子,娘自己倒不似从前那般苦守着这些规矩了,可这天下人还守着是不是?咱们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无所谓,对外的时候可不能落人口实。同样的,往后你为人妻、为人母,也当进退有度,把握好分寸,知道吗?” “嗯嗯嗯,知道。”顾乔点头。 “算了,娘也只会说大道理,你和昭儿都比娘更懂,娘相信你们。” “娘……”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不言却道尽温情。 第739章 迎娶,宣誓主权的定国公(二更) 翌日一早,顾乔便被梅氏摇醒。 这可不比沈晚出嫁的那一次,顾乔还能偷偷睡个小觉,这一次新娘是顾乔自己,愣是天色不亮就被梅氏拽了起来。 等到洗漱齐整坐在梳妆台前,顾乔看到旁边的喜婆,陡然想到什么,连忙惊恐地喊道:“我能不绞面吗!” “那怎么行!”梅氏立即反驳,然后伸手压住了她的肩膀,望着镜子里的她讲道,“每个新娘子都要绞面的,乖乖听话。” 沈晚在后面“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顾乔在心中哀嚎,但没办法,她娘守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等绞完面,瞅见喜婆准备往她脸上敷粉,她连忙拿出了夏掌珠昨夜给她送来的香粉,“用这个吧。” 反正她才不要用喜婆的那个,把一张脸变得跟个白面馒头似的吓人! 喜婆愣了愣,但看到香粉罐子上的沉香阁三个字,顿时眼前一亮。 “这沉香阁是南边有名的香粉铺子,就是用鲜花萃取做出的香粉、胭脂还有香露等,据说用了特别贴合脸部肌肤,会让肌肤细腻莹润!”喜婆连忙讲道。 顾乔笑了笑,抿唇不语。 这沉香阁自然就是当初十里庄的合作伙伴,要知道这里面的原材料还有十里庄的月季花呢! 很快,喜婆便帮她把妆容上好了。 这一看,妆容果然服帖美丽。 “新娘子可真漂亮!”沈晚在后面忍不住夸赞道。 夏掌珠也来了,跟着夸道:“可不是,今晚得把新郎官看得错不开眼去!” 两人生的都是女儿,梅蓁蓁和陆慕夏凑到一起就有了玩伴,而陆恋夏正是吃饱了就呼呼睡大觉的时候,孩子们都有嬷嬷看着,两个当娘的人总算是偷得了片刻清闲,这才能来陪新娘子。 只是刚在房间里没待多久,梅蓁蓁和陆慕夏就跑来了。 “娘,我们也要看新娘子!” “娘,我要看姨姨!” 顾乔闻言立即转过头去,“喏,给你们看。” “天呐,姨姨好漂亮!”梅蓁蓁仰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陆慕夏也指着顾乔的头上讲道:“姑姑的步摇真好看!姑姑更好看!” 顾乔算作陆少祈的妹妹,所以陆慕夏便喊姑姑。 瞧见小家伙们这么会说话,顾乔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好了好了,小机灵些,快让婆婆和你们巧姨说会儿话。”梅氏立即笑道。 沈晚和夏掌珠见状,立即相视一眼,然后含笑将孩子拉开。 顾乔脸色一红,立即明白她娘这会儿功夫是要交代什么了,毕竟当年她娘也同样交代过沈晚。 等到大家退出屋去,见梅氏翻开了春宫图后,顾乔更是如坐针毡、脸红如血。 想当年她还打趣沈晚来着,等到自己的时候,却不想也如此紧张。 其实这种紧张并非来源于这图册,而是她即将面对的事情。 今日大婚,她与沈昭终于如愿以偿的等到了结为夫妻的这一日,而等到晚上洞房花烛,有些事情便不可避免。 想到这里,她更是心跳加快、羞涩不已,以至于梅氏在她耳边具体讲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只知道傻愣愣的点头了。 梅氏交代完这些,又牵起了她的手,郑重地叮嘱道:“你现在是热孝期,这些娘只是提前告诉你,你却不可与昭儿……明白了吗?” 顾乔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热孝期,可以赶在这期间完婚,却不能行房,不然按照大熙朝的风俗,热孝期身犯邪淫,会被世人戳脊梁骨骂的。 想到距离热孝期过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顿时轻松了许多。 但隐隐的,又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交代完后,梅氏重新将门打开,喜婆接着完成接下来的步骤,顾乔只觉得这礼节当真繁琐,好在终于传来了鞭炮声,随后仆从便急匆匆来报,说是新郎他们到大门口了。 仆人话音刚落,穿着新衣、神采奕奕的梅执勇就疾步而来。 “姑姑,我来背妹妹了!”梅执勇朗声讲道,目光落在顾乔身上的时候,流露出了惊艳。 随后他一双眼里填满了笑意,将眼底深处的怅惘和爱恋掩埋。 顾乔也看着他笑了笑。 喜婆唱喏,顾乔随之起身。 梅执恕转身,半蹲在了顾乔身前。 只是就在顾乔准备伏在梅执恕身上的时候,梅执恕却突然被人扯开了。 “梅家表哥终究是表哥,巧儿出嫁当由族兄背出去,自然应该由我来,梅姨您说是不是?”顾凌突然出现在房中,他身上还穿着铠甲,风尘仆仆,显然是连夜赶来。 他的突然出现,让众人都愣住了。 驱逐鞑靼后,顾凌奉皇上旨意,带着剩下的沈家军班师回朝,但算着日子,大军还得有三五日才能抵达。 如今他身为一军统帅却出现在了她的婚宴上,若是叫皇上知道,只怕会被问罪。 顾凌立即讲道:“我已禀明圣上前来参加婚宴,梅姨不必担心,侄儿省得轻重,不会连累贵府。” 这话虽然是对梅氏说的,但全程他却目光灼灼地看着顾乔。 既然与她无缘,那他就为她送嫁,做她的娘家人。 梅执勇突然多了竞争对手,立即站到了顾凌和顾乔中间,将人隔开,然后朝顾凌质问道:“你算哪门子族兄?都出了五服的!早早就定下了我背巧儿,你别添乱。” “哪有表兄背人的道理?我就算出了五服,我也姓顾。” 两人立即争锋相对的争论起来。 梅氏顿时头疼。 当初为这事她和顾婆子就商量了许久。 原本是准备让顾学西背顾乔的,顾学西在帝京城为官,他毕竟是顾家村的,也算得上是娘家舅舅。 但梅执勇坚持要背顾乔,兄妹俩虽然是表亲,却从小亲厚,梅氏经不住梅执勇求,顾乔又向来不看重规矩,便改成了梅执勇。 结果现在临到头了,又冒出来一个顾凌,还如此强硬不肯退步,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顾凌和梅执勇争执不休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顾凌立即伸手格挡。 但来人掌风太过霸烈,他立即往后旋身退了一步,梅执勇也被震开退后。 等到两人站稳,就听得顾乔一声惊呼,再定睛一看,顾乔已经落入了一身大红喜袍的沈昭怀中,被他悬空抱起。 随即,沈昭眸光冰凉地扫了二人一眼,冷声讲道:“我的夫人,我自己来接。” 说罢,他抱着顾乔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哎,定国公,这于礼不合啊!”喜婆连忙喊道,沈昭却充耳未闻,转眼人就走远了。 众人瞧着这一幕,顿时面面相觑。 梅氏无奈,只得抓起了盖头,急忙讲道:“都走吧,赶紧去前厅看看!” 夏掌珠忍不住凑到沈晚耳边讲道:“定国公未免也太着急了。” 沈晚掩唇偷笑,不经意地就想到了她出嫁那日,她哥舍不得他,结果梅执恕愣是等不及,从堂屋就将她抱上花轿的场景,原来当大舅子和当新郎官会如此不同。 再一看梅执勇和顾凌两人,两人面黑如铁,互相蹬着。 “都怪你,你瞎搅和什么!本来是我背巧儿出门的,这下好了!”梅执勇气极。 “我搅和,分明是你搅和,不然就是我上,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表兄!”顾凌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跨出了门槛。 “顾凌我告诉你,我和你没玩!以后肃州想让我送粮,你等着!” “老子以后还不一定在哪儿呢!爱送不送!” 两人打着嘴仗,步子却不慢,一路吵到了前厅。 到的时候,沈昭和顾乔宛若一对璧人,正站在厅堂里等着梅氏他们,因为还要敬茶辞别娘家人,沈昭才能将顾乔接走。 第740章 大婚 到了前厅,作为长辈,梅涣青当先送上了祝福。 接着是杨氏、梅崇岭等人,然后再是顾婆子和梅氏。 该说的话其实早就说了,到了此时此刻,顾婆子哽咽不已,最后只能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吉利话和祝福。 顾乔发现她发丝里隐没的银丝,鼻头一下子酸涩不已,顿时拉着顾婆子的手就哭了起来。 她原本并不觉得出嫁有什么,毕竟以后顾婆子和梅氏都会和她一起生活,可此情此景,就是莫名地忍不住眼泪水。 最后还是沈昭看不下去了,替她擦拭眼泪,柔声安抚着她,哄着她与自己给一众长辈敬了礼,这才得以离开。 离开的时候,他依然强势地将顾乔直接抱上了花轿,根本不给顾凌和梅执勇任何机会。 “这个大醋缸子!”梅执勇不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远去。 花轿抬起,沈昭也翻身上马,随后在欢快喜庆的唢呐声中带着迎亲队伍朝国公府走去。 大约一炷香左右,花轿来到了定国公府。 随后是一系列繁杂的礼节,顾乔觉得自己就跟个工具人似的,被搬过来,牵过去。 终于到了新人拜天地的环节,因为沈昭父母以及长辈早逝,沈昭也不愿意让那些所谓的沈家的长辈坐在上面受他们的礼,干脆请了父母的牌位出来。 “二拜高堂!” 顾乔和沈昭朝着牌位恭敬地跪拜。 “夫妻对拜!”司仪高声喊道。 顾乔起身,随即转身,透过盖头看到了沈昭大红的喜袍,然后弯腰拜了下去。 沈昭深情地看着她,也跟着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一声礼成,两人的大婚流程便完成了最重要的环节。 沈昭直接将顾乔送到了落乔院,然后趁着进门的时候,低声在她旁边讲道:“我去前面招待宾客,你若是肚子饿了,自己拿东西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听见没有?” 顾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盖头也跟着晃动,随后才应了一声,然后在喜婆的搀扶下坐在了床上。 沈昭还是不放心,想要将盖头揭开,看到喜婆虎视眈眈,想到梅氏的叮嘱,终是忍住了,然后才出了门去。 刚走到门口,鹿山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汇报道:“国公爷,皇上驾到。” 沈昭眉头一拧,立即急匆匆地去了前院。 前院发生了什么,顾乔并不知晓,她确实饿了,自行揭开了盖头寻吃的去了。 才几日不见,这落乔院就被沈昭布置得像模像样。 顾乔看着这一切,依旧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当真嫁给沈昭了? 等到下午时分,沈昭忽然带着一身酒气过来了。 顾乔还来不及回到床前将盖头重新盖上,他就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然后把她身边的丫鬟支走,走上前来。 顾乔也懒得装了,赶紧上前扶起他,拧着眉头问道;“怎么喝得那么醉?” 沈昭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委屈地讲道:“你嫌弃我?” “是挺嫌弃的,一身酒味,臭死了。”话是这样说,她却没有推开他,而是扶着他到床边坐下。 沈昭却在坐下后顺势将她扯到了怀里,双眼迷离地看着她,笑道:“乔儿,你今日好美。” “好好坐着,我去帮你倒茶醒醒酒。” “不用。”沈昭说着,返身就将她压到榻上。 “沈昭,你——”随后,顾乔所有的话语都被他堵住了。 她想说,合卺酒还没有喝呢! 偏偏这个人死沉死沉的,推也推不开。 而不过片刻,她头上今早精心盘起的发髻还有一应发饰就全部散乱了,一起乱的还有她的心跳和呼吸…… “乔儿,我终于娶到你了。” 良久,沈昭终于抬眸看着她,认真地讲道。 这下换顾乔眼神迷离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没醉?” “醉了怎么陪你?”沈昭轻笑。 顾乔顿时觉得自己耍了,连忙伸手推他,“起开!” “别生气,为夫也是迫不得已,不然顾凌他们怎会轻易放过我?”说着,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这才起身,笑道,“起了。” 顾乔的气一下子就消了些许,紧接着摸着自己松垮的头发,嗔道:“我这样还怎么见人?” 沈昭上手将挂在她头上的金钗彻底取下。 霎时间,她一头乌发便散落下来。 顾乔正要发怒,沈昭却突然凑到了她的脸颊旁,悄声道:“为夫给你梳,怎么样?” 顾乔心头一跳,脸色微红,却不肯败下阵来,立即挑眉应道:“好啊。” 看他怎么梳! 沈昭立即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随后拿起了木梳,轻轻地替她将头发捋顺。 “手法不错嘛?”顾乔忍不住讲道。 她还以为他会把自己的头皮给扯痛呢,没想到看这手法,还挺熟练的。 “小时候小晚不会梳头,就是我帮她梳,当年揪断了她许多头发,才学会了这门手艺。”沈昭笑答。 顾乔在心里默默地替沈晚掬了一把同情泪,随后看向铜镜里沈昭温柔的眉目,心里荡起一片涟漪。 但是这片涟漪在看到沈昭给自己梳的男子发式的时候,就变成了巨石投湖的波浪。 “沈昭,你在干嘛?”她愕然地问道。 “带你去个地方。”沈昭替她束好发冠,然后转身就去了柜子里取了两套骑装出来。 “这是?” “你不是一直想去京郊跑马吗?走!” 顾乔顿时惊讶极了,“大婚当天,我们去……去跑马?” “前院喧嚣,还不知道几时方休。怎么样,想去吗?” 顾乔对上他黑亮的眼睛,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兴奋,连忙点头,“嗯,去!” 沈昭正打算脱下喜袍,顾乔却突然握住了他的臂膀,“慢着,我再看看。” 说完,她从头到脚将沈昭细细打量。 他本就生得极其俊朗,这喜庆隆重的颜色也能轻松驾驭,不但如此,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身大红色更衬得他唇红齿白、俊朗夺目,让她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浮起了笑意。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怎么办,感觉自己赚翻了。”她忍不住笑道。 沈昭立即伸手,“那夫人,能不能帮为夫宽衣啊?” “现在还不行,还有一件事。” 第741章 春光好(二更) 顾乔说着立即走上前去,然后抬起桌上的酒壶往杯子里倒酒。 “合卺酒还没喝呢!喏,给。” 沈昭立即接过她的杯子,然后与她交杯。 两人互相凝望、含情脉脉。 等到酒喝完,顾乔才后知后觉地讲道:“我俩喝了酒还能去跑马吗?算不算酒驾?” “酒驾?”沈昭虽然不知道酒驾具体为何意,但从字面意思也大概能分析出来,立即讲道,“你一喝酒就犯迷糊,我可不敢让你喝醉,特意让人换成了果子酒。” “怪不得有些甜丝丝的呢。” 沈昭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快点儿换衣服,咱们出去了还得赶回来。” “好。” 顾乔说着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盘扣。 沈昭见她毫不避讳,唇角忍不住轻扬,“夫人适应得很快嘛。” 顾乔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又不换中衣。” 一边说着,她一边麻利的将骑装穿到身上,然后讲道:“在我们那儿,到了夏天,天气太热,直接可以吊带短裤出门,别提多舒服了,哪像大熙朝,穿个中衣不小心被人瞧见了,都好像失身了一样。” “吊带?短裤?” “对啊,吊带有些像肚兜,只不过后面也有布料,然后肩头是两根带子。短裤就是把裤腿剪短,剪到大腿根的都有。这些还不算什么,还有比基尼,海边晒日光浴,还有全裸的呢!” 沈昭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你不会来一句有伤风化吧?”顾乔望着他问道。 沈昭赶紧将喉咙里的疑问吞了回去,然后凑上去轻声讲道:“不过你也说了,那是那边的世界,不是大熙朝,所以在这里,咱们还是穿得严实一些。” 顾乔正要撅嘴表示不满,沈昭又道:“不过那个什么吊带、比基尼,可以穿给为夫看。” “流氓!” “怎么就流氓了?在你们那儿不是挺正常的嘛,我这是让你在我面前不必拘谨,让你能够做回你自己。” “我信了你的邪!”顾乔立即将床前的靴子朝他丢了过去。 沈昭连忙接住。 两人打闹了一番,总算是将骑装穿好,随后沈昭带着顾乔翻窗出屋。 大婚当天翻窗出逃,顾乔颇为无语,谁在自己家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但是没办法,门外守着的丫头是梅氏特意交代了要看住她防止她出差错的,要是让丫头知晓自己和沈昭如此胡来,只怕日后耳朵要被梅氏念叨到生茧子。 到了角门,岭山早已将马车备好。 “不是跑马吗?”顾乔忍不住问。 “马儿早就让岭山他们牵出城了,咱俩先出城再说。” 顾乔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你早有预谋!” 沈昭笑了笑,将她搂进了怀里,然后讲道:“明日进宫拜别皇上和曾外祖母,回头收拾好行李,回门过后咱们就要离京。到时候你哪里还有心思玩耍?所以今日再合适不过。” “那你干嘛不婚前约?” “娘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顾乔噗嗤一声笑了,“改口挺快的嘛?” 两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时间缓慢,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京郊。 帝京地势开阔,不像随州多是山地,这跑马场就在湖边,地势平坦,极为广阔,且此时已是四月,草长莺飞,令人望之而心生舒朗之慨。 再有湖水澄澈,映着午后暖意洋洋的日光,还有那蓝天白云,更是叫人心情愉悦。 岭山早已先至,立即牵了马出来。 顾乔望着体型略小一些的那匹枣红马,再看旁边沈昭那匹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忍不住嘀咕:“我这输在起跑线上了好吧。” “就是换过来你也跑不赢我,乖乖上马,安全第一。”沈昭捏了捏她的脸蛋。 顾乔撅了下嘴,还是依言上了马。 等坐稳后,她接过沈昭递过来的马鞭,立即双腿一夹马腹,勒紧缰绳,紧接着“驾”的一声就先跑了。 “我先走一步!”她的声音被风扯着飘过来。 沈昭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她打马远去的身影,不禁摇头失笑。 接着他翻身上马,朝她追去。 暮春和煦的暖风在风驰电掣间被撕裂,策马奔腾中,顾乔只觉得所有的烦闷都被风刮跑了,只剩下无尽快意。 沈昭很快就追上了她。 “驾!”顾乔加快速度。 但是沈昭很快又追上来,也不超她,就与她并驾齐驱。 顾乔挣扎了两次,索性放弃了,就算是抢跑,她也注定了比不过沈昭。 随后她渐渐放下速度,信马由缰。 “好畅快!”她忍不住偏头冲沈昭讲道。 沈昭见她笑靥如花,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上次秋狝大典,她本该痛快玩耍的,却因为各种原因最后只能待在帐篷里,后来还被姜霍关押,想到从前欠她的种种,沈昭心中就满是歉疚。 好在从今往后,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弥补她、陪伴她。 过了一会儿,他方才问道:“累了吗?” 顾乔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似的,一点儿也不累!” “我还说你要是累了,我带你去湖里歇一歇。” “湖里?”顾乔好奇,立即偏头朝湖中看去,然后就瞧见不远处的栈桥旁停靠着一叶小舟。 “是游湖吗?”她问。 “对。”沈昭点头。 “好啊!”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很快,两人来到栈桥,沈昭将马系好,然后扶着顾乔上了船,这才跟着上去。 湖边长着许多荷叶,这个时节,荷叶田田,正在努力疯长,还未见花苞,却也有亭亭玉立的风姿。 船晃荡几下,周遭的荷叶也跟着随波涌动,顾乔不仅不觉得怕,反而还开心地张开胳膊跟着摇晃。 此情此景,突然让她想到了曾经相似的一幕。 她立即笑着说道:“突然想到那个夏天,你、我还有小晚在晒金河面上撑着竹排练习平衡的时候,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可不是,不知不觉就那么些年了。”沈昭说着坐下,摇动船桨,然后往湖心划去。 顾乔见状,立即起了坏心,也跟着坐了下来,笑道:“我来帮你啊。” 说着她拿起小船上备用的竹浆,捣乱似的往相反的方向划,船开始在原地打转起来,而她恶作剧成功,顿时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沈昭无奈摇头,索性放了手,然后仰躺靠在了船上,将手枕着后脑勺。 顾乔见只剩下自己划船,顿时无趣,立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却不想刚到近前,就被沈昭拽了下去。 “啊!” 随着她一声惊呼,她整个人落到了沈昭怀里,船顿时晃了晃,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反观沈昭,唇角还噙着促狭的笑意,一双眸子更是跟狐狸似的。 “摔下去咱俩就变成落汤鸡了,你还笑!”顾乔伸手掐他。 沈昭捉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不知悔改的讲道:“这不是没摔吗?再说摔了我难道还救不了你?” 顾乔语塞,随后想到了什么,也露出了促狭的笑意,“是哦,有个人水性可好了,困龙潭都不在怕的,当年还被外叔祖给一网捞了起来,光溜溜的跟条泥鳅似的。” 提到当年囧事,沈昭面色微僵。 一想到当初赤条条的被她看见,他眸光微暗。 顾乔浑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逐渐逼近,仍在不知死活的笑着,“要是有人知道定国公幼时光腚在河中游泳,不知该作何感想,唔!” 下一瞬,天旋地转。 顾乔只觉得船又晃了晃,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枕在了船上,而入眼的,除了蔚蓝的天空,还有沈昭那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 她顿时心跳加速,忍不住问道:“定国公是要杀人灭口吗?” “不,以身相许。”沈昭说罢,低头俯身。 荷叶丛里,碧波微漾。 有白鹭从中惊飞起,带着一线天光水色,振翅飞向远处。 青蛙也羞赧地从荷叶上跳进了水中,带得湖水轻轻涌动,拍向岸边的浅滩。 那水声啧啧,像是情人之间的低喃,在烂漫的春光下,酿成醉人的春酒…… 第742章 皇家的遗传病 回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暗。 沈昭早就命府中准备了热菜,然后与顾乔一起吃了晚饭。 两人今日出去跑马游湖,一番折腾早就累了,索性待在屋子里商量后几日的行程。 “先去江南,再去洛州,最后回随州?那这样下来不得一个半月到两个月的时间?”顾乔看着他勾勒的路线图,忍不住嘀咕道。 “把元佑夫妇送回去,再送大表哥去上任,最后回随州,不好吗?一路上大家互相照拂,热闹不说,你和小晚她们也有伴。”沈昭回道。 顾乔认真地瞅了他几眼,随后忍不住讲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般磨磨蹭蹭的,把时间都安排在了路上,怎么看都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想要把热孝期熬过。” “熬?”沈昭略微沉吟,随后深情地锁着她,“夫人用词精妙,一语中的,当真是深知我心呐。” 顾乔面色一红,想到白日里他最后的克制,顿时起身讲道:“随便你怎么安排,我要睡了!” 沈昭也放下纸笔,跟着过去,“为夫也要歇下了。” “你睡别的地方。”顾乔推他。 “今夜可是洞房花烛。”沈昭委屈。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顾乔懒得管他。 最后沈昭还是舍不得与她分开,虽然知道难受,却还是克制住,安安分分地抱着她度过了新婚夜。 翌日一早,两人就早起去了祠堂。 这一次到祠堂,她是以沈昭妻子的身份,名正言顺,自然没有再受到家仆的阻挠。 两人上了香、磕了头,顾乔看着公婆的牌位,默默在心里许下了她一定会与沈昭和和美美、相伴到老的承诺。 祭拜完后,两人便要进宫谢恩。 马车上,顾乔忍不住问道:“昨天皇上来了?” “来了。” “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什么打算,至少给足了我面子。一会儿我去乾清宫面圣,你去寿康宫见曾外祖母,我这边完事了就来接你。” “好。”顾乔乖巧应道。 却不想进了宫后,前来等候的小太监却对沈昭说道:“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去了寿康宫,国公爷直接陪国公夫人过去便是。” 沈昭和顾乔虽有疑惑,却还是一同去了寿康宫。 “哟,新娘子来了,快过来哀家看看。”曾太皇太后连忙招手。 人心都是肉长的,上次她沦为人质,顾乔为了救她,才将后背露给了敌人,所以若说先前曾太皇太后对顾乔无感,只是因为沈昭的原因有几分喜爱,那么此刻便是打心底里的喜爱。 淑妃也在,先皇后追随先帝而去,淑妃身为新帝之母,自然被尊为皇太后。 皇帝的位置坐得稳,她娘家的这个表弟可是帮了大忙,所以比起小皇帝的凉薄,她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我也瞅瞅,这新嫁娘果然美丽大方。”说着,她便将自己手上的那个玉镯褪到了顾乔手上。 顾乔略微有些吃惊。 曾太皇太后却暗暗点头,颇为赞许的样子,也跟着命人呈上了一应赏赐。 看得出来,这些礼物都是曾太皇太后精心挑选的。 顾乔知道长者赐、不可辞,只得叩谢。 皇太后去扶她,顾乔却依然将这个礼行完。 沈昭也跟着跪了下去,讲道:“子璋过两日便要与巧儿离京,这便当提前与曾外祖母和太后娘娘辞别了,愿您二位长寿久安、福气绵长。” 听到这话,曾太皇太后顿时忍不住流眼抹泪。 一旁的皇太后也连忙讲道:“就一定要走吗?这真是……以后你曾外祖母想你了可怎么办?” 旁边的小皇帝见状,立即讲道:“表舅,要不你就不走了吧。当初父皇让你走,是朝中尚且有人,所以想让你实现自己的愿望,但现如今朝中正是缺人之际,你若走了,朕独木难支啊!” 他说得倒有几分恳切。 若不是他轻易就答应将梅执恕指派到洛州,沈昭怕是都要信了他的话。 “皇上,臣当初科举入仕,其实并未有多大宏愿,只是为了向家父看齐,不堕我沈家名声。如今沈氏门楣已经光耀,臣内心更想做回以前的闲云野鹤。今科举之年,朝中人才济济,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这些人都是陛下亲自选拔,定会对陛下忠心耿耿,为我大熙朝鞠躬尽瘁。臣这么些年几经曲折、多次生死,才得以娶到夫人,终以成家,从今往后只想惜取眼前人,还望皇上成全。”沈昭说着,立即朝小皇帝俯身叩拜。 小皇帝连忙伸手扶他。 “请皇上成全。”沈昭却执意不起。 如此一番,小皇帝才颇为为难的点头答应他的请求,然后将他扶了起来。 顾乔也跟着叩谢隆恩,却在抬眸看向小皇帝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等等,小皇帝的生命力…… 她在集齐第九个目标植物的时候就获取了一个新功能,那就是能够通过近距离的观看探查到对方的生命力,而现在,她分明看到小皇帝的生命力不足以支撑五年! 难道小皇帝的遗传病要发作了吗? “巧儿,你可是身体不适?”沈昭察觉到她发愣,连忙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将她扶了起来。 顾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稳住心神。 随后,在大家一起用膳时,她暗中细细观摩,终于找到了小皇帝的病灶——竟然是他的血液! 裴氏一族患的竟然是与血液有关的遗传病? 等回到府中,她立即屏退下人,将此事告知了沈昭。 沈昭惊讶,“若是当真如此,只怕这天下……” 皇帝才十岁,就算天家重血脉传承,怎么也得过了十三岁才会有大臣胆敢提及此事,再等宫妃等名单落实,又是几月。 即便这一切顺利,皇帝临幸皇后或妃嫔,使得宫中妃嫔成功受孕、诞下子嗣,等到他身死的时候小皇子估计也尚在襁褓当中,若是届时皇帝驾崩,裴氏一族便只有小皇子来继位。 这一切的前提还得有个小皇子! 而小皇子年幼无知能知道什么,到时候定是权臣把持朝政,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至于没有小皇子,则这天下更乱! “怎么办?我可不想过几年你又来给皇家收拾这些烂摊子!”顾乔拧眉。 她才不要自己丈夫给裴家当牛做马! 第743章 行事荒诞的定国公夫妇(二更) 沈昭沉吟片刻,随后讲道:“病灶在血液里,我去找外祖父问问,看他有了方向后能不能研制出药物来控制或者治愈。” “只有如此了。” 小皇帝虽然凉薄,但现如今表面上还算是尊重沈昭,若是再换个皇帝,或者换个当权者,谁也不能肯定日子就一定比当下好过。 两人打定了主意,沈昭也不耽搁,立即带着顾乔以认亲的名义去了左府,将这件事与左明石说了。 当然,沈昭只是提出猜测,毕竟顾乔手串的功能太过骇人。 接下来两人,顾乔和沈昭在府中收拾行李,接着回门,等把这些礼数走完后,四月十五这天,几家人结伴出发,一起离开了帝京城。 顾凌亲自去城外送了顾乔,千言万语在腹中,最后只剩下一声珍重。 “你也保重。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顾乔由衷地讲道。 “好。”顾凌虽是如此回答,却并无半分寻偶的心思。 如今他身为大将军,在京中置办了宅院,顾家老小也从顾家村迁了出来,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他更是心无所忧,毕竟他下面还有个弟弟,若是某天他马革裹尸,也不用担心父母无人照料。 所以何必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呢? “那走了。”顾乔略微点头致意,随后在沈昭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等到车帘合上,沈昭却朝顾凌走了过来,随后讲道:“若无意外,这几年都不会有兵戈之事。提醒一句,你若迟迟不娶,小心被人做文章,最后反倒身不由己。言尽于此,保重,告辞。” 说完,沈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马,命令车队前行。 顾凌看着沈昭和马车远去,复又抬眸看了眼头顶的城墙。 这四方城里关着名利场,沈昭说得没错,他已经深陷其中,恐身不由己。 叹了口气,他抬步上马,转身进城。 按照沈昭的计划,顾乔他们一行先同陆少祈一家前往江南,再去洛州,最后回随州,这样一来也可以带顾婆子等人去看看江南风光,权当作游山玩水了。 他们人多,老人有顾婆子、杨氏、梅崇岭等人,小孩儿有梅蓁蓁和陆慕夏和恋夏,可算是热闹极了。 等上了码头坐上船后,两个小姑娘更是跟花蝴蝶似的跑来跑去,兴奋极了。 行船比在陆地要枯燥许多,顾乔开动脑筋,想到了现代的一些游戏,干脆让沈昭帮她制作了两副硬纸牌,然后教大家玩双升。 不过一日,梅氏和夏掌珠就上了瘾。 再两日,老人们也学会后,顾乔干脆又做了两副牌,这样一来,年轻人一桌、她和老人一桌,总算是把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 这日午后,她人有些疲累,便让田氏代她与顾婆子等人玩牌,然后去了船头。 沈昭和陆少祈正在议事,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少祈止不住开怀大笑。 “聊什么呢?”顾乔走过去问道。 陆少祈一脸得意,随后走过去冲她讲道:“让沈子璋告诉你。” 说罢他错身走过,就进了船舱。 顾乔一脸莫名其妙,忍不住朝沈昭问道:“他说什么了?” “怎么不玩牌了?”沈昭不答反问,将她拉到怀里抱住。 “休息一会儿还不行了?快点儿说,你们俩说什么了?”顾乔仰头望着他。 沈昭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这才回道:“和大表哥一样,成婚赶在我们前面,生孩子也赶在我们前面,眼下可劲儿来炫耀。” 沈昭的语气颇有些不忿。 “幼稚。”顾乔立即讲道。 “可不是,幼稚极了,不理他们。” “我说的是你,竟然还生气在意,幼稚的是你!”顾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沈昭张了张嘴,发现无力反驳,干脆堵住了她的唇。 这还是在船头呢。 顾乔立即伸手推他,脸上羞红一片。 就在这时候,她的余光扫到了河岸边青色的稻田,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入眼里,紧接着脑袋“嗡”的一声响,整个人就好像晕船似的。 “乔儿,你没事吧?”沈昭立即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顾乔全靠他圈着才没有摔倒,紧接着脑海里涌入了一些画面,她立即抓紧了他的手,然后抬头讲道:“有蝗灾!” “什么?” “我看到了,到了夏日,这里会有蝗灾。蝗虫从南向北,横扫大熙朝的土地,这是个饥荒之年!”顾乔连忙抓紧了他的手臂讲道。 沈昭意识到不对,立即将她打横抱起,“回船舱再说。” 与此同时,百变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顾乔这才明白了事情始末,等进了船舱以后,这才将来龙去脉给沈昭解释清楚。 原来桃木手串合二为一后,原先属于顾睿的那串桃木手串的功能并未消失,而是在融合后重新属于顾乔,只不过融合的时间有点儿长,直到方才才触发了当初顾睿那“预知”的功能。 按照预知的片段,未来大熙朝会发生蝗灾,今年所种将颗粒无收。 “我马上写奏折去告知皇上。” “理由呢?”顾乔担心。 “理由?我曾经种过水稻、扑过蝗虫,这就是理由。” 顾乔本来挺紧张的,结果被他的理直气壮逗得“噗嗤”笑出了声,随即讲道:“小皇帝若是信还好,若是不信,只怕……我去找二表哥,商量一下做烤鸭的事情。” “做烤鸭?” 她这跨度一下子有些大,令沈昭有些疑惑。 “自然界的生物都是有天敌的,蝗虫也如此。比起人工扑杀或者药物,最有效的方法其实是放鸭子,我们那个世界就是这么做的。但是现在让农民养鸭子,他们一定会莫名其妙,如果换成我们收购鸭子,就能刺激大家养鸭。” “不行,就算有执勇和元佑帮忙,我们也收购不了那么多鸭子,毕竟你还要考虑销路。而且除非你价格够高,不然百姓或许更愿意养猪。”沈昭否定了她的提议。 “那怎么办?” “这件事交给我吧。” 几日后,快马加鞭递给皇帝的奏章有了回复。 皇帝只说会派人严加防范,但等了几日,却并未听到坊间有任何动静。 沈昭与顾乔便知道,皇帝并没有太把这件事当回事。 毕竟是沈昭一人之言,若非顾乔能够预知,沈昭也无法通过眼前之景推断出未来一定会闹蝗灾。 又过几日,一则消息在大熙朝不胫而走。 定国公夫人痛失爱鸭,定国公为了让夫人开心,遂打算在全国寻找一只与定国公夫人当初养的一模一样的鸭子作为代替,如果当真寻到,将会赐宅邸一座、白银千两! 两人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寻访鸭子踪迹,若是有相像的,哪怕没有十足十的像,定国公若是心情好,也会赏赐白银。 但是两人已经乔装改扮、行踪隐秘,所以会去到哪里大家并不知晓,而若是有人胆敢拎着鸭子去衙门,则会永远失去入选的资格。 如此一来,养鸭的人家怀抱希望,没有养鸭的纷纷养鸭,毕竟若是自家鸭子被选上,那就是一夜暴富啊! 此时顾乔他们已经到了江南。 听到这个消息,她瞠目结舌。 “我什么时候有一只爱鸭了,还痛失?”她伸手去拧沈昭的腰,咬牙切齿地讲道,“我的形象就这么被你给毁了!还有你,出手可真大方啊,白银千两?” 沈昭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笑着解释道:“虽然荒诞了一些,但是效果很好,你看刚才集市那里,鸭苗不是被抢购一空吗?” “可是你的名声……” “名声算什么?越是这般行事放荡不羁,越能够彰显你我情深,也越能够让某些人放心,不是吗?” 某些人,自然指小皇帝。 顾乔撇了撇嘴,“那么不靠谱,天下百姓竟然纷纷养鸭,我真是……” “这就是强权的好处,再荒诞,也有人信。” “那我这个定国公夫人得好好配合你利用这强权了。”顾乔被逗笑,却又感到有些悲凉,“如果有机会,好希望你能去到我的世界。虽然男女仍然有着不平等,仍然有着阶层,但是比起现在,社会无疑进步了很多。” “虽然去不了,但是你可以给我说说啊。” 夫妻俩顿时聊了起来。 第744章 痴情张院首不请自来 定国公寻找爱鸭的旅程还在继续,梅氏和顾婆子对两人的举动十分纳闷,但听闻两人说到蝗灾,立即明白过来, 虽然一行人还要去洛州,信件却早一步传到了随州十里庄,让白管事购买鸭苗了。 在江南呆了四、五日后,他们便与陆少祈夫妇分开,然后去了洛州。 梅执恕第一次走马上任,沈昭干脆将鹿山拨给了他。 “这怎么行?”梅执恕有些受宠若惊。 鹿山可是跟在沈昭身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而且待人接物颇有章法,且对大熙朝错综复杂的官场很有见地,他若是能够帮忙,对于梅执恕这个“新手”上任自然是顶好的事情。 但人家毕竟是沈昭的人,梅执恕怎好夺人所爱? “人暂时借给你,等你上手了他便回来。”沈昭笑道,一句话打消了梅执恕的疑虑。 “哥哥说了便是,听哥哥的。”沈晚立即从旁劝梅执恕。 梅执恕见状,哪里还会推辞,立即欢喜地领了沈昭的好意。 “我也在这洛州住几日,和你一起见见你的上峰。”沈昭又道。 这便是要替梅执恕铺路了。 只是还不等他去见人,闻风而来的洛州知府和同知便急匆匆地上了门。 沈昭原本放心不下沈晚夫妇,还打算在洛州待上几日的,结果看这阵仗,恐不得清闲,干脆带着顾婆子他们第二日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临别的时候,沈晚依依惜别。 “我和你哥许久没回随州了,过些时日就过来看你们,顺便给你们捎带十里庄的果子来,如何?”顾乔抱了抱沈晚,安抚道。 随后沈昭也摸了摸她的头,“多大的人了,一哭起来还跟个孩子似的。往后我和你嫂子多的是时间,我们一家人定会时常相聚的。” 梅执恕也宽慰道:“好了,不哭了,巧儿他们再不走,大人们又得追着来了。” “那奶奶、爹、娘、外叔祖、干娘、哥哥,巧儿姐、二弟、三弟,你们一路顺风。”沈晚这才讲道。 梅执恕也一一与众人话别。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蓁蓁还在睡觉呢,若是醒来看不到你们,定会哭闹的。”梅氏连忙挥手。 众人这才上了马车,随后告别。 顾乔与顾婆子和梅氏同住一辆马车,见梅氏不在,顾乔不禁惊讶,“奶奶,我娘呢?” “在安慰你舅母呢,你舅母眼圈都红了。”顾婆子回道。 顾乔叹了口气,又道:“大表哥在洛州,已经算是离十里庄很近了,往后舅母若是牵挂,多来看看便是。”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坐马车都得一天一夜的功夫,你舅母又晕车,一路走走停停,还不得两日功夫?” “好吧。” “若是还在农村,三个儿子定然都挨着你舅母,如今个个出息了,反而……这凡事啊,还都有两面。”顾婆子忍不住感慨道。 说到这里,她眸光有些沉痛,许是又想到了顾睿。 顾乔知道,顾婆子一直认为顾睿是因为去了帝京被名利场迷了眼才会做出那等急功近利、泯灭天良的事情,但事实并非如此。 性格决定一切,顾睿这个人就是自私自利,只不过在顾家村的时候他隐藏得比较好而已,从始至终,他都没变过,都是那么的以自我为中心。 只是这其中缘由,顾乔却不能解释给顾婆子听。 儿子和孙女都被换了芯子,这种事情她如何能够开口? 日后她会好好孝顺顾婆子,让她不再想起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走走停停,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十里庄。 顾乔下了马车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 快四年不见,当年种下的果树早已长成了型,漫山遍野都是青翠绿色,田间地头更是郁郁葱葱。 这样的生机勃勃,简直与她当初幻想的庄园一模一样! 这是她梦想中的庄园!是她一手打造的! “终于回来了。”她忍不住感慨道。 现在这座农庄除了她家和梅崇岭家那两座院子,剩下的所有田地和房屋的地契在当初全部迁到了梅涣青的名下。 顾乔并不后悔做这样的决定,从她远赴肃州的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再为十里庄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如今每年享受收益分红,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梅家对她很好,他们给她压箱底的那厚厚一沓银票和各种契书,价值远远超过她当初给他们的。 “东家,国公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白管事直接到了十里庄停放马车的大门处迎接,瞧见几人,激动不已。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梅涣青立即对白管事讲道。 “不辛苦不辛苦,东家,天然居里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就等着你们了。” 梅执勇闻言立即冲沈昭他们讲道:“你们很久没有吃到天然居的酸汤鱼了吧?鱼是羌河里捕来的,并以趵突泉水调制成汤,佐以木姜子、香茅草,一锅鲜味,期不期待?” “必须期待啊!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顾乔最捧场。 梅氏则突然起了兴致,忍不住问道:“都做好了吗?不然我亲自掌勺。” 白管事一听,立即讲道:“就差鱼没下锅呢!毕竟估不准你们什么时候到!” “那我去!”梅氏立即快步走去,急奔她当初最爱的天然居小厨房。 只是不曾想刚走到河边,还未过桥,就看到对面的趵突泉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圆领襦袍,依旧是朴素至极的模样,或许是因为饱读诗书,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并未让他呈现出老态,反而令他愈发气质卓然。 那沉淀的气度,如一壶陈酿,初尝不觉,再饮便已沉醉。 梅氏一下子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二月的清晨,他站在杏花树下,杏树遒劲的枝干上冒出一个个胀鼓鼓的花蕾,含苞欲放,而他儒雅清隽,仿若仙人。 现如今已是五月底,杏子成熟,一颗颗黄橙橙的挂在树上,诱人至极,虽隔着河水,却已然令人忍不住想象它的馥郁芬芳和诱人香味。 梅氏心头微动,却不知道是为这一树累累的果实,还是为了树下那人。 白管事见状,立即想要走上去解释,顾乔却拦住了他。 白管事遂对顾乔悄声讲道:“自从您和定国公离京后,院首大人便日日都来吃酸汤鱼,风雨无阻,今日可巧就遇上了。” 顾乔略微颔首,偏头看向沈昭,心中却暗道:这可不是碰巧,院首大人分明是在等着他们一行,亦或者准确的说,等着她娘。 她立即给沈昭使了个眼神,沈昭当即领会,随后走到了梅氏身侧,低声道:“娘,院首是我恩师,我去拜见他。” 梅氏望了他一眼,然后松了口气的笑了笑,“好。” 沈昭随后抬步上了桥,当先去与张院首见了礼,如此便解了梅氏的尴尬。 只是张院首不请自来,看样子竟要参与他们家的家宴。 他是沈昭恩师,也是梅执恕的恩师,怎么也算十里庄的贵客,再加上众人皆知他对梅氏的一腔痴情,也不好赶人,只得放任他加入其中。 梅氏已经去了后厨做鱼,顾乔做为贴心小棉袄,自然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母女谈心的机会。 “娘,我现在都嫁人了,你已经没有任何顾虑,如今张院首都来了,你是怎么想的啊?”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怎么想。”梅氏淡淡的应道,随后被辣椒呛到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娘,你说谎哦。这些年张院首一直有写信给你,而且我和沈昭大婚他还送了礼呢。送礼送给我们就算了,我怎么听说他也送了一份给您呢?”顾乔立即八卦地看向她娘。 事实上,张仲谦能够坚持这么久也着实令梅氏有些意外,而他今日直接来十里庄守着,不,应该是近日一直在十里庄等待她归来的事情更令她吃惊。 “娘?”顾乔喊道。 “啊,我要放木姜子了。”梅氏这才回神。 顾乔见她失神,顿时偷笑不已,索性也不再追问了。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抹平伤痛,也能淡化记忆,但同时,有些东西也会因为它的打磨而显得愈发弥足珍贵,譬如——坚定不移的爱恋。 她相信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 想到这里,她立即帮梅氏将香茅草捆成一团,然后放入了锅里。 久违的香气扑鼻而来,霎时间唤醒了她的味蕾,望着锅里翻滚的红汤,她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果然,天然居的酸汤鱼才能称之为酸汤鱼啊。”她不禁感慨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到了晚上,饱餐后的她终于可以与沈昭明目张胆的牵着手一起在河边散步。 “这样光明正大的牵手的感觉简直太好了!”她忍不住笑道,晃动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又道,“明早起来我们去爬山吧!去摘李子!” 沈昭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沈子璋?”顾乔瞅着他,有些不悦,“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应呢?” “我觉得你明天大概爬不了山。” “为什么?”顾乔皱眉,然后抬头看向天空,“今晚星星这么多,明天应该不会下雨啊。” 沈昭却突然站到了她面前,然后提醒道:“夫人,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该就寝了。” 顾乔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深意。 热孝期已过,如今又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家,所以…… 黑暗中,她的脸颊顿时变得滚烫,心脏也无缘无故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而今夜,星辉灿烂,注定是个美妙的夏夜。 第745章 蛇心草与桃源秘境(二更) 翌日,顾乔睡到了晌午才醒来,直接就可以吃午饭了。 等看到梅氏特意放到她面前的乌鸡汤,顾乔更是恨不得将头埋到碗里去,然后伸手在桌下悄悄地掐了沈昭一把。 沈昭却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快喝了,娘看着呢。” 梅氏瞧见两个小年轻感情好,唇角止不住笑意,又怕两人不自在,便忙着招呼顾婆子吃饭。 顾乔嗔了沈昭一眼,这才收回手喝汤,脸上的红晕却没有褪下来。 吃完饭后,随州的大小官员们便来了。 沈昭不再是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而是大熙朝的定国公,这些人无论是想要巴结还是出于礼数,自然都是要前来拜访的,沈昭只得去应酬一二。 顾乔也没闲着,忙着整理她的新屋去了。 之前沈昭搬出去与梅崇岭他们一起住,现在两人已经成亲,他们又不想单独立院,索性就搬回来。 沈昭那边是卧房带书房,比她和沈晚的屋子都大,昨夜两人暂时歇在了她原来的闺房,所以今天她要把这边的房间收拾出来。 梅执勇本来说给她找两个手脚麻利的人帮忙,但被顾乔拒绝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件要搬,不过就是铺床和增添一些装饰而已,这种亲手布置才有家的感觉。 等到沈昭回来,她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辛苦了。”沈昭将她环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只觉得这样抱着她,心都是踏实的。 顾乔却觉得痒,连忙推他,两人又笑闹到了一处。 “咳咳!”梅氏站在窗外咳嗽了一下。 顾乔瞬间起身,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敲门声。 沈昭去开了门,然后顾乔在屋里就听到了她娘的声音。 “我就是路过,提醒你们一句,记得关窗户,执让还小呢,若是过来串门看见了,总归不好。” 顾乔立即起身心虚地去将窗户关了,然后嗔怒地蹬着朝她走来的沈昭。 “好了好了,娘又没说什么,只不过是提醒而已。”沈昭连忙讲道。 “丢死人了。” “有什么丢人的?我俩感情好,娘心里开心着呢!” 顾乔这才被他哄好。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吗?”顾乔问他。 “咱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在家里待一段时日,等到娘和奶奶把牵挂都放下后,咱们再一起出去到处游山玩水,怎么样?” 顾乔连忙点头,随后又道:“奶奶许久没回来了,我听她语气,她想趁着中元节的时候回一趟顾家村,去祭拜顾家的列祖列宗。” “眼下五月底,离中元节还有一个半月。这样,我安排岭山找人去把老房子修缮一下,到时候咱们提前几日出发,陪奶奶去住上几日,总不好节气那日匆匆回去又赶回来。”沈昭应道。 “好。” 时间,便在这细水流长中悄悄过去。 期间,顾乔的预知功能几次上线,提醒着她蝗虫即将泛滥成灾、大规模过境。 与此同时,她还预知到了宫中的事情。 “我看到外祖他们已经在古籍上找到了对应的病症,正在为皇上研制药方,但是好像差一味药,叫蛇……蛇什么草,我看不清楚外叔祖写的字。”顾乔拧眉,然后讲道。 或许是因为预知相当于偷窥天机,所以其实脑海里的画面并不是很清晰。 “你别看了,有所得必有所失,若非它主动弹出来,你往后还是少用这个功能为妙。外祖那边若是有进展,一定会通过书信传给我们的。” “嗯。”顾乔乖巧点头。 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蝗虫来了。 这些蝗虫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多出来的一样,漫天飞舞,密密麻麻。 顾乔知道它们繁殖很快,一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但是因为到处都养了鸭子,这些鸭子战斗力十足,嘎嘎嘎的叫着,扁平的嘴仿若最精准的武器,一夹一个准,成功地阻止了蝗虫的繁殖和扩张。 不过七、八日,前些日子还嚣张得四处飞舞的蝗虫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一场蝗灾,在还未造成巨大危害的时候就被扼杀到了摇篮里。 到这时候,种田人想到今年养了鸭子,一个个都十分庆幸。 而远在帝京的皇帝看到各地传来的奏章,也陷入了沉思。 沈昭寻找爱鸭的事情无形当中帮他化解了这么一场大灾难,这件事看起来滑稽,可现如今串联起来,沈昭如此行事,分明就是未雨绸缪。 当初自己没有重视他的奏折,所以他才用了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达到目的。 这才是自己登基的第二年,若是蝗灾真的扩大,到时候颗粒无收,自己恐怕还会被天下人议论德行有失,甚至要下罪己诏。 沈昭不惜自毁名声去做了这件事,无论是出于爱民还是忠君,都让小皇帝明白了一个道理,沈昭确实无意于皇位。 想到这种种,他立即命人研磨,亲自给沈昭写了信,又从私库里挑了几件宝贝,命人快马加鞭的给沈昭送去。 等到礼物送到,已经是七月上旬了。 顾乔看到赏赐,不免笑问沈昭:“你这只狐狸,当初故意损毁名声,不让我做烤鸭,恐怕除了怕我辛苦、担心销路,还有这层考量在里面吧?” “夫人英明。”沈昭的确存了借用这件事打消君王疑虑和戒心的想法,而事实证明,他做得很成功。 “往后终于可以松口气,开心的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了。”顾乔笑着抱住了沈昭的腰,然后仰头看着他,眼里全是爱恋和倾慕,她忍不住讲道,“沈昭,你好像一棵大树。” “大树?” “对啊,大树底下好乘凉啊。”顾乔笑着打趣。 他就像是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遮蔽护佑着他们的小窝。 遇见她,真的是她最大的幸运。 “主子,京中来信。”岭山的声音突然在房门外响起。 沈昭揉了揉顾乔的头,这才松开了她,然后打开房门接了信。 “是不是外祖的?”顾乔立即走了过去。 “嗯。” 顾乔拿了灯盏过去,看着沈昭打开了信件,夫妻俩一同浏览起来。 “蛇心草?”看到信件上的内容,沈昭不禁拧起了眉头,然后看向顾乔,“你听说过这种草药吗?” 这是古籍药方上唯独差的那一味药。 顾乔摇了摇头,随后讲道:“你等等,我问百变。” 百变可是植物界的百科全书,它一定知道! “百变,你知道蛇心草吗?”她急忙问道。 “我……” “怎么了?” “主人,蛇心草并非一种草,而是以蛇的心头血浇灌孕育的血灵芝,而且这蛇,还不能是一般的蛇,得拥有灵性。” “什么?”顾乔震惊,又道,“那你知道哪里有吗?” “灵芝不是植物,我感应不到。”百变无能为力。 但顾乔却总觉得它的语气有些奇怪,“百变,你又是怎么知道蛇心草的?你是不是藏着什么?” “我……我不能说。”百变一遇到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是一句“我不能说”,这家伙也不知道撒个谎什么的,这样一来令顾乔更疑惑了。 不过知道百变不能说的东西一定不会说,她也懒得追问了,立即将自己问到的东西告诉了沈昭。 “血灵芝?血灵芝不就是赤灵芝吗?”沈昭立即讲道。 听到“赤灵芝”三个字,顾乔愕然失色,“当初我们卖给济世医馆的那一朵灵芝不就是赤灵芝吗!” “桃源秘境!”两人异口同声,随后相视一眼,心中有了答案。 要找到蛇心草就得先找到赤灵芝,至于赤灵芝是否符合要求,再另说,总归他俩知道的生长灵芝最多的地方就是桃源秘境。 看来,去一趟顾家村势在必行。 第746章 回顾家村,美好回忆 七月十二这日,顾乔一家便去了顾家村。 梅涣青一家也跟着回了一趟梅家村。 他们回去,一是为了祭祖,二来也方便安顿梅氏,不然梅氏与顾睿早已和离,总不好跟着顾乔他们一起去顾家村。 沈昭早就让人修缮了屋子,顾婆子睡原来的卧房,沈昭与顾乔睡他那间搭在卧房旁边的小屋子,至于岭山等人,他们自带了帐篷,在原先榨菜卤池的棚子下搭帐篷便是。 “哎哟,老嫂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呀,这是巧儿和昭儿啊,可俊可漂亮了!”柳氏立即热络地喊道,又挥手招呼旁边的小女孩儿,“念恩,快过来叫姐姐!” 小女儿怯生生的,听到她呼喊,反而往墙根下钻。 柳氏的老脸一下子有些挂不住。 顾乔立即笑着讲道:“叔祖母,念恩怕生,我看还是算了吧。” 说着,她上前将一个香囊放到了柳氏的手中,“这是我给孩子的一份见礼。” 听到“怕生”二字,柳氏便知道,顾巧儿只是看在曾经的亲戚情分上不拘礼数,但却并不愿意与她家有太多往来。 “哎,那我替念恩谢谢国公夫人。”她立即识趣地讲道。 “叔祖母还是叫我巧儿吧。” “好。”柳氏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 这顾家村,无论是族长一支还是顾学西家,都因为儿孙出息,一大家子都搬了出去,就连当初跟着顾凌他们身后的大个子顾松如今都是酿酒的大师傅,赚了个盆钵满盈。 而剩下的其他人家,每年种芥菜也收获不少,日渐富裕。 唯独他们家,儿子眼高手低、不想着好好干活,就想着沾顾婆子一家的光,儿媳高氏更是只会去攀比,在顾婆子一家去了肃州后,这日子便落魄下来,如今变成了村中最穷的人家,又在这村尾,若非顾婆子他们今日到,恐怕村中都不会有人愿意过来瞧上一眼。 她年纪大了,能管了一家老小的吃喝就不错了,要说像其他人家一样穿金戴银,她实在是无能无力。 就像今日,顾婆子一家好不容易回来了,儿子竟然连来见人都不敢。 顾乔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毕竟这些年都是梅执勇在与他们家对接。 当年这院子托付给柳氏一家看管,起初都还好,后来高氏眼红他们家经营十里庄赚了大钱,便要顾婆子付银子才给看守院子。 这件事是沈晚大婚的时候,顾康那个混账亲自找顾婆子谈的,连柳氏都被蒙在了鼓里。 顾婆子想着沈晚大婚,不宜伤了和气破坏气氛,便私下掏了十两银子,谁曾想这顾康被高氏唆使,第二年又来信要钱。 当时适逢沈晚难产,她和顾婆子以及梅氏要流放肃州。 梅执勇截住了信函,找到了顾乔。 临别前顾乔放了狠话,这种人家贪婪无厌,她一分钱都不会出。 不但如此,她还亲自写了书信,由梅执勇拿到村里找到族老,请族老一家代为照看祖屋。 族老因为举报顾乔年龄的事,心中正愧疚,又岂会不应,立即当着全村人宣布了这件事。 至此,顾康一家做的丑事便公之于众,柳氏这才知道儿子和儿媳瞒着自己干下的糊涂事。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脸再攀上顾婆子家的关系,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种地,也勉强糊口。 至于顾康夫妇,顾康毕竟是年轻人,被村里人瞧不起,一怒之下便去汝陵县城里找小工做,结果没做出什么成绩不说,还学会了赌博,连家里原本有的那一点儿老底都霍霍了出去。 高氏一怒之下,更是丢下了女儿与他和离,改嫁给了别村的一个鳏夫。 自从十里庄走上正轨开始盈利后,梅执勇一直在照拂顾家村、梅家村以及开设学堂的罗家村,这些年这几个村子的村民们不说富得流油,但是也都攒了不少钱,更没有说谁家还会有孩子读不上书的,唯独顾康一家,穷困潦倒,与众不同。 看到柳氏苍老的面庞,顾乔不禁叹息。 果然,娶妻取贤,否则祸害三代。 顾康那人,本就没有主见,也不够自律,摊上高氏这么一个尖酸刻薄、好胜争强的媳妇,最终的结果就是被撺掇做了一件一件错事,而他唯一自己做的一个选择,还将他变成了赌徒。 只能说,这是他们家注定的劫难,神仙也救不了。 只是她能够冷眼旁观,顾婆子看了却不免有些感伤。 所以当柳氏邀请岭山和岐山去她家落脚歇息的时候,顾婆子在旁边帮腔:“这帐篷睡着哪里能有床舒服?再说又不是一晚两晚的事,还是让他们去你叔祖母家歇几宿吧?” 顾乔闻言,叹了口气,看向沈昭。 “行,那你们就去叔祖母家歇着。”沈昭开了口。 事实上,柳氏家只有干稻草、烂棉絮,怕是还不如打地铺! 还好岭山他们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自带被褥。 “回头走的时候,让岭山他们塞几两碎银在枕头底下吧,当年我们家就是金簪当的二两银子起家的,那时候我也才比现在的念恩大一岁,何况她们家还有两个男子汉,若是再立不起来,那也怪不得我们,毕竟只有帮急不帮穷的道理。”顾乔对沈昭讲道。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沈昭摸了摸她的头。 顾乔歪头避过,然后又去挽住了顾婆子的手,“奶奶,人各有命,我们今日的命也是自己挣来的,他们不去挣,任谁也没有办法。” “奶奶知晓。”这个道理,顾婆子自然知道。 只是她与柳氏前后嫁到了顾家村,看到柳氏过得不如意,同为女人,心中也有些不好受罢了。 一家人正准备进屋休息,族长又带着村里人来了。 如今顾睿一家去了帝京,族长之位已经让给了村中另一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 “原打算安顿好就去拜访族老,却不想族老亲自前来,老婆子我有失远迎了。”顾婆子连忙客气道。 “哪里哪里,大伯娘客气了。” 随后,族老带着村中族人,又给沈昭见了礼,一行人嘘寒问暖,对顾乔一家关怀备至。 除了对沈昭身居高位的尊重和畏惧之外,他们的感激之情和亲近之意也是真诚的,毕竟是顾乔一家给村里搭建了稳固的收入渠道,让这个贫困的小山村变成了富裕的村落。 “只是如今好些人家有了银钱,都搬到了汝陵城,或是去开店铺,或是供孩子读官学,村子倒是富了,却没有以前热闹了。”说到最后,族老忍不住感慨。 他捋着胡子,一双锐利的眸子里,盛满了对这个小村庄的不舍。 到了夜晚,顾乔与沈昭携手走在乡间田埂上。 风扯着她手中的麻秆火苗,耳边还有蛙鸣,鼻端更是萦绕着稻花香。 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感慨:“虽然十里庄景色也与这里差不多,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里的景致更美一些。” “或是心境不一样。不来还不曾觉得,来了才发现,好像每一条田埂上都留着我们的回忆。”沈昭的眸光也变得柔和而飘忽。 “对啊,以前我到处捡螺蛳,夜里还捉过斑鸠。那时候明明那么穷,但是一锅螺蛳汤都能令我感觉到满满的幸福。”顾乔忍不住感慨,“那时候多么的单纯快乐。” “人的欲望越多越复杂,能够感受到快乐就越少,或许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我还记得,那个夏天,你、我、小晚还有表哥、顾凌他们,我们一起举办全荷宴,还有小团子……”说到这里,顾乔忍不住哽咽,眼里流露出不舍,“而现在我们却散落天涯,若是想要重聚,怕是这辈子都很难了。” 沈昭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与她一同看向天上的明月,郑重讲道:“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月亮在顾乔朦胧的视线里变得模糊,她鼻头微酸,忍不住想到曾经的那个月圆之夜。 “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与小团子并肩作战的那一幕,我好想它……你说它现在在哪里?” “狼的寿命有十来二十年,它现在定然带着它的狼子狼孙们在山里逍遥,就像我们一样,终于可以放下所有,自在无忧。而且它还有母狼陪着呢,对不对?” 听到这话,顾乔心中微热,终是受到了安慰,不再那么感伤。 “你也要陪着我。”她忍不住抓紧了沈昭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然后仰头看向他。 “傻瓜,当然。”沈昭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两人随后才慢悠悠地散步回了家。 来到院墙前,顾乔忍不住指着爬满了院墙的葡萄讲道:“你看这葡萄,都长成老藤了。” “时间真的好快,你看田埂上的这株桃树,也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十里庄的桃树都那般高了,何况这先种的。”顾乔笑道。 两人感慨着家里的变化,等到了卧房门口,顾乔看到已经褪色到几乎变成了白色的、已经残破的纸,更是忍不住笑道:“看你写的春联,都变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定国公的墨宝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当初的春联,从那残破的纸只能看到一个“风”和一个“一”字,其他的全部剥落了,又或者残缺不全。 “这么些年了,要说留得长久,还是数粮仓木板上的那个字。”顾婆子也跟着笑道。 她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脚边点着艾绒,不断地摇动着蒲扇,完全一个纳凉的农村老婆子。 若不是这两年人确实老了怕冷了,否则她都想约柳氏下河游两圈。 “还在啊?”顾乔惊讶,立即拉着沈昭去看。 只见粮仓的仓门上,原先的那个八字和每一块木板上用墨汁标记的顺序都还在。 “还真的在。”沈昭笑道。 “当初收粮,可累死我了。”顾乔也满眼笑意。 随后脑海里浮现出秋天抢收以及沈昭在这院子里帮她们家收黄豆的画面。 “我记得那是你第一次背我,你那么瘦,但是没想到真的把我背到了屋檐下。”顾乔突然出声讲道。 沈昭也随着她的声音陷入了回忆。 当时他们用脚踩黄豆,谁知道她的脚突然卡在了黄豆的枝丫里去了,后来就受了伤。 想到这里,他不禁揉了揉她的脑袋,“辛苦了。” “辛苦什么,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被豆秸划伤是什么感觉了,却还记得你背我的场景。怪不得古人说好了伤疤忘了痛呢。”她开心地笑了笑。 记忆还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她忘记了疼痛,却永远记得他的关心和温柔。 而这院子,这方寸天地,到处都是这些回忆。 点点滴滴,构成了她的青春,这些苦难的、奋斗的、美好的回忆,最终造就了今日的她。 “行了,早点儿睡吧,明日咱们还得去山上祭拜你祖父他们。”顾婆子讲道,收了蒲扇,然后起身。 “好的。”顾乔立即乖乖应道。 两人白日赶了一天的路,也确实累了,立即洗漱歇下。 第747章 顾婆子的秘密(二更) 翌日一早,顾婆子就醒了。 顾乔醒得比较晚,等她起来的时候,顾婆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应祭拜的东西。 “巧儿,去你叔祖母家借把镰刀和柴刀,你祖父他们的坟头估计都长草了,我们去给他清理干净。”顾婆子对顾乔吩咐道。 “哦,好的!” 很快,顾乔借到了工具,一家人上了山。 从肃州回来后,顾婆子就跟着顾乔他们去了帝京,这一晃竟是四年没有回来。 望着这卧在山湾里的坟茔,顾婆子瞬间眼眶湿润。 顾乔走上前去挽住了她的胳膊,无声地陪伴着她。 顾婆子这才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然后讲道:“看来族里还是帮我们照看得挺好的,没有长树,这坟头草看上去也是自清明长起来的。行了,把东西都摆上吧,我还是把草割了再说。” “你去摆东西,我陪奶奶割草。”沈昭对顾乔讲道。 随后他主动拿了镰刀,立即加入了割草的队伍。 尽管这么些年没有再干农活,但那刻在骨子里记忆不会磨灭,握住镰刀试了两下,他就重新上了手,接下来动作麻利,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割了一个坟包。 顾家近几代人都是一脉单传,所以坟并不多,不过一炷香时间,他和顾婆子就全部割完了。 顾乔那边也将香柱和烛火都分好了,随后顾婆子又领着她点烛烧香,跪拜先祖。 等到祭拜结束,顾婆子将她和沈昭赶走,自己在坟边待了一炷香左右,出来的时候她眼眶泛红,显然是哭过了。 顾乔看得心里难受。 她忍不住想,如果有朝一日沈昭先走一步离开了她,她会不会还能像她奶奶这样坚强的活着? 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心好痛。 以至于这一天里,她总是跟在沈昭身后,沈昭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不愿与他分开。 “怎么了?有点儿不对劲。”沈昭刮了刮她的鼻子讲道。 他正在门口的鱼田里摘莲蓬,手上还带着莲子的清香。 顾乔立即捉住了他的手,将他掌心的莲蓬取了下来,然后一边抠着里面的莲子,一边回道:“没什么啊,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说完,抬手递了一颗莲子到他嘴边。 沈昭张嘴吃了,随后捏了捏她的脸,“答应你,一直都会在一起的。” “嗯。”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家院中。 等到晚饭过后,顾乔询问顾婆子是否还要在院子里烧香,顾婆子说不用了,因为白日里已经去了坟边。 既如此,顾乔就与沈昭烧水,忙着洗漱沐浴去了。 今年气候异常,又加上这本就是三伏天,所以热到不行,每天不冲一次凉,根本就睡不下。 但井水冰凉,不比河水,所以还是要烧热了兑水洗。 等夫妻俩收拾好,准备到院里纳凉,这才发现顾婆子不见了。 “我奶奶呢?”顾乔忍不住问道。 岭山立即回答:“老夫人说是出去有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而且不是还特意叮嘱我们,说是鬼节,大晚上的就别在外行走了吗?”顾乔嘀咕,转身看向沈昭,又有些担心,“要不我们去接一下奶奶?我总觉得这天阴嗖嗖的。” “别担心,岐山跟着奶奶的。”沈昭摸了摸她的头讲道。 “那就好,但是岐山是悄悄跟着的,奶奶不知道是吧?” “嗯。” “那对于奶奶她来说还是一个人啊,走吧,我们去接奶奶吧。”这毕竟是鬼节,不比寻常,她怕她奶奶年纪大了,容易想东想西,还是去接一下比较稳妥。 “好。”沈昭应道,然后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顾乔见他带自己直接往村口的方向走,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那边?” “岐山留了暗号,我自然知道。” “记号在哪儿呢?”顾乔四处张望,也没发现田间有什么不同。 “若是能被你看出来了,那还能叫暗号吗?” 顾乔立即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了,逗你的,是方才村口夜枭的叫声,那是岐山发出来的,与夜枭叫声相似,却有特殊的节奏。” “哦,原来如此!”顾乔恍然大悟。 两人这才赶紧寻声而去。 路上,沈昭还给顾乔演绎了一下夜枭的叫声,然后不一会儿岐山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老夫人就在前面,正在烧纸,好像是在祭拜哪个亲人。”岐山汇报道。 “好,你下去吧。”沈昭挥手,然后带着顾乔继续往前走去。 顾乔却拉住了他的胳膊,看着前面的路以及不远处的火光,然后有些犹豫的讲道:“子璋,前、前面是四姑祖家。” “四姑祖?”沈昭看向前方竹林,记忆瞬间被唤醒。 当年除夕夜,顾凌特意叫了他们来这里寻鹿,然后趁机带着顾乔往竹林深处走,准备向她表白,那时候他悄声跟上,顾乔慌慌张张往回跑来,两人恰好撞在了一处。 对这片竹林他倒是记忆犹新,但对于四姑祖,仅限于一个代号,毕竟当年他和沈晚搬到顾家村来的时候,四姑祖已经被洪水冲走了,只是偶尔听到他们提起而已。 而顾乔想到了梦境里那只从四姑祖家柴扉后一闪而过的鹿,以及那一双灵动的、盯着她的鹿眼,顿时吞了一下口水,不知为何,有些畏惧。 沈昭感觉到了她的惧怕,立即抓紧了她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讲道:“不怕,我在。” 感受到沈昭手掌的温热,顾乔这才镇定了些许,随后忍不住疑惑:“以往七月半的时候,奶奶都只是在家烧纸的时候多烧一份纸包给四姑祖,为何今年却要亲自来这里?” 她举头望去,只见月亮已经钻进了乌云里面,一下子令这天地陷入了黑暗。 “别怕,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随后慢慢地朝顾婆子的方向靠近。 阴风吹过,竹叶簌簌,掩盖了他们脚步声的同时,也将顾婆子絮絮叨叨的声音送到了他们的耳边。 顾乔正准备喊她,却听到顾婆子提到了顾睿,声音颇为沉痛。 她顿时止住了声,不好打断她奶奶的情绪,谁曾想紧接着却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顿时瞪大了眼珠,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748章 大结局 不远处纸钱燃烧,火舌舔舐,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顾婆子的脸,令她的脸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在黑暗里,莫名地令人害怕。 “四姑奶奶,或许这就是我强求的报应,熹儿早就死了,当年我就不该强求,这三十年来,想一想,不过是一场空梦。” “他不是我的熹儿,他终究不是我的熹儿啊……” 寂静夜里,顾婆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含混着哭腔,与头顶竹叶簌簌的声音混在一起,莫名的令人有些害怕。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口中之言。 顾乔眸光闪烁、面色惊变,只觉得毛骨悚然。 什么叫“熹儿早就死了”,什么叫“三十年来”? 这些年顾睿在朝为官,哪怕已经改名字为顾睿,顾婆子却还是执着的叫他熹儿。 顾乔原先并不觉得什么,可现在看来,难道她叫的并不是她这个爹? 顾婆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巧儿也……我已经分不清了,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四姑奶奶,这是不是就是我的报应?妄图与天命对抗的报应?” 说着,她崩溃大哭。 陡然间,一股阴风猛地朝她扑来,紧接着她身前正在燃烧的纸钱被吹散到各处,火光被大风一度快吹熄灭,却在停稳后陡然窜出火舌,然后迅速点燃了周遭干枯的竹壳和竹叶。 这股邪风很大,吹得顾乔和沈昭都连忙抬袖挡住眼睛。 等到他们再睁眼的时候,四周已经着了火。 “奶奶!”顾乔慌乱的喊道,再也顾不得其他。 转头看去,就瞧见顾婆子已经被困在火中。 这火也是奇了,瞬间就能燃得这般大! 再一看,四周都是竹林,这若是燃起来,会顺着山坡一直燃到村子里去。 “你快跑到田那边去,我去救奶奶!”沈昭当机立断,连忙讲道。 顾乔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令沈昭分心,立即喊道:“那你千万小心!” “嗯!” 沈昭点头,随后立即冲进了火光里。 与此同时,有夜枭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沈昭在召唤岭山和岐山他们。 顾乔虽然担心,但听从沈昭的话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立即跑到了不远处的稻田田埂上,然后就瞧见沈昭已经拉住了顾婆子。 就在两人一起朝火光外跑出来的时候,顾乔陡然看到,不远处一只梅花鹿一跃而过。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那梅花鹿停了下来,还扭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 顾乔的心顿时剧烈的跳动起来,紧接着视线微抬,就瞧见梅花鹿的头上并没有角。 她脑袋里顿时“轰”的一下。 “乔儿,带奶奶走!”沈昭已经来到了她近前,又吩咐道,“去叫村里人来救火!” 顾乔还有些发愣,被他一推这才回过神来,等再看去,梅花鹿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了?”沈昭连忙问道。 “没、没事。” “那快离开!” “你呢?” “我先扑火,能扑多少算多少!”沈昭连忙对顾乔讲道。 眼下火虽然烧了起来,但犹如水中浮萍,尚未形成定势,还可以扑救一二,若再等到这火连绵成势,到时候再想扑救就难了。 沈昭从腰间抽出了软剑,伸手一斩,霎时间剑气如虹,一根竹子便应声而倒。 他立即将软剑插回腰间,然后徒手握起竹子,猛地往火上扑打过去。 竹子顶端长着许多枝叶,在他手中犹如一把巨大的扫帚,瞅见火光便狠狠地扑打,不消片刻,便灭了两处火。 岐山和岭山也迅速赶到,而村里也响起了示警的铜锣声。 很快,住在村头最近的那几户人家的男人们便赶了过来。 在大家的同心协力下,一盏茶后,火势终于扑灭。 为防再次发生火灾,大家还在四周寻找火种,拎着水桶到处浇,不放过任何隐患。 就在大家忙活的时候,“轰隆”一声,四姑祖家的房子突然毫无预兆的坍塌了,霎时间空气中扬起无数尘土。 众人惊愣地看着这一幕,心有余悸。 “这房子久了不住人,就是容易坏,哎。”族老叹了一口气,有些感伤。 又有人说道:“塌了也好,不然这偏偏倒到的,我生怕村里的孩子们来这里捉迷藏,被砸到伤到。” “可不是!” 不过是一座无主的、破漏的空屋,如今坍塌,村民们并不觉得什么。 只有老一辈的还记得当初那神神叨叨的四姑祖。 然而记忆终究是会被时光冲淡的,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随后,沈昭让岭山掏出了银子,一家给了十两,当作扑救火的辛苦费。 毕竟火灾因顾婆子而起,而且大家这大半夜的,又是鬼节,被叫出来救火。 族老自然是推辞了一番,但沈昭说得诚恳,村民们最后还是将银钱收下了。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沈昭这才去到了田埂上,就看到顾婆子和顾乔担忧的脸庞。 两人因为担心火势,所以并没有回家,而是站在田埂上关注情况。 “没事了,不用担心。”沈昭对两人讲道,随后扭头看向身后的岭山和岐山,“你们俩去河里冲凉吧,弄完了直接去叔祖母家歇着,不用管我们。” 这忙活半天,先前洗的澡注定白洗了。 “是!”两人应道,随后如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等到岭山和岐山走后,沈昭这才扶住顾婆子,一家人回了院子,随后他将院门关紧。 “你先和奶奶在屋檐下坐一会儿,我去烧水。” 家里的柴火那些,派岭山修缮房屋的时候就已经齐备,一切都很方便,只是需要他亲自动手而已。 瞧见他提着吊桶在井边打水,来来回回的出入灶房,顾乔眸光微闪,握着顾婆子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奶奶,你……为什么会去祭拜四姑祖呢?”她终是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顾婆子偏头对上她的目光,有些闪避,随后僵硬地动了动唇,最终回道:“以往都是在院子里烧纸,顺便就把你四姑祖的那一份烧了,今年去了坟边,院子里就不再烧了,我想着你四姑祖无儿无女,没个人惦记,所以就去祭拜一下她。” 这话听上去似乎并无破绽,但—— “奶奶,我听见你烧纸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了。”顾乔戳破道。 顾婆子身体一僵,手也顿时从顾乔的手里挣脱出来,“你,你都听见了?” “所以奶奶,你知道些什么?你和四姑祖又是什么关系?你也有秘密瞒着我对不对?” “我……”顾婆子眼神闪烁,有些害怕。 顾乔朝她伸手,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去。 这令顾乔陡然意识到,顾婆子这是在害怕她? “奶奶?你为什么怕我?” “乔儿,我把火点好了,你去守着灶火。”沈昭的声音突然出现。 顾乔有些不解,沈昭却已经走上前来,将她拉了起来,“听话,快去。” 触及沈昭的眼神,顾乔顿时明白过来,沈昭是想让她避开,他来负责和奶奶谈话。 想到沈昭那洞察人心的本领,她终是听话进了灶房。 沈昭于是在顾婆子身边落座,顾婆子也陡然轻松了些许。 但谁知道沈昭接下来却讲道:“奶奶,她虽然不是原来的巧儿,但她也同你生活了十年,她不会伤害你的,你不用害怕。” 顾婆子身体一僵,顿时仰头看向沈昭,满脸震惊。 沈昭对上她惊诧的眸光,回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不过我想你比我更早知道,对不对?” “你、你在说什么……” “奶奶,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对不对?”沈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又继续讲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我不知道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可是你看,巧儿她那么孝顺,处处都想着你,想着娘,我俩成婚她也不愿意搬到别院,就想陪着你们、承欢膝下,你就是她的奶奶啊。” 最后一句话,让顾婆子心中一震。 顾婆子的眼里顿时涌起了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去。 “我……我以为可以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的。”她哽咽着讲道。 而灶房里,顾乔拎着火钳,背靠着灶房墙壁,静静地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她奶奶……原来早就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顾巧儿了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秘密,她奶奶准备瞒一辈子?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顾婆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一段尘封的记忆也随之徐徐展开。 “老顾家近几代人都是一脉单传,你知道的吧?” “嗯。”沈昭点头。 “当年我嫁给老头子后,我俩却一直没有子嗣,老顾对我很好,但公婆却……毕竟我不能为他们顾家开枝散叶、延续血脉,所以他们便准备让老顾纳一房小妾。村里虽然很少有人家纳妾,但并非没有先例,何况顾家是富户,条件也还允许。我本来都点头了,但老顾不愿,便一直拖着。” 想起当年的事情,想到丈夫的情深义重,顾婆子心里仍旧热热的。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继续讲道:“后来我俩寻医问药、求神拜佛,几乎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却毫无起色。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说四姑奶奶有秘方、会卜卦,我俩便死马当活马医的去了……” 在顾婆子的叙述中,偷听的顾乔很快捋清了来龙去脉。 四姑祖当年告诉顾婆子,她和顾盛之间注定没有孩子,顾家也注定绝户,这些命定的轨迹,不可更改。 顾婆子和顾盛见她竟能窥见天机,心灰意冷的同时也寄希望于她,便向她寻求破解之法。 于是四姑祖给了顾盛两截桃树枝,让他雕刻成手串,夫妻俩共同佩戴上百日,便能有孕,但日后或许会出现一些变数,也是他们必须要去承担的,若他们愿意承担这一切变数,这桃木便能归他们所有。 顾婆子和顾盛求子心切,哪里顾得了这些条件,当即答应。 果然,三个月后,顾婆子便有了身孕,随后生下了顾熹。 顾熹的出生也让顾婆子的公婆不再插手他们夫妻的事情,毕竟顾家一脉单传已久,他们已经接受了只有一个孙子的事实。 时光飞逝,一眨眼顾家独子顾熹就到了六岁。 只是不曾想这年冬天,顾熹不慎掉落到了水田里。 田水冰寒浸骨,小小的孩子怎么能够承受住这寒气?发了两天高热后,孩子已然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这期间什么方法都试遍了,愣是药石无效。 慌乱间,顾婆子又想起了村口那神神秘秘的四姑祖,于是又带上米面和香烛去求人。 四姑祖告诉她,这就是当年她说的变数,如今变数来了,他们只能接受。 至于是什么变数,四姑祖也不说,只让她将桃木手串戴在孩子腕上,孩子便能平安无事。 顾婆子虽然心中忐忑,但一心想要救儿子,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立即与顾盛商量,于是顾盛将他手上的桃木手串给了顾熹。 一日后,顾熹果然幽幽醒转,逐渐恢复健康。 顾婆子心中欢喜的同时却不免隐忧,总会想着四姑祖口中的变数。 渐渐的,她就发现儿子行为诡异、性情更是判若两人。 当娘的怎么会认不清自己的儿子?她心里腾起了一个大胆的、恐怖的猜测,就是这个“顾熹”并非她的儿子! 那段时间,她害怕着、恐慌着,最后生了一场大病。 众人只当她是照顾顾熹太累病倒了,事实上只有她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当顾熹尽孝床前、且读书一鸣惊人的时候,看到公婆和丈夫眼里升腾而起的希冀,她便一个劲的开始催眠自己。 或许只是自己被四姑祖吓着了,又或许四姑祖说的变数就是指性情大变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才稍微定了定。 顾熹的容貌没变,而认定了他还是自己的儿子后,顾婆子自然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随着时日增加,母子重新找到了相处之道,她也因为情感的增厚而自动的忽略了一些细节。 譬如,顾熹骨子里的自私。 后来,顾熹娶了梅氏,又考上了举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直到——天下大乱,顾盛死亡,顾熹失踪。 而唯一令她感到慰藉的是,或许是上天垂怜,竟然让梅氏怀了孕。 再到后来顾巧儿出生,伤痛因为小生命的出现而被逐渐抚平,却不想到了顾乔十一岁的那一年,屋子漏雨,她着凉受了风寒,竟然与她爹一样,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顾婆子的心再一次慌起来。 不单单是害怕孩子就此丢了性命,顾家绝后,她更有着另外一层隐秘的担心,那是一种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恐慌和畏惧。 当时家里困难,整个村子也才刚刚从赵王军队的魔爪里逃脱出来,大家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寻医问药。 这个时候,她们唯一能够请到的就只有村里的四姑祖。 但是即便在这种时候,顾婆子也没有去找四姑祖,她自己都不说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 可该来的躲不掉。 后来不过月余,顾巧儿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突然崩溃大哭,然后再次发烧、昏迷不醒。 顾婆子听着孩子不断地喊着她,心中不忍,最终重新找了四姑祖来。 四姑祖在家里忙活了大半天,最后给出的办法仍是让她把桃木手串戴在孩子的手腕上。 “那日,熹儿在牢房里说他不是我的儿子,还提到了巧儿,虽然他的话被你打断,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说巧儿也不是我的孙女。这么些年,我一直自欺欺人,对他和巧儿的异样都佯装看不见,也不曾刨根问底,我不过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罢了。我老顾家本来就是绝户的命,是我非要违背上天的安排,所以这样的结局,也本该由我们来承担……”顾婆子痛苦的讲道。 顾乔在灶房后听着这番话,整个人呆愣愣的。 她就说她奶奶怎么一点儿都没怀疑她,听到她那些新奇想法的时候,也不会追问她的方法从何处来,原来……她早就有所怀疑,却不敢深究? 不,她知道归知道,但是她一直处于麻痹自己的状态。 想不到自己与顾睿的魂穿,竟然还与四姑祖有关? 但是四姑祖已经被洪水冲走多年,这件事神秘又玄乎,她又该去问谁呢? “百变,你知道村口的那个四姑祖吗?”顾乔突然想到了桃木手串。 “主人,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百变回道。 “什么意思?所以我和顾熹的穿越并非巧合,而且与四姑祖有关?”顾乔追问。 “主人,我不能回答。” 又是不能回答,说明它其实是知道的。 而屋外,沈昭和顾婆子的讲话还在继续。 不管心中有多少疑点,顾乔还是觉得现实生活中的人更重要,她立即走了出去。 “奶奶。”站在灶房门口,她看着坐在屋檐下的顾婆子,抿了抿唇,仍旧走上前去。 顾婆子对她的害怕,大抵来源于确定了她并非自己孙女,由此认为她是什么孤魂野鬼,所以那害怕是对未知事物和鬼神传说的畏惧。 就好像两个十分亲密的人,突然得知对方非人类的感觉一般。 但此刻有沈昭陪着她,顾乔又还是往昔对她敬爱的模样,她心里的防线瞬间完全放下。 “奶奶,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占据了你孙女的身体。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但是我接受了她的记忆,我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将你当作我的亲奶奶。”顾乔郑重的讲道,“我虽然不是巧儿,但我依旧是你的孙女。” 顾婆子想到她跟着自己那么久,什么秉性她最清楚,当下起身抱住了她,顿时痛哭流涕。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顾乔不住道歉。 她终究是占据了原主顾巧儿的身体,偷走了顾婆子对原主的爱。 “是奶奶糊涂,是奶奶糊涂啊!”顾婆子也迭声道歉。 是她当初非要违抗天命,才有了今日的一切,虽然无法解释这一切的存在,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见顾乔如此孝顺,她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只是曾经是稀里糊涂、自欺欺人的与孙女相处,如今却是清醒地接受了这一切。 “是奶奶的错……” “亲人”之间迟来的坦诚,或许会带来知晓真相的那一刻的阵痛,但坦诚过后她们的感情纽带也会更加牢固。 这一夜,顾乔和顾婆子一起睡在老房子的床上,两人好似回到了清贫穷困的当年。 这一夜,顾乔给顾婆子说起了她在那个世界上的奶奶,说起了她经历的桃木手串等一系列怪异的事情。 但她没有谈及顾睿。 她们都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无疑,无论是她还是顾婆子,对顾睿的感情都是复杂的。 对于顾乔而言,顾睿不仅是大熙朝这具身体的父亲,更是她这抹灵魂的父亲;而对于顾婆子而言,她从小将顾睿拉扯大,看着他从一个黄毛小孩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她的的确确在他身上贯注了一个母亲所有的爱,可最后顾睿辜负了这份爱。 就是不知道顾睿这样的人是否会有亡魂,在地底下是否会惭愧反省? 这一夜,别样漫长。 而光明终会到来,终会驱散一切的阴霾。 翌日清晨,族老邀请顾婆子他们去他家做客,与此同时,梅执勇那边也来邀请他们去梅家村赴宴。 “奶奶,表妹和昭哥呢?”梅执勇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也没见着人,不免疑惑。 “他们俩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顾婆子回道。 事实上她是知道的,因为早上沈昭他们出门的时候特意给她说了,他俩去了桃源秘境,让她帮忙打掩护。 梅执勇也听说了,那两人回到顾家村之后,就田间地头到处乱逛,只当两人又去哪儿散心了。 “那奶奶,等他们回来,你们一起去我家那边吃饭!” “梅家小子,我先来请人的,你怎么能跟我抢人呢?”族老立即讲道。 顾婆子见状,索性把两家都给拒绝了,“他二伯,还有执勇,你们都回去吧,那两个孩子贪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就在家里吃就是了。” 族老也不好勉强,这才离开了。 等人走后,顾婆子又对梅执勇讲道:“咱们在十里庄天天都搁一块儿吃饭的,今天就算了,我许久没回顾家村了,就想安安静静的待着,也不想去哪儿。” “行,奶奶我知道了。”说完梅执勇将提来的竹篮放到了灶房里,“姑姑特意给您带了菜式,她就知道您不肯过去。” 顾婆子不免笑了,“她啊,让她轻松自在的玩,别挂念我。” 一想到梅氏,顾婆子这心里就暖暖的。 要说顾睿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就是娶了梅氏过门,让自己多了一个比亲女儿还亲的女儿! 梅执勇也跟着笑了,然后忍不住探头往井里看去。 “哎,你做甚,小心些,别掉下去了!”顾婆子连忙喊道。 哪怕梅执勇现如今已经成了大熙朝商界的传奇人物,可在顾婆子的眼里,大概还是个孩子。 梅执勇立即讲道:“我看看当初和表妹放的七星鱼还在不在。” “在,巧儿前天一来就先去瞅了,那鱼长大了许多。主要是这院子里有土,你叔祖母种着菜,要挑水浇地,这水是活的,鱼自然活着。要不是有这块地,鱼兴许早就死了,这井啊,也不能用了。”顾婆子不禁感慨。 “还真的活着,哎,钻石缝里去了!”梅执勇立即讲道。 “你呀,日头毒着呢,小心晒昏了栽下去,快别看了,何况这鱼有什么好看的?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听你爹娘的,赶紧去相看,娶个媳妇儿回家才是正经事。”顾婆子不免劝道。 “奶奶……”梅执勇立即走到了屋檐下,坐到了她旁边的竹椅上,取过她手中的蒲扇给她扇着凉风,然后讲道,“可别提了,我一回梅家村,左一个亲戚又一个邻居,个个都来给我介绍,就算手里没人介绍给我,也都纷纷前来关心,我就是不得闲了才赶紧跑到您这里来躲个清净,怎么您也催呢?奶奶,就您最疼我了。”梅执勇甚至连撒娇都用上了。 顾婆子无奈摇头,“躲得过初一,难不成还躲得过十五?你自己耽搁就算了,可得为执让考虑考虑。你这一直不娶亲,可别碍着人家执让。” “执让才十五,他着什么急?” “他总有着急的那一天,你还能拖几年?”顾婆子反问。 “我……这不是等缘分吗?” “哪有等的,这就跟你行商一个道理,得去谈啊。” 听顾婆子语重心长,梅执勇顿时哭笑不得。 这么些年,从知晓顾乔喜欢沈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劝自己放下。 现如今顾乔已与沈昭完婚,他所有的执念也尽数放下,从今往后,他的确也要寻找自己的缘分去了。 “奶奶,我会去谈的,您放心吧。”他笑着回道。 不过提到行商谈生意,他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道倩影,不禁想到了自己最近遇到的湖田青花瓷的少当家。 与此同时,阴风岭。 沈昭撑着竹排,带着顾乔朝困龙潭驶去。 “子璋,你有没有觉得,进了岭后,这天色陡然变得好暗。”顾乔抬头仰望,只觉得两岸夹壁仿佛都要倾塌下来似的,头顶只留下了一条细缝,天光被林木割据,最后仿若被深色的河水吞噬。 明明进岭之前烈日灼人、日光大盛,可这里却好似另外一个世界。 “或许是这么些年峭壁上的树木长得枝叶繁茂的原因。”沈昭回道。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隐隐不安,又对顾乔讲道,“乔儿,把绳索拿好,挨着我。” 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单凭划船的技巧都能安然无恙地渡过这阴风岭,可今日,他在有内力的加持下,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吃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他的竹竿,给他阻力似的。 可当他将竹竿抬起时,却发现上面并未附着任何异物。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这阴风岭的景致一般,给人逼仄压抑的感受。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阵阴风陡然吹来,刮在峭壁上,发出如凄厉哨声一般的声响,与此同时,竹排突然在原地打起了转,然后水里陡然出现了漩涡。 “沈昭,小心!”顾乔连忙喊道。 竹排原地打转,她连忙蹲下身体降低重心,沈昭也跟着蹲下,随后两人就目瞪口呆的发现,那漩涡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令人心惊! 而他们的竹排也被漩涡的水流影响,立即顺着水势往下。 “绳子给我!”沈昭立即讲道,旋即将绳子往岸上一抛绑住了一棵树! 这绳子的另一端绑着竹排,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 “把住了!”沈昭对顾乔喊道,然后手臂使力,立即将竹排从漩涡里拔了出来,顺着绳子的方向朝岸边疾行而去。 “呜——”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陡然从近乎黑色的水里猛地冲了出来,而那怪叫声就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 “呜!” 这东西一边嘶吼一边往天空直直冲去。 原来那个漩涡就是它的嘴! 而随着它直直拔起,巨大的水流从它的嘴里喷涌而出,它的身体破河而出,也带得巨浪四溅。 看着那如铠甲一般的黑色鳞片,再看那粗壮长直的身躯,顾乔不禁吞了一下口水。 “巨蟒?” 她与沈昭面面相觑,就在下一秒,巨蟒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腾空的身形陡然止住,尾巴仍在水里,然后脑袋猛地朝顾乔的方向袭去! “啊!”顾乔惊叫出声。 下一瞬,她的腰间一紧,整个身体就落到了沈昭的怀里,等再回神过来,两人就已经被绳子荡到了半空,而他们原先所在的竹排已经被巨蟒坚硬的脑袋直接撞碎。 一击未中,巨蟒震怒。 “呜——” 它立即朝顾乔他们的方向张大了嘴巴嘶吼道,紧接着又发出了第二次攻击。 顾乔面色大变。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腕陡然变得极其滚烫,烫得仿佛要被灼伤甚至融化。 紧接着,手腕上桃木化成的琥珀手串陡然迸射出耀眼的金光。 霎时间,光芒迸射,穿云裂石! 这刺眼的光芒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只腾云驾雾而来的梅花鹿,下一瞬,金光暴涨,她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到了一个云深雾绕的地方。 抬头看去,却有朦胧日光、更有彩虹架桥。 远处有仙鹤在河面振翅飞翔,近处有野兔在绿草丛中觅食。 顾乔陡然觉得有些眼熟,然后转身,就看到了一棵参天的鸽子树。 她记得这棵鸽子树! 这是桃源秘境! 可现在这树下竟然摆着石桌石凳。 一个漂亮妖娆的妙龄少女正坐在石桌上,明明豆蔻年华,却偏着一身黑衣,露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以及莹白如玉的胳膊,还有那一双如玉的双足。 只见她一只手撑着桌面,身子斜斜后倚,放松至极,一只手把玩着颈边的那一绺头发,双腿来回晃动,唇角更是噙着玩味的笑意,然后朱唇轻启,朝顾乔柔声喊道:“你还愣着做甚?过来啊。” 顾乔眉头微蹙,总觉得这女子的面容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你想要的答案我都有,过来啊。”少女再次喊道。 顾乔心中虽然惊诧不已,却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敢问……你是何人?”她迟疑地问道。 “何人?巧儿,莫不是连四姑祖都不认得了?”女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琥珀手串,然后轻笑着看向顾乔。 顾乔抬手,她的手腕上果真空空如也。 而更令她惊骇的是,这少女竟然说她是…… “你、你是四姑祖?”她仔细一看,这少女的模样,果然与四姑祖有些相似。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妙龄女子的那一张脸陡然变作了倒三角眼的老妪模样,不过一瞬,随着她拂袖,又化作了娇俏美丽的面庞。 眼前一切太过震撼,顾乔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女子不答反问,随后腿一抬,翻身就下了石桌。 也就是在她翻身的这一瞬间,那一双细长白嫩的腿瞬间化作了黑色的蛇尾,与此同时,落地的她的身体也变成了蛇身。 随后她盘踞着鸽子树爬了上去,绕过树枝,最后在顾乔头顶的树枝上将头掉了下来,笑着问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说话间,那张妖娆美丽的面孔也瞬间变成了蛇头,猩红色的蛇信子差点儿吐到顾乔脸上。 顾乔吓得整个人摔坐下去。 就在她即将跌坐在地的时候,一股清风突然拂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扶了一把似的,瞬间站直了身体。 “龙儿,莫闹。”一道缥缈的男声响起。 “臭鹿,你来做甚?” 巨蟒瞬间又化作女子,飘然从树上飞下,然后衣袖一挥,指尖的绿叶瞬间化作几道绿光朝顾乔的身后飞去。 顾乔转身就瞧见绿叶落到河里,河里顿时炸起丈高的水柱,一个白衣男子却踏波飘飘而来。 随后,男子落到了青色的草地上,他信步而来,说道:“我来提醒你,你已经输了。” “谁说我输了,沈昭那小子不是还没找到这丫头吗?”女子生气。 “我说这盘棋,你输了。”说话间,男子手中夹住的那一片绿叶立即朝前挥去。 顾乔这才发现女子方才坐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局棋,而那绿叶瞬间化为一道白光,最后变成白棋落到了棋盘上。 “喏,你输了。”男子道。 “你!”少女生气,拂袖就将棋局挥乱。 “输了就是输了,你何必不承认呢?”男子轻笑上前。 “我没输!”女子反驳,“顾睿最后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只有权势,情爱算什么!” “所以他输了,龙儿,你还不明白吗?” “我……我没输,我要出去、我要修炼!你不能困住我!” “好,我放你走。” 说话间,女子手上的琥珀手串陡然飞回了男人手中。 女子顿时拧紧眉头,愤然地往前奔去,只是才跑了几米,就定住了脚步,然后指着前面,顿时回头质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臭鹿,你作弊!” 下一瞬,男人如一阵白雾,瞬间转移到女子面前,“你输了。” 随后他堵住了女子的唇。 “臭鹿,你滚开。”女子将他推开。 白衣男子却纠缠上去,然后轻笑道:“这一次,你去哪里,我到哪里。” “你这只臭鹿,你作弊,你……” 下一瞬,两人双双跌入了碧波中,再不见踪迹。 顾乔看得目瞪口呆,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白衣男子缥缈的声音,“手串我收回了,你的心愿,我会为你达成。”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不远处沈昭朝她飞奔而来。 她立即抬步朝沈昭奔去。 “乔儿?乔儿!” 耳边响起了沈昭焦急的声响。 “乔儿?” 顾乔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沈昭焦急的面庞。 “乔儿?” “沈昭?”顾乔顿时面色一变,随后牢牢地抱住了沈昭。 听着他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的温热,她这才觉得浑身暖了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张望着这四周景色,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阴风岭入口,我们本来说好了要进岭的,结果我去整理绳索和竹排,一回头你就晕倒了,吓死我了。” “我……我们还没进岭?” “对啊,我们本来说好了要去找血灵芝的,看来今天是不成了。你醒了就好,我们回家,明日我再单独前来。”沈昭讲道。 “看来刚才当真是一场梦。”顾乔不禁低声讲道。 随后她忍不住抬手,然后赫然发现,她手腕上的琥珀手串竟然消失不见了! 什么! 下一瞬,脑海里顿时涌入了巨大的信息量。 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顾乔是在自家床上。 沈昭看到她醒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身体可有哪里不适?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沈昭着急地问道。 顾乔摇了摇头,然后连忙讲道:“沈昭,我看见巨蟒了,就是那条——” “你梦到巨蟒了?梦到蛇是好事啊!这胎肯定是个男孩儿!”田氏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她一脸欢喜难抑,紧接着立即冲屋外喊道,“梅姑、伯母,巧儿醒了!” 而顾乔整个人都被她嘴里的“这一胎”惊呆了,顿时愣愣地看向沈昭。 沈昭抱紧了她,宠溺地讲道:“傻瓜,你怀孕了。都怪我大意了,都没发现。” “我……怀孕了?”顾乔自己都惊呆了。 “哪里是你大意了,她这才一个多月,若不是换了几个大夫把脉,我们都不敢信。”梅氏笑着端了一盅汤进来,一张脸上满是喜悦。 可不是,她就要当外祖母了! 田氏则恨不得与梅氏和刚进门的顾婆子说起了她刚才听到的顾乔说的话。 “这丫头说梦到蛇了,这梦到蛇,肚子里铁定是小子无疑了!”她家的情况,她更喜欢小孙女,但顾乔嫁给沈昭,毕竟是去别人家做媳妇,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能有个男丁傍身。 这就是她最淳朴的想法。 顾婆子和梅氏哭笑不得,立即讲道:“什么都好,平平安安就好。” 至于当事人顾乔,整个人愣愣的,过了半晌才抬手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儿竟然有了一个小生命,是……她和沈昭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瞬间热泪盈眶,连忙抱住了沈昭,将头埋进了他怀里,忍不住讲道:“沈昭,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沈昭,是我们的孩子。” “傻丫头,辛苦你了。”沈昭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头顶,只觉得一颗心涨得满满的。 “好了好了,快点儿把汤喝了,你这昏迷了大半天,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梅氏连忙讲道。 顾乔抬头看向屋外,这才发现天色都黑了。 想到什么,她立即开心地讲道:“还有两日,这真是我最好的生辰礼了!” “傻丫头。”霎时间,大家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等到大家都散去了,顾乔钻进沈昭的怀里,这才将她今日梦见的一切都说了。 “什么,蛇心草就在我们手上?”沈昭震惊了。 “对啊,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最后一次去桃源秘境,你挖了一株人参,除此之外,我们就只取了一些三七,最后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只梅花鹿送给了我们一朵灵芝。” 沈昭顿时想了起来,然后讲道:“在你的嫁妆里!” 当年他俩得了一株人参和一朵灵芝,顾乔还特意说了,沈昭兄妹俩一人一份,后来沈晚生产的时候,那株人参就派上了用场救了命。 至于那朵血灵芝,沈昭并未将它当作聘礼,而是给了顾乔当嫁妆,所以现在灵芝还在十里庄的房间里。 这么贵重的嫁妆,自然是跟着她一起搬到了十里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昭忍不住问道。 一来是问血灵芝的事,二来也是问桃木手串的事。 顾乔随后才给他细细说了她的梦境,以及她昏迷之前头脑里接收到的信息。 她时常梦见的那只梅花鹿就是她梦境中遇到的白衣男子,而那条黑色巨蟒,就是那个妖娆的妙龄少女,也就是她的四姑祖。 巨蟒和梅花鹿是两个族群,在妖界也算是颇有交情,两族互有往来,所以名为龙儿的巨蟒公主与梅花鹿的少主也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两族却为了突然现世的宝物斗了个你死我活,结下血海深仇。 龙儿勤勉修炼,一心报仇雪恨,却不想梅花鹿少主对她情根深种。 梅花鹿少主修为精进、更胜一筹,他特意为龙儿打造了桃源秘境,随后在战斗中将她引到那里,然后用不惜取下鹿角将她困住,同时也困住了自己。 龙儿不甘心,虽也有动情,却并不信他深情,毕竟两族曾为了利益就此翻脸,于是两人定下了赌约。 龙儿故意选择了顾睿作为赌约兑现人,他只为了利益,所以对青梅竹马冷心无情。 梅花鹿少主发现巨蟒特意挑选了顾睿这种人后,就明白了上了当,立即与她谈条件,所以又将顾睿的女儿,也就是顾乔也选了进来,并给她也选了一个青梅竹马。 这两对青梅竹马最后的结局,代表了龙儿和梅花鹿各自的选择。 最后,梅花鹿小胜。 “这其实根本不是输赢的问题,从那个龙儿答应赌约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输了。”沈昭忍不住讲道。 “可她终是害了我娘!”顾乔生气。 “娘现在未必不比从前快活。从私心来讲,我却得感谢她将你带到了我身边。”沈昭不禁抱紧了她。 说起这个,顾乔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子璋,那个白衣男子告诉我,梦境亦现实,现实亦梦境,我不太懂。”顾乔拧眉讲道,“他说,我本就是顾巧儿,我爹本就是顾熹,我就懵了。” “或许是,两世的你们,其实都是你们。” 顾乔一脸茫然,然后忍不住讲道:“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梦,是我找不到解释,所以潜意识里自己编造的一段梦。” “你别想了,总之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而且你现在还有孕在身,可不能忧虑。” “好。” 顾乔虽然心中仍有万千疑问,却还是决定听沈昭的。 有些事本来就是无法解释的,她何必苦苦追寻答案。 时光一晃,便是三月后。 小皇帝的病症在蛇心草入药后,已经明显好转。 因为沈昭献药,小皇帝对沈昭更是感激,赏赐跟不要钱似的从帝京城送来。 沈昭宠辱不惊,特意写了奏折,只道他如今不过是闲云野鹤,无需黄白之物。 小皇帝之后也不再乱送东西,只是偶尔得到新奇的玩意儿,就会想到沈昭,这份殊荣,也是当朝独一份了。 再说十里庄,深秋梨结得正好,顾乔的胎已坐稳,就同沈昭上山摘梨。 走到一半,顾乔想到他们的隔壁邻居,不免提议:“不如我们上香炉山去看看,这香炉山上的香炉寺听说香火惨淡,也是可怜。” 尤其是与十里庄一对比,简直不要太惨。 沈昭见她兴致勃勃,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反正若是她走不动了,他还准备了滑竿。 两人遂一起朝香炉寺走去。 梅执勇不放心,在听人说了后,急忙跟了上去。 等到了寺中,既然都来了,顾乔不免拜了拜。 但这香炉寺是姻缘寺,她与沈昭本就是好姻缘,根本无需再求,谁知道拜完后,那主持竟然对她说道:“恭喜施主,觅到一桩好姻缘。” “你别胡说。”顾乔讶异不已。 主持的手指向了旁边的梅执勇。 沈昭的脸顿时黑了,随后那主持却讲道:“你的孩子和他的孩子,天定姻缘。” “我?”梅执勇顿时忍不住笑了,“主持,我这媳妇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却说到了我们的孩子,还真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说话的这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大殿门前走过。 那窈窕的丽影,还有那侧颜,像极了那个人…… 一晃,十八年就过去了。 当梅执勇的大女儿与沈昭的大儿子订婚的时候,两家人一起去了香炉寺中还愿,此时香炉寺又恢复了曾经的香火鼎盛。 “但我听说,好像又算不准了。”梅菁菁扭头看向身旁高大俊朗的男子。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轻声讲道:“你相信姻缘是天命,它就是天命;你若信它是人为,便可人为。” “那我们是天命还是人为呢?大表哥?” 男子笑了笑,“不管天命还是人为,你都逃不掉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