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太宠我》作者:逸之yz 文案: 剑宗的大师姐赵紫苑在某次云游时捡了一个男孩,因为贴身照顾不方便,就交给了自己的同宗气宗,本来这不过是一次助人为乐,谁知道把自己给助了进去。 杨逸之,大师姐捡来的便宜师弟,四年过去竟成了师伯的关门弟子,还要做自己的姐夫。剑宗小师妹元绫表示费解,明明大师姐跟剑宗的大师兄才是绝配。 杨逸之,气宗小九,小时候因为生计受尽欺凌,后来被剑宗大师姐捡到送到了气宗。他一心只想做个舒服公子,本来日子也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只是突然某一天被大师兄百般针对。 “原来是因为师姐啊。”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紫苑,杨逸之,元绫 ┃ 配角:李铭之,赵慈 ┃ 其它:姐弟恋,逆袭,腹黑,搞笑,师姐, 一句话简介:皇孙师弟与掌门师姐的嬉笑怒骂 立意:闲散小师弟逆袭 第一章 师姐 “话说这天下门派众多,南拳北腿,武当少林,近年来最声名鹊起的却是那剑、气二宗……” 客栈之中,众人围坐,其中一个上了些岁数的男人咂着茶水,同大家讲着。 “嘁,什么啊,说的咱们剑宗像是一夜兴起的小门小户。”说这话的人身着红衣,约摸十四五岁,窗边的她在阳光的映照下分外热烈,像极了她泼辣的性子。 “绫儿,”红衣女子旁的绿衣女子倒也不怪的说道,“俗世对咱们有些好奇与误解是正常的,咱们习武修道之人,莫要在意这些言语。” “这剑宗擅用剑,现在的掌门虽是真阳道长,门中事务却是有大徒弟赵氏管理。这赵氏据说今年正是十八岁的年纪,喜着绿衣,其颜其貌,恍若仙子……” 听到这话,元绫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师姐,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不知这绿衣女子笠纱帽下是个怎样的表情。 “至于这气宗,善修内功,拳、掌、剑等都有涉猎。现门下有九大底子,大弟子李铭之、二弟子宋敏之……” 听到李铭之的名字,元绫再次瞧向身边的人,依然是静如湖水,了无波澜。 “这李铭之最近可是春风得意,不仅在江湖上名声大起,传说还有继任宗主的可能。剑气二宗,素有姻亲之好,这大弟子配大师姐,倒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走吧。”音落,绿衣女子却已走出几步,元绫只能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师姐,师姐等等我。” 藏书阁内,一个白衣少年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翻着几页书。 “公子,今日门中热闹的紧呢,你不出去看看?” “我才懒得凑这个热闹,有什么事自然有大师兄张罗,”说着少年打了个呵欠,“我啊,就舒舒服服的在这阁中翻翻书,挺好。” 杨逸之抬头望了望给自己研磨的小丫头,转眼间也是张开了,穿着俏皮的黄色衣服,鹅蛋小脸,一双眼睛总是好奇的闪烁。想着她也跟了自己几年了,杨逸之突然来了兴头,想逗逗她。 “慈儿今年多大了?算起来有十五了?” “嗯,”慈儿依然低头磨着墨,“公子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跟着我那年十一,时间真快。慈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可有考虑?” 慈儿脸上略过一丝红晕,随即消失,只是摇摇头。 “那不如我看看有哪家才俊公子,给慈儿觅个良人……” “公子,”慈儿突然抬头,又是咬了咬嘴唇,“慈儿只想伺候公子。” “况且慈儿还小。”意识到自己的话后,慈儿赶忙补充道。 “可是……” 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向座上少年行了一礼,道:“九爷,大公子请您去正厅一趟。” “不去不去,烦得很。” “剑宗的赵师姐来了。” 听言,杨逸之直了直身子。 剑宗的赵师姐……他的思绪飘回了五年前。 鹅毛大雪,泥泞路旁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的身体渐渐冰冷,呼吸也愈发微弱。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结束凄苦的一生,却在微微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抹绿色和一抹红色。 那绿色让人眼前一亮,红色让人心脏也有些温度。 “绫儿,你看这少年,”是那抹绿色传来的声音,听着十二三岁的样子,“他还有气息,快来。” “师姐。”红衣女子应声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水囊。 “师姐”“绫儿”,少年模糊的意识里,捕捉到这两个词。 “公子,公子。”慈儿的轻唤将杨逸之拉回了现实。 杨逸之起身,慈儿给他整理了身上的衣衫。到了门口,他不忘回头调侃一句:“慈儿若有了中意之人,定要告诉我。” “公子……”慈儿的声音缥缈在仅剩她一人的藏书阁中。 第二章 师弟 杨逸之还没走进正厅,便已听到大师兄的声音。 大师兄对紫苑师姐倒是真的殷勤,江湖上已经传开了师父有意让他与紫苑师姐结亲的消息。这也不奇怪,一个是气宗大弟子,一个是剑宗未来的掌门人,二人算是般配。 还未想完,小厮就引着杨逸之进入了正厅。杨逸之俯身一礼:“见过大师兄、紫苑师姐。” 李铭之伸手虚扶,杨逸之起身看到与大师兄共坐上位的女子,一身绿衣,肤如凝脂,眉眼似水,嘴角虽然微微上扬,却也看不出是欢欣还是不悦。与当年那个有些灵动的女子不同,而今已经尽是持重。这大概就是未来掌门的气度吧。 “喂,逸之师弟怕不是看呆了?” “啊,”杨逸之顺着声音一看,可不就是元绫在说话,道,“见过绫师姐,多年未与二位师姐相见了,逸之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言语了。” 赵紫苑莞尔一笑。 多年未见,眼前这个少年让赵紫苑甚至有些认不出了。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身着一袭白衫,腰配青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色微浅,意气风发,哪还有半点当初落魄潦倒的样子。只不过那身躯依旧有些瘦弱。 “逸之师弟,这些年在铭之师兄的信中总见夸奖之语,说师弟好学,文采风流,是气宗内的第一才子。” “承蒙大师兄照拂,”杨逸之又是一礼,“逸之自知武学天分不佳,唯有勤读诗书,只求不给气宗丢人罢了。” 李铭之面露喜色,示意杨逸之起身。 “紫苑师妹托付,铭之自然要记在心上。逸之文采上佳,只是习武总有不足,算是遗憾。” “各人自有天分,读书也是极好的。”赵紫苑回语。 就在几人寒暄之时,一旁的元绫早就耐不住性子了。老大的不愿意,便要拽着杨逸之出去转转。赵紫苑自然知道小师妹的性子,放了他们出去玩。自己留下与众人客套。 “小师弟,听说你做了气宗的关门弟子,那你当真不会武功?” “绫师姐。” 元绫赶紧拦住了又要行礼的杨逸之。“你有完没完,这么一会儿这也行礼那也行礼。当真是见外的很。”说完一双俏嘴撅了起来,老大的不乐意。 “绫师姐,”杨逸之见状便不再见礼,“逸之虽也习武,却总是不得精进。门中若说武学,师兄师姐们远胜逸之,大师兄更是这一辈中的翘楚。” “翘楚?”元绫没好气的一笑,“我看他武功翘楚是真,为人虚伪也是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远处传来了赵紫苑的声音。 元绫见状只得噤声,向旁边的杨逸之发出求救的眼神。 “只不过要配得上紫苑师姐,翘楚不过只是基本罢了。” 赵紫苑脸上略过一丝看不出情绪的神采,随即便消失了。 “逸之师弟可否陪我走走,多年未来此了,路也有些生疏了。” “自然乐意。” 元绫见此,也只好识趣的退去了。 气宗位于北国云岳山,依山而建,此时正值深秋,山风吹来,略带寒意。出了气宗大院,二人沿着小路走着,愈走愈高,也远离了人群。 杨逸之解下系在脖子上的外衫,给赵紫苑披上。 “逸之师弟多年来,若不逢年节,连封信也没有。即便来信,也多是客套之语,气宗总是爱这样教人的吗?” 杨逸之望着站在山边,眺望山庄的赵紫苑的背影,暗叹一口气。 “逸之自然是挂念师姐的,只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有些话……” 赵紫苑哑然。 “江湖上的传言你可有听到?” “师姐指的是?” “便是那让你不敢言的事。” 杨逸之一顿,不知赵紫苑竟会如此直接。 “听闻紫苑师姐与大师兄自小相识,大师兄对师姐也是爱慕多年,门当户对,自然是般配的。” 赵紫苑面露不悦,显然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本以为以你我二人的情分,你会对我说些真话的。” “师姐恩情,逸之不敢忘。” “罢了,回去吧。” 元绫吃了瘪,在山庄中到处溜达,太有一看听雨阁上李铭之在那里,有个人跟他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一时好奇,运功凑了过去。 要说这元绫,是剑宗小师妹,虽然剑术说不上出众,轻功与医术倒是不错。 “大公子,刚刚赵姑娘同九爷寒暄了几句,二人便出了山庄。小的们功夫浅,不敢跟的太近。九爷倒是守礼数的。” “料他也不敢怎样,不过是师妹捡来的野孩子。不过,若是能讨得师妹欢心,给他几分照拂也无妨。” “公子回来了。”慈儿见杨逸之回房,递上茶水,“公子的长衫呢?” “刚刚上山望景,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那慈儿再给您备上一件。” “嗯。” 杨逸之神色疲惫,想着自己这几年来给赵紫苑的书信,大抵是让李铭之拦下了。这个大师兄啊,对紫苑师姐的迷恋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自从师父宣布自己做了关门弟子,对自己也是百般忌惮。 “若是他真能对师姐好,其他的,也无妨。”杨逸之自言自语着。 “公子说什么?” “没什么。”杨逸之咂了一口茶水,“明日的武课我也不去了,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身体不适。” 第三章 同门 “我就说这个李铭之道貌岸然。”元绫气鼓鼓的说,“师姐,他竟派人跟踪你,对小师弟也是如此,这样的人你怎能托付终身。” 赵紫苑低头执子,似是没有听到元绫的话。 “师姐!”元绫坐在案前,夺下赵紫苑手中的棋谱。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师父做主。”赵紫苑轻言细语,仿若是在说别人的事。 元绫气的直跳脚,毕竟自己从小便由赵紫苑带大,同她的感情如姐如母,实在无法看着自己的师姐嫁给这样的人。但是师姐如此平静,元绫此时却也无计可施。 云岳山,观云楼中,一男一女并排打坐。男的约摸五十出头,仙风道骨,女的身着黄衣,看不出年纪。 “师妹,近日听闻你将门中诸多事务交给大弟子铭之打理,可是有退隐之意?” “师兄,近日听闻你将门中诸多事务交给紫苑打理,可是有退隐之意?” 男子抚须一笑。 “师妹,铭之这孩子,却是聪慧,能力也强,在众弟子中居长,但是……” “但是急功近利,行事偏激,对门中之人也少有真心爱护。”女子起身,走向阁门,望向山庄。 “看来师妹心中已有打算。” “我座下九弟子,各有长处,却也各有不足。铭之性情,我怎样不知,只是他……终究性子太过恬淡,如何担得起大任。” “性子总也是可以改变的,”男子一挥拂尘,“我看这孩子甚好,不如交由我训练武艺,若是日后可成,也能为师妹料理事务。” “师兄当真?”女子道,“可是从未有同入剑、气二宗的先例。” “你我二宗,本属同源,只要师妹不怕我抢了你的好徒儿,便可。” 这些日子,杨逸之不是在门中抚琴,便是在藏书阁读书,却也乐得清闲。只是,元绫总是爱找由头来寻他。 一日,杨逸之刚找了由头,推掉了武课,元绫便冲了进来。 “小师弟快随我来。”元绫不由分说,拉着杨逸之就要往外走。 杨逸之无奈,只能请拂元绫的手,“绫师姐,你我男女有别,这样拉拉扯扯总是不好。” 元绫哪里在意这些,心想当初他晕倒在路边时,还是自己与师姐连拉带抱,将他拖上马车的。如今,怎得还扭捏起来了。杨逸之终归拗不过元绫,被她拉倒观云楼上了。 进了前阁,便见自己的师父李如岚和剑宗掌门赵清云位于上座,赵紫苑侍立在赵清云身旁。 二人见礼。 “逸儿,近日我同你师伯商议了,想让你也入剑宗。” 杨逸之不解,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师父李如岚。 “逸儿,”赵清云抚须言,“剑宗同气宗本属同源,只是后来才慢慢分为两个门派。即使如此,你我二门亦世代交好,或为兄弟姐妹,或为姻亲……” “姻亲”这两个字,赵清云故意拉长说重了些,观察着在场诸人的反应。在余光扫到赵紫苑时,便懂了徒儿心中所想。 “只是……”杨逸之有些犹豫,“逸之素来不善习武,况且若是剑气二宗共教弟子,那最佳人选也该是大师兄。” “逸儿莫要推辞,这是我同你师伯共同的意思。”李如岚突然厉声道。 杨逸之见此便不敢再推辞,磕头拜过师伯,同时也接过剑宗符令。赵清云称自己即将云游,交代赵紫苑先行教授剑宗的基础功夫,李如岚也言自己将闭关,鼓励杨逸之努力学武,待出关之日要进行考核。 赵紫苑、元绫、杨逸之三人接了嘱咐,就下山去了。不久,一个黑影也从另一边下了山。 楼中二人相视一笑,赵清云道门外那人也应该听到了,李如岚嗔怪他对自己的徒弟有疑。 山中天气多变,天色渐晚,竟还下起了小雨。三人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小师弟好福气,这样就得了剑气二宗弟子之名,今后就是我真真正正的师弟了。”元绫兴奋的说着,仿佛得这青睐的是自己。 杨逸之也应着元绫的话,并叮嘱二人小心,但是赵紫苑仿佛并未听二人讲话搬,径直向前走着。 就知道同绫儿言笑,真是…… 此时,赵紫苑仿佛似乎听到杨逸之的声音飘来,“紫苑师姐,小心。”还没听清,便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失重跌了下去。 虽然有武功在身,却怎能抵过山崖,轻功却也施展不出。身体悬空,正感无奈之时,突见一道白色身影。他先是抓住了自己的手,后来用内力将自己拥入怀中。 “师姐,小师弟!”元绫趴在崖边喊着,雨也愈发大了,哪还有二人的身影。 第四章 崖底 赵紫苑在这个怀抱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身体一直在下落,自己也被越抱越紧。期间可能是撞到了岩石,也可能是经过了树枝,身体有些撞击。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一击,如果说有什么话要讲,就是拖累了一个人同自己一同坠崖,当然现在也来不及讲出来了。在落地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这个身躯转了过来,朝向地面。 “他想做什么?” 在落地时,赵紫苑的身子被紧紧护住,头被一只手护在怀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终于停了下来。 赵紫苑的头一阵眩晕,随后被从地上扶着坐了起来。 “师姐可还好?”对面的少年,扯出一个微笑问。 “无妨。”赵紫苑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有些血迹,“师弟你?” “没事。”此时杨逸之也在看着赵紫苑,想看她是否受了伤,查看了一番发现她并未有什么伤痕才放下心。 只是经过这一番,赵紫苑的衣服都划破了不少。杨逸之便要解开系在脖子上的外袍,给她披上。这一动作,却让他痛的闷声一哼。 “怎么会没事。”赵紫苑眉头紧皱,焦急的起身查看,却见杨逸之的背后,早已是殷红一片。若不是隔着外袍,怕是看见的便是血肉模糊了。 赵紫苑见此,心痛一阵,眼睛似也有些红了。杨逸之见状,站起来蹦了蹦,示意自己无妨。 “天色渐晚,不知绫师姐能不能找人寻得我们。”杨逸之抬头看着上方,云淡风轻的说着话,想要缓解赵紫苑的情绪。 见杨逸之如此,赵紫苑心头更是难受。天又下起了雨,二人只好找了个山洞,用火折子点了火。点起火后,杨逸之起身要向洞口走去。 “你做什么?” “天色已晚,孤男寡女,恐有碍师姐名节。逸之在洞口守着便好。” “师弟就如此厌恶我?”赵紫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杨逸之心头一震,竟是无言。 “师弟受了伤,若是不清洗包扎,怕是要生大病。” “可……”杨逸之想,如何能让师姐为自己这样呢。 “到时候,只留我一人在这崖底,若是有野兽,何人还能护着我?”赵紫苑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却又满是担忧与关怀。 杨逸之自知拗不过,也清楚赵紫苑说的有道理,走了回去。这山洞也是奇特,自岩石上有流水,形成一个小池。在这小池边,杨逸之退去了上身衣衫,背对着赵紫苑。赵紫苑将他的外袍撕成条、块,沾着清水先行清洗。 这背,被划得伤痕累累,没有破口的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见此情形,她不觉眼睛湿润了。水沾到背时,杨逸之不禁吃痛,发出来“嘶”的一声。 “弄痛你了?”赵紫苑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心疼的问着。 “没有。”杨逸之吸了一口气,“我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师姐大胆便是。” 虽是如此说,赵紫苑也是极尽小心,动作十分轻,还会用嘴吹吹伤口。 “你怎就如此傻,这山崖不知多高,若是……” “若是师姐直接跌了下来,怕是要受很重的伤,况且……”杨逸之调笑,“崖底孤单,夜里怕师姐害怕。” 赵紫苑被杨逸之逗得笑了出来。 “师姐笑了便好了。” 赵紫苑用布条给杨逸之简单包扎好,背过身去等着他穿好衣衫。脸上却是一阵滚烫。 “我们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说完杨逸之将自己剩下的外袍披在赵紫苑的身上,寻了个稍远却也不到洞口的地方坐下。 “逸之就在这里,师姐有事便唤我。”随即侧了侧身,将脸朝向洞口。 赵紫苑烤了烤火,也寻了块石头坐下,靠着休息。看着不远处杨逸之的脸,心中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天蒙蒙亮,一丝阳光照在杨逸之的脸上,耳边也听到一些喧闹声。此时,赵紫苑也醒了过来。二人相互搀扶,走出了山洞。远处走来一些人,可不就是气宗的弟子们。 众人看到二人,赶忙走过来。元绫先是看了看杨逸之,杨逸之向她扯出一个微笑,示意她快去看看赵紫苑。李铭之则是直走到赵紫苑的面前,殷勤关怀。 这时杨逸之反倒显得多余了,他无奈一笑。先独自走着,人群后面挤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眼睛里满是泪花,扑到杨逸之的怀里。 “慈儿,你怎么来了,山路崎岖,你跑出来做什么?”杨逸之有些愠色。 “公子,我……我担心你出事,就跟着大家出来寻你。”看到慈儿眼里的泪花,和她满眼的担心,杨逸之心头的柔软之处被触碰了。他轻拭去慈儿的眼泪,同她走着。 “公子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了?” 二人的行为言语落在了赵紫苑的眼里,身边的关怀之声也变得灰暗,没有入耳。 第五章 靠近 赵紫苑虽自小习武,但毕竟山中夜深寒重,这一晚上受了些风寒。回到门中,饮了姜汤便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已经近第二天的午时了。 刚刚起来洗漱完毕不久,元绫就赶来看她。问这问那,左看看又看看,生怕赵紫苑少了块儿肉。 “好了绫儿,看够了没有。”赵紫苑嗔怪道。 “师姐我当真担心,这山崖这么高,我怕你……”前日的场景又重现在元绫眼前,让她担心不已。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好好地回来了。只不过身上有些疼痛罢了。倒是逸之师弟……” “小师弟他……”元绫欲言又止。 “怎了?”赵紫苑见此疑惑又关心问着,“逸之师弟如何了?”“可是伤的严重?” “他……” “绫儿你还不快说,逸之师弟到底如何了?” “小师弟他被李铭之责罚,跪在历代掌门的像堂前思过,也不许大夫去看。” “什么?”赵紫苑一下子起了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为何要罚。” “李铭之说,小师弟无故引着师姐去了后山,却又没有保护好师姐,让师姐受伤,”元绫越说越气,“这明明是歪曲事实。” 赵紫苑此刻心急如焚,起身奔至像堂。门前慈儿焦急的踱步,见赵紫苑福了一礼:“赵师姐快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从回来只进了一碗米汤,也未瞧大夫。”按照规矩,非门中弟子是不得进入像堂的。 赵紫苑快步进入像堂,之间一个单薄的身影跪于堂前,头深深低着。她走到杨逸之身旁,扶着他的肩膀,蹲下轻唤着“逸之师弟”。 杨逸之听到耳边柔声的轻唤,用力抬起了头,转脸看着赵紫苑,眼里充满关切。 “师姐可还好?身子可有不适?” “好,甚好。”赵紫苑的声音里少有的带了情绪,“师弟,咱们快去瞧大夫。” “我没事,未得大师兄意思,逸之不能起身。” 眼前这个少年,深情疲惫,脸上的血色也无几分了,声音更是透着虚弱。想到他前日为了自己坠崖受伤,想着他那时还想逗自己笑,想着他说的一切一切,内心波动难以压制。 “逸之,你快……” 话未说完,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李铭之的身影出现了。他站在赵紫苑身旁,满脸关怀。“师妹可还好,身子是否有不爽?” “李师兄,紫苑身子不劳挂心。只是,为何让师弟跪在像堂?师弟身上有伤,如何能禁得住” 李铭之瞳孔一震,没想到自己一向温婉的师妹会这样厉色同自己说话。“他无故引师妹上山,还使得师妹身处险境,自然该罚。” “大师兄你怎知无故?”此刻元绫也赶了过来。 “绫师姐,”杨逸之用力咬出声音,“大师兄说该罚,自是有道理……” 赵紫苑见状,明白杨逸之不愿透露已入剑宗之事,只好不再接话,搀扶着他出了像堂,唤了大夫。 “可恶,”李铭之拍着桌子,“师妹竟然为了他跟我这么讲话,他算什么。” “大公子莫气。”身边小厮奉承着,“九爷本就是赵姑娘捡来送到气宗的,有几分怜悯也是正常的。” “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在这江湖上,大家都知道您跟赵姑娘乃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自然没有九爷什么事了。” “哼,”李铭之这才顺了顺气。“他,凭什么与我争。没有任何人能同我争师妹。” 大夫过来瞧过之后,只言杨逸之先受了伤再受了寒,虽然症状有些重,但是吃了药好生休养便可无恙。 “师姐,若是无事,便回去休息吧。你也受了伤。” “你当真如此不愿同我共处?” 赵紫苑自小长于剑宗,不仅武功文采出众,样貌更是倾城,江湖上不知多少名门公子倾慕。杨逸之却总对她不冷不热。经过坠崖山洞的事,赵紫苑感到杨逸之并非表面如此无情。可是,他却又总是冷冷淡淡。 “你为救我,差点丢了性命,我照顾你些,自然也是应该。” “我的命本就是紫苑师姐救回来的,护着师姐是应当的。就算把这条命再还给师姐也无妨。”杨逸之说着这话,面上依旧是微笑着。 “只因为这?” 杨逸之不解。赵紫苑心头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好,如此师弟便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公子,公子又何必如此?” 杨逸之依旧是笑笑,胸口却是一痛,吐出一口鲜血。 第六章 杀心 待天色黑了下来,一道身影闪入杨逸之的房中。慈儿探出头去,确定四下无人,关紧门窗。来人将手指搭在杨逸之的腕上,眉间微蹙。 “宋小姐,可是我家公子身子不好?”慈儿见此,心上焦急,也等不及来人开口。 来人摇头,却又点头。 “沅妹,不必有所遮掩,直说便是了。” 杨逸之双目微闭,声有疲惫。音中却有打算之意。 “杨大哥,以往你为隐瞒自己武功在身,常饮汤药,平时倒也无妨。只是这次,你为克药力,强行运功冲脉,加之受伤之后身子虚弱,才会胸痛呕血。” “那我家公子可有大碍?如何才能康复?” “目前只能是好生休养,并且……日后莫要再饮那汤药了。” “好。” 杨逸之淡淡一言,也没等来人再说些什么。那人也只是轻叹,便消隐于夜色当中。 慈儿对杨逸之如此对宋沅总是有不解,且不说她是门中二公子的亲妹子,二公子一直对他多有照拂,就连宋小姐本人,生的俏丽与杨逸之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些年来,宋小姐用自己的医术给杨逸之帮了不少忙,却总是得到淡淡的回应。宋沅本人何尝不是内心疑惑,记得杨逸之刚进气宗那两年,二人年纪相仿,玩的最好。他对她关怀体贴,她对他百般依赖。这两年,杨大哥却变了,变得总是淡淡的。 从他们在镇上救了那人后,他似乎就变了。 听了宋沅的话,杨逸之也自知躲不过,大师兄心思重,又对紫苑时间痴迷,自己同赵紫苑有点瓜葛便会被视为眼中钉。何况这次竟与她独处了一夜,李铭之如何能放过自己。 若说李铭之对杨逸之没有半点情意,也不为真。一开始,受赵紫苑托付,李铭之对他也算是关照有加,直到一年半后,李如岚经将他选做了关门弟子。这时开始,李铭之的心中总有个疙瘩。加之赵紫苑的书信中总有对他的嘘寒问暖之词,慢慢李铭之不知为何,对这个小师弟,充满了忌惮。 深秋夜雨,公子持剑,舞毕花落,杀心已起。 不管是掌门的位置,还是心爱的女人,都不能被威胁和夺走。 京城,郊外。 一座宅院中,堂前坐着一位老者,将手里的茶盏掷向地面,摔得粉碎。堂下之人,皆是叩首认罪,求饶其命。 “若是日后再出差错,便不必回来见我了。” 杨逸之行至山中湖边,择石而坐。看着湖水中自己,心绪又回到了儿时。 他是一个“野种”,后来又成了孤儿。从小因为自己没有爹,娘亲只能苦苦拉扯着自己,而他也受尽身边孩子的欺侮。“没爹的小野种”,这是他记忆中听过的最多的话。即便如此,能跟娘亲相依为命,互相温暖,杨逸之觉得再苦,也能忍受。 这世上的事真是奇怪,有人无才无德从出生就拥有一切,有人却要吃尽苦头看遍冷眼。小时候,杨逸之也自嘲,自己也是国姓,怎得生活就如此凄苦。 七岁那年,娘亲生了病,却没钱医治。不久,撒手去了。这时的杨逸之真的成了个孤儿,无依无靠。想到这里,他从衣里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青云玉佩,那是娘亲留给他的,也是自己的“爹”,留给娘亲的唯一东西。从此,杨逸之只能流浪乞讨,甚至偷鸡摸狗。被赵紫苑遇到的那日,他因为投了一个大户的鸡,被打的半死,逃至路边时,被雨浇的失去了意识。 想到这里,杨逸之苦笑一声,不只是自嘲还是悲伤,又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逃不了的命运? “公子为何在此独自叹气?” 一位英气女子,身着一袭黑衣,手持长剑,从树旁走出。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杨逸之明显不悦,语气和神色都没有了平时的温润。 “属下奉命,保护公子,从前那人当差不力,已经被老爷子处置了。” 杨逸之也不愿再理会,因为他知道自己难以摆脱那人的关注,或者说是保护。可笑,自己一个“野种”,有什么好关注的。他曾经无数次觉得,自己的出现,不过是上天的一个玩笑。入了气宗后,能够当个闲散公子,他已然是心满意足了。 “公子好福气,又有佳人到。” 杨逸之一看,远处来的不正是紫苑师姐,再回过神来,那黑衣女子已经不见了。 真是的,连个名字都不报一下。 第七章 下山 见赵紫苑走到自己身边,杨逸之依旧是先行一礼。赵紫苑却仿若没有看到,择了一块石头坐下。既然大师姐不回应,杨逸之也不能完礼,只见他就这样俯身,好不尴尬。 “师弟可知,不久便是你的考核出师之日?” “自然知晓。” 剑、气二宗,凡门下弟子,逢入门一、三、五年,每过两年,可申请一次考核,通过即可出师。出师后,便可自由行走,在外称剑/气宗某某弟子。杨逸之遇到赵紫苑那次,就是她下山进行考核之时,那次之后,赵紫苑便被江湖上的人称为剑宗大师姐。 “咱们门中弟子,若是五年不出师……”赵紫苑将“五年”与“不出师”拉长声音,转过身去探究的看着杨逸之。 杨逸之现在真是腰酸,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回答。 “五年不出师,逐出师门,自此不可用门中所学,亦与门派无任何瓜葛。” “嗯。”赵紫苑伸手一抬,示意杨逸之起身,“看来师弟还是清楚门中规矩的。” 杨逸之哪会不清楚气宗这规矩,只不过自己表面上一直修文,门中的任务又多是行侠仗义,实在不适合自己。今年恰逢自己入门第五年了,若是不出师,自己怕是真的要一直闲散下去了。本想看哪位师兄弟有任务,去蹭个智囊的位置,谁知大师兄又言要独立完成才好,这下可难煞杨逸之了。 “北国近日打算修律,广纳天下贤士,师弟或可一试。” 修律?杨逸之平时书读的杂,法家之说也懂一些,只是若说要去修律,心中还真是没底。师姐这样说,杨逸之总觉得有深意。仔细一想,当今大理寺卿,不就是赵紫苑的父亲吗。原来师姐是打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多谢师姐。”杨逸之又是一礼。 “为何谢我,”赵紫苑明知故问,不愿承认自己的偏心,“成与不成,还要看你自己。” 杨逸之自请下山,完成考核任务。李如岚已经闭关,此事只要李铭之点头便可成了。虽然不愿杨逸之同自己的“未来丈人”发生什么交集,但是一想到把他支走,便可与赵紫苑多些同处的时间,便批了此事。 临行前,慈儿为杨逸之收拾行囊,满是不舍与担心,宋沅也来相送,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其实担心大可不必,毕竟自己身边跟着这样一位出现自己都感觉不到行迹的“黑衣人”,一般的人,想伤自己也难。 山下世界,与门中自然不同,热闹非凡。气宗位于北国,北国当今的皇帝乃是武帝杨氏。现今北国的所辖土地,本分为七国,彼此征伐,战火不休。因此,民生凋敝,与统一富庶的南国相比,积贫积弱。武帝杨氏,本为七国中北楚大将军,征伐三十余载,终成大业,统一北方,成为北国。也因此,黄袍加身,成为君主。 武帝登基,与民休息,十多年过去了,百姓的生活也日渐好了起来。北国以农为本,同时不轻商业,发展的很快。日子过得好了,也出现了诸多矛盾。此次修律,也是为了民生而为。 杨逸之想着自己的考核之事,片刻不敢耽误,驰马入京,直奔大理寺。此时的大理寺,因为广纳贤士,门庭若市。杨逸之用了些力气,才挤到前面。却被守卫拦住去路。 也是,天下才子众多,自己想进去,总也得有名目。可是总不能说自己是大理寺卿女儿的师弟?想着杨逸之都觉得荒谬。正想着,门口出现一吏人模样的长者,言:“我现在出一题目,答对者,入门上座。” 听此言,众人安静。 “北国近日,承陛下英明,励精图治,海晏河清,如今修律,亦是大益于民的事。请问,现存的律法,有何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沉默,后又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答案。但是显然,长者对这些回答并不满意。杨逸之见机会来到,清了清嗓,言: 北国律法,问题有三,一曰民不知,二曰文疏,三月例不明。 长者一听,来了兴趣,示意杨逸之继续。 “郑人铸刑鼎,民智方开,知法方可不犯法; 律文不明,地方官判无所依,大理当其死坐,刑部处以流刑;一州断以徒年,一县将为杖罚; 即便有律,少有解释,不有解释,触涂睽误。” “好!”长者抚须而笑,众人也是称赞有加。 “如此,请公子入府上座。” 杨逸之对众人抱拳一礼,进入大理寺。 杨逸之随着长者的脚步,一路上也谈了些对修律的想法,看得出来长者十分满意。进入大厅,长者示意杨逸之稍坐,自己去请大理寺卿。 坐在大厅之中,杨逸之还有些紧张,不知紫苑师姐的爹爹是个怎样的人,总不要丢了脸,辜负师姐的好意才好。不一会儿,身着官服的人走了出来,可不就是刚才的长者。杨逸之愣了一下。 “公子莫怪。”赵大人抚须一笑。 “小子见过赵大人。”杨逸之忙行一礼,“刚才不知赵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还行大人海涵。” “哎,”赵大人伸手一扶,“老夫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这样才能听到众人畅所欲言,也能看到其中真正有学识之人。公子刚刚一席话,语出中的,老夫甚是欢欣。” 与此同时,杨逸之在大理寺前的一番表现,也已经传入了龙座上武帝的耳中。武帝欢欣之情,甚于众人。 第八章 逍遥 自报家门后,赵大人知道了杨逸之是女儿的师弟,便招待他到家中小住。他哪里知道,赵紫苑早在家书中通过,说自己的师弟即将到京,请父亲照拂。 本来杨逸之是最爱逍遥的,在气宗时有大师兄,又有老爷子盯着,本想这回出来自由自在的,这次住在赵大人府中,也是不能放肆了。好在赵大人与他投缘,也爱一起讨论些修律之事,大有忘年交的意味,平时也不算无聊。 转眼间过去了小半个月,杨逸之实在是憋得慌,想着出去游戏一番。天子脚下,若是自己荒唐,说不定那人也能很快知道?这正好,反正自己也不想受着约束。只想完成考核,顺利出师,以后就云游四方,好不快活。 京城繁华,杨逸之毕竟初到,不知哪里好玩。但要知道这些,茶馆便是最好的去处。他至城中一处茶楼,点了一壶茶水,听着书也听着人们谈话。听闻今日花舫热闹的紧,文人雅士多聚,杨逸之来了兴致。借着月色,上了花舫,这门可不好进,需要赋诗一首或者即兴作画,给舫中主事妈妈看过,才可进入。 真是多事,不过既然如此,看来是极有意思的。 杨逸之提笔,画水墨一副,顺利过关。舫中正厅,十分热闹,胭脂水粉,酒肉之言。杨逸之觉得无趣,不过已经上了船,夜也已经深了,就想寻个地方睡一觉。 出了大厅,到处转悠,耳边传来琵琶声,这曲哀怨婉转,痛入愁肠,与舫上喧嚣格格不入。杨逸之好奇,寻声而去,在一间阁房门口停下。 “何人在门口?” 房中女子开口问道。 “小生杨逸之,寻声至此,若有冒犯,请姑娘原谅。” “原来是杨公子,杨公子大名,小女子有所闻。” 怎么,我现在已经如此有名了,杨逸之奇怪却又窃喜。毕竟有女人缘,是哪个男人都欢喜的。门开,应邀,酌酒,好不快活。一晚上,二人谈世论琴,也有知音之感。天一亮,花舫靠岸。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今后自会相见。” 无妨,无妨,杨逸之想着,这女子甚是有趣。若不是少时在市井混迹多了,怕真是要被迷了言。 赵府 “男子嘛,总有饮酒作乐的时候,这不算什么……”赵大人抿着茶,对堂下女子道。 “但是爹爹就并非如此。” 这声音,不是赵紫苑还能是谁。赵大人心想,女儿到的真是不巧。本想托词身体不适,召女儿回来,一是思女心切,二是看杨逸之这后生着实不错,想看看二人是否有意。怎么女儿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拣了杨逸之彻夜不归时到。这杨逸之早不出去玩,晚不出去玩,偏挑这时夜不归宿。 此刻杨逸之正好回府,从前厅经过,跟赵紫苑撞个满眼。 “紫……紫苑师姐?” “师弟玩的心都丢了,连师姐都识不得了?”赵紫苑没好气的白了杨逸之一眼。 杨逸之不明所以,进堂给赵大人见了一礼,赵大人便找了个由头走了。又给赵紫苑见礼。 “不必了,师弟礼我受不起。” “欸?” “师弟最近得意的很呢,听说近日师弟在京城颇有名声。怕是连花舫上的姑娘都知道了吧。” “师姐怎知?”杨逸之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酒气与脂粉味重了些。看着赵紫苑生气的脸,倒来了兴致,想要逗上一逗。 看着杨逸之略显轻佻的神色,赵紫苑不觉一啐。不过这个样子,却让她想起了几年前。大概轻佻不羁的样子才是他本来的模样吧,这次在气宗相见,他的身上多了冷漠与沉静,不想从前自己认识的那个他了。赵紫苑想到当初雨夜之事,俏脸一红。 杨逸之哪里知道她此刻的心思,面露不解。赵紫苑嗔怪道:“师弟,真是愈发轻佻了,在气宗之时,可不见师弟如此。” “此刻只有你我二人,况且若是师姐不愿,百步之内,何人能近身。”杨逸之这时倒是放开了,不似在门中那般拘谨。 赵紫苑经杨逸之这般调笑,心里又怪又嗔,便借着授剑之故,想给杨逸之点苦头吃。谁知,杨逸之一反在门中羸弱,进步极快,如过目不忘。赵紫苑感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他了。 剑毕,杨逸之脚下一点,飞身到赵紫苑身前。 “师姐,如何?” “甚好,今后谁若是再敢说师弟不擅武学,我都不认了。” 赵紫苑面露薄怒。 “美人薄怒,甚是动人……” 话还没说完,杨逸之胸口一通,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持剑稳住身形,面色极度痛苦。赵紫苑扶住他,看着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涣散。 “师弟,师弟,逸之……” 声音在杨逸之的耳中愈□□缈。 “你常饮此汤药,难免伤身,还要慢慢恢复才是。” “你这小子,若是日后敢为非作歹,我定是不放过你的。” “逸儿,娘亲不望你显贵,只愿你安逸一生,逍遥自在。” 娘亲…… 杨逸之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第九章 相处 意识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杨逸之感觉像是走了一遭鬼门关。心境似也改变了。以往自己多有退避,却也不见少受苦楚。若是这样,为何,不能做那个能做主的人呢。这想法,在杨逸之似醒非醒之时,强烈的撞击着他的心脏。 想醒过来,却睁不开眼睛。此时,杨逸之感到一股暖流入体,真气在经络各处游走,最后到达心脉。身体慢慢有了力量。这内功杨逸之再熟悉不过了,五年前,也是这股力量将自己唤醒。 “唔……” 杨逸之发出闷声,张开眼睛后看到赵紫苑,脸上带着疑惑。 “多谢师姐。”杨逸之扯出一个笑容。 经过此番,赵紫苑感到杨逸之内力深厚,甚至不亚于自己。怎得平时总是显得孱弱,甚至自己从未感到他身怀什么武功。气宗弟子,虽有修文、尚武之分,但是人人皆修武课,身怀武功最平常不过。为何杨逸之要隐瞒自己一身内力。若是他的内力为众人所知,加之文学,那气宗未来掌门是谁,也未可知。 “师姐。”杨逸之用手在赵紫苑的眼前晃晃。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想必师姐已然知道了我的秘密。”杨逸之面容一换,竟有些恐怖。 赵紫苑对他突然的转变有些惊讶。 “那你要如何?” “师姐若不趁现在动手,日后便要站在我这边了。”杨逸之玩味一笑,牵过赵紫苑的葇夷,放在自己的心口之上。赵紫苑则为这突然的接触脸有些羞红。她想收回自己被捉住的手,却被杨逸之抓的更紧了。赵紫苑抬头,迎来的是他灼灼的目光。 自己虽为官家之女,但是儿时已入剑宗,为江湖人。没那么小姐忸怩,但是总还有少女情绪。从小到大,除了师父和门中几位师兄,再相熟的男子,便是气宗的师兄们了。当然,她对他们会有兄妹之谊,或有敬重之心,除此之外,男女之情,是万万没有的。此刻,第一次被男子捉住手,还被放在他的心口之上。愈向愈是有些羞了。 “你这家伙,没想到长大倒越发坏了。” 见赵紫苑已经红到耳根的脸,杨逸之放开了她的手。 “师姐今日放过了我,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他的话,语气平静,眼睛里却是有着苍凉和悲伤,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眼神。 休息了几日,赵紫苑又唤杨逸之练剑,虽然想到那日的事,还是会脸上一阵潮红。但是她告诉自己,师命不可违,自己是在办公事。 清早,二人便在府中一座偏院见面。见杨逸之到来指向桌上一个长条木盒。杨逸之打开,只见内有长剑一柄,以白布覆之。解开外层包裹,长剑无刃,却泛着幽蓝之光。 “无刃之剑?莫不是?” “正是。” 此剑名镝,那是剑宗两大宝剑之一。剑宗初创时,首代掌门将自己的剑一分为二,一曰鸣,二曰镝,赐与二徒。后来剑宗内部有了分歧,持镝剑一系自成一派,成了现在的气宗。气宗也并非不擅用剑,只是以内功、章法更为先,多年过去了,镝剑也被封入庙堂,未曾现身。 “师弟,接招。” 赵紫苑从身后抽出一剑,凌厉出招。剑气逼至杨逸之的眉心,杨逸之提镝剑挑开,与赵紫苑的剑缠打在一起。鸣剑锋利,削铁如泥,镝剑虽不会被损伤,但也招架不得,不能反击。数十招过去,杨逸之便落了下风。其实论剑术,世间能与赵紫苑匹敌的甚少,能过这几十招她已经很是满意。况且,现在剑术虽有招式,内力却是靠杨逸之自身的气宗催动,有形无实。 杨逸之后退两步,长出了一口气。 “剑、气二宗本属同宗,用气宗内力催动也无不可,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从今日起,我便教你剑宗心法。” 鸣剑锋利,镝剑无刃,可能师祖本想着让二徒相生互补,相互扶持,怎知后来分裂。近百年之后,二剑又重逢。似也同持剑者的心脉连在了一起。 “休息一会儿吧师姐。”日落西山,杨逸之实在疲惫。师姐也真是的,教起来便没完没了。以前没听过她如此严厉。 “也好。” 赵紫苑坐在石矶之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杨逸之。 “师姐,京城繁华,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顽劣不堪,死性不改。” “总要劳逸结合嘛。” “你助父亲修律之事可有进展?这事关你的出师考核。” “甚好甚好。”门外传来赵大人的声音,“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啊,我只是顺路来看看。逸之贤侄的文章批注,我都看了,甚是不错。既然他说了,我看你二人练武也疲惫,不如出去转转。” 顺路?赵紫苑想爹爹也不能想个好点的托词,院落偏远哪里来的顺路。明明是在外边听了一会儿了。 北国民风开放,夜市热闹的很,很多男男女女结伴出行。杨逸之记得,娘亲曾经说过,便是在这里,遇到自己从没见过的“爹爹”。 “师弟。”赵紫苑看着有些出神的杨逸之,以为他是对于跟自己逛街有些不耐烦。 “嗯?”杨逸之回过神来,依旧是跟在赵紫苑身后慢慢走着。 身边叫卖声不绝,杨逸之一眼看中了旁边摊子的一个暖手炉。这手炉做工精致,配上丝质炉套倒也秀气。杨逸之付了钱,右手拉起赵紫苑的手,左手将暖炉放到她的手上,握着,攥紧。 “京城这时天寒,暖暖手吧。” “师弟不是并州人士吗?以前来过京城?” 杨逸之往前走着,没有答言。就这样走了一会儿,杨逸之也觉得这样有些尴尬。停下等赵紫苑走到自己身边,开了口。 “娘亲说,这时京城天已经寒了,也说这时夜市繁华。” 赵紫苑一怔,以前从未听过杨逸之提过家里人,只是初见时他说自己是孤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十章 女将 听着杨逸之以前从未说过的话,赵紫苑觉得那个时而轻佻时而平淡的师弟,慢慢同自己敞开了心扉。这是一种因为被接纳而产生的安全的感觉。 “师弟,同我去楼上坐坐吧。” 二人寻了酒楼一个靠窗位置,要了点心。一遍聊着一遍看着人来人往。 正在自在之际,一个女声传来。“是否就是这个登徒子轻薄于你?”“看身影很像,但是……”“那便去看看脸。” 只见一个泪人儿的女子站在杨逸之面前,似是在辨认。突然她眼前一亮,道,“就是他,虽然巷子里很暗,但是我看见了他颈上的玉佩。” 杨逸之正是不解,旁边一名身着武将装束的女子便疾步上前,揪着杨逸之的领子。此刻的赵紫苑,先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后又转成看戏的神色。 “姑娘,你这是为何?”杨逸之伸手要拂去女将的手,却被揪的更紧了。 “登徒子,天子脚下,竟然非礼良家妇女。”女将齿中挤出这句话,下一步就要将杨逸之撕碎。 酒楼中议论纷纷,但是大多是提眼前这个公子感到担心,犯到了京城霸王柳昭手里还能有好。这柳昭,乃是当今镇国大将军柳胤的嫡女,出身将门,自小随父兄出征。最恨的就是那轻薄女子的男人。以前被柳昭遇到的,身上的伤,多半是要躺上小半年的。 看着赵紫苑看戏的表情,杨逸之十分无奈,师姐就这么想看自己的笑话吗。他运功拂去柳昭的手,整理了衣襟。 “柳姑娘,刚才这位姑娘说在下轻薄于她,可否容在下与她对质一番。” “哼。若是对质不出什么,本姑娘定要你好看。” “姑娘,”杨逸之向那女子先行一礼,“敢问姑娘是何时何地,遭人冒犯。” “大约一盏茶前,在前边第二条巷子内。……在街上,我突然被一个男子拽入巷中。”女子哭哭啼啼的,连话都要说不完整。“那是我真是害怕极了,还……对了,还抓了他的手腕。” “这便是了。”杨逸之解开自己的手腕束布,“在下一个时辰前便已至此,未曾离开。姑娘大可查问这酒楼中人。况且在下手腕完好,并无抓痕。” 听了这言,那女子也犹豫了。只是女将不愿就此罢休。 “柳姑娘,人、物皆有相似。怕是那位姑娘情急之下,认错了人。柳姑娘还是快去寻那登徒子吧,免得让她跑了。” 柳昭一听有理,继续在此面子也挂不住。抱拳之后便要离开。再看一眼杨逸之颈上玉佩。这……?皇家之物?那这公子又是何人? 二人也无心饮酒吃茶,结了账向府中回去。来时热闹,此间时分晚了,街上的人也少了。二人就这样缓缓走着。 “师姐,刚才也不来帮我,不怕那女子伤了我?” “普通武功怎会伤的了师弟……况且……” “况且什么?” “若是师弟真轻薄了那女子,被教训一顿也是应当。” 杨逸之驻足,低头看着赵紫苑,眼神看不出是什么心情。把赵紫苑看的毛毛的。突然,杨逸之捉住赵紫苑的那如白藕的手臂,向一旁巷间走去。走进约十步,将赵紫苑禁锢在墙上。一张俊脸看向赵紫苑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公子佳人,杨逸之一时,竟也是看痴了。 赵紫苑此时面红到了耳根,心跳快的仿佛要跳出来。杨逸之将唇放在赵紫苑的耳边,温暖的气息打在耳边,赵紫苑的脑袋一片空白,平时学的武功也都想不起来了。 “师弟……”赵紫苑发出如蚊蝇般的细声。 “逸之,如今就让师姐看看,何谓轻薄……” 他要做什么?赵紫苑的心跳得更快了,自己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而今又是暗巷月夜。可是,为什么自己又有一种,不愿意抗拒的感觉。此时赵紫苑一只手被杨逸之捉住,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这近在咫尺的男子气息。不行,赵紫苑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急促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运功将杨逸之推开。使出轻功,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留下杨逸之一人在巷内,痴笑着。 “公子当真好福气。” 黑影中传来英气的女声。 “这种时候,你也在,不觉得败人兴致吗。” “属下只想想告诉公子,刚才酒楼那女将,柳昭,老爷子也是极中意的。” “莫要再插手我的事,不管是你,还是……旁人。” 赵紫苑回到房间,又急又气,在屋内踱步。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是摸摸自己的耳边。 “赵紫苑,你在想什么?” 看着自己不争气的样子,赵紫苑心绪难平,决定一定要给杨逸之点颜色瞧瞧。 第十一章 提亲 经过巷子里的亲昵,赵紫苑的内心波澜不断。但是总是有股劲在心里憋着。总想着要给杨逸之点颜色瞧瞧。于是杨逸之白天修律,晚上练剑,忙碌不停,连着好几天累的回房倒头就睡。 某天晚上赵紫苑随赵大人赴宴,杨逸之可算得了空闲。飞身上了屋顶,躺在瓦片之上,双手垫在头下,看着月亮。今日的月亮甚是明亮,恰逢十五,月圆人圆,若是师姐也能在身边赏月就好了。呵,想她做什么,成天就知道折磨我。想到这,杨逸之嘴角爬上一丝笑意,她肯定是害羞了。 她就是这样,害羞或者喜欢都装作没事的样子,其实心里特别在意,然后耍些小性子。那雨夜里也是……窈窕的身影,光滑的脊背,像白玉……该死,杨逸之捶着自己的头,暗骂自己无耻,总是想起这些。但是这样的场景,又如何让人不想呢。 远处一个人影疾步走着,那可不是赵紫苑么,杨逸之飞身而下,想邀她一起赏月。到了她的院子门口,看她进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好一会儿也不见烛火亮起。杨逸之心中奇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门口时而站立时而徘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手想要敲门,在即将落手的那一刻却迟疑了。杨逸之啊杨逸之,看你这怂样,他只能如此嘲笑自己。 正待转身离开,门吱吖一声开了。二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师姐,今日月亮甚好,想问师姐可有雅兴,共赏此景。” 赵紫苑并未回答,只是飞身上了屋顶,扶好裙摆,坐于屋脊。杨逸之随后而至。这时他才看到,赵紫苑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神色。其实师姐本就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掌管门中事务后更是不能多露情绪,这一切杨逸之也没什么奇怪。只不管,今日她的神色,让人心生怜爱又陌生,更或者说,像是一只爪子,刺挠着杨逸之的心。呵,许是在月光下的缘故吧,月色总是让人神伤。 “今日,见到了大师兄的父亲。就是户部的李大人。他同爹爹讲起,我同大师兄的婚事。” 赵紫苑淡淡言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杨逸之心头一怔,怪不得,今日她如此。但大师兄与师姐是公认的良配,这门婚事甚至连自己也曾经觉得无可挑剔。 “你不是也说过,大师兄的好处,说他与我相配。” 听着赵紫苑淡淡的言语,杨逸之心里说不出的刺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剩嘴唇的微微颤动。 一只玉手伸了过来,先是抓住他的衣襟,后来又用指尖画着圈圈。杨逸之心头一热,想把这人拥入怀中,却被另一手抵住,保持些距离。赵紫苑看着杨逸之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找到些什么答案。 “师姐……”杨逸之此刻心中火热,也顾不得什么了,捉住赵紫苑抵在胸口的手,吻上了她的唇。 “嗯……”赵紫苑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来不及反抗,就被撬开了唇齿。杨逸之品尝着这唇齿间的芳香,又探寻着她口中的柔软与湿润。面对杨逸之如此,赵紫苑生涩的回应着,自己也是身热情动。直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师弟当真是个登徒子,”赵紫苑用力推开杨逸之,“当初说‘师姐同大师兄自小相识……门当户对,自然般配’的是你,如今……如今,如此的也是你。” 看着赵紫苑潮红的俏脸,杨逸之更是说不出的爱怜,却又是脱不了的不正经。 “师姐若不喜欢,将逸之打下屋顶便是了,”杨逸之调笑的将身子向赵紫苑处探出,“但是,师姐方才,似乎也很欢喜呢。” “你……”赵紫苑此时脸上的潮红虽已褪去不少,但依旧是羞赧。 “师姐脸红的样子,甚是可爱。” 赵紫苑轻给了杨逸之一掌,飞身落地,看着屋顶上的杨逸之,眼中又羞又气。 杨逸之回房的路上,总是不自觉地摸自己的嘴角。“师姐,明明,也有此心。”这个傻样子,却被散步的找到人看到了。 赵大人一看便了然,年轻人啊,真好。 那晚亲近后,赵紫苑一连几日都不见杨逸之。练剑也称身体不适。虽然那晚赵紫苑的回应,杨逸之知道了她的心意。但是李铭之的父亲提亲之事,总是他的一块心病。赵紫苑不见自己,想问,也不好向赵大人开口。这几天,连修律也没了神采。 杨逸之正在大理寺中散步聊赖的时候,见赵大人前来。杨逸之见了一礼,随着赵大人的步伐走着。 “前几日,户部李大人,提及其子李铭之与小女的婚事。” 听到赵大人口中的婚事二字,杨逸之心中咯噔一下。 “你与李铭之本是同门,这门婚事你看如何?” 赵大人此问,杨逸之如鲠在喉。同那日一般,杨逸之不知如何作答,直到赵大人再三提问。 “大师兄身份贵重,武功出众,与师姐……与师姐……”杨逸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几个字。 “既然贤侄也如此说,”赵大人抚须,故意道,“看来李家公子,不如……” “赵大人。”杨逸之虽然打断了他的话,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自己现时同李铭之相比,并无所长。但是眼看着师姐就这样嫁为他人妇,自己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贤侄,贤侄有何话说?” “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大人与师伯做主,但毕竟是师姐的终身大事,也要看看师姐自己的意思才好。” “哦?那日我看,紫苑对这婚事也无异议啊。” 什么?杨逸之头一下子像是炸掉了。他也不顾再施礼,在大理寺马厩中寻了匹马,就驰向赵府。冲入赵紫苑的院子,看正有剑宗门人汇报事务,那人也感到杨逸之要杀人的目光,识相的退下了。 “师弟怎么越发没有礼数了,师姐的院子说闯就闯。” “礼数?若是讲礼数,逸之未少有非分行为,师姐当把我按门规处置,打发出来才好。” 赵紫苑听了这话,心中一阵犯羞,又对今日杨逸之没来由的发火气到了。“师弟也知非分?若是知非分,便自领责罚吧。” “逸之若是该罚,师姐同样要罚。” “你……” 杨逸之捉住赵紫苑的手,目光灼灼,眼中有不解也有气愤。同那日赵紫苑一般,杨逸之也想从她的眼中看到答案。 “师弟放手……”赵紫苑挣脱着,却抵不过杨逸之深厚的内力,“没想到师弟内力,都用在欺侮师姐身上了。” “师弟……师弟……这称呼好,”杨逸之双目有了些愤怒的红色,“师姐若说欺侮,今日逸之便真正非分一次吧。” 杨逸之吻上赵紫苑的唇,又将她紧紧拥着,仿佛要讲她揉进自己的身子。 “唔……”杨逸之被赵紫苑咬破了嘴唇,血渍沾在二人的唇边。赵紫苑想伸手去拂,却又被刚才的场景气的没有伸出手。 “你若是想嫁给大师兄,也无妨,直说便是,为何又来撩拨我的心?” 赵紫苑不明所以,什么自己想嫁给大师兄?还有,什么叫“撩拨”?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欸?爹爹说的?”赵紫苑恍然大悟,心想着爹爹净会坑害自己。 “这么说,你没有要跟大师兄定亲?” “自然没有,那日我便拒绝了。” 杨逸之听到这话才放下心,傻乎乎的笑着。赵紫苑白了他一眼,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憨傻的一面,真是没办法。她用自己的随身丝帕,为杨逸之拭去血迹。“可是疼了?” “不疼。”杨逸之握住那持着丝帕的手,“师姐不嫁给旁人,再疼也不怕。” “油嘴滑舌。” 嗯,油嘴滑舌。杨逸之接下来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什么叫“油嘴滑舌”。这个吻时而猛烈时而温柔,杨逸之探寻着赵紫苑口中的温热,也听着她悦耳的喘息声。 赵紫苑只能在心里暗啐,怎么又着了他的道,光天化日,便宜被占了个够 李铭之得知赵紫苑的拒绝后,心中愤恨不已,当他听到赵紫苑同杨逸之走的更近时,心中更是又悔又恼。恨不得撕碎了杨逸之。正沉浸在火热中的杨逸之哪里知道这些。最近,赵紫苑不在那么清冷、难以接近,平时练剑赋诗,不亦乐乎。 逢休沐日,大家多被放了个假。杨逸之懒洋洋的在街上走着,喝喝茶,听听书,又找回了当初的闲散公子感觉。其实这样也不错,不用担心什么。 “王爷。”一声女子轻唤,传入耳中。 王爷?叫我吗?杨逸之看着周围,座位皆无人。起身一看,面前这个女子虽然身着常服,却也看得出是富贵人家,端庄持重。鹅蛋笑脸,眉目含情,唇如春水。 “啊”,那女子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公子莫怪,公子身形与我家……夫君相似,我这才认错人了。” “无妨。” 身形很像?怎么我最近总被认错? 第十二章 王爷 入夜,杨逸之在案边读书。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杯茶吧。” “公子好耳力。” 窗开人入,杨逸之抬眼一看,是花舫那女子。 “老爷子派你来的?” “公子如此,奴家的话,都让公子说完了呢。”女子抚扇一笑,这笑声动作,有妖有媚,跟那日的悲凄完全不同。 “若不是老爷子的人,她也不能让你近身啊。” “奴家名唤泠婧,主上命奴家来助公子,日后有何需要,公子差遣就是。”泠婧轻盈走到杨逸之身后,青葱般的指头在他的脖子上来回摩挲,低头吐气,温热的呼吸打在杨逸之的耳后,一阵痒,“奴家伺候公子。” 杨逸之一闪身,躲到一旁。女人都是这般多变?杨逸之感到,这分明不是她的本意。 “奴家忘了,现在公子心尖儿有人了,赵家小姐?”泠婧又是妩媚一笑,目含春水,“既然公子的心上人要来了,奴家这便告退了。” 泠婧像一阵烟似的消失了,不一会儿听到了赵紫苑的敲门声。她竟然听得到这么远的步声? “师弟,可知今日遇到的女子是谁?” “今日的女子?先别着急谈事情,现在就你我二人,就不要师弟长师弟断的了,让我总觉得在被管教。不如你就唤我的名字可好?” “逸之,可知今日遇到的女子是谁?” “是谁?难道是……夜市女霸王柳昭的姐妹一类的。” “没正形。”赵紫苑用指尖点了下杨逸之的眉心,“她是当今的汝阳王妃。” 汝阳王妃?武帝常年征战,膝下有二子三女,长子婚后不久便战死沙场,无嗣,选了武帝兄长的长子的儿子为嗣,就是现今的汝阳王。长子早逝,武帝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次子身上,五岁封康王,十三岁封太子。太子天资聪慧,待人宽仁,文武兼备,世人皆道仁君气象。天不假年,二十一岁那年,因心痛之症,薨逝东宫。长子已去,太子又离,又都未留下子嗣。武帝大恸。所以照此来说,现在继承宗祧的,唯汝阳王一人。 “嗯,那紫苑来找我就是为了说汝阳王妃的事?我只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罢了,可没有什么。” 杨逸之无奈似的摊摊手,赵紫苑看他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爹爹虽为大理寺卿,但是一心修律,想要为民做事,其他的再无想法。如今汝阳王乃是……你如今在大理寺帮助爹爹修律……” 杨逸之抢了话。 “所言所行,可能会跟赵大人挂在一起。所以要当心,不要沾了浑水。是也不是?” 赵紫苑捏了捏杨逸之的鼻尖,露出“就你机灵”的表情。杨逸之握着赵紫苑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 “那若是……赵大人日后注定要与那皇座有关联呢?比如……做个国丈?” “你说什么?”赵紫苑全当是杨逸之在寻她开心,“汝阳王早就立妃多年了,难道你想让我去做汝阳王府的侧室?” “自是不会,要做自然要做正牌的王妃。” 杨逸之将赵紫苑揽入怀中,赵紫苑听着他的心跳,用粉拳捶着他的胸口,言他满口胡言,不知所谓。 虽然不愿,但是杨逸之去了京郊宅院。上座的是两位老人,旁边立着一位中年女子,端庄华贵。老妇人抚摸着杨逸之的脸,又是欣慰又是流泪。中年女子则是眼神,难以说清。她的眼睛随着杨逸之,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同眼前这个孩子,那么相似。少顷,堂中的人发生了争执。 杨逸之一时激动,心口突然一阵剧痛,仿若有人握住他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这一下子,疼得他额头顿时豆大的汗珠。 “逸儿若是不愿,此时便不提了。”中年女子俯身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 “认了母妃,日后做太孙,方才名正言顺。”老爷子发出威严不可抗的声音。 “什么江山社稷,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孤儿,我的娘亲早就死在并州了。” “你……” 老爷子一发怒,除了身旁的老妇人,众人皆是下跪俯首。 “今后你们莫要管我。” “唉,煜儿因为心痛症早早便去了。我看着孩子亦有此症,好生休养尚不让人放心,由着他如此在外面胡闹。万一……江山社稷,何人可继啊。” 杨逸之丢下自己的话,转身运起轻功离开了宅院。本就有些心口疼痛,再运了功,一时心衰气竭,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杨逸之睁开双眼,眼前两个大头。一个是元绫,另一个是宋沅。 “你们干什么,吓死我了。” “杨大哥/小师弟,你才当真是吓死我了。” 宋沅将一碗汤药端到杨逸之面前,“我与绫妹行至郊外,看你躺在河畔,昏死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亏得我妙手施针。”元绫颇有炫耀的神采。 杨逸之服了药,向元绫抱拳一礼,“谢绫师姐救命之恩。” 元绫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此为京郊客栈,为何杨大哥会在这附近晕倒?” “这……” 见杨逸之不愿言明,宋沅也不再追问。只道日后还要少用内力,否则旧伤未愈,再添新疾。让杨逸之再此修整一日,自己同元绫先行进城。至于心痛症,宋沅自己虽有所察觉,但并不肯定,也没有提及。 元绫与宋沅二人,此番是应赵紫苑之邀,赴赵大人五十寿宴。宋沅整日在气宗,觉得烦闷,元绫被留在剑宗学着门中事务,正是心烦,接到消息就各自欣然起行。二人又偶遇,一路上游山玩水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尤其是元绫,本就是活泼性子,天性好玩,这点跟杨逸之倒是很像。若是让他俩在一起,那么玩闹荒唐之事,就不知道多少了。快到赵府,元绫盘算着,怎么跟师姐说小师弟受伤和李铭之的事。 元绫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一有心事,就写在脸上。 “绫妹,可是有心事?” “沅姐姐……我……” “原来是这样,杨大哥受伤的事,你我就不必说了,至于大师兄的事还是要同赵师姐讲的。如实讲就是了。” 杨逸之整日未归,赵紫苑正是心急,听通传宋、元二人到来,赶忙去迎。听到杨逸之不过是在城外玩昏了头,在客栈酒醉,虽是不悦,却也放下了心。李铭之的事,更让她头疼。 对于李铭之,赵紫苑始终是敬重的。李铭之的父亲与自己的爹爹同朝为官,二人也算是自小相熟。后来各入师门,李铭之文采武功,皆得人称赞,称得上的年青一代中的翘楚。自己也是把他当做兄长敬爱,当做榜样。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她觉得李铭之变了,变得有些……功利,对自己也有种偏执。 杨逸之不同,在自己一直作为师门首徒,循规蹈矩的时候,她遇到了他。他的痞气、脾气、时而逗人开心时而惹人烦恼,他的眼睛里,有她看不透的悲伤,也有她看得到的傲气。 日落西山,还不见杨逸之回来。赵紫苑驰马出城,在山边碰到了正在茶摊吃茶的杨逸之。 “逸之好情致,晚上喝醉了不说,现在还在这里吃茶,怕是都要不认得回去的路了吧。” 欸?喝醉了?杨逸之想好你个元绫,这样编排我。不过也是,若不如此,自己也说不出昨日的行踪。 “紫苑前来,口渴了吧,先下马喝杯茶。” 杨逸之殷勤的牵着马绳,伸手想扶赵紫苑下马,却没得回应。赵紫苑自顾下马喝茶去了。面对赵紫苑的嗔怒,杨逸之只道是京郊荒凉,没遇上马匹。这么拙劣的话,杨逸之自己都觉得荒唐。回城路上,杨逸之只好牵马赔罪。走了几里路,便喊脚痛不愿再走。眼见天色已晚,城门将闭。杨逸之翻身上马。 “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时允许你与我同乘了。” 面对赵紫苑挣扎着的身子,杨逸之只是从背后拦过,双手抓住缰绳,策马前进。 “城门就快要关了,我们这样走着,可真是回不去呢。” “可这……让人看到……如何使得?” 赵紫苑感受到自己的背就这样靠着杨逸之的胸膛,他的下巴时而枕在自己的肩上。随着马儿的奔跑,仿佛能感到他胸膛的起伏,感受到他的心跳,就这样律动着。 “让人看到使不得?”杨逸之坏笑着,在赵紫苑的耳旁轻言,“若是城门关了,我们就要彻夜不归了,那时才是真的使不得。” 赵紫苑啐了一口,道杨逸之果然是个登徒子。杨逸之对登徒子这一称呼,非但不反驳,反倒欢喜。 夜里杨逸之坐在茶桌旁,揉着胸口,向黑影中道谢。 “公子不必道谢,属下不过是奉命保护公子。” “保护?把我丢在河边算是保护?” “属下不懂医术,想着公子也不想回老爷子那边,只好出此下策。那河在官道旁边,白日人多,总会有人发现公子的。” 杨逸之无言以对。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我总不能一直叫你‘黑影’吧。” “楚墨。” 第十三章 南下 “九儿,见字如晤。闻你近日助北国修律,颇有成绩,为师甚慰。然常坐于庙堂,不察民间,难知疾苦。九儿长于并州,却未到过南边,不如南下,去边境看看罢。 师李如岚” 接到李如岚的信,杨逸之连赵大人的生日宴都没等到,便南下去了。南边境虽有几个边镇,因为通商甚为繁华,但是大部分还是坚清壁野的后遗症深重。有的地方,匪盗横行。赵紫苑对杨逸之独自前去自然有些担心,不过爹爹大寿在即,她也脱不开身,幸好南边还有些剑宗门人在经营事业,也让她能略微放下心。 越往南走,越是人烟稀少,繁华不似。但是自然景色同北方截然不同,这也让杨逸之有了种闲适的感觉。南方的风,都是湿润的,打在脸上,舒服得很。 渐近边境,杨逸之未去几座繁华重镇,而是择了几个小镇县城查访。杨逸之未想到,在武帝多年的治理下,竟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甚至会父母将自己的儿女,买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只为了一袋小米。更见到有些女孩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被卖入青楼,十三四岁就要出来接客,被玩弄至死的数不胜数。泠婧是不是也有过这样苦痛的经历呢? 尤其是看到有孩子趴在父母尸身前痛苦,而没有钱去收殓时,杨逸之更是心如刀绞。他想起自己儿时也有过如此苦痛之境。在接济一个晕倒在路边的穷书生时,那书生说道,自己变卖家产,却依然不够上京赶考,若是能入京谋得一官半职,再回家乡该多好。杨逸之欣赏他,却也明白,就算是做了一州守官,能救的,也不过几个人。 行至一地,看北国百姓纷纷与自己相逆行,原来是又有南国军队骚扰边境。杨逸之祭出镝剑,取了来将首级。被巡防至此的柳昭看到,颇为赞叹。 “没想到公子还身怀好武艺,若是从军,定能为国建功。” 杨逸之饮酒长笑,且不说自己不熟军事,守一城容易,富天下难。柳昭女儿之身,保卫边境,杨逸之心中是敬佩的,而且她为人直爽,杨逸之便应她之邀,在边境小住,也助她守城。待巡防结束,一同回京。 “逸之,自你走后,京城发生了许多事。 陛下说找到了先太子的遗腹子,江山后继有人,要免南边境三年赋税,为太孙积福。这是件好事,你在的那里,未来几年应该会变好不少。 绫儿整日耐不住性子,总爱贪玩,同你一样。她托我向你说,要从南边境带些玩物回来,否则她可不允。 爹爹整日忙着修律之事,也五十大寿也没有好好办。只是邀请了几位好友喝了酒,又在家中同我、绫儿、沅妹吃了便饭。爹爹还说,若是你在,定要跟你喝上几杯。 …… 盼君,早归。” 南下一游,便是半载过去了。这期间,修律也有了些成绩,李如岚亲自批了杨逸之通过考核,自此,杨逸之便算正式的出师弟子了。柳昭也巡防毕,准备回京。赵紫苑的这封信,正好与他错过了,此时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第十四章 母妃 “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虽未带有仪仗,但这车马服饰,还能是谁。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子妃,不知为何,今日登了城楼。太子妃抬手,示意赵紫苑起身, “你是赵卿家的女儿?本宫记得你,赵卿家带你曾拜访过先太子。” “正是臣女,臣女幼时曾有幸入东宫拜见。” 太子妃为人和善,自太子去后,便搬到城中康王旧府,礼佛行善。京师众人,多念太子妃善德。 “你在想什么啊?” 见杨逸之出神,柳昭用鞭子抽了杨逸之的马屁股,马儿一时跳脚。柳昭在旁边咯咯笑。 “没想什么,你刚才说到哪了?” “还说没想什么,”柳昭秀目一瞪,向杨逸之靠了靠,小声道,“太子妃是楚氏,陛下为了人心,将她许配给了太子。故国公主,本朝太子,一段佳话。太子事忙,太子妃就为他打理好一切,听说,太子妃是极倾慕太子的。后来,太子去了,太子妃因为太过伤心,连腹中孩儿都未保住。” 杨逸之想起那日她的目光,再想柳昭所言,太子妃也是个可怜人啊。就算太子还在,她故国公主的身份,怕也是拖累吧。马儿走到了京郊驿站,有一道绿色倩影在桌前喝着茶。 那不是赵紫苑还能是谁? 杨逸之飞身下马,像阵风似的冲到赵紫苑面前。 “你来迎我?” 看着杨逸之清瘦了不少,赵紫苑又是心疼又是嗔怪,“不是迎你还能是谁?怕是你一去半载,都忘了回去的路了吧。”看着一旁疑惑的柳昭,赵紫苑接言道“爹爹挂念你,还等你回去修律。” “赵小姐。”柳昭飒利行了一礼。 “柳将军。”赵紫苑福神还礼。 “此前多有失礼,还望赵小姐莫怪。” “柳将军女中豪杰,行侠仗义,紫苑甚是佩服……” 看这二人寒暄,杨逸之在一旁喝起了茶,还打着呵欠,女人真是事多,还虚伪,明明不熟,还能聊这么久。进了城,柳昭便与杨逸之二人告辞了。杨逸之顺着赵紫苑的目光,向城楼看去。二人没看到的是,太子妃的眼中,怀想起过去的眼神。 路途疲乏,杨逸之洗过澡倒头就睡,直到转天早上。起床后,丫鬟送来吃食,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宋、元二人。“两个丫头真是玩疯了,也不知来瞧我?” 二人接了李如岚、赵清云的书信后,一时真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杨逸之了。便宜师弟竟然是先太子的遗孤?杨大哥以后要做皇帝吗?宋、元二人接到师父指令,要为杨逸之在京中选一座宅院,里里外外务必安全。 “你说她俩是不是玩疯了,我半年没回来,她俩也不知道来瞧瞧我。”杨逸之在书案前从背后拥着赵紫苑,感受着她的体温与香气,把头窝在她的颈间,弄的赵紫苑一阵痒。“绫儿与沅妹怎样我不知,你倒是越发没个正经了。”“你整日写字,怕不是想做书法家?如此练下去,京城第一的吴公子都要输你一头了。”虽是如此说,杨逸之却是抓着赵紫苑的手写下“与子同舟”四个字。 扳过赵紫苑的身子,看着她的眸子,情不自禁。 “我当真想你。” 杨逸之迫不及待的撬开赵紫苑的唇齿,想要尝尽她口中的芳香,两条小舌纠缠在一起。直到唇齿间的氧气快要耗尽,杨逸之吻着赵紫苑的下巴,她的颈子,手也愈发不安分。“啊……”赵紫苑也是身热情动,不自觉的喘息着。这悦耳的声音,挑动着杨逸之的神经,他的手游走到赵紫苑的衣带。 “逸之……不要……”衣带被解开时,赵紫苑的头脑一下子清明了起来。逃出杨逸之的怀抱,转身系好自己的衣带,也平复着脸上的潮红。杨逸之也知道自己是一时昏了头,内心庆幸赵紫苑没发怒,要是怒了,一掌一剑,自己都小命不保了。不过,她的样子,对这也不讨厌? 杨逸之做赔罪状。“我方才……咳咳,着实是……你的声音,我实在忍不住。”赵紫苑脸上羞红到极致,就差封住杨逸之的嘴巴让他别再胡说下去。见她这样,杨逸之更是心痒,将她揽在怀中,在她的耳边轻言。 “一会儿我便修书给师父,让她老人家帮我向赵伯父提亲。日后,便是名正言顺了。” “谁要嫁给你。” “哎?你若不愿,那我只好上少林寺去做和尚了。” “你这不正经之人,去了也是有辱……” 迎上来的又是杨逸之热烈的吻。杨逸之将青云佩取下,戴在赵紫苑的颈子上。“这不是你爹娘留给你唯一的东西吗?怎么使得……”“我的便是你的,娘亲留给我的信物,给你最好。”二人又是一番温存。 “小姐,老爷他……”丫鬟看到门中这一幕时,下的转身关门,做捂眼状。 “这孩子小时候我见她就觉得可爱,昨日见了,甚是投缘。今后赵卿家还要让女儿多到我那里走动走动才是。” 赵紫苑进了前堂,拜见了太子妃,有些不明所以。一直听闻太子妃深入简出,自己那日不过寒暄几句,怎得太子妃竟会觉得投缘来寻。不过既是贵人,且先太子与太子妃深得人心敬重,赵紫苑也是由衷不敢怠慢。太子妃看到她颈上的青玉佩,心中了然。却有了一丝伤感的情绪。那是他留给她的东西,自己都未曾有过。 “逸儿。” 正在院中练剑的杨逸之听这一声唤,转身一看,是那天宅院中的中年妇人。此时她身着华服,雍容华贵,又因常年礼佛,面向和蔼慈祥,让人倍感亲近。 杨逸之见了一礼。太子妃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像极了当年的他。心绪似又回到了多年前。想着他,也想着自己未出世的孩儿。若是孩子还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她不禁伸手抚摸着杨逸之的脸,流下泪来。 “您……” 太子妃自知失态,转身拭去泪水。 “你同煜郎长的太像了……你莫要怪他,他去的突然,临走前嘱咐我要寻得你们母子,好生照料。” 两次相遇,一生错付。杨逸之的娘亲是个倔强的人,不愿沾染朝堂之事。她隐匿行迹,苦苦拉扯,直到去世也没有告诉杨逸之他的身世。直到武帝派人寻到了他,看着青云佩,才知道了一切。原来娘亲之所以那样伤心,身体垮了下去,是因为听到了太子的死讯。逸之,逸之,她取此名,只求孩儿安逸顺遂。 “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散漫惯了,不愿过富贵生活。” “南下你也看到了,北国虽然多年来民生大有改善,但是仍然有很多百姓疾苦。你皇爷爷老了,他……” “皇家之事,与我何干。” “逸儿,煜郎……不,太子,太子生前亏欠你们母子太多,我也未尽照料之责,日后,我会对你多加弥补的。” 杨逸之也是心头一颤,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女人,对别的女人所生之子如此。听到这样的话,纵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软了下来。 “陛下中意柳胤的女儿柳昭,母妃知道你喜欢赵卿家的女儿。既然是逸儿心仪的人,母妃自会帮你。不过柳胤曾受你父亲恩德,忠心耿耿若是有事,你也可去找他。” 杨逸之遵照师命,挪去了京中宅院。朝野中沸沸扬扬的太孙之事,仿佛只有杨逸之一人不知。离开赵府,虽然离赵紫苑没有那么近,但是二人相处也没人打扰,乐得自在。 京郊军营 “欸?他是先太子遗孤?”柳昭虽见过青云佩,猜出杨逸之皇室身份,却也以为不过是什么闲散宗室罢了。却没料到,是太孙。 “我曾受先太子恩德,陛下又隆恩,属意你为太孙妃人选。昭儿,今后你可要好生护着太孙啊。” 柳昭与杨逸之相处一路,对他颇为欣赏,但是一下子说要嫁给他,心中还是难以接受。在柳昭心中,自己的夫君应该是顶天立地、横扫千军的大丈夫才是,与此相比,杨逸之显得太书生了些。 “昭儿,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父亲,”柳昭一顿,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爹爹追忆先太子的神情却又开不了口,“没什么事,女儿先下去了。” 汝阳王府 那身着五爪龙龙袍的男子将面前物什拂倒在地,青筋暴起。 “本王筹划多年,对陛下也是尽心孝顺,怎么的突然跑出来个太孙。”男子怒目圆睁,“这人还出在你门中,李铭之你该当何罪。” “属下实不知晓他是太孙啊,若是知道,断断容不得他。”李铭之此刻又急又气,恨自己放虎归山,不仅丢了师妹,连朝堂富贵也要丢了。 “铭之啊,”汝阳王转怒微笑,扶起李铭之,“本王知道,你同大理寺卿赵大人的女儿走得近,本王也想成全你二人,可是……” 李铭之又是一叩首。“属下定为殿下赴汤蹈火。” “杨府。”杨逸之揽着赵紫苑的腰,握着她的手写下这二字。 “怎么,你叫我来,只是为了写两个字。剑宗门内最近事务多得很。” “唔……”赵紫苑用粉拳捶打着杨逸之的肩头,恨不得掐死这个没正形的家伙。 “哎呦,师姐饶命啊。”杨逸之捂着腰间软肉,龇牙咧嘴。 “让你再不正经。” “怎得不正经,门匾自然要让未来的女主人来写。” 赵紫苑听了“女主人”三个字,又是一阵脸红。 “这几日我来寻你时,似乎见过几次太子妃的车轿。” “诶?不会吧,定是你看错了。” 确实,太子妃自杨逸之迁至杨府,常来探望。一来二去,杨逸之也产生了亲昵的感觉。幼时漂泊,他的心中是渴望一个娘亲形象的人的。太子妃对他多有爱护,渐渐地,他的心也软了下来。 第十五章 南使 南国遣使,贺武帝六十万寿。使团内不仅有使臣,更有南国青年才俊、奇人异士。与其说是贺寿,不如说是来探听虚实。京城一时,多了些他国文化气息。 杨逸之从泠婧处出来后,在街上闲逛,想吃了饭再回府去。看南国装扮的人同小贩吵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货币不通,无法购买。杨逸之仗义疏财,帮忙付了欠款。那南国装扮的“男子”架着他的肩,“兄台如此仗义,不如我们喝杯酒可好。”怎么,现在的女子都不爱红妆爱男装?你身上又没有钱,岂不是又要我付账?本来杨逸之是不愿多留的,但无奈盛情难却。 “北国的酒,都是如此烈吗?” “是你喝的太急了,才会这么会醉的。” 杨逸之连扶带背跌跌撞撞却又不肯承认醉酒的南人,在街上走着,感觉像是被围观的杂耍。好不容易才把这人送到驿馆。“公子,留步。”怎么又有事,本来这次南人遣使,杨逸之已是很大的不悦了。南朝遣使,北国举朝上下都忙,连带着赵紫苑也有许多事,已经几天没见了。又遇到这麻烦的男人,杨逸之真是叫苦不迭。 “我家公子邀公子三日后,城南如梦酒家见。” “你别动,动了我画的就不像了。” 杨逸之左右换着位置,总觉得不合适。 “你若是静不下来心,今日就别画了。” “不行,好不容易见你一次。不画下来,又要多日不见,我可受不了。” 赵紫苑噗嗤一笑。“你若真这么闲,不如去剑宗帮我做点事。” “不去不去,气宗的事我都不想理。他们成天做这做那,还要筹谋策划,太累。剑宗有你,气宗有大师兄……”说到这杨逸之自知嘴瓢,“反正这世上事太多,我不愿意做。” “那你做什么?” 看着他番孩子气,赵紫苑又气又笑。 “画你啊。” 言毕,杨逸之吹了吹纸上的墨汁,拿给赵紫苑看。“我就长这样?”“怎么,画的不像?”二人嬉戏之时,小厮来报,门口有位姑娘来寻杨逸之。 赵紫苑凌厉的目光打在杨逸之身上,杨逸之只感觉身上的汗毛就要竖起来了,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是何人。 “明明说好三日后见,我昨天等了你两个时辰。” “诶?”杨逸之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自己忘记了。 “你与这位姑娘既然有约,为何不去啊?” “没有啊,我……” “姐姐说得好,”那女子转到赵紫苑身旁,倒是自来熟,“既然有约,为何不去。” “姐姐?你们认识吗,就叫的如此亲热。” “姐姐我叫吕瑶,是随南国使团来了,今年十六了。姐姐你呢?” 杨逸之一脸无奈,这吕瑶,怎么就跟赵紫苑成了姐妹了?期间的女人心思杨逸之猜不透,但是他知道自己有苦头吃了。这吕瑶,什么不好说,偏说自己背她的事。自己如何说得清。 杨逸之殷勤给赵紫苑倒了茶,自己退到一边读书去了。书哪里读得下去,杨逸之总是偷瞄看赵紫苑的神色。要是发作还好,不发作岂不是要攒起来,等个大的?等了半晌,赵紫苑只是问了问他今日练习武功的事。原来南国此来,也带了不少武功能人。武帝便让大臣也寻访,赵紫苑作为剑宗未来掌门,自然在其中,气宗本来选的是李铭之,但是由于赵大人的举荐,杨逸之也被列在名单中。杨逸之暗咬臼齿,躲都躲不及,赵伯父偏偏把我往外送啊。 经过白天一番接触,赵紫苑感到,吕瑶虽然年纪不大,身上确实有着功夫的。她的内力,自己一时感受不出是何门何派,只不过能在这个年纪拥有此等内力,若是南国,那不是弥宗便是白门了。弥宗乃南国国教,但是鲜少收女徒。白门女徒弟是有不少,但是大多修习暗器、毒术,内力深厚者不多。如此一来,目前是难以判断了。 第十六章 太孙 躲无可躲,那就称病。装病是杨逸之从小用到大的把戏,比武这种事,费时伤身。谁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谁就去。赵紫苑看惯了杨逸之躲懒的把戏,也不愿意多管。赵大人却是心急了。 “贤侄啊,贤侄,本想给你寻个机会,在陛下面前露个脸。这我也好在李大人那有个交代,怎么你就病了呢。” 南使来访,修律之事也暂停。赵紫苑大半时间也在忙着,杨逸之也乐得清闲,有时贪睡到午时也不知起来。这天杨逸之睡得朦朦胧胧的,翻身触碰到一片柔软,侧脸又是柔软和女子的香气。怎么,我不会是做春梦了吧?不对!杨逸之猛地睁开眼。 “泠婧!?”杨逸之几乎是吓出一身冷汗。 “公子怕什么。”泠婧从怀中掏出丝帕,想要给杨逸之擦去额头的汗水。 杨逸之左看看又看看,再看看自己。没错啊,这是自己的卧房,自己的床。“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家伺候公子啊。主上让奴家跟随公子,不仅是鞍前马后,侍奉公子也是分内之事。” 杨逸之就差要瞪眼了,泠婧看他这样子,噗嗤笑了。“公子还真是正派男子呢。”想着平时对自己殷勤的名士公子,泠婧又是一阵哑笑。“公子嘱奴家查探吕瑶,奴家已经查出些端倪,这是向公子汇报来了。” “汇报怎么汇报到……”杨逸之逃也似的,在衣架旁穿着自己的衣服。 泠婧收了笑容,“公子猜的不错,吕瑶同南国皇室颇有渊源。她的母亲乃是南国公主,父亲为将军,后来父亲一家获罪,她也就改随了母姓。吕瑶幼时入过弥宗,后不知怎的,又入了白门。” 原来如此,难怪她内力深厚,弥宗虽少有女子,既是皇室,倒也说得过去。 今日事完的早,还未到午时,赵紫苑便来杨府想要同杨逸之一同用午膳。听闻他近日总是贪睡,想要治治他着懒散的毛病,径直就进了房间。推开门的一霎,杨逸之正在穿衣服,而他的榻上……竟然还坐着一名女子! “呵呵,公子有麻烦了呢。”泠婧掩面一笑。 赵紫苑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气又恼,大家闺秀和自小磨炼出的修养让她没有发怒,只是转身便走。 “紫苑,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这样。”杨逸之脚下运功,抢在赵紫苑出府前,拦在她身前。 “不是哪样?”“怪不得近日你总是贪睡懒起,原来是金屋藏娇。”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托她打听些事罢了。” “不知师弟打听些什么?竟打听到榻上去了。”说到“榻上”二字时,赵紫苑的怒气又上一层,还有些恶心。 “真不是……” 杨逸之拦在赵紫苑身前,不让她离开。此时赵紫苑哪还听得下去,抬手给了杨逸之一掌,疼得他靠在门柱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剑宗的赵师姐果然不一般。”泠婧伸手到杨逸之的胸口,做出要揉的动作。杨逸之怒冲冲的拨开泠婧的手,“你这到底是何居心。” “主上本就看中柳家小姐,这样不也……” 还没听完,杨逸之揉着胸口走进府去,只留下一句“少管我的事。” “什么?小师弟的房中有女人?”元绫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其实,在气宗中,有名位的徒弟在自己的院中房中有几个女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像杨逸之这样有着闭门弟子位置的弟子,就是在房中养几个丫鬟也无妨。只不过同其他人不同,杨逸之的名声一直是极好的,不仅没有寻花问柳的风流史,就是房中也仅有慈儿一个人伺候着。门中人也都知道,杨逸之对慈儿也是循规依礼的。 “师姐,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有什么误会,”赵紫苑气的娇身扭向另一侧,“我亲眼所见……他们……”想着杨逸之正在穿衣的模样,赵紫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同时心里还冒出阵阵委屈。 杨逸之在小船上靠着,引着一壶酒。天公不作美,竟还下起小雨来。看着站在船头的楚离,杨逸之自顾摇了摇头,楚离却也不理。 “你们女人家,是不是都是如此?” “公子指的何事?” “不讲道理啊,我都说了,不是这样的……”杨逸之打了个醉嗝,又打了个喷嚏。楚离嫌弃的转过身去。别说,这楚离生气的模样,和紫苑有几分相似。雨越下越大,杨逸之唤楚离到岸上去取把伞来。自己在船上渐渐昏睡,怎么,今天的酒好烈啊……好冷……唔…… “太医,逸儿到底如何?” 武帝、皇后、太子妃都聚在杨逸之的榻前,太医跪在地上,眉头频频紧皱。 “这……陛下……”太医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敢起身。还是太子妃将其扶起,“张太医,但说无妨。太子先前便是您诊治,这次您也得救救逸儿啊。” “殿下爷本就有心痛症,身有旧疾,近日似是有外伤,又这次溺水受寒,怕是……怕是情况紧急啊。” “煜儿那时,你们就只会说不好不好,今日太孙又是如此,朕看你们太医院脑袋都不想要了。” “陛下饶命啊……”屋里跪了一地的太医,磕头声不断。 “夫君,逸儿如今,不是在责罚几个太医就有用的,当是遍寻名医救治,悉心照料才好啊。” 一日之内,京城内外,遍张皇榜,太孙落水,有可救治者,赏金百万,食邑万户。 杨逸之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娘亲,还有爹爹,尽管看不清他的模样。慢慢的,娘亲走远了,爹爹也消失不见了。师父……师兄师姐……紫苑……杨逸之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这些天只靠着参汤撑着。 “娘亲……娘亲……”看着原来越远的人,杨逸之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追不上,“娘亲……” “逸儿。”看着终于有了生息的杨逸之,太子妃激动的泪也流了下来。这些天,她看着躺在榻上日渐消瘦的杨逸之,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看着太子的生气一点一点散去。她夜不能寐,悉心照料,只盼能看到杨逸之醒过来。 杨逸之睁开眼睛,胸口一阵疼痛,翻身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双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脊背。 “慈儿。”杨逸之抬头一看,这不正是以前照顾自己的小丫头么,她此刻也是消瘦不少,哭的像个泪人。 “公子……你可算醒了,慈儿还以为……还以为……” “嘿嘿……我可死不了,我还等着给咱们慈儿寻个好婆家呢。” 太子妃破涕为笑,“醒了就好,会开玩笑了就好,张太医,速速给殿下瞧瞧。” “这是何地?” “东宫。” “东宫?” 杨逸之这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这些天,自己已经成为了武帝昭告天下的太子遗孤,也已经封了太孙,册封礼择吉日进行。看来自己注定无法随娘亲的心,成为安逸之人了。令他想不到的是,救治自己的人竟是吕瑶。白门除了用毒,还会救人么?这个女子还真是让人看不清。在确定杨逸之无恙后,众人便退下了。慈儿说,太子妃听说慈儿自小伺候自己,将她快马接了来。她只知杨逸之生病,心急火燎,却没想到自己进的是东宫。这些日子,太子妃几乎是未合眼的照顾自己。想到这里,杨逸之的喉咙干干的,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又发不出。 “紫苑……不,是赵师姐可有来过?” “赵师姐吗?赵师姐同大理寺卿赵大人一起来过一次,只不过只能远远请了安就离开了。” 想到这里,杨逸之躺不住了,他唤宫人取了件便装,想要出宫去找赵紫苑。出的了寝殿,出不了东宫。正当宫人跪了一地,相持不下时,武帝和皇后来了。 “你想做什么?怎么不躺着休息?” 武帝严厉的声音中,有着疼惜和慈爱,也有久违的舒心。 “我要出宫。” “你身子未好,怎能出宫。” 皇后抚了抚武帝的胸口,道,“陛下莫要动气,逸儿躺的烦闷,想要松快松快也无不对。”又到杨逸之的耳旁“祖母知道你要找谁,只是现在你万万出不去,想要见那孩子,宣她进来就是了。” 杨逸之无可奈何,只能回了寝殿,沐浴更衣,随着宫人换上宫服。虽然不能出去,能见到她也好。左等右等,饭也吃不下几口。杨逸之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面对赵紫苑,她是否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还有武帝一心想让他娶柳昭,这一切都让杨逸之头大。约摸两个时辰,听到宫人通传赵紫苑到了,看着那一抹熟悉的倩影,杨逸之喜不可及。顾不得什么旁人,想要拥着她。 当他走到赵紫苑面前时,却看到赵紫苑在自己面前跪下,行礼,口里说着“太孙万福”的话。杨逸之一时愣住了,还是慈儿机灵,唤着宫人一同退下了。 “紫苑你快快起来。”杨逸之扶着赵紫苑的胳膊,赵紫苑却是不抬头,淡淡的道“臣女谢殿下。” “紫苑,你不要这样……” “殿下应当自称‘本宫’才是。” “紫苑,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有那天,真的不是那样,我与那女子是清清白白的。”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在自己眼前,却是冷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杨逸之不知从何说起。 “殿下身份贵重,自有良人相配。即便是身边有几个侍奉的人,也无可厚非。” “你……”杨逸之见赵紫苑如此,杨逸之又气又疚,心口血气上冲,痛得他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扶着桌几喘着粗气。 看杨逸之这般,赵紫苑也顾不上气了,起身扶着杨逸之。“逸之,你怎样?”赵紫苑的眼里充满了担忧,也布满了血丝,也是几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紫苑,我从未想过另娶别人。也未想过贪图这江山富贵,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在哪里都好。”杨逸之目光灼灼,情真意切。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赵紫苑看看,让她相信自己的话。 “我信你,我信你便是。” 听了这话,杨逸之才舒展了眉头,拥着赵紫苑,“没有你,我有了天下也不快活。” 汝阳王府内,汝阳王对李铭之极尽羞辱。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人没杀成,却把杨逸之送进了东宫。 “郡主,本王同贵国一向交好,怎得这次竟帮了旁人。”汝阳王有些心中虽有怒气,却强忍着,有些谄媚。 “我国虽与王爷交好,却也要为以后着想。先太子既有遗孤,我们也不得不……” “郡主……” 未等汝阳王说完,女子就转身离开了。 “这吕瑶甚是狂妄,竟然敢轻慢王爷。”李铭之跪在地上,阿谀奉承着。 “若不是你,本王怎么被这女人轻贱。这小贱人,倒是颇有几分姿色,等到本王登基,定要……” “吕瑶是白门中人?” 赵紫苑靠在杨逸之怀中,听着他的话。看来原先自己的想法猜对了些。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枚扳指,放在赵紫苑手心。 “这是何物?” “若是日后吕瑶或是其他白门人为难与你,便拿给他们看。” “我竟不知,你与白门还有交情。” “哈哈,你真当我这些年在气宗净做懒散公子了。”杨逸之将怀抱又紧了紧,若不是赵紫苑说自己身子未好,一直拒绝,他非要同赵紫苑好生亲近一番,以解相思之苦。 杨逸之在宫中休养着,武帝、皇后和太子妃常来探望。尤其是太子妃,衣食住行,样样操心,就差把康王府搬到东宫了。她总是说,看着东宫,看着杨逸之,她便开心。这两天,却不见太子妃的身影,一问才知,太子妃因为连日劳累,在府中病着。 太子妃见杨逸之前来,强撑着要起身,杨逸之赶忙去扶,“母妃,身子不适,还是躺着吧。” “逸儿……” 第十七章 比武 因南国遣使之事,册封礼也押后了。武帝一心想让杨逸之熟悉朝中事务,却也担心他的身子还未全好,便让他盯着修律之事。修律本就是杨逸之熟悉的事,现在实际上也暂停,就成了个闲差。不过这也让杨逸之常有机会出宫。武帝本不是死板之人,况且太孙可有诸多妃嫔,能有一个孙儿心仪之人,也是美事。虽然杨逸之成了太孙,但是知道他本来身份的人并不多,所以微服出宫时,江湖上的人还是习惯叫他九公子,方便不少。 南国带来的武功高手,本就有探听虚实之意,比武之事也被提上日程。当日,武帝携众人与南使一同观战,杨逸之身着便服,站立于剑气二宗众人内。凑个热闹也不错,成日在宫中闷得慌。一开始不过是些小喽喽,无甚看头。直到李铭之出场,杨逸之才看的入神。若论武功,李铭之是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他七岁入气宗,如今已经十四年有余了。气宗武功,皆有涉猎,尤其善于掌法。常人若接了李铭之一掌,必死无疑,有武功在身的,不残也要躺上两个月。看着李铭之连胜二人,众人也不觉奇怪,武帝也露出满意的神色。北国男儿不输于人。 接下来的事,让众人始料未及,李铭之竟败于吕瑶之手。众人唏嘘,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功力,连接李铭之三掌,未退半步。回身掷出一铁鞭,直冲李铭之脉门而去。李铭之反应不及,掉下台来。 吕瑶得意洋洋,南使也是如此。她在台上用铁鞭拍着手。“怎么,气宗无人?还是北国无人?”虽然吕瑶如此盛气凌人,众人心有不愿,但是眼看气宗大师兄都被打下台来,一时竟是无人敢上。 赵紫苑见此,本欲出战,但是被杨逸之按住,“吕瑶诡的很。”台上的吕瑶仿佛听到了般,举起铁鞭指向杨逸之,“九爷不来试试?” “诶?” 众人皆露出惊讶的神情,武帝等人是担心杨逸之的身子,旁人皆知气宗九公子自小修文、不擅武学,汝阳王则是一副看戏的表情。杨逸之狠狠瞪了吕瑶一眼,吕瑶却不以为忤,依然挑衅。“气宗既然无人,剑宗又如何?总不会剑气二宗,皆是草包吧。”杨逸之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赵紫苑,咬了咬牙,飞身上台。 “气宗九弟子请指教。” 吕瑶玩味一笑,铁鞭簌地甩出,杨逸之闪身一躲,又是一鞭,只能又继续闪身。“你们气宗不会只教人诗书和逃跑吧。”“你……”杨逸之也知总是闪躲不是办法,从袖中滑出一扇。此扇名为玉骨扇,是气宗五大镇门之宝其中一件。玉骨扇扇骨为玉,扇面为铜,又在表面覆普通扇面所用材料。上画气宗祖师像。看似无奇,实则锋利无比。与人肌肤接触,伤痕不显,已经切入血脉。若是使用者内力足够深厚,将对面之人一分为二也不无可能。 李铭之见此扇,咬牙切齿,“师父,您老人家太偏心了。” 杨逸之执扇挑开吕瑶铁鞭,合扇一甩,划过吕瑶脖颈一寸以外。吕瑶一惊,若是此扇力度再深一份再近寸,自己怕是要血溅当场了。“好一把玉骨扇。”吕瑶干脆甩开铁鞭,与杨逸之对掌。二人掌力所及,空气似也变沉了些。只见二人脚下台子已有裂痕,却一点不想让。“吕姑娘,我谢你搭救之恩,为何非要相逼啊。”“若是我说,有人要你的命呢。”杨逸之听言想抽掌,却像是被吸住一般脱不开身。 “不好,”元绫大惊,“这女子是想要拖垮小师弟,以小师弟的身子,若是相持下去,断断是秏不过她的。” 这一点杨逸之怎能不知,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正在一点点消散。“逸儿……”太子妃担忧的呢喃着。 “九儿可知,我们为什么被称为气宗?” “弟子不知,是否因为我们善用内力?” “九儿说的对,也不对。人的身体之内,有许多气,聚可成力,散亦为力……” 师父……杨逸之突然收起内力,硬接了吕瑶一掌,后退半步,脚下石台碎裂凹陷。这掌虽让杨逸之受了下来,却也让吕瑶损耗不少。瞅准时机,杨逸之横扫吕瑶下盘,将她扫下台子,却又在吕瑶即将坠台时,伸出玉骨扇,拉了她一把。 “北国果然人才辈出,吕瑶服了。” 吕瑶抱拳施礼。 “逸儿。”太子妃到了东宫便是左看右看,生怕杨逸之掉了一根头发。 “母妃,逸儿无妨。”说着还跳了跳,“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哈哈哈哈哈,好,我杨家果然英雄辈出。”武帝见了杨逸之的武功,甚是满意。本来想着杨逸之身子弱,能做个守成之君已然不错,这一见,颇有自己当年的风采。开疆拓土,也非无可能。“如岚教出的好徒弟啊。” 如岚? “陛下净知道高兴,也不问问逸儿身子如何?逸儿,身子可有不适?” “皇祖母莫要担忧,孙儿好得很。” “你的心痛之症还需好好养着,以后还是少用内力为好。” “哎,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说呢?若是师姐,我自当从命,若是紫苑呢,我便要分辩几句了。” “你……”赵紫苑佯怒,作势要要打“就你道理多。” 杨逸之揽过赵紫苑,“不多不多,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道理。”杨逸之又想起吕瑶的那句话,有人想要你的命。二人在湖边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紫苑啊。” “爹爹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紫苑啊,爹爹一生不重名利,只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多年来,也避着朝中朋党之争……” “爹爹这是何意?” “你娘去得早,爹爹不求你能嫁的多好,只愿是个门当户对的清白之人变好。逸之,殿下……乃是皇家血脉,日后要继承大统。你们二人当初,我是看好的,只是现在……哎……”赵大人此时抚须而叹。 “爹爹……”赵紫苑伏在他的膝上,“爹爹心意,女儿自然明白,只是我与逸之早已……” “你与他难道?” “女儿与逸之自然守之以礼,自是我们心投意合,已经约好要‘与子同舟,不相离弃’。” “女儿啊,爹爹何尝不愿你觅得心仪之人,只是柳胤老匹夫,其实我们文官可斗啊。”赵大人抚着女儿的头,连连叹气。 第十八章 分离 “紫苑你看,我这冕服还合身吗?” 杨逸之在赵紫苑面前转着身,这是他十日后册封礼准备穿的。说来奇怪,南使此来,比武完后,便安分的很。武帝也想趁此机会,昭示杨逸之的身份,特邀南使暂留,参加他的册封礼。 “紫苑,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杨逸之在面前挥着的手,赵紫苑才缓过神来。“没什么,这冕服十分合身,配你刚好。”看着面前像孩子般的杨逸之,赵紫苑嘴唇一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逸之,剑宗在南边境有些事,我不能参加你的册封礼了。” “欸?什么事?”杨逸之一愣。“不如我陪你同去。” 赵紫苑摇了摇头,抚平杨逸之的衣服,右手抚摸着杨逸之的脸。“你如今要行册封礼,是当真的太孙殿下了,要你做的事还有很多。你不是说,看到民间许多百姓疾苦,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看着赵紫苑有些悲伤的神色,杨逸之握住抚在脸上的手,“你怎了,说的好像不见了一样。若是去的久,礼毕后,我去南边寻你就是了。” “爹爹,我明白了。” 尽管内心十分痛苦,但是赵紫苑的神情还是与平时无二。掌管门中事务这些年,赵紫苑已经习惯了情不外露。看着眼前的女儿,赵大人只恨自己无能。虽然贵为三品大员,但毕竟是文官,同掌管军队的柳胤不同,自己无法给杨逸之提供什么坚实的帮助。武帝的意思明了,他不反对杨逸之同赵紫苑的婚事,只不过太孙妃一定要是柳昭。赵紫苑是何等高傲的性子,怎么能愿意为人妾室。赵紫苑心中明白,杨逸之不在乎这些富贵,更厌恶这些谋划。只要她表示一点,杨逸之便愿意同她一起闲云野鹤。可是她不能这么做,武帝不会愿意放手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继承人,北国建国不久,也需要仁君休养生息。百姓禁不住折腾了,武帝的盛怒,也不是她和她的家族能承受的了的。 册封礼那日,赵紫苑远远的看着。她想,许着杨逸之不过是年少气盛,分开些日子,自然就淡了。自己也是一样,出去散散心,回来便当做没发生过。还好生做他的师姐。 册封礼后,置了属官,杨逸之成日就是读书习武学习政事。这对他这个性子来说,实在是煎熬。但是宫中规矩多,也不得总出去。实在无聊,只能在东宫中抚琴为乐。一日他正在给宫女作画,想着这段时间定要好好练习,等赵紫苑回来便的画的好了。宫人通传,吕瑶求见。 “太孙殿下画的好啊,要是陛下知道殿下整日给宫女作画为乐,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呢。”吕瑶调笑着,仿佛跟杨逸之已经结识多年的样子。 “吕瑶你少阴阳怪气的,有话就说,没话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吕瑶看看杨逸之做的画,倒也有几分意味。“我这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南国去了。” “你要走了?” “怎么?舍不得?那我不如……”看着杨逸之嫌弃的神情,吕瑶不以为忤,“就没有什么让我带去南境的?听说赵姐姐许久没来信了呢。” 杨逸之一顿,三个多月过去了,赵紫苑从未给自己写过信,自己写的信也没有回音。虽然边境甚远,但是快马七日也到了。当初自己去边境时,一个月也总能收到赵紫苑两封信。杨逸之去问了剑宗的人,他们也总是支支吾吾。至于京城气宗的人,多是李铭之的人,自己也动用不了。去找了赵大人,赵大人总是万般拘束,自己总不能要看家书吧。 想到这里杨逸之苦笑一下,将案几上一幅卷轴画递给吕瑶。“若是见到她,帮我把这画给她吧。” 赵紫苑接过来人的信,依旧是没有打开,直接放进了柜子的暗格中。这是第几封了?赵紫苑不愿意细想,更不敢打开。怕自己一读那信上言语,便要心软,那这三个多月来的坚持也白费了。赵紫苑只有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经营剑宗在南边境的产业。闲下来时,就寄情诗书。但是写着字,耳边就响起“你在这么写下去,怕是京城第一的吴公子都要矮你一头了。”作画时想着杨逸之给自己做的画,读书时想起杨逸之拿着书偷瞄自己的场景。 又忍了半月,心绪似也平静了。却又接到吕瑶带来的画。那画上正是分别那日,自己抚摸着杨逸之脸的场景。 “你当真是个冤家。” 第十九章 筹划 杨逸之在校场练习射箭,先是在百步之外连中五箭。又蒙眼射中放出的三只鸽子,看的柳胤拍手叫好。 “柳将军来了。”杨逸之摘下蒙眼布,将其与弓箭一齐递给太监。同时伸手扶了柳胤的礼,引他到旁边饮茶。 “臣不敢与殿下同坐。” “柳将军有什么不可坐的,听母妃讲,父王在时,就同将军同坐谈论兵法。怎么,将军觉得逸之年少,不可以与将军同坐?”杨逸之半打趣的看着柳胤,柳胤听此言赶忙谢礼就座。柳胤少年从军,拜将殿前。这些年更是同一子一女,保护北国的南边境。南国曾有“有柳氏一日,不得进北国一步”的传言。可见其威名。先太子在时,曾与柳胤引为知己。也正是因为其支持,才能稳坐东宫。无人敢动。 唉,杨逸之叹了一口气。 “殿下为何叹气。” “逸之曾到南边境,看仍有诸多百姓疾苦。外有南国骚扰,内有盗贼为患。” 柳胤对此感同身受。南北二国边境大半以江为界,不仅有强盗为患,还有水贼打劫。边境兵力本就紧张,很多时候无暇顾及这些盗匪。又恐分兵去剿,给了南国可乘之机。百姓对此也颇有微词。 “殿下说的有理,只是臣也是有心无力。” “本宫倒是有一计,不知将军愿听否?” 柳胤眼前一亮,不知杨逸之此计为何。“殿下请讲。”“招安水匪,为我所用。”“这……臣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以前也有招安,终未成功。况且水贼难驯。”杨逸之一下,抿了一口茶水,示意柳胤也喝茶,“只要将军想,逸之便送将军个见面礼。”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箭,上刻一个“冯”字。 “冯骏令牌?”边境水贼多股,以冯骏一支人数最多,势力最强。若是能得冯骏,收服其他水贼不过是顺水推舟。 “正是。本宫听闻,令郎离中郎将还差一功,这便送给将军吧。” 柳胤看着眼前酷似杨煜的少年,思绪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柳胤不过是一名小小校尉,得了杨煜赏识,才有机会步步高升。杨煜文治武功,同柳胤私下更是兄弟相称。他的儿子,柳胤自然是会辅佐的,只是杨煜当年书生气重,城府不深。眼前这少年,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清了。 “这,若是冯骏不从,或者有异心……” “同他讲,是九公子的人,他便知了。” “公子。”慈儿熟练的解下杨逸之系在颈上的外袍,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绕到他的身后,轻轻的为他揉着太阳穴。“公子今日又费心神了。” “费些心神不怕,只愿柳胤听进去了才好。” 太监通传,户部李大人前来求见。“公子,歇歇再去吧。”“也好,先让这老滑头等上一个时辰再说。”杨逸之握着慈儿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呢喃着。只是未见到身后那人羞红的脸。 “李大人,何故来见本宫啊。” 李生见礼磕头,大喊“殿下救我。” “哦?”杨逸之故意拉长声音,“本宫有何能救李大人的?有事找汝阳王便是了。” 李生心想不好,只能是再三磕头。 “李大人说的,莫不是你那两个门生的好事?” “殿下英明,还请殿下救救臣。” 杨逸之看着李生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样子,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这老奸巨猾的家伙,上下通吃两面三刀,本不可重用。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更何况,他是李铭之的父亲。有了这张牌,也多了一分把握。 “李卿家,快快起来吧。” “与子同舟”这四个字,杨逸之在烛火下写了又写。最后还是不满意,放下笔,看着身后挂着的画像。似是一幅比一幅更有精进。定是我画的还不够好,若是够好,紫苑怎会不给我回信呢。想到这,杨逸之提笔,又要作画。却是叹了口气。她当真不怕我连她的模样都忘了? “殿下。”楚离从暗处走出。 “何事?”杨逸之头也不抬,心头只想着如何能画的更像些。 “冯骏之事已经办好,属下在南处又听闻一事,与赵小姐有关。” 杨逸之笔下一顿,一滴墨汁滴在之上,晕了画像上的眼睛。 “据探子来报,白门之人似乎盯上了赵小姐。弥宗也有所动作。” 白门……弥宗…… “可要属下派人保护?” 杨逸之朗声一笑。“若是剑宗大师姐能被这几个宵小伤了,也坐不稳这位置了。”杨逸之看着这画,抚着画中人的脸颊,“赵伯父那边,你派人留心照看点吧” “师父,师父”赵紫苑被眼前这个孩子的呼喊拉回了现实。“师父,为何你近日总是出神啊?” “你这小家伙,我何时说过收你为徒。” “师父救了我的命,以后我要一辈子守着师父,护着师父的。” 眼前这个男孩约摸十岁,瘦小的很。看着眼前这孩子童言无忌的样子,赵紫苑也责怪不出。摸了摸他的头,“隽儿累了,去休息吧。” 看着这一溜烟跑走的孩子,元绫“嘿”的一声。别说,这个孩子古灵精怪的,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师姐,你当真要收他为徒?” “是有这想法。” “师姐的心也太软了吧,这世上的孤儿,似都让你救了去。”元绫坏笑着凑到赵紫苑面前,“莫不是师姐觉得小师弟不合心意,想要从小培养一个?” 赵紫苑哭笑不得。 “绫儿来找我何事啊。” 元绫挥了挥手上的信。“小师弟又来信了。”“放着吧。”“师姐,你是不是跟小师弟吵架了?定是他又惹你生气了。”“没有。”“没有?那怎么……”“你若无事,便去教教隽儿基本功吧。毕竟你也是做师叔的人了。”元绫少见赵紫苑如此,只得悻悻离开了。赵紫苑拿起桌上的信,手指在封口摸了又摸,终究还是放了格子中。 “为何我如此对你,你还是如此呢。”赵紫苑内心是矛盾的。又有那么几次,她真希望杨逸之就站在自己面前。赵紫苑自嘲的摇摇头,不是自己让他好好做事么,也是自己不回信。就算他此刻真的站在这里,自己又应该如何面对呢。 杨逸之跪在殿内,殿门紧闭。武帝在龙座上披着奏折。整个殿中除了武帝批折子的声音,连呼吸声都微弱到听不到。半个时辰后,武帝抬头看了看杨逸之。“可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明白了就好。”“孙儿还是不能娶柳昭为妃。” “你……”武帝气的将自己的御笔向下一甩,溅得杨逸之身上墨汁点点。“这就是你想明白的?” “正是。” 看着杨逸之坚定的眼神,武帝似乎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是年少气盛终要败给现实。“你要知道,柳胤才是能帮你的人。”“拢住臣子的心,并非只有结亲一法。”“你确定自己能做到?”“不确定。”“那你还敢如此?”“母妃为了您的江山,空守了一生。娘亲因为这所谓大局,也是这样。既然您看重柳家,就莫要让柳家小姐如此了。”杨逸之神情激动,眼框也红了起来“皇爷爷,您坐在这位置上,就当真没有遗憾吗?” 遗憾?武帝的也似回想起什么。是啊,遗憾。从将军到皇帝,看着两个儿子就这样先自己而去。人前是孤家寡人,人后呢……自己也年轻过,想着那个能一掌劈开树木的女孩子。现在自己老了,也不知她如何了。 “朕能理解你喜欢赵卿家的女儿,朕也年轻过。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朕也同柳胤说过,属意柳昭做你的正妃。” “孙儿也说过,从未想过另娶他人。” “赵伯父,快快请起。”杨逸之扶起赵钦。看着他据着礼,始终不肯落座,无奈的摇摇头。 “殿下,臣不敢当。” “赵卿家,坐下吧。这是旨意。” 赵钦这才落座,却仍然是拘礼。 “逸之同你讲个故事吧。” “六年前,逸之在并州流浪乞讨。一日天寒地冻,又是下雨又是下雪,我实在是太饿了,就同几个孩子去偷一个大户的鸡。谁知被那家的家丁发现,被追打时惊慌失措,只知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心口一痛,失去了意识。后来有两个路过的女子救了我。其中一个,便是您的女儿。” “小女能搭救殿下,不过是缘分使然。殿下不必挂心。” “赵伯父,那时我也并未多想。只觉自己一条贱命,既得搭救,日后定要报答。后来,逸之才发现,此心并非仅如此。有幸,逸之感到紫苑心同我。还望伯父成全我俩。” “殿下不过是报恩之心。少年公子,难免年轻气盛。过些日子,便会忘了小女。殿下身份贵重,臣实在不敢言‘成全’二字。” “赵伯父,逸之知道现在坊间有些传闻,不过那都是揣测之词,不能当真。还请赵伯父……” “殿下若是无事,还请回吧。” “赵伯父……” 第二十章 生辰 借着烛火,赵紫苑在房中抚着那白色外袍。“师姐,安歇了吗?”“绫儿,进来吧。”赵紫苑将外袍放回柜中,迎了出去。“师姐,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大家都想着跟你庆贺一番呢。”“我本无意庆祝生辰,若是有心,便把这些银两捐赠给乡亲吧。”元绫知道赵紫苑不喜热闹,也只好作罢。将礼单放下便离开了。 提前几日,剑宗门人便到了边境的一些小村落舍粥送衣,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边境村民的生活,也让行走江湖多年的赵紫苑心头一紧。京城繁华,夜夜笙歌,就算是平民家丢掉的饭食也胜过这村中的体面人家。“衣不遮体,甚至易子而食。”边境百姓当真如逸之所说,如此艰苦,怪不得他心中总是挂念。赵紫苑暗叹一口气,今日纵然能救得一时,又如何能救的了一世呢。 远处一队人马浩荡而来,皆着甲胄。“冯骏!是冯骏来了!”其中一个村民大喊着,一遍呼唤着身边的人后退。“冯骏日常只在水上劫掠,今日怎么上陆了。”“难道是来打劫我们。”“不对,你看他们的衣着!”村民议论纷纷着。赵紫苑抬头一看,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脸上有一道疤从嘴角至耳后,看着甚是可怖。赵紫苑向前一步,拦于马前。 冯骏住马大笑。“早听闻剑宗的赵师姐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冯寨主,今日怎得上岸了?”“赵姑娘莫怪,今日冯骏并非为劫掠而来。今日也已经并非什么寨主,已经为柳少将军麾下一员。今日乃是为乡亲们送些粮食。” “哦?”赵紫苑早听闻冯骏恶名,今日见他突然如此,一时也难信,乡亲们也是议论纷纷,猜测冯骏是否表面送粮,实为打劫。见众人此相,冯骏倒也不奇怪,唤了身边的人,拉出几车粮食。村民们这才有些松动。“赵姑娘可还是有疑?”冯骏大声言到“冯骏以往,落草为寇,也是身不由己。幸得天恩,如今已经入柳少将军麾下。今日乃是奉了太孙殿下的旨意,给边境村民送些粮食。” 听见太孙二字,赵紫苑心中有了些松动。见众人仍是拘谨,冯骏挥手,示意将粮食留下,众人退下。看着冯骏队伍远去,村民们才有胆大的开始分起了粮食。 回到府上,天已经擦黑了。赵紫苑沐浴更衣后,靠在床边,趁着月色,思量着白天的事。听剑宗弟子来报,冯骏确已不做水贼,但是毕竟此人山野习气,难以驾驭。赵紫苑暗自担心,杨逸之此招是否会弄巧成拙,误了本意污了名声。赵紫苑随即又是懊悔,呢喃着“怎得又想起他了”。只是白日听了他的名字便让自己挂心至此,若是他站在自己面前,又当如何呢?自己能否克制的住自己的情感呢。想到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辰,赵紫苑一方面害怕看到杨逸之,却又想他能够站在自己面前。 生辰那日,虽然赵紫苑说不愿操办,但还是有诸多江湖人士及当地的名士送来礼物,有的是为了攀上关系有的是为了求见。赵紫苑不愿意纠缠,让元绫一律挡了出去。自己则在院内,抚琴乘凉,求个清净。“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远远听着,是隽儿的声音。“师父不见客。”“你这小鬼头是谁?以前没见过你。师父又是谁?” 赵紫苑心头一震,这熟悉的声音不就是杨逸之。此刻,二人已经到了院门前。杨逸之站在门前,朝着赵紫苑一笑。“紫苑,我来给你庆贺生辰了。”隽儿听着“紫苑”这称呼,有些不解,日常都是听着叫“赵师姐”“师姐”类的称呼,怎么眼前这人叫的如此亲昵。“隽儿,过来。”隽儿听着赵紫苑的呼唤,跑到她身边依着。 “欸?莫不是,你就这小子口中的‘师父’?” 赵紫苑低下头,抚着隽儿的头,“这是气宗的九公子,隽儿该叫师叔才是。去吧。”隽儿听言,到杨逸之面前见了一礼,唤了句“师叔”,转头看了看赵紫苑。“去吧,到前面找你元师叔去吧。”隽儿闻言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杨逸之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几个月不见,我这就做师叔了?” 看到杨逸之前来,赵紫苑内心是高兴的。但是她的内心也有着恐惧,害怕自己抑制不住心头的感情。若是这样,这几个月的冷淡就都白费了。赵紫苑尽力克制着自己,用冷淡的语气说着话。“你也不是没有做过师叔,气宗的师兄师姐,也多有门徒。”“你的徒儿怎么同,我看这小子还有些机灵。” “我骑了七日的快马,来贺你的生辰,你可欢喜?”杨逸之抓起赵紫苑的葇夷,却被她悄然拂去。“朝中事多,你本不该来的。”“我知你想让我上进,自然是料理好才来的。不过几日,误不了事。”杨逸之从身后拥着赵紫苑,向她轻言,感受这久违的温存。赵紫苑想要逃出这怀抱,却被越抱越紧。 “大白天的,莫要如此,让人看见不好。” “晚上便好?” “你当真是没个正经。” 杨逸之吻着她的脖颈,她的耳根,感受着杨逸之的气息,赵紫苑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动摇。若是再这样亲近下去,自己定是要功亏一篑了。 “逸之。”赵紫苑逃出杨逸之的怀抱,“在京城时,我们不过是……是一时错觉。这几个月我已经想清楚了。日后,我们还像从前一般,我还做你的师姐罢。” “错觉?”杨逸之声音低沉,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感。 赵紫苑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眸转过身去。“紫苑,我知你有什么顾虑。那都是可以解决的。我说过,从未想过另娶她人。若你不喜欢那种生活,我们寻个地方,只要你喜欢,我都随你。”杨逸之还想拥着赵紫苑,只是缩回了手,连语气都有了些哀求之感。 “我不愿你这样做,也不能让你为我这样做。爹爹一生劳碌清贫,只为了多为百姓做些事。北国也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 “皇室并非只有我一人,还有汝阳王,还有宗室……” “你心中清楚,这都并非良策。会有人因此流血。” 杨逸之悲戚一笑。“我明白了,父亲、百姓、大局都在你的考虑之中。你的考虑之中,唯独没有我。” “逸之……”赵紫苑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声如蚊蝇。“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也会随你的心意”杨逸之暗暗向后退了几步,扯出一个微笑,尽量保持着自己的情绪。赵紫苑闭紧双眼,微微抬头,始终不敢转身,也不敢出声。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杨逸之从行囊中掏出一个盒子,放在赵紫苑身旁的石桌上,朝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逸之,贺师姐生辰。” 直到听见杨逸之已经走出百步之外,赵紫苑才跌坐在石矶上,看着院口呆呆坐了一刻。打开桌上的锦盒,里面放着一只玉笛。 气宗山门前 “赵姐姐,这便要走了吗?” “我还有事要走,无法再照料你。你在气宗好生学习,日后可来剑宗寻我。若是有机会,我也会来看你的。” “姐姐的笛声甚美,下次再见,可否教我?” “自然。” “师姐,师姐。”元绫的声音打断了赵紫苑的思绪。“刚刚我在亭边小路上看到小师弟了,他失魂落魄的。问他什么也不说。笑也不像笑。”“嗯。”“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还是小师弟惹你生气了?”看着赵紫苑有些丢魂的样子,元绫十分担忧。以往什么事都未见过师姐如此。“师姐,是不是身子不适?”“没有。绫儿找我来何事。”“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虽然你不想铺张,但是总还要同我与隽儿吃餐饭吧。” 饮了元绫与隽儿敬的两杯酒,赵紫苑也是无心饭食。二人见此,都很是担心。“师父,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你不高兴吗?”“师父没事,怕是这酒烈了些。”隽儿虽只有十岁的样子,但是已经十分伶俐,懂得察言观色。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个简单的说辞。“隽儿,我只知你的名字,却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名字也只是听别人这么叫。是哪个字,也全然不知。”看着他落寞的样子,赵紫苑也是心疼。她抚了抚隽儿的头,言“既然隽儿不知自己的姓氏,便先同我姓赵,若是日后寻到你的父母,再改回去。至于名字……”赵紫苑伸出玉指,沾了沾杯中的酒,写下一个“隽”字。 “赵隽?”“正是。”那孩子兴奋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师父,日后我便有名字了。”看着赵隽开心的样子,赵紫苑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些。 “公子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杨逸之瘫坐在椅子上,并未回答泠婧的言语。泠婧识趣的并未继续说话,绕到他的身后,给他揉了揉肩膀。杨逸之猛然想起初见泠婧时的场景。“泠婧,初见你那时,似乎你很伤心?”“嗯……?”泠婧微微一顿,“公子记性真好。”“那时你为何伤心?”话才出口,杨逸之亦绝不妥,向泠婧报以道歉的眼神。 “公子今日怕是乏了,只是泠婧得到一物,还需公子瞧瞧。” 泠婧递过用丝帕折成的小包,打开是一只铜镖。这镖上刻虎纹,六角,每个角都锋利至极。若是有内功之人适用,怕是连骨头都可以打穿。“公子小心,莫被它伤了。”听此言,杨逸之小心的将铜镖包好。“这是何处得来的?”“前几日,听这里的姑娘提起,有几名剑宗弟子身上有伤痕,似镖状。我便嘱人去查探查探,从大夫那得到此物。”正要继续说下去,泠婧警觉起来,“公子,有人来了。”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相见啊。”杨逸之将泠婧向身后一护,向窗外那人言道。那人身形一闪,射入一只小箭,扎入杨逸之面前的桌几三分。小箭上附一块缎布,摘下一看,写着“亥时一刻,城南树林。一人前来。” “看来是有人要见我啊。”杨逸之揉了揉双眼,万分疲惫。“不过这剑宗弟子都逍遥到你那里去了,可真是要跟紫……要跟师姐好好说说了。” “公子今晚?” “既然有人相邀,自然要去看看,说不定是位美人?你与楚离,今日便待在这里,不管怎样,都别出门。” 泠婧正要出言劝阻,便被杨逸之坚决的表情挡了回去。 一路驰马,杨逸之心中都在想那枚铜镖。虎纹、铜镖……镖……不知不觉就到了城南树林。杨逸之下马,谨慎前行,走入约一百五十步,见前方一抹绿色倩影。 “紫……师姐,是你吗?” “逸之……你快来帮我。” 听到这话,杨逸之紧忙前行。正要达到身前,只见这抹倩影提剑而来,所用招式,剑剑朝着杨逸之的命门而来。杨逸之下意识的抵挡着,却无法使出内力相向。直到那女子的剑插入杨逸之的肩头,顿时鲜血直流,抽剑之时,鲜血喷洒到杨逸之的脸上,使他顿时清明了不少。“紫苑你……你不是……”杨逸之正要祭出玉骨扇,只见眼前绿色的倩影消失了,继而出现了一张不到三十岁的女子的脸。“娘亲……”杨逸之慌忙收回玉骨扇,忍着疼痛向那人走去。“娘亲是你吗……”杨逸之跌跌撞撞的走到那人面前,跌跪在妇人身前,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只见那人抬手,持一把匕首要向杨逸之的后心刺去。正要得逞之时,杨逸之向后一滑,离开那女子一段距离。 “幻阵。”杨逸之撑起身体捂住肩上的伤口,“骗了我一次还想骗我第二次。”随机再次祭出玉骨扇,向那人胸口一挥,那人胸口顿时殷红一片。 “不,你不要过来……” 听见西南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杨逸之运功奔去。只见那抹绿色的倩影举着鸣剑指着对面一个黑衣男子。 “紫苑,他不是。他只是你在幻阵中的心魔。”黑衣男子闻言向绿色倩影掷出一镖,那镖正是铜制六角。来不及使出别的招数,杨逸之飞身挡在赵紫苑身前,受了一镖。那镖正打在他的左后肩,吃痛的他连玉骨扇也拿不住,掉落在地。 赵紫苑见到面前的男子,一把推开,用鸣剑搭在杨逸之的脖子上。“你又是何人?”她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与警觉。“我不知你刚才所见是何人,但是我……”杨逸之突然感觉血脉一阻,意识有些模糊。“这镖有毒。”再看赵紫苑的颈上也有几个角装血痕,正在变得青紫。 “师姐,得罪了。”杨逸之身形一晃,脚下运功,闪到赵紫苑身前,点了她的穴道。随即取下鸣剑,将她扶坐在地。杨逸之拨开散落在赵紫苑颈上的发丝,吮吸出一口口毒血。此间赵紫苑脸上一阵阵潮红。杨逸之解开她的穴道,看到她潮红的脸,担忧的问道“可是还有不适?”听到这话,赵紫苑才真正醒过神来,相信眼前的当真是心中的人。 “无事。”赵紫苑克制着心绪,尽量淡淡的说着。 “无事变好。” 看着杨逸之被血浸透的衣衫,又刚为自己的吮了毒,赵紫苑心中颤抖着。“你……” “好一出苦命鸳鸯的戏码啊。” 这女声幽怨缥缈,又有几分狠厉。让人听了不寒而栗。从东侧树后走出一个身影,戴着笠帽,帽前有黑纱,让人看不清相貌。赵紫苑用鸣剑撑起身子,向前一步将杨逸之护在身后。 “这便是李如岚教出来好徒弟?”那女子轻蔑一啐,“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草包一个。” “前辈认识家师?” “自然认得,那个贱人化成灰我都认得。” 听到如此侮辱师父的话,杨逸之集中气力,向那女子掷出玉骨扇。却被那女子挥手打落了。以杨逸之的内力武功,再加之玉骨扇的威力,能抵得住的人怕是不多。这女子竟能轻易打落,可见武功之深。 “玉骨扇?那贱人连玉骨扇都给你了。”那女子“呵”了一声,声音狠厉。只见一道黑影呼啸而来,将持着鸣剑的赵紫苑震开。直朝着杨逸之而去。那女子伸出手,手在月光照映下泛着光。那是一只铁手,指尖锋利,先是一掌,将杨逸之震到山石之上又弹了下来,紧接着用这双铁手,朝着杨逸之的心口而去。再看清时,那铁手上已经淌着鲜血,滴滴点点。 黑影正要向前,赵紫苑飞身护在已经浑身是血的杨逸之身前。看着那看不清的面容。“前辈到底是何人,为何今日要如此为难,取我二人性命?” “李如岚的弟子死有余辜,至于你,就眼睁睁看着这小子痛苦死去,难受一辈子吧。”言罢女子仰天而笑,“赵清云,让你的徒弟也尝尝这滋味吧。” 杨逸之也学着女子的样子笑了起来,期间还咳嗽就几声。每咳一声便吐出鲜血。 “小子,你笑什么?” “呵,我死了师姐才不会难过呢。”听到“师姐”二字,赵紫苑的心中像是扎了一把刀子。“若是能让师姐多想起我几次,也算是没白死。”言毕,杨逸之直了直身子,用力擦了几下脸上的血污,闭上眼睛。 “那便成全你罢。”铁手朝着杨逸之的脖子而来。赵紫苑下意识转身拥着杨逸之,将自己的身子冲着那女子。 “让开,否则你也要死。” 赵紫苑突然灵光一闪,从杨逸之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是剑宗的令牌。 “他也是剑宗的弟子,还请前辈网开一面。” 赵紫苑用衣袖抹去杨逸之脸上的血污,泪水滴在他的脸上。 杨逸之扯出一个笑容。“原来没想当剑宗的弟子,这次还派上用场了,当真是没白叫你和元绫一句师姐。” 见杨逸之此时还在想要逗自己开心,赵紫苑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杨逸之伸出手,有些颤抖着轻轻拭去赵紫苑的眼泪。 “此阵为幻阵,我曾在藏书阁中看到过。亥时最强,寅时即开始变弱。”杨逸之强忍住心口的疼痛,继续说道“那时你便一直向北走,即可出此林。” 看到杨逸之如此虚弱痛苦,赵紫苑用手指在他唇上轻噤。然后想要将他扶起,输入些真气。杨逸之挡住赵紫苑的手。 “若是现在输真气给我,你便无法在此阵中撑到寅时了。” 杨逸之尽力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知你看的是谁,以后就别再轻易信别人了,即使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我知你不愿嫁给大师兄,已经同李钦安排过。日后就算没有我,你仍然可以自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什么叫没有你。”赵紫苑恨不得封住杨逸之的嘴巴,让他别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杨逸之握住赵紫苑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此刻,便当逸之再越矩一次吧。”杨逸之温柔的看着赵紫苑的眸子,“师姐可否答应一件事?” “莫说一件,十件也答应你。” “今日过后,便别再来此地。南边境也别再来。而且再也别想起今晚,连同我,一并从你的记忆中抹去了吧。” 看着杨逸之愈发无血色的脸,愈发轻微的声音,赵紫苑的心刀剜般的疼。“你莫要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什么忘了今日,忘了你。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不是来给我庆贺的吗。”赵紫苑抚着杨逸之的脸,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决了堤,“逸之,杨逸之,你不能死。你若是……你若是……我便日日想你,让你不得心安……” 杨逸之感觉自己的心脉愈发弱了,身子也觉得冷了起来。他用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空。 “快丑时三刻了……” 将归 第二十一章 “啪”的一声,杨逸之的左脸落下了赵紫苑的巴掌,看的一旁的元绫、宋沅、泠婧、楚离等人也都呆住了。 榻上的少年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只是唇上还有着些许血色。“要不然,我们还是报告主上?”泠婧又忧又急,在屋中踱步。楚离却是冷冷的靠在墙边。“且不说我们这次是随公子偷跑出来的,若是让主上知道我们保护不力,可还有咱们的活路?”“可这……本来公子今日约了柳小将军练兵,若是不去,他也会起疑。由旁人告知主上,我们就更活不得了。” 柳小将军……冯骏……今日似乎是我与他二人有约的日子。杨逸之在意识模糊之际听到二人的谈话,有了些清醒。他想移动身子,却如砂石在身,身子重的很,动弹不得。约摸一刻后,杨逸之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公子,公子。”泠婧首先发现了醒过来的杨逸之,将他扶了起来。“我躺了几日?”“有四日了。”楚离依然冷冷的说道。“四日……”“赵师姐可还好?”泠婧妩媚一笑,“公子这时还怜香惜玉呢。赵姑娘怕是不太好。”听此言,杨逸之顿时就要起身,被楚离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公子急什么,我是说,这几日赵姑娘一直守着公子,劳累得很。这不,才去歇了。若不然,我二人怎能在此伴着公子啊。” “你别说,泠婧这妆术了得。你看我这神色,哪还有几分不适的样子。”杨逸之说着懒懒的在马车上靠了靠。“虽说如此,公子还是不宜劳累。若是晕倒在他二人面前,那再好的妆术也是无用了。”“你这人,总也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还总是冷冷的。”楚离没有理杨逸之的话,在对面闭目养神。 柳小将军与冯骏二人早就在营前厚着了。三人一番寒暄后,进了帐。“冯寨主……哦不,冯将军,不知最近水军操练的如何了。”冯骏抚须一笑,行了个军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移步江边,上了主船。主船之后,有大船三十,中船五十,小船不计其数。接令旗指示后,在主船前列阵对战,可散可合。“九爷看可还好。这是冯某今日训练的一支船队,时间仓促。假以时日,定可旌旗蔽天,阻南人于天堑。”杨逸之用手指敲了敲船桅,看了看身边的柳小将军,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冯骏。“二位将军,不可志止于阻挡南人啊。” 在军营中过了一个半时辰,楚离借口还要与当地州牧商谈,引着杨逸之离开了。上了马车,走出快一里路时,杨逸之就靠着马车喘着粗气,虚汗出了一头。楚离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想不到你也随身带着这女儿家的玩意?”“公子这时还拿我取乐?”“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杨逸之拦着楚离将要缩回去的手,拿过帕子继续擦着额上的汗,“京城和南边可有消息?”“京城那位主子果真和南边有勾结,许下若登帝位,与南帝皆为兄弟只好,十六城相送。”杨逸之听此言,拳头攥的咯咯响。 杨逸之缓了缓心神,长出了一口气。“我总觉得,这位王兄后边还有力量。”“还有力量?除了南帝以外的。”“我也说不准,只是感觉。”“那镖你与泠婧查的可有眉目了。”“那镖也是南国之物。与弥宗的一种武器颇为相似,却又有不同。还需些时日……”楚离话未说完,杨逸之已经倚着角落睡着了。楚离看着这张面孔,眼中有说不清的感情和神色。 赵紫苑心中惦记着杨逸之,总也睡不着,沐浴更衣后又去了杨逸之现在住的府宅。元绫与宋沅也已经到了,远远的就看她二人说着什么。“绫儿、沅妹,可是逸之醒了?”二人蹙蹙眉,欲言又止。“怎了?”赵紫苑心头起了急,“可是他身子不好?”“这倒也不是……”元绫支支吾吾,“只不过……只不过……”“绫儿你倒是快说啊。”宋沅接了话,“杨大哥不见了。” “不见了?”赵紫苑脑中一时空白一片,生怕杨逸之又被那日的女子所害,忧虑的后退了两步。“赵姑娘莫忧,公子不过是跟柳小将军有约,赴约去了。”看着身形妩媚的泠婧,赵紫苑又想起当日在杨府的场景,再一听“柳小将军”这人,想起了柳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他身子不好,怎还容他出去,若是……”“赵姑娘这话说的,奴家不过是伺候公子。哪还能管得了公子。”泠婧不以为忤,自顾坐在一边,咂了一口茶水。 赵紫苑在堂内等的焦急,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等到日头也要藏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院中杨逸之的声音。“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且叫州牧来见我。”杨逸之刚刚踏进前堂,看到那朝思暮想的绿色倩影,还未缓过神来,“啪”的一声,杨逸之的左脸落下了赵紫苑的巴掌,看的一旁的元绫、宋沅、泠婧、楚离等人也都呆住了。 元、宋、楚三人有些吃惊,泠婧脸上挂着看戏的神色。“我们先出去吧,绫妹、楚姑娘、泠婧姑娘,我还有些事向你们交代。”还是宋沅先开了口,引着众人离开了。此时堂内只剩下二人,杨逸之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赵紫苑则是眼眶都有些红了,又急又气。 杨逸之抬头疑惑的看着赵紫苑这番模样。“师姐怎了?”这“师姐”二字更是扎了赵紫苑的心。“你就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知不知道,那日……你差点就没了性命?”杨逸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担心自己。哎,怎么明明是担心,却要伸手打人呢。不过即便是挨了一巴掌,能知道赵紫苑如此在意自己,杨逸之也是愿意的。 “你若不喜欢,我不再去就是了。”杨逸之忍住想要去拥赵紫苑的心思,坐在一旁。“可休息好了?身子可还有不爽?”赵紫苑别过脸去,默声不语。 “不知那女子是何人,与师父那般深仇大恨。那日有为何前去?”“那日我房门前柱子上嵌着一支小箭,箭上穿着一块绸子,上面写着让我亥时去城南树林,里边还包着一只六角虎纹镖。近日剑宗弟子多受镖伤,我便想去查探一番。” “那便是了……”杨逸之咂了一口茶,若有所思。“那日我看镖上有毒,那你?”迎着赵紫苑关切的目光,杨逸之自己也心生奇怪,这几日虽感觉昏昏沉沉的,但是只是因为内伤和皮肉伤,并未感觉到中毒。醒来后虽然虚弱,也并无大碍。难道自己有百毒不侵之体? “我也不知为何,似乎并未有中毒之感。”“绫妹与沅妹也觉得奇怪,刚回来那日你中毒迹象很深,但是过了一日便诊不出什么了。”杨逸之噗嗤笑了。“说不定我真是什么先祖庇佑,天命所归?”赵紫苑在一旁白了她一眼,嗔怪着,“说什么傻话,那日,我当真以为……” “不会的,我还要给你庆贺十九岁生辰,二十岁的生辰……” 杨逸之也不愿多言。他知赵紫苑心中有他,也知她的傲气、她的顾虑。如果同自己在一起,会让她有丝毫的不快活,杨逸之都是不愿意的。无论如何,他也想要护着赵紫苑,即便不是自己,也要是个真心疼她、爱重她的人。 午后,杨逸之靠在湖心亭的长凳上,阳光打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泠婧在一旁抚琴,曲平心哀。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泠婧。“泠婧,一会儿你去城南佛寺,帮我将这签解上一解。” 泠婧至城南佛寺,便被楚离引去了厢房。推门进入,一名身形瘦弱的女子颤抖着缩在墙角。一种熟悉、不安的感觉袭上泠婧的心头。她走上前去,轻轻抚起那女子遮在脸上的发丝。 “清儿,真的是你。”泠婧将这女子拥着怀里泣不成声。 泠婧、泠清本是两姐妹,出身书香世家,家道在战乱中落,姐妹离散。泠婧被收养到宫中,后为武帝看中,外放经营。这些年来,她从未放弃过找寻自己唯一的亲人。 “公子嘱你,既然现在亲人相聚,就不必回去了。公子已经为清儿寻了良医,你俩今后就安心度日吧。” 泠婧掏出杨逸之的那枚锦囊,里面写着一个“安”字。安?自己从七岁后,早已经忘了什么是安。也忘了自己曾经的世家小姐模样,仿若自己生来就落雨风尘。 “公子可后悔放走了泠婧?她可是公子的得力帮手呢。”楚离给烛下的杨逸之斟了一杯酒,并示意这是最后一杯了。杨逸之自顾着笑了一下,并未答言。“若公子关心别人的方式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将她送走,日后可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楚离,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楚离只求公子平安,回京后莫遭主上责罚便可了。” 杨逸之举起酒壶,晃了晃。“心口不一,女人都是如此。” “公子莫要再喝了。” 归京 第二十二章 正座上的女子摘掉头上的斗笠面纱,露出一张娇媚的脸,而另一侧却是骇人的疤痕。之间那女子上座,众人皆跪拜。她挥了挥那只铁手,示意众人起身。 “瑶儿,此番你去北国,可有什么收获?” “啊?”吕瑶这才回过神,将北国见闻一一回报,唯独隐瞒了杨逸之的身份。稍后,厅上左右皆退,只剩吕瑶与那铁手女子。 铁手女子用另一只手拍在石桌上,石桌顿时碎裂。吕瑶心中恐惧,悻悻道“不知师父有何不快之事,瑶儿为师父解忧。”“唉,为师知道你孝顺,只是……”铁手女子说起那日树林的事,心中还是不快,有些后悔没有将二人除之后快。 “什么?那他怎么样了?”吕瑶脱口而出。 “谁?”铁手女子不解。 吕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不敢直视上座之人。“徒儿是说,那剑气二宗的弟子如何了?是否……”吕瑶强定气息,“定是已经让师父取了性命,这小子也是死有余辜,谁让他是……”铁手女子叹息摆手,吕瑶这才松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喜悦。 “这臭小子,不在京城好好呆着跑到边境做什么。下一次遇到师父可没有这么好命了。”吕瑶坐在池塘边,用柳条抽打着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也不知这臭小子怎样了,被师父一掌下去,不死也要……”想到这里,吕瑶心惊肉跳,恨不得飞去边境。 另一边,杨逸之不停的打着喷嚏。 “公子可是着了风寒?” 杨逸之接过楚离递过来的茶水,咂了一口。慈儿不在身边,泠婧又离开了。楚离就从侍卫成了兼职侍女。本来以为她是个习武粗人,没想到照顾起来人还有模有样,杨逸之也犯了玩心。想要趁机打趣一下楚离。 “楚离你既然这么会照顾人,不如回宫后,我跟母妃说了,让你换成女装,在宫中侍候吧。” “女装?宫中侍候?”楚离已经习惯了男装暗卫的身份,一下子让她换回女装,也是不习惯的。况且,杨逸之说的“宫中侍候”是什么意思? 杨逸之哪里想得到楚离这么多的心思,盯着楚离满是思绪的眼睛,挥了挥手。楚离回过神来,脸上短暂的一片绯红。 “放心,我不会委屈你做宫女的,怎么也是个女官。” 女官?难道是那种女官?楚离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将茶盘拍在桌上转身就离开了房间。留下杨逸之一个人奇怪。难道是觉得女官品级太低,她喜欢做将军吗? 处理完剑宗门中的事务,已经将近黄昏。赵紫苑伸展了下身子,又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品了一口茶。元绫的红色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绫妹,在外面做什么?” “嘿嘿。”元绫将身子探了进来,表情虽然显得不愿意进来,但是表情分明就是有话要说。 “绫妹,有话便说吧。”“师姐……我……就是觉得,你是不是该去瞧瞧小师弟。”元绫看着赵紫苑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我对你俩的事不能插手,但是我觉得吧,小师弟毕竟是千里迢迢来瞧你,而今身上有伤。咱们是同门去瞧瞧也好。就算……就算你们……”元绫盯着赵紫苑的眸子想看出些端倪,但是那眸子里就像湖水一样静。“就算……哎呀,咱们是同门师姐弟,去瞧瞧他总是名正言顺的。”“说完了?”“说完了。”“那便退下吧。” 用完晚膳,杨逸之在书房内写写画画。有一婢子进来福了一礼。 “爷,行装已经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准备回京了。” 杨逸之没有抬头,只是挥了挥手,那婢子便退了出去。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杨逸之放下笔,看了看窗外。轻叹了一口气。 “你若再不现身,我可就要准备就寝了。” 门吱吖的开了,进来的是一抹绿色倩影。 杨逸之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赵紫苑饮了一口,这茶与自己平时喝的无二。 “猜你今日要来,却不知这么晚。茶水都凉了几壶了。” “你要回京了?”看着杨逸之还有些苍白虚弱的脸色,赵紫苑内心担忧,却又不好出口挽留。也不知说些什么挽留。 “嗯。”杨逸之自顾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起来,“本就是为了为你庆贺生辰,在这里也耽搁了些时日,要回京了。” “那你得身子?”“无妨。”“大夫说你还要多加休养才是。” “你希望我多留几日?” 看着杨逸之灼灼目光,那期望的眼神,赵紫苑强忍着,没有答话。 “那日你也受伤了,身子可还好?” “无事了。” “那便好。” “你也回京吧。不必到这么远的地方躲着我。”杨逸之扯出一个笑容,尽量平静的说出这些话。“赵大人十分挂念你。” “逸之,我……” “放心吧,回京后,我也不会去扰你的。” 一弯月色,两相无言。杨逸之就这样温柔的看着赵紫苑,眼睛里似有一泊湖水。那水只因为眼前的女子而涟漪。 “你回去后要注意休养,注意你的心症,莫要劳累了。” “好。” “忧思筹划最是伤神,不要事事亲力亲为。” “好。” 杨逸之伸出手,却又在赵紫苑的脸前停下了。又恋恋不愿缩回手。 “你若不愿意回京,那就会剑宗门中吧。边境湿热,怕你的身子受不了。你都清减了。” 两人都极力克制着心绪,平静的看着对方。赵紫苑伸手轻握住杨逸之伸出的手,将那恋恋不舍的手放下。 “知道了。” 杨逸之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楚离与他相对扶剑而坐。树林官道旁突然出现黑衣人数名,将马车团团围住。 “你看,走官道不也是一样。”杨逸之仍然闭着眼睛,轻吐出这几个字。 “不同,这是我送给公子的一份礼呢。” 话音刚落,马车外已是厮杀声一片。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有的只是拖拉尸体的声音,马车压着一道道血痕继续奔驰起来。 汝阳王府内,汝阳王将面前的案几掀翻,大发雷霆。 “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人没杀成,反倒让陛下拿掉了我的一个郡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厅下之人皆瑟瑟发抖,不敢作答。少顷,站立在一旁的李铭之笑了起来。“王爷莫要动怒,陛下不过是一时生气,才会如此。等陛下气消了,自然会明白的。” “你这是何意?” “哪有人会在自己的地盘动手呢?等陛下过了这一阵,会明白这层道理的。到时候,陛下会认为这是谁在暗中动手脚呢。” 汝阳王听此言,似也有道理。“李卿家,还是你有手段。”“下臣理应为殿下筹划,只是……”“李卿家,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你看中大理寺卿赵钦的女儿,等本王功成后,自然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杨逸之在宫中看着送来的奏折,好不头痛。本来就烦这些杂事,现在皇上又让他协理政事,朝中奏章都要先看一遍,然后写出处理意见。 慈儿放下一杯莲子羹汤,走到杨逸之的身后,用如削葱根般的手指轻轻按揉着他的头。“公子若是乏了,就歇歇吧。”“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杨逸之用手上的奏折点了点面前如小山般的奏章,无奈的摇摇头。“当初我连门中早课都懒得上,现在却让我天天做这些。难煞我也。”慈儿噗嗤一声笑了,“公子那阵不过是一个闲徒,现在可是殿下爷了,不可同日而语了。”“那时我离想要的生活还近些。”“公子……”“嗯?”慈儿顿了又顿,欲言又止。“你想说还是不想说啊?”“公子……慈儿听闻赵师姐回京了。”杨逸之出乎慈儿意料的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哦。” “公子给户部的李大人求了个太孙太傅的衔,想来大公子家中现在应该乱的很呢。” “这只是第一,我还要给大师兄谋个一官半职的。” “公子这事何意?大公子素来对你多有为难,而且还是汝阳王的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杨逸之尝了一口莲子羹汤,露出赞许的表情,“朝堂武林素来不相容,我给李铭之在朝中谋了官职,那他的首座弟子也就不要想了。日后就算动用门中力量也会多有顾忌。” “公子好智计,以往大公子对咱们多有欺凌,这回……” “他进了朝堂,生死成败就由不得他了。不过若不是……”杨逸之淡然一笑,转开了话题。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慈儿手中。 “公子,这是何物?” “过几日你便十六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慈儿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打开信封,是一份契书。是她的卖身契。慈儿复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花。看的杨逸之一阵慌乱。“怎了,这礼物你不喜欢?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欢喜吗?” 听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话,慈儿更是哭了出来。杨逸之手足无措,扯着自己的袖口就要去擦慈儿的眼泪。 “公子不要慈儿了是吗?”“不是,我不是……”“那公子为什么要赶慈儿走?”“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慈儿泪眼汪汪的,哭个不停,让杨逸之又慌又乱。慈儿一头扎进杨逸之的怀中,“慈儿不走,慈儿只想跟着公子……”杨逸之这才知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只好抚着慈儿的头和脊背,“我不是要慈儿走,只是今后你是自由身了,去留都可以自己决定了。”“公子当真不是赶我走?”“当真,自然当真。” 赵府 “沅妹,近日可还好?”赵紫苑执白,落子。 “东宫尚好,心症也有好转。”宋沅执黑,落子。 “我是问你好不好。” “只是东宫近日劳心,总是伤神的。” “沅妹心思不在这棋上了。”赵紫苑落子,吃掉了宋沅九子。 “心不在棋上的怕是赵姐姐吧。”宋沅落子,胜赵紫苑半子。“承让了赵姐姐,还是第一次赢你呢。” “姐姐若是惦记东宫,不如去瞧瞧。杨大哥定会很欢喜的。” 赵紫苑起身背对着宋沅,沉了沉心。“他现在不欢喜,日后总会淡忘的。我若去了,他便长久的不欢喜了。” “赵姐姐……” “沅妹莫要再说了。” 复燃 京郊深山,猿鸣鸟啼,一帘瀑布飞流直下,砸在山石之上。此处本是皇家园林,为猎苑。武帝开放此处供民众游玩,但是因为传统之故,一般也是贵家子弟才会前来。 骄阳之下,赵隽扎着马步。赵紫苑则在一旁树下打坐。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赵隽便有些立不住了。 “坚持住,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起身了。”赵紫苑在一旁闭目轻言。 “是,师父。”赵隽豆大的汗珠滚滚掉着。 最终还是没再坚持住一炷香的时间,赵隽疲惫的倒在地上,腿抽着筋。只见他坚持着没有叫出声来,嘴唇都被咬破了。赵紫苑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蘸着清冽的溪水,拭去赵隽的汗水。 “师父我……” “无妨,以你的年纪,能站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日后坚持练,方可进步。” “好,师父我日后一定勤加练习。师父我……” 赵紫苑按摩这赵隽的小腿,温柔的问着,“何事?” “师父我……我也想修文。” “修文?好事。回去我便给你寻个师父。” “听说杨师叔的文采是极好的,是剑气二门中的佼佼者,可不可以请师叔来教我?” 听到“杨师叔”三个字,赵紫苑顿了顿,没有应声。赵隽看出了赵紫苑的神色不同,便没有追问下去。 赵府 “元师叔,今日我提起想让杨师叔教我读书,师父似乎不开心的样子。” “这……” “难道是师父与杨师叔不睦吗?”赵隽好奇的小脑袋伸着,张望着元绫的神色。 大理寺 杨逸之正座于堂,品茗,赵钦低头立于下。一番沉寂过后,杨逸之放下茶盏。 “赵卿家你可知罪啊。” 赵钦不卑不亢的答着:“臣不知殿下所指何事。” “你明知那柳璇是柳胤的侄子,还抓他下狱?” “柳璇奸污民女,强占皇田,论律当斩。” “这是自有柳胤按军法处置,你大理寺就莫要再理了。” “军中事,以军规处。民间时,有国律在上,军规之上,亦有国律。” “赵卿家,柳胤的手握禁军,他的事不能同一般事论。民女让柳璇娶回府去,皇田本宫奏请陛下赏给他便是。” “且不论律法如何,如此这般,日后殿下的妃子、宫殿是不是也要赏给柳家?” 杨逸之叹了口气,摇摇头。“我知你耿直,一心为公。大家都知。只是你已经树敌太多,这次若是你还不放开些,怕是要遭祸事了。” 赵钦行了一礼,将牙牌放在地上。“臣还记得早先修律之时,殿下与臣秉烛夜谈,只为律法更严密周全,不想今日……” “赵卿家,我并非让你……罢了,你近日疲乏,便去乡下休养一阵吧。” “我会派人保护赵大人的。”楚离跟在杨逸之身后淡淡的说着。 “就你聪明。” 赵钦到乡下休养后,赵紫苑也搬到了一处私宅。这宅子虽说年代日久,但是还算雅致。 “师姐,怎么想起找我啊。”远处一个少年收起嘴边的长笛,脚下一点,飞身至赵紫苑的身旁。 “六弟,许久不见了,还是这么缥缈。” “师姐召唤,不敢不快来啊。” “我今日找你,乃是因为你的师侄想要修习文章。你素来擅学,不如帮师姐教教吧。” “要说修文我哪里比得上九弟,你让我教个乐理尚可,诗书我还是……” “六弟莫要谦虚了,莫不是不愿意帮师姐这个忙?” “师姐开口了,岂有不从之理啊。话说九弟自打出门历练也没回门中,听说是来了京城。我给他传信相聚也不知他收到没有。” “六哥,逸之自然是收到了。” “九弟。” 二人许久未见,十分热络。 “公子、六爷,咱们就这么在院中呆着,不去厅上坐坐?” “慈儿说的是,你看我,久未见逸之了,什么都忘了。” 三人在厅上一言一语,仿若在又回到了一起读书练功的日子。闲情叙过,来人申请凝重了起来。 “六弟,可是有什么心事?”“唉,近日门中弟子多有受伤。就说我堂中,已经死伤了十余人。却不知是何人所为?”“死伤弟子身上我笑你可是有镖伤?”“正是,九弟怎知?”杨逸之与赵紫苑在边地所遇之事大概同他讲了。三人一时也都无解决之法。 “看来只能先秉明师父,再做打算了。”“还要做一件事。”“何事?”二人齐问着。“让你门下弟子少去些花柳之地吧。”“你这算什么法子,让选之笑话。”“师姐莫怪,我这当真是正事呢。” “许久不见泠婧了。”“我嘱她回乡了。”“看来师弟很是喜欢送人走啊。”杨逸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师姐可是怪我放了赵伯父的闲职?”“我知你是为父亲好,只是爹爹素来忙惯了,一下子怕是不适应呢。”杨逸之转身止步,胸有成竹的笑着。“为何发笑?”“你啊总是操心,赵伯父总有他要做的事。你若是担心,还是看看隽儿的诗书吧。” “你送隽儿的文房四宝,他很是喜欢。”“喜欢便好,日后若是成才,入了太学也好。” 赵紫苑接了门人送来的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字:陈十二。这是何人?似乎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此名号。与那铜镖又有何渊源?又得人来报,一位吴公子递上名帖。“吴奕轩”,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莫不是京城书法第一的吴公子。这人来做什么? “在下正是来解姑娘忧愁的。” “公子怎知我所忧为何?” “今日只是求见姑娘,过不了几日便送姑娘一份礼,姑娘若是满意,再派人传讯与我。小生自当再次登门。” 元绫觉得这吴奕轩古怪的很,便悄悄跟着。谁知还没有两条巷子,就被甩掉了。“这吴公子当真如此厉害?”“可不,能这么快把我甩掉的,怕是也没有几个了。”“会不会是你近日疏于练功……”“师姐,”元绫小嘴撅的老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了,我不打趣你了。吴奕轩说的这礼也不知是何物。”“莫不是要把你送进东宫?”赵紫苑俏目一嗔,元绫只好讨饶。“罢了罢了,我不说了,我去给你查那陈十二去。” 东宫这头,杨逸之不断打着喷嚏。心想着也不知是何人在骂自己。“公子成日除了画宫女,再无别的什么可消磨时间了吗?”楚离靠在一旁的柱子,有些鄙夷的说着。这楚离,原来泠婧在时,怎么没觉得她多话,现在看来,嘴巴还挺毒的。“那我怎样?去泠婧那开心开心?”杨逸之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拿到那名宫人身边,对比着,甚是满意。楚离在一旁啐了一口,俏目一瞪,让杨逸之后背一凉。 “我嘱你给柳胤找点闷子可办好了?”“自是办好了,没想到柳老将军驰骋沙场,却是……”“却是惧内。”杨逸之朗声一笑,“这老小子,护犊子,这才需要麻烦一下柳夫人了。” 是夜,赵紫苑在湖边散步,见一女子抱石投湖。救下之后才知,是被柳璇侮辱的民女。世界就是如此之小。那女子也方知赵紫苑乃是为其伸张正义的大理寺卿之女,更是涕泗横流好不伤心。“许姑娘,你莫要轻生,你的冤屈定能伸张的。”“赵大人已经为了我的案子得罪了柳家,丢了官职。我现在已不再想什么了,只想了却残生,保全最后的清白。”“爹爹虽赋闲,但总也还有别的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那柳家身后可是……” 东宫 “你当真觉得我会让柳璇逍遥法外,会让那女子白白蒙了羞?”杨逸之嘴边的茶盏重重放在几案上,气愤不已。“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只是,只是你半年多只来找过我一次,还是来兴师问罪。”杨逸之气上心头,心口一痛,低声哼了一声。“好了,我不说了。我信你便是。”赵紫苑用葇夷轻揉着杨逸之的心口,语带心疼的问道“最近身子不是好多了么,怎得又痛了。”听着赵紫苑柔声的关心迎着她的目光,杨逸之心都化成一滩水了。“唉,旁人都可,我唯独拿你没办法。” 杨逸之抓住赵紫苑的葇夷,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啊……”赵紫苑娇嗔一声“你这是做什么,宫人们都……”还没等话说完,杨逸之就衔上了赵紫苑的唇。“唔……”赵紫苑心疼杨逸之的身子,也不敢用力去推他,谁知竟被他变本加厉的翻身压在身下。 虽说宫人们早已退下了,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又是在白天,让赵紫苑是又羞又赧。想要起身躲开,却又动弹不得。“也不知当日是谁说的不来扰我,今日却又……师弟当真是无耻极了。”“今日可是你来寻我的。”吻着赵紫苑的颈子、耳根,听着她浪潮般的呼吸,杨逸之更是情难自禁,将手伸向了她的衣襟。“紫苑,我不想再等了……” 约摸一个时辰后,赵紫苑从东宫出来后暗啐一口。平时体弱多病的样子,这时候怎么跟个小畜生似的…… 生别 沐浴完毕,慈儿在身后为杨逸之穿好衣衫。“公子,你背上怎有这么多的半月伤痕?”“啊……这……” 一室春光,无限旖旎。只见那潮红的俏脸靠在杨逸之的肩头,一双玉手随着起伏的□□在背后抓着。指尖抚着那背上的道道疤痕,仿若又回到了悬崖下山洞的夜里,一丝甜蜜涌上心头。更加动情,意乱情迷。 “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没什么,没什么……”杨逸之匆匆将思绪拉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却被慈儿捕捉到了,联想到昨日榻上那点点血迹,慈儿一时又羞又气,竟丢下外衣就跑了出去。“哎……她这是怎么了?” 早朝听得杨逸之头痛,一下朝便换了装溜出宫去了。纵马疾驰,风吹在脸上好不自在。“昨日……我似是有些急了,也不知她今日是否好些了。”到了赵家在郊外的私宅,连通传也等不得了,便闯了进去。走过长廊,听到朗朗读书声。“九弟?”“六哥?”“九弟怎来了?”“啊……日前师姐同我提过隽儿诗书的事,我今日得空便来瞧瞧。”“这样啊,隽儿书读的不错,你看……”杨逸之哪听下去这些,心早就飘走了。“九弟,你今日当真是来看隽儿的诗书吗?”“自然。”“可我看你……”“因为我找师姐还有些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了。对,就是这样。”“你说师姐啊,她今日恐是身子不适,连门中的早会都免了。”“啊?”杨逸之听到这话心中又疼又愧,当真是自己太…… “九弟,哎九弟……”看着杨逸之疾走的背影,周选之跟赵隽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赵紫苑因为昨日余味的疼痛整晚没睡好,此刻正躺在太师椅上小憩。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便知是杨逸之到了。此刻赵紫苑又有些羞了,嗔怪着他为何要来,又喜他来了。敲了几次门也不见应答,杨逸之推门便进,与脸上还有些羞红的赵紫苑目光相对。“我刚路过书斋,六哥同我说你身子不适,连早会都免了……”“还不都怪你……”看着赵紫苑又泛起绯红的脸,满心自责的杨逸之又起了玩心。“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嗯……”杨逸之凑到赵紫苑的耳边吐着热气,“那日后我轻些。”赵紫苑羞啐了杨逸之一口,用玉指推开他的额头,“你想的倒是美,还日后。”杨逸之拉过赵紫苑的葇夷,放在心口。“说真的,要不让沅妹来给你瞧瞧?”这话一出,惹得赵紫苑又是一顿羞。“这种事怎么让我跟沅妹开口,况且……” 剑气二宗对此等事约束是极严的,就算是二门总有通婚之谊,若是未经拜堂成亲便私相合合是要受严惩的,轻则逐出师门,重则丧命。从前有一对被抓住,一死一重伤,虽说后来查明乃是诬陷,但终也是无可挽回了。 “那你便说是我强迫你的。”看着杨逸之脱口而出,赵紫苑心惊肉跳的用手指在他嘴边噤声。“你胡言些什么,你不要命了。”杨逸之握着赵紫苑的手宽言道,“以前或许会,现在师父还能杀了我不成。”“就算师叔不伤你的性命,若是惩罚起来,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杨逸之狡黠一笑,赵紫苑便知道她口中要吐出什么牙来。“我的身子如何,昨日你还不知道吗。”“呸,你再说……你再说我就……”“你就怎样?”“我就……”赵紫苑作势要打,却扯着身子又是一阵痛。“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杨逸之将眼前的人儿拥在怀中,再也不想其他。“日后谁再说你病秧子我都不许了,猴急起来跟个小畜生似的……” 吃过午膳,又吃过晚膳,杨逸之丝毫没有离去之意。“你再不回去,城门、宫门都要关了。”“莫要赶我走啊,我想同你多呆一会儿。”“那你明日的早朝该如何?”“明日是我照例早读的日期,不去上朝也可以的。”“当真?”“当真,自然当真。” “你还不去沐浴更衣?我在这等你。”“你这是何意?”“就像你想的那个意思啊。放心,我今日什么也不做,就同你呆一晚。”谁知道这个无耻的家伙当真赖着不走了。赵紫苑无奈只能把他也赶去沐浴。待她沐浴更衣完毕后,发现杨逸之已经睡着了。只见那少年双目轻闭,睫毛纤长,胸膛随着呼吸均匀的起伏着。只是眉心微蹙,像是想着什么忧心的事。赵紫苑俯身,用指尖轻抚着杨逸之的眉心,想要熨平他蹙眉。指尖触碰的那一刻,晕开了眉心间的执念,杨逸之下意识的蹭了蹭头,更深的睡去了。赵紫苑轻躺下,掖好被角,二人和衣而眠。 “啊,师叔你……”看着一清早从赵紫苑院子里走出来的杨逸之,赵隽一时不知说什么。遇到谁不好遇到这个小子,说也说不清,要是他到处乱说可真是麻烦了。杨逸之硬着头皮,笑呵呵的,任谁都看的出来的心虚,“早晨我找你师父有些事,谈完吃了早饭正要回去呢。”是吗?”“自然。”“师叔,我虽然入门不久,但也知道规矩。你可不要拖累我师父啊。”听到赵隽这小孩子嘴里说大人话,杨逸之有种奇怪又说不出的感觉。“小混蛋你说什么呢。读你的书去。”杨逸之背影后是赵隽了然的眼光。 “师父,”赵隽行了一礼,“上回来过的吴公子请见。” “吴奕轩?让他正堂坐吧,我过会儿便去。” “吴公子,不知此次登门有何事啊?” “小生曾说过,解姑娘忧愁,送一份礼后再来。” “哦?吴公子的礼未到怎么人就到了。” “小生的礼到了啊,姑娘这两日不开心吗?” “你……”想着这两日的事,赵紫苑又羞又疑,“吴公子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姑娘莫要误会,小生无恶意。今日前来,乃是献上第二份礼。” “且不说吴公子这礼为何,无功不受禄。公子的礼紫苑着实不敢受啊。” “姑娘还是对在下有疑啊。其实说出来也无妨。家父曾因汝阳王之事蒙冤而去,若是这第二份礼姑娘尚满意,还望姑娘代为引荐。在下愿辅佐殿下,也慰先父在天之灵。” 听着这,赵紫苑依然将信将疑。有个目的终归比难以捉摸好。只是眼前这人着实让赵紫苑有些疑惑。虽说吴奕轩的理由倒还说的过去,却也总觉得差些什么。 “公子你也知我家风,素来不喜这些,也不参与朝中争斗。”只见吴奕轩大笑一声,“姑娘自打走进东宫,便再也脱不开这些争斗了。”“吴公子若执意如此,紫苑怕是要送客了。”“姑娘莫恼,即便不来此奕轩亦有方法见到殿下,只是姑娘这里会让我省些时间。姑娘也可以多为自己做些打算。”还未等赵紫苑开口,吴奕轩便放下一个信筒离去了。 山林之间,骏马驰骋。“郡主,咱们非要这样急吗?若是师尊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顾不得了,要是不快些那小子就要没命了。” 东宫 杨逸之拿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了案几之上。“公子,没烫着吧。”慈儿拭去杨逸之衣衫上的水渍,盯着他问。“没事。”杨逸之看着自己的左手,外人可能无法察觉,但仔细看来,有些微微的颤抖。“公子……公子……”慈儿的轻唤将杨逸之拉回了现实。“公子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不必了,那些太医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些话。我去睡会儿便好了。” 幽暗的密室里,铁手女子浇灌一株植物。那绿色的枝干上布满倒刺,美丽又可怖。每日都会有一个人被拉进来,割破手腕,用最新鲜的血去喂养这植株。“等到你喝饱八十一个人的血时,就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今日是第几个了?”“回师尊,第十个了。”“第十天了,那小子应该也快有些反应了。”“瑶儿呢?”“郡主说要出门打猎,近几日不回来了。”“贪玩。你们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待四下退去后,铁手女子坐在一旁,想起了曾经的事。 “师兄,你看我的剑术可进步了?” “自然,师妹的剑法可是进步神速啊。” “清云师兄,清澜师姐,你们好啊,在一起练武都不叫我。” “如岚妹妹哪里的话,怕是你成日跟那将军一起,都把我们忘了吧。” “师父,徒儿当真是酒后……还请师父责罚。” “师兄,你当真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师妹,我对你只是同门之谊,兄妹之情。那日当真是我……” “那你对如岚师妹呢?” “我……” 山洞中,一个女子手臂发黑,眼看毒素就要蔓延至奇经八脉,之间那女子抽出短剑,斩去了那截发黑的小臂。“能找到这噬魂草,便可报我心头之恨了。” 城内私宅 “吕瑶你怎么又跑来了,不是才见过面吗?” “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吕瑶哼了一声,“杨逸之你个没良心的,我不远千里来见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报答?杨逸之不明所以。且不说你是敌国郡主,就说你跟汝阳王互通,想侵吞我北国十六城的事,就足够让我将你拒之门外了。吕瑶丝毫没有在意杨逸之的申请,径直拉过他的左臂,解开了袖封。“吕瑶你们南国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吗?”“少废话。”吕瑶从怀中掏出银针,在杨逸之左臂手腕上一寸下针,不一会儿,一条黑色的细线从手腕开始蔓延,到了一寸左右。 “啊。”身边的慈儿一下子喊出声来。 “这是什么?”杨逸之反倒是平静的问着。 “你别问了,你现在跟我走。说不定还能捞回一条小命。” “我这中的到底是何毒?” “你……哎呀……”吕瑶纠结万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你中的乃是噬魂草之毒,此毒初期不显,这是有些许不适。每九日,毒便深一度,痛苦就多一分。一旦到了八十一日……就……就……” “就如何?” “就会心神俱失,陷入疯癫。最后痛苦而死。” “公子……”慈儿几乎是哭着说出的这句话。杨逸之冲他笑了笑,安抚着握了握她的手。 “那你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压制之法了。” “知道是知道,这是这法子极其凶险,最多可多压制八十一日。但是因为是强行压毒,痛苦会比原本的更甚。” “八十一日?那我身上的毒多久了。” “你身上的毒是早在边境遇伏便有了,这是那时尚未用人血浇灌摄魂草。如今,已经是十九日了。” “十九日,八十一日……还有一百天。”杨逸之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容,没想到自己竟然就剩下这百日命数了。 “你同我走吧,我去求师父。只要你愿意跟身边的一切一刀两断,我觉得师父会喜欢你的。这样你就不用死了。” “我知你的好意了。只是我的身份,怎能向他人摇尾乞怜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杨逸之……” “不必再说了,让我想想吧。” 杨逸之望着案几上吕瑶留下的药丸,愣愣出神。 清云 “公子……”慈儿想要忍住哭泣却还是止不住的抽泣。杨逸之将她往怀中拥了拥,轻拍着她的背。“好了,没事了。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死呢。”“公子可是有办法?”看着她眼中的希望,杨逸之五味杂陈。“自然。”“当真?”“当真。” “公子当真有办法?”“没有。”“那你刚才还跟慈儿那么说。”“那我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伤心下去啊。”“可是她早晚还是要伤心啊。”“楚离你是不是恨我不死,你要是也想回老家就直说啊。”楚离将脸别过去,不再理杨逸之了。 “嘿,现在是谁要死啊。怎么我这个将死之人,啊呸,在你这里都得不到一点好待遇。”“你才不会死呢,你有九条命。”楚离淡淡的说着,言毕就隐在了黑影之中。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现在的臣子都喜欢这么跟主上说话吗。“楚离,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你’字!”“是。”楚离的声音冷冷的飘着。 “紫苑,你杀了我吧,我好痛。” 赵紫苑将怀中的少年拥的又紧了些,用颤抖着的手指拭了他额上的汗水。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和痛苦的低吟,看着他像绳结般拧在一起的眉,心如刀割。“不,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屋外的雨下的又密了些,天色愈发阴暗了,风雨一起发出呜呜的沉闷哼声。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塞到赵紫苑的手中,紧了紧她的手。他用力睁开双眼,疼痛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睫毛。“杀了我吧,这样我就不会痛了。”“不……不……”“还有,我不想变成一个疯子。”听着少年几近哀求的声音,赵紫苑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将刀尖抵在了少年的胸口。“你当真要如此吗?”少年笑了,笑的有些凄怆,也有些解脱。他突然用尽身上的最后一期力气,握住赵紫苑的手,将匕首狠狠的推进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 赵紫苑一声惊呼,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上,额上渗出的汗水从脸庞划过。这个梦真是的,好像那把冰冷的匕首还在手中,少年胸口迸出的鲜血还在自己的身上未干。赵紫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整洁无异,才放下心来,平缓了自己的气息。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没有。”马车在路上颠簸着,杨逸之被赵紫苑看的毛毛的,又被她这冰冷好似还有些生气的语气弄的不明所以。“喂,你干什么,这样不好吧。”面对着赵紫苑伸来扯开自己胸前衣衫的手,杨逸之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当看到他的胸口确实无恙后,赵紫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没事吧?你今日似乎不大对劲。可是生病了。”赵紫苑拂开杨逸之伸来额头的手,又是一声叹息。“那个梦好真实,让我有些害怕。”“梦?”杨逸之低头看了看胸口被扯开的衣衫。“你说的是这样的梦?”“嗯。”没想到紫苑师姐平时看起来端庄大方,冰冷拒人,其实内心还挺……火热的。杨逸之露出遐想的表情被赵紫苑捕捉到了。她轻啐一口,嗔怪着他在想什么呢。但是赵紫苑还是靠在了杨逸之的怀中,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才消去了心中的不安。 杨逸之抚着赵紫苑的面庞,啄着她的额头。“你当真无事?到底是怎样的梦?”赵紫苑摇了摇头,往杨逸之的怀中钻的更紧了些。马车突然一阵颠簸,二人没有坐稳,跌到了马车中间。这马车还算宽敞,足有一人多款,双马拉着。外面看无什么稀奇,内部却是精装细饰,附棉着绸。 “爷莫怪罪,刚突然窜出只兔子。”“无妨,继续走吧。” 现在马车中的场景,有些奇怪的暧昧。杨逸之抱着赵紫苑躺在马车上,赵紫苑用一只手撑着地面。“师姐,我……”“你叫我什么?”赵紫苑俯身咬住杨逸之的唇边,吸尽了他口中的空气。杨逸之顺势一翻身,喘了几口粗气。“师姐好兴致啊。”杨逸之用拇指抹了抹唇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在马车上。”看着赵紫苑有些羞了的脸更是让杨逸之有些兴奋。“刚才可是你先撩拨我的。”“你说什么撩拨……唔……” “啊……你当真讨厌。”赵紫苑捶着杨逸之的背,忍不住的嗔怪。“可不是我想的,这马车颠簸,才这样的。”什么马车颠簸,明明自己想这样做,赵紫苑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这次又被他吃定了。“你小声些,让车夫听到就不好了。”杨逸之在赵紫苑的耳边,轻吐着温热的气息。“你……”听到这话,赵紫苑当真羞的全身都要红透了。从胸前传来一阵电流般的触感,和湿润的吮咬感。赵紫苑按住杨逸之不安分的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你这样让我如何……”赵紫苑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尽量平稳着声音,“你当真好生讨厌。”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山脚之下。“爷,山路崎岖,马车是上不去了。得劳烦二位主子走一程了。”赵紫苑先行下了马车,边走边整理着衣衫,生怕有什么异样。只甩杨逸之在后面。“无妨,你在这里等我们便是了。”“诺。”“你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爷好兴致啊。”“滚滚滚,滚一边去。这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小心你的脑袋。”车夫点头哈腰的赔着不是。“爷说的是,爷说的是,小的不敢,不敢。” 赵紫苑在前边自顾的走着,杨逸之就在后面跟着,看着她的背影发笑。走着走着,一道凌厉的目光发射过来,让杨逸之又是一阵寒颤。“劳累了许久,走慢些。”赵紫苑又是啐了一口,嗔瞪了他一眼。“哎呦。”杨逸之被突然驻步的赵紫苑晃了一下。“你一会儿休要乱说话,要不然就等着受罚。”“我说什么?”赵紫苑用指尖点着杨逸之的胸口,一副“你心里清楚”的口型。 山林深处,有一座宅院,以竹为材。二人一前一后,入宅见礼。 “师父。”“师叔。” 堂上那人抚须一笑。“好久不见了,最近可还好啊。” “劳师父挂念,尚好。” “尚好。” 话音刚落,赵清云从怀中闪出一剑,只向杨逸之刺去。杨逸之先是脚下运功,躲开攻势,后又运气阻挡。“看来多日不见,你的剑法未有什么精进啊。”说时迟那时快,杨逸之从墙上取下一佩剑,与赵清云的剑缠斗在一起。过了约摸四十招,不敌败阵。 “好好好。”赵清云面带满意的点点头,“逸之学的好,紫苑你也教的好。” “不敢,是师姐教得好。” 赵清云又嘱咐了几句,便让赵紫苑先行退下了。他抓住杨逸之的手腕,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黑线。指尖一用力,痛的杨逸之眉头一皱。“她终归还是放不下,这也是我的错……我的错啊……”“师伯你……”“逸之,这本也是我们这一代的恩怨,连累你了。”赵清云在堂中踱步二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自会去南方寻她,只是这些日子你需吃些苦头了。”“不敢,谢师伯搭救。”“还有一事,你与紫苑……”杨逸之一阵沉默,不知如何应答,抬头看到赵清云目光的一刻,跪倒在地。“是师侄的错,师姐本是不愿的。”赵清云听了这话倒是了然,言“紫苑这孩子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况且她要是不愿意,你还有命在这里?”赵清云拍了拍杨逸之的肩膀继续说着,“我剑宗没你气宗那些繁文缛节,枷锁规矩,只是你也要知道……”“师侄明白。”“你且退下吧。”“师叔,还有一事。”“何事?”“我身上这毒就莫要让师姐记挂了。”赵清云又是一叹气,挥了挥手。 下山的路总有些不稳,二人一深一浅的走着。“师父同你说什么了?”“师伯又偷偷教了我几招。”“嘁,这门中哪还有我不知道的武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逸之一顿,咽了咽口水。“你怎了?”“没事,我去找个树丛方便一下。你先下山去吧。” 杨逸之遁入草丛,听着赵紫苑已经走远了,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啊……”一口黑血喷出,杨逸之靠在树旁,闭着眼睛运气调息了约摸一刻钟才回过神来。杨逸之到溪边洗净了脸上的血污才下山去。 “到了再叫我罢。”杨逸之靠着车边闭眼小憩。不久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赵紫苑看着这样安静平和的杨逸之,恍然有了种岁月安好之感。想了想,从初识到现在已经几年了?当初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已经成为了翩翩公子。只是,若不是他的身份所缚,二人会更加自由、潇洒些。想到这里,赵紫苑从袖中抽出那支玉笛,吹起那月夜里的曲子。 “姐姐吹得这曲子真好听,可是南曲?”“你听过。”“嗯,我曾在驿站的墙角下听过,哪里住着南国的商团。”“这曲子乃是我的师兄所教,他曾往南国游历。” 师兄……也不知铭之师兄现在能不能放下了。赵紫苑这样想着,还是要找个机会同他谈谈,莫要存了心结。只是眼前这少年又会是自己真正的归宿吗?自己是否能受得了宫规甚至做一个侧妃?亦或是,他真的要跟自己相隐江湖吗?他肯,旁人又肯吗?自己会不会成为红颜祸水? “怎得不吹了?”“我以为你睡着了。”“觉浅。”“一会儿你打算同爹爹说什么?”“跟他说天色已晚,给我准备间厢房,我要安寝了。”赵紫苑噗嗤笑了,用玉指掩了掩唇边。“怎得,我说的不是正经事?”“正经事到你嘴里,也总变得不正经起来了。“若是赵大人舍不得一间厢房,那我就只能……哎。”“到府中你安分些知道吗?要是让爹爹知道了,那可……”“好。还有呢?”“还有你好好表现。”“好好表现?怎么个好好表现法?你说我这么个俊朗青年,除了出身你爹瞧不上,还哪里不好。”“呸,你休要胡说,大不敬。” “赵卿,你总不能连门都不让本宫进吧?”杨逸之站在宅子大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朝里面喊着。 “失礼了,若是殿下出行,臣下自然侍奉,只是殿下出行为何不带车驾仪仗呢?” “那若是故人相访呢?” “故人相访,自由主人决定是否招待。” “赵卿你这就有些故意了吧。” “公子自便吧。” “赵钦你放肆!” 门中赵紫苑面露难色。“爹爹,夜深寒重,若是生病了可怎么好。”“你,休要给他开门。若是开了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爹爹!”“隔墙有耳,你知道我这宅子附近有多少舌头?让他们看到了,回去怎么编排我?说我是什么贪图富贵,以女媚上的人?要是你的师弟倒也无妨,只是现在他这身份,又是夜里,断不能让他进来。” “爷,这可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这个老匹夫,我日后定让他……定让他……”“爷也不能对老丈人下手啊。”“滚,我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门吱吖开了,一名家丁送来两条棉被。“赵钦老匹夫还有些良心?”“公子莫怪,老爷也是为难。小姐嘱咐了,天亮了就迎二位进去。” 堂上杨逸之不停打着喷嚏,捂在额上的毛巾换了又换。“赵卿,你现在架子大得很啊。”“臣不敢。”“不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逸……师弟,爹爹有苦衷的。”“殿下恕罪。”“现在叫‘殿下’了,不看车马仪仗了?”赵钦俯首,不语。“老匹夫,我就该让你去守边关,把柳胤调来写文章,看你们两个还都傲什么。” 出京 马车回到京城,没有进宫,而是驶入了康王府。杨逸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靠,咂了一口茶水。“你这孩子去哪里疯了,惹得一身疲乏。”责怪的话中却是关心的语气。这二人,一个年幼丧母,一个孀居失子,久了倒也生出些母子之情。况且太子妃对杨逸之是真心疼爱的,杨逸之便也每个月来康王府两次。 “母妃莫怪,儿去郊外了。郊外松快,就玩的累了些。”“你啊,就该收收心,有个人管着你才是。”“母妃说的是,儿以后不这样了。”“你可知柳璇那事如何了?”“听说皇爷爷还是很生气的,只是那柳胤似乎是铁了心要护犊子。”“柳璇他爹,是给柳胤挡了一箭走的,所以他才这般。”“那他还挺重情义啊。”“但是你猜怎么着?昨日柳胤竟然亲自绑了柳璇进天牢了。” 杨逸之擦了擦手,想着这楚离办事当真得力,还真撺掇着柳夫人让柳胤大义灭亲。不过这样一来,柳胤虽保住了,但是柳璇的小命就没了。“逸之,你想什么呢?”“没什么,母妃继续说吧。”“我想经此一事,虽不能动摇柳胤的根基,但是也伤了他的元气。说不定你皇爷爷心中起疑,你宫里要进的人就要换了换。”“柳胤势大,且也是忠君之人,断不能因其侄之过轻慢了他,更不能把他逼急了……”太子妃看到杨逸之这番思虑,心中满意,也减下了几分忧虑。本来她想,杨逸之在江湖中惯了,会不会因为感情误事,现在看来,倒也是多虑了。 “那柳璇罪有应得,但是毕竟其父其伯都是为国尽忠,等过些日子,儿想求皇爷爷让他去边关,不立大功不得归京。也算是保全柳胤一个面子吧。”“你既然有所思虑,便放手去做吧。只是还有一事。”“还有一事?”“你与赵卿家的女儿。”“啊?你说起那老匹夫我就生气,昨日他竟然……”说到这里,杨逸之恨不得即可将赵钦即可发配到边疆去。“你都占了人家女儿了,还不许你在门外站站了?”说着太子妃掩面一笑,只剩下杨逸之一人有些尴尬。“母妃,你知道了啊……”“你在东宫那风流事,只怕不只是我,你皇爷爷都知道了。”杨逸之这时才显得有些局促,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年轻人嘛。母妃自然不会说你什么,你皇爷爷既然知道也没提起,应当也是无碍。只是,你要知道……”“嗯?母妃请说,儿听着。”“你自己就是……要是日后有了皇嗣,你要如何公告天下啊。你一个男子家可以不在乎,人家赵小姐怎么办啊。”“母妃说的是,是儿鲁莽了。” 陈十二?吴奕轩?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杨逸之躺在竹筏上取了一片叶子盖在眼上。“公子小心又溺水了。”“我这次又没喝酒。”杨逸之在筏上静静躺着,想着刚才太子妃说的话。也是,自己这么行事,万一要是有了后嗣,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同自己一样。但又一想到自己的身子,虽说师伯前去了南国,若是没赶得及,岂不是让一个名头困住了她的一声。想到这里,杨逸之不觉叹了一口气。“公子总是叹气,怪不得身子不好。”“你又聪明了。”“先太子爷也总是叹气。”“你见过我父王?”“小时候见过几次,先太子爷日日就是公务、抚琴、读书、叹气。”“这样吗?那母妃是不是也成日不开心?”“太子妃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却整日担心。人也怏怏不乐的。” 过了几日,杨逸之趁着休沐日将赵紫苑约到了郊外一处清净的地方。赵紫苑纵马来到时,隔着约百步,看着杨逸之的背影,又想起了那个梦。 “你来了。”杨逸之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扯出一个笑容,眼中却满是悲伤。赵紫苑伸手抚着杨逸之的脸颊,“怎了?为何觉得你心中难过呢。”杨逸之解开手腕上的束带,给赵紫苑看了手臂上的黑线。给她说了事情的原委。 “这几日我总在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对不起,紫苑,那时我还不知道。要不然我不会碰你的。我想去求皇爷爷下旨,又怕万一我……”杨逸之握着赵紫苑挡在他嘴边噤声的手,笑了笑,道,“怕那时你会被这个名分困住一辈子。” 赵紫苑靠在杨逸之的怀中,贪恋的又钻了钻。“师父去了南边,你自然会没事的。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活着,陪着我。” “师父你去哪里?”“师父去并州。用不得几日便回来了。隽儿好好读书,莫要荒废了。” 杨逸之拜别了皇上、皇后,出宫门后又看了看皇城。“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杨逸之夹了夹马肚子。向康王府奔去。 “母妃,儿去了。母妃要好生照料自己。”看着扑腾一下跪倒在地的杨逸之,太子妃慌了下神。刚忙去扶。“快起来吧,地下凉。”杨逸之顺势抱住了太子妃的腿,声音有些呜咽。“蒙母妃照料,儿不在的日子也要好好地顾着自己。”太子妃抚着杨逸之的头,言:“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去并州好好给你娘上坟,等过些日子,将她迁到你父亲身边。你便不用再日夜记挂了。” 二人在官道上骑着马,也没有特意前行,只是随着马儿走着。先前已经向众人通报了自己去并州的消息,若是那时能活,到了就行,若是不成,倒也不用执著这几日了。与其在路上奔波着,不如过几日顺心。趁着这时,赵紫苑向他提起了吴奕轩的事。“此人我知道,但是他聪明有余,心计太重。我便没有招揽他。没想到,找到你那里去了。”“我可不是要干预政事。”“知道了。”杨逸之回身刮了刮赵紫苑的琼鼻,“又多想。”二人这样走着,脚程自然不快,剑宗的门人已经接了信儿,备好了厢房,只待二人前来。“要说经商,还得是你们剑宗,这么多的产业。这亭台楼阁修的,师叔到底有多少钱啊。”“多少钱也是苦心经营来的。给你住还这么多话。”“不说喽,不说喽,话都不让人讲了。” 府中家丁引着二人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因为僻静,平日也无人路过。这也合了二人的心意。虽说赵清云去了南边,对于师父,赵紫苑自然是信的,但心中总也是担忧。且不说杨逸之一直身子不好,这几十日内的苦痛都不知要怎么熬,熬过了,师父又真的能准时到吗。想着那个可怖的梦,赵紫苑总是从梦中惊醒。若是成日担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坦诚。赵紫苑只想这些日子,不留遗憾的好好相处。至于旁的,也是不愿在想下去了。 傍晚二人正在抚琴练剑,突然赵紫苑眉头一皱,捂着小腹就回房去了。杨逸之心头一惊,莫不是让母妃说中了。这可如何是好,自己还生死未卜,难道又要让这世上多一个自己吗。 “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杨逸之站在门口,探着头。 “你把头缩回去。” “好。” “叫你缩回去你还看。” 杨逸之一起急,直接闯了进去,看着一旁搭着的带着血渍的衣裤,大惊失措。“我刚才是不是太认真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什么?”看着杨逸之惊慌的神色,赵紫苑也是费解。“我……我刚才莫不是一掌把你打小产了?” 小产?赵紫苑这才回过味来。她狠狠啐了杨逸之一口,一双玉足蹬在肩头,把他踹的跌坐在地上。“你在胡想些什么。我是来了葵水。” 怪不得呢,这下子杨逸之想明白了,这几日赵紫苑总是没来由的要发脾气。原来慈儿也是,每月有几日总是很委屈。女人家都是这样子的吗。“既然你……”杨逸之看着赵紫苑凌厉的目光,话往回缩了缩,“我们就再次多修正几日,无妨。”在赵紫苑还没说出“滚”字的时候,杨逸之识相的就逃了出去。 留宿 连着两天,也没见赵紫苑出房门,杨逸之只是每天早晚在门口蹑手蹑脚的两句话。到了第三日,杨逸之正在房中酣睡,突然感觉到有一只纤细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脸。不会吧,难道又是泠婧来捉弄我,可是泠婧不是回乡了么。杨逸之似睡非睡的呢喃着。 “你在梦里还在想着泠婧吗?”这句话冷冰冰的钻进杨逸之的耳朵里,随后传来的是“砰”的一声的关门声。 “紫苑你听我解释,刚才不是……” “不是什么,我都没听过你在梦里叫过我的名字。” “那你也是第一次我睡觉时在旁边啊。” “第一次就听到你叫其她女子的名字。” “那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所以你在梦里唤旁的女子的名字?” 门倏的一下打开,撞见杨逸之一脸迷茫。 “同我去趟城西郊外吧,近日那里有些饥民,我们送些米去。”杨逸之被赵紫苑突然的话题转黄搞得不知所措,只能附和着道“你还这么爱救人呢。”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妥当。“我要是不爱救人,就该让你在雪地里冻死算了。” 一路上,坐在马车上赵紫苑都在闭目养神。杨逸之偷偷睁开眼,瞄着她。一点点的往她那边挪着。“别过来。”“哦。”“今日我可不想同你胡闹。”“我可没想那事。我就想离你近些,虽说咱们在一个院子里,可你都两三日没理我了。”杨逸之的手试探着抓着赵紫苑的葇夷,在她的之间摩挲着。 马车一个颠簸,杨逸之重心不稳,向前窜了一下,有那一瞬间,脸埋在了一片柔软当中。“啊。”赵紫苑一声惊呼,随后而来的是抬起的巴掌,杨逸之看着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腕,委屈的说,“这次当真不是我故意的。”“上次你这这般讲,这次不是,那上次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不能算完全故意吧,但是有一点。”“你……”赵紫苑气的脸又是一阵红白交替。“你现在可是不能动气,动气会让经脉受阻,气血不畅。”“你少气我,我便身子舒爽了。” 大师姐,九爷,到了。 杨逸之先下了马车,将手臂举起,想让赵紫苑扶着。赵紫苑却是目不斜视的径直下了马车。让杨逸之好不尴尬。此间村落,人口不多,三十余户人家,皆是沾亲带故。目之所及,破败衰落。 “没想到才出京不久,便如此荒凉。” “此处多山匪,村民种的粮食常被劫掠。既然辛苦一年都会被劫走,村中的青年人便不愿在这里苦着了,有的远走他乡求个生路,有的干脆也去做了山匪。” 二人就这样说了,越往村中走越是心酸。 “此处是何人食邑之地啊?” “回九爷,乃是安平侯?” “安平侯?” “安平侯是汝阳王同母异父的胞兄,是其母与前夫所生,后他封了王,也给其兄谋了个侯爵。” “没想到你虽在江湖,却对朝堂也如此了解。”杨逸之如此赞叹着。 突然一阵乌云,下起了雨。杨逸之撑起衣袖遮在赵紫苑的头上,拦着她的肩到了旁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那随行人便识相的遁去了。杨逸之拽起袖口笨拙的给赵紫苑拭着脸上的雨水。“你啊。”赵紫苑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反而为杨逸之擦起雨水来,“你啊,才要注意,受了风寒可不好。”二人你侬我侬,到不觉得天寒了。正屋里一位老妪在窗口看着这一幕,坐在门前的是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北雨携寒,这位相公娘子,要不进屋坐坐吧。” 赵紫苑手捂着冒着热气的水碗,驱了些指尖的寒气。“多谢婆婆。”老妪慈爱的看着二人,闲聊起来。“相公娘子不是本地人?”“婆婆听出来了,我是并州人士,她是京城来的。”“并州与京城相去甚远,娘子嫁去并州,怕总是想家想的厉害吧?” “嫁去并州?”赵紫苑听着这四个字,有了一种缥缈而微妙的感觉。“莫不是相公在京城置了产业?”“啊?我吗?我祖家在京城,所以现在也在京城生活。”“怪不得,此番是跟娘子回乡探亲?”“算是吧。” 算是吧?这小子就这么把自己认成娘子了?还跟婆婆有说有笑,像真的一般。“婆婆,我俩……”“我看你俩成亲不久吧,亲密的很,可有子息了?”“没有……”等等,自己为什么说出‘没有’两个字岂不也是默认了?正在赵紫苑无语踌躇这时,老妪讲起来自己家的事。“我家的儿子啊,为了图个生计,一年也不在家几日,都是儿媳妇操持着。前不久也去了,哎,只剩下我们祖孙二人守着这里了。”“婆婆莫伤心。”虽然说着这句话,赵紫苑也知无甚作用。“所以啊,你们小年轻们,要珍惜啊……” 戌时 杨逸之委屈巴巴的看着榻上已经就寝(正在装睡)的赵紫苑,哀怨的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房内两条长凳拉在一起,躺了下去。要说在儿时,破庙野地也睡过,后来当公子哥儿久了,这长凳就硌的杨逸之背痛。杨逸之枕着胳膊,怎么也不舒服,又不敢大幅度的翻身,好不自在。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杨逸之蹑手蹑脚的往榻上蹭了蹭,想要钻进温暖的被窝,却被赵紫苑一脚踹了下来。杨逸之摸着自己的屁股半晌没有起来。“别装了,赶紧起来吧。”赵紫苑翻了个身子仍然是闭着双目。“谋杀亲夫啊你,你这一脚也太狠了。”“亲夫?”杨逸之感觉到黑暗之中被狠狠瞪了一眼。“那刚才婆婆说时你也没反对啊,她让咱俩住一个屋你也接受了,现在却让我睡长凳。”“天色晚了,又只有一间房,可不只能这样了。” “你也说只能这样了……那不如就……” 看到杨逸之的”诡计”,赵紫苑起了身,一双玉脚脚尖顶在杨逸之的肩头。“你可不要妄想,今日可……”话音还没落,只见杨逸之将赵紫苑的玉脚抓住拂到一旁,往前一倾,压在了赵紫苑的身上。霎时间,赵紫苑的脖颈和耳后都布满了温热的呼吸,衣带渐散,赤诚相见。“我跟你说了,今日不行。”赵紫苑扶着胸前那颗不安分的头,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但是身上的人似乎并没有起来的想法,推也推不开。正当赵紫苑的意识逐渐丧失清明的时候,身上的温热戛然而止。 杨逸之翻身躺在榻上,挑起身边的被子盖在了二人身上。“既然你说今日不成,那就算了。”“欸?”杨逸之侧着头,鼻尖触碰着赵紫苑的鼻翼。“还是你说今日可以?”一双手又往赵紫苑那边伸过去。“去,一边呆着去。”赵紫苑打开杨逸之的手,侧身背了过去。杨逸之也侧过身,下巴抵在赵紫苑的颈窝里,揽着她的身子,均匀的呼吸着。 “谁?” 半睡半醒之间,杨逸之听到屋外似有人向屋内窥探,系好衣带闪身向外追了出去。过了些时间,赵紫苑翻身看到身边空了,想到那日的梦,心头一重,也追了出去。 林影之间,有一个身影蜷缩呢喃着。另一个站立的人影提着剑,走了两步,剑尖的冰冷触到了蜷缩那人的脖颈。“你是谁?”蜷缩那人,低吼着。 “是逸之。”赵紫苑脚下一点,拦住了那人即将刺下去的剑。二人交手之间,赵紫苑感觉此人的招式、内力都似曾相识,更准确的说,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而且自己的剑招,总能被他“恰如其分”的挡住。但这人却也不下狠手。三十招过后,那人便闪身遁去了。 “逸之你怎样?”赵紫苑抱住在地上蜷缩颤抖着的杨逸之,他的双唇不住的颤抖着,浑身也跟着战栗。表情痛苦而隐忍。赵紫苑解开他的袖封,看那臂上的黑线又长了一分,深了一刻。“今日又是逢九的日子了吗?我怎样才能让你不会那么痛?”赵紫苑握着杨逸之的手,手也被捏的惨白。她恨不得把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事,过一会儿就不痛了。”赵紫苑只能把颤抖的更厉害的杨逸之抱得更紧些,希望能让他战栗冰凉的身子温热一些。 天逐渐亮了起来,日光打在杨逸之身上,也让他苏醒了过来。杨逸之蹙了蹙眉,睁开眼睛,阳光显得有些刺眼。他眼中映着的是满脸泪痕的赵紫苑。 “你痛起来都这么可怕?”“你别哭。”杨逸之起身抹着她脸上的眼泪,“这不是已经痛过去了么,没事了。”“你每次都是这样痛的吗?”“啊……也没有,你也知道……”杨逸之也不知怎样说才能止住赵紫苑的泪水,手只能举着空放着。 “你平时都不哭的,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别,我……”只见赵紫苑埋在杨逸之的肩头更加梨花带雨了。 罪名 “可恶,还当真让师伯把解药取了去。”只见李铭之一掌将石台击的粉碎,却犹嫌不够。 “爷,也不知道赵掌门使了什么招,那人真就听了。小的们也是……”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公子若是想,在下倒有一个法子。” 只见屏风后有一个羸弱男子的身影,佝偻着连起身都要费些力气。待那男子说完后,李铭之的面色大惊、愤怒、失色,多次转变。“如此这般,师妹的名声岂不是有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爷要想抱得美人归,不用非常之法怎么可以。”“可这样师妹岂非……”“待日后赵姑娘回心转意了,爷好好陪伴,她自然会宽心的。” 赵紫苑总想早到并州,一是可以踏实安顿些时日,二是与赵清云相约。她总想着,到了并州,师父就回来了,杨逸之得了解药也不会再痛了。有着这念想,也是无心游玩赏景。杨逸之这份心思就轻了些,成与不成未可知,不如借此机会跟赵紫苑好好游玩相处一番。 “不远就是下邽了,不如我们歇歇吧。” “又歇?照你这般,何时才能到的了并州?” “此处也是咱们气、剑二宗的发源地之一,到了此处不停歇一番,岂不是不尊师长?” 杨逸之如此这般,让赵紫苑也是头痛无法,耐不住他总是喊累讨饶,总还是停了下来。由杨逸之领着,二人到了一座僻静的宅院。此座院落闹中取静,虽然不大,但是还算雅致。杨逸之笑称这是自己准备用来养老的私产。 “爷,有客人来了。” “客人?”杨逸之看了看老管家,有些不解。此处本是私宅,又如何来的客人。 “是位年轻姑娘。” 听到“年轻姑娘”四个字,杨逸之感到不妙,一回头果然迎来赵紫苑眼里的寒光。 “你还不赶紧去看看,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什么年轻的姑娘家,我当真不知道。不如,你与我同去看看吧。” “你自己去罢,万一是哪里欠下的风流债,我在就不好了。” 丢下这句话,赵紫苑便随着侍人回房去了,只留下杨逸之与老管家面面相觑。“爷,夫人这脾气,怕是不太好啊。”“还不是你,当着她的面提什么年轻姑娘。” 正厅 “泠婧,你怎么来了?” 夜里,赵紫苑依偎在杨逸之的怀里,用指尖在杨逸之的胸口画着圈,让他一阵痒痒。杨逸之抓住这只葇荑将她往怀里又紧了紧。赵紫苑听着这律动的心跳,感受着打在额间的呼吸,撒娇似的蹭了蹭头。 “你近日似有些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 “你这些日子……夜里……都没去寻我了。” 杨逸之感觉有一只玉手在解自己的衣带,尴尬的轻咳两声,闪身到桌边斟了一杯酒,举杯正要饮下,被赵紫苑夺了杯。杨逸之不敢直视赵紫苑有疑惑又有些气愤,还带着一抹桃色的眼睛。取了另一只杯子,又欲饮下。“你今日就是想饮酒吗?”赵紫苑将手中的酒倒入口中,一个转身,坐在了杨逸之的大腿上,侧身揽住杨逸之的脊背,一双玉唇将那琼浆送入了杨逸之的口中。唇齿间弥漫着酒香的空气,那双游走的手又让杨逸之腰间一阵紧实。杨逸之捉住那双玉手,喘着沉重的粗气。“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还是你厌烦了,不愿意碰我?”赵紫苑灼灼的目光仿佛要把杨逸之整个人看穿了, “我不想用自己可能只剩下几十天的命来赌你的未来。如果我……” 这话还没说完,杨逸之就感到唇边一阵火辣,一丝腥甜在口中蔓延。“咬痛你了?”“没有。”赵紫苑用自己的衣角擦去杨逸之嘴边的血迹,一阵懊悔心痛。 “你不会死的,你说过,要一直陪我过生辰的。难道要食言吗?” “我还想陪你过三十 四十 五十,一直到一百岁的生辰。可现在我的命可能连一百天都不到了。若是要你日后都因为我烦恼,这样我会不安心的。” “你不许再胡说了。”赵紫苑将杨逸之压在榻上,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春宵帐暖,一室旖旎。 只见赵紫苑脸上潮红还未褪去,伏在杨逸之的胸口急促的呼吸着。又饮了一杯酒,整个人便瘫软失去了力气。杨逸之将她紧紧拥着,满是贪恋。“紫苑,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你会清清白白的,还做你的剑宗大师姐。像从前一样。” 清晨,宅子门口 “公子当真要如此?” “这药能让她睡上两天,以你的才智和武功,再设法捆住她两日,也应该不成问题。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便营造出我遇刺的场景,只要别让皇爷爷迁怒太多人便是了。日后其他事,你便和楚离商量着办吧。” “那赵姑娘日后若是怨你,岂不是白费了公子的一番心意。” “无妨。她怨我也好。日后便还有别人。” 杨逸之策马狂奔,到达山间一座深宅。“哎,我杨逸之的命,当真便只到今日了吗。” 弯弯绕绕,走在一座高堂。也不知上了多少阶,抬头见到的是一扇高门。在门后等待着的是什么,杨逸之心中也有数了。门沉重的开了,跨过门槛,一根木杖打在杨逸之的小腿上,让他一阵踉跄。用拳头重重的敲在石板地上,才没有栽倒。 转头一看,那不正是李铭之堂中之人。“呵,这么快就急着放狗来咬我了。” “逸之。”堂上传来李如岚深沉的声音。 “是,徒儿见过师父。”杨逸之深见了一礼。 “九弟,你今日来可是……”宋敏之欲言又止,不愿再说下去。 “宋师兄不必如此,一切都是逸之做错了。是逸之轻狂,污了师姐的名声。还望师父责罚。只是还请莫要迁怒于师姐,也不要……将此事声张,逸之愿意一死,全了师姐的名声。” “师弟,你再分辩几句吧。”宋敏之到堂下搀住杨逸之,但是杨逸之却执意不肯起身。“你是我和师父看着长大的,我们都相信你不会行此荒唐事的。” “是啊,九爷。不如咱们将赵师姐请来,当面对质……验证,如此便分明了。”那执杖的人发了声。 “放肆,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宋敏之责骂了那人,将他轰了出去。 “逸之,此刻只有我们三人了。你有什么就说吧。” “师父,”杨逸之的头低的更深了,“这一切确是逸之轻狂了。” “紫苑的功夫,为师是知道的,若是……” “是,师姐功夫武功高强,但那日饮了酒,师姐又是女子,力气终归不敌男子。” “你……师弟啊,你现在的身份,我们虽不能要了你的性命,但是废了武功逐出师门,你要想好啊。” “是逸之让师门蒙羞,让师父师兄失望了。”杨逸之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当初是师姐为了师门名声,没有声张。今日既然师父知道了,逸之不会让师门为难的。” 杨逸之突然起身,抽出宋敏之的佩剑。 “师弟/逸之!” 杨逸之扬起剑一个回手,向自己刺去。这一刻的激愤,让身上的毒立马发作起来,心口出鲜血迸出,紧接着又是吐了一口黑血。 赵紫苑缓慢的睁开眼睛,头晕晕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身边那个熟悉的人不见了。 “泠婧你快快让我进去吧,再迟些,杨大哥便不好了。” “沅妹?她说逸之?”赵紫苑撑着身子来到门口,看到二女正在对峙。 “沅妹,你刚才说逸之怎了?”赵紫苑倚着门口,虚弱的用手捶着头。 “赵姐姐,”宋沅抱着赵紫苑便哭了起来,“大师兄他们,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赵紫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脑子里回响着自己睡梦里杨逸之的声音,什么“清清白白”“还像从前一样”,她撑起宋沅的身子,抹了抹宋沅的眼泪,直视着,“你快说,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说杨大哥酒后……侮辱了你。杨大哥也都认了,他还流了好多血……” 杨逸之感到胸口一阵撕扯般的疼痛,睁开眼后是一抹鲜艳的红色。 “绫师姐,现在也只有你还敢来看我了吧。” “小师弟,我不信他们说的。” 杨逸之扯出一个笑容。“这次你应该信的。” “我信你,更信师姐。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去告诉师叔,她最疼你了。” 看着元绫这幅少有的严肃正经样,杨逸之也是一阵欣慰。“我睡了几日了?” “两日了。” “两日,路上耗费了一日。绫师姐,你帮帮我吧,我怕泠婧会拦不住紫苑的。” “小师弟你?” “我反正是活不了了,你也不想紫苑日后名声受损吧。什么轻狂,□□,我都认。只要我死了,那些人就不会发难了。”杨逸之的语气,几近哀求。 “可是,师姐不会愿意的。她会恨我的。” “我来时的衣衫可还在?你去帮我把里面的瓶子拿来吧。” 看着床头的瓷瓶,杨逸之笑的有些释然。“绫师姐,谢谢你来看我。一会儿你出去了,就走远些,听到什么声响也别进来,今日你没来过这里。还有,日后,别让紫苑做傻事。” 杨逸之闭上双目,吃力的呼吸着。眼前浮现出儿时,浮现出以前。“娘亲,儿子没有赶到你的墓前,你不要怪罪。儿马上就来陪你了。这些日子本就像是偷来的,可能六年前我早该死了吧。儿做错了,只希望这世上,不要再多一个像娘亲你一般受苦的女子。” 侧身,伸出手去抓瓷瓶的每一分,都牵动着伤口,渗出鲜血。杨逸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吞下了那颗药丸。连着身上的毒一同发作起来。他身体抽搐着,不由得从榻上翻滚下来。窗外的日头也躲进了云后边。天阴了起来。 这便是老天跟我做别吗? 门倏的一下被推开,一道绿色倩影映在杨逸之的眼中。“杨逸之你混蛋。”赵紫苑抱着倒在地上,满脸血污的杨逸之,一双手无助的抹着杨逸之脸上的血污。“杨逸之你混蛋,我才不要你所谓的什么清清白白好好活下去。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好好的活下去吗。” “啊,”杨逸之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他伸出手,去拭赵紫苑的泪水。“是你吗?你别哭,我很快就就不会再痛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知道的,我最怕痛了。”“杨逸之,你不许闭上眼睛,你不准死。”赵紫苑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匕首,“你如果敢……敢死,我就立刻随你去了。” “不要。”杨逸之无力的握住那只手,身上的毒又更猛烈的发作起来,让他又喷出一口黑血。他拉着那只纤细而颤抖的手,将刀尖抵在自己心口,“帮帮我吧,这样我就不会再痛了。” 窗外的风雨愈发大了。 “别为我这样,不值得。好好生活下去。” 并州1 赵清云迎着雨赶到此处,眼前却是赵紫苑抱着满身血污的杨逸之无助的抽搐着。“紫苑,这是?”“师父,”赵紫苑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师父,逸之他要死了。你救救他吧。”那斗笠下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俯身用另一只手点在杨逸之的手腕上,又是一阵摇头。“师妹,怎样?”“如今就算是服下解药,他的身子也禁不住了。”“怎会如此?”“他的身子底子本就弱,吃了我那徒儿的药丸,勉强将命多延了些时日,却是大伤了元气。如今又受了伤,怕是……”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赵紫苑的语气,变得平静的可怕。 “紫苑,你想做什么?” “逸之说他想回并州,我带他回并州。”赵紫苑从怀中掏出丝帕,爱怜的拭着杨逸之脸上的血污。绿色衣衫上的血渍也渐渐风干变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吹淡了几分。 “许师姐?”李如岚的声音从院口传来。 “如岚师妹,好久不见了。” 李如岚进门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明白了一切。“许师姐,你对我有积怨,又何故对我的徒儿下手啊?”“如岚师妹,你生气了?我以前从没见你生气过呢。” 李如岚俯身抚了抚杨逸之的脸庞,面色骤然变化。“逸之别怕,师父给你报仇。” “报仇?师妹好大的口气啊。” “许师姐,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师姐。以往你叛出师门,我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你现在戕害同门子弟,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了。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李如岚抽出佩剑,与那铁手女子缠打起来。“多年不见,没想到师妹的剑术也有精进啊。”“李师妹,许师妹,莫要如此啊。” 正在三人缠打之时,吕瑶也到了。“杨逸之,姓杨的,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吕瑶搭上了杨逸之的脉,“还好,还没死。” “那又如何,你师父也说没办法了。”赵紫苑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师父说了?哎。”吕瑶看了看缠打在一起不可开交的三人,握了握赵紫苑的手,“赵姐姐,你带上杨大哥随我走,快。” “难道你还有办法?”赵紫苑的眼里重新闪出了生机的光。 “赵姐姐,快随我走。” “好生热闹啊。”院墙外一个佝偻的身影,玩味的看着。 路上吕瑶给杨逸之塞了一颗药丸,硬让他服了下去。“赵姐姐,许是刚才没说清就打了起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吕妹妹你有法子?”“有,就是凶险些。”“无妨,只要能救逸之的命。” “师父到了白门后,就一直研究毒术,对医术研学的少些。其实我这个法子也算不得医术,因为阴毒了些。但是既然师父愿意将解药给杨大哥也无妨了。” “吕妹妹,你到底有什么法子?” “杨大哥的身子经不住将蛊虫杀死在体内了,但是若是能将蛊虫引导另一个人身上,再服解药,便还有救。” “好,如何才能才能引出那蛊虫?” “蛊虫嗜血,需要那人将自己的血喂些到杨大哥的嘴里,那蛊虫闻到血味,便会出来了。只是这蛊虫本就是一对,另一只还在白门中用血喂着,二虫相连。一只有环境变化,另一只便会不安。一是要快快将蛊虫引导另一人身上,二是环境变化时,接受那人会苦楚万分。不亚于发作之时。并且,蛊虫新换了环境,发作的时间也会缩短。若不及时服了解药,便……” “无妨。”赵紫苑抬起手腕,就要咬破。被吕瑶拦住。“姐姐莫急,咱们先寻个地方为杨大哥更衣换药吧。” 不知过了几日,一阵日光打在杨逸之的眼皮上,一阵暖洋洋的感觉。杨逸之睁开眼睛,扶着床沿起身,身上伤口的疼痛与鲜血,才让他切实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口好渴。” 屋外的老管家听见声音推门而入,一下子跪倒在地。“爷,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说了,不说了。”老管家起身给杨逸之倒了一杯水,喂了下去。 “齐管家,我是如何回来的?” “回爷,是夫人和以为吕姑娘将您给带回来的。” “吕瑶……”杨逸之想起,恍惚间,是有一抹绿色拥着自己,“那她们人呢?” “逸之……”赵紫苑从门口踉跄着进来,将杨逸之拥在怀里,“你醒了。” 伤口处一个疼痛,让杨逸之吃痛的闷哼一声。赵紫苑赶忙松开了手,她扶着杨逸之的脸,就像捧着怕丢了的宝贝一般。杨逸之扯出一个笑容,清淡的说了句“没事。” “为何我觉得你清瘦了许多。” “你若快快好起来,我便不会挂心消瘦了。” “沅妹说你身上的伤疾需要再休养些时日,我们便在此休息些时日再去并州吧。” 杨逸之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发现那条黑线消失了。回想起自己脑海中似是见到了赵清云的影子,想来是自己捡回一条命。感觉身子还是很虚弱,坠着就又躺下了。 “别走。”杨逸之躺在榻上,拉住了赵紫苑的手腕,“再陪我待一会儿吧。” 拉着赵紫苑的手,杨逸之安心的陷入沉睡。赵紫苑坐在一旁,手指捋齐他鬓角的碎发,眼中的爱怜、宠溺与失落在流转。 此间状况,实际上赵紫苑也觉得困扰无解。就会了杨逸之的性命自然是欢欣,只是门中后面的事如何收场,还未可知。此番李铭之不顾同门之谊,不仅以自己的名声做筹码,还险些伤了杨逸之的性命,这是赵紫苑万万容不得的。师父、师叔、铁手师叔、吕瑶,甚至泠婧,这些名字在赵紫苑的脑海中盘旋着。 “师妹!”虽然知道不是什么愉快的见面,李铭之还是快马加鞭的跑来了。赵紫苑往后推了一步,离着李铭之又远了些。“李师兄,此番我想同你说清楚。我与你一直以来都是兄妹之情,再无其他。即便没有逸之,我也不会嫁给你的。逸之的身份,为了你的身家,日后也不要同他为难了,我也不会让你再伤他分毫了。”“师妹……”“这次是我们最后念着同门之情了。” “以后不能做掌门了,你会不会不开心?”杨逸之松了松手上的缰绳,却紧拥了怀中的人。“那如果有一天,让你不做皇帝了,你会不会不开心?”杨逸之从下巴蹭了蹭赵紫苑的颈窝,释然的笑了。“那我会很开心的。那时啊,我们就找个怡人小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快活。”“天天玩乐,我们吃什么?”“嗯……那想来还是要先置几处地产宅院……然后我们就……”“就怎样?”“就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你教他们经商,我教他们读书。”“谁要给你生孩子……”“大家都知道了,你还想赖?”“你又胡说。”“哪里是我胡说,师父说的,说我轻狂,日后不得再返云岳山。师叔把你的掌门弟子也给了绫师姐。日后呢,想来你除了跟我一道以外也没什么路了。” “你连皇帝都可以不做,我不做掌门又有什么大不了。”“回去我就同皇爷爷和母妃讲,等过几年,咱们有了孩子,就可以把这些事都交给他。然后咱们出去游山玩水云游四海。”“呸,自己出去玩,留下孩子,亏你想得出。”“那你是答应给我生孩子了?”看着杨逸之狡黠的笑容,赵紫苑暗啐一口,又着了他的道。 并州 久别故乡,杨逸之感慨良多。想着自己当初离开此地,是在冰天雪地中被赵紫苑和元绫救了去。自此,六年再未回来过。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还有熟悉的乡音。杨逸之在街上给赵紫苑买了几样并州特有的女子装饰,其间都说的并州乡音,让赵紫苑一阵嗤笑。“笑甚?”“头一次听你说乡音,新奇的很。”“你们这些京城的贵家小姐,惯会拿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取笑了。”杨逸之眉头一簇,审视着四方。“怎了?”“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有吗?是你太敏感了吧。” “逸之,是你吗?”一位老妇的声音传来。杨逸之转身一看,这不是刘阿婆还能是谁。“婆婆,是你吗婆婆。”看着杨逸之眼里闪着的光,刘阿婆便知没有认错人。她一双褶皱的手伸着抚摸杨逸之的头,杨逸之便也弯下腰。“当真是你啊小逸之,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让阿婆好生惦记啊。”刘阿婆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赵紫苑,再看了看杨逸之,笑眼难遮。“这姑娘生的好生俊俏啊,同我们小逸之配刚刚好。”“婆婆莫要打趣她了。”赵紫苑那一抹羞赧被刘阿婆看在眼里。“看看阿婆,光顾着说话,快来家里坐坐。” 随着她的脚步,街道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不改的乡情,陌生的是以前泥泞的街道矮房已经不见,家家都修起了瓦房。“婆婆,咱们并州这些年光景看来不错啊。”“这是自然,多亏了徐太守,他可是个好官啊。”听到了“徐太守”三个字,杨逸之的颜色骤然阴沉下来。“你怎了?”“无妨。”“小逸之啊,你也不要怪他,他也有苦衷。你看你现在体面的讨了娘子回来,想来你娘亲也不愿意你总是挂怀的。”“婆婆说的是。” 刘阿婆盛情邀请,二人便在此小住一番。月色皎洁,故乡久别,杨逸之躺在屋顶上,任凭这光洒在他的身上。“夜色美,怎能无酒啊。”赵紫苑脚下一点,带着一个小瓷瓶。“只是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可多饮。” 饮了几杯,杨逸之便自顾苦笑起来。“徐太守与你有何渊源,似乎你对他很是介怀。”“他是我的外公。”“外公?” 徐太守其人也算是有些名声,出身世家,是并州大儒,后入仕,清名在京城也有些传闻。想起与杨逸之的初遇,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世家大族之后。 “咱们在的这个地方,在我小时候破烂不堪,只有最穷苦的人家和小乞丐才会在这里住。起初我也不知道自己就是世家的后人。后来在娘亲下葬时,我才见了外婆一次。”“那你外公,哦不,我是说徐太守,可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赵紫苑右手食指点在杨逸之的眉心,轻轻的转着圈。 “不提这些了。”杨逸之放下酒瓶长出了一口气。“早点歇了吧,明天便去娘亲的墓前看看。”“好,只是我睡前还想做一件事。” 并州2 “欸?” 杨逸之牵起赵紫苑的葇夷,揽着她脚下运功,在街道间穿梭着。约摸归了一炷香的时间,杨逸之引着赵紫苑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停下了。月色皎洁,星星点点的洒在溪上。杨逸之寻了一根木棍,蹲在树下挖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莫要太用力了,扯到伤口怎么办?” “没事,马上就好了。” 挖了大约两三尺的样子,有一个坛子的口露了出来,杨逸之在四周清了清,把坛子抬了起来。抬着坛子到溪边清洗了一翻,开封从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着的木盒,看来还有些精细。杨逸之揭开油纸,从木盒中取出一只玉簪,递给赵紫苑。 “这是何物?” “这是我娘从家里出来时带出来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你别看它其貌不扬的,值个几十两银子呢。当初我挨饿都没舍得卖。给你当聘礼怎么样?” “虽说娘亲的东西无价,但是你堂堂殿下就这样是不是寒酸了些啊?” “那紫苑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吗?” “当然,这北国的一切,你想要什么都行。” 赵紫苑向前一步,将杨逸之逼到树下,一双玉手背在身后,抬头盯着杨逸之。似乎要看穿他的眼底,看看他说的是否真心属实。溪边的风吹着她的衣摆,月光星星点点的撒着,闪着光。 “我要你日后不准有所隐瞒,有什么都要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和解决。” 杨逸之低头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而后抬头将赵紫苑一把揽入怀中。 “好。” 二人起了个大早,向山的深处走着。赵紫苑认出,这也是曾与杨逸之相遇处的不远地。一辆官家的马车从面前扬长而去,卷起好一阵尘土。 “咳咳……”尘土钻进赵紫苑的喉咙里让她一阵咳嗽,“这么早,是谁也往如此偏僻的地方去呢?” 走了约半个时辰的脚程,远远便望见刚才那马车,以及祭奠的烟气。杨逸之向前快走了几步,看到那熟悉的老妪身影,不正是外婆?正欲相认,又见旁边一个身着锦缎的老者。想来,这便是外公了吧。没想到,他还有心来祭奠。一时间,杨逸之五味杂陈。见杨逸之没动,赵紫苑便在他身后也默默等着。 “大人,大人……”伴随着低沉焦急男声的一急促的马蹄声。 “何事?” 那驰马男子在徐太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徐太守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一行人收拾了一翻便离去了。 一杯青梅酒洒于墓前。 “娘,儿子许久没来了,娘亲莫要怪罪。” 杨逸之拉过赵紫苑的手,一齐叩了三个头。“娘,儿子有了想相伴一生的人,带来让娘亲也看看。”一直喜鹊在上空盘旋了一翻,落在了墓碑上。二人十分欢欣。“想来娘亲也欢欣,那儿便更欢愉了。”杨逸之又是一个头叩下,这次停了一阵。 “还有一事,母妃对儿也很好,娘不必惦念,儿在京中过的甚好。母妃还提及一事,想迁您的坟墓跟父王葬在一起。儿想着,娘亲总说故土难离。不知娘是怎么想的。” 只见那喜鹊从碑飞到坟上走了几步,又盘桓了一阵,最后复落回了碑上。 “儿明白了。”杨逸之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章,埋在了坟边。 “这是父王的印鉴,此番给娘亲带来留个念想。待日后,儿嘱人取一身父王的衣冠,跟娘葬在一起。” 喜鹊在杨逸之面前转了几个圈,落在他的肩头啄了啄,便飞走了。看着这喜鹊飞走,杨逸之心中说不清楚的滋味。 并州的街上虽不似京城繁华,倒也叫卖声不断,有些趣味。二人走走逛逛,享受着片刻的自在。赵紫苑也难得小女子般的模样,一直笑着。 “你笑什么?”“怎么,不许人笑啊?”“嗯?因为你平时也不怎么笑,所以有点奇怪。”“是你平日太没个正经了吧。”“好吧,就算是我平日太不正经了。那正经的师姐,我们是不是要给晚上寻个去处啊,总不能露宿街头吧。”“去城西的宅院便是了。”“又有宅院,乖乖,是剑宗太有钱还是你赵家深藏不露啊。”“赵家本来就是世代经商的,有几座宅院很稀奇吗?”“我原来只知道你家是书香世家,没晓得还是腰缠万贯啊。”说着杨逸之看向赵紫苑的腰,似要看看她是否真的“腰缠万贯”。赵紫苑玉指推了一下杨逸之的眉心,“滚一边去。”“美人嗔怒,甚是可爱。以后我就靠你养着了。” 正嬉闹着,一队戎装兵马呼啸而过,大旗上写着“韩”字。 “韩者?”杨逸之自顾呢喃着。“韩者是何人?”“南柳胤,北韩者,都是边关的大将。这是近年北境太平,柳胤的名声便占了上风。并州虽北,也不是边地,也不知这韩者为何来此,有无调令。” 赵紫苑扳过杨逸之张望的脸,秀眉一蹙。“好了,不提这些事了。我们今日便只游玩,不思政务了。” 太守府 徐臻与韩者一番寒暄后,便入了正题。原来今日北境骚动,而且此事与汝阳王有关,兹事体大。二人确要好好商议一下。 “徐兄,此事涉及汝阳王,不可不慎重啊。”“韩老弟说的是,只是不知那位新主子值不值得一赌啊。”“徐兄此言差矣,主子的事自有陛下做主,你我只管尽忠便是了。”“韩老弟说的是,是为兄失言了。今日为兄听闻新主子出京,不知你是否知道。”“倒是有所耳闻,说是体察民情去了。去往何处,秘密的紧。”“现在这般,只能是你我把这边境手好,见机行事了。” 天刚擦黑,二人吃过晚膳,见河边热闹的紧,更有多只花舫连停,都想都去看一看。 “听说这种花舫上精彩的很,更有很多美人,不如你去看看?”这话听得杨逸之一身冷汗,连连摇头。“这种地方我也不清楚,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回城西宅子歇了吧。”“不清楚,那你跟泠婧是怎么认识的?”“我……”“罢了,且饶过你。今日我想去看看,便陪我瞧瞧吧。” 二人行至船前,歌舞之声便已入耳。迎客之人看到二人,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着什么今日定让公子开心的话,让杨逸之有些不明所以。 花舫上的歌舞美酒不少,却太过吵闹,天色已晚,二人便寻思休息一晚再回去。小厮看两人衣着不俗,引着就往深处去。杨逸之在前,赵紫苑在后。“爷,不瞒您说,要不是看二位不俗,旁的人才没有福气上咱们这天字雅间。”“哦?这天字雅间又有和不同?”“爷进去便知了。”小厮在门口停了下来,微微弯着腰。“辛苦你了,拿去喝杯茶吧。”赵紫苑从钱袋中抓了一小把金瓜子,小厮赶忙在身上擦了擦手恭敬的接了过去。“姑娘当真好气派。”小厮这才开了门,“二位好好歇着,小的这便退下了。” “你出手好阔气啊。”话音没落,杨逸之被眼前的景象有些惊到了。只见推门而入,面前是一扇窗子,隔着窗纸还能看到河中烟花。船窗之下,是一把古琴,连几案都是描金为饰。向右看去,是一扇金线玉缀的屏风,从后面飘来阵阵水气,空气中都弥漫着花瓣浸水的香味。透过水汽,看到墙边似乎立着一些奇怪的“刑具”?向左看去,先是一张小桌,放着些精致的小菜,桌上小炉温着汤水,闻起来似是梨汤的香气。桌旁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美酒,京城西域南疆的佳酿无所不有。再往里去,是一副珠帘,隔着床榻。 “这……”杨逸之咽了咽口水。此处虽算不上得多华丽,更跟东宫的装饰难以相比,但是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先去沐浴吧,我再出去看看。” “让我洗这种花瓣澡?”虽然觉得有些别扭,累了一天了,杨逸之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想着赶紧洗了澡休息。换上一旁的里衣,杨逸之感觉身上有些燥热,连喝了两壶水才好了些,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探查一番后,赵紫苑回房发现杨逸之已经睡下了,轻手轻脚的沐浴后也打算歇了。“水都喝完了?哎。”赵紫苑揉了揉太阳穴,取了一只酒盏,沾了一口。突然觉得身子有些燥热,又有些瘫软。 正在睡梦中的杨逸之,朦朦胧胧的感觉身上有一阵柔软的温热,耳边也有着温热的呼吸。一阵让人心痒的喘息和轻唤钻进耳朵,唇边也被啄着。张开眼睛看到赵紫苑潮红的脸,一双含情的眼娇媚的看着自己。 杨逸之下意识抚着赵紫苑的背,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怎了?你心跳的好快啊。”赵紫苑一只手摸着杨逸之的眉,另一只手解着二人的衣带。“嗯……没事,就是想……”“没事?我看你不大对劲啊,你脸好烫啊,我给你倒杯水吧。”赵紫苑把起身要倒水的杨逸之拉了回来,压在身下,俯身在他耳边轻吐着气息。“水都让你喝完了,你还装模作样的,当真好坏啊。”“你今天真的有点奇怪。”杨逸之抓住赵紫苑的手腕,搭上她的脉,又用真气探查了一番。“你现在气息不稳,刚才是不是吃了什么或者闻了什么?”赵紫苑此时那还听得进去这些,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杨逸之听到远处有些声响,想要仔细去听,怎奈脱不开身,只得先把赵紫苑紧紧揽在怀中,想要听个仔细。听了没有几句,便又让赵紫苑挣开了。 “嘘,好像是韩者,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的话比我的还重要吗?”这一句话娇媚的让杨逸之也有些心神不宁。没办法,杨逸之翻身将赵紫苑压住,捂着她的嘴,“紫苑,等一下,我觉得他们的谈话没那么简单。”杨逸之一边尽量专注着听那边的声响,一面还要抵抗着腰间摩擦着的玉腿,也是一种煎熬。“逸之,我好难受。” “哎,今日怕是听不清了。” 杨逸之吃力扯过自己的外衣,从里面掏出一包银针。抓过赵紫苑的一只手臂。“紫苑别怕,等一下施针疏通了气息便不难受了。这医术我跟沅妹和吕瑶都学过,也扎过自己,不疼的。” 并州3 “啊。”杨逸之吃痛的闷哼一声,赵紫苑在他身前给他系好衣衫,一脸抱歉的表情。门外的小厮嗤笑着,待唤进送往时看到房中的点点血迹,还不忘讨赏一番,说什么“爷当真好兴致,若是满意再来玩”这类的话。 城西赵宅 房内赵紫苑正给杨逸之清洗伤口,准备换药。杨逸之越想越觉得那小厮的表情言语不正常。“不对啊,那个小厮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想歪了?”“想歪了什么?”赵紫苑噗嗤一笑,连手上的棉布都差点拿不住了。“我太冤枉了,晚上我光是按住你都没力气了,还把伤口给撕了。还让那狗腿子给想成什么人了……”杨逸之说到这里想着都不禁作呕。 “好啦,知道你委屈了。那你此番有没有再想些什么了?”“没有啊,我多正派一个人。”“呸,我不是问你这事。我出去探查时,听到许多小孩子的声音,准确的说是十几岁女孩子的声音。”赵紫苑的眼中有了诸多复杂的神色,“是惨叫声。”“啊?”“所以你是说?”“我也是听门人来报,说并州近些年总有些小女孩失踪,没想到误打误撞,似跟那花舫也有些关联。” “看来你这剑宗的门人比我东宫的耳目还要灵光些呢。”虽然是嬉笑的语气,却也让赵紫苑感觉到一阵寒气。“东宫的耳目虽多,但这种市井之事,大约还是我们这些人知道的多些罢。”“市井之事,怕不只是这么简单了。只怕是有些人捞钱过了头。” “还有一事,你看这是什么?”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面露狡黠的晃了晃。“这是?”赵紫苑接过取下那瓶口红绸布做的塞子,闻了一下,顿时心跳加快,脸上还带了些许绯红。“你拿这等脏东西做什么?呸。”杨逸之抢在赵紫苑将瓶子丢出去之前夺了回来,宝贝似的收到了柜中的锦盒里。“我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丢了多可惜。”“这样的污秽之物,你拿来打算干什么?”看着赵紫苑秀目微瞪的样子,杨逸之觉得甚是可爱。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两人的鼻尖相碰,啄了下赵紫苑的唇,坏笑道:“我们留着用啊,你昨晚那风情,当真是……我差点都没忍住。”这话听得赵紫苑是又羞又恼,脚下一个扫堂腿,杨逸之直接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我同你说笑呢,”杨逸之摸了自己差点摔成八瓣的屁股,讨饶着,“我可是把你敬做天人,放在心尖儿上,哪会对你行此等下作之事?”“哼,不是对我,那你是打算用在哪家姑娘身上?”“天地良心,除了你之外我哪还多看过几眼旁的女子,哪还敢碰别的姑娘家。”“我想你也不敢如此。那你这是……”“我想这东西害人,想弄回来看看是什么成分,有无解药之法。免得又有人受害了。”“那此次当真是我错怪了你……” “错怪了要如何补偿啊?”杨逸之用唇齿堵着了赵紫苑要说的话,贪婪地吸吮这她口中的空气。“你……”赵紫苑一双粉拳轻锤着,却也不敢用力,“好生讨厌,总爱白□□此事……” “怎了,你害羞了?”杨逸之抱着赵紫苑到了内室,迫不及待的将她压在榻上,解着衣衫。赵紫苑羞啐一口,“你这么猴急,怎么昨晚像柳下惠似的。”“昨晚你那不是中了药么,我可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再说,谁知道有什么蹊跷,万一让人看了活春宫,我倒是无所谓……”“呸,你再说!”“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做正事。”“嗯……你轻点,万一将身上的伤又扯开了怎么办……” 混账,就知道呼呼大睡,也不再陪陪我。赵紫苑心里埋怨着,在街上兜兜转转。并州不似京城繁华,转来转去,也有些无趣。 “师姐?” 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这声音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赵紫苑转身一看,眼前是一个瘦削高挑的身着黑纱的男子,目如水,眉似柳,唇若含丹,在这黑衣的映衬下,脸竟显得有些惨白了。这五官,就算长成一个姑娘家,怕也是要让不少人惦念的。 “师姐莫不是不认得我了?我是恪儿啊,许恪。” “恪儿?你是恪儿?” 看着眼前的男子,赵紫苑确实有些不敢相认了。印象里,许恪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跟现在的赵隽差不多。却不知一晃眼,长成了一位俊秀公子哥了。 “是我啊师姐,自打我出门云游学习,也有七八年了吧,怪不得师姐识不得我了。你现在徒儿都有我当初一般大了吧。”“隽儿?你见过他?”“我到京城寻师姐时,曾见过一面。”“你寻我?”“不久前,我曾收到过一封署名为[吴奕轩]的信,说师姐最近有难,让我速去寻你。”吴奕轩?自己有难?赵紫苑一时没有了思绪。“师姐可还好?看到师姐还安好,我便放心了。”“恪儿,不说这些了,先随我回府去吧。” 这时杨逸之正倚在亭中长椅上,看着手中的书信痴痴发笑。恨不得赵紫苑立马出现在眼前,向她讨赏。“紫苑回来了,定然欢喜。”等着等着,靠着便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到赵紫苑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的声音。 年轻男子? 杨逸之猛然睁开眼睛,果然是一个俊秀的公子哥映在眼里。这人,看着跟自己的感觉还有点像?准确的说,杨逸之觉得这黑衣公子模样比自己还要秀气一些,若说是胜过女子的相貌,也不为过。 “逸之。”赵紫苑唤着,杨逸之将书信往怀里一放,脚下轻点,来到了二人面前。“你看这是谁,是我们剑宗门下的小师弟。虽说比你还小两岁,论入门时间,还是你的师兄呢。” 看着赵紫苑这一句一个“师弟”亲昵的叫着,杨逸之不禁心里有些发酸。“师兄?以前可没听过还有这么个师兄。”“逸之。”赵紫苑言语一冷,有些蹙眉。“逸之师弟不知道我也属正常,我很小便听师父的话出门游学去了,不常在门中。”“好了恪儿,你车马劳顿也累了,我先带你去休息吧。” “休息不能让管家带?”这句小声的呢喃被许恪听到了,偷偷的笑了一下。 凉亭中,杨逸之抚琴,赵紫苑读书,两个人半个时辰也没说什么话。赵紫苑看了看杨逸之的面色,怕是只有他自己觉不出来自己看起来就是气呼呼的样子吧。 “你心不静就别弹了。”赵紫苑放下手中的书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心不静,我看是你心不静吧。”“我心不静?杨逸之你今天该不是想着要跟我闹别扭吧。还是你除了画宫女就做不好别的事?”杨逸之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一旁的老管家看着势头不对,忙着给打圆场。“公子小姐怎么还争起嘴来了。今日公子还说,有事要告诉小姐,小姐听了定然欢喜呢不是?” “有事同我讲?”杨逸之默不答声。“好了,我与恪儿许久不见了,便多说了几句。我只当他是个孩子,多照拂几分罢了。”“当真?”“当真。”杨逸之的面色这才缓和过来,赵紫苑无奈的摇摇头,恪儿是个孩子,我看你也差不多。 “你瞧。”杨逸之从怀中掏出那封书信,一脸欢欣。“还说让我欢喜,我看你现欢喜坏了吧?太子妃娘娘的家书,我看不好吧。”“你看看,里边是我俩的事情。”听到“我俩”这词,赵紫苑其实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只是等读完书信才真正面色绯红起来。 她将信放回信封当中,有些娇嗔的塞到了杨逸之怀中,转身拽了拽袖口。“谁要嫁于你?”杨逸之从背后拥着赵紫苑,却又被她逃到一边去。“你不欢喜?你放心,东宫就只有你一个人。要是你不喜欢,宫女也都遣散了去。”“哼,你这时说的好听。那些公子哥都还是三妻四妾,将来你的后宫还不知要多少人呢?”“我可不敢。只要你……”“我怎样?”杨逸之凑到赵紫苑的耳边,咬着她的耳朵道:“只要你快快生个小皇孙……”“呸,你又胡言。”“我可没胡言。”“要是女孩子你便不愿了?”“不会啊,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自然都喜欢的。那你这么说是愿意了?”“愿意什么?”赵紫苑脸上有些滚烫,伸手拧了一把杨逸之腰间细肉,疼得他一副龇牙咧嘴。 “太子妃娘娘虽说替咱们安排好了,但是还得爹爹那边答应。回京之后,你要亲自上门说通爹爹。要不然我可是没法子的。”“自然,自然。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在东宫的正殿,杨逸之坐于堂上,依旧是抚着琴。“秋风萧萧,路远遥遥,风雨飘飘,树影摇摇……”杨逸之哼着这曲,面色竟有些悲凉。“公子,来了。”“下去吧。”杨逸之还是低头拨弦,哪里看得到泠婧脸上的忧心。 鸣剑冰冷的剑锋触碰着杨逸之的脖子。即便没有抬头,杨逸之也感觉到眼前人正在滑落的泪水。“下手吧,这样你便解脱了,我也是。”“你当真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说,我便信你。”杨逸之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怜惜的看了眼前人一眼,扬起了头,闭上双眼。“没有了。” 傍晚,山林之间,一个少年有些趔趄的倒在坟包旁。“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伸手扒着泥土,不一会儿指头便血肉模糊。“公子,公子。”泠婧在一旁握住杨逸之的手,他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公子莫要如此折磨自己啊。”“我不信,她不会死的。”杨逸之突觉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捂这胸口闷头倒了下去。 “啊……”杨逸之从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且不说身上的汗浸湿了寝衣,额头也是布满了汗珠。“你怎了?”赵紫苑闻声醒来,看着眼前的杨逸之,用袖口擦着他脸上的汗水,复又轻揉着他的心口,“为何如此多的汗水,是否心症又痛了?”“我……我做了个噩梦。”“怎样的梦,让你如此害怕?”杨逸之想了想,又摇摇头。“无妨,我去沐浴一番,换身衣服。你先睡罢。” 在空旷的浴室里,杨逸之靠在浴池边上,伸开双臂,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扎入水中。回想着刚才的梦,感觉真实的就像是现实,甚至有一种,是不是现在在做梦的感觉。杨逸之从水中出来,复又靠在浴池边。仰头闭目,任凭水从脸上流下去。水葱般的手指在他的脖子肩膀上摩挲着。“不是让你先睡么。”杨逸之用脸蹭了蹭那双玉手。“我担心你。”“你又这样。你不是答应过我,不隐瞒。”“没有。”杨逸之轻笑一声,转身抓住赵紫苑的葇夷,抬头看着她。“我梦到你要杀我。”“我要杀你?”“嗯,想来可能是我在外边寻了别的女子,还不止一个吧。可能……五六七八个?”“呸,”赵紫苑轻啐了一口,玉指推着杨逸之的眉心,“你还有这个本事。”“我有没有本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杨逸之右手拽住赵紫苑,左手在水中托着,一眨眼就把赵紫苑在水中拥着。 “你这番动作,伤口再流血了也是活该。”看着水中寝衣已经湿了贴在身上的赵紫苑,杨逸之不禁咽了咽口水。看到杨逸之这要吃人的眼神,赵紫苑更是啐了一口。“你整天还有没有旁的事?看什么,还看!”“我不是也被你看光了。”“呸,谁要看你,唔……” 正在亲热温存之际,赵紫苑推开杨逸之,掩面干呕了几下。“你怎了?”“不知,应该无事。许是天气热的缘故,这几日总觉得有些反胃。”“我看你今日还有些疲乏?”“夏日总是有些乏的。”“你有几日没来葵水了?”“啊?你问这干什么?”赵紫苑的脸有些羞了,虽然与杨逸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跟男子谈论这些还是有些羞的。“你有几日没来了?”“有一月半了吧。” 杨逸之搭上赵紫苑的手腕,不一会儿便痴笑起来。他抱起赵紫苑在水周转着圈。“快停下来,我头晕的很。”“好好好,”杨逸之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紫苑,我当真欢喜极了。怪不得那日我觉得你脉息有些乱。” “你是说?”“咱们有孩子了,你要做娘亲,我要当爹爹了。”“啊这……”这个突然到访的孩子让赵紫苑有些惊慌,虽说二人是要成亲的。但现在毕竟还没有夫妻之名,自己是即将要嫁入东宫的,如何堵住天天悠悠之口,又如何面对爹爹。 赵紫苑的这些小心思杨逸之此刻是没有想到的,他现在只顾着欢喜,欢喜着孩子,欢喜的像个孩子。 备婚 “好了,你快快回东宫去吧。” 杨逸之没想到,刚到王府就被母妃给下了逐客令。 杨逸之知道赵紫苑有了身子后,立马写了一封书信回京,请太子妃代为布置一番。又想着为了遮掩这事,还是要赶紧大婚的好。这样日后便声称是早产,这样总也是名正言顺的。本想着快些回京,但又怕赵紫苑此时身子受不住,走走停停,虽是加快,也走了有二十多日。 赵紫苑心中也有担忧,想要回京找宋沅瞧瞧。算算日子,这个孩子应是在杨逸之那私宅有的。可那之后,自己先是觉得杨逸之要失了性命,大恸了一场,后又将那蛊虫过到自己身上。虽说自己看起来无碍,却总怕伤了孩子。当然,这事杨逸之是不知晓的。两人就这样怀着各自的心思,到了京城。 太子妃嘱二人先到康王府去。太子妃甚至在府门前等着二人,让赵紫苑一阵惊慌。 “母妃安好。”杨逸之行了一礼。却看太子妃绕过他,直接走到赵紫苑身旁去了。诶?有了孙子连儿子都不要了?虽是这么想,却也只能跟在二人后面,看着两个女人热络着。甚至到殿中,太子妃坐到了主位,拉着赵紫苑到了侧位,杨逸之只能坐在下方。 “其实我给逸儿发书信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了。得知这喜事后,又加紧准备了一番。虽有些仓促,但礼部按着规矩,该有的都有。”“还是母妃想的周全。”杨逸之傻笑着。“我就知道跟你说的话你听不进去,收不住的荒唐。”赵紫苑闻此言也是噗嗤一笑。“我若是不帮你想着,操持着,看你这次怎么收场。”“是是是,母妃说的是,儿子荒唐了。”杨逸之只能向这殿中二人讨饶道。 “紫苑,我同赵卿讲过了,大婚之前你就在康王府罢。”“太子妃娘娘,这怕是不妥吧,也太麻烦您了。”“你娘去得早,赵卿府上又没有个女人家照顾着,如何能照顾的好你呢。”“这……”赵紫苑瞟了一眼杨逸之,谁知杨逸之一副“看你心情”的表情。“既然如此,那边要叨扰太子妃娘娘了。”“还叫我’太子妃娘娘’?”“是,多谢母妃了。” 杨逸之一副“嗯,很好,适应很快,很上道”的得意样子。却紧接着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母妃我连口水都没喝。”“那你现在喝完就回去吧。你皇爷爷也要传你,你也要去赵卿那走一趟才好。”“早去一日晚去一日有何区别,你让我歇一天。”“什么叫’有何区别’,陛下是你的君长,赵卿是你的岳丈,你莫要在此躲懒,快快去吧。”“好好好。”杨逸之无奈起身。“等等。”太子妃将侍女端上来的绿豆汤递给杨逸之,“喝了这碗冰镇绿豆汤再走。” “不用送了,日头大,我自己出去就好了。”“我可不是单纯的要送你,还有话要问你和嘱咐。”“母妃有何事要问?”“我问你,路上你与紫苑是否还有再亲近了?”“没有,”杨逸之刚忙解释,“儿也没有这么荒唐吧。”“那还好。在你们大婚之前,紫苑在我这王府住着,我还能看着你。到了东宫,你也不能跟她过分亲近了。万事要先顾着孩子知道吗。”“知道了,知道了,我干脆搬到暖阁住算了。”“胡言乱语,大热天的住什么暖阁。”“还是母妃心疼儿子。”“你到偏殿住吧。”“啊?”“你搬到暖阁去怎么解释这个孩子,所以你还是搬到偏殿去,外人不晓得。白天从正殿出来便是。” “母妃,你是谁的母妃啊。”杨逸之苦着一张脸,感叹自己的母妃就这样把自己排在了还未出世的孩子后边。“母妃当然为你着想,过几个月再给你选个侧妃。前头这些日子也给你选几个可人儿到偏殿侍奉,你要是喜欢……”“不要不要,”杨逸之赶忙摆手,“我可还想要小命。”选侧妃?还在偏殿选几个人?听到这句话杨逸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依赵紫苑的性子,自己可还有命在?就算小命还在,肯定也不让自己再碰她了。 “殿下,陛下在祖先殿等着您呢。”“不是吧,又跪。张公公,您跟着皇爷爷几十年了,您看这次皇爷爷……”“陛下的心事,奴婢可不敢揣摩。”“张公公,这次是家事,您就给我透点口风。”“殿下爷莫急,咱们皇家久未添丁了,这次又是玄孙,陛下自然是欢喜的。” 祖先殿 “孙儿见过皇爷爷皇祖母。”杨逸之一礼还没见完,便听武帝厉声道“跪下”。 “是。”杨逸之跪在蒲团上,给先祖叩了一头。“把他的蒲团撤了。”张公公看了看杨逸之又瞄了一眼武帝,撤去了那蒲团。“去取家法来。”“家法?现在咱们家都成皇家了,还提什么家法。”“你还顶嘴?”此刻一个小太监呈上了“家法”。这是一根铜鞭,据说是从杨氏先祖时便传下来的。 “陛下,逸儿身子弱,这家法下去怎么受得了。再说这次毕竟是皇家的喜事,又何必如此呢。”“喜事?皇家要都是这种喜事日后也不要颜面了。我是不是嘱咐过你莫要荒唐,这次若不是赵家小姐本就要跟你成婚,你要如何收场啊。” 本是喜事,又是一路舟车劳顿,一进宫却又让武帝训斥了一通,杨逸之也是憋了一肚子气。“什么怎么收场,咱们皇家的荒唐事还少吗,否则我是怎么来的。” “你!”武帝一听此言,抓起那条铜鞭甩出杨逸之下意识用手一挡,右小臂上的衣衫顿时开裂,鲜血渗了出来。“皇爷爷/陛下!” “皇爷爷你还真打啊。”杨逸之捂着右臂,鲜血还是不住的从指缝里渗出来。 见此景武帝也是心头一紧,知道是自己下重了手,但是面上却也只能不露声色。 “哎哟哟,殿下爷,快让老奴瞧瞧。这么多的血,陛下,还是赶紧传太医吧。” “张贤你还等什么,快快去传太医来。”皇后俯身看着杨逸之的手臂,眼眶登时就红了一圈。“杨洪烈,你是怕自己膝下有人不是?你要是再执意要打逸儿,我们祖孙俩就搬出宫去,你自己在宫中当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吧。” “你……”武帝也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殿下爷,太医来了,快让太医瞧瞧吧。” “瞧什么,残了才好。”杨逸之起身还有些站不稳,亏得张贤在旁边扶了一把。也是拂袖而去。 “这祖孙俩,一个样儿。” “亏得皇后娘娘从中说和。” “就你嘴甜。”皇后也是揉了揉头,“可若不是来这么一遭,赵钦那个老书生,说不定要碰死在陛下殿前,这就更没法收场了。” “还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全。” “谁知陛下手没个轻重,你快派人去东宫看看,有消息速来报我。” 东宫 看到杨逸之捂着手臂,血滴洒了一路,宫人们吓得跪倒了一地。 “跪什么跪,本宫要去了吗?都滚。” 这声音惊动了在殿内等候的慈儿和宋沅。 “公子这是怎么了?”慈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没事,咱们先进去吧。”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杨逸之的火气也都压了下去,换成了柔声。 坐定后,宋沅在一旁开着药箱。“沅妹,还劳烦你去康王府一趟。可看过紫苑的身子了?” (“这事就先不要告诉逸之了。”赵紫苑蹙眉的脸浮现在宋沅的脑海中。)“看过了。现在赵师姐的月份尚小,又车马劳顿,我开了些滋补安胎的方子。”“那便好,辛苦你了沅妹。啧……”“可是弄疼你了?”“无妨。今日这事就别告诉紫苑了。”“你们二人啊……”(都是一样的想瞒着对方,又记挂着对方)“嗯?是不是紫苑那边有什么不妥?”“没有,我是说,你们二人啊磨难太多,这次可算是要修成正果了。” 那个噩梦又有些影子浮现在杨逸之的心头。“是啊,修成正果了……” “沅妹,紫苑那边还请你多照拂些,旁的人我总不安心。” “好,这是自然的。” (“沅妹,逸之那边还烦你多照看一番,他的身子不好,旁人我总不放心。”宋沅莞尔一笑,这两人连说的话也如此相似。这也让宋沅有些羡慕,也不知自己是否能遇到如此记挂自己的人。) “只是杨大哥你近日不要……”“不要跟紫苑太亲近,是不是?你跟母妃都说,过几天怕是皇祖母也要来说一遍。好了,我还没荒唐到那种地步。” 马车上 杨逸之躺着闭目养神,慈儿在一旁给他扇着扇子。“天气热,你也热,歇歇吧。”慈儿轻轻“嗯”了一声。 杨逸之不在的这些日子,慈儿一个人也是无聊,除了宋沅和元绫偶尔来找她说说话,也无什么解闷的事。她便一个人练练字,也学着杨逸之的样子作画,画宫中的小姐妹。好不容易有事要做了,却是要给杨逸之准备大婚的事。左等右等,左盼右盼,盼到他回来了,又是一身的伤。 “公子当真要成亲了吗?”“是啊,为何这么问。”“无事,那公子欢喜吗?”“自然欢喜。”“公子欢喜,慈儿便也欢喜。”听着慈儿越发细弱蚊蝇的声音,杨逸之睁开眼睛,关怀的看了看她,复又搭上了她的手腕。 慈儿一时惊慌,抽回了手。“夏日炎热,我听你无什么力气,想看看你不是身子不适了。”杨逸之缓过神来,慈儿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了,也长成大姑娘了,也会有自己的心事。自己也是即将成婚的人,男女授受不亲这时也该有了。“是我唐突了,总觉得你还是那时的小女孩。这样,回去叫宫中的医女或者沅妹给你瞧瞧吧。” “公子……”慈儿扎进杨逸之的怀中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让杨逸之有些手足无措。她也不说话,只是抓着杨逸之的已近啜泣着。“我……这……慈儿……我也不知道……哎……”杨逸之也不懂小女孩的心思,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刚还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就这样,不太好吧……可杨逸之也没有别的法子。 赵府 且不说自己前来赵钦先是闭门让自己在日头下晒了半个时辰。再说这入了正堂,又是一个时辰,眼见着天都黑了。这赵钦突然举着佩剑进来又是意欲何为?天老爷,皇爷爷只是要打自己,这赵钦老匹夫该不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吧。 “赵伯父,您是文人,还是不要舞刀弄剑的吧。”杨逸之一边说了,一遍躲闪,还要防着赵钦伤了自己。 “是我一介书生无能,上不能尽忠报效国家,下约束不了家人,不如……不如……” “别别别。”杨逸之用左手勉强夺过赵钦手中的剑,“赵伯父,千错万错都是逸之的错。” “是我的错,家门不幸啊。”“什么家门不幸,嫁入皇家怎么就是家门不幸了,赵伯父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罢了,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可是大不敬。”“紫苑呢?你不要以为把她藏到康王府去我就没办法了,那是我的女儿,你还能藏一辈子?”“什么叫藏,赵伯父,咱们可说清楚。那是母妃想要好好照料紫苑腹中的孩子,才将她留在王府的。” 听到“孩子”两个字,赵钦更是胡子都要立起来了。 “家门不幸啊,竟然让紫苑跟你还有了孽种。”“孽种?赵伯父,这可是你的亲女儿,腹中你的亲外孙,怎么说出这种话。”“未婚有孕,不是孽种是什么?本来我就不同意你二人的婚事,现在我恨不得……恨不得……”“你想怎样?赵卿我告诉你,那可是皇嗣,你莫要动什么歪心思。还有你怎么同徐振一样,孽种孽种的。就算我是,我们就要大婚了,我会给紫苑和孩子名分的。” 赵钦又是一声长叹,靠在椅子上抚须摇头。 “赵伯父,我知你心疼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本也是不恋此间荣华的,这是宿命如此。紫苑于我,就是那天上的星星月亮。我敬她,爱她,也想一直陪着她护着她。您有什么担忧与要求,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都答允。” “我的殿下啊,”赵钦垂头拍案,“如果你本来就是一介书生,一个侠士,或者只是紫苑的小师弟,那只要她欢喜,我这个当爹的也自然欢喜。可你是皇储啊。” “赵伯父,旁的我不敢承诺。只要有我的性命,我就会护着紫苑,护着我们的孩儿。” 康王府 湖心亭中,赵紫苑靠在亭柱边上,杨逸之枕着她的腿,微风吹来,好不自在。 “爹爹同意了?没有为难你?”“没有,赵伯父欢喜的很,他就差把自己成亲时埋的酒挖出来招待我了。”“当真?”“自然当真。”“我怎么爹爹不像是这样的风格……”“我们男人家,有什么事喝顿酒就说开了。”“那陛下和皇后娘娘那边?”“皇祖母自然是欢喜啊,皇爷爷天天忙着翻族谱,翻诗书,想着给孩子起名字。礼部呈上来的,他总觉得不中意。”“他们都如此期待这个孩子吗……”赵紫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脸上的忧郁神色一闪而过。“自然,玄孙,人年纪大了都是这样的。” “那你呢?”“我也欢喜啊。”“那要是没有这个孩子,你还会想跟我成婚吗?”杨逸之翻转起身,看着赵紫苑的脸。“你怎了,为何我总感觉你不那么欢喜。”“哪有,我也欢喜。”“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想跟你成婚。我欢喜这个孩子,是因为这是咱们的孩子。如果说我有什么不欢喜,就是怕你夏日怀着孩儿辛苦。” 督军 “师父!” 赵隽从远方跑着喊着向湖心亭来。 “许久没见隽儿了,回京也未及照料他,今日唤他来看看功课如何了。”“也好,省的你在这府中憋闷。让他在府中住下也可,陪陪你。”“这回你不发酸啦。”杨逸之嗤笑一声。“你还记得。隽儿还小,又不是那许恪。” “见过师父,给师父请安了。”赵隽在亭中行了一礼。 “没规矩,为何不给师叔见礼啊。”赵紫苑有些嗔怒道。“是,”赵隽行了一礼,“只是不知该称‘师叔’还是‘殿下’呢?”“诶?”杨逸之感觉有些意外,“你小子倒是有些意思。”“若是称师叔,听闻您已然出了师门。若是称殿下……”“小小年纪,消息还算灵通。”“放肆,多日不见,隽儿你从哪里学的这些顶撞长辈的话。”杨逸之朗声一笑,并不介意。“无妨,无妨。这小子有些个性,甚好。只是我算不得真是出了师门,只是不再有职罢了。师叔也好,殿下也罢,随你吧。”见杨逸之这般,赵紫苑有些抱歉又有些不满。“你莫要惯他这般毛病。” 倒是身后的元绫给解了围。“我想这称呼也不好想,要不然随了师姐,叫师爹?”听得众人一阵哄笑。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至亭前,福了一礼。杨逸之一看,是张贤身边的小文子。“见过殿下。”“何事如此慌张啊,把气喘匀了再说。”“是,殿下……”小文子看了看在场众人,没有张口。“无妨,讲吧,没有外人。” “张公公遣小的给殿下通个气,韩者,反了。”“反了?”杨逸之有些不解,这韩者在边关也有十几年了,虽谈不上封王,再过个几年军侯之位总也还是有的。“听说汝阳王早就收到了风声,有意让您去督军呢。” 听到“督军”二字,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呵,让本宫督军,他算盘打得好啊。”“陛下怕是就要召殿下了,小的还得回去复命,这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去吧,跟张公公说,他的好意本宫记下了。” “小师弟你当真要去督军啊?”“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若韩者当真反了,我去督军,也是最好的人选。”“这可不行,师姐此番有了身子,战场凶险,你若去了让师姐如何放心?”赵紫苑虽没有答话,内心自然也是不愿意的。若是以往,杨逸之要去,自己陪着也有个照应。可是现在自己有了身子,断然是不能同去的。那汝阳王又是狼子野心,若是真有心做些手脚,杨逸之是防不胜防。 “绫师叔此言差异,正是因为师父现在有了身孕,殿下才更会去。只是看来皇上还无意声张,可能是想等师父大婚后,再提此事。” 赵隽此话一出,让众人眼前一亮,这话竟是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的。杨逸之虽也想到了这层,却不想让赵隽说了出来。 哎,真不知这孩子是聪明还是笨了,杨逸之转身摇了摇头。 “没事,我想想吧。”杨逸之用宽慰的眼神看了看赵紫苑。 还未及回宫,武帝的诏令便到了,同赵隽说的一般。武帝让杨逸之十日后便大婚,十五日后点兵出征。 依礼,大婚之前二人是不能见面的。可杨逸之记挂着赵紫苑,也想着出征的日子,晚上便绕了后门。 “你来了。”赵紫苑放下书,打开了房门。月色映着杨逸之的笑容。“你的耳力还是这么好。”杨逸之拥着赵紫苑靠在窗边,久久不愿意松开。 “小姐,该吃药了。”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 “你先躲到后面去,要不然母妃知道该不高兴了。”杨逸之哦了一声,不情愿的躲到了屏风后方。“去吧,一会儿我自会服下。” 待到那丫鬟关上门,杨逸之才走了出来。 闻到那药的味道,杨逸之走到桌前,端起药碗嗅了嗅。“这药……”杨逸之眉头微皱,有了些疑惑和不安。“安胎药,沅妹给我配的。”“你才三个多月就用这么重的药吗?这药对母体负担很重的。”赵紫苑遮掩的笑了笑,接过杨逸之手中的药碗服了下去。“沅妹这么开想来是有道理的。”杨逸之还是不安心,将手指搭在赵紫苑的手腕上。“也无甚不妥啊。”赵紫苑拂去杨逸之的手,将自己的葇夷搭在他的手心。“那我明日唤太医来瞧瞧。”“唤太医做什么,沅妹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沅妹的医术我自然是信的,只是……”“你啊,虽说懂些医术,毕竟是男子家,对这些女人家的事终究是有些距离。好了,莫要担心了。”说着赵紫苑捏了捏杨逸之的鼻子。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敢捏我的鼻子了。”“怎了,殿下的鼻子还捏不得了?你小时候我还打过你呢。”“那次我可真不是故意要闯进去看你洗澡,我真是走错了。”“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天地良心,我多么正派一个人。再说……”“再说什么?”“现在反正我都看过了。”“呸,要当爹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还有五日,你确定要如此吗?”“确定什么?”“皇宫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监狱。”“那你能从里面飞出来吗?”“我不能。”“那我便走进去陪你。” “那我要是回不来呢。”“你说过,不想世界上再有一个你。我和孩儿会等着你回来的。” 东宫 杨逸之在几案前扶额,甚是苦恼。楚离和泠婧立于堂下,也是无言。慈儿看着三人,虽不知是什么事,也能看出失态的严重性。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慈儿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公子,你去并州的那些时日,有位[吴公子]曾托人捎信儿来,若是公子有了烦恼,可以寻他。” “吴奕轩?你们二人可知道这人的底细。”二人皆是摇摇头。“哎,既然连泠婧都不知此人底细,想来是位高人吧。他所称的身份,想来也不全真。”“公子若是无他法,可以一试。”“既然泠婧你都这么说了,我便去一趟吧。” “此番北境我怕是免不了了。泠婧,我本已放你回乡,此次你出手相助,多谢。”“公子无需这般,泠婧永远都是公子的奴婢。”杨逸之摆摆手,有些无奈的笑着。“只是此番,还需你帮我。”“公子有何事,尽管吩咐。”“我想让你护着紫苑,无论她在宫中还是其他地方,无论我是否还能回来。” “公子怎么总说些丧气话。”楚离冷冷的开了腔,“有我保护,公子还不放心吗。”“你也留下。”“楚护卫也留下?”慈儿这番当真是不安心了,“公子身边怎能没人保护?”“楚离留下来护着你们,我才安心。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同泠婧还有些话讲。” 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泠婧接过来,整整二十封。“公子这是?”“我督军后,便会开始给紫苑写信。若是超过十天没有收到,你便从中取一封给她。”“是,公子。”“无论前线战事如何,都不要让她挂心。”“是,公子。”“还有一事,我一直都不愿意她困在这个地方,若是我……”“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杨逸之苦笑一声,眼中有些失落。 “我也不是非要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娘亲便是例子,困住自己一生罢了。”“公子的意思是?”“若是我在孩子出生后还活着,日后却遭遇不测,总要给孩子一个名分。再后来,你替我妥善安排吧。” 到了吴府门前,却是吃了闭门羹。只有门童递出来的锦囊一只,嘱咐危急时刻再打开。 “这吴奕轩,有点意思。” 吴府内 “公子,有一位姓赵的姑娘拜访。” 吴奕轩在树下托着鸟笼,逗弄了一番。“有趣,今日两位殿下都来了,当真是有趣。去请吧。” 赵紫苑刚到堂内,便看吴奕轩一身白衫,颇有儒将之风。“唐突拜访,还望先生莫怪。”吴奕轩朗声一笑,示意赵紫苑坐下,让下人上了茶。“等姑娘许久了,姑娘比我想的还要沉得住气。”“先生在等我?”“正是。” 吴奕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北境新到的茶,姑娘尝尝。”赵紫苑端起茶盏,还未入口便闻到了土味,入口更是寡淡苦涩。“先生这待客之道,怕是有些随意了吧。”“姑娘只是喝了这茶便觉苦涩了,想到殿下即将北上督军,更是难受吧。”“先生既知紫苑心病,想来也有了法子吧。”“吴某一介白衣,能对此等大事有何办法呢。”“以前逸之与我对先生多有慢待,还望先生勿怪。这番并非我仅为一人私情,也是为朝局安稳。先生是读书人,应也是有□□定国之志吧。”“奕轩不才,不敢谈定国□□,却也有些情怀。”“只要先生能有法子护得逸之周全,紫苑自会让先生如愿。”“姑娘此话当真?”“当真。” “得姑娘一言,胜过千金。”“那先生可否指点一二?”“刚才殿下已经来过了,在下已有了些部署。殿下那边,也仰仗姑娘。”“我?”“汝阳王等谋害殿下,自然是为了大位。此时姑娘身怀皇嗣,自然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姑娘的骨肉安全,即便殿下危险,他们依然得不到大位。若是姑娘这里出了差错,他们更会不遗余力的谋害殿下了。” 赵紫苑在马车上倚着窗边,反复想着[吴奕轩]此人,觉得此人深藏不露,所思所想或没有所说那么简单。“赵姐姐,忧思伤神。”“沅妹,逸之身子不好。此番,我想劳烦你随他同去。”“你们二人啊。昨日杨大哥刚同讲过,让我在京中好生照料你。”“我在京中,太医与母妃照料,边疆苦寒,旁人我放心不下。”“哎,你们二人何时能都想想对方便是了。赵姐姐,我有一位师姐,医术于我更强,我已休了书信,请她来京。这样我去边关,也能放心。”“沅妹,多谢你了。” 大婚 这一日,京城热闹非凡。不仅是因为是皇太孙的大婚,更因为北边的战事风声已经传到了这里。人们也打算以这种“冲喜”的方式,祈求胜利与平安。 依礼,赵紫苑需要从家中入宫,便提前三日回了家中。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即将为人妇的赵紫苑心里有了些微妙的感觉。幼时便拜入剑宗学武,行走江湖,这使她少了些女儿情性,多了几分独立洒脱。照此说,她是不恋家的。兴许是因为宫门似海,又或许是因为夫君成婚不久就要远行,让她的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红妆盛服,皇家仪仗,浩浩荡荡。赵紫苑在车驾中想着赵钦临别前同她讲的话:宫中不是爹爹能护得住你的地方了。不求青史留名,也莫要污名留记。 北国之礼,朔门最尊。杨逸之便在此骑马等候,待赵紫苑的仪仗到后,转身取得上将军的弓箭,射中靶心,礼仪继续。这也是杨氏尚武的习俗。 “殿下,殿下……”一旁的上将军莫云低声的呼唤着杨逸之。“嗯?莫将军何事?”“殿下怎得走神了,若是一会儿脱靶了,可是忌讳啊。”“多谢莫将军提醒,是本宫失神了。”“殿下,娘娘的仪仗到了。” 杨逸之拉了下缰绳,走到车驾帘边。“早上用膳没?这一套仪式下来累得很。”“用了些米粥,宫中的嬷嬷不让多吃。”“这哪行,万一晕倒了怎么办。”“呸,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说些吉利的。”看着礼官催促的眼神,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枚锦袋从帘口递给赵紫苑。夹了夹马肚子转身回了朔门。 “甜梅干,娘娘,殿下好生心细啊。”赵紫苑暖心之余又有些无奈的嗤笑了一声。“难道让我在这典礼上还偷偷吃这梅干不成?” 这礼仪走下来,快卯时末才结束。到了东宫寝殿,又是一通礼数,让二人好生疲累。终于只剩下合卺酒一项。二人手臂交织,只需完成这一项,便算是礼毕了。“你若是不想喝酒别喝了。”一旁的嬷嬷听言皱起了眉。“无妨,莫要失了礼数。”饮下后,赵紫苑却又是掩面干呕了一阵。 待卸下了盛装,众人退下后,两人才算是能松快了些。 “累了吧。”杨逸之给赵紫苑揉了揉肩膀,牵着她的葇夷到了桌前。看着这半酸半辣的菜色,赵紫苑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一样一半。”赵紫苑对这些菜终归是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多食的还是稀粥。“今日这么累,你用的如此少,身子怎么受得了?”“着实是没胃口。”赵紫苑拿出那枚锦袋,“你这梅干倒还合我的胃口。”杨逸之一副讨表扬的表情看着赵紫苑。“难道,你做的?”“对啊,我做了一大坛。翻着医书做的。”“那我要是吃完了怎么办?”“嗯……”“我吃完之前你就回来吧。” 杨逸之放下筷子,单膝跪在赵紫苑身前,将耳朵贴在赵紫苑的小腹上。赵紫苑的手抚摸着杨逸之的发丝,嗔道:“哪有这么快就能听到。”杨逸之还是依恋的在赵紫苑怀中蹭了蹭。 “好了,你也乏了,我们快些洗洗歇了吧。”杨逸之取过案几丝帕,给赵紫苑擦嘴边,又将她拦腰抱起,走向沐室。赵紫苑手臂揽着杨逸之脖子,在他的颈窝处嗅到了不同的气息。“你身上的味道不同了。”“嗯?”“可能是因为今日你便成了我的夫君,心情不同了吧。” 室中水气氤氲,赵紫苑帮杨逸之褪去衣衫,指尖在他身上的疤痕上摩挲着。“看什么?看看那一条是你当时打的?”“讨厌,总也没有正形。”赵紫苑握着杨逸之还缠着的手臂,“因为我你总是受伤。”“没事,都好了。只是他们说露着不好看,才给缠上的。不信你看……”正在杨逸之低头要解开臂上布带之时,赵紫苑一双唇贴上了杨逸之的嘴角,温热的小舌在他的口中搅动着。 杨逸之先是有些惊吓,后又被这温热撩拨着,身子越来越热,一双手不由自主的在赵紫苑身上游走着,揉捏着。赵紫苑此刻也是动了情,身子瘫软在杨逸之的怀中,双眼有了些迷离。直到感觉压在身上的人即将进入自己身体的触碰时,赵紫苑的脑中才了有些清明。她嘤咛了一声,抵着杨逸之即将到来的攻势,控制住嘴边的颤抖。“不要……孩子还小……” 听到“孩子”两个字,杨逸之恢复了些神志,停了下来。“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太禽兽了。”杨逸之收敛着呼吸,翻身跳入池中,将自己浸在水中片刻才浇熄了身体里冲撞着的□□。转身看到赵紫苑被自己抓的有些红痕的身子,又是抱歉又是体内气息一阵乱撞。 “我去旁边洗。”杨逸之抓起架上的寝衣,逃也似的走掉了。赵紫苑在池中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红痕,脸上也是一阵潮红。“难为他了。”对于刚才的一幕赵紫苑心中也有些回味和抱歉,自己都险些没忍住,怎么能怪他呢。本来二人也正是火热的时候,怎奈自己有了身子,实在不便。 待回到寝殿中,看到杨逸之已经躺在榻上还有一块黑绸布缠住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我怕自己一会儿又忍不住了,蒙上眼睛会好些。”或许是想到了刚才的春光,杨逸之还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赵紫苑躺下后,杨逸之还蹑手蹑脚的往里边挪了挪,生怕肌肤之亲让自己身体里的气息又乱了起来。看着杨逸之这番,赵紫苑觉得又温暖又好笑,想起第一次在东宫时杨逸之那小畜生般的模样,又有些抱歉。要不是自己此刻不便,说不定一晚上都歇不得。想到这里,赵紫苑又是一通暗啐。 天刚亮,二人便被宫人唤醒。依礼,现在两人需要敬茶敬酒祭天地拜祖先。礼数多了,总是疲惫。杨逸之的魂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心就想睡觉。这一套礼节下来,回到武帝面前时,已经是昏昏欲睡。殿中武帝、皇后、太子妃说的话对于杨逸之来说就像夏日的蝉叫,嗡嗡嗡而入不了脑。他从走神到到恍惚再到闭目养神,最后干脆头如捣蒜的打起了瞌睡。 “逸之,逸之……”赵紫苑的轻唤对于已经梦境现实不分的杨逸之来说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当然他也看不到武帝凌厉的眼神,身子随着椅子往下滑,就差当场就寝了。“张贤,去把殿下叫起来。”“是。”张贤走到杨逸之身边,请拍着杨逸之的肩,“殿下,殿下,陛下叫您呢。”“嗯……?结束了吗?可以回去睡觉了?” “睡觉,睡觉,你就知道睡觉。”武帝看着杨逸之这幅懒散而扶不上墙的样子,无奈摇头,“你看你这幅样子,哪有国之储君的风范。都快当父王的人了,丝毫不见稳重。” 此刻杨逸之才从迷糊中醒来,打了个呵欠。“啊,没事,皇爷爷你身子健壮,青山不老松。你不仅可以立皇太孙,还可以立皇重孙,从小教起。”听了这话,武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亏得皇后在一旁拦着。“你看看,他说的像什么话。行了,你想睡就回去睡吧。” 杨逸之回到宫中又是一阵休眠,才缓过神来。“紫苑还没回来吗?”杨逸之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问了旁边正在发呆的慈儿。“赵师姐……哦不,殿下娘娘被陛下留下用午膳了。”“这样啊,那我们也先吃吧。其实没事,你怎么叫都可以,她也不会介意的。”慈儿用蚊蝇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赵紫苑回来后,看到杨逸之又在画宫女,一阵无语。怪不得陛下要叮嘱自己对他好生管教,当真是没个正形。杨逸之虽然好画宫人与丝竹,也好喝酒,却没什么越矩之行。不仅是在宫中,在气宗时也是。当时甚至有人说九公子不好女色,这话传到赵紫苑耳朵里时也让她一阵怀疑。毕竟,他显得也太规矩了。 杨逸之正好点完最后的眼睛,对着画一阵吹。举着到赵紫苑面前,“你看怎样?”“好。”“就这样?我画了一个时辰呢。”看着赵紫苑一脸冰冷的样子,杨逸之却也不以为忤。倒是赵紫苑忧心起来,就他这幅样子,做个京城公子哥还好,真的能上战场吗?自己虽然希望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也是心疼杨逸之。毕竟自己看着他长大,自小身子弱,又习文,身上也都是斯文气息。且不是言战场凶险,就说军中之人能不能服他,会不会问难于他,这些都是赵紫苑担心的。她这些心思,杨逸之是不会知晓的。兴许也是要做娘亲的缘故,最近赵紫苑总是有种想为杨逸之筹划的心思,生怕他再有伤分毫。 可皇帝永远是孤独的,皇权永远是排他性的,不容分权的。 “逸之,我许久没看你练功了。”“啊?”赵紫苑召唤宫人取剑,让杨逸之先热身一番。“怎么突然要看我的武功?”“过几日你就要走了,武功生疏了怎么保护自己。轻功也许久不见你练了。”面对赵紫苑久未有的严厉样子,杨逸之也不愿意拂她的意,只得顺着。看杨逸之剑毕,赵紫苑一阵担忧。虽说他内力还算深厚,剑术也算有进益,但距离能实战对敌也还是差了一些。战场上刀尖无眼,总还是要有兵器才好。要是自己能在身边护着他还好,若是这样上了战场,自己总难以放心。 想到这里,许是孩子跟赵紫苑心意相通,让赵紫苑一阵腹痛皱眉。看到赵紫苑这样,杨逸之丢下剑跑到她面前,满眼忧虑,“你怎了?我去传太医来。”“没事,不必劳师动众的。扶我回去躺躺就好了。”即便赵紫苑这么说,杨逸之还是不放心,遣人去请了宋沅。与宋沅同来的,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细眉冷目,身着紫衣,虽生的貌美,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杨大哥,这是我师姐,吴依。”“吴依?”杨逸之先是灵光一闪想到了吴奕轩,又是感叹,一个女孩子怎么起这等名字,无依无靠的。“劳烦吴姑娘了。” 吴依搭上赵紫苑的脉,顿时了然,赵紫苑用眼色示意她莫言,吴依自然了然。待将杨逸之支开后才开了腔。“殿下你现在是母体虚弱,全靠沅儿的药才能看似无恙。若是真到了足月,怕是不好生产啊。”“吴姑娘可是说孩子有恙?”“目前看孩子无碍,只是你这药这么吃下去,子强母弱,生产之时难免要在鬼门关走一遭了。”“我无妨,孩子好便好了。”“这个孩子来的时间不好,你与殿下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其实不一定非要执着于此刻的。”“吴姑娘医术高超,不用紫苑说便知道了。且不说皇帝陛下给予厚望,而且逸之那么欢喜,又即将北上了,”赵紫苑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对他很重要。” 小镇1 吴府 吴奕轩正在庭院湖畔的老松树下逗鸟,吴依在他身旁石矶坐定。“是你告诉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吴奕轩嘴角口哨飘过,面露不屑。“你这话说的,我最多也只能说是加强了她的想法。”“你知不知道,如果她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可能会性命不保。”吴奕轩俊眉一挑,嘴角带着诡异的弧度。“当今储君,无心朝政,一心只想美人田家,断了他的念想也好。” 吴依心头一紧,不知什么时候兄长竟成了这般不择手段的人。以前只觉他是心思缜密,现在看来却是有了狠毒的意味。“你怎么做我管不了,只是作为医家,我定会想办法护他们母子周全的。” 一辆马车朝着宫门外驶去。 “这样不好吧,你就快随军出征了。”赵紫苑在马车内有些不满又有些憧憬。“没事,正是因为快出去皇爷爷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杨逸之将赵紫苑的葇夷握在手心里,将她的身子往怀里紧了紧。 马车载着二人渐渐远离了宫门,远离就城街,也远离了喧嚣。穿过官道,消失在了尽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一座小镇出现在眼前。这镇子人虽不算多,还算热闹。集市上人来人往,马车在一座小院子门前停下了。杨逸之先跳下了车,向马车上的赵紫苑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紫苑也就势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这院子不大,布局还算舒服,三进三出。 “这又是你的私宅?”“嘿嘿,算是吧。”“你私宅这么多,怕不是要金屋藏娇?”虽是打趣,也让杨逸之一阵冷汗。“可不敢,可不敢。我原来是打算攒点钱然后养老逍遥的,现在你看,咱们可以寻个地方过几日平常夫妻的日子不好吗?” 杨逸之牵着赵紫苑进了前厅,一个婢子福了一礼。“见过夫人。”赵紫苑虽是不解,也还是抬手让那婢子起了身。“这是为何?”“你平时总是不爱带侍女,现在有了身子,总得有个人侍候。”说着这婢子将一盏茶呈了上来。“这茶,不错。”“是吧,”杨逸之示意她站到一边,“母妃给你挑的,以后就跟着你。” “既是母妃的好意,我便收下了。”赵紫苑有些犯懒的看了看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奴婢名叫忍冬,十四了。”“忍冬……”“怎了?”“没事,我有些乏了,想去睡一会儿。” “奴婢扶夫人去寝室。” 忍冬扶着赵紫苑离开后,杨逸之站在院子里,看着陈设颇为满意。“不愧是我亲自布置的,真好。” 赵紫苑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日头也暗了下来。她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到窗边落着一只信鸽。“哎,绫儿也是,这么快就追来了,让人放不下心。”从鸽子的脚上取下纸管,赵紫苑眉头微蹙。 “怎了?”杨逸之推门而入,看到赵紫苑的蹙眉,问着。“没事。”说罢赵紫苑将纸条掩入手心,舒展了眉头。“可是要用膳了?”“正是。”杨逸之一副讨赏的样子牵着赵紫苑就往外走。“等等,鞋子都没穿呢。”杨逸之挠了挠头,俯身蹲下给赵紫苑穿上鞋子。 还未走到膳厅,赵紫苑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准确的说,这又酸又辣的味道着实是难以闻不到。眼前的菜色确实让人有食欲,就是味道重了些。 杨逸之殷勤的给赵紫苑夹着菜,可没吃两口赵紫苑就有些犯了恶心。见状杨逸之唤着忍冬把清汤端来。“是我疏忽了,这些菜都太油了。”“无妨,”赵紫苑将米汤向口中送了些,“平日里都无事,许是日头大的缘故,有些吃不下。”“我嘱人送些冰来,给你消暑。”赵紫苑摇了摇头,将汤匙放在一边。“百姓们都还在清苦受热,我要这些排场做什么。”“我知道你自小没这些娇气,只是天热,宫中大家都是如此。”“你也说是在宫中如此……”看到赵紫苑坚持的眼神,杨逸之也不愿意拂了她的意。“好,那就听你的。” 午后的暑热没有持续多久,天就阴沉了下来。赵紫苑立于廊下,似是出神,风吹着她的衣摆,带来了阵阵凉意。“蜻蜓飞的这么低,想来是要下雨了。”忍冬抬起了恭顺的头看了看天色,恭敬的言了句:“想来是的。夫人,风大了,咱们进屋吧。”赵紫苑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时辰。“公子出去多久了?”“回夫人,两个时辰了。”赵紫苑有些无可奈何,都这般时节了,杨逸之竟然还要跑出去捉鱼,当真是孩子心性。可自己又不忍心拘着他,就放他出去玩了。眼下赵紫苑又是有些担忧了,虽说这阵子的杨逸之的心症没有犯,这个要紧的关头,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好。“忍冬,去给公子煮些姜汤吧。他回来怕是要淋雨了。” 赵紫苑让人搬了藤椅放在门口,盖着毯子,虚掩着门,小睡了一会儿。半睡半醒间,她梦到自己跟杨逸之就像平常的小夫妻一般,没有江湖也没有朝政。杨逸之因为太宠女儿惯着不让孩子抄书练武,还被赵紫苑嗔怪了一通。她惬意的梦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了。杨逸之在廊上把鱼篓扔给管家,自顾甩了甩身上的水。 赵紫苑朦胧醒来,将毯子撇在一旁,站在门口看到正疾步走着拐过弯来的杨逸之,有了些愠色。 杨逸之一下子停了下来,定在离她十余步的地方。“你先进屋去,我身上都是凉气,别过给你了。”“你还知道凉气,要是受了风寒,心症又犯了怎么办?”“没事,我都好久不痛了。”“你啊,我拿你没办法。你快去洗洗,把湿衣服换了吧。”赵紫苑又祝忍冬将姜汤端了去,才回房。 杨逸之将头发洗净后,将身子没入浴桶的热水中,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的寒气也渐渐驱散,放松了下来。一双纤细而有些冰凉的手将桶沿搭着的手巾浸在水中,向他的肩头带着水。 “一会儿我就洗好了,这里都是水,免得你滑倒。”虽是这么说,杨逸之却是惬意而舒心的展了展肩膀,侧脸蹭着赵紫苑的手臂。“我想同你多呆一会儿。” 这轻吐出来的几个字有些重的落在了杨逸之的心里。印象中赵紫苑很少这样,甚至说是为此如此。在杨逸之的记忆中,她似乎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众人对她也多有尊崇。这样依恋温情的话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 “等我回来,就日日陪着你。陪你抚琴弄墨,出游打猎。”赵紫苑噗嗤一下,向他的额上一点,“这都是你喜欢做的事吧。”“那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赵紫苑从背后揽住他的脖子,俯身将下巴窝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耳边温热的吐着气。“好,你说的,都依我。” 水汽让空气有些湿热,也让赵紫苑有些干呕。她在厅堂好一阵顺气才缓和过来。闻到一旁的安胎药味儿,又是一阵恶心。“要不然别喝了,这味道我闻着都难受。”赵紫苑看着头发匆匆擦着还在滴水的杨逸之好生无奈,北边没有自己在身边,也没有慈儿,没有宫娥,还不知他要怎么邋遢生活呢。接过忍冬递来的手巾,赵紫苑有些踮着脚给杨逸之擦着头发。“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杨逸之“哦”了一声,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好了,虽是天热,也要把身子都擦干了才好。免得风寒。”“嗯。”杨逸之闷闷的答应了一声,不再回话了。“你怎了?”赵紫苑还是饮下了那碗汤药,尽量装作不苦的样子。“那药太苦了,我不想你喝。”“没有那么苦。”“当真?”“当真……” 话还没讲完,赵紫苑就被衔住唇,一条小舌撬开了她的贝齿,迫切的想和她一同嬉戏。想到旁边还有下人们看着,赵紫苑的脸顿时潮红了起来,一双粉拳捶着杨逸之的胸口,想把他推开。谁知杨逸之越发起了兴致,将赵紫苑越拥越紧。 接下来听到的都是杨逸之撞在门上的哀嚎声。“怎么还用上内力了?我就想尝尝这药苦不苦。”杨逸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吃痛还有些意犹未尽。“登徒子。”赵紫苑啐了一口,红着脖颈转身进了内室,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看到一旁憋笑的忍冬杨逸之这也才有些不好意思。 赵紫苑在屋内羞的很,恨不得将杨逸之从这院子里踹出去。听着敲门声更是羞了。杨逸之见敲门无果,从廊上窗边翻身进了屋。赵紫苑见他这样就像开门出去,被杨逸之一把揽入怀中。拥着她在怀中挣着。“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你还知道……羞死了。你可真是个登徒子。”“跟自己的王妃、妻子亲昵怎么能叫登徒子呢?”“你刚才还说知道错了。”“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背着人。”“这还差不多。” 雨下的愈发大了,杨逸之关紧窗子,拉着赵紫苑在榻上小憩。他给赵紫苑盖上被子,自己则躺在里面,从背后拥着她。“下雨的时节,最舒服小睡了。”“北边也快到雨季了,你要记得加衣服。”“知道了。”“要记得给我写信,每三日便要写一封。”“好。”“一路上不许拈花惹草,要是让我再有女子谈事情跟你谈到榻上去……”杨逸之背后一阵发凉,想到那次和泠婧被误会,还是心有余悸。“不会,我哪敢。有你,我已经很满足了。”“睡吧。” 赵紫苑本来已经迷迷糊糊的要睡深了,却感觉一只手在自己的寝衣里摸索。“逸之,别闹。”赵紫苑把这只手从怀里打落,这只手却又从别的地方登陆。再听着这平稳的呼吸,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赵紫苑暗啐一口,睡着了还不忘下流。想着不理他就睡了,谁知他身子还越贴越紧,再加上手上的动作,让赵紫苑也是一阵呼吸急促。挣也挣不开,赵紫苑只好翻身缚住杨逸之的手。 “欸?”杨逸之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的景象和原本的有些不同。只见赵紫苑坐在他的腰间,上身前倾,将他的双手向上按在枕边。“紫苑……”杨逸之咽了咽口水,“这样不好吧?”赵紫苑低头扫视了一番,又感到身下的异样,脸上腾的一下泛了红。 “还不是你刚才不老实。”“啊?我怎么不老实了?”“你还说!你刚才手放在哪里了!”“放……”杨逸之左右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无助无辜。“现在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你……想跟我……游戏一番。”“呸,下流。” 赵紫苑正欲起身却被杨逸之一把拉在怀里压在身下。“你别,讨厌。”“把我吵醒是要受惩罚的。”看着杨逸之嘴角的坏笑,赵紫苑就知道大事不好,今天肯定是要受一番“折磨”的。 赵紫苑感觉自己的脖颈处温热的啄咬,一双手托着自己的背,胸前又是一阵深润。她的喘息声变得有些急促,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在神志还算清明的最后一刻,赵紫苑在杨逸之的腰间细肉上一拧,让他着实吃痛了一番。 “你要是再不安分,晚上就到厢房睡去吧。”赵紫苑倏地起身,背对着杨逸之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也深吸气调整着呼吸。“你别气,我就是想跟你亲昵一番,没想别的。”杨逸之从背后揽着赵紫苑的腰肢和葇夷,身子贴的更近了。“你这样,你不想,我都……”“你想什么?”听着杨逸之话语里的狡黠,赵紫苑又是一阵羞。“你坏透了。” 赵紫苑一个人到沐室躲清静,也想着元绫说的那件事。窗外的树被风雨吹得呼呼作响,她脑子里总想着去并州路上那个袭击杨逸之的男子。那男子的武功感觉是如此熟悉,却又说不出来。加之,元绫讲,江湖上近来出现诸多以剑宗为名的伤人事件。这不能不让赵紫苑觉得忧心。 小镇2 雨连绵的下着,似都不像是北国的景象。在阴凉中,赵紫苑觉得身上有些酸痛,尤其是骨缝之间尤甚。 “别动。”“痒。”杨逸之把那只要溜走的玉足捉回来,放在怀中捏着。“夜里你总说脚肿疼痛,许是下雨的缘故。我给你捏捏,便不痛了。”“你也不怕羞,传出去说太孙殿下不思政务,只会给妇人家捏脚。”嘴上虽是这么说,赵紫苑的脸上却是漾着笑意。“嗯,你说的有理。”杨逸之将怀中的玉足放下,又揣起另一只揉捏着,“只是世人言你红颜祸水,才不会道我几分呢。”话音之间,杨逸之指间一用力,让赵紫苑抿唇吃痛了一下。她足尖一探,将杨逸之的身子向后推仰了几分,自己则翻身盖上锦被把脸别到一侧。 “怎了?”杨逸之也侧身躺下,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去揽着赵紫苑的腰。“你既道我是红颜洪水,还不离我远些。”“生气了?我与你玩笑呢。你怎么是祸水呢,是我昏庸了。再者,就算你是鸩酒,我也甘之如饴。”“我若是祸水便好了。”“为何?”“我若是祸水,便拴住你,不让你走……” 赵紫苑翻身用手指摩挲着杨逸之的下巴,也仰头看着他的眸子。杨逸之嗤笑一声,揽着赵紫苑在怀里紧了些。“知道了。可惜你不是。” “你颌下的胡子都扎人了,我给你修一修吧。”“嗯?”杨逸之有些玩心,用自己的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去吧,去洗洗,我给你修修。” 杨逸之的眼在赵紫苑手中的剃刀上飘忽,后来干脆就不看了。因为她不知从何下手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会修须的样子。在哪冰冷的剃刀划过脖颈时,杨逸之不觉得咽了一下口水。“你怕什么?”“我吗?没有。”“那你为什么毫毛都在抖?”“没有,我就是怕你伤到手。”“不会,我以前帮比人修过须,只是许久没上手,手有些生了。”“谁啊?”“嗯……”“许恪?”赵紫苑掩面一下,有些打趣道:“嗯……”“什么?”杨逸之听了这话,就想要窜起来,被赵紫苑一把按下。“一会儿割破了怎么办?”“哼。”杨逸之不甘心的又闭上眼睛坐定。“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这么酸啊?”赵紫苑说着还用手在杨逸之鼻子前扇着风。“那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你待许恪与旁人不同啊。”“有什么不同?都是我的师弟罢了。”“那我还是你的师弟呢,紫苑师姐。”“别动。”赵紫苑摆弄着杨逸之的头,修着边角的胡须,“那恪儿可与你不同,他规矩安分的很。”“俊秀颀长,唇红齿白,肤如白玉,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你真会变着法的夸自己。嗯……你这么一说恪儿也确实是个美男子。”“美男子?”杨逸之又是气哄哄的一哼,闭着眼扭了扭头。“你吃醋啦?”“没有。”“还说没有?”赵紫苑用手巾拭去杨逸之脸上的胡茬,又举了面铜镜,“看看,满意吗?”杨逸之抬着头,一副欣赏自己英俊俏脸的模样。 “恪儿前些日子跟我说,让我为他引荐呢。”“引荐什么?他也想入朝为官?”“他说,看上了一家姑娘,你猜是谁?”“谁?找你的话,绫师姐?喂,你不要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行不行。”“这人你也认识,柳昭。”杨逸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险些弄湿了前襟。“女霸王柳昭?许恪的口味这么重?”“你又胡言。柳小姐是将门之后,武功高强,侠肝义胆。怎么让你说的这么不堪。况且她原本还是你的王妃人选。” 虽说经过相处,杨逸之对柳昭的为人处世十分敬佩,但总还记挂着她在茶楼揪着自己脖领的样子。“那我只能祝许老弟好运了。”“这么一会儿就称兄道弟了?”“只要他看上的不是你就行。”“呸,没正形。”“那你以前是给谁修须。”“帮我爹爹。” “你早说谁岳父大人啊。”杨逸之从背后揽着赵紫苑的腰,将下巴蹭进她的颈间,双手则抚摸着她的小腹,颇为撒娇的语气,“让我好一通不快活。”“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好好,是我胡思乱想。我只对你日思夜想,只为你胡思乱想。”“伶牙俐齿。”“我喜欢你这样,喜欢你这样讲我。原来你总是少言寡语,冰冰冷冷的。” “给孩子起个小名吧。”“小名?”“大名想来陛下会决断,你给孩子起个小名。等你回来唤他时,他便会应你了。”“嗯……我想好了。”“这么快?叫什么?”“念儿。”“念儿……”“我在哪里,都念着你们。 趁着还没到正午,杨逸之想上街寻些新鲜的,给赵紫苑做些吃食。正在街上逛着,听到不远处吵吵闹闹的。走近一看,是两伙儿公子因为争一柄宝剑而起了争执。其中一位,秀秀气气的,似乎更像是?“现在的姑娘家都爱装男人上街吗?”这时杨逸之脑子里浮现出了吕瑶的影子。“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着杨逸之渐渐远去的身影,那秀气“公子”跟身旁的人道了句什么,就消失了。 巷内 “公主……公子,咱们这样不好吧,还是快些回去。让大王发现了可就……” 刚才那俊秀公子挥了挥手,示意这侍卫模样的人别再说下去。 “吕瑶表姐说这北国的王孙俊俏的很,本宫……本公子看着着实不错。只是刚才都没看清,也没搭上话。本公子此来定是要跟他交个朋友的。” “公子,这北国的太孙殿下刚刚才成婚了。” “呼延侍卫,你在说什么?本公子只是想同他交个朋友罢了。” “公子,您要是想跟他交朋友,让郡主引荐便是了。” 这俊秀公子用扇子敲了一下呼延侍卫的头。“你笨啊,咱们大渝现在是……算了不跟你说了。今天我非要跟他说上话不可。” 于是乎,紧接着,杨逸之便遭遇了身后掉落一个水桶,身旁有人扒手偷钱袋,富贵女子当街卖身葬父的桥段。只是他一心只是想寻些食材,都没放在心上。让那位俊秀公子好一通气。 “夫人,公子嘱咐了,这杏干不能多食。”“无妨,他还没回来呢。”“你说谁还没回来呢?”赵紫苑听了杨逸之的身影把杏干的罐子好一通藏,最后还是由忍冬藏在了身后。“我说你,怎么还不回来,不知街上有什么好玩意。”杨逸之坐下,用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就一口气喝了下去。“你看看,怎么喝的这样急。”杨逸之干脆接过赵紫苑在自己脸上拭着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不知怎的,今日奇怪的很,街上总是出乱子。什么扒手啊,从酒楼上掉东西啊,卖身葬父啊……”“那你有伤到吗?”“自然是没有。等等……”杨逸之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酸甜味儿,直到看到忍冬背后的坛子。“你今天又多吃了?”“没有。”“没有?”杨逸之抱过坛子掂了掂,“这分量都不对了。”“我就多吃了几颗。”“几颗?堂堂咱们赵大小姐竟然因为多吃了几颗杏干脸红?”“还不是你,都不让我多吃。”“这还怪我了?食不过半,点不误膳。你现在吃这么多,晚上还能不能用的下去膳食。” 空气变得有些凝固,忍冬适时的就溜了出去,只剩下二人在房内。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被杨逸之这么一说,赵紫苑心里也不大痛快,便把身子扭到一边。“紫苑,我不是不让你吃。只是你有了孩子以后身子本就不爽快,膳食要更加注意。杏干吃多了,怕你误了正餐。”杨逸之走到赵紫苑面前蹲下,看着赵紫苑将身子又往一旁别了些,就又往一旁挪了挪。“好了,今日吃便吃了,以后莫要多用了,伤身子。”“哼,是不是你觉得我食的多了,就胖了,不好看了,不喜欢我了?”杨逸之这才仔细端详了一下赵紫苑的脸,进而站起来看了看她的身形。“你看什么?”“你这么一讲,你近日确实是丰腴了些。”“你当真是觉得我不漂亮了。”“没有,你不说我都没觉得你有什么变化。”“那你是觉得我原来就不漂亮?”“没有……你这么讲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那你现在还觉得我无理取闹了?”“……” “你别说,这北国人吵架还真有趣。不像咱们大渝,女人家都不敢跟夫君违逆的。”“公主……公子说的是,可是咱们这听人墙根不好吧。”呼延侍卫看了看趴在房上的俊秀公子,又往下一瞄,咽了咽口述。“呼延侍卫你是不是爬高啊?堂堂北渝的第一高手竟然怕高怕上方,这传出去……” “听人墙根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这要是传出去……”寻声看去,杨逸之正在院向屋顶上往着。还未等二人缓过神来,一把玉骨扇已经在身边略过,击碎了屋上的瓦片。“不好,公子快!”呼延侍卫抓着这俊秀公司的手臂,一个翻身躲开了玉骨扇,飞身向院外逃去。“来者是客,留下喝杯茶吧。”杨逸之嘴角一挑,脚下一点,飞身将二人拦回院中。 只见这高大侍卫将俊秀公子护在身后,这公子倒是左遮又挡,想掩上自己的相貌。杨逸之则是好奇的随着她左右伸头,想看看身后这人的样貌。 “公子,”这高大侍卫先开了腔,“我家公子顽劣,偶然闯入贵府,多有冒犯,还望公子见谅。”“哦,顽劣?喜欢到别人家屋顶上听墙头。”“失礼了。”那高大侍卫模仿着北国江湖人的姿势,行了一礼。 “逸之,”赵紫苑从房内出来,走到杨逸之的身后,“既是误会,便让他们走罢。” “多谢。”“等等,公子走之前先把钱袋还我。”“啊?”“公子你还拿人家钱袋了?”这高大侍卫一脸无奈。“还你。”俊秀公子从怀里掏出钱袋扔了过去。“行,一钱没少。这位姑……公子,高姓大名。”“我不高,但是我就姓高。”“哦,高公子。”“行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 “好了,别闹了。”赵紫苑在杨逸之的耳边轻轻说了这几个字,杨逸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镇3 房中赵紫苑坐在梳妆台上,一双玉腿环在杨逸之的腰间,双手揽着他的肩头,脸侧贴在杨逸之的胸口。杨逸之爱怜的抚着赵紫苑的头发和脊背,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怎了,嫌我画的不好?”赵紫苑在他怀中贪恋的摇摇头,酥麻的蹭感从胸口传到心头。“那让我再给你画画,你的眉都蹭淡了。” 杨逸之绕过赵紫苑的腰身,取来她身后的螺子黛略沾了些水,眼神专注在赵紫苑的眉眼上,手上轻细的画着。这一点一画,一笔一描,都含着情意。而仰着头的赵紫苑则是看着杨逸之眸子,看着他细长而浓密的睫毛,看着他高耸的鼻梁,还有那天然带着淡红色的嘴唇。 原来怎么没发现他的嘴色如此诱人?赵紫苑如是想着。是了,原来印象里他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上哪有什么血色。远远看看,就是一副瘦弱文人的样子罢了。直到那次在崖间被他抱在怀里,被树枝拍打被石头碰撞时,他那么紧紧的抱着自己,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而坚实。后来在东宫,他又是那样的狂热而急躁…… “好了,你看看。”杨逸之取来一面小铜镜举在赵紫苑面前,才看到她有些出神的眸子。“紫苑,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是一根羽毛,钻到赵紫苑的耳朵里,痒痒的。“想你。”“想我?我不就在你眼前吗。”他笑笑,眼里的光就仿佛是温暖的阳光。赵紫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看了看刚刚被他添上去的眉,虽然有些笨拙却也算好看。“你眉画的真好。”“你喜欢便好,你若喜欢,我便日日给你……”赵紫苑用自己水葱般的食指挡在他的嘴边,禁了言。“我不要你给我这样的承诺。有很多女子的丈夫临行前都是这样说的……”赵紫苑知道,当今天的太阳落下而又升起来的时候,眼前这个人就将穿上战甲,从自己眼前溜走了。 杨逸之知道她的心思,他自己何尝又不担心呢?北面的叛军来势汹汹,朝中的局势又暗潮涌动。他捉住赵紫苑在嘴边的手指,吻了一下复又放在胸口。“人家说女人有了身子,总爱忧虑。许是要做娘亲的缘故,爱多想。你不必想这些,只须好好养着身子,和念儿等我回来便是了。”杨逸之拉过旁边的小凳,坐了下来,侧耳贴在赵紫苑的小腹上,扶着她的腰肢蹭了蹭。“傻瓜,”赵紫苑抚着杨逸之的头道,“像是能听到孩子说话似的。”“我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什么?”杨逸之起身啄了几下赵紫苑的唇,又把她揽在怀里。“念儿同我说,一定乖乖听话,不与娘亲作难。”赵紫苑噗嗤一笑,用拳头轻捶着他的胸口,“说的像真的一样。” “夫人。”忍冬在房门外轻声唤着。“就来。”赵紫苑起了身,“我去取个东西,就来。”“好。” 看着赵紫苑将门关上,又走远了几步,杨逸之这才有些松了口气,手中的铜镜也掉落在地。只见他呼吸急促,捂着胸口跪倒在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掉着。“啊……”他痛苦的闷哼一声,强撑着身子向床头跌撞着。从床头小柜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用嘴拔去瓶口的塞子,在口中塞了一颗药丸。胸膛中这一直超速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稳了下来,但是头还是痛的仿若要裂开了。“怎么又是这种感觉。”杨逸之咬的牙关吱吱作响,痛的将头向床边撞了几下,“难道是那蛊还不放过我。”就这么短暂的一会儿,身上却也是被汗湿透了。 “忍冬你先去吧,把厨房里的汤温上。”听着赵紫苑越来越近的声音,杨逸之心想不好。幸得药劲也上来了,他撑起身子要瓷瓶藏了回去。又跌向衣柜,想要换身衣服。 赵紫苑进门时,看着杨逸之正脱下外衫露出脊背,铜镜和茶盏也是掉落在地。“怎么了?”赵紫苑站在杨逸之的身后,用一只手抚着他的肩头。“没事,我刚才将茶盏碰掉,打湿了衣衫。换身衣服。”“正好,我给你做了条腰带,你试试。”赵紫苑从刚取来的锦盒中拿出一条缀玉的腰带,从杨逸之的身后给他比划着。“正好。”赵紫苑将玉带系在杨逸之的腰间,“你原来的腰带破了,这条长短刚好。玉也养人。”说着她伏在杨逸之的背上,感受着这年轻却又为自己布满伤痕的脊背。“这上面的玉是我曾经去吐蕃时带回来的,给你缀在上面,帮我陪着你。” 听着这柔情细语,杨逸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胸膛里那颗心脏又是重重的跳了一下,撞的他冷汗直流。这一下,连伏在她身后的赵紫苑都听到了。“逸之,你刚才心跳的好重。”赵紫苑扳过杨逸之的身子,看着他眉头紧皱的抿着唇。“没事。”“怎么会没事,”赵紫苑焦急的用手抹着他脸上的汗珠,“可是心症又痛了?我去叫人寻大夫来。”“真没事。”杨逸之摆摆手,抓住赵紫苑的葇夷跌坐在了衣柜前。 “逸之……逸之……忍冬,快去寻大夫来。” 赵紫苑的声音钻到杨逸之的耳朵里时已经逐渐缥缈,他只觉得心跳加速,一阵燥热。只见他将眼前绿色的倩影拥入怀中,在她的颈窝疯狂的吻着,手也伸向了赵紫苑的衣带。“逸之,你别这样。”赵紫苑想把他推开却又不敢用内力,生怕伤了杨逸之。杨逸之转身在赵紫苑禁锢在衣柜前,神智已然不清醒了。“逸之,别这样,你现在不能碰我……” 一声闷响过后,赵紫苑感觉什么碎片落在了自己身上,随后杨逸之则是停止冲动也倒了下来。自己的肩头还有这点点湿润。 “夫……夫人……”一旁忍冬举着花瓶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她显然是吓到了,一是被倒下去的杨逸之的血,二是被这香艳的场景。 被忍冬把手解开时,赵紫苑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泪水。她扯下眼前的布条,看到杨逸之倒在自己的怀中,后脑还在流着血。“逸之,逸之……”赵紫苑的手颤抖着,拣去他脑后的瓷片,也用自己的袖口捂着他的伤口。 “你用花瓶砸了他?”“我……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殿下刚才要……”这时管家也到了门口,只是不敢进来。“夫人,发生了什么?”“快去请大夫来,去镇上的客栈找一位宋姑娘。”“是,夫人,我马上去。” 忍冬还在一旁没有缓过神,手指颤抖。“忍冬别怕,去打盆清水来吧。” “啊,疼疼疼疼……”杨逸之坐在床边,宋沅给他上着药。“疼?”宋沅说着这话,手上的劲儿又重了一分。“沅妹你故意的是不是。”这一分手劲儿吃痛的杨逸之龇牙咧嘴。“你对赵姐姐这般粗鲁,怎么不想她痛不痛?”“我……”杨逸之自知理亏,低下了头。“沅妹,你莫说他了。”“赵姐姐……”宋沅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紫苑的眼神噎了回去。 “好了。”宋沅知趣的闪到了一边,收拾药箱去了。赵紫苑则是满眼关切的抚着他的头。“嘶……”“弄痛你了?”“没有。”“还说没有,这么大一个伤口。”看着杨逸之自责深深低着的头,赵紫苑更是心疼。她把杨逸之的下巴架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你别难过。” 宋沅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拉着忍冬退了出去。 “我刚才是不是伤到你吓到你了?”“没有。”杨逸之懊悔的抬起赵紫苑的手腕,上面还有被勒着的红痕。“还说没有。”此刻杨逸之仿佛一头犯了错的小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有喉咙中干干的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看着杨逸之这样,赵紫苑简直比自己伤了还难受。他把杨逸之的头埋在便己的怀中。“当真没事,我没事,孩儿也没事。” “破案了。”宋沅在门口敲了敲门。 “沅妹你?”赵紫苑看着她手上举着的杨逸之的钱袋有些不解,“难道是这钱袋有古怪?”宋沅点了点头。赵紫苑接过钱袋想要仔细查看一番,杨逸之伸手就要夺。“杨大哥,单拿着这钱袋无事。”赵紫苑查看了一番,却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有些奇怪的粉末。 “杨大哥,今日你是不是吃我给你的心症药了。”“吃了一颗。”“那便是了。”“你今日胸口又痛了?”“我……” 看着他俩这事还在互相关心打情骂俏的样子,宋沅实在是有些肉麻,赶紧干咳了一声。“沅妹,你先说吧。”“这钱袋沾的粉末是一种北渝植物的花粉,单独也是无毒无害的。偏巧跟我给杨大哥研制的心症药中的一位草药相冲,二者相合就会……” “就会使人发狂?”一旁始终闷着的忍冬开了呛。“正是。”“怪不得……”忍冬想起进房看到的那一幕,脸上不住的泛了红。“我就说,我不能这么禽兽不如吧。”杨逸之伸头想要分辩几句,却又扯得伤口一痛。“沅妹,那这药可对人的身子还有什么别的伤害?”“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毒药,就是□□罢了。他流了这么多血,该静下来的也都静了。没什么后遗症。”“那便好了。” 待到宋沅和管家都离去后,忍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殿下恕罪。”“诶?”杨逸之摸了摸自己的头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砸我头的事。”“奴婢该死。”“嗯……?”杨逸之看了看赵紫苑的眼色,心中有了分寸。“没事,你也是救驾有功,我还打算赏你呢。”忍冬听到这个“赏”字,心中会错了意,心中尽是宫中那些以赏字为名的刑罚,头磕的更是重了。 “你别……”杨逸之想要下床去扶她,却又不便。还是赵紫苑抢先将她扶了起来。“逸之不赏,我也要赏你,我不赏你,他也要赏你。”赵紫苑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可奴婢终归是伤了殿下的千金贵体。”“但你也保护了这位殿下啊。”杨逸之学着赵紫苑的样子指了指她的肚子。忍冬确认自己不会被砍头甚至满门抄斩,这才破涕为笑。“去吧,今天也吓着你了。”赵紫苑这样嘱咐着。“就是别跟我母妃说是你砸的啊。”“是,是,奴婢知道了。” 待到忍冬退了出去,赵紫苑这才开始有了性子。她穿过房侧的小门进了书房,关上门不声不响。杨逸之起先还靠在榻上等着,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书房都没有声音。杨逸之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门口,伸手刚要推门,便被赵紫苑呵住了。“紫苑,你也听到了,我不是有心那般对你的,实在是……是我莽撞了。”门中还是未见声响。“我错了,你若是心中有气,打我骂我便是了。莫要这样不理我。” “进来吧。” 杨逸之进了书房,发现赵紫苑还是背对着他,便从她身后拦腰揽着,下巴撒娇似的蹭着她的颈窝。 “你听不听我的话?”赵紫苑的话冷冷的,像冰似的。“自然,我什么都依着你。”“此前你心症痛了多久了?”“就……就今日。”赵紫苑陡然转身,看的杨逸之一阵心虚。“有几日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来的那天许是累着了,就有些痛。那日淋了点雨,夜里就痛的厉害。”“痛得厉害你不同我讲。”赵紫苑的目光变得凌厉了些。她从没这样过,在南境赶他走时也没有。 “我怕你担心。”“你怕我担心便不同我讲。痛的站不住了让我看到了,便不担心了?”杨逸之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理亏,也说不过赵紫苑。更想到,自己曾答应过,不隐瞒的。赵紫苑复又转过身去,轻轻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吗,刚才看你痛苦的样子,我想起了在并州那天下着雨,我抱着你的样子。那种恐惧感一下子就占据了我的心头。” 杨逸之怕痛,却又不怕痛,他就怕看见赵紫苑难过。赵紫苑难过时,他就束手无策。她也拿他没办法,他骨子里就是个自己隐忍的性子,痛了也是自己隐忍下来。赵紫苑知道杨逸之是怕她担心,也正是因为,她才生气。她气杨逸之为什么不愿意让她一起分担,也气自己不能和他一块儿分担。 赵紫苑心头一动气,小腹抽痛了一下,让她捂着肚子向前挪了一小步。杨逸之慌了神,他抱起赵紫苑放到榻上,自己则坐在榻边脚板上,握着她的手,放在额头前。“我让你难受了是不是。”赵紫苑伸出一只手,像是安慰孩子一般,抚摸着杨逸之的头发。“你知道还总是气我。”“我总让你不快活。” 赵紫苑起身将杨逸之额头上的几根碎发拢到一旁,用手指抚摸着他的眉毛,又在他眉眼处浅浅吻着。 “你好好的,我就快活。” 出征 “殿下,您的头这是?”莫云夹了夹马肚子,从后方到了杨逸之的身旁,有些瞧好似的看着他。“啊?没事。昨日沐浴时摔着了。”“沐浴时摔着了?”“嗯。” 杨逸之行至山前,最后调转马头望了望城门,太子妃和赵紫苑正远远的给他送行。 “此去北边路途颠簸,殿下这伤……”“无妨。” 约摸走了一日,大军安营扎寨。杨逸之正欲睡下,却听得卫兵通传,有人求见。 “谁啊,这么晚了,不见。”“殿下,是一位姓许的公子。”“姓许的公子?”“正是,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高高瘦瘦的。”“他来做什么?罢了,传他进来吧。” 许恪进帐倒是改了往日的清冷,热络的提了坛酒,还叫了声“姐夫”。 “姐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姐夫你这话说的,误会我了不是。”“先别忙着倒酒,我这是出征不是出游,你来做什么?”“小弟听闻这次陛下让柳昭将军先行,为大军探路。” 原来是冲着柳昭来的啊,真没想到,这女霸王还能吸引着白面小生,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许恪给杨逸之倒上一碗酒,递到他面前。“小弟想,北方叛乱,咱们北国男儿自当冲锋陷阵。此来,便是想要加入军中,助大军一臂之力的。”杨逸之才不理他这茬,但一听他确是只想跟柳昭套近乎,倒了放下几分心。“柳昭比我们早几日出发,要不你先过去?”“姐夫你看,我用个什么名头过去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杨逸之都不能想象许恪这样一个冷面公子竟然也可以满脸堆笑,挑眉弄眼。“你去,问问柳昭,我这里需要给她多少粮草,要是她有难处,你便留下帮帮她。”“多谢姐夫。”许恪看了看杨逸之的腰牌,又一脸谄媚的伸出了手。杨逸之解下自己的随身腰牌,许恪这才心满意足的退下了。“姐夫,腰带不错。” 杨逸之解下自己的腰带,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缀玉。想着赵紫苑清晨为自己穿好衣衫,系上腰带。她身后拥着自己,伏在自己的背上,静静的呼吸着。那体温和心跳仿佛还在身边。 东宫 赵紫苑依在榻边,用寒凉的指尖抚额,神色疲惫。“也不知逸之走到哪里了。”“算算脚程,公子许是到望镇了。”“望镇,那里蚊虫多,他睡的轻,今晚睡的怕是不安稳了。”“是了,公子自小就睡得轻,有点声音就睡不好。” “慈儿,你今年多大了?”“回掌门师姐的话,快十六了。”“十六了……”赵紫苑温婉一笑,“现在不是在门中,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掌门师姐了。你跟了逸之这么多年,又跟绫儿和沅妹差不多大,日后你同他们一般叫我一声姐姐便是了。”“这……可我只是一个丫鬟。”赵紫苑向慈儿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温言道:“逸之都没当你做丫鬟,只当是妹子,我又怎么会把你看做下人呢。今年你也十六了,逸之走前跟我提过……”“赵师姐,慈儿不嫁人,慈儿就想跟着公子,伺候公子。”慈儿的言语里明显有些激动,她微抿着下唇,眼中还若有似无的闪着泪光。赵紫苑看这样,也不急着多言。“好,既然你还没有心思,我们就先不救。若是有了看中的公子,定要告诉我。”慈儿心中不是滋味儿的点点头,把头埋的更深了。 也不知行了几日,路上的颠簸让杨逸之饭都吃不下,夜里胃空空的,睡不着觉。幸得白天得了赵紫苑的一封家书,此时慰藉相思。 [今日孩儿调皮的紧,踢了我还几下。我想若是男孩还好,若是个姑娘家,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陛下好几位大儒,每日在我耳边讲书,说是这样修身养性,日后孩子的性子沉稳,听得我头昏昏沉沉的。幸好还有母妃来陪我说些家常话。 你还是快些回来,好陪我出去转转……] 另一边赵紫苑窝在软榻上小睡,烛火盈盈的闪着。最近天凉了些,她也愈发贪睡了。除了晚上,白天也要睡上一两个时辰。前日吴依来说,赵紫苑还玩笑说自己再睡怕是要头都昏了。忍冬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到赵紫苑正在睡着,也没有叫醒,只是将书信放到了她的身旁,谁知这么轻的声音竟也把赵紫苑叫醒了。 “夫人恕罪,吵醒夫人了。”“无妨,日后若是有逸之的书信来,直接叫醒我也无妨。” [这些天走的路跟咱们一道去并州时有些像,不太远。前方的信总是迟几日,也不知战况现时如何了。 许恪那小子来了,还亲热的管我叫“姐夫”,你说他是不是别有居心。我随他的愿打发他到柳昭身边去了。听说柳昭喜欢那种剽悍的男子,也不知许恪能不能受得了…… 身子这几日还好吗?孩儿有没有与你调皮?梅干可还够吃?我将腌制的方子留在府里了。若是吃完了,着忍冬去寻,给你再弄些。 我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你。] 赵紫苑读完书信,宝贝似的放回了信封中,又放到了床头的小柜中。“夫人一接了公子的书信就开心的很。”“这宫里甚是无趣,若是没有逸之陪我,一天都过不下去。现在他走的这么远,也不知哪日才能回来。”“夫人莫忧心,公子在小殿下满月时总会回来的。平日里,吴姑娘和元小姐常来陪您说话,也是解了您的无趣。不如,明日将赵小公子唤来,他定也想您呢。”“隽儿?也好。平日里把他交给六弟,也无甚关怀。明日给他传个信吧,我也想他了。” 次日赵隽接了接了信儿,一刻也没耽误就进了宫。按理说深宫不见外男,也还是赵隽年纪小,没了什么妨碍。赵隽见了礼,便舒服的坐下了,赵紫苑问了他近日的功课,又指点了他几招武功,便到了正午用膳的时刻。 “师父您这饭食又酸又辣的,平日都是这般吃的?”“有时想吃酸的有时想吃辣的,小厨房便每样都做些。”“这又酸又辣的,徒儿怕师父食多了伤胃。”“隽儿长大了,知道关心师父了。”赵隽有些腼腆的抓了抓头,又塞了几口饭在嘴里。“我今日身子多有不便,也耽误了你习武,若是逸之在,我本想让他教你的。只是他也到北边去了,我想着,再为你寻个师傅,教你骑射。”“一切师父做主便是。” 自打进门,赵隽的眼睛便一直往赵紫苑的小腹上瞟。算算日子,赵紫苑也有五个月的身子了,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因为只能对外说是三个月,她也不便走动,身子也愈发犯懒了。今日正好赵隽来了陪她说说话,这才有了些精气神。 “隽儿想什么呢?”赵紫苑在椅子上懒懒的靠着,望着总是无心读书的赵隽轻言道。“徒儿想师父的肚子比平常妇人五个多月大些,又爱食酸吃辣,说不定是龙凤胎呢。”赵紫苑掩面一笑。“你小孩子家家的还懂这些呢。”“自然,我原来跑江湖时看到过很多怀孕的娘子呢。依我看,师父这胎八成是龙凤胎。只是这双生胎怀着辛苦,师爹又不在身旁……”赵紫苑玉指一点,推着赵隽的额头,一副[你可真是人小鬼大]的表情。 “是不是双生胎不知道,你师父这胎不好生倒是真的。”吴依见了一礼,径自走到赵紫苑身旁搭上了她的脉。吴依的表情总是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搭了脉也是径自开了方子。“吴小姐,可是我师父的身子不好?”“你师父身子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是杨逸之在,失心疯才会非让她生。” 赵隽一听这话起了急,还是赵紫苑皱着眉朝他摇头才让他安静下来。等到吴依走后,赵隽才急急忙忙的开了腔。 “隽儿莫急,这事师父自有分寸。这事此事不宜外传,你可知道?”“是,徒儿知道了。只是……”“无妨,我心中的有数。”“师父……”赵隽咬了咬嘴唇,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师爹不在,还有我呢。” 北境的黄沙带走了水分,这里的植物都显得干干的,连城墙都有着风刻的皱纹。在这座北境的小城之外,杨逸之的大军驻扎在这里。幸得韩者多年驻守这里,心存仁慈,这里百姓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看不出来是在打仗。 “杨逸之你怕不是失心疯吧。”那日偷听墙角的高公子在街上狂奔着,杨逸之则运着轻功轻易追上了她,擒住她的手腕,一把拉到了小巷中。 “失心疯?高公子,或者我应该叫你高姑娘?”杨逸之眼神一暗,嘴角的弧度说不出的狡黠。“只是是姑娘还抓这么紧,呸。”“你还恶人先告状?现在边境开展,你一个北渝人跑到这里,这要是被抓到官府去……”“你敢!”“我怎么不敢,谁知你是不是奸细。”“奸细?你竟然这么说本宫……本公子!”“哦?那我们还是去官府说个清楚。”说完这话杨逸之拉着她就要走。“等等,你不能抓我。你要是抓我我就去告诉吕瑶表姐。” “吕瑶是你表姐?”“正是,我俩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呢。”“她在南国,你在北渝,她还真是不嫌远。”“要你管。放不放我走,给个痛快话。”“行,这次就放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你问我名字做什么?”“我要写信问问,吕瑶有没有你这个表妹。要是让我知道你撒谎,还是要把你抓回来的。”“高镜。”“镜子的镜?”“正是。” “殿下,您这样私放敌国之人不好吧。”莫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巷中,幽幽的发出声音。“莫将军你想吓死本宫。”“末将到了一会儿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那你下次出个声音好不好。”杨逸之拂了拂衣衫,扬长而去。 傍晚时分,高镜驰马入了韩者的军营,刚一进帐一个婢子便感天谢地的拜个不停。“朵儿,你怎么跟哭了似的。”“哎呦我的好公主,您这一偷跑出去,奴婢的命都要吓掉了。要不是呼延侍卫正好同韩将军出去巡查了,奴婢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怕什么,有本宫在。”“您是大王和贵妃的宝贝女儿不怕,奴婢可只有一个脑袋。公主殿下,公主祖宗,求求您下回可不要这样吓唬奴婢了。” “朵儿你可真是越大胆子越小。本宫过了今日不仅想去北国看看,还想把他们的殿下带回来。”朵儿这婢子虽然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但自小就跟着高镜,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深感不妙。“公主,瑶郡主不是说了么,他都成亲了。孩子都要有了。”“那有什么妨碍?本宫要的,有什么得不到的。”“我的好公主,咱们大渝多少青年才俊,还不够您挑的。”“你懂什么,他不同。” 杨逸之在军帐中打着喷嚏,他哪知道今天两个人都念叨他得了失心疯,只是觉得脑后的上后还在隐隐作痛。 出征2 众将在帐中议事,杨逸之却听不下去,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发晕,声音也都听不清楚,伴随着阵阵耳鸣。 “殿下,殿下?”莫云起身唤着向杨逸之走来,一副忧心的样子。“嗯?”杨逸之的眼前变得有些模糊,想要起身去看清楚眼前的人却一头栽了下去。 “殿下,殿下……快去,将宋姑娘请来。” 杨逸之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几天,身子都沉了不少。在昏暗的帐中被厮杀声吵醒,朦胧的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帐外火光一片。他撑着身子,掀开帷帐,眼前早已是混乱不堪。 “殿下还是快快进帐,韩者的叛军前来偷袭,莫伤了殿下。”“韩者的叛军?那莫将军呢?”“莫将军正领着兵士厮杀呢。” “放开我,混账,放开我?”宋沅的声音依稀传来,钻到了杨逸之的耳朵里。“不好,沅妹。”杨逸之转身回帐取来佩剑便追了出去。卫兵见状也跟了上去,可他们的脚力哪跟得上气宗的轻功,不一会儿便落在了后面。 “从我营中带人走,可问过我啊。”杨逸之一个飞身,挡在了那伙人的眼前,扭了扭脖子,轻蔑的挑了挑嘴角。只见对面三人提剑而来,只剩两人束缚着宋沅。杨逸之佩剑一挥,与三人缠斗起来,十招过去竟没有胜算,想来也是高手暗卫。“有两下子啊。”杨逸之将剑一祭,使出剑宗的内功心法,将三人刺伤在地。尔后提剑向另外两人走去。 “公子莫怪,我等无意伤害宋姑娘,只是想请他前去治病?”“治病?你们这么请人的吗?”宋沅扭了扭手臂,二人抱歉的将她放开了来。宋沅一溜小跑,躲到杨逸之身后,那二人竟也没有阻拦。 “我家主公身子不好,听闻宋姑娘医术超群,这才冒犯了。”“你家主公是何人?”二人面露难色,咬了咬牙一狠心才吐出事情。“我家主公正是韩者,韩将军?”“韩者?” 原来韩者久居北边,年岁已长,近几年害了北边的怪病,又怕自己病情让旁人心生异想,便隐忍不说。韩者的儿子听闻北渝有名医奇药可医治父亲,只身前去却被北渝扣下了。韩者手下的一些将领因为待遇问题早对朝廷不满,又因为见韩者病情日益严重且被扣留了独子,相约而反。当韩者清醒过来,已经是不反而反,说不清楚了。 “你们……你们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帅!”韩者在营帐之中拍案怒目,止不住的捂着胸口狠狠咳嗽起来。“将军,我等实在是不愿见将军身子……听说那宋姑娘医术超群,才想请来的。”“放肆,我深受陛下隆恩,如今成了叛将已然是不忠不孝。若是再伤及无辜,岂不是百思莫赎。” “韩将军此言,本宫听了都感动。”在众人的惊愕中杨逸之撩起帷帐,在韩者面前拂袖一笑。“阁下莫不是?”“韩将军不认得本宫,那可知道阵前督军的是何人啊?” 韩者刚要行礼,便见杨逸之右耳一动,使了个眼色。 “高镜,既然来了,躲在外面做什么。”“我想你当真是得了失心疯,竟然敢孤身一人到军中来。”“怎么不敢,我来时你们不也没发现。” 杨逸之定睛一看,眼前这人已经换了女装,身着北渝的服饰。北渝民风开放,并没有什么待字闺中的规矩。妇人也可以经商,甚至上战场。此时高镜身着一身戎装,英气飒爽,从耳饰来看,是北渝的国纹,显示出她高贵的身份。 “你信不信我把你剁成肉酱,送给北国皇帝做膳食。”“你试试?”杨逸之双手打开,敞开胸怀,一副[你请便]的样子。“你!”“我?” 二人在一旁斗嘴,留的韩者和众人有些无所适从。 高镜从腰间抽出弯刀便向杨逸之刺去,她虽习过武功,又动骑射但终归是外家功夫,没有几下就被杨逸之打掉了兵刃。“你放手!”高镜抽着被杨逸之禁锢的手腕却挣脱不开,几下竟有些脸红了。“你这武功跟你表姐可差多了,她还能接我几十招呢。”“表姐有武林高手教,哪像我。”高镜抽回了手腕,吃痛的揉了揉,又趁机狠狠踩了杨逸之一脚。“给你父王捎个信儿,把韩者的儿子给我送回来,要不然我就亲自去了。”“你也太狂妄了,我大渝的王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不信?” 杨逸之一把抓住高镜的出了营帐,又是捉住她的肩膀,脚下一点,挟着她在众人眼前消失而去。 “你放开我!”“放开?你看看脚下。”之间脚下离那百年大树还要有两丈,杨逸之偶尔跃下,让高镜的脚尖被树枝扫着。“那你你你……你快停下,我怕高。”“哎,你别哭啊,我这就下去。” 杨逸之选了一处岩石落脚,刚放下高镜却又被她狠狠踩了一脚。刚才呜咽的声音和梨花带雨的表情也瞬间消失了。 [这女人,女人心海底针啊。] 高镜转身就要走,漆黑的夜里还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你自己能回去吗?”高镜埋头走着,也不理杨逸之的话。直到树林里飞出一只黑鸟,吓得她一激灵,捂着眼睛就往回跑。“哎,你……”谁知高镜跑着跑着竟然跌进了他的怀里。 “高姑娘,你这……”杨逸之有些无助的举起双手,显示自己不是想要占她的便宜。谁知她似乎真的哭起来了,还微微的颤抖着。“没事,没事了啊……”杨逸之只好放下自己的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高镜已经渐渐平复下来,杨逸之这时心里有些无助。谁知这个刁蛮的姑娘这么脆弱,现在不知如何收场了。 “我送你回去罢。”杨逸之轻声试探着。“表姐还说你是什么谦谦公子,当真是骗人的很。”高镜有衣袖拭去了自己的泪痕,转身慢慢走着。“吕瑶还这么说我呢?看不出来啊。”又是一阵沉默,杨逸之不敢搭话,就这么走着。约摸天快亮了,他才开了腔。“高姑娘,天快亮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快些回去。”“怎么,你嫌我走得慢了?”“也不是,只是我刚才看你心情不好没敢说,我们一直走反了……”“……” 高镜回到帐中,朵儿和呼延侍卫都是满心担忧,不仅是担心她,还有自己的脑袋。她却把二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捶着枕头。“杨逸之……看我以后不要你好看。” “呼延侍卫,公主这是怎么了?”“我想八成是让北国那个小子给气到了,待我禀报大王,征调高手,剁了他。”“是这样吗?”“我看是,你看公主气的。” 杨逸之在大帐中一遍批阅军报,一边不住的打着喷嚏。“杨大哥,我给你瞧瞧,可是受了风寒。”“无妨。”杨逸之自顾吸了吸鼻子,“沅妹那日你受惊了,怎么不多歇息几日。”“赵姐姐临行前嘱咐我,每三日给你诊脉,还要给她回信呢。” 杨逸之一笑,配合的将手腕伸出。“原来紫苑在我这还有探子呢,这我可要安分些。”宋沅知他是戏言,只是笑笑。搭了脉又换了药,这才收拾起药箱。“身子都还好,只是你内里气息不稳,可是跟人动手了?”“昨晚我去了韩者军中一趟。”“你一个人去的?”“是啊,去去就回了。”“这要是让赵姐姐知道你如此莽撞,还不知多担心呢。”“无妨,你莫告诉她,沅妹。” 宋沅斟酌再三,还是把这事写到了信中。赵紫苑读这信时,一边漫步一边摩挲着着自己的肚子,看到杨逸之如此莽撞,气的腹中一抽。 “哎呦。”一旁的忍冬见状赶忙抚着赵紫苑坐下,问要不要宣太医前来。“不必,我只是有些气到了。”“夫人这是为何?”“逸之他竟然一个人跑到韩者的军营中去了,当真荒唐。他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吗?”“夫人莫急,想来殿下心中自有分寸。您这一动气,连腹中的小殿下都跟着忧心了呢。” “哎,他总是这么个贪玩任性的性子,都要做爹的人了也不知道收心。”“夫人宽心,莫气坏了身子。若是实在担心,在书信中嘱咐公子便是了。” 赵紫苑又是一声叹气忧心。 “本来他的身子就不好,还如此的不沉稳,我哪里能放得下心呢。” “什么?你要自己去北渝?”宋沅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本来以为杨逸之只身入韩者的军营已经够离谱了,现在他竟然要去北渝。杨逸之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懒懒道:“韩者的儿子被扣在北渝了,他本心是不想反的。我把他的儿子带回来,你再帮我医治他的身子,这样咱们的兵士就不必流血牺牲了。” “可是……可是……这样太危险了。”“我的武功你还信不过?”“你的武功我自然知道,只是这样危险的事,赵姐姐该多担心啊,陛下也不会同意的。”“我偷偷的去,偷偷的回,没人知道。北渝都城离此处不远,十日我也就回来了。”“可是,就算这样,若是北渝知道你不在军中而是去了他们的都城,你就太危险了。”“他们不会知道的,这事只有你我和柳昭知道。军中有什么事,让柳昭看着办就行。” 杨逸之自然是不会听宋沅劝的,而宋沅也不敢讲这事瞒着,但也不敢告诉赵紫苑,只是托了气宗的亲信,由太子妃之手上报给了武帝。 “荒唐!”武帝震怒,将奏折一扫,散落在地。 “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张贤多年来也没见过武帝如此大怒。 “莫云朕要斩了你!” “父皇,这信中……为何您如此大怒啊?”“逸之自己跑到北渝去了,莫云竟然一无所知。”“逸之跑到北渝去了?”太子妃只觉当头一棒,就要摔倒,幸好张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你也别担心,朕这就派最精锐的暗卫去寻他。”“可北渝现在虎视眈眈,虽然没有直接开战,但也是暗中资助叛军,若是逸之落到他们手中……媳妇恐怕……”“你也不要太忧心,北渝想要的是城池土地,他们不会伤了逸之的性命。只是你莫要跟紫苑提起此事,她现在还怀着皇嗣。” 吴奕轩依旧是玩着鸟笼,他看了看身后佝偻的身影轻笑一声。“这么重要的事,自然要让咱们赵师姐知道了。” 东宫 吴依匆忙前来还未进殿便听到赵紫苑痛苦的□□声。 “这是怎么了?昨日我来时还是好好的。”“吴姑娘,刚刚夫人读了一个宫女的纸条,便腹痛不止了。”“纸条?” 吴依先是搭上赵紫苑的脉,给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又飞快写下了方子,着人去煎。她取出帕子给赵紫苑擦着脸上汗水,又抠开她的手心。这笔迹她认得,出自兄长心腹之手。 “何人在此胡言乱语。”吴依将这纸条撕得粉碎,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药丸逐渐发生了效力,赵紫苑腹痛减缓了,却仍是喘着粗气。武帝、皇后和太子妃闻讯都已前来,宫中是跪了满地的太医。 “紫苑你莫听旁人胡言,这就是狼子野心之人对皇嗣不轨罢了。”“陛下,孙媳近日读逸之的家书就感到了。还请陛下莫要瞒着我。”“北境遥远,得到的书信也是五日前的了。朕已派人前去北渝,你且放心。” 赵紫苑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再说些什么,只能是谢恩再着剑宗的门徒多加查访。 她也不知现在自己心中是何滋味。这个冤家,时而沉稳时而贪玩,总是不让人放下心来。他是那么让人欢愉,又总是让人担心,好像生来就是让自己忧思的。 赵紫苑靠着软榻失去了精神。半睡半醒之间,她看到杨逸之在对他温暖的笑,笑的暖洋洋的。就是眼神变得很陌生。 生产 “只有用皇族的血,才能复兴大业。” 是李铭之的声音。 大师兄?杨逸之在北渝的大殿外缥缈的听着,不很真切。但此时他已经无心顾及这些,只想把韩者的儿子带回去。 “可真会藏。”杨逸之在一座破败的院子外松了松筋骨,翻身一跃,进了院中。这院子看着不大,进去倒也算宽敞,有诸多别殿。在幽暗中映照着月光,仿佛是在呜咽,又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杨逸之按照门人递来的羊皮卷一路寻找推算,终于在一口井边停下了。他随手捡起一颗石子,丢了下去,许久才听到回声。 “谁?”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杨逸之一听便之,是了。他将随身携带的绳子捆在树腰上,确认结实了才算安心,将绳子另一头抛入井中。自己则是抢先一步跳入了井中。 “谁?”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戒备的看着。“韩公子莫怕,你看这个。”杨逸之取出从韩者手中带来的信物,一支韩家军的箭镞,递了过去。“你是父亲派来搭救我的?”“正是。”眼前这男子摇了摇头,又坐在石矶上轻叹一口气。“可怜我韩谦也算是沙场过命的人,此刻却要被困在此处。”“你?”杨逸之抬起韩谦的手腕,又用真气探查了一番,眉头一皱。 “此刻我武功内力皆被封闭,就算出的了这口井,怕也出不了北渝的王宫。公子还是快快回去吧。烦请代我禀告家父,就说儿子不孝,拖累父亲了。” “我说可以带你走,就可以。” 他将绳索在韩谦的身上捆牢,自己先一步借着绳索出了井,由借助一枚轮轴将韩谦拉了上来。 “公子好身手!”韩谦敬佩的抱拳施礼。“韩公子,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快随我走吧。” “走?我大渝的宫殿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霎时兵士四入,火光冲天,恍如白昼。最后进来的,服饰尊贵,想来是北渝的高位之人。 杨逸之看着眼前这四十出头,有些戎马痕迹的男子,嘴角一挑。“摄政王亲自前来,当真是给足了在下面子。”“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这男子轻轻一抬手,百余名弓箭手拉弓搭箭,环绕着二人。 “摄政王好大的阵势啊。”一名飒爽的白衣女子从人群后走来,正是高镜。 “公主。”男子微微行了一礼。“夜深了,不知公主为何来此啊。” “本宫还要问你呢,是何要是,要在深夜动用宫中禁军。”高镜又往前探了两步,目光一飘。杨逸之心灵神会的挟持了她。 三人行至一处偏僻之所,那边呼延侍卫正牵着两匹骏马相候。 “等等?你这就要走啊。”高镜有些委屈的开了腔。杨逸之拉了一把缰绳,调转马头笑着看着高镜。“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你的亲弟弟会成为北渝的太子。” “还有呢?”“还有?”杨逸之眉间动了动,不知道她所指为何。“我想见见你的妻子。”“我的妻子?”“嗯……我想看看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你如此着迷。”杨逸之又是一笑,眉眼弯弯。“好,知道了。”随后二人夹紧了马肚子,扬长而去。 “公主,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摄政王那?”“王叔那里是不好办。”“要不咱们现在着人把他们捉回来。”“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承诺。况且,你们也拦不住他。” 杨逸之与韩谦二人沿着规划好的路线,星夜兼程,跑坏了五匹马,这才到了军营附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韩公子,在下这就告辞了。”“杨兄且慢,蒙杨兄搭救,韩谦这才逃过一劫。还请一同到军中坐坐,也好见见家父。”杨逸之朗声一笑,拉了下手中的缰绳。“我与韩将军也算是老相识了。公子回去之后,有事自可找宋姑娘相商。我已经同她交代过了。”“公子当真不与我痛饮?”“在下并非刻意要拂韩公子的面子,只是内子还在家中,即将临盆。我想早些回去陪她。”“原来如此,既然嫂夫人还在家中等候,韩谦就不多留杨兄了。还望得空时给弟一封书信,好登门拜谢。”“自然。” 杨逸之连大营都没回,沿着驿站一路狂行,只在途中给莫云和赵紫苑修了书信。他归心似箭,走得比书信还要快些。一路上,心中盘算着,若是顺利,能赶在赵紫苑生产半月前回去。 “吴奕轩,有点意思。” 赵紫苑剑宗的门人打听到有人夜闯了北渝王宫,此种大胆行为不用想都知道只有杨逸之才做得出来。幸好没有听到抓到人的消息,才稍微放下心来。只是这心中免不了的记挂,身子本就有些弱的她日渐消瘦了下去。 “紫苑,你只食这些怎么行。”“母妃,我着实是吃不下。”“你不吃,腹中的孩子也要吃。”赵紫苑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比寻常九个月的还要大些,莫不是真让赵隽说中了是双生胎?她笑笑,眼中满是怜爱。“许是担心爹爹,念儿最近总是不安分,经常踢我呢。母妃,我知道您最近不甚安稳。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我能有什么事,日日诵经念佛,为了逸之和你们祈福罢了。”忍冬端来了安胎药,还未服到一半便腹痛不止。 “去,快去传太医来。” 赵紫苑眉目紧闭,额头瞬时渗出豆大的汗珠,神情痛苦。 “紫苑你这是……”太子妃放在榻上的手感觉到一阵湿润。“紫苑你的羊水破了。快,快去传稳婆来!” 杨逸之行至京郊驿站实在是身子疲累,马儿还未站稳便一头栽了下去。 “公子,公子……”店小二看眼前这人衣着不俗,也不敢怠慢。同几人将他抬到厢房,又请了大夫。“无妨,这位公子只是太过疲累了,睡一觉,洗个澡就好了。”杨逸之昏沉的睡了约摸两三个时辰才惊醒,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他推门走出,在廊上往下看,才回过神来。“公子,您醒了。”“小哥你是?”“公子您到我们驿站门前就昏倒了,是小的和哥几个把您扶进来的。大夫说您要多休息呢。”“原来如此,多谢小哥了。”杨逸之从怀中钱袋掏出一把金瓜子,放到了店小二的手心里。“爷,这……这太贵重了。”“无妨,这是你应得的。”“这……小的实在是……要不公子您先歇着,我这就给您上几个酒菜,烧来热水。”杨逸之本是归心似箭,现一看自己身上的样子,不禁发笑。要是紫苑看到自己这般狼狈,又要担心了。 “好,劳烦小哥了。还请小哥寻身干净衣服来。” 杨逸之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桌前吃了几口饭,才算是缓过神来。他自顾揉了揉胸口,又按了按太阳穴。要是紫苑和慈儿在就好了,她们按的最舒服了。 “你们知道吗,宫里那位主子,生了一天了,还没生下来。”“一天还没生下来?” 杨逸之筷子一摔,抓住旁边食客的衣领,急迫的问着:“你说谁生了一天还没生出来?”“宫中的那位主子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兄弟你放松些,我都要被你勒死了。”杨逸之这才意识到,连忙道歉。“我媳妇的妹子在宫里做杂役,休沐时说的。说是东宫的主子难产,生了一天了。” “什么?”杨逸之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掉了,也不顾是谁的马匹,骑上就开始飞奔。 东宫里,赵紫苑的□□声已经渐渐无力的低了下去。殿外武帝、皇后、太子妃三人也是心急如焚。至今都没有杨逸之的消息,也许殿中的孩子就是承继宗祧的皇嗣,这让人怎么不急。 “陛下,娘娘,”门帘一掀,太医和产婆身上满是血污,跪倒在地,“主子愈发没力气了,这时……保大还是保小,还请陛下和娘娘定夺啊。”“什么?”武帝一只手重重拍在了殿门口的柱子上,咬了咬牙关,却没有吐出声音。“什么保大保小,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本宫让你们护着母子平安。”“皇后娘娘,这……这……” 产婆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太孙妃娘娘越发没力气了,再拖下去怕是母子都……” “这……一直给紫苑医治的吴姑娘呢,怎么不见人?”“回太子妃娘娘的话,今儿一早便不见吴姑娘了。” “还请快快定夺啊,是保大还是保小啊……” “什么保大保小?” 众人眼光望去,杨逸之喘着粗气,看得出来是一路疾奔而来。 “逸之……”太子妃关切的抚摸着杨逸之的脸颊,又在他身上摩挲着,生怕他少了一块儿肉。“母妃,他们刚才讲什么?”赵紫苑虚弱的□□声一阵阵的传出,杨逸之说着就心急的要往里面闯。 “殿下您不能进去,殿下……”宫女太监们或是阻拦,或者跪了一地,拦着杨逸之无法前进。 “殿下,产房血腥不吉,您不能进去啊。” “什么不吉?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妻子。” “殿下,殿下……” “荒唐,女人家生孩子,你一个男人进去算什么。你回来的正好,保母还是保子,做个决断吧。” “自然是保紫苑。要是紫苑出个闪失,本宫送你们都去陪葬!” “可是逸之回来了,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赵紫苑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若有似无的吐出这几个字。“是,夫人,忍冬也听到了。是公子的声音。” “快,殿下有了决断,保大。”产婆此话一出,殿内一时又是乱了起来。 “她说什么?”忍冬抿了抿嘴唇,挤出了话。“产婆说,殿下讲了,保大。”“他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娘娘,咱们得快些,要不然您的身子也撑不住了。” “快,把这个吃下去。”吴依在赵紫苑即将失去意识时冲了进来,强塞着让她吞下了一个药丸。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皇宫久未迎接新生命的死沉气息。 “生了,生了,是一位小王子……” 武帝、皇后、太子妃皆是欢欣不已,只有杨逸之不知是什么表情,愣愣的站在一旁。 “孩子,你做父王了,不开心吗?”“我……”杨逸之不知怎的,眼眶竟然红了起来,“皇奶奶,我也……”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双生胎!还有一位小郡主!” 又是一声啼哭,众人皆是跪拜,高呼陛下万福,殿下大喜…… 杨逸之跌坐在殿门前的石阶上,脑袋一片空白。 产婆将两个新生的婴儿抱了出来,武帝、皇后、太子妃三人看的都不知怎么欣喜,怎么疼爱了。“好,好啊。龙凤胎大吉啊,是上天赐给福气。传朕旨意,大赦天下……” 武帝洪亮的声音只成了背景音,杨逸之还没有缓过神来,还是太子妃让产婆把孩子抱给他看看。“殿下,小王子小郡主,给殿下请安了。”“嗯?”杨逸之这才缓过神来,还没来得及看两个孩子一眼,就起身冲进了殿内。 殿内还是一股血腥气味,太医和产婆刚刚处理好,换了一条新锦被给赵紫苑盖上。 杨逸之双手握住赵紫苑的左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自己则是跌坐在床边,暗暗的抽泣起来。赵紫苑吃力的翻了个身,用右手拂着杨逸之散落的鬓发,轻轻的问:“你哭什么?”这个动作,却扯的她身上又是一痛,不禁吃痛□□一声。 “你别动。”杨逸之起身,又往赵紫苑身前近处挪了挪,“我看换下来的锦被,你流了好多血。生孩子太痛了,我不该让你生的,以后咱们也不生了。”赵紫苑浅浅的笑了一下,轻拍着杨逸之的后脑。“孩子看过了吗?”“还没有,你看过了吗?”“嗯,刚刚产婆抱给我看了。” 这时面对着两个小家伙,杨逸之才缓过神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傻笑着。“长的都差不多,分不清谁是谁。”“禀殿下,这位是小王子,是哥哥,生的个头大些。这位是小郡主,是妹妹,生的个头小斯文些。” “还真是。”杨逸之此刻看着两个孩子当真是爱到心坎里了,他伸出手想去抱抱却又缩了回来。“没事,你抱抱他们吧。”杨逸之转身看到赵紫苑鼓励的眼神,才鼓起勇气把妹妹抱了起来。孩子在他怀里静静的睡着,小脑袋懒懒的动着,还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呜声。“你看,你看,她眼睛动了,动了……”杨逸之一脸兴奋的抱给赵紫苑看,简直比孩子还要孩子。赵紫苑伸出手拨开一点襁褓,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杨逸之。“妹妹斯斯文文的,像你。” 哥哥这时像是因为受了冷落不开心似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了,这是怎了?”“回殿下,许是小王子觉得您不抱他,心中吃味呢。”“这样吗?快,让我也抱抱他。”杨逸之抱着孩子,一脸傻乎乎的笑着。 “多谢吴姑娘。”“殿下莫要言谢,医家本分而已。”“还要劳烦你代我多谢你的兄长。此番能从北渝顺利归来,也是他的锦囊妙计。”“兄长?”“紫苑身边的人,我自然都是清楚的。” 杨逸之执笔写下了一个“鸿”字。“鸿?”“皇爷爷给哥哥起的名字。”“好,一切就听陛下的安排。那妹妹呢?”杨逸之一个转身到赵紫苑的面前,将她拥在怀里。“哥哥的名字皇爷爷起了,妹妹的名字你来取。”“你想取什么名字?”赵紫苑在杨逸之的怀里蹭着,让他胸口一阵痒。“都说了,你来取。” 赵紫苑将手臂攀上杨逸之的脖颈,温存了片刻。“还叫念儿怎么样?”“念儿?”“好,听你的。”杨逸之捉住赵紫苑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这是什么?”赵紫苑取出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玉坠,上面刻的人眉眼还与自己有几分相仿。 “这是?”“你生辰的时候,我刚刚出发,也没给你准备礼物。途中得了块儿好料,天天想着你就这样刻啊刻,送给你做礼物。”“你会的竟这样多?”“自然。”杨逸之从赵紫苑的手中接过玉佩,从身后给她戴上,又轻轻啄了她的耳垂。“可还喜欢?”“喜欢。”杨逸之把怀中的人又紧了紧。“我说过了,十八十九 二十……一百岁的生辰我都陪你过。”“可我还没给你准备过生辰礼。”“你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呸,油嘴滑舌。” 这话一出,赵紫苑想起上一次说这话时,都接受到了怎样“惩罚”,脸上不禁潮红了一阵。她的身子被杨逸之转了过来,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咽了下口水。“你想做什么?”“而今你身子还未好,等过些日子看我放不放过你。”“唔……你轻点,宫人们还看着呢……”“怕什么,咱们又不做些出格的事。”“你轻点,我要咬破你的唇了。”“那你试试……” 亏了宫人禀报乳母带了孩子来,赵紫苑才获得了喘口气的机会。她将两个孩子的额头都亲了亲,孩子们吱吖的笑着,逗得她好生开心。“逸之,你怎么不来看看孩子。”赵紫苑有些不解的看着只在一旁吃茶的杨逸之,招呼他快些过来。“啊?嗯。”杨逸之缓缓起身,还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怕旁人发现收敛了表情。“陛下今日可看过了?”“回殿下,看过了。陛下和娘娘对二位小殿下好生喜欢呢,每日都要来看两次。就连住在宫外的太子妃娘娘,每日也要进宫一次呢。” 赵紫苑见杨逸之无什么兴致,就让乳母将孩子们先抱了下去。也将宫人并退了。 “逸之,看到孩子们你不欢喜吗?我记得刚知道有了身子的时候,你好生快活呢。”杨逸之一只手将侧坐在自己腿上的人腰肢揽着,自己则是靠在她怀里,享受着温存。她身上温温热热的,还有一种奶香味儿,让杨逸之十分贪恋。“自然欢喜。”“那为何你不愿意和孩子们亲近呢?”赵紫苑扶住怀中杨逸之撒娇般蹭着的头,摩挲着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 “我总想起你生产那日疼痛的□□和难过的样子,心里不舒服。”“女人家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可我不想你这般难过。有没有孩子都好,我只想跟你好好的在一起。” 赵紫苑怎会不知杨逸之心中疼她、有她,只是他现在这般终究不是办法。有时赵紫苑会觉得,自己不是两个孩子的娘亲,而是有三个孩子。 “鸿儿和念儿虽然还小,可他们对外界的感受是很敏锐的。你如果你不亲近他们,他们会伤心的。”“伤心?”“嗯。他们会觉得爹爹不喜欢他们,日后就跟你生疏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会伤心吗……”“自然。所以你日后也要去看他们,知道吗?”“行,都听你的。” 汝阳王府 李铭之重重叩下一个头,劝汝阳王莫要丧失斗志。 “本王蛰伏多年,谁知一朝灰飞烟灭。如今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王爷,此次铭之前去北渝,已和北渝大王达成协定。”“本王经营多年,跟南国与北渝也有交涉。但他们终究不会真心帮助本王的。”“若是皇族的血可以复兴大业呢?”“你指的是?” “传说咱们的陛下灭掉诸国一统之时,将亡国之君的头颅尸身分离,葬于两处。那亡国君主的魂灵被封闭于地宫,久久不散。地宫中有一玄阵,用皇族之血填满方可打开。届时将获得诸国国君亡灵的力量。” “这些都是传说,可信吗?”“小臣乃是得了以为修筑地宫前辈的指点方知此时。而且南国弥宗近日也在探访,王爷大可一试啊。还请王爷莫要沮丧,重振精神啊。”“若是得了那诸国国君的助力,莫说是北国,就是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汝阳王的眼光里,重新散发出了贪婪而振奋的光。 “皇族的血?” 杨逸之在书房中摩挲着手中的印鉴,听着泠婧的话。 “那些年轻女孩子是?”“回公子,皇族的血是最后一道关。这地宫中的第一道关,就是要用年轻女孩子的血去锻造一朵血莲花。”“无稽之谈,就因为这所谓的传说,竟要让如此多的无辜生命陪葬。” “公子,不如让我先去并州查探一番。”“也好,只是你要当心啊楚离。”“公子莫忧,楚离定当不辱使命。”“你先等几日,过几天便是鸿儿和念儿的满月酒了,喝完再去。” 水气氤氲,杨逸之噤声了宫婢,悄悄走到了赵紫苑的身后。“我都听到了。”“你的耳朵还是这么灵。”他接过一条手巾,就着池中的热水,在赵紫苑的肩膀上划着。 “今日怎么下朝如此早?”“皇爷爷满心想着明日的满月礼,让我早些回来准备。”赵紫苑噗嗤一下,转身点了一下杨逸之的额头。“满月礼需要你做什么?”“嗯?需要我给咱们的太孙妃娘娘梳妆打扮一番?”“呸……” “你身子可大好了?还是别洗太久,容易累。”“哪有这么脆弱。”赵紫苑嗔怪着。“皇爷爷下朝时同我讲,给鸿儿拟了封号,明日要一并册封。”“册封?”“封为康王。”“鸿儿这么小就封王,这不妥吧。而且还是父王的封号……”“我想也是,就跟皇爷爷说等等,等鸿儿读书了再说。”“也好……那念儿呢?”“念儿?”“你莫不是如此偏心眼,只想着儿子?” “你生气啦?”杨逸之附身在她耳边说着,温热的气息让赵紫苑一阵痒。“你净会取笑我,小心日后念儿长大了,埋怨你。”“念儿明日先册封,长乐郡主,怎么样?”“长乐……长乐……未央长乐,长乐未央,这个封号甚好。礼部拟的?”“我想的啊。在军中无事我便想了。如果有女儿,封号就是这个。” 待到赵紫苑要起身更衣时,杨逸之便逃了出去。他到殿内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衣领,又咽了一下口水,敲打着自己的头。 “逸之,你又头痛了吗?”“没有,就是……”杨逸之转身看到赵紫苑刚刚沐浴完身上的衣衫宽松的搭着,又是一阵呼吸急促。脑海中还不禁联想起那次不慎看到她沐浴背影的模样。 只见赵紫苑钻到杨逸之的怀中,手指捻着杨逸之的耳垂,贴在他的胸膛听着真实的心跳。“今日心跳得平稳多了,没有那么重。”温热而柔软的躯体贴着自己,让杨逸之实在是无法平静。“你别这样,我会忍不住的。”“那便不要忍了……”赵紫苑主动攀上了杨逸之的唇,又将他推到榻上压在身下。“你今日没有兴致吗?”“不是,我怕你身子还未大好。”“我的身子没事,就看你……” 杨逸之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塞到嘴里。一个转身压在了赵紫苑的身上。“这是什么物什?”“沅妹给的,说我吃了你这次就不会有孕了。”“男人家还有这东西?” “混蛋,你轻点……” 北边虽有战事,武帝却依旧让礼部盛大操办这次的满月礼。这些礼数一直为杨逸之厌烦。只是这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大日子,他只能撑着耐心,走完了这些礼节。 “太累了,这哪是给孩子办满月,简直是折腾父母……”“逸之你喝醉了。”“我没喝醉。” 赵紫苑和忍冬把摇摇晃晃的杨逸之扶到榻上,用冷水浸湿手巾给她擦着脸。“我没喝醉。”杨逸之捉住赵紫苑的葇夷,一个翻身又把她揽入了怀中。“对了,我跟你说,高镜临行时还跟我说,想见你。” “高镜是谁?”“高镜?嗯……就是那个偷听咱俩墙角的姑娘。你知道吗,她竟然是北渝的公主,长得还挺漂亮的。”“长的漂亮?”“嗯,是啊。他们北渝的女子都是可以穿戎装上战场的,飒爽的很。” 等杨逸之再醒来时,不知道怎得,自己竟是在偏殿。 巫蛊 “公子,公子……” 慈儿轻轻摇晃着杨逸之的身子,俊俏的小脸映在他的眼里,朦朦胧胧的。 杨逸之闷哼一声,起身捶着前额,好一阵头痛。眼前一阵眩晕,竟有些干呕。“公子,可是昨日酒饮多了?快喝些醒酒汤吧。”“不喝,不喝,反胃的很。” 两个宫婢跪在身前,一个捧着清口水,一个捧着痰盂。杨逸之简单漱了口,洗了脸,才回过神来。 “我为何在偏殿?昨日未回寝宫吗?”“公子,你昨日……”“昨日?”“昨日被赵师姐给赶出来了。”“我被赶出来了,为何?”这话刚一出,杨逸之不禁打了个冷战,也不知自己这次又犯了什么忌讳。“昨儿个忍冬姐姐扶你过来时,我听说你昨天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让赵师姐好生气呢。”“我?女子的名字?又是泠婧啊?”慈儿摇了摇头,用力的想了想。“是有个静字,但应该不是泠婧姑娘。”“高镜?” 杨逸之换好朝服,正要用早膳,赵紫苑一见他来,白了一眼。“本宫用好了,把这膳食撤了吧。”“别撤啊,我还没……”“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送殿下去早朝,别误了时辰。”撂下这句话,赵紫苑起身一拂袖,便离去了。 看过两个孩子,忍冬搀着赵紫苑在御花园里散步。“夫人还是给殿下些面子吧,传出去了怕影响您的名声。况且……”“况且什么?”“况且朝上已经有人提及给殿下纳妃了。”忍冬低了低头,恭顺的说着。 赵紫苑淡然一笑,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他啊,才不会生出这份心思。”“那您昨晚还……”“昨日我是实在生气。可我也知道,他最多就是不知道轻重,跟人家姑娘轻佻几句,分寸还是有的。”忍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赵紫苑笑眼瞧着她,没办法只好挤出话来。 “夫人与殿下的感情这样好,莫不是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赵紫苑掩着嘴差点笑出声来。“非但不是,他小时候还经常挨我的打呢?”“您还打过殿下?”忍冬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次是因为……我更衣的时候他误闯了进来。后来是因为他练功时总是撑不住,十几个弟子,就他没一会儿就喊累。”“啊?夫人您原先这么凶啊。”“练功读书不受苦挨打怎么能成。那时候啊,他虽然经常挨罚,却总是嬉嬉笑笑的。后来去了气宗,几年不见,才变得有些不爱讲话的。” 忍冬不觉点着头,显然这些故事让她听得入迷了。赵紫苑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所以啊,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了。希望你日后也能寻个体己的人。” “谁?”吴奕轩耳朵一动,双指夹住从身后射来的短箭,一个跃身,点脚上了树顶。低头一看,杨逸之正倚在树杈间饮酒。“好身手啊。”杨逸之自顾拍掌,又往喉咙里灌了些酒。“殿下好兴致,竟在此处饮酒。”吴奕轩又瞧了瞧杨逸之手中那把小弩。“吴卿莫怪,本宫刚做的,本来想留着日后给鸿儿玩的,今日先试试。”“殿下这是愿意让在下效劳了。”“北渝一遭,本宫已知道了你的手段。现还有一件难事,想要吴卿出出主意。”“殿下所指何事?”“临行前,本宫答应了高镜,要让她的亲弟弟做北渝的太子。”说完便纵身一跃,落在了地面,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此事你多费心吧]的声音在河边飘着。 “嘿,这位主子倒是想得开。” 杨逸之摇摇晃晃刚进东宫门,就被慈儿一脸嫌弃的搀到一旁。“公子,你又喝酒了。还嫌赵姐姐不够生气吗?”“她还能管得了我?”杨逸之摸着肚子打了个酒嗝,“慈儿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眼睛进沙子了?我给你看看。”说着他的身子就往前倾,慈儿下意识的拦了一下,谁料他重心不稳,一个后仰就栽到了地上。虽说是摔了,却没有磕到头,这让他有些奇怪。睁眼一看,鼻子上搭着赵紫苑的裙摆。原来他喝的已然听不到脚步声,竟栽倒在了赵紫苑脚下了。 坏了?又出丑了,重要的是那句[她还能管得了我?]有没有被听到。杨逸之一时手足无措,三十六计,装可怜为上计。他捂着头就哎呦的叫唤起来。“好痛,许是刚才磕到头了,快去传太医。”“你刚刚明明是撞到了我的脚。”赵紫苑冷冷的说着。“不对,是这里。忍冬上次砸的。”“她砸你的后脑,你捂着前额做什么?” 杨逸之见讨不到便宜,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还闪了个趔趄。他嬉皮笑脸的揽着赵紫苑的腰,有些求饶的讲着:“我们进去说,进去说。” 到了殿中,并退了左右。 “坐下。” 杨逸之听话的在赵紫苑面前坐下。赵紫苑先是俯身查看了他的额角,后又将他的头埋在怀中,拨开发丝看了看后脑,才放下心来。这一阵柔软让杨逸之本就有些酒醉的头,更加眩晕了。 “我还以为你不信呢。”“不信是不信,也怕你落下病根。”“我没事,早就好了。”“逞能,每次都说自己没事……你放我下来,这还是白天呢。” 杨逸之趁着醉意,一把揽住赵紫苑的腰身,扛在肩头,羞的赵紫苑脸一阵阵的潮红。“别踢,我让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好好的。”“呸,净知道欺负人。”赵紫苑踢了一脚杨逸之正在解衣衫的手,想要逃离,却又被杨逸之禁锢在了榻上。杨逸之炽热的呼吸混杂着酒气打在赵紫苑的身上,让她十分不舒服。“起开,一身酒气,不要碰我。”赵紫苑在他怀中挣扎着却不得。“你再不起身我打你了。” “哎呦,你还真打啊。”杨逸之被赵紫苑一掌打的翻了几个滚,屁股都要摔烂了。 “喝喝喝,日日喝。上次喝多了你都落水了还记得吗?”“上次?哦,我想起来了。”赵紫苑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轻轻按压着头。“你而今是做父王的人,不可如此肆意妄为了,知道吗?”“嗯,知道了。”杨逸之像头犯了错的小兽般低声应着。“那你以后可不许当着两个孩子数落我,更不许当面打我!”赵紫苑玉指一点,推了下他的眉心,嗔道:“知道了。” 这些日子,杨逸之白日上朝处理政务,晚上就抱着两个小奶娃哄着玩着,当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活的了。两个孩子现在能爬,扶着还能站着走几步,只是必须在厚厚的锦被上,生怕磕着。鸿儿性子沉稳,不爱哭也不爱笑,念儿则是活泼得很,整日不得闲,让乳母好生头痛。幸亏这是生在帝王家,宫婢不胜数,要是让赵紫苑自己带两个孩子,可还真是难为她了。 这一日,杨逸之和赵紫苑正抱着两个孩子玩着,内务府的总管便来觐见。 “禀二位主子,这是明日准备给二位小殿下抓阄的物品,请主子过目。”太监手指一挥,六个宫婢,三个一组各自举着漆盘跪呈了上来。这内务府准备的还真是多,玺印御笔 拨浪鼓还有些民间玩物…… “怎么有些净是些女红,丝绸啊?”“回殿下,这些是准备给郡主抓阄的。”念儿此时像是听懂了似的,从杨逸之的怀里挣了出去,小手伸着拍翻了其中一个漆盘。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太监和宫婢跪了一地。 “你们看,念儿也不愿意了。是不是啊念儿,是不是啊……咱们念儿哪会成天做这些。”杨逸之又把念儿抱回了怀里哄着。 “好了,你快别吓黄总管了。”还是赵紫苑给解了围,“两个孩子是一天生的,你便把这些物什混在一起,给他们抓了便是。” “是,是……”“下去吧。” 众人退去后,鸿儿才咯咯笑着,仿佛是看了场好戏。“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在这拾乐呢。”杨逸之伸手去点鸿儿的鼻尖,却被他白了一眼,这时候该轮到赵紫苑笑他了。 “父王,父王……”念儿伸手点着杨逸之的下巴,咿咿呀呀的说着。 杨逸之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念儿。“念儿,你刚才说什么?”“父王,父王……”又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念儿会叫父王了,念儿会叫父王了。”杨逸之兴奋的亲了亲念儿的笑脸,又一脸傻笑的看着赵紫苑。赵紫苑自然也是兴奋快活,将念儿揽在怀里亲了亲。 “郡主开口了,殿下娘娘大喜……大喜……”宫婢乳母们跪了一地,想要讨个赏钱图个喜庆。 “赏,都赏,都赏半年的份例。” 在众人谢恩时,鸿儿发出了“嘁”的一声,声音小的只有赵紫苑听到了。她低头好奇的看着鸿儿,之间鸿儿眼前一亮,踮起脚来亲了亲赵紫苑的脸颊,开口叫了句:“娘亲。” 这次换成赵紫苑兴奋了,杨逸之自然是快活到了极点,给宫人们又赏了半年的份例银子。整个东宫都是喜气洋洋的。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比着呢。”并退了众人,杨逸之有些疲乏的展了展身子。“你还说呢,看念儿叫父王时你那喜欢劲儿。”赵紫苑帮着杨逸之把板身的外衣褪去,只剩下里衣,让他得以舒服的靠在榻边。“你不欢喜?”“自然欢喜,都是咱们的孩儿。”赵紫苑把杨逸之捏在她鼻尖上的手指拂开,装作要咬的样子。“只是你啊,对念儿也太骄纵了些,看你整日把她抱在怀里,宠成什么样子了。”“女孩子就是要宠些,男孩子倒是不能惯着,日后生事。”“你就是太宠念儿了,你看这两个孩子的性子,说不定日后念儿比鸿儿还能闹腾呢。”“那我也喜欢。”“人家都是喜欢儿子,看看你,心都偏到女儿那里去了。” “还不都怪你。”杨逸之把怀里的人拥的又紧了些,一个吻落在她的眉眼间。“怪我?”“谁让你把念儿生的跟你这样像,看了我就喜欢。”“你啊,就知道……”这次赵紫苑可长了记性,不敢说他油嘴滑舌了,只是学着刚才他的模样捏着他的鼻子。杨逸之可知道她是什么心思,不会轻易放过她。“唔……喘不过气了……讨厌……”赵紫苑一双粉拳捶着他的胸口,却不能阻止他激烈的唇齿攻势。突然间他柔顺的吻顿了一下,还咬破了赵紫苑的唇边。 杨逸之仓促的离开那让他陶醉的唇边,深深闭了闭眼睛,喘了一口气。“怎么,可是心口又痛了?”“不是……”杨逸之转身取来床头的丝帕,精心给赵紫苑擦拭着嘴角,“最近不知怎么,身上总是猛地像针扎一样痛。可咬痛你了?”“无妨,身子找太医看过了吗?”“许是近日疲累了吧,传太医又要惹些流言蜚语。”“身子不爽,太医还是要传的。”杨逸之把起身要唤宫婢去传太医的赵紫苑揽在怀里,轻声说:“明天是鸿儿念儿的大日子,过了明日再传太医。” 鸿儿和念儿的周岁宴是皇家的大事,早在孩子们不到半岁时便开始准备了。先是外宴,文武百官朝贺献礼,后才是家宴。只有杨氏皇族和一些宗室贵戚、极有功之臣才能参与。 终于到了瞩目的抓阄礼,百余物什拜访在长桌锦被之上,两个孩子爬着看着,每一个动作都引得人注目。以往念儿的性子急,这次却爬了两圈也没有伸手,倒是鸿儿只是过了一遍,左手抓起一枚玺印右手则攥着剑穗。文武双全,让武帝好生欢喜。武帝觉得眼前这孩子仿佛就是天赐给杨氏的继承之君。 “念儿,可是不喜欢这些东西?”武帝笑呵呵的看着孙女,一脸慈爱。念儿却是摇了摇头,抓起身边的一把折扇又放下了。“陛下,想来是孩子累了。”赵紫苑将念儿抱入怀中,她却扯着赵紫苑身上剑宗的符令不撒手。杨逸之灵机一动,将玉骨扇掏出来递给念儿,这才让念儿咯咯笑了起来。 “看来咱们念儿日后是要做女侠呢……”杨逸之开怀大笑。 连着几日身上没什么不适,杨逸之也就把这事淡忘了下去。一日,他正和赵紫苑同武帝用膳时,他猛然痛的一阵冷汗。传了太医却也没什么说法。 武帝年岁愈发大了,近年来迷恋神鬼之术,此事也免不了求问一番。那妖人掐指一算,说是在东宫有人行巫蛊之事,祸害皇嗣,才引得此番。 东宫 “放肆,东宫岂是你们想搜就能搜的地方。” “忍冬姐姐,这是主上的命令。仙人掐算,东宫有小人,祸害殿下。” “什么小人?我看你们才是一帮小人。” “姐姐说的是,可陛下的旨意我们也得执行,还望姐姐行个方便。” “忍冬,怎么了?” “回禀夫人,这帮人说奉了陛下的旨意,要来搜宫。” “搜宫?” 领头的太监行了一礼,恭敬道:“陛下说东宫有脏东西,命我等查访一番。”随即便将圣旨双手奉上。 “既是陛下的旨意,你等就请便吧。只是手脚快些,别等逸之回来了,扰他清净。” “诺。”领头太监行了一礼,招呼着人进了东宫。 按照惯例,早朝起码要一个时辰,今日之间张贤在武帝的耳旁说了些什么,不到半个时辰便下朝了。正与朝臣寒暄之时,太子妃身旁的一个婢子来报:“爷,出事了。” 杨逸之还未进殿,就看到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婢。遥遥看着,武帝高坐于殿上,赵紫苑则是低眉恭顺的跪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杨逸之先向武帝行了一礼,随后下意识要去将赵紫苑扶起来。“你先看看这是什么。”武帝低沉的声音让杨逸之有些抵触,可还是先起了身。一个小太监托举着漆盘,上面还盖着黄绸,绸布被什么东西顶起了一块。 杨逸之掀开一看,是几个布偶小人,上面扎着针,有些还沾着泥土。正要伸手去拿,却被武帝呵住了。“这脏东西,你别碰。”纵然杨逸之再傻,也知道这是历代皇宫的大忌讳。仔细瞧着,这上面的生辰八字,似很是熟悉。 “眼熟吗?这是你的生辰八字。” 杨逸之素来是不信这些的,只是武帝这些年痴迷,他也不好说什么。“是孙儿约束宫人无方,脏了皇爷爷的眼睛。”“你再仔细看看。”杨逸之再仔细看着那布偶上的细节,这字迹…… “皇爷爷,这定是有人陷害啊。”杨逸之一个头扣在了地上。“你怎么说?”“孙媳无话可说。只是紫苑实在是没必要去谋害自己的夫君。”赵紫苑对此等事也是不信的,联想到近日杨逸之身上发痛,只觉是鼠辈的低劣暗算,甚觉恶心。 “是啊,紫苑与孙儿感情甚笃,不会做出此等事的。”“只怕是她知道朝野要给你选妃,想先一步送自己的儿子上位吧。”此等牵强的理由,以往在武帝的英明看来是不会信的,只是现在他一见到巫蛊之术,心中就迷了方寸。 一个宫女呜咽的声音传了出来,引起了武帝的注意。 “大胆,竟敢殿前失仪,污了贵人们的耳朵,还不快快拖下去。”是张贤。他还用着眼色,示意小太监快些。 “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有话要说……” 武帝一挥手,张贤只好示意把人拖上来。趁着这时间,杨逸之从怀中掏出锦帕,想给赵紫苑垫在膝下,张贤一看此景,心中大喊不好。 “什么?私情?” “是,奴婢本是不敢说的,只是不敢欺瞒皇上。而且听说殿下娘娘本就是订过亲的……”那婢子颤抖着说完,便一个头磕下不再起身了。 “她说的可是真的?”武帝有些要发怒,指着那宫婢质问着赵紫苑。 “订亲的事我……” “没问你!”武帝打断杨逸之,又探寻的看着赵紫苑。 “也算不得订亲,师父和爹爹曾经提起过。”赵紫苑不卑不亢的答着。“那她说的私情?”“那时孙媳的徒儿,近两年长高了些。有时会进宫传授些武艺罢了。” “隽儿才十四岁,他……” “没问你,你好好的跪在一边去。” “内宫不进外男,就算是你的徒弟,那也得避嫌知道吗?” 杨逸之刚要开口,就被武帝一眼白了回去,武帝举起手做了个手刀,作势要打的样子。 “太爷爷……”这时鸿儿被乳母抱在殿外,呜呜的苦着。 “哎哟我的小玄孙。”武帝见了此景什么也顾不得了,不及张贤扶着就快步走着把孩子给抱在怀里哄着。“你,过来。”武帝一挥手示意杨逸之过去,“快点快点,你爬快点。” “哎呦,皇爷爷你轻点。”武帝扯着杨逸之的耳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鸿儿,笑了笑。“我们宝贝鸿儿怎么出来了,不是应该在睡觉吗?”“母妃……”鸿儿呜呜哼着跟个泪人似的指着还跪在殿前的赵紫苑。 “起来,起来,都起来。看给我们鸿儿难过的。”武帝抹了抹鸿儿的眼泪又抱在怀里哄着,“太爷爷跟他们玩笑呢,鸿儿不怕,不怕啊。” “皇爷爷你这玩笑也太大了吧……” “你,闭嘴!滚一边去。”武帝又指了指那跪着的宫婢,“她,胡言乱语,陷害主上,拔掉舌头,扔去乱葬岗。” 在宫女的惨叫和求饶中,武帝抱着鸿儿坐回了上座。鸿儿倒也不认生,竟然抓着武帝的胡子玩了起来。 “你,管教宫人不严。出了这等丑事。日后要对宫人多加约束,知道吗?” “是,孙媳知道了。” “行,起来吧。”武帝眼睛一飘,又白了杨逸之一眼,“让你起来了吗?你个废物,除了给我生了个这么好的玄孙,还做过什么好事?” 杨逸之跪在一旁,简直冤枉死了。原来怎么样,武帝都会对自己格外包容,这有了玄孙,自己倒成了废物了。 烛影摇摇,殿中有些昏暗,只剩下二人。 杨逸之在盆中将手巾浸在冷水中,给赵紫苑敷在膝上。“可是疼了,今日跪了快半个时辰吧。”“无事。”“今日让你受委屈了,等我抓到谁,定要……” 赵紫苑将手指放在杨逸之的嘴上噤着声。随即将膝上的手巾丢入盆中,拉着杨逸之,又解下了帷帐。她伏在杨逸之的耳边,让杨逸之一阵心痒。“今日这么早就……”“呸,跟你说正事呢。”赵紫苑又将唇向杨逸之的耳边靠近了些。“陛下想要禅位,自己去做太上皇。”“这?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杨逸之眸子一暗,但这一切没有被赵紫苑发觉。 侧妃 自从巫蛊事后,东宫的风声着实紧了一阵。杨逸之想着这样终归让赵紫苑疲惫,便让她带着孩子们去赵府小住几天。自从成婚后,赵紫苑再也没回过府了,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亲切轻松。孩子们也可以咿咿呀呀的叫着外公,想来赵钦定然是高兴的。 皇家就是如此,即便归家的是自己的亲女儿和外孙,也要按着礼数先行等候,行跪拜之礼。 赵紫苑的车驾刚刚行到赵府未停稳,众人即跪拜,高呼:“叩见太孙妃娘娘殿下 康王殿下 长乐郡主……” “爹爹快快起来。”赵紫苑甚至不想由宫人搀着,直接就要去扶。“娘娘莫急,礼还是行的。”无法,赵紫苑只能随着他行完了礼,赶快进府去才能得些舒坦。 到了正堂,她扶着两个孩子,道:“来,快见过外公。”“使不得,使不得……”“爹爹,刚刚行的是朝堂之礼,现在行的是家礼。”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给赵钦叩了个头,叫着外公,让他笑的简直合不拢嘴了。赵钦抱着鸿儿,赵紫苑这边抱着念儿,祖孙四人,倒也是天伦景象。 “近些日子,你可还好。”“女儿还是老样子。”“爹爹无什么朝堂势力,也帮不了你……我听说前一阵……”“爹爹,那都是些后宫的把戏,莫要污了您的耳朵。”“我知道殿下心里向着你,可君心似海,不知日后如何。”“您还是对逸之心存疑虑。爹爹且放心,未来如何不知,女儿总有办法保全自己的。” 入夜,赵紫苑让乳母先歇了,自己哄着两个孩子。鸿儿倒是稳重,没一会儿就睡了,念儿则是迷迷糊糊的叫着父王 父王的。她点着念儿的小鼻子,又轻轻亲了一下念儿的额头,“你个小家伙,成天就知道想父王。” 窗户吱吖一声开了,杨逸之将手臂靠在床边,身体微微向前倾,看着母子三人。“念儿跟我亲,总想着我。”“嘘!”赵紫苑快速而轻声的走到窗边。“把孩子吵醒了怎么办?” 杨逸之一脸[知道了]的表情,翻窗入室,亲了亲两个小奶娃才揽着赵紫苑离开。他拉着赵紫苑到了她出嫁前的闺房下,用手指着屋檐,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坐定,杨逸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酒来。“你又喝!”杨逸之握住赵紫苑的食指,有些撒娇道:“就这一瓶,我们一起。” 赵紫苑先行夺过酒瓶,饮了一口,看着月亮,颇为怀念。“怎么样,有没有两年前的感觉?”“两年?三年多了吧,那阵你刚下山。”“是了,差不多。那阵师姐就是靠着自己的经验,去作弄涉世未深的小师弟,啧啧啧……”“我做弄你?明明是你轻薄我。”看着赵紫苑就着酒力有些发红的脸,让杨逸之好不爱怜,这时更是动了“轻薄”的心思。他蹑手蹑脚绕到她别过身去的那一侧从下方先是啄着她的唇边鼻尖,接着又是眉眼,惹得赵紫苑一阵痒。“明日还要上早朝,喝多了可不好。”“你可还知道早朝,算是有进步。”杨逸之举着酒瓶晃了晃,满脸邀请。“做什么?”“莫浪费了,不如师姐替我喝了吧。”“作甚?”虽然觉得杨逸之这小子不怀好意,却还是在他的哄骗下把瓶中酒饮尽了。这酒入口柔顺,后劲却是大得很,不消一刻,赵紫苑便觉得口中发辣,脸上发烧。“嗯?师姐都给喝光了,师弟还想尝尝味道呢。”赵紫苑想要出口反驳,可是嘴唇已因酒劲儿而微微颤抖,这样的美人模样,怎能让杨逸之不心痒呢。 “唔……”就着酒力,赵紫苑的身子瘫软在杨逸之的怀中,只能由着他在自己的口中肆意侵袭。这小子,总是变着法的把自己吃定了。这时杨逸之的手怎么可能再安分呢,让赵紫苑有些意乱情迷。“别,别在这,抱我到屋里去……”听着赵紫苑从唇齿间钻出的这句话,杨逸之简直心痒到的极致,恨不得立时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遵命,都听师姐的。” 屋内烛火全无,只有淡淡的月色透过窗子映到地上。“这么黑师弟还是找得到地方。”赵紫苑显然是醉了,已经开始说些平时不会讲的情话,可杨逸之这时起了玩心,就是不搭她的话。“自然,师姐这屋子陈设都无什么变化。”“呸,我说的是这个吗,师弟好生狡猾。”一来二去,杨逸之的躲闪让赵紫苑有些心急了,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水葱似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眼里无限的娇媚柔情。“师弟这样,师姐不喜欢。”随之她伏在杨逸之的胸口,“让师姐听听师弟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吧。”“师弟心中想的自然都是师姐……” 酒力让赵紫苑睡得日上三竿才醒来,身上的疼痛让她回忆起夜里的自己的风情还是一阵潮红。赵紫苑心中一啐,又让这个小子给吃定了。 忍冬敲了许久的门不见回应,推门一看,眼前有些淫靡的景象让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羞涩。 “夫人,这是……”赵紫苑赶忙整理好衣衫,才唤她进来。“昨日公子来了?”“堂堂殿下,整日就知道翻窗,也不知羞。”服侍赵紫苑更衣洗漱时,忍冬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她那张小脸却偏又是个藏不住事的。 “忍冬,是否有事?”“夫人,刚刚老爷和公子一起下朝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堂中抱着两位小殿下玩呢。”“同爹爹一起回来的,那有何不好吗?”“就是这二位都是脸色铁青的,说是为了纳侧妃的事?听着说是人都选好了……”赵紫苑的头嗡的一声,虽是纳侧妃这事是早就有人提起的,可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与自己温存,此刻就有了纳侧妃的事,让赵紫苑还是有些恼怒。 “夫人,夫人,我还没说完呢……” 赵紫苑就这样把忍冬的话抛在身后。 在赵钦特意备下的育婴房中,翁婿二人正坐在厚厚的锦被上抱着两个孩子玩耍,只是二人皆是面色铁青,惹得两个孩子也比平日安静了些。 门吱吖一声开了,赵紫苑一脸怒气的将杨逸之怀中的念儿抱了起来,却还要装作神色平静的样子。[该不会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像是没生气的样子吧],杨逸之如是想着。“娘亲,娘亲……”念儿奶声奶气的叫着,让赵紫苑心中一阵犯软。“父王抱,父王抱……”“你父王日后怕是没心思抱你玩了。”念儿有些听不懂这话,一脸懵懂的看着赵紫苑。“他的心思,以后都要想着抱别人了。” “你同孩子讲这些做什么。”杨逸之从赵紫苑的怀中把念儿揽了过来,好生哄着,“父王当然是日日要跟念儿一起玩的。”“看来我要早几日回宫去,好把宫室腾出来,好迎迎新来的妹妹们……”“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赵紫苑此刻哪还听得进这些,心中不知几何委屈,又生怕在孩子们面前落泪,转身便跑了出去。 “你放手,放手……”赵紫苑挣脱着,却被杨逸之从身后越抱越紧。“你可别误会,我你还不知道,心里哪还有什么人?”“呵,昨日你也是这么说。我还想是不是昨日喝醉了,不知与哪个混人温存,听他说心中只有我的话。”“我可没骗你,那纳妃的事不是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我。”赵钦的声音从长廊处传来。 “爹爹,您怎么?”赵紫苑有些红了眼眶,她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选了人要送到自己的夫君身旁。 “本宫也不知道,这大理寺什么时候还管起婚配之事了。” “我也不愿多讲,爹爹知道你们都明白。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亲自挑了可靠的人。” 夜里,还是先哄睡了两个小奶娃,二人才得了清净。烛火与月光映在赵紫苑脸上,竟有了一丝不同的神色。 杨逸之将笔放下,吹了吹纸上的墨汁,提给赵紫苑看。“你瞧我这手可是生疏了?总也没有往日那感觉了。”“都好,只是这眼睛失了些神采。”赵紫苑提笔一点,仿若是真真的自己映在纸上。“还是你画的好。”杨逸之从身后拥着她,下巴在她的颈窝贪恋的磨蹭着。“讨厌,痒。”“就是要让你痒。”说着他的下巴越发调皮了,惹得赵紫苑一阵笑。“旁的你不必理。只肖跟鸿儿念儿一起快活的过日子,别的我都会去做的。” 赵紫苑坐在床榻边看着熟睡的杨逸之,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她指尖整理着他额上几根碎发,又柔情抚着他的脸庞,眼前之人熟睡之间还在撒娇似的蹭她的手心。 “一个女人,想守住自己的丈夫,这还有错吗?”赵紫苑眉头一蹙,像是狠下心来。 东宫 杨逸之在书房看奏本正是疲倦之时,感到身后一阵风,那带着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是泠婧。“今日怎么有兴致,正门都不走了?”泠婧一双纤细的手在杨逸之的脖颈间摩挲一番,用着轻柔的力道揉捏着他的肩膀。 “公子这都要后院起火了,泠婧来给公子解忧。”“哦?你如何替我解忧啊?”“赵大人给公子新挑选的夫人,我已经探听出了底细。公子可要听听?”杨逸之眉目一挑来了兴致。 “这位赵姑娘说起来也算是名门闺秀呢。”“也姓赵?”“正是,说起来还是咱们赵师姐的远房堂妹呢。这位赵姑娘,年方十六,家中也是当地的名儒,又有产业,自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这到了年纪,家里说媒的门槛都踏破了,可愣是一个都瞧不上。”“哦?倒是个有趣的姑娘家。可是其中有缘由?”“让公子说中了,原来啊她心中有了翩翩公子,可家中瞧不上,嫌弃门第落魄。”“那就送到本宫这里来了?”“倒也不是,她爹既瞧不上这穷小子,又怕女儿耐不住性子传出丑事,殿下这里宫门幽幽,倒是个好去处。” “我的好岳父倒是愿意做人情。”“那是,毕竟也是自己家的侄女,肥水不流……”“这位小赵姑娘跟她的郎君感情可好?”“真真的好,听说要嫁进东宫,已经三日没吃饭了。” 杨逸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怎么我这宫里就跟会吃人的老虎似的? “泠婧,你去帮我跟那姑娘传个讯息。就是请她帮本宫的忙,嫁到东宫来。本宫自也不会碰她。等过个一两年,换个身份,就放她出宫去。” “公子当真是这世间少见的痴情男子呢。”泠婧又是一副妩媚的样子,惹得杨逸之有些心烦。“你快别打趣我了,去办吧。” 误会 赵府廊下 杨逸之在廊下踱步,手中捻着一块绿色绸布。两个孩子在庭院中玩着,欢声笑语好不快活。他抬头望了一下,复又转身,将这块绸布放入怀中。 “爹爹,爹爹……”鸿儿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求抱的模样。杨逸之一把将鸿儿抱在怀中,眼神有些涣散。 “你今日精神不大好?”“无妨。许久没看你穿绿色了。”赵紫苑温婉一笑,道:“宫中规矩多,这也是到了府中才松快些。”“绿色称你,极好。” 梳妆台上,女人家的妆品,首饰整齐的摆放着,杨逸之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原本赵紫苑是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些年年纪长了些,虽依旧是不爱粉黛,有时也爱带些饰物。残阳斜洒,稀稀落落映着赵紫苑书桌旁的影子。 “你的眉淡了,我给你画画吧。” 还是那熟悉的螺子黛,杨逸之的目光落在赵紫苑的眉眼间,有些迷茫又有些无助,最终转为了平静。 两个时辰前,东宫 “公子,那位赵姑娘暴毙了。”“暴毙?”“是,我到府中时已经在办丧事了。这是我在赵姑娘房中梳妆台上找到了,当时正挂在桌角。” 赵紫苑对着铜镜甚是满意,一转眼却已看到他手里拿着自己刚刚看的那本书。“这些市井小报才子佳人的故事你也爱看?”“无趣时打发些时间罢了。” “话说这张家公子本是寒门书生,上京赶考期间偶遇大雨,被唐家小姐好心收留……”赵紫苑伸手要夺,却被杨逸之举的高高的。“还我。”“我再看看……才子佳人好生一对,依照往常,这张公子是应该高中状元,迎娶佳人的。怎奈天不作美,张公子屡屡未中,家中却是日渐贫寒。唐家小姐不贪富贵,下嫁于他……谁知却被夫君卖入青楼。 这是什么情节?” “这讲的是负心汉的故事。”“负心汉?这哪止是负心,简直是没有礼义廉耻啊。”“后来还有呢……”“还有?”“唐家小姐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因为心中怨气难消,无法转世投胎。便日日守在家门口,等待夫君。”“夫君?这样的人还能做夫君?” “我看这书没什么趣味,还真是得好好管管。”“自古妾长情,不见君久留。” 杨逸之玩味一笑。 “若是夫离心,卿又当如何?” 房中的空气似是有些凝固,赵紫苑望着杨逸之的眸子,他的眼此刻深不见底,看不出有些什么神色。 “不知道。”“你会杀了我吗?”这个[杀]字被杨逸之说的重了些。“你怎么这么说?”“无甚,我随便说说罢了。”杨逸之不知自己该再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面对赵紫苑探寻的眼神,索性背过身去。天凉了,风吹得杨逸之不禁吸了下鼻子。 赵紫苑取出一件袍子踮起脚来,从身后给他披上,复又绕到身前在他的颈子上系着。“我不知你为何会如此说。从前我只是你的妻子,现在还是鸿儿和念儿的娘亲,你们就是我的性命。” “我同你说笑呢。”杨逸之的脸由阴转晴,却仍是挂着说不出的神色。他将赵紫苑的葇夷握在手中哈着气。“天凉了,若是觉得冷就着人烧个炭盆。我先回宫去了。” 忍冬立在门口,轻轻唤了句:“夫人”。 那水葱般的指头有些冰凉,接过忍冬递来的暖手了才有些回温。“我总觉得逸之变了,不与我那般贴心了。”“夫人多心了,殿下可一直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的。”“心尖上……”赵紫苑低头看着手中暖炉,外边的套子都有些旧了。这还是那年在集市上他给她选的。 “那时他才真是体己。”赵紫苑呢喃着。 “夫人,您说什么?”“没什么……一时走神了。我那堂妹如何了?”“正要跟您禀报,赵小姐已经假死换了身份,现如今正准备跟姑爷拜堂成亲呢。”“好,甚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好的……” 康王府 “母妃这里的茶汤甚好,比儿子宫中好。”“你宫里的人啊,就知道顺着你的口味,不顾及顺时养身。”“母妃说的是。” 这几年,太子妃有了儿孙,非但没显出年龄的增长,反而是起色越发好了。此间还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还有不到一月便冬至了,你宫里是否也准备起来了?”“有礼官准备着,不用儿子操心。”“礼官再操办,总得有个主人盯着啊。”“母妃您……”“母妃听说你这半个月虽说是隔几日就去看看孩子,却也不留宿了。可是与紫苑闹别扭了?”“没有,儿只是想让他们多享些天伦之乐。”“那你可知,你们夫妻失和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对你有多不好啊。”“这都是家事,理外人做什么。” “你的家事,就是国事。” “是,儿知道了,明天便去接他们母子。” “还等什么明日,吃了这茶便去吧。” 赵府 “这天不知怎的,刚刚还晴着,现竟下起小雨了。”“天气无常。”“夫人,天冷雨寒,还是别站在廊下了,伤身子。”“无妨。鸿儿和念儿可睡了?”“两位小殿下刚刚吃了午膳,已经歇下了。” 赵紫苑望着长廊,有些出神。她想起,也是一个雨天,那个少年淋着雨只是为了捉一篓鱼给她吃。 他匆匆的赶回来,身子本就不好,惹得她一阵气。 “你先进屋去,我身上都是凉气,别过给你了。”他说。 “你还知道凉气,要是受了风寒,心症又犯了怎么办?”她说。 赵紫苑陷在回忆里,有些失神,也不知嘴角上挂着的是不是笑。 “天这样凉,怎么不把紫苑扶进去,要是着了凉气可怎么好?”一阵低沉的男声从连廊那边传来。 “是殿下来了。”忍冬言语中有些喜气唤醒了还在失神的赵紫苑,随即便识相的退下了。 “是我要在廊下站站的。孩子们刚刚睡下,你过一会儿再去看吧。”这淡淡的话中,含着一层生分。杨逸之心中一冷,有些懊恼,自己这些日子是否对她太冷了。 “我便不能是来寻你吗?”“寻我?”赵紫苑有些冷淡沉静的言语,让杨逸之一下子就心软了。这一路上来,杨逸之心中其实是有气的,虽说自己本就没打算让赵紫苑在赵府待太久,可这次毕竟是被母妃指使着来的,闷气难消。可这一切在看到她的眉眼,听到她的声音时,就溃不成军了,一双手不由自主的去抚她的脸颊和眉眼。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赵紫苑挽着那双手放在暖手炉上捂着。“许是下雨天寒吧。”说着手就要往外抽,“我身上有凉气,别过给你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竟是让赵紫苑鼻根一酸,扎进杨逸之的怀里啜泣起来。“怎么了?我又惹你生气了?”杨逸之有些慌乱抚着赵紫苑的脊背,下意识的把她揽的又紧了些。虽说夫妻也已经做了几年,可只要看到赵紫苑眼眶发红,杨逸之就心疼的不知所措。他恨不得她直接打骂自己,也不愿意看她流泪,看她一阵冰冷的样子。 “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话没讲完,赵紫苑抽出身子抹了抹眼睛,大步进了房间,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你走吧。”赵紫苑的声音从门缝中冷冷钻了出来。“我……我错了,我不该……不该……”“不该什么?”“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你把门打开,同我回家去吧。”“家?鸿儿念儿都在这里,这就是我的家。杨逸之,要是没有两个孩子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来看我了?”杨逸之脑中一片雾水,刚刚还美人垂泪,怎么这就转了性子,硬了起来,当真是女人多变。 好说歹说赵紫苑就是不愿意开门,看来当真是动了气。还没走远的忍冬让杨逸之灵机一动。他咳嗽了几声,有些郁闷道:“既然你不肯开门,那我便改日再来吧。” “混人,怎么磋磨他几下就走了……”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忍冬的声音从长廊上传来,赵紫苑还没来得及反应,忍冬的声音却越发大了。“殿下,殿下您醒醒啊。” 赵紫苑推门出身,看到杨逸之倒在长廊一侧蜷缩着,大步冲了过去。“逸之,逸之……”她将杨逸之在怀中揽着,此刻怀里的人双目微闭似还在颤抖,嘴唇煞白,一只手还捂着心口。“快,快去请大夫。” 赵紫苑那双葇夷在杨逸之怀中摸索着那只小瓷瓶,却寻不见。“你等等,我回房去取。”“别去……”赵紫苑怀中的那只手被捉住,不能抽身。“听话,吃了药才能不痛。”“不听,除非你说不气了。”“好,我不气了,都依你。”“当真?”“当真。” 杨逸之一个转身,哪还有刚才孱弱的模样。“你又骗我。”赵紫苑气的转身就要走,却被杨逸之一把拉到怀里,“你才说过不气了,都依我。”“那是你使诈,现在我……” “唔……”杨逸之有些暴躁的吻上赵紫苑的唇,在她的口中侵袭着,任凭她一双拳头在身上捶打也不放手。“就这么不想见我?”虽是问着,却不给她任何回答的机会,直接把她的言语吞进了口中,直到她放弃了挣扎转而揽上自己的脖子。 再一次呼吸着空气时,赵紫苑才有了讲话的机会。“明明是你冷落我,还强词夺理。”“那你也不问我为什么?”“我为何要问你?”“那你是不是不在乎我心里怎么想?”“恶人先告状。”“我要是恶人,你就是恶人的压寨夫人。” 杨逸之一个拦腰抱起,将赵紫苑拥进了房,进门时还不忘将房门踢上。谁都知道他现在想要干什么。 “你这个小坏蛋,就喜欢白天……平时看你身子弱,一到这时就像个小畜生一般。”赵紫苑娇媚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让多日未与她亲近的杨逸之更加疯狂,恨不得立时将她吃个干净。“你轻点……让孩子们听到怎么办……”“还隔着两个房间呢,听不见。再说了,没这事,怎么有的他们两个小混蛋。”“你才是小混蛋呢……”一双葇夷插入身上之人的发丝中,想让他有所收敛,谁知他却愈发猛烈起来。“对,我是小混蛋,那小混蛋的儿子是什么……” 赵紫苑伏在他的胸膛上调皮的用自己的下巴蹭着他,让杨逸之一阵痒。“等会儿我给你修修。”“嗯。”他慵懒的轻哼一声,揽着怀中的温热睡去了。 “才几日不见,你的胡须怎长的这样杂。”一把剃刀颇为娴熟的在杨逸之的脸上刮着,他也随着低头仰头。“没人修呗。”“宫里没给你派去人?”“我怕。”“怕什么?”“怕他们割我的喉。”正巧行至喉结的手停顿了一下,复又利索的游走着。“就像刚才这样,让我害怕。”“我?”“他们。”“他们?”“嗯。要是你想要我的命,我就给你。”杨逸之闭上眼,打趣的笑着。 “你多虑了。”“只有皇族的血才能复兴大业。”杨逸之说出这话时眸子一闪而过的暗了。“那只是传说。”“你也听过?”“听过。”赵紫苑将剃刀丢进热水盆,将毛巾浸了冷水在他的脸上擦拭着。 “好了,”杨逸之取过赵紫苑的手巾,自顾擦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狂逆之徒,我要把他们都杀光。这样咱们的鸿儿才能太太平平的坐这个天下。”这话听的赵紫苑不寒而栗,虽说以前他们都是江湖人士,见惯了杀戮,但也从未主动要害过人。“逸之,你这样,我害怕。”“怕什么?”他将眼前人的葇夷握在手心里,轻轻吻了吻。“我不想你多增杀戮。”“这历朝历代的史书,有哪一页哪一本不是用血写成的。你莫忘了,咱们的鸿儿念儿留的也是皇族的血。我放过他们,日后我不在了,他们会放过咱们的孩子吗?”“我不许你这样说。”赵紫苑抽出手在他的唇边噤声,却又被杨逸之握住葇夷。“你让我说完。就算是现在,陛下日渐老迈,有多少人向他进谗言言。皇爷爷老了,谁知他哪天丹药吃昏了头,要杀了我也说不定。”“不会的,你休要胡言。”“胡言?他要的只是一个嫡亲的继承人,不一定是我。可我没打算让他这么做。” 此刻赵紫苑身上有了些寒意,第一次有了君心莫测的感觉。她感觉曾经一心哄她高兴的小师弟,那个说要和她归隐田园浪迹天涯的心上人正在渐渐走远。眼前这个人,不仅是自己的丈夫,更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 “陛下不会的,鸿儿还是个小孩子。”“不会?”杨逸之的眼中有了些恐怖的神色,转瞬又平和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二人的沉闷,是忍冬。 “殿下 夫人,二位小殿下正闹着要找娘亲呢。” 看着两个小家伙恋娘的样子,杨逸之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像他们这般大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到极致,有印象的大概从四岁开始,娘亲会在帮工之余带着自己上街认字上山采些草药卖了去补贴家用。一个地瓜都吃的香香的。哪像这两个孩子,日日乳母围着还不够,还要拽着自己的娘亲。 娘亲?徐振?杨逸之脑袋一转,怎么把这老家伙给忘了。自打回来一直忙着,那花舫在并州地界,自己也曾经听到他与韩者谈话,只是正好被赵紫苑缠着没听真切。他与这事是否有些关联? “逸之,逸之?”赵紫苑抱着念儿,唤着他。“嗯?”“你想什么呢?”“我在想冬至的事。”“冬至节礼自有我与母妃操办,你就不必操心了。”“好。” “还有一件事。”“什么?”“你的生辰啊。”“我的生辰?”杨逸之想了想,自己确是在腊月生的,算来今年也离冬至不远。“过了冬至,你就二十二了。往年没有给你庆贺过,今年有了时间,还有鸿儿念儿,咱们一家人好生热闹一番。” “好。”杨逸之表面说着这话,却是凑到赵紫苑耳边小声的吐着气,“可我只想跟你一起过,不想带两个小家伙怎么办。”轻佻的语气惹得赵紫苑用手肘向后伸着怼他。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没有吧,许是今日靴底厚了些。”赵紫苑放下小奶娃,转身用自己的身子比着。“去年我的额头还能到你的肩膀呢,现在只能到胸口了。”“是不是你自己变矮了?”“呸,没正形。”赵紫苑捋着杨逸之的胳膊,又用手量着他的腰身和肩膀。“你衣服换的勤,袖子没显出来。肩倒是又宽了一分呢。” 杨逸之随着赵紫苑这样摆弄,倒像个娃娃似的。看的一旁两个小奶娃咯咯笑。杨逸之眉眼一瞪,他们才装作收敛的样子安静片刻。 先帝 冬至时分,宫中甚是热闹,连平日里多在炼丹房的武帝也露了面。依照惯例,行了祭礼,赏了朝臣便是家宴。 杨逸之与赵紫苑更了衣,牵着两个孩子向正殿走去。还没走几步,两个小奶娃就喊了累。“奴婢去唤辇驾来。”“不必,我与逸之抱着孩子们走走。”杨逸之笑眼一眯,将手边的鸿儿抱了起来。 “在民间冬至要吃饺子的,宫里没这风俗。”“娘亲,念儿也要吃饺子。”“好,那你一会儿在宴上可不要多食,回去便准你吃两个。”“嬷嬷们教你们的礼节可记住了。”“记住了,爹爹……”两个小奶娃咿咿呀呀的回着。“一会儿到殿上,可不许哭闹,要是坐不住了,就跟娘说,知道吗?”“知道,知道……”赵紫苑看着两个小奶娃,宠溺的各自亲了亲。 “你啊,就是太宠着他们了,有道是慈母多败儿。”“你还说我,也不只是谁,每日不管回来多晚,都要绕道去看看才肯回来。”杨逸之一副[你莫要揭我短]的表情,看的赵紫苑发笑。想来这个严父,他是做不成了。 殿上,两个小奶娃行着礼,看的三位长辈好生欢喜。“给太爷爷太奶奶和祖母请安。”“好好好,”武帝抚须大笑,“来,到太爷爷这来。”此间倒也是皇家难得的温馨场面。席上诸人则是各怀心思。 一个小太监在张贤耳边说了些什么,张贤一脸堆笑道:“陛下,钦天监和张仙人说是观了奇异天相,想要呈禀陛下。”“哦?他二人一同来,宣进来吧。” 二人行了礼,身着官服的钦天监先开了口。“陛下,臣今日夜观星象,乃是难得的嫦娥奔月象,此乃大吉之象啊。”“陛下,小道也观到此相,又加推演,想是陛下洪福齐天,君威四海,得道成仙之日已是不远。”“好好好。”武帝大悦,“天相示朕,二位爱卿都赏都赏。”杨逸之自顾吃着瓜果,殿上诸人则是眼神各异。只有武帝在一些宗族的恭维中,想着得道升仙的事。 宴毕,两个孩子已经睡了,由乳母抱了回去。难得两个人能独处些时间,就这样静静走着。杨逸之感到手中的葇夷有些轻微的颤抖,低头看着她:“冷了?”“还好。”杨逸之解下颈上的披风,给赵紫苑披上,复又拉着她的手。“陛下今日甚是欢愉呢。”“嗯,皇爷爷一心想着长生不老 得道升仙……”赵紫苑又仰头看了他一眼。“除了今日外,还有谶言。”“还有?”“嗯……” 杨逸之示意掌灯的宫人走远些,又静静的同赵紫苑走了几步。“你回娘家那些日子,陛下曾经召我到他修行的观中。他问我……”杨逸之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他不说,赵紫苑也不问。还是杨逸之俯到她的耳边轻言:“陛下问我,是要你还是要做皇帝。” 这句话让赵紫苑有些发愣,又很快恢复过来。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成为其中的选项。又或许她早就知道了。自古的皇帝,不会是好丈夫,贪恋美人香的储君自然是会被猜忌的。那刚才的一幕代表什么?如今的陛下得道成仙,那谁又会成为下一位皇帝? 下雪了,星星点点的雪花飘着。 东宫寝殿 “你不问我怎么回答的?”赵紫苑摇摇头,给他换下外袍,仅剩下白绸做的里衣。 “殿下 娘娘,今日冬至,天更寒些了。陛下给各宫赏赐了滋补的酒,已经温好了。”“放下吧。”“是,殿下。” “我胸口有些闷,你帮我去暖阁把药取回来吧。”“怎得如此不小心?”“今日读书时忘记了。” 看着赵紫苑转身的背影,杨逸之将一个酒杯放在手中捻了捻。待赵紫苑回房时,闻到房中阵阵酒气,杨逸之靠在一旁有些醉意,酒瓶则是已经空了。 “胸闷怎么还饮酒?还饮的如此快?”“今日冬至,有兴致。”他牵过赵紫苑的葇夷一拉,将她揽入怀中。又捉住她的一只手在心口揉着。 “我从十三岁就喜欢你,而今也快十年了。这几年你成了我的妻子,还有了鸿儿念儿,我很满足。”看着杨逸之有些潮红的脸,赵紫苑心中暗暗有了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楚。“突然讲这些做什么?”“嗯……你听我说完。”杨逸之趁着酒醉,又将赵紫苑往怀里拥了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当年岳父不愿意让你嫁给我,我同他讲,一定用自己的性命护着你。可是当陛下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怎么选都是错的。”“逸之……”赵紫苑起身用手托着杨逸之的下巴,眼眶有些红了,“你喝醉了,去睡吧。” 杨逸之摇摇头,贴上了她的耳朵。 “那日陛下对我说,要是选皇位,就把酒让你喝下去。要是选你,就自己喝下去。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你还……”赵紫苑盯着他的脸,脸上带着惊恐。 “没事,陛下老了,他以为这世间还都是他的天下呢。”杨逸之拂去嘴边的噤言,继续道,“他不是喜欢预言 修仙还要去当太上皇吗,那我就顺了他的心。”“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弑君可是天大的罪孽。”“嘘,别胡说八道。睡吧,明天又是一个好天。” 清晨的阳光悄然而至,融化了昨日的风雪,仿佛一切从未出现过。尽管饮了酒,杨逸之还是早早行了过来。他站在廊下,抬头看着不算刺眼的日光,等待着消息。 是张贤身边的小礼子来报的信。 “殿下,陛下晕倒在丹房了。” 这几日因为武帝病着,杨逸之大多在侍疾,而外界劝进的声势已经备好,毕竟武帝的圣旨是已经有的。□□三进,始成正业。 登基穿的冕服置于殿内,华美至极,看不出赶工的痕迹。赵紫苑的之间划过,有些飘在云端的感觉。 “忍冬,明日逸之就要做皇帝了是吗?”“是,夫人。”“那鸿儿和念儿呢?”“自然是皇子和公主,您明日也将被册封为皇后了。”“皇后?” “殿下……”是宫婢行礼的声音。 “换身衣服,随我出去一趟。不带两个孩子,就咱们两个人。”杨逸之拉起赵紫苑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明日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街上也是喜气洋洋的。还是那条街,甚至连买暖手炉的小贩也在,只是显得老了些。杨逸之拉着赵紫苑的手兜兜转转,最终看上了一条皮领子,像是虎皮做的。 “我在北边那时,常看北渝的人围着这东西,暖和的紧。”杨逸之将这皮领子围在赵紫苑的颈子上,指尖将扣子穿过皮绳,“跟你今日穿的还算搭。” “这位相公好眼力,这可是北渝边界上的老虎皮。您再看这一条,不如跟娘子凑成一对。”“甚好,紫苑你可喜欢?”“喜欢。”她取起摊子上的另一条领子,给杨逸之围上。 “我看你近日总是闷闷不乐。”“没有,许是孩子们总是吵着,没睡好。”“嗯。你若是觉得闷,我再寻些才子佳人的小说给你看。”赵紫苑俏脸一红,噗嗤笑了。“你当我几岁了?”“我以为你爱看呢。”“有时是爱看些。”“不论在外面如何,我们还是同从前一般。”“当真可以同从前一般吗……”赵紫苑的声音有些小,像是呢喃,又像是失神。“当然。”迎着杨逸之灼灼目光,赵紫苑淡然的笑了一下,抚着他的脸庞,道:“好,我信你。” “这不就是你被柳昭举起来的茶楼?”“哪有,她只是掐着我的领口罢了。”“听恪儿说,柳昭快生了。”“是,柳昭生出来的孩子说不得刚会走就能打拳。”“胡言,拿人家孩子开玩笑做什么?”“哦,那我不说了。”“慈儿的孩子怎样了?”“都会走了,改天让她带进宫来给你看看。”“礼部尚书待她可好?”“自然是极好的,要不然我剁了他。”“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走吧,我们去吃杯茶。”“等等……”杨逸之头一偏,望向了那条小巷。 唇齿之间厮磨,喘息间鼻尖触碰鼻翼轻蹭,两条小舌欢快的纠缠嬉戏着。杨逸之依坐在巷中的石柱上,揽着那绿色倩影的腰身,赵紫苑则是低头深吻着,缠绵缱绻。 “不怕人看到?”杨逸之舔了舔嘴唇,眼睛里带着明知故问。“这里如此黑,哪会有人看到。”看着赵紫苑脸上还未退去的红晕,杨逸之呼吸有些急促,他一把将赵紫苑揽在怀里,咬着她的耳垂。“真恨此刻不在宫里,要不然我定饶不了你。” 在街市的繁华中,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赵紫苑依在闭目养神的杨逸之怀中,摩挲着他的下巴。“陛下……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下个月。而后他会迁居景山别宫,那里有他的道场,可以随心修仙了。”“陛下的旧臣呢?”“愿意听命的,留下继续做官。留恋旧主的,一同到景山。”“那若是反对你的登基的呢?”“杀。”“我不想你增太多杀戮。”“他们听话就不会。” “爷,咱们已经进宫了。”“去泰德殿。”“是。” 马车平稳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停了下来。“明日我便从这里走上去,牵着你的手。”“我陪你走。” 是宫钟的声音,连绵不断。杨逸之倏的睁开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殿下……殿下……”是张贤身边小礼子的声音。只听他跪倒在地,喘着粗气,声音中还有些哭腔。“陛下……陛下……驾崩了。” 依礼,要为先皇守孝百日。武帝驾崩,全国缟素,随之而来的还有处理不完的政务以及弑君的传言。还未登基,举国已经传遍了武帝非正常死亡的传言,有十余位老臣以身殉君。 “我并未有杀害先帝之心。”杨逸之扶着额,坐在了那代表北国最高权力的龙椅上。底下站着的只有楚离和泠婧。“我等自然相信公子,只是……”“泠婧你只管说罢了,我还有什么听不得。”“汝阳王私下诽谤公子是一向的,这次也有许多大臣被煽动。其中便包括……”“包括我的岳父大人?”“正是。” 杨逸之摆摆手,惨淡的笑了一下。“岳父他这人儒家道义心最重,见不得这些所谓的欺君罔上、不肖子孙的事。罢了,由他去吧。” “楚离,倒是我让你去查徐振边关之事可有眉目了?”“公子,我暗访多时,发现徐振有北渝有诸多往来,已经命人暗中跟着线了。”“让你俩见笑了,看我这岳父和外公,没一个省油的灯。” “公子不如招抚徐振,告知他你的真实身份,想他有国戚之位,便不会有异心了。”“异心与名位无关。有了异心,无论是何人,都留不得。” 正阳宫 “殿下,这里正收拾着,当是赶得及您迁宫的。”“先帝住在这里,我的父王却无缘于此,本宫想移居别宫,不知可否?”“迁居别宫倒是无妨,只是怕惹些议论。”“张贤,你跟随先帝三十年了。外边有人说本宫谋害先帝,你可相信?”张贤褶皱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平静而恭敬的微弯着身子。“自古帝王家总有些传言,殿下不必在意。”“那你为何不同意本宫移居别殿,怕的就是旁人说我心虚吧。罢了,本宫且住在这里。东宫也莫荒废了,过两年给鸿儿住。” 无声无息,星星点点的雪落在本就缟素的宫中。只是这雪花小的,落地无痕,徒添几分凉气。杨逸之就这样在廊下站着,看着东宫和在洒扫的宫女太监,再过几日,他便要搬入象征帝位的正阳宫了。这正阳宫本是前朝皇帝的寝殿,当年不知有多少皇帝在那里,或终老或暴毙。 赵紫苑取了件白色的袍子,从身后踮着脚尖给杨逸之系上。“天愈发冷了,你还总站在廊下。”“没事,就一会儿。”“陛下去了,也没法给你过生辰。”“那你先欠着,想着给我补上。”“进屋去吧,你近日劳累,莫要犯了身子。”“再站一会儿。”“那我陪你。” 杨逸之伸手,本要去捏赵紫苑的下巴,指尖相碰之际,感觉到一阵冰凉。弯起指节,轻蹭了下她的鼻尖。“那我们进去吧。” 皇帝 正阳宫的夜并不比旁的宫殿明亮几分,只是内外的温差让在寝殿门外守夜的宫女太监有些向往的烧着炭盆,身子倚着门,想要多获得一些温暖。虽是过了半夜,赵紫苑总还睡不踏实。她不习惯这幅床榻,只得在杨逸之怀里钻着。 “睡不踏实?”他半睡半醒的将怀里的人拥的紧了些,怀中的体温与柔软让他十分舒适。“嗯……太硬了。”“那回头让奴才们把东宫寝殿的床榻搬到你宫里去。”“怎得就不能搬到这里来?”赵紫苑的声音有些撒娇又有些生气。这宫里本来就自己一人,偏还要分宫别住,好不自在。“胡闹,皇后自然要住在承恩宫中的。”“你才胡闹。”赵紫苑有些气恼的咬了一下杨逸之肩膀上的皮肉,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好了,多走几步路罢了。”杨逸之有些清醒了,用下巴上新生的胡茬蹭着赵紫苑的颈窝,在她耳边轻吐着温热气息。“就不知道你走着走着,就走到哪里去了。”“走到别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啊。”“那我不如让那些宫里也有些人气?”“说什么浑话,国丧期间,要是让那些言官听到了,又该多嘴了。” 赵紫苑自知失言,靠在杨逸之的怀里不在说什么。“今日议事后,我去看看你的冕服如何。晚上就在你那里,省得你折腾。”“这次不怕言官了?”杨逸之轻哼着笑了笑,抓住那只伸过来掐自己腰间细肉的手,揽在脸侧。“里面的事,他们管不着。” “你别贴着我,热的紧。”嘴上是这样说着,身上却没有挣开的样子。杨逸之从身后咬着赵紫苑的耳朵,调皮的舔着,惹得她一阵痒。“讨厌。”“刚刚还不想跟我分开,现在又厌了?”“谁想跟你在一块儿,讨个清静还求不得呢。” “你不想跟我在一块儿,我想跟你在一块儿。”经过这会儿,杨逸之已经没有了什么睡意,反倒是想跟赵紫苑打趣一番。他将身子又贴的紧了些,一双手在她的肌肤上游走,还急促吻着她的颈子。“别闹……” 杨逸之哪管她这些,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你不是睡不着么,累了就困了。”赵紫苑看着他那双眸子在黑夜里闪着光,内心啐他怎么能用如此温和正经的语气说着这么下流的话。被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被杨逸之放过。 “你成天还有别的事没有?”赵紫苑声音有些疲惫和沙哑,伸腿想要踢开想要再贴上来的杨逸之,却踢到了床沿上,吃痛的哎哟了一声。 “痛了?”杨逸之给赵紫苑盖上被子,自己又披了件里衣,将她的脚揣在怀里,揉捏着。“别动,不动你。”“嗯……” “你就知道折腾我。”“那我去折腾旁人你愿意?”“你敢!”一只玉足撒娇似蹬在他的胸膛上。杨逸之顺势将赵紫苑的两只脚都揣在怀里,指尖扫着她的脚心。“痒……痒……”杨逸之才不管这些,反倒是更恶趣的痒着她,直到她求饶为止。 “坏人,不理你了。” 杨逸之钻进被窝,从身后揽着赵紫苑的腰肢,复又用下巴蹭着她的颈窝。“同你讲件正事。”“你哪里有什么正事。”“孩子们大了,要启蒙读书,请了师父,就也要到自己的宫里去了。我想着,让他们住到清水阁去。”“清水阁?离咱们也太远了吧。”“那里清净,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咱们平日多走几步路便是了。”“你就是想着法的把咱们一家人分开。”“哪有,这都是祖训规矩。”“那我除了随你还能怎样,问我作甚。”“规矩都是给外面人看的,关起门来,咱们还是跟往常一个样儿。” “哼。”赵紫苑一个翻身,钻进了杨逸之的怀中,这结实的胸膛让她感到一阵踏实。又是这宽厚的臂膀让她觉得有些陌生。“长大了是不是就会不听我的话了。”“不会,他们敢我就打他们屁股。”“我说你。”“我?”“嗯。”“咱俩之间的事,我都听你的。” “睡吧,一会儿还要去议事呢。” “殿下,登基大典三日后举行……” “殿下,抚州有悍匪乘机作乱……” “南境兵马异动,怕是南国想要伺机而动……” 这些朝事虽已处理多时,却总让杨逸之厌倦,也无法,现在只能是亲自处理。“现在要是鸿儿十几岁了就好了,还能帮我做点事。”张贤在一旁却笑了出来。“笑什么?”“殿下您才二十又二,等到康王殿下能处理政务,起码还要十年呢。”“十年……本宫都三十二了,紫苑也三十四了,那时也差不多……”“殿下您说什么……”“没什么,去承恩宫看看吧,许得他们也该用膳了。” “也不知今日他们吃些什么。”“今日天冷,应当是用鱼汤的。”“鱼汤?甚好。” 宫门前洒扫的婢子行礼通传,被杨逸之挥手拦下了。“不用通传了,忙你们的去吧。” “这个时辰还未用膳呢?”“想着你要来,等了一会儿。”此间念儿已经一路小跑,钻到了杨逸之怀里,他一脸开怀亲了念儿的小脸。再看看鸿儿,还是一副沉静的样子,不慌不忙的。“父王怎么才来,念儿和哥哥都饿了。”“哦?那是父王来晚了,咱们这就用膳。”鸿儿白了一眼,淡淡的说一句:“我才没饿。”“骗人,哥哥刚才肚子都叫了。”鸿儿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 “你别只给念儿夹,自己也吃些。下午还要处理政务呢。”“没事,我不急。”“人家都是宠儿子,你看你把念儿娇惯的,要是一日不见你,都不好好睡觉。”“男孩子不能惯,娇气。”杨逸之还特意看了鸿儿的眼神,这小脸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 用了膳,鸿儿便自请去散步准备午睡了,只剩下三人。念儿则是还没吃外,就昏昏沉沉的伏在杨逸之怀里睡着了。杨逸之想要把她放下,念儿的小手却一直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没法子,杨逸之只能把念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双生胎,怎得性子差的这样大。”赵紫苑用绢帕擦拭着念儿流口水的小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知鸿儿这沉静的性子像谁。”“像你。”“像我?”“自然是像你。江湖上谁不知咱们大师姐那可是个冷若冰霜 雷厉风行的性子。做起事来更是无情的很哟。”“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提。”“也就是五六年的样子罢了。”“这么久了……许久没见师父了……”“等你过生辰时,请师伯来吧。”“也不知师父得不得空。”“师伯想来也是想见见徒孙的。”“嗯。” “平日里,多带孩子们去看看皇祖母,她一个人,冷清。”“好。” “父王……父王……”念儿的小嘴嘟囔着。“父王吵到你了……好,我们不说了,睡吧。” 勤政殿 “胡言乱语,去,把那个御史杀了。”“殿下,自古名君不斩言官啊。”“不斩言官?那你是让本宫斩了自己的岳父吗?”“这位御史兴许失察,可也是秉公办事。殿下不可轻言杀戮啊,况且先帝尸骨未寒……”“罢了,那你让本宫如何?一个是岳父,一个是外公,杀哪一个留哪一个?”“现在尚无确凿证据,殿下只要严加看管便是。若是有了实据,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旁人?本宫还在乎旁人?” “去吧,本宫累了。” 待众人退去后,杨逸之这才捂着胸口,双目紧闭。他骤然间渗出的汗珠,让身旁的张贤吓了一跳。“殿下,老奴这就去传太医。”“不必了,老毛病了。”话音还未落定,杨逸之只觉胸口一痛,血脉加速,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殿下……殿下……这……” “本宫恐与父王一般,寿数难长。这是这些人就如此迫不及待……”杨逸之剧烈的咳嗽着,用袖口掩着才没让血渍扩散太远。“本宫一走,只怕是孤儿寡母,枉为鱼肉。在此之前,本宫要把这些人都杀个干净,还鸿儿一个清白天下。” “殿下您可别说这些话吓老奴。您还年轻,只要是好生养着,身子定会好起来的。” “我的身子,自己清楚。几年前我就该死了。拣了这些时日,还有了念儿和鸿儿。本来我是不怕死了,这时却怕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让娘娘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我总是对她不住,本来还说着,等鸿儿大了,我们就寻个去处,做平常夫妻。” 那一日,京城脱去了素白,凝重而安详。今年仍沿用旧年号,而次年,则会改元天和。这是新帝的第一个年号。杨家的天下,传到了第三代二世。这片土地上已经分裂了太久,征伐了太久,再也经不起折腾。百姓需要的,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君王。武帝铁蹄时代,已经过去了。其实百姓们对于这天下姓什么,并不关心,他们也没有士子们那些皇家血统观念。只要能安心种地,吃饱穿暖,繁衍生息,他们就知足了。 山呼万岁,天下朝拜。杨逸之俯瞰着这一切,没有得到的快乐,亦没有恍如隔世之感。仿佛这一切,就是写在他命数里的东西。冥冥中的一只手,把他推到了这里。 他的手有些凉,却仍是握紧了身边人的葇荑,温和的看了她一眼,复而又看向脚下的生灵。 “平身。” 承恩宫 卸下这些礼仪,赵紫苑方才觉得松快些。 “娘娘,陛下登基,您不高兴吗?为何还愁容满面的。”她干笑一声,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奴婢失言了。”“忍冬你没有说错。只是当皇帝,并非是世间第一快活事。”“忍冬不懂……”“他的枷锁不在身上,在心上。又怕多动动,就撕破了。”“只要有您在,陛下就开心。奴婢只知道这。”赵紫苑眸子短暂的暗了,复又恢复往常。 “你们也累了,先歇了吧。明日随本宫去清水阁瞧瞧。” 天冷了,日头总是躲懒,早早就藏到一边去。烛影摇摇,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累了?” “嗯,今日的凤冠重的很。” “我跟你揉揉肩。” “还是我给你揉揉肩吧,况且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们敢。” “好,好他们不敢。” 一双水笋般的手在杨逸之的肩头按着,这力度好生舒适。 “你可别成天顾着政事,忘了身子。得空也还要拣起武功来,强身健体也好。” “好。” “天冷了,万万不可贪凉。要是着了风寒,再扯起心疾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 赵紫苑停下手里动作,贴在杨逸之的心口上,仿若在听些什么。 “这是作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啊,平日为念儿和鸿儿操心还嫌不够,还要为我……” “嘘。” “……” “我听听你心跳的快不快。” “许久没见楚离了,你又派她到哪里去了?”“到并州去了。”“并州有异动?”“还不是我那不让人省心的外公。”“楚离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姑娘家,你莫要整日让她往外跑。”“行,那等她回来,我便让她在京中多留些日子。”“明日我去清水阁看看布置,你可要同去?”“我就不去了,你带着孩子们去吧,选些喜欢的东西。” “还有一事。” “何事?” “是关于爹爹的事情。” “……” “我想替爹爹谋个闲职,他年纪大了。” “那你可有中意的了?” 赵紫苑摇摇头。 “后宫不得干政。” 杨逸之被这句话逗笑了。“你现在还不算干政?” “爹爹受了奸人蛊惑,过些日子,他会想明白的。” “我知道。这样,近日太学扩招,不如让岳父去做文学博士长。平日里也误不了修律的事。得空你问问岳父的想法。” “嗯。教书育人,想来爹爹是愿意的。” 终章1 不肖两年,支持汝阳王的党羽和煽动先帝被害传言的人就已被剪除殆尽。京中只剩下汝阳王府这座空巢和一些不便立即处置的新贵。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杨逸之的手段比沙场出身的更要恨决,所涉之人甚至被连根拔起。有的连一向残忍的酷吏都认为牵涉甚广了。 勤政殿偏殿 “张贤,这世上的人都说朕残酷,当真如此吗?” “陛下如此做,自然有陛下的用意。” “你啊,总是一副诸事不沾的样子。” “这朝廷就像一根荆棘,朕要替鸿儿把这些刺都砍掉。等到他做了皇帝,选几个有后的,厚待、平反,这世间的人,就都会赞颂他的仁德。” “陛下为父之心深远。只是还有一事……” “紫苑爹爹的事。” “正是。赵国丈上书,愿与太学生们共死。” “哼,他煽动太学生反朕,朕没有怪他,他倒是要挟起来了。” “赵国丈是有气节之人,自然不愿意以皇戚之身独活。” “那些太学生不能活,他也不能死。派人好生看着他,不仅不能死,也不能伤。”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见过了?” 杨逸之高坐于龙位之上,看着立于下的赵紫苑,话语还是那样温和。自从赵钦入狱,约摸有半年了,她都是这样,不愿意抬头看他。恭敬是恭敬,却也是当真生分。他们两人都知道彼此心里苦,却也找不出个由头,一个理由去和解。 “爹爹让我代他向陛下求死。”赵紫苑语气平静的,似就像在说旁人的事。 “他不能死。”杨逸之随意翻着奏折,连眼皮也不抬。 “可这样比让他死还要难受。让他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个个死去。” “朕改日会去见他。你先去吧。” 天牢 即便是关押权贵的地方,也只容得一扇小窗隐隐照进阳光来。赵钦因为是皇戚,在这“天地日月”四号中,关在地号间。而他的学生,活着的时候,则分布在周边的日号和月号中。这些牢房的墙壁里,有他们曾经关押时,留下的血印。 “赵卿,许久不见了。” “陛下,怎得贵体移步。” 赵钦虽然显得苍老了些,却还是一表斯文,看不出阶下之囚的样子。杨逸之屏退了左右,隔着牢门相对。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消瘦。 “赵钦你着什么急?皇后是你的女儿,未来的皇帝是你的外孙,到时候你想做什么不行?非要急着反朕,急着去死?” 赵钦抬头看着杨逸之深不见底的眸子,凄惨的笑了一声。 “反你,是天道。是为了先帝求个明白。” “朕没有谋害先帝,你不信。朕也想知道为何先帝突然驾崩。” “不重要了,成王败寇,只求陛下让我随那些孩子们一起,免得他们孤单。” “赵钦,这里没有旁人,告诉你真相也无妨。太医同朕讲,朕的身子怕是活不过三十岁了。那时候鸿儿也只有十二岁。到时候谁去辅佐他?你的命,朕不稀罕。你要为自己的女儿想一想,为鸿儿想一想,为这北国的天下想一想。好自为之吧。” “什么?死了?”听到赵钦的死讯,杨逸之已是没有反应过来。按理说,他讲了那番话,赵钦应该上折子请罪,请求宽恕才是。“还有一事,徐太守也在家中自缢了。” 这两个消息接连而来,让杨逸之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抬头看了看楚离,眼中说不出的疑惑。 “咳……咳……”杨逸之骤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心里还浸染着血渍。 “公子……” “朕想去东宫走走。” 东宫还是昔日的模样,跟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并无二致。在这里,他与赵紫苑度过了最后相信无疑的日子。从正阳宫开始,他们就仿佛走上了岔路。 在东宫的正殿,杨逸之坐于堂上,依旧是抚着琴。“秋风萧萧,路远遥遥,风雨飘飘,树影摇摇……”杨逸之哼着这曲,面色竟有些悲凉。“公子,来了。”“下去吧。”杨逸之还是低头拨弦,哪里看得到泠婧脸上的忧心。 鸣剑冰冷的剑锋触碰着杨逸之的脖子。即便没有抬头,杨逸之也感觉到眼前人正在滑落的泪水。“下手吧,这样你便解脱了,我也是。”“你当真没有什么要说的?你说,我便信你。”杨逸之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怜惜的看了眼前人一眼,扬起了头,闭上双眼。“没有了。” “你可以不顾及我的父亲,为何连自己的外公也不放过?”赵紫苑声音有些哽咽,她此时真想听到一句辩解,一句也好。 “多说无益。只是这些烂摊子还需人收拾,你若此时不下手,便再容我两年吧。” 一个人当真是可以笑着流眼泪的吗?即便那笑里都是苦痛。 承恩宫接连几天都是安安静静的,直到忍冬来报。 “娘娘不见了,还带走了公主。” 杨逸之一愣,复又继续手中奏折的批阅。 “陛下,老奴这就派人去寻。” “不必了。她想走,谁拦得住,谁找得到呢。” “那这……” “对外就说皇后和公主为赵钦守灵,为国家祈福去了。” “忍冬,你去吧。把承恩宫照看好。” “是。” “泠婧,朕让你查访赵钦和徐振的死因,可有眉目了?” “甚是奇怪,每当有了些线索,便会被斩断。仿若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朕还是对那个传说很在意。” “皇族之血的传说?” “正是。吴奕轩到哪里去了?许久没见了。” “吴公子一向行迹飘忽,最近我的人跟到他是在下邳。” “下邳?哼,必须找到他。他在玩弄朕。” 下邳 深山一处宅院中,吴奕轩正品酒会客。 “李公子,不好好给令尊守孝,到这里来做什么。”“哼,自然是来与先生谋大事。”“谋大事?李公子家门被屠,师门放逐,还有什么资本同我谋大事?”“只有皇族的血才能复兴天下。吴公子也是皇家之后,难道不想复国吗?” 吴奕轩手中的酒盅在空中停了片刻,又落下。 “我早就知先生之心,不会甘心只做谋士。你有国仇,我有家恨。岂不正好?” 清水阁 杨逸之只留了一个掌灯的小太监,静静在阁中走着。夜虽已经晚了,还能听到鸿儿的读书声。杨逸之在门口等了片刻,待他背完这书才轻咳一下。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寿金安。”“朕刚听你背的书,极好。”“谢父皇夸奖。”“好了,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想问就问吧。”“儿子今日去承恩宫请安,奴才们说母后带着妹妹去祈福了。” 这稚嫩的小脸上竟看不出些许的挣扎与不舍,平静的就像是从未有人离开。杨逸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那鸿儿觉得母后去了哪里呢?”“儿子不知。只是前日里,母后来看儿子读书,嘱咐儿好生听话,不要惹父皇生气。” 杨逸之苦笑一声。“紫苑啊,紫苑,最后你还是记挂着儿子。都不愿意与我再多说几句。” “父皇,母后和妹妹会去很久吗?”杨逸之这才看到鸿儿的眼里还是含着些泪水,这是一个孩子对于母亲和妹妹离去本能的不舍。 “父皇也不知道。也许,等你做皇帝的时候,你母后就会回来。” “等儿臣做了皇帝?”“嗯。”“……”“她还是舍不下你的。” “父皇……”鸿儿叫住转身要走的杨逸之,道,“母后也还是挂念您的,那日儿子想与她同去,母后说若儿子也走了,父皇会很孤单的。” 杨逸之没有再停下,幸得灯光昏暗,才没人发现他的脸上,其实也有一行清泪。 每隔几日,杨逸之便会到承恩宫里坐坐,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有时他想,当初要是不说分宫别住的话,是不是自己身边就能热闹些。也不知念儿如何了,她平时最黏自己了。此刻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若是当初没有忤逆先皇,只选择做个逍遥王爷是不是更好。这些时日他才深切感受到“孤家寡人”的意味。 荒野竹林 赵紫苑抱着念儿,是石碑上刻下最后一笔。 “娘亲,我们真的不去找父皇了吗?” “娘亲,娘亲……念儿想父皇了,想哥哥了……” 赵紫苑拭去念儿小脸蛋上的泪珠,也不觉哽咽起来。“等念儿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去找父皇和哥哥了。”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为什么娘亲不跟念儿一起去找父皇……” “念儿不哭了,不哭啊。娘亲再跟父皇玩一个游戏,看看父皇能不能找到咱们。” “那娘亲干嘛要在这碑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父皇找咱们的时候一个人孤单。这样,过些日子父皇就可以让人陪他了。” 若是这世界上有可以飞天的马,杨逸之真想借来。转眼又是一个冬天。他没有想到,等到的是这样的消息。 傍晚,山林之间,杨逸之有些趔趄的倒在坟包旁。“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伸手扒着泥土,不一会儿指头便血肉模糊。“公子,公子。”泠婧在一旁握住杨逸之的手,他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公子莫要如此折磨自己啊。”“我不信,她不会死的。”杨逸之突觉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喷洒出来,捂这胸口闷头倒了下去。 “唔……好痛。” 杨逸之眼前模糊,在榻上呢喃着。耳边缥缈着鸿儿叫“父皇”的声音。他用尽力气睁开眼睛,才回到现实。 “父皇……父皇……醒了,醒了!” “陛下您可吓死老奴了。” 杨逸之捂着胸口,勉强起身。看着一众焦急的身影,还有宋沅模糊的脸。 “沅妹,又辛苦你了。” “杨大哥,你这说的哪里话。” “三师可在?” “回陛下,大臣们都在殿外跪着呢。” “扶朕起来,更衣。” “陛下,您的身子需要好生休养,夜深寒重,还是不要起身了。” “无妨,替朕更衣。” 杨逸之强撑着坐于殿前,好在夜色昏暗,看不清他的憔悴。 “今日当着你们的面,朕亲自下旨,立康王为太子。你们可听清了?” 重臣先是一愣,随即山呼万岁千岁。 “蒙先帝开国,到朕这里,三代两世。先帝忙于征战,子嗣不多。朕福薄,膝下只有鸿儿一子。今日当着你们的面,日后太子入主东宫,三师为辅。这北国的江山,朕就托付给你们了。” 此话一出,众人各怀心思,眼神有各异交换。这一切都被杨逸之看在眼里。但是他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再纠缠些什么了。 “你们去吧,朕累了。” 进殿没有几步,杨逸之被体力不支,幸得张贤眼疾手快,才没有倒在地上。 “父皇……父皇……” “鸿儿别哭,你自小是最沉稳的了。去吧,派人把妹妹找回来。去吧。” 北渝王宫 “长公主殿下,见信如晤。 闻尔弟已登太子之位,朕之承诺已兑现。现小儿年幼,还望公主念旧日之谊,不要为难。 另有他事,由来使相商。” 高镜立于殿上,身旁坐着仅有十岁的北渝太子。 “姐姐,北国的皇帝说什么?” “他让我照拂他的儿子,同你一般大。” 终章2 寒风吹得宫人们不觉拉紧了衣领,连洒扫都蜷着身子。鸿儿白皙而稚嫩的脸上带着被风吹过的痕迹。他在下了学堂后,就这样慢慢走着,不自觉的就走到了承恩宫门口。尽管宫室已空,他还是习惯每日在宫门前请安行礼。 “小礼子,他们说母后死了,是吗?” “殿下您可别听那些人瞎说,皇后娘娘和公主是去为国家祈福去了。” “还有人说,父皇也要死了。” “哎呦,我的殿下,您可别这么说。犯忌讳。那些个嚼舌根的就该被拔了舌头。” 鸿儿骤然停下步伐,顿了片刻。 正阳宫 “殿下,天儿凉,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无妨,张公公,本宫在此等一会儿便是。” “近日陛下总是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殿下有这份孝心,陛下自然欢喜。您就别在这苦着自己了。” “多谢张公公,这是鸿儿已经三日未见父皇了。想念的紧。还请公公让我在这里等着,若是父皇醒了,通传一声。” 张贤只得轻叹一口气,进了内殿。 约摸过了快两个时辰,杨逸之才昏昏沉沉的醒来。“陛下,太子爷在外边等候多时了。”“鸿儿来了?可是有事?”“殿下说是想您了。”“这样……” “陛下,恕老奴多嘴。太子爷如今也只有七八岁,没有母亲陪伴在旁已是可怜,若是……”“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侍奉朕洗漱吧。” 在洗漱更衣之际,杨逸之也还是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自己这口气还能提多久,只是张贤说的话确实让他心中难受。不论他们二人如何,毕竟孩子还小。自己便是孤苦伶仃长大的,那时虽然有些饥寒,还算自由。长大些还有师父和门中师兄弟。若是自己走了,鸿儿这么小的一个人儿,还能依靠谁呢。 “儿臣见过父皇。”杨逸之强提起精神,向鸿儿挥挥手,示意他到跟前来,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指节上还有残留的血痂。“父皇今日气色好多了。”“嗯,今日你可有好好读书。”“今日师父教的,鸿儿都温习过了。”“甚好。”“父皇……”“嗯?”“他们说母后死了。”“……” “儿臣失言了。”杨逸之惨淡一笑,摇摇头。“是父皇让你难过了。”“那母后和妹妹……”“父皇内心有种感觉,你的母后没有死,她带着妹妹一起,不知躲在哪里呢。”“那母后和妹妹什么时候会回来?” 杨逸之瞧着着鸿儿清澈的眸子,一时竟语塞了。 “父皇……” “紫苑他一直觉得我杀戮太甚,或许等你做了一个宽仁的好皇帝,她就会回来了。” “可父皇……若是儿臣做了皇帝……儿臣既想要母后和妹妹回来,也想要父皇。就像咱们从前一样。” 性子再沉静的孩子,终归也还是孩子吧。杨逸之笑笑,又摸着鸿儿的后脑勺。“别多想了,先去吧。父皇明日去瞧你读书。” 一阵绿色的倩影,牵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娘亲,我们去哪里?”“去并州。”“并州?去那里父皇就找不到我们了吗?”“……”“可是念儿现在不想玩这个游戏了,念儿想父皇想哥哥了。”念儿一张小脸显得有些委屈,嘴唇轻抿着,明明是要忍住却又不争气的划下两滴眼泪。这让赵紫苑看了又怎能不心疼。 “念儿不苦,并州是你父皇的家乡,我们去看看父皇是长大的地方好不好?”“父皇长大的地方?”“嗯,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宫里都见不到呢。”念儿依旧是有些呜咽,没有答话。“还有啊,在外面不可以叫父皇,要叫爹爹,知道吗?也不可以说宫里,要说家里。”“好……要说爹爹,说家里……” “念儿真乖。”赵紫苑将念儿揽入怀中,心如刀绞。 “师姐,怎得如此风尘仆仆。”这一身火红的女子,虽有了些成熟的意味,但火辣的性子丝毫未减。“来,叫姨母。”“姨母……”念儿甜甜的叫着,让元绫的心都化了。“这就是念儿吧,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才周岁呢。” “瞧我,快,咱们进去说。” 这几年元绫基本上接受了掌门实务,赵清云四处游历,门中大小皆由她一手操持。刚开始她还会就一些事向赵紫苑征询意见,现在已经然可以独当一面了。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了。过往气宗以李铭之为首,诸弟子各有名声,剑宗则是赵紫苑声名在外。现在是元绫一枝独秀,且许恪也算是叫得上名,气宗倒显得颓疲了。 哄的念儿去睡了,这二人才能说些体己话。 “绫妹,我让你帮我查的可有些眉目了?”“师姐你来信后我便着人留意,果然如你所料。近日门人来报,李铭之和吴奕轩都到了并州地界。还有一人不说怕是师姐也猜不到。”“何人?”“何人?”“陈十二。”“原来听你提过,此人是南国用毒高手,跟此事也有关?”“此人不仅善于用毒,更是精通奇门遁甲甚至是巫术。早些年他便在南国行过以少女血祭之事。” 并州随不是边境,若是翻过一座大山,却离北渝故地不远。那地方原本就是巫蛊盛行的地方,被武帝纳入版图后,据说建造了一座地宫,将就各国旧主及不服皇室的尸身皆安置于那里。杨逸之也曾同她提过“只有皇族的血才能复兴大业”的传说。莫不是这些事有关联?赵紫苑这样想着,脸上一时凝重。 “师姐,想什么呢。”赵紫苑将这些同元绫讲了,元绫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师姐你放心,我一定派最得力的人守在咱们念儿身旁。”“在你这里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世上北国的嫡系皇族仅剩下他们父子三人了,这些人又打算怎么做呢……” 一路奔波劳顿,到了并州地界元绫这处,念儿又有些水土不服。两人只得一边歇脚一边探查消息。念儿以往总是黏着杨逸之的,跟赵紫苑少些,也总是睡不安稳。她虽说年纪小,却能看出大人的心思,平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念爹爹的。 赵紫苑擒着念儿的手,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一个木一个易,一个今一个心,这就是念儿的名字。手腕要用力,下笔才有峰。”“娘亲,念儿今日还学了一首诗,写给你看。” 一个婢子趁人不注意潜入书房,将几张张折好放入怀中。在入夜时交给了一个白衣男子。 “父皇,是妹妹的字。” 杨逸之将那纸细细摩挲着,若有所思。 “父皇,是不是妹妹有了危险?” “公子,车马已经备好了。” “楚离姑姑,你们要出门吗?” “鸿儿乖,父皇知道你想妹妹了。这就去把念儿带回来。平日里你好好读书,有事就去问三司。你柳昭姑姑和许恪叔父也回京了,改日去拜访他们。” 天已经擦黑了,林间树影摇摇,因为纵马奔驰,雨斜斜的打在人的脸上。楚离还是一身黑衣,冷酷的模样。杨逸之则是换上了久违的白衣,飘下的黄叶沾在他的衣角,吹散。“抱歉,本来说不让你出京了。”“公子讲哪里话,我本就是公子的属下。您一个人出来,太后娘娘也不安心。” “只是属下还有一个担忧,毕竟太子殿下年纪尚小,京中虽有三师坐镇。但柳家军威,只怕生乱。”“柳昭忠心自无他言,像他家这般权势,难念有些宵小胡言。至于许恪,他虽对我多有误解,可鸿儿是紫苑的亲骨肉,他不会怎样的。” “公子可觉此事有蹊跷?就那是公主所写,想要递到御前,也不容易。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刻意为之也要去,我已给高镜去了信,她也会着人在旁接应的。” 就这样走了约摸三日,人困马乏,好不容易寻了个客栈,两人才得以歇歇脚。夜深之时,楚离本要歇了,却听到叩门声。她赶忙整理了衣衫,开门一看,是杨逸之。 “抱歉,扰你睡觉了。”杨逸之面带歉意的笑了笑。“无妨,公子进屋说。”“不必了,”杨逸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想起有些事没有做,明日早起你且帮我去并州府衙送封信。”“并州府衙?那里据此两日有余,公子的安全怎么办?”杨逸之温和的笑了笑,眼角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忘了,我也是习武出身。武功可不比你差呢。”“可……”“没事,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歇歇脚。” 天还没亮,楚离已然纵马出发。杨逸之从楼上窗子,披着一件外衣看这个她的背影,眼中一阵安然。“我答应过紫苑,要让你过正常人的日子的。” “公子可休息好了,小的给您牵马去,房钱一共是二两四钱。”杨逸之掏出一袋银子,扔在柜台之上。“公子这是?”“我的那位朋友出门去了,几日方归。她的房间留着,这里边够一个月房钱了。”“得嘞公子,小的们一定好生收拾。” 这样得传说也有人相信,当真是迷了心,杨逸之如是想。 这片树林白天还算清明,虽说没什么人气,却也不让人害怕。杨逸之看着这随信而来的羊皮地图,蹙了蹙眉。“呵,卖关子。”走了快一个时辰,又经过一番推算,这才找到入口。叩开机关,门口大石应声而开。阳光丝丝缕缕映进去,却也看不真切。杨逸之用怀中的火折子点起洞中石壁上的烛台,只需一下,连动而亮。这些机关,也是精巧。 「幸得我提前看了皇爷爷留下来的地宫图。」杨逸之边走边复原着在藏书阁中看到的地图,躲避着机关。直到来到一扇大门之前。那门高约两张,上刻青龙,又铭符文,看不真切。昏暗之中,倒真是有些可怖。在看地下有些擦痕,想来是有人来过。 “既然邀我来此,就不要装神弄鬼了。” 话音刚落,只见石门有开启之势,门缝中可见火光。门在敞开些,在这地宫中亮的有些亮眼。 “大师兄,好久不见啊。”李铭之的脸有些惨淡,光影在他脸上晃着,隐约能看到眼中的寒光。“确是好久不见了,你手下的人咬的也真紧,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还是无能,没有抓到你。”“小师弟,到了这步境地你还是嘴上不饶人。” 李铭之眼中神色一变,身后的石壁中发射出密集小箭。杨逸之一边躲闪,一边抽出佩剑阻拦这,这些箭片刻之间竟也伤不了他。 “师弟多年来武功倒也未曾退步啊。”李铭之眼中有些轻蔑与杀意,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 “玉骨扇!” 杨逸之清楚,这东西因为念儿喜欢,抓周时就给了她。小家伙喜欢的紧,时常要拿出来玩玩。 “呵,看来你认得。”“你想怎样?”“怎样?此处是何地,你不会不清楚吧。”“那样荒谬的传言你也信。”“荒谬与否,试试便知了。用你女儿的血。” 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分了杨逸之的神,片刻没注意,脸上被箭锋划出一道血痕。“师兄,你为何总要与逸之过不去啊。”是赵紫苑的声音。 只见一抹绿色的身影飞身而过,用佩剑挡开那些飞箭,抽出片刻一掷,剑尖插入墙壁一处,恢复了安静。赵紫苑将袖中绢帕抽出,绕在之间,擦拭着杨逸之脸上的伤口。她躲避着杨逸之的眼神,仿若看着空气一般。 “我与他过不去?他杀我全家,夷我九族,整个李家上下,原本百余口人,现只剩下一人了。” 杨逸之没有答话,李铭之却像是有些发疯。 “师妹,我可是一心为你,从无其他。你再看他现在可还有半分当年的模样,俨然是一个暴君。许献王,赵陵王,长文侯,还有周将军……哪个不是全家一个活口没有。” 杨逸之明显感到脸上的之间有些停顿了。 “朕就是手还不够狠,才有你此刻的废话。” “朕?杨逸之你弑杀君父,哪里还有法度礼仪!像你这样的叛徒逆子人人得而诛之。” “汝阳王兄,大驾来此,没少给守卫钱财吧。” “哼,那是义士不耻于你的保证,愿意顺应天道。” “天道?朕早已查明是你,谋害先帝。只是因杨氏一族子嗣凋零,若是顶了你的罪,连你那未满月的世子都要受到株连,才给你留些脸面。” 汝阳王虽面容不改,却能看出他瞳孔中的震动。 “还有你,李铭之,协助他行大逆之事,朕夷你九族有何不可。就算十族又有何妨?” “哼,死到临头还有空在此滔滔不绝。师弟果然是好胆识。” “要说胆识,哪里比得了吴公子。此番他未曾前来?前朝旧臣,矢志不渝,当真是好气节。” 虽说早就感觉吴奕轩不对劲,却没想到是前朝旧臣,想来这些事也没有那么简单。赵紫苑此时觉得自己身处于一张大网之中,一步一动,都仿若摆布。至于杨逸之为何从京城赶来,她尚且不知。只是接了不知是谁的信,说是「欲知真相,循图来此」。将念儿安顿了一番,赵紫苑马不停蹄便赶来了。却是此番景象。想来有诈。这样,赵紫苑便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师妹,你想选丈夫还是女儿?” 李铭之阴冷的声音钻进了赵紫苑的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甚至让她一愣。 “你说什么?” “这把扇子你不会不认识吧?” 虽说不出什么,杨逸之总感觉不对劲。这一切都太巧了。 “你想怎样?”“我想要你身上的血。”“这种无稽之谈,亏你书香世家,还信。”“有了你的血,不,或者说是我侄女的血,我便能成为这世界的王。什么北渝、南国,都将属于我的统治。” 「他当真是疯了。」 “娘……爹爹……” 杨逸之扶住赵紫苑有些颤抖的身子,重重揽了她一下。“别慌,有诈。”杨逸之在她耳边低沉的说着。 “师妹,你好好想想吧。”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来人面前落下一块巨石,室内又剩下二人。杨逸之虽是无奈,却没赶得及阻止那机扩,因为他知道这块石头意味着什么。幸好,李铭之这人虽然这些年人变得有些偏执,可对赵紫苑还是有真心的,想来不会为难于她。 杨逸之干笑一声,温和的看着赵紫苑。 “没事,他们在故弄玄虚。” “那刚才大师兄说的是怎么回事?” “你可是安顿好念儿才来的?” “嗯,在绫妹那里。” “那不就成了。” 杨逸之将怀中的那纸掏出,递给赵紫苑。 “这是前些日子我与念儿背书时写的。” “这就是了,那扇子,估计也是偷来的。” “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没事,想来李铭之不会为难你。” “那你呢?” “我……?没事。” “你知道这里的机关是吗?” “……” “你刚才的样子,分明是知道。” “鸿儿很想念你,回去看看他吧。” “鸿儿……还好吗。” “嗯,书读的很好,又沉稳,像你。” 又是一种沉默。 “你为何不问问念儿好不好。” “跟你在一起,自然好。比跟着我好。” “路上有人说当今的皇上滥杀,她还跟人吵起来了。小脸憋的通红。她说,皇上是一个连一只小鸟都不会伤害的人。” “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知道你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没办法阻止你,也不想看着你变成那样。” “鸿儿很想你,也想妹妹。以后,你带着念儿,回去看看他吧。” “他?你就不想我回去看看你吗。” 杨逸之又笑了,还是那样温和。 “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赵紫苑将那帕子放在指尖,又去擦着杨逸之因为说话而扯动流血的伤口。“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我知道。” 杨逸之习惯性抬手,想要去整理赵紫苑额角间的碎发,却停下了手。他没法直视面前人的眼睛,只能望着她的眉间,尽管这人是他最亲密的妻子。 “抱抱我行吗?” “……” “夫妻一场。”杨逸之没再等她回话,便将眼前人揽入怀中。 “答应我,回去看看他,陪陪他吧。” 温热的气息在赵紫苑耳边拍打着。 终章3 “陛下,该用午膳了,别误了时辰,伤了身子。”是小礼子。 “去吧,朕知道了。” “许小姐,您可别闯,陛下正在处理政务呢。” “皇帝哥哥答应了,今儿个中午要陪我玩的。” “我的大小姐哎,您快别吵了,要是扰了皇上,奴才的脑袋就不保了。” 龙座上清秀的少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小礼子,去吧,让她进来。” “皇帝哥哥,这些个奏章你看完没?陪我去放风筝吧。”“朕正准备用膳呢,吃了再去吧。”“那你可不许食言,上回你说用膳后陪我练剑,结果呢,那些个大臣就把你抢走了。”“那是朕有政务。”“政务……政务……你们都是这样。我娘在边关不回来,我爹又到处游历,天天剩我一个人,无趣的很呢。” “你若是能沉得下心,读书写字,也就不觉得无聊了。”“谁像你啊,十一二岁,整日老气横秋的。” “许小姐,可不敢这么说。”“无妨,小礼子。”听了这话,眼前这稚嫩却颇为英气的小女孩得意的向小礼子吐了吐舌头,让周围的人都没办法。 “念儿姐姐呢,许久没见她了。”“她?” “爹爹,那边,那边。” 秋风吹得叶子在溪水中稀稀落落的漂着,水清的可以看到溪底的青苔。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挽着裤脚,拿着鱼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快速流转着,脸上还带着溅起的水珠。 “知道了,看我的。”溪中一个有些瘦削的男子也是挽着裤脚,弯着腰盯着,猛的一下将手中的鱼叉向水中掷去。 “捉到了,捉到了!”男子拾起鱼叉,高高举着,“看,怎么样!”“爹爹最好了!”刚要得意,男子却脚下一滑,跌进了水里,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两人就这样笑作一团。 谁能想到,曾经北国手段凌厉的皇帝,此刻竟然在山间做起了闲人。 父女二人走着,就到了府门。杨逸之低头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念儿,将她脸上的泥画了几道,像个小花猫。“爹爹讨厌。”“嘿嘿,这样好看。”说着将手上的鱼叉递给了念儿,“你先把鱼拿到厨房给陈伯,我去换身衣服。让你娘看到该生气了。” 杨逸之从侧门进府,在廊上轻轻走着,钻进一间屋子快速换了身衣服。刚打开门就和赵紫苑撞了个满怀。“吓死我了,你现在轻功进步到我都听不到脚步声了。”“你还说,是不是又带念儿去抓鱼了?”“没有,我们就是去散散步,然后钓鱼。”“真的……?” 说着,赵紫苑就作势要进屋。 “我投降,是捉了一会儿。”“现在天冷了,染了寒症可怎么办?”看着眼前这秀眉微蹙,面有嗔意的女子,杨逸之除了作低说好话从来没有办法。忽有时光穿梭之感,眼前这人已经从少女模样成了美貌少妇。而念儿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她,眉眼神色愈发像了。 “逸之,你在想什么呢?” “逸之,你在想什么呢?” 日光微明,天色初亮,看着轰塌的墓道口,杨逸之有一丝出神。 “走吧,还看什么?”是高镜。 正阳宫 “父皇……”面前是鸿儿稚嫩而又有些无奈的小脸。 “人该杀的父皇都给你杀了,大臣也给你选了。江山呢,算不得多么富庶,底子也尚可。你就好好做皇帝吧。” “可是父皇,我才七岁……” “七岁不小了,而且你天资聪颖,定然是没问题的。 好了,父皇已经决定了。宋沅姑母的话你也听到了,父皇身子不好。要是继续劳心劳力下去,定然是没什么时日了。” “虽是这么说……史官会怎么写您啊……” “父皇不在意这些,只要你成为明君就好。 父皇已经选了一块儿日后养身的封地……” 鸿儿看着眼前就差收拾包袱奔出的爹爹,一脸无奈,也没有他法。 “父皇,我会做个好皇帝的。” “……” “逸之,你在想什么呢?” “我?没什么。想晚上吃什么。” “吃鱼吧,你跟念儿捉的那条。” “行。” “你要是在不注意身子,吐血了,我可不管你。” “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去年还……” “我说你不会不管我的。” “油嘴滑舌。” “……” “……” “爹爹,娘亲,哥哥来了。也带了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