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师父,你肿么害羞了 作者:文依温溪 文案一: 阮逸庭,青陵尊。 魔界三大尊者之首,合体期大能。 恶名满贯,结仇甚多。 灵越三千六五年十月六日,于九方山被诸仙门围剿,身陨魂消。 ……并没有魂消。 阮逸庭看着自己瘦弱的身板,又看了看明显小了不止一号的手,面无表情地把视线投向前方威严飘渺的仙门。 沧妄宗。 文案二: 阮逸庭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师父挺严肃的。 直到他不小心发现师父房间里藏着的——各种他还是魔尊时的画像,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以及写满师父少女心事的日记。 阮逸庭:…… 伪高冷真闷骚师父X伪乖巧真吐槽徒弟 修为分级:练气、筑基、旋照、融合、心动、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度劫、大乘。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明,清岭 ┃ 配角:阮逸庭 ┃ 其它: ================== 第1章 师父 我所念的,不是肩上梅枝,不是山中细雨,而是你,这世间。 ——(凑个整数) 青明被掌门叫出去的时候,心情并不算好。 确切的说,她一直都不太高兴。 离那件事过去几十年了,青明愣是把时间过得和几千年一样。 人才几百岁,就老的不成样了。 ——月白君调侃她。 青明对这评价断是不认同的。 掌门是与她同一师父的师兄,姓青名仪,号修和,叫她出来,是想让她收个徒弟。 据他所说,养徒弟乐趣无穷,养完一个还想再养一个,她肯定不会后悔。 “说得跟养宠物似的,”青明将手中的传音符收起,心想:“沧妄宗谁不知道修和掌门不靠谱,座下所有弟子都靠大徒弟景宁一人辛苦拉扯教养,还得分神管理不时折腾的师父。” 每次看到景宁忙的脚不沾地的身影,青明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不过她确实想要一个徒弟了。 像月白那家伙说的,难过归难过,但不能总这样。 有个人分一下神或许不错。 沧妄宗有五主峰七副峰,及近千座有主无主的散峰。 一眼望去,重山叠嶂,白雾缭绕。 青明:“……” 太久没出来,忘记濯清峰在哪了。 她摆了摆袖,微风轻动,雾云开散,翠峰黛山显露无余。 青明转眸看了看,找到濯清峰,飞身而往。 青明在青莲坪落下时,偌大的地莲正中只剩两个小童愣愣地站着。 她瞥了一眼诸峰主长老身后的小不点们,知道自己再晚一点估计就一个徒弟都没有了。 也难怪师兄催得这么急。 青明在心中汗颜。 她仔细打量中央的两个小孩,相中站在右边水灵灵的丫头,正准备开口,此时一旁的鹤亭峰峰主何时越忽然指着她看中的人,高声呼道:“那丫头贼可爱!驭兽门要了!” 青明:“……” 行吧。 她望向旁边那个男孩,看骨龄是九岁,却弱弱小小的像六七岁的孩子,衣服破旧但还算整洁。 五官…还挺好,就是看起来太瘦了点。 宗门伙食不错,养胖的话应该不难。 青明心里暗暗思量,对养徒弟这件事有了一点期待。 她到那个小孩旁边,视线微垂,正准备开口。 “我已经有师父了。” 小男孩板着脸看了青明一眼,转身哒哒哒地跑到一个圆脸的橙衣女子身后。 符门主刘炵不好意思地冲青明笑笑。 ……所以为什么有师父了还要站在小姑娘旁边冒充待拜师小朋友啊,难道是小姑娘太好看所以舍不得走吗? 青明看了看何时越身后对自己乖巧笑着的小姑娘,不得不承认,确实漂亮。 见刘炵眼神已经带上了歉意,青明向她摆手,示意不用在意。 “嗤。”一声浅薄的冷笑。 “又不是腿断了来这么慢,故意的吧。” 一身明紫的女子抱臂斜睨,目光尖锐,眼神透着七分世故,三分怀疑。细眉斜刺入鬓,长得也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器门的门主向来刻薄,人缘极差,青明闻言也不放心上,解释道:“来时遇到些事,耽搁了时间。” 赵莹莹讥讽之意溢于表,还想说些什么。 “怀玉。”青仪沉声道。 器门门主赵莹莹道号怀玉,被掌门当众叫住,神色有些难看,她微撇嘴,冷了青明一眼:“她一个人过就好了,要什么徒弟。” 她很不快地又瞪了青明一眼,带着自己新收的弟子离开了青莲坪。 大家都收了徒弟,也是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何时越离开的时候,还特意转到青明面前。 “兽门这次收了六名弟子哦。”他摸摸刚才青明看中的丫头的头,冲青明眨了眨眼,颇为神气的样子。 青明挪开了视线。 “哼。”得不到想要的反应,何时越扭头气呼呼地把弟子们送上乘鹤,也离开了青莲坪。 青明回头,刚好看到刘炵走时给她的抱歉微笑。 青明:“……” 她看起来很失落吗? 最后青莲坪上只剩下青明,青仪及其新收的五个弟子。 “青明。”俊朗谦和的男子向她招了招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不得不说,青仪正经起来是十分迷惑人的,表面看起来风度翩翩,内敛又稳重。 “什么事?”青明疑惑地向他走近。 “我这次收了五个弟子,你看看有哪个想要的?”青仪微笑道。 一低头,五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青明。 “……师兄,这不太好吧。”青明迟疑道。 “有什么不好的,别跟我客气,随便挑一个。” 似曾相识的口气让青明想起了被一封封传音符支配的恐惧。 她略同情地看了一眼五个小豆丁,目光在某个男孩身上逗留片刻。 她并没有看到灵根测试的结果,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资质如何,只是单纯被小孩的眼神吸引,产生了一点好奇。 这个孩子衣衫褴褛,长发蓬乱,身上甚至能隐隐闻到异味,在衣物整洁的其他四人对比下更显差距,眼神却十分沉静,不卑不亢,淡然自若。 看样子是一个很早慧的小孩子。 应该会很好养吧。青明心想。 “这孩子名岑字衣流,可是水系天灵根,青明你可想要?” 青仪笑眯眯地用眼神示意一个衣着华贵的孩子,传音给青明。 那孩子小小年纪,容貌已可谓上乘,眼底带着淡淡的倨傲,对上青明的目光,冷淡地移开眼。 天灵根是只有一种属性的单一灵根,灵根充裕。修炼速度比普通灵根快数倍且结丹没有瓶颈。这样的人去哪都会被众人争抢,也就因为青仪是掌门,才可以如此轻易地将其收入门下。 “衣流,你可愿拜这位真人为师?” 这位名唤岑衣流的孩子眼睛微微睁大,愣了愣,看向青明的眼神带上了怒意。 “不去!” 应是误会以为她向掌门索要自己了。青明理解这位小天才的不情愿,虽然水系天灵根她真的很想要,但不想强人所难。 她摇了摇头,颇为艰难地拒绝道:“不了。这个孩子就挺好的。” 她看着那位衣衫褴褛的小孩。 “也行,三阳之体也不错。”青仪道。 三阳之体修炼速度仅次于天灵根。 青明看着其余四个孩子,视线在岑衣流身上停顿片刻,道:“师兄,你还是上点心吧。” “没事。”青仪不以为意道,“我还有景宁呢。” “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他。”青明不赞同道。 “我知道了。”青仪笑笑,继续补充,“但景宁是不会介意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青明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青仪领着弟子回去后,青明把注意力放到她的第一个徒弟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清岭。” 乍一听起来还有点像那个人的名号。青明怔了一下,莫名道:“声音挺好听的。” 其实她是想说名字挺好的,但不注意就瓢了嘴。 不过小孩声音确实好,软软糯糯的,虽然表情严肃,说话也认真,奈何音色稚嫩,青明只觉可爱得紧。 青明又问了几个问题,清岭都颇有条理地一一作答了。 青明笑笑,牵起徒弟的手,带回一停峰了。 清岭全程不说话,身体也十分僵硬,青明猜是他紧张的缘故。 青明心道,到底还是小孩子。 阮逸庭不喜与人触碰,他强忍着不适,才没把青明的手甩开。 澄澈的剑光破开薄云,云开雾散,翠山青峦尽收眼底。 熟悉的场景唤醒沉睡的记忆,曾经在沧妄宗的时光回流而下。 师父耐心的教导,互相打闹的师兄弟,亲切的同门…… 有一瞬间,他都要以为几百年的时光不曾失去,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受人喜爱的大师兄,师父还在不远处,笑呵呵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师父是沧妄宗的前掌门,德高望重,宽厚仁慈。 却因为他…… 阮逸庭眼里闪过一丝痛苦,闭了闭眼。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生死有命。逸庭,不必难过。……不管别人怎么说,问心…无愧,足以。” 苍白如纸的脸,与老人嘴角鲜红的血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即使后来报了仇,记忆里的这一幕也始终让他控制不住气血翻涌,心如刀割。 阮逸庭自问修魔后没有做错过一件事,那些所谓仙门的人却一直穷追不舍。 不过是嫉恨不得的欲加之罪,他从不屑于辩解理会。 没想到…… 他眼神渐冷,淬着二月的寒冰,半垂的睫掩住眼底血色。 青明掌心的小手忽然紧紧收拢,她的手竟被抓得有些疼了。青明往下一扫,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安抚地拍了拍清岭的手背。 “马上就到了,别怕。师父在这呢。” 第2章 徒弟 灵越三千一百四十年夏初,阮逸庭有了新的师父。 青明牵着清岭的手到一停峰唯一的一座阁楼前,能感觉到被她握住的手有些冰凉。青明忽地想起她曾经的师父,她师父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她也是这样无措惊惶。 青明有过两任师父,给她最深印象的是第一个师父。她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她的好友都叫她“阿恒”。 青明幼年在街上向行人乞食,被人用扫帚驱赶。 那时她又脏又臭,小小一团被人丢出来,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她浑身都疼,一直都没办法站起来。 “你没事吧?”她听到有人问。 眉目清秀的女子矮身垂眸看她,眼底一片温柔。 从那天起,她有了师父,有了自己的身份,有了名字。 现在,她还能回想起近百年前残留在手心的潮湿与温暖。 青明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心里有些感慨,长久压在心上的沉郁似乎都散去不少。 但很快,她便发现,小徒弟不是因为紧张而僵硬,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与人接触。 青明把手放开了。 “先去洗个澡,待会我再去看你的房间。” 青明顿了顿,意识到徒弟到底是个小孩子,这样说话有些不妥,于是她又不太习惯地加了一句。 “好不好?” 听着这轻柔的哄小孩的语气,阮逸庭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底恶寒,他抿嘴,小声应道。 “好的。” 凡人经脉多有阻塞,他现在的身体犹甚,须过药浴通脉才可修行,药浴所需的药材对于修仙之士寻常,于凡人却实在难寻,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来参加选拔的原因。 房间里,青明挥袖召出木桶与药液,见清岭面色如常,青明暗自挑眉。 这般年纪的小孩第一次接触仙法时,即使性子稳重也会禁不住惊异好奇,清岭这般模样…… 青明漫不经意地想,不寻常又如何,总归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只要他做好弟子份内的事即可。 青明眼底的柔软稍稍褪去一点,动作还是很轻柔,该嘱咐的东西一点每落。 她拿出一个青色的玉佩,递给小徒弟,“师父在这里施了法术,有什么事就对着玉佩喊一声,师父会听到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通过玉佩问师父,师父听到就会回答的。” 说罢,便离开了。 男孩解着衣服,踏进木桶,他的眼睛很黑,瞳孔中有什么在涌动,又被压制。倏然,他沉了下去,黑发在水中散开。 被温热的水流包围,像回到初生时的母体中,安宁无害。 他在水中闭气许久,未经修炼的身体逐渐变得无力,虚弱,嘴唇开始泛紫……将死的窒息感代替其他感觉占据全身,他脑中闪过许多片段。 在最后一线,他猛地从水中坐起。男孩的人手捂着脸,水流哗啦从发丝落下,似乎有隐约的泣音,又像是错觉。 阮逸庭这个人已经死了,以后…他只是清岭。 靠着盆沿,他打量着这具身体,苍白瘦弱,遍布伤痕。——他醒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养母正在折磨他,他当时神智有些恍惚,生生挨了好几针。 废了多番心力,他才进入沧妄宗。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夺舍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自爆于九方山前,当身死魂消,元神陨灭。再睁开眼,却仍活着,即使是以另一个身份。 到底是他命不该绝,还是另有阴谋? 可什么样的人能于自爆中完好地保下他的元神? 不管如何,此时此刻,他还活着。 清岭起身穿上沧妄宗的弟子服。 指尖轻抚绣在衣襟内侧的博古纹,他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穿上霁蓝色的内衬,系上莹白的玉牌,最后套上月白的纱衣。 动作间,玉牌上豆青色的穗子微微摇晃,伴与林间落下的微光摇曳,青岭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现在又是沧妄宗的弟子了。 “师父,我洗好了。”他将青玉佩放至嘴边,缓慢道。 “好的,我马上过来。”那个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青明放下玉佩,打量着改装后的书房,靠窗的位置放着桌案,摆放着崭新的笔墨纸砚,窗户对面则是一张小床,堪够一个成年男子躺下,对于年纪尚小的青岭正合适。 她点点头,转身下楼,去找自己的徒。 常听人说人靠衣装,青明还没直观感受,如今看到换了新衣显得白净秀气的清岭后,心中对此话大为赞同。 原先还是个有些邋遢的流浪儿模样,现在就像一个芝兰玉树的小少爷。 青明感叹着,心里不禁疑惑,一件衣服真有如此效果么?她怎么感觉徒弟的气质都变了一点。 “清岭以后有什么不喜欢的事,要记得和师父说,师父不会责怪于你。” 女子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清岭抬头看到青明的眼神,知晓她说的是刚才牵手的事。 “我知道了。”清岭抿唇,“师父。” 青明点头,带清岭看了自己的房间。 “书案上的两本书要好好看,一本是有修仙入门须知的常识,另外一本是教你如何纳精入体。”青明看了清岭一眼,“识字吗?” 清岭愣了一瞬,“识得一些。” 夺舍至今他始终没有代入小孩的身份,或许有些破绽她已经察觉了。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戳破。 无名的阁楼两层,一楼是还算宽敞的厅堂,旁边两个小室,楼上是起居休憩的地方。阁楼后面是一个药园以及大片树林。 这是他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第3章 木埙 房里只燃着一盏灯,小小的一盏,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是南山坊的昭然灯。 青明坐在窗沿上,对着手中陈旧的储物戒发呆。 这是她第一个储物戒。 是“阿恒”死后给她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同“阿恒”在一起的日子了,她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子,是一名散修。 青明从小就一直称她为师父,偶尔也淘气随她友人叫她“阿恒”,竟一直没想过问她的名字。 “阿恒”只陪了她十年。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恒”身体其实已经开始溃败了。但她一直没让青明看出端倪。 青明知道“阿恒”有个喜欢多年的人,偶尔夜里能听到她在轻喃那个人的名字。也知道“阿恒”有个相知多年的好友,常常互通书信。 阿恒总是说找个时间与她友人聚一聚,但是到她死前,青明也没见过她所谓的友人。 阿恒去的时候嘴角依旧带着笑,她将手上的储物戒取下,慢慢套在青明手上,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声音轻柔道:“明明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呀?如果很喜欢的话,一定要勇敢坚决一点,不要……” 不要什么呢?青明想着,阿恒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 青明为阿恒擦拭的手一顿,又继续动作,不知哪来的水滴滴到阿恒的手腕上,青明用布抹了去,水滴又落了下来,一滴滴,青明耐心地抹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抱住阿恒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阿恒最后变成了一捧小小的灰,被青明装在盒子里。她决定带着师父去找她的故人。 但是当到达信件留下的址地时,她看到的只有一座新坟。青明最终也没有见到师父的故人。 她将“阿恒”葬在一旁,希望她能与友人在另一个地方相聚。 那时她刚步入筑基,离遇见阮逸庭还有三月。 第二天,青明起了个大早去鹤亭峰,准备为新徒弟寻个礼物,路上偶遇一个出来散步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弟子服,头上梳着双鬟,玉白的小铃铛在头上晃动,发出细小的叮呤声,正表情肃然地踩着青石板,一步一块,十分规则。 青明想起是青莲坪的小姑娘,不由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被突然的问话吓到,脚步一错,踩到了青石板之间的缝隙上,有些懊恼地移开脚步踩在青石板中心,才抬头答道:“回真人,我叫楚芝,楚楚动人的楚,灵芝的芝。” 声音甜甜脆脆。 青明心里觉得可爱极了,但又不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淡淡嗯了一声。 楚芝见她没有再说话,继续玩着自己的游戏,一脚一块青石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青明看着楚芝离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笑。 她呆在自己阁楼太久,乍一见这样一个生气勃勃的孩子,竟有些恍如隔世的喜悦,仿佛自己也被感染了生气,变得活泼起来。 她又想到自己的徒弟,青明来鹤亭峰是想给徒弟讨一只灵鹤蛋。 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能亲手孵化一只灵鹤,现在有了徒弟,便也想让徒弟感受一下将自己灵鹤抚养长大的乐趣。 也不知清岭喜不喜欢。 回一停峰后,青明直接去了清岭房间,她敲了敲门,听到徒弟在门里回道“师父我起了”。 这才放心推开门。 作为书房的隔间大小适中,房间的窗打开可以看到阁楼前的河流,园中纷繁的花草,不远处的林子,还有天边若隐若现的山峦。 此时不过卯时,晨光熹微,淡蓝色的光照进屋子。清岭似乎刚起床,眼睛有点懵懂迷惘,看起来像迷路的小鹿,可爱极了。 一点也不迷茫反而很清醒的清岭淡定的拿过放在床脚的衣服,穿了起来。 小徒弟动作很利索,表情很严肃。 青明心里喜欢得不行,面上却不显,只含着一点笑模样道:“师父送你一个礼物。” 在徒弟疑惑地目光中,青明拿出灵鹤蛋。 青明拿出的灵鹤蛋洁白无瑕,梨果大小,泛着微微温润的光。 一看就知是一颗好蛋。 清岭眼底有一瞬的愣怔,接过灵鹤蛋时表情还有些呆。 青明难得见徒弟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青明并不常笑,眼底的湖泊沉静且无波澜,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一股淡漠的神采。清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知道眼前的人藏着很重的心事。 此时青明笑起来,眼角微微下弯,湖泊涟漪漾开,目光闪动间,有种说不出的光彩。 这种光彩似乎也感染了他,清岭嘴角露出一个笑,道:“谢谢师父,我会好好养的。” 青明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耐心讲了一个多时辰的注意事项才离开。 除了好友月白君,青明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不过鉴于那个“别人”是自己徒弟,青明觉得还正常。 她下意识忽略了见面以来,始终徘徊在心里的,若有若无的亲近感。 修仙入门有两个阶段,练体期纳精入体,练气期炼精化气,过了练气期才算正式开始修仙。 清岭花了不到十日完成从练体到练气期的过渡。 引气入体后,他才第一次翻开青明放在桌上的手册。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新旧不一,看得出还有些是最近新补上的。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从笔记的笔迹上看,似乎不仅一人。 不过也更全面,这样一番心意很是贴心,清岭耐心地一页页地翻看着,学到了不少修炼的小技巧。 青明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徒弟端坐在桌前认真看书的模样,手中拿的正是她给的手册。 对于这个徒弟,青明很有好感,不仅懂事也聪慧,对于修行上的事还能举一反三,是个很有悟性的人。 只是偶尔她会忘记阁楼还有一个人,有时看到清岭从楼上下来时,会有一点惊讶。 但很快,这点不适应也消失了。 清岭是一个很好的徒弟,学会做饭后,也没有再让青明做过饭了。 不过几个月,厨艺越发长进,与之相行的是他突飞猛进的修为。 清岭是水木双灵根,两种相对温和的灵根,对于沟通植物,控制生长很有用,他修炼很勤奋,每天都会去园子里练习灵力。 这样的努力把掌门座下的天灵根弟子修炼速度都超过了。 青明之前知道清岭十天内引气入体的时候还小小吃了一惊。 现在只剩欣慰了。 有这样的徒弟,对每一个师父来说都是很高兴的。 所以青明总想着送他什么礼物奖励一下,这种感觉在看到青岭这么认真地看书的时候尤其强烈。 青明想了想自己的东西,觉得好像什么都可以送,又好像都不太妥当,便有些苦恼起来。 但修炼太辛苦,总要休息一下。 于是她拿出一个离木埙,“清岭,你不要太着急,偶尔也可以放松一下。” “我送你一样东西。”她把埙递给清岭,展开的手掌上躺着一个流云百福图案的木埙。 清岭盯着离木埙没有说话,这个木埙与他上一世师父送他的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图案有些细微差别,他几乎要以为是同一个了。 这巧合…… 青明毫无知觉地对清岭道,“别看木埙小小一个,吹出来的声音很好听。” 为了验证她的话,青明将木埙放至唇边吹了一下,长音饱满圆润,响亮平稳无杂音。 余音悠远如轻烟,在屋里袅袅许久才逐渐散去。 清岭微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埙的声音了。 “你试试。”青明放下离木埙道。 沉甸甸的离木埙落入清岭手心,离木不同于其他木材,坚硬程度不亚于精铁,冰凉沉重,色泽玄黑,吹出来的音色幽远苍凉。 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埙。 在青明的注视下,青岭故意做得不熟练的样子,一个滑音七抖八歪。 他放下离木埙,露出一点懊恼的神色。 青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鼓励道:“你才第一次吹,很好了,刚才的动作也很规范,很厉害。” 青明的本意并不是打算教他吹埙,只是想让他放松一下,于是重新取出一个离木埙。 “今天先休息吧。”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垂眸认真吹着埙,青岭坐在床上安静倾听着。 这是一首不知名的埙曲,旋律静美,悠扬,像安静的竹林间阳光温柔地散落在地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青明穿衣总是很随意,柔软的素衣漫不经心裹在身上,长长的袖子与衣摆拖坠在地上,露出平直的锁骨和一小节手臂。懒得打理的长发被一根青缎束在脑后,额前总是垂着一两缕落单的头发。 清岭的视线在青明锁骨上的月牙状疤痕上停留了一会,看向她的眼睛,青明眼睛一直望着虚空的某个地方,清岭心知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了。 清岭倚在床头看着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好奇。 她现在想的是什么? 但这点好奇很淡,当青明放下离木埙时,这点困惑也随之被遗忘在脑后了。 “师父吹的真好。”他道,乌黑的眼珠看着青明。“这是什么曲子?” 他以前吹埙多年,任何埙曲皆了如指掌,这首曲子却从未听说过。 “我自己作的。”青明将额发挽至耳后,神色有些寡淡,“我只是练的久,好倒算不上……有一个人吹得比我好千百倍。” 她眼底浮现几分复杂的情绪,清岭来不及辨别便沉了下去,“我也只听过几次……” 清岭不由问道:“他是谁?” “他…说了你也应该不认识。”青明表情已经有些不好了,看着清岭莫名道,“不过是个很好的人。” “他死了吗?”清岭忽然道。 青明脸上血色霎时褪去,看向清岭的眼神已带上几分怒意,“没有。” 她转身离开了清岭的房间。 清岭望着青明离开的方向,视线慢慢垂落,停在手中的离木埙上。 他想,那个“他”或许就是她心底藏着的心事。 木埙上云纹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流云百蝠,即百福不断之意。 这本是一种祝福,也确实是一种祝福。 青岭看着手中的离木埙,眼底情绪逐渐复杂。 曾经师父送的流云百福离木埙彻底毁于九方山,如今的青明又送了他一个一样的木埙。 他看了半晌,最后将离木埙收进储物木盒里。 青明心里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伤心,她到阁楼地下的密室时,眼圈已经完全红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毫无顾忌地抹着泪,眼泪却越流越多,看着挂满墙壁的画,心里止不住抽疼。 青明实际上很爱哭,但在有人的时候是绝不肯红眼圈的,连月白君都难得见她哭过鼻子。 看到画的青明眼泪流得越发凶,她取出空白的画卷,毫不犹豫便落了笔,随着一幅画的完成,她的心情也慢慢恢复平静。 她看着案桌上的男人的背影图,长吐了一口气,把笔放下,将画挂在了墙上。 满墙都是同一个男人的背影,少有正脸的描摹。 几百年了,阮逸庭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五官却在回忆里模糊了,青明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一遍遍地画,保留住最后一点回忆。 她走到旁边的几个架子上,一边拿着手帕拭泪,一边慢慢欣赏着上面挂的东西。 有他战斗时被划下的衣角,用过的筷子,沾染过他血迹的武器,看过的书,还有他不慎掉落的玉簪…… 这些都是以前青明和月白做交易时得到的东西。 她也想过去找阮逸庭,但正邪两道水火不容,她不知道阮逸庭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而且……她太紧张了。 为了能够安心看一眼阮逸庭,青明曾花了很长时间学习隐匿术,这种术法在众仙门眼中是很不入流的,青明却以学习天级仙术的态度研习了好久。 她敢说,站在合体期大能面前,也很难被发现。 隐匿术学到大成时,她鼓起勇气让月白带她去找他,月白果然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阮逸庭。 她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心都融化了。 夕阳西下,温柔而绚烂的霞光铺盖在他身上。 月白有意寻了事由找阮逸庭,她当时就躲在阮逸庭身后的树丛里 阮逸庭那时戾气很重,表情也凶,但却一丝不损他的俊美,反添几分凌厉。青明看得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阮逸庭拿到东西后不耐烦就想离开,月白有意想拖延时间,也没办法。 青明当时着急地紧,气息不慎泄露一丝,几乎是瞬间就被发现了。 一道风刃擦着她划过去,青明提着心努力稳住心神,眼睛依旧不舍从他身上挪开分毫。 她的隐匿术实在好,但被窥探的感觉太强烈,阮逸庭很敏感,发现气息后就下杀手。 月白眼神都不由慌了。 “我不管你耍什么花样,再有下次你别想活着离开。”阮逸庭血气化刃指着月白道。 他很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青明捂住渗血的锁骨,眼神痴痴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你没事吧?”月白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心里高兴。真的高兴。”青明不由自主低喃,看着满墙的背影,熟悉的伤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其实非常懦弱,他活着不敢追求是因为自卑,怕被拒绝,怕同门的嘲笑。后来他入了魔门,正邪的鸿沟在眼前,又怕自己追求会被笑话被仙门排挤,连他死了也不敢把心事说出口,以至而今知道她喜欢阮逸庭的只有月白一人。 她困囿于世人眼光,又妥协与世人眼光。 她曾问自己,若是重来一次,她会不会拼一次? 或许会吧,但一切都没意义了。 她将永远为她的懦弱而懊悔。 青明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架子,想起阿恒曾经的话。 “如果很喜欢的话,一定要勇敢坚决一点,不要……” 不要什么呢? 不要犹豫?不要畏手畏脚? 现在想来,她为他做过可以称得上勇敢的事,竟然只是加入沧妄宗。 这算什么呢? 长袖捂脸,低低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密室里回响,女子一袭白衣,犹穿一身素缟。 第4章 修炼 青明第二天便向清岭道歉了。 她平静下来后觉得自己虽然生气,但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情绪迁怒他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徒弟。 清岭感到很惊讶,这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在清岭眼中作为师父的青明连道歉都不需要,即使她态度更恶劣,作为徒弟的他也是没有立场指责的。 但是她过来道歉了。 清岭有时觉得她把自己当小孩子,但在某些事上又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他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在迟钝的青明面前,他也不用刻意地装小孩子。 这段时间他看得出,青明只是看起来精明,其实心里是有些模糊的,未放心上的事,若非有很大的蹊跷,其余皆是不理会。——而她放心上的事又极少。 所以她几近什么都不关心。 即使她现在似乎对他很上心,也只是似乎,他看得出她眼底隐含的冷漠,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青明对清岭这些想法一无所知,她只是模仿着与阿恒的相处方式教导徒弟,青明又嘱咐了几句,拿出一本书来。 “这本不是修行的,是埙的入门,一些指法和演奏的技巧,后面有一点简单的埙曲。”青明并不打算强迫清岭去学,只道,“要是你感兴趣可以看一下,修炼之余放松,或者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乐器,我可以教你。” 以前为了更靠近阮逸庭,青明几乎把他会的不会的乐器都学了一遍,虽然不算精通,但教清岭自觉绰绰有余。 清岭有些惊讶地看了青明一眼,“什么乐器都可以教吗?” 若非喜好,大部分修仙者都懒得花精力去学这些乐器,听青明的意思,似乎所有乐器她都会。 这一点和以前的他倒有些相似,他以前对乐理很感兴趣,学了很多乐器,最喜欢的是埙。 青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心想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埙的,还好问了一下。 “对,你有什么想学的乐器吗?” 清岭虽喜欢埙,但兴味上来一点,就想了个比较偏门的乐器,“师父会龠吗?” “龠?”青明想了一下是哪个“乐”,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无奈失笑:“你从哪知道这个冷门的乐器的。” 清岭看她全然忘了昨日的不快,随手取出一只玉龠,吹奏起来。 龠的模样很像凡人用的吹火管,而玉龠也不过是漂亮一点的吹火管罢了。 龠就其持势吹法而论,大体可以概之为四:横,直,竖,斜。前三种持势吹法皆寻常习见,独有“斜吹”一法,几乎不被人识,更不知何器属之。 既然吹奏偏门的乐器,那么便用更偏门的方式去吹奏它。 青明将玉龠斜举至唇边,只于管口一端作吹口,随着气息吐入,便能鸣奏出奇妙的乐音。 龠向来是用于和声的,青明吹奏时很平静,其音静谧暗曲,却并不单调。 不过看指法,却有些生疏。 看得出是很长时间没有吹奏过了。 乐声停时,青明放下手中的龠,道:“差不多百年没吹过了,现在看来还可以。” 她笑了笑,带着一点明媚的样子。 笑意却没有达眼底。 看来昨天的事在她心里还没过去,清岭想。 青明温和地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想听的乐器吗?” 这已经是明显地纵容他点乐器了。 青岭却摇摇头,白净稚气的脸带着笑,黑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青明道,“我觉得埙最好听。” 青明莞尔:“我也这么认为。” 青明走后,青岭对留下的埙入门手册翻看了两眼,坐在原先青明坐的椅子上,按照手册的顺序,进行基础的练习。 他对埙实在太过熟悉,即使是漫不经意,随口吹出的乐音也完美若天成,哪怕是青明在场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吹出这样的音来。 他断断续续吹了一会,便又放下离木埙,准备修炼了。 对于力量的渴求无时无刻不在他心里徘徊。 他只想再变强一点。 灵气环绕身体一周,每次修炼灵气的时候,清岭都会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创造的新功法,功法未取名,那时他折腾自己不要命,又经常会心血来潮,尤其是灵魔双修这个想法徘徊了很久,他苦想了多年,终于创出这个功法,可行性皆一一推倒过无数次,只差实验了。 只可惜…… 体内的灵气按部就班地顺着身体几个周天来回流转,却总有几缕灵气跃跃欲试想去其他方向。 他钻研多年创就的功法,就此消失有些不甘心,若是再出现以前那种情况……… 反正也没有什么比曾经更糟糕的了。而且他相信自己推倒千百次的功法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的想法刚升起,体内不安分的灵气几乎立马就往预想的经脉里窜去,冲击的力道让清岭脸色猛地一白,他咬牙稳住冲动的灵气,耐心地抚慰控制其速度,按记忆里的路线流动。 于是,在修炼灵气的基础上,再度多了一个新的轮回周天。 平素只须几缕细小的灵气流转维持即可,一般看不出来,只有某些特殊时刻,灵气逆转,可以立马显出其功效。 说是灵魔双修,是并不是说他现在修炼灵气的同时修魔,只是重开一条隐秘的道路,若将来不慎魔气入体,可将其纳入新通道中,迅速转化为己用,也可继续修炼灵气。 好在他是刚入练气期,经脉通道还未定型,可以随意开拓,若是以前的修为,怕是要更艰难。 这边的青明已经开始想到徒弟将来筑基用什么武器了。 练气期主要是熟悉灵气流转,定型经脉通道,学习的术法也是最基础的,进入筑基后则可以开始学习御剑术,御剑术学成后需要去各峰分别学习基本的制符画阵炼器驭兽知识,筑基后期可以选择一门深入学习。 当然也有练气期即可学习御剑的例外,比如清岭。 他的手握着青明亲手为他做的木剑,仰头认真看着她授课,即使这些知识他早已烂熟于心。 “七阴五阳之气比天地之灵气有异,虽夺有外气而相加,而终不纯清灵精,夺天地间灵气,先炼化七阴五阳之气至单阴双阳然后内外交融,阴阳相和,乃成至精至灵之元气,流淌百脉,运转周身,聚其灵而开外河,聚其气而驰外海,易形更命,有若重生。” 青明皱眉回想着书中的内容,“此练剑仙道之一法,大多修炼剑仙者虽不行此法,然法理均同于此道 既已打通周天,自然有缘向习此道……” “……自天地之径吸入自然灵气,附之于剑,连于外释之力,则运剑如风。好了,你先自己试一下。” 清岭点点头,熟练地运转灵气,剑刃放大到手掌宽,他利落地跳上去,转了个圈回来。 青明满目喜悦,“不错。”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越发觉得这个徒弟称心。心里不由盘算起下次能送他什么。 “我明日可以去鹤亭峰学习驭兽了吗?” 青明想到峰与峰之间的距离,宗门来往都是御剑飞行,清岭才刚学会御剑,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虽然有云网在底下接着,但是万一摔伤了怎么办? “不行,你再练熟练些。” 她看了看清岭手中的木剑,“这段时间你练习御剑术的同时,可以学习宗门的六出素尘剑了。” 第5章 稳重 “……好的。” 六出素尘剑是沧妄宗宗门剑法,共十二式,以雅致出尘,变化多端闻名。 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剑法,曾给他带来无数美誉,也给他无尽的痛苦。 “第一式‘清光伴雪’,招式最为简单,以‘划’、‘抹’为主,其他次之,剑法轻灵,身姿飘逸为上……清岭?” 清岭回过神,看到青明微蹙的眉头。 “对不起,师父。” “没关系,单是说的话确实太枯燥,我先示范一遍,你待会照着做就可以了。”青明顿了顿,看向自己身上拖拖坠坠的衣服。 这样的衣服穿着确实舒服,但不适合练剑。 “算了。”青明无奈道,冲清岭的方向招了招手,像在招一只小动物。 清岭走了过去。 青明不知从哪取出一把剑递到的他手里。 清岭打量手里的剑,剑是浅青色,似竹非竹,剑身光滑,剑柄处似乎还刻有一个小小的纹字。 “还好我只是给你做了一把木剑。”青明说着,调整了一下清岭持剑的姿势,“我待会注入一道灵力于剑内,你便顺着剑动作……” 清岭此刻的姿势是“清光伴雪”的起势,右手握住剑柄前端,左手握在剑柄后部,身姿挺直。 他看着剑柄上小小的“岭”字,有些出神。 青明不知何时退到阁楼不远处的玉泽槭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支着下颔往这边看。 明晃晃的日光下,青剑微微泛着光,一股牵引力自剑柄传来,带着清岭的手动作。 青明遥遥看着,只觉得灵动自然,潇洒飘逸,心道:这徒弟可真有灵气,这才第一次使剑便可如此顺畅。 她看着眼前学剑的少年,越发觉得满意,心里不由盘算起下次能送他什么。 月白收了青明这么多年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信,尽是些无病呻吟的东西,难得在信里看到新事物,还是好友新收的小徒弟,不禁有些好奇。 月白忍不住回信,“我一定要来看看是多俊的小伙子让我家姑娘这么高兴。” “什么小伙子?”身后横插一道声音。 音色清亮温和,含着三分笑意,十分悦耳。 月白却狠狠抽了下眉头,恶声恶气道:“不关你的事。 青明收到信时,恰至夕食,日光缓和了不少,微黄的光温温柔柔地照下来,被树叶筛成一点点发光的斑落在石桌上。 青明甚是钟爱阁楼前的这棵玉泽槭,有事没事都会来树下坐一坐。 此时她摊开信纸,浏览着上面狂放的字迹。 “字还是这么潦草…”她心底笑道,“…嗯,小伙子,确实很俊……诶?” 她看到月白在信里说:你该不会现在还没让你徒弟去其他峰看过吧!你看你在沧妄宗这么久,有些地方我都比你熟!难道你还想让你徒弟也和你一样天天蹲在阁楼里不出去?都好几个月了!你徒弟知道周围都是什么峰吗? “……” 青明心虚地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带过徒弟出去熟悉环境啊。 她把信收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还半挂在天际,还有许多时间。 青明心里一下有了想法,冲远处晃了晃手:“清岭,今天休息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闻言,少年利落收剑,向树下走来。 “去哪?”清岭眉眼带着疑惑,拜师到现在,也没见过青明离开过阁楼,她会带自己去哪里呢? “也不是去哪,就是带你熟悉一下宗门。”青明脸颊飞快略过一丝红,有些羞愧,当师父当成她这样,也太不称职了。 青明的肤色极白,这么一点红十分明显,清岭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稍息,很快又移开。 清岭知晓这个师父不喜出门,这几月一直不带他离开一停峰,介绍宗门也只是粗略几句,还以为她是有意把自己培养成与她一般的性子,没想到……只是忘了。 饶是淡定如清岭也忍不住在心中扶额了。 这个师父和自己想的实在有些不太一样,但有功无过,也算很不错了。 青明估着时间带清岭走了一遍宗门五座主峰与七大副峰,顺带解说,眼见天色渐晚,黄昏将即,青明便领着徒弟往宗门大门走去。 路上遇到兽门门主何时越,男子清秀俊逸的脸上满是惊讶看:“哇!容湫真人竟也有出门的一天?” 青明瞧着他浮夸的表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拉过清岭的手离开了。 “无趣。”何时越索然无味地收起表情,嘲道,“天天闷在一停峰,人看起来倒越来越傻了。” 青明抿嘴,也不看他,走出宗门才兀自低声恼道:“你才傻。” 而被反击“傻”的何时越早就回画途峰了。 清岭在旁边看着,忽然出声道:“师父为何不当面说呢?” 青明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刚才丢人的行径都被徒弟看到了,脸腾地红了。 被徒弟澄清黑亮的眼睛这么盯着,青明越发不自然,竟有种被前师父阿恒盯着的感觉,下意识回道:“习惯了。” 她以前是散修,还是最底层的那一类,不敢当别人的面说坏话,连反驳也是悄悄在背后小声说。 哪怕现在地位高了,成了宗门的长老,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 青明胡乱扯了几句错开话题,又询问起清岭吃食的口味来。 清岭善解人意地顺着她的心意说了。 随着离城镇距离的缩短,清岭注意到青明的表情在发生变化。 尤其是进入街道后,走进来往的人群,青明脸色越发紧绷,平直的唇线显出几分平时少见的冷漠。 清岭不由问道:“师父心情不好吗?” 青明摇了摇头,微微凑近他小声道:“不是,师父只是有点紧张。” “……”清岭语塞,无奈之余竟觉得有些好笑。 得知真相再看身边的女子,看到了更多东西——比如她眼底深藏的迷茫与纠结。 似乎连要带他去的地方也没有确定位置。 青明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才找到月白曾在信里提过的酒楼——“湘山楼”。 即使知道清岭不喜与人接触,她进门前还是忍不住牵住徒弟的手,才与清岭一同踏入酒楼。 楼里吃饭的人眼神有一瞬的聚集过来,清岭感到自己的手被更紧地握住。 他那些不适莫名消失,仰头看着青明崩紧的下颔线,心里叹了一口气。 “师父,我们先找位置坐下吧。” “好。”青明点头,任由清岭牵着走。 清岭看了看人满的一楼,带着青明往楼上走去。 二楼人果然少一些,虽然还是很多,但好歹也能找到两三处空位,清岭扫视一番,看到偏僻处的一个角落,屏风微微露出桌子的一角,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清岭看了青明一眼,觉得这个位置她应当会喜欢。 果然,青明被带到桌前时,眼里闪动着满意。 “师父,待会我来点菜吧。” “好。”青明现在只会说这个字了。 清岭唤来小二为两人点了菜,小二离去前还向两人推荐了店里的招牌“湘妃鱼”,清岭正想拒绝,被小二盯着的青明却已出声了。 “好…好的,那就来一份吧。” “得嘞!”小二一甩白巾,带着笑离开了。 “师父,你不是吃不得辣吗?” “啊?这道菜是辣的?”青明懵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清岭指了指身旁屏风——正是店里招牌,“香辣火爆湘妃鱼,辣到流泪,还是想吃!” “……” 青明尴尬扶额。 菜上得很快,味道也十分美味,青明吃着清岭为她点的清淡菜肴,给清岭介绍宗门一些事宜。 之前没注意,现在青明才惊觉要告诉清岭的东西竟这么多,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说完。 还是回去做个小册子给他慢慢看吧,青明想。 “师父,先吃饭吧。”清岭看青明一直在说,不由提醒道。 元婴修士早已辟谷,但清岭知道这个师父很喜欢吃这些菜肴,若是等菜冷了怕又会懊悔。 青明忙点头吃起菜来,刚吃几口,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感觉这个徒弟比自己更像师父。 她抬眼打量着自己的小徒弟,面容白皙俊秀,正在解决青明点的湘妃鱼,唇色因为辣而变得红艳,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停下筷子,支着下颔目不转睛盯着自家徒弟。 清岭抬眼,握着筷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青明很喜欢发呆,有时候是对着天边,有时候是盯着书页,还有些时候…会盯着他发呆。 即使清岭曾在众人杀意浓重的恨视下也能泰然自若地做自己的事,但被青明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却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或许是眼神太热烈了? 他心想。 第一次见青明时真没想到能用热烈这个词形容她。 那时候她一身素净,面色冷淡,哪能想到只是在人前会紧张呢? 这样的人,当是从小在宗门,不常外出才会养出的性子吧。 吃完饭,清岭下楼去付账,留青明一人在桌前。 付账的人很多,清岭等了一会才到他,付完账后,他马上往楼上走去,也不知道青明一个人在上面会怎样。 看到青明时,她正拿着筷子夹剩下的湘妃鱼残羹,小心找着骨架上的鱼肉夹到嘴里。 青明眼睛含泪,嘴唇通红,一边哈气,还一边夹鱼肉。 清岭故意发出一点声音,看到不远处的青明瞬间放下筷子,表情恢强行复自然。 她的皮肤实在太白太透,被辣的红从脸颊洇出,加上红的鼻尖,红的唇,还有泪盈盈的眼睛无一不在暴.露她刚刚的所作所为。 偏偏青明还一无所知地以为清岭没发现,向这边招手。 “我们走吧。”青明自然地拉过清岭的手。 清岭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任由她去了。 “好的。” 路过一桌人时,小二正给他们上店里的招牌“湘妃鱼”。 青明忍不住道:“这店里的招牌闻起来挺香的。” “那我们下次来吃吧。” “……好。” 青明有些担心会在徒弟面前失态,但是敌不过对美食的渴望,还是同意了。 到时候装着点就好啦。青明想,在徒弟面前可得好好保持形象,得稳重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散修进宗门,杀过人,干过坏事,后来有了实力宅起来,有意把自己培养成“天真”傻白甜——源于对小时娇生惯养千金小姐的羡慕。 实际上她什么都懂,只是不需要再做一个世故的人。 第6章 学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素秋已至,新入宗门的弟子经过半年师父的教导,早已熟悉宗门事宜,修行入门,九月后就要进入学习。 素律峰牧尘学院,是由各门门主进行教导,传授弟子系统基础的丹符剑驭等技能,课程包括需要记背的灵越纪史,万灵纲目,符篆集等还有许多实践课程。 临行前青明还想亲自送清岭去素律峰,被清岭劝住了。 “师父,我知道路,可以自己去。” 青明见他坚持,只能作罢。已经孵化的灵鹤小小一只站在青明肩头,“嘎啾,嘎啾”地叫着,黑亮的绿豆眼紧盯着清岭,似乎想和他一起去。 清岭露出一个微笑,抬手摸了摸灵鹤毛绒绒的小身子。 片刻,他放下手取出灵剑,跳了上去,对青明笑着告别:“师父,我走了!” 青明没有回应,清岭有些疑惑,却也未细想,离开了一停峰。 蓝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青明还看着清岭离开的方向发呆。 为什么刚才会忽然觉得……清岭像他? 尤其是那个微笑,几近与早年的阮逸庭重合。 青明捞下肩上的灵鹤幼崽,漫不经意地揉着,眼底神色莫名。 清岭到达牧尘学院时,所有弟子都在学院前的草坪上等着了,没办法,一停峰离素律峰是最远的。 清岭冲前方的长老行了一礼,走进队列里。 “我是剑门门主卢珩,负责指导你们剑法,同时也主管你们在学院的相关事宜,在学院发生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这是我传讯符的符文。”卢珩右手于空中划了一个符文,“你们通过它便可找我。” 卢珩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话音刚落,远处钟声悠悠响起。 “铛铛铛……”浑厚响亮的钟声在山间震荡,好半会才息下。 恰好半柱香时间。 清岭心道:上课了。 “上课了。你们进去吧。”同一时间,卢珩也发话了。 “你们这一届好苗子还挺多,人数也比往年要多,以往不过二三十人,这次竟有三十八人,不错。”卢珩点头,“但也意味着竞争更大,不要以为进了宗门就万事大吉了,接下来还有各种考核,如果成绩太差也会被逐出宗门。” 台下的弟子们闻言,纷纷紧张起来,正襟危坐看着卢珩。 卢珩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一堂课我要讲的是剑。什么是剑?剑道和剑气又是什么?……” “……剑术为杀生之术,而剑道乃修心之道。” 虽然这些话早已烂熟于心,清岭却始终身姿端正,认真听着。 但被人注视的感觉太明显,他还是忍不住忘旁边看去。 在他右侧下方的位置坐着一人,一身纯蓝弟子服,马尾高束,修眉联娟,炜颜灼目,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挑衅与冷意。 是掌门的弟子岑衣流。 清岭思索自己何时得罪过他,无果,遂重新看向台上的剑门门主。 见那人转过头去,岑衣流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他拥有天灵根,本该可以得到最好的待遇,但进宗门没多久,就发现掌门并不在意自己,哪怕自己是个天灵根,有什么事情只能找大师兄景宁,但景宁师兄事情也很多,没办发一一带着,还嘱咐他们新弟子都必须自己学会独立。 想象中的重视和爱护都没有,他不禁有了怨气,但看在资源皆比其他弟子要多的份上,这份怨气还不明显,今日看到清岭却一下子涌现出来。 他是天灵根,修炼速度本应是所有人中最快的,这个三阳之体的人却比他的修为要高,实在让他心气不平。 也对,那个女人只有一个徒弟,什么好东西都给他,自然要比他好。 如果当初自己……是不是修为会比现在高? “岑衣流。”台上的人忽然叫了他名字,“你说说我刚才讲了什么?” “讲了…讲了……”他刚才根本没注意台上,怎么会知道他讲了什么。 矜贵的少年眼神游移,一看就是没听讲。 卢珩冷冷哼了一声,“第一堂课就敢不听,你好好站着吧。” 岑衣流咬牙,“是。” 趁卢珩转身时,狠狠瞪了一眼清岭。 清岭:“……” 我又做了什么? 待第一堂课结束,教室顿时热闹起来,许多人在这几个月都已面熟,相互交谈起来,岑衣流作为掌门弟子,天赋高,容貌好,围在他旁边的人很多。 与之相似的还有清岭,他面容俊秀,修为又无法查探,加之一直待在一停峰,许多人不识,对他有些好奇,围在他身边的人比岑衣流还要更多一点。 “哎,我是器门的启鸿瑞,我怎么感觉没见过你啊,你真的是和我一起来宗门的吗?”一唇红齿白的少年问道。 其他人也疑惑地看着清岭,这样的人不会没印象的啊。 清岭温和笑道:“我来的时候浑身脏污,脸好像连我自己也很难看清楚。” “噗嗤。”几个小姑娘忍不住笑了。 “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你不是被掌门收为徒弟了吗?”一虎头虎脑的男孩道,看着他腰间的玉佩,“一……什么峰,这又是哪?你是哪个门的?” “这是停啦,一停峰……应该是某个长老的峰吧。”绿衣服的小姑娘笑道,“我是清丹峰的赵雪,你叫什么名字?” “清岭。”清岭微笑解释,“我师父是掌门师妹,因为没有徒弟所以掌门把我给了师父。” “真惨,当掌门徒弟多好啊…”刘白话未说完,似乎看到眼前温和少年眼底闪动着冷意,再一仔细看又没了,他心里嘀咕,难道是错觉? 清岭打断刘白的话,“师父待我很好。” 周围的人见他似乎有些不快,也不说这个话题了,反倒是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还小声说道,“肯定是掌门徒弟要好了……哎呦!赵雪你干嘛打我!” “刘白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岑衣流见清岭吸引了许多人目光,脸色的不悦越发明显,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十岁左右,小一点的甚至才五岁,见他不高兴,又看清岭温柔好说话的样子,有些人便去找清岭说话了。 岑衣流见状,更是气得咬牙。 浑厚的钟声从远处响起,大家都回到自己座位上,端正等讲学的长老来。 早上的课程很快便结束了,新弟子们跟着其他师兄师姐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公厨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扫愁帚”。 有几位少年看着堂上的匾额露出赞同的神色。 清岭看着周围少年们生气勃勃的样子,有些感叹。 “别以为你修为现在比我高就很厉害了,我迟早会超过你!”一人撞过他肩膀,低声放了一句狠话。 清岭看着岑衣流,心底毫无波动。 “那我等着。”他敷衍道。 岑衣流此刻清醒了许多,脾气也控制得住,看着少年冷淡的样子也没多大反应,只在心底冷笑:迟早让你见识到天灵根的厉害! 第7章 考核 清岭坐在桌前吃饭,周围围着几位新认识的弟子。 几个少年聊着天,清岭偶尔说一句,相处得也算融洽。 忽然有人道:“清岭,你的腰牌亮了嗳!” 说话的正是启鸿瑞。 清岭闻言,立即取下腰牌,果然扇形的腰牌正微微发着光。 沧妄宗的腰牌除了记录弟子的基本信息,交流联系,求救等作用外,还能传送一些小东西。 他心思一转,把玉牌放到桌上,果然不一会,桌上就出现了一小碟点心,几息后,桌上又出现了几碟酥肉卷,春丝卷,冻茶丸,一壶紫米酿,一小袋炒栗子。 一道传讯符也飘了出来,“清岭,我做了一些点心,味道不错,你可以偷偷解馋,还能分给新认识的弟子一起吃。不够的话可以传讯给我,我多做些!” “哇!不是吧,清岭你师父这么好的吗?”刘白瞪大眼睛。 赵雪白了他一眼。 启鸿瑞盯着冻茶丸不说话,其他几位少年也有些意动。 清岭笑了笑,“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拿。” “真的?”刘白说着拿了一块酥肉卷咬了一口,“真好吃。”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楚芝本来和邵明明坐在旁边的桌上,看到清岭桌上的紫米酿也有些忍不住了。 她娘亲最喜欢紫米酿,看到这个她有些想家了。 “我们尝一点紫米酿吗?”楚芝走过去。邵明明跟了过去。 清岭看了一眼楚芝身后瘦弱的男孩,认出是青明在青莲坪上说过话的人,眼神微闪,脸上的笑容不变道:“自然可以。” 其他人见状也来凑个热闹,一人拿一点,很快桌上的东西就没了。 “清岭。你就这么给出去了?你还一点没吃呢!”刘白咽下嘴里的炒栗子肉,惊讶道。 “没事,今晚回去还有呢。”清岭说道,身上艳羡的目光更多了。 大家年纪都不大,正是贪食的时候,加上宗门的人基本辟谷,都不怎么重视口腹之欲,在一个会做各种好吃的师父门下,实在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 “我忽然觉得做掌门弟子也没那么好了。”刘白道。 他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岑衣流已经是练气十层,自然听得见,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唐易见状,忙缓和气氛道:“光会做吃的有什么用,掌门弟子地位高资源好,大家都羡慕我们羡慕地紧呢!” 这一桌四人都是掌门的弟子,也附和道。 “哼。”岑衣流瞥了他一眼,“那你手里拿的东西是什么?” 唐易尴尬道:“哪有什么东西……” “拿出来。”岑衣流道。 唐易把刚刚从清岭旁边经过抓的炒栗子放到桌上,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没看见呢?” “我又不瞎。”岑衣流瞪他一眼,抓过一个炒栗子剥开吃了,“哼!味道也就那样!” 说着手里又剥了一个。 吴姜憋不住偷偷笑了笑,虽然立马收住还是被岑衣流看到了。 岑衣流冷冷瞪他一眼,手里把剥好的栗子放进碗里。 “哈…哈哈,栗子还剩,一起吃吧。” 唐易看着桌上迅速变少的炒栗子苦笑,心里一边委屈一边与其他人抢剩下的栗子。 “我觉得清岭师父做的炒栗子还是很好吃的。”一直没说话的唐洱小声道。 唐易心想:不愧是我弟弟。顺便暗戳戳看了岑衣流一眼。 出乎意料地,岑衣流没有生气。 少年低头垂眸剥着栗子,似乎没有听到唐洱的话。 唐易松了一口气。 他这个师兄天赋确实强,脾气也确实大,别人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也生,有时他都担心岑师兄哪天会把自己气死。 这一日过后,许多人都知道清岭有个会做好吃的师父,时不时来蹭点吃的,十有八九都会蹭到,清岭大方且温和,很受弟子们喜欢,连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也喜欢与他交往。 这么一来,整个学院与他称得上“交恶”的只有岑衣流。 话虽如此,清岭师父做的东西他还是照吃不误,只是不会亲自去拿。 岑衣流实际上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只是他出生高贵,吃食都精之又精,养出一个挑剔的舌头。 在掌门的曙雀峰时还能吃些灵果饱腹,再不济也勉强咽些宗门做的饭菜,也渐渐习惯了,但吃了清岭师父做的食物后,“扫愁帚”做的菜肴对他来说变得难以下咽了。 他心里苦恼,表面还是忍着不适详装自然甚至乐意的样子吃着“扫愁帚”的饭菜,只怕别人说他挑剔。 为此,他更努力地修炼恨不得下一刻可以筑基辟谷。 这样的勤奋竟让他在一月后就踏入半步筑基的行列,他在第二日看着同为半步筑基的清岭竟也难得地没有坏脸色。 没多久第一次考核的日子到了。 第一天考核的是六出素尘剑第一至三式,各大小宗门关系图史与基础符文的绘制。 六出素尘剑是一个个分别考核的,岑衣流抽的是第一位,他的六出素尘已经学到第五式了,超出同学院的弟子一大截,考核时三式一气呵成使出,翩若惊鸿,颇让人喝彩。 负责考核的卢珩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赏道:“不愧是掌门弟子,通过。” 每个人考核的时间有半个时辰,岑衣流只花了一刻钟便完成了考核,岑衣流向长老们行礼,出了考核室,志得意满地经过在一旁等待的清岭。 他站在考核室不远处的草坪上,往远处看着,心里难得的高兴,嘴角含笑,眉目舒展,本就绝色的脸庞越发夺人眼球。 青明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景象,穿着纯蓝色衣衫的少年眉目如画,微笑着。 青明一眼便认出是青仪的徒弟岑衣流,水系天灵根。 记得那人也是水系天灵根,作为掌门首徒,常穿着纯蓝弟子服,笑容温润。 见到岑衣流如此模样,青明不禁有些恍惚。 落地时,她听到少年问道:“你是清岭的师父。” 青明竟有些紧张,结巴了一下:“对。你…你也可以叫我青明师叔。” 岑衣流有些打量着眼前的人,之前在青莲坪他没有认真看,现在看来,面容素净,虽神色冷淡眼神却很温和,当是个很好相与的人,性子也应该很好拿捏。——而且做菜也很好吃。 他这么想着,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做她徒弟。 悸动也只有一瞬间,青明在少年打量她的时候也在观察他。 岑衣流十二,眉目生的极好,一颦一笑皆含少年意气,骄傲自信。与阮逸庭清淡温柔的模样并不相似。 这么一对比,清岭似乎要更像他。 青明出了一会神。 岑衣流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青明师叔来学院是有什么事吗?找清岭?” “对。”青明对岑衣流水系天灵根的身份很有好感,并不如在别人面前冷淡,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十分素净的月白,袖子如水垂到腿边,手中拿着一个食盒,眼里带着一点笑,问道:“可以叫清岭出来吗?” 岑衣流盯着青明,摇了摇头,“清岭还未考核完,暂时不能出来。” “原来这样。”青明点头,对他道:“你出来这么快应当是很厉害了吗。” 岑衣流与清岭年纪相仿,青明与他说话时不自觉带上几分与清岭说话的语气,鼓励赞赏为主。 岑衣流单方面把清岭当做自己对手,一心想比过他,得到青明,清岭师父的赞赏,对他来说十分高兴,他想起之前的初见的场景,有些遗憾地想:青明师叔果然还想收自己当徒弟,可惜自己已经拜入掌门门下。 “我这些东西就拜托你交给清岭了。”青明取出一篮子灵果。 清凌凌的一看便知是刚摘没多久的,灵力盛些的物品是不能通过宗门玉牌传送的,所以青明才亲自过来,同时也是想看看清岭学习的地方。 当初她进宗门时牧尘书院还未建起,对这地方也有些好奇。 这个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考核完毕出来了,一些人注意到坏脾气的岑掌徒竟一脸温和地与人谈话,不禁好奇。 再看他对面的女子,气质上佳,递给他一篮灵果,本以为是他什么沾亲带故的人,接下来女子又掏出一堆东西,他立马认出是清岭师父包装食物用的纸袋,走过去。 “您是清岭师父吗?” “你是……” “我是清岭朋友,我叫刘白。” 青明抿唇笑,“我听清岭说过你,你很喜欢我做的酥肉卷?” “对!”刘白笑眯眯道,“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到我!”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青明有些不适应,她拿出一个纸袋道:“刚好我今天多做了些酥肉卷。” 等刘白拿好后,她注意到岑衣流脸色有些不快,下意识道:“衣流也有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炒栗子,今日炒了许多。”她拿出更大一袋给了岑衣流。 岑衣流脸色稍霁。 青明又拿出一些小零食分给其他人,便离开了。 岑衣流一手抱着炒栗子,一手拿着灵果篮,心里却在回想其他人过来后青明冷淡许多的眼神。 心里得意:果然其他人不如他好。 刘白等人笑嘻嘻地谈论着清岭的师父,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又随机聚起,在讨论刚刚的考核也有讨论清岭的师父。 岑衣流又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离开。 清岭刚考完出来,就看到向来对他横眉冷目的人举着一篮灵果,伸到他面前:“青明师叔给你的。” 清岭看着他胸前抱着的炒栗子,挑眉:“还有炒栗子?” “那是给我的!”岑衣流道,“你只有一篮灵果。” 第8章 月白 岑衣流对他态度如何,并不能惊起清岭一点波动,旁人对他是好是坏没有差别。 更何况他也犯不得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计较。 清岭不置可否,接过篮子冷淡道:“多谢。” 三天的考核结束,成绩还未出来。恰至沧妄宗立宗盛日,放假七日。清岭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回一停峰了。 阁楼还与早晨离开前一样,清岭却隐约觉得异常。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于是他没有贸然走进阁楼,而且在外边观察。 果然,发现了蹊跷。 他右手瞬间出现三张灵符,顺势一挥,三道灵光直射进阁楼。 攻击被悄无声息化解,楼阁中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小子,我看你根骨不错,要不要考虑做我黑云老怪的徒弟?” 那个声音桀桀地笑起来,阴森邪恶。 清岭眉头一皱,这是何方人物,他从未听说过,听名号像个魔修,既然如此为何又查探不到魔气? 魔修与灵修修行功法不同,其灵气也邪性,被称为“魔气”。 “你来这有什么目的?”清岭脸色沉下,心里有些担忧,青明几乎一直呆在阁楼,这个时候还未出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师父在哪?” “呵呵呵呵,你师父?你是说那个小美人吗?”那个声音猥琐道,“可真是细皮嫩肉呢,看起来十分可口。” 清岭脸色一沉,眼底逐渐浮现杀意。 隐藏在暗处的人竟感到压力,又觉惊异:这样浓重的杀气与压迫感,这小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我再问一句,要不要当我徒弟呀?” “不可能。”青岭冷笑,手腕翻转,一柄灵剑出现在手中。 “哦?那可由不得你了。”那个声音一扬,一张黑色的大网向他扑过来,青岭敏捷一躲,一招“素雪凝华”劈向暗处的人。 六出素尘剑第六式?声音的主人暗暗心惊,信里不是说他才刚学会第五式吗? 飘逸灵活的六出素尘剑被他使得杀气十足,无形的剑气化为实质,千丝万缕,仿佛蛛丝从四面八方向那人包围。 虽然她还未显露身形,但在清岭眼中一览无余。 他真的只有半步筑基的修为?暗处的人,一个使力化解了攻击,手里下意识放出一张黑网。 即使清岭再怎么天赋卓绝,修为差距也无法跨越,黑网将他整个人束缚,只露出一个头,像个木棍直愣愣立在屋子里。 他狠狠瞪着暗处,眼底杀意翻涌,看得暗处的人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这青明的徒弟怎么这么凶? “月白!你对我徒儿做什么了?” 青明从后山摘了些果子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气不打一处来。 “赶紧解开!” 清岭惊讶道:“师父!” 同时心里暗惊:月白?!是他知道的那个月白吗? 魔修中有三大魔尊五大魔君,对于修仙界大部分人来说,可能只听过三魔尊,五大魔君是魔修私下叫法,行踪成迷,月白君便是其中之一,以标志性的恶鬼面具,凶残利落的战斗手法闻名。 “我才没有对他做什么呢。你该问问你徒弟对我做了什么。”月白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嘶哑阴冷的声音也变得清甜娇俏,“你的徒弟可凶啦!吓到人家了啦~” 青明一阵恶寒,“你好好说话!” 至于自己徒弟很凶,青明也只当做她开玩笑,“谁叫你捉弄我徒弟的。” 月白君说是月白,整个人穿得黑漆漆的像个麻袋……一身黑衣密不透风地裹着,乌黑的长发披散,露出一张雪白的脸。 唇色也极淡,嘴角勾着几分笑意。 按照月白的说法,玄色有气质,优雅大方,青明觉得她就是觉得黑色不显脏而已。 “你来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吗?” “哼,我哪次上门没给你带东西的?”月白青明熟捻地聊着天。 清岭在后边看着,看向月白的背影带着些不引人注意的审视,清岭多年前与月白打过交道,眼前的人身形与那月白君有些相似,但言语行为又皆不相同…… 看青明的模样,似乎也相识许久,只是不知他这个师父青明知不知道…月白的真实身份。 月白余光发现清岭还板着脸戒备地看着她,哈哈大笑:“这小子有前途。刚刚还吓到我了呢,剑法用的很熟练,我都想收他为徒了。” 同时,她传音给青明:我觉得你这个徒弟有点问题,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青明道:“休想。” 传音: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 月白挑眉看她,心知青明早已知道清岭的不对劲,有点无奈。 罢了罢了,反正看清岭对他师父重视的模样,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提醒还是要继续提醒的。 ——我觉得你徒弟杀过人,还不止一个,你自己还是注意一点吧。 月白走到饭桌前,取出一个五层的 大食盒,一一打开。 看过去,一片红红火火汤汤水水,摆满了整个桌子。 青明无奈,“你真是……明知道我吃不了辣。” ——那又如何,迟早要杀人的。 “好了好了,我有好东西,绝对能让你吃辣。”月白笑道。 ——他才十一啊。 月白取出“温鼎”。 “温鼎”内有夹层将其分为两部分,上层盛放汤羹肉类,下层放置炭火燃料,设有火门用来更换炭火,鼎的周围有透气用的小孔。 ——你一个魔修,还顾忌这个的?我记得你八岁就杀过人了吧。 月白将各种蘸料摆开。 ——说不过你,我还怕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你还挺清楚。 ——你就不怕他会变成下一个阮逸庭? 青明摆碗的手一顿,冷道:“月白。” 月白眼神微闪,知道她生气了,忙赔笑道:“我错了,不该带这么多辣的,还堵你心。” “来来来,你看这个。”月白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这是我托人帮忙酿的,再辣的菜肴,一口下去也能瞬间解辣。” 青明接过瓷瓶,脸色还有些不悦,“下次别这样了。” 清岭刚才出去摘了些蔬菜,一进门便看到青明冷下的脸。 他很少见青明生气,第一反应看向月白君的方向,眼神充满敌意。 “你对我师父做什么了?” 月白的无语,“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我能干什么?我还好心带吃的给你师父吃呢。” 青明站一旁看热闹,也不解释,只道:“清岭快过来,一起吃吧。” 温鼎也叫火锅,煮出来的食物十分好吃。汤底十分辣,捞出来的菜比当初“湘山楼”的辣度还要重几分,但有了月白送的酒酿,只一口,便满口冰凉,辣痛的感觉全消,之余香味。 “这倒是个好东西。”青明满意道。 “那当然,”月白得意道,“这可是七阶丹师炼制的独家解辣酒酿,天上地下只此一瓶。” “哦?”青明放下瓷瓶,“子夜酿的?” “不是,是另一个。” “另一个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青明直觉有情况。 月白斜睨她一眼,忽然笑了,邪气横生,“你猜。” 青明也忍不住笑了。 清岭在旁边看着,完全不理解她们莫名其妙的笑点。只默不作声地吃着菜。 ——你的小徒弟好像不太高兴呀。 月白传音,揶揄道。 ——我知道。 青明给清岭夹了一块鱼肉,道:“这个位置的肉质鲜美,你尝尝。” 清岭的眉头微微松开。 啧啧。 月白心里感叹。 “青明,你要不去捉几条冰弥鱼。那肉质更好,还可以给你徒弟补补身子。” 冰弥鱼长在后山禁地前的湖泊上,肉质灵气浓郁,数量稀少,只有宗门大宴或其他特殊日子,各宗门长老才能分到一条。 青明瞪了她一眼。 月白讪笑:“我开玩笑的啦。” ——青明你变了,我以前想吃多少你都会给我捉鱼的。 ——那你今天有什么东西给我吗? ——我不是给了你解辣酒酿了吗? ——呵。 ——你嘲讽我!我委屈! “清岭,今日万春峰是不是有夜市?” 青明记得每逢这七天,都会有许多活动,夜市便是其中之一。 “对。” “我们今晚去看看吧。” “我也要去!”月白道。 “不带你。”青明笑道。 第9章 夜市 月白换上了青明的衣服,山青上衣牙色下裙,甚至还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她抹了些粉黛于脸上,出门前还去山中摘了一朵云蕾花插在鬓中。 “臭美。”青明笑道。“现在又不说黑色优雅大方了?” “哼,说得好像你有黑色衣服一样。”月白挽着青明的手,娇俏得像个二八少女。 清岭在远处看着,月色浸染到她脸上,融入她眼底温柔的笑意,盈盈一水。 她和月白当真是很好的朋友,看向身边人时甚至带着几分宠溺。 这样的氛围,旁人都无法插.入。 ……他也不例外。 她对他看似温柔,看似周到,也只是单纯不在意。 许多事情,都带着几分漫不经意。 清岭忽然移开目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脱离控制了。 作为师父来说,青明做的已经很好了,甚至有些地方比他曾经的师父还好,可到底为什么,他会这样低落。 要是…… 不。 清岭止住自己的想法。 ——诺,你的小徒弟又不高兴了。你不去哄哄。 青明看了一眼清岭,回道。 ——没事,小孩子总是这样。 ——啧啧,你这人,我还以为小徒弟能让你上点心,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月白心里嘀咕,旁边要是那个谁,估计被丢在一边的就是她了。 清岭知道青明看自己了。她肯定发现自己不高兴了,但她还是没有理会。 或许是换了个身体,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多年不曾出现的,堪称“小性子”的东西忽然冒出来。 他听到自己说:“师父,我不想去了。” “不想去?”青明道:“你为什么又不想去了?” 清岭看着青明平淡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没意思。 “没什么,刚刚……”清岭垂下眼帘,“只是开玩笑。” 青明点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万春峰风景秀美,草木葱茸,四季皆有不同景致,宗门弟子有事没事都喜欢来这里走走,有头脑的弟子还在开阔地界摆摊售卖物品赚取额外收获。 万春峰并不高,有一条河流盘旋蜿蜒在山中,来往的弟子们乘着小船沿着狭长的河缓缓前行。 两旁的树皆挂上大大小小的灯笼与木牌,远远近近一路延伸,灯光倒影在粼粼的河面,闪闪烁烁的在微微抖动。 堆簇的灯影下是一个个沿着河道摆摊的弟子们,不同峰的弟子们吆喝着。 “清颜丹!清颜丹!只要十块下品灵石!” “镇妖符!能定二级妖兽的镇妖符!” “大家快看呀!绝美灵器,器门大弟子同款,可以护主的簪子!” 山湖花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淡蓝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若有似无的花香浮动在空气中,引人遐思。整条河上木船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船艄上,船橹自行摇动,吱吱呀呀,似乎在应和周围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一阵晚风吹过,挂在树上的灯笼摇摇晃晃,木牌哗啦作响,水面破碎的金光仿佛能溅到人的身上。 月白一脸兴致盎然,打量着周围摊子的东西。 清岭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听到身旁的人问道:“清岭,你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清岭的身体不过十一岁,只到青明肩膀,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青明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清亮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潋滟的光彩,携带着通透的光泽照下来。 他听到青明又问了一遍,便回过神来答道:“我……”他随意指了一个摊子,“我想要那个。” “你想要哪一个?”青明问道。 清岭这才发现自己指的摊子是卖首饰的,木架上凌凌铛铛摆了各种发钗,簪子,手链手环,一片粉粉嫩嫩。 “……” 清岭正欲改口,旁边的月白忽然就大笑着插话:“原来清岭喜欢的是这样的啊!没想到…来来来我们过去挑挑。” 挑选首饰的女弟子已付完灵石摇桨离开,摊主目光搜索着下一位顾客,闻言眼睛一亮。 “各种各样首饰手链手环应有尽有,过来看看吧!” 清岭的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摊主又道:“前面那位英俊的小弟子!除了首饰之外,我还有各种发带可以选择啊!”说着又搬上一个木盒,打开,可以看到里面的各色绢花发带。 这下清岭也没辙了。 青明已控制着木舟挪了过去,她打量着木盒里的东西,挑了一条碧蓝色的发带。 “你觉得这条怎么样?很称你。” 清岭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他接过发带,“谢谢师父。” “不再看看吗?” 于是清岭又挑了几条,无一例外皆是碧蓝色。 青明忍不住笑了。 黛眉微笼,眼中的水色漾成了细碎的渺波,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清岭握紧了手中的发带。 月白逛完夜市后便要走了,临走前趁清岭不注意掐了掐他的脸,“小脸蛋真嫩。” 清岭眉头一抽,正要挥开那人的手,月白却先一步消失了。 清岭收好发带,沉默跟在青明身后,两人走进阁楼,一同上楼,就在青明回自己房间时,听到自己徒弟问她,“师父,你对魔修怎么看?” 青明推门的手一顿。 “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清岭直觉气氛的冷淡,他本欲说月白身份的话一转,道:“我在玉沙阁看到一本书。” 七大副峰皆有一个藏书阁,玉沙阁则是素律峰的藏书阁。 “上面讲到阮……” “好了。” 她的面色有些冷漠,“不用说了。” 青明想强迫自己缓和语气,说出口的话依旧很冷淡。 “魔修不过是与我们修的道不同。” 清岭倒有些惊讶了,他本以为她是那种视正邪不两立的人,即使是曾经未修魔的他,也对魔修存有偏见。 青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说道:“清岭,若是一人拿刀刺死了另外一人,你认为有罪的是那个人,还是那把刀?” “是人。” “这便是了。” “我知道了。”清岭站在走廊,眼神很明亮。 话题本该就此结束,但青明却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话虽如此,你在心里知道就好了,在外边最好不要这么说,对仙门百家来说正邪向来水火不容,心里不认同也不必要说出口。” “那在外面怎么说?师父这是让我说谎吗?”少年道。 青明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当年传言阮逸庭叛逃沧妄宗之时,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她当时在做什么,哪怕不语,不也是附和吗?她……她怎么配说爱他? 逼他走入绝路的人,不正是他们这种怯弱可笑的正道人士吗? 她脸色苍白,眼神恍惚,让清岭有些心惊,他担忧地看着青明,有些懊悔自己问的问题,却听青明道。 “不,你不需要说谎,你心里怎么想,就要说出来。”她没有看清岭,“只要你有实力,任何人也无法反对你。” “但没有也没关系。”青明对他笑了,“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 第10章 番外 宗庆日结束的那天,清岭正式筑基。 他坐在玉泽槭下,望着天边与远山,淡紫色的树叶轻轻撞了他的衣角,落到地上。 清岭随手从石桌飘落的树叶拿来一叶,漫不经意地玩着,心情很平和。曾长久萦绕在他心头的恨与不甘也很少出现了。 与他有仇恨的人都被他亲手解决,剩下的几个他也从未放过心上。只偶尔那么几个瞬间,想到曾经会有些遗憾。 他是想做个清风明月的君子的。 所本性圆满,但被红尘幻相所迷,于是生种种妄念,不行正道,这是凡人。 除妄念,行正道,破幻见真,明心见性,谓之君子。 这是他师父对他最深切的期望,可他最终没有做到。 好在,他有了第二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大哭大哭!假期我太懒散了,明天我一定会双更的!!!!!!!! 第11章 写信 清岭早起准备去书院,路过清岭房间时,脚步一顿,继续往楼下走去。 青明不在房间。 他的灵识虽有受损,由合体期跌落至出窍期,但想要知道元婴期的青明的一些秘密还是很简单的。 清岭并没有做什么,哪怕他知道青明在阁楼地下有一处密实,他也装作不知,从未去探查过。 他们只是师徒。 青明不想让他知道的他都不知道。 只是偶尔那么几个瞬间,他会想青明心中的那个“他”是谁,阁楼地下的密室又会有什么。 今日有兽门门主何时越的课,清岭便把灵鹤带去了。 课前,清岭把毛绒绒的灵鹤幼崽放到桌前,其他人也把早已准备好的灵兽放出来。 弟子们养灵鹤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人,岑衣流养的也是一只灵鹤,不过绒毛却是浅灰色,应当品种不凡。 坐在清岭旁边的楚芝的是一只变异的山兔,平时看起来白白软软的十分可爱,一张嘴里面全是尖利的啮齿,凶狠得紧。 赵雪养的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总之——养什么的都有。 离上课还有一段距离,启鸿瑞看着自己的猴子和刘白的熊崽滚在一起打闹,十分滑稽,周围人哈哈笑着。 岑衣流在自己座位上,拿着宗门玉佩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赵雪抱着自己的小狐狸向清岭走过来。 她家的小狐狸特别喜欢灵鹤,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呜呜”地叫起来,小黑眼珠闪亮亮地盯着依偎在清岭掌心的灵鹤。 以往他都会爽快地将灵鹤借予赵雪,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清岭?”赵雪疑惑问道。 “啊,不好意思。走了一会神。”少年将手中的灵鹤递过去,嘴角下意识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赵雪脸一红,一手抱着红狐,一手小心接过灵鹤。 待赵雪转身后,清岭的面容还是温柔的,眼神却不知觉又泛上一点清冷。 他又走神了。 岑衣流终于决定给那人写信,刚把信发出去,钟声便响了。 大家纷纷回到原位,赵雪也把灵鹤还了回来。 何时越上课很风趣,长得也显小,许多弟子都喜欢上他的课。 清岭却不知为何,对其总是喜欢不起来,不过他对所有教导的门主或长老都是一样恭谨有礼的态度,倒也没人发现这件事。 今日教的是如何与自己的灵兽进行基本沟通,何时越知道清岭是青明的弟子,课堂上最喜欢点他的名字。 不过今日尤其多次,足足点了六次名。 他知道,何时越估计是因为上次课后,同学找他要零食时,也玩笑讨要,被他拒绝了,心里有些气恼吧。 清岭一直知道何时越并没有表面开始的宽容大度,反倒十分小心眼。 他揉着灵鹤的身子,揉捏的手法与青明很是相似。 第二堂课是器门门主赵莹莹的课,上课严厉,说话刻薄,除了对掌门徒弟态度稍有缓和,对其他人一律是不讲情面的,尤其是清岭,与何时越带着些逗趣的报复不同,她甚至有些针对清岭。 “你,站起来。”台上的紫衣女子神情冷肃,“说一说寻常玉简与真意玉简的区别。” “寻常玉简,可以储文、音、画,用神识通过特定阵法刻入。真意玉简则更胜一筹,它不但能储存文字、语音、静画,还可以储存连续的“场景”和“意识”。” 赵莹莹盯着他,冷道:“不错,预习了。” 话里没有半分赞赏的意味。 终于等到午休,启鸿瑞与刘白等人立马向清岭围拢过来,刘白幸灾乐祸道:“清岭你今早实在太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雪不忿道:“赵门主也太凶了,还好你预习过……不对,你怎么知道她今天要讲的是这个。” “我师父曾与我讲过。”清岭笑道,实际上青明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事。 “我每次看到那个赵门主都怕到不行。”启鸿瑞道。 “清岭,你要不要和你师父说一下,叫她帮你向赵门主说下好话,可能会好一点。” 楚芝和邵明明路过时,说道。 “对啊。你可以试一下。”刘白道。 清岭道:“不用了,正是因为她知道我师父。” “啊?她讨厌你师父啊?” “废话,看她那个凶巴巴的样子,肯定是嫉妒青明师叔漂亮了。”刘白道。 “好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扫愁帚就没饭了。” 岑衣流筑基后便不再去扫愁箒了,他呆在座位上,心神不宁地盯着宗门玉佩。 直到一刻钟后,玉佩终于亮起来了。 女子低柔如水的声音潺潺流出来,带着几分闲适:“灵鹤喜水,你要经常带自己的灵鹤去水边走走……” 对面的人回答完岑衣流信里的问题后,又笑道:“你似乎有些喜欢我做的炒栗子,我今日又做了一些。” 话音刚落,岑衣流桌前就出现了一袋炒栗子。 他抿唇,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把东西收进储物袋中。 玉佩又暗了下去,岑衣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把玉佩戴回腰间。 午休很快结束了,弟子们陆陆续续回到课堂,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青明刚从地下的密室出来,就收到了岑衣流的传信。 这个男孩前不久也养了一只灵鹤,或许是景宁与师兄都没有时间,在一些问题他会写信来询问她。 青明知道青仪对徒弟向来是不上心的,岑衣流天赋高,得到的资源也多,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缺少,青明便忍不住多注意了些。 青明写过信给景宁,景宁也注意到这些问题,也有了主意,相信不久后岑衣流就不会这样经常找她了。 她倒不是嫌麻烦,只是觉得相比她岑衣流应该更喜欢自己师兄师父的教导。 几天后,青明收到岑衣流来信。 “对不起,青明师叔,很抱歉前几天打扰你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青明眉头微蹙,岑衣流很少这样讲话,总觉得语气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多加理会,随手回道:“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写得有些流水账了,我下次注意 第12章 少年 清岭将他所有的碧蓝色发带丢进他的储物木盒,里面有青明这段时间给他的小玩意。 他犹豫了一下,将离木埙拿了出来,然后锁住木盒放到床底。 他在一停峰新建了一座阁楼,要搬过去了。 然后带上自己不多的东西,去了自己的阁楼。 青明的阁楼在山的东面,清岭搬去了南边,那里有一处断崖,断崖边长着一处竹林,常年轻雾弥漫。他很喜欢。 或许是当初刚重生回来,对自己唯一亲近的人产生了一些独占欲,他还有些担心会出什么问题,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长久稳定的生活让他变得安定,那些逾越的独占欲也逐渐消失了。 他这些日子重新过得像前世一样,琴棋书画,重新找了新的爱好。 四年书院生活即将结束,他需要好好规划接下来的时间,要根据四年学到的东西准备物品,为两年后的最终考核——秘境试炼做准备。 秘境试炼是在宗门乾雨秘境进行的,所有弟子们在牧尘书院学习四年后,就有两年时间自己准备丹药符篆法器,带进去的东西只能出自自己的手,每次秘境都有一个主题,成绩按照表现计算。 他进宗门的时候还没有这些考核,此刻也有些好奇。 他向青明行礼后,御剑往南方去。 这几年青明偶尔也会下山去,尤其是今年,他和青明将近几月才见一次面。 今日也是因为知道清岭要离开,青明才会呆在阁楼里。 见清岭离开,青明也不过是点了点头,继续翻动手中的书页。 随着清岭年纪的增长,他与青明的关系也疏远了许多,倒不是说关系不好,只是…… 青明支着下颔,指尖随意地点着桌面,只是年少懵懂与长大清醒了的区别吧。 她是知道清岭小时的心思的,还欲提醒一下,不料他自己就处理好了,这一点青明还是很满意的。 从各方面来看,清岭都是一个很优秀的徒弟。 但是太优秀了,也太过合她心意。 她这几年有意将他往那个人的方向培养,清岭做的比她想象的要更好,她教他琴,他便触类旁通学会其他的乐器,埙学得尤其好。 四年下来,不仅琴棋书画样样出类拔萃,修行也没落下,已经是旋照的修为了。 青明回想着他刚才的模样,这些年他的个子不断拔高,曾到她肩头的少年如今已经比她高了。 俊眉修目,清俊儒雅,紫烟衣上绣春云。已带了几分和风拂面温柔的气质。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感觉他就是那个人。 她清楚地知道自爆是神形俱灭,世上不可能还有一人是他。但是…… 还好,他搬出去了。 他们目前与寻常师徒关系一般,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如果他还住在阁楼里,时间一长,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青明的指尖微微发白,手离开时,石桌上已出现了深陷的三个指印。 她看了一眼,挥袖将整个石桌打碎。 稍息,零落的石块也消失不见。 清岭列好去秘境要用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房间,便御剑去往清丹峰。 他打算先把需要的丹药炼制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男女主进展太快……但我想说感情有许多种。 不只有爱情才会有独占欲。 第13章 无害 青明不擅长炼丹,所以没有自己专门的炼丹室,他需要去清丹峰预约时间与炼丹室。 他驾着飞剑,远远看见一身着金边浅蓝衣裳的少年同御剑往他这边过来,一双瑞凤眼在看到他时瞬间变得冷淡。 清岭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听到一声嗤笑。 “怎么,又不做那虚伪的模样了?” “没必要。” 清岭向来是温柔的,嘴角挂着笑的,单独面对岑衣流的时候却是冷漠,甚至有些不客气的。 岑衣流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很虚伪,表里不一。 他冷哼一声,余光看到他脚下的灵剑——青明亲手炼制的灵器,眼底闪过一丝极隐蔽的晦涩。 是…嫉妒。 “秘境见真章。” 他现在已经不会再说什么:“我一定会超过你的!”、“迟早有一天会打败你。” 嫉妒与一些无用的愤怒都能好好地收拾起来,是宗门长老看见也会夸一句良金美玉,出类拔萃的好弟子。 但一遇见清岭,心中的不平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他索性不看他,转身离开了。 清岭淡淡收回视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眼底重新覆上一层温柔的波光,向清丹峰去。 清丹峰是丹门主峰,除却一排排炼丹室外,满山都是灵植,不同种类的灵植分门别类地种植在山上,还未落地便能闻到浓郁的草药香,让人很是清醒。 清岭扫视一眼,抬步往炼丹室登记处走去。 小小的木屋已有好几人在排队了,都是牧尘书院的弟子,一见清岭便热情地打着招呼。 清岭以笑回之。 他耐心等着,不远处不知为何忽然嘈杂起来,他望过去,是收放灵植的仓库出了问题。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这些鸠山青都要不得了!”一个弟子皱眉气道。 “我记得我检查过了啊……” “你还有脸说!” “对不起,对不起嘛!” 两人抬着被污染的鸠山青往这边走来,路过清岭时,似乎是想避开来预约炼丹室的弟子,移药篓的动作有些着急,几株鸠山青掉落地上。 鸠山青常用来炼制解毒的丹药,叶青色,细长如鼠尾,花也是青色微赤,结实如葶苈,为赤黑色。 此刻绿色的长叶却从边缘泛黑,青色的花红得似血,散发出一种秾丽糜烂的香味。 很明显的被魔气浸染的形样。 “对不起”两位弟子道歉。 “无事。”清岭摆手,俯下身子帮他们捡起掉落的鸠山青。 指尖一触碰黑色的叶,仿佛被针刺中,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清岭眼底露出一丝诧异,就在他愣神间,一股细微的寒流从指尖迅速窜往心脉。 清岭脸色一白,迅速调整灵气通道,同时用灵气覆手将鸠山青放入药篓。 意外不过转瞬间,周围的人都未发现异状。 两位清丹峰的弟子道谢后离开,同时登记也排到清岭了。 他心不在焉地填写着信息,一边一寸寸地探寻身体的异状,却怎么也找不到异常,之前窜入的寒流也消失了踪迹。 那绝不是魔气。却也不是变异的灵气,也不是所有他认识的东西,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体内隐藏的通道还在运转着,昭示刚才的事并非他的错觉。 但为何只有他感觉到了这异常,那两名弟子又为何没发现异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清岭皱眉。 “这位弟子,再填一张表就可以了,不用皱眉。”负责登记的人笑道,以为清岭皱眉是因为不耐烦。 清岭也不解释,抿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填好最后一张表。 第14章 任务 疗伤,解毒,复元三类丹药是去秘境必不可少的。 炼制这些丹药的灵植宗门大多都有,有一些则需要贡献点兑换,也可以自己下山去找寻,除此之外一些妖丹兽血也需要自己准备。 他也不需要收拾什么,取出一张传音符,向青明说了一声,便转身往昭节山去。 同样是下山,顺便领些任务,赚取贡献点。 昭节山有许多楼阁,全年红枫灼艳,掌管任务,衣物,灵粮分配等杂事。 清岭看了一眼,径直往任务堂走去。 任务堂是一个五层的阁楼,越往上任务越困难。 清岭在经过一楼大厅时,发现入目有许多几近相同的任务,悬浮在半空的木牌,十个有三都是: “猎杀异变妖兽。” 他不感兴趣地移开眼,往楼上走去。 他需要很多妖兽丹,顺便做“灵蛇伴生草”的任务。 群山苍苍,暮色冥冥。 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如同一幅飘忽不定的银帘。瀑布垂直下泄.砸落在石壁突出的岩石上,琼浆飞进,碧玉粉碎,溅出的水花形成大片喷雾,像一团乳白色的轻烟薄云。 瀑布下有一个巨大的深潭,碧绿的色泽如同一块上好的翠玉,因着瀑布的冲击不停泛着涟漪。潭两旁皆为圆润有致的卵石滩,近百米处有一片树林。 瀑布所在的悬崖两旁皆为料峭石壁,只偶有一两绿意盎然,不过悬崖上倒是林木森森。 清岭将身形隐在树间,屏气凝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瀑布底下。 夜幕渐渐降临,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散去。碧绿的深潭却显现出了一种更为晶莹透亮的颜色,在晦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潭远处寂寂的深林间钻出来一只白色的猿。 那只猿体型庞大,银白长毛又密又厚地覆在身上,一根根的白得透亮。面庞黝黑皱巴,眼睛黑亮得摄人。白猿四肢着地,飞快地跑向潭,离潭还有一段距离时,白猿一个飞跃,跳进潭水中。水珠四溅,迸到岸上,反射着恰恰泻下的月光,晶闪闪的。 幽幽的埙声响起,月光仿佛有一瞬间的扭曲。潭水中的白猿似乎有些不安,想要爬出来。平静的潭水像深色的琥珀,将在其中的所有东西封固。 凄厉的嘶吼声从白猿的口中发出,如玉般修长有力的手洞穿它的身体,手心紧握一颗蓝色的妖丹。 鲜血像红线缠绕他的手,半透明的蓝色妖丹在月光下流转,少年温润的眉眼含着笑意,在白猿倒下的尸体旁莫名妖异。 他将手洗净,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残留的水珠,身旁一根引兽香缓缓燃烧,袅袅的白烟向林中弥散开来。 这已是林中深处了,清冷的月光被繁茂的枝叶切割得更为细碎,带着几分锋利的血腥。 重物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一条赤炎巨蟒自林中钻出,朱色赤鳞艳艳流光,在昏暗的林中显得分外夺目耀眼。 很快,第二条也出现了。 三条,四条…无数条。 不仅蛇形妖兽,虎,猿,狼……各种各样。 梧桐杪不愧是着名的妖兽窝,清岭很满意。 带头的巨蟒的头巨大却不丑陋,眸色浅红,眼神凶狠高傲,背上有焰色斑纹,腹白,尖利的獠牙泛着寒光。 少年嘴角微勾,竟露出一丝邪气。宽大的袖摆一扬,他一跃至最高的树顶上,轻轻踩着树顶的叶,取出一个离木埙。 一个轻轻的颤音。 无形的气场扩散开,被笼罩的妖兽们感到了威胁。 凶猛的妖兽忍不住发出危险的嚎啸,冷冷地盯着树顶。 一团巨大的火焰从赤炎蟒口中吐出,撞上少年。 清岭手指轻轻弹打音孔,埙体内腔发出的共鸣声,低沉深远的埙音仿佛某种巨兽冰冷的低吼。 灼热的火焰铺天盖地,却无法伤害少年分毫。 清岭瞳孔幽光明灭,缭绕不明的血气,指尖跳跃,震音,颤音,滑音相互交错。 一阵阵波动激荡开来,树木疯狂摇动,妖兽放出横飞的尖刺,毒液,冰箭,藤蔓疯狂扑向树顶,树干内里支零破碎,少年却纹丝不动。 少年忽然一挑眉,他的胸口憋闷,喉间隐隐有些血腥气,这样大规模的控制已是超出自己负荷了,趁威压减弱的瞬间,一些高等级的妖兽转身迅速逃窜离开,其他妖兽却无力抵抗笼罩在身上的压力。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吐息却更温柔,埙音唇吐发音越发轻,越发柔,像月光飘落湖面,又像晚风穿过林间。 安谧暗藏杀机。 失血过多的妖兽们眼睛开始变得迷茫,生来带有的天赋技能不受控制的发动着,攻击周围的人。 少年眼底闪动着笑意,嘴角的笑如春山温柔。 时间逐渐流逝,月光隐在云间,昏暗的夜色里,满地残肢血肉,潭水深红。 清岭跃下树,端的是风清月朗,翩翩公子,闻不到浓郁到近乎刺鼻的血腥味似的,踱步到一具妖兽前。 他低首,取出一个淡红色的妖丹,妖血灼热,妖丹也有些滚烫,他正要收进囊带,指尖却猛地一颤。 是一缕极细微的寒气。 他沉默地将所有妖兽妖丹取出,无一例外都有异常。 清岭眼底神色意味不明,看着满地的妖兽散乱的妖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离开梧桐杪,需要经过一个峡谷,峡谷旁边全是乱石。 他心情不愉,连带着脸色也十分冷淡。 四周安静到近乎诡异,清岭露出一丝冷笑。 果不其然,下一刻跳出一群人。 筑基、旋照、融合、心动。 阶段与阶段看似接近,实则实力相差千万。 清岭不过旋照期,眼前的人却几乎都是融合期的,其中掺杂一两个旋照期,甚至还有一个心动期的修士。 这样的阵容,若是其他人或许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小子!我们不杀你,把所有东西交出来就可以离开!” 清岭眉头一动,没有说话,只丢了几个灵囊在地上。 “你知道什么叫所有东西吗?你的储物戒!对了!还有你的灵剑!” “你的灵剑没拿出来!” 散修与宗门弟子的气质是不一样的,这些人一眼便看出这个人不是散修,所有宗门弟子都会有宗门分发的灵剑,对于靠争抢资源的人来说,这些灵剑也是很好的东西。 但清岭的灵剑不同,那是青明亲手炼制的。 他抬眼,露出一个笑:“你们似乎有些过于贪心了。” 他刚刚猎杀妖兽伤了元气,本不应该再战斗的。 对面的人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该不会傻了吧。” “不贪心?那个劫匪不贪心?难道还要留给你?”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杀了他。” 他的眼神似厌倦又像兴奋,盯着前面的人。 …… “青陵尊…”仿佛还能听到心动期修士死前震惊不甘的声音。 清岭唇边溢出一道血线,他抬手抹去。 杀人后,心情好了一点。 他搜刮劫匪们留下的东西,找出疗伤的丹药,看也不看地丢进嘴里。 体内亏空的灵气在慢慢补足,经脉撕裂,丹田锐痛…这种情况许多年没有体会过了,不过他并不怀念。 劫匪的东西还挺多,让清岭的任务提前完成,恢复后,清岭往城镇的方向走去。 这里也有一家“湘山楼”,他看了菜单一眼,点了一道湘妃鱼。 嘴里的鱼肉肉质鲜美,辣味明显,他吃着菜,透过窗户看着人来人在的街道,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青明出来时,她拉着他的手,那个时候他们很亲近,也心无芥蒂。 芥蒂? 原来他心里是觉得两人之间有了芥蒂吗? 日光透过窗户照在楼梯上,他看着,想起青明被辣的模样。 白皙到透明的脸上泅着红,微微沁着汗,灼热的吐息仿佛近在眼前。 这道菜似乎比运凤城下的做的要辣,清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第15章 沉默 街上的行人匆匆地走着,清岭正要收回视线,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马尾高束,面沉如水。气质与寻常不一样,却更贴近他印象里的人。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气度非凡的男子,风流长相,散漫气质,看着她的眼神隐含讨好,那般作态,似是惹了妻子生气的丈夫,又像给灵宠顺毛的主人。 忽然,男子抬眼准确看向清岭在的位置,嘴角还上弯着,眼神冷冽暗含警告。 清岭移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饭菜,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可笑。 同样是魔修,月白可以与正道之人做好友交往,他却被人人喊打,烂摊子一个个往身上丢,真是讽刺。 他眼神冷了下来,想起一个人。仔细想来,他能有这样的下场,可多亏那个人的推波助澜啊…… 不着急。 清岭放下筷子,结账。 他没有马上回程,而是在城里散漫地四处走着,约莫走了有五六条街,他才进了一家铺子。 玉鸾宗大多是女弟子,门下产业也偏向女子,衣服首饰法器都十分精致漂亮,很受女修欢迎。 其中的“俏折枝”,“娇芙蓉”,“香玉兰”是其有名的灵器法衣铺子,“俏折枝”最受年轻女修士喜欢。 “俏折枝”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珍贵的沉香木覆盖着绯色绡纱,四处妆点着娇嫩的粉桃,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弹奏着琵琶,指尖起落间乐音流淌,轻快悦耳。 所有珠宝样的法器都由一个个琉璃托盘分开摆放,璀璨,晶莹,玲珑足以概括眼前的景象。 清岭闲庭信步般在各个地方走着,停在一对水滴状耳坠法器前。 耳坠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纯粹的正红色,像刚落下的露珠被霞光浸染,带着几分辽阔的意味。 既沉默,又柔和。 清岭把它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明天争取写长点……周末双更!! 第16章 霞光 一修士气势汹汹地闯进“湘山楼”,找到一处空座位上,男子表情扭曲了瞬间,狠道:“竟然给他跑了。” 这男子名周葛,乃泽明宗弟子,天赋中上,同时还是魔修五魔君之一鬼山君的儿子,他师父与魔道勾结,自然对他优待,使得他在泽明宗也算混的如鱼得水。 他与梧桐杪的劫匪有合作,那劫匪每次得的收获都会给他一份,今天他心血来潮去梧桐杪看看,竟发现所有劫匪都死了。 从回溯符传来的画面看,那人似乎姓“青”,只是不知道是散修还是宗门弟子,也不知用何方法杀了这么多人。 他猜测这人有心动期修为,他自己也是心动期又有父亲给的秘法,便想自己把这人解决了。 说是给他们报仇还不至于,他眼馋所有劫匪的积蓄,那些东西本该都是他的,竟被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拿走,实在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又燃烧了一张回溯符,获取座位一刻前的画面,一位少年的模样短暂出现了片刻,他立马拿出真意玉简记录下来。 “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周葛眯眼,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得到那些灵器宝物的情形了。 清岭到无名阁时,青明并不在。 他打量着四周,墙壁是木色的,挂着些垂蔓的植物,绿色的藤蔓爬了大半边墙,空白的地方挂着他前世最喜欢的修士的书画,摆放的两个书架是白色的,那上面整齐排列着许多书,全是他曾经会喜欢的。 并且书架的上面排着一盆天冬草,草已经长得有三尺多长,像香藤似的垂了下来,绿色的小叶子便隐隐地把一些书掩盖着。 这些装饰和情调,分明的风格无一不给他强烈的熟悉感,这几年的相处让他心底的猜测已证实十之八.九,但还是不敢莽撞地下结论。 不过这并不损他的好心情,清岭将“俏折枝”的盒子放在桌上醒目的位置,留下一只传信鹤,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居所,从小养的灵鹤“嗝啊——嗝啊”叫着,扑到他怀里,清岭哈哈笑着,给它顺了顺毛。 青明最近心里很不安宁。 她马上要突破元婴了。 元婴期到出窍期需要度过一次心魔劫。 她从很早之前就有预感自己的心魔会是什么,也做好了准备。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凶猛。 她喜欢阮逸庭近两百年,几乎已成执念,心魔劫只需要坚定信念便可过,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她忘了清岭这个意外。 随着清岭的长大,他说话,动作,神态越来越像阮逸庭,青明一开始没想到会这样,她越发纠结。 但她没有窃喜过吗? 有。 看着他变成记忆中的人,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好像那个人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当下。 同时,因为心魔的干扰,她心底的偏执,病态的感情也冒了出来,那种感情不允许世界上有另外一个人像他,他是独一无二的!所有模仿他的人都该死! 青明眼底闪过血色,杀意从心底升腾。 忽然,她神情一顿,看到桌上的盒子。 她冷着脸,血气还在眼里翻涌着,却已经能稍稍控制住自己了。 她打开盒子,看到一对耳坠。 绛色的水滴,红得纯正又温柔。 她想起偷偷去见他的那个黄昏,漫天的霞光绮丽灿烂。 她忽然清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满课,更新可能会晚一点 第17章 亲吻 青明被心魔折腾得不行。 实际上她已经不需要睡眠了,但是横亘在心里的焦躁,不耐让她难以忍受。 她迷迷糊糊地又梦到初见阮逸庭的时候,危险的秘境里,男子温声的安慰。下一刻,又毫无征兆地惊醒。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啊!”青明揪着自己的头发,有种莫名的暴虐在心里横冲直撞。 她自知现在需要冷静,于是翻身下床去了楼下。 在夜光石照明的石室中,所有东西都散发着乳白色光晕,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一些。 满墙的画像围绕下,另一种微妙的情绪开始升腾,麻麻痒痒的,像蚂蚁细脚伶仃踩在心上,带着一份轻微的刺痛。 青明陷入自己思绪里,等回神时,她已经站在了清岭阁楼前的竹林里了。 或许也不算回神。 她全身软绵绵的像陷在梦中,眼神带上一点迷蒙,被心底的声音催促着往前走。 潮湿冰凉的雾散开又合拢,安谧的夜晚,竹林里萤光点点,潮湿青石板上传来轻轻的踏声。 她迟疑又渴望地往前走着,带着几分紧张,一阵晚风吹来,竹叶响动,仿佛在鼓动她继续。 清岭的阁楼,在悬崖边上。 她从未踏足过这个地方,却像走过千万次,熟练而轻巧地走进阁楼。——在那之前,她的意识已先一步地动用灵力。 方圆十里,所有活物,都将沉睡。 不会被发现的。 她想着,走进一个房间。 少年安静地沉睡着,不像白日超乎年龄的稳重温和,闭上眼睛的他更贴近十七八岁少年的身份,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扫出一小片阴影,月光下,柔润的嘴唇抿着,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平直冷淡。 他的五官没有一处像那个人。 可她就是像被蛊惑了一般移不开眼睛。 她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变得紧而急促起来。恍惚中,她似乎走了过去,又好像在下一刻俯下身子。 非常柔软。 她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 甚至在不久后,微微下压。 ——不小心碰到了一点湿润。 青明惊骇地睁大眼睛,猛地弹开。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做了什么!她像被寒冰冻住,又像被熔浆包围。整个人疯狂僵硬,但暗处有生出一点隐秘的惊喜。 她刚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疯了。 她或许现在已经疯了。 你应该清醒过来!她的脑子告诉自己,赶紧转身离开!离开这里! 可是她悲哀地发现,她挪不动脚。 下一刻,那点悲哀转瞬即逝不见了。 心魔醒了。 她像得到了另一种苏醒。 她咽了咽口水,往床榻走去。 第二天青明从自己的床铺上醒来,昨夜的记忆一点点回笼,她的脸也随之变色,最后停留在绯红的一档。 她整个是像煮熟的虾子,红地惊人。双手崩溃捂着脸,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自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哪自己做了什么?!! 她她她她居然大半夜去非礼自己徒弟!!亲了一次不算居然又亲了一次!! 世风日下!道德败坏!枉为人师! 徒弟还有三个月才十八啊!! 造孽啊! 该死的心魔! 青明一想到昨晚就很生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没救了。 这时一只纸鹤从窗口飞了进来,少年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师父,我送的礼物你看到了吗?” “啊!没有没有!”青明也不知说什么,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奔去万春峰。 她要冷静一下。 昨夜虽然糊涂,但是她还记得施术,她可是元婴期,灵识比旋照不知道高出多少!清岭绝对不知情! 这只是心魔引发的一件小事!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知道!她很快就会忘掉的! 想到这里,青明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件事除了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她对自己说道。 第18章 情窦 现在还是清晨,万春峰的人很少。 青明呼出一口气,春日的景色秀丽。尤其是万春峰,碧溪流水,千树落红。 青明顺着溪流沿岸走着,偶尔看到几只无人的木船。 她吸进一口凉凉的晨雾,只觉得宗庆三人一起乘船夜游才是昨日的事。怎么转眼就过去七年了呢? 她满怀心事地走着,一会心慌意乱,一会怒气丛生。 又怨自己又恨心魔。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没有定力罢了,青明不欲深想。 金色的流光从天边飞来,直奔青明,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伸手一接,是岑衣流的传讯符。 他也从山下回来了,给青明带了礼物。 青明不知道怎么想的,回了句:我在万春峰,你要过来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找个人说下话,分散注意力。 岑衣流很快就到了,身长玉立站在飞剑上,修长柔韧的身躯包裹在青碧色的华丽劲装里,金色的绣纹在天光下闪闪发亮,但更耀眼的,是少年绝色的容貌,乍见之下,只觉他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 绕是认识多年,青明也不免惊艳。 那样好看到让人目眩的脸,令人难以企及的卓绝天赋……勾起了她心底隐秘不可说的黑暗,某种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 她抿嘴,冲天上的人露出一个笑。 青明眼睛生得极好,形如柳叶,半含秋水,此刻仰头看着岑衣,湖水一样平静的眼睛,起了雾气,朦朦胧胧,水波晃动,有种缠绵的潮湿感。 从上往下看,还能瞧到衣襟处的一点雪白的皮肤,小小的月牙落在锁骨上。 岑衣流一惊,忙收回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下子心乱如麻的,好在他平素矜持惯了,面上看不出一点破绽。 他收起飞剑,行了一礼,笑道:“师叔!” 这般璨然一笑让青明又晃了一下神,不自觉道:“怎么你下山这段时日,变得俊俏许多?” 岑衣流腾地羞起来,用灵气压着血色,不让其浮到脸上来,只在脖颈处泛着点微红。 两人沿着溪流边走边说着话,岑衣流望着溪流,回答着青明的问题,不敢看她。 他心里心乱如麻地跟在青明旁边,带着他自己也不知何来由的惴惴不安,亦步亦趋走着,好一会,才发现身旁的人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去,青明正在摘花。 那是一株红花碧桃,花半重瓣,娇艳妩媚,艳丽的花像是一片片红色的云霞,三四十朵簇拥在一起,洋洋洒洒开满枝头,一阵微风吹过,红色的花瓣飘飘洒洒随风而落,片刻地上落满了花瓣。 万千的花朵中,一只白到透明的手轻轻拢住一朵红花,透着一点莫名的诱惑,岑衣流移不开眼,怔怔地盯着那只手。 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而后发冠被人扶住,后脑感受到一点柔软的压力。 那双手扶着他的头,将什么插到他头上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素净面孔,微张着嘴,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实际上,岑衣流觉得漫长的举动,只过了几息不到,青明将摘下来的话戴到他头上后,就退开了。 她笑眯眯道:“好一个绝色的美人!” 若是寻常,岑衣流或许会回道:师叔别打趣我了。 可现在,他只是呆呆的愣在原地,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魇住了。 旁边是清澈的溪流,另一边是红色的桃花,倒映其中的景象影影绰绰,让他想起刚才的事。 我这是怎么了?岑衣流疑惑地想。 对面的人还在笑着,平时浅淡的唇色今日看起来却十分鲜艳,嘴角含着不明的笑意,隐约有些妖异。 “衣流,你怎么了?” 女子的声音也是与寻常不同的柔软。 “师…师叔,你今天好生奇怪。” 青明的笑僵在唇角,脸色一下苍白不少。 岑衣流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感觉有点奇怪……不是……”他手足无措地解释着,对面的人却又笑了。 只是这点笑意不到眼底,带着几分不常见的阴郁。 “不必道歉,是我的过错。”她的声音又恢复平时的模样,那种奇怪的氛围也消失了。岑衣流莫名感到几分失落。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青衣女子便转身离开了。 心魔越发不受控制了,青明近乎慌乱地往一停峰飞去。 岑衣流还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着青明离开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她就生气了。 他更懊恼刚才说错话了。 他敛着眼,有些委屈地拿下头上的红花,柔软冰凉的花瓣贴着肌肤,让他想起刚才女子手腹柔软的触感。 他的心又开始紧张跳起来,带着一丝奇怪的甜意。 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一两对约会的弟子了,男女结伴亲昵地走在溪流边。 他想起好像刚才他和青明师叔也是差不多这样的。 岑衣流莫名地脸红了,脸色与手上的花不相上下。 作者有话要说:岑衣流:糟了!礼物还没送出去!(呆了一会)(莫名窃喜)太好了,我又可以去找师叔了! ps:女主…不会渣。 但是…岑衣流太好看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嘤。 但女主真的不会渣。 第19章 米粥 炼器室。 炼器一般三个步骤,提纯,制胚,附加。 清岭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提纯。 他于此道有些天赋,寻常人锻造材料可提纯五六成,但他可以提纯到七八成,甚至九成。 一块炉鼎大的巨石被地火炼化成拳头大小,原本暗灰色的石头逐渐变成半透明的金色,显出琉璃般的光泽。 他已经炼制了近三个月了,今日心情不错,才能一举将其炼制完成。 清岭松了一口气,熄灭地火,将灰原石取出。 余光扫过炉下的白灰,眼神微微顿了一下。 在一堆白色灰烬里,掺杂了一点黑粉,像是不小心撒进汤里的芝麻,细小,不甚明显。 他有些疑虑用指尖地捏起一点灰搓了搓,温热细腻,与寻常锻炼留下的石灰并无差别。 他眉头皱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明去一停峰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 她遇到了楚芝和邵明明。 楚芝从小就很漂亮,虽然长大后丰腴了许多,但圆润的脸颊也十分雪白可爱。相比之下,身体开始抽节拔高的邵明明就显得瘦弱多了,让人担心御剑时会不会被风刮跑。 青明遇见他们时,邵明明紧紧抱着楚芝,眼眶通红,满脸泪痕。 她一眼便能看出楚芝只是被锯齿虎咬到了手臂,治疗有些麻烦,但并无大碍,昏迷只是因为灵气亏空,好好休养便可恢复正常状态。 这些事学院的老师自然讲过,青明知道邵明明这般模样只是因为太过在意。 太在意,太珍重,太小心。那种盛满心底的愧疚自责强烈但不需要窥探都能觉察出。 他们与她擦肩而过,明明这么近邵明明都没有发现身边有人。 他眼里只能看见一个。 青明不自觉咬牙,莫名的又生出几分嫉妒。 那些许多年不曾出现过的糟糕的卑劣的情绪这几天不断反复地在她心底翻涌。 她的眼神沉默而阴郁,望着楚芝二人离开的方向。 “真是冤家路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看到了赵莹莹。 赵莹莹对上她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皱眉道:“你这人怎么了?莫不是被打了不成?” 她话是这么说,看向青明的眼神却满是探究,甚至带着几分不可察的关怀。 青明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的情绪,道:“没有。” 她顿了顿,又道:“我昨日熬了些紫米粥,你要些么?” “嗤。”赵莹莹冷笑,没有说话便离开了。 青明知道,这是要的意思。 她现在又不着急回去了,她慢悠悠地御着剑,想起赵莹莹年轻的时候。 她小时候是个乞儿,而赵莹莹是那个镇上的县令千金。从小千娇万宠地长大,明明和她一样的年岁,眼睛还与稚童一般充满天真的娇蛮任性。 所有人都宠着她,她永远不必顾及什么人情世故,永远不需要看人脸色。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的青明的梦想。 可是现在她变得冷漠,刻薄,尖锐。 因为一个抛弃她的男人。 成为散修后,她遇见过赵莹莹两次。 一次,是酒楼偶遇她与那个男人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刻。 一次,是林间,她被抛弃。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满地都是剑痕,一笔一划都是那个男人的名字,足足上万个名字在地上,触目惊心。 青明只是不小心路过,听到哭声走了过来,却被赵莹莹视为目睹她耻辱的敌人。 赵莹莹一直以为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树林里,只有青明知道她们很早就见过了。 青明乞儿时期吃过最好的东西,是赵县令的千金丢弃的一份紫米粥。 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嫌弃地将紫米粥倒入小乞丐的破碗里,对身后的人大声道。 “我最讨厌紫米粥啦!不要再给我煮了!” “可是小姐…那是县令大人自己做的。” “难吃死了!” 现在的赵莹莹,虽然讨厌青明,但只有青明做的紫米粥有熟悉的味道。 因为心魔的原因,青明几乎常处于一种浮躁的情绪里。 她到一停峰时,看到清岭站在玉泽槭下望着她,眉眼含笑。 今天一直萦绕在她心底的浮躁一下子消失了,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宁。 而后,她感到了恐惧。 我好像出大问题了,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补周五 第20章 变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发清岭的。 青明现在坐在地下密室的椅子上。 这里宽敞还有淡淡的墨香,有她收集的宝贝,有满墙的画,可是都不能想刚才清岭那样带给她安宁。 她以前看到清岭欢喜,以为是清岭像他的缘故,但今日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她看到他的那一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想到阮逸庭,只是因为见到他,就感到开心。 他和那人相似又不相似,是她青明唯一的弟子。 青明已经无法欺骗自己,她只是因为清岭与他相似才对他特别的。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特别的。 向来活跃的心魔没有一点动静,青明茫然地看向满墙的画卷。 我该……怎么办? 沉寂了几天,青明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清岭,知晓他常去濯清峰比试,偶尔也会去看看,一般都是隐在人群,不教人发现。 这一日与清岭切磋的是赵雪,清岭压制了修为,与赵雪打得不分上下。 结束后,本应等下一位继续,赵雪却忽然赖在试台上不走了。 她笑道:“清岭!你看我怎么样?” 清岭道:“不错。” 赵雪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做你道侣如何?” 底下响起一片哄声,笑闹道:“答应她!答应她!” “说啊!别让人家仙子久等了!” “哈哈哈热闹!” “还是不是男人啦!快说啊!” “仙子看我看我!我也可以!” 清岭也忍不住笑了:“不如何。” “何意?”赵雪问。 “字义。”清岭拱手,“得赵大仙子的青睐,在下实在受宠若惊,不敢冒犯。” 这是拒绝了。 底下吵吵闹闹,有吁声也有杂音,赵雪被拒绝却也不以为意,而且笑眯眯扭头道:“瞧,我被拒绝了。这下你要不要我?” 这一反转惊了一片弟子,一个扭扭捏捏的腼腆少年被推上台,少年满脸通红,正是刘白。 底下有人看不过叫道:“这番扭捏模样算什么男人,仙子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又是一片哄笑声。 闻言,这少年也不装大家闺秀了,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弟子,拉过赵雪的手就往脸亲了上去。 “谁说我不是男人了?她才看不上你!” 这般孟浪让底下人更兴奋,有人叫道:“再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 赵雪却不欲让人看热闹,笑眯眯地把刘白带了下去。 另一边,清岭也在之前离开了濯清峰。 若他没看错的话,刚刚离开的似乎是青明。 青明听到赵雪表白后就离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怒意,那种忽然喷发的愤怒差点抑制不住,只能匆匆回峰。 她越想越难受,心里酸涩得紧,恨恨想:这小子还未及冠就想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不好好修炼!总是捏花惹草!实在可恶!该罚!该打! 这下她全然忘记自己前不久还对师兄说清岭天资卓绝是个优秀的好弟子,满心想着怎么罚!怎么打! 谁知,惩罚还未想好,那捏花惹草的坏小子就来找她了。 青明面布寒霜,一双冷冻的秋水翦盯着清岭。 “你来做什么?” 清岭道:“刚刚濯清峰试炼台上,赵雪拿我作饵向刘白表白,场面实在有趣,想过来与师父说道说道。” 他关心地看着青明,“刚才见师父脸色不愉,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青明在听到清岭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就缓和了些,闻言,莫名有些尴尬起来,“倒没有什么……就是…也没什么。” 清岭含笑看着,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青明心一凛,神色又冷淡下来。 “既然你说完了,可以离开了。” 清岭睁大眼睛似惊讶又似委屈,他声音低落:“师父,怎如此不待见徒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一见他这般神情,青明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下意识道:“不是,我……” 她咬唇,不肯再言语了。 两人相对沉默,最后还是清岭先妥协了。 “师父,我先走了,您什么时候想见我我再来找您。” 他的话恭恭敬敬挑不出错,眼神却好像带着勾子,青明愧疚地抬眼又被惊到般迅速低下头。 青明后知后觉得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清岭装的,别像女主一样被骗了 第21章 魔尊 转过脸后,清岭脸上的委屈迅速消失,换上一点兴味的笑,这种情绪常出现在他逗弄灵鹤后。 那个晚上青明做的事他都知道,虽然有点惊讶,但意外的享受。 他知道她在纠结,也不准备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有些期待地想,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呢? 青明在给月白写信。 她这人写东西喜欢文雅,动不动来几首诗掺在信里,时不时还要悲春伤秋一下,今日却没心情写这些东西。 上一次她把心魔的事和对清岭的纠结告诉了月白,刚刚才收到月白的信,只有一句话。 “你是喜欢上你的小徒弟了吧?” 青明惊得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 她愣在原地半晌,低声喃喃道:“不可能……” 青明奉行最坚定的,是阿恒的一句话:爱一个人要从一而终。 她喜欢阮逸庭,就会一直喜欢下去,怎么会喜欢别人呢? 她的眼睛里再次流露出迷茫,片刻,转化成某种决心。 两年转瞬即逝,秘境试炼开启的日期来临,乾雨秘境入口处聚满了人群。 “我会得甲等。”岑衣流觑了清岭一眼,对景宁道。 景宁笑笑,拍了拍他的肩。他修行多年,却还是清秀的少年模样,眼神沉稳安宁,看向自己师弟们带着一份欣慰,“比试,尽力而为,我信你们。” 所有将要试炼的弟子听着长辈的嘱咐,只有清岭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岑衣流时不时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忽然,他矜傲的脸色一变,期期艾艾看向清岭身后。 “青明师叔。” 嗯? 姗姗来迟的青明冲岑衣流短暂笑笑,低下头对清岭小声说着什么。 不管他们这段时间如何,总归是自己徒弟,想到清岭一个人入秘境,青明有些担心。 “师父,我会取得好成绩的。”清岭看着青明。 青明却没接话,只道:“万事小心。” 青明对他总是忽冷忽热,这般轻柔的时刻已经是极少见了。 清岭已比青明要高了,他垂着眼睫看着青明,眼神柔软:“师父。” 青明为他整理衣襟的手一顿,抚平他衣服的褶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清新淡雅的竹叶香扑面而来,清岭虚虚抱住青明,又迅速放开。 “师父,我走了。” 楚芝与邵明明下一个进去,青明站在入口,鼓励道:“勉哉!” 女孩嘻嘻笑着,看到岑衣流变得不好的脸色还挑衅地挑了挑眉。 青明笑笑,对岑衣流也道了一句,“谨慎求安。” 他脸色微红,路过青明时小声道:“谢谢师叔。” 确认所有人进入秘境后,入口封闭,秘境启。 这次的秘境的题目是:幻象。 清岭睁开眼,耳边是猎猎的风声,来自他人的灵气狠狠摧残着身体,脚下的困阵,头顶的碎魂伞,破碎的河山,所有景色带着几分血色的微红。 异常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想要作呕,又想铲平所有让他不快的东西。 “阮逸庭!今日你必须死!” “你这个魔头,我们不会任由你继续杀戮下去了!” “魔头!受死吧!” “嗤。” 他抬手,将滴血的木埙放至嘴边。 灵越三千六五年十月六日, 魔尊青陵于九方山被诸仙门围剿。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在后面加个诗句提升一下男主逼格的……类似“一曲斩阴阳,埙音断乾坤”这种……但是我写的太垃圾了……就不敢放上去 第22章 牡丹 “咔嚓……” 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响,被反复炼制过的离木埙竟承受不住长久的力量输入裂开一道口,凌厉的埙音瞬间停顿。 这本是大好时机,魔头已是强弩之末,本命灵器被毁,杀他轻而易举。 但十五天的战斗,残留下来的仙门不存一二,最后一人只勉强能够站立,他浑身血污,只有一把剑支撑着他。 “阮逸庭……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吗……”男人声音颤抖,带着数日不曾出声的沙哑,像仇恨又像快意道:“都是因为我……” 他吐出一口浓稠的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小师妹才不会对我如此……都怪你…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神色逐渐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死了吧!!你肯定要死了!因为我你要死了!!涟涟你看看你喜欢的这个人!!他要死了!!!你和我在一起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逸庭沉默地看着。 远处的红霞落下了,鲜血被黑暗覆盖,阮逸庭闭上了眼睛。 清岭醒来时,正躺在地上。 清晨的露水打在脸上,他坐起来的时候,露水顺着脸滑下来,像落了泪。 清岭坐了一会,才站了起来。 瞧着似乎是在森林里,草地很茂盛,各种杂草野花,高的灌木能到腰间。 他打量了一会,额头碰到一点冰凉,他抬头一看,是一树丹禧。碰到他的是丹禧开的花,红得娇媚欲滴。 丹禧是一种稀少的灵植,其花对美容解毒有奇效,常用于炼制上品清颜丹,祛斑霜,解毒液之类的,除此之外,也可制成蔻丹,唇脂等,但因为丹禧稀少,所以一般是不会有人这样暴殄天物的。 月白曾赠送过青明一瓶丹禧制成的蔻丹。 他十二岁时新制一乐谱,想给青明看,当时是他们关系最亲近的时候,所以他不曾顾虑,直接推门而入。 里边的青明被吓了一跳。 她穿着不同于以往的浅绯色绸裙,外套一白纱衣,赤着脚,坐在窗沿惊讶地看过来。 她当时正在给自己的手涂月白送她的蔻丹,她的脚雪白娇小,指甲红而艳丽,踩在暗色木地板上,似晕雪匀酥,无限娇艳。 见着清岭的视线,她忙将手中东西收起。拢了拢裙摆,将脚遮住,倒忘了自己的手也涂了蔻丹,这般紧抓这裙子,更显得颜色分明。 青明自觉被徒弟撞破自己臭美的样子,颇有几分为老不尊的羞耻感,她面薄,不一会脸就红了个彻底。 她肤色极白,脸红的时候像一块无瑕的白玉被淡绯沾染又晕开,从脸颊到耳垂,再到脖颈,全都泛起了淡淡的霞色。 丹禧的花长在树上时,是无香的,制成物品后却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幽香。 隐约的香味在房间弥漫,清岭莫名感到几分旖旎。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着头,目光落在地板上,脑中却尽是刚刚的一瞥,艳红娇媚的指甲与雪白的脚…… …… 清岭在原地怔了一会,指尖轻轻揉捏着丹禧的花瓣,而后将所有花摘了下来。 低头将花放入灵袋,一抬首,周围的景色又发生了变化。 一幅幅画卷飞快地从眼前掠过,或异彩纷呈,绚丽夺目,或波澜壮阔,气势磅礴,或生机勃勃,精美绝伦…… 待他站稳,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满目的红,深深浅浅,热烈非常。 而他所在的地方则是一片金黄色的草丛,及腰,前面有许多粉尘,他才走了几步,便全身裹粉了。 一股十分浓郁的花香一直萦绕在鼻尖,寻常馥郁芬芳,沁人心脾,但量多起来,实在让人受不了。 清岭以手捂鼻,往前走着。 丹禧周围常有魇兽守着,只要找出它的本体杀掉便可出幻境。 逐渐走出金色草丛,他踩在一片厚实柔软的红色土地上,花香淡了一些,却依旧浓郁,像千万朵牡丹拥簇在眼前,压迫感强烈异常。 他走到“土地”的边缘,往下看去,全是绿色,仔细一看,像是巨大的枝叶,特别茂盛,叶子又扁又短,像海洋淹没整个地下,其中间或夹杂着几朵花。 花朵硕大,花瓣肥厚,花蕊也非常多。是极巨型的牡丹。 清岭这下知道自己刚才在的“金色草丛”是什么了。 是花蕊。 第23章 壁画 他于牡丹丛中跋涉许久,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可取出,灵力也若有若无,只靠一身敏捷行走攀爬。 他的目标是最高处的,魏紫。 牡丹中花瓣最多的牡丹为“魏紫”,约有六七百片花瓣,这幻境里的更是有上千瓣,越往它靠近,便越是感受到它的不寻常。 其他牡丹都空有躯壳,毫无生气,这魏紫却仿佛活着一般,站在它的花瓣上,还能感受到一起一伏的生息。 他在这秘境里没有感到一点杀气,不禁有些奇怪,在攀爬魏紫的枝叶时他也没有感到危险。 他站在花瓣上考虑片刻,决定进入花蕊一看。 他小心地踩着花瓣一点点靠近,一只手捂着鼻躲避过分浓郁的花香,眼睛看着摇摆的花蕊丛。 忽的,有什么在花蕊间一晃,清岭心一紧,还未做出动作,天光便瞬间暗了下来。 外边的动静一层层,是花瓣在收拢。 他迅速做出防御的姿态,花瓣却又忽然打开了,他仰头看着日光照进花里,一只蝴蝶在悠然地飞着。 待所有花瓣打开后,他发现场景又发生了变化,是辽阔的山川河岳,千里澄江如练,翠峰如簇,而他所在的牡丹,不过是山中河岸微小的一个角落。 他不知待了多长时日,每每找到魇兽的踪迹,便又换为更大的场景,大千寰宇、日月星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川地脉......幻境孕育亿万生灵,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最后他终于凭计谋困住本体,自制的武器在刺入魇兽的同时,幻境也变得薄弱,隐约可以看到外界的景色,清岭心神不敢松懈,见着魇兽气息消失殆尽才将剑□□,脚踩在草地上好一会,才有了松懈感,他看着身旁的丹禧,摸了摸满载的灵袋,露出一个笑,下一刻,天旋地转。 他出现在一个洞窟中,洞壁上画有壁画,是一个妇女在绣花,温婉宁静中暗藏杀意。 青岭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刹那间万千针雨射下,像瀑布又像银河,银光闪闪,耀目灼眼。 他迅速吹埙在身周竖起屏障。 尖锐的呼啸声刺痛耳膜,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平息,黑暗再度吞没。 再睁开眼时,他右手中握着一根绣针,左手托着绣扇,穿着是女人的衣服,端庄地坐着。 他不由自主地穿针,熟练的仿佛做过千万次。 他尝试发现自己不能影响女子的举动,更像一个在她体内的旁观者,左右没有危险,索性他观察起周围情况。 房屋寻常,摆设温馨且皆是成双成对,偶见一些修仙用具,当是一对修仙伴侣的居所。 这女子绣艺高超,绣出来的图案精美非常,不过几天,便做好了扇子。 这天,她的丈夫回来了。 他能感受到女子满溢的喜悦。 她高兴地去开门,正欲说些什么,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的丈夫握着剑,刺穿了她的胸口,在他身后是一群带着武器的修仙人士。 “对不起,阿曼。正邪不两立。” 她听到丈夫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补 第24章 蜘蛛 “曼曼,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看向身后,眼睛眨了眨,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曼曼?”妇人疑惑道。 “娘亲,我没事。” 他想起来了,他叫赵曼,父母一个是道修,一个是魔修,一家三口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每天都十分快乐。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渴望外面的世界,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请求父母,让他出去看看。 向来疼爱他的父母一开始拒绝了,最后还是受不住女儿的哀求,嘱咐了许多事,又给了他许多东西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海。 他谨记父母教诲,从不透露自己身世,只当自己是个寻常散修。 之后又遇到他现在的丈夫,结为道侣相伴生活。 赵曼颤声道:“夫君,你为什么要……”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怜悯道:“阿曼,你把你父亲藏宝的地方说出来吧,这样你或许还能留一命。” 赵曼瞪大眼睛,他们定是去过小岛了!那她的父母……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高呼:“魔修的女儿也是个祸害!留什么留,杀了搜魂便可!” 男人后面的人群忽然嘈杂起来,各执一词。 “废话这么多作甚!”一人径直抢过男人的剑搅了搅,拔·出来又刺了几刀,确保死透,不耐烦地对后面吼道:“哪个会搜魂术的,赶紧过来!” 赵曼眼睛赤红地盯着从刚才就毫无作为的男人,两只手死死握住心口的剑刃。 “她”脸色苍白之极,嘴唇却殷红如血,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随即是永恒的寂静。 怨毒像毒蛇吞噬她的心,恨到不惜把自己撕碎毁灭只为了不再存在不再看到这一切,双眼阴凄凄的,闪烁着仇恨的亮光,她那低微而阴沉的声音里蕴含着无比的憎恨和渴血的欲望。 “死……你们都去死…!” 凶狠而强烈的痛苦席卷而来,他忍不住蜷身,却被弹出女人的身体。 清岭飘到半空,逐渐忆起自己是谁,看着陷入癫狂的女子,清岭不禁有些唏嘘。 整条街男男女女,包括过来想要宝物的修仙者,都被不明的力量控制住,不得动弹。 他此刻为灵魂体不受限制,便往更高处飘去,发现不仅这条街,整个城镇都陷入了死寂。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极强的威压,他扭头一看,赵曼房屋的方向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雌蛛,背甲黑褐色,密被白色细毛,头部后端一对黑色角状突起,浑身洞穿,伤痕累累。螯肢挥舞,金色的丝线在身后出现,疯狂结网。 不消片刻,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城,随后金色隐去,变为无色,又转为血色。 蛛丝越来越多,一层层覆盖城市,直将天色隔绝,变得昏暗沉寂,像一个血色的蜘蛛洞。 清岭飘回赵曼的家,一路上看到的尸体血肉都是萎缩干扁的模样,赵曼家门前的修仙者更是尸骨支离破碎,残肢难分难解,不知是谁。 蜘蛛杀完人,一口吞掉丈夫的尸体,没多久也倒了下来。 她最后还是死了。 整个城无人生还。 清岭神色凝重,看着这个糟糕的幻境,心底的伤口也被牵引出来。 他取出埙,吹了一曲安魂。 宁静的乐声在死城中回荡,风声凄凄,只让人觉得哀怨,肃穆、旷古、凄厉…… 一曲罢,他飞身进了赵曼的家。 原本做好的绣扇上蹲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看到清岭时,人性化地趴伏下来,作臣服状。 他知道,这是臣服的意思。 清岭伸出一只手指,蜘蛛刺破一个小口,鲜红的血珠冒出,蜘蛛忙喝了下去,这便是认主了。 幻境开始坍塌,清岭镇定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他仍旧躺在丹禧树下,指尖一动,手中仿佛多了什么,清岭低头看去。 是一盒沉木针筒。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解答疑惑 第25章 双修 寻常魇兽肉.体十分脆弱,极易受伤,且大多只能建一层幻境,少有可建多重幻境的,这只魇兽却建了近百重不说,被刺中心脏也没立即死去,实在奇怪。 清岭在赵曼幻境时便发现,这个幻境有吞噬人意识的能力,若不是他的神识强,或许会一直陷在幻象里出不来。 直到最后幻境结束,魇兽认主,他才了解事情经过。 赵曼的母亲是魔修,同时也是一名半妖,身上有二分之一的金丝蛛血脉,赵曼在愤怒仇恨中激发了身体的血脉,从而杀死了所有人。 这沉木针筒名唤:映月,平素如普通沉香木色,月夜下会变为莹雪霜白色。 是赵曼的母亲——曾经的魔尊着名灵器之一。 魇兽之所以命中要害未死,不过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什么魇兽,而且映月千年间衍生的器灵罢了。 清岭被认主,说明得到了映月的认可,获得了传承。 他没有立马看传承的内容,而且收起映月,转身往森林更深的地方走去。 他想多拿些分。 高阶妖兽内丹,珍稀灵植,优质炼器材料都是他的目标。 …… 赵雪拉着刘白的手絮絮叨叨:“这幻境也太糟糕了吧……你要是敢做出幻境里的事我非打死你不可!” “不会的。”刘白道。 楚芝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邵明明,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凶巴巴地使唤他,眼里少有的温柔,轻轻喊了他名字。 “出去后,我们结为道侣吧。”她说。 秘境前有一块灵镜,用于检测测试中弟子试炼的情况。 长老们最看好清岭,岑衣流。清岭不负期望,是第一个出幻境的,令人意外的是,所有人的亮点都被点亮,代表岑衣流的亮点却迟迟为升起。 他陷在幻象里还未醒来。 “真是可惜了……”一位长老感叹道。 赵莹莹抱胸冷眼看着镜面,没有说话,但神色显然是遗憾的。 “这小子到底遇到了什么幻象,实在不寻常。” “难点也好,以后就不会再受困扰了。”刘炵叹道。 岑衣流出生修仙世家,又是家主独子,身负天灵根,生来便有万千宠爱。 十岁那年,他被送去沧妄宗进行选拔,莫明的,他很讨厌一名小乞丐,暗想,这样的人肯定不能被选上。 没想到最后,他和小乞丐都被掌门选上了。 令他疑惑的是,在所有长老都选完弟子后,一名女子才姗姗来迟。 岑衣流瞧着女子素淡的面容不由想,要是她是他师父就好了,下一刻他又觉得荒谬,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掌门徒弟资源是最好的,作为天灵根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其他人的徒弟? 话虽如此,在她向掌门靠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小乞丐的身形,掌门说让自己认她做师父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青明,以后这就是你徒弟了。” 他听到掌门道。 青明……这名字真好听,他心底莫名其妙地泛着甜意,不由地开心起来。 他昂着头,做出不情愿地样子被青明牵回她住的一停峰,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实际上只是羞涩极了。 青明眼睛真的很漂亮,声音也好听,对他说话时温温柔柔的,会做好吃的菜,会画漂亮的画,会吹好听的曲子,也很用心地,耐心地指导他修炼。 后来他要去牧尘书院了,偶尔青明提出要来看看,每次岑衣流都拒绝了。 他莫名非常、非常讨厌青明和那个叫清岭的小乞丐见面,总觉得会被抢走什么东西,为了以防万一,岑衣流即便十分渴望,也不愿意让青明找他,包括青明做给他的小零食,也不愿意分给其他人。 这些都是他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越发粘着青明,同时青明也越发纵容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直呼青明的名字,甚至某些时候,他会唤她:阿青。 这样的日子,太过温馨柔软,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觉得虚幻不踏实。 他及冠这天,青明偎在他怀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软绵绵,甜蜜蜜道:“衣流…我们定个时间举行双修大典吧。” “好。”岑衣流只觉得高兴极了,却不知为何,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青明惊慌失措地抹着他的眼泪道:“衣流…你怎么了?别哭呀……” 岑衣流捉住女子柔软的手,摇了摇头,想要亲吻她的唇,最后却只吻了吻靠近女子唇角的一处皮肤。 “我很高兴……青明师叔。” 最后一颗光点亮起,旁观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这小子…可算是醒了,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太懒了 第26章 自信 秘境试炼只有十天,从初始幻象出来后,许多人又不断地陷入大大小小不同的幻境,在短暂的现实中,争分夺秒地寻找妖兽灵植。 最后的时间终于到来,原本冷清的秘境门口再次热闹起来,前几届的师兄师姐也来看热闹,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青明目不转睛地看着秘境的入口,好像下一刻清岭就会出来。 这一天云很多,天光并不明亮,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后,清岭才御剑飞了出来。 他的墨发飞扬,俊朗清逸的脸上挂着笑,身长玉立,意气风发,像一道光照亮了青明。 阴沉的背景全部成了他的衬托,让人越发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他仿佛和记忆里的人重合,青明迟缓地眨了眨眼,忽然避开了清岭看过来的视线。 她目光游移,不敢看清岭。 清岭见状,抿了抿唇,先去把自己的收获拿去计分处清点完毕后,才走向青明。 师兄师姐们看到清岭的成绩不由惊呼,这样的成绩远远甩他们那届的第一名许多分,可谓妖孽。 落在清岭身上的目光很多,在他向青明走过来时,不少移到了青明身上。 “那便是清岭师弟的师父?” “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厉害……” “不过听说做的东西很好吃。” “……” 众人窃窃私语。 青明却无心探寻别人的话,她看着清岭一步步向她靠近,终于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清岭顿在原地。 “师父。” 青明点了点头,没有看他眼睛,视线落在他鼻尖处,道:“你做的很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清岭在秘境想了很多,关于出来看到青明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在脑中演练许多遍,但是现在青明的反应却让他心一沉。 青明的情绪太反复,时冷时热,这个模样显然是她“冷静”的状态。 他能感受到她的纠结。 但今天,他在这纠结之下,察觉到了另一种情绪。 她在逃避他。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青明是喜欢前世的自己的,本来想出来就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但是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忽然有些不敢了。 前世仰慕他的人不少,即使他入魔后从道修追随他变为魔修的人也有许多,不过大都只听闻过他,并不了解真实的他是怎样的,甚至有些都不知道他的模样。 他不知道青明对他的喜欢是那一类,若是青明爱的是传闻中的他,那么现在坦白身份反倒会适得其反,而且……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再给他一点时间,她会爱上他的。 但时候再坦白也可以。 想着,他忍不住笑了。 少年有着高挑秀雅的好身材,衣服是上好的冰蓝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雪白滚边,羊脂玉簪交相辉映。 寻常便是一幅姿态轻闲,优雅入画的好景象。这样一笑,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周围的人。 惹得不少女弟子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是个懒虫……没催更,没动力。 评论一下嘛……万一有双更掉落呢各位。 第27章 胡闹 清岭对旁的关注视而不见,笑意盈盈地看着青明,正想说些什么。 青明却忽然抬头看向他身后。 “青明师叔!”有人高兴地喊道。 清岭转过头,对上那人的眼睛,察觉到一点不同,嘴角的笑意倏然隐去,眼底显出几分冰凉。 他似乎想到什么,冲岑衣流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口中虚弱道:“师父,我有些乏了,先回去吧。” 说罢,他移开眼神,对着青明垂眉,眼神柔软。 刚刚的挑衅消失得太快,只有岑衣流看到,清岭又惯会做人,闻言,周围人纷纷劝他先回去休息。 “丹药虽有效却不如自然恢复…” “你先回去,成绩之后会有人通知的。” “小师弟别累着了,师姐瞧见了可是会心疼的。”师兄们笑道。 青明心不在焉,点头道,“好。”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岑衣流没有像清岭预想中的气急败坏,他抱剑看着青明之前站立的地方,挑了挑眉,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愉悦。 他确实很愉悦。 清岭对他向来表情冷淡,不放心上,今天却对他挑衅。 说明——他让清岭感到了威胁。 至于是什么威胁……岑衣流唇一抿,露出一个少年气十足的笑来。 周围人又是一阵疑惑,怎么一个两个出来的都这么高兴,难道分数很高? 翌日,所有人的成绩都出来,岑衣流只得了第五,可以说出乎许多人意料了。 教过他的长老们都觉得可惜。岑衣流却不以为意,不过一次考核,并不能决定他的实力,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青明师叔!”岑衣流笑道。 “衣流?”青明将目光从书页抬起,看着他。 她这个师侄最近来得实在有些频繁了,让她觉得疑惑。 岑衣流将自己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一碟碟放到石桌上,说道:“青明师叔,我最近对做食有些兴趣,做了些点心,先给你尝尝。” 他说着,似是不经心提到,“说起来,我在秘境幻境里青明师叔也给我做过点心呢。” “实际上我也做过。”青明道。 岑衣流抿嘴笑着,心里却想着那些做给清岭而剩下的点心,有些不甘。他话一转,“不过幻象实在有些可怕,最后青明师叔……” 他语音低落下去,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止住,看向青明,然后叹了一口气,“还好都是幻境……不过实在叫我有些后怕。” 岑衣流这样半遮半掩的话,让青明迅速补全了事情的大概,猜想是幻境自己遭遇了什么不测,才让岑衣流这般担心。 想到这里,青明心里有些暖意,她看了看岑衣流做的点心,是绯色的桃花酥,卖相十分漂亮,撒着几点白芝麻。 青明尝了一口,不吝夸奖道:“味道很好。” “是吗?青明师叔你喜欢就好。” ——“什么味道很好?” 青明看过去,清岭持着她给的木埙,从远处的小径漫步过来。 他速度很快,不一会就走到了石桌前,挑了个石凳坐了下来,恰正对着青明和她旁边的岑衣流。 青明莫名生出几分心虚,不自觉地往岑衣流相反的方向偏了偏,琐碎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 岑衣流自然立马发现了她的紧张,他觑了清岭一眼,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做了些点心,青明师叔似乎很喜欢。” “假惺惺。”清岭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木埙,轻声道,像在说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岑衣流敛了表情,清岭以为他要装不下去了,没想到岑衣流只是将盘子往青明方向推了推,温柔道:“青明师叔,我觉得这次火候差一点点,若是烤酥皮的时间再短一点会更好吃,我下次改进一下,你再尝尝。” 青明对着僵持的气氛有些无措,顺着岑衣流的话点了点头,表情倒和那天秘境门口等清岭时很像。 岑衣流忽然意识到那天青明并不是有意忽略他。 他心情大好,捏了一块桃花酥往青明那边递过去,大有喂她的意思。 青明惊了一惊,正想推辞,这边清岭忍不住了,他冷笑道:“我家师父不喜与人如此接近,岑大公子还是莫要如此殷勤了,我家师父怕是要吓到了。” 清岭一口一个“我家师父”,听得岑衣流不快极了,但他也瞧见青明的不适,心里不禁挫败。 好在他也不急这一时,便将原本要递给青明的桃花酥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 青明瞧着,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原本的情况,岑衣流定是要再待些时间的,但掌门青仪外出刚回来心血来潮想见见自己徒弟,岑衣流被景宁的传讯符叫了回去。 他走时还有些不快,闷闷道:“青明师叔,我改日再来找你。” 清岭看着他离开,嗤道:“呵,还改日。” 他看向青明,“师父魅力真大,又迷倒一个品貌非凡的好男子。” 这话说的有些露-骨了。 青明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如何。 “…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清岭定定看着青明道。 他向来知分寸,惯会做人,看起来温和俊雅,今日却处处与人唱反调,说话少见地带着情绪。 青明知他也有些怒了,至于原由,实在明显,她也没办法再装作不知。而且忽然意识到岑衣流对自己的心思,青明也有些愧疚——她总觉得这与她心魔厉害的那几天做的事脱不了干系。 “你……”青明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清岭这边却又善解人意起来,他脸色一变,像是刚才的冲撞不存在似的,冲青明笑道:“师父还是听听我新作的曲子吧。” 那些曲子…… 青明脖子霎时涌上血气,羞恼道:“胡闹!” 第28章 炼器 清岭惊讶道:“师父为何如此?我作这首曲子很用心的。” 他拿埙吹了一道旋律,清婉悠扬,温暖明净。 青明有些惊艳,同时又对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了窘迫,她肤下透着红晕,看向清岭的眼里带上了埋怨。 这实在不怪她,若是谁每天听到有人晚上都在吹…那种曲子,对这话都会忍不住想歪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青明忿忿想。 清岭在心底暗笑,青明定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眼睛水润,透出来的目光近似娇嗔,这种不自觉透露的亲昵取悦了清岭,他好心情地决定忘记刚才的事。 清岭的曲自然是十分优美的,青明听着就忘了刚才的尴尬,她骨子里带着点慕强,平素看不出来,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格外明显。 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些微的仰慕,看向清岭的眼神越发温和起来。 清岭忍不住笑了笑,曲调不知何时从平静变得缱绻旖旎,青明好一会才发现这曲变成了每天夜里听到艳·曲,正欲发作,婉转缠绵的曲调又变得欢快明净起来,衔接转折□□无缝,青明的情绪一下卡住,不上不下的,又瞪了清岭一眼。 清岭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开怀的模样感染了青明,她抿嘴,随着浅笑。 似乎不说开,他们就能一直这样和谐地相处下去。 但清岭是不会满足这样的程度,他看向青明的眼神开始有侵略感,青明…青明像个鹌鹑躲在自己的窝里,假装不知道,或许她潜意识也在纵容着。 眼见两人关系要有进展,宗门又发布了新的任务,每名弟子每月必须完成三件任务,任务会随机发到玉佩中,每月月初都可查看。 清岭这些天都在琢磨着怎么让青明从窝里出来,一时竟都忘了这茬,去炼器室炼器时听到其他人讨论才发现。 说起来,似乎大多人任务都是相似的。猎杀变异妖兽,少数一些则是清除异变灵植。 异变的植物妖兽有这么多吗…… 清岭想着,没注意地火的变化,蓝色的火焰中逐渐掺上几丝黑线,“砰!”的一声巨响,青色的铜鼎猛地爆炸开。 整个炼器室都毁了,少年狼狈躺在焦黑的地上,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这星期考试,所以没有更新,明天开始恢复更新。 抱歉。 第29章 异变 离月末还剩三日的时候,青明收到清岭的传讯符。 他的任务是猎杀异变妖兽,告知青明后他便下山了。 青明看完符纸内容后,清岭或许已经开始做第一个任务了。 青明浅叹一声,眼底有些担忧。 “那怪物就在村子的后山,还好有以前仙人在我们村口设的大阵……小仙君,麻烦您了。”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道。 “不必忧心,我会解决。”清岭劝慰后,御剑飞向后山,他前段时间出了意外,灵气有损,暂不适合使用剑法,不过可以试试秘境得到的传承。 传承是一套名为“绣春图”的针法。 修士的武器多种多样,但一般会选择攻击性强的,以针作武器十分少见,用绣线作武器的就更少了。 以灵气为线,穿针刺绣。 袅袅的引兽烟丝中,三匹赤眼镜狼从林间扑过来。 镜狼的眼睛能使人石化,清岭早在听到动静时闭上了眼睛。 他二指捏针,仔细辨认四周气息,身形快速挪移着,同时抛针出去。 轻飘飘的细针仿佛被风吹得四处飘摇,又像有些自己的路线,在风中纠缠着,杂乱却有序。 灵力本身带有暗芒,拉成丝线后却隐入环境,直到一声细微的噗嗤声,微红的丝线才在空中显现出来。 噗嗤声逐渐变得密集,镜狼的吼声逐渐带上虚弱的意味。 但这还不够。 清岭喘着气,一滴汗从额头滑落,控制针线实在耗费精力,不过一会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要是那些镜狼能自己跑到西边就好了。清岭不由想,他在西边织了一张网,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让三只镜狼都进去,加上彻底解决也需要一定时间——好在他带了不少可用之物。 这么想着,他忽然听到了三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清岭眉目闪过一丝怔然,这三只镜狼竟然自己撞上了线网。 疑惑的同时,他的手已经快速地掏出了准备已久的雷火符砸了过去,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不过三刻钟,困扰村名许久的变异妖兽就被解决了。 他本以为或许还需要好几个时辰…… 清岭睁开眼睛看着散落的妖兽尸体,目光沉沉,并没有提前完成任务的喜悦。 刚刚那个瞬间,他有一种可以控制异变妖兽的感觉,他甚至感受到沉寂已久的另一条经脉上,那丝力量在微微弹动。 从忽然增多的变异妖兽灵植,到受污染的地火,还有几乎每次炼器都会遇到不明的杂质,都不由让他深思,更何况他身体里还藏有的几缕未知的力量。 他并不是个心大的人,只是平素刻意忽略了这些,事情也未到什么不容忽视的地步,但他隐隐有预感,这些变化会给灵界带来不好的事。 不过现在,他得先弄清楚,刚才的事是不是错觉。 青明很担心清岭。因为不久前他才在炼器室内受过伤,污染的地火很快被清理了,他受的伤却恢复缓慢。 地火污染源暂且不知,青明更在意清岭的伤势,她心中有些恼火清岭不顾自己身体就下山出任务,一边又无奈知道这是宗门新规定,他也是没有时间。 为什么不带我呢?或者直接拜托我帮他把任务做了。 青明忍不住想到,但也知道依照清岭的性格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她查过清岭的任务,第一个地方是在沧妄宗门下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子。 她本想去询问村长,但落地的时候嗅到了后山传来的微弱血腥味,便折身去了村庄后山。 这是一片异常茂盛复杂的丛林,除去边缘有人的痕迹,里边几乎没有人踪。 在靠近深林中心的一处地方,青明看到了那三只镜狼的尸体。 从死状上看,是死于雷火符,应当是清岭自己炼制的。 看来他已经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倒是快速。青明想着,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空气中却忽然传来一丝波动,下一刻,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 第30章 这是 “你是什么人?”男人下意识问道,他左右看了看,又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叫清岭的人?” 他瞧着眼前的女人不说话,猜是不认识,又道:“就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白脸。” 女人这下有反应了。 “你为什么要找这个清岭?” “他拿了我的东西。”周葛提手凝诀准备搜查清岭的去处,他心里觉得这个女人有古怪,道:“你若无事便离开,打扰我做法追踪。” 同时,余光也在不断打量这个女人,衣服素净,看起来没什么钱财,修为高于自己,不适合抢劫。 青明听到他驱赶的语言,只笑了笑:“我这就离开,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周葛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逐渐散开的人,又低头看向破开的胸口,鲜血在不停地喷涌而出。 那个女人早在之前的某个时候就站到他身后了,眼前的不过是虚影! 她和清岭是一伙的! “你…”他想要拿出自己保命的武器,却发现全身气机已被锁住,他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速度要快,攻击要出其不意,收尾要彻底。 杀人的流程青明已经很熟练了,解决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后,青明抹去男人储物戒神识收为己用,一把火摧毁了尸体,将其清理干净。 那个男人的眼神她很熟悉,不用想都知道他找到清岭会做什么。 还好,她先他一步替他解决了。 青明将储物戒的东西快速过了一遍,得知这人的身份,还知晓他与魔修有勾结,眼神不由变冷。 他这一死,替他报仇的人绝对会盯上清岭。 青明攥紧手中的戒指,冷笑。 许久未动手了,她倒有些期待,会有多少人。 若是伤到清岭分毫,即使是泽明宗的长老她也不会手软! 清岭实验了几次,发现这种能力只对异变的妖兽起作用,等级越大的妖兽受控制的程度越低,对于灵寂期的异变妖兽他还能产生些轻微的影响,元婴期的妖兽则完全不受控制了。 他再次确认体内的不明力量处于无害的状态,暂时放松,完成任务后便回了宗门。 青明这边毁尸灭迹后正要离开,走时偶然看了镜狼堆一眼,她总觉得这镜狼死得有些古怪,她能看出解决镜狼的术法不是沧妄宗的,但确实是清岭的灵气没错——或许是秘境得到的传承?她准备回去问问。 青明想到这,便决定不再看了,没想到刚扭头,就听到几声奇怪的声响,轻微黏腻,像是什么东西在蠕动,钻爬。 青明回头,登时一阵恶寒。 从异变的镜狼尸体中,一条粗壮的肉白长虫破腹而出,像一条肥大的蛆,环节是深肉色,一点点蠕动爬出,带着几丝血肉的红丝,没有眼睛,只在顶部露出一个口器,啮齿若隐若现。 青明恶心极了,一把火烧了过去,直到把所有镜狼尸体烧成灰,她还觉得反胃,那虫的尸体非常耐火,旁边的尸体都成灰了,它也是焦黑的一团竟然还在蠕动着,青明又是腐蚀液,又是冲压,加上一道雷火符才将这东西碾成灰。 她将土地翻了一面压在灰烬上,不待见极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青明想到,异变的妖兽? 又怎么会从镜狼尸体里爬出来呢?难道镜狼体内的蛆虫也会异变吗? 青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了。 她没注意之前被丢下的引兽香被雷火符波及,袅袅的白烟钻入丛林里,稀稀疏疏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不一会又跳出几只异变妖兽。 清岭的任务不是完成了吗?这丛林怎么还有异变妖兽? 青明想着,利落解决了跑来的妖兽,想到什么又用火将其烧成灰烬。 在众多异变妖兽之中,一条藤蔓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藤蔓是青黑色,蠕动的状态与之前的肉虫如出一辙,青明杀其他妖兽时不小心砍下它一截,那截藤蔓落到地上,外壳登时脱落,露出里面肉白的东西,往其他妖兽的方向爬去。 青明在解决完所有妖兽后,想用解决肉虫的办法将藤蔓彻底根除,但当她将藤蔓烧成灰后,发现又有新的藤蔓出现,只有找到根源才能彻底解决。 青明循着藤蔓往下探查,那根部深入地底,一直往丛林的深处延伸,当她找到丛林中心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着的,像植物又像妖兽,扭动着,互相吞噬,互相纠缠。整整一大片都被这种东西挤满了,她甚至能看但不远的树上好几条细长肉虫的在钻来钻去。 她猛地捂住嘴,径直掏出阵盘丢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惊恐,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我好恶心啊! 第31章 出神 青明废了好一番力气将那一片东西清理完,又将林间其他异变妖兽找出来一一解决。 她直觉这种东西的危险,一回宗门就将其告知了青仪。 青仪神色有些凝重,却并没有青明预料中的惊讶,果然,青仪道:“此事我已知晓。” 他叹了一口气,“这些邪物其实很久就出现了,以前少没人在意,近几年却忽然增多,危险程度也高了不少,只是怕引起恐慌,才一直瞒着。” “恐慌?”青明有些不理解,出现邪物让大家一起铲除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瞒着。 “可能是魔修。”青仪道。“目前知道这些事的不过十几人,就算有些弟子发现端倪汇报,我们也会让他不要说出去……”青仪顿了顿,“但是瞒不了多久了。” “真的是魔修做的吗?”青明问。 “最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青明看了青仪一眼,道,“我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 最有可能是……就说明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找到证据,不过是一个猜测。 想到这些年魔修道修越发剑拔弩张的关系,青明不禁有些忧虑。 若真是魔修做的也好……找出幕后的人解决就可以,但若不是…… 青明没有继续想下去,回峰去向清岭的阁楼。 她得告诉清岭,让他小心防范,青仪说过,这些东西有的会感染人的。 青明快步穿过竹林,在尽头看到坐在悬崖边巨石的清岭,在稀薄的云雾中,身着素衣的青年持着扇,轻挑慢捻地细描着针线,一针一线来回穿梭,低垂的眉眼无声雅致。 这娴雅、静好的模样,让青明有些不敢认,这是清岭? 青明在原地怔住,看到那刺绣的青年听到动静,抬眼看来,柔风般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清岭露出一个笑,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她嗅到空中浮动的清淡竹叶香,青年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传入耳中。 “青明。” “嗯。”青明低低应了一声,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敢看他眼睛,她目光几番游移落到他手上的扇子。 “你刚才在做什么?” “刺绣。” 青明有些惊讶地看向清岭,对上眼后又挪开,道,“怎么忽然想到做这个?” 清岭笑笑,“和秘境里得到的传承有关。” 他见青明不动,便自然地走到青明身边,随手将绣了一半的团扇递给青明。 青明拿起来一看,这团扇还是双面绣的。 银丝皎洁如霜水,绣了一半的竹叶微光凌凌,虽只有一种丝,却有多重光彩变化,明暗交错,极为漂亮。 她摸了摸团扇上银白的竹叶,细腻的触感通过指尖回馈,青明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清岭不经意瞧见她的小动作,眼底笑意更深,却不戳破,只道:“师父来找我做什么?” 明明刚刚还直呼她名字来着…… 青明指尖无意识刮蹭了一下团扇上的竹叶,将她与青仪谈话的内容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清岭点点头。 青明觉得他实在太过淡定了。 似乎是看出青明的疑惑,清岭解释道:“近日不寻常的事有许多,我早有猜测。” 我怎么没发现? 青明及时咽下嘴里的疑问,再次反省自己实在太不关心周围的事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清岭道:“师父很喜欢我绣的东西?” 她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点头应道,“嗯。” 清岭看着青明此时的模样,拿着团扇,听到一句应一句,十分乖巧,哪还记得要维持什么师长的尊严呢? 他不得不移开眼,看向阁楼,忍笑道:“师父要不进阁楼坐一坐?” 青明没有听出清岭有些怪异的语气,她迟疑了一会,点头应了。 这下清岭忍不住了,“扑哧”笑出了声,笑眼盈盈地看着青明。 青明少见他笑着这般灿烂,在这幽静的竹林里,缭绕的云雾中,他笑的模样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俊美如仙人。 青明愣愣地有些挪不开眼,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她出神的次数,过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的短小 第32章 昏礼 最后是清岭送青明回去的。 明明就这么一点距离,还要送来送去的。青明腹诽道,却不敢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实在自私,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想要亲近清岭,又不愿意如他所愿在一起。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青明抬眼隐蔽地看了走在旁边的清岭一眼,又看向手中的丝帕,上面的银竹微微发亮。 真想就这样一直做一对亲密的师徒……直到永远。 夜深人静的时候,青明看着手中的帕子,莫名地想起许久前的吻。 一种柔软的情绪溢满心间,紧接着带来几分战栗,紧张与慌乱。她揪着手帕,强压住忽如其来的冲动,生怕自己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扑棱棱的翅膀拍打适时响起,打断了青明的思绪,她抬头看去,是一只陌生的鸟儿衔着信落到窗前。 天行宗副宗主要与泽明宗宗主的小女儿缔结双修大典,广邀群英,有邀请函的无一不是灵界能叫的出名字的道修。 青明蹭着沧妄宗的光,也拿到了一封邀请函,一张邀请函可携两人,青明把清岭带去了。 黄昏是吉时,正式的“缔结礼”在黄昏举行,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众人贺礼的环节,一件件珍稀的灵植法器放在华美昂贵的布帛或盒子里呈上,各种珍宝叫人看的眼花缭乱,饶是青明活的时间长,有些东西也没见过几回,这一次倒看了个清楚。 青明如此的,更别说那些随师长来的小辈们了,大张着嘴,除了赞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少数稳重的也忍不住面露惊异——倒是清岭,青明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平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青明甚至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师父,怎么了?”清岭察觉到青明视线,抬眼笑道。 “没什么。”青明移开眼,察觉到身边的人往这边挪了一些距离,离她更近了,淡淡的竹香从旁边传来,青明忽然觉得那些宝物也没那么好看了。 送完贺礼后是宴会。 天行宗建在水上,举行宴会的地方也是一片水泽,是宗门有名的“泽芝台”。 一望无际的水泽中,有一广阔的玉台,呈莲花状,莲心是一方巨大的莹润玉台,玉台平滑圆整,四周雕刻花纹也漂亮之极,藕粉的纱幔低垂, 被玉色绸缎系绑在玉石柱上,台上规律摆放着华美的石案,身份最尊贵的客人都在这里。 层层叠叠展开的莲瓣也有客座,沿着脉络错落置放这茶座,食桌,身份稍逊一点的就坐这里,更远一点的客人,则坐在主莲旁边游荡的小莲花台上,一朵朵玉色的莲花拥簇着主台。 花瓣空隙间是潺潺的流水,清新的灵雾自流水上方缓缓浮动,游移。 荷叶形的小舟在水面上来回穿梭,身着粉白衣裳的小厮端着鲜茶灵果,尽心尽职做着自己的事。 从水面升起的琉璃柱上,镶嵌的明珠璀璨,与波光凌凌的水面交相辉映,珍珠帘幕随风摇曳,轻轻响动,悬挂的帷幔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宴会饮的酒是有“酒仙”之称的苏琅子亲手所酿,菜肴由灵界有名的灵厨及其弟子准备,专门炼制的水晶食具,精心准备的宴会舞蹈。 淡雅清荷香混杂馥郁的酒香,伴随着优美的乐声,给人一种熏熏欲醉的错觉。 不知不觉,天色稍稍暗了些,天边逐起霞光,预示着黄昏来临。 阴阳五行中女子属阴,黄昏则是“阳往而阴来”,凡人的一切都合着迎阴气入家的含义。所以凡人结亲也叫昏礼,即便修仙后,也不能在这方面免俗。 在一天的后半段,青明终于认真打量起将要缔结良缘的两位新人。 她眯了眯眼,看着那位身穿华美红袍的男子,忽然觉得这脸有些熟悉。 她想起曾经路过一片小树林,和偶然撞见的,在树林里哭的肝肠寸断的姑娘。 原来是他啊…… 难怪赵莹莹没有来。 她又打量起旁边的女子,姿态从容,安矜谨慎,容貌上也是无可挑剔。实在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晚霞泛出的粼光,折射在他们身穿鲛纱制成的婚衣上,艳色灼人,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华贵,他们两两相望,互诉深情,各自取出最存粹的心头血融合在一起。 在耀眼的光芒里,两盏金色的命灯融合成一盏,象征生命的蜡烛相依燃烧着,火苗抖动这,偶尔相融在一起。 无比和谐。 这便是灵界修仙者的“缔结礼”,命灯相融的过程,就像凡人的“合籍”,从此以后便是荣辱与共的一体,不再分你我。 青明专注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有多艳羡。 清岭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有种亲近她的冲动,想要抱一抱她,或者亲亲她的脸。 但他都不可以,所以他只是克制地,在青明宽大的袖子隐藏下,牵住了她的手。 被牵住手的人身体僵硬了一下,良久,挣来了清岭的手,脚步一动,往旁边走了几步。 他再次被拒绝了。 青明心乱如麻,左手捂住右手被握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台上的人还在深情说着,青明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她想要离开,却被一句话钉在原地。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总说我只会甜言蜜语,将来我要让你知道。我也会做的很好。这里,请在座的各位见证,我永远不会辜负素素!” “好!” 宾客们拍手称赞,场面热烈非常,青明却感到一阵冰凉。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眼底再次浮现茫然无措。 清岭见状,皱了皱眉,担忧道:“师父?”说着就想靠近,被女子制止了。 “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青明悄然离席,漫无目的地在天行宗走着,想起自己百年来日夜坚定的信念。 “我将永远喜欢阮逸庭。” 她本以为,这个信念是不会被动摇的……可是。 青明掐着自己的手背,右手手背被指甲破开,甲痕下渗出几滴血珠,破皮了,很疼,但是那温热的触感却像长在那里似的,始终去不掉。 青明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很有问题,可她没办法解开,她很难受,她只觉得不应该动摇自己的信念,她要一直爱着阮逸庭,他是她的光,她不能抛弃自己的光。 可是她现在很难受,非常难受,她一难受……就只想见清岭。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努力了 第33章 水上 她脸色有些苍白,幽魂似的走着,心魔挣扎了一会,被压了下去,青明的眼神由恍惚转清明,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是一片生长在水上的森林,清澈的水在潺潺流动着,水面上的巨木盘根错节,千百株树木,全都植根于水中的顽石上,又透过顽石扎根于河床,石上盘根错节,枝间古藤缠绕。 青明足踏盘根,沿河穿行,幽暗的光线落到水面,化成一块湛蓝的水镜,倒影出青明烟草色的衣袂,像一片无目的飘游的青叶。 她走走停停,偶尔看看身边的景色,直到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月…” 她的呼唤戛然而止,震颤的瞳孔倒映出远处相拥而吻的一对男女。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否遇见了蜃楼。 驻足好一会,对面的人都没发现她,青明想了想,隐了身形,换了个方向走了。 她不知走了多久,好不容易再次踩到实地上,还没来得及感叹,几道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 “徐弥道君……节哀,徒弟没了还能再找,可别伤心亏了身体。” “知道死因了吗?” “肯定是魔修!” “也不一定吧……” “多谢诸位道友宽慰。”声音沉痛,听起来更像强打精神出声一般。 她听到那人名字,眼神一变,回头时又恢复正常,向身后的人打招呼,“徐弥道君。” 为首的人看到青明,眼神也一动,神色自然道:“昭明道君。” 青明点点头,转身走了,好像只是单纯打个招呼。 青明在外一直是冷淡的模样,徐常年也不放心上,只对着女子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即逝。 青明几乎在听到徐常年的名字瞬间就想起他徒弟和自己徒弟的恩怨,担心他已经知晓他徒弟的死与清岭有关,虽然听那谈话看不出什么,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青明吃了一颗用于压制心魔的净心丹,感受片刻,只觉不够,又吃了一颗,这才安心重回“泽芝台”。 她抬眼望去,怎么看不到清岭? 青明心一紧,目露惊惶,他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不得不说我真的有点过分短小,其他作者的更新都是我的十倍左右……不过,请用评论砸我!让我有动力!我会努力哒! 第34章 魔修 “你想杀我?”清岭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道:“为什么?” “杀了我的儿子,还敢问为什么!”那黑衣人面容狰狞,凶狠道,手上甩着森白的骨鞭,直打向清岭。 清岭连周葛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不承认,不过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意,也让他产生些不好的回忆。 他也不想解释,这魔修显然是认定他了,于是也取出武器来。 作为曾经的魔尊,他对这鬼山君也有些了解,当初还是少年的鬼山君自诩天才来挑战过他,最后战败离去。 他当时使用的功法留下的伤口可是不能愈合的,不仅如此…… 清岭心中默念口诀,那魔修脸上顿时一白。 不好!旧伤复发了!怎的在这时候! 鬼山君一脸狠绝,只觉不顺,当要速战速决。 如今正魔两道水火不容,他能进来还多亏徐弥的帮忙,若是被发现,饶是他是魔君,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青衣男子身后,那里有个传送阵,他本想杀了这小子再毁尸灭迹,但现在情况有变,好在他还有二手准备,只要他过去传送阵所在地方,他便立马启动阵法传送到自己的居所,到时候怎么处理都方便。 他已元婴,按理来说杀这小子轻轻松松,怎么这小子坚持了这么久? 鬼山君不仅纳闷,同时也因身体的旧伤,攻击大大减少,他本就是魔君里修为最低的,靠着炼器的手段给自己增加了不少实力,眼见青年将要入阵,他心头微松,攻击间隙想拿出丹药缓解一下旧伤的疼痛,那种蚀骨的痛苦让他有些受不了。 谁知就在这时,那青年停下后退的步势,脚步一转,持剑直向他冲来。 鬼山君一错,下意识使出自己的成名诀“万鬼行”,暗沉的魔气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一瞬,清岭即使早有准备,还是被伤到了,他眼神冰冷,嘴角却一勾,缓缓吐出几个字。 鬼山君大惊失色,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看到清岭眼底的杀意与直冲自己而来的剑刃,才如梦初醒地与其扭打在一起。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鬼山君已知自己刚才的攻击爆发的魔气被注意到了,今日前来的都是有名有姓的高阶修士,一旦他被抓住… 鬼山君打了一个寒战,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的举动有多不明智。他看着不远处的传送阵,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去。 恰在此时,被魔气吸引而来的众人也出现在这里。 天行宗的宗主看着鬼山君所在的传送阵,眼底闪过狠厉。 “天行宗怎么会混入魔修?!” “谁负责今日检查的!出来!” 还有些年轻点的,即使知道传送阵在启动时可以无视攻击,隔着老远用术法砸,看向阵法中的人眼睛里一片血红的厌恶愤恨。——这样无缘无故的恨。 清岭收回眼神,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想过来问问情况。 在传送阵最后几息时,那被众人狠狠瞪视的魔修忽然张狂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想杀我这个魔修,殊不知你们中间也藏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修!” 话音刚落,阵法光芒一闪,阵中的人已不见踪影。 “给我查!这个阵法传送到什么地方!”天行宗的宗主发话,眼神微转,扫视一圈人后,目光沉沉地落在一人身上。 “叶君,你身边这位小友我怎么从未见过,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考试了,我会尽量抽时间写更新的! (有些感慨,本来大纲是青明和清岭纯洁相处,清岭发现小屋的东西暗戳戳观察女主最后动心,然后女主也动心,最后………写文的时候…就这样了……不过也还行,就是有点遗憾。) 不过番外我可以考虑一下,嘿嘿。 第35章 闹剧 众人的目光随天行宗宗主的话一齐看向那人。 青明心里一咯噔,是月白。 被称作“叶君”的年轻人揽住身旁女子的肩头,漫不经意道:“这是我将来的道侣,常悦。” 常悦是月白的本名。 青明有些惊讶月白把这也告知旁人,又紧张她会被人发现。 “哦?道侣?”何夜雨闻言,面上似有缓和,但目光还紧盯月白不放。 叶枫目光一冷,上前一步挡住看向月白的视线,沉声道:“何宗主为何看着我的道侣不放,难不成看上她了?” “自然不是。”何夜雨皱眉,否认道。 “那这般作态又是为何?总不可能是怀疑她是魔修吧?” 叶枫短促地笑了一声,环视周围的人,道:“我自己身边的人,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若是魔修,我还会与她结成道侣?还会带进天行宗赴宴?” 见其他人目光松动,又道:“更何况魔修向来狡猾,诡计多端,怎能确定那贼人不是故意混淆视线,胡口乱言,让我们内乱?若真如他意,就叫我们这些正道白白给魔修们看了笑话!” 叶枫三言两语就把魔修的话给都否定了,纵使还有些人有疑虑,这时也不想说出来让人觉得自己完全信于魔修。 何夜雨见状,圆场道:“大家先请回,此事到底还是我们宗弟子办事不利,叫魔修钻了空子,定当严查。至于那魔修所言真假,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魔修一事事关重大。” 何夜雨又说了几句请罪道歉的话,毕竟是一宗之主,这般作态给足了客人面子,大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宽慰了几句,便回去了。 那叶君似乎有些怒意,对何夜雨的道歉也不做声,脸色不快,见众人要离去,也带着月白去赴宴了。 青明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青明。” 清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青明转头看去,青年的身形修长,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清岭看来的视线。 青明看懂了他眼底的意思,月白这个时候去赴宴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叹了一口气,也往“泽芝台”走去了,清岭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谁知刚到泽芝台,只见一片喧闹,原本洁净唯美的水泽上布满了污青色的畸形菌子,菌丝狂乱舞动着,污浊的青色在水面上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有特殊法宝的在尽力阻止其扩散。幽绿的水面浮着血丝,偶有零星残肢漂浮其上。 青明询问才知,这些不知名的邪物方才忽然出现,脱了十数名无防备的弟子进湖,片刻就成了这般模样。 有人想要施救,却遍寻不见人的躯体,不论如何搅动尽是水体,并且因为如此,邪物蔓延扩散加快,只好停手。 好好的一场双修大典,变成如此闹剧。 先是魔修,后有邪物,绕是再温和的人也绷不住发怒了,更何况女方还是三大宗之一泽明宗的掌上明珠。 柳新素面含薄怒,一甩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贺长洲见状忙疾步跟上去。 何夜雨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又看不远处惊惶的弟子,不由头痛起来。 第36章 魔修 开场盛大的婚宴最后却是个草草收场的结局。 众人领了赔礼回去,还有一些留了下来商讨此事。 如今邪物出现一事已无法再掩瞒,不过一炷香时间几乎整个灵界都知道了。 魔修刚离开,“泽芝台”就出现了邪物,本来还在猜测的众人便确信是这几年出现的邪物是魔修所为。 徐弥脸色有点不好看,早知道那个鬼山君想进来是要做这些事,他断不会带他进来,他就说,这种时候来为儿子报仇,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害的自己差点暴露。 徐弥眼底一片冷漠,心想好在之前就把接引的弟子解决了,现在清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经此一事,道修借着婚宴事故的由头,四处搜寻魔修,意在找到放出邪物的人,同时一部分人也根据传送阵寻到的气息找去。 原本就行迹隐蔽的魔修越发不常出现人前了。 与之相反的,各大宗门出现的邪物也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道个歉,最近这两个星期因为考试、画图一直没有更新,后来想三十张图两个星期画完太强求人了,但是真的没有时间码字吗? 有的,我尽量努力。请大家等等我。 这是一个过渡章,剧情是我的短板,不知道怎么写,只能暂时这样了。下一章正式开始。 第37章 地牢 好像一夜之间,整个灵界都被异变的植株包围了。 本只以为是魔修的阴谋,各宗门抓了许多魔修关进牢里,企图找出幕后之人,但异变的植物妖兽只多不少,甚至有二重异变的趋势。 青明走在铺着青石板的道路上,在石板之间的缝隙里,一丝嫩白的细长茎触角似的伸出来,那柔软雪白的茎条在石板上蠕动着,似乎是觉得没有危险,又有许多茎丝钻了出来,匍匐于地面上向四周爬去。 青明冷眼看着,直到茎丝撒欢似的越爬越快才运起丹火将其烧尽,火焰顺着茎丝钻入地下,细而尖利的哭嚎声乍然从地底响起,随着微弱的灼烧声而越来越低,最后沉寂。 青明最后用灵力探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了才继续往前走去。 青石板的尽头是一块厚重的石门。 青明向两边值守的弟子点了点头,出示了手中的玉牌。 石门放开,阴寒潮湿的水汽伴随着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青明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昏暗的地牢里空间跟狭窄,被刻有符文的铁门分隔开,青明目不斜视地径直往里走去,在最后一间牢门前停了下来。 手指轻轻叩门。 轻轻的响声在这个地下牢狱里回响,和着不知何处出现的水滴声,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一片静寂。 青明确信里面有人,这样的情况要么是没听到不然就是不想理她。 青明偏向后者,于是她小心传音入内:我是月白好友。 她知只一言之词那人是断然不信的,于是她继续道:我有月白的信。 不管他是不是还在怀疑,听到这话应也会允许她将信件递进去的吧。 青明想。 出乎她预料的是,那人拒绝了。 “月白是谁,我不认识。” 青明沉默在原地,这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又封住入口不允许任何人探查……青明唇角忽然勾起。 “既然如此……好吧。”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失望,脚步声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是在远离。 牢里的人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暗骂一声:“这么就走了?也太容易放弃了吧。” 他忍不住出声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不那么说了,至少也让她带些酒来。” 他懊恼地捂着额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囤足够的酒。 “我带酒来你就肯说吗?” 余方下意识回道:“那是当然。” 话落,他脸色一僵,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语气不太好,接着道:“多带点酒。” 而后继续闷闷不乐地坐在原地。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套路了。 也对,和月白志同道合的道修能是什么性子。 余方灌了一大口酒,酣畅淋漓地喝了个满足,才喂叹道:“好酒!” 他斜睨向门上的小窗外,传音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最近出现的邪物。” 简单的一句话,不知哪戳中他的点了,余方在门内闷声笑了许久,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直到好半晌才勉强停下。 青明只听到耳边传来强自忍笑的男声:“哈哈…最近,道修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嗤,早在几十年前那邪物就出现了。” “几十年前?” “六七十年前吧。”余方挥了挥手,也不管青明有没有看见,道:“我困了,要睡了,你走吧。” “……” 青明知道这次只能问出这些,即便遗憾也不得不离开了。 走出石门,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元婴期敏锐的五感让她察觉到不远处的嘈杂纷争,也不知又发生什么事。 第38章 楚芝 青明过去的时候,只见两人在打架,旁边的人围聚看着,有些人想上来把他们拉开,有有些渗于他们的凶狠,在犹豫。 这种打架不是那种用术法用武器的斗法,而且不带灵力的赤手空拳的肉.搏,其中一方还是青明认识的。 是邵明。 平时清瘦寡言的青年此刻满脸凶狠,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瞪着手下的人,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打下去,被压住的人也不趁多让,怒气冲冲地叫骂着什么,不留余力地打向邵明。 邵明的脸挨了一拳,瞬间肿了起来,一道血丝从唇角流下,他眼神越发锐利,伴随着杀气。 青明察觉到不对,立马用灵力隔开两人,两人隔着灵气墙,狠狠瞪视对方,青明毫不怀疑灵气屏障一撤,两人会立马扭打在一起。 之前去请长老的弟子回来了,走在那弟子前面的是泰秋山的副峰主三木。 “发生什么事?”三木是面容俊秀的青年模样,板起脸来却自有威严,他扫过邵明与另外一人,“打架?” 他笑了一声,声音更冷漠:“打架不去濯清峰,来我泰秋山做什么?” 三木也不多话,道:“你们二人,跟我走吧。” 他一不问原由,而不说惩罚,反而更让人忐忑。 与邵明打架的弟子脸上隐约浮现后悔,邵明却从三木出现时就低下了头,难以看出神色,但从其始终攥的发白的拳头可看出他的心情。 他在愤怒,又在难过。 青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她看着邵明离开的背影,忽然向身旁还未走的弟子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打架吗?” 那弟子被长老问话,有些紧张道:“是楚芝,她好像出了什么事……” 楚芝外出时不小心被邪物伤到,已经昏迷十天了。 若只是昏迷也还好,但她命灯的魂火也在日渐微弱,生命流逝速度肉眼可见,让人触目惊心,生怕下一刻那微弱的火苗就灭了。 青明看着眼前的命灯,心里涌现出莫名的悲哀。 她去问了清丹峰的峰主,她的医术高超,却始终没找出解决的办法,只能稍稍延缓邪气的蔓延。 邪气在异变的妖兽体内发现的,这种力量不属于魔气灵气中任何一种,像起凭空出现,只为带给灵界以劫难。 所有人只能压制,不能化解,不能铲除,一入体只能等死。 楚芝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39章 等我 青明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竹林里。 清凉的雾气触碰皮肤,带来些微战栗,竹叶的清香沁人心脾,低落的心情受到一点抚慰。 她走到清岭常坐的那块山石上,缓缓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风声划过耳边,一边是万丈高崖,一边是寂静竹林,这块石头是海里唯一浮舟。 她像变成了一阵风,化为虚无消失在天际。 “师父。” 飘散的思绪被聚拢,她整个人仿佛被清淡的竹香包围,青明睁开了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面孔。 他的眼睛像深潭,此刻潭面尽被小小的一个人影占满。 青明眼睫不受控制地轻颤,指尖按住石面,想说什么,却将唇抿得更紧了些。 一阵微风将她鬓边长发吹起,也吹散了身周浮动的气息,青明将发挽至耳后,看着退到丈外的清岭,明明认识这么多年还是感到莫名的拘谨。 她呐呐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里了。”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看着她,没有多问,只道:“师父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与我倾诉。” 青明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软酸,饱胀的感觉逐渐蔓延,情绪涌上,她听到清岭紧张无措的声音。 “师父,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 他紧张的忘记了平时保持的距离,几步上前,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又在碰上的瞬间,收回了手。 青明看着垂下的手,一个冲动握住了青年的手,对上清岭惊讶的目光后,又触电似的放开。 两人之间的关系总像漂浮的云,涌动的雾,看起来存在,却空落落无着处,伸手触碰只有一点空旷的凉。 只要她往前走一步,她知道他会上前抱住她。 只要她上前,只要她不顾虑。 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只要她能解决心魔,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她这副恍然又惴惴的模样在清岭眼里越发印证了她是遇到什么难事。 他沉声道:“师父可以与我诉说自己的忧虑,弟子虽修为不如师父,但可帮忙想办法。” 他总是这样,说的每一句话都慰贴无比,张弛有度,体谅她最近繁忙,也不再紧迫试探,情愿后退一步,一心一意给她帮忙。 青明知道他很聪明。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妥协了。 只要心魔一破,她会如他所愿,她要第一个表白。 想到这里,青明心中生出一点期待,压在心上的石头也好像轻了许多。 她小声道:“你可不可以再等等我。” 第40章 泪痕 “什么?” 清岭有些不理解。 若是平时他早该知道了,现在估计是太担忧才没反应过来,青明心里忍不住暗笑,不在面上显露,只等他过后自己想明白。 “没什么。” 青明看着他,低声说了些近况,最后又将楚芝的事说了。 说到最后,青明的心情不免再度沉重起来,“楚芝她…最多只有半旬了。” “青明…” 青明的眼睛被柔软的绸布轻轻擦拭,她愣愣地看着清岭专注地动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哀伤,却一直停不下来。 “我……” 知道现在她才发现,她连话也不能好好说出口了,呜咽声出来的一瞬间,她身子忍不住一颤,终于瑟瑟地发起抖来。 她本来就是个容易自私敏感的性子,连日来的状况压力让她烦躁不安甚至彷徨痛苦,她有时想要推辞不做了,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人安安然然地过日子,又因为一点责任感,想要为宗门做些什么,想要保护宗门的弟子,想要杀光出现的邪物,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无力。 她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救不了。 “青明,别哭了。不要哭了。”清岭皱着眉,难过地凝视着青明,而后将她抱紧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不要哭了……我可以…我或许可以救活她。” 青明整个人陷在竹香里,拍在背上的力度温柔温暖,她闭上了眼睛,也不问什么,道:“尽力而为。” 闻言,清岭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顿,随后轻轻拍在怀里人的背上。 “我知道。” 要救楚芝只需要将她体内的邪气清除即可,所有人都知道,可都不能做到,若不是近日他摸索到了一点驱使邪气的办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能驱使邪气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引出人体内的邪气,这就像刚学会走路下一刻就会飞一样。 但他只是淡淡道:“师父,我可以的。” 自从邪物出现后,清岭便有预感这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该如何将他与青明甚至宗门从中保全下来,于是他开始日夜钻研体内邪气。 他确信体内的东西与那异变之物体内的东西是一样的,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事,但他也不愿深想了,在无法将它驱除的情况下,不如找出掌控它的方法,他无疑是很聪明的,毕竟连灵魔双修的功法都能钻研出来,所以,一段时间后,他也能引动体内的邪气,收放自如。 但控制自己体内邪气是一回事,要想剔除别人体内的邪气,需要的不只是会控制的方法。 他还需要很多东西,但宗门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了,每个人都有许多事要做,即使是他也需要在完成所有任务后才能腾出时间为楚芝的事做准备。 他没有告诉青明这有多艰难,只是用更清淡的语气平静道:“师父,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他那绸帕轻轻擦拭着青明眼角残留的泪痕,一只手还在拍着青明的背,给她以莫大的安心。 青明仰着脸,深陷在他的温柔里。 第41章 岵晟 救楚芝,除了一些东西需要出门寻找之外,还有一件物品是必不可少的。 上品灵器“洞鉴”。 而“洞鉴”在岵晟宗前任宗主任旧生手中。 清岭眯了眯眼,脑海中浮现出九方山男子歇斯底里的嫉恨模样,他还以为自己杀了所有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他将手中的东西收进灵囊,就着湖水洗净了手,七十年过去,不知这人会如何,不过就那心性,当也不会轻易将洞鉴给他。 清岭甩手,水珠溅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即使是一般尊者也有古怪脾性,更何况他如今身份不过是沧妄宗一名弟子。 清岭拿出青明交给他信,用一道传送符将其传送进岵晟宗。 金色的亮芒一闪而逝,清岭看向西方,脚下凭空出现一把灵剑,腾风而起往岵晟宗而去。 极目可见雄璨巍峨的山门,群山拥簇,本还是葱葱郁郁之景,此刻却黑青交错,坑坑洼洼,看来受邪物侵袭不浅。 清岭停在岵晟宗门前,交上信物,又被盘查许久才被放入。 宗门屏障显形片刻开了个小口,清岭进去后又合拢,化为虚无。 屏障外是涌动的灰色瘴气,清岭回头看了一眼,身旁传来低沉的叹气声。 灵界各地,皆是如此。 屏障内外完全是两个模样,春色迷人眼,翠柳如烟,一踏入任旧生地界,便可见回廊曲折,廊道墙上开有圆框,框内的景中之象,景外之象,生生不已,变化莫测,各种画面惹眼迷目,令人难以应接。 而后又进一林,如在梧竹幽居听西望,可见北方了望塔依然高耸,把园林边界推到了数里之遥。这一视线外的塔景之虚实相生、纵横相破,天光云影之下,一袭白衫的男人立在浮光曲桥上,水面跃金,波光粼粼。 清岭在离人三丈外行礼,道:“沧妄宗弟子清岭拜见任宗主。” 男子侧头,道:“我已不是宗主了,叫我沉柳君即可。” 任旧生的声音低沉清澈,是极好的音质,他容貌并不出色,在修者处中下,气质却十分出尘,带着几分寥落厌世,似夜柳残月,有种淡淡的冷意。 这幅模样与他记忆里的人太不相似,清岭在心底讶异一瞬,面色如常换了称呼:“是的,沉柳君。” 清岭本以为自己见面时会有些憎恨厌恶之类的情绪,但真见面了只觉得平静,在前世所有有仇的他都亲手解决了,任旧生不过是在背后传了些谣言,在他背负的无数污名中堪称微不足道,更何况他也重伤他,让他养伤至如今。 而且清岭看得出,任旧生的寿命不足百年了。 “你是昭明道君的弟子吧,我之前听说过,如今一看,果真是风神轩举,雅量非凡。”任旧生眼神温和,看清岭的眼神像一个慈心的长辈。 清岭心里有些复杂,道:“弟子德薄能鲜,承蒙道君夸赞。” 顶着任旧生欣赏的眼神,清岭说明来意:“……弟子同门弟子患病,命在旦夕,需灵器洞鉴一用,弟子不得已,前来拜访请求。” 青明给的信只是能让清岭与任旧生见面,并未说明拜访原因,清岭早已将理由编好,只等任旧生询问。 不料任旧生只是沉吟道:“原来如此,人命要紧。” 说着他取出一面宝镜。 “烂烂金光发,澄澄物象生。云天皆洞鉴,表里尽虚明。”此为洞鉴名来。 此镜一出,流光溢彩,清岭一眼便知是“洞鉴”。 他看向任旧生,白衣的男子只是面色沉静道:“拿去救人罢。” 清岭接过洞鉴,谢道:“弟子使用结束定第一时间归还。” 任旧生却没有说话,清岭看去,恰对上任旧生若有所思的眼睛,任旧生目光打量着他的脸,忽然问道:“你可有何亲戚曾为道君?” 清岭心中警惕,回道:“在下父母皆凡人,家中只有我一人修道。” 清岭思索他是否什么地方露出端倪,毕竟这任旧生是曾见过他的,却听任旧生道:“我见你面善,这洞鉴就送与你,不必还了。” “……是。”清岭应道。 任旧生满意地点点头,忽的脸色一变,以帕捂嘴咳了几声,神色恹恹道:“我身有不适,请先回吧。” 清岭行礼告辞,出了岵晟宗。 回宗路上还在想,也不知七十年发生了什么,这任旧生变化竟如此之大,与之前判若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总觉得有点写崩了? 第42章 不离 正当他松懈之时,异变徒生。 暗沉的乌光一闪,一个阵法凭空出现在脚底,飞剑无法寸进,整个人的仿佛被锁住,寒凉冷硬入心。 是七煞锁魂阵! 鬼山君一身巫袍,手持骨鞭,布满血丝的双眼恨恨地盯着清岭,年少俊秀的脸庞随岁月变换,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清岭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调整体内的灵气。 鬼山君甩袖重新布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可以隔绝阵内所有信息,为了防止清岭向宗门求救。 “今日我要你有来无回!” 鬼山君将骨鞭一放,森寒的冷光飞入锁魂阵的中央,成为阵眼,他招手,手中又出现一面巨大的旗子,鬼山君招旗舞动,一团团灰雾从旗子中钻出往阵内的人扑去。 清岭缓慢地转动身体,一只手艰涩地拿出木埙。 “你竟还能动!”鬼山君冷笑一声,一手招旗,另一手催动阵中的骨鞭,七煞锁魂阵乌光一闪开始发动。 此阵为极恶毒的法阵,由魑魅魍魉魈魃魋七煞困守,阵法的最强之处在于变幻莫测,脚踏八门,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阵阵中人死亡,则将日日夜夜对拘留在法阵内的亡魂进行噬心摧残,直至魂魄飞散,就如同活人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一般,不会立刻死去,只会慢慢的熬干阵中人的生命。 这样邪恶的阵法不仅要求布阵者法力深厚,也需要其心性坚韧残忍,是以罕见。 不过,恰好清岭曾被人用此阵困过,有过经验。 清岭眼神一变,柔波碧水冻结成冰,锐利如箭刺向鬼山君,木埙已至 唇边,刹那仿若潜龙怒啸,白银阙涌,星辰摇动。 声波震震,又有刀枪剑戟击鸣冲啸之音。 鬼山君警惕不及,被击中胸口,闷声吐了一口血。 旧伤在身体倒腾作痛,他瞪眼看着清岭此般似曾相识模样,眼神既痛恨又复杂,最后变为狠厉。 “竟然是你……”他短促冷笑道:“竟然还活着,不过灵寂期的修为,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样重伤我吗?” 他一手成爪对向阵中,骨鞭“咯咯”生长,瞬间缠绕住阵中之人,骨刺倏然冒出,尖利端头没入青年衣内,衣上逐渐泅出艳色的红晕。 清岭眉头一皱,目光含着沉怒,埙声一变,有无形的东西从鬼神君身上拉扯,他的旧伤口一裂,血液瞬间喷洒而出,洋洋洒洒成一片红雨。 鬼山君吞咽几颗丹药,挥动黑旗,又上前走了几步,想要趁阮逸庭不能动弹之时解决其性命。 谁知他那洒落的血竟又浮在空中拉长成血线化为囚笼将他包围起来,两人皆是立在空中,头顶脚下无着无落,为笼所困。 鬼山君冷笑,以旗作刀划向血笼,那血丝却又柔软变化,缠住黑旗。 鬼山君看向隐在七煞锁魂阵中的青年,他被一群灰雾包围啃噬,力量反馈到鬼山君身上,他感受身体渐长的魔气,一运力将旗撕扯下来,布帛开裂,被拿出的旗子残破不堪。 见状,青年勾了勾唇,体内灵气隐去,魔气邪气一同运转。 魔修阵法运作用魔气,对道修天然有压制作用,对清岭却没有用,他一边吸收阵中的魔气,一边破阵,即使骨刺缠绕全身也没让他皱过眉头,更别说噬咬他的灰雾了。 只是灰雾啃噬生气,他必须速战速决。 在血笼破碎的瞬间,七煞锁魂阵也被破了,魑魅魍魉魈魃魋七煞齐嚎,尖利刺耳,清岭神魂一荡,口中血腥上涌。 他双手掐诀,一块魔气凝成的网迅速出现在鬼山君身后,他终于忍不住吐出口中鲜血,万千红线如有生命灵活游动飞向鬼山君,不知何来的针串联红线,有力快捷地在鬼山君身上穿刺,清岭用了体内九成力量压制鬼山君,红线锁丝、纳丝、洒线、挑花,隐见一幅冬梅傲雪图。 清岭捂住胸口粗喘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 哪怕他手段众多,跨级杀人也十分艰难,清岭抓紧时间往宗门奔赴,不料才过一刻钟,身后就传来了鬼山君阴沉的声音。 “阮逸庭,不愧是你啊。” 清岭没有回头,只是更快地催动灵气,然而他之前损耗过多,灵气魔气皆临亏空,邪气隐隐有侵占全身的趋势,清岭拿出一瓶丹药一仰而尽,同时飞速落地,钻入地面的丛林中。 见青年身形隐匿,鬼山君也落地追逐而去,他用阵法锁过青年魂魄,根据残留气息可轻易找到阮逸庭。 清岭跑了一会感觉到周围环境有些熟悉,他循着记忆来到一处地方,搜寻片刻果然找到自己想要的物件。 清岭抓过地面的玄石,飞速离去,身后利器破空声越来越近,忽然清岭一转身,扑倒在地,打了几个滚偏离路线,在原来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三个鬼山君。 鬼山君融合为一,冷冷看着青年,正欲说些什么,似乎发现什么端倪,一击打向青年手腕。 清岭手腕翻转,紧握的物件还是被打飞出去在空中散成尘烟。 清岭看向鬼山君,沉声道:“周不离,多年不见,你愈发退步了啊。” 鬼山君眯眼阴沉道:“杀你足以。” 清岭知他说的是实话,周不离毕竟是魔君,真要倾尽全力杀他,是有可能的,但他也不是无能之辈! 清岭掌心一握,一把灵剑出现在手中,是青明亲手做的,上有三个复合引雷阵,他一手擎天,一手持剑,单手掌心一握,竟引了一道雷于手中,伴随着天边惊雷的轰隆声,清岭迅速将雷覆于剑上,明亮灼目的紫光一耀,长剑猛地往周不离劈去! 鬼山君身体迅速闪躲开,惊雷伴随电光轰隆砸在地上。 而后又是几道紫电劈下,鬼山君忽的一笑,向清岭飞来。 他分明存了同归于尽之意,也不躲避雷电只想让清岭死去。 清岭面色沉重,剑势随之而变,凛冽风生,若有剑意当能一斩仇敌,然,悟成剑意谈何容易!他到底不是精于剑道,被一击而中,清岭浑身浴血,淋漓趴伏于地,一道青霄落在身侧,伴随着轰隆的巨响,鬼山君癫狂的笑声一并传入耳中。 清岭早已猜测鬼山君神智有异,如此一看更肯定心中猜想,他咽下口中血腥,吃力笑道:“我虽死,道侣仍在世,我亦无憾!” 鬼山君果真更癫狂,飞身上前狠狠掐住清岭脖颈,怒道:“你闭嘴!” 他眼中尽是血红的恨意,又带着几分扭曲的情意,冷视清岭。 “你们杀我爱妻,我定要你家族永远消失于灵界。” 就是这时! 清岭眼中一利,瞬间无数灰色藤蔓扭动而上缠绕住鬼山君,而后扎根吸血,清岭趁机而上一掌打入体内邪气,鬼山君瞬时被藤蔓挤胀暴涨,整个扭曲,不成人形。 这般时刻,周不离竟恢复了清明,死死瞪视清岭狠抓着他打入胸口的手掌,如铁箍紧,清岭一时抽手不回。 清岭本算准他魔气耗尽无法施术,却未想周不离也曾是惊才艳艳之人,濒死关头硬生生学会操纵邪气,在身体爆开之际,强忍难以言喻的痛苦向清岭施术。 灰色的光芒爆裂开来,只留满地蠕动的藤蔓残肢,再无一人身影。 第43章 见过 月白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身份,叶君的兄长是泽明宗的宗主,恨极这个蛊惑弟弟的魔修,下了死命令。叶枫与月白逃离时,替她挡了许多伤。谁知刚甩掉追兵,就遇上了大群异变妖兽,最后关头,叶枫护住了月白,已是强弩之末的叶枫彻底失去意识。 月白咬牙带着叶枫回到自己的居所,隐藏在深林之中,被重重阵法包围,直到此时她才能好好喘口气,可看着昏睡在床榻上的那人,眉宇间再度染上忧虑。 “没想到…你竟待我如此。” 月白抚了抚男人的脸,伸手探向他的手腕,忽的脸色一变。 邪气入体! 邪气出世以来,听闻过邪气入体的没有一个能活下去。 月白咬牙,转身去了自己的私库。 她就不信没有办法治好他! 整整一月,她将自己私库里治疗用的物品全部砸到叶枫身上,叶枫本身也是高阶丹师,本也对这样的侵蚀有些许抵抗力,可事实上他的身体却一天天地衰败下去。 一日,月白半搂着叶枫,将一瓶一品复元灵液喂入他口中,一拍后背,使其身体吞咽下去。 看着男人越发苍白瘦削的脸庞,月白沉默地盯了许久,直到脖颈间的动静将她惊醒。 是传讯。 玄玉她过的人寥寥无几,这时能给她传讯的只有青明了。 月白迟疑地打开了玄玉坠的封印,感受到传来的气息瞬间,眼睛忽然睁大,竟是一个最不可能给她传讯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看向传讯内容,又是一震。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以前总觉得那人有种古怪的熟悉。 她看着传来的内容,似乎是写到一半就中断了,却给了她希望。 “告诉青明清岭已得到洞鉴,楚芝有救……” 连沧妄宗都没办法的救治的最有可能是“邪气入体”,清岭说能救楚芝岂不是也能救叶枫? 月白激动片刻又冷静下来,若是寻常清岭应当直接联系青明,而不是联系她,还是用玄玉。 玄玉传讯不会有灵力波动而且只须于心中默念便可传讯,这么看来,清岭当是遇到了大麻烦,才会连话都没说完就中断。 月白心绪不宁,最后下定决心去看看。 她在叶枫身周步下了许多阵确保他的安全,有动静能第一个感知,又给青明传信一封,这才带上自己的罗盘出了门。 清岭一直疑惑为何他与青明从未见过面,为何青明会对前世的他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当他在爆炸后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才发觉,或许他们很早之前就有过交集了。 在陌生而熟悉的丛林中,一席绯衣的少女坐在倒下的枯树上,秀美的脸庞带着几分忧愁,看着受伤的左腿,朝花明霞,正是青涩少年时。 第44章 青明 青明苦等几日不见清岭回来却等到了月白的来信,看到信件,青明当即决定亲自去找清岭。 但找到的地方只有一片狼藉,月白持着罗盘站在不远处,满目空无的悲哀。 她找了许多人,一次次失望,这一次好不容易重燃希望,又被现实打败。 鬼山君怎样的人,若真要对一个修为低于自己的人下死手,谁又能逃脱? 哪怕他曾是青陵尊又如何,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优秀些的灵寂期弟子而已…… 难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枫死去吗? 月白死死咬着唇,不愿意相信这个结局。但她知道有一人,与她一般痛苦。 一身素白的女子,面若金纸,一遍遍用灵力探查四周信息,永远都是什么同一个消息。 这是清岭最后出现的地方。却没有一个活人。 鬼山君死了,邪物被清除了,但她找不到一点有关清岭的东西。 他…死了吗? “不。不会的,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回来的。”青明喃喃道。 —— 清岭开始忆起爆炸之前的事。 他与鬼山君一同争斗至一处地方,后觉有些熟悉,原是前世陨落之处——九方山。 他当时魔气灵气枯竭在即,被鬼山君打落在地。意外发现身周邪气浓郁之极,也不管安全与否,下意识吸收进体内,积蓄力量,只待给周不离致命一击,却未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他思索着九方山罕见浓郁的邪气来源,半晌,才将视线放到自己所处环境中。 这是一处深林,地上堆满厚厚一层枯朽的落叶,树体高大,隐天蔽日,零落的光点落在地上,巨型古树就有上千株之多,枝叶浓密,树干苔藓地衣密布,丝萝悬挂如瀑。 尘封的记忆逐渐清晰,他忆起这是前世宗门试炼的秘境。 他进宗门那时还没有专门的学院,秘境试炼都是宗门长老选定一个小秘境带领弟子去考试。 所以会遇到其他宗门弟子或散修之余。 他记得试炼时遇到了一点意外,废了好些时日才脱离困境,如今看到不远处的青明,他想起当时的情况。 那时他与几位临时组成的同伴走在林间,不知何处冲出一只妖兽将一位女子掳走,几人争斗许久才把妖兽斩杀,谁知忽然出现一个黑洞将那女子吸了进去,阮逸庭当时就在旁边,下意识伸手拉了一把也被黑洞吸进。 他在这回忆着,那边的姑娘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她连累别人与她困在此处,现在又受了伤,更是无法帮忙,见青年久久未说话,也不知是否在心里怪罪她,明心里忐忑起来。 “那个…阮公子,你……”她紧张道:“对不起,我害你也被困在这里了,我……” “没关系。”阮逸庭道,他表情很温和,明观察半晌并未在他脸上看到责备怪罪之意,心里才稍稍松口气,这才注意到青年一直在看她,才平复的心绪忽然又杂乱起来,脸腾的一下红了。 阮逸庭心里讶异,没想到年少的青明这般容易羞涩,看起来青涩可爱得紧。 阮逸庭几步走了过去,问道:“腿有何不适?” “无大碍……”明红着脸说着,忽然瞪大眼睛看着阮逸庭。 俊眉修目的青年半蹲着身子,一手轻握住她的小腿,在伤口处细致洒上伤药,低垂的眉眼无声温柔。 明受宠若惊,只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动作。 他们虽一并同行交谈却不多,她只知他是大宗门的弟子,修为高能力强,带他们摆脱许多危险。何况他平时看起来端方温和,却总是给人一种疏冷的距离感,明自诩只是一个小散修,平素与他说话都不敢,没想到今日竟会如此、如此亲近。 我怎么会以为阮公子不好接近呢!阮公子是多么温柔的人啊!明心想。 阮逸庭收好药瓶,抬眼正对上少女的眼睛,他怔了一瞬。 十六七岁的姑娘像一朵纤妍柔美的花骨朵,羞羞怯怯地,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不自知的爱慕喜欢。 记忆中队伍中有一个沉默寡言的散修,可阮逸庭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散修重合在一起。 他看似温和,其实对什么都冷淡,不过一群萍水相逢的人,早已记不太清了。 但她却记了许多年。 想到这里,阮逸庭心底又生出许多怜惜,看向少女的眼神越发柔软。 “这药是上品鹤虚粉,很快伤就会好了。” 明越发坐立难安,这么好的药,怎么就用在她身上了。 阮逸庭看着她惊惶不安的模样,他本以为青明已经很可爱了,实在没想到少年的青明更可爱,他轻笑道:“青明,不要紧张。” 少女眨了眨眼,疑惑道:“青明?我不叫青明啊。” 第45章 心魔 阮逸庭这才想起,青明的名字是进沧妄宗才改的,以前不过是一个叫“明”的散修。 阮逸庭不知为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眼小心翼翼偷瞄自己的少女,道:“我们再休息一会,就去找出口吧。” “好的。”明细声道。 —— 青明从沉睡中醒来,感到有些口渴,伸手取了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没想到茶壶里都是酒。 不过喝了一口,她就被辛辣的酒呛得咳嗽不停,喉管刺痛,鼻尖萦绕的酒气更浓了。 这样并不解渴,青明却还是把茶壶中的酒尽数饮尽了。她一边咳着,眼角沁着点泪,双目通红地又拿出一坛酒,开始豪饮,恍然间,她好像看到清岭出现在她床边,柔声说着什么。 青明仔细听着,想回他几句话,清岭忽然又消失了。 她愣愣看着床边。过了一会。又低头看向酒坛,喝完又可以看见清岭了。 她再度饮尽。 月白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狼狈景象,她实在讨厌看到好友怯弱的模样,把自己缩成一团自欺欺人。 她恨恨走过去抢过酒坛狠摔到地上,酒坛四分五裂酒水流淌在地上,酒气熏天,月白皱眉:“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吗!” “什么样子?” 她张了张嘴,又小心问道:“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她神色脆弱得紧,和昨日说相信自己徒弟一定会回来的人毫不相同,月白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了,只道:“你不是说相信他吗?你就是这样相信的?” “我……”青明恍惚道,“我不是…我是相信的,可我太担心了…万一……” 她又问:“你相信他会回来吗?” 月白叹气:“我信。” 她必须相信,还有一个人等她,她不能放弃。 青明又反复问了几遍,讲话也颠三倒四的,月白都回了,最后不耐烦道:“算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如果他回来看到你这样会开心吗?” 青明沉默了。 月白有些搞不懂自己好友在想什么了,她满心都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叶枫,对青明的安慰聊胜于无。 月白闭了闭眼,看着青明桌完好的另一个酒坛,拿过来狠狠灌了一口,一抹嘴转身跳出去,她还要回去照顾叶枫。 何况她是魔修,也不能多待。 青明的手越发瘦弱了,她拿出茶壶,倒出一杯茶饮了一口。 冰凉的茶水顺着食管流入胃里,感受并不太好,却很解渴。 她的心魔其实倒腾得厉害,灵气也都紊乱了,只是拿酒压制一下痛苦。 但其实是没什么用的。 像她希望能控制自己感情一样,爱上清岭也是不受控制的。 她以前以为喜欢清岭是因为她在他身上找那人的影子,但现在她才发现,清岭与那人的相似之处只是让她注意,真正爱上的,情愫滋生的,是与她朝夕相处的清岭。 阮逸庭是高高在上的,遥远的,被人追逐的。 清岭是活生生的,温暖的,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 一个人是理想,是方向,另一个,才是她的爱情。 她体内的灵气紊乱得更厉害了,青明蹙着眉,喘气倒在床榻上,一双手揪着衣领,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些,眼泪却越发不受控制,淌得汹涌。 青明低喃着清岭的名字,不加掩饰的爱意明目张胆地在房间里传开,她眼神很清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感觉很愉悦。 于是她冷汗密布的苍白脸上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 她要彻底清除心魔,她要等自己的心上人回来。 第46章 藏心 少年的青明真的很可爱,就是容易害羞紧张,很注意两人的距离,有时候阮逸庭都怀疑她是害怕自己而不是喜欢自己了。 “小心!” 阮逸庭拉过少女的手,将她扯到身后,少女原来的位置已被深不可测的黑洞代替,尖利的哭嚎声从洞中传来,阮逸庭心神震荡,他拉着明转身就跑,巨大的撕扯力从身后传来,阮逸庭跑得更吃力。 他头也不回地向后劈了一剑,万千飞丝从他身上爆射而出,仿佛蜘蛛的丝线织结成网缠住怪物,为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 他们寻了一处石隙躲了进去躲避危险。 但也只是暂时,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或许下一刻这个石隙里就会钻出什么东西袭击。 有的怪物他们可以解决,有的只能逃避,在这个地方阮逸庭的灵气无法恢复,用一点少一点,而且——少女的眼睛空洞,持着剑向他刺来,最后一缕天光也湮灭在天际。 每天夜里,身边唯一的同伴都会失去意识,不管不顾地想要杀他。 阮逸庭熟练地变换出丝线像个蝉蛹将她包裹起来,她一夜比一夜暴躁,相反的,他的力量一天天衰弱,也不知道他还能制住她多久,阮逸庭沉默看着挣扎中的少女,轻抚少女软的头发,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 黎明将至,石隙产生了一点微小的波动,一夜未睡的阮逸庭几乎瞬间发现异常,他横抱着明一跃离开了石隙。 光影在身后变换着,他始终没有回头。 阮逸庭不知道这里时间与外边的时间是否一样,他只想早一点出去,在力量枯竭前。 在某个白天到来时,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踏进去的瞬间,阮逸庭就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 这里没有随时可能变换的脆弱平衡的波动,安稳深沉,像恒古不变的一块石碑。 阮逸庭用神识探查情况,确认安全,这才往里走了几步,明在后面跟着,盯着他的后背,忽然问:“阮公子,你的后背…什么时候受伤了?” 阮逸庭瞥了一眼身后的血迹,他昨夜处理过一次,因为时间不够只能粗糙地包扎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洇出了血。 “没什么,这……”他回头想安慰几句,却见绯衣的少女眼睛一闭,晕倒在地上。 阮逸庭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抱住少女软下的身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两个人身上都很狼狈,但在阮逸庭用心的照顾下,明的气色向来是要更红润些的,现在红润的脸庞血色极速褪去,苍白灰败下去。 可不论阮逸庭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咬牙,看向洞中的环境,因明的意外,他平复半晌才能冷静观察,一寸寸搜查下,他终于发现一点不对。 他于阵法一事还算精通,但寻到山洞的隐藏线索还是废了一些气力。 这山洞与他曾于古玉简见到的一个上古法阵“藏心”有些相似,进入的条件非常苛刻。 这个法阵为幻阵中一种,分三部分,表阵,阵心,阵灵。 表阵常为杀阵,险象环生,基本可绞杀大部分入阵者,在表阵中存活下来的人只有找到阵心并破开阵心才能出去。 破开阵心的关键是阵灵,阵灵会在一开始与入阵者一同出现,一般能力有限,且夜晚会失去意识进行杀戮,常会在一开始被人觉有异解决或因拖后腿被抛弃。 加之阵心的位置不断变化,能从此阵逃出的人少之又少。 阮逸庭抿唇,找到一个位置,提剑割开手腕,血线流淌在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瞳阵,凌乱缠绕的线条仿佛有某种韵律,看一眼就让人头昏脑涨,正中央是一个紧闭的眼睛的图案。 “滴答。” “滴答。” 阵法形成,阮逸庭迅速按住伤口,因失血过多,他的头有些昏沉,虚弱地看了不远处的明一眼。 他是在中途意识到所遇与“藏心”之阵有些相似,才一直带着明,若不是这个原因,明在第一个夜晚就会被他清除了。 她虽与青明相似,但到底不是真实。 阮逸庭在原地缓了缓,恢复些许力气,才往明的方向走去。 他将女子软到的身子抱到阵法中央,亲了亲少女还保留些许稚气的脸颊,才往后退出阵法。 阵中紧闭的眼线猛地睁开,一只血红的巨大瞳孔四处疯狂乱转,最后直直看向阮逸庭,他在这强烈恶意的注视下失去了意识。 — 惊蛰一过,春寒更甚。 吹在脸上的风料峭冰寒,雨丝落在油纸伞面,轻轻巧巧地打出不成调的曲。 这段时日几近每日都是淋淋漓漓抑或淅淅沥沥的雨声,天地潮湿,连在梦里,清哥也总觉得有把伞撑着。 他抱紧手中的书,闷头往前走,雨天路上人少,他到宁府时比平日早了许多。 他站在宁府后门,收了伞,对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呵了口气,又跺了跺脚,这才伸手提起门上的饕餮铺首叩门。 下人来得很快,一个小厮接过清哥的油纸伞。清哥道了谢,跟着他往前走。 一路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其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将花园缀得情趣盎然,清哥目不斜视,只半垂着眼随小厮走上水廊。 湖面落雨荡漾一圈圈涟漪,清哥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前方。 临湖的水榭上,身着红衣的女子凭栏遥望,即使衣着厚重也能看出的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丫鬟在她身后为她打着伞,清哥随小厮逐渐靠近,视线不小心落在宁家大小姐落在外头的脖颈上,莫名有些呼吸艰涩。 第47章 硕鼠 “先生。” 宁溟侧过脸打量着持书的书生,目光在青年清俊的眉眼停顿片刻又落到湖面。 “你今日比平时来得早些。” “雨天路上行人少。”温润的声音道。 宁溟点头,“是了,进去上课吧。” 红色的衣摆轻擦过地板,宁溟拢了拢肩上的狐裘踏进水榭。 榭中摆了桌子与文房四宝,宁家小姐径直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安静地注视着清哥。 清哥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十分沉稳的模样,拿出怀里的书,清声道,“今日要学的是魏风篇《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称得上是悦耳。宁溟支着下颏,颇为享受地听着。 “此是《魏风》最末篇。所刺官员敛财,盘剥庶民,而庶民喻之为硕大之鼠。君臣如硕鼠,则偷窃粮食、损坏物品,不齿于人也。” 本是讲课,清哥忍不住带出一点自己的情绪,“以小人之道治,必小人当道。或自以是利国,且不顾是否符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只机关算尽谋强。实是利令智昏矣。” 而今奸臣当道贪腐严重,许多有才之士不能一展抱负,清哥也处之列。 这位先生是宁溟之前的女夫子推荐的,女夫子回乡探亲后,她的先生就换成了眼前的人。 先生向来端方持重,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宁溟不知哪跟弦被触动,道:“待我掌家,先生可于我手下一展手脚。” 话音未落,宁溟便意识到唐突了。相处时日虽短。她也知这位先生是个有大才的,眼界当不会如此,此话或许还会让他生气。 宁溟只听男子道:“多谢小姐赏识。” 他脸上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看起来十分沉静,宁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她低头看向桌上的《诗经》内侧正写着她名字,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她还不知道先生的全名,只知姓阮。 “在下姓阮。单名一个清字,让人常叫我清哥。” 宁溟才发现自己将心里的话问出口,她故作自然道:“清哥么?” 明明是与其他人一样的叫法,当听到“清哥”二字从宁小姐嘴中吐出时,阮清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回去时雨又大了点,阮清衣服下摆湿透,冷潮得不行。他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又喝了几口取热汤,才行至窗边看向外边的雨。 桌上的画纸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截鲜红的裙角。 第48章 下雨 宁大钱是做裁缝发家的,因为做衣服的好手艺积累了钱财开店,又有些 经商的头脑,生意越做越大,只二十年成了塘城有名的富商。 宁大钱娶了一妻三妾,个个都是美娇娘,只可惜没一个人能生出儿子,他期盼了许多年,眼见年纪越来越大,后院的女人却始终不争气,只好把目光放到自己大女儿身上。 让她认点字先学着管家,等入赘的女婿进门后再看情况给管家权。 他知道自己女儿眼界有些高,吃穿用度都要最精细的,女婿人选也得好好挑。 ——至于那阮清,这样的穷书生他相信女儿是绝对看不上的。 宁溟晨起去自家铺子看情况,又查了查账本,心里有些满意。 出布庄时,雨正好停了,淡蓝色的天光落在地上,云影稀薄。 路上行人多了些,宁溟进了街道,拿过丫鬟手中的伞,冲身后摆了摆手,想要自己一个人走走。 下人们有些犹疑,默了默,一个丫鬟跟上来,其他人在原地看着。 阮清看一眼,随他们去了。 丫鬟跟在身后,悄无声息的,与一个人也没什么差别,宁溟把伞给丫鬟,曲折穿过长巷短巷,懒懒散散地走着。 她少有这般悠闲的时候,两人走到一处巷路时,宁溟停了下来。 从不远处的一个窗口,传来男人漫不经意的读书声,低柔的音调与课上听到的有些不同。 是男人独有的诱惑感。 宁溟放轻脚步,往前走了几步,透过爬满绿萝的木窗,最先看到的是一只拈针的手。 指节修长,针线在青色的布衣上游走。 她又走了几步,看到男人半侧的脸,绯红的唇启合,散漫的念着诗词,她瞥见他手中衣服是新的,男人绣衣并不是为了缝补,像只是单纯觉得单调想添些花纹罢了。 新竹在衣襟上雅致非常,宁溟隐约闻到了竹香。 这样的技艺,家里那群绣娘至少八成都比不上。 宁溟想着,窗边的男人却忽然抬起头,视线正对上,宁溟的脸腾的红了,她轻掐着指尖,冷静道:“先生。” 屋中的人眼神讶异,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看到街道对面探头出来的家户后,只道:“宁小姐怎么走到这了?旧巷寒凉气腥,呆久了可能有些不适。” 那你还住这呢。 宁溟心想,口上只道:“我很快就回去了。” “我送你吧。” 阮清也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小姐是否觉得他唐突。总之现在,他们已经一并又在回去的巷道里了。 这里确实是比街上要冷。雨停了许久还能闻到淡淡的土腥气,阮清想,可能还有蚯蚓的蜗牛的腥气。 但他现在是宁家大小姐一起走在这里,这样想时,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他没来由地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 第49章 天光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宁溟翻了下身,蜷缩在被子里,心里想着白日看见的那双手,男人穿针引线很稳,花纹漂亮,手更漂亮。 宁大钱只知女儿喜欢精贵的东西,殊不知宁溟只是喜欢漂亮的,她第一眼看到阮清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得让人想接近。 她躺在床上,为一个穷书生辗转反侧。 翌日,阮清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去往宁府时,被告知大小姐染了风寒,不上课了。 想是昨日在旧巷被冷到了,阮清很担忧,却也只能说一句:“希望大小姐早日病愈。” 阮清再次对着双手呵一口气,抱着书离开了。 路过街角,他看到宁家的二小姐与一个男人并排走着。 男人衣着华贵,相貌英俊,想来宁老爷看到也会很满意。 他看一眼便垂下视线,快步离开了。 大雨滂滂沱沱,夹杂骇人的雷电霹雹。宁老爷在这雨季里染了风寒,几日未起,他生怕自己出个什么意外,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催着自家长女学习,又忙不迭地物色女婿。 半日的课变成一日,阮清午间也歇在临时的小学堂里。 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似幻似真,在半梦半醒的时刻,阮清觉得自己唇上落下一滴雨。 凉凉的一滴,很柔软地在唇上溅开,然后水滴被唇上的温度染的温热,唇也变得湿润起来。 他忍不住舔上去。 绵软的触感。 阮清猛地睁开眼,夜夜梦见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只见少女那纤长的睫垂下,闭上眼睛,压在他唇上的力道更重几分。 他就这么愣怔着,被宁家的大小姐占尽便宜。 事后,宁小姐拿帕子擦了擦唇,看了阮清一眼,道:“你知道我妹妹要成亲了么?” “…不知道。”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宁溟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在他红艳的唇上停了一会,“作为长女,我觉得我该先成婚的。” 男人还在沉默。 宁溟道:“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算了。”宁溟对这不太满意,男人这时却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问道,“虽然很唐突,但是你能再亲亲我吗?” “……” 宁溟早就叮嘱过上课下人不能进来。于是两人就这么玩物丧志过了一个下午。 阮清回去的时候嘴上有血痂。有与他关系好的问他,只淡道:“不小心磕门上,伤了。” 阮清在家准备聘礼,他听力极好,轻而易举听到邻居门口王婶聊天的内容。 “这么快成亲。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害,听说宁家小姐是奉子成婚,早就有孕了,也不知是哪来的野男人……啧啧。” “我看宁家的婚事迟早要黄,那新郎我听过。是个心眼小的主,回头发现自己吃了闷亏,还不磨挫死宁小姐。” “……” 阮清忽然没了心情。宁家二小姐他见过几次,看起来清秀腼腆,见到她和男人一起走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惊诧,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想这段时间偶然见过的几次。阮清才惊觉二小姐脸色越来越差,结合王婶谈论的内容,不难猜测,二小姐原来的情郎失踪,身上有孕,不得不成亲掩瞒。 可宁老爷想掩瞒事实,这风声又是如何传出的? 雨下的很大,宁家因为二小姐成亲变得忙碌,他也被告知暂时不用去上课了。 二小姐成亲前一晚,阮清的家门被敲响了。 那人进来后,就把斗篷的帽子掀开了,露出底下素净漂亮的脸。 女子亲亲密密地抱了阮清一下,道:“意不意外?” “意外。你怎么来了?”男人问。 宁溟道:“我不知道。总觉得我应该来看看你。” “这样很不安全。”阮清皱眉道。 “我知道了。”宁溟亲热地搂着他的脖颈。“我很想你!” 阮清说不出斥责的话了。 夜里睡得迷糊的时候,宁溟似乎瞧见她的先生坐在灯下绣着什么,她默默想,我家先生真好看。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宁溟就被叫醒了。 “我再睡一会。”她嘟囔道。 “不可以。”阮清道,给她穿上外衣。 宁溟见他动作生疏。笑着拿过衣服自己穿,她系着衣带,问道:“我昨夜好像看到你在绣东西。是绣什么?”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我昨夜在偏房看书,很早就睡了。” “是么?”难不成是我看错了?宁溟想。 早晨喜乐从宁府响起。一路沿街吹吹打打,半个城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然而。三天后。就传来二小姐香消玉殒的消息。 宁府红色的绸花还未取下。又换上了白绸。 那段时间好像过得飞快,阮清宁溟匆匆见过几次面,都没有机会说话。宁家与娶了二小姐的刘家闹得不可开交,大雨连着下了许多天,纠纷还未解决。反叛军的铁蹄就踏破了塘城。 昏君奸臣当道,阮清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看向黑马上身披铠甲的男人,没来由的熟悉。 叛军进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宁家刘家。 两家的府门被锁死,所有人被关在里面,叛军守在门外,逃出一个就地解决。 阮清找到宁溟时她正蜷缩在两人上课的水榭里。火势汹涌,如何也无法逃出去了。 阮清抱着宁溟,轻柔道:“可惜我还没给你聘礼。” “没关系。”宁溟虚弱道,声音轻不可闻,“你已经把自己给我了。” 热浪沸沸被狂风抉,像要掀翻整个塘城。大火烧了三天。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火势始终未灭。 阮清看着两人烧成灰烬。却始终清醒。他没有去轮回。也没有看到宁溟的魂魄。 细雨缠绵,漫天的的雨丝化为丝线将他层层包裹起来,他藏身在“蛹”里,听到外边痛苦的哭喊。 “我虽是魔修却从未作奸犯科!你们自称正道,却因此而逼杀我爱妻!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们看看何为魔修!” 纷乱的求饶声!哭嚎声!男人愤怒的辱骂!纷繁入耳。 清岭叹了一口气,周不离天赋卓绝,连这上古大阵也能驱动,或许是自信无人能进阵心,才将最深的感情藏在了这里。 “藏心”困的或许不仅是入阵者,还有他自己。 清岭从山洞中醒来的时候,明还在睡着,他低头亲了亲少女的额头,道:“在等我一会,我很快来找你了。” 大雪下了多日,九方山一片皑皑白雪,他出来时正霁雪初晴,天光万顷。 他在这天光中,看到了青明。 第50章 道侣 青明觉得有些头痛,喉咙干渴得像有火在灼烧。 她的视线模模糊糊,屋子里光线昏暗,她看到一身熟悉的青衣。 青明还没彻底清醒。她以为自己在梦里,支起身就想下床拉住那人。 动作慢了,他就不见了。 谁知还未下床,她就被人搂住。她的脸埋在男人胸口,呼吸间尽是清列的竹香。 青明指尖动了动,她意识模糊动作全靠本能,修长的指尖爬上男人的脸,青明捧着他的脸,仰头费力地吻着。 更清列的气息压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被这味道彻底包围缠绕,透过衣物,若有实体般一寸寸抚摸她的皮肤,她被揉捏,挤压,裹紧,融化。 青明从这越来越热烈的吻中逐渐清醒,她的眼睫湿润,沉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的人,有些缓不过劲来。 她整个人被男人抱在怀里,她体量并不算小,但被他这么搂着,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不能自理的婴孩。 “清岭…你回来了?”她愣愣道。 声音暗哑。 她发觉自己还是很口渴,下一刻手中就多了一杯水。 青明捧着茶杯一饮而尽,清岭又给她续了一杯。 解了渴,青明小口小口抿着水,她现在还在清岭怀里,男人呼吸的时候,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抚过她脖颈,有种莫名的酥麻。 她余光看到清岭绯红润泽的唇瓣,从脖颈到耳朵再到脸颊,一点一点红透。 清岭饶有兴致地看着,眼神满是趣味。他凑到青明耳边低声道:“师父心魔去了?” 这声音委实好听,甚至于诱惑。青明身体先是一抖,才咽口水“嗯”了一声。 她开始坐立不安,想站起身改变这个糟糕的位置。谁知刚起来又被人拉回去,清岭坐在床上,青明坐在他身上,男人有力的双臂从后背紧紧抱着她,轻柔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从男人胸腔产生的震动自两人相贴的位置传递着。 青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最后攥住男人的一点衣袖,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做我道侣吗?” 这句话一出,青明感觉到一阵轻快,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在这一天说出口。 身后传来几声闷笑,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快道:“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说,我刚刚还想要不要开口。没想到……” 他本来用下巴抵住青明肩窝的,现在直接两指捏住青明下颏,侧头吻她。 有些话没必要说太多,享受此刻就可以了。 …… “对了,楚芝怎么样了?”青明搂着清岭的脖子,气息有些喘。 清岭声音有些慵懒,“三日内,或许会醒。” 他闭口不言救治的困难,青明也不问,却也知不容易,可为了好友,她还要麻烦清岭再救一个人了。 “好。”清岭也不问是谁,直接应了。 “你不问是……” “没必要。”清岭笑了,“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尽力做到。” 青明…青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刚退下的热气又“唰”的涌上脸。 第51章 掉马 青明心心念念清岭许久,听到楚芝安好的消息后,连最后一点顾念也放下,只想与新晋道侣好好温存片刻。 虽然心里想要接近,但青明到底与人接触不多,被清岭这样亲近,心里是开心的,身体却很不自然。 青明不自在地推了推清岭,直到被松开,青明小小的松口气。 清岭笑眼盈盈地看着她,揶揄道:“明明又害羞了?” “……” 青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邵明明之前嫌自己名字弱气改名为邵明,但楚芝依旧天天叫他“明明”,听清岭这么一喊,像在柔情地喊邵明一样。 就很尴尬。 “你怎么这么叫我……” 清岭眼里带上一点委屈,无师自通学会了撒娇:“我想和师父更亲昵些…” 青明一悚,表情越发难以言喻起来。 从见面到现在,清岭的言行与往日实在不同,她最喜欢清岭平日清淡温柔的模样,虽然这般撒娇亲昵她也很喜欢…但是、感觉好奇怪。 “我……我们关系忽然改变,我有些不太适应。”青明委婉道。 “嗯?”清岭挑眉,笑道:“师父不喜欢我的亲昵,还是不喜欢我叫你明明?” “都有一点点。”青明小声道。 两人刚刚还在亲吻,现在又说自己不习惯,青明不知道清岭会怎么想,她的面皮薄,兀自又红了。 “好了。”清岭拉过青明的手,瞥见她脸色,不在意笑了笑道:“那我换个名称,青青怎么样?”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叫?叫师父不好吗?青明心道,却没有反驳。 清岭之前就将鬼山君的事告诉青明了,青明看清岭,觉得他始终压着什么情绪,便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 清岭目光温软地看着她,“确实还有一件事,瞒了你许久。” “什么事?” 青明道。 “与我之前的身份有关。”清岭轻轻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因为担心师父嫌弃我,所以一直不敢说。” 青明知道清岭来沧妄宗拜师时是个小乞儿,后面又查了查,知道是个从小命苦的小可怜,因为心软,以至越来越上心。——难不成他瞒的事就是这些? 他或许以为我还不知道吧。 青明眼神越发爱怜,看着清岭道:“我不会怪你的,你以前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我一样喜欢你。” “真的吗?”清岭道:“我其实…是阮逸庭。” “真的…什么?!”青明的微笑僵在嘴角,瞪大眼睛看他,“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师父……”清岭拖长声音道,“你我相处多年,难道还没发现吗?”他眼睛看着青明,眼底柔情万种,“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秘境……” “你先别说话!” 青明像被天雷劈过,她盯着清岭的脸,脑中闪回以往的一幕幕,想起自己的纠结,痛苦,看着眼前清俊脸上的笑意,莫名觉得有些刺眼起来。 她暗咬牙,直接转身离开了。 “我想先一个人静静。” 清岭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本以为知道身份的青明会很开心,没想到是这个反应,他忙追出去,青明却早已不见人影。 “叫你得意忘形,这下好了……”清岭苦恼的扶额。 青明踏进许久未进的密室里,看着满墙的画,心里下意识柔软起来,意识到这一点,青明的眼神变得复杂。 这点复杂在想到清岭隐瞒自己身份许久的情况下,又化为怒火。 青明生气地看着这个屋子,这么多东西,珍惜这么多年,结果本尊就在自己身边,她没认出来也就罢了,还差点把本尊当替身。 想到这里,青明对清岭的怒气变成对自己不争气的埋怨,要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就可以…就可以早一点在一起了。 不过现在也在一起了。 青明的脸又红了。 她在密室里踌躇不定,阮逸庭于她,是天上月山尖雪,只可远观的仙人,清岭于她则是春风软玉,温柔体贴的徒弟与心上人。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人? 那现在,岂不是、她的道侣是阮逸庭? 青明吸了一口气,捂住脸,倒在桌上。 等梦醒了我再出去。 青明冷静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天通宵画图。写文的时间也少之又少。我自知是个没耐心的人,又容易受影响,从第一本书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进步,有多少进步……看文的人也很少,但对于曾经几个月只有一个读者的我来说分外满足…… 很遗憾,不能做到日更,文笔也不好,写出来的东西常常不满意,但这是我目前为止能写的最好的,我想认真写。 谢谢现在还在看文的读者,谢谢。 等这个考试周结束,我会恢复日更的! 顺便求个预收,点进专栏就可以看到了《临渊》 预记三月开文,女主身份是修仙界里一个不会修炼的“凡人”。 第52章 青竹 青明能纠结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想起月白的请求,又出了密室。 清岭坐在阁楼前的树下,挺拔站着,像一根青竹。青明快步上去,中途又慢了下来,她迟疑地停在青年面前几尺的距离,道:“月白还在等你帮忙……” 清岭微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走吧。” 青明手一抖,想到身边的人身份,分明觉得被握住手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还未到月白的居所,已经能看到魔气形成的瘴气了,与灰色的邪气相互排斥,泾渭分明。 青明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告诉清岭关于月白的身份,清岭这时却像知道她要说什么,道:“我一直知道的。” “……”莫名其妙的,青明又有些不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算更新,只是一个段子,想借这个告诉大家明天开始恢复日更!谢谢支持我的小天使们!我每一章字数都很少,正努力学习其他作者!希望有一天能3000+ 第53章 亲吻 再见月白的时候,她神色凝重,眉宇间是青明不曾见过的憔悴,青明回忆起她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禁脱口而出:“没想到你竟也会如此。” 月白不置可否,“你我半斤八两。” 青明知道她说的是清岭失踪时她的样子,她下意识看了清岭一眼,对方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月白的话似的。 “他在哪?” “内间,你快去救他。”月白催促道。 清岭皱眉,也不说什么,进了内间。 青明松了口气,心底却有些失落怅然。 因为治疗过程需要安静,怕打扰,青明月白两人便在外边等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青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忍不住感叹:“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上一个人,至少不会这么喜欢。” 月白道,“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两人继续沉默。 过了一会,月白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嗯。” “真好。”月白顿了顿,道:“你知道他其实是……” “是什么?阮逸庭吗?” “你知道了?”月白惊讶。 青明手指一蜷,“他告诉我的。” “那可真是圆满了。” “嗯。” 应该是吧。青明望向闭着的门扉,她知道里面是相处多年的徒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份,那熟悉中又掺杂了一点其他的东西,让她觉得心慌意乱。 心魔破了以后,她突破到出窍期,隐约能察觉到内间的动静,当清岭的灵力开始运转的时候,青明也逐渐魂思不属,两个人在外边紧张地等待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灵力波动停息,月白的手紧攥成拳,看到清岭出来后忙奔进内间,青明则紧盯着清岭苍白的脸,心里细密地疼起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清岭面前,想伸手抚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时,莫名凝滞了一瞬,清岭看着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主动摸着自己的脸。 他露出一个浅笑抚慰她,“别担心,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青明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一种心慌感,她看着清岭道:“你别笑了,快点吃药!” 她的语气很奇怪,透露出的情绪让清岭扬起的嘴角回落了一点,拿出复元丹吃了。 青明在一旁看着,忽然想到,自己应该主动拿复元丹给他的,而不是这样木楞愣地看着他自己拿出丹药吃了。 青明不安起来,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不知道清岭会不会觉得她不够细心。 清岭坐在青明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站在旁边的青明,沉声道:“青明,你看我。” 青明看向他。 青明是垂首看他的,明明是俯视,可那眼神却让清岭觉得坐着的是青明,站着的才是他。——那眼神太明亮了,明亮又闪躲,像在瞻仰什么却被光芒直射无法睁眼。 清岭心疼起来,他想起很久以前秘境的回忆,想起之前的青明,他没想过这样的青明会主动把自己放到尘埃里。 清岭仰着头看着青明,道:“阿青,你看我,我在仰望你。” 青明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清岭慌了,站起身,搂着青明,他忘了自己取自己手帕,慌不择路地吻她眼角的泪水,“怎么就哭了……” “我也不知道……”青明道。 她被抱着,浑身都是竹叶的气息,她的脸色羞红,眼眶湿润,心里的慌乱却悄然褪去许多。 她回抱住清岭,感到十分的满足。 “喂喂喂,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在别人家里搂搂抱抱的——诶,你怎么哭了,你这小子干了什么?”月白本来想道谢的,结果一出来就看到这副情景,感谢的话卡在喉咙,一时没吐出来。 片刻,她道:“清岭,谢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绝不推辞。” 她抛给清岭一块玄玉,清岭收下了。 月白说话的时候青明就想要退出清岭的怀抱了,没想到向来温和的清岭却始终没放开手,青明小小挣扎片刻,就难为情地趴在他胸口听了个全程。 最后月白给了她个眼神,“回去怎么样都可以。” 青明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反倒是清岭闷笑了几声。 回宗门的一路上,清岭都粘着她不放,除了从宗门到回峰的过程中稍稍克制了点,一落地几乎是挂在青明身上。 他从后背严严实实抱着青明,拖长声音道:“青青——我被困时你是不是很难过。” “你说呢——”青明轻声道。 身后的人沉默,忽然,青明感到有温热的触感落到耳尖,她浑身一颤,想要睁开,却又因为某些原因,现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人轻薄。 那潮湿的热度从耳尖到耳垂,最后在耳下脖颈的皮肤四处流连,她听到男人不知何时变得低沉的声音。 “师父,你怎么又害羞了……” 作者有话要说:哭了。母胎单身,至今写起感情戏还是尴尬得不行……还好没有刚开始写文时,男女主牵个手我都羞耻一整天的情况了……现在是亲一下羞耻一整天…orz 第54章 楚芝 听闻楚芝醒了,青明与清岭一同去看望她。 如今灵界大乱,各宗门弟子都忙得不可开交,守在楚芝身边的只有邵明一人。 楚芝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温和明亮。 “谢谢师叔…如果不是你们,我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别说这种话。”邵明难过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楚芝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 邵明皱着眉头,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她的掌心,上面有她之前睡时出的虚汗。 楚芝虽然醒了,精神并不太好,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乏力,邵明在她说完后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 楚芝抿了抿嘴,点头,抱歉地看向青明清岭。 “你先好好休息吧。”青明道。 楚芝应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看向清岭的目光有些担忧,清岭向她点了点头。 两人踏出屋外,青明才继续道:“虽然邵明没有说出去,但也瞒不了多久了。” 能驱散体内的邪气,这样的能力究竟会引来什么,青明没有把握,她满心想着找一个可以继续隐藏的办法,想找借口将楚芝恢复的真相掩盖。 清岭却道:“告诉掌门吧。” 青明惊讶地看向他,“你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青明。我相信掌门。”实际上清岭并不信任青仪,不过他有自信能让青仪为他隐瞒。 青明犹豫了一会,决定听他的,两人又一起找了掌门。 作者有话要说:图画了一半了,明天决定休息一下,我会用休息时间好好码字的!希望字数能更多些!! 第55章 村庄 青仪听完后,面色沉重,他对清岭道:“你随我过来。” 这是要两人单独谈的意思。 青明不放心地看着清岭,想对青仪说些什么,清岭却安慰她道:“师父,不必担心,我也正好有事和掌门单独说。” 青仪的眼神带着深意,看了青明一眼,哼道:“你还担心我会对你的宝贝徒弟做什么?” 闻言,青明耳朵一红,嗫嚅道:“自然不是…那你们说事情,快一点。” 青明后半句话是看着清岭说的,青仪在旁看得无语,脸色也不如开始严肃,没好气道:“我又不会吃了他。” 青明讪讪看着青仪同清岭进里间,站在原地等待。 一关上门,布置好阵法,青仪斜眼看向清岭道:“当初青明选你当徒弟的时候我还道你与青明有缘,不料,是这样的缘。”青仪着重咬着那个缘字,想着面前的人该有些慌乱。 眼前的人却是展颜一笑,谦逊道:“多亏掌门青睐看中弟子,才让弟子有机会遇着师父。” “呵。”青仪甩袖,寻了个位置坐下,“你的人品我看在眼里,配青明也够了,其他的我不说什么,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你能吸收邪气一事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吗?” “死路一条。” “哦?”青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挑眉,“这是何意?” “以道德要挟救人耗尽气力而死,或是以排除异己为由被群攻之而死并无区别。”清岭很早之前就知道而今修道者的德行,只要是他们认定邪恶的,不管有没有做坏事,都会当做必除的妖邪对待,前世他不过被发现魔气侵体就落得那般下场,更何况会使用邪气的清岭。 青仪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会看得这么清楚,他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 “一是靠我们不可能长久隐瞒,二是我也不想隐瞒。” “你有破解之法?” “没有。但我需要你帮忙。”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忙?” “你不会吗?”清岭直直看向青仪,半晌,青仪笑了。 “青明有你这么个徒弟,确实不错。” 听到青明的名字,清岭微微一笑继续道,“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什么事?” “关于九方山,我怀疑邪气一开始是从九方山出现的。” “什么!”青仪表情冷肃凝重,“你有何证据?” — 听到脚步声,青明紧盯着门,门一开就上前走到清岭旁边,清岭与她眼神来往几回。青明才想起看青仪,一惊:“师兄。你这表情怎么回事?” 青仪神色一言难尽,“问你徒弟去。” 一声鹤唳自窗外传来,青仪一抬手,一只纸鹤停留在掌心,青仪拆开一看,瞳孔震颤。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吗?”青明从未见过青仪这般神色,担忧道。 “贺关城城郊数十个村庄,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青仪艰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哇大哭,说好字数多一点,结果只比昨天多了一点,一千字都不到!卡文好痛苦呜呜呜!关于一些逻辑上的问题,讲真我还是不太会写剧情,毕竟我就一个傻白甜,都说文章智商最高的角色代表作者智商……害,大家就随便看看吧。 顺便!!我需要大家鼓励!!!呜呜呜每天熬夜画图真的很痛苦哇!需要小天使们的安慰。我会尽力抽时间写文的!(握拳!) 第56章 师弟 消失指的是被邪物吞没了。 即使各大宗门夜以继日不断处理,那些邪物还在不断进化着,终于爆发了。 这一次清醒的人更多,明白这不是什么魔修的阴谋,这根本就是灵界的一次覆灭性劫难。 青明现在土丘上,身边的弟子来来往往布置阵法,遥远的天边乌云翻涌,蠕动着的灰色在蔓延,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晦涩难闻的气味。 “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 “师兄什么时候来啊。” “我的灵力又用完了!快!随便来个人替我!”一人高喊道。 喊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青明给前线的弟子送完丹药后,一个弟子道:“多谢长老,长老你也坚持很久了,进去里面休息片刻吧。” 青明想要拒绝,但看着弟子们真诚的眼神,浓重的疲惫感忽然涌了上来。 她已经五天没合眼了,确实得休息一下了。 青明望向身后的村子,他们已经救了两个村子了,这里马上会成为第三个。 修仙的人并不都是善者,但在这个时候,一大片凡人的死去,让他们触目惊心,修仙者生育艰难,凡人是新生修道者的主要来源,如果所有凡人死去,那么灵界也走不远了。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要团结起来。 距离上次与青仪谈话已过三月,灵界每天都是不同的模样,青明感慨着,走进村子的结界。 穿过屏障,可以看到一群人现在村口望眼欲穿,每张脸上都写满担忧与不安,见到青明,一位村长模样的老人在村民的搀扶下迎上来,颤颤巍巍道:“仙长啊,您这是要休息吧……我带您去。” 青明抿唇,看了他一眼,点头。 村长激动了一瞬,往前走,一路上絮絮叨叨,都是感谢的话,说着说着,安排给她休息的地方到了,是村长的家。 是三间土屋并排在一起,外边挂着玉米辣椒等物,看起来很整洁。 村长道:“仙长…这是我的屋子,虽然十分简陋但已经是我们村子最好的了。” “我不介意。”青明道,说着便要往里面走。 村长站在原地,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一直想的问题:“仙长,我们都能活下去吗?” 青明回头,这个年迈的老人眼睛浑浊,通红湿润,忐忑不安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青明道:“我们还在这里,你们怕什么。” 村长呐呐想开口又闭上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话并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她语气肯定道:“相信我们,我们会让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的。” 村长眼睛亮了一点,在旁人的搀扶下,又颤颤巍巍地往村口去了。 他们不被允许出结界,结界是单向的。站在村口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但每天都有许多人守在村口,等待一个期望中的消息。 青明进屋后,一个妇人有了出来,有些拘谨道:“仙长,我是村长的儿媳,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我便好。” 青明点头表示明白,“我没什么事,打算一个人休息一下。” 妇人听懂她的话,感激地行了个不大标准的礼,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忍不住用余光偷看这位仙长,心里每看一眼都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人这般好看,果然这样的人才能当仙长。 她暗暗看了一眼,动作小心且轻地关门走了。 青明再也强撑不住,坐在桌前,支着下颏闭上眼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点轻微的动静,她仔细一听,像是敲门声。 敲门声快且重,青明心一紧,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 她抬眼望去,敲门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敲了几下开始准备开门。 门被推开,一个瘦弱白净的小男孩探头看过来。 看到青明时神色一呆,眼睛睁大,脱口道:“你就是母亲说的仙人吗?” “仙人?”青明道:“或许吧。” 小孩或许被母亲叮嘱过什么,惊讶过后变得畏缩起来,眉宇间带着一抹似曾相识的拘谨。 他站在门口,诚惶诚恐地看着青明,像在看什么真的神仙一样,他怯弱地伸手,对神仙展示了自己的贡品。 “仙人,你要吃果子吗?” 小孩子声音细弱,还发着颤,青明受不了这种声音,本想拒绝的她软着声音道:“好的。” 小孩莫名不那么怕了,他本来就是个调皮的,看到仙人这样温和的样子,胆子也大起来。 青明在屋子里恢复精力,小孩子则在屋子里玩,一会拿着本子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一会玩自己的布偶玩具,时不时用余光偷瞄着青明。 青明全当不知。 她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个房间四处布置都柔软童稚,看来是这个孩子的房间了。 看得出他家人对他的宠爱,在这样的家庭里居然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小孩在旁边看了青明许久,偶尔过来挨挨蹭蹭,他看着青明,突兀道:“我有一个玩具。” 青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看着他,他有些紧张,继续说“它很厉害……” 青明看着他神神秘秘地从床底拖出一只箱子,拿出那个“很厉害的”布偶老虎,笑了笑,“确实。” 小孩抓着老虎嗷呜嗷呜叫着,兴奋道:“它可是我的好朋友,保护过我好多次!” “是吗?这么厉害的!”青明捧场道。 得到肯定,小孩子高兴地抱着老虎满屋子跑圈,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怒吼:“芽芽!” 之前的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怒视着男孩,男孩脸上因为兴奋浮现出两团红晕,他没注意母亲的脸,举着自己的老虎布偶冲妇人喊道: “娘!你快看!仙人说我的朋友很厉害!” 妇人不安地飞快掠了青明一眼,没有理会孩子的话,直接抱住孩子就要往外走,一边向青明赔罪。 “仙长,孩子不懂事擅自进屋您莫要怪罪……” 男孩疑惑道:“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闭嘴!”妇人低骂。 被母亲态度吓到的男孩眼眶倏然红了。 青明无奈地叹口气,“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她看着男孩通红的眼眶,“你们把孩子教得很好,很可爱。” 她过去摸了摸男孩的头,取出一个药瓶,想要给她,还未开口。 妇人就惊慌失色道:“仙长!这怎么使得。” “这瓶药于我可有可无,但可以治好他心疾。” 青明看得出男孩有病在身,着病在凡人中确实难以治愈,在灵界却只是不值一提的毛病。 闻言,妇人犹豫了,最后还是接过药瓶。 “我探查过他灵根,是个不错的苗子,待年纪到了,就拿着这个去沧妄宗吧。”青明又取出一块玉佩,给了妇人,妇人震惊在原地不敢东西,还是男孩接住了玉佩。 “娘,你怎么了?”男孩问。 妇人如梦初醒,忙把孩子放下来,跪倒在地,快速磕了三个响头,嘴中不停喊道:“多谢仙长。” 青明被她这一串动作弄得头痛,她对这种感激涕零的眼神没有招架之力,眼见她还要让男孩跪下,青明急忙阻止了。 “不必如此。” “应该的!应该的!”妇人坚持道,她眼神固执,有着自己的行为方式。 青明妥协了,她明白今日若是阻止,妇人恐怕会一直不安。 于是她就这么受了男孩的礼。 她只好在心里将其归为一半拜师礼,打算将来他上山把后半礼做完,就正式收为徒弟了。 也不知道清岭知道自己会多一个小师弟是什么感受。 青明不由想。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过大的剧情和一个脑子过小的作者 第57章 暗恋 青明出了结界,她修为高,一个人可以替换下五名弟子。多了她帮助后,沧妄宗的弟子们显然松了一口气。 他们人手快要不够了。 一开始只要有修为的人都可以与邪物一战,后来邪物开始进化,练气期,筑基期的对邪物的攻击仿佛没有,对付邪物最少也要有融合期的修为。 但就在昨天,他们发现融合期的攻击对它们也失去了效果。 负责的弟子不敢深想,看着青明输送法力的背影,只盼望拿芥子空间的师兄快点到。 而今人族飞速减少,凡人脆弱不堪,土地丧失,没有地方居住的人只能暂时安放在可放置活物的芥子空间里。 十个芥子空间才有一个能生存活物,许多炼器师都自发地努力炼制芥子,却还是紧缺。 傍晚,青明听到远处传来欢呼声,她抬眼看去,一身白衣的清岭在人群的拥簇下,眉目清绝。 他只来得及对她一笑,转而便进了身后的结界。 青明抿唇,心里泛起甜意,跟着人群一同进了结界。 隔着一段距离,青明看到青年对守在村口的村民说了什么,几个人激动得飞快地往村里跑去通知,年迈的村长抹着眼泪,就要下跪,被青年及时制止。 青明走到他身边,熟悉的气息从身边传来,她感到了一阵安心。 “辛苦你了。”青明道。 “你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温情的氛围。 “青明师父!” “嗯?”青明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怎么?” “我们这要去哪里?”在大人的隐瞒下,小孩子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所有人都会一起去。” 青明本以为这么回答孩子会高兴一点,男孩抿嘴,白净的脸上有些纠结,“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 “那就好!”他冲青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父!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好的。”青明也应道。 待所有村民都送入芥子空间后,青明回过头就对上清岭板着的脸。 “那个小孩是谁?” 听到这质问的语气,青明的眉忍不住挑了挑,“村长的孩子。” “我听他叫你师父。” “他资质不错,又讨人喜欢,我有意收他为徒。” “可是你已经有徒弟了。”清岭强调道。 青明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逗他道:“作为师父当然能收很多徒弟。” “你还想要有很多徒弟?”清岭惊道。 青明实在受不了清岭一本正经地讨论收徒的问题,她只觉得他现在可爱极了,她心想,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个样子的呢? 清岭却还在严肃地对她说,“我认为收徒的是什么要认真考量,我觉得你只要一个徒弟就够了。” “嗯,好的。”青明道,作苦恼的样子,“可是我已经答应他收他为徒了。” “还没有行礼一切都不做数。” “行了一半了。”青明道。 “那……”清岭咬牙,“我收他为徒。” “嗯?”青明抬眼打量他,“我觉得不行。” 两人在外边,不好亲近,清岭知她在戏弄自己,斜睨她,无声地作口型。 你暗恋我。 青明的脸烧起来,清岭凑近她,轻且缓道:“我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进了一个密室,你猜里面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按理来说写小说不是越写越好吗,我怎么感觉自己越写越差劲了? 害,没有阅历,什么都靠想象。我太难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可以完结,然后更些番外,接档新文《临渊》 再次,由衷希望新的一年我能进步,希望读者多一些,希望能签约。 感谢到现在还在看我文的小天使们,我爱你们! 谢谢你们的评论! 第58章 命灯 在一起后,青明就将密室的禁制对清岭开放了,虽然早知有这一天,但当他说出口时,青明又感到十分羞耻,心里同时还有些期待,她看着清岭,问道:“我暗恋你,那你呢?” “我喜欢你。” 因为暂时还不想公开关系,两人说话都是凑的很近,在耳边轻轻说的,有种难言的暧昧。 被告白的青明感到满溢的满足,她眼睛不易察觉地眯了眯,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 “没什么。”青明道。 一声尖利的鹤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有弟子惊讶喊道:“是掌门的信!” 纸鹤直冲清岭而来,落到掌心后,只听青仪声音颤抖急切道:“速回宗门!” 清岭青明对视一眼,宗门出事了? 他们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便回了宗门,其余弟子在原处继续收尾的事宜。 一路上灰原遍布,整个大陆斑斑驳驳,充满颓败的气息,在一片乌黑的地界中,隐约可看到一个蓝色的光罩,光罩下是一片小净土。 师徒二人进入光罩,刚落地,等候已久的青仪就上前将他带走。 目的地是掌门的洞府,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躺在掌门的石床上,是景宁。 青仪眼神沉痛,神情是满见的颓唐,“清岭,你能救他吗?” 清岭没有马上回答,他检查了一下景宁的身体,道:“他的身体已经…损坏得很严重了。” “我知道…但你不是能吸收邪气吗?”青仪吸了一口气,“清岭,我…我求你救他。” 青明惊讶地看着青仪。清岭似乎也被惊到了,他有些为难,“可以,但需要一个修为在分神期以上的人帮忙。” “我可以。”青仪道。 “掌门,我其实也没有把握,要救他的代价可能不仅仅是灵力,重头在‘帮忙’的人身上,最后结果可能会不太好……有可能修为倒退。” 青仪道:“你只管救人便是。” “掌门。”清岭叹了一口气,“那就开始吧。” 青明在一旁看着,“师兄,你……” “我意已决。”他看着青明,“而且还会有其他人愿意这样帮助景宁吗?” 青明沉默。 他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快而轻道:“况且我也不愿意除我以外的人救他。” 清岭察觉到什么,看了青仪一眼。 他对青明道:“师父。” 青明会意,出去了。 她没有站在外面干等,她知道他这次需要很长时间,青明在宗门四处游走,每个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做着自己的事,照面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想到曾经四处可闻虫鸣鸟叫,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一样。 青明摇摇头,去了宗门放置命灯的地方。 巨大的红塔坐落在山尖,青明径直去了最高大的塔里。 一层层往上走,一盏盏命灯燃烧着,昭示主人的安然无恙。 这里是长老们的命灯塔,每一盏都是一个生命。 命灯由无数阵法守护着,她看着代表掌门的那盏命灯轻轻摇曳,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坐了下来,盯着掌门的命灯为他祈祷。 忽然,塔内传来隐约的钟声。 很轻,也很重。 有命灯灭了。 青明茫然四顾,找到了熄灭的那盏命灯。 灯盏下刻着几个小字。 [赵莹莹,字怀玉。]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上) 第59章 百废 得知邪气出自九方山后,众人查阅典籍,终于在沧妄宗一处密阁,知其来历。 原在万万年前,有下灵界,灵界,上灵界之分,灵界之中又有魔界人界之分,九方山为两界边界。 后魔族野心渐大,私下占领都是凡人的下灵界,在灵界掀起腥风血雨后把目标放在有仙妖两族的上灵界,终遭反噬,整个魔界被三族大能永久封印,九方山则是当年封印之处。 众人想起百年前在九方山的一场大战,许就是那次冲击了陈旧的封印,将魔界精纯的魔气放了出来。 当有魔物开始从裂缝出来后,人族意识到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消灭所有魔物。 道修同意了新任魔尊月白尊的要求,将叶君嫁给魔尊,获得魔修们的帮助。 灵越三千一百五十八年冬,偶然发现可以吸收魔气的沧妄宗长老清岭君,在众人日夜不停灵力输送下,以灵气魔气双行封印,历时三月,终将封印修复关闭。 三年后,灵界各地魔物消灭完全,凡人从芥子中走出来,重新建设家园,百废待兴。 自此,清曦纪年开启。 ————《灵越纪年通史》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下) 其实早有预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是第五本书了,但是每一本到结局的时候都是这么不尽人意。激情这种东西永远无法保留到最后,我设想过很多,但结局却这么猝不及防。 对所有小天使们说声抱歉。这个结局让你们失望了,但若要强写的话,我觉得这个结局更好。 从明天开始更新番外,补充正文内容。 第60章 称呼 ——关于称呼 “清岭师兄相貌俊朗,为人温和…要是能做师兄道侣就好了。” “要做也是我来做。” “真是想的美,清岭师兄才看不上你们呢…” “哇!小梦,我们想想都不可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还用说吗?肯定是…诶呀,小梦害羞了……” 几个女弟子挨在一起窃窃私语,调笑打闹。。 青明远远看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阮逸庭也是这样被宗门众多女弟子憧憬着,作为散修的她,连光明正大说喜欢都不敢。怕被笑话。 她低下头。 耳畔忽然被人呼了一口气,青明捂住耳朵。 瞪他,“清岭。” 青年冲她一笑,牵着她的手腕走到营地后的小树林里。 到无人之境,立马抱住她,“师父,有没有想我。” 青明推了推,闻言,心一软,回抱过去。 两人安静了一会,青明缩在青年怀里,莫名想到刚才的事,情绪有些低落。 她说了一个爱慕清岭的女弟子的名字,“你觉得她怎么样?” 清岭眼底闪过一丝什么,神色如常,“挺好的。” “怎么好?”青明追问道。 她还没意识道,自己的眼眶泛红了。 清岭扶着自己师父的肩,望着她的眼睛,心里觉得好笑又可怜。 “我也不知道哪里好,评价别人我都这么说,但是我心里面只有师父最好。” 青明嘴角不由上翘,唇弯到一半,忽然一僵,压下来,道:“好好说话,没大没小。” 这下又脸红了。 清岭眼底笑意更明显,他配合道:“我的错。” 但心底的痒意却一直未消散,他欢欢喜喜地抱着青明轻晃,“明明…明明…我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缠缠绵绵的语调让青明的背惊起一片鸡皮疙瘩,她抿唇,还是无法适应青年偶尔的黏糊,但又为他这样的反应感到安心与满足。 “我没有怪你……就是能不能换个称呼。” 清岭大笑,在她耳边道:“那阿青,小青?小明?” 他好像从中获得什么乐趣似的,各种称呼叫了一遍。 “师父,青青,夫人?含羞草,小爱哭鬼……” “爱哭鬼是什么啊!我才没有!” ……… ——关于双修大典 在清岭成功进入元婴期后,也成为了一名有尊号的长老,有了自己的洞府。 清岭拒绝了搬出一停峰的建议,而且发布了他与自己师父青明的婚讯,邀请各宗参加自己的双修大典。 在几乎是挽救灵界的存在的清岭君的邀请下,所有修真界有名无名的人都到场了。 在无数人的见证下,两盏命灯合二为一。 在温暖的霞光下,眉目清俊的男人温柔地看着她,专注深情。 记忆里的背影也转过脸,与眼前的人重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两人一起念道,复尔一笑,看向台下的宾客们。 ——关于身份 敏锐一点的人,如任旧生其实早就发现了清岭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说。 大家态度都是一样的:前程旧事全当一场空。 (也不必不平,该报仇的清岭早就一一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几章是配角的,我会在题目标明。 第61章 赵莹莹 《莹玉易碎》 沧妄宗的弟子们都觉得器门的门主刻薄刁蛮,不讲道理,很多人都不喜欢她。 不仅沧妄宗,其他宗门亦是。 听到“赵莹莹”三字,都不免头痛三分。 这样的人尊号竟是怀玉,许多人暗地觉得不相配。 连赵莹莹本人也不知当初取尊号是她是如何想的,掌门话落时,那一句“怀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口了。 她遇见那个人时,正在山间采药,当时刚入沧妄宗,还是一名小弟子,许多灵药都需要自己去准备。 恰遇他自林间走出,一身绯衣,醉玉颓山。 赵莹莹怔怔看着。 “明媚如怀玉,奇姿自托幽。”男人看着周围的景色赞叹道,视线不经然落到她身上,笑了。 “怀玉。” 他喊她。 …… 再回过神,“怀玉”已被记录在名册,一切都不可更改了。 赵莹莹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个样子,很早的时候,她还只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 说话娇娇柔柔,怕虫子怕雷雨,在宗门有师兄师姐们照顾,在家有下人们照顾,连独自上山采药都是她下了很大决心才去的。 男人跟着赵莹莹回了家。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举一动都像一幅画,声音悦耳如歌,每一个抬眉都能让她在夜里辗转反复。 她真诚又炙热地爱上他。 …… 赵莹莹握着手中的请柬,指尖在某个名字上面不自觉地摩擦几下,天行宗副宗主容若华。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涌动的是令人惊诧的甜蜜,而现在这名字又变成淬毒的锁链禁锢她。 他说他要自由行于天地,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她现在才知道,她不是流水愿意眷顾的那一朵落花而已。 她以为自己变了很多,不矫揉不牵强,她以为自己不痛不痒,心比铜墙,却不过只听到他消息而已,就溃不成军了。 她没有以器门门主的名义去参加双修大典,她乔装成一个初入门的弟子,借着别人的名头,穿着多年前的弟子服,远远躲在人群后面遥望着那对璧人。 确切地说,是那个男人。 那身婚服真的很好看,是她以前幻想与他成亲都想象不出的好看,漂亮,优雅,华丽。 漫天的霞光下,惊艳四座。 当然,他的妻子也不逊色,但她只是浅浅地看一眼,就不愿细看了。 她很早之前耐性就很差了,分手后,耐性更差,但她现在安安静静站在角落,却一点都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她端详他,像在端详自己的过去。 她像站在燃烧的烈火中看他。 灼热与痛苦无处不在,但心底深处是安宁的。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先是有魔修的气息出现,一些人去查探,后来又是她身边的人被不明的东西拖下水。 人们匆匆忙忙,在救人的,处理杂事的,叫追查魔修的宗主们回来的。她在混乱中帮忙,气息也没有好好掩盖。 她快速瞥了一眼离开的那对新人,目光落在男人的背影上,又收回来。 总是这样,就给她的只有背影。 …… 短短一年,灵界支离破碎,满目苍夷,那些东西向一只不知餍足的蠕虫,不停歇地蚕食脚下的土地。宗门的弟子们它的嘴下抢下脆弱的凡人,曾经以为遍布灵界的凡人最后竟只用数十个芥子就装满了。 [最惨烈的异变,千百宗门十不存一。] 收到天行宗的求救信时,沧妄宗刚经过一次恶战,本就不多的宗门弟子少了近一半。 掌门最后决定派三名长老与二十弟子去。 这是一份极危险的任务,没有人想到,有一位长老是主动请缨。 三大宗门派出的救援队伍从天行宗山门往里攻进,与里面的人从内外解决入侵宗门的邪物。 她手持本命武器,气势如虹,一往直前,仿佛无所畏惧。 紫竹为柄的八十四骨油纸伞,收拢如棍,张开如盖。 尾端尖锐的伞骨像利刃披荆斩棘,破除身前一切障碍。 夜以继日的高负荷战斗下,她终于踏上天行宗内门。 鲜血覆盖的战场上,她看到那个男人,和始终被他小心护在身后的女人。 男人冷漠的视线看过来,她心一痛,面上回了一个嘲讽的冷笑,视线转向旁边,开始杀敌。 这时的她又没之前的气势了。 战场惨烈、混乱、危险,再小心也有护不住的时候,一个意外,男人与女人被迫分开。 作为泽明宗的小女儿,身边迅速又聚起一群守护的人。 男人孤身一人厮杀,努力往妻子的方向靠近。 他们的敌人本来就是一些诡状殊形的怪物,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变异,赵莹莹时不时用余光关注着男人那边的动静。 忽然,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男人身后猛地耸立的触手,那流着红黑粘液的东西正往男人的方向行动!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看向男人不远处的女人,制止住身体的动作。 眼见危险将至,她失声喊道。 “小心!” 赵莹莹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速向男人奔去。 她只来得及推开男人,破开胸膛的剧痛猛烈袭来,赵莹莹的眼睛定定看向他身后。 这位泽明宗的小女儿,一开始离他这么近,肯定早她一步看到了,哪怕她喊一声,或者用灵力将那触手打偏位置,他都能躲过,但她只是怔怔看着,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容若华吃惊地看着赵莹莹:“你……” 赵莹莹吐出一口血,本命武器撑开在她头上与她一同压制着身后的怪物。 绘画的紫色伞面下,她脸色白如金纸,只有染血的唇最明艳。 刻薄地笑着,“我忍你们很久了,狗男女!终于不用再看你们了!” 赵莹莹颠三倒四说着糟糕的话,看着那个女人变得恼怒的脸,闭上了眼睛。 她始终不敢看他。 —— “怀玉,你太要强了。” “我没有。” 掌门常说我要强,我每次都会反驳。 “我没有要强。”我说,“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什么?”掌门问。 我当时没有回答,我或许自己也不明白我在不甘心什么。 躺在这鲜血苍夷的土地上,我找到了答案。 “我只是不甘心……留住他的人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黑与白,而你是绯色” 第62章 (青仪景宁)含bl元素,慎 (一) 青仪被认命掌门的时候,沧妄宗正荒乱。 前任掌门身有旧疾,随时可能仙逝,早早培养了自己徒弟做预备掌门。结果后来,掌门徒弟入魔了,掌门也没了。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唯一的徒弟气的,还是旧疾复发。 青仪师父是个喜欢云游的道长,听闻宗门大变,忙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回宗门,他是掌门嫡亲的师叔,宗门没有人辈分比他更高了,于是他大手一挥,指认自己大徒弟青仪做了掌门。 大家都没异议,后来有异议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申讨魔头,沧妄宗弟子散乱,对之前敬仰的大师兄感到心情复杂,对讨伐魔头一时兴致缺缺。青仪索性整个宗门观望起来,也不与其他宗门行动了。 魔头死后,灵界逐渐安定起来,新掌门见事情没那么多了,把担子一撂,也学自己师父云游去了。 沧妄宗的人这才想起自己家掌门是个不着调的。 有人开始嚷嚷换掌门,青仪早料到会出现的状况,提前安排了诸多事宜,最后这点声响还未出现就被悄无声息地沉寂下去。 青仪在外云游,因着身份每年都会回宗门看看,第三年的时候,他带回了自己的第一个徒弟。 (二) 景宁六岁时父母意外双亡,幸而遇见青仪,被他待会沧妄宗。 青仪是个性子跳脱的,虽然在作宗门决策时沉稳,日常生活却丢三落四,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再照顾一个小孩子了,没办法,其他长老门主只好捎带着看顾一下。 景宁的童年就是在不同峰中辗转中度过的。并不是说青仪完全就是甩手掌柜了。相反,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小徒弟,常常去逗弄景宁,看他涨红脸气鼓鼓地瞪他,然后开怀大笑。 后来,景宁慢慢长大了,性子越来越沉稳,面对师父的玩笑,也不再窘迫,渐渐的,青仪也不再逗他了。 景宁十二岁时青仪收了第二个徒弟,青仪心血来潮想要试着自己带徒弟,结果最后,还是景宁来帮他。 景宁小小年纪,做事却比青仪成熟许多,搬来和青仪一起住的时候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十几年下来,青仪颇有些离不开他的架势,整天嚷嚷,说什么景宁你别走了,就这么和我住吧,保证你不吃亏。 他总这么说着,后来却搬回洞府,徒留景宁一个人住阁楼。 (三) 景宁与青仪同住的时候,并不是住青仪的洞府,而是在一处阁楼里。 阁楼清幽雅静却又不失华贵,是当初宗门专门为新上任的青仪造的,但青仪只住了几天就搬进洞府了,这里就一直闲置下去,直到景宁到来,才重新被使用。 某日,景宁晨起上楼,找到青仪的房门推门进去,果不其然,床上的被子鼓着,他的师父还没起床。 “师父,宴会要开始了。” “还早着呢……”床上的人模糊地嘟囔,翻了个身,把自己团得更紧了。 “不早了。”景宁走过去,扯他被子,“你是掌门,要提前到的。” “我是掌门,掌门可以迟到的……”青仪耍赖。 一阵折腾。 “师父。”景宁声音喊道。 清柔的少年音微沉,景宁有些不耐了。 青仪比景宁更敏锐察觉到这情绪,床上的人身体一僵,下一刻又放松下来,自然懒散地摊平身体,拖长声音道:“我不想穿衣服……你帮我穿我就起来。” 景宁眼底染上无奈,拿过青仪床头的外衣,上前为他穿衣。 青仪安静地看着景宁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微白的天光从窗口透进来,打在少年清俊的脸上,绵密纤长的睫毛打着小扇似的阴影。 扇子轻轻煽动着,吹出一阵温暖宁静的风,让人心底越发温柔。 (四) 景宁带道侣回来的时候,青仪正在四处找他。 那时邪物盛起,景宁出任务刚回来,青仪怕他有什么危险,急着见他。 青仪怀着满腹的话看到景宁的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景宁身边的女子,怔住,道:“这位是……” “我的道侣。”景宁道。 “道侣?”青仪重复,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景宁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有些羞涩又有些高兴道:“我这次任务是去保护她的城镇,她遇到了危险,我刚好救了她,然后就认识了。” 青仪道:“她是个凡人。” “我知道。”景宁牵着身边人的手,准备反驳待会青仪可能出口的反对。 青仪却只道:“你…你回来就好。” 景宁有些惊讶,看他:“谢谢师父,我还有事,先带她走了。” “……嗯,好。” 青仪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女子娇小的身子紧紧偎着青年,般配极了。 他长久地沉默着。 (五) 景宁被邪气侵染,青仪赌上自己修为去救他。好在最后皆大欢喜,他的修为保住了,景宁也被救了。——除了新增的一身暗疾。 青仪走出阁楼,身后的女子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的丈夫,温情脉脉的场面,他不适合踏足。 他闭关三月,出来时景宁身体已经无大碍了,他守在青仪的洞府前,对刚出来的青仪感激地笑着:“多谢师父。” 那梨涡只出现了一瞬,还是让青仪不自禁恍惚,那个青涩的少年似乎就站在他面前,冲他无奈又纵容地微笑着。 “景宁……” “师父,有什么吩咐吗?”青年沉稳道。 青仪如梦初醒,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虽然他知道景宁并不在意。 “没什么。”他道。 他看着景宁,明明近在眼前,却像隔着什么,让他无法靠近。 师徒沉默着。 (六) 景宁的道侣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用各种灵药滋补,也没能坚持多久。 道侣百年逝去后,景宁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和青仪的关系已经冷淡许多了。 见面时打个招呼就分别,景宁走出去很久,忍不住回头,看着远去的小小身影,不知怎么,想起很久以前,青仪冲他撒娇的样子。 青仪虽是师父,却孩子心性,作为徒弟的他照顾青仪更多,所以青仪很喜欢逗他也喜欢黏他,他那时只觉得麻烦,曾经每一件让他苦恼的事现在想来却都变得美好起来。 他想起某个清晨,他为青仪穿衣,两人亲密又自然,天际微白,那时心底忽然涌现出的近乎温柔的情绪。 (七)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景宁有了第二任道侣,第二任是修仙之人,两人结为道侣后琴瑟和鸣。 这个时候景宁已经很久没见过青仪了,他将他任命掌门后,就去闭关了,长则四五年,短则两三月,为最后一次进阶做准备。 青仪在洞府里,心神一动。 “来了。” 沧妄宗顶上的云开始翻涌,越来越沉,雷声若隐若现,时近时远,一道道刺目的闪电撕开天空沉云,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躁。 雷劫要来了。 青仪登上峰顶,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天空中,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越来越密,像千军万马冲他压来。 他安然地坐着,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他不可能度过雷劫了,修为越高,体内旧伤越重,但不修炼,暗伤更会复发。进退维谷,不若死在天劫下,只要清岭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 他看着劈下来的劫雷,忽然觉得,这样的结果或者是最好的,再也不用为了一个人彻夜难安,痛苦纠结。 三十道劫雷,他凭肉身硬生生挡了十多道,意识终于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景宁的声音。 “师父!”那个声音颤抖道。 劫雷还在一道道打下来,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出现幻觉了,景宁这个时候不可能过来,于是他放心地吐露心底深埋已久的愿望。 他诉说自己最渴切,最深藏的遗愿,“景宁……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吻?” 闭眼的最后一刻,感到有雨落在唇上。 像天赐的吻。 “下雨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淋湿?” (八) 景宁最后还是没有和他的道侣走下去。 他再没找过道侣。 第63章 蝴蝶(主cp) 清岭在房中修炼。 他对强大没什么追求,却十分厌恶弱小的感觉,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无能为力的境地,他重拾前世研究出的法术。 他曾花费很长时间研究灵魔并修的功法,不知是说他幸运还是天资卓绝,真让他研究出来结果,只可惜推演千百次确认安全,也局限于当时流转定型的筋脉,不得不放弃。 如今终于能试验这个功法。 要开辟第二条道路,就要两道灵气并行,一心二用。这种堪称逆天的功法,极易出岔子,神识离体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意外。 清岭一般会就近找个东西将神识附上,等待作用效果过去,回到身体里。 这一次他的神识落在一只蝴蝶身上,清岭像往常一样静静等候着恢复的时间。 附身的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蝴蝶,沿着山脉,岩石,溪流飞舞,一路飞到一停峰后山。 一停峰后山有个崖壁,攀爬着许多藤蔓,非常漂亮。 清澈的溪流从石缝中坠落,拍打在山石上,飞珠溅玉,蝴蝶被水滴溅到,翅膀一重,踉跄飞了一步,没头没脑地撞进一处狭口里,狭口是石壁上的一处裂缝,狭窄只容一指进入,外面罩着开满花的藤蔓,若非意外,蝴蝶是必不可能进来。 蝴蝶并不大,却也没那么小,两边翅膀挨着狭口两侧,扑腾挣扎着。 清岭本以为它要出去,不料刚能活动开,蝴蝶又往里头伸进去一点。 “……” 就这样,这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蝴蝶艰难地向石缝里头挤。 微小的气流略过翅膀,前进中蝴蝶被石壁磕磕绊绊地打了好几下翅膀,却还是不懂避开石壁,好在前进不久洞口就变得宽阔一些,虽然在清岭看来依旧十分狭窄,但总算让蝴蝶避免翅膀受伤或是卡在石缝中死去的命运。 过了一会,隐隐的光从前方漏出来,石缝四周也变得规整起来,有了人工的痕迹。 离出口越来越近,蝴蝶奋力一跃,从石缝中钻了出来,展翅在空中飞了一圈,附在蝴蝶身上的清岭开始打量所处的地方。 按照石壁的高度,这个地方应该是在无名阁的地下。 整个房间被一扇红木屏风分为两部分,一边是各种架子,陈物架,书架,另一部分似乎是个画室。 环境很安静,不知名的香气幽幽弥散着,清岭透过蝴蝶的眼睛看着架子上的东西,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四处看着,忽然发现什么,精神一震,远在房中的原身也一僵。 隔着两个架子,他看到一个沾血的黑色木埙,从他的视角里能看到一小部分流云百福的图案。 他有意控制蝴蝶的身体,缓慢地飞向那个角落。 这是一个他熟悉之极的木埙。 没想到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看得出木埙被人细致的修复过,却还是能看出曾破碎过的痕迹。 他以前万分珍重,数十年来它连划痕都没有一道,现在却变得残破不堪。 蝴蝶的翅膀顿在空中,直到身体向下坠了坠才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得重新煽动翅膀。 他绕着架子飞了一圈,又看向其他架子上的东西,逐渐认出一些来,都是他曾用过的东西,还有许多他都没什么印象了,但想来也差不多。 到底是谁弄出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他的东西? 他往前飞了飞,想去看看屏风后的情况,或许能得到一些信息。 刚靠近屏风,房间内忽然闪过一道光,随后便是来人清浅的呼吸声。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清岭反应过来时,蝴蝶已经停驻在屏风的顶上了。 不过她并没有发现它。 来人平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清岭翅膀动了动,重新夺回身体的掌控权,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到挂满画的墙壁墙壁,满满都是一个人的背影,偶有面部描绘也不过是个模糊的侧面,看起来冰冷又不近人情。 那人——平素在他面前冷淡持重的青明,像个少女,凝望着画卷,眼波如水。 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从案桌上取出空白画卷,磨墨准备画画。 她下笔浅浅勾了个轮廓,与墙上之人的脸相似,蝴蝶触角动了动,有种莫名的尴尬。 不料她低声“啊”了一声,似乎是画错了,青明将画卷放置一旁,又取出一幅重新画,不多时,一个人形出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 这下,清岭不仅是尴尬了,他盯着画卷,心道:“难道她又看上作为徒弟的他自己了吗?” 青明画着,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墙上的人碎碎念道:“没想到收的这个徒弟这么好,不仅天赋好还那么勤奋,画幅画给他!嗯……下次可以把之前做好的剑给他了,他到现在都没有一把趁手的灵剑。” 清岭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何况现在的自己才十二岁,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也不会喜欢……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清岭有些无奈,被满屋子的东西惊到,连思绪都开始混乱了。 清岭精神松懈,蝴蝶翅膀扇了扇,碰到屏风顶上木雕的花朵,极细微的声音,她这时反应又灵敏了,侧脸向这边看过来,视线四处逡巡,最后落在屏风顶上。 “哪里来的蝴蝶?” 青明疑惑,这个房间全是封闭的只有几个留作通气的石孔——是了,想来这只蝴蝶不小心进了石孔,顺着石孔进来了。 “真是只笨蝴蝶。”想到这里,青明笑道,“这里进来了可就难再出去了。” “还好我发现你了。” 蝴蝶驻足在屏风的花朵上,似乎想要采撷花蜜,翅膀颤动着,很惹人爱怜的样子。 青明饶有兴趣地走到屏风边,仰头望着,伸出一只手指,牵出一丝灵气,想要逗弄这只蝴蝶,蝴蝶却扑闪几下,飞到了书桌旁的黑漆嵌文竹花卉纹压尺上,小小的足踩在花蕊上,多了几分神气。 青明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来,她饶有兴趣的碰了碰蝴蝶的翅膀,蝴蝶依旧稳稳的站在压尺上,只是头往她这边撇了撇。 青明心里莫名涌出一点欢喜,她取出灵露,滴了一滴在指尖,伸到蝴蝶面前。 蝴蝶触角动了动,迟疑着,过了一会像把持不住诱惑般,一跃到她指尖,吸收着灵露,直到这一小滴灵露被彻底吸收,才围着她翩翩起舞。 青明嘴角含笑看着,望向画卷,拾笔,在少年的剑尖添上一只小小的蝴蝶。 蝴蝶飘落下来,停在画上,盯着剑旁的蝴蝶打量。仿佛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一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蝴蝶在上面清明忍俊不禁,又碰了碰蝴蝶的翅膀。 清岭回到身体的时候,想到了之前的事,还感到有些回不过神来,很难言说他现在的心情。前世不论是入魔前还是入魔后,向他示爱的人都不少,像青明这样痴迷的他也见过几个。 对于这种人,他一律不理会,但对于这个不得不朝夕相处的师父,他却不能用以前的方式,更何况……阮逸庭已经死了。 清岭心情复杂,这种复杂在第二天看到青明时又生出多了几分微妙。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开始我就想写这样的,男主不小心发现女主暗恋心思,开始在意观察女主,慢慢喜欢上。 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最爱的萌点——男主看女主日记的反应,也因为男主人设——懂礼貌的男主是不会不经别人同意就看女主日记的——而夭折。 害,难受。 就当这个番外是重置版吧,顺便填一下女主师父的伏笔,埋了却没填,用番外(假装这是个平行时空)填一下。 第64章 生辰 他一看到青明就想起挂满了整面墙的画,他们相处也有三四年,青明总是神情寡淡,很难看出她平淡的表情下暗藏的心绪,使得这个秘密对于清岭有些难以忽视。 他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下厨了,本着不知道什么的心思,他做了一整桌她喜欢的菜。 “今天怎么有这么多菜?”她问道,“是什么好日子吗?” 清岭摆菜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回答道:“今日我的生辰。” 青明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问道:“你想起自己生辰了?” 清岭他面色自然应道:“嗯。前不久刚想起的。” 青明便不问了,笑道:“生辰快乐,恰好我有礼物要送你,还想什么时候给你,现在看来正合适。” 她取出一把剑,“你看如何。” 剑的做工十分细致,在剑柄处刻有一个小小的“岭”字,看得出制作之人十分用心,清岭指尖轻轻摩擦剑柄。 剑是雪阳木所刻,雪阳木颜色澄澈雪白,材质细腻坚重,是名贵的灵木之一,产量稀少。在青明嘴里却显得十分普通,她遗憾道:“可惜时间仓促,只有这把木剑做好了,过段时日我给你换一把真正的灵剑。” 清岭敛眉,笑道:“这把就很好了,谢谢师父。” “不必客气。对了,过几天可能会有客人到访。” “客人?”清岭的疑惑,这么久了,青明几乎不与旁人交流,能称得上客人的只有掌门……又或是常与她书信交流的,那位友人。 清岭不自知地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筷子,“师父,先吃饭吧。” “呦!吃饭呐,我可来的巧,都有什么吃的?”一个女声不客气地插、进来,清岭抬头一看,一个女人推开阁楼的门。 背着光,全身非黑即白,连唇色都浅淡非常,却热情地笑着,声音越发响亮:“我瞧瞧,这菜可真多。难不成知道我今天要来?” “今我徒弟生日,有带什么贺礼上门?”青明惊了一瞬,又恢复冷静,慢条斯理道。 “是吗?我带了温鼎,城中最好的酒家做的,你一定喜欢吃。至于礼物嘛——”月白拖长声,看向冷淡看着自己的少年,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这位小公子见我都不笑一笑,是不喜欢我吗?” 青明咬着筷子在一旁看着,想看 清岭是何反应,见他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表情却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来,似乎要说什么,这时青明才道。 “月白,别打趣我徒弟了。” “知道了,你的宝贝徒弟,除了你谁都不能戏弄。” 青明乜她,“油腔滑调。” 两人拌着嘴,谁也没注意,少年藏在发后的耳尖悄然红了。 第65章 写信 “我有个宝贝,吃完饭给你。”月白冲清岭挤眉弄眼。 三个人坐下后,月白端出一锅红红火火的汤锅,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 清岭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青明下筷夹了什么塞进嘴里。 “好吃!”她含着泪道。 “师父……” “你师父就这样,喜欢吃辣又吃不得辣!哈哈,惨。”月白也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咂嘴道:“好吃。” 清岭握筷的手紧了紧,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夹了一筷。 ——明明他和青明都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她喜欢吃辣。 月白还在与青明聊天,“要是你不在就好了,我来的时候还可以装作坏人吓一吓你的小徒弟……” 青明白她一眼,漂亮的眼睛一片水光潋滟,清岭不经意看到,怔了一瞬才移开视线,他不明白,为何此刻心跳如擂。 小小的蝴蝶驾轻就熟地穿过狭窄的石缝,飞进书香弥漫的房间里,停留在专门为它搭建的小花架子上,俯身吮吸花心的灵露。 房内清香幽远,屏风繁花似锦,如红妆艳质,浓淡相间。 一身青衣的女子支着下颔,打量着落下的蝴蝶,眼里氤上一点笑意,又低头写着什么。 “蝴蝶又来了,我第一次遇见它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一只笨蝴蝶,现在看来,还是很聪明的嘛。 清岭又学会了一式,他在剑法上真的很有天赋,有时候我在想,做我徒弟是不是有些委屈他了,不过和他在乐理上的悟性一比,他的剑术似乎又不足为奇了。 他真的很有你当初的风采,不知道你如果遇见他,会不会生出收他为徒的想法。” 写到这里,青明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我时常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毕竟我们只有一段短暂的接触,记忆总会给回忆里的人不断美化,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好,是不是真的这么完美,我都无从去探查。 有人说你好,有人说你坏,我却不知从哪评价你,如果当初,我再勇敢一点,和你多说几句话,会不会不一样了? 但事实是,我什么都没做,连最后也没鼓起勇气为你多说几句话。 要是能多了解你一点就好了。 月白和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也托她要了许多你的东西。我知道她与你并不亲近,拿到这些东西也很麻烦她,但我内疚着,却还是忍不住求她。 我真不是一个好的朋友。还好她不嫌弃,我决定明天再送她一尾冰弥鱼。” 青明笑了笑,“她以前告诉我,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冰弥鱼,但我注意你这么久,知晓你辟谷以后甚少进食,即便食用灵果也是浅淡的口味。对比她对冰弥鱼的在意模样,想来也是她的一点小私心。 希望掌门师兄这一次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青明的脸红了红,“不怕你笑话,清岭越长大越好看了,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我看他眼睛都忍不住漏一拍,是不是一个人久了都会这样,我要不要考虑找个道侣……” 青明眉头忍不住皱起,划掉最后那句话,加上“算了,还是给他再建一个新阁楼吧。” 蝴蝶一动不动立在木雕花上,像呆住似的。 青明合上书册,看着蝴蝶愣愣地模样,“扑哧”笑了一声,逗弄它:“你也看得懂字吗?我收起来了,不给你看。” 第66章 喜欢 清岭入学后,青明隔三差五地做点心,想让他拿去学堂,与同届的弟子们打好关系,清岭分了一两次后,自己也学做了点心,再也没拿过青明做的点心。 “我做的不好吃吗?”青明疑惑。 “不是。”清岭笑,“我只是觉得自己做会更用心些。” ——不,我只是不想别人吃你为我做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牧尘书院考核的日子,清岭完成试验后走出房间,一眼便看到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青明。 他视线落在青明对面的人的脸上,容颜极盛,正灿烂地冲青明笑着。 清岭的手不自觉握住,他朝那边走了过去。 “师父。”他喊。 “清岭,你考完了。”原本神色淡淡的女子忽然绽出一个笑来,眸光如水,望着向自己走近的少年,“考的怎么样?” 岑衣流见自己被无视,眼底飞快略过一丝暗沉,他咬唇,出声:“青明师叔……” 青明抱歉地看向他,“我要和清岭回去了。” “嗯。”他应。 师徒二人还未走远,女子夸赞的声音隐约传来。 “真的吗?清岭真厉害……” ——直到她离开,她也没有过问他的考试情况。 岑衣流握住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师父师兄师弟……明明身边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无人可与呢? 他眯眼,想到女子眉眼弯弯的模样。 如果她是他的师父就好了。 清岭本来以为那场意外产生的微妙会随着时间的逐渐消逝,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动声色地扩散到身体每一处。 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 清岭挽了个剑花,剑气于空中卷起气旋,落叶起又落,于此顺势收剑。 ——明明与前世那些人相比,她没什么不一样。 挥剑。 ——可是他看到她时,又觉得她那么与众不同。 山风拂过,她飞扬的发丝,与飘摇的衣摆使她像只轻浮欲飞的花瓣,明明边缘这么素净,花心却娇嫩柔媚。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她红润的唇微微弯起。 她在冲他笑。 剑光四散又合一,拨云凝光,再利落挥出。 清岭眼睛微眯,剑尖一动,顺着缓缓移动的方向看去,他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她了。 他收起剑,向树下的人走去。 “师父。” 蝴蝶绕着落叶起舞,青明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青年,有一瞬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