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巫爱 作者:文依温溪 文案: 一个俗套的暗恋成真小甜饼。 塞缪尔抬眼时,不出意外地又看到那位公主,提着华丽繁复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向这边靠近。 近乎白金色的头发上,细碎的光芒闪耀,眼眸半垂着,微卷的额发偶尔擦过眼睑,烟灰色的眸子暗潮涌动。 她的嘴角平直克制地抿着,冷淡到极致的外表下,死死压抑着更剧烈的情绪。 一步一步,她向他靠近。 像之前的每一次。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兰波] 痴情公主(含不知名属性)x冷血巫师 实不相瞒………这是一篇HE甜文。相信我! 防雷:恋爱全靠脑补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茜娅·帕特洛、塞缪尔·克里斯蒂安 ┃ 配角:余利安·帕特洛等 ┃ 其它: 第1章 舞会 明亮的吊顶宫灯光芒如水倾落,壁上不胜数的水晶灯折射夜光石的光芒,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 走在宫外的蔷薇花园时,茜娅已经能清楚听到那欢快的旋律了。 管风琴、维尔沃、诗琴、长笛……她漫不经意得辨认着乐器的种类,心里因为待会的舞会而忐忑不安。 茜娅参加舞会很多次,今晚却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茜娅·帕特洛公主。” 有人向她打招呼,她后知后觉地看过去,打算回应时,却看见那人已经扭头往前走了。 她看着渐远的海蓝色的背影,认出他是克罗斯·洛蒂,是一位十分出名的伯爵。 据说他是奥斯克兰瑟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人们赞美他是最英俊温和的贵族。 以前的她也是这么认为的,还暗自喜欢过他一段时间。 实际上她喜欢过的人很多,只要是她觉得很好的人,都会喜欢过一段时间,不过所有喜欢都来去匆匆,不留痕迹,却也没人知道。 她的喜欢和她这个人一样,像无法被触碰的幽灵,在人们视线之外,不被人所知也不被人注意。——哪怕她是一个公主。 对这样的公主打招呼只是礼貌,回不回应,都不是他们会关心的。 晚风吹了过来,在这样的夏夜里,她感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凉意。 她穿了一身很浅的蔷薇色的礼服,只在裙摆点缀着小小的散落的珍珠,脖子上系了一条淡蓝色丝带,就什么都没有了。 带着蕾丝手套的两只手交叠放在腹前,茫然而安静地从门口走到角落,坐下。 蔷薇花的香味飘过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国王与王后雍容高雅地面对恭敬问候的宾客,优雅微笑,亲切颔首。 国王王后身边是英俊的王子,美丽的公主。 她远远听到人们讨论着大王子的俊美稳重,小王子的漂亮可爱,两位公主的美丽温柔。 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位公主。 她微微低头,望着手中的水晶杯,透过淡绿色的酒液望着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一种让人不愉的灰色,只会让人想到阴郁的浓雾,压抑的乌云,与失落的废墟。 当然,她知道,这并不是国王——她血缘上的父亲——冷落她的主要原因。 她抿了一口清酒,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 大殿里,到处都是盛开的各色蔷薇。 目光所及,无处不是等候邀舞的名媛贵妇,她们身上的花边、佩花和象牙扇,在混杂的香水味里,宛如无声的波浪在翻涌。 很快,她便看到两名公主——她的姐姐格温妮丝·帕特洛,妮可尔·帕特洛走进一小堆人里,这一堆青春娇嫩的少女们,穿着同样淡蓝色或玫瑰色的礼服。亲热地欢迎两位公主的加入,像小鸟般喊喊喳喳,交口称赞她们今晚是多么迷人。 很快,茜娅就看到那个“最英俊温和的贵族”洛蒂伯爵不知从哪儿出现,静静地走到格温妮丝身前,彬彬有礼伸出右手,微微鞠躬,那双温柔的蓝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格温妮丝。 格温妮丝感到一抹红云悄悄爬上了粉颊。这鞠躬的意思,不用问,她当然明白。于是便回过头,把手中扇子交给站在一旁,穿淡蓝色礼服的少女。 伯爵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说道: “能不能赏光跳个舞?” “当然可以。”格温妮丝羞怯又高傲地轻扬下巴,将手放入伯爵手心,在一众艳羡的目光里,进入舞池。 活泼可爱的妮可尔随后也被一名优雅的贵族邀请了。 茜娅挪开视线,目光散漫地划过紫色绉绸的帷幔,上面印着皇室的徽章,剑与蔷薇。 白色蔷薇代表圣洁,高贵,剑代表信念,勇敢。 骑士的剑为信念而生。 那白蔷薇和信念又有什么关系? 茜娅心道,掠过在帷幔和旗帜之下的一瓶瓶白蔷薇,看向起伏的人海。 人群像美酒一样欢腾,在华丽的乐曲的诱惑下,一刻不停地回旋,令人眼花缭乱。 人们在曼舞中目光相遇,遽忙之中,互送一个愉快的眼风。 万众瞩目的公主踩着那双华丽的玫瑰色舞鞋,就在平滑的地板上愈发轻快地滑着、舞着。 这一切都和她没太大关系,茜娅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站在摆满银器和玻璃器皿的大台子面前,这里有堆积成山的肉食和松露;有耸立似塔的蛋糕奶酪;有筑成三角塔似的各种水果。 这些,才是她每次都来舞会的目的。 但从今天开始,又多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舞会的原因。 站在餐台前,透过余光,她看见大殿一侧,尚未被蔷薇埋没的墙上,有一美丽的金架子,架子上面,葱绿的葡萄藤攀缠得巧夺天工。——这些都不是必要的。 必要的是,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再次见到他——哪怕是只敢小心地用余光偷窥。 天哪!她看到了什么! 茜娅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险险要将水晶杯摔到地上。 好在,最后也只是被溅上了几滴酒液。 她垂眸盯着裙上的污渍,神思已经神游到刚才的一瞥里了。 匆匆的一眼,茜娅已经在心里牢牢记住了刚才所见,开始在心里百般回味。 常常戴着斗篷的他,竟少见的摘下了帷帽,那优雅的微卷的长发,被华贵的黑色绸缎系在脑后,他瑰丽而神秘的碧金色眼睛,可有可无地盯着杯中的酒,孤身一人站在角落,便自有一种让人不敢冒犯的强大气场。 茜娅注意到,几乎大殿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 而这么小心翼翼窥伺的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伊希斯南公爵。 从平名到公爵不过国王一句话的时间。 再不和礼数也没有人敢反对,他们怕他,他们畏惧的不是国王,是伊希斯南公爵本身。 他从一场战争中忽然出现,救了深陷敌军包围的国王,用近乎邪异的魔法让敌军覆灭,奥斯克兰瑟胜利。 国王贪婪他的力量,为了让他留在奥斯克兰瑟,竟不惜赐予他公爵封号。 可笑的是没人敢反对。 或许有的吧,但是现在都消失了。各种意义上的消失。 恰在这时,有两个身着黑丝绒礼服,胸前别着红蔷薇的少女经过身旁,隔绝了她的视线。 她略一垂眸,心底涌出些许酸楚。 自卑的情绪再次占据她的心房,连嫉妒都不敢出现。 舞会气氛正酣,人们来来往往,她忽然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兴趣。 于是茜娅转身往露台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塞缪尔·克里斯蒂安——伊希斯南公爵在的地方离开,怀着满心莫名的哀愁,茜娅低头空茫地看向前方。 视线里是幽幽的林中喷泉,和行将凋谢的蔷薇。 她此刻就伫立在大殿外星月朗照的露台上。 与露台一栏之隔的大庭园里,覆盖着一片针叶林,静谧中,枝叶相交的地方,透出点点光亮。冰冷的空气中,和着下面庭园里散发出的蔷薇露水晚风,微微飘溢着一缕醉人的熏然。 在她身后的大殿里,依旧是那些花边和花海,在印着皇室徽记剑与蔷薇的紫绉绸帷幔下,毫无休止地摇曳摆动着。 那欢快的管弦乐,无端地让她心情越发低落。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 露台上非常安静,月光静静倾落在她身上,茜娅仰起头,只觉得那泛着银光的月亮美得过分冰冷,不近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1.为了介绍,人物第一次出场时,我会用全名…_(:з」∠)_ 2.女主舔狗,充斥大量辞藻堆砌,不喜勿入。 3.我感觉挺甜的,he。 4.作者颜控,所以喜欢外貌描写。 5.男主外貌基本都是女主视角,其实男主没那么好看,但是女主眼里……emmm 6.所有有关男主的描写,基本都是女主自己脑补。(有可能男主并不这样。) 7.心理描写可能有点多。 8.第一次尝试西幻,希望能被包容。 9.好像有读者很期待,但可能剧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哟。 10.篇幅参照我的两篇完结文,你们好有个心理准备。 以上,就是读者须知啦。 第2章 委屈 “怎么哪都能看见你?好好的心情都没了。” 茜娅被惊醒,回头看去。 一个矜贵傲慢的少年站在她面前,表情不悦。纯正而美丽的金色头发,湛蓝色的眼睛,容貌精致漂亮,穿着一身纯白镶金边的礼服,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仿佛围上了一圈光晕。 “余利安?”茜娅小声道。 “谁准你叫我名字的?”这个漂亮得仿佛精灵一样的少年,冷漠扬起下巴,略带鄙夷不屑地看着茜娅,讽刺道:“估计又没人邀请你吧,长得这么丑,每次来舞会只会吃,我看没几天你连这件裙子都穿不了了。”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吗?”茜娅道。 “我只是过来看看月亮,透个气,没想到会遇见这么让人不愉快的东西。”他撇撇嘴,满脸都是不尽人意的郁闷。 茜娅抿了抿嘴,负面的情绪忽然向她侵袭而来。 她默默忍耐片刻,才开口小声道:“对不起。” 而后离开了露台。 身后甩来一句冷冷的话语:“算你识相。” 大殿已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人们表情越发轻松愉悦,她的心情却比刚才更为压抑了。 她的表情变得冷漠,与刚才的少年如出一辙,五官也显得更为相似。 余利安一定是忘了她才是唯一与他留着相同血液的姐姐。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轻轻一闻,满腔的蔷薇香,花香太浓郁了,又好像很凉似的,把肺腑都浸得清凉凉的。 茜娅转身离开了宫殿。 她垂着眼,盯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前走着,好像走路是一件很值得让人专心做的事似的。 余利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明明他们的关系才是最亲近的……不过也难怪,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两岁,被国王满怀爱怜地接走了,亲自带在身边照顾。 八岁的她,却像被忽略,一个人被仆人照顾长大。 幽灵一样的在王宫长大。 茜娅记得余利安小时候非常可爱的,那个时候她总想抱抱他,但是母亲不允许,觉得她力气太小,会不小心摔到他。 所以只在很少的时候,母亲不在,她会悄悄地亲亲弟弟的柔嫩的脸颊,现在似乎还能闻到那清新可爱的奶香味。 软软的手,软软的脸颊,软软的笑声。 可是自从母亲离开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她是四公主,其实年纪可能比三公主还要大。 但这件事除了她死去的母亲,就只有她和国王知道了。 虽然茜娅觉得,他已经忘记了。 这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虽然贵族养情人的不在少数,但国王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名声的——即使是他自己在第一任王后时已经与她母亲在一起。 母亲是第二任王后,是非常漂亮的,但是茜娅和母亲相依为命时,她们过得并不好,谨慎的国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甚至连接济也漫不经心——不过在王后死后一年,迎娶母亲时,她的母亲几乎是瞬间就原谅了这个自私的男人。 但是她性格真的不适合王宫,她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一边质疑国王变心,一边又想要把这个男人掌握在掌心。 她看得太紧,让国王不耐烦了。 连茜娅都看出来了,国王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来的变心,不过是贪于美貌罢了。 对啊,她曾是那么一朵娇艳美丽的蔷薇,为他热烈开放,现在又为他枯萎。 余利安是母亲成为王后之后怀的,从他出生开始,便拥有万千宠爱。 前一任皇后留下一位王子,三名公主。 他们对年纪差不多的茜娅毫不犹豫地表露出冷淡与排斥,却对初生的可爱之极的余利安充满怜爱。 似乎从她出生开始,她就是不被期待的。 记忆里会恶狠狠咒骂她,心情不好会打她的母亲,在成为王后以后,好像也变得贤淑起来,对待新出生的孩子百般温柔。 她扁了扁嘴,眼眶微红,在无人的注意的夜晚尽情释放自己的委屈。 忽然,茜娅脚步一顿,浅蓝色的舞鞋前面是一片蔷薇花栏——她走错路了。 茜娅抬起头来,想环顾一下,找到正确的路,意外地看到不远处的一个黑色身影,她的眼睛还挂着泪,脸却腾地红了起来。 她右脚微微向后膝盖弯曲,双手拉起裙子,埋着头,遥遥向他鞠躬。 整个过程僵硬笨拙极了,像一个初学礼仪的儿童,而不是一个熟知礼仪如呼吸般自如的十八岁的公主。 她嗫嚅道:“晚好,伊…伊希斯南公爵。” 声音又小又不流畅,茜娅心里有些不满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想要鼓起勇气再喊一句。 然后她就听到他回道:“晚好,茜娅公主。” “嗯……”她更微不可闻地应道,整个人仿佛要被清冷的月光灼伤。 她垂着头,死死盯着鞋子旁边伸出的一朵白蔷薇,不敢往上看一眼。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声音,是沙哑的,低沉的,带着一丝薄凉的慵懒。 明明又无情又冷淡。 可是在这样明亮的月色下,在这样馥郁的花香里,在两人静对的情景下,又生出一种撩拨心弦的难言温柔。 她感觉自己太过激动,眼睛仿佛又要湿润了一样,深吸一口气,莫名地感到了安慰。 原本低落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高兴起来了。 她咬了咬唇,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抬起头来,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 看来已经走了。 心情,好像又有点低落了。 但是一想到刚才的那句“茜娅公主”心里又开始冒着蜜。 好高兴啊。 茜娅在心里悄悄道。 一晚上的纠结酸楚委屈,好像就在他轻轻的一句回应里都消失了。 第3章 玫瑰 落霞消残,渐沉入西方的天际。 茜娅在自己的小花房里。 这是她这十里年用于安放自己的地方。 除却与老师学习的时间,她大部分时光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岁月在这里,没有流逝的痕迹。 茜娅坐在花房一角的吊椅上,头轻轻歪倒在系着椅子的绳索上,沉默又平和地打量着花房的景象。 墙壁上挂满紫藤,在花期末,有种倾尽全力盛放的凄美,紫色仿佛在燃烧,深浅明灭,又在下沉的夕阳中,逐渐染上血色。 茜娅仰起头,视线被紫色淹没,她整个人也像被淹没在紫色的海洋里。 绿萝在墙角安静生长着。 这是温暖的五月。 在将凋零的紫藤花海下,花架上的一排排蔷薇才刚刚开花。 她目光在花架上逡巡着,略过颜色各异的花朵,停驻在一盆花前。 茜娅放下绳索,离开吊椅,伴随着吊椅轻微晃动的声音,她来到那盆花前。 在一片白蔷薇中,一朵明显不同的白玫瑰在余晖中静静盛放,花瓣洁白无瑕,微微晕着红,像圣洁的妩媚,冷淡的含羞。 这是代表纯洁,天真的花。 但茜娅想的却是她在一本书上看到的,白玫瑰的另一个含义:“我足以与你相配。” 她抬手轻轻触碰着玫瑰的花瓣,极尽温柔地,小心地拢住花骨朵,像充满爱怜,带着一丝不可见的悲伤。 空旷安静的花房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茜娅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剪刀,清理手中的东西。将花盆搬到角落。 她穿过丛丛绿植,走到花房另一边,一张小小的床,床下是棕色的踏毯,床上有一张柔软的紫色绒被。 她躺在床上,侧头看向对面的玻璃窗——巨大的,几乎覆盖整面墙的落地窗。在层叠的藤蔓下,还有一块不小的地方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她看着殷红色的夕阳慢慢沉落,白日凶狠的日光也没了力量,变得沉默…… 深蓝的天空浮动着的橙红的云絮,茜娅感觉自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也变得疲懒起来。 柔软的霞光给花房所有东西都镀上一浅淡的晕黄。 茜娅闭上眼睛,依稀还能闻到手里保留的玫瑰花香。 玫瑰…… 玫瑰。 是代表爱情的花。 她梦见自己手紧握着一支白玫瑰,玫瑰半拢着,枝条布满尖刺,她的掌心被刺破,鲜血顺着枝条逆流而上,从底部,将玫瑰层层浸染。 洁白的玫瑰从粉红变成嫣红,越来越秾丽,越来越鲜艳,仿佛饱蘸水分,于是颤巍巍地,花瓣一片片张开,就这样绽放了。 花瓣上的露珠抖落,仿佛眼泪掉下来。 那玫瑰是如此的鲜艳夺目,像热烈燃烧的火焰,炽热疯狂的爱恋,混杂鲜血与泪水的忐忑与奉献。 于是她也忘记了手心的疼,笑着,将那朵浸泡过自己血液的玫瑰,递了出去。 一切都在压抑的沉默中进行。 空茫茫的梦境里,除了她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 黑影吞噬玫瑰,也将她吞噬殆尽。 第4章 焚烧 茜娅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霞光了,黑暗的天幕里隐隐透着一丝蓝,她推测时间不算太晚——至少现在还没有仆人来找她。 她掀开毯子,弯腰穿好鞋子,各植物叶子和枝条,成为勾勾缠缠的黑影,张牙舞爪,颇有几分可怖。 茜娅摸到旁边的烛台,点亮。 微黄的烛光照亮了周围一小块地,茜娅一只手整理了下衣服,便要往外走。 她漫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前方,身体忽然僵住了。 在花房另一边,玻璃窗外不远处,她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黑色背影。 塞缪尔·克里斯蒂安! 茜娅捂住自己的嘴,堵住几欲脱口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 若是别人,茜娅肯定认不出,可是伊希斯南公爵,哪怕他只是一缕月光,茜娅也能在万千的月色里准确地分辨出属于他的那一缕。 他俘虏的是她的灵魂,所以她的心与眼睛牵扯不清,唯独只能看见他,唯独只认他一个人。 她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被他看到?在某个时刻,他的视线会不会巧合地停留在她所处的方向?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她的心就变得滚烫,身体隐隐发热。 她心神不宁地回了寝宫。 清理后,回到灯火通明,空旷无人的房间里。 她光脚踩在柔软细密的地毯上,坐在白色梳妆台前,静静打量自己的模样。 她的头发是很浅很浅的金色,只有在这样夜晚的灯光下,会看出它金色的“尊贵”来,在白日,尤其是阴雨的时候,她的头发就像惨白的丝线,就着沉郁的天气,与她与生俱来的灰色眼眸,连从小照顾她的仆人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难道是因为她是雨天出生的吗? 她握着梳子慢慢梳着头发,忽然想到余利安纯金色的头发,湛蓝色的眼眸。 茜娅抿了抿嘴唇,把梳子放了下来。 走回床上。 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时,她的思绪再次情不自禁地飘到塞缪尔身上。 或许是刚刚才见过他的背影,那样带着肃杀的背影,让她一下子想到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她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尊贵的公爵,是一个刚刚被待会王宫没多久的,“无名”的魔法师。 她从仆人偶然间的私语中,得知了他的存在,心里对这位据说厉害到可怕的魔法师产生了些许好奇。 她那天像往常一样,默默地走在无人的花园中,这是王宫一个半荒废的花园,平时来的人很少,只有茜娅会偶尔过来走走。 当时,茜娅隐约听到一声痛苦的低泣。 她心头一跳,认出这是克罗维奥公爵的声音,茜娅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过去。 然后她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像冰冻的毒液,沙哑,低微,又让人不寒而栗。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阵战栗之后,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这是纯粹邪恶与黑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但是,在这冷漠的声音下,她感受到了他的自信,强大——这份强大,使他可以恣意妄为,不顾后果。 那是茜娅,永远不敢想的。 他是冰冻的毒液,那她一定是一心向死的幽灵。 她的尸体在那阴郁的,布满尘埃的里,狭窄的房间慢慢腐烂,灵魂在人间孤独地游荡。 他用锋利刀刃划破她的世界,在危险,冰冷,死亡的边缘,她腐朽的心脏竟再次有了活力。 那沉闷的世界里,忽然染上了鲜亮的色彩。 她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地上是一片刺眼的鲜红,公爵狼狈残破地散落在地,一个黑影背对着她,象征邪恶的巨蟒阴冷吐气,冷冷盯着茜娅没入草丛。 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慢慢转过身, 他的眼神淡漠冰冷,明明锐利又血腥,茜娅却只看到那碧金色的眼珠里摄人心魄的瑰丽。 她仿佛看到男人提了提唇角,仿佛叹息,又像漫不经意地警告。眼神幽幽的,像不可测的深渊。 “这位尊贵的小姐,你最好忘了它。” 再醒来的时茜娅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当时确实忘记了这件事,但是在大殿,国王为他封号聚办的那次宴会上。 她偶然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再次看到那双瑰丽的眼睛。 记忆如潮水汹涌奔回。 她猜他应该对自己记忆做了一点手脚,但他肯定想不到,她会记起来。 为什么她会记得呢? 茜娅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这一段记忆对她来说不是偶然的浮云略过,而是深刻在心里,骨血,还有灵魂的印记。 遇见他,她的世界才有了色彩。 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给她的世界带来战栗与恐惧,也带来了自由与渴望。 她并非不怕他,但更渴望他。 封爵仪式那天,克罗维奥公爵完好无损地站在一旁,热烈地为伊希斯南公爵祝贺,还有曾经反对的,不满的…… 茜娅一一从他们相似的热烈的笑脸上划过,心里不寒而栗的同时,莫名生出几分快意。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看向不远出的新晋公爵。 男人穿着一整套布列塔尼亚贵族礼服,站在在国王的面前。 按理来说,塞缪尔是需要对国王单膝下跪的,但是所有人都默许了他不敬的行为。 头发微白的国王努力让自己站得挺拔一些,他全程既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多太多话,他举着历代象征着奥斯克兰瑟王权的圣剑——雷克萨之剑,一步一步地走下王座。 塞缪尔·克里斯蒂安维持着自己的动作,寂静无声。 一个侍从捧着一套全新的公爵礼服从旁边走入,这一套衣服为黑色毛皮边的深红色丝绒外套和长裤,帽子镶有两条貂皮,冠冕有一浅色银圈,饰有6个银球。 “塞缪尔·克里斯蒂安。” “你用你的勇气、你的荣耀、你的信仰,向国王证明了你的价值。” “在此,我以奥斯克兰瑟国王的身份,代表诸位先王之名,册封塞缪尔·克里斯蒂安为伊希斯南公爵,望你用你的忠诚,你的生命,证明你的价值。” 说完,雷克萨之剑的剑锋在塞缪尔的头点了一下,左右肩膀各点了一下。 只是虚点一下,茜娅怀疑剑锋可能根本没碰到塞缪尔的身体。 “臣,塞缪尔·克里斯蒂安愿意将忠诚献给奥斯克兰瑟……不负陛下的嘱托。”塞缪尔念出了誓词。 雷克萨之剑抖动了一下,国王盯着塞缪尔看了一会儿,才道:“愿奥斯克兰瑟的光辉照亮你前进的道路。” 随着一张写有烫金色字,盖着印章的羊皮纸被送到了塞缪尔的面前,面还有象征着公爵地位的戒指和绶带还有其他信物,塞缪尔从容地接过。 仪式过程伴随着国王的俗套的激励和温言训谕,在新任公爵的冷淡的宣誓下,一切像走个过场,伊希斯南公爵不冷不热地完成了这个仪式,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他。 茜娅隐晦而专注地凝视着塞缪尔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她渴望却又无法企及的世界,他俊美苍白的容颜中,混杂着冷肃凛冽的气息,让人畏惧,不敢冒犯。 茜娅的目光从他的脸庞逐渐落到他他平直地抿着的唇上,那看起来克制又冷漠的唇线,对她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在这样盛大,热闹,庄重的场合里。在众人真心或假意的祝贺声中,茜娅站在角落,近乎痴迷地望着中心的那个男人。 她的目光随着他走,炽热的目光仗着无人知晓,更加放肆起来。 她控制不住地想,藏在这幅冷漠的外表下的人,若是沾染上欲望,会有多热情,多引人着迷。 为此,她夜夜不能寐。 她把身体埋进被子里,将其深深拥抱,仿佛就能抱住那个人。 她满心焦灼的渴望,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她想要被他记住,被他注意,被他爱上,想要亲近他,吻他,想要肆无忌惮地拥有他。 黑暗的天空,出现奇妙的光,绚烂的红色仿佛极光在天空蔓延,仿佛有灼热的业火将她焚烧。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一切名字服饰都是自己编的…不要介意 女主颜控,尤其爱沉郁暗黑系…(好吧,其实是我喜欢…) 第5章 靠近 今天是安德里亚的王子到达奥斯克兰瑟的日子,国王雷洛克·帕特洛为他专门聚办了一场舞会,为其接风洗尘。 茜娅听到消息时,还打算打听一下塞缪尔会不会到场。 虽然这种场合,公爵多半也是在的,但茜娅还是不放心。 正当她想要拜托仆人帮忙询问一下消息时,通知的来侍继续通报道:“国王还说,请公主务必到场。” 茜娅轻轻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自己的想法,而是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这下去不去舞会由不得她,打听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决定自己的心情是高兴与否。 他在,便是惊喜,他不在,她也必须站完整场舞会。 只是不知道……国王又想干什么,雷洛克·帕特洛总不可能忽然良心发现,要对她好一点了吧。 茜娅想到自己的年纪,又想到刚来的安德里亚王子,脸色忽然苍白。 她神思不属地在寝宫游荡,忽然又有仆人通知,说国王送了东西过来。 看着侍从手中捧着的华丽的衣饰,茜娅心里一沉。 “放床上吧。” 还是那个大殿,蔷薇花园的花已有了颓谢的痕迹,一朵朵争相开得热烈,像要赶在最后一场盛放把自己燃烧殆尽。 茜娅身后跟着两名侍从,虽说是随侍,但茜娅觉得和押送犯人的监管也差不多了。 被盯着换上了国王送来的礼服,又被各种饰品装饰一通,在侍从的眼神压迫下,一刻不耽误地来舞会。 这套饰五彩簇状花纹的长裙,衣服背部的裙摆上有两条飘带,一条是粉红的,另一条是浅绿的,看起来可人又娇俏,裙撑是用一种马尾为经线编织的布做的,裙子被圆锥形的裙箍撑得很大,裙裾及地。长裙的面料是丝绸,裙子上面有多重花边,并饰有贝壳饰、穗子、缎带、褶子等饰物。 虽然很漂亮,但是茜娅觉得裙围太大了,有点不太方便行动。 茜娅的头发被细细编织盘起,镶嵌这钻石水晶的细链被小心地编织进辫子。 几缕俏皮的卷发落在额角,发饰的流苏垂在耳畔,偶尔打在耳上,又轻又凉。 她忐忑不安地双手交握身前,背对着温格妮丝与妮可尔冷漠而不悦的目光,让她有如针芒刺背。 国王与他的第三任王后站在茜娅身旁与人交谈,亲近又疏远。 茜娅知道大殿许多人都在暗暗打量着她。 她垂眸看着身上裙子繁复华丽的花纹,只觉得自己像个供人取笑的小丑。 不过没多久真正的小丑就来了,宫廷最受欢迎的小丑艾顿斯走到舞台上蹦蹦跳跳,原本看似丑陋的长相却显得那样可爱、滑稽,所有人都为他鼓掌,因为他而欢笑。 艾顿斯似乎天生就是表演小丑的天才,滑稽幽默的长相和笑声是他最明显的特点。 茜娅看着他,眼神忧郁,或许她连小丑都不如。 安德里亚的王子在小丑表演之前就到了,看完表演后,王子向雷洛克走过来。 “奥斯克兰瑟的国王你好,我是安德里亚的王子安切尔·科德。” 茜娅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位来自远方的王子长得十分英俊,他有着洁白的脸庞,头发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那金色的光泽,那深邃的双眸仿佛是那深深的潭水,很深很深…… 茜娅一闪神,又想起了那个人。 王子微笑时嘴角那上扬的弧度十分完美,配上那笔挺的深黑礼服,有种高雅端庄,潇洒飘逸的风范。 国王面带微笑与他交谈,王后时不时说一句,他们在她身边,却像隔着遥远的距离。 两名王子公主在她身边,与众人谈笑风生,面对偶然的搭讪,手足无措,格格不入。 余利安时不时瞥来几道鄙夷的眼神,茜娅心里烦闷非常,想要找个角落躲起来,雷洛克似乎察觉出她的想法,警告式地看她一眼。 茜娅咬住一点嘴唇,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 “这是我的大儿子德博拉·帕特洛,小儿子余利安·帕特洛………这是茜娅·帕特洛。” 雷洛克向安切尔介绍自己的子女,轮到茜娅的时候,有意无意着了重音。 安切尔心细如发,自然明白雷洛克的意思,他克制有礼地看了这位茜娅公主一眼,心底有些不满,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雷洛克国王的子女们皆是气质容貌出众的人啊。” 接着他又礼貌地与茜娅说了几句话。 这位茜娅公主,安切尔不知道怎么评价,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她眼睛细长,大半个瞳孔都被眼帘盖住,与他说话时,只稍稍掀开一点眼帘,露出底下烟灰的眼眸,唇形很美,嘴角却总是垂着。 她的衣裙装饰皆昂贵华美,妆容也算明艳,却让他觉得空洞又无趣。 唯一值得夸赞的应该就是她的声音了吧,飘忽轻柔,像雪峰的冷雾。 ——可惜不是他喜欢的。 安切尔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王后身边的妮可尔,这位可爱的公主的脸庞如此雪白俏丽,流露着青春的光芒,小巧挺直的鼻子,欣长秀美的颈项,如神勾勒出来的美丽面庞。她的身材极为匀称,身上的每一部分看上去都是如此和谐。 这样的人,才是他梦里王妃的模样。 忽然,他心一动,国王既然没有明说,那么不也说明他是可以追求这位名叫妮可尔的公主吗。 在安切尔思量时,茜娅成功地看到了刚进大殿的塞缪尔。 快乐与期盼,热情与活力像火苗从她脚下窜起,将她毫无遗漏地燃烧。 她身体的每一寸都沉浸在对他渴望里,她热烈而隐晦地凝视着他的方向。 不过在外人眼里,茜娅还是如寻常一样,面无表情,冷淡而透明。 也只有恰巧关注茜娅的安切尔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那双空动的灰眸明显在某个时刻焕发了神采。 他随意一瞥,看到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公爵,心中顿时明了。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不快。 他英俊优雅,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焦点,遇到的公主贵女们遇见他无不倾赞,这茜娅公主却半分面子也不给,总给他一种她与他交谈似乎是被勉强的感觉。 更何况,这茜娅明显是国王想要与他联姻的对象,却早就心有所属,真是…… 安切尔眼神一冷,又迅速恢复温和,他视线落到偷瞄他的妮可尔身上,被抓包的妮可尔脸色通红,然后就看到那位俊美的王子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己一眼。 妮可尔脸颊滚烫,随带着,心跳也变得失去控制。 国王与王后不可能只与安切尔交谈,随着宴会气氛的热烈发展,大家也分散来,各自寻找乐趣。 安切尔趁国王王后不注意,邀请妮可尔去跳舞。 茜娅冷漠地看着有可能是她未来丈夫的人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大殿,往花园后走去。 她也默不作声地慢慢靠近塞缪尔的方向。 虽然她穿着华丽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不过好像和寻常没有什么分别,还是一点都无法惹人注意。 茜娅十分满意,装作若无其事地向角落走去。 塞缪尔抬眼时,不出意外地又看到那位公主,提着华丽繁复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向这边靠近。 近乎白金色的头发上,细碎的光芒闪耀,眼眸半垂着,微卷的额发偶尔擦过眼睑,烟灰色的眸子暗潮涌动。 她的嘴角平直克制地抿着,冷淡到极致的外表下,死死压抑着更剧烈的情绪。 一步一步,她向他靠近。 像之前的每一次。 第6章 知道 塞缪尔仿若未见,淡淡地抿了一口手中的酒。 茜娅看着男人的喉头上下微微一动,嘴唇沾染上湿润的酒液,性感又诱惑。 她整个人仿佛要昏厥过去。 啊啊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茜娅稍稍咽咽口水,往昏暗的角落挪了挪。 即使华丽闪耀的衣裙,在这个地方也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她暗暗地凝视着塞缪尔,他站在那里,就有种莫名的气势,优雅危险。 雷洛克想要用权势留住塞缪尔,茜娅只觉得可笑。 这样的男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臣服,即使权势,即使…感情。 茜娅微微偏头,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仿佛被点亮,她自然是放肆的。 可也只敢在黑暗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放肆。 她是小心的,从来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心事,可她又是放肆的,在人潮拥挤的大殿里,用眼神肆无忌惮地吐露自己的爱意。 她不怕他知道,因为他只会无视。 可她又不愿意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很难说她此刻的心情,这份感情是她的信仰,不容许他人知晓窥探。 每一天,她都在名为塞缪尔的幽潭里深陷一分。 茜娅抿着杯中的酒,在短暂的醺然中,神思飘忽。 即使雷洛克想要她联姻又如何,她不配合他难道还能将她绑去? 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让他如愿。 茜娅抵在酒杯后的唇角微微勾起。 她留恋而不舍地看了塞缪尔一眼,放下酒杯,姿态从容地走出大殿,往花园后走去。 塞缪尔垂着眼睫,没趣地看着空掉的水晶杯,看了一眼茜娅离开的方向,放下杯子离开了大殿。 逶迤的黑色长袍消失在大殿门口,舞会气氛骤然一松,仿佛能听到无声放松的叹息。 国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身边有人向他谈笑,雷洛克很快恢复了温和。 王后嘴角一扯,隐晦地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转瞬即逝。 国王与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高贵优雅地站在大殿中心,随着音乐轻舞。 身后是隐约的乐声,茜娅走在微凉的晚风中,安静地等待。 不一会,果然看到那优雅的王子拉着妮可尔的手从花丛中走出来,两人脸上羞涩的红晕,让茜娅不由在心底感叹。 真是可爱的少年时光。 向来礼仪完美的茜娅此刻姿态畏缩,表情犹疑地看着安切尔,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安切尔眼底浮现出嫌弃,果然刚才在大殿里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他正准备说话,身边的人就出声了。 “我们怎么不可以在这里?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妮可尔微鼓着腮子,扬着下巴傲慢道,“真是可笑。” “安切尔,我们不理她。” 安切尔只觉得这样的妮可尔生动可爱极了,他看了一眼茜娅,低声对妮可尔回应道:“好。” 接着,他又对茜娅礼貌疏远道:“抱歉。” 茜娅继续不依不饶,像任何一位想要靠联姻获得低位的庸俗的公主,纠缠着安切尔。 即使安切尔再有风度也忍不住了,他正打算说些什么让茜娅死心,忽然听到妮可尔惊叫道:“伊希斯南公爵!” 安切尔见妮可尔匆忙行礼,竟也连带着多了一分紧张,道:“伊希斯南公爵。” 茜娅已经呆了。 几乎是听到妮可尔声音的瞬间,她就挺直了背,见两人行礼,才后知后觉地行了一礼。 姿态风度漂亮得与刚才判若两人。 安切尔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茜娅此刻什么都顾不上,满脑子都是塞缪尔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他会怎么想自己?他会不会讨厌自己?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地面,整个心懊悔不已,眼睛又忍不住想要流泪——她一激动就想哭。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遇见呢? 她忍不住委屈地扁扁嘴。 好在黑暗里,没人看见她的表情。 伊希斯南公爵一直没有说话,气氛莫名变得冷凝起来,妮可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安切尔额头也沁出细细的汗珠。 只觉得这个公爵真是诡异,那一身可怕的压迫感来的莫名又让人恐惧。 一声淡淡的“嗯。”打破了凝滞。 仿佛得到放行的信号,安切尔和妮可尔很快就离开了。 只剩茜娅和塞缪尔两人。 茜娅见过很多人对塞缪尔恐惧的样子,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浑身因为紧张而颤抖,因为害怕而出汗。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着,小声道:“伊…伊希斯南公爵。” 她的鞋子在宽大的裙摆下,用力地蹭着草地。 心里觉得委屈。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为什么会被他遇见呢? 她翻来覆去地想。 “茜娅公主。”男人忽然道。 沙哑的声线落入耳中,茜娅的难受稍稍平复了一点点,她有很多想问的,可只能低低地应一句:“嗯。” 看起来又沉闷又无趣。 她以为塞缪尔很快就会离开,可没想到的是,他依旧站在原地,甚至更靠近了些——虽然他们的距离依旧难以接近。 “你想要嫁给安切尔王子吗?” 男人优雅地站在她面前,身上披着纯黑的外袍,隐隐有光华流转,他与她一样隐在黑暗里,却完全不容人忽视。 那双幽深瑰丽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她咬唇,“我不想。” 过了一会,又稍大声重复道:“我不想。”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像是要表忠心。 黑暗中的男人忽然笑了。 那声轻笑仿佛响在茜娅耳边,她耳朵一麻,红着脸低下头。 再次在心里庆幸,现在是夜晚,花园光线昏暗,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 男人只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逶迤的外袍像她曾见过的那条蟒蛇的尾,在地上隐约窸窣。 他分明如此冰冷不可亲,为什么她却总在幻想那沉默里的温柔? 他知道什么呢? 茜娅想。 他又知道多少呢? 第7章 瓦尔 进来时,茜娅一眼就看到安排在安切尔旁边的空椅。 她面无表情,仿若无心地看了一眼国王右侧首位的塞缪尔。 他优雅地颔首应着国王的问候,眼神却颇为冷淡。 茜娅视线稍一凝,就忙不迭地转开,目不斜视地坐到安切尔旁边的空位上。 安切尔皱了皱眉。 很隐晦,恰只有她看到了。 茜娅轻轻咬牙,面上不显。心里只觉得这人虚伪极了,椅子空在他旁边,当早就知道是她的位置,这时作出一副才知道的模样不过是想让她堵心而已。 什么彬彬有礼,什么修养绝佳。 ——不过是伪装而已。 觉得她好欺负了,不用在意了,就开始暴露自己本性。 茜娅默不作声地吃着餐盘里的食物,面对安切尔礼貌的问候,回应也很冷淡。 雷洛克不满的眼神频频瞥来,茜娅只当做不知道。 她用余光望了望和自己隔了好几个位置的塞缪尔,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越发食之无味。 但她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最后还是免不了一番客套应酬。 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安切尔的话,安切尔也不在意,他不过是礼节性装个样子。 茜娅闷闷不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宴会,她本可以称病,反正雷洛克也不会在意,可是…… 她真的很想见他。 看不见他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华丽的长桌上,她和他只隔了不到五尹米的距离,却像隔着辽阔的湖泊,只能远远望一眼。 可是,即使不看,不听,只是低着头用餐,她也会感觉他的气息在若有若无地勾动着她的心神,让她情思荡漾。 在他存在的地方,沉浸于幻想,便是她每天的常态。 “最近有人献给我一样礼物。”雷洛克忽然道。 长桌上都是地位显赫的大贵族,国王并不会无缘无故请宴,闻言有些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配合问道:“什么样的礼物?” “绝无仅有。” 这些贵族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有些人觉得国王的说法夸张了,但也有一部分被勾起好奇心。 雷洛克向来威严的五官露出一个微笑,神秘道:“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茜娅注意到塞缪尔放在桌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 ——这是他对一样东西感兴趣的表现。 漫长而短暂的宴会在众人和谐的交谈中结束。 宴会后,国王带他们来到偏殿。 茜娅一眼就看到殿中央的黑色物件,乍一看过去,倒有些像柜子,又或者是放置物品的木台。 一个身着礼服商人模样的人恭敬而殷勤迎了上来向众人行礼问候。 国王随意点了点头,看向诸客,指向大殿中央的“黑色长柜”,笑道:“这是传说中矮人的作品。” 贵族们一阵惊呼。 雷洛克眼底带上一点得意,他环顾一周,在一众惊讶的表情中看到塞缪尔冷漠的脸。 他嘴角微笑的弧度僵了僵,随后像没注意到一般继续介绍。 “诸位都知道矮人是大陆最顶尖的工艺大师,擅长锻造……” 雷洛克看到茜娅死板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心气越发不顺,本来就看不顺眼,现在只觉得她不该呆在这里,滚回寝宫安安静静别出来碍人眼才好,要不是…… 雷洛克不满地瞥了一眼安切尔,动作快速隐蔽,也没人看到。 认真听国王讲话的没几人,大家都视线灼热望着大殿中央的东西,大陆已经几百年没有听过矮人的踪迹,对于这个矮人的作品,他们虽然有些怀疑,但与矮人有关,而且又是献给国王的礼物,怎么都是一件非凡的工艺品。 只有茜娅和塞缪尔两个异类。 一个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一个貌似平静看着前方,其实思绪全部缠在另一人身上。 那件“矮人的作品”外表是光泽非常柔润的黑色,呈方体,高有二尹米多,商人打开盖子后,可以黑白相间,边角温润的小方块,整体弧线流畅,其外表贴了一层木板,上面雕刻的图案华丽繁复,细节精致。 在午后慵懒的日光下,整个往外氤氲着淡淡的光晕,黑与白的对比,优雅而古老的线条,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是一件伟大的作品,世上最美丽的乐器,谁都会为它的声音倾倒。” 说着,商人把手按在小方块上。 亮丽的乐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冲盈着大殿的每一处空间。 叮叮咚咚像流水垂落岩石,又像珠玉倾倒盘中。 是精灵在舞动,又或天使在唱歌。 温格妮丝敏感的心已为其美妙倾倒,眼底甚至有了水光,众人神情不一,却已确信这是矮人的作品。 ——只有矮人可以作出如此完美神奇的乐器。 “这叫瓦尔琴,瓦尔在矮人族里是钢的意思,因为这琴全是用最好的精钢做成。”那商人神色不卑不亢,介绍时偶尔会流露出一抹自傲。 茜娅若有所思地看着商人。 “我侥幸听矮人用此演奏过乐曲。” 此话一处,贵族们眼底的傲慢也散去不少,被惊奇填满,又听到商人道:“在下在音乐上小有天赋,得到矮人教导,又在分别时得其赠礼——就是这瓦尔琴。请允许我为各位演奏一曲。” 这下贵族们都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了,传说中矮人锻造的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会有多美妙。 茜娅也忍不住兴奋,理由却与众人不同——她一直注意着塞缪尔,看到塞缪尔的视线也淡淡停留在了瓦尔琴上。 只是察觉到一点他的想法,感受到他难得的兴味,她心里就一阵莫名的酥软高兴。 如果……如果他也能这么看我…… 这个想法一起,茜娅的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只要他一点点的兴味,也能让她疯狂。 在国王的示意下,商人开始弹奏。 乐声如水流淌出来,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低回如燕子呢喃,时而烈如深海咆哮,荡人肺腑,撼人心魄…… 大殿的人们仿佛能看见白色的精灵在随风而舞,舞姿优雅高贵,又好像看到一朵朵耀目的蔷薇次第开放,飘逸出音乐的芳香。 茜娅有些微的沉醉,矮人的作品果然名不虚传。 她看似随意地匆匆瞥向塞缪尔,想看他的反应。 男人修长的指节漫不经意地随着音乐打着节拍。 黑色的外袍衬得他的手苍白得刺眼。 这样放松下来的他,即便慵懒而散漫,也让人不敢冒犯。 美丽又危险。 他是地狱的火吗?为什么总是能让她渴望在他视线里被燃烧殆尽。 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呢? 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的心意呢? 她甚至开始嫉妒那些死于他手下的人,至少在死前,他们是被他认真注视着的。 在空灵美丽的乐声中,她一步步滑向嫉妒的深渊。 音乐停止。 商人从琴键上移开,抬眼的刹那竟有几分肖像贵族的高傲优雅。 大殿静默,而后热烈的掌声响起。 国王高兴道:“我非常喜欢你的礼物!我宣布,萨利·艾克献礼有功,授予男爵封号。” “国王……” 大殿气氛有一瞬凝滞,有贵族想出来反驳不和礼数,身边却突兀响起一道鼓掌声。 这位贵族是大公爵,被人打断有些不快,抬眼看去,看到鼓掌的人竟是那个情绪莫测的伊希斯南公爵,顿时噤声。 说到不合礼数,这一位才是真正的不合礼数。 塞缪尔随意地拍了拍手,淡淡道:“国王英明。” 雷洛克心里畅快,商人适时表达感激,一张嘴把感谢说得好像什么了不得的大恩,让国王神色飘然。 “温格妮丝,你的竖琴弹得这么好,可以尝试一下和瓦尔琴一同演奏。”茜娅听到身后克罗斯温柔的低语。 “我…我不行的。”是温格妮丝羞涩的回应。 “安切尔,这瓦尔琴真好听。” “嗯…不愧是矮人的作品。” “这庸俗的商人怎么……” “毕竟…我们也不好…” 身边的人在小声说话,茜娅没有可供聊天的对象,实际上她也不需要。 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向那个人的方向,若是有一天,他们会这样相互低语…… 低哑的,华丽的声线亲密地缠绕在耳边…… 茜娅忍不住挪开眼,要命。 她不能再想了。 爵位授予一事暂时过去,国王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塞缪尔微微眯眼,看那个瓦尔琴,微笑道:“这瓦尔琴确实非凡,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尝试一奏。” 话像在请求,男人的语气却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事。 国王眼底闪过一丝犹疑。 塞缪尔看似遗憾道:“国王难道不舍得,是在下唐突了。” “不不,公爵当然可以。”雷洛克大方笑道,自然道,“只是没想到公爵也会演奏瓦尔琴,太过惊讶而已。” 茜娅心里觉得讽刺,她自然看得出雷洛克眼底深藏的恐惧。 国王恐惧自己臣子?真是笑话。 不过大殿里即使有人看出来也不会觉得好笑,这里谁不畏惧那个人? 茜娅心里万分畅快。 傲慢的贵族们,原来有一天你们也会畏惧一个人至此吗? 战战兢兢,不敢反驳。 倒是这位名叫萨利的商人愣了一下,“这位尊敬的公爵大人学过瓦尔琴吗?” “没有。”塞缪尔神情自若地坐到瓦尔琴前的椅子上,“但我看懂了。” 他抬手,按下第一个琴键。 空灵的乐音迅速扩散。 大殿瞬间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寂静。 清冷如月的琴音在慢慢流淌。 男人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按着琴键。 姿态优雅。 茜娅听出是奥斯克兰瑟一首有名的歌曲《月光下的白蔷薇》 柔情似水的歌曲在他手下仿佛被重塑,变得寂冷,惆怅,缠绵而疏离。 本该温柔的月光变得冷漠,本该甜蜜的白蔷薇变得忧伤。蔷薇不再与月光缠绵,她的仰望,渴盼在冰冷的月光下冷却。 ……只是表面的冷却。 她仿佛能感受到淡漠的白蔷薇深埋在黑暗的土地里的灼热与疯狂。 正如,她对他的渴望。 茜娅看着那人的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弹奏乐章,苍白修长的手指拂过琴键,琴弦随指泻出一串清响。 乐声从他指尖流淌到她耳中。 ……(无奈的分界线) 她脸色冷淡而克制,看似不经意望过他的手的目光,潜藏着只有她才知道的灼热与疯狂渴望。 想碰他,想要他。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放肆叫嚣着。 茜娅手指蜷缩,紧紧握成拳,忽然移开视线,紧紧盯着地面。 克制!克制。 只能克制。 她的眼睫在微微颤抖,她害怕自己。 她害怕自己会失去控制而作出什么事情。 她害怕自己会冲出去抱住他,会吻他,害怕自己把所有幻想付诸实践。 过分的幻想有时会让她分不清现实,她必须清醒。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直到确信自己已经冷静,才敢抬眼看向自己渴望已久的人。 于是,茜娅窥望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男人带着几分极浅极淡的戏谑的眼睛。 茜娅…… 茜娅脑子一片空白。 习以为常的幻想甚至能马上模仿出他可能会说的话。 一定是带着几分揶揄,还有一丝奇妙的慵懒沙哑,缓缓在她耳边吐息。 “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呢?” 茜娅险先被自己的幻想弄得羞涩难当,她紧抿着唇,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外表。 只是再也不敢看向前方。 一道更温柔的乐音忽然响起,小心地加入瓦尔琴的音乐中。 茜娅看向格温妮丝,她纤细而细嫩手指按在下人刚拿来的竖琴上,轻拨之间,优雅动人。 竖琴的乐音与瓦尔琴轻轻迎合,声音和谐美妙。 茜娅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忽然,瓦尔琴的琴音戛然而止。 竖琴柔和美妙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颤抖,拨弦的主人却已停下。 温格妮丝茫然无措地看向塞缪尔,眼底有些惊慌,她敏锐察觉到伊希斯南公爵心情突然变差了。 贵族们不明所以,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塞缪尔,眼底带着疑惑。 塞缪尔手指覆在琴键上:“确实是非常美妙的乐器。” 他神色淡淡,雷洛克看不出塞缪尔的想法,但察觉到一点不对,准备说些缓和气氛的客套话,出口却莫名变成了:“既然你喜欢,那这瓦尔琴就送你了。” 塞缪尔冷淡应道:“国王慷慨。” 然后就离开了。 话已出口,雷洛克再不舍也没有办法,只吩咐让人待会将东西抬去公爵府邸。 雷洛克表情轻松愉悦,仿佛真的慷慨大方,不在意这件百年难得的“矮人的作品”。 看着某人心里痛苦还故作轻松的模样,茜娅心情愉快极了。 这里也没有她待下去的必要了。 茜娅漠然地转身离开宫殿。 走在长而空旷的走廊时,她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 那是每个房间所用装饰的白蔷薇散发出来的。 长廊广而空旷。 花香冷冷的,像他刚才经过她的身旁。 第8章 晴日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呢? 茜娅深深苦恼着。 他会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心里会想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反应呢? 他刚才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呢? 她满腹疑惑与忐忑地走到花房。 坐到木床上的时候,她又想起那天看到的背影,她眼神闪了闪,望向那面透亮的玻璃窗。 在悬挂的青蔓绿叶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茜娅把脸埋进绒被里。 迷迷糊糊间,她闻到了一股低靡的香味,浅而醉人。 不是随处可闻的蔷薇,是玫瑰花香。 她睁开眼睛,侧头往花架上看去。 去年,她选花种时有些心不在焉,脑中一直徘徊着塞缪尔碧金色的眼眸,竟随手抓了一把玫瑰花种。 玫瑰从来不是她喜欢的花,但当时不知怎么回事,她犹豫了一下,将玫瑰种放入自己袋中。 而今,玫瑰开花了。 在一群恹恹的红蔷薇里,娇嫩鲜艳的红玫瑰看起来格外显眼。 包括花苞在内,一共开了七朵玫瑰。 像一个明目张胆的暗示。 茜娅几乎是瞬间就被诱惑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成为公爵整整一年的日子。 ……要送礼物吗? 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除了偶然遇见的问好,唯一一次可以称得上是对话的,好像就是那个窘迫的晚上。 明明都一年了。 茜娅有些幽怨地想,他实在太冷淡了。 其实还因为他的气势太具压迫,她不敢离他太近,害怕被看出端倪。 虽然她常常想着要塞缪尔明白自己的心意,幻想他可能会回应,但她更怕他知道。 只要不说出口,还有做梦的余地。 可是她已经十八了…… 十八岁,早就可以用来联姻了。 对雷洛克来说,这是她仅有的一点利用价值。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作为联姻工具被嫁出去。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她不想了。 到底怎样才能不被嫁出去呢?要抹黑自己的名声吗? 茜娅想,不行,即使她声名狼藉,作为大国的公主,还是会有王子甚至国王求娶。 雷洛克混不吝,绝不会为她着想找个好丈夫。 她想得心气不顺,郁闷闷地去画室拿了画具和画架,领着几个仆侍去了当初第一次遇见塞缪尔的花园。 “你们先回去,下午四点再过来。”茜娅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对身后的人道。 待他们走后,茜娅坐在架好的架子前,将画板放上去。 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无人修剪的蔷薇长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漂亮的藤蔓,无名的野花在风里轻轻招摇。 天空高远碧蓝,茜娅每次仰望时都会忍不住发一会呆。 总觉得,好像自己也变得自由起来。 微风拂过的力度刚刚好,茜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本来的纠结糟心很快被抛之脑后。 她取出画笔,熟练地开始下笔勾画,烟灰色的眸子浮现淡淡的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茜娅轻轻捶了捶酸涩的脖子,低头换了一支笔。 背景画完,她可以开始勾勒。 寥寥几笔,熟悉的轮廓跃然纸上。 “附庸风雅。” 茜娅猛地扯过旁边的画布盖住油画,回头惊道:“余利安?” 漂亮如天使的余利安冷冷地看着她,身后跟着一群贵族少年。 “怎么刚回来就看见你?” 余利安前不久刚从奥兰顿学院回来。 茜娅抿唇,“我一直在这里。” “哼。”余利安撇撇嘴,视线落在被盖住的画上,“画的是什么?” 茜娅瞳孔微缩,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牢牢护在画前,“没什么!” 余利安还想过来,动作到一半,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微笑,视线穿过茜娅落在她的身后。 ——“妮可尔姐姐!” 身着俏皮的蜜黄色长裙的妮可尔拉着安切尔的手,满面甜蜜的笑容望过来。 “呀!可爱的余利安也在这哇~”妮可尔笑眯眯道。 过了一会,她表情垮下来,皱着眉头道:“她怎么也在这里?” 被众人视线注视着,茜娅面无表情地冷漠道:“我一直在这里。” “讨厌。”妮可尔的声音不大,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余利安没什么表示,在一边的贵族少年们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茜娅。 茜娅只是盯着自己的画具,想着待会用哪种颜色涂抹比较好。 接着,她听到细微的亲吻声,安切尔轻声道:“妮可尔,我们换个地方吧。” 从始至终,安切尔都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 待他们走后,那群年纪不大的贵族少年们小声骚动起来。 余利安鄙夷地看着茜娅道:“瞧瞧你什么样子,安切尔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见茜娅不理他,余利安有些生气,他顺着茜娅的视线看到蒙着画布的画,两三步走过去就要掀开。 “啪!” 少年的手被用力拍开,顷刻手背就浮现了红痕。 “你竟然敢打我?!”余利安不可置信道。 “我是你姐姐!”茜娅死死抓着画布,眼神带上了一丝凶气。 余利安从来没看见过茜娅这样子,不论他做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 余利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驳道:“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茜娅嘴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忽然侧过头去不看他。 “余利安王子,很抱歉打扰您的雅兴,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少女的声音客气冷清,带着显而易见的生疏。 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茜娅东西收拾得很快,东西虽然杂,但咬咬牙也能拿走 她默不作声带着一大堆东西离开,从头到尾也没有说第二句话,偶尔对上余利安的眼神也十分淡漠。 余利安心底涌现些许不安,他想叫住茜娅,但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胆怯不敢开口。 第9章 颜料 茜娅关上画室的门,表情突然流露出几分脆弱。 她红着眼眶摆东西,心里还在想着余利安刚才那句话。——“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东西放好后,她默默坐了好一会,板着脸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一个人的时候茜娅特别爱哭,哭完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她摸摸紧绷的脸,回头看向被盖着的一幅幅画,眼神温柔而绵软。 她把今天的画掀开细细看了一会,又将画布盖上了。 出画室的时候,茜娅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自从没有老师教学之后,茜娅每天不是待在画室就是待在花房,有时发呆也能发一下午。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花房,来到小床旁,将书桌下的椅子拉开,坐下。 书桌的柜子被轻轻拉开,柜子里有几本书,还有一个深褐色的皮革本子。 茜娅把本子拿出来,重新关上柜子。 她垂着眸,眼睛还残留着一点水意,将本子上的带子解开,翻开本子。 取出桌上的羽毛笔,轻轻蘸了一点墨水,开始记录今天的心情。 之前的记忆慢慢倒流,写到妮可尔和安切尔的时候,茜娅的手一错,纸上出现一道长长的划痕。 茜娅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她把笔丢开。 他们真讨厌! 真讨厌! 茜娅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妮可尔和安切尔之间的甜蜜,心里越发嫉妒。 她咬着一点唇,猛地把写有他们名字的纸页撕下来。 她冷淡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将纸页撕成一片又一片。 一阵轻柔的风从窗外进花房,摊开的本子纸页被拂开,翻了几页,露出写满字的一面,在无数个相同的人名下是一首诗。 茜娅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盯着最右下角的那几行字,忽然忘了难过。 “如果我能描摹你流盼的美目, 把你的千娇百媚织入我的诗行。” 她回想起当初写下这行字的心情,仿佛又闻到了淡淡的蔷薇花香,月纯粹而淡然的光,清浅地流淌在他碧金的眸子中,如夜空中的星,深邃璀璨,透着摄人的寒意。 她听到他说。 “晚好,茜娅公主。” 满足与安慰重新回到心里。 将要逾越的脚步退回来,她对自己说,没什么好嫉妒的。 她,本来就不会拥有这样的甜蜜。 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只是,她真的好想有一颗星星,能指引她。 “等到某一颗星星导引着我前进, 为我施恩般照亮美境浓荫, 使我这褴褛之爱罩上锦套头, 方配得上您仁慈浩荡的皇恩。 唯有那时我才敢夸口对您柔情似水。” 茜娅恹恹地离开桌子,躺到床上。 “什么东西……” 茜娅喃喃道,反手摸索取出硌着自己背的东西。 一个椭圆的纯银雕花小盒子,上面的葡萄图案被细细染了颜色,紫色的葡萄水灵而生动。 ——是一盒紫色的颜料。 第10章 生日 茜娅从王宫外的蔷薇花园走过时,听到了妮可尔清脆的笑声。 明明隔着不近的距离,她的欢乐也能毫无阻碍地传过来。 妮可尔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即使在这样的忘我下,也又注意到公主的仪态。 茜娅经过一排树,透过树与树的间隙,看到妮可尔从她头发上取下一朵美丽的白蔷薇,一半开玩笑,一半戏弄地,带着她最甜蜜的微笑,把花丢到安切尔身上。 安切尔嘴角噙着笑,拾起花,拉过妮可尔的手将她搂住。 调笑声若有若无地传至耳中,茜娅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安静地离开了这里。 今天是妮可尔的生日。 雷洛克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舞会与晚宴。 茜娅有些受够这段时间频繁的舞会与聚餐。 她不禁怀念起不久前一个人的安静时光。 但想想,看到塞缪尔的机会也多了,她便没有那么抵触了。 但在大殿门口时,茜娅又忍不住踌躇。 雷洛克把她的座位和安切尔的座位排一起,她实在有些不想去。 可…… 茜娅咬牙,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明显的纠结。 她正犹豫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茜娅身影一僵,几乎瞬间就认出是谁,她不敢回头。 “茜娅公主。” “!” 没想到他会主动和她打招呼,茜娅紧张地回答:“伊…伊希斯南公爵。” 又结巴了。 茜娅有些埋怨自己的不争气。 男人向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大殿。 茜娅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她走了几步,顿了顿——妮可尔正坐在她的位置上和安切尔说这话,看样子似乎不打算离开了。 妮可尔忽然抬头,迎着茜娅的目光,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 茜娅没看到似的,平静地坐到原本妮可尔的座位上。 “哼。”妮可尔不满,转头和安切尔抱怨,声音刚好能够传到茜娅耳中。 她面不改色地在座位上,认真的发呆。 妮可尔颇受雷洛克喜爱,座位也离他更近——这意味着,茜娅现在离塞缪尔很近。 塞缪尔就在她斜对面两个座位上,他坐在国王右侧首位,安然地享受着无人打扰的平静。 茜娅怯怯地抬眼飞快地觑了一眼,又低下头。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雷洛克很快就来了,他路过茜娅的时候皱起了眉头,“谁让你坐这的?” 说着,他又看向妮可尔,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淡淡道:“我觉得这样坐挺好的。” 是塞缪尔。 国王一下子不说话了。 塞缪尔似笑非笑道:“妮可尔和安切尔王子感情深厚,分开的话会令人伤心的。” 雷洛克听懂了他的意思,勉强笑道:“哈,哈哈,确实。” 茜娅嘴角带上一丝嘲讽,转瞬即逝。 宴会后有一场为妮可尔庆生的傀儡戏演出,是在一个特地建筑搭建的小剧院的舞台。 由辛科德勒思最著名的傀儡戏班演出的专门为妮可尔写的半古典的喜剧“妮可尔公主的生日”。 傀儡们演得很好,它们的动作非常自然,戏演完公主的眼里已经充满欢乐,眼里掩饰不住的笑意。 妮可尔忍不住转头对安切尔说:“像这种用木头和染色的蜡做成,并且由提线机械地调动着的东西居然会这样地让人高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的欢笑和喜悦是这么的纯粹干净,泰然自若地享受着父母与爱人的宠爱,没有任何忧虑。 真是让人……心情糟糕。 茜娅的眼睛灰蒙蒙的,带着雨天的阴郁与潮湿。 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外边下了点小雨,黑沉沉的天际边缘泛着暗蓝色的光,冷风带着飘零的雨丝扑到脸上。 茜娅静静地盯了天空一会,在这种压抑沉重的天气下,心情竟莫名好了很多。 她侧了侧身,准备离开这里。 余光忽然瞥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 “塞缪尔?” 糟糕,喊出来了。 “抱、抱歉,伊希斯南公爵。”茜娅紧张补充道:“我刚才……” “没关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内容却让她觉得很温和。 “刚才,谢谢您。”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或许是太少在人前表露这么明显的情绪,她不自在地,很快把笑容敛了。 男人似乎说了一句不用谢,又似乎没说,在茜娅的视线里慢慢离开了。 明明是在这条无雨长廊上,茜娅却恍惚来到雨中,雨幕越来越厚重,她眼前忽的腾起一层水雾,遮掩住她的视线,于是她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雨越下越大了,雨点打到窗户上的力道让人心惊,大雨倾盆,疯狂又肆无忌惮,带着要把世界重新刷洗干净的决心似的。 茜娅裹着被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窗外闪电破开雨幕又消隐。 他现在会做什么? —— “阁下,东西找到了。” 嘶哑,低微的女声。 第11章 礼物 这是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女人,只露出一双邪异的眼睛。 绿莹莹的,在黑夜里发光。 她单膝跪在地上,雨水一滴滴从身上落下,又在接触地毯之前化为水雾消失。 她双手高举着一个黑色的细长盒子,恭敬地垂首,等待男人的命令。 手上一轻,东西被取走。 他打量着手中的东西,每有闪电划过,黑盒子就会闪过一道奇异的流光。 他放在盖子上的手一用力,盒子就打开了。 一张陈旧古老的卷轴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面。 “呵。”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声低低响起。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卷轴?” “看样子和其它卷轴没什么区别。” 男人随意地把几度惹起腥风血雨的卷轴丢进盒子,“退下吧。” 女人没有回答,沉默地退到墙边,化为黑影隐进墙里,消失不见。 偌大的房间重新恢复寂静,只有残留的水汽还预示着一丝不寻常。 男人颇为不快地挥了挥袖,房间重新变得干爽起来。 寝殿外的蔷薇香艰难地潜入房间,轻微的一缕冷香,慢慢在房间弥散。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距离上一次见面似乎已经过去很久,画室里的作品越堆越多,日记本空白的页数也越来越少。 在一首首痴缠的情诗堆积下,她的心情慢慢宁静下来。 几天前,安切尔向雷洛克提了亲,国王同意了。 妮可尔跟着安切尔去了奥斯克兰瑟准备结婚。 大王子在骑士队学习,余利安回了学校,温格妮丝去了贵族女子学院,偶尔会出去和克罗斯约会。 没了舞会的打扰,茜娅重新变得无所事事。 她曾花了很长的时间学习雷洛克所谓无用下贱的知识,现在她正在用这种知识为塞缪尔做礼物。 她有一间专门的工作间,是她自己在寝殿里搭建的,在房间右侧,挂着一张帘子,拉开可以看到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零件木头。颜料盒堆得到处都是。 桌子上摆着一个几近完工的木盒,颜色是木质的本色,上面的浮雕华美而诡丽,隐约可看到其中隐藏的蛇与蔷薇,还有支离破碎的月亮。 茜娅细细磨光了上面的毛刺,直到整个盒子的手感变得光滑温润。 她拉开抽屉,放在最顶的是那个葡萄的紫颜料,往下全是各种精美的银盒子,除了图案颜色不同,都是如出一辙的崭新。 她挑了几个颜色取了出来。 打开盒子的瞬间,茜娅眯了眯眼。 从未见过这样纯粹而深重的颜色,她嘴角浮现几丝满意。 木盒逐渐染上颜色。 ……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唯一的缺点是——她找不到与他独处的机会。 实际上这段时间,她遇见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这还建立在她每天去主殿蹲守的结果。 更何况,塞缪尔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有着深绿色的眼睛。 在某个与她对视的时刻,茜娅仿佛看见她的眼睛在发光,冰冷的绿光看向她时,让她有种濒死的错觉。 她回去后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永远有一只绿莹莹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周围是血腥厚重的玫瑰花海…… 这样的一个人和塞缪尔在一起简直威力叠加,茜娅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她守了很多天。 或许是幸运,她在一个午后,等到了孤身一人的伊希斯南公爵。 她站在长廊上,石柱的影子投在地面,男人颀长的身影从远处的转角缓缓走来。 一道道影子被人踩踏而过,她的视线明明暗暗,竟一直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等了太久,看见他的时候,连紧张都忘了。 “午好,伊希斯南公爵。” 茜娅悄悄打量他,塞缪尔不像其他贵族喜欢那种过分浮夸的装饰,缎带、花边与他不相和。 他不喜欢贵族服饰的制式,穿的是法袍的变式,内里是暗色的丝绸衬衫,外边是及脚踝的沉黑长袍。 这个距离,茜娅可以看到他长袍内层细密繁复的金银丝绣。 看起来内敛又华贵。 “茜娅公主。” 茜娅抿了抿嘴。 塞缪尔对每个人的问候都是淡淡的一声“嗯。” 可是他会回应她的问候,也会叫她名字。 这让她有了一点勇气。她将握了很久的礼物拿了出来。 “伊希斯南公爵,前几天是您成为公爵刚满一年的日子,我……”这段话她已经排练了很久,此刻难得可以不结巴地说完,“我为您准备了一个礼物,希望您喜欢。” 她的心还有些鼓噪虚软,心跳好像很猛烈似的,又酸涩胆怯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不自然的男人。 她垂着头,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如何,举着盒子的双手有些拿不住。 这么明显,他肯定知道了。 他或许会拒绝吧。 茜娅有点想收回来,手上的重量却忽然一轻。 “谢谢。” 这样低哑而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的时候,茜娅总觉得很温柔。 她眼眶莫名的一酸,不敢看塞缪尔的脸,怕他表情太冷漠,让自己更难过。 她落下的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确切的说,是她的指尖被握住了。 这是一个并不算标准的吻手礼。 她瞪大眼睛,看着男人优雅地俯首,微闭的嘴唇在她指背落下一个轻吻。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一被放开她便迅速用另一只手紧紧包住捂在心口。 那点轻柔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潮湿呼吸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她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惊慌失措地盯着塞缪尔。 语无伦比地只会重复他的名字。 “塞、塞缪尔…” 男人淡然地站在一旁,打开看了一眼,盒中折叠着一条浮着玫瑰暗纹的黑色发带。手上持着茜娅的礼物,男人平直的唇线微微弯着。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不、不用谢。” 她看到他嘴角转瞬即逝的微笑,和重新恢复冷淡的眼眸。 茜娅不知道说什么,她猜她这个样子一定很可笑,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即将点燃的情绪,她暗暗掐住自己指尖,勉强回应道。 “是我的荣幸。” 直到塞缪尔离开,茜娅还觉得自己被男人的气息包裹得喘不过气来。 她躲在石柱的阴影里,颓丧地捂着脸。 宫殿的长廊空空荡荡,石柱的阴影在走廊上划成明暗分明的界限,日光暗淡无力,有隐约的呜咽声从不知处传来。 第12章 好看 茜娅偶尔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在某个难得清醒的早晨或者深夜,她会不由自主地回顾自己以前做过的事。 想起那些忐忑,羞怯,迷恋,痴狂。就会觉得,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没有分寸。 仿佛失去理智。 好像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靠近他一点,无休止的猜测,无休止的幻想。 每天疲惫又兴奋。 可是,明明…… 明明见面的机会很少,说话的机会也很少,却还是一步步沦陷…… 我喜欢的他是真的他吗? 茜娅难得冷静地想着,而后又在白日降临的时候,陷入糊涂。 他或许给她下咒了。 他应该是个巫师,茜娅不服气地想,为什么只有她喜欢得那么辛苦? 太不公平了。 实际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 温格妮丝的婚礼很快也要举行,雷洛克近日越发高兴。 茜娅很长时间无法接近塞缪尔,即使见面也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匆匆望一眼。 所以她这段时间有点抑郁,情绪也时常处于不稳定的状态,看着宫殿欢乐轻快的气氛,与偶尔遇见的温格妮丝与她未婚夫恩爱的场面——茜娅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的嫉妒与不甘日夜折磨着自己,但有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多么盛大的一场婚礼啊。 幸福的新婚夫妇在全城百万平民艳羡惊叹的注目下互诉誓言。 茜娅站在角落,听着所有人的祝福欢呼。 温格妮丝身上衣裙层层叠叠轻纱弥漫,那缀满软缎织就的玫瑰和宝石拼镶的婚纱,满是对爱情的期盼,是对幸福的憧憬。 优雅高贵的公主,英俊温柔的伯爵。 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茜娅听到很多人这么说。 她深深看了一眼遥远的塞缪尔,转身离开了现场。 一个公主离开,却并没有人在意。 是不是很可笑呢? 茜娅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的目标。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一直无望的喜欢?卑微的渴求? 她为什么不能有这样幸福的婚礼呢? 或许可以有的吧。 茜娅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答应联姻…… 她打了个寒战,双手无力地捂住脸,她实在不能想象和塞缪尔以外的人在一起。 ——或许她本身就不适合婚姻? 也不对,她可能只是不适合没有塞缪尔的婚姻。 他若是会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会是她呢? 茜娅想着,要是有一天塞缪尔喜欢上别的女人,她倾尽全力,也要去追求一次。 如果她所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也没有办法拥有他的话,那么……她就放弃吧。 茜娅想着,莫名其妙地眼泪就流下来了。 真的好不甘心啊…… 仿佛已经看到被拒绝的结果,茜娅紧紧揪住领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泪流的稀里哗啦的,实在太丢脸了。 茜娅匆匆地赶回寝殿,破天荒地忽略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个是茜娅·帕特洛公主?”红发女人绿莹莹的眼睛眯了眯,“她哭得还有点好看。” 猩红舌尖舔了舔嘴唇,眼底带上一丝看到猎物的兴味。 塞缪尔冷冷瞥了她一眼。 罗西亚立马收敛了表情。 待塞缪尔走后,罗西亚还有些留恋地看了看茜娅之前离开的方向,小声抱怨道。 “我真的有点饿了……” 她好久都没尝过血肉猩甜柔韧的滋味了。 第13章 告白 我一直对你敞着大门,你却不屑看一眼。 …… 爱上塞缪尔是一件让人感到绝望的事。 在很多个不眠的夜里,茜娅一遍遍确认着这个事实。 蔷薇花盛开又枯萎,春天走了又回。 四处都是薄薄的寒气,茜娅轻轻抱着自己的双臂,抬目望着周围的景色。 昂贵的花朵被打理地精致整齐,却仍又疏于打理的草茎露出来。 侍从的情绪开始浮躁,王宫里还不觉得明显,不受重视的茜娅却是最先感知到的。 大大小小的贵族愈发醉生梦死,奢靡非常,茜娅已经数不清宫廷里开了几场宴会,又有多少珍稀物品被上贡。 她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塞缪尔了。 她想过出宫,但是最近传来的几场暴动使得宫廷出入变得艰难起来,现在她还没想到一个好的办法出去。 茜娅等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雷洛克的生日。 这次的庆祝国王生辰的排场非常大,极尽所能地奢靡,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茜娅打算在舞会开始时出宫。 明亮的吊顶宫灯光芒如水倾落,壁上不胜数的水晶灯折射夜光石的光芒,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 茜娅走在蔷薇花园里,眯眼看着不远处被灯光照得明亮华丽的宫殿,不由自主的想到去年的那场舞会。 她抬头望了望皎洁的月亮,平静地向宫殿走去。 国王的生日实在太过隆重,除去白天在城内的庆典和活动,夜里还有许多安排,一场场骑士的效忠宣讲,教会的祝福,现在又是一轮轮的舞会和晚宴。 没有塞缪尔的舞会,茜娅有些兴致缺缺。 一踏进去,欢快华美的音乐冲击耳膜,高如天穹的宫顶上不胜数的水晶灯璀璨夺目,闪得茜娅眼睛疼,墙壁上缭乱的壁画,各色宝石蔷薇摆得到处都是,帷幔飘飘…… 茜娅按了按额角,鼻尖尽是厚重混乱的香水味。 今天可能累着了吧。 茜娅看着广阔的舞厅拥挤的跳舞的人群如此想到。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浓重邪恶的黑雾不知从哪钻出来,铺天盖地,顷刻间就讲整个宫殿包住。 她的双目仿佛瞬间失明,在一片黑暗中,她听到不间断的惨叫声,嘶吼声,求饶声,在这折磨人的声音下,她居然能听到血肉被撕扯穿刺的声音。 茜娅打着寒战,瑟缩着想要逃离这里,她跌跌撞撞地往某个方向跑。 有人抓住了她的脚,滑腻的触感让她狠狠抖了抖,她含着泪,狠狠挣脱,她的裙角,她的袖子到处都是被人撕扯的痕迹。 忽然,她的眼睛又恢复了。 茜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这不是她想象的人间炼狱,却比人间炼狱更让她浑身发冷。 淡金色的光滑地板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魔怔的贵族们仿佛被折磨一般疯了一般嚎叫着,身边却空无一人。 在她的正前方,一个人从黑暗中流出来的一般,全身从头到脚都是黑衣笼罩,只空出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好生骇人。 那人身体僵硬,凌空飘在上空,手中持着一把尖锐的长剑狠狠插—入余利安身体。 “噗嗤!” 剑被抽出来,鲜血飞溅,洒了雷洛克满面。 他肥胖的脸上尽是或流淌或干涸的血迹,见黑衣人重新抽出剑,一边逃跑一边把手中软软的尸体举到身前格挡。 余利安向来白净精致的脸被鲜血染红,纤长的身体千疮百孔,被“父亲”用作格挡的肉盾,液体哗啦啦地从各种孔洞里流出。 一截肠子掉了出来。 软软的,小小的。 ——他出生时,也是软软小小的一只。 ——他是她最可爱的弟弟。 冰冷刺骨的感觉刺痛了她的手,茜娅意识稍稍清醒,看到自己手上黑色长剑,黑衣人僵硬的脸就在旁边,往前是雷洛克惊喜癫狂的脸。 他脸上的肌肉抖动,嘴巴大张着,曾属少年的鲜血缓缓流到他嘴角,染红整个裸.露的口腔。什么国王,什么优雅尊贵全然不存在,他像一只濒死的动物忽遇救命人,死死盯着茜娅。 “快!快!快杀了他!!” 茜娅仿佛脱了躯壳,她勾起唇,仿若抚慰轻柔地笑笑,一手提起余利安,一手将剑狠狠刺入雷洛克心口。 雷洛克瞪大眼睛,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 “噗嗤!”又一声! 他的身体很快也变得千疮百孔,手腕腿脚还犹自不甘心地挣扎扭曲,想要夺过茜娅的剑。 他张大了嘴巴,却只发出嘶哑的喘息,片刻之后,“噗噗噗”闷响连续发出,黑火轰的一声从体内呼啸而出,将他整个身躯吞没,熊熊燃烧。 不一会,这个丑陋的人彻底化为一团黑灰。 黑灰前的人眼眸血红,嘴角勾着轻柔的笑,一手搂着一个血人,一手持着长剑,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长剑落下的鲜血。 黑衣人早已化为黑雾消失了。 她盯着长剑,有种把它深深刺进身体的冲动,想要伤口,想要痛苦,想要死亡。 “滴答——” “滴答——” 是余利安在流血。 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汹涌而至,茜娅猛地把剑丢开。 她扭头死死的盯着那团黑灰,眼底红得仿佛要流出血,尖锐而猩沉。 她抬手扶了扶余利安的头,随手扯过一条帷幔为他擦拭血迹。 ——这是她唯一的弟弟。 茜娅拨开余利安的变得红色粘稠的额发,露出脏掉的额头。 ——他很喜欢挑衅她,她知道他想吸引自己注意。 茜娅轻轻擦拭着他柔嫩的脸颊,红色被抹去,露出白净的皮肤。 ——她知道他只是恨自己不争气,也知道他只是不会说话。 她重新扯了一块帷幔,几个花瓶被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白色的蔷薇掉落在鲜血里,染上一片嫣红。 ——他惹她生气会害怕,会悄悄送她颜料。 茜娅细细包好余利安,将他抱在怀里,走出宫殿。 ——不管他如何,他都是她弟弟。 雷洛克…… 茜娅眼睛又隐隐开始发红,只恨一开始不能更凶狠。 她精神似乎有些恍惚,清醒时已不是原来的地方。 余利安还在她怀里抱着。 她将他暂时放到他寝宫的床上。 一路上她看不到一个侍从。 所有人仿佛都被关在那个宫殿,被一个蔷薇花园阻隔。 她四处飘忽晃荡着,偶尔会想一想刚刚怎么夺过剑的,又会想到正在安睡的余利安,想到他掩在被子下的身体。 ——肯定很疼。 ——有多疼呢? 茜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有多疼?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想象这是一把剑。 有些后悔把剑丢在那里了……… 这种情况,她一点都不意外。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了。 王宫早就没有侍从了。 蛇。全是蛇。 修剪花园的,做餐点的,做事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蛇。 很多贵族逃亡乡村,王城这几年只剩满脑子贪婪享受的贵族。 他们分不清蛇与人的区别,情人是蛇,仆从是蛇,管家也是蛇。 塞缪尔或许已经对这个国家厌烦了。 茜娅隐隐猜到他想做什么。 转过一个长廊,她听到了隐约的叫骂声与哭声。 她不疾不徐地靠近。 是王宫的宴会厅。 温格妮丝和妮可尔与她们的丈夫。 两对爱侣互相拥抱着,愤怒绝望的视线望着厅里的红发女人。 向来华丽明亮的宴会厅此刻昏暗如晦,几百根惨白的蜡烛摇曳,微蓝的光勉强照亮地上黑色的法阵。 张牙舞爪的纹路既像魔鬼伸出的手又像拉扯入深渊的藤蔓,满目的眼睛,利齿,恶意满满的花纹。 最中央是一个扭曲盘旋的黑色花纹,上面躺着一个男人。——是大王子。 明明是很可怖的图案,茜娅竟觉得这花纹有点好看。 “你来干什么?”红发女人挑眉,神情像在说,——你怎么在这里? 不在这里,难道应该在舞会上吗。 温格妮丝几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门口的人。 原本浅色的礼裙如今血红一片,只在领口一点蕾丝布料看出一点原先的痕迹,湿重的裙摆偶尔传来一声轻微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厅殿里格外响亮。 女人淡色的头发微微泛红,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殷红非常,就像……刚喝过血。 温格妮丝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茜娅轻轻勾着嘴角,柔声道:“罗西亚小姐,不如让我来替德博拉王子吧。” “哦?”罗西亚兴味地笑笑,晃了晃手里的黑色匕首,“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茜娅嘴角的微笑不变,“你会答应的,因为……我比他更合适。” 罗西亚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茜娅,眼睛如猫一般,瞳孔拉成一线,她嘴角裂开到耳侧,露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哈哈大笑道:“好吧,你最合适。” “你们,把他带走。” 罗西亚转过头来,毫无人特征的眼瞳幽幽看着旁边的人,冷道。 温格妮丝一行匆匆将德博拉·帕特洛带走,路过茜娅时,不由露出复杂疑惑的眼神。 茜娅目不斜视地看着罗西亚。 嘴角依旧含笑道:“我需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它会告诉你。” 罗西亚视线在茜娅身上垂涎地逡巡着,把手中黑色的匕首递过来。 “真是可惜了。”罗西亚遗憾喃喃道。 茜娅轻轻瞥了她一眼。 罗西亚竟然觉得那之中有几分调笑意味。 “你是不是很高兴?”她舔舔牙根,低声问道。 “算是吧。” 她遵循指示走到法阵中央,坐在那朵花心里。 摸索着自己的心脏,将匕首缓缓插进去。 比想象的要痛一点。 她微微蹙眉,手上更用力。 匕首很锋利,很快就刺穿了胸膛。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而下,她像躺进了流速缓慢的溪流,舒适的,昏沉的,安逸的。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是更喜欢塞缪尔呢?还是更喜欢死亡? 她是爱上他,还是爱上靠近他时濒死的错觉? 她天生感知敏锐,看见塞缪尔的第一眼,她就预见了死亡的景象。 在血色铺陈的黑暗里,有玫瑰盛开。 可她或许又是真的爱上他了…… 温度在流失,她的手或许可以和冰冷的地板有得一比。 她好像漂浮在半空,背对着华丽繁复的穹顶壁画,她静静凝视着地上的少女。 血液顺着法阵的花纹流转,将黑色染成殷红,中央的扭曲的花纹吸饱水分,稍稍展开几分,竟有点像变形的玫瑰花瓣。 宽大的裙摆铺成漂亮的圆,中央的少女微微闭眼,表情温和安宁,像陷入一个静谧的美梦。 飘在半空的她忽然难过起来。 于是地上的少女也皱起了眉头,眼泪簌簌掉下来,一串串混着鲜血落到法阵上。 ——她很难过,即使生命将竭,她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她的心情,是不是永远无法说出口了呢? ——塞缪尔,我爱你。 恍惚间,她睁开眼睛,好像对上一双瑰丽的碧金色眼眸…… 第14章 喜欢 塞缪尔·克里斯蒂安。并不是他一开始的名字。 当他还是塞缪尔·亚伦王子的时候,也算是一个有生气的少年,年轻漂亮,多才多艺。 诸多仰慕者向他吐露爱意,塞缪尔一一拒绝。 他望着眼前人的眼睛,嘴角挂着浅薄的笑意,眼底凉凉一片。 仰慕者痴痴望着那双碧金色的眼睛,忽然听到少年微沙的声音。 “克里夫顿小姐,原来你有三个家养小情人呀……” 仰慕者的脸猛地变色,“你怎么知道?” —— 人的心声听多了,塞缪尔的性格有了一点变化,但他觉得还不错。 母亲偏爱小儿子想要谋夺自己性命,父亲对自己看似疼爱实则漠然,形形色色的人面下的自私、傲慢、虚伪、嫉妒、贪婪、色.欲…… 丑陋到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 塞缪尔看多了,也由开始的兴味变得无趣,他在某一天孤身一人离开了王宫,出去寻找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接触巫术是个意外。 那个巫师自称魔法师,温和作态,想要哄骗他成为他的施法材料。 塞缪尔将他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将计就计,作出一副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模样骗过了巫师,最后学会了他的巫术,用其巫术杀死了巫师。 学习巫术让塞缪尔感到了久违的乐趣,他在大陆周游,深入险境,几番濒死,寻找未学过的巫术。 他的巫术造诣越来越高,普通的巫术早已满足不了他,他开始学习禁术。 寻找需要大量的金钱与人力,塞缪尔打算回去重拾王子身份,没想到这个小国家早在几年前被另一个国家吞并了。 ——奥斯克兰瑟。 实际上,一开始塞缪尔对这个国王并没有恶感,甚至还有几分欣赏。——在听说几件他年轻的事迹后。 弑父杀兄夺得王位,上位几年后四处征战,接连吞并三个国家,在奥斯克兰瑟民众内的声誉居然还不错。 于是,塞缪尔伪装成魔法师出现在战场,见到这个年轻不在的国王时,他心底不由失望。 故事里狠辣果决的年青王子现在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庸俗之人罢了。 塞缪尔的目的是这个国家的公爵之位,在达成目标前,他需要解决几个人。 他随意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反对声最厉害也最有权势的克罗维奥公爵提过来。 不愧是大公,他的小宠物艾英里都无法让他屈服,塞缪尔似笑非笑,修长苍白的指节一曲一弹,浓重的黑雾笼盖住男人的身体。 “你果然不是魔法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高亢的惨叫声被阻绝在黑雾里,一切停息后,塞缪尔听到了满意的答案。 他漫不经意地收回手,察觉到窥探的视线。 一双淡淡的,烟灰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心底低喃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第15章 宴会 袖中的术法起势取消,淡淡的黑雾消失在袖深处。 他唇角微提,只轻声了警告她一句。 “这位尊贵的小姐,你最好忘了它。” 杀意褪得悄无声息,塞缪尔只当心血来潮的好心,顺手抹去了这位小姐的记忆。 再次见面是他封爵的仪式上,在不经意的对视中,他再次听到她心底痴迷的呢喃。 “他的眼睛真好看……好喜欢………” “我好像…见过他。” ——这是他的巫术第一次失效。 塞缪尔心里觉得兴味,没有再抹去她的记忆。 他遇见过很多喜欢他痴迷他的人,比她热烈比她痴情的大有人在——但没有一个在看到他的本性时依旧保持热爱。 直到现在,看到他的人终于只剩下恐惧与敬畏。——他知道她也怕他,但她更喜欢他。 塞缪尔披上玄色的斗篷,去参加宴会。 他本可以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去。 宫殿里到处都是堕落奢靡的气息,浓郁的蔷薇香弥漫。 优雅华丽的乐声飘荡在舞池,贵族男男女女暧昧不清。 塞缪尔冷淡地站在花架下,轻抿着清醇的酒液,视线若有若无地看着角落的公主。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平静面容下的火热与痴缠。 塞缪尔视线微垂,晃了晃杯中清透的液体,抿了一口。 两名贵族少女从他们之间走过,眼看要对上的视线错开,他看着少女转身离开。 塞缪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放至桌上,随意地整理自己的斗篷,转身向外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在的地方转身离开。 他走路很慢,带着一丝俾睨般的冷漠,明明走在鲜花盛开的蔷薇花园里,却好像行走在荒芜中,身上的气息冷冷淡淡,无处不在的馥郁花香也无法沾染上去。 忽然,他脚步一顿,看到了不远处的宫装少女。 她穿了一身很浅的蔷薇色的礼服,裙摆点缀着小小的散落的珍珠,脖子上系了一条淡蓝色丝带,带着蕾丝手套的两只手垂在身侧轻握成拳,恍惚茫然地往前走着。 眼眶红红的,应该又是被余利安欺负了。 他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她,等她发现自己。 茜娅脚步一顿,浅蓝色的舞鞋前面是一片蔷薇花栏——她走错路了。 茜娅抬起头来,想环顾一下,找到正确的路,意外地看到不远处的一个黑色身影,她的眼睛还挂着泪,脸却腾地红了起来。 有点可爱。 塞缪尔漫不经意地在心里评价。 他静静地看着她行礼,紧张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夜风里传来她清淡飘渺的声音,带着一点羞涩:“晚好,伊…伊希斯南公爵。” “好紧张啊,声音有点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要不要再叫一次…” 她纠结的心声也随之传来。 他回道:“晚好,茜娅公主。” “嗯……”她更微不可闻地应道。 月光下的少女垂着头,死死盯着鞋子旁边伸出的一朵白蔷薇,不敢往上看一眼。 平日白皙的耳朵此刻却通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听到她在心里悄悄抱怨他的声音无情又冷淡。 “可是……我还是觉得好温柔啊,明明很委屈的,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 “他居然向我打招呼了,真的…真的好开心!” 两人就这样短暂地静对着,明朗的月光似乎也变得如水温柔起来。 塞缪尔听着她心底一句一句蹦出来的心声,忽然感觉什么被轻轻撩拨了一下。 他转身离开了。 茜娅感觉自己太过激动,眼睛仿佛又要湿润了一样,深吸一口气,莫名地感到了安慰。 原本低落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高兴起来了。 她咬了咬唇,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抬起头来,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 看来已经走了。 第16章 温柔 “阁下,卷轴有消息了。” 潜藏在阴影里的人低声道。 “知道了。” 塞缪尔看着阴影消失在墙里,眸光微转,视线轻轻落在不远处的花房。 透过枝蔓缠绕的玻璃花窗,隐约可以看到在花房沉睡的少女。 他敏锐的视力能让他轻而易举地看到茜娅蹙起的眉头。 他看了一会,波澜不兴地收回了目光。 安德里亚的王子到达奥斯克兰瑟的时候,雷洛克·帕特洛为他专门聚办了一场舞会,为其接风洗尘。 这样的舞会…… 塞缪尔摸了摸手中盘着的艾英里,指腹划过它冰凉滑腻的皮肤,心中想到,茜娅今年十八岁了…… 雷洛克的心思不难猜。 塞缪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艾英里游移地爬上身。 茜娅,你对我的喜欢是多喜欢呢? 舞会上的茜娅可以说光彩夺目,衣饰皆是华丽非凡,但看得出她并不习惯被人关注。 塞缪尔坐在角落,品尝着杯中的酒,目光淡然自若地在茜娅身上逡巡着,仿佛在看一件自己的所有物,眼睛深处藏着一丝或许连他也没发现的独占欲。 视线最后落在她被细心编织的头发上。 几缕俏皮的卷发落在额角,发饰的流苏垂在耳畔,偶尔打在耳上,又轻又凉。 他的指尖轻轻打了打水晶杯,莫名觉得手指有些痒。 茜娅忐忑不安地双手交握身前,背对着温格妮丝与妮可尔冷漠而不悦的目光,让她有如针芒刺背。 她垂眸看着身上裙子繁复华丽的花纹,只觉得自己像个供人取笑的小丑。 茜娅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位来自远方的王子长得十分英俊,他有着洁白的脸庞,头发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那金色的光泽,那深邃的双眸仿佛是那深深的潭水,很深很深…… 茜娅一闪神,又想起了那个人。 塞缪尔眉头不自觉轻皱,又被他有意识地放开。 她看那个男人的时间有些久了。 安切尔微笑时嘴角那上扬的弧度十分完美,配上那笔挺的深黑礼服,有种高雅端庄,潇洒飘逸的风范。 国王面带微笑与他交谈,王后时不时说一句。 两名王子公主在她身边,与众人谈笑风生。 塞缪尔看着她面对偶然的搭讪,手足无措,格格不入。 表情越发冷漠。 余利安时不时瞥来几道鄙夷的眼神,茜娅心里烦闷非常,想要找个角落躲起来,雷洛克似乎察觉出她的想法,警告式地看她一眼。 茜娅咬住一点嘴唇,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 “这是我的大儿子德博拉·帕特洛,小儿子余利安·帕特洛………这是茜娅·帕特洛。” 雷洛克向安切尔介绍自己的子女,轮到茜娅的时候,有意无意着了重音。 安切尔心细如发,自然明白雷洛克的意思,他克制有礼地看了这位茜娅公主一眼,心底有些不满,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雷洛克国王的子女们皆是气质容貌出众的人啊。” 接着他又礼貌地与茜娅说了几句话。 这位茜娅公主,安切尔不知道怎么评价,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她眼睛细长,大半个瞳孔都被眼帘盖住,与他说话时,只稍稍掀开一点眼帘,露出底下烟灰的眼眸,唇形很美,嘴角却总是垂着。 她的衣裙装饰皆昂贵华美,妆容也算明艳,却让他觉得空洞又无趣。 唯一值得夸赞的应该就是她的声音了吧,飘忽轻柔,像雪峰的冷雾。 ——可惜不是他喜欢的。 安切尔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王后身边的妮可尔,这位可爱的公主的脸庞如此雪白俏丽,流露着青春的光芒,小巧挺直的鼻子,欣长秀美的颈项,如神勾勒出来的美丽面庞。她的身材极为匀称,身上的每一部分看上去都是如此和谐。 这样的人,才是他梦里王妃的模样。 忽然,他心一动,国王既然没有明说,那么不也说明他是可以追求这位名叫妮可尔的公主吗。 在安切尔思量时,茜娅成功地看到了刚进大殿的塞缪尔。 快乐与期盼,热情与活力像火苗从她脚下窜起,将她毫无遗漏地燃烧。 她身体的每一寸都沉浸在对他渴望里,她热烈而隐晦地凝视着他的方向。 不过在外人眼里,茜娅还是如寻常一样,面无表情,冷淡而透明。 也只有恰巧关注茜娅的安切尔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那双空动的灰眸明显在某个时刻焕发了神采。 他随意一瞥,看到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公爵,心中顿时明了。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不快。 他英俊优雅,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焦点,遇到的公主贵女们遇见他无不倾赞,这茜娅公主却半分面子也不给,总给他一种她与他交谈似乎是被勉强的感觉。 更何况,这茜娅明显是国王想要与他联姻的对象,却早就心有所属,真是…… 安切尔眼神一冷,又迅速恢复温和,他视线落到偷瞄他的妮可尔身上,被抓包的妮可尔脸色通红,然后就看到那位俊美的王子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己一眼。 妮可尔脸颊滚烫,随带着,心跳也变得失去控制。 国王与王后不可能只与安切尔交谈,随着宴会气氛的热烈发展,大家也分散来,各自寻找乐趣。 安切尔趁国王王后不注意,邀请妮可尔去跳舞。 茜娅冷漠地看着有可能是她未来丈夫的人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大殿,往花园后走去。 她也默不作声地慢慢靠近塞缪尔的方向。 虽然她穿着华丽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不过好像和寻常没有什么分别,还是一点都无法惹人注意。 茜娅十分满意,装作若无其事地向角落走去。 塞缪尔抬眼时,不出意外地又看到那位公主,提着华丽繁复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向这边靠近。 近乎白金色的头发上,细碎的光芒闪耀,眼眸半垂着,微卷的额发偶尔擦过眼睑,烟灰色的眸子暗潮涌动。 她的嘴角平直克制地抿着,冷淡到极致的外表下,死死压抑着更剧烈的情绪。 一步一步,她向他靠近。 像之前的每一次。 塞缪尔心里莫名的不快就在这样的注视下,倏地消失了。 或许连他也不知道,他当时的眼神有多温柔。 第17章 知道 塞缪尔喝了一口酒。 茜娅看着男人的喉头上下微微一动,嘴唇沾染上湿润的酒液,性感又诱惑。 她整个人仿佛要昏厥过去。 啊啊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茜娅稍稍咽咽口水,往昏暗的角落挪了挪。 即使华丽闪耀的衣裙,在这个地方也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塞缪尔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专心往角度躲的茜娅。 心情颇为愉悦地再次抿了一口酒。 清透的酒液缓缓摇晃着,塞缪尔忽然有点想知道若是自己亲自喂她喝酒,她会是什么反应。 由清冷变得湿漉的眼神,因微醺而漫上红晕的脸庞,飘渺而可怜兮兮的可爱语调会又轻又柔…… 塞缪尔喉头微动,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茜娅微微偏头,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仿佛被点亮,肆无忌惮地看着另一个角落的塞缪尔,心中的爱意难以克制。 殊不知所有令人难以启齿的热情告白都被某人毫无遗漏地听了全部。 茜娅抿着杯中的酒,在短暂的醺然中,神思飘忽。 即使雷洛克想要她联姻又如何,她不配合他难道还能将她绑去? 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让他如愿。 茜娅抵在酒杯后的唇角微微勾起。 闻言,塞缪尔眼底也闪过一抹笑意。 茜娅留恋而不舍地看了塞缪尔一眼,放下酒杯,姿态从容地走出大殿,往花园后走去。 塞缪尔垂着眼睫,没趣地看着空掉的水晶杯,看了一眼茜娅离开的方向,也放下杯子离开了大殿。 逶迤的黑色长袍消失在大殿门口,舞会气氛骤然一松,仿佛能听到无声放松的叹息。 国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身边有人向他谈笑,雷洛克很快恢复温和。 王后嘴角一扯,隐晦地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转瞬即逝。 国王与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高贵优雅地站在大殿中心,随着音乐轻舞。 身后是隐约的乐声,茜娅走在微凉的晚风中,安静地等待。 不一会,果然看到那优雅的王子拉着妮可尔的手从花丛中走出来,两人脸上羞涩的红晕,让茜娅不由在心底感叹。 真是可爱的少年时光。 向来礼仪完美的茜娅此刻姿态畏缩,表情犹疑地看着安切尔,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安切尔眼底浮现出嫌弃,果然刚才在大殿里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他正准备说话,身边的人就出声了。 “我们怎么不可以在这里?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妮可尔微鼓着腮子,扬着下巴傲慢道,“真是可笑。” “安切尔,我们不理她。” 安切尔只觉得这样的妮可尔生动可爱极了,他看了一眼茜娅,低声对妮可尔回应道:“好。” 接着,他又对茜娅礼貌疏远道:“抱歉。” 茜娅继续不依不饶,作出一副想要靠联姻获得低位的庸俗的公主模样,纠缠着安切尔。 即使安切尔再有风度也忍不住了,他正打算说些什么让茜娅死心,忽然听到妮可尔惊叫道:“伊希斯南公爵!” 安切尔见妮可尔匆忙行礼,竟也连带着多了一分紧张,道:“伊希斯南公爵。” 茜娅已经呆了。 几乎是听到妮可尔声音的瞬间,她就挺直了背,见两人行礼,才后知后觉地行了一礼。 姿态风度与刚才判若两人。 安切尔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茜娅此刻顾不上,满脑子都是塞缪尔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他会怎么想自己?他会不会讨厌自己?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地面,整个心懊悔不已,眼睛又忍不住想要流泪——她一激动就想哭。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遇见呢? 她忍不住委屈地扁扁嘴。 好在黑暗里,没人看见她的表情。 伊希斯南公爵一直没有说话,气氛莫名变得冷凝起来,妮可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安切尔额头也沁出细细的汗珠。 只觉得这个公爵真是诡异,那一身可怕的压迫感来的莫名又让人恐惧。 一声淡淡的“嗯。”打破了凝滞。 仿佛得到放行的信号,安切尔和妮可尔很快就离开了。 只剩茜娅和塞缪尔两人。 茜娅见过很多人对塞缪尔恐惧的样子,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浑身因为紧张而颤抖,因为害怕而出汗。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着,小声道:“伊…伊希斯南公爵。” 她的鞋子在宽大的裙摆下,用力地蹭着草地。 心里觉得委屈。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为什么会被他遇见呢? 她翻来覆去地想。 “茜娅公主。”男人忽然道。 沙哑的声线落入耳中,茜娅的难受稍稍平复了一点点,她又很多想问的,可只能低低地应一句:“嗯。” “我肯定看起来无趣极了。” 塞缪尔看着垂着头的少女,有点想摸摸她的头安慰。 他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眼含着一点不明的笑意看着她。 “你想要嫁给安切尔王子吗?” 男人优雅地站在她面前,身上披着纯黑的外袍,隐隐有光华流转,他与她一样隐在黑暗里,却完全不容人忽视。 那双幽深瑰丽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她咬唇,“我不想。” 过了一会,又稍大声重复道:“我不想。” 她瞪大眼睛盯着他,像是要表忠心。 黑暗中的男人忽然笑了。 那声轻笑仿佛响在茜娅耳边,她耳朵一麻,红着脸低下头。 再次在心里庆幸,现在是夜晚,花园光线昏暗,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 男人只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逶迤的外袍像她曾见过的那天蟒蛇的尾,在地上隐约窸窣。 他分明冰冷不可亲,她却总在幻想那沉默里的温柔。 他知道什么呢? 茜娅想。 他又知道多少呢? “我全部都知道啊。” 塞缪尔在心底叹息。 “我的傻姑娘………” 第18章 忍住 茜娅垂头吃着盘中的食物,眼神恹恹。真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宴会,她本可以称病,反正雷洛克也不会在意,可是…… 她真的很想见他。 看不见他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华丽的长桌上,她和他只隔了不到五尹米的距离,却像隔着辽阔的湖泊,只能远远望一眼。 然后她就看到“隔着辽阔的湖泊”的伊希斯南公爵抬眸瞥了她一眼。 “!” 茜娅猛地低下头。 “最近有人献给我一样礼物。”雷洛克忽然道。 茜娅紧张尴尬的情绪被好奇转移了一部分。 长桌上都是地位显赫的大贵族,国王并不会无缘无故请宴,闻言有些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配合问道:“什么样的礼物?” “绝无仅有。” 塞缪尔指尖轻轻点了点,这件礼物他之前也听说过,倒难得有些兴趣。 宴会后,国王带他们来到偏殿。 那件礼物据说是矮人的作品,塞缪尔看了看,制作工艺确实精巧,发出的乐声也意外的和他心意。 “诸位都知道矮人是大陆最顶尖的工艺大师,擅长锻造……” 雷洛克看到茜娅死板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心气越发不顺,本来就看不顺眼,现在只觉得她不该呆在这里,滚回寝宫安安静静别出来碍人眼才好,要不是…… 塞缪尔冷漠地看了一眼雷洛克。 摸了摸袖中艾里克冰冷滑腻的皮肤,垂眸心想,过不了多久,不该呆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了。 他把视线重新放到那件“矮人的作品”上,在其光泽柔润的黑色外壳上短暂地留连了一会。 在午后慵懒的日光下,整个物件往外氤氲着淡淡的光晕,黑与白的对比,优雅而古老的线条,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这是一件伟大的作品,世上最美丽的乐器,谁都会为它的声音倾倒。” 说着,商人把手按在小方块上。 亮丽的乐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冲盈着大殿的每一处空间。 叮叮咚咚像流水垂落岩石,又像珠玉倾倒盘中。 是精灵在舞动,又或天使在唱歌。 “在下在音乐上小有天赋,得到矮人教导,又在分别时得其赠礼——就是这瓦尔琴。请允许我为各位演奏一曲。” 贵族们都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了,传说中矮人锻造的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会有多美妙。 在国王的示意下,商人开始弹奏。 乐声如水流淌出来,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低回如燕子呢喃,时而烈如深海咆哮,荡人肺腑,撼人心魄…… 茜娅有些微的沉醉,矮人的作品果然名不虚传。 她看似随意地匆匆瞥向塞缪尔,想看他的反应。 男人修长的指节漫不经意地随着音乐打着节拍。 黑色的外袍衬得他的手苍白得刺眼。 这样放松下来的他,即便慵懒而散漫,也让人不敢冒犯。 美丽又危险。 他是地狱的火吗?为什么总是能让她渴望在他视线里被燃烧殆尽。 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呢? 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的心意呢? 她甚至开始嫉妒那些死于他手下的人,至少在死前,他们是被他认真注视着的。 在空灵美丽的乐声中,她一步步滑向嫉妒的深渊。 音乐停止。 国王高兴得打算直接封商人为贵族,在别人反对之前,塞缪尔拍了拍手,淡声道:“国王英明。” 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看向那个人的方向,若是有一天,他们会这样相互低语…… 低哑的,华丽的声线亲密地缠绕在耳边…… 茜娅忍不住挪开眼,要命。 她不能再想了。 少女转开目光的瞬间,错过了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塞缪尔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一天到晚想这么多东西。 爵位授予一事暂时过去,国王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塞缪尔微微眯眼,看那个瓦尔琴,微笑道:“这瓦尔琴确实非凡,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尝试一奏。” 话像在请求,男人的语气却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事。 国王眼底闪过一丝犹疑。 塞缪尔看似遗憾道:“国王难道不舍得,是在下唐突了。” “不不,公爵当然可以。”雷洛克大方笑道,自然道,“只是没想到公爵也会演奏瓦尔琴,太过惊讶而已。” 看着贵族们与国王面对塞缪尔小心翼翼的样子,茜娅心里万分畅快。 ——像个因为丈夫厉害而神气飞扬的小妻子。 塞缪尔在心里形容她。 真是可爱。 他意味不明地暗舔牙根。 倒是这位名叫萨利的商人愣了一下,“这位尊敬的公爵大人学过瓦尔琴吗?” “没有。”塞缪尔神情自若地坐到瓦尔琴前的椅子上,“但我看懂了。” 他抬手,按下第一个琴键。 空灵的乐音迅速扩散。 大殿瞬间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寂静。 清冷如月的琴音在慢慢流淌。 男人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按着琴键。 姿态优雅。 茜娅听出是奥斯克兰瑟一首有名的歌曲《月光下的白蔷薇》 柔情似水的歌曲在他手下仿佛被重塑,变得寂冷,惆怅,缠绵而疏离。 本该温柔的月光变得冷漠,本该甜蜜的白蔷薇变得忧伤。蔷薇不再与月光缠绵,她的仰望,渴盼在冰冷的月光下冷却。 ……只是表面的冷却。 她仿佛能感受到淡漠的白蔷薇深埋在黑暗的土地里的灼热与疯狂。 正如,她对他的渴望。 茜娅看着那人的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弹奏乐章,苍白修长的手指拂过琴键,琴弦随指泻出一串清响。 乐声从他指尖流淌到她耳中。 她愣愣盯着,忽然羡慕起那些琴键,琴键在午后日光照射下浮现的柔润光晕,正轻吻着他的指尖,跳动着吻着他指掌,而她空荡焦渴的嘴唇却无缘窃玉偷香。 只能心痒难耐地远远站在一旁,脑中百般幻想……若是自己的双唇能与琴键换个位置,当他的手指一一掠过它们,她便趁他不备一口含住。 不知道他指尖的温度是微凉还是灼热,但一定会在她滚烫的口腔里,染上她的温度。 他的味道也终将被她的味道覆盖。 她将会极尽挑逗舔舐他的指尖,若是以唇舌引诱,他会不会有片刻的心动? 既然放肆的琴键因此而快乐无比, 那么给它们手指,让我把你的唇品尝。 那浅淡无情的薄唇将会因为她的啃噬变得红艳润泽……他冷静的双眸将因为她变得充满欲望,若是、若是…… 她脸色冷淡而克制,看似不经意望过他的手的目光,潜藏着只有她才知道的灼热与疯狂渴望。 想碰他,想要他。 塞缪尔听到她的心在放肆叫嚣着。 指尖温凉的触感好像变得滚烫起来。 他指尖力道不由加重,按在琴键上的指尖微微发白。 男人喉头不由自主地缓缓移动,半敛的睫下深埋幽沉的情绪。 压抑而灼热。 茜娅手指蜷缩,紧紧握成拳,忽然移开视线,紧紧盯着地面。 克制!克制。 只能克制。 她的眼睫在微微颤抖,她害怕自己。 过分的幻想有时会让她分不清现实,她必须清醒。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直到确信自己已经冷静,才敢抬眼看向自己渴望已久的人。 于是,茜娅窥望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男人带着几分极浅极淡的戏谑的眼睛。 茜娅…… 茜娅脑子一片空白。 习以为常的幻想甚至能马上模仿出他可能会说的话。 一定是带着几分揶揄,还有一丝奇妙的慵懒沙哑,缓缓在她耳边吐息。 “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呢?” 茜娅险先被自己的幻想弄得羞涩难当,她紧抿着唇,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外表。 只是再也不敢看向前方。 一道更温柔的乐音忽然响起,小心地加入瓦尔琴的音乐中。 茜娅看向格温妮丝,她纤细而细嫩手指按在下人刚拿来的竖琴上,轻拨之间,优雅动人。 竖琴的乐音与瓦尔琴轻轻迎合,声音和谐美妙。 茜娅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好嫉妒!格温妮丝真讨厌!” 忽然,瓦尔琴的琴音戛然而止。 竖琴柔和美妙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颤抖,拨弦的主人却已停下。 温格妮丝茫然无措地看向塞缪尔,眼底有些惊慌,她敏锐察觉到伊希斯南公爵心情突然变差了。 贵族们不明所以,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塞缪尔,眼底带着疑惑。 塞缪尔手指覆在琴键上:“确实是非常美妙的乐器。” 他神色淡淡,雷洛克看不出塞缪尔的想法,但察觉到一点不对,准备说些缓和气氛的客套话,出口却莫名变成了:“既然你喜欢,那这瓦尔琴就送你了。” 塞缪尔冷淡应道:“国王慷慨。” 好好的心情都被毁了。 塞缪尔面无表情地走出宫殿,路过茜娅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没忍住,嘴角轻勾。 第19章 历史 找到卷轴纯粹是意外,但学会卷轴禁术,却是天赋。 即使没人说过,塞缪尔也知道自己在巫术上的天赋比常人高出许多,那些据说很难的巫术,有的,他看一眼就会使用了。 卷轴里的文字很奇怪,塞缪尔查阅典籍,发现是遥远东方的一种古老文字。 他花了很长时间去学习这种文字,又花了差不多的时间去学习禁术。 到了最后实验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卷轴里描述的“因果”是什么。 “术法将会降灾于施术者因果相连之人。” 雷洛克破了他的国家,而茜娅…… 她死了。 像一朵娇艳的蔷薇,转瞬之间凋零枯萎。 法阵一闪,隐了下去。 悄无声息中,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却提不起兴致。 罗西亚往前几步,想要把法阵中的少女抱起,被一股极具压迫的力量拦住。 她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法阵中的少女破碎消散。 罗西亚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阁下……” 塞缪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西亚看了看空荡荡,不留痕迹的大殿,又看着塞缪尔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走了。 盛大的国王继位大典,焕然一新的王宫,诸多国家的祝贺。 放松了许多的政策博得了人们的好感,即使是新国徽——一条盘踞的蛇——也让他们不那么觉得讨厌。 一场接一场的舞会开下来,许多新旧贵族在心里嘀咕。 这位奥斯克兰瑟的新国王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开了这么多场舞会,每次都会待在角落,也不理人,好像专程开宴只是想看他们跳舞似的。 贵族们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像个杂耍的小丑,而且当事人也没露出高兴的心情,这就更让人别扭了。 好在,没多久,新国王就对这种无休止的舞会厌烦了。 他去打仗了。 刚上任就打仗,真是太年轻了。 远离王城的贵族摇头叹息,觉得没多久又要换一任国王了。 只有王城的人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新国王毫不掩饰自己巫师的身份,用巫术一敌千,带着军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几年内几近踏平整个大陆。 最终,大陆只剩下了一个国家。 “奥斯克兰瑟。” [克里斯蒂安时代,前接奥维时代,后启洛克时代,被认为是奥维时代的峰端。 它的时限常被定义为奥维1437年~奥维1635年,即塞缪尔·克里斯蒂安的统治时期。 克里斯蒂安国王依仗强大的力量,在几年内统一大陆,它不断地扩展殖民地,控制的地区之广已超过了历史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在国势强盛、科学昌明、经济繁荣、社会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克里斯蒂安人表现出自满、乐观、正统等精神特征。著名散文家麦克顿在他的《克里斯蒂安史》里,把克里斯蒂安时代看作最富庶、文明、伟大的时代。]——摘自《克里斯蒂安史》前言。 [话说啊,这个克里斯蒂安国王是个大巫师,(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这个巫师可和书里记载的长得对不起的丑巫师可不一样,那叫一个俊美,那叫一个好看,大家去奥斯克兰瑟旧城都的亚伦博物馆就可以看到他的长相了。 今天我要将的就是,传奇巫师绝世国王塞缪尔·克里斯蒂安的爱恨情仇。 大家都知道奥斯克兰瑟的国徽是变动过两次的,一次是克里斯蒂安继位,那么第二次又是什么原因呢?我们就不得不提一提奥斯克兰瑟前任国王的女儿茜娅·帕特洛了………]——摘自《戏说历史》栏目。 第20章 送餐 蔷薇花园里,花又开了。 春寒料峭,娇嫩的花瓣上沾满了晶莹的露水。 这是大陆统一的第一个春天。 在几年内无止尽的战争里,他又找到了其他的禁术卷轴。 这种被所有巫师魔法师共同抵制的东西,被他肆无忌惮地学习运用。 巫师是最先妥协的,随后是给魔法师。 只有少部分白魔法师还在坚持。——于是塞缪尔把他们赶去了大陆边缘。 现在给他找卷轴的人很多都是巫师。 巫师确实比普通人对卷轴的魔法波动更敏锐,效率一下子翻倍。 没多久,塞缪尔就得到了战争结束后第一份新卷轴。 塞缪尔看到那个细长的黑盒子时,颇有兴致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他抬眸看了一眼因为气氛变化而冒冷汗的巫师,冷道:“退下吧。” “是…是……” 巫师把卷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战战兢兢离开了。 塞缪尔盯了似曾相识的黑盒子一会,才打开了盖子,摊开卷轴。 不出意料的,是熟悉的复杂文字。 他眯了眯眼,看着卷轴上第一行字。 “此乃起死回生之术。” 几个少女在花园里修剪枝桠,她们是前不久刚进王宫的仆女。 “我来王宫这几天好像都没有见过国王呢!不知道这个国王长得怎么样?”一个少女好奇道。 她旁边的女孩埋头剪掉一支横生的蔷薇枝,“听说是个可怕的巫师,可能长得特别吓人,还是别看的好。” “才不是呢!”在旁边听了许久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插话,“听过国王可好看了。” “只是听说而已。”女孩利落剪掉花枝,抬眼看向旁边的人,“我的任务完成了,先走了。” “好……” 雅洛可不相信这个国王有多好看,暴虐无情,残忍地夺去这么多人的性命,占领自己的国家,让她一个公主成为一个靠做工谋生的仆人。 ——这样的人,应该是世上最丑陋才对。 “雅洛,你这么快就剪完花枝啦?” “嗯。” “太好了,这里有一件任务需要你。”少女欢喜地拿出食盒递给她,“我的搭档今天生病了,我需要找个人和我一起给国王送餐。” “两个人送餐?”雅洛挑眉,在她的印象里,国王的午餐动辄几十几百人准备,食物堆积成山,浪费成性。 这个塞缪尔中午就吃这么一点的东西? 雅洛满腹疑惑地随少女去送餐。 王宫的偏殿安安静静,只有她们走路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雅洛看着,觉得有些过分冷清。 她脚步一顿,到了。 身边的少女驾轻就熟地抬手敲门,轻微的三声过后,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进来。” 门自行开了,雅洛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端着餐盘,将视线望进门内。 男人乌黑卷曲的长发柔顺地束在脑后,玄色的发带浮着玫瑰暗纹。 身姿挺拔修长,是个年青人的身材。 男人偏过脸,低声道:“别放桌子,放地上吧。” 雅洛怔怔盯着男人俊美苍白的侧脸与那双瑰丽无双的碧金色眼瞳。 沉静的眸光淡淡扫过她的脸,雅洛打了个激灵,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另一个餐盘旁边。 她扫了一眼堆满房间的瓶瓶罐罐,小心退了出去。 走在长廊里,她犹豫很久,忍不住道:“国王长得……” “很好看对吧,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看呆了。尤其是那个眼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少女满脸花痴道。 “嗯……”雅洛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明天,还能再和你一起送餐吗?”她忽然道。 “可以呀,西西请了三天假,这三天你都可以和我一起送餐。” “谢谢。” “没事啦!这种事也说谢谢!真是让我不好意思!哈哈…” 但是第二天,雅洛去找送餐少女的时候,只看到了少女高兴的脸。 “太好了雅洛。国王不用送餐了,明天我得和你一起去剪花枝了。” 第21章 邀请 塞缪尔制成的卷轴第一份魔药,名叫“时间回溯”。 耗费了许多珍稀的东西,才制成了拇指大的一小瓶。 他将瓶子收起,推开了偏殿的门,午后微黄的阳光轻柔地落在脚边,他垂着眼,踏着阳光走到花房。 一滴药液落到地上,幻化成雾气弥散在花房。 在缓缓消散的紫色淡雾中,一个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花房的桌前。 挺直着背,神情温和放松,正在写着什么。 伴随着隐约的轻哼声与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莫名的静谧。 塞缪尔坐在床前,支着下颌专心地看着少女写日记。 不知过了多久,昏黄的光越发暗沉,少女终于停笔。 少女的嘴角翘起小小弧度。 看起来……可爱极了。 少女的身影忽然散去,整个花房安静下来。 塞缪尔嘴角的微笑缓缓垂落。 他起身坐在桌前的凳子上,打开抽屉,拿出里边的日记。 丝带被抽出,一张纸掉了下来。 他低头捡,看到熟悉的侧脸。 轮廓深邃利落,也不知道她画过多少次。 他叹了一口气,把纸夹进日记,打开第一页,认真地看起来。 第二天,他又去了初见的花园。 在弥散的透明紫色雾气里,少女专注地看着画布,心情愉悦地勾画着他的容颜。 到不久,余利安的身影也出来了。 塞缪尔皱眉,挥散了雾气。 他们的身影再度消失了。 而后是长廊,转角…… 走过蔷薇花园,踏进宫殿,他把最后的药液全部倾洒而尽。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整个大厅被浓郁的紫雾占领。 穿过人影瞳瞳,他看到角落的茜娅。 美丽的少女坐在角落,与他遥遥相望,满眼深情。 他一步步靠近,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第22章 爱你 茜娅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画面是塞缪尔在她花房的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清俊的侧脸看起来温和平静。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似乎已经死了。 男人回过头来,碧金色的眼睛含着微微的笑意,轻声道:“醒啦?” 声音低沉沙哑,容貌也与印象里一样,可是这样亲近语气…… 太不真实了。 茜娅迟疑地迈出一步,才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法阵里,等整个人离开法阵后,那些复杂的纹路也消失不见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黑色的长发,抬头小心道:“伊希斯南公爵,我…我这是被复活了吗?” “是啊。”他依旧微笑地看着她,温柔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茜娅的觉得有些不习惯,心却跳的很快——如果她有心跳的话。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往前踏了一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忽然,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的手被人牵起,男人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地握住她,把她拉进怀里。 “你看这个用来做国徽怎么样?” 男人从背后搂着她,下巴抵在她右肩上,带着几分揶揄,还有一丝奇妙的慵懒沙哑,缓缓在她耳边吐息。 她依旧不敢动作。只把视线投下桌上。 白纸上画着一条黑色的蟒蛇牢牢地盘踞着一朵白色的蔷薇。 黑蟒的眼神阴冷可怖,蔷薇却娇嫩欲滴,花瓣上晶莹的露水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滴在蟒蛇的鳞片上。 矛盾又无端温柔。 ——原来他刚才不是写字而是画画呀。 茜娅想。 专注看画的时候,她身子悄悄放松了一点,直到感受到塞缪尔无端落在耳垂的轻吻。 她瞬间废掉。 “伊伊伊伊伊伊伊伊希斯南公爵,你你你你我我我……”茜娅语无伦比。 塞缪尔忽然就笑出声来,他亲了亲茜娅的嘴角。 “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王后吗?” 茜娅:??? 茜娅:……… 茜娅:!!! “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 明明什么端倪都没有,她还为他死过一回,醒来就告白了,什么解释也没有。 “你为什么会忽然喜欢我?” 男人沉默半晌,才道:“并没有突然,我或许早就喜欢你了。”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茜娅有些气闷。 背后的男人搂的更紧了些,“有些事,我或许应该道歉,但现在我更想知道你对刚才问题的答案。你的回答是什么呢?茜娅?” 这一声叫唤低低地响在她心里,她道:“我愿意。” 塞缪尔勾唇笑了笑,眼底映出茜娅此刻的样子。 乌黑的长发,剔透血红的眸子,苍白的皮肤,以及远低于常人的体温。 他满足地在巫妖茜娅殷红的唇上再次落下一个吻。 在失败几万次后,他终于将她复生。 数十年的时光里,他曾一次次靠着“时光回溯”怀念着她的容颜。 终于,这一次,他将她“回溯”到身边。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第23章 一个短小的后记 我永恒的灵魂 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兰波 当初因为看到这句话,而产生这篇文的雏形,第一次尝试西幻,想尽可能地描写出那种华丽与深情,执着与奇幻,虽然文笔稚嫩,但好在完成了。但因有的为写得太奔放还被锁了…………很无语,(没办法直接删掉。)这让我一度很颓丧,想要放弃这篇文,总觉得写得不自由。 虽然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男主弹钢琴会被锁,但我知道审核的人一定又在脑子里想到奇怪的东西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