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师说 作者:流鸢长凝 晋江高积分VIP2017-01-04完结 当前被收藏数:1604 文章积分:46,416,536 医者仁心,能医世间百病,却难医相思断肠。 宫墙高砌,深锁红颜白发,却难锁白首梦远。 五年前,她是夫子,她是学生,难跨人伦之道。 五年后,她是宠妃,她是女医,亦难越君臣之纲。 我愿与卿济世江湖,白首不离。 只是,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苦尽甘来,还是一生无尽等待? 各位看官,请看今年长凝给大家的第二个故事——《师说》 PS:作者菌不是专业学医人员,顾问君也不能时时监管文里面出现的医治办法,为了剧情好看点,有些地方是不符合中医理论的,还请诸位看官莫要苛责,如有觉得夸张的地方,请一笑而过,长凝拜上。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青黛,杜若 ┃ 配角:陈水苏,白如裳,燕云华,商东儒,燕云深,齐濛,齐清,齐湘娘,兰先生,许若梅 ┃ 其它:一往情深,HE 文章类型: 原创-百合-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镜花水月之 此恨无关风与月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431497字 ☆、第1章 大燕朝,北都,灞陵。 三月的春雨细细地飘落着,万家灯火在夜色下朦朦胧胧的,放眼望去,好像一卷晕开的水墨画,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细瘦的手指轻轻拂去发丝上沾染的雨珠,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薄裳,站在客栈檐下已经许久。 她记得,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便是通往皇城的御街。御街道边,栽了两路翠柳,到了每年初春,烟柳迷蒙,甚是喜眼。 世间有两种柳树。一种是这些宫外烟柳,悄悄而生,悄悄而死,来得自由,也走得自由。另一种,便是那宫内的宫墙柳,历经枯荣,即便是死,也只能化尘宫中,偶尔风起,也难带尘灰飞出那座牢笼。 “咳咳。” 凉风徐徐,吹得她觉得有些凉意,她不禁轻咳了两声,眉头微微一蹙,拢了拢身子,转身走入了客栈大堂。 灯影照在她的脸上,这才发现这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一袭淡青色的薄裳穿在身上,竟显得有几分宽意。 “阿若,这衣裳送你。” “夫子……” 曾经的一幕又泛上心头,她的手指紧了紧衣袖,嘴角微微扬起了些许,终究只能靠这件浆洗的有些泛白的薄裳,找些当年的温暖了。 五年前—— 风雪凛冽地打在门窗上,整座灞陵城笼罩在了雪色之中。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马车踏雪而来,一路往西郊行去。 赶车的汉子双颊被冻得通红,就算裹了一身厚重的棉衣,还是止不住地哆嗦,不禁喃喃念道:“今年这冬天,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啊!” “阿满,停车。” 马车中突然响起一句清冷的女声。 阿满连忙勒停了马车,对着冻得麻木的双手呵了好几口热气,才忙着掀开了车帘,道:“小姐,这风雪实在是太大了,院主跟夫人都还在灵枢院等着你呢!今日出诊已经耽误了太多时辰了,再不回去,只怕院主与夫人都要着急死了。” “把马车赶到城南去。”仿佛没有听见阿满的话,马车中的白裘女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是……” 白裘女子并不打算再应他什么,阿满也知道小姐的脾性,只好放下车帘,又仔细地将车帘的两个下角压了压,搓了搓手,勒马掉了个头,赶车往城南驰去。 灞陵是大燕北都,总有些人想来京城碰碰运气,有的人一夜之间成为了街头乞丐,也有的人带着满满的失望离开了灞陵。 那些穷苦百姓与那些落魄的游子几乎都住在城南,那一带算是灞陵最萧条的地方,这几日风雪肆虐,感染风寒的人只怕这一带更多。 就算朝廷体恤百姓,也不会在大半夜的派医官来城南救治,所以,对于灵枢院院主独女商青黛来说,今日这城南是非来不可。 要说灵枢院是什么地方? 天下医者,莫不以灵枢院出身为荣。这是天下医者求学的最高殿堂。皇城太医,十之有八来自灵枢院,而民间有名医者,三分之一出自灵枢院。 果不其然,城南唯一的小医馆“悬壶堂”前,已排起长长的队来,各种病家的咳嗽与低吟声混杂在风雪之中,有那么一霎让人觉得这里不像皇都,倒像是半个染了瘟疫的村子。 “今日悬壶堂都不会歇业,诸位快些来檐下避避风雪,莫要加重了病情。”裹着一袭淡青色小袄子的十五岁小姑娘朝着堂外的人招了招手,本来就苍白的脸如今冻得更加没有血色。 “谢谢杜姑娘。”几个病人感激地点点头,走到了檐下,不断地搓揉着双手,让自己暖和一些。 小姑娘轻轻一叹,快步走到堂内,不多时,便与两名伙计抱着两摞碗走了出来,一一分发给众人。 “快去帮娘把熬好的姜汤推过来。”小姑娘认真地说完,忽地抬手捂住了口鼻,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伙计看得担心,急声道:“小姐,你快些进去暖着吧,若是把旧疾又引发了,今夜老爷可就没心思医治这些病患了。” “咳咳,我没事。”小姑娘摆了摆手,待咳嗽缓了过来,她双手合十,接连呵了好几口热气,边搓手,边道,“你们快去拿姜汤来,咳咳。” “是。”两名伙计素来知道小小姐的性子,执拗起来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只好快些帮小姐把活都干好了,再劝她回屋歇息去。 灞陵城中有医馆十余家,多半都在城东或者城北,西边有灵枢院在,也没有人敢去那边与灵枢院抢生意。 城南多是贫民,开医馆也挣不到多少钱,甚至有时候还会搭进钱去。可是医者仁心,对于杜如风来说,在这里开医馆,他可以帮得人更多,他是由心得欢喜。杜如风与妻子莫氏同出一门,既然夫君有此仁心,莫氏又怎能不相陪到底?所以这些年来,莫氏也变卖了不少细软,甚至还将老家的田地也变卖了几块,就为了帮着夫君成就一世济世之志。 这一世得妻如此,杜如风已经觉得是莫大的幸事了,可是老天总会给人一些不幸,那便是他们夫妻两人的那一双儿女。 长子杜仲幼年时候燃放烟花,一时不慎被烟花伤了左眼,于是便成了如今的独眼郞,今年已经十八岁,却因为独眼的缘故,性子越发地孤僻,常将自己锁在房中,半天不发一言。 幼女杜若从出生那日就体弱多病,经两夫妻十五年来的调养,终是有些起色。杜若性子严谨,又爱医道,两夫妻更是喜欢得紧,闲暇时光便将所学一一传授,指望着这个女儿他日可以继承他们的悬壶堂,继续济世天下。 “杜大夫!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啊!”一名眉梢鬓间尽是雪花的农家汉子挤入了前堂,对着正在诊脉的青衫男子杜如风跪了下去,“杜大夫,求求你,快随我去救救我娘,她快不成了!” 杜如风沉沉一叹,看了一眼今日来求医的病家,又无奈地一叹,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我跟你去。”杜若背起了杜如风身边的药箱,双眉微微一蹙,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爹,救人要紧,我不会有事的。” “再穿件披风去。”杜如风点点头,心疼地看了杜若一眼,“千万别着凉了。” “嗯。”杜若点点头,顺手从杜如风椅子上拿起了他的披风,裹在了身上,便跟着那名农家汉子快步走出了悬壶堂。 飞雪凛冽的打在脸上,有些生疼,今夜的雪似是下得更大了。 杜若一只手勾紧医箱的带子,另一只手紧紧揪着披风系在喉间的带子,小小的她走在风雪之中,就好像一只缩着身子行走的白叶猴,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卷到天上去似的。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一辆马车渐渐驶近,窗帘掀起了一个角来,几片雪花顺势飘了进去。 农家汉子本就魁梧,走在风雪之中也略显费力,可他一回头,便瞧见杜若脚下一滑,竟摔倒在了地上,不由得更急了几分,亲手扶起了杜若,嘴巴却凉凉地嘟囔道,“杜姑娘,你走快些啊,娘就快不行了!” “咳咳,嗯,咳咳。”杜若忽地咳得厉害了起来,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突然因为咳嗽多了一丝红晕,她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甫才将咳嗽缓了下来,“走,我们快走,咳咳。” 马车刚刚驶过两人,车厢之中便响起了那个清冷的声音。 “阿满,停车。” “吁——” 阿满连忙勒停了马儿,惊觉身后的车帘被掀了起来,他连忙回头道:“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救人。” 简单的两个字说完,白裘女子便从车厢上走了下来。 风雪之中,她黛色青丝上很快便落满了雪花,衬出了一张格外冷冽的脸——清澈平静的眸子看向了杜若,她的眉心微微一蹙,便径直朝着杜若走来。 这是一个冷到骨子里的女子,却有一双暖得人令人心安的手。 当她温柔地牵起杜若的手,杜若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却被她搭在腕上探脉的温暖指尖给怔在了原地。 她……竟会诊脉?! “风寒侵体,小丫头,你不要命了么?”清冷的声音中微微带了些许责备,又更像是惊叹,她的目光已来到了杜若肩头挂着的那个药箱上,“你也是大夫?” 杜若点点头,看向了一边早已急得挠头抓耳的农家汉子,“这位大叔的娘亲正等着我去医治……咳咳……咳咳咳……” “你可知,现下最需要救的人是你?” “咳咳……可是……身为医者……必先……” “她不会有事。” “……” 杜若愕然看着她,发现她脸上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心,没来由地猛地跳快了一拍,她骇然低下了头去,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蓦地解下了身上的白裘衣,将暖暖的裘衣罩在了杜若身上,不知是故意说给谁听的,她又说了一遍,“今夜,你与那位老人家,谁也不会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摸摸的挖个坑~~哈哈哈,这次是古代师生文~~哈哈哈~飘走~~长凝恢复正常~~大家慢慢看哦~~这文不抽风~慢热 ☆、第2章 寒风凛冽,飞雪冷冷的打在马车上,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 农家汉子坐在阿满身边,给阿满指着路,赶车往自家驰去。 车厢之中,一片静谧。 杜若蜷着身子缩在车厢角落之中,小手紧紧抱着药箱,让自己的动作稍微自然一些。 “把裘衣裹好了。”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商青黛凑近了杜若,帮她把裘衣掖了掖,若水的眸子仔细打量了一眼杜若白纸似的脸蛋,“你爹爹也真忍心,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这样一个病秧子出来给人医病。” “爹爹……他不是……”杜若想开口解释什么,可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似是没有必要,便又低头不说话了。 “不是什么?”商青黛倒是想把话听完。 杜若轻轻摇了摇头,咬了咬下唇,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本以为自己的话已经很少了,却不想今日遇到这个小丫头,话竟然比她还说得少。 杜若迟疑地抬起了脸来,嘴角微微一勾,淡淡的笑了,“救我命的药。” 商青黛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想到了四个字来形容她——素若雪梅。 “我已经暖和多了,这裘衣,”杜若突然坐直了身子,解开了裘衣的系带,“还是还给商小姐吧。” “你……好像有些怕我?”觉察到了小人儿话语中的凉意,商青黛忍不住问了一句。 杜若又低下了头去,不发一言,手指却不知所措地缠了缠裘衣的系带。 “给你这个。”商青黛温暖的手指牵过了她的手来,把今日给她吃的暖身药丸一瓶地放在她的掌心,脸上却是难得温暖地笑了笑,“每日睡前服上一颗,你的手足就没那么凉了。” “谢谢商小姐。”杜若点点头,却不敢去看她的笑。 “你好像脉息有些乱……”商青黛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搭在了她的腕上,清楚地捕捉到了杜若这一刻的心乱。 “我……失礼了……”杜若慌忙抬起脸来,对着商青黛赔礼道。 商青黛听得怔然,当瞧见杜若颊上渐浓的霞色,不由得浅笑道:“小丫头,你可是把我当成了吃人的妖怪了?” 杜若又咬了咬下唇,“我只是……” “只是什么?”商青黛只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特别得很,说话总是只说一半,惹得人总想逗她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其实灵枢院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圣地,我跟你今夜都一样,一样都是雪夜中的出诊大夫。” 杜若听到“大夫”两个字,心头的紧张略微散去一些,她点了点头。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若。” “药名,杜若?” “嗯。” “我的名字里也有一味药,叫……” “青黛。” 杜若这一次倒比商青黛说得快,这句话说完,她觉得自己似是又失礼了,连忙噤了声。 “杜大夫,你又忘了,今夜我并不是灵枢院的大小姐,跟你一样,是出诊的商大夫,所以你不算失礼。”说完这句话,商青黛松开了她的手,亲手给她把白裘系带又系好了,嘴角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地深了几分,“不对,你还多一重身份,你还是我的病人。” “谢……” “病人就要听大夫的话,我向来不喜欢病家一个劲地道谢,所以……” “对不起……” “把头抬起来。”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口吻。 杜若慌乱地抬起脸来,商青黛温暖的手已落在了她的额上——她脸上笑容一僵,眉心微微一蹙,疑声道:“奇怪,那药丸的药性不该有这样烈,为何你会突然烧成这样?” “不怪药丸,是我……” “嗯?” “吁——” 阿满突然勒停的马儿,掀起车帘来,“小姐,到了。” “知道了。” 商青黛应了一声,回头看向杜若,“外面风雪大,你还是留在这儿,那位病家我去医治。” “不成,我必须要见见病家,日后他也只能来悬壶堂抓药,若是我不知道她的情况,以后开方……” “那还是你去医治病人罢。”不等杜若说完,商青黛便点头同意了她的话,喃喃赞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比世间一些医者要更有心了。” “这本就是医者该做之事。”杜若认真地点点头,脸颊上的霞色悄悄褪去。 商青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小丫头认真起来,倒是话也会多一些。 “咳咳。”杜若抱着药箱跳下了马车,寒风吹来,她不禁又轻咳了两声,缓了口气,便看向了那个农家汉子,“快些带我进去救人吧。” “嗯!娘就在里面!”农家汉子激动地推开了自家的小门,引着杜若走进小院,一声叫唤,“娘子,大夫来了,娘她现在怎样了?” 商青黛看着杜若那瘦小的背影,有些怔然,不禁喃喃念了一句,“杜若……” 她自小在灵枢院长大,来灵枢院求学的医者千万,学得越久,年岁越大,有许多人便渐渐忘记了医者本心。医道在他们心中,就成为了攀附权贵的最好手段,灵枢院也成为了他们仕途青云直上的捷径。 “小姐,人也送到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阿满焦急地提醒了一句,“小姐这风雪天你只穿了件暖衣,若是冻坏了身子,小的可挨不住院主的责罚啊。” “你留在这儿。”她突然凉凉地开了口。 “小姐?” “留在这儿。”商青黛又说了一遍,当冰凉的眸子看向阿满,阿满只好闭嘴缩在了马车边,看着小姐一个人走入了那户农家小院。 昏黄的油灯光晕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认真无比地坐在榻边,仔细给榻上那个不断痛吟的老妇人诊脉。 商青黛站在门口,仔细望了望那老妇人的面色,心里已有了望诊的结果。 口唇青紫,只怕多与心血瘀阻有关。 “老人家病发之前,可受过什么刺激?”杜若略有些稚气的声音徐徐问道。 农家汉子迟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没有马上回答杜若的话。 杜若看了看农家汉子的神色,心头已有几分了然,起身将药箱整理一二,便准备离开。 “杜姑娘,你就这样走了?”农家汉子惊声问道。 杜若点头道:“不论望诊,还是切脉,老人家都是极怒攻心导致心血不畅之症,想必刺激之事,必定来自你们夫妻二人,既然症结找到了,自然该对症下药了。” “可你还没给娘医治,万一娘今夜突然去了,我……”农家汉子急的抓了抓头,担心地看了一眼榻上奄奄一息的娘亲,愤愤地一瞪妻子,“都是你,好好的惹娘生气做什么?” “我?”妻子愕然看着农家汉子,“明明是你今日又要去赌钱,才急的娘突然倒地成了这样!” “堂堂七尺男儿,错了便是错了,这个时候为何还要把错归罪于他人呢?”杜若缓缓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眼泪汪汪的老妇人,“老人家,你放心,你这病会好起来的。” 商青黛在心头默念了一句小丫头的话,嘴角勾起了一个会心的笑来,她一步踏入房间,“不错。” “商小姐?”农家汉子觉得有些汗颜。 商青黛冷冷看了农家汉子一眼,“爹爹在朝中还是有些朋友,我今夜回去要跟爹爹说一说,让他知会朋友一句,近日加强赌坊的巡查,若是再瞧见你这样的人进赌场,一律抓了。” “商小姐!”农家汉子失措地跪在了地上,懊悔道,“求商小姐放过小的吧,小的再也不去赌坊了,再也不去赌坊了!” “这可是你说的?”商青黛冷声问了一句,“我灵枢院说的话,在朝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我不去赌坊了!真的!我对天发誓,绝对不去赌坊了!” “这些话,你为何不对你的亲娘说呢?”杜若摇了摇脑袋,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农家汉子连忙扭过身来,对着榻上的老母亲接连叩了好几个响头,“娘啊,孩儿错了,孩儿不去赌坊了,再也不去赌坊了!” “孩……孩子……”老妇人老泪纵横地伸手抚上了农家汉子的后脑。 杜若静静地在油灯边写好了药方,递给了农家汉子的妻子,“就照这个来悬壶堂抓药,这几日风雪甚大,也要注意老人家的保暖。” “谢谢杜姑娘!”农家汉子的妻子连连点头。 杜若微微一笑,默默地将药箱收好,侧脸对着商青黛道,“谢谢你,商小姐。” “现下风雪正急,我送你一程吧。”商青黛正色说了一句。 杜若刚欲婉拒。 “你现在还是我的病人,不是么?” “是。” 于是,杜若只能静静跟着商青黛上了马车,由阿满驾车往悬壶堂驰去。 “医人难,医心更难。”商青黛不禁赞了一句,“你这个方子开得甚妙。” “让商小姐见笑了。”杜若又成了方才那个甚是寡言的杜若。 商青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小丫头,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呢?” “啊?”杜若没明白商青黛的意思。 商青黛却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杜若怔怔地看着商青黛的脸,只觉得心跳又快了起来,连忙低下了头去。 商青黛这一次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由着这小丫头沉默下去,她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看着车外的漫天风雪,忽地发现今年灞陵的风雪夜色其实也没往年那般枯燥了。 她,浑然不觉。 此时的杜若悄悄地凝视着她的侧脸,默默地在心头唤了一声:“商……青黛。”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小杜若还小~给她几年长大吧~=。=这次两个女主都有点冷冷的~~~真的是慢热的故事了,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关于一代女医的成长故事~ ☆、第3章 “吁——小姐,我们到悬壶堂了。”阿满勒停了马车,回头道了一句。 商青黛将车帘掀了起来,“小丫头,到家了。” “谢谢你。”杜若抱着药箱走下了马车,转身对着商青黛恭敬地一拜,忽地想起身上还穿着她的白裘,正欲解开还她,却瞧见车帘已被商青黛放了下来。 “阿满,回灵枢院。” 清冷的声音响起,似是不准备再与她多说什么。 杜若有些失神地怔怔看着马车调转方向,渐渐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冰凉的雪花飘在了发丝上,杜若抬手拂去,指尖竟是一片冰凉。 “若儿,”莫氏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过来,心疼地递给了杜若,当瞧见了她身上多了一件白裘,不由得惊道,“那是谁送你回来的?” 杜若认真地答道:“灵枢院的大小姐商青黛。” “竟是她!”莫氏万万没想到灵枢院的大小姐会在这样一个风雪之夜来城南,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莫名的心悸来。 杜若吸了吸鼻子,低头小小地喝了一口姜汤,淡淡笑道:“娘,我会把这衣裳洗好,再亲自送还给商小姐的。” “再备点谢礼,娘给你准备。”莫氏想了想,灵枢院是天下名医向往的最高殿堂,岂能一句谢谢就完了? 杜若点点头,许是药效发作,脸上淡淡地有了些血色,她看了一眼还在排队的百姓,轻叹道:“城南若是能多些医者,那该有多好。” 莫氏爱怜地摸了摸杜若的脑袋,温婉地笑了,“会有的,若儿,一定会有的。” 杜若转头看着母亲,只觉得她的眸光温暖而明亮,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来,笃定地道,“我相信娘。” “娘子,可是若儿回来了?”杜如风焦急的声音从悬壶堂内响起。 莫氏与杜若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定是你爹爹需要人帮忙了,若儿,走,我们进去吧。”说着,莫氏从杜若手中接过药箱与药碗,与杜若一起走进了悬壶堂。 风雪渐渐小了下来,堂外的马蹄声忽地清晰了起来。 雪夜之中,数十盏马灯在远处亮起,风中飘来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那旗号……好像是……灵枢院!” 眼力好的求诊病人当先看清楚了来人到底是谁,不禁又惊又喜,大笑道:“灵枢院的人来了,大伙儿很快就不用在风雪中挨冻了!” “吁——” 马车在悬壶堂前停了下来,纷纷有穿着水蓝色棉衣的灵枢院学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手在悬壶堂前搭起帐篷来。 “杜大夫,外面来了很多灵枢院的人!” “灵枢院?!”杜如风一惊,连忙起身带着妻儿走出了悬壶堂。 不多时,灵枢院的学生已经把帐篷搭好,领队的那位瘦小学生对着病人们笑道:“让各位乡亲久等受冻了,灵枢院今日来南城义诊,请各位往这边入帐诊病。” “活菩萨!真是活菩萨啊!” “商院主真是医者仁心吶!” “不用再挨冻了!” 杜如风看着病人们欢喜的样子,悄然揉了揉劳累了一天的腰杆,却发现妻子莫氏已经先他一步,帮他捶了捶腰杆。 “我没事。”杜如风笑然道了一句。 莫氏会心笑道:“能早些休息,自然是好事。” 杜若怔怔看着灵枢院的学生各种忙碌的身影,脑海之中又浮现起今夜商青黛的眉眼来,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她慌乱地摇了摇头,不敢再乱想下去。 “驾!驾!”雪夜之中,一骑黑马踏雪而来,马上少女的声音宛若银铃,清脆悦耳。 杜若恍过了神来,看着那骑黑马渐渐驰近——马上同样穿着水蓝色棉衣的灵枢院学生勒停了马儿,跳了下来,对着杜若咧嘴一笑,笑容竟是那般熟悉。 “小若,可还记得我?” “你……你是……” “小水苏,几年不见,你竟出落成一个小美人了。”莫氏道先认出了这个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与杜如风的师兄陈中的小女儿,陈水苏。 杜如风听到了这个名字,想起了这个人,再打量了她一眼,看见了那身衣裳上的灵枢院徽号,不由得赞声道:“不止人美了,也长进了,能入灵枢院学医,看来师兄对你的教导也不少了。” “你瞧,师叔跟师婶都认出我啦,就你这个呆小若,就是认不出我来!你记药材的那些本事呢?”陈水苏不悦地朝着杜若吐了一个舌头,却笑吟吟地对着杜如风与莫氏恭敬地一拜,“见过师叔师婶!” “不必客气,来来来,快进来说话。”莫氏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准备迎她进来。 陈水苏摆摆手,认真地道:“不了,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做,你们瞧,我的同窗都在干活,我怎可慢于人后了?” 杜若静静地看着她,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当年两人齐肩坐在房中,认真听师伯与爹爹讲授药材药性的场景,没想到经年之后,当年的小水苏已经是灵枢院的学生了。 悄悄地,心头升起一丝莫名的羡慕来。 陈水苏斜眼瞥了她一眼,笑嘻嘻地故意指了指身上的徽号,“呆小若,可是有些羡慕我?” 杜若被说中了心事,不发一言地看着陈水苏。 陈水苏不悦地皱了皱眉,“不好玩,你还是一样的闷!”说完,她牵起了杜若的手,沉声道,“以后跟你同窗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你给闷死了?” “同窗?”杜若一惊。 杜如风与莫氏相看了一眼,“小水苏,这是什么意思?” 陈水苏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青色小笺,递到了杜若掌心,笑道:“每年我们灵枢院只招十人,今年本来已经招够了,可是今日商夫子一回到灵枢院,便跟院主多要了一个名额,这不,商夫子便命我把这个送来了,三日后,我在灵枢院等你。” 杜若接过青色小笺,看清楚了上面写的三个字——准入试。 “呆小若,这可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虽然说,院主要命人考考你,但是我相信以你的医术,过关其实不难,除非这几年你偷懒了。”陈水苏羡慕地说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杜若,忽地凑近了她,小声道,“商夫子今日可是夸了你的,要知道,在灵枢院被商夫子夸,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商夫子?”杜若已经想到那个人是谁,可是她还是想再确定一次。 陈水苏指了指她白裘上的徽号,“喏!就今晚跟你一起出诊的商小姐啊!” 杜若惊得眨了眨眼,心底却莫名地觉得有些欣喜,蓦地明白了商青黛那一句“来日方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如风更是吃惊,“今夜你跟商小姐一起出诊?” 杜若点点头,答道:“路上遇上了商小姐,她便用马车送我去诊治那位老人家,她瞧我面色不好,以为我被冻坏了,便给我这件裘衣御寒……”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能入灵枢院学医,是多少医者梦寐以求的梦想。如今因为雪夜出诊让商小姐遇上了,并破格给机会考入灵枢院,于杜如风来说,是怎样都不能让杜若错过的。 “若儿,这几日你就留在后院好好读医书,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莫氏也激动地点点头,“不错,若儿你可以放心,有娘帮衬着,你爹爹他能扛住的。” 杜若看着父母眼眸中闪动的满满期望,岂能说一个不字?于是她郑重地点头,“孩儿,尽力一试。” 陈水苏白了杜若一眼,“什么叫做一试?应该是必定考入灵枢院!” 杜若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摇摇头道:“我只怕我医术不精,过不了考试。” “有我在,你怕什么?”陈水苏拍了拍胸膛,“我可是以第三名考入灵枢院的,你向来比我用心,怎会怕考不过呢?”说着,她往外又看了一眼忙碌的同窗们,眼珠子一转,打定了主意,“我就偷懒一回!走,我们去后院去,指点指点你。” “好,小水苏,就辛苦你了。”杜如风点头一笑。 陈水苏回头笑着看向了莫氏,“师婶,这些年我可馋你熬的药粥了,这冰天雪地的,能不能……” 莫氏笑道:“怎么不能呢?我这就去熬,天寒地冻的,是该喝上一碗祛祛寒。”说着,便笑然走入了后院。 陈水苏欢喜地挽住了杜若,“为了师婶这碗药粥,走!今夜我陈水苏就舍命陪你这个呆小若了!” “可是……外面还有病人……”杜若迟疑地看了看悬壶堂外的病人。 “这个时候还想什么病人?” “身为医者应当先……” “你小心得罪了我们灵枢院,让你一辈子都做不得大夫!” “……” “吓你的,看你脸色都变了,呵呵,还是跟当年一样!” “水苏……” “什么都别说了,外面有同窗出手,不会有事的,你若是过不了灵枢院的入院考试,失望的可不仅仅是我,还有——”陈水苏看了一眼杜如风,“师叔跟师婶。” 杜若回头定定看着父亲殷切的目光,脑海中又浮现起商青黛的眉眼来,心道:“她……或许也会失望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放个同窗好友进来~PS:水苏,也是一味中药。 ☆、第4章 灞陵的雪一连下了三日,终是在杜若入试考试这天停了下来。 一城银装素裹,极目之处,俱是雪色,白茫茫地一片。 今日杜若穿了身青色小袄,她走在去灵枢院的路上,小小的身子显得格外地单薄。 一路脚印向西而去,踏上西郊的碎石小路,前方茫茫雪色之中,已能看得见灵枢院的数角飞檐。 “咳咳。”杜若轻咳了两声,走得久了,觉得有些倦然,她停下了脚步,让自己在原地歇息片刻。 “咚——” 来自灵枢院的晨钟声响起,在静谧的西郊山林中发出声声回响。 杜若不由自主地嘴角微微一抿,清澈的眸子静静看着那些飞檐,喃喃道:“爹爹,娘,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待身子舒服一些了,杜若整了整衣裳,继续朝着灵枢院走去。 三十步外,灵枢院三个鎏金大字映入了视线,杜若忽地觉得有些小激动,脚步忍不住快了些。 “唉……救救我……救救我……” 杜若愕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循着那呼救的声音瞧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樵夫倒在雪地中,柴火散落了一地。 “老丈,您伤到哪里了?”杜若急忙走过去,吃力地将老樵夫扶了起来,当下望了望老樵夫的气色,便伸指搭在了他的腕上。 奇怪?为何这老丈身上会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这脉象看来,老丈身子骨甚是强劲啊。 杜若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看向了老樵夫的双足,瞧他还站得起来,她弯腰沿着他的足踝捏到了双膝,“这些地方可有肿痛感?” 老樵夫摇摇头,“我没事了,我只是难过我这好不容易捆起来的柴火,唉。” “人没事便好,柴火……我来帮您捡。”杜若看了看天色,还未到考试的时辰,当下捋了捋衣袖,帮老樵夫捆起柴火来。 “嘶!” 突然杜若惊呼了一声,柴火自掌中滑落,她低头一看右掌,只见掌心处有一根细木刺扎在那儿,微微有些暗青色。 麻意渐渐从木刺的地方蔓延开来,杜若心头一慌,连忙看向那些柴火,只是寻常柴火罢了,怎会有这种麻痹的药性呢? “杜若,你可以进去入试了。”老樵夫突然捻须一笑。 “什么?”杜若只觉得整个右掌现在满是酥麻之感,她惑然看着老樵夫,“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老樵夫笑道:“这入门第一试,仁心,你算是过我这关了,剩下的医试就看你的本事了,小丫头。” 杜若算是想明白了,为何方才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她动了动麻得难受的右掌,这样的手诊脉都难,又如何过针灸那一关? “还愣着做什么?”老樵夫催了一声。 杜若恭敬地对着他一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灵枢院大门走了过去。 既然来都来了,岂可就这样认输了? 杜若悄悄动了动左手手指,指尖细细摩挲了几下,暗暗找了找捻针的感觉。 灵枢院的金漆大门明亮地敞开着,陈水苏带着同窗们端然立在院中,看见杜若走进大门,便冲着杜若笑了笑。 杜若微微点头,径直走向了卓立在一众学生前的两位夫子,恭敬地对着他们一拜,将那张青色小笺呈了上去。 “你这丫头,还真是单薄。”当先说话的中年汉子叫沈蒙,是灵枢院专教正骨科的夫子,“今日这第二试,你跟我来。” “是。” 杜若跟着沈蒙走到学生后面。 沈蒙指了指木架上的一些木条,道:“瞧你年岁不大,身子又单薄,你便给我绑一个夹断肢用的夹板便好。” 杜若点点头,走到了木条边,走了一圈,却皱眉对着沈蒙道:“夫子,这些木条都不能用作夹板。” 沈蒙眸光一闪,正色道:“为何?” 杜若指着这些木条道:“这些木质偏软,若是用做夹板,只会让病家骨头长歪,落下终身残疾。” “你可想明白了,若是你绑不出夹板,这第二试,可算你过不了。”沈蒙又提醒了一句。 杜若点点头,正色道:“这些木条我不用,但是夹板我是可以绑出来的。”说着,杜若看向了灵枢院外,“请夫子容我片刻。” “嗯。” 就在杜若跑出灵枢院大门的同时,前院小阁之上,商青黛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起身走到了窗畔,静静看着那小丫头急匆匆的背影,不禁浅笑道:“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当真有趣……” 杜若不多时就抱着一些小木枝跑了进来,只见她蹲在了地上,用纱布将这些小木枝扎成了木排状,又细心地用柴刀将参差不同的地方削平,甫才起身对着沈蒙道,“夫子,我完成了。” 沈蒙接过小木枝,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夹板甚是轻巧,他下意识地折了折夹板,却发现这些小木枝绑成了排,竟根本折不断,心头暗暗一赞,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嗯,差强人意,算你过了。” “谢谢夫子。”杜若又对着沈蒙一拜。 “小丫头,你来这边。”另一名叫徐武的汉子,专教小方脉科(也就是古代儿科),他引着杜若走到了小院一角,指了指一个婴儿大小的蜡封铜人,正色道:“这是个腹泻多日的小儿,现在这里不给你艾草,也没有汤药,只有一根金针,你如何给小儿缓解病情?”说完,徐武从自己的针囊中取出一根银针,递给了杜若。 杜若用右手接过银针,虽然是拿着银针,却感觉不到任何触感,她暗暗觉得有些慌乱。 缓解腹痛,可刺神阙,可是,这是小儿,入针深浅都有讲究,如今右手如此麻木,只怕掌握不了分寸。 杜若将银针换到了左手来,她细细捻着银针,找了找感觉,右掌来到了那铜人脑后,轻轻摩挲着,口中却像模像样地念道:“不怕不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徐武心头暗暗赞了一句,这小丫头的细心,细细看着杜若左手执针,对着神阙穴刺了下去。 那铜人内灌了墨汁,若是刺得太深,墨汁沁了出来,这一试就算是失败了,可若是刺得太浅,银针根本立不住,会从铜人上脱落,这也算失败。 杜若额上细细地冒了一层细汗,她落针完后,手指从银针上移开,瞧见银针并未脱落,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很好!”徐武不禁一赞,“你这学生,我喜欢!” “唉唉,这小丫头我也喜欢,你可别抢我的话啊。”当老樵夫从灵枢院外走了进来,他是灵枢院专教风科的夫子柳方。 杜若恭敬地对着三人一拜,“几位夫子谬赞了。” “小丫头,你过来。” 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商青黛已从小阁上走了下来,手上还拿了一瓶药膏。 杜若觉得有些紧张,竟愣在了原地。 “刚才不还能说会道的么,怎的,一见到我,又呆起来了?”商青黛凉凉地说了一句,干脆走向了杜若。 陈水苏走了过来,推了推杜若,“呆小若,商夫子喊你呢,你还愣着,小心挨板子。” “额……”杜若才回过神来,刚想走向商青黛,可商青黛已经来到她身前,“商……商……” “手。”商青黛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个字,瞧杜若没反应过来,便亲自牵起了她的手来,“柳先生,你这药下得也阴了些。” 柳方歉声道:“小姐,我只想多考她一些,所以才用了麻药。” “医者的手指触感甚是重要,若是伤到了经脉,那可是我灵枢院的损失了。”她说话总是这样不怒自威,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说下来,竟让人觉得有些凉意。 “以后不会了。”柳方连忙道了一句。 商青黛并不打算应他,仔细地用指甲尖把木刺拔出,温柔无比地给杜若抹上了药膏,“过几日,你的手自会慢慢恢复知觉。”似是知道杜若想说谢谢,商青黛忽地看向了她,“谢谢就不必了,日后在灵枢院好好学医便是。” “……” 杜若怔怔地看着商青黛,忽觉颊上一热,这才发现自己双颊已是一片通红。 商青黛觉察到了掌中她的手指忽地暖了起来,她再看了杜若一眼,却松开了手来,往后退了一步,“你今日先回去收拾些生活用物,明日辰时,便入灵枢院学习。” “是。” 杜若觉得自己实在是放肆,低头应了一句,可双颊却红得更加厉害。 “水苏,你收拾下你的房间,以后就跟她同住了。”商青黛又交待了一句。 陈水苏笑然点头,“是!”说完,便上前挽住了杜若,“呆小若!我们可以一起学医了!” 杜若淡淡一笑,却有几分心虚,不敢去看商青黛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会儿便要授课了,你们几个先回书堂吧。”商青黛凉凉地说了这一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膏,往杜若走近了一步,将药膏塞到她手中,“这药膏你先带回去用,还有三日前给你的药丸,记得按时用。” “是。” 商青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终是转过了身去,嘴角却浮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来,心头喃喃道了一句,“若……是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是不是主角性格太冷,所以大家也觉得凉凉的了?嘤嘤嘤~~~这个故事难道小伙伴们都不喜欢么? ☆、第5章 雪,簌簌而落,万籁俱静。 灵枢院,灯火点点。 东院的东厢房,是商青黛的房间,此刻灯火通明,丫鬟们刚奉了茶,从房中退了出来。 商青黛安静地坐在书案边,执笔写着什么。 “青黛,宋王殿下还在等着你呢。”一袭鹤纹大氅罩在身上,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平静地说了一句,语气中颇有焦急的意味。 “让他等着。”商青黛没有多看中年男子,还是那样徐徐写着,并没有加快书写的意思。 “青黛!”中年男子是真急了,他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宋王殿下可不是我们灵枢院得罪得起的!” 商青黛终是停下了书写,抬眼看着中年男子,漠声道:“我若不见他,自然便不会有得罪的机会,今夜这赏梅酒宴,是谁安排的,便由谁去便是。” “言下之意,你是不去了?”中年男子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威胁之意,他走到商青黛书案前,终是看清楚了她写的东西,脸色一沉,“女儿家终是要嫁人的,你钻研那么多医术做什么?” 商青黛凉凉地应道:“爹爹若是不想我痴迷医道,当初便不该教我医术,不是么?” 原来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灵枢院的院主——商东儒。 商东儒倒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很好,终是翅膀硬了,敢如此顶撞爹了!” “女儿不敢。”商青黛淡淡说道。 商东儒摇了摇头,道:“罢了,你既然不愿去,那爹也不逼你了,你喜欢研究医道,那就在这儿好好研究。” 说完,商东儒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厢房。 商青黛轻轻一叹,走到了窗畔,怔怔然瞧着天地间飘落的飞雪,只觉得苍穹辽远,自己忽地变得渺小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丫鬟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着商青黛福身一拜,“小姐,不好了,宋王殿下大发雷霆,叫嚣着要抽打院主呢!” “当真?”商青黛转过了身来,冰凉的目光落在了丫鬟脸上。 丫鬟重重点头,“是啊!小姐,你快去救救院主吧,宋王殿下说了,若是今夜见不到小姐你,就要狠狠打院主三十鞭子呢!” “我知道了。” 商青黛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句,转身走到衣架边,将白裘大氅往身上一披,淡淡道:“你在前掌灯引路,我这就去赴宴。” “是。” 丫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着灯笼走在了前面,一路引着商青黛走向灵枢院外—— 灵枢院坐落在灞陵西郊山中,山腰处有一处梅林,到了这个时节,梅花绽放,芳香四溢,尤其是雪夜提灯赏梅,别有一番韵味。 今夜这片梅林中,临时起了一个小帐篷,帐中歌舞声声,酒香扑鼻,正是酒宴正酣时,哪里有丫鬟说的宋王震怒,要抽打院主? 不过这些,商青黛早已看透了。 她低眉踏入帐篷,拂了拂鬓间的落雪,冷着脸径直走向了主座的宋王殿下,福身道:“青黛拜见宋王殿下。” “你可愿来了。”宋王殿下不悦地道了一句。他今夜穿了一身白色蟒袍,头上戴着一个白狐裘帽,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紧紧盯着商青黛,脸上渐渐浮起笑容来,“不过等那么久,能看见传说中的灵枢院大小姐,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当今宋王燕云深是当今天子燕成帝燕云华唯一的弟弟,也是燕成帝最宠爱的一个弟弟。 商青黛没有去应燕云深,只是低头斟了一杯酒,转身敬向了他,“今夜既然殿下已瞧见青黛,这杯酒由青黛敬完,便请殿下容青黛告退吧。” 燕云深颇是惊讶地看着商青黛举杯走向自己,他淡淡一笑,“本王若是不肯呢?” “青黛,莫要任性!”商东儒连忙打了个圆场,笑脸看向燕云深,“小女素来喜欢说玩笑话,还请殿下见谅。” “爹爹也喜欢吓唬人,不是么?”商青黛凉凉地应了一句,手中杯子往燕云深手边一送,“殿下,请。” 燕云深接过了这杯酒,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笑道:“美人如玉,当真是够冷,这美人恩,一杯酒便足矣,若是多了,本王可消受不起啊。”说着,仰头便将这杯酒喝了个干净。 商东儒失望地瞪了商青黛一眼,却也不好去接话。 “青黛,谢殿下成全。”商青黛福身一拜。 燕云深将酒杯往矮几上一放,笑道:“慢,本王可没有说过,可以容你告退。” “殿下还要青黛伺候什么呢?”商青黛冷着脸问了一句,话锋如刀。 燕云深起身拉住了商青黛的手,却被商青黛狠狠打了一下手背,“呵,好烈的商大小姐!”手指一紧,让商青黛更是挣脱不了。 “还请殿下自重!”商青黛厉喝一声,一双冷眸看向了父亲。 商东儒嘴角含笑,却哈腰道:“殿下,我这老身子骨实在是挨不得冻,先回去歇息了,这赏梅之事,还是留给殿下与青黛吧。” “爹爹……”商青黛漠然唤了一声,根本唤不回那个执意借女儿攀附权贵的父亲。 心头凉得厉害,只觉得一股酸涩之意泛上心头。 商青黛强忍住泪水,不让泪水涌出眼眶,她挺直了腰杆,看着父亲的背影走远,咬牙道:“殿下,今夜莫不是想用强欺凌青黛?” 燕云深笑然摇头,递了个眼色给随行的小厮,“去,把马车赶过来。” 商青黛愕了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燕云深眯眼笑了笑,“身不由己的滋味,实在是难受,今夜惹你那么不快,自然是带你出去赔罪的。” “……” “别怕,本王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人,今夜的梅花开得虽美,却美不过这天地间自由自在的雪花,我带你去灞陵城中看看,那边人气暖些,总好过这边冰天雪地。” 燕云深说完,便拉着商青黛走出了帐篷。 小厮将马车赶了过来,燕云深彬彬有礼地扶着商青黛上了马车,终是放开了手来,“商小姐,今夜我帮你圆了个场,你一会儿可得帮我才是。” “自是应该。”商青黛的泪花消失不见,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燕云深点头一笑,也上了马车,“去城东,丞相府后巷。” 商青黛心头大惊,却不打算去细问,今夜能得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了。 燕云深细细打量了商青黛一眼,没有听见她开口问她为何,他倒也喜欢商青黛这样的性子。 马车一路自西郊回到了灞陵城,又一路来到了丞相府后巷。 燕云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回头对商青黛道:“商小姐,可否帮我把马车中的洞箫给我拿过来?” “好。”商青黛转身在车厢中找了找,终是找到了那支洞箫,给燕云深递了过去。 燕云深接过了洞箫,笑然道:“今夜得罪商小姐之处,便用这曲箫曲赔礼吧。”说完,他便将洞箫移近唇边,吹奏了起来。 那是一曲凄清的歌,曲声哀怨,大有求而不得的苦涩。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宋王的侧脸,身为皇室中人,只怕他们的不得已,比她这样的人还要更多吧。 那是—— 洞箫声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琵琶声。 商青黛循声找去,发现琵琶声是从丞相府中传来的。 丞相白朗有三个女儿,今夜箫与琵琶雪夜合奏,多半是宋王心怡的女子吧。 商青黛的嘴角微微一勾,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来。 天地飞雪翩翩,这一刻,商青黛觉得,天地广袤,人生若是可以如此自在地活,那才是真正的人生最大的幸事。 一曲吹罢,风雪似是大了一些。 “商小姐,我们走吧。”燕云深满脸都是温暖的笑意,“今夜本王最想赏的景已看到,可以舒心入眠了。” 大抵是因为丞相府中的某位千金吧? 商青黛点点头。 燕云深与她上了马车,笑道:“可要记得,今夜是商小姐你与本王信马逛了逛灞陵城,这个圆场不管谁问起,你都要帮本王这样说。” “好。”商青黛点头。 燕云深满意地一笑,转了转手中的洞箫,“把你送回灵枢院,本王也可以回府歇息了。” “我今夜不想回去。”商青黛突然摇头。 “跟本王回了府,商小姐的清誉可就毁了。”燕云深脸上的笑意突然僵在了原处,“即便是住在灞陵城的客栈中,商小姐是与本王一起出来的,人言可畏,实在是……” “去城南,悬壶堂。”商青黛凉凉地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灵枢院的学生,近几日在那儿义诊,我这个做夫子的去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燕云深的笑容终于暖了起来,“原来如此。” “多谢殿下。”商青黛微微低眉。 “医者仁心,你有这份心,是我大燕之福,本王乐意成全。”燕云深点头一笑,掀起车帘,扬声道,“去城南!” “是!” 小厮勒马调转马车,赶着马车朝着城南驰去。 商青黛掀起车帘一角,目光悠远地望着城南的方向,脑海之中浮现起那天杜若这个小丫头冒着风雪出诊的模样,她不禁心道:“那个小丫头现下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抓了个虫,多谢淡忧君,嘿嘿 ☆、第6章 悬壶堂前,灯笼被风雪吹打得摇摇晃晃地,似是随时会被吹落下来。 灵枢院学生义诊的帐篷中,众人忙忙碌碌,没有一刻停歇的。 从未想过灞陵城会有那么多病人,这些学生一面感慨,一面低头做事,不觉已经在这里义诊了三日多。 “吁——” 小厮勒停了马车,回头道:“殿下,商小姐,我们到了。” “有劳殿下了。”商青黛对着燕云深福身一礼,便提着裙角走下了马车。 燕云深笑然目送商青黛走下马车,“商小姐,就此别过。” “嗯。” “走,回府。”燕云深放下了车帘,命小厮打马朝着宋王府驰去。 商青黛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今日还不算太坏,至少,宋王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致。 只是,宋王对她没兴致,其他王公贵胄呢? 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早已过了灞陵城女子出嫁的年龄。父亲商东儒一心想要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最好是朝廷要员,如今躲开了一个宋王,下一个又是谁呢? “商夫子!你怎么来了?!”一名学生激动的发现了商青黛,连忙上前拱手对着她作揖,笑道:“同窗们都在认真义诊呢,商夫子,这边请。” “嗯。”商青黛应了一声,却在帐篷间张望了几眼,“杜若在哪里?” “方才杜姑娘发现了一个倒在路边的病家,应该在那边诊治吧。”学生指了指方向。 商青黛微微点头,便朝着学生的指向走了过去。 “不好!” 老远瞧见杜若惊呼一声,商青黛的脚步不觉快了一些。 只见杜若蓦地站了起来,连忙弯腰抄起路边的积雪,不停在手上搓揉着,急呼道:“你们都别过来,这人得的是伤寒!” 商青黛的脚步一滞,当下正色回头对着几个灵枢院弟子道:“速速准备治疗伤寒的药材!有一必有二,此症传染极强,你们行医须小心。” 杜若听到了商青黛的声音,愕然转过了身来——昏黄的灯影之下,飞雪翩翩,有姝冷冷然卓立风中,就好像一具白玉观音,看的有那么一些不真实。 “商……小姐,你……你别过来,这病家得的是伤寒。”杜若原本想问一句为何她会来这里,却在意识到商青黛要靠近这里后,急声阻拦商青黛的靠近。 “到现在,你还叫我商小姐?你莫要忘记了,今日你可是通过了灵枢院入试的。”商青黛走到了杜若身边,俯身看了看雪地中奄奄一息的病人,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此人已经阳虚,恶寒身蜷,阿若,你说,该用什么药?” 杜若定了定神,道:“人参一两,白术二两,附子一钱,炒枣仁五钱……” “参术附枣汤。”商青黛点点头,“可用,你去备药吧。” “可是这里……”杜若有些不放心。 “备药。”商青黛冷冷地说了一句,忽地转过了脸来,看着她,“记得回药堂好好洗手,莫要染上伤寒,你体质本就孱弱,你病若是沾上了,扁鹊在世也救不回你。” “谢谢商小……” “你唤我什么?” “商……夫子。” “去吧。” 杜若按压着狂乱跳动的心,一路跑回了悬壶堂,急声对着杜如风道,“爹爹,外面有个病人得的是伤寒,我想定不止一人得了此病,所以这几日诊病,爹爹你要小心些。” “伤寒?!”杜如风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你快些去洗手换衣,”说着,他看着茫茫然飞雪的堂外,莫名地一阵心悸跳了起来,“希望今年的冬天太平一些,千万不要雪上加霜地来一场伤寒瘟疫。” 莫氏走过来,扶住了杜如风,“我去瞧瞧伤寒用的药材还足不足,若是不够了,我带着仲儿再去进些药材来。” “嗯。”杜如风点点头。 与此同时,商青黛弯腰再看了看那病人的气色,当下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来,覆在了病人的腕上,伸指探上了他的脉息,不由得眉心一蹙,连声道:“来人!” “商夫子!”一名学生跑了过来,“有什么吩咐?” “银针,烈酒。”商青黛想了想,又道,“你找几名学生连夜赶回灵枢院,再运些药材过来,尤其是主治伤寒那几味药。” “是,商夫子。” 看着学生跑远,商青黛低头对病人细声道:“你不会有事的,撑住几个时辰,会好起来的。” “救……救……娘子……娘子……” 听见那人的呓语,商青黛的心不由得一揪,果不其然,这伤寒不止一人得了!想必这汉子是拼命冒雪出来求医,这才会倒在了路边。 想到这里,商青黛侧脸看了看他的下衣,已经满是污物,隐隐还带着血色,料想他家中的妻子只怕会更严重。 “你家在何处?” “南……南郊……枣头……村……” 那名学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把烈酒与银针都递给了商青黛。 商青黛接了过来,将银针都丢入了烈酒之中,这里风雪甚大,实在是没法子灼烧针尖,只能依靠烈酒浸泡,去一去银针上的尘垢。 “马儿你们都栓在哪里?”商青黛并指从酒坛中夹出了银针,在指尖捻了捻,问向了学生。 “杜大夫整理出后院来,都让我们把马儿栓在那边了。” “嗯。” 商青黛隔着丝帕拉起了病人的手,递给了一边的学生,“你来,扯住他的手,让他站起来些。” “这……这是伤寒……”学生迟疑了一下。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商青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灵枢院的弟子,何时竟怕起伤寒来了?” “我来。”杜若换了一身小袄子,如今双手套了手套,径直走了过来,双臂勾住了这汉子的双臂,吃力地将汉子的身子略微托起来一些,不忘回了一句,“汤药正在熬,还需片刻。” 商青黛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来,捏着丝帕覆在了那汉子的腹衣上,猛地撩起了他的衣裳,露出了他的腹部。 “商夫子,这男女有别,你……”学生忍不住劝了一声。 “夫子,落针吧。”杜若抢先一句开了口,“若不早些给他止了泻,他恐怕熬不到药好。” 商青黛点点头,手中银针准确无误地刺上了那汉子肚脐附近的要穴——她落针精准,这针灸之术看得杜若暗暗心赞。 “放下吧。”商青黛说完,杜若顺从地将病人放平了,她忽地抬眼看向杜若,“方才的针法可记熟了?” “啊?”杜若一慌。 商青黛抿唇淡淡笑道:“到了灵枢院第一日,我可是要提问的。” “我……” “随我来。” “夫子……我……” “小丫头,这个唯唯诺诺的你,日后再让我在灵枢院瞧见,板子定少不了你的。”商青黛冷冷的说完,看了一眼天色,“阿若,跟我去一趟枣头村。” “是。”杜若恭敬地点点头。 商青黛看了一眼汗颜的学生,“你们好好照顾这个病家,明日归来之时,我不希望瞧见他还是这个样子。” “是,商夫子。” 商青黛不再多看他,眸光落在了杜若身上,“走,我们骑马去。” “等等!我……我不会骑马……” “走!既然都是你夫子了,再多教你一些,也是应当。” 不给杜若迟疑的机会,商青黛揪着她的衣角径直往后院走去。 心,跳得猛烈,苍白的小脸不由自主地染满了红霞。 杜若不敢去看商青黛,只是沉沉低着头,生怕被她瞧见了她的失礼。 商青黛一路拉着她走入悬壶堂后院,路过前堂之时,商青黛只淡淡地给杜如风与莫氏道了一句,“今夜我带阿若出诊,还请二位放心。” 商大小姐亲自带杜若出诊,定能学到不少,杜如风与莫氏怎会不放心呢? 可是对杜若而言,总觉得这感觉有些奇怪,为何总觉得是被绑了呢? 商青黛忽地放开了她,解开了缰绳,牵过了一匹马儿,看向杜若,“上马。” “是……”小人儿实在是有些娇小,踩了好几次马镫,都没有踩稳。 商青黛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突地托住了她的腰身,凉凉地说了一句,“踩稳了。” “是……”双颊烧得更加厉害,杜若终是踩稳了马镫,翻身坐在了马背上,却手足无措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还未等到她定下神来,商青黛已翻身坐在了她身后,双臂自肋下环住她,紧紧握住了缰绳,“坐好了,我们该走了。” “是……”杜若扭了扭身子,惊觉背心处一片绵软,身子更是有若雷击般僵在了原处,暗暗骂自己不该有这种旖念。 也不知道商青黛有没有发现怀中小人儿的异样,杜若只觉得身后的人越发地暖了起来,脑海之中瞬间一片空白,耳畔忽地响起了商青黛的声音,“靠过来些……” “啊?!”杜若惊呼了一声,看向商青黛的瞬间,双颊火辣辣地烧了个通红。 “驾!” 商青黛猛地勒马转头,不等杜若反应过来,便带着杜若冲出了后院,“阿若,枣头村我不熟,你得指路。” “往……往那边……”杜若指了指方向,缩回手来,只觉得马儿实在是颠簸得厉害,背心总是有意无意地撞到那片绵软之处,她只知道这个雪夜,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在她的心里悄悄地生根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慢热的。。。但是。。总要萌芽点东西~~PS:文中出现的方剂跟针灸穴位什么的,都是长凝边写边百度的,所以千万别当正常方子用哈。还有,有一部分中医资料,还要感谢麦麦朋友(一个中医妹纸)的指点,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7章 “踏踏!踏踏!踏踏!”风雪迷眼,一骑东来,穿梭在一片白茫茫的飞雪之中。 商青黛瞧了一眼怀中小人儿那弓腰正坐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缩在雪松上的松鼠,实在是有些滑稽,再放眼看着前方天地茫茫,心底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舒心的自由之感。 “阿若,你这样子撑到枣头村,只怕腰会酸上好几日。”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若从失神中猛地回过了神来,惊忙又挺直了身子,“夫子,你说的什么?” “靠过来些。” 商青黛蓦地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软玉温香…… 彼此的脑海中浮起这个词来,又慌乱地避了开来。 商青黛瞥见了小人儿通红的脸,故意把话岔开道:“风雪甚大,你低下些头,小心被风雪冻坏了脸。” 可是杜若此刻并不觉得冷,反倒是浑身上下烧得火热。 “是。”她喏喏地应了一声,却自此心乱。 商青黛拢了拢双臂,依稀瞧见了前方风雪中的几盏灯火,连忙催动马儿跑得更快一些,“驾!” 终于马儿驰到了枣头村,商青黛当先跳下了马儿来,“你先别忙下来,我先把马儿栓好你再下来。” “是。”杜若点点头。 商青黛牵着马儿往村头的枯木走了几步,将缰绳牢牢栓在了枯木上,这才转身对着杜若伸出了手去,“下马吧。” “我……自己来。”杜若踩稳马镫,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落地之时一个没站稳,便跌坐在了雪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便学着逞强,这点可不好。”商青黛冷冷道了一句。 杜若连忙摇头道:“这并非逞强,而是我总要学着自己下马,夫子不可能随时都在我身边呀。” 商青黛愕了一下,竟不知怎么去回她。 杜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急声道:“夫子,对不起。” 商青黛刚想应声,却忍住了话,四下看了看这村庄,只觉得实在是静得出奇——就算是风雪深夜,也不该如此一片死寂! “你跟我来。” 商青黛凉凉地道了一句,便往村中走去。 杜若点头快步跟上,一路走过好几户人家,都是静悄悄的,一抹不安浮上心头,杜若倒是先商青黛一步走到一户人家前,叩响了门。 “请问有人在么?” “咚咚!” 商青黛也叩响了另外一户人家的门,可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无人应声,也无人开门。 杜若与商青黛对望了一眼,只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又一时想不明白原因是什么。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商青黛蓦地停下了脚步,倒吸了一口气,惊声道:“我想,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夫子?” “枣头村的祠堂在哪里?”商青黛问向了杜若。 杜若想了想,数年前曾经跟过父亲来此出诊,祠堂应当在枣头村东边。 “夫子,在那边。”杜若指了指方向。 商青黛看了一眼杜若指的方向,脚下却不敢慢上一分,快步朝着祠堂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祠堂外围了一圈手持火把的官差,按刀将枣头村的村民们死死围在了祠堂中。 咳嗽声,哀吟声,小孩的哭声,男女的求饶声在祠堂中四起,眼前的祠堂哪里还是平日里庄重的地方,说它是地狱也不为过了。 “来者何人?!” “竟然还有遗漏的!” 商青黛才出现在官差的视线之中,便被几名巡逻的官差给拦了下来。 “夫子!”杜若紧张地紧跟其后,看见官差凶神恶煞的脸,连忙走到商青黛身前,先恭敬地对着官差一拜,“我们是大夫,听闻这里出了伤寒,特来看看疫情如何了?” “大夫?”官差玩味儿地看了看商青黛的冰霜脸庞,“这么晚了,姑娘还出诊,不怕遇到什么坏人?不如……让哥哥送你回去吧……” 商青黛冷冷看着官差,“让你们祁大人来见我。” “呦!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官差佯作被吓到的样子,可那口吻还是轻佻无比。 商青黛不想与这种人多费口舌,从怀中摸出一块青玉来,将上面的灵枢二字给官差亮了亮,官差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知商小姐到此,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话都没说完,官差便骇然跪倒在地。 “你去,让祁大人来见我。”商青黛看向另一个噤声不语的官差,“再帮我代一句话,让祁大人好好管教管教这些狗腿子!” “是!” 虽说灵枢院院主并无官职,可是门下弟子数百,上达宫内,下达江湖,皆是有名气之人。尤其是齐家那两姐弟,双双做到了太医院左右院判,深受当今天子燕成帝赞赏。 灞陵官家子弟不少见过商家大小姐之后,对商青黛念念不忘者甚多,人人都知道,将来商青黛必定是嫁入官家甚至皇家的人,又怎能轻易得罪? 官差自知闯下了大祸,跪在雪地之中,不断给商青黛叩头。 可是商青黛终是不愿多看他一眼。 听闻商青黛出现在此,京兆尹祁大人慌然从祠堂外的大帐中跑了出来,走到商青黛面前狠狠一脚踢在了那名官差身上,“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快滚!” “是!是!是!” 商青黛冷眼看着祁大人的这一举动,淡淡道:“灵枢院商青黛,见过祁大人。” “不敢,不敢,这里风雪大,商小姐请入帐说话吧。”祁大人连忙哈腰请商青黛入帐。 商青黛脸若冰霜地看了看祁大人,“祁大人这身裘衣,只怕要上千两黄金吧?” 祁大人愕了一下,“这……” “这祠堂中的村民只要熬不过今夜,祁大人只须一把火烧个干净,便可以修书向朝廷邀功了吧。”商青黛一句话戳到了祁大人的心上,“你这满身血污的裘衣,穿得可暖?” 祁大人被讽刺得难受,当即铁青了脸,“商小姐,这伤寒是恶症,若是传了出去,灞陵城起了瘟疫,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恶症,可是并非不治之症!”杜若终于明白枣头村的村民为何会被圈禁在此,忍不住喝了一句,挺直了小小身板,“大人,里面并非所有人都染了伤寒,您这样……” “本官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丫头来指指点点了?!”祁大人怒喝一声。 杜若咬了咬牙,刚欲上前理论,却被商青黛悄悄地扯了扯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 杜若失神地看向商青黛,商青黛冷声道:“祁大人,这小丫头是我的弟子,您方才那句话,可是在怪我指点大人做事?” 祁大人不悦地道:“商小姐,此事你还是不管得好。” 商青黛挑眉道:“身为医者,不能不管,身为阿若的夫子,更该以身作则。你方才凶阿若的话,若是让宋王殿下知道了,以为你在凶我,你想宋王殿下会如何想大人?” “宋王殿下?!”祁大人大惊。 商青黛淡淡道:“今夜与宋王殿下一起赏梅,偶然知晓了这小村出了伤寒,所以我才会先行一步,来此瞧瞧,祁大人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差人去问问殿下。” 祁大人的脸色变得甚是难看,如今宋王殿下也知道此事,这灭口烧村之事,他又怎能继续做下去? “祁大人,里面那些村民并非无救,大人若是愿意给小女子跑个腿,我可保大人依旧可以修书邀功。” “但听商小姐吩咐。” “一,速速派人知会灵枢院,二,修书朝廷报告疫情。”商青黛说完,回头看了看杜若,“阿若,跟我进祠堂瞧瞧。” “是……”杜若点点头,只觉得今夜的商青黛讲话进退的当,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暗暗称赞。 得师如此,三生之幸。 杜若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弯,淡淡的笑意漾了开来。 商青黛从未想过这个小丫头的笑竟这般好看,好似一泓清泉,沁人心脾,不禁怔了怔。 “里面多是病号,商小姐你……” 祁大人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失神,商青黛回过神来,颇有几分懊恼,她不再想与他多言,低头看了看杜若小手上的手套还在,正色道:“阿若,这伤寒传染极强,你这手套可千万不要摘了。” “嗯。”杜若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商青黛满意地点点头,当先踏入了祠堂。 瞧见有人走入祠堂,惊惶失措的村民连忙围了上来,“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放肆!全部蹲下!” 几名官差蒙着脸走了进来,左右护在商青黛与杜若身侧,扬刀将村民们吓了回去。 “小姐,救救我的孩子,她没有染上伤寒,她是无辜的……”一位农妇紧紧揪住了商青黛的衣角,泪光盈盈地看着她,“求求你……” “姐姐,姐姐,你放妹妹出去吧,求求你了……” “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他还有气……他是个好人……” …… 这是杜若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景,从未想过,朝廷会用这样的办法消弭一场根本没有流行起来的伤寒瘟疫。 这些人,不论是病家,还是健康的人,都不该成为这个太平雪夜的牺牲品。 这个人间也不该有这样的地狱。 商青黛看着杜若震惊的面孔,淡淡道:“阿若,你害怕么?” 杜若摇了摇头,清澈的眸中是一片明亮的眸光,笃定地道:“夫子,我要救他们,他们不该死!” “那我且问你,这第一步该如何做?” “老幼分开,分病轻重缓急,一一救治。” “药材,针囊呢?” “这……” 商青黛看向那个答不上来的杜若,冷冷地看向了一侧的官差,“你去,快马飞驰悬壶堂,速速请灵枢院义诊弟子前来枣头村救诊。” 官差迟疑地看了一眼祁大人,祁大人给他使了个眼色,“照商小姐的话做。” “是!” “祁大人,我需要热水。”商青黛吩咐了一句。 祁大人铁青着脸道:“商小姐既然吩咐了,本官自然乐意协助。” 商青黛的目光又落在了杜若脸上,“这村中必定有略懂医术的乡医,你去找找针囊。” “嗯。”杜若点点头,跑出几步,又犹豫地回头看了看商青黛,害怕她沾染上了伤寒,“夫子你……小心。” “针囊。”商青黛只淡淡地又说了这两个字一次。 害怕夫子不快,杜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祠堂,在枣头村中跑了一圈,终是找到了乡医的小屋,找到了针囊,又快步跑了回来。 “夫子,给……咳咳。”杜若喘得厉害,忍不住咳了几声。 商青黛扫了她一眼,“你先缓缓,先看我下针,今夜的针法,等你回到灵枢院,我一一要问的。” “是……”杜若重重点头,不敢多眨眼,生怕错过了商青黛展示的每一针针法。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最近左眼不太舒服,不过长凝会努力写好这个故事的~ 因为,我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 ☆、第8章 “枣头村共有村民一百七十三人,除去留在悬壶堂的一人,这里有三十七人染上伤寒,已隔在祠堂中救治。其余人等,经把脉确诊无事者,皆各归各家,静待观察几日,再行确诊。” 商青黛听完学生的回报,眉心一皱,凉声问道:“何为无事?” “未染伤寒。” “其余病症呢?”商青黛问完,不等这学生答复,便看向了杜若,“阿若,你跟我去挨家诊脉。” “是。”杜若点点头,脱下了手套,紧跟着商青黛快步走出祠堂。 “脉象虚浮,面色青黄,这位老丈本就染了风寒,又经此一吓,病情不可耽误。”商青黛诊完脉,瞧了杜若一眼,“阿若你说,该用什么药?” “防风,白芷,干姜……”杜若答着,忽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老丈身边的老婆婆,“这位婆婆站立不稳,莫不是有足疾?”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没想到这小丫头竟如此细心。 老婆婆点点头,“都是老毛病了。” “容我瞧瞧。”杜若弯下了腰去,准备将老婆婆的裤脚捋起一看究竟,甫才凑近,便闻到了一股腥味,当即又直起了身子,径直走出了房间。 老婆婆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商青黛侧头往老婆婆脚踝处看了一眼,只见她的关节已然变形,如今又红又肿,破口处还有一些血脓,甚是可怕。 那小丫头可是怕了? 不待商青黛得出结论,杜若已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小心地放在了老婆婆身前,又搬了一张凳子,小心地扶着老婆婆坐了下来。 她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这才对商青黛交待道:“夫子,我已告诉师兄师姐们多准备些治风寒的汤药,想必今日用到此药的人不是少数。” 商青黛略微点头。 “老婆婆,您这是痼疾,这脓血必须先放出来,所以您得忍忍。”杜若又转过了脸去,对老婆婆柔声说完,便俯身捋起了她的裤腿,移近小刀,准备给她放脓血。 这丫头……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眼,此刻满是温柔与心痛,她只觉得这小丫头甚是可爱。 “老头子……”老婆婆有些害怕地看向了老丈。 杜若却不急着下手,只是轻柔地将老婆婆的双腿放入水盆中,微笑道:“当年您与老丈是如何认识的呢?”说着,鞠水单手给老婆婆洗起脚来。 老婆婆苍老的眸光一柔,忍不住又多看了老丈一眼,“还能咋个认识呢?媒婆一说,这便嫁了,一嫁便是三十载。” “呵,那是人生幸事啊。” “三餐得饱,衣足御寒,还有什么好图的呢?”老婆婆笑得腼腆,“唯一盼的便是今年除夕可以看见那个外出做买卖的孩儿归来团聚。” “一定会的。”杜若莞尔说完,将她的裤腿卷得更高,商青黛这才发现,这小丫头不知何时出手割开了那脓包,早已趁着洗脚说话的当口,把脓血都放出来了。 “夫子,能借针囊一用么?” 商青黛将针囊递了过去,杜若放下手中沾了脓血的小刀,恭敬地接过针囊,取出了当中的一支银针,还不等她起身找油灯灼烧,商青黛已将油灯凑了过来。 “骨有湿寒,经脉不畅,刺梁丘,血海,太溪……”商青黛认真说着,突然发现杜若怔怔地看着自己,心,猛地一跳,她当即沉声道:“行针!” 自觉失礼,杜若忙转头正色下针,数针落后,杜若仰头看向了老婆婆,“待日后风雪小些,婆婆可至悬壶堂找爹爹继续帮您行针活血……” “慢!既是你的病家,怎可让于他人?”商青黛凉声开口。 杜若急声道:“夫子,我是怕灵枢院规定不许我……” “我准了!”商青黛脸上忽地多了一丝暖意,“灵枢院条例虽严,但是我准你每三日外出一次,来救治老人家。” 其他大夫哪有她的温柔与细心?这老婆婆要的就是这样的医者。 “多谢夫子。” “你做的是医者该做之事,谢我做什么?” 看着商青黛准备往外去,杜若心头却悄然浮起了些许暖意。 “夫子……” “还有许多病家等着呢,阿若,你帮这老婆婆包扎好,便来寻我,我先行一步。” “是。” 这一夜风雪渐渐小去,天明时分,朝廷太医院终于来了医官接手救治枣头村的村民。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悄地来到了枣头村村口。 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庞,正是当今宋王殿下。 “看来这次的伤寒并没有蔓延开来,皇兄,可要重重嘉赏灵枢院才是。” “赏是该赏,这罚也该罚。”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车厢中的黄袍男子从帘角处往外看去,“朕,差点护不住这一村百姓。” “皇兄,京兆尹祁大人也算是及时通报了……” “若没有灵枢院干预,只怕通报朕的会是另外一份奏折了。” “皇兄大婚在即,还是不要起杀戮得好。” “朕,容不得这些昏官!” “皇兄……” “那边那个穿白裘的女子……可就是你说的商小姐?” “不错。” “倒是……颇有几分观音之姿……” 商青黛与杜若诊治完最后一户人家,带着一脸倦容走了出来,这才发现天已蒙蒙亮,下了一夜的大雪终究快停了。 商青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倦然看向杜若,看她的小脸蛋实在是苍白得厉害,当即伸手探上了她的手腕。 杜若一惊,怔然看着商青黛,“夫子……” “你这身子看来要好好调养数月了。” “我……” “身子如此单薄,日后如何挨得住行医的苦呢?”商青黛淡淡说完,抬眼瞧向天空中零散飘落的雪花,“阿若,你学医是为了什么呢?” 杜若呆呆看着商青黛的侧影,仔细想了想,“爹爹说,这世间每多一个大夫,便能……” “我问的是,你学医是为了什么?”商青黛打断了她的话,“学医难,行医苦,若是没有一颗医者恒心,济世天下不过是一句虚话。” 杜若摇了摇头,认真地道:“夫子,我学医并不是为了爹爹的一句话,我想的很简单,就想这世间少几个因为找不到大夫,或者看不起大夫而枉死的病家。”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你见过许多这种病家?” “嗯!”杜若严肃地猛点头,黯然道,“我只恨自己年岁太小,身子又不争气,学东西又笨……” “阿若……” “夫子,我不怕苦的!” 商青黛嘴角微微一勾,淡淡道:“做我的弟子,不能偷懒。” “是。” “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是。” “要谨记每个夫子教你的东西。” “是。” 商青黛这才发现,眼前的小人儿站得笔直,恭敬无比地看着自己。 “要……听我的话。” “是……啊?” 杜若突然愣神了,呆呆看着商青黛那染满冰霜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双颊多了一丝暖意,喃喃道:“夫子所言,自然句句遵从。” 商青黛转过了身去,脸上的笑意忽地浓了起来,语气仍是那般淡淡的,“随我去寻个地方歇息片刻。” “是。” 马车在商青黛与杜若走远后,也渐渐勒马驰远。 当日,燕成帝下旨,御赐灵枢院“医者仁心”匾额,嘉奖商青黛黄金千两。同日,太医院左右院判也出现在了枣头村,朝廷加大力度救治伤寒患者,终使这一场可能蔓延的瘟疫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数日后,燕成帝借着封赏之名,邀请京兆尹祁大人入殿觐见。 翌日,京兆尹祁大人死在了灞陵城的角落之中,有人说是情杀,有人说是遇上了劫匪,还有人说是遇到了仇家。 此案在各种猜测中,无声无息地成为了灞陵城中一桩悬案,终是无人再提。 这日,风雪初霁,暖日正好。 杜如风与莫氏亲自送着爱女来到了灵枢院前,红着眼眶激动地看着杜若恭敬地接过了灵枢院的学生腰牌。 “若儿,好好学医……” “好生照顾自己……” 杜若点点头,同样红着眼眶道:“爹爹,娘,放心,若儿定会好好学医,好好照顾自己的。” “师叔,师婶,你们放心,还有我在呢,定会照顾好小若的!”陈水苏看得酸涩,连忙出声笑道,“灵枢院每月都有一日可以下山探亲,到时候我可要跟着小若来吃师婶你做的药粥!” “好,好,师婶给你备着。” “爹爹,娘,你们也要保重。”杜若不舍地对着父母一拜。 杜如风与莫氏点点头,相互拍了拍肩头,莫氏便挽着杜如风,头也不回地朝着灞陵城走去。 杜若吸了吸鼻子,转过了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灵枢院”三个鎏金大字,心头有股暖意悄悄地升了起来。 “咚——” 早课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 陈水苏连忙扯了扯杜若,“呀!快些跟我去书堂!迟到了,可要挨夫子的板子的!” “可是我还没换学子衣裳……”杜若惊然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陈水苏连连摇头,“衣裳没换就没换,不会挨板子,可若是迟到了,啧啧,板子可疼啦!” “唉,我还有行囊没有放啊……” “来不及了,快走!” 陈水苏从杜若肩上接过行囊,便扯着杜若跑入了灵枢院,直奔书堂而去—— 两个小丫头宛若两只穿花蝴蝶,跑过一条负雪长廊,穿过一道拱门,几乎是踉跄地跑入书堂,惊得其他九位同窗纷纷看了过来。 杜若喘得厉害,小脸一片煞白,可还没缓过来,便被陈水苏牵着坐到了两人的位置上。 “水……水苏……咳咳……” “嘘……商夫子来了!” “商……咳咳……夫子……咳咳……”杜若不禁往门帘出瞧去,模糊的视线之中,又见那个白玉观音似的清冷夫子,“咳咳……” “小若,你……你别吓我……”陈水苏这才发现杜若的脸色实在是难看,放下她的行囊后,连忙去探她的脉息,不由得脸色□□,“不……不好……你……” “咳咳……”杜若想要说话安抚陈水苏,可一张口,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呼吸愈发地急促起来。 “水苏,让我来。”她的声音威严而清冷,穿入杜若耳中,却是说不出的让人心安。 “夫……子……”发现被商青黛抱在怀中,杜若一惊,想要努力撑起身子来,却被商青黛紧紧环住。 “听话,别动。”她清冷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柔意。 当商青黛的手解开了杜若颈口的小扣子,杜若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烈而有生机地跳动了起来。 模糊的视线之中,一霎之间只剩下了商青黛一人,淡淡地散发着雪色光晕。 “我……听话……” 细细地,喃喃地,杜若道了一句,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谢谢中医小词典诺君的针法药材指点~~~ ☆、第9章 雪落簌簌,灯影灼灼。 杜若醒来之时,已是这一日的三更时分。 “这……这是哪里?” 迷糊的视线中,最先映入眼底的是陌生的雕花床柱,陌生的碧青色床幔。 “醒了?” 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杜若下意识地猛地坐了起来,一口气没缓过来,忍不住又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 “阿若,你为何就那么怕我呢?” 商青黛缓缓走了过来,轻轻抚上她瘦弱的背心,给她顺了顺气,“已给你行过针,下次别跟着水苏那野丫头跑那么快,你心脉先天孱弱,后天调养稍欠,日后可要多多注意。” “谢……” “以后再对我说谢,你就不必留在这里了。”商青黛似是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抢先一步开了口。 说完,发现话似是说重了些,多看了杜若一眼。 杜若眼圈微红,竟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微微地缩了缩身子。 商青黛看得心里微微一涩,不敢多瞧她,快步走到了房门前,将房门打了开来。 陈水苏已在房外跪了许久,她终于等到商夫子把房门打开,急声问道:“夫子,小若她……现在可好些了?” “日后不得再这样带着她急跑。”商青黛一脸寒霜,语气冰凉,“今次之事,你也是无心之失,起来吧。” “是。”陈水苏吸了吸鼻子,点头站了起来,觉得膝盖甚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商青黛瞥了一眼她,“回去自己给自己上点膏药,用我上次教你们的针法刺几针,有活血之效。” “是。”陈水苏点点头。 “你去帮阿若把行囊都整理过来,这些日子她必须留在我这里调养,等她好些了,再让她回你那儿去。” “嗯。” “去吧。” “是。” 看着陈水苏蹒跚走远,商青黛转过身来,却瞧见那个小人儿已从床上走了下来,不由得厉声道:“阿若,你究竟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杜若愕了一下,暗暗咬了一口下唇,弯腰从床边捡起一支簪子,低声道:“夫子,您的簪子掉了,我只是想……想……”声音一哑,似是将哭出来。 商青黛怔了怔,走到杜若身前,声音柔了许多,“这几日你就好生在这里休息,你落下的功课,我会一一教你。” “是。”杜若还是低着头,声音细细小小的。 “你……”商青黛听得有些心乱,竟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杜若却恭敬地用双手将簪子递了过来。 “夫子,您的簪子。” 商青黛接过簪子,看着杜若转身将自己的外袍裹好,一路走向了书案。 “你要去做什么?” 杜若倒吸了好几口气,又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我进灵枢院,并不是来养病的,夫子,今日的课程,我不想落下。”说完,她抬起了脸来,一双带着泪光的眸子水灵灵地,是那般地认真,“夫子,我没事的,请夫子教我今日的功课吧。” 商青黛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给狠狠一压,闷闷地,酸酸地,那么多年来,灵枢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倔强的学生,更没有出现那么痴迷医道的学生。 只是……为何心里会有酸涩之感? 是心疼她么? 商青黛不敢想下去,她默默地走到了书案边,淡淡道:“你坐下听吧。” “是。”杜若紧皱的眉心微微一舒。 商青黛在杜若前面坐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簪子,看了一眼书案边的药枕,“把手放这里。” “是。”杜若将右手枕在了上面,认真地看着她。 商青黛亲手给杜若捋起了衣袖,指着她中指处的中冲穴,开始缓缓道:“上肢分内外两侧,今日所讲,是这内侧穴位,这是中冲。”说着,她的手指落在了杜若指尖,惊觉这个小人儿指尖竟如此冰凉。 她指尖渐渐移动,来到杜若掌心附近,“这是劳宫,往腕心走,那是大陵……”她忍不住往杜若那边悄悄打量了一眼,瞧见这小丫头竟听得那般入神。 似是觉察到了商青黛的目光,杜若微微抬眼,目光相接的瞬间,商青黛有些慌乱,杜若也有些慌乱,两人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商青黛竟忘记了方才说到了哪里? 杜若觉得商青黛的指尖忽地暖了起来,心不由得猛地一跳,更是把头狠狠垂下,商青黛不说话,她更不敢说话。 一霎之间,两人竟陷入了静默。 微乱的心跳在胸臆间宛若擂鼓,若不是外间的风雪突然大起来,吹得檐角的铜铃叮铃作响,只怕这两人不知道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夜深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商青黛道了一句,把僵局给打破了。 “是,夫子。”杜若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小脸变得甚是红润。 商青黛起身走到杜若身边,“你回床上歇息吧。” “是。” 杜若不敢再惹夫子不快,点了点头,乖乖回床躺了下去。可这才躺下去,就后悔了起来,她如今睡了夫子的床,那夫子今夜在哪里休息呢? 锦被之中,淡淡地沾染了些许商青黛的体香,杜若闻得久了,更觉得有些羞赧,更不敢去问商青黛今夜要在哪里休息了。 “咚咚。” 陈水苏叩响了房门。 商青黛走向了陈水苏,从她手中接过了杜若的行囊,“水苏,回去休息吧。” “是。” 待陈水苏走远,商青黛将房门关好,再转身将杜若的行囊放在了书案上,径直走向了杜若。 听着商青黛的脚步走近,杜若的心更是慌乱得厉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今夜……我不该……” 突然听见了商青黛的声音,杜若先是愕了一下,甫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指为她捡簪子的事。可又往深处一想,今日她一时气喘不急,夫子是有多着急,才会连自己的簪子掉了都不知道? 心底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暖意,足以熨烫她的一颗心。 “夫子是担心我的身子,我知道的,况且,夫子教训学生,天经地义,所以我受得起,夫子不必介怀。”杜若不敢转身去看商青黛,埋着脑袋说完了这些话。 商青黛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一些,脸上的冰霜终于消散些许,“小丫头,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可要告诉我。” “是。” “至少在灵枢院学医这三年,我商青黛的弟子,可容不得他人欺负一分。” “是。” “阿若,转过身来。” “啊?” 商青黛又说了一遍,可声音比方才柔了许多,“转过身来。” 杜若鼓足了勇气,这才转过了身来,小声道了一句,“夫子……” “你这身子,我无论如何要帮你调养好,做我的弟子,可不能总是这样病怏怏的,所以,这些日子,你得跟我一起住了。” “啊……” 杜若只觉得脑海之中忽地一片空白,眼底心头渐渐浮起的影像只有眼前的夫子商青黛,竟呆呆地僵在了那儿。 “怎的?”商青黛疑声问道。 “我……我……”杜若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商青黛给杜若掖了掖被角,“若是你不惯与人同睡,那我先命人搬个坐榻过来。”说着,她便站了起来。 “不是的……我……”杜若的小脸一片通红,她急急地揪住了商青黛的衣角,“我不是那个意思……” 商青黛看着她那水灵灵的眸子,心头不由得生起些许喜意来,“那就你睡里面,我睡外面了。” “是……”杜若低头应了一声,挪了挪身子,紧紧缩着贴到了冰凉的墙上。 商青黛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房中的灯火,问道:“你怕黑么?” 杜若点点头。 商青黛弯腰除去了鞋袜,脱下了外裘,躺倒下来,转身对着杜若道:“那以后都不熄灯了,睡吧,小丫头。” “谢……” “嗯?” “是。” “忘性这般大,明日醒来,我要先考你今夜教你的穴位位置。” “是。” 商青黛拉起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两个人一起共枕,竟是这般温暖。 “墙冷,过来些。”商青黛凉声说完,看见小人儿只是微微挪了一下,忍不住出手将杜若圈入了怀中,冷声道,“自今日开始,你不单单是我的弟子,还是我的病家,再不听大夫的话,日后可有你的苦头吃。” 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商青黛只觉得怀中的小人儿甚是好闻,低头看过去,却瞧见杜若紧紧低着脑袋,耳根处一片火红。 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丫头…… 眉梢带着一丝笑意,商青黛安然闭眼,忽地觉得怀中环住的小丫头好像一团暖暖的火焰,不知何时,她经年来的心霜,悄然消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湖已起波澜,不知何时而起,何时而止。 杜若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暖暖的笑来,心头喃喃地唤了一声,“夫子……中冲连心……一日为师……当一世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貌似写了一章JQ满满的- -!咳咳 ☆、第10章 这是杜若来灵枢院的第一个夜晚,却是人生第一个温暖到极致的雪夜。 对商青黛而言呢? 有点……复杂…… 本来商青黛的睡眠极浅,原本只想随这小丫头眠上一会儿,待小丫头睡着了,自己再起身好好看看医书,却没想到那枕在小丫头脑后的手臂,今夜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缩回来了。 原来,不把灯熄了,还有这样的好处。 商青黛听着杜若细细的鼾声,接着淡淡的灯火,将这小人儿看了个清清楚楚。 如玉雕出的翘鼻尖,微扬的眉梢,还有那张总是润润的小嘴,商青黛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家伙长开之后,定是个水灵灵的姑娘。 只是,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才能多些血色呢?总是这样苍苍白白的,没来由地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下得大了起来,寒风徐徐吹了进来。 商青黛弓起身子,双臂微微一紧,让怀中的小人儿偎得更紧——或许这样的姿势让两个人觉得更暖,所以,今夜也是商青黛十九年来,在灵枢院睡得最深的一夜。 深到……小人儿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商青黛竟也不知。 杜若眯着眼睛偷偷摸摸地先看了看商青黛,发现夫子还在熟睡,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搁在了夫子的腰肢上。 那样的弧线,手臂搁在那儿一夜,竟没有任何麻木之感,隔着一一层薄薄的内裳,杜若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内裳下丝绸一样的肌肤。 杜若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来,握拳贴在了胸口,那颗心又开始砰砰狂跳,任凭杜若怎么捂着,那颗狂乱跳动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醒了?” 当商青黛的声音响起,杜若蓦地一缩,好像是被抓住偷食美食的小兽,半晌不知道答什么? 商青黛的眼角还带着些许睡意,她伸手给杜若掖了掖被角,自己却坐了起来,“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你身子不好,今日的早课你就……”话说到一半,商青黛似是想到了什么,把话给停了下来,想了想,又道,“今日的早课,不可迟到。” 若是让这小丫头在这里休息,她怕是又要不依了。 “是,夫子。”杜若缩着身子应了一声,忽觉手腕处升起一阵温暖来,她怔怔地看着商青黛正给她诊脉,“夫子,我好多了。” “病人好不好,不是病人说得算。”商青黛凉凉的说完,又仔细瞧了瞧杜若的脸,点头道,“这会儿脉搏倒是跳得有力多了,脸上也有些血色了。” 跳得快,有血色,其实……只因……面前是她商青黛啊。 杜若不好明说,只能依着商青黛“嗯”了一声。 “你再睡会儿,一会儿我来唤你去早课。”商青黛移开了手,从床上走了下来,穿好衣裳,双手合十搓了搓手,接连呵了好几口气,让自己暖一些了,便坐在了书案边,拿起医书看了起来。 杜若弓着身子悄悄看着那个静静看书的商青黛——昏黄的灯影打在她的脸上,宛若白玉的肌肤熠熠生光。 这是杜若第一次觉得…… 原来一个女子美起来,竟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这样的美人,将来的夫君,又该是什么样的人中之龙呢? 想到这里,杜若心底升起一丝淡淡的失落来,她揪紧了被角,轻轻地咳了两声,悄悄地发出一声轻叹来。 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了,明年,商夫子该是二十了,在大燕朝,这个年岁若还没有出嫁,那些闲言闲语便会渐渐多起来。 小人儿眉心紧紧扭了起来,心头竟有些凉凉的涩意。 天明时分,风雪依旧。 换上了灵枢院水蓝色院服的杜若静静地跟着商青黛往学堂走去,除了风雪声,落入耳中的便只有商青黛徐徐的脚步声。 回廊中飘入的细雪还没来得及扫去,商青黛走在上面,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足印。 “地上霜雪湿滑……”商青黛想到了这层,突然驻足回过了头去,却瞧见那小丫头惊得木立在了原地,像是被她抓到了正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商青黛只看了杜若一眼,便明白她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了。 长长的廊中,只有一串脚印。 所以定是这小丫头踩着她的脚印随她走了一路,突然被发现了,是以杜若才会有些无措地揪着袖角低着脑袋不说话。 “阿若,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的。”商青黛意味深长地开了口,“每个医者要走的路也不一样。” 说完,商青黛转过了脸去,望着檐外的飞雪,若有所思地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的路,已注定不能从心而活。 “夫子……”杜若走了过来,轻声唤了一句。 商青黛侧脸看着她,“什么?”雪花落在她的鬓上,染上几分寒色之余,更添了几许寂寥。 杜若认真地说道:“夫子教训得是,我不该因为怕摔就踩着夫子的脚印走。”说完,杜若走到了商青黛身侧,微微提起裙角,稳稳地走出一步,“我以后不会怕摔了,夫子。”说着,便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商青黛看着杜若的小小背影,嘴角微微一弯,浮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来。她低下头来,忍不住踩上了杜若的小脚印,确实比方才自己走要少了太多湿滑感。 “啊!”小丫头终是脚下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你……” 不等商青黛唤出口,杜若已拍了拍屁股上的霜雪,干脆地站了起来,许是怕方才的窘态让夫子笑话,杜若根本不敢去看此时的商青黛,只见她低着头,脚步却比方才快了许多,渐渐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商青黛看着那一串小小的脚印子,不知怎的,突然想踩着那些脚印走完这条长廊。 “杜若,你这丫头……” 商青黛踩着脚印子一步一步地走着,直到走完这段长廊,她才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脚印,这才发现,这长长的廊中只有一串脚印,早已分不清楚谁是谁的。 当商青黛走入书堂,准备开始今日的讲课,这才发现爹爹商东儒正严肃地立在堂中,似是等了她许久。 心头微微不安,商青黛走了过去,给商东儒福身行礼,却冷冰冰地道:“爹,我现在要授课了。” 商东儒捻须一笑,道:“今日这课,先由沈夫子给他们教授正骨之道,你且跟爹来。”说着,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便给沈蒙递了个眼色,“沈夫子,这些学生光阴宝贵,你快进来授课吧。” “是,院主。”沈蒙岂能违逆院主的意思? 而商青黛,又怎能当着学生拂逆自己的父亲? 杜若坐在角落里,看着商夫子漠然跟着商东儒走出书堂,心底悄悄升起一丝不安来。 陈水苏歉然扯了扯杜若的衣袖,低声道:“小若,昨日,对不起。” 杜若轻轻摇头,给了陈水苏一个浅浅的微笑,“是我身子孱弱,不怪你。” 其实,她反倒是有点感谢陈水苏,给了她一个温暖的雪夜。 “等你养好身子了,我定把我带来的好吃的,都给你吃!”陈水苏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杜若转头正色道:“水苏,真的不必放在心上的,”说着,她看了一眼沈蒙,沉声道,“夫子准备授课了,水苏,我们好好听吧。” “嗯。”陈水苏素来知道杜若的性子,学医她比任何人都认真,怎会错过灵枢院夫子们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杜若知道,今日,她是怎么都不能专心听好这堂课,偶尔无心地望向窗外,其实都是有意的顾盼——那个走了商夫子,到底何时回来? 终是到了傍晚时分,不见半日的商夫子终是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英挺男子。 有那么一霎,杜若觉得自己有些失神,看着他们两个走入书堂,杜若想到的竟是“般配”二字。 那个男子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意,他气度不凡地环视一圈书堂中的众人,用低沉的声音道:“在下华云……” “从今日开始,这位华公子便是你们的新同窗。”不等这人说完,商青黛已轻描淡写地介绍了这个人。 今年灵枢院甚是稀奇,竟会有两人破格入院学习医术。 学生们窃窃私语几句,便在商青黛的冰凉目光下乖乖止了议论。 “阿若。” 听到商青黛突然唤自己,杜若嗖地一声从座上站了起来,恭敬地一拜,“夫子,我在。” 陈水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杜若,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杜若。 商青黛的眸光柔了许多,“华公子与你都是后来的,前些日子落下的功课,今夜一起找我补了。” “是。”杜若点点头。 华云笑然点头,却没有说话,他随意打量了一眼杜若,瞧见只不过是个瘦小的小丫头,当下摇了摇头,热烈的目光又转到了商青黛身上。 似是故意说给华云听,却又对着杜若严声道:“我灵枢院从来不留懒、蠢人,若是日后学不会,或者怠于医道,灵枢院是随时可以逐你出去的。” 杜若听得心惊,头更低得厉害,喏喏地道:“是,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了,长凝万分抱歉~~ ☆、第11章 灵枢院灯火熠熠,外间,风雪依旧。 三盏油灯将书堂照了个通亮,杜若与华云在书堂中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商青黛出现。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华云百无聊赖地问向了杜若。 杜若正色道:“杜若。” “弱水的弱?”华云突然咧嘴笑了开来,看着这小丫头单薄的样子,实在是只能想到这个字。 杜若眉心一蹙,认真地道:“杜若,可明目,止痛,养肾益阴……”略微一顿,杜若的语调多了三分异样,“除口臭。” 华云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带刺的小丫头,当下摇了摇头,“受教了。” 杜若也不想多他多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华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气,半点不像行医之人。 华云也觉得这小丫头无趣得很,起身在学堂之中转了一圈,目光却停在了写着【医者仁心】四个大字的牌匾上。 “蕙质兰心,字好,人……也不错。”华云喃喃自语。 杜若好奇地看向了牌匾,这才发现落款竟是商青黛,不禁怔在了原处。 字体隽秀,尤其是那个心字的小弯勾,甚是妙哉,恰到好处地把心字中间那个点包裹在了正中心。 医者仁心,夫子是想所有医者随时谨记这个心字吧? 杜若出神地想着,浑然不觉商青黛已带着三个针囊走了进来。 “商夫子!”华云的语气有些激动,唤出这句话后,脸上不觉多了许多笑意。 杜若这才回过神来,愣愣地起身对着商青黛恭敬地一拜,“夫子。” 商青黛没有去看华云,只是径直走到了杜若身前,把一个针囊递给了她,又随手将另一个针囊放在了华云案上,便冷冷地道:“今日,学习臂上穴位,你们一会儿取针刺自己手上穴位练习。” “刺自己?”华云脸色一沉。 商青黛严声道:“哪个学针之人不是自刺自己练习的?入针力道,入针深浅,入针角度,俱是一针一针刺自己掌握的。若不如此,日后在医治病家之时,怎会明白病人之苦?” 华云顿时语塞。 商青黛将手中的针囊打了开来,取出一根银针,捻在手中,移近油灯火焰,“这银针用前,须灼烧,若是没有火,则可用烈酒浸泡,方可行针。” 杜若认真地听着,商青黛认真地讲着,无视了一旁一脸铁青,拿着针囊不知所措的华云。 “不是可以先刺铜人练习的么?”华云终于想到一句话插话。 商青黛冷冷一笑,看向杜若,“阿若,你说,为何不给你们用铜人练习?” 杜若点点头,道:“铜人毕竟是死物,穴位固定,练得再久,也学不会行针之法。而人与人之间,穴位虽大体相同,却胖瘦有异,男女有别,若不常自刺练习,是不会知道刺人与刺铜人的针法差别的。” 商青黛满意地略微点头,漠然看向了华云,“我今日是说过的,我灵枢院不留蠢人,华公子,你这手只怕不适合捻针行医,还是早些回府做你的富家公子吧。” “这算是商小姐的逐客令?”华云淡淡一笑。 商青黛沉声道:“医者容不得半点马虎,毕竟手下俱是生命,灵枢院容不下根本不会医术的闲人。医者若是用心不正,总归是苍生之祸,华公子既然无心医道,又何必在灵枢院蹉跎光阴呢?” “咳咳!”商东儒的咳嗽声从外间突然响起,只见他黑着脸走了进来。 “爹。” “拜见院主。” 唯有华云一人静静坐着,也不拜见商东儒,也不回答商青黛的话。 “华公子,小女失礼了。”商东儒恭敬地对着华云一拜。 华云冷着脸兀自做在那里,似是不准备领受商东儒的道歉。 商东儒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现了些许惶恐之色,他瞪了一眼杜若,“杜若,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杜若点点头,低着脑袋走出了书堂,却在走出书堂的瞬间,悄悄地往后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并没有看她,脸上的冰霜比方才要浓了三分。 待杜若走远,商东儒忍不住朝着华云跪了下来,“陛下,小女无礼,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商青黛眸底升起一丝惊色来,今日商东儒唤她去见这华云公子,她也猜过,此人必定是朝中高门子弟,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当今天子燕成帝燕云华。 “朕想要的道歉,不该你说。”燕云华斜眼看向了商青黛,“商小姐好大的脾气,倒是让朕领教了。” 商青黛还是那样凉凉地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要青黛向你道歉了?” 燕云华听出了她话中的凉意,笑道:“朕岂是那种没有度量之人?朕是真心想学针灸之法,所以,今夜若是……” “既然陛下想学,那我教你便是。”商青黛突然扯过燕云华的手臂,捋起了他的衣袖,准备将手中的银针刺入他的穴道。 商东儒连忙拉住了商青黛的手,“青黛,不得无礼!若是伤了陛下的龙体,你我可是欺君大罪啊!” 商青黛黯然一笑,“针灸之道,每个行医之人都有这一遭,既然陛下想学,又怎会真的怪罪于我?” “商小姐,朕这身子,是当真不能乱刺的。”燕云华眯眼一笑,反手将商青黛的手握在了手中,“不若,让朕来,你做朕的铜人?” “我还能说不么?”商青黛挣开了商东儒的手,平静地坐了下来,任由燕云华将自己的衣袖捋了开来。 寒风拂过肌肤,商青黛雪色肌肤泛起一阵颤栗,却凉不过她此刻的心,宛若冰封。 商东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说他应该离开这里,给天子与独女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他实在是害怕,他若一走,商青黛又会说出什么冲撞天子的话来。 燕云华的手指在商青黛肌肤上肆无忌惮地摩挲,“人这手臂上,到底有多少穴位呢?” 商青黛强忍着心底的怒与悲,冷笑道:“陛下可知这里是什么穴?” 燕云华顺着商青黛的所指瞧去,笑道:“但听商小姐教诲。” 商东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商青黛指的那个穴位,瞧见并无什么可设把戏的,所以捻须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此乃曲池。”商青黛说完,抬眼看向燕云华,“请陛下下针一试。” 燕云华倒是有些舍不得了,“朕,只怕伤了商小姐。” “陛下,若是学医还有怜香惜玉之心,那今夜就不必再求学了。” “呵,商小姐教训得总是很有礼。” 燕云华学着商青黛方才的样子,右手将银针移近油灯火焰上烤了烤,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商东儒,“商院主,这一针刺下,若是偏了?” 商东儒捻须笑道:“学医之人自然知道如何消减偏差后的疼痛,陛下可以放心。” “那朕就……落针了。”燕云华捻针看准了曲池,正正地刺了下去,却不想商青黛忽地一缩手,那支银针竟是刺了一个大偏。 燕云华大惊,没想到商青黛恰到好处地一个吃痛缩手,却将银针硬是憋断在了她的肌肤中。 “商小姐,你……” “爹,陛下一时不慎,把银针断在了我手三里穴中,若不及时取出,只怕我这手要废了。”商青黛说得严重,商东儒也知道这针断在穴道之中是可大可小之事。 “容爹来看看!” “爹,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且回房自己取针了。”说着,商青黛对着燕云华一拜,“陛下,青黛告辞。” 燕云华无心之失,却伤了佳人,此时怎好再出口留人? 商东儒追了一步,“青黛,你回来,爹在这里,爹可以……” “爹,你若是真疼我,就放我走吧。”这句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终于从商青黛口中说出来,雪花之中的她,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手臂中埋针的疼,还是心底对父亲绝望的痛? 商东儒语塞地转过了脸来,歉然对着燕云华道:“陛下,是我教女无方。” 燕云华细细摩挲着指尖的余温,却笑道:“是朕,急了些,唐突了些。”说完,他站了起来,对着商东儒道,“朕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来瞧瞧大家口中的活观音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呵,也不算白来你这灵枢院。” “陛下……” “今年这冬日冷了些,还是等三月春暖花开了,朕再来请商小姐入宫赏花吧。” “谢陛下!” “商院主,你这女儿的性子,朕……”燕云华想了想,若有所思地一笑,“喜欢。” 这天下四海靖平,百姓安乐,身为帝王的他,确实有些寂寞了。 没有那些纵马征伐的机会,便征伐这个小女子的心,满足满足这身为帝王的寂寞吧。 商东儒又惊又喜地点点头,“谢陛下恩宠!” 燕云华摆手一笑道:“朕这出来一日了,还是回宫休息舒服。” “陛下,我这就去备车,送陛下回宫。”商东儒哈腰连连赔笑,引着燕云华一路走出了书堂。 就在两人走出书堂的同时,商东儒只低头拿起栏柱边的纸伞,还没来得及给燕云华撑起伞。 许是雪下得久了,檐上的积雪太沉,只听一声轻响,一大片积雪便从檐上滑了下来。 “陛下小心!”商东儒下意识地去护驾。 可是已经来不及。 积雪砸在燕云华的头上,冰凉的雪白占满他的一个脑袋,这算是他做帝王以来,第一次那么出丑。 “陛下……” “朕自己会拂!”燕云华心头暗暗升起怒火来,偏偏他又不能把怒火发在商东儒身上,只能悻悻然拍去了发上眉梢的落雪,刚想去扶正发髻,这才发现,发髻早已歪得不能见人了,哪里还是白日那个器宇轩昂的英挺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有木有觉得皇帝有点贱贱的? ☆、第12章 藏在暗处的杜若将手中的细线松了开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敢犯这欺君大罪。可是方才实在是不放心夫子,所以才偷偷去而折返,听到了夫子千般委屈的那些话语。 所以,她便悄悄地准备了这个恶作剧,只为给夫子出一口恶气。 只是,夫子根本看不到这一幕。 杜若怔怔地看着夫子在大雪中落寞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头有一块大石头狠狠堵着,甚是难受。 商青黛并没有回房间取针,而是径直走向了灵枢院后山。 风雪很冷,却冷不过她此刻的心。 当熟悉的墓碑出现在视线之中,商青黛的脚步不觉快了起来。 商门亡妻许氏之墓。 鲜红色的大字在雪花中格外显眼,这是商青黛生母的陵墓。 “娘……”商青黛的声音颤得厉害,只见她跪倒在了墓碑前,偎依在了冰凉的墓碑上,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带我走,可好?” 从未见过这样的夫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子对话。 杜若立在十步之外,静静地看着商青黛,不敢打扰,也不敢离开。 原以为灵枢院院主的独女,应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所以才会养出那样清冷的性子来。却不想,那些清冷,皆是对世事的绝望。 心,蓦地一痛,杜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阿若,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般不一样。 没来由的凉意袭上心头,杜若打了一个冷战,再看向那个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商夫子,她来不及多想,便将身上的水蓝色暖衣脱了下来,顶在了头上,快步跑向了商青黛。 是谁,会来这里? 商青黛听见了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蓦然回头,却瞧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了她的身后。 “阿若?”商青黛抬起脸来,发现小丫头以暖衣为伞,给她将风雪都遮住了。 杜若点点头,正色道:“夫子,你手臂中的断针再不拿出来,手是当真要废了的。” 她竟知道! 商青黛心头一暖,话语却依旧清冷,“这是我的事,你回去吧。” 杜若笃定地摇头,“夫子,身为医者,不可对伤者视而不见,所以,你若不走,我便也不走。” “你威胁我?”商青黛眉角一挑。 杜若蹲了下来,双手将暖衣擎得高高的,“像你这样的病人,我也遇到不少,若是因为你凶我一句,我便走了,那我就不配行医救人了!” 商青黛一怔,竟一时不知怎么答她,瞧着她的小脸冻得通红,心底竟升起一丝怜惜来。 “你身子本就孱弱,你还这样冻着,不要命了么?” “夫子,回去吧。” 杜若温柔地道了一句,清澈的眸子水灵灵地看着她,满满地俱是关心。 心,被暖意熨烫着,商青黛的冷意也在渐渐消退。 “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病人,快些把衣裳穿好,我们……回去了。” “是!夫子。” 杜若笑然点头,抖了抖暖衣上的落雪,将衣裳给穿了回去,又急忙用小手遮在商青黛头顶,生怕飞雪落在她身上太多,让她受了凉。 十九年来,除了幼时的娘亲曾经对她这样好,还有谁会如此待她? 商青黛站了起来,嘴角藏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还是那样清冷,她沉沉地唤了一句,“阿若。” “我在,夫子。”杜若重重点头,站得笔直。 商青黛走近了她,亲手给她拂了拂发间的落雪,“以后不许再这样任性了。” 杜若低下了头去,低声道:“夫子以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 “多爱惜自己一点?” 商青黛愣了一下,淡淡道:“这算是杜大夫你给我的药方么?” 杜若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眼看着商青黛,“是!” 商青黛冷声道:“我倒想听听,这药方开了哪几味药?” 杜若想了想,正色道:“一钱当归,三钱杜若,混一碗清水……” “这药……要喝多久呢?”商青黛瞧见她不敢说下去,故意问了一句。 杜若认真道:“夫子只要觉得冷了,都可以喝。” “呵,雪下大了,是该当归了。”商青黛淡淡一笑。 杜若愕了愕,默然点点头。 商青黛对着墓碑深深地看了一眼,轻声道:“娘,黛儿回去了。” 杜若恭敬地对着墓碑深深作揖,虽然没说什么,可心头早已打定了主意,在灵枢院的这三年,一定要好好保护商青黛。 商青黛颇是诧异地看着杜若行了个大礼,“你……” 杜若摇头道:“夫子,该回去了。” 这小丫头似是不准备再说什么,默默走在了商青黛身前,接连走了好几步,这才回头道:“夫子,雪路难行,可要小心些。” 说完,小丫头便转过了身去,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商青黛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原以为这世间只有冰冷才能让人想哭,原来,温暖也可以让人泪涌。 “阿若……” 商青黛在心头悄悄念了一句,杜若并没有看见,身后的夫子脸上终是绽放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来。 待回到了房间,杜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落雪,便径直走向了书案。 书案上放着药箱,杜若急忙打了开来,将里面的磁石找了出来,回头紧张地看着商青黛,“夫子,快过来坐好,我帮你把断针取出来。” 商青黛走了过来,坐在了椅子上,带着一分惊意,淡淡道:“你爹爹也教过你用磁石取针么?” 杜若点点头,“小时候习练针法时,也断过几次的。”说着,杜若便小心地拉过了商青黛的手来,轻柔无比地捋起了她的衣袖,目光很快便落在了那个埋针的红点上,“夫子,会有些疼,先忍忍。” “无妨。”商青黛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你就取针吧。” 杜若将磁石移到了红点上,下意识地看向了商青黛。 只见她眉心一蹙,轻轻地“嘶”了一声。 针出肉些许,却突然停住不动了。 杜若用磁石左右吸了吸,那针还是一动不动。 料想必是这针入肉的角度太刁钻,刚好被肌肉绞住了,磁石根本吸不出来。 杜若想用指甲捻针出来,可试了试,发现根本捏不住针。 商青黛看着她那着急的小脸,凉凉地开了口,“小事罢了,你用小刀切个小口,自然就可以拿出来了。” “不可!”杜若摇了摇头,当即否决了她的建议。 她想了想,突然正色看着商青黛,“夫子,对不住了。” 商青黛尚未反应过来,便瞧见杜若俯下了头去,温暖的唇瓣落在她的手臂上,竟激得商青黛的心微微一颤。 小小的舌尖探到了银针所在,却让商青黛觉得有些酥意。 杜若找准了银针,牙齿咬住了银针,用力一扯,终是将银针抽了出来。 一滴血珠冒了出来,杜若急拿药箱中的干净纱布擦了擦,见血珠还在冒,便拿药箱中的止血散撒了些许在上面,又拿了一条干净纱布,给商青黛缠了起来。 浑然不觉,商青黛此刻怔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待杜若把纱布系好,这才将断针从齿间拿下,放在了药箱边,她抬眼看向了商青黛,“夫子,没事了。” 商青黛慌乱地避开了杜若的目光,低头道:“嗯。” 杜若起身看了看天色,道:“夫子,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这天色也不早了,该休息了。” “嗯。”商青黛现下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这样用一个“嗯”应着。 杜若以为是自己方才的举动唐突了夫子,歉声道:“夫子,方才我……”话没说完,瞧见夫子并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忍住了要赔礼的话,默默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听见杜若的脚步走远,商青黛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怔怔然看着手臂上缠好的纱布,那里的隐隐作痛仿佛在告诉她,方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心底,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商青黛一时也说不上来,她现下唯一还记得的,便是那小丫头柔软的舌尖触到她肌肤的浅浅酥意。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夫子,热水来了。”杜若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发梢上又沾了许多雪花。 商青黛慌乱地站了起来,看着杜若将水盆放在了盆架上,连忙道:“放那里便好。” 杜若点点头,便准备来书案边收拾收拾。 “小丫头,你身子好些了吧?”商青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杜若点头,“嗯。” 商青黛冷下了脸来,道:“那……今夜你便拿着你的行囊,回你该住的地方休息吧。” “……”杜若当即呆在了原处。 商青黛不敢去看她那双满是不解与委屈的眸子,沉声道:“我……还是不惯与人同住。” 杜若黯然低头,“是。”这便走到了放着行囊的椅子上,将行囊背了起来,默默地走出了房间,不忘将房门带着关了起来。 商青黛走到盆架边,将冰凉的双手放入水中暖了暖,当暖意沿着指尖传遍她的身子,脑海中又浮现出小丫头的今夜为她撑衣遮雪的样子来。 暖意更深了几分,商青黛猛地摇了摇头,似是已经找到了答案。 明日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商青黛默默给自己说了几遍,索性快步走到床边,倒在了床上。 属于那小丫头的淡淡药香味儿还在残留在锦被间,商青黛眉心一蹙,喃喃道:“这药方的药性实在是烈了些……” 原以为,没有那个小丫头在,安静休息一夜,一切便能恢复如常,却不想,这一夜,竟是辗转难眠,一夜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其实呢,小若还是很会暖人的~~ ☆、第13章 灞陵的雪,已经下了太久,终于在这一日清晨,彻底地乌云尽散,冬日的暖阳洒在灵枢院整齐的屋檐上,金灿灿地一片,甚是喜人。 杜若与陈水苏是来书院最早的两个学生,两人静静坐在坐位上,低头看着医书。 一刻之后,倒是陈水苏先捱不住了,她干脆地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凑近了杜若,笑道:“小若,这一大早的,我们也够刻苦了,你瞧外间霁雪初晴,这景致可美了,不如,趁夫子还没来,我们两个出去看看风景?” 杜若没有出声,只是抬眼往窗外瞧去,暖阳正红,天地间素装银裹的,确实很美。 当视线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裘罩在身上,商青黛从回廊尽头缓缓走来,却在回廊中间停了下来,许是因为这初晴的景致太美,也让她有了流连之心。只见她怔怔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此刻的暖阳洒在她的身上,杜若只觉得天地之间,只有商青黛一人熠熠生辉,只要看见她,就足以暖透自己的一颗心。 “小若?”半晌没听见杜若应声,陈水苏正色看向杜若,发现她出神的样子,不禁目光也往杜若的方向瞧去,瞧见了那个驻足远望的商夫子,陈水苏忧声道:“昨夜,你可是惹夫子不快了?” “啊?”杜若回过了神来,“水苏,你方才说什么?” 陈水苏挑了挑眉,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惹夫子不快,所以就被夫子赶回来了?” “许……是吧……”杜若也想不分明,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来,看着手中医书上的文字,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去。 陈水苏倒吸了一口气,严肃地道:“小若,你完了……” 确实是……完了…… 若是夫子不肯理她,这心里的空落落又如何纾解? “得罪了商夫子,你在灵枢院的日子可怎么办啊?”陈水苏担心地说着,想了想,她猛地一拍杜若的肩头,“不过小若,你别怕,有我在呢,就算她故意罚你,我也会偷偷帮你的。” “夫子不是那样的人。”杜若摇了摇头,说完这句话后,她浅浅笑道:“水苏,谢谢你。” “谢什么,该是我谢谢你不跟我计较才是,我可是险些要了你的命啊。”陈水苏还是觉得歉疚,“小若,对不起。” 杜若伸手握住了陈水苏的手,摇头道:“我们是朋友,对不起、谢谢,这样的话,不说可好?” “好!”陈水苏点点头,靠在了杜若身上,笑吟吟地道:“那陪我出去看看风景,又好不好?” “嗯。”杜若点点头,还没等她完全站起来,已被性急的陈水苏扯着踉跄地跑向书堂外。 “你看那边——小若!”陈水苏激动地指着远处的松涛负雪,“我可是第一次觉得灞陵的雪色美的!” “嗯。”杜若依着陈水苏的指向看去,果然,天地浩浩,松雪绵延百里,像云中龙,像天上云,像……昨夜夫子发上的皑皑白雪…… “娘,带我走,可好?” 脑海中,又响起了昨夜听见的那句凄凉声音。 心,蓦地一痛。 杜若悄悄一叹,下意识地看向回廊,那个驻足的夫子却已没了踪影。 杜若的目光四处巡梭了下,周围人有同窗,有几位其他科的夫子,也有小厮跟丫鬟,却独独不见商夫子。 “夫子,你还在恼我唐突你么?”杜若的心又是一凉,哪里还有赏雪的心? “咦?那边是……”有个同窗少年突然说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位穿着大红锦裘的贵气夫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丫鬟,瞧那打扮,不是院主的新夫人齐湘娘么? “水苏,她是谁?”杜若才入灵枢院两日,确实不认识此人。 陈水苏压低了声音,细声道:“这可是商院主的心头宝啊,是咱们的院主夫人,小若,此人你可要小心避着些,你呆头呆脑的,若是伺候不好,分分钟赶你出院呢。” “怪不得……”杜若终于明白,为何昨夜夫子会那样伤心,生父逼她攀附权贵,生母又早亡,这个新二娘,只怕也待她不好吧? “怪不得什么?快些跟我进书堂吧,避着些。”陈水苏扯了扯杜若的衣袖,边走边道,“她可是你我惹不起的,她可是太医院左右院判的姑姑,若是在灵枢院开罪了她,日后到了太医院,你我的日子会更惨。” 杜若摇头道:“其实,我并不想进太医院……” “你都来灵枢院学医了,你相当于一半跨进太医院的人了,你不进太医院,你想去哪里?!”陈水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杜若正色道:“这天下有太多人需要医者救命,我学医只为了……唔!” 陈水苏突然捂住了杜若的嘴,急声道:“你这些话都打住!以后都不许说了,来来来,我们还是静静看医书吧。” “为何?”终于等到陈水苏松开了她的嘴巴,杜若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水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真是个呆子!来灵枢院的人,哪一个不想入太医院?你若没有这份心,外间还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来呢!若是让商院主听见你说这些话,正好把你给赶出去,让个空位给想进来的人。那商夫子辛苦给你要的名额,岂不是白要了?” “……”杜若顿时噤声。 陈水苏舒了一口气,“终于想明白了?” 杜若点点头。 陈水苏又舒了一口气,“晚上再好好教你,我们快看完这篇,一会儿商夫子可是要提问的。” “嗯。”杜若又点点头,强打起精神来,将手中的医书又看了一遍。 “咚——” 远处,晨钟响起,其他九名同窗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还是一样的清冷,却没有跟昨日一样,往杜若这边多瞧一眼。 “昨日教你们的手太阴肺经十一穴,可还记得?” 商青黛严声一问,忘记温书的几名同窗已低下了头去。 还是有几人举手示意记得,当中一人,便是杜若。 可是商青黛竟是无视了她一般,点了陈水苏起来回答,“水苏,你来背一遍。” 陈水苏站直了身子,点头道:“是!夫子。中府云门天府列,侠白下尺泽……” 杜若落寞地缩回了手来,听着陈水苏朗朗背着这些口诀,低头静静地看着书页发呆。 商青黛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杜若身上,瞧见小人儿委屈的模样,心头竟升起一丝舍不得来。 到最后,陈水苏究竟是背对了,还是背错了,商青黛竟也忘记了评判,只是点头示意陈水苏坐下来。 “阿若。” 熟悉的叫唤,让杜若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膝盖磕到了桌子,激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夫子,我在!” 这小丫头,怎的才回去跟那野丫头住了一夜,性子也变得这样急了? 商青黛眉心一蹙,道:“你来。” 杜若点点头,慌乱地走了过去,木木地立在了商青黛跟前。 “左手抬起来。” “是。” 杜若顺从地抬起手臂。 商青黛捋起了杜若的衣袖,当熟悉的药香味儿扑鼻而来,商青黛没来由地觉得,乱了一夜的心,终是安定了许多。 她转身将针囊打开,取出一支银针,看向一众学生,“这十一穴位置跟名称,你们需牢牢记住,今日,我便来教你们行针之法。” 说完,她转身在台上的油灯火焰上烤了烤银针,一手扶住杜若的手,一手捏着银针,看准了杜若的穴位,忽地低声道了一句,“会疼,忍忍。” 杜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臂上突起的刺痛感升起,却已不能让她把视线移开。 “这行针之法,需注意,不可只朝一个方向转,否则肌肉绞住了银针,徒增病家痛楚。”商青黛觉察到了杜若那水灵灵的眸子正定定看着她,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却故意只朝一个方向转,痛得杜若连忙回神,倒吸了一口气。 “可瞧见了,纵是无病之人,也觉得痛得难受,若是病家,就更是难受,你们要切记。”商青黛又说了一句,冰凉的目光落在了杜若脸上,“阿若,你可记得了?” 杜若点点头,“夫子教诲,自当记得。” 商青黛微微点头,又取了一支阴针,在灯焰上烧了烧,“病家分男女胖瘦,这入针的力道,一定要多加练习,方才能拿捏得准,若是遇到像阿若这样瘦小的病家,力道要柔上些许。”说完,商青黛的银针又落入第二个穴位中。 这一次,轻柔无比,只好似被蚊虫小小地咬了一口。 杜若忍不住浅浅地一笑,心头道:“夫子,你肯用我当铜人教学,可是真的不恼我了?” 商青黛瞥见了杜若嘴角的浅笑,轻咳了两声,提醒杜若认真听讲,“阿若,认真听,明日早课,我第一个点你上来动手刺穴。” 杜若连忙收敛了心神,正色道:“是,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故事继续~~~ ☆、第14章 来灵枢院的第三日,杜若跟往常一样,早早来到书堂温书,准备应答今日商夫子的提问。却不想等到的却是商夫子有事不能来授课的消息。 一日如常过去,杜若终是没有瞧见商夫子归来。 陈水苏觉察到了杜若的悻悻然,趁着吃饭的时候,凑过身去,小声问道:“小若,你今日可是身子不舒服啊?闷闷的一天了。” 杜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筷子往口中送了几粒米,便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我差点忘记了答应夫子的事!” 陈水苏愕然看着杜若,“什么事?” 杜若正色道:“枣头村有位老婆婆,是我的病家,今日刚好是第三日,我答应过夫子每过三日就要去医治她的!”说完,便起身朝着住的厢房跑去,那里有灵枢院给每个弟子配备的行医药箱。 “小若……你等等……等等我……”陈水苏连忙放下碗筷,追着杜若而去,在厢房门口拦住了杜若,“小若,灵枢院有规定的,没有院主特批,谁也不能私自下山的!” 杜若点点头,“夫子说过,她特许我每三日下山一次。” “商夫子?” “嗯!” 杜若从陈水苏臂下推门而入,将药箱背了起来,对着陈水苏一笑,“水苏,我很快就回来,放心。” 陈水苏眸光一闪,笑道:“你既然可以下山,可不可以帮我带支糖葫芦啊?” “好。” “小若真好!” “那我走了。” “嗯,快些回来啊,我可馋糖葫芦了!” “嗯。” 杜若点头轻笑,背着药箱渐渐走远。 “没有院主命令,你不得私自下山!” 才走到门口,便被守门的小厮给拦住了去路。 杜若认真地道:“商夫子命我每隔三日便下山医治一位枣头村的老婆婆,我不算私自下山。” 小厮冷声道:“大小姐并没有交代过。” “没有么?”杜若有些慌乱,夫子也忘了这事么? 小厮瞪了杜若一眼,“快些回去吧,天色已晚,你一个小丫头走山路实在是危险。” “可是……我确实是答应过老婆婆的,若是不去医治她,我就算是失信……” “什么事?” 柔媚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厮连忙哈腰对着路过的红裘夫人齐湘娘一拜,“见过夫人。” 杜若骇然立在原地,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齐湘娘瞥了一眼杜若,冷笑道:“既然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啊,荣华富贵不想要,忙着救一个小老百姓,如此不识时务的弟子,少一个也好。” 杜若听得刺耳,端直了身子对着齐湘娘一拜,道:“夫人说得不对!” 齐湘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弟子敢顶撞她,念着这是个小丫头,也没有发火的意思,“我哪里说得不对?私自离开灵枢院,可是要被逐出灵枢院的。” 杜若猛烈地摇头,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齐湘娘,“学医之人,不就是应该以病家为先么?我只是去救人,并不是下山玩闹……” “哪里来的野丫头?!还越说越来劲了?!”齐湘娘怒喝了一声,挑眉道,“开门,把这小丫头给扔出去!” “谁敢动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愠怒。 齐湘娘冷笑着转过身来,笑道:“青黛,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酒宴上么?” 酒宴?! 杜若惊然看向商青黛,只见她双颊沱红,目光略散,兀自带着三分酒意,“夫子……” 商青黛没有搭理她,她径直走向了杜若,亲自给杜若翻了一下药箱的带子,道:“去做你该做的事。” “可是你……”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商青黛轻斥了一声,却将怒气撒向了小厮,“你们给我听好了,杜若每三日都要下山给那位婆婆医治,这是本小姐的命令,你们谁再为难她,我第一个逐你们出院!” “是……”小厮们颤声应了一声,连忙打开了门来,示意杜若可以下山了。 杜若知道这个时候再若多说什么,夫子定然会更生气,只好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出灵枢院。 “慢!”齐湘娘突然出声,“拦住那个小丫头!” 小厮们只好为难地又拦住了杜若。 商青黛冷若冰霜的眸子剜向了齐湘娘,“二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湘娘冷笑道:“大小姐你想做的事,我一个二娘怎敢拂逆你啊?说不定你伺候好了陛下,来日还是当朝宠妃,我的后半生,可还指着你呢。” 听到“伺候”、“宠妃”这两个词,杜若只觉得心猛地一揪。 难道今日的酒宴,夫子是去陪陛下饮酒了么? 商青黛凉凉地道:“既然二娘一切都明白,那留下阿若,是什么意思?” 齐湘娘斜眼瞪了一眼杜若,“这里离枣头村可不近,这一去,可就得明日清晨才能回来了,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或者这小丫头年长一些,趁着这机会会会情郎什么的,你让你爹爹如何处置呢?” 商青黛冷冷道:“我自会与爹爹交代。” 齐湘娘咯咯一笑,“啧啧,我知道大小姐你有这个本事,但是做事若是太过了……” “三个时辰后,我必定回来!”杜若咬牙开口,不想夫子再与齐湘娘争执下去,更不想再听她那些句句刺心的挖苦人的话。 齐湘娘要的就是这句话,“小丫头,说话若是不算话,灵枢院可是不会留你的。” 杜若笃定地看了一眼商青黛,重重点头,“我若不能按时回来,我甘愿受夫人任何责罚。” “包括逐出灵枢院?” “嗯!” 齐湘娘看向商青黛,“这可是这小丫头自个儿说的,青黛,我可没有逼她。” 商青黛静静地看着杜若,“好,你去。” “嗯!”杜若点点头。 商青黛又道了一句,“我商青黛的弟子,顶天立地,言出必行,阿若,莫要让我失望。” “是!夫子。” “还不快去?一会儿天色更暗了,山路……”商青黛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话多了些,连忙收了话,冷冷地看向了齐湘娘颇是异样的目光,话却是说给那两个小厮听的,“让阿满把更漏搬来,好好守着,三个时辰,不可慢,亦不可快!” “是,大小姐。” 齐湘娘也依葫芦画瓢一样,对着身后的丫鬟道,“去把院主请来,今日此事,总要有个主事的。” “是,夫人。”丫鬟转身快步走了下去。 商青黛苦笑道:“二娘,我还没嫁呢,你这样急着逞威,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点?” 齐湘娘走近了商青黛,冷声道:“我好歹是你的二娘,这几年来,你目中无人的事,还少么?” 商青黛脸上的霜意渐渐浓了起来,“今日酒宴的客人是谁,你该清楚。” “自然清楚。” “逼急了我,你想想你的院主夫人,还能做多久?” “同样的话,我也送你。女子大了,总归是要嫁的,逼急了我,你的大小姐也做不了多久。” “呵,我拭目以待。” “那就走着瞧吧。” 商青黛不愿再与她逞口舌之争,转身欲走。 “我倒是提醒你一句,那小丫头你若是出手帮她,可也算是她迟归了。”齐湘娘又补充了一句。 商青黛凉声道:“我的弟子,我信她,我还不屑出手帮她。”说完,商青黛便快步走远。 齐湘娘冷冷一笑,立在原处看着商青黛走远,对着身后的另一个小丫头道:“带几个人,埋伏在山道上,瞧见那小丫头回来,一棒打晕了扔山里!” “夫人,这……” “嗯?你敢质疑我?” “不敢……” “还不快去?!” “是!” 过了一刻,先前那个丫鬟带着商东儒来到了门前。 “这是怎么回事?青黛说不胜酒力要退下休息,怎的跑到这里与你打赌了?”商东儒不悦地看着齐湘娘,“陛下今日觉得甚是扫兴,我好不容易才送走他,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些?” 齐湘娘正色道:“你不觉得你那宝贝女儿对这个新入院的小丫头太上心了么?” “你是说杜若那个丫头?”商东儒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齐湘娘点头道:“不错。” 商东儒看了她一眼,“你这次不觉得小题大做了么?那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 “已故的院主夫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她毕竟有姐姐的一半血脉,有些事,说不准的。”齐湘娘淡淡说完,突然脸上笑意浓了起来,“你敢不敢与我打个赌,青黛这一次,肯定会帮那个小丫头。” 商东儒沉吟半晌,“若是你赌赢了,上次刘大人送的夜明珠,我就送你。” “呵呵,谢谢夫君了。”齐湘娘笑得灿烂。 商东儒铁青着脸,看向了一边的丫鬟,“你们几个去守着大小姐,莫要让她私自离开灵枢院。”说完,他冷声一笑,“娘子这声谢,未免早了些。” 齐湘娘话中有话地道:“不早,不早,有些事,是注定的。” 果然,不多时,便有丫鬟急匆匆地赶来回报,“不好了,院主,夫人,大小姐已经偷偷离开灵枢院了!” “什么?”商东儒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看着紧闭的灵枢院大门,“看来娘子说得对,有些人本就是多余的,尽早解决才是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蹭到网,在办公室更新的长凝君●v●!更文! ☆、第15章 “驾!” 黑马飞驰在山道之上,商青黛策马而下,在追上杜若的时候,并没有带她一程的意思,她只是勒马停了片刻,定定看着杜若,“你跑慢些,莫要太急又伤了心脉。” 杜若万万没想到商青黛会追来,她怔怔地点点头。 “我今日不会帮你任何事,你不要让我失望。”商青黛丢下了这句话,便打马朝着山下驰去。 这个时候,夫子会去哪里? 杜若微微有些担心,可她知道,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在三个时辰内赶回来。 她定了定神,依着方才心头盘算的,加快了脚步,朝着悬壶堂的方向走去。 凭她的脚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三个时辰内赶回来的,但是她若不那样说,又是万万不可能马上让二夫人住口。 所以,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今夜先去悬壶堂,找哥哥骑马带她去悬壶堂,这样一来一回,二个时辰多点便够了。 “若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时候的悬壶堂是不会歇业的,在门口接诊病人的莫氏老远便瞧见了冻得小脸通红的杜若走走跑跑地往这边赶来,不由得惊声呼道。 杜若跑到了母亲身边,接连缓了好几口气,才道:“娘……我……我今夜……要去枣头村……给一个老婆婆……医治……咳咳。” “你这孩子,来,先喝口暖茶。”莫氏心疼地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碗热茶,递了过去。 杜如风诊好一位病人的脉,连忙走了过来,疑声道:“灵枢院素来严明,这大晚上的,怎会命你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的医治病人?况且,这是城南,并不是灵枢院的管辖范围啊。” 杜若喝了一口热茶,正色道:“爹……这是我……答应商夫子的承诺……也是商夫子……亲自放我下山治病的……身为大夫……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简单交待了一句,杜若急声问道,“哥哥呢?我想哥哥骑马送……我一程。” 莫氏欣慰地点点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也是,仲儿送送你,我们也放心些。” 杜如风捻须点头,“我去唤仲儿送你一程。”说完,杜如风便转身走入了内院,不多时,已扯着那个蒙着左眼的儿子走了出来,“仲儿,快去送送你妹妹。” “哥哥!”杜若激动地站了起来,弯眉对着杜仲一笑。 杜仲原本还懒洋洋的样子,却在看见妹妹笑容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冷飕飕的天,送送你,也好。” “谢谢哥哥!”杜若欢天喜地地走了过来,牵起了杜仲的手,便急急地往后院马厩走去,“事不宜迟,哥哥,快!” “你这丫头!”杜仲无奈地笑了笑,只能依着杜若快步朝马厩走去。 夜色之中,一骑栗色大马朝着枣头村驰去。 冷风飕飕地吹着,杜仲拢了拢身子,想帮妹妹多遮些寒风,“妹妹,若是冷了,就缩起来,哥哥帮你多挡些风。” 杜若摇了摇头,“哥哥,你也会冷的,我也不怕冷的。” 杜仲摇头笑道:“小丫头,学医那么苦的事,你怎的就那么痴迷呢?” “哥哥不也痴迷么?”清澈的眸子宛若星星,杜若嘴角一抿,“哥哥为何不让爹爹跟娘知道呢?” 杜仲颇是惊讶地瞄了一眼杜若,“你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偷偷学医的?” 杜若浅浅一笑,“上次看见你手臂上的红点点,就知道你在练习针法了。”说着,杜若往哥哥温暖的怀里靠了靠,“哥哥,爹爹跟娘若是知道你没有放弃自己,他们定会欢喜的。” 杜仲若有所思地笑道:“小时候不懂事,已经让他们失望过一次了,这一次,我可不想再让他们失望,今年我偷偷考灵枢院没有考上,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想明年继续考,若是考上了,哥哥也可以照顾你,爹娘也放心些。” “哥哥……”杜若突然挺直了身子,转头定定看着杜仲,“明年,我等你!” “好啊!” “拉钩?” “呵,拉钩!哥哥明年一定能考进灵枢院!” 杜仲腾出一只手来,与杜若勾了勾小指。 兄妹两相望一笑,杜若觉得一颗心暖到了极致。 就在杜若兄妹二人赶到枣头村的同时,商青黛也纵马驰到了宋王府门前。 “来者何人?!” 府卫按刀走了过来,怒喝了一声。 商青黛跳下马来,整了整衣裳,冷声道:“灵枢院商青黛,求见宋王殿下。” 府卫相互瞧了一眼,想到前些日子殿下确实有过与商大小姐赏梅之事,眼底便多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两人会心一笑,连忙哈腰道:“请商小姐随末将入前堂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帮商小姐通传殿下。” 商青黛默然将缰绳交给了另外一名府卫,便跟着这名府卫走入了宋王府。 乍闻商青黛竟然来求见,燕云深颇是惊讶,分明今日早朝过后,还听皇兄提过,今日要去灵枢院与商青黛饮酒赏雪,分明皇兄字里行间对商青黛颇是喜欢,怎的大晚上的商青黛会跑来求见他? “宋王殿下。”商青黛才瞧见燕云深踏入前堂,便迎了过去。 这样的商小姐,跟那夜的商小姐,太不一样。 那夜的她全身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的她,怎的感觉如此主动? 可她是皇兄看中的女人啊…… 燕云深应了商青黛一声,细细打量了商青黛一眼,见她脸上酒意犹在,心头便了然几分,她莫不是不喜欢皇兄,特来求他相助吧? “宋王殿下可愿今夜陪青黛出去走走?”商青黛直接开门见山。 燕云深怔了怔,“今夜?” 商青黛点头道:“当夜青黛愿意听殿下一曲……” 燕云深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连忙道:“来人!备车,本王想与商小姐出去走走。” “是!” 小厮连忙退了下去。 燕云深转头又看了看商青黛,可是商青黛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等小厮准备好一切回来禀报燕云深,燕云深这才找到了话茬开了口,“商小姐,请。” 商青黛微微舒了一口气,与燕云深一起走出了宋王府。 府卫与小厮们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暧昧的光彩,堂堂灵枢院大小姐深夜亲自上门邀宋王殿下外出,这已经够让人吃惊了。这几日陛下有关灵枢院的话题也多了些,这些事凑在一起往深处想,宋王府上下只觉得有些心慌,若是两兄弟都看中了这个商家大小姐,那灞陵这好不容易晴开的冬日,只怕又要漫天飞雪了。 燕云深何尝不明白这其中道理? 自古红颜皆祸水,这句话这一次,他终是明白了。 明白此中道理的人,又岂止商青黛一人? 燕云华素来疼爱弟弟宋王,身为天子,岂会不顾形象的与弟弟争一个女人?宋王素来敬重兄长,身为皇弟,他又怎会与哥哥抢一个并不爱的女人? 当局者皆清醒,可世人皆糊涂。 只要灞陵百姓皆以此为谈资,燕云华来灵枢院的次数也会少些,商青黛也能得些清净。 这是商青黛想要的第一个结果,那第二个结果…… 商青黛突然在车厢中开了口,“殿下带我在城中绕上一个时辰,就烦请殿下送我回灵枢院吧。” 燕云深轻笑道:“商小姐今日此举,本王倒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商青黛淡淡道:“殿下今日哪里不懂?” 燕云深苦笑道:“我原以为,商小姐会约本王到最热闹的地方小酌几杯,让灞陵百姓都以为……” “以为我钟情于殿下?”商青黛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下一句话又直接戳在了燕云深的心上,“还是以为我商青黛在故意挑拨陛下与殿下的关系,做纠缠在你们身边的那个红颜祸水?” 燕云深含笑,“商小姐倒是个明白人。” 商青黛冷冷道:“我一心行医,对荣华富贵并无兴趣,奈何,身不由己,清净不得。” “身不由己。”燕云深饶有深意地念了念这四个字,便忽地沉默了下来。 商青黛侧脸看着他脸上的淡淡忧色,“殿下也有烦心事?” 燕云深涩然一笑,“人在俗世,岂会没有烦心事?”说着,他定定看着商青黛,“商小姐那夜肯陪我赴后巷之约,算是本王欠你个人情,今夜,就算本王还你吧。” “日后算是两不相欠么?”商青黛问了一句。 燕云深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殿下。”商青黛也点了点头。 燕云深摆了摆手,“我能做的,也就那么多,你今夜没让本王带你去热闹地方走走,也算是给本王与皇兄留点余地了。” 商青黛自然明白燕云深话中的意思,她微微点头,有些话不必明说,彼此明白就行。 她微微掀起车帘一角,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个小丫头,这一路急行,又是那么冷的夜,她可一切安好? 想到与那小丫头初见的情景,商青黛不自觉地嘴角一抿,忽地轻轻笑了出来。 燕云深蓦地一呆,他忽地明白了,为何皇兄会突然对商小姐有了心思。 她素来清冷,这难得的淡淡笑意,已足以,一笑,倾城。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这里是卡文3小时终于写出来的长凝菌写出来的过渡章~ ☆、第16章 马车在灞陵城中绕了半个时辰,商青黛终是不放心地开口道:“我突然想去枣头村看看,不知道那些村民这几日如何了?” 燕云深颇是赞许地看了看商青黛,“商小姐一颗仁心,本王岂有说“不”的理由?本王也该去瞧瞧那边的百姓,只有这样,明日皇兄传召我入宫,我也能有点话说。”说完,便掀帘对赶车的小厮道,“把马车赶向枣头村。” “是,殿下!” 小厮调转马头,将马车赶向枣头村。 心,终究是定了些。 “吁——” 马车行驶了三刻后,突然小厮勒马长长地吁了一声。 燕云深皱眉问道:“外间怎么了?” 小厮连忙回道:“禀殿下,前方围了许多人,好像出了什么事?” “出事?!”商青黛心头一紧,莫不是那小丫头不顾自己地赶路,晕在了路上?不等燕云深应那小厮,商青黛已提着裙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往那群人走去。 “这小姑娘怕是救不活了……” “好可怜的丫头……” “唉,造孽啊……” 商青黛走得越近,那些民众的议论声就越听得分明,心就越加地慌乱。 “阿若!” 商青黛拨开了人群,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当即木立在了原地。 “商……夫子?!”小丫头扭身看着她,眸底漾满了惊喜,手却依旧探在地上昏死过去的一个小乞丐腕上。 杜仲早就听说过商夫子的名声,如今瞧见了真人,当即看呆了眼,心跳也比往常快了许多,喃喃问向妹妹,“妹妹,这位就是你说的商夫子?” 杜若点点头,却没有再与商青黛寒暄的意思,只见她的眉心一蹙,连忙从身侧打开的药箱中翻出了针囊,正色看着哥哥,“哥哥,帮我把她半扶起来。” 杜仲回过了神来,只能急急地将小乞丐半抱了起来。 商青黛仔细瞧了瞧那个小乞丐,目睛内陷,元神将备,神志全无,若不快些行针畅通头颅上的几大要穴,只怕今日当真要死在这里。 望诊已定,商青黛弯腰探脉,当下已肯定了杜若的行针必要,她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了火焰,移近了杜若身侧,“行针。” “是,夫子。”杜若得到了肯定,点点头,将银针在火焰上炙烤了一阵,便准备落针。 “风府。” “已入。” “右,头维。” “已入。” “左,承灵。” “已入。” “左,头维。” “已入。” “百会,此穴危险,注意入针莫太深了。” “嗯,已入。” “右,风池。” “已入。” “右,承灵。” “已入。” “左,风池。” “已入。” “神庭。” “已入。” 商青黛与杜若两人,一人说穴道名,一人行针,一连九针下去,让围观的人俱是惊叹,纷纷称赞。 燕云深含笑立在人群之中,这一刻,又觉得更懂商青黛几分。 这样的女子,留在民间,是百姓之福,若是关入了深宫,那与金丝雀又有何异? “皇兄,你已是大燕明君,若是可以成全商小姐,那更是大燕之福。”燕云深心头暗暗说着,却终是脸上的笑意一僵,沉沉一叹。 要皇兄放手,根本不是易事。 今日早已说好的,与商青黛两不相欠,自己又何苦去淌这片浑水呢? “醒了!”杜仲惊呼了一声。 商青黛又探了探那小乞丐的脉息,摇头一叹,将身上的暖裘脱了下来,给小乞丐给裹了起来,“她多日未食,身子甚是虚弱,又遇上了化雪之冻,是以才会心脉气血不足,一时昏厥。” 杜若仔细听着商青黛的断症,当下已打定了主意,她收拾好药箱,背起药箱站了起来,“哥哥,你快送她去悬壶堂请爹爹继续救他。” 杜仲点点头,却想到尚未送杜若回灵枢院,“可是……你怎么办?” 杜若看了一眼商青黛,认真地道:“夫子,我今日央哥哥骑马送我去枣头村,已经给婆婆换了药,还有半个时辰够我走回灵枢院了。” 商青黛怔了怔,凉声道:“那你先回去吧。” “是,夫子。”杜若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走过商青黛身侧之时,驻足侧脸,道了一句,“晚些我会熬些驱寒的汤药送给夫子,还请夫子也早些回灵枢院吧。” 商青黛静静地看向了杜若的眸子,里面满是忧色,也满是心疼。 没来由地,心头一暖,商青黛却不答话,只是微微颔首。 “哥哥,快打马带她找爹爹去,不然针效一过,她就真的活不成了。”杜若走了几步,又回头催了哥哥一声,“我没事的。” “嗯。”杜仲点点头,这灞陵城是天子脚下,治安什么的,自然是好,今夜又没有什么风雪,妹妹自小也出诊好几次,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小心些。” 说完,杜仲便急急地将小乞丐抱了起来,快步走出了人群,把小乞丐放上了马背,他飞身上马,带着小乞丐打马朝着悬壶堂驰去。 杜若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悄悄地再看了一眼商青黛,却被商青黛给抓了个正着,她心虚地低下了脑袋,快步朝着城西走去。 “小丫头……” 商青黛浅浅一笑,脸上冰霜尽散,忽觉肩上一暖,原来是燕云深取了马车上的大氅给她罩在了身上。 商青黛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向了燕云深,“殿下不必如此的。” 燕云深也知道商青黛是个清冷之人,他淡淡笑道:“商小姐莫要多想,本王只是代那个小乞丐谢谢你。”说着,他便递了一个眼色给小厮,“去把方才那小丫头给追回来。” “是。” “慢!”商青黛冷声道,“阿若与二娘有约定,我今日不能帮她任何事,所有事都必须她一人完成。” 燕云深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句,“方才之事难道不算你帮她?” “方才不过是个意外,不算在约定之中。”商青黛凉声说完,看着小丫头的背影,笃定地道,“我商青黛的弟子,既然敢开口,就必定能做到,我信她!” 燕云深第一次在商青黛脸上瞧见这样坚定的表情,“那本王就只送你一人回去?” “青黛多谢殿下。”商青黛微微低头,谢过燕云深后,便径直朝着马车走去。 “慢!”这一次,是燕云深开的口。 商青黛驻足回头,“殿下?” 燕云深看向了小厮,“把那小丫头追回来,本王要亲自送她回去。” “殿下似乎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本王听得很清楚,是商小姐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说,是本王要亲自送她回去。”燕云深朝着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去追,他走近了商青黛,话音突然压低了些,“商小姐今日突然到访,只怕还有一半是为了这个小丫头吧?” 商青黛被说中了心事,当下脸色冷得更厉害,“殿下何出此言?” 燕云深亲手给商青黛掀起了车帘,“商小姐,请。” 商青黛只好提裙上了马车,端然坐在了车厢里。 燕云深笑道:“打马绕城,不过是想来个偶遇,对不对?既然明着你不能帮她,那便由本王出马,这样院主夫人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商青黛轻轻地一叹,“那丫头是个学医的料……” “你有爱才之心,本王也有惜才之意,大燕多几个你们这样大夫,是大燕百姓之福。”燕云深笑然说完,话中有话地道:“太医院日后多些小丫头那样的大夫,太医院的乌烟瘴气也可以消停一些。” “殿下……” “你们院主夫人的手段,本王还是领教过的,所以,也只能本王来撑这个腰。”燕云深眯眼一笑,“看来,明日皇兄问起我来,我又有一些话可以对皇兄说了。” 从未想过,宋王殿下竟是个如此聪慧之人! 商青黛只能诚然对着燕云深点点头,道:“二娘是个输不起的人,那小丫头回去的路上,定有危险,所以今夜还请殿下多多包涵青黛对殿下用了些心思。” “本来以为,今日与商小姐可以两不相欠了,可是,商小姐这次是你欠本王了。”燕云深会心一笑。 商青黛正色道:“殿下日后若有用得上青黛之处……” “元宵佳节,陪本王出来走走吧。”燕云深脸上的笑意深了起来,“本王突然觉得,跟你做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商青黛想了想,默然点了点头。 小厮在这个时候掀起了车帘,“殿下,那小丫头带来了。” 杜若惊瞪着眼睛看着车厢中的商青黛与燕云深,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将刚买好的糖葫芦藏在了身后,“夫子……” 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贪吃的丫头! 商青黛没有理她,看向了燕云深,“这位是当今宋王殿下。” 杜若更是一惊,“啊,见……拜见宋王殿下……”想要作揖,动作做了一半,手中的糖葫芦却再也藏不住了,她暗叫不妙,偷偷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别藏了,快些上车,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商青黛冷冷地开了口,挪了挪身子,示意杜若坐过来,“过来。” “可是……” “本王今日亲自送你们回去,算不得你违约。”燕云深觉得这小丫头甚是滑稽,心头对这丫头也有些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认真地看着燕云深,“回殿下,我叫杜若。” “把这味药材给本王抱上车来!”燕云深突然下令,小厮便动手将杜若给抱上了车来,吓得杜若的脸色更加煞白。 燕云深忍住了笑意,干咳了一声,“快些打马送二位大夫回灵枢院,本王有些乏了。” “是!”小厮点点头,放下了车帘,扯住了缰绳,扬鞭打马,马车便朝着灵枢院驰去。 杜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商青黛牵住了手,拉着坐到了身边。 温暖的手指落在杜若的脉搏上,杜若慌乱的心终是平静了些许。 商青黛眉心微蹙,道:“风寒入体,怪不得突然愣头愣脑的,回去最该喝驱寒汤药的是你。” “夫子……” “糖葫芦快些吃了。” “这不是我……” “嗯?” “是……夫子……” 杜若低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糖葫芦,只觉得今夜的这个糖葫芦,竟莫名地比往日吃的要甜上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小若萌萌哒,哈哈哈哈~ 半夜更新,看看明天谁是沙发~~睡觉~~大家晚安~ ☆、第17章 夜色渐浓,寒风瑟瑟。 马车悠然行驶在去灵枢院的山道上,夜静得只能听见马蹄的哒哒声。 灵枢院,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学生们带着困倦之色端然立在庭院之中,只希望那个惹事的杜若早些回来,好让院主惩治之后,放他们回去睡觉。 商东儒脸色凝重,裹着大氅与齐湘娘并肩坐在众学生前面,不时地看向一旁的更漏,已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问阿满时辰了。 “到三个时辰了么?” 阿满仔细盯了盯更漏刻度,摇摇头,“回院主,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商东儒沉沉一叹,看向另外的小厮,“把我的铁戒尺拿来。” 众学生听见院主今日竟然请来了灵枢院最可怕的刑具,当下煞白了脸。 这铁戒尺与其他戒尺相比,多了铁板上的细钉,这一尺子打到掌心上,就是上百个小的血窟窿,经脉俱毁,那只手也可以说是废了。 小厮倒吸了一口气,不敢迟疑一分,快步跑向了书堂。 铁戒尺悬在灵枢院最大书堂的牌匾下,平日里用红布包裹着,自打灵枢院开院以来,只是听过此戒尺的威名,还从未有过哪个学生受过这个刑罚。 众学生在心头慌乱地想着,这个叫杜若的小丫头真的是犯了灵枢院的天条了! 陈水苏站在学生之中,越来越担心杜若,她冷汗涔涔,目光紧紧盯着敞开的大门,想到她还央着杜若帮她带糖葫芦回来,她的心又是一凉——若是小若回来的时候还带串糖葫芦,那不是火上添油么? “小若啊小若,你可千万别傻乎乎地帮我带糖葫芦啊!”陈水苏暗暗祈祷着,却依稀听见了院外响起的马车轱辘声。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倏地悬了起来。 “时辰到了。”阿满回头恭敬地说了一声,与此同时那个小厮也将铁戒尺给拿了过来,递到了商东儒面前。 “回来得正好!”商东儒从座上站了起来,却被齐湘娘悄悄地揪了揪衣袖,他低头看向了她。 齐湘娘勾唇笑道:“夫君,这么多学生看着呢,你那宝贝青黛,也该训上几句了。” 商东儒沉声道:“这些道理,我懂。” “夫子,小心些,这里还有些余雪,踩上去有些滑。”杜若关切的声音响起,传入商东儒耳中,却是刺耳的凉意。 “你管好你自己。”商青黛的语声虽冷,却藏了一丝关切之意。 “呵……”齐湘娘乐见这样的结果,毕竟,杜若那小丫头才入院三日,便已得多位夫子称赞,这样的良材一旦进了太医院,对于她的侄女侄子而言,可是个不小的威胁。 “咳!杜若,你可知……你……”商东儒怒气冲冲地走到大门前,话才说了一半,脸上的怒意便慌乱地散了开去,他惊愕无比地看着立在她们身边的宋王殿下燕云深,惊呼了一句,“殿下?!” 燕云深眯眼一笑,“商院主,今日本王冒昧登门,还请院主多多见谅。” 商东儒连忙哈腰赔笑道:“殿下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介草民,殿下纡尊前来,是我灵枢院怠慢了才是,阿满……” “茶,就不喝了。”燕云深走到了商青黛身边,亲手帮她拂去了自松树上掉落的些许雪花,话却是说给商东儒听的,“今日商小姐赏脸赴本王之约,本王可是安好无比地将她送回来了。” 商东儒脸上的笑意一僵,恍然明白商青黛今日是独自去找宋王殿下赴约了,可陛下已经看中了她,她难道那夜赏梅已看中了宋王殿下? 完了……这……这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子,日后如何是好? 商青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对杜若道:“阿若,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杜若点点头,刚欲跟着商青黛一起走回灵枢院,却被燕云深给叫住了。 “杜大夫且留步。”燕云深笑然一唤,却看向了商东儒,“今日本王在街上瞧见杜大夫施针救回了一个将死的小姑娘,杜大夫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医术,颇让本王欣慰。所以,既然本王要送商小姐回来,就顺路也捎了杜大夫一程。本王方才在马车上才知道,本王的好心,坏了杜大夫与院主夫人的约定,所以,本王在此特别向商院主要一个恩赦。”略微一顿,燕云深笑容一深,“商院主素来赏罚分明,应该不会责难杜大夫吧?” 商东儒连连摆手,道:“身为灵枢院弟子,救治病人,本就是责任。今夜不过是内子与杜大夫的一个玩笑罢了,我又怎会责难一个行医救人的好学生呢?” “你瞧,本王就说商院主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所以你日后每过三日,便安心去给枣头村的那位老婆婆诊病,就算归来迟了,商院主也不会责难你的。”燕云深转头对着杜若微微眨眼,递了一个眼色。 杜若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点点头,转身对着商东儒一拜,“谢谢院主成全。” 商东儒清了清嗓子,如今既然宋王殿下开了口,他又怎能不从? “天色也暗了,杜若,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有早课,莫要迟到了。” 听见院主说了这样一句话,杜若欢喜地又点了点头,看向了一边一脸冰霜的商青黛,“夫子,我以后可以好好给老婆婆治病了!” “回去休息。”商青黛凉凉地说完这句话,目光便落在了商东儒手中的铁戒尺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若是当今宋王殿下不是这样一个人,若是今夜没有不顾礼法前去拜见宋王殿下,那小丫头的手便要毁在今夜了。 “是。”杜若听话地点点头,转头朝着三人一拜,便快步朝着灵枢院内跑了进去。 陈水苏瞧见杜若安然无恙,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齐湘娘冰凉的目光落在了杜若身上,杜若感觉像是被院主夫人狠狠掌掴了一巴掌似的。杜若走近院主夫人,恭敬地一拜,“夫人,弟子回来了。” 齐湘娘站了起来,凉凉地笑了起来,伸手在杜若肩上狠狠地拍了拍,“看来我确实没有看错人,你日后的确算个人物,既然夫君已经答应了你,要因你坏了灵枢院的规矩,那我再刁难你下去,就显得我太过无礼了。” 杜若听得心头一片寒麻,肩上更是一片火辣辣的,“弟子日后定会循规蹈矩……” “希望如此……”齐湘娘咬牙说完了这四个字,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学生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杜若是有宋王殿下作保,才可每隔三日下山一回,你们若是谁敢僭越灵枢院的规矩,当即逐出灵枢院!” “弟子当谨遵夫人教诲!” “都散了吧!”齐湘娘说完,回头又狠狠地看了杜若一眼,悻悻然带着丫头走回了内院。 陈水苏见齐湘娘走远了,快步跑到了杜若跟前,心疼地揉了揉杜若的肩头,忧心忡忡地道:“小若,你真的吓死我了!” “下次你再胡闹之前,先想想你的同窗会不会被你牵连!” “你有宋王殿下撑腰,我们可没有!” “医术都未学精就处处显摆,你真以为你是华佗在世啊!” “你们再说一句试试?!”陈水苏怒然瞪向那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同窗,卷了卷衣袖,似是准备上去打架,“医者本来就该……” “水苏,别……”杜若拉住了陈水苏,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杜若心里委屈,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担心,今日算是得罪了院主夫人,日后更是要处处小心,千万不可莽撞,让院主夫人抓住惩治她的机会。 陈水苏忍住了怒意,从杜若肩上接过药箱,顺势挽住了她的胳膊,“小若,走,我们回房,我给你打点热水洗个澡,暖暖身子,这跑了一路,瞧你这脸色,都白得没有血色了。” “嗯。”杜若浅浅一笑,歉声道,“水苏,对不起,你的糖……” “嘘……以后我都不吃糖葫芦了!”陈水苏慌忙示意她不要说出来,“走,先回去再说。” 杜若心头一暖,点点头,跟着陈水苏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往院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商青黛与商东儒送走了燕云深,一起走了进来。 夫子的目光往杜若这边看了一眼,微微低颔,微蹙的眉心悄然舒展开来,嘴角浮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来。 夫子虽没有说话,可杜若知道,这个笑相当于告诉她,不管是夫子,还是她,今日都算是安然过关了。 杜若回了商青黛一个同样浅浅的笑,她转过了脸来,脸上笑容来不及散去,被陈水苏瞥见了眼底。 “小若,你在笑什么?” 杜若摇了摇头,连忙敛了笑容,“没……没什么……” “当真没什么?”陈水苏好奇地往商青黛那边看了一眼,看见的却是商青黛往日那个冷冰冰的脸,她懵懂地摇了摇头,反倒是质疑起自己来了,“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 杜若心虚地点点头,“许是吧……” 陈水苏倦然揉了揉太阳穴,“我定是困了。” “咳咳。”杜若轻咳了一声,低下了头去,心,悄悄地为了夫子的那个浅浅一笑,砰砰而跳。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久等啦~~~ 其实小水苏是不会责怪小若的,我相信每个人身边总会有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死党。 百合故事,应该不单单是爱情,所以,这个故事,友情与亲情,也会有所侧重,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18章 “阿若是犯了什么大罪?竟然你要动用铁戒尺?”商青黛瞧着众学生俱已散去,终于冷冷地问出了口。 商东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爹也要问你,你与宋王殿下何时约了今夜相会?” 商青黛涩然笑道:“你为我安排陛下酒宴之时,不也从不知会我一句么?我与宋王殿下亲近,难道不是你想见的结果么?” 商东儒摇头道:“你如今是陛下看中之人,你又去招惹宋王殿下,与玩火无异!” “陛下看中我又如何?我若不答应,堂堂大燕明君,还会强娶了我不成?”商青黛失望地摇摇头,“如今灵枢院究竟是姓商,还是姓齐?” 商东儒脸色铁青,怒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青黛凉声道:“太医院已是齐家天下,难道灵枢院将来也要齐湘娘一人独大?阿若是难得的学医良材,你为何不想想,为何今夜齐湘娘非要大动干戈,欲除之而后快?”不等商东儒回答,商青黛便坚定地继续道,“这丫头,我无论如何都要教她成才!你若是再起对她用铁戒尺的心思,”商青黛指了指自己的脸,“就先落在这里,看看爹如何与宋王殿下和陛下交待?!” “你,你说得是些什么胡话?!” “句句皆是我的心里话。” “你是翅膀硬了不成?” “也要谢谢你给我机会结识殿下与陛下,否则,我今日哪里能挺直了腰杆说这些话?” “青黛,你我是父女,我始终是你的爹爹!” “自娘走后,爹,”商青黛静静地看着商东儒,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已与院主无异。” 商东儒苍老的眉心一蹙,“青黛,爹只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可以照顾你一世衣食无忧。” 商青黛冷笑道:“我如今算不得衣食无忧么?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凭什么就帮我定了后半生?” “你……” “院主若无其他训诫,青黛先告退了。”商青黛转身离去,双眸隐忍的泪水终是滑落,身后的父亲木立在原处,并没有唤她回来的意思。 商青黛终是明白,灵枢院来自至亲的暖意早已在商东儒的名利心中,荡然无存。 厢房,烛光熠熠。 陈水苏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澡盆,笑嘻嘻地对杜若道:“小若,你先泡澡,我再去烧点热水,一会儿等你泡完我再泡。” 杜若点点头,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却发现被齐湘娘狠拍过的左肩愈发火辣辣地厉害起来。她扯开了内裳,仔细瞧了瞧那处红肿——上面出现了三个奇怪的红点,似是被蚊虫叮咬过一样。 “这……”杜若的指尖戳了戳火辣辣的地方,皮肤虽肿,却是一片僵硬,“水苏,我觉得有些不妙。” 陈水苏惊忙凑过脸来,看了看杜若红肿的地方,愤声道:“这院主夫人难道练过铁砂掌?拍这几下,为何会红肿成这样?” 杜若倒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到了药箱边,取出一根银针,忍痛将银针刺入了红肿之处,清楚地看见银针渐渐变黑。 中毒?! 心头一凉,杜若脸若寒霜地看着陈水苏,“水苏,快来帮我!”视线中的陈水苏突然变得歪歪斜斜起来,杜若用力甩了甩脑袋,想用手撑住桌角,却无力地整个身子斜着倒在了地上。 “小若!”陈水苏惊慌失措地抱住了杜若,这才发现杜若的嘴唇变得甚是青紫,哭声道,“怎么办?小若,我没学过解毒,我该怎么救你?!” “夫子……”杜若怔怔地看着陈水苏,喃喃唤了一句,只觉得意识涣散得更加厉害,眼前的水苏越来越模糊,竟渐渐变成了商青黛的模糊轮廓,“我……听话……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完了!小若开始说胡话了!”陈水苏一探杜若的脉息,觉得她脉息时快时慢,奇怪之急,“不行,我要去找夫子来救她!”慌乱之中,陈水苏能想到的人,只有商青黛,“小若,你撑住,等我回来!” 陈水苏才跑出房间没多远,就差点撞上了回廊中的商青黛。 看清楚眼前的是商夫子,陈水苏急声道:“夫子,救救小若,她快不行了!” “什么?!”商青黛惊呼了一声,脚步却比方才快了数倍,几步是直接跑向了陈水苏的房间。 “阿若!” 商青黛走了过去,先捧住她的脸看了一眼,马上探上她的脉息,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结。 “中毒!” “夫子,救她,救救小若。”陈水苏泪然看向商青黛,若是连商青黛都救不了小若,那小若今日就死定了! “她死不得!”商青黛急斥了一声,将杜若抱到了床上,扯开她的衣裳,看向了那片红肿的地方——那是似曾相识的红点,也是似曾相识的红肿。 当年的娘亲…… 商青黛的心猛地一酸,她猛烈地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水苏,取针囊给我!” “是,夫子!”陈水苏手忙脚乱地将针囊拿了过来,放在床边,自己赶紧去拿烛台。 “夫子……欺负你的陛下……我……我帮你教训……过了……我想……快些……快些长大……这样……就可以……真的为你……遮挡……风雪……”杜若意识涣散地呓语着,却被商青黛掩住了口。 “阿若,你说过要听我话的!”商青黛厉声一喝,声音颤然,带着一丝浓浓的害怕,“你这些话,我要你活着,清清醒醒地好好说!你听见没有?!” 陈水苏愕然看向了商青黛,她没有听清楚杜若的呓语,却惊讶于商青黛的动容。 “夫子,小若还有救的,是不是?” “我容不得她死!”商青黛拿出一支银针,在烛火上灼烧数下,便撩起了杜若的内裳,扯开了她雪白色的小肚兜,在她心口附近的大穴上落下了针。 须先封住她的心脉,莫要让毒素攻心。 十年前,她只是个九岁小娃,连穴位都没有记清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在床上呓语,一句又一句说着,“带我走……” 她提醒过爹爹,娘的腰上有一块又红又肿的皮肤,可是当时的爹爹甚是生气,没有施针去救娘亲。 那一夜,娘亲就在呓语中,撒手人寰。 从那夜开始,商青黛便告诉自己,将来要努力学医,不让谁再活生生地死在眼前。 “水苏,去药房找几只水蛭来!”商青黛回头看了陈水苏一眼,急声吩咐了一句。 陈水苏这才发现,她的双眸是火一样地赤红,隐隐忍着许多泪花。 “是!”陈水苏来不及多想,连忙放下烛台,提裙往房外跑去。 商青黛定定看着杜若,用力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哑声道:“阿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要争气点!” 杜若脸色更加苍白,此刻连呓语的气力似乎都没了。 “阿若!不要睡!撑住!你说过要听我话的!” “听……听话……我……我……” “阿若!” 商青黛捧住了杜若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你听好了,我不准你睡!不准!” “夫子……” “砰!” 陈水苏跑进来时,莽撞地足尖撞到了门角上,忍不住嘶了一声,一瘸一瘸地跑了过来,将一个小木盒递到了商青黛面前,“夫子,给!” 商青黛接过了木盒,急急地打开了木盒,小心地将水蛭拿着放到了杜若红肿的肩头上。 水蛭闻到了血味,便狠狠地下了口,这一口咬下去,吸出了一包黑色的脓血,甚至还带出了红点中的一点寒芒。 “这是……”商青黛将那只水蛭挑开,又放上一只水蛭吸毒血,“水苏,拿磁石来!” “是!”陈水苏从药箱中找出了磁石,递给了商青黛。 商青黛把磁石移近了杜若的肩头,这才发现上面那三个红点其实是因为埋入了三支细毫针,磁石一吸,三支指甲盖长短的细毫针便紧紧钉在了磁石上。 陈水苏大惊,“这……这怎么会有这个?” 商青黛哑声问道:“今日可有谁碰过阿若的肩头?” 陈水苏冲口而出,“夫子,方才夫人曾经狠狠打过小若肩膀……”话说出来,只觉得心头一凉,又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多大的仇怨,竟下这样的毒手?!” “水苏,住口!”商青黛蓦地一喝。 陈水苏惑然看着商青黛,“齐家是医药世家,夫人会用毒,这也在情理之中,今日她就是存心要小若的命,我难道说错了不成?!” 商青黛继续给杜若换水蛭,淡淡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现在冲到她面前,你又能拿她怎么样?” “我……” 商青黛看着水蛭的颜色越来越浅,冷冷道:“有些报应只是时候未到,她欠我的,我迟早会让她明白,十倍根本不够还!”说着,她回头看着陈水苏,严声道,“阿若中毒之事,你我知道便好,莫要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连你也有危险,可听明白了?” “是,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此章没有找到我的中医顾问T T,所以里面的救人办法,全部是小说虚构,请勿模仿! ☆、第19章 一夜过去,清晨,天上聚起了沉沉阴云,不多时,又细细地飘起了雪来。 这雪一旦下起来,又不知何时才能看见天晴了。 商青黛给杜若又施针撵了一次毒,再探了探她的脉息,终于平和了,她终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 “夫子,给你。”陈水苏给商青黛递来一杯热茶。 商青黛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她接过了热茶,淡淡道:“水苏,你留在这里照顾阿若,今早落下的课程,我午间来教你。”说着,她喝了一口热茶,茶香扑鼻,还隐隐有一股参味儿,她看向了陈水苏,“你这丫头,细心起来,也很是不错的。” 听见了商青黛夸奖,陈水苏笑然点头,“嗯,以前小若就这样做的,我只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她?”商青黛低头又看了看杜若。 陈水苏笑道:“小若学起医来,就没有病怏怏的样子啦!幼时跟她一起背穴位歌,她熬夜之后,总记得给我准备一杯热参茶。”说着,陈水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夫子放心,以后我一定加倍小心保护小若!” 商青黛摇头凉声道:“有些暗箭,是你根本就防不住的。”说完,她仔细想了想,“水苏,一会儿等阿若醒了,你们两个收拾行囊来我房间,从今日开始,你们两个跟我一起住。” “啊?!”陈水苏受宠若惊地看着商青黛。 “好好照顾阿若。”商青黛并没有再讲一遍,她又交待了一遍,便径直走出了房间,往书堂方向走去。 陈水苏半晌才回过神来,咧嘴笑道:“以后可以天天问商夫子医道问题,要是爹知道了,一定会更高兴的!” “水苏……”杜若虚弱的声音忽地响起。 陈水苏又惊又喜地扑到了床边,笑道:“小若,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我要……穿衣裳……” “夫子吩咐过,你要好好休息。”陈水苏摇摇头,“听话,不然一会儿夫子回来,瞧见你这样不乖,定要骂我不好好照顾你的!” “水苏……我要去……去书堂……”杜若皱紧了眉头,定定看着陈水苏,“不可以……让……夫子……一个人……” “什么意思?”陈水苏没懂杜若的意思。 杜若努力撑坐了起来,“我其实……很早就醒了……我知道……知道我为什么会中毒……我不能给……不能给……夫人……有欺负……欺负……夫子的机会……更不能……让她抓住……赶我出灵枢院的……的机会……” 陈水苏还是没想明白,可是瞧见杜若那么肯定,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先说好,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马上背你回来!” “嗯……” 杜若的担心其实并无道理,商青黛今日去早课,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 “咚——” 晨钟敲响,学生们快步走入书堂中,准备开始今日的早课。 只是今日的早课气氛有些奇怪。 院主夫人齐湘娘裹着玄色暖裘早早地立在“医者仁心”牌匾下面,今日早课似准备换她来上。 众学生们噤若寒蝉地坐直了身子,生怕弄响什么,让齐湘娘不悦了,一状告到院主那里,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混了。 齐湘娘余光瞥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商青黛身影,突然抿嘴笑问道:“平日里你们夫子都是会迟来的么?” 学生们纷纷低头,哪里敢回答齐湘娘的这个问题? “二娘是在责难我来迟了么?”商青黛一步踏入书堂,毫不客气地开了口。 齐湘娘笑道:“大小姐向来做事懂分寸,自然不会来迟,今日定是有什么事路上耽搁了吧?” 商青黛冷冷道:“二娘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 齐湘娘点头一笑,“灵枢院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你先前并没有知会夫君,你私下应了杜若那丫头三日出院诊治病家之事,昨夜可怪不得我兴师问罪。” “那今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商青黛咬牙一问,目光灼灼盯在齐湘娘脸上,就好像在看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恨不得马上敲打她的七寸,将她活活打死当下。 齐湘娘的目光落在了空着的座位上,“这早上贪睡不起,迟迟不来书堂学医,可是犯了灵枢院的规定的!” 商青黛冷笑道:“呵,二娘,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阿若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你昨夜那么一折腾,她能好好活着都不容易了,你还想借机赶她出灵枢院么?” 齐湘娘放声笑道:“青黛,你这是什么话?你瞧瞧,昨夜站了三个时辰的,还有这些弟子呢,怎的不见他们贪睡不起?又怎的不见他们感染风寒?”说着,齐湘娘刀子似的目光游移到了商青黛身上,“若是真病了,也不是不可以请休,可这请休的条子又在哪里呢?” “二娘,你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商青黛冷哼了一句,走到杜若与陈水苏的案台边,弯腰写出了一张请休条子,“我是给阿若把过脉的,她确实重病,这请休条子上,也有我签字做保,一切皆是按灵枢院规定行事,二娘,你看完这张条子,也可以退下了。我授课之时,最不喜闲杂人等杵在这里!” “慢!杜若身子弱,染了风寒来不了,这我还是能信的。但是陈水苏那个野丫头若是没有病痛,青黛,你如此包庇弟子犯懒,可也算是违了灵枢院的规矩!”齐湘娘冷笑一声,话锋狠厉,正中商青黛没有防好的地方。 “你……” “夫子,我们来了!”陈水苏终于明白为何杜若非要死撑着来书堂,惹上了齐湘娘,若是行事再不小心,被她抓到一次,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商青黛愕然回头,瞧见穿戴整齐的陈水苏扶着面无血色的杜若缓缓走了过来,她本想责难杜若一两句,却看见杜若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傻丫头!简直不要命了! 不能让夫子受委屈,也不能让夫人欺负夫子。 两两相望,彼此心中,响起了一句话。 杜若咳了两声,被陈水苏搀扶着来到了商青黛面前,“夫子……因为我身子不适……所以走得慢……因而水苏才会迟到……不过……迟到就是迟到……还请夫子责罚……” “……”商青黛定定看着杜若坚定的眉眼,她知道,她说这些是故意来给她解围,可是这傻丫头这样做,受到的责罚,她实在是害怕小丫头的身子会越来越糟。 齐湘娘颇是吃惊地看了看杜若,“看来,这小丫头还是知道哪里错了的。”说着,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提醒道,“青黛,对于迟来的弟子,你说,该如何处置?这里,可还有其他弟子看着你呢!” 商青黛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回答齐湘娘的话。 杜若摇头轻笑,“夫子……我可以的……”说着,她强打精神,看了一眼陈水苏,“水苏……一定也可以的……” 陈水苏重重点头,“夫子,罚我们吧!” “你们两个顶着书,跪到后面去,不到一个时辰,不准回来坐!”商青黛哑声说完,转头恨然看向齐湘娘,“二娘,你满意了么?!” 齐湘娘含笑点头,“青黛果然是我灵枢院最好的夫子!” “灵枢院,是姓商的……”商青黛话中有话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二娘,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的……” “是么?”齐湘娘不屑地一笑,“女子长大了,也终究是别人家的娘子,迟早也要冠上夫姓的。” “水苏……我们去那边……”杜若扯了扯陈水苏的衣服,故意打断了齐湘娘的话。 陈水苏点点头,一手抱夹着一摞书,一手扶着杜若走到了书堂最后,齐齐跪了下来。 商青黛快步走了过来,从陈水苏手中接过了那摞书,刻意把书分得不均等,把多的给了陈水苏,低声道,“水苏,你多担些……” 陈水苏点点头,她甚是心疼小若,可以为她分担一些,岂会不愿意? “夫子……”杜若却按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笃定地摇了摇头。 商青黛明白,若是分书不均匀,说不定又将成为齐湘娘下一个发难的地方,可是,她看向杜若那张苍白的小脸,心,酸涩得厉害。 “我听话……会争气……”杜若嘴角渐渐扬起,第一次笑得那样灿烂,灿烂到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满地都是明亮的暖意。 她竟然记得昨夜她说的那些话……竟然记得…… 商青黛心头一暖,心跳蓦地快了起来,双颊也觉得暖了起来,她将书分匀后,一半给了陈水苏顶起,另一半亲手放在了杜若头上。 “阿若,答应我的话,也要做到。” “好……” 商青黛转过了身去,恨然瞪向了齐湘娘,“二娘,你还有什么要训诫的么?” 齐湘娘凉凉地笑了笑,“青黛,你就不送我出去?好歹,我也是你的二娘啊,你做夫子的,也该示范一下什么是尊重吧?” “好!”商青黛咬牙应声,亲自送着齐湘娘走出了书堂,“二娘,请!”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个月周一到周五,每天要固定上课7-9节,所以白天没时间码字,所以更新时间一般在晚上20点-22点之间,还请大家多多见谅啊。 ☆、第20章 直到走出十余步,齐湘娘甫才停了下来,冷笑道:“青黛,见那小丫头今日还能强撑着来书堂,看来,你这医术,当真已不能小觑了。” 商青黛冷冷道:“二娘故意叫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 齐湘娘阴冷地一笑,“我就想问问,看见那小丫头的肩头,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商青黛咬牙道:“齐湘娘,果然是你!你欠我娘的一条命,迟早有一日,我会向你讨回来!” “你有这个本事么?”齐湘娘不屑地看了商青黛一眼,望着远处的簌簌飞雪,凉声道,“昨夜不过是给你一个警告罢了,我想除的人,你根本保不住。” “齐湘娘,你别逼人太甚!”商青黛逼近了齐湘娘一步,“我若横了心跟你一起死,你以为你跑得了?” “呵,是么?”齐湘娘啧啧一笑,“我若是你,可不会做这种蠢事。你爹爹可是没有儿子的,你呢,迟早也要嫁入宫的,我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爹爹肯定走得比我早。一旦我们都死了,你觉得灵枢院最后该是谁的?” 齐濛!齐湘娘的亲侄儿!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原来齐湘娘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 齐湘娘提醒了一句,“青黛,你呀,就别想着为你娘报仇的事了,别说你做不到,即便是你能做到,不过也是为我那亲侄儿做嫁衣罢了,呵呵。” 商青黛紧握双拳,不发一言。 她可以尽全力保护好阿若她们,可是她知道,商东儒却是她永远也保不住的人。 “你倒不如早些嫁入宫去,给陛下生个一儿半女的,说不定,运气一好,生了个小皇子,以后做个太平亲王,在你爹爹归天之后,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掌灵枢院。”齐湘娘咯咯说完,忽地凑近了商青黛,挑衅地说了一句,“不过呢,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这偌大的灵枢院,传也只能传到我的宝贝侄儿手里。”略微一顿,“当然,你也可以把我说的话,全部都跟你爹爹说,看看他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 “蛇蝎心肠,你会有报应的!”商青黛嘶声切齿骂了一句,发现齐湘娘已经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了稳赢的位置,她,竟如此无奈又可笑。 齐湘娘挑衅地笑了笑,“蛇,可是会咬人的,你可要护好那小丫头,若是有机会,下一口咬下去,你可再也救不得她了。”说完,她又冷哧了一声,终是转身走远。 夫子…… 杜若怔怔地看着远处木然独立的瑟瑟商青黛,心,悄悄生疼。 虽然听不见外间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只要一看见商青黛那个孤寂的背影,杜若就觉得,她要待夫子加倍的好,要努力长大,保护好夫子。 这身子……一定要调养好! 杜若暗暗下定了决心。 商青黛终是回来,把早课讲完,脸上那些冰凉的忧色,宛若今日的阴云,不但没有散开,反而愈加地阴沉起来。 “咚——” 钟声再响,九位同窗嘻嘻哈哈地走出了书堂。 陈水苏弯下腰去,想要帮她揉揉膝盖,却发现商青黛比她快了一步,“夫子?” “水苏,阿若这身子需静养几日,这请休的条子,就由你代我送到掌事那里,我先送阿若回去休息。” “是,夫子。” 陈水苏也担心杜若的身体,便听了商青黛的话,拿了请休的条子,飞快地跑出了书堂去。 偌大的书堂中,只剩下了商青黛与杜若两人。 商青黛低头给她揉了揉膝盖,不发一言。 杜若轻咳了两声,却柔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夫子……她……可是……欺负你了?” 商青黛的动作凝在了一瞬,她扬起脸来,冷声道:“以后你离她远远的,可听明白了?!” “夫子……”杜若的小脸写满了心疼,她怔怔地看着商青黛眼底强忍的泪水,“不哭……好不好?” “我不会哭!我怎么能哭?!”商青黛咬牙说完,便重重地低下了头去,哑声道,“阿若,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夫子很没用?” “不会……” “……” 杜若再柔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没有夫子……我已经死了……” “……” “没有夫子……我也进不了灵枢院……” “……” “没有夫子……我……我……” “阿若……”商青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是那般用力,哑声道,“什么都别说了。” 杜若点点头,却用力撑起了身子,站了起来,笃定地看着一脸错愕的商青黛,“夫子……若是……我能强撑着……走回房间……你可……可……”杜若迟疑地看了看商青黛,终是鼓足了勇气,正色道,“可愿……信我?” 商青黛冰凉的眸光突然多了一丝暖意,强忍的泪水忽地涌出了眶来,兀自冷声道:“你莫要逞强!” 杜若嘴角微微一抿,“事在……人为……”倔强的小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杜若深吸了一口气,“夫子……只要……我能……做到……那么……再难的事……夫子你一样……可以做到……” 商青黛淡淡一笑,“摔倒了,我可不会扶你。” “呵……我能自己……起来……”杜若回头一笑,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夫子……请……” 商青黛默默跟着杜若往厢房方向缓缓走着,好几次瞧见这小人儿几乎要跌倒,想要去扶她,却又瞧见小人儿咬牙扶了一把落了雪花的栏柱,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商青黛心头一酸,却暖得厉害,小人儿脸上的淡淡笑意,就好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沁得人自心到身,满满地俱是暖意。 从书堂到厢房,不过一盏茶的脚程,可是对于商青黛而言,却是一段值得记住的暖路。 终是到了房门前,杜若推开房门,这一推之后,虚弱的双足忽地一软,竟一头朝着房间内栽了下去。 “阿若!” 商青黛惊呼了一声,连忙出手将她拉到了怀中,她没想到小人儿竟是这般瘦弱,用力猛了一些,竟带着杜若撞到了自己的胸口。 杜若只觉得脸颊撞到了一片绵软,心头一酥,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商青黛也是脸颊一红,心头泛起一丝羞意来,一阵一阵地宛若涟漪般荡漾开来,忽地觉得气氛有些暧昧。 杜若埋首在她胸前,不敢动上一分,双臂无措地垂在身侧,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是羞人,情急之下,只好双眸紧闭,佯作昏迷,瘫软在了商青黛的怀中。 “阿若!”商青黛大惊,将杜若的身子拢得更紧,却不知这样的一个拥抱,让杜若埋入怀中更深处,多了一霎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这是属于夫子的淡淡香味儿,足以让杜若沉醉当下,更不敢睁眼偷瞄商青黛一眼。 商青黛急将杜若抱到了床上,探上了杜若的脉息,她的脉息强烈而慌乱,商青黛怎会不知道这小丫头是真晕还是假晕? 双颊火辣辣地突然烧得厉害,商青黛眉心一蹙,刚欲喝上一句,又思忖若是点破了这小丫头,两人只怕会更加尴尬,只好忍住了心头的羞意,给杜若拉过被角,盖了上去。 原来也不是个规矩的小丫头! 商青黛暗嗔了一句,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浑然不知自己的嘴角多了那么一丝羞涩的笑意,衬得那张脸蛋愈发地好看起来。 “好生休息,晚些让水苏来给你补课,明日书堂上,我会提问你,若是答错了,我定要加倍罚你!” 商青黛匆匆交待了一句,快步走出了房间,把房门给掩好了。 心跳兀自在砰砰作响,商青黛望着远处簌簌而落的飞雪,只觉得全身内外实在是暖得厉害,就连心情也便得轻快了许多。 阿若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坐了起来,瞄见了紧闭房门外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三分。 夫子…… 她在心头悄然唤了一声,冰冷的双手贴紧滚烫的双颊,轻轻地揉了揉,想要快些把这火辣辣的温度给降下来。 “完了……完了……夫子可会……恼我?” 阿若回味起方才那一霎地失魂,这才反应过来,商青黛说那些话,分明就已看破她是装睡。 原本喜滋滋的心转瞬变得阴云密布,阿若倒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脑袋里不断回响的都是夫子的那一句——我定要加倍罚你! 商青黛终于让自己的心静了下来,她也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终是散去。她回头怔怔地看了看紧闭的厢房门,手指贴在冰凉的雕花上,凉意透骨袭来,商青黛笃定地微微点头,心道:“阿若,不管多难,我定会保你安然进入太医院,你我联手,好好把齐湘娘欠我的血债讨回来!” 风雪又起,可是商青黛心中明白,今年这个寒冬,快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了~~~长凝万分抱歉~~~卷一终了。其实小若还是有点小邪恶的,有木有? ☆、第21章 每年除夕,灵枢院弟子皆有一个月的休日,给各位弟子返家团聚。 今年,云游四方行医的陈中专程来灞陵拜访师弟夫妇,顺道也瞧瞧爱女陈水苏这些日子在灵枢院可有用心学医? 所以,今年悬壶堂的除夕夜,比往年要热闹了许多。 自打杜若回到悬壶堂,却比往年沉静许多,常常望着西城的方向,一发呆便是半晌。 元宵佳节,整个灞陵城处处俱是花灯,照得整个灞陵五颜六色的,甚是热闹。 “若儿好像是有心事?”莫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杜若回过神来,愕然道:“娘?你唤我?” 莫氏摇了摇头,担心地探了探杜若的额头,“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成日像丢了魂似的。”莫氏不敢问的是,杜若在灵枢院这几日,可是相中了哪位同窗,小小年纪便惹上了相思病? 杜若愣了愣,连忙道:“娘,我很好啊。” “过三日,你就十六了,若是觉得学医太苦……娘……”莫氏旁敲侧击地点了一句。 杜若怎会不明白莫氏的意思,“娘,我从不觉得学医苦。” “可为何……” “师婶!”陈水苏笑眯眯地揪了揪莫氏的衣袖,“你是不知道啊,灵枢院的规矩可多了,小若本来就呆,去了几日,自然话便更少了。” 说完,陈水苏勾住了杜若的手臂,对着杜若盈盈一笑,“小若,现在可不是在灵枢院,你也别绷那么紧啦,来来来,我带你出去看花灯!放松,放松!”说着,陈水苏对着莫氏点头一笑,“师婶,放心,我保证,回来的小若定是个活蹦乱跳的小若!” “唉!” 莫氏还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陈水苏已激动地扯着杜若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莫氏担心地一叹。 杜如风走了过来,问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莫氏忧声道:“我总觉得若儿这次回来有些奇怪,我担心她情窦初开,怕是看上了灵枢院中的哪位同窗了。” 杜如风捻须一笑,“咱们的若儿可不是这样儿女情长的小丫头。” “你倒是心宽。”莫氏摇了摇头,“女儿家不比男儿,一旦动情……” “我杜如风的女儿,我懂。”杜如风扶住了莫氏的肩头,“别看若儿年幼,其实她比其他同龄的女娃要更懂事。她若不是医痴,当初背穴位图之时,早就哭闹放弃了。”略微一顿,杜如风拍了拍莫氏的肩头,“若儿,是个学医的料。” “是啊,若儿是个学医的料,可我家这水苏,可就是个贪玩的小女娃了。”陈中放声一笑,“我可是羡慕得紧,师弟你有个这样爱学医的女儿。” “可惜,我那仲儿啊。”杜如风摇了摇头,只能沉沉一叹,今日早早便瞧见他出去了,必定是去看花灯去了。 莫氏劝慰道:“孩子总归有孩子的想法,已经有若儿来吃学医的苦了,仲儿就由着他吧。” “呵,也只能如此了。” 杜如风捻须轻轻一叹,感慨道:“或许,我们也可以出去走走,我们已经有好多个元宵佳节没有一起赏灯了。” 莫氏脸上一红,“都老夫老妻了,还赏什么灯?” “哎,弟妹,你可别说,正因为是老夫老妻了,这才该出去走走。”陈中劝了一句,笑道,“悬壶堂今日还有我呢,你们两个也出去走走吧。” “这……” “师兄都发话了,娘子,请。” “让师兄笑话了。” 陈中看着杜如风与莫氏渐渐走远,不禁轻笑自语道:“师妹还是当年的师妹啊。” 那边,陈水苏牵着杜若跑了一段路,她忧然放慢了脚步,仔细看了看杜若的脸色,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瞧你没事就好,我好怕拉着你跑这段路,又伤了你的身子。” 杜若摇头轻笑:“水苏,我哪里有那么孱弱?这几日难道是白喝夫子的汤药么?”说着,她挺直了腰杆,“你瞧,我是不是脸上有些血色了?” “是,是,是,小若最乖了,夫子喊吃什么就吃什么,喊吐纳就吐纳……”陈水苏脸上的笑容突然散去些许,她凝神道,“别说是你,这几日我也担心夫子。” 杜若点点头,“原来你也担心夫子。” “可不是,前几日一直住在夫子房间里,瞧她每日那么用心照顾我们,足见院主夫人是多想赶我们两个走。”陈水苏正色说着,“这几日没有看见夫子,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杜若悄悄一叹,再次看向西城的方向,不发一言。 陈水苏连忙戳了一下杜若的肩,道:“小若,你可别是总在悬壶堂发呆啊,我听今天师婶的口气,多半还以为你害相思病啦!” 相思病么?! 杜若心头暗暗一惊,这几日这种挠心慌乱的感觉,便是相思病么? 对夫子的相思…… 这可算是大逆不道? 陈水苏看杜若没有应声,认真地捧住杜若的脸,严肃地道:“若是让师婶知道你我在灵枢院过得战战兢兢的,定不会让我们再学医了。你若是让师婶认定了害了相思病,师婶定也不会放心你继续在灵枢院学医的。” 杜若点点头,“我知道了。” “当真知道了?”陈水苏揉了揉她的双颊,“可别又发呆了哦?” 杜若嘴角微微一抿,覆上了她的双手,“水苏,谢谢你。” 陈水苏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突然说谢谢干什么?” 杜若认真地道:“应该说,怎能不说?” “那……一句谢谢可不够!”陈水苏缩回了手来,得意地一笑。 杜若问道:“那水苏你要我怎么谢谢你?” 陈水苏看了看街头那些卖各种好吃的小摊,吧唧了下嘴巴,最后的视线紧紧盯在了糖葫芦上,嘴上却道:“你买盏花灯送我!” 杜若早就看懂了陈水苏的心思,她点点头,静静地走向了卖糖葫芦的老爷爷。 “哎!小若,我要的是花灯!”陈水苏狡辩了一句,可是脸上早已开心地笑开了花。 杜若摇头轻笑,买了一串糖葫芦,又走了回来,递给了陈水苏,“水苏,给你,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那说好,我本来是准备永远都不吃糖葫芦了,这是你强塞给我的!”陈水苏已经眸光熠熠,欢喜得厉害,可是嘴上还是在逞强。 杜若点头,“那夜其实我买了糖葫芦,只是路上夫子她……” “夫子她怎么了?”陈水苏美滋滋地嚼了一颗糖葫芦,嘟囔道,“难道被夫子要去吃了么?”一边说,一边吧唧吃得欢快。 杜若静静地看着花灯最深处,那里有她最想念的人。 花灯的彩光照在她那冰凉的脸上,灯火阑珊深处,商青黛穿着一袭雪色轻裘,美得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只用看上一眼,仿佛世界都因此静止了。 “夫子。”杜若脸上终于浮现出多日不见的深深笑意。 陈水苏愕然看了看杜若,沿着杜若的视线瞧去,脸上不觉也浮起了笑容来,“夫子也来赏花灯啦,看来这几日夫子过得还算好。” “嗯。”杜若似是回答陈水苏,又像是无意识地应声。 陈水苏觉得杜若的反应奇怪了些,摇了一下杜若的手臂,“小若,你看见夫子,怎得笑成了呆子了?” “哪里有?”杜若连忙收敛了笑容,瞪了陈水苏一眼,“我只是觉得安心了些,你不要乱说。” “你本来就呆,笑起来就更呆了,我没有说错啊。”陈水苏嘟囔一句,又美美地吃了一颗糖葫芦,笑然挽住了杜若的手,“小若,走,我们去跟夫子一起看花灯!” “这……不太好吧?”杜若迟疑了。 “怎么不好?你瞧,夫子不也是一个人么?” “一个人……” “走……咦……我们还是不要去了……”陈水苏突然停了下来,脸上贼兮兮地笑了开来,“夫子是有约啦。” 杜若急急地往夫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宋王燕云深提着一盏莲叶灯来到商青黛面前,笑意深深地晃了晃。 夫子……原来……真的……喜欢宋王殿下…… 杜若的心,蓦地一紧,前所未有地涌起一阵酸意来,隐隐泪意袭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学生,为何会对高高在上的夫子有这样荒唐的绮念呢? 同是女子,为何会患这相思之病呢? 宋王殿下,面若冠玉,英气逼人,这样的谦谦君子,定能给夫子一世温暖,一世安然吧? 杜若吸了吸鼻子,转过了身去,默默地往悬壶堂走去。 “哎!小若,这灯都没看一盏,你等等我!”陈水苏没想到杜若会突然转身离开,连忙大呼了一声,“小若!” “阿若?” 商青黛接过了燕云深送的花灯,却隐约听见了陈水苏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那个小丫头的身影。 心头涌起一抹失落来。 定是在意那丫头可有乖乖调养身子,才会有这样的幻听吧? “商小姐,今夜,多谢你。” “殿下不也帮我我么?” “呵,那这盏灯,就送给商小姐当做谢礼了,我呢,就先去赴约了。” “殿下慢走。”商青黛说完,忽地想到了什么,“殿下,若是以后青黛有所求,殿下可愿应允?” 燕云深想了想,点头道:“自然可以。” “那青黛就先谢过殿下了。” “呵,商小姐太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果然还是要断网直接写手稿才不会那么卡文!比小黑屋要有用得多~~~大家久等了~ PS:抓个虫~~ ☆、第22章 “孩子!孩子!你怎么了?!” 杜若走出小巷,便听见前方人群之中响起一声惊呼来,不一会儿便围起许多人来。 “小若?” 杜若来不及多想,快步挤入人群,只瞧见一个老婆婆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不断哀呼,那小男孩不断抽搐,甚是可怜。 “是惊风!”杜若望诊之后,又按住那小男孩的脉息再确认了一次,她突然狠狠捏住了小男孩的双颊,急声道,“老婆婆,快拿帕子塞住他的嘴,若是咬断了舌头,那可就完了!” “哎!”老婆婆六神无主地从怀中摸出帕子,塞入了小男孩的口中。 杜若左手捧住小男孩的脑袋,右手大拇指掐向了小男孩的人中,正色道:“各位乡亲,麻烦让一让,围得太紧,只会害了他。” “小若,你吓死我了,刚才……”陈水苏还以为杜若早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我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呢。” “水苏,你可带了针囊?”杜若问了一句。 陈水苏愕了一下,“都说是出来看灯了,怎会记得带针囊?” “阿若,给你。” 熟悉的声音响起,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杜若怔怔地微微仰头,却在与商青黛双眸相对之时,慌乱无比地躲了开来,低头接过了针囊,取出了当中银针。 针入人中,小男孩的抽搐缓了许多。 老婆婆终是舒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没事了……” 杜若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将银针收好,看向了老婆婆,“他这惊风只怕是痼疾,老婆婆,您得多多注意些,莫让他太大喜大悲了。” 老婆婆点点头,感激地对着杜若一拜,“谢谢你了,小姑娘。” 杜若淡淡轻笑,由着老婆婆将小男孩给背了起来,这才起身又舒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不在灵枢院,这医术看来没有荒废。”商青黛的语气依旧是那样清冷,可是语声中却多了一丝赞许之意。 陈水苏笑嘻嘻地明知故问道:“夫子,你也来赏灯啊?”说完,下意识地往商青黛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方才的宋王殿下,“咦?” 商青黛转眸看了看陈水苏,“你在找谁?” 陈水苏轻笑道:“方才我好像看见了宋王殿下。” “他已回府了。”商青黛淡淡说了一句,看了看那个低头一言不发的杜若,“阿若?多日不见你,你怎会变得这般沉默寡言了?” 杜若恭敬地将针囊双手奉还商青黛,“夫子,针囊还你,谢谢你。” 语气生疏,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陈水苏也觉得杜若奇怪,她拐了一下杜若的肩头,“小若,这几日瞧不见夫子,你就总担心夫子,一个劲的发呆,现下看见夫子了,你怎的……” 杜若急忙扯了扯陈水苏的衣袖,摇头道:“夫子没事便好,我们……该回去了……” “这灯会才开始啊,为何要回去?”陈水苏不解地看着杜若。 杜若急得一头细汗,偏偏心里又梗得难受,自始至终都不敢去看商青黛一眼。 分明……是想她的…… 商青黛静静地注视着杜若的举动,心中暗暗道:“这小丫头怎么像是在……赌气?” 杜若不回答,商青黛也不应声,陈水苏瞬间觉得气氛有些僵冷。 “咳咳。”杜若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看了一眼手中的针囊,商青黛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悄悄一叹,便准备给商青黛再递一次,“夫子,您的……” “阿若,陪我去看看花灯吧。” 商青黛突然开口,声音冰凉,竟是命令的语气。 “夫子……我……” “陪我去看看花灯。” “啊?” 杜若抬起头来,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话。 商青黛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声音却比刚才柔了三分,“去看花灯。” “我……听话……”杜若软糯地应了一句,又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去,只觉得手心处升起一阵暖意来,她发现商青黛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商青黛顺势牵住了陈水苏的手,却冷冷对着杜若道:“不听话的丫头,下次再让我讲一句话到三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水苏噤声看了看杜若,给杜若递了个眼色,想问问杜若,这突然对夫子冷冰冰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杜若也想知道,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此酸涩?闷闷地,好想挖个窟窿把里面那些痛的酸的一并掏出来,让自己回到过去那样的心如止水。 商青黛下意识地紧了紧握杜若的手,这小丫头的手还是一样的冰凉,她不悦地道:“阿若,你这几日可有好好服用我给你开的汤药?” 杜若正色点点头,“夫子,我每天都喝。” “可就奇了,为何你每天都喝,这身子还是一点阳气都没有?”商青黛皱紧眉头,惑然看着她,“就连说话都变得冷冰冰的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若,你说,你这几日有没有忘记喝的时候?” “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 “咻——轰!” 突然一支响炮蹿上天空,炸出一片绚烂的烟花,那些红的、粉的、绿的、金的、蓝的光彩映照在夫子的脸上,杜若的心忍不住砰砰狂烈地跳了起来。 有些病已经落了病根…… 杜若黯然低头,悄悄地看着两人紧紧相牵的手,发现商青黛蓦地松了开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握紧夫子的手,又惊忙告诉自己,夫子终究不是她的——同是女子,夫子那么好的一个女子,怎会看中她这样的小丫头?于是,她难过地僵在了原处。 却万万没想到,夫子的手只是微微一松,手指调转了方向,竟滑入了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的温暖透入她的冰凉的掌心,竟让一颗慌乱惊惶的心,有了温暖的安定之意。 杜若不敢抬眼去看此刻的商青黛是用什么目光看着自己。 “阿若,抬起头来。” 商青黛突然开了口,另一只响炮又飞上了夜空,炸出另一片绚烂的烟花。 “夫子?小若?”陈水苏愕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问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多的烟花便在天幕中炸了开来,将灞陵的夜幕渲染得无比绚丽。 “哇!好美!你们看那边——”终究是小女孩心思,陈水苏哪里还顾得上杜若与夫子的异样,她松开了夫子的手,激动的指向天幕,“那边的烟火像不像一只凤凰?!哇!那边还有——” 此刻激动的,又何止是陈水苏一人?正在观灯的百姓们纷纷仰头,看向天幕,赞声突然沸腾了起来。 杜若乖乖地抬起脸来,看向了商青黛,此刻她的眼里,怎会容下天幕上那些烟火,她的耳中又怎能传入周围人的纷杂? “我什么时候开始,又成了你心里的吃人妖怪了?” “夫子……我……” “你什么?又开始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我……” “嗯?” “商小姐,您的花灯!” 就在杜若不知道说什么解释的时候,一个卖花姑娘急匆匆地将那盏燕云深送的莲叶灯送了过来,恭敬地递给了商青黛。 “商小姐,你方才把这灯落在我摊子上了。” “就留给姑娘也好。”商青黛淡淡说了一句,“这灯,我拿回灵枢院,也没有什么用处。” “这……”卖花姑娘迟疑了一下。 杜若嘟囔道:“夫子,这可是……宋……” “你瞧见了?”商青黛先杜若一步问出了口,看见小丫头又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突然明白了一些这小丫头的心思。 她转过脸去,看着卖花姑娘,“灯是你的了,花,你留给我。”目光落在了卖花姑娘鬓间的那朵寻常腊梅上。 “这朵?”卖花姑娘指了指鬓间的那朵寻常腊梅。 商青黛点头,“若是一盏灯不够,我可以用银子买……” “够!哪会不够?这不过是朵寻常腊梅,送商小姐都成的!”卖花姑娘又惊又喜,单手从鬓间急急地将那朵腊梅小心拿下,递到了商青黛手心。 商青黛接过了腊梅,看向了十步外略显清静的小巷口,“阿若,去那边。” 杜若只能依着商青黛,乖乖由她牵着走到了小巷口。 这里的喧闹静了许多,商青黛的声音也比方才更清楚了许多。 “阿若,我不喜欢的人,待我再殷勤,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嗯……” “我不喜欢的礼物,即使再名贵,对我而言,也是粪土。” “嗯……” “三日后,你该十六了吧?” “啊?” “我灵枢院的弟子,俱有登记户籍……” 商青黛象征性地解释了一句,却将手中腊梅亲手戴在了杜若的鬓间,“我的阿若,该如这梅花一般……” 一般什么? 杜若想听下去,可是商青黛却不准备说下去,她换做了另外一句,“十六岁,便算是大人了,有些小孩子心性,也该收敛了。” “我……” “你还有三日,今日,就容你……小孩子一回吧……”商青黛突然嘴角一抿,淡淡地一笑。 “咻——” 又一支响炮冲上了天幕,炫出一片璀璨的烟花。 杜若仔细回味着商青黛方才说的那些话,所以的话语,都定格在了四个字上“我的阿若”。 夫子说,我的阿若。 说,她是她的阿若。 杜若会心一笑,今夜元宵,足称良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啦~~~抱歉啊~~~ ☆、第23章 “咦?小若跟夫子呢?”陈水苏半晌才想起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人,她回头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寻到那两人的踪影,“臭小若,跟夫子去玩都不喊我!哼!回来跟你算账!” “要跟阿若算什么账呢?”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商青黛提着两盏花灯走了过来,一盏递给陈水苏,一盏递给了身后的杜若。 陈水苏干咳了两声,“这……夫子,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 杜若摇头轻笑,“水苏,我方才跟夫子去买花灯了,喏,夫子专门给你挑了一盏桃花的。” 陈水苏大喜,接过了桃花灯,笑道:“谢谢夫子!这花灯真好看!”说完,她转眸瞄了一眼杜若接过的花灯,“咦,小若,你的是梅花的!”眸光一闪,瞥见了杜若鬓间的腊梅,“梅花灯在手,梅花在鬓,小若,说实话,你有时候确实像个梅花人。” 商青黛抿嘴淡淡道:“梅花人?” 陈水苏点头笑道:“是啊,静静地不说话,像不像在雪夜里静静开花的梅花?不是梅花人,又是什么?” 商青黛低颔道:“可是梅花可是有香味儿的。” “小若身上也有淡淡的药香味儿啊,夫子,你闻闻看,每次闻见那味儿,不知怎的,就有睡意。”陈水苏嘟囔了一句,“所以每次说好秉烛温书,我总是先睡着的那个。” “哦?”商青黛淡淡地应了一声,欺身靠近了杜若一些,细细地嗅了一口。 砰砰! 杜若只觉得心跳得越发厉害起来,缩了缩身子,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得怔怔地立在原处,双颊烧得好似两朵晕开的红梅。 商青黛皱了皱眉,冷声道:“没有啊。”她看向了陈水苏,“你当真没有骗我?” 这次是陈水苏慌了,她推了推杜若,让她更靠近夫子一些,“夫子,我真的没骗你,你再靠近一些,肯定能闻见药香味儿的。” “水苏……你……夫……夫……”杜若一紧张,突然舌头似是打结一样,愣是没唤出那句夫子来。 商青黛眼底匿了一抹笑意,她故作无趣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夫什么?” “我……”杜若臊得厉害,将涨红的小脸急急地低了下去。 陈水苏掩口笑道:“小若脸红了,小若脸红了!夫子,小若有时候呆起来,就是这样,可有意思啦!” “是么?”商青黛沉声道:“阿若,抬起脸来。” “是……”杜若乖乖地抬起脸来,这是她今夜第二次听到商青黛的命令,她怎敢不从?可又怎敢与商青黛对视一眼? 商青黛认真地道:“水苏说你像梅花,可我觉得,你更像其他。” 陈水苏惑然问道:“夫子,小若像什么?” 商青黛冷声道:“像是刚出嫁的小媳妇。” “夫子,我不是小媳妇!”杜若忍不住出口辩解。 “哦?那是什么?” “我就是我,杜若,是……是夫子……的弟子……” “我的弟子,可不会总这样怯生生的。” “我……改!” “改成什么样?” 杜若想了想,她走到了路边的石阶上,踮起了脚尖,一字一句地道:“我会努力长大,做一个好大夫,帮助所有我能帮助的人。”说完,她鼓足了勇气,定定看着商青黛,心头暗暗道,“也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商青黛静静地看着杜若认真的小脸,不发一言。 陈水苏哪能慢于人后,她跑到杜若身边,踮起脚尖,挽住了杜若,笑道:“我也要快快长大,努力进入太医院,完成爹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 “两个臭丫头。”商青黛凉凉地轻喝了一声,转过了身去,脸上的冰霜不由自主地散去七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笑。 “夫子?”杜若与陈水苏愕了一下,连忙快步追了过来。 商青黛隐了脸上的笑意,望着天幕中璀璨绽放的烟花,若有所思地道:“今夜的烟花,确实美……” 陈水苏与杜若歪头看向天幕,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轻笑来,各有所思。 “商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宋王府的小厮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缓了好几口气,急声道:“殿下那边出了急事……差小的……来……来……请商小姐去救人!” “带路。”商青黛当即应允。 小厮舒了一口气,连忙道:“商小姐……这边请……” “阿若,水苏,你们也跟我来。”商青黛想到了什么,回头唤了一声。 杜若与陈水苏点点头。 小厮为难地看了一眼商青黛,“这……” “我自会向殿下解释。”商青黛留下了一句话。 小厮也不敢回绝,只好不安地带着三人往宋王所在的地方走去。 这里是灞陵城中一座不起眼的别院,从外面看去,与一般富户的别院差不多,可绕入影壁后,便能发现这里面的景致俱是花了心思布置的,甚是别致。 不过现下并不是赏景的时候,商青黛凝神思忖着,燕云深有这样一座别院,必定此中藏了许多秘密,如今已踏入了这里,就注定与这些秘密永远脱不了干系了。 阿若那丫头……真不该怕她乱想,把她牵扯其中。 商青黛眉心一蹙,悄悄地往杜若那边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歉疚。 “商小姐,请。” 走到后院的湖心小筑外,小厮恭敬地朝着商青黛一拜。 商青黛点点头,便带着杜若与陈水苏走入了小筑内。 燕云深在堂中焦急地徘徊了许久,听见外间有脚步声,急忙看向了来人,紧皱的眉心终是舒展开来,他顾不得质问商青黛为何还带了两个小丫头来,他快步迎上前来,“商小姐,裳儿突然昏厥,本王担心……” “殿下莫急,容我先瞧瞧是怎么回事?”商青黛打断了燕云深的话,“还请殿下引路。” 燕云深点点头,快步领着商青黛三人走入了内堂,这是商青黛第一次瞧见他这样焦急,“商小姐,本王这里什么药材都有,要开什么方子,你只管开,只要裳儿没事!” 商青黛微微点头,坐到了床边,本欲望诊,却发现昏迷在床上的女子竟以面纱蒙面,根本看不清面容,她低头探上了女子的脉息,眉心突然锁成了一个疙瘩。 燕云深看得心慌,“商小姐,裳儿到底怎么了?” “很奇怪的脉象。”商青黛看向了燕云深,“殿下,可否说说看,这位姑娘是怎么晕倒的?” “这……”燕云深迟疑了,他看了一眼杜若与陈水苏。 杜若怎会不明白?她扯了扯陈水苏,“殿下,夫子,我们先出去,听候差遣。” “不必了。”燕云深哑声唤住了两人,“你们既然已知道了本王的别院,本王也没什么好瞒你们的,我信商夫子带来的弟子,绝对不是乱嚼舌根之人。” 商青黛点头道:“若是这两个丫头敢乱嚼舌根一个字,清理门户之事,也不劳殿下吩咐。”她说得冰凉,听似保证,却更像是告诫燕云深,就算是杀人灭口,也该她商青黛来。 燕云深叹了一声,“裳儿自小就体弱,昏厥也是常事,今日元宵相邀出行,本来一切好好的,哪知她突然昏厥,直到现在都没醒来,本王实在是担心……” “体弱?”商青黛再探了一回那姑娘的脉息,“脉象微弱,确实有体弱之徵。”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杜若,心头疑声道:“同是体弱,可为何与阿若的完全不同?” 杜若觉得夫子的眼神有些疑色,她偷偷的瞄了一眼那面纱女子的脸色,若是体弱,血色必定少些,可她面色如常,也没有什么体弱之相啊? 商青黛与杜若对看了一眼,虽未说话,可眼神中的疑色已经足以让彼此明白,所谓体弱,似乎并不是这姑娘昏厥的真正原因。 “阿若,针囊。”商青黛吩咐了一句,杜若急急地将今天帮商青黛收在怀中的针囊拿了出来,恭敬地递了过去。 商青黛接过针囊,“水苏,烛台。” “嗯!”陈水苏将烛台移近了商青黛。 看着这师徒三人如此默契的配合,燕云深终是有些释然,为何商青黛要带上这两个丫头?毕竟,他这座别院知道的人越多,于裳儿而言,却是越发的不利。 可是,此时此刻,燕云深来不及想今夜之事如何善后,他只想裳儿可以快些醒来。 商青黛取出了一支细长的银针,在火焰上炙烤片刻,“阿若,把这位姑娘的面纱揭开。” “嗯。”杜若点头,准备动手。 燕云深迟疑地看了一眼杜若,似是要去拦下,却又说服自己这时候不该去计较裳儿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杜若只是将面纱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那姑娘的鼻尖,并未将整个脸都露出来,她回头看了商青黛一眼,“夫子,可以落针了。” 商青黛瞧见杜若扯开的地方,微微点头,这小丫头细心起来,果然知道留一线余地,这面纱只要不全揭开,就等于告诉燕云深,她们并不想知道这姑娘到底是谁,只想救人罢了。 至少,燕云深对杜若的这个举动,是满意的。 燕云深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倒是陈水苏对那个姑娘好奇之极,瞧见杜若并没有解开面纱,还以为杜若没有做完,刚想上前帮上一帮,却被杜若顺势拉着退到了燕云深后面。 杜若急急地对着陈水苏摇了摇头,对着陈水苏交代了一句,“夫子的医术比我们厉害,我们能帮手的都帮了,剩下的就交给夫子来吧,我们两个别过去添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啦~ ☆、第24章 商青黛捻了捻指间的银针,调整好力道,对准了那姑娘鼻尖上的素髎穴,扎了下去,捻针转了转,便将银针从穴位中抽了出来。 昏迷的她眉梢微微一跳,似有转醒的意思。 商青黛悄悄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银针针尖,并没有发黑的迹象,心头的疑惑更浓了几分,她再给那姑娘把了把脉,方才虚弱的脉象突然有了活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青黛从未遇到过这样奇怪的脉象,也没有遇到过那么奇怪的病症,仔细思忖之时,昏迷的姑娘已经悠悠转醒。 “云深……”她沙哑地呼唤燕云深的名字,揉了揉眼睛,“我这是在哪里?” “裳儿,你醒了就好!”燕云深连忙坐在床边,身后将她搂入怀中,感激地看向商青黛,“商小姐,谢谢你。” “其实我并没……”素髎穴有回阳之效不假,可这姑娘的病症她根本没有医治,商青黛想了想,还是忍下了要说出的真相,有些事她最好不要多管,毕竟涉及当今宋王殿下,沾了皇家的事,向来免不了血腥。 姑娘看清楚这里除了燕云深外,还有商青黛三人,不禁往燕云深怀中一缩,“云深……这里怎会有其他人?” 燕云深无奈地一笑,“你方才晕了过去,偌大的灞陵城,我除了找商小姐之外,别无他法。”说完,他又解释了一句,“商小姐算是我的朋友,你放心,今日之事,我想她必定会守口如瓶。” 那姑娘似是有些懊恼,“我又晕了么?” 燕云深点点头,怜惜地看着她,“你这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云深……”姑娘摇了摇头,作势要从床上下来,“我得回去了,不然爹爹寻我不见,定会打断翠玉的腿的。” 燕云深皱紧了眉头,“我差小厮去府上通报一声,看谁敢打翠玉?” “云深,不可以,你我之事还不能让爹爹知道。”姑娘笃定地说完,紧紧握住了燕云深的手,“你是堂堂宋王,而我……” “也罢,等过了今年八月再说吧。”燕云深心疼地说完,看向了商青黛,“商小姐,可否帮本王一个忙?” 商青黛点头道:“自然。” “我担心裳儿的身子,其他人本王又不放心,能否请商小姐帮我送她一程?” “好。” “那本王先去备车。” “嗯。” 燕云深拍了拍那姑娘的手,“裳儿,你再休息一会儿。” “好。” 那姑娘听话地躺了下去。 商青黛看了一眼后面两个看傻了眼的小丫头,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两个随她出去。 床榻之上,那个叫裳儿的姑娘眯眼看着商青黛带着两个小丫头退出了房间,那双清亮的眸子染上了一抹猜不透的阴色。 三人走到了湖心小筑外,离门口的小厮约莫十余步,终是停了下来。 杜若忍不住问道:“夫子,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病?” 商青黛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杜若,却告诫道:“不管她是什么病,你们两个绝对不可以把今夜知道的事透露出去半句,可听明白了?” “嗯。”杜若重重点头。 陈水苏听得心惊,连忙捂住了嘴巴。 商青黛只觉得心头莫名地有些心悸,今夜进了这所别院,感觉有些人,有些事,已注定甩不掉了。 杜若看着夫子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知能做什么帮上她,她转头再看了一眼那座湖心小筑,心,也不安定地跳动起来。 不多时,燕云深已备好了马车,吩咐丫鬟将那姑娘扶上马车。 “商小姐,请。”燕云深彬彬有礼地向商青黛微微点头。 商青黛也福了个身,回头看向杜若与陈水苏,“我们走吧。” “慢。”燕云深给其他小厮递了一个眼色,“这两位小丫头就不必去了,等你送完裳儿回来,我自会派人送你们三个离开。” “殿下这是不信我的意思?”商青黛心头一寒,冷声道。 燕云深摇头笑道:“商小姐不用担心,本王不会伤害她们的,我只想单独跟她们两个聊一聊。” “夫子,我会听话等你回来的。”杜若微微一笑,挽住了陈水苏,“水苏,来,我们就坐后门这里,等夫子回来。” 燕云深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杜若,又回头看了一眼商青黛,“商小姐,请。” 商青黛不放心地再看了看杜若,杜若还是那样微微笑着,一点不慌,也一点不怕,那句“听话”,此刻更像是一句承诺。 没有多话,商青黛掀帘上了马车,由着小厮打马远去。 陈水苏有些惊惶,她紧紧抓住了杜若的手,“小若,我有点害怕。” 杜若摇摇头,轻笑道:“水苏,别怕,我陪着你。” “你不怕么?”燕云深走到了两个小丫头面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杜若仰起头来,定定看着燕云深,“我相信夫子口中的朋友,定是守诺之人,更相信宋王殿下就是百姓口中的好王爷,自然不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下等事来。”说着,杜若脸上的笑意深了起来,“况且,上次殿下于我有恩,爹娘从小就教我,要知恩图报,我不会出卖殿下,殿下又怎会要我的命?” “本王看你不仅仅是一味中药,还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啊,”略微一顿,燕云深挥手屏退了其他小厮与丫鬟,“这样,你们就不怕本王了吧?” 陈水苏终于舒了一口气,感激地对着燕云深起身一拜,“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看来这小丫头吓得不轻啊。”燕云深笑然说完,索性坐到了杜若身边,“本王算是有点明白了,商小姐一直赞你是可造之才,本王也觉得日后你若能进太医院,定是我大燕之福。” 杜若愕了一下,却没有去答燕云深的话。 燕云深笑道:“本王自小就讨厌杀戮,能宽恕者,必定宽恕,毕竟人命只有一条,若非罪大恶极,决不下手取人性命,所以,今夜留下你们,本王并没有威胁商小姐的意思。” 杜若更是愕然。 燕云深笑道:“不是每次裳儿出事,都能有商小姐出手救她的,本王想,找你们,比找商小姐方便些,毕竟我若是找她勤快了,本王那皇兄就不愉快了,前几日还黑脸敬了我一杯酒,啧啧,那酒不知道多难喝。” “我只怕我的医术不如夫子。”杜若的心宛若被冰刀削过一样,当今天子看中的女人,她一个小丫头,如何去护,又如何去留? 燕云深只当她的黯然是因为害怕医术不精,笑道:“有商小姐这般用心栽培,你的医术,本王信得过。” 杜若轻轻一叹,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无踪。 燕云深也跟着轻轻地一叹,他再看了一眼杜若,突然决定了一件事,忽地问道:“小若,你想知道裳儿是什么人么?” 杜若猛烈地摇了摇头,“这毕竟是殿下的私事……” 燕云深含笑看向了陈水苏,“本王方才听商小姐唤你水苏,好像也是一味药材吧?” “我……不……民女叫陈水苏……”陈水苏将头压得很低,虽说平日里她像个野丫头,可如今面前的毕竟是当今宋王殿下,她入了宋王殿下的别院,又知道了宋王殿下喜欢一个叫做裳儿的女子,她怎能不惊,怎能不怕? “是个好名字。”燕云深眯眼一笑,“水苏,你想知道裳儿是什么人么?” 说不想,那是假话。 可是她怎敢如此放肆的说想知道,“民女……不敢……” 燕云深突地放声大笑道:“说给你们听也无妨!本王这些话也憋在心里许久了,今日既然你们知道了一些,也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些,就当你们陪本王分享一下心里的喜悦。” “殿下……” “不听本王的话,本王也是会罚你们的。” 燕云深敛了笑容,吓了杜若一句,见小丫头没有再拒绝的意思,继续笑道:“白丞相膝下一共有三位千金,裳儿便是小女儿白如裳。” 杜若一惊,宋王府与丞相府联姻,那可是门当户对的美事,可为何方才白小姐会阻止燕云深公开他们两情相悦之事呢? 陈水苏小声道:“殿下既与白三小姐相悦,为何不向陛下请婚呢?” 燕云深轻轻一叹,“白丞相是父皇在世之时选中的国丈,皇兄的皇后必须从这三位千金中选一位出来,若是我先皇兄一步请婚裳儿,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原来如此…… 杜若心头的疑惑解了开来,如此身子不济的三小姐,定不会被选中为后,待今年八月选秀结束,宋王殿下便能坦然请婚与三小姐共约白头。 “小若,你想什么如此出神?”燕云深看见杜若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然问道,“是不是觉得,即便是贵为皇子,其实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杜若点点头。 燕云深倒吸了一口气,笑道:“好在,再捱上数月,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杜若却蹙紧了眉头,为夫子的将来担心起来。 八月选秀。 每年八月俱是选秀的大日子,被陛下看中的夫子,如何能抗旨不入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长凝努力每天多存点稿子出来,尽量不断更,么么哒~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第25章 “踏踏……踏踏……踏踏……” 马车行驶在灞陵城的大街上,离丞相府后巷越来越近。 商青黛与白如裳已经沉默了许久,虽然心底还是好奇这位三小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但是商青黛知道,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白如裳将面纱捋了捋,低着头,突然开了口,“素闻灵枢院医术超群,依商小姐看来,我身上这痼疾可是绝症?” 商青黛淡淡道:“我医术尚浅,并未断出三小姐是什么病症,所以不敢妄语。” 白如裳静静地看了商青黛许久,只是轻轻一叹,便又不再说话。 “吁——” 小厮勒突然停了马儿,已将马车赶到了丞相府后巷。 在后面久候多时的翠玉终是舒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来,连忙将车帘掀起,“小姐,你可终于回来……”翠玉忽地止了声音,警惕地看了看商青黛。 商青黛冷声道:“你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恰好被我撞见了,所以专程送她回府。” “这位是灵枢院大小姐,翠玉,还不快……” “白小姐,不必了,你身子不好,须多静养。”商青黛摇头打断了白如裳教训翠玉,“我还有要事要赶回灵枢院,就不在此逗留了。” “嗯。” 白如裳在翠玉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看着小厮打马将马车驶远,饶有兴致地抿嘴一笑,喃喃道:“商青黛,果然是个冷美人。” “小姐……”翠玉后怕地看着她,“今日可愁坏奴婢了。” 白如裳沉沉一叹,“书房的布置,他可看出破绽了?” “今次还好,一听奴婢说小姐睡了,相爷只吩咐了几句,便回书房了。”翠玉点点头,“商小姐可是灵枢院出名的活观音,她今日亲自送你回来,你到底身子是怎么了?” “连她都看不出的病症,我又怎会知道究竟怎么了?”白如裳揭开了脸上的面纱,涩然一笑,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肌若凝脂,唇若朱丹,双眸灵动,甚是美艳。 翠玉还想问上几句,可是白如裳已不准备给她说话的机会,便径直往府内走去。 “小姐,等等奴婢啊!”翠玉快步追了过去。 听着踏踏的马蹄声,商青黛的心越发地不安起来。 “打马,快些回去!” 商青黛忍不住掀帘嘱咐了一句。 小厮连连点头,扬鞭一抽马儿,马车便疾然朝别院驰去。 “夫子,我会听话等你回来的。” 杜若的微笑在心头浮现,那个认真说“听话”的小人儿此刻好不好?留下她们两个黄毛丫头在别院,不知道回去之后,那两个丫头还好不好? 终是回到了别院门外,不等小厮把马儿停稳,商青黛已提裙当先跳下了马车,快步朝着别院里面跑去。 “商……” 小厮还想唤一句,却发现商青黛已经跑到了他十步之外。 就在她与杜若告别的地方,那小丫头还在那里静静坐着,陈水苏与燕云深盘膝坐在地上,笑然交谈着什么。 这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杜若比任何人都先看见商青黛的归来,她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对着商青黛恭敬地唤了一声,“夫子!” 商青黛终是放开紧揪的裙角,紧蹙的眉心也终是松了开来,她缓了口气,缓缓走了过来,当看清楚石凳前放的酒菜,她满脸疑色地看了燕云深一眼。 燕云深笑然站了起来,“商小姐这一路可还顺利?” 商青黛点头道:“受人所托,怎能不顺利?” 燕云深执杯敬向了商青黛,“商小姐辛苦了,本王敬你一杯。” “宋王殿下可亲民了,方才我也吓得半死,没想到殿下会与我们两个小丫头一起席地饮酒……”陈水苏给商青黛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夫子,来,我给你斟酒。” 商青黛接过了陈水苏递来的酒,迟疑地看向了燕云深。 燕云深笑道:“你别把所有皇族都想成心机深沉之辈,本王认你这个朋友,又怎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 商青黛又看向了杜若,杜若点点头,她终是放了三分戒心,对着燕云深仰头把酒给喝了个干净,“今日殿下要我做的,我做了,要我喝的,我也喝了,我能保证,日后这两个丫头定不会透露今日之事半分,所以……” “自然应该早些送几位回去,这天色也不早了。”燕云深直接把这话说了出来,看向了另外一名小厮,“你们去准备两辆马车,分别送她们回去。” “慢,今日我还有些事,要这两个丫头帮忙,不急回去。”略微一顿,商青黛将酒杯弯腰放下,上前左右牵住杜若与陈水苏的手,略微低头,“我这个做夫子的可以亲自送这两个丫头回去,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可……” “殿下,告辞了。” 商青黛拉着两个丫头往后退了一步,恰到好处地与燕云深拉出了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也让燕云深知道,再说下去,只怕是要惹人不快,也让自己下不了台阶了。 “那,本王就不送了。” “殿下留步。” 商青黛紧了紧牵着杜若的手,慌乱的心终是安定了七分,她看向杜若,“阿若,水苏,我们走了。” 杜若抿嘴淡淡一笑,重重点了点头,手指眷恋地牵紧商青黛的手,望向前路,心头暗暗道:“夫子,若是你注定要入宫为妃,那……我便用功学医,定要考入太医院……这一世都留在太医院里……默默陪你终老……” 商青黛觉察到了杜若的异样,与杜若的眸光相对,这才发现今夜这小丫头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灼热。 暖意从心底暗暗滋生,她浑然不知,有个小芽儿也悄悄地在心田中冒了出来。 陈水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目送她们走远的燕云深,不禁弯眉一笑,转过头来,窃然笑了一声。 天幕中的烟花终会落幕,随着夜色渐深,元宵灯会的游人也散了许多。 “不好!” 陈水苏突然停了下来,惊呼了一声。 杜若问道:“水苏,你怎么了?” “灯不见了,我再买给你们便是,你这丫头,总是这样一惊一乍的。”商青黛冷声道了一句,望向了正在收摊的一个灯贩子,“走,重新给你们买一盏。” “夫子真好!”陈水苏高兴地拍了拍手,哪里还肯让商青黛牵着,早就欢天喜地的跑向了灯贩子,激动地指着一盏牡丹灯道,“夫子,我要这个!” 商青黛轻轻一笑,原以为杜若也会激动地跑过去,没想到此刻的杜若只是摇摇头,“夫子,我不要花灯了。” “为何?”商青黛看着她,不知为何,虽然杜若脸上血色甚浅,可只要看见小丫头在视线之中,她就觉得这个冬日其实也算不得太冷。 杜若怯生生地指了一下鬓间的那朵寻常腊梅,眸中带着一丝羞涩,“夫子已经送过我礼物了,有这个就够了。”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她眉眼间,虽还带着些许稚气,可是那张小脸若是长开了,必定也是一个如画似的小美人儿。 这一眼,竟怔了怔,失神地立在了原地。 杜若羞然低下了脸去,轻咳了两声,“夫子。” 商青黛只觉得方才甚是唐突,急忙松开了杜若的手,却被杜若不舍地抓了个牢,她只觉得一股热意自掌心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夫子,水苏的灯钱,我来给。”杜若认真地点点头。 商青黛正色道:“我是夫子,我说了要买给她,就买给她,阿若,你要听话。” 杜若愕了一下,只得点点头,“好。” 商青黛嘴角微微一抿,牵着杜若走向灯贩子,低声道:“阿若,你其实笑起来,很好看,日后要多笑笑。” “嗯。” “还有,我说过的话,可不会轻易收回去,所以这灯,我还是要送你一盏。” “夫子……” “选灯吧。” 杜若只好点点头,目光还是落在梅花灯上。 “小若,你不换盏莲灯?”陈水苏觉得那盏梅花灯其实并不好看,放在那些鲜艳的花灯之中更是普通。 杜若莞尔摇头,“我就喜欢梅花灯。”说完,偷偷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听着这句话,只觉得心跳快了一拍,又瞥见了这小丫头那偷瞄的模样,双颊不禁有些热辣起来,她冷了脸,正色对着灯贩子道:“一盏牡丹灯,一盏梅花灯,我买了。”说完,便松开了杜若的手,从怀中摸出钱囊来,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摊子上,“多余的钱,给家人买点好吃的,今天毕竟是元宵佳节。” “哎!谢谢小姐了!”灯贩子欢喜地接过了银子,万万没想到最后竟还能遇到个财神爷。 商青黛看着陈水苏与杜若笑然接过花灯,淡淡道:“这天色已太晚了,我先送你们回悬壶堂。” “夫子,回灵枢院的山路不好走,不如就留在悬壶堂休息一晚吧。”陈水苏连忙摇头建议了一句。 “这……”商青黛犹豫地看了一下天色。 杜若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夫子,我把我房间让给你一个人休息,我跟水苏挤挤就好。” “哦?” “还有……上次你给我的裘衣洗干净了,一直没来得及拿回灵枢院还你……” “嗯?” “夫子,你一个人回灵枢院,我……我们都不会放心的……” 终于等到小丫头这句话,商青黛淡淡一笑,徐徐地道:“那……我就叨扰你们一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视力怪怪的- -!如果有虫子,敬请见谅啊~我会在下次更新前改过来的!PS:大家七夕快乐~长凝与你们同在~ ☆、第26章 对于灵枢院商青黛的到来,悬壶堂像是迎入了当朝贵妃娘娘似的,又是茶,又是佳肴地伺候着,就连鲜少出房门的大少爷杜仲也忍不住出来给上商青黛亲手倒了杯茶。 这样的热情,是商青黛没有想到的。 就在杜如风与陈中两人津津有味地与她讨论医道没多久,杜若已收拾好了房间,前来请夫子歇息。 “这丫头……”杜如风有些意犹未尽,久闻商青黛医术上佳,今日一席小谈,更是对这商夫子的医术赞不绝口。 杜若正色道:“夫子走了一夜,定是累了,爹爹想聊,也等明天可好?” “啧啧,你这丫头,都开始帮夫子,不帮爹啦。”杜如风打趣了一句,看向了莫氏,“娘子,咱们的若儿跟了商小姐学医,日后定然能成大器。” 商青黛淡淡一笑,道:“成器还是不成器,并不重要,医者,首先要成的是医心,若是心中没有一个仁字,医术再高也是枉然。” “商小姐此话,在下甚是赞同。”陈中也忍不住赞了一句。 杜若皱了皱眉,嘟囔道:“你们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聊啦。” “哈哈哈,师弟,你家这丫头,我可是第一次瞧她那么凶啊。”陈中捻须一笑。 “好啦,好啦,若儿,带商小姐下去歇息吧,明日再聊。”莫氏温柔地摸了摸小若的脑袋,笑然看向了商青黛,“商小姐,若是一会儿觉得锦被不够暖,我再去取一床给你。” “叨扰大家了。”商青黛略微低头,惊觉手被杜若一牵,便被杜若急急地拉着走向后院的厢房。 这丫头,怎的这样急? 商青黛惑然由着她一路走到了房门前,不等她开口,杜若已放开了她的手,恭敬地对着她一拜。 “夫子,方才不是有意唐突,只是爹爹跟师伯素来痴迷医道,若是不及时打住他们,只怕今夜夫子就睡不了。” “能遇到两三知己,一起研习医道,不睡一夜又何妨?” 听见商青黛的话,杜若愕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不过阿若想让我早些休息,我便早些休息。”商青黛说完,觉得似是越了什么线,又连忙补了一句,“为师者,当以身作则,我说到做到,那你呢?” “我?”杜若紧张了起来。 商青黛严声道:“从今夜灯会见你到现在,你可一口汤药都没喝,这身子如何调养得好?怪不得几日不见,你这脸色愈发地苍白,看来并没有好好听我的话。” 杜若轻咳了两声,连忙道:“我……我有听话!方才整理好房间,我就去厨房把娘熬好的药喝了!不信……不信……”杜若想了想话,总不能张嘴让夫子闻药味儿吧?既然解释不了,那只好乖乖听夫子教诲了,杜若把头一低,便把话给咽回了肚中。 “你身上的黄芪味道,我已经闻到了。”商青黛掩住眼底的笑意,清冷地说了一句,转身推门走入房中,回头对立在门外的杜若道,“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夫子。”杜若舒了一口气,恭敬地对着商青黛行了个礼。 商青黛微微点头,将房门关了起来。 杜若哑然浅浅一笑,乖乖转身走向了陈水苏的房间。 商青黛转身打量着杜若房间的布置,原以为这样年纪的小丫头,房中定少不了风筝啊、绣品啊这类女娃甚喜的物事,却不想杜若的房间里,除了医书,便是经脉挂图。 想不到这小丫头平日住的房间,竟是这样的—— 商青黛走到了床边,倦然坐了上去,只觉得一片绵软,她微微掀起一角,几味宁神的香料味儿扑鼻而来,“这丫头,心细起来,也不可小觑啊。” 紧绷的心弦渐渐松了开来,商青黛倒在了绵软的床上,属于杜若的淡淡药香儿与香料味儿沁人心脾,这样的安然之感,从娘亲死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阿若……呵……” 商青黛顺手拉过厚厚的锦被,盖在了身上,双眸疲惫地闭了起来,嘴角淡淡地逸出一句低喃,便不再发出什么声音。 从不知道,原来入眠,也可以这样轻快,不一会儿,她细细的呼吸声便略沉了起来—— 三月的桃花开得灿烂,灞陵郊外的浅草也绿茵茵地惹人心喜。 微微刺眼的阳光落在商青黛身上,她缓缓睁开了眼来,看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有些恍惚。 “这……这是……明明昨天才元宵……为何……桃花都开了?” “夫子!”杜若笑得明亮,给她折来了一枝桃花,递到了她的面前,“给!”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杜若的脸,似平时一样凉声道:“这大好的光景……” “夫子,就让我偷懒半日,我明日一定好好背书!”杜若是前所未有地活泼,她将夫子没接的桃花放在了身侧,突然睡在了她的身侧,望着天空中飘游的白云,若有所思地问道,“夫子,你会不会羡慕天上的流云?” “为何羡慕?”商青黛半撑着身子,抬眼看向天空。 “想去哪里,流云便能到哪里,多好……”杜若说完,闭上了眼睛,“夫子,以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说……” “……” 商青黛怔了怔,看了一眼杜若,这丫头并不打算把话说完。 可是,即便是这样一句话,已足以让商青黛的心满满俱是温暖。 “阿若,我的路并不好走,你不怕么?”商青黛淡淡地问了一句。 “不怕……”杜若突然睁眼扭身坐了起来,定定看着商青黛,“夫子……”眸光盈盈然,闪动的是灼灼的痴意。 那样的目光落入商青黛眼底,竟灼得她的脸颊、她的心,火一样地滚烫。 “夫子……” 惊觉杜若蓦地靠近了自己,商青黛先是一愕,却被杜若的小手捧住了火热的脸颊,她强装镇定地轻斥了一声,“阿若,不要胡闹。” “我若这次不听话,夫子可会责罚我?”小人儿的声音里有一线沙哑,落入商青黛耳中,却是另一番妖娆的滋味。 “阿若,我是会生气……” 商青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小人儿的鼻尖已经落在了她的鼻尖上,肌肤轻轻摩挲,已足以让她心头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酥软感来。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加剧,商青黛下意识地想要说话阻止这小人儿的胡闹,可是心里更真实地感觉却是期待这小人儿的下一步胡闹。 “夫子,我只听你的话,也只准你一个人打……” 杜若的声音近在咫尺之间,她的唇忽地颤颤然地落在了商青黛的嘴角,试探地点了一下,发觉商青黛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又轻柔无比地蹭了蹭她的唇。 商青黛身子一僵,双手反倒是不知所措地屈在了她与她之间,不知是该推,还是该环住她。 怎么可以这样?又怎能这样? 阿若是女子,阿若是她的弟子,阿若……是……是…… 商青黛的脑海一片空白,当杜若的唇瓣用力印上自己的唇,曾经探针位置的舌尖放肆地撬开了她的唇,商青黛想要深吸一口气,缓过这一霎的窒息感,却因为这一霎的下意识张口,被杜若吻得更深,更狠。 不可!不可?不可…… “不……不可……” 当商青黛清醒地用力推开杜若,她再次睁眼,这才发现,她推开的不过是身上那床厚重的锦被,而自己,已是满额细汗,一颗心兀自狂烈地跳动着。 “怎会做这样的梦?” 商青黛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慌乱跳动的心微微平静了许多,这才庆幸地道了一句,“还好……只是梦……只是……梦罢了……” 她将锦被再次拉得盖在了身上,弓身侧卧,目光怔怔然看着床栏,又发出了一声轻叹来。 “那是?” 游离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了床栏上,她挪了挪身子,终是看清楚了上面刻的一串小字——早些长大,早些跟爹娘一起行医济世。 “傻话……长大了……身不由己的事便多了……” 商青黛涩然一笑,脑海中尘封的往事渐渐浮现出来。 那年,她才七岁,她安静地坐在书案前,歪着脑袋练习写着自己的名字——青黛。 而她身后,那个一直温婉美丽的娘亲含笑弯腰,给她递来一碟小点心,柔声道:“黛儿,若是这回把名字写正了,这盘点心吃完了,娘再给你做一盘?” “嗯!”她欢喜地猛地点点头,认真地把自己的名字又写了一遍。 “黛儿,这名字如人一般,一定要正,行医也该如字一样,也要正。”娘亲徐徐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心正,比什么都重要,可记住了?” “嗯!” “那……这个黛字……” “歪了些!娘亲,我再写一遍!” 娘亲宠溺地一笑,亲手拿起一块小点心,移近了小青黛嘴边,“还算正,娘亲奖你一块。” 小青黛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娘亲,我若写不正,我绝对不吃,让我再写一遍!” “傻黛儿。” “娘亲,你瞧,这次,我写得可正?” 永远都忘不了,娘亲那个温柔的笑,也永远都忘不了娘亲教过她的话。 这一夜,前尘往事历历浮现心头,她注定,辗转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晚安~咳咳~夫子这梦~~可还满意? ☆、第27章 “小若,我今夜很开心。”陈水苏的厢房中,她将头歪歪地靠在了杜若的肩头,与她同床笑语,“夫子送了礼物给我,当今宋王殿下还请我吃了好几道美味佳肴,这个元宵佳节,真像做梦一样!” 杜若若有所思地会心轻笑,却不答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床帐上的荷花。 “小若,你说,明年元宵夫子还能跟我们一起逛灯会么?” 杜若脸上的笑蓦地一僵,眉心偷偷地蹙了起来。 “小若?”发觉杜若一直没有应声,陈水苏撑起脑袋,定定看着杜若,“你在想什么?看你一脸愁容。” “八月,选秀。”杜若喃喃应了一句,看了一眼陈水苏,只能摇摇头,“夫子那样好的人,陛下定是喜欢得紧……” “陛下?”陈水苏愕了一下,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了,“小若,你可还记得那个叫华云的?怎的突然退学了?” 杜若沉沉一叹,“他不是什么好人。” “为何这样说?”陈水苏突然来了兴致,“小若,你知道好多事,都不告诉我!” 杜若却不打算说下去,她扭身裹紧了被子,“水苏,倦了,睡吧。” “那明日你跟我说!” “明日……再说吧……” “拉钩!” “……” “小若……” “……” 陈水苏无趣地又躺了下来,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是她也明白,若是小若不愿意说的,她即便是问上千遍,也难从她嘴中套出一句话来。 于是,只有作罢了。 当晨曦从窗口落入房间,暖暖地照在床帐上,今日的凉意比前几日更消退了许多,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真正春暖花开。 杜若起身的时候,陈水苏还正在酣睡,她轻笑摇了摇头,起身梳洗完毕,便准备给夫子送早膳去。 “咚咚。” 当杜若一手托着早膳,一手轻轻叩响了房门,路过的莫氏颇是惊讶地唤了杜若一声。 “若儿?” “娘。” 杜若浅浅地对着娘亲一笑,解释了一句,“夫子平时就是这个时候吃早膳,我怕怠慢了夫子,所以……” “商小姐天还没亮便离开了。”莫氏不等杜若说完,便先将商小姐离开的事说了出来,“瞧她匆匆离开的样子,好像是想起灵枢院有什么急事似的。” “哦,离开了。” 杜若黯然低头,看着手中的早膳,笑得有些涩然。 莫氏瞧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早膳,笑道:“若儿的心意,也不算白费,商小姐离开了,那么娘把早膳吃了,若儿,不要难过了,可好?” 杜若点点头,抬头强笑着看了看莫氏,“娘,那我进去看看医书,不然二月回灵枢院,我许多东西都忘了,定要挨夫子们的板子的。” 莫氏爱怜地给杜若整了整微皱的衣袖,“去吧,商小姐给你开的调养之药果然有效,娘瞧你这脸上的血色比往日要浓上许多了,一会儿娘把汤药熬好,就给你送来。” “嗯!”杜若重重点点头,推开了房门。 人虽走,可是这房间中,依旧留着些许夫子的香味儿。 杜若微凉的心终是有了一点点慰藉,她走到了书案边,目光落上案上的宣纸,便再也移不开来—— 正心。 那个心字,很特别,杜若曾经见过夫子的墨宝,中间那个点,总是端端正正的。 “正心?”杜若坐了下来,怔怔地将宣纸拿了起来,仔细端详,心头暗暗道:“夫子,你是让我正心么?是发觉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绮念么?” 杜若沉沉地一叹,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心字中间那个点,更像是一把顿刀,划过心尖,不见血,却足以痛彻心扉。 “咚咚。” 突然听见有人叩响房门,杜若发觉自己实在是太过失态,连忙坐直了身子,顺手拿过一本医术,将头压得很低,佯作在努力温书。 “别装了,哥哥都看见你哭了。”杜仲缓缓走了进来,给杜若递了一块帕子,“你别以为哥哥只有一只眼睛了,就看不见你难过了。” 杜若猛烈地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哪有!哥哥肯定看错了。”说完,便从杜仲手中接过了帕子,将眼角的泪水都擦了个干净。 “呦!小丫头怎的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了?”杜仲本就奇怪,为何大清早的妹妹坐在书案边就哭起来了,他向宣纸上瞄了一眼,发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索性直接问道,“正心?这两字怎的惹我家小丫头哭了?” “我……我……” 杜仲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牵强的理由,“你定是猜不破她留下的题目,所以才急哭了吧?” 小丫头也只能由着哥哥猜想的解释,默默地点点头。 杜仲心头大石终是释然七分,“你这小丫头真是傻,离你回灵枢院还有半月,今日想不出来,又不是来日想不出来,急什么呢?”说到这里,他忽地扶起了杜若,“走,跟哥哥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猜出来了。” “可是……”杜若迟疑地摇了摇头。 杜仲佯作不悦地道:“那我去告诉娘,说商夫子实在是严厉,把我们的若儿都欺负哭了,娘定舍不得你回灵枢院受气!” “那怎么成?!”杜若正色看着杜仲,一字一句地道,“哥哥,你不可以这样!” “那……你跟不跟哥哥出走透透气?” “走就走!” 杜若干脆地点头,拉着杜仲便往门外去,刚好撞见了端着汤药走过来的莫氏。 “仲儿,你要带妹妹去哪里?” “看今日天气正好,自然是带若儿出去走走,总憋在这里看医书,身子迟早要憋坏的,到时候什么汤药都没用了。” “哥哥,夫子吩咐过,这汤药必须每日都喝。” 杜若摇头说完,走向了莫氏,接过了汤药,边吹凉,边将汤药给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莫氏白了杜仲一眼,“你也该好好学学若儿,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什么时候不该……” “得!娘,这些话我都听腻了!妹妹,走!”杜仲摆了摆手,黑了脸,将药碗从杜若手中接过,随手放在一边石桌上,头也不回地带着妹妹走出了悬壶堂。 莫氏失望地叹了一声,“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懂事啊。” 杜若跟着哥哥走到了巷口,终是忍不住回头认真道:“哥哥,你那样对娘,娘心里定会不好受。” 杜仲涩然一笑,“总比让他们一再失望得好,我希望给他们一个惊喜,所以一日我没考入灵枢院,我便一日让他们以为我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哥哥,其实爹娘并不在意……” “我在意!” 杜仲说完,觉得语气似是终了些,连忙赔笑道:“不说那些了,妹妹,走,今日哥哥带你好好玩玩,我们什么都不想,可好?” 杜若轻轻一叹,只能依着哥哥。 殊不知,此时,离巷口约莫十步开外的小酒楼上,齐湘娘早在哪里细细饮茶了许久。 “终是出来了。” 齐湘娘将口中的暖茶咽下,挑眉给边上的小厮递了个眼色,“等了半个月,终是逮到个好机会,你们若是做成了此事,我重重有赏。” “是!夫人!” 听着小厮们仓促的下楼声,齐湘娘眯眼看着那对渐渐走远的兄妹,眸光冷漠如刀。 自从杜若离开灵枢院,便一直在悬壶堂中没有出来走动过,好不容易昨日元宵灯火盼到陈水苏带杜若游灯会,却没有想到竟会让这两个小丫头遇到了商青黛。 所以只好作罢。 今日不会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撞到了这个除掉杜若的好机会,她怎么可以错过? “让开!让开!让开!” 一匹马儿似是惊了,马上少年慌乱无比地大呼着行人,生怕这匹惊马撞到无辜百姓。 “妹妹小心!” 杜仲连忙推开妹妹,自己往后一退,让是把惊马让开了,但是,两人却被这一人一马给分到了大街的两侧。 “哥……唔……” 惊觉被谁给捂住了口鼻,一股奇怪的香味儿扑鼻而来,不多时,眼前的一切便变成了漆黑。 杜若瞬间瘫软在了身后男子的怀中,被男子抱着飞快地退入了小巷之中。 “妹妹!你们是什么人!” 杜仲惊呼了一声,拔腿便往小巷中追去。 “放开她!” “砰!” 只听一声闷响,埋伏在小巷中的小厮狠狠给杜仲脑袋后面一棍子,杜仲只觉得天旋地转地,双腿一软,便无力地昏倒在地。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杜仲在路过百姓的摇晃中终于醒了过来。 “妹妹!”他惊呼了一声,急忙抓住了扶着他起来的老丈的手,“我要报官,我妹妹被人掳走了!” “小哥别急,我这就扶你去京兆府!” “快,要快!”杜仲心急如焚,虽然后脑还是一阵一阵地疼着,可是他知道,此刻妹妹的处境定然比他还要危险! 与此同时,小酒楼上,齐湘娘得到了回报后,不禁抿嘴得意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不过蝼蚁一样的黄毛丫头,敢跟我斗,都是——找死罢了!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久等啦~~~ ☆、第28章 “阿若被人掳走了?”灵枢院中,正在安静研习医书的商青黛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书“啪”地滑落在地,她紧张地看着跑来报信的陈水苏,“阿若是在哪里被人掳走的?” 陈水苏缓了口气,“她跟着仲哥哥出去散心,没想到才走出巷口,就遇到了惊马之事,然后就被不认识的人给掳走了。”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此事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人的嫌疑最大——齐湘娘! “只要你们报了官,京兆府那边定会出动衙差。”商青黛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弯腰修书一封,递给了陈水苏,“水苏,你帮我递封信给宋王殿下,请他从旁催促新的京兆尹寻人。” “是!”陈水苏点了点头,从商青黛手中接过了信来。 “快去吧,你也要小心些。”商青黛催促了一句,不忘嘱咐了一句,陈水苏便拔腿往灵枢院外跑去。 “齐湘娘,你真当我不会还击么?”商青黛暗暗咬牙,“阿若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还可以高枕无忧?” 想定了要做的事,商青黛打开门来,朝灵枢院后院匆匆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齐湘娘悠闲地回到了灵枢院,刚走入灵枢院大门,便瞧见了冷冷然立在庭院内的商青黛。 “呦?今日那么好,特别来迎接我这个二娘回家啊?”齐湘娘话中带刺地挑衅了一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往灵枢院内院走去。 “你把阿若掳到哪里去了?”商青黛突然横臂拦住了齐湘娘的路,冷冷地问了一句。 齐湘娘故作疑惑地冷笑道:“真是奇了,这几日弟子们不是都在家么?杜若那丫头又不是我的孩子,我怎会知道她在哪里?”说完,齐湘娘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丫鬟与小厮。 丫鬟与小厮会意地退了开来,还附带着把庭院中正在扫雪的丫鬟一起喊着退下了。 齐湘娘等庭院里都没有了闲杂人等,冷笑中夹杂了一丝得意,“青黛,我上次跟你说的话,看来你还没听明白啊,你就安心地嫁入皇宫不好么?” “灵枢院每三年一次大考,个中翘楚都是要进太医院的,阿若这样的良材,或许你可以杀了她,但是,其他像阿若这样的良材,你真的能一个一个杀干净么?”商青黛逼近了她一步,“很快就是八月了,我若是横了心拉你一起死,我入宫必得圣宠,小小的两个太医院左右院判,我身为宠妃要弄死这两人,有的是办法!我要封了灵枢院,也不过是陛下一句圣旨就够了!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 “呵,这次啊,你倒是很聪明,只是有些事,你说错了。”齐湘娘淡淡一笑,挑眉看着商青黛,“第一,我可没有掳走杜若那丫头,日后她若是想不通自杀什么的,可与我没有半点干系。第二,你还真信了我上次激你那些话啊?那些话我都跟你爹爹说过了,那不过是故意说给你听,让你想横了心入宫的。” 商青黛死死盯着她,眸底满是恨意,“齐!湘!娘!” 齐湘娘更是得意,她凑近了商青黛,“侄子侄女并非我所出,我为何要把偌大的灵枢院给他们啊?”说着,她愈发放肆地放声一笑,“怎么说,都该将灵枢院传给我腹中的孩儿啊。”说完,她得意地轻轻抚了抚小腹,“青黛,女人最争气的,可就是这个肚子,你爹爹老年得子,定会欢喜得紧吧。” “你……你现在有的一切,原本该是我娘的!” “那又如何?” “不是你下毒毒害我娘,我娘又怎会死?” “是我干的又如何?你有证据么?” “朗朗乾坤,报应不爽,你说的话,总归有人应该听见!” 商青黛突然侧身看向了庭院中的假山,只见商东儒一脸铁青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咬牙看着齐湘娘。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 齐湘娘倒是没有想到,商青黛会来这一招阴她,只觉得方才实在是轻敌了,竟让商青黛逮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夫君息怒,且听我解释!”齐湘娘楚楚欲泪,快步走了过去,想要扶住商东儒的手臂,又被商东儒冷冷给甩开了,她突然泪如雨下地在商东儒面前跪了下来,“夫君,就看在我腹中孩儿的面上,听我好好解释,可好?” “二娘,多谢你给我指路。”商青黛突然开口,齐湘娘只觉得一切突然变得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她分明并没有透露出一点点关于那小丫头的下落,为何商青黛会说那样的话? 商青黛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抬眼对着商东儒苦笑了一声,“爹,我知道你定会心软,念在她腹中的孩儿,定不会真的休了她,可我只提醒爹一句。当年她可以杀害娘于无声无息之间,而如今她的枕边人可是爹你,下手机会可比当年的娘多多了,日后,事事小心罢。” “青黛……”商东儒沙哑地唤了一声,可是商青黛根本不愿多看他一眼。 商青黛没有做过多的迟疑,快步朝着灵枢院外跑去。 若是她猜的没有错,以齐湘娘的性子,绝对不会亲自出手那么傻。要逼一个女子自尽,最容易的办法便是让这个女子失了贞洁。 杜若一旦被掳走,最可能被掳到的地方不是窑子便是奴市。 悬壶堂在灞陵城也算是有点名气,杜若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也出诊了不少,百姓中认识她的人也不算少数,所以在奴市的可能会更小一些。毕竟买卖奴婢,是需要许多手续的,杜若在奴市上曝光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救下。 所以,商青黛最怕的结果,便是杜若被掳到了窑子中。 灞陵城的青楼女子俱是要到官家登记的,杜若是被掳去的人,绝对不会掳到那些有名气的地方,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年年官府查封,却年年也禁不干净的私妓窑子。 阿若那样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娃,若是进了窑子,就算被救出来了,也活不下去的。 想到这里,商青黛的心猛地一揪,只恨自己为何竟漏防了这一步,还是让齐湘娘有了动手的机会! 就在商青黛走后不久,商东儒又弯腰扶起了齐湘娘,冷冷道:“孩子生下,你便回齐家去吧。” 齐湘娘摇头道:“当年你的许氏确确实实是想让一个女子带她走,我若不是爱极了你,怎会对她下手?” “……” “她的心从来不在你的身上,你比我清楚,不是么?不然你也不会在那些日子天天与我醉语……” “……” “夫君……是她不对在先……如今……我既然有了你的孩子……为何要让我的孩儿一出生就没有娘呢?” “……” “你瞧青黛这孩子,没有娘之后,性子变得如此冷冽……” “……” “夫君……” “此事,容我再想想。” 看着商东儒转身离去,齐湘娘原本泪光盈盈的样子瞬间变成一片冰霜,她恨恨然看向了商青黛离开的方向,心头恨声道:“商青黛,果然不该让你把翅膀长硬了,今日着你一道,你等着,往后的日子,我是不会让你过得舒服的!” 商青黛第一赶到的地方,还是宋王府。 陈水苏早已将信送到,此时已带着燕云深的书信赶向了京兆府。 “商小姐?”王府管家老远便看见了气喘得厉害的商青黛,连忙迎了上来。 商青黛缓了好几口气,甫才能把话说顺畅了,“青黛……求……求见殿下……劳烦……劳烦……” “哎!商小姐请先入前堂歇息片刻,我这就去通传殿下。”管家从来没看见商青黛这样急过,连忙示意丫鬟引着商青黛入内,自己快步通报燕云深去了。 燕云深才接到商青黛的书信,没想到没过多久,便又听到管家通报说商青黛已到府中,他搁下手中的毛笔,留下没画完的元宵夜色图,便匆匆赶来前堂。 “请殿下救救阿若!”商青黛一看见燕云深,便朝着燕云深跪了下来。 燕云深知道事态紧急,连忙扶起商青黛,“商小姐是本王的好友,不必行此大礼,你说,要本王如何帮你?” 商青黛仰起脸来,“青黛求殿下点齐百人府兵,搜查灞陵城中的窑子,阿若定然被掳到窑子里面了!” “窑子?”燕云深一惊,怒声道,“灞陵城乃我大燕的北都,天子脚下,竟还有这种当街掳人去窑子的无法之徒!”说完,他看向了管家,“来人,速速点齐一百府兵!” 商青黛终是舒了一口气,“青黛先谢过殿下了!” “不,灞陵竟然有这样的人,已不单单是救人那么简单了。”燕云深正色看着商青黛,“窑子一日不除尽,今日被掳的是小若,来日不知道被掳的又会是谁?我大燕北都就不该有这样的肮脏地方!”说完,他笃定地道,“明日早朝,我定要上书皇兄,让他下旨彻底清除灞陵城中的窑子,放归那些私妓从良,狠狠治一治那些无良老鸨跟打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夫子的智商还是很高的~~恩~更文~PS:抓个虫,马上更新~ ☆、第29章 混杂着许多气味的怪味儿无所不在,隔壁的木板咯吱声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唔……这里……这是哪里?”杜若揉了揉眼睛,终是醒了过来,她撑坐了起来,连忙打量了一眼周围,想尽快弄明白自己究竟被掳到什么地方来了? “呦,小娃儿终是醒了啊。”又尖又媚的声音响了起来,杜若这才发现木板床边上还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身上的衣裳有些微旧,头上发饰的金漆也脱落了许多。 “这里什么地方?”杜若想要下床,却被这中年女人给按按回了原处。 中年女人玩味儿地上下看了看她,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略显瘦弱,沧桑的眸中多了一丝怜惜之色,“你且再休息一会儿,待天色再暗些,我就送你回去。” “……”杜若一惊,她明明是被人掳到这里的,为何此人会好心送她回去呢? 中年女人微笑道,“你是走了狗屎运啦,恰恰被我那相好认出来,不然啊,早就变成老娘手里百花花的银子了。”说完,中年女人咯咯笑道,“你呢,回去就说是自己偷偷跑掉的,可千万别把我们给卖了,不然,我们连这苦哈哈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等等!”看见中年女人有离开这小屋的意思,杜若突然出声唤住了她,“可否让我再看看你?” 中年女人颇是惊讶地回头道:“你这小娃儿是什么怪癖?竟喜欢看我这种低贱的老女人?”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杜若摇了摇头,从床上干脆地走了下来,凑近了中年女人,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便伸手探上了她的脉息,眉头突然一蹙,“你这病不可再拖了。” 中年女人又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小娃竟在给她诊病。 杜若着急地左右看了看房间,这里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可以用的笔墨,她急然看着中年女人,“这里可有纸笔?” 中年女人自嘲地一笑,“你想给我开方?” 杜若点点头,正色道:“你这病再不吃药,迟早会有性命之忧,身为医者,我不能坐视不理。” “呵,我还是头一遭听见大夫在意我们这种人的性命的。”中年女人半是自嘲,半是惊叹地说完,脸上有了一丝暖笑,“相好的没有说错,你这小娃是不能害的。” 杜若愕了一下,“相好的?” 中年女人眯眼一笑,听见房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笑意突然深了起来,“是时候送你回去了。” “咯吱——” 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中年农家汉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对着中年女人道,“那些人都走了,可以让杜大夫换身衣裳,随我离开了。” “嗯。”中年女子点头一笑,看着杜若,“杜大夫,我好心放了你,你可别把我卖了哦,咱们这日子本就不好过,你就留咱们一线生机吧。” “可是你的病……” “你管不了的多着呢,日后可要小心啦,今日落在我这儿算是你走运,若是落在了其他老鸨手里,你啊,现在只怕早已被那些糙汉子吃干抹净了。”中年女人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杜大夫,走吧,你该回家了。” 这些话听完,杜若算是明白自己到底是被掳到了什么地方?再一想这中年女人的病,当下后怕连连,一时噤了声,由着中年女人拿了一件袍子披在她身上,便跟着这个中年农家汉子离开了这座不起眼的深巷小院。 当牛车渐渐行远,杜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开了口,“大叔,停车!” 农家汉子诧异地看了看她,“杜大夫?” 杜若掀帘看了看此时的小巷,瞧见了那边有一个算命摊子还没有收摊,当下掀帘跳下了马车,径直往那边跑去。 “杜大夫!”农家汉子慌乱无比地瞧了瞧四周,若是被送杜若来的人发现他们私放了杜若,只怕以后日子会更难过。 杜若跑到了算命先生面前,急声道:“先生,借纸笔一用。” “无妨。”算命先生捻须一笑。 杜若匆匆在纸上写了一串——金银花,连翘,赤茯苓,车前子,淡竹叶等药材名字,思量片刻,将所需药材多少也补了上去,她礼貌地谢过算命先生,便回头朝着农家汉子跑去。 “大叔,给你这个!”杜若郑重地将药方递到了农家汉子手里,“那位大姐的病不可再拖了,你一会儿送我回到悬壶堂,我便先给你抓上三日的药,以后,你就按这方子来抓。” 农家汉子接过了药方,涩然一笑,“灞陵城若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大夫……是灞陵城百姓的福气……”隐隐地,他的眼角红润了起来,“我代三娘谢谢你。” “我也只能做那么多……”杜若轻轻一叹,想到窑子那些女子的可怜,她不过是个小老百姓,能做的只有那么多。 农家汉子含泪道:“杜大夫,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仁心,我跟三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杜若连连摆手道:“你们已经救了我一命,倒是我谢谢你们才是。” 农家汉子吸了吸鼻子,正色道:“不,若不是杜大夫跟商小姐,只怕枣头村上下村民会死得不明不白,我的命还有其他村民的命,都是你跟商夫子救下来的。还有村头的吴婆婆,我常见你来给她医治,枣头村村民都在暗地里夸你是小活菩萨呢!” “医者本就该治病救人啊,这些都是本分。”杜若没想到与枣头村那些渊源,竟让她得了如此好的一个善果。 “三娘自小与我青梅竹马,可是她爹爹贪赌,硬是把她给卖入了窑子,把她推入了这个火坑。其实我带过她去看病的,那些大夫把脉之后,知道她得的是那种脏病,便将她轰出医馆来。青楼女子本就卑贱,三娘她们就更不受人待见,所以经年累月,她的病就拖成这样了。”农家汉子说到动情处,热泪盈眶而出。 杜若听得心凉,也不知能说什么去劝慰她,千言万语,只能变成一句承诺,“你放心,我定会医好她的。” 农家汉子感激地连连点头,“谢谢杜大夫,谢谢你!” “我现在只是开了个方子,你若要谢我,等我医好了她,再谢我也不迟啊。”杜若慌忙摆了摆手,看了看天色,“哥哥跟爹娘肯定要急死了,大叔你先送我回去报一个平安,然后再带我回来,我想需要医治的定不止三娘一个人,既然我知道这事,就不能袖手旁观。” “哎!”农家汉子抬手将热泪抹去,重重点头,亲手给杜若掀起了牛车车帘,“杜大夫,快些上车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嗯!”杜若点点头,爬上了牛车。 “铿!铿!铿!……” 不等农家汉子赶动牛车,远处便传来一阵兵甲之声。 杜若好奇地掀帘看了过去,只见两骑快马飞驰在前,百名府卫按刀举着火把往这边急匆匆地跑来。 当看清楚了马背上的人是谁,杜若脸上不禁多了一丝笑意来。 “夫子——” 杜若从牛车上跳了出来,笑然一唤。 “吁——” 商青黛与燕云深急勒马儿,商青黛不等马儿完全停下来,便已飞身下马,落地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她顾不得那么多,快步走向了杜若。 “阿若!”只听商青黛急呼了一声,握紧了杜若的双手,猛地将杜若拉入了怀中,“你没事就好!就好!” “夫……夫……”杜若觉得有些窒息,再次埋入她的怀中,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浑然忘记了此刻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唯一知道的……只有……夫子的怀抱……实在是……酥软…… 当绮念升起,杜若蓦地又想到了夫子留在她书案上的那两个字——正心。 怎可有这种绮念?怎么可以? 杜若又羞又愧地往后缩了一缩,倒是提醒了商青黛方才这一举动实在是越礼了些。 商青黛松开了杜若,正色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小若没事便好,商小姐,本王先行一步,先去抄了那边的窑子!”燕云深打马过来,大手一挥,“府卫听令,随本王来!” 来不及回答夫子的话,杜若惊忙道:“殿下留步!” 燕云深愕然勒马,“何事?” “殿下为何要去抄了那边?”杜若急声问道。 “私妓屡禁不止,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人,如此猖狂,已经半点没把王法放在眼里!”燕云深怒声回道。 杜若叹了一声,想了想,道:“她……她们不是真的想掳我……” “阿若,我的弟子,是不能说谎的!”商青黛不解地看着杜若,只要今日抓到接手杜若的老鸨,顺藤摸瓜,找到掳人者,怎么样都要咬齐湘娘个遍体鳞伤! 杜若摇了摇头,看了看身边已经慌了神的农家汉子,示意他不要慌乱,“殿下可否听我一言?私妓多是苦命之人,之所以一直屡禁不止,其实是方法错了。” 燕云深定定看着这小人儿,“你说说,朝廷的法子是哪里错了?” 杜若点头道:“治病当对症下药,肃清私妓也当对症下药……”惊觉掌心一暖,原是商青黛悄然牵住了她的手,杜若心跳一乱,羞然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又怯然低下了头去。 商青黛冷声道:“我倒是想听你说说,是怎么个对症下药?”说完,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生怕松开之后,这小丫头又会忽然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正心,也该是正视自己心的意思。 商青黛打定了主意,以后这小丫头是休想离开她的视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抓虫~ ☆、第30章 火把的焰色映在杜若的脸上,小人儿此时身子站得笔直,就像是一株青竹,她眸光明亮地道:“私妓禁而不绝,是因为根源就不在私妓,若要对症下药,最该罚的便是上窑子寻欢的男子。” 一句话说完,商青黛一惊,燕云深也是一惊,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仔细想想,除了新鲜之外,还颇有几分道理。 杜若继续道:“只要每日在窑子门口设一名朝廷官员,每个入窑子寻欢的男子皆要上缴十倍罚金,试问还有谁愿意继续寻欢?” “此计甚妙!”燕云深赞了一声,“小若,你这个方子,本王收下了!”说完,他正准备下令副将前去做此事,杜若又唤了一句。 “殿下,留步!” 商青黛嘴角微微一抿,表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可心里早已赞了阿若许多句。 燕云深笑然回头道:“小若还有方子?” 杜若认真地点点头,道:“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做这种营生,殿下断她们的营生容易,可有没有想过,她们以后的生路又在哪里?” 燕云深愕了一下,“这些本王倒是没有法子。”他话没有说完,其实也不用说完,大家都知道,做过私妓的女子哪个不是一身脏病,有哪个汉子敢要?又有哪个老板敢用这样的人打杂干活? 杜若想了想,笃定地道:“殿下,我可以一一给她们医治痼疾,可世人言论之伤,却还需朝廷给予庇护,若是可以请旨陛下在灞陵设立一个清歌坊,容下这些私妓在内献艺谋生……” “阿若,你我皆是草民,这些政事,点到即止便可。”商青黛忽地出言拦下了杜若要说的话,暗暗给她递了一个眼色,“你我做好本分便好。” 要当今天子专门下旨设个青楼,这简直是小孩子主意,商青黛不想让杜若言多有失,只好打断了她说的话。 既然夫子都开口了,杜若又怎敢再言? 燕云深岂会不知商青黛的意思,他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道:“小若此方难用,倒是本王有另外一个方子,或可一试。” 商青黛淡淡道:“殿下仁心,必有洪福。” “洪福就免了,本王要的,一直很简单。”燕云深话中有话地说完,会心一笑,看向了杜若,“小若,本王给你三月时间,可否能医治好这些私妓?” 杜若郑重地道:“若是可救,那必定可以,可若是已成痼疾,那也只能减轻她们的痛楚。” “那已够了。”燕云深点头一笑,“你的医术,本王信得过!”说完,燕云深扬鞭道,“来人,五人一组,把前面那些窑子的大门守住,进出之人,只要是男子,皆强索十倍罚金。” “是!” 杜若看着燕云深打马远去,心头终是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了一边的农家汉子,“大叔,没事了,你放心,以后她们都会没事了。” 农家汉子红着眼眶对着杜若重重跪了下去,“杜大夫,灞陵幸而有你啊!” “大叔快快起来!”杜若连忙去扶农家汉子,却被商青黛给拉到了一边,她凉凉地问向了农家汉子,“殿下已走远,你是不是该给我说句真话?” “真话?”农家汉子一时没明白商青黛的意思。 商青黛索性直接问道:“究竟是什么人把阿若掳到你们那里的?” 农家汉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商小姐准备询问事情来龙去脉了。 “夫子,他们是好人,我……” “我不喜欢说谎的人,阿若,有些话,你可以不必说的。”商青黛此刻眉角微挑,似是微怒,一句话吓得杜若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农家汉子愧声道:“那人是三娘那里的常客,平时出手也很阔绰,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可若是让我再瞧见他,我是肯定能一眼认出来的。” “很好。”这次却是商青黛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明日你就在暗中瞧瞧,那人在不在阿若附近?” “嗯!”农家汉子重重点头。 杜若完全不敢去搭话,生怕又惹得商青黛更生气,只好乖乖地立在一边。 “你先走吧。”商青黛淡淡地道了一句,“有我在,阿若已经安全了。” “好。”农家汉子再点点头,有些担心三娘会不会有事,便将赶着牛车往回走去。 待农家汉子走远了,这巷中只留下了她们两人,还有那匹马儿百无聊赖地在一边刨着蹄子,不时地发出一声低嘶。 “现在城里有许多寻你的衙役,回去之后,就说因为私妓重病难治,城中又无大夫肯来救治,只好出此下策掳你来窑子里救命。”商青黛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杜若,发觉自己似是吓到了小人儿,声音又柔了几分,“阿若,可听懂了?” “嗯……”杜若点点头,低头看着商青黛依旧牵着的手,却不敢抬眼看她。 商青黛微微皱眉,“可会觉得我很凶?” 杜若连忙摇头,“不……不凶……” “说谎?” “不敢!” 杜若慌然抬头,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我……我听话……夫子要我正心,我便正心,又怎敢觉得夫子凶呢?” “正心?”商青黛问完之后,恍然想起留在她书案上的那两个字,觉得有些尴尬,她只能静默了一会儿。 “夫子?”杜若沉不住气,试探地唤了一声。 商青黛低声道:“那两个字,其实并不是写给你的……”说着,她清冷的眸光落在了杜若脸上,“正心,也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那……” “阿若,扶我回悬壶堂报平安吧。”商青黛有些害怕小人儿追问下去,便将话题转到了一边。 杜若愣了一下,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蹲了下去——从方才夫子跑来牵住她开始,夫子一直没有动过,她抬眼仔细看了看夫子,这才发现她的额上满满的都是细汗,定是方才跳马之时不慎扭到了脚,她只觉得心上一绞,一颗心满满地俱是心疼的酸涩之意。 杜若左右看了看,瞧见边上的石阶,便走了过去,将身上的袍子铺在了石阶上,又快步走了过来,扶住了商青黛,礼貌地问了一句,“夫子,让我看看,可好?” “也好,瞧瞧你这几日可荒废了针法?”商青黛抿嘴淡淡舒眉,由着杜若扶着,坐到了石阶上。 杜若点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我……我忘记带针囊了!” 商青黛将随身携带的针囊拿出递给了杜若,正色道:“行医之人,应常将针囊带在身边,这样若是遇到病家,也可以及时救人……” “嗯!仅听夫子教诲!”杜若接过了针囊,认真地点头。 商青黛涩然一笑,“你还真事事都听我的?” 杜若抿嘴点头。 “若是我让你误入歧途呢?” “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傻……” “说过的话,要算话,我答应过夫子,要一辈子听夫子的话,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杜若摇了摇头,蹲在了商青黛身前,左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商青黛的脚跟,柔声道,“夫子,若是我不小心弄疼了你,你可要说的,可千万别忍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疼了就忍着便是……” “我……” “你什么?” “我解夫子的鞋袜了……”杜若脸色一红,低下了头去,褪下夫子鞋袜的瞬间,耳根火辣辣地烧了个通红。 白玉一样足踝上,红通通地肿了一个小包,杜若看得心疼,脸上的表情完完全全地被商青黛看了个分明——这小丫头越是紧张她,她心里就越是没来由暖得厉害,不禁嘴角一扬,笑意竟在脸上漾了开来。 浑然不觉夫子此刻的笑颜盈盈,杜若将夫子的玉足放在了自己膝上,取出了针囊中的一支银针,小心地朝着丘墟穴刺了下去。 商青黛眉角微微一挑,似是觉察杜若要看向自己,她连忙敛了笑容。 杜若看了一眼商青黛的面色,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抖了抖袖子,将手掌凉在冷风中吹了片刻,然后将冰凉的手掌贴上了她足踝红肿的地方,发觉凉意散去了,又扬起手来让冷风吹冷,甫又贴上了她红肿之地。 商青黛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竟有这样的心思,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认真道:“这样要冻坏的,你本来……” 杜若笃定地抬眼看着商青黛,“现下,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 商青黛刚想说什么。 杜若心虚地又加了一句,“以后,你是夫子,我听你的。” 商青黛脸上的笑意再也绷不住,嫣然一笑,已足以让此刻的杜若瞬间看呆了眼,这一刻只觉得掌心温暖,心也温暖,哪里会有半点凉意? “夫子……”杜若觉得热得厉害,千言万语只能变作一声轻唤。 “嗯?”商青黛应了一声。 杜若轻咳了一下,“现在,还疼么?” 商青黛笑问道:“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久等啦~~~这是JQ满满的一章~哈哈哈 ☆、第31章 “小若!那边是小若!”当陈水苏的声音在巷口响起,原本要回答夫子问话的杜若连忙定了定神,将银针从穴位中取出,帮夫子穿好了鞋袜,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 陈水苏提着灯笼领着两名官差走了过来,又惊又喜地看着杜若将夫子扶了起来,忍不住道:“还是夫子寻人厉害,这一出马,小若就寻到了!” 两名官差舒了一口气,其中一人笑道:“寻到便好,我们就可以回去向大人复命了!” 商青黛微微点头:“今日辛苦诸位官爷了。” 官差摆手道:“商小姐客气了,您是宋王殿下的朋友,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们几个的,只管吩咐。” “嗯。”商青黛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看向杜若,“我们该回去了。” 杜若实在是担心夫子的脚,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夫子的脸色,瞧她额头满是冷汗,心知夫子定是疼得厉害,更不敢多做迟疑,柔声道,“夫子,小心些走,我扶着你,不会让你摔着。” 商青黛悄然掩了笑容,由着杜若扶着她走到马边,她才发现,原来这小人儿其实也算是有劲,至少此时此地,有这小人儿搀扶,是绝对不会让她走不稳摔倒在地。 那日后呢?若是她逃不过陛下,这小人儿会不会傻傻的在宫里陪她一世? 商青黛悄悄地瞧了杜若一眼,这小丫头明日该是及笈的日子。本来女子十五岁就该行及笈之礼,可是大燕开国之君心疼发妻十六岁生子差点丧命,便改了祖制,将大燕女子的及笈之龄改作了十六岁。 十六岁,是女子灿烂年华的开始,若是陪她一起葬送在深宫之中,她如何舍得? 这条歧途,当真要带着她一起走么? 所谓正心,她一人正心,又有什么用?这小丫头的心思又是不是如她一般? 想到阿若说的那些话,虽然暖心,可毕竟她还年少,又有多少可以作得真? 这是第一次在商青黛眼底出现了黯然之色,她默默地依着杜若握着她的手,听着杜若招呼陈水苏。 “水苏,夫子的脚扭了,快来帮我扶夫子上马!” “嗯!”陈水苏点点头,赶紧走了过来。 终是将商青黛扶上了马背,杜若牵过缰绳,仰头对着商青黛笑道,“夫子,我先带你回悬壶堂,待……” “阿若,缰绳给我。”商青黛突然凉声开口,“灵枢院也有大夫,我也该回去了。”说完,她从杜若手里接过缰绳,对那两个官差道,“有劳两位送这小丫头回去吧。” “好!” “夫子……”杜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分明一切还好好的,夫子还那样暖暖地对着她笑,分明夫子是让她扶回灵枢堂的,为何突然夫子变得如此冰冷? 商青黛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看多了便心软,心软了又起私念,坑了这丫头的一辈子。 “没几日你就要回灵枢院了,你们两个须好好温书,回来第一日,照例是要考试的。”商青黛又嘱咐了一句,可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水苏,这几日阿若若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可来找我。” “是,夫子。” “我走了……驾!” 看着商青黛催动马儿驰远,杜若委屈的暗暗红了眼,低着头走到了石阶边,将袍子与针囊捡起,泪水蓦地落在了手背上。 “小若?” 陈水苏看着那个瑟瑟然的背影,满脸疑惑地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怎么了?” 杜若摇摇头,突然挺直了身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涩声道:“水苏,明日是我的及笈之日,我算是大人了。” 陈水点头道:“嗯。” “那我更要坚强起来,做个真正的大人!”杜若突然抿嘴一笑,心头打定了一个主意——夫子说正心并不是写给她的,可是她已经将这两个字映入了心底。 “夫子,我已正视自己的心,不管日后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一直守在你身后,默默陪着你……” 这句话,杜若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陈水苏惑然看了看杜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若已不是当初那个呆呆的小若了。及笈了,便会有了更深的心思,喜怒哀乐也会更复杂,一时之间,陈水苏也不知道该为小若喜,还是该为小若悲? 她现下能做的只是,握紧杜若冰冷的手,笑嘻嘻地如往常一样,“小若,不管怎么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杜若笑然点头。 当杜若回到了悬壶堂,此案也算了结了。 第二日,早朝上宋王燕云深上奏的私妓管制新法,让燕成帝颇是赞许,当殿下旨嘉赏献策之人。 新任京兆尹孟大人卖力寻人有功,燕云深在早朝之后当着百官?夸奖了他一回,孟大人觉得,这可是他这辈子仕途的最好开端,当下更是卖力地暗中加强了悬壶堂附近的官差巡逻。 在朝廷嘉奖颁至悬壶堂之前,悬壶堂众人已起了个大早。 杜若沐浴之后,穿上了莫氏给她准备好的白裳,披散着青丝坐在铜镜前,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莫氏走到她身后,伸手拿起妆台上的梳子,含笑道:“从今日开始,我的若儿便不是小孩子了。” 杜若点点头,“嗯。” 莫氏温柔地给她梳着头,感慨道:“岁月匆匆,一转眼,我的若儿也成大姑娘了。” 杜若轻笑道:“我长大了,就更好帮爹爹了。” 莫氏脸上的笑意却减了几分,试探地道:“长大了,情窍可就开了,若儿,你若是遇到了一个能让牵动你喜怒哀乐的人,可一定要告诉娘。” 杜若愕然看着镜中莫氏的笑脸,“能牵动我喜怒哀乐的人?” “你在灵枢院,可有遇到一个?”莫氏索性直接开口问。 杜若连忙摇头,正色道:“他们不是老头,就是醉心功名的假医者,我怎会因为他们牵动我的喜怒哀乐?” 莫氏暗暗舒了一口气,“当真?” 杜若认真地点点头,“看他们还不如看书,况且,他们也不爱跟我一起玩。” 莫氏终是松了一口气,将杜若的青丝绾成了一个云髻,看着镜中稚气愈来愈少的她,“才说了不要小孩子气,你又说玩。” 杜若轻咳了一声,“我又忘了,我十六了。” 莫氏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脑袋,坐在了她的身侧,放下梳子,提起了眉笔,笑盈盈地给她描起眉来。 “我今日才发现,我的若儿其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一定要给你找个良人,不然……” “娘……” 杜若及时打断了莫氏的话,莫氏还当她是害羞,便将眉笔交到了她的手里,“好,娘不说,不说,来,你自个儿学着画,女娃大了,总归要学着打扮的,过几日你回灵枢院了,娘可帮不了你。” “有夫子在……”杜若答了一句,发觉有些唐突,只好又忍了话。 莫氏恍然道:“也对,商夫子那样的美人在,她能教你这些就更好了。” “娘,今日宋王殿下要把病家送来医治,不知道来了没?” “呵,娘不说了还不成么?”说完,莫氏将妆台上的铜簪子簪入了杜若的云髻,“娘先把药端来给你喝,指不定你去灵枢院这三年,这体弱的问题能改善不少。” “嗯。”目送娘亲离开房间,杜若轻轻一叹,看着镜中的自己,抿嘴一笑,自言自语道,“夫子,整个灵枢院,可以左右我喜怒哀乐的只有你啊………” 情窍已开,她已入心,此症已入骨,又怎能容下其他良人? 说完,她描完双眉,放下眉笔,打开了胭脂盒,小指轻轻地一沾胭脂红粉,将胭脂在颊上抹了开来,她幽幽地问了一句,“今日及笈,夫子,你可会来看看我长大的样子?” “踏踏……踏踏……踏踏……” 一辆马车停在了悬壶堂外,马车上的主人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听他沉声道:“把马车赶到那边人少些的地方。” “是,陛下。”车夫恭敬地说完,将马车赶到了巷口。 与此同时,燕云深带着朝廷嘉奖杜若的圣旨,也命家将护着从良的百名私妓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悬壶堂外。 “悬壶堂上下,速速出来接旨——” 马车车帘掀起一角,燕云华眯眼看向坐在白马上神采奕奕的皇弟,“仁心宋王,民心不少啊。” 车夫骇然缩了缩身子,“陛下……” “皇弟?还是皇帝?父皇当年那般宠爱他,朕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做天子的会是朕?”燕云华苦涩地一笑,说完这句话,他也知道车夫更不敢应他什么,索性整了整衣裳,走下了马车。 车夫大惊,“陛下,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燕云华笑道:“如今大燕四海靖平,朕还怕有人刺杀不成?”眸光一沉,“美人喜欢他,民心也向他,朕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人独占了。” 车夫只能默默将马儿栓好,准备跟着燕云华走向悬壶堂。 悬壶堂,后院,厢房。 当陈水苏将房门推开,杜若回头焦急地问道:“可是夫子来了?” 陈水苏缓了缓气,急声道:“不!不是!是……是陛下来了!”说完,她惊骇无比地道,“陛下……陛下竟然就是华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第32章 悬壶堂今日甚是热闹,先是来了当朝宋王,后又来了当今天子,整个灞陵城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想到,小小的一个郎中医馆,竟会一日之内降临两个大人物。 当陈水苏牵着杜若快步从后堂走出,慌乱地跪倒在地,此刻坐在主座上的燕成帝燕云华眸光一亮,颇是眸底颇有些惊艳之色,不禁赞道:“原来杜若花开了,竟是这般好看。” 立在皇兄身边的燕云深笑道:“小娃儿也终会长大的,确实,今日的小若甚是好看。”说完,又忍不住多看了杜若一眼。 可那些夸赞,对于杜若而言,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杜若黯然低头,跟着家人齐刷刷地对着燕云华叩了个头,齐声道:“草民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都起来说话。”燕云华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杜若,只觉得当夜在灵枢院呛声他的小女娃就这样打扮一下,已当得起“佳人”二字。 杜若被燕云华盯得有些不自在,冷声道:“外间还有许多病家等着看病,还请陛下速速下令,命民女快些给她们治病。” “仁心可嘉,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大夫。”燕云华当即给传旨公公递了个眼色,“旨意就不必宣了,就让悬壶堂先医人吧。” “是。”传旨公公点头将圣旨收了起来,恭敬地立在了一边。 得到了陛下首肯,杜若急声对着杜如风道,“爹爹,我们快去医人吧。” “嗯。”杜如风又对着燕云华行了个礼,这才跟着杜若快步走了出去。 “小若,我也来帮你!” “师兄,娘子,你也来帮下手。”杜如风皱眉一看悬壶堂外间的私妓,但是望诊一眼,便知道这些女子身上的暗病并不好治,既然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要速速治好她们,今日就必须拿出全部的本事来。 陈中与莫氏也知道皇命的重要性,所以点点头,便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燕云深命小厮给燕云华递上了一盏热茶,笑道:“皇兄,今日你能来,当真是臣弟没有想到的。” 燕云华接过了热茶,却没有喝的意思,只是将热茶随手放在了一边,“呵,做为一国之君,当爱惜子民,即便外间那些女子是私妓,只要朕没有嫌弃之意,其他百姓也不敢对她们指指点点。” 燕云深继续笑道:“皇兄仁举,臣弟是比不上皇兄的。” “是么?”燕云华起身走到了燕云深身前,沉声道,“你将你在灞陵东郊的千亩封田分作百份,以低于民间一半的租金租给外间那些私妓,还免去她们三年租息,如此仁政,朕才是觉得汗颜。” 燕云深大惊,“皇兄已经知道了?!” “总是坏事传千里,这好事也该传得快些,不是么?”燕云深嘴角浮起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他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云深,你我兄弟联手,大燕岂能不昌盛?” “嗯!” “所以,还是自家兄弟可靠啊。” 燕云深越听他的赞许,心头的寒意就莫名地越浓一分,他只知道此刻是多说多错,只好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应他的话。 燕云华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燕云深,望向了悬壶堂外,话中有话地道:“这味药儿突然可口起来了。” “可口?”燕云深愕了一下,顺着燕云华的目光看去。 那一袭白影立在那群洗尽铅华的私妓之间,就好像是一朵寒夜中静静绽放的雪梅,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出尘美意。 若说方才瞧见杜若的那一眼,是惊讶,那么此刻再看这第二眼,就是深深的惊艳了。 这小丫头平日里像个苍白的瓷娃娃,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甚至会忽略她的存在,没想到今日把孩童的双鬟髻改作了少女云鬟,又上了浅妆,竟好看的好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清丽脱俗。 觉察到*的目光注视,杜若往悬壶堂门前匆匆一看,看见燕云华那双灼灼的眸子,当下心头一慌,心,猛地跳起一阵莫名的心悸来。 燕云深眸光一黯,轻咳了一声,笑道:“皇兄你这是说笑么?这小丫头弱不禁风的,哪里有宫中那几位美人好看?” “呵,美人各有各的好,这韵味之美,可是旁人比不得的。”燕云华笑然说完,突然,问向了弟弟,“听你方才所言,莫不是又看中了这小丫头吧?” 燕云深背心一凉,急声道:“臣弟岂会对这样的小丫头动心?” “此话当真?” “岂敢欺君?只是……” “只是?” 燕云深轻轻一叹,正色看着皇兄,“皇兄,你瞧这小丫头认真行医的样子,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若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口,“若是她入宫了,失了本来的颜色,只怕就不会有今日这样好看了。” 燕云华冷冷一笑,“是么?云深,你言下之意是,这杜若与商青黛一样,都是不可召入宫中的美人,只能便宜大燕其他男儿了?” “臣弟不敢有这样的意思!”燕云深慌忙跪在了地上。 燕云华暗暗握紧了拳头,冷声道:“不敢有?朕怎么说都是大燕之主,只有朕不要赏其他人的,永远没有朕让其他人的,你可听明白了?” “臣弟,明白了。” “很好。” 燕云华俯视着燕云深,只觉得此时此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国之君,当年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皇弟,是真真切切的跪在他脚下的臣子。 “吁——” 悬壶堂外,突然来了一队人马,仔细一瞧,那些小厮的衣裳襟口都有一个灵枢院的徽记,待马车一停稳,小厮们边开始动手将马车上的药材往悬壶堂里面搬。 停在药材车后面的马车车帘突然被掀起一个角,商青黛凉凉地问向马车中的农家汉子,“你仔细瞧瞧,这里面可有送阿若来三娘那里的人?” 农家汉子仔细地看了看,确认了好几次,只能摇摇头,“商小姐,他不在其中。” 商青黛微微皱眉,忽又舒开了眉头,“也是,她做事向来考虑周到,应该不会用灵枢院的人,或许是她齐家的仆人也说不定。” “商小姐?” “没事了,你去陪三娘看病吧,阿若答应会治好三娘的病,就一定会做到的。”说着,商青黛忍不住往悬壶堂前看去,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眉眼,可即便如此,商青黛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杜若温暖的笑来。 “哎!”农家汉子重重点头,跳下了马车,快步朝着悬壶堂门前走去。 商青黛轻轻一叹,刚欲将车帘放下,便被谁给拦了下来。 “齐湘娘!你来这里做什么?”商青黛冷声一喝。 齐湘娘啧啧两声,“来看看那小丫头今日有多风光啊?” 商青黛衅声道:“也要多谢你的毒手,阿若才能因祸得福。” “当真是福么?”齐湘娘往前走了好几步,突然笑意深深地扭过身来,笑道,“今日这小丫头模样还真好看,瞧她那身打扮,应该今日是她及笄之日吧。” 及笄…… 商青黛不想与她多做口舌之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齐湘娘,我警告你,现在阿若是有皇命在身的人,你若是再对她起什么歹意,可要想想,怎么过陛下那一关?”说着,她又咬牙加了一句,“你能用什么手段哄爹留下你,我就能用什么手段哄陛下相信我,狠狠治你的罪。” 齐湘娘咯咯一笑,摇头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对那小丫头那样上心了?” 商青黛正色道:“我既是她的夫子,便要保她在灵枢院这三年安然无恙。” “你保得住么?”齐湘娘的笑容如刀,更像是在挑衅,“八月选秀,你都自身难保了。”说完,她又往当今陛下与宋王殿下那里看了一眼,“啧啧,有意思啊,美人在前,岂有……岂有不好色之理?”说完,又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商青黛,默然摇了摇头,得意地笑着离开了。 商青黛心头一凉,往前走了好几步,终于能将悬壶堂前的一切,她骇然在燕云华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灼烈的目光,只是这一次,那目光给的是——杜若。 “阿若……” 心,狠狠一揪。 商青黛挤开了人群,蹒跚着走向杜若,此时此刻,她心头只有一个念想,护住阿若,哪怕牺牲自己,都不能让这个小人儿入宫成为天子的玩物! “川穹,当归,肉桂……”此时的杜若正低头认真地写着方子,突然觉得腕上一凉,她蓦地抬眼,当看清楚来人是夫子,终是将今日最想绽放的笑容瞬间绽放当前,她柔声唤了一句,“夫子。” “你是医者,才刚及笄就打扮成这样!” 可是杜若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一个笑容换来的竟是商青黛的一句厉喝,“我……”一时结舌,哽在喉间的不仅仅是那些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的话,还有汹涌锥入心尖的森森寒意。 “我商青黛的弟子,心思该花在医道之上。” “是……夫子……” 杜若垂下了脑袋,心头一酸,她想忍住泪水,可泪水却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第33章 “呵,原来一直是朕误会了,商小姐对弟子也是这样冷冰冰的。”燕云华笑然走了过来,伸出手去,准备给杜若擦擦眼泪。 商青黛将杜若拉到了身后,低头福身,这一行礼恰好将燕云华的动作拦住了,“民女商青黛,拜见陛下。” 燕云华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来,负手笑道:“免礼。” 商青黛直起了身子,转头冷声道:“阿若,还不去换身衣裳?医者就该有医者的样子!” “是。”杜若吸了吸鼻子,垂着头往悬壶堂内走去。 商青黛顺势坐了下去,并没有继续搭理燕云华的意思,她看了一眼杜若没有写完的方子,示意跪在身前的私妓再将手伸过来,让她再把脉一次。 脉息虚弱,再瞧她脸色惨白,分明是血亏之相。 “商……”燕云华想趁机搭上几句话,却发觉商青黛脸色大变,她的手慌乱地从那人腕上缩了回来。 “此病……恐……传染……”商青黛当下断症,吓到的不止是那名私妓,还有此刻站在私妓边上的当今天子。 三娘就跪在私妓的身后,她忍不住附了一句,“定是上次那个脓疮大汉传染的脏病,商小姐,您可要救救我这姐妹啊!” “这……”商青黛为难地看向了燕云华,“陛下,你龙体要紧,这些女子皆是有病之人,你站在这里,万一染上什么,那可是……” “有理!有理!”燕云华心惊得厉害,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故作镇定地回到了悬壶堂门前,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燕云深看了看那些跪地不敢起身的私妓,他知道,若是燕云华不说免礼,那些女子就会一直跪着,他心头不忍,当下劝道:“皇兄还是先回宫歇息吧,这里有臣弟看着,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也好!”燕云华正愁没有理由离开,他顺着燕云深给的台阶下来,递了个眼色给传旨公公,“摆驾回宫。” “是!”传旨公公将圣旨双手交到了燕云深手中。 “恭送皇兄!”燕云深示意府卫护送皇兄回宫,恭敬地一拜。 燕云华点点头,终是离开了悬壶堂。 天子离开后,百姓终是可以起身了。 燕云深回头看了看放在桌上那盏热茶,心头的凉意比谁都多,暗暗道:“终是有罅隙了。” 三娘扶起那个早已六神无主的私妓,安慰地一笑,“没事了。” 私妓猛烈地摇头,“若是真会传染,我……我只怕是活不得了。” 三娘眯眼笑道:“若是真会传染,商小姐还能这样镇定?” 商青黛没想到三娘的观察竟如此细致,她凉凉地道:“虽然不会传染,但是这身子骨终究是太虚了,这些药服用之后,真得好好静养几日,干不得什么重活的,毕竟,滑胎最伤的是女子之身。” 私妓终是放下了心头大石,笑道:“当真?” “你也可以不信我。”商青黛站了起来,向远处的陈水苏招了招手,“水苏,你来接手这边。” “是,夫子。”陈水苏此刻不敢有半点懈怠,想到方才夫子恼小若的样子,她还觉得有些后怕。 杜如风与莫氏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岂会不懂商青黛方才的意思,呵斥的是若儿,其实是保护若儿,毕竟今日的若儿比起往日来说,实在是好看了许多。 若是被天子看中,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事。 愁云在彼此心湖中弥漫开来,杜如风与莫氏只能沉沉一叹——仲儿尚不懂事,方才接旨之后,就以脑袋疼为由,回房休息了。好不容易指望上可以入灵枢院学医的若儿,没想到今日及笄的无心打扮,竟让陛下有了擦泪的举动。 有些事,他们实在是害怕。 果然,陛下才走了没多久,传旨公公便又跑了回来,传了一个口谕下来,命今日诊病之后,所有参与诊病的大夫都入宫饮宴,这是天子给子民的恩赏,他们哪里能拒绝? “果然……” 商青黛脸色越发地冰凉,此刻哪里还有诊病的心思? “夫子。”陈水苏悄悄地揪了揪她的衣袖,小声道,“其实,今日小若是……” “水苏,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去瞧瞧这丫头,是不是赌气了?这换衣裳去了半天也不见出来,当外面没有病家么?”商青黛冷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蹒跚着往悬壶堂中走去。 陈水苏倒吸了一口气,没办法,只好继续给哪些私妓诊病——若是再不专心行医,一会儿夫子出来指不定要骂的便是她了。 三娘眯眼望着商青黛远去的背影,会心轻笑了一声。 农家汉子跑腿买来了桂花糕,殷勤地给三娘递了过去,“三娘,给。” “忠哥,谢谢你。”三娘接过了桂花糕,暖暖地一笑,已足以让农家汉子徐忠的心瞬间暖化。 “嘿嘿。”徐忠挠了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悬壶堂内,厢房中,小人儿坐在铜镜前已经抽泣了许久。 脸上的胭脂已经被泪水沁了开来,镜中的她早已成了一个大花脸,当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第一反应是捂着脸,将头深深地低下。 “我……我马上就换衣裳……我马上就出来……夫子不要恼我……”说完,杜若脑袋里一片混乱,起身之后竟不知改往左转身,还是往右转身,犹豫之间,又想快些行动起来,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双脚扭了一下,又跌坐回了原位。 看见这小人儿的举动,商青黛是又恼又心软,她走了过去,按住了杜若慌乱的身子,凉凉道:“我心中的阿若,是不会这样失了分寸的。” “对不起……”杜若涩然开了口。 商青黛叹了一声,“这句话,不该你说的。” “我……” “阿若……” 商青黛看着镜中的她,沉声道:“是我来迟了。” “夫子?” “阿若,你今日那样抹胭脂,美虽美,但是并不适合你。”商青黛坐到了杜若身侧,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冰凉的指尖温柔地擦去了她颊上的胭脂。 杜若怔怔地看着夫子的眉眼,冰冷之中杂着许多愁色,她认真地道:“夫子不喜欢我上妆,我以后都不上妆了,可好?” 喜欢,今日的阿若怎会不喜欢? 这话商青黛只能忍在心底,她没有回答杜若的话,揪起自己的衣角,把杜若的小脸擦了个干净。 商青黛侧身用小指勾起一点点胭脂,轻柔地抹上了她的脸颊,“世人总说红颜祸水,其实这些罪,本就不该算在女子身上。” 当听到商青黛说的这句话,杜若身子一僵,恍然明白了商青黛话中的意思——怪不得今日的陛下目光那般灼灼,怪不得那样的目光让人如此的不舒服。 “夫子……” “嘘……” 商青黛微微皱眉,指腹将胭脂泯了开来,目光紧紧瞧着小人儿慌乱的眸子,语气却是决绝的,“阿若别怕,有我在,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这个夫子不倒,谁也伤害不到你的。” 杜若眉心拧了起来,商青黛却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将那拧起的地方抚平。 “果然,阿若还是这样样子好看。” 商青黛嘴角忽地浮现起一个赞许的笑来,杜若侧脸望向了铜镜,此刻的她,没有了方才的双颊灼灼,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淡淡红晕。 商青黛站了起来,“你不该被关在金丝笼里面圈养,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夫子!”杜若噙着眼泪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扣住,“其实我……” 商青黛又打断了她的话,却莞尔道,“今日阿若及笄,是个大人了,日后行事说话,要三思而后行。” “我……” “阿若!” 商青黛再一次打断了杜若的话,她有些害怕,害怕杜若说出来的那些话,会让她心软,会让她有了眷恋。 娘亲的仇还等着她报,灵枢院还等着她守护…… 眼前的小人儿,她也是要保住的…… 殊不知,杜若这一次,并没有依着她走的意思,突然松开了手,站了起来,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给了商青黛一个坚定的微笑。 “阿若?”商青黛愕了一下。 杜若弯下了腰去,小手温柔地揉上了她的脚踝,柔声问道:“夫子,你回去后,可好好让其他夫子帮你看看过这儿了?” 商青黛没想到阿若会突然如此,“……” “我要夫子快些好起来。”杜若仰头一笑,嫣然入心,足以一霎之间暖透了商青黛的心,“夫子,每个人的路虽然不一样,可是,说不定你跟我的可以殊途同归。” “你是医者,应该留在宫外,医治更多的人……” “宫中那么多宫女太监,难道就没有生病的么?”杜若的笑容更加温暖,“夫子也是医者,医术比我好,留夫子在宫外,不是更好么?” “阿若,你若不听我的话,我马上就逐你离开!” “我听啊,夫子方才不是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要三思而后行,如今我说我想说的,做我做想的,没有不听夫子的话啊。” “你敢胡来?!” “我若不胡来,夫子也不胡来,可好?” “你……” “那些事,日后再说,今日我要听夫子的话,换好衣裳出去继续医治那些可怜的姐姐们,”说着,杜若扶着商青黛坐了下来,“夫子既然脚踝还没有好,那便还是我的病人,今日就听我的话,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阿若……” “反正夫子今日也恼过我一次了,若是再惹恼一次,只有等夫子脚踝好了,我再来夫子跟前领罚吧。” 杜若说完,又加了一句,“只要夫子没打死我,我就一直当夫子的学生。” 一辈子,至死方休。 ☆、第34章 夕阳如血,照在灞陵城的残雪上,别有一番凄凉的滋味。 灞陵城的最东面,那一片高耸的皇家宫城是无数人向往的圣地,也是无数人想逃出来的金丝雀笼。 对于今日的商青黛与杜若来说,是不愿靠近也不屑靠近的人间牢笼。 只是,皇命难违,既然陛下已下了口谕,今日之宴便是谁也不能推脱的。 深宫,幽静。 万寿宫是当今太后的寝宫。 太后白氏是丞相白朗的亲妹妹,也是先帝的皇后。早年有过一子,却不幸早夭了。先帝故而将已故陈贵妃的儿子、当今宋王燕云深过继给了她,却立了李美人的儿子燕云华为太子,又悄悄地将李美人毒杀在一次意外中。 当年皇权更迭,表面上平静,其实底下还是血迹斑斑。 燕云华是知道生母死因的,可太后并没有参与谋害李美人,生性又温婉,除了偶尔固执地命他遵守祖制外,并没有其他干涉君权的地方,所以燕云华对这个太后也算是孝顺。 但是宫中的女人向来都不是单纯之人,所以,就在燕云华在大殿设下宫宴的同时,丞相白朗已悄然入了宫,来到了万寿宫内。 白太后命人给白朗上了盏茶,便将宫女内侍们屏退了。 “这几日,陛下与太医院齐家那两姐妹走得近了些,似是有些效果。”白太后等白朗坐定,便开了口,“今年八月选秀,只怕迟了些。” 白朗道:“妹妹可以放心,宫里那些美人都是我这边的人,只等八月选秀选中如裳,那么这天就注定要变了。” “这小子许是起疑心了,自打他即位以来,后宫女子没有一个有孕的,身子骨也偶尔感觉到不适,这些事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些?”白太后忧然皱眉,“哀家可不想这小子的翅膀硬了,把龙椅给坐稳了。” “唉,当年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住那个李美人,她在先帝那里不知道吹了什么枕头风,先帝就把太子之位给她儿子了。”白朗每每提到此事,都觉得懊悔,当时的民望与臣心俱向着燕云深,怎的先帝会突然来这一出? “或许先帝是觉得深儿仁心太过,不像个帝王吧。平心而论,云华那小子杀伐决断颇有霸主之风,只可惜,是个难以驾驭的狼崽子,留在身边太过危险。”白太后说完,沉沉地一叹,“就是可惜了如裳那孩子了。” 白朗摇头道:“只有变天了,白家才能在大燕继续显赫下去,她从小就懂这个道理。” 白太后欣慰地点点头,“那这几个月,哀家就多盯着些后宫,以免那小子偷偷在哪个宫女身上藏了龙种。” 白朗点头,喝了一口热茶,“其实我最担心的是灵枢院。” “此话怎讲?” “陛下最近对商青黛颇是赞赏,大有将此人选入宫做妃子的意思。”说完,白朗又叹了一声,“此女医道甚精,她若入宫,只怕会是个变数啊!” “后宫如今后位空悬,他想召妃子入宫,还得过哀家这关,所以大哥不必担心。”白太后气定神闲地说完,悠闲地喝了一口茶,“不过哀家仔细想想,商青黛在宫外倒是个变数,以灵枢院的势力,藏个怀孕的女儿是轻而易举。” 当看见白太后递过来了眼色,白朗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此事大哥知道怎么做,妹妹可以放心,今日他不是设宴宴请他们么,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天子行为不端,迫害民女商青黛投井自杀,呵,若有这些流言蜚语起来,于大局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白太后又提示了白朗一句。 白朗会心一笑,恭敬地对着白太后一拜,“老臣告退。” 凉风徐徐,寒人心扉。 皇宫虽巍峨,却冷得没有一丝暖意,就算此时有宫灯依稀,那些微薄的灯火也掩盖不了这座皇宫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气。 大燕皇帝亲自设宴嘉奖民间医者,这是大燕朝头一遭。有些明眼人早就看出来,天子的心思不单单在招揽民心上,还有两户医家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杜若现在穿的是灵枢院的学子衣裳,水蓝色的袍子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那瘦小的身影走在庄严的宫道上,偶尔关切地回头看看那个蹒跚行走的夫子。 今日在他们医治完那些私妓后,宫中便来了马车,将他们一起接入了皇宫。 自然,在旁人面前,夫子还是那个恼杜若的夫子,所以商青黛只让陈水苏扶着她,走在最后。 自古宴无好宴,今日若是天子开口命她们留下,她们又如何是好? 商青黛面若冰霜,心却一片混乱。 “商小姐,请留步。” 突然,身后响起了宋王的声音,只见他笑然走了过来,挥手屏退了引路的宫娥,“本王亲自带他们去大殿,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娥行了个礼,却迟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引路宫灯。 燕云深顺势接了过来,宫娥便退了下去。 “殿下怎么来了?”商青黛有些惊讶。 燕云深提灯照在商青黛身前,笑道:“本王来引路,大家也踏实一些。” “嗯?”商青黛知道他定还有话要说,便对着陈水苏道,“水苏,你们在前面等我片刻。” 燕云深会心一笑,低声道:“今日我央了母后来宴上看看你们,皇兄是留不下你们的,所以商小姐可以放心。”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他:“为何要帮我们?” 燕云深轻轻一笑,道:“你们就不该属于这里,你跟小若一身医术,该用在民间百姓身上,况且,本王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了。” “谢谢,今日之恩,来日……” “嘘,你是知道的,裳儿身子太弱,日后本王还需要你们来给裳儿调养身子。”说完,燕云深笑意深了几分,道,“其实本王也算是在帮自己啊。” 商青黛默然点头,心头大石终算是放下来一些。 早就听说这位白太后最遵祖制,今日若是她能来,燕云华确实不敢强留她们。 果然如宋王说的一样,今日之宴,虽然被天子借嘉赏为由,劝得多喝了几杯,因为有太后在场,燕云华并没有强留她们的理由。 于是,酒过三巡后,倒是太后先下了逐客令,命人送他们出宫去。 宫门之外,灵枢院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齐湘娘当先上了马车,商东儒看了眼没有上车之意的商青黛,“青黛,我们该回去了。” “不共戴天,如何同车?”商青黛冷冷地应了一句,“阿满,解匹马儿给我,我自己骑马回去。” “大小姐,你的脚……”阿满为难地看看商东儒。 “解马。”商青黛又说了一遍,脸色比什么都冷。 “阿满,你就照她说的做吧,唉。”商东儒实在是头疼,当年许氏的死现在想来,并无悔意,天下男子有哪个可以容忍妻子的背叛?他更不能忍的是,他输的还是一个女子。 阿满麻利地把马儿解下一匹,将缰绳交到了商青黛手中,“大小姐,你还有伤,小心些。” 商青黛冷冷接了过来,忍痛踏镫翻身上马,勒马转身,不想多看一眼那个令人心寒的爹爹。 “驾!”阿满终是驾车渐渐走远,商青黛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终是碎成了齑粉。 随后走出的杜如风夫妻心头的惴惴不安算是平静了些许,陈中眷恋地立在宫门外,感慨地道:“当年若是再用功一些,说不定我也能长留这里了。”说完,他正色看着陈水苏,“水苏,你可要用功学习啊。” “为了今日那些好吃的,我将来一定努力!”陈水苏重重点头,“小若,以后你要多盯着我温书……小……” 杜若已走到夫子马边,“夫子,我想送你一程,好不好?” 商青黛拒绝的话涌到嘴边,却发现面对杜若,已没办法如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一口回绝,更舍不得回绝。 莫氏语重心长地道:“商夫子,若儿毕竟还小,有时候行事鲁莽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我今日并不是真的恼她……”商青黛解释了一句,却轻轻一叹,止住了说话。 何必解释呢? 莫氏点头一笑,“商夫子的用心,我们夫妻都明白的,我家这丫头不善说话,既然她有这份心,你就让若儿送你一段路吧。” “罢了。”商青黛将缰绳递向了杜若,“阿若,你就送我走完这条御街吧。” “嗯!”杜若点点头,回头感激地对着莫氏一笑,“谢谢娘!” 莫氏温柔笑道:“傻孩子,好好谢谢商夫子,今日多亏她帮你挡了好几杯酒。” “嗯!”杜若再点点头。 莫氏笑道:“东城这边娘放心,我就与你爹爹在西城口等你,一起回家。” “好!” 目送爹娘他们走远,杜若含笑仰头,柔声问道:“夫子,现下可觉得头晕?” 商青黛愕了一下,“嗯?” 杜若从怀中摸出一包物事,给商青黛呈了过去,“夫子你尝一个?” ☆、第35章 商青黛接过了那包物事,疑声道:“这是什么?”说话间,将物事打开,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不用杜若回答,她已了然,这是混杂了葛根花的茶饼。 “葛根花醒酒,但是有微毒,夫子吃上几块就好。”杜若温柔地补充了一句。 商青黛双颊的酡红色忽地浓烈了起来,她默然点头,拿起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地嚼了嚼,舒眉道:“你怎会想到带这个来?” 杜若涩然一笑,“我从没喝过酒,我怕我今日在殿上失礼,所以偷偷藏了这个。” 商青黛又吃了一块,将茶饼重新包好,收在了马鞍边上的小囊中,淡淡道:“不喝酒有不喝酒的好,这茶饼或许日后我能用上,先收下了。” 杜若点点头,缰绳在手中绞了绞,即便是不舍得,还是张口说了出来,“夫子,我们该走了。” “嗯。”商青黛怔了一下,黯然点点头。 杜若牵着缰绳,拉着马儿走在御街之上,彼时,月明如水,月光将这一马两人的影子拉得甚是颀长。 两岸烟柳只有依稀的嫩芽,晚风依旧透着寒意,这样平静的夜晚,还会有多少呢? 正如,夜终会尽,路也终会有尽头。 当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御街尽头,杜若驻足良久,才回过头来,心虚地问了一句,“夫子,我可不可以再送你一段路?” “你我的归路,本就不同……”商青黛又一次没办法把话说下去,她看着杜若脸上的满满失落,凉声道,“我不单单是你的夫子,我还是灵枢院的大小姐……”欲言又止,商青黛别过脸去,怕自己瞧她太久,心会越来越软。 杜若黯然垂眸,低低地唤了一声,“夫子……” 阿若…… 这声呼唤,商青黛只能死死咬在喉间,她冷冷地伸出了手去,“你爹娘还在等你,把缰绳给我吧,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商小姐请留步!” 突然,皇宫方向驰来一骑快马,快马上坐了一名小内侍。 “吁——” 小内侍在商青黛身前勒停了马儿,他急声道:“陛下口谕,来请商小姐宫外别院一叙。” 杜若下意识地紧紧扯住了缰绳,摇头道:“天色已晚,夫子脚上还有伤!” 小内侍白了杜若一眼,道:“小丫头,这可是圣旨,若是不遵旨,可是要杀头的!”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夫子去赴约!”杜若小小的身体拦在了夫子马前,挺直了腰杆,“夫子,我是不会让你去赴约的!” “胡闹!”商青黛厉喝一声。 “夫子!”杜若仰头看向商青黛,眸中俱是凄色,“陛下摆明是想……”那些真相她说不出口,她只能死死扯紧缰绳,不让商青黛去赴约。 商青黛岂会不明白? 只是,这是她这辈子都逃不开的劫数,也是为娘亲复仇、保住灵枢院的最好捷径。 “阿若,放手吧,有些路,只能我一个人走。”商青黛扯了扯缰绳,看向那小内侍,“劳烦回禀陛下,我商青黛尚不是后宫女人,即便是邀约,也请陛下尊重民女三分。” 小内侍冷声道:“商小姐言下之意,是要抗旨了?” “天子是万民楷模,此事若是惹来龙颜大怒,试问天下百姓又如何看陛下的为人呢?”商青黛反讥了一句,终是从杜若手中抽出了缰绳,冷声道,“言尽于此,民女只有贱命一条,若是陛下真看得起这具皮囊,为何不肯多等上数月?驾!”她突然喝了一声,一夹马腹,策马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夫子!”杜若下意识地追了几步,回头愤愤然瞪了一眼那小内侍。 却听见小内侍咬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小内侍勒马转身离去,杜若没来由地心头跳起一阵心悸。 “罚酒……” 杜若越想越后怕,她左右看了看,瞧见了一个坐在角落里乞讨的小乞丐,她快步走了过去,急急地从怀中摸出手帕与一些碎银子,全部都放入了小乞丐的破碗里,急声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带句话给南城口等我的爹娘。” 小乞丐激动地点点头。 “驾!” 商青黛一人一骑已驰入灞陵城西,不用多时,她已打马驰出了西城门,飞马驰入了西郊山路。 “扑哧!扑哧!扑哧……” 一只白鸽突兀地扇翅声在头顶上响起。 商青黛惊然勒马,夜色之中,那只白鸽扑腾着翅膀落入了深林之中,风声沙沙,今夜的山道静谧得有些不同寻常。 没有鸟声,也没有兽嚎,一片死寂。 商青黛略微伏低身子,紧了紧缰绳,对这里的不寻常已然起了戒心。 “杀!” 只听见林中响起一声厉喝,十余条黑影跳了出来,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 “驾!” 商青黛猛地一扯缰绳,策动马儿转身往西城门跑去。 “铿!” “希律律——” 马儿突然前蹄飞起,立马硬生生地又一次调转马蹄,险些撞上了那些挡住退路的□□。 能调动那么多人手,绝对不是齐湘娘的人! 天子只想得到她,也不会因为她一时拒绝就动了杀心! 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商青黛飞快地将局势做了一个分析,却来不及再思忖下去,既然来人想要的是她的命,自然不会给她机会逃回城。 “驾!” 趁着前后夹击的黑衣人还没有形成合围,商青黛纵马往左边飞驰出去,一人一骑往另一条山道驰去。 “追!” 黑衣人窜入深林之中,抄近路准备对商青黛来一次包抄。 “咻!” 一支响箭突然响起,商青黛下意识地压低身子,马儿一个踉跄,突然栽倒在地,商青黛松开了马镫,硬是被马儿甩到了三步之外。 她扶住边上的树枝站了起来,足踝因为方才这一跌,似是又加重了伤痛,她想迈出步去,足尖踩落下,尚未用力,就啧啧疼得剧烈。 “你逃不了的!” 商青黛死死咬牙,忍痛扶着树枝一步一步地往山坡边挪去。 “动手!” 那十余个黑衣人提刀步步逼近,给商青黛的选择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沿着山坡滚下去。 西郊的山脉,西面高而陡峭,东面平而徐缓,如今夜色正浓,根本辨不清南北,所以商青黛只能博一博,借着这山坡滚下去,若是东面,那里有一个小镇子,或许她还有一条生路! “娘,保佑孩儿!”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突然倒在了地上,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当身子悬空的感觉出现,商青黛只觉得心头的凉意瞬间浓了起来,她一路滚下的山坡尽头,并非是东面,而是西面的山坡小断崖! 她凌空错身,伸手朝着山壁上用力一抓,指甲挠在山石之上,发出一阵锥心的划声,又一阵锥心的疼意从指间升了起来。 身子在猛烈地往下坠去,她的十指沿着山石一路抓下,却没有抓到一个可以缓住下坠势子的石峰或是山藤。 娘的仇…… 阿若的安危…… 灵枢院的归宿…… 就这样命归黄泉,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啊——”凄楚的声音从商青黛喉间响起,在山谷中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回响。 “是——夫子!” 心,猛地一揪,当小若踏上西郊山路,便听见了风声中依稀传来的夫子声音,她愈加慌乱地沿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不会的!夫子不会有事!不会的! 黑衣人聚在了山崖边,往下看了一眼,却再也听不见商青黛的声响,冷风嗖嗖地从崖下吹来,黑衣人相互看了看。 “应该死了吧?” “主子向来不喜欢看见意外,我们还是绕下去找找尸体。” “后面来了一个小丫头?杀不杀?” “不必,让她看见一点也好,你我把戏做足了,主子那里也好邀功。” “做戏?” 当先的黑衣人突然扬起声音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陛下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那边——”杜若惊忙躲在了树丛里,看着那群黑衣人冷笑一声,终是走入了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夫子!夫子——!” 杜若提裙快步跑到了崖边,看着一片漆黑的崖下,心头似是被什么狠狠剜了一刀,她颤声对着崖下又喊了一声,“夫子——” 空谷幽幽,不见夫子的回音,有的只是自己颤抖的呼唤。 不会的! “夫子你不要有事!——你不许有事!”杜若强忍住泪意,焦急地左右看了看,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冷静,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这里……这里……应该曾经随爹爹来过采药……” “东边……在那边……那边是西……这边……” “有路……有路下去的……在哪里?在哪里!破脑袋,快想起来啊!” 杜若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脑袋几下,终是想起来三年前曾经随爹爹来过这个断崖,只为寻找一味罕见的药草。 “往那边走几步……沿着山石……可以爬下去……”杜若强逼自己镇静下来,她走了几步,寻到了当时爬崖的地方。 “夫子,你等我,我来救你了!” 杜若横了横心,倒吸了一口气,伸腿往下探了探,直到踩到了突起的山石,这才将重心移到那只脚上,继续往下爬去。 ☆、第36章 谷底的风冷飕飕地往杜若身上吹着,脚下能站的凸石越来越少,山谷中的雾气弥漫,视线越发地模糊起来。 蓦地,一滴温热的液滴滴落在了杜若攀着凸石的手背上,她急然抬眼,只见石壁之上,夫子正颤颤然悬在那儿,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落下来。 “到那边找!”就在杜若准备呼唤夫子之时,谷底跑入十余点火光,数丈之下,那些杀手并没有罢手的意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若屏住了呼吸,却将夫子那强忍不住的痛吟听得分明。杜若心头一揪,在凸石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上下左右看了看,视线最后锁定在右侧探出的一截石峰上。她背心贴紧石壁,双手忙乱地解下了衣裳,将衣领送到了嘴边,接连咬了好几口,终是咬开了一个小口子。 “嘶——” 只听一声裂帛声响起,杜若将外裳一裂为二。她稳了稳摇晃的身子,挽住衣裳,准备继续咬个口子,继续再将两半破衣撕开。 “阿若……”悬壁上的商青黛发觉了小人儿的存在,不敢相信地看向杜若,眼底猛地涌出泪花来,“危险……你不要管我了……快走……” “夫子,你再撑一下,我马上救你下来!”杜若压低了声音说完,指了指下方的火光,“夫子,那些坏人还在下面寻你,我们小声些。”一边说着,她一边飞快地将外裳打结拧成长绳。 商青黛心头一酸,却又暖得厉害,至少,这世间还有阿若,还有这小丫头会这样不顾危险地救她。 “这边也没有……” “不可能!” “那娘们儿是不是没摔死,自己爬起来逃了?” “这里一点血迹都没有,除非……” 黑衣头子走到树隙下,往崖壁上看去——虽然看不清楚崖壁上的情况,可在谷中寻不到她,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根本就没掉下来! “找绳子,我们去崖壁上看看!” 杜若听得心慌,将打好结的衣绳挂在了石峰上,用力大了一个结,用垂下的衣绳牢牢捆住自己的腰,终是可以半悬空身子,腾出双手,向商青黛伸了出去,“夫子,往我这边扑,相信我!我不会松手的!” “阿若……”商青黛的双臂猛烈地颤抖着,她想松手,却怕一松手还来不及用上力气,便直直地往崖下摔去,“我……我做不到……” 杜若又往商青黛那边挪了挪,“夫子,你可以的!”明眸若星,泪花与眸光揉在了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阿若……” “夫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信我!” 杜若的话热烈而诚挚,“不管夫子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天上也好,地上也罢!夫子,来,就算掉下去,我也陪着你……” “傻……” “放手,我能抓住你的……” “咳咳……” 顶上掉落些许碎石子与尘灰,呛到了商青黛,她知道不能再迟疑下去,当下足尖忍痛踩在崖壁上,十指放开的瞬间,足尖拼尽最后的力气一蹬,身子便朝着杜若的方向摔去。 杜若用尽力气,手指抓住了夫子的衣裳,往怀中猛地一带,强忍住腰上衣绳的勒疼,终是将夫子安然无恙地抱在了怀中。 狂烈的心跳在彼此胸膛中蔓延开来,惊魂未定的两人悬在崖侧缓了好几口气。 对商青黛而言,这小人儿的怀抱虽小,此时却已是这个天地间最安然的地方,她染血的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身子,这一刻,只想紧紧抱着她,让惊乱的心安定下来。 感觉到夫子的瑟然,杜若柔声道:“夫子,没事了,没事了。” “阿若……日后的路若是……满是荆棘……” “我不怕……”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夫子,我今日……不!该是昨日,我已及笈了。”杜若突然莞尔,笑意暖暖地看着她,涩声道,“我们快下去吧,那些人应该很快就要从上面追来了!” “好。” 商青黛的心湖似有阵阵春风吹过,熨红了她的心,也熨红了她的脸。 杜若在空中扭了个身子,面向了崖壁,贴心地悄然用左手护住了商青黛的后脑勺,“夫子,对不住了……” 商青黛愕了一下。 杜若微微用力,带着商青黛往崖壁处一荡,终是重新踏上凸石,右手紧紧抠住了石隙,让身子稳了下来。 “夫……” 杜若微微仰头,商青黛比她略高半头,她这才发现她将夫子压在了石壁之上,姿势甚是暧昧——夫子眼底含羞,虽然强绷着冷脸,却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咕……” 杜若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心跳愈加地狂烈起来。 若说方才商青黛的心惊有七分是因为劫后余生,那么此刻的心惊就是因为……心尖上冒出来一个小芽,微微抖了抖嫩叶,竟是酥心的痒。 “我……” “你……什么?” 商青黛凉凉问了一句,佯作淡然,“还不快解开衣绳?” “哦!”杜若猛点头,连忙去找腰上的绳结,身子无意识地往后一弓。 “小心些!”商青黛焦声嘱咐了一句,右手扯紧衣绳,左手忍着火辣辣的断甲之痛勾紧了杜若的颈子。 却不想这个动作让杜若的脸瞬间红透了,她发誓,真的不是想故意轻薄夫子,可是为了看着解结,杜若的脑袋只好往下低了低……再低了低……当脑袋撞上了一处绵软……她只觉得一股酥意从心间荡漾开来。 商青黛何尝不是又羞又酥的?甚至还有一点点因为羞涩生起的微怒,偏生又怪不得这小丫头,甚至不敢腾手拧她一把教训,只能将所有的燥意变作指尖的力度,一只手沿着小丫头的侧颈,滑到她肩头上,揪紧了她的中裳。 “解开啦!” 杜若激动地呼了一声,顺势直起了身子,商青黛来不及松手,竟将她的中裳给扯到了肩侧。 “我……”商青黛僵在了原处,“我……我本想……” 杜若红着脸摇头,“我知道夫子不是故意的……”说完一手扯住衣绳,挪身到了商青黛身侧,连忙将中裳拉好,细声道,“夫子,跟好我,我们下去了。” “嗯……” 商青黛知道,有些事解释多了,会更是暧昧,所以她能做的便是顺着小人儿给的台阶下去。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的脚根本没办法下这种悬崖,当她的痛脚踩到下一个凸石上,她整个重心突然压在了这只脚上,她一个重心不稳,便朝着崖下栽去。 “夫子!” 杜若连忙伸手去抓她的手,这一次连她自己的重心也没有顾好,就在她将夫子再一次拉入怀中,她下意识地弓腰将夫子护在怀中,狠狠地跌在了七尺下的凸石上。 “咳咳!”杜若闷哼一声,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伤到哪里了?!”商青黛急然从她怀中挣出,焦急地去检视她的身子,“快告诉我,方才是哪里先着的地?” 杜若缓过疼来,不敢让夫子担心,“没事,夫子,我没事的,我们快走……” 她话音才落,便有一条绳子从崖上甩了下来。 “看来我真是不死不行了!”商青黛摇头冷冷一笑。 “夫子,我们走!”杜若忍痛站了起来,探头看了一眼下方,“估计还有几丈高,下面松林的树冠甚密,我们赌一赌?” 商青黛点头道:“我只有赌一赌!” 只是她说的赌一赌,与那小人儿的并不相同。 “夫子,我们一起跳,只要能抓住树枝缓一缓,就算手掌破皮了,我们都有生路。”杜若紧紧抓住了商青黛的手,“下去了,我背你跑!我们能逃出去的!” 商青黛继续点头道:“阿若,我数到三,就跳!” “嗯!” “一!” “二!” 商青黛悄然抽出了手来,凄然对杜若一笑,“阿若,我的命,交给你了……” “夫子?” “三!” 商青黛作势要跳,杜若却已先她一步跳了出去,发现商青黛又缩回了身子。 “夫子——” 当杜若的惊呼消失在松林下,商青黛仰起脸来,对着正缀绳而下的黑衣人道:“回头告诉你们主子!既然那么想要我的命,那我就成全他,今日之后,我为厉鬼,定要夜夜向他索命!” 说完,她故意等了等那些黑衣人,终是朝着谷中一跃而下。 “她跳崖了!” “下去看看,务必要确认死了!” 黑衣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沿着绳子一路滑到了谷底。 “是那个小丫头……” “嘘……我们先看看……莫要惊动她……” “夫子!夫子!”杜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到商青黛身边,她惊惶无比地上下检视着夫子的伤势,却见她一口一口吐着鲜血,面色苍白到了极致。 不是商青黛不会抓树枝缓冲下坠的势子,她抓住了一次,却放过了第二个树枝,硬是砸在了地上,她若不濒死一次,那些人又怎会放过她? “阿……阿……若……走……” “我不!我能救你,一定能救你!” “来……来不及了……” “不!起来,起来,我背你……背你去找大夫……” “呵……迟了……” ☆、第37章 “夫……”杜若颤声一唤,伸手到商青黛脑下,想要将她托起身来,却发现触手处的温热,俱是猩红。 “不会!我能救你的!一定能救……”杜若的声音突然休止,她不敢相信地探了探商青黛的脉息,泣声道,“不……不……不行……你还没教完我……你不能赖皮……不能……”杜若颤然摇头,吃力地将商青黛背了起来,泪已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出,“夫子……求求你……撑住……” “我们追不追?” “跟着她!” 树林实在是太静,黑衣人的声音依稀传入了杜若耳中,她突然泪然回头,嘶声喝道:“夫子已经活不得了!陛下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黑衣人头子打量了一眼商青黛背裳上的血色,仰头看了看那坠下的高度。 “夫子活不成了,你们干脆出来把我也杀了罢!”杜若哑声一喝,低头绝望地看着夫子垂在她肩上的两只手臂,她潸然道,“夫子等等我,等我将你送回灵枢院,我就来陪你……我答应你的,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泪水滴落,如果她的心一样,粉碎当下。 说完,她死死咬牙,狠狠往密林中一瞪,转过了身去,准备将商青黛背出山谷。 “大哥,我们还追不追?” “呵,那么高跌下来,又半身是血……”黑衣人头子略微一顿,看着杜若远去的背影,满意地一笑,给左右递了个眼色,“方才这小丫头唤商青黛夫子,想必也是会医术的人,连她都说没救了,自然是救不得了。就算灞陵城真有什么在世华佗,只要我们守住入城的地方,这荒郊野外的,商青黛又去哪里寻神医起死回生呢?” “那小丫头杀是不杀?” “她得活着……撤,回去守好入城口!” “是!” 林间的窸窣草木声渐远,一切杀机解除,留给杜若的却没有半点生的欢喜,只有死寂一样的绝望。 “阿若……”当商青黛的虚弱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若惊然侧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睁开眼来的夫子。 “夫……” “往前……走……”她的声音有如蚊嘤,原本无力垂下的双臂终是可以虚弱地圈住了杜若的颈子,“我……还舍不得……舍不得……死……” “嗯!”杜若猛烈地点头,忍住泪水,脚步却比方才还要走得快。 “当……归……川……芎……”商青黛无力地枕在杜若的肩头,喃喃念着中药名字,“阿……若……我……我……怕……” 杜若摇头,再摇头,哑声道:“我会陪着夫子……” “我……的阿若……该……该活着……” “夫子活,我就活,夫子……不!夫子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傻……” “我就傻了!这天下,我只允许夫子一人说我傻!我也……我也只为夫子一人傻!”终是将这话说出来,杜若含泪哽咽,“夫子,我只求你……活着……” “阿……若……” “我在!” “今年……有株……有株……梅花……开得很……很好看……” “等夫子好了,我便带夫子去寻梅,好不好?” “傻……” 那株梅花,不是别人,正是你啊。 商青黛忍住了这句话,不明白也好,今夜尚不知自己是否能撑过去,又何苦让这小丫头白白为她殒命呢? 商青黛虚弱地勾紧双臂,细细闻着这丫头身上的淡淡药香,就这样便好,便好。 “夫子,你再跟我说说话,不要睡觉,我不许你睡觉!”杜若觉察到夫子的呼吸越发地虚弱起来,慌乱地唤了一声。 “我才是……才是夫子……你……的不许……无……无效……”商青黛嘴角浮起一丝虚弱的笑容来,凉凉地应了杜若一句。 “我管你!我说不许就不许!” “你……不……不听话……忤逆师长……我要……要打你板子……” “那……” “嘶——嘶——” 突然,杜若惊觉踩到了一个绵软的东西,脚下一个踉跄,却紧紧勾紧双臂,宁可肩膀狠狠撞上身侧的树干,也不愿松手让背上的夫子跌下来。 “嘶——” 鲜红的蛇信子吞吐几下,似是闻到了商青黛身上的血腥味,那条半丈长的大蛇凶猛地沿着杜若的腿缠了上去。 “走开!不准伤夫子!” 杜若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护住了夫子的脸,却被大蛇狠狠地一口咬住了手背。 剧痛袭来,麻痹之感沿着手背迅速蔓延开来,杜若将夫子护在身后,惨呼了一声,“走开——!啊!” “阿若……” 天昏地暗,最后只能听见耳畔一声夫子的惊呼,杜若瞬间昏死了过去。 “你……你是……什么……人……” 树林中走出一个黑影,对着那条大蛇吹了一个哨音,那大蛇猛地咬了商青黛一口,商青黛本就虚弱,再被这样一咬,瞬间也昏了过去。 听见林间响起那小丫头的惨呼,走在后面的几名黑衣人又折返回来,沿着血渍追到了这里,闻到了一股更浓的血腥味。 他们沿着血腥味的地方走了几步,将火把移近一看——上百条山蛇纠缠在一个满是枯草的矮丛中,争抢着几块模糊的血肉,边上还残余着今日那小丫头身上的几片破衣。 黑衣人骇然往后连退几步,这样怵人的画面即便是七尺男儿,也觉得胆颤。 “她们……她们定是被蛇吃了吧?” “快……快走……回去告诉大哥……” 几人慌乱地相互递了一个眼色,拔腿就跑了个没影。 第二日,暖暖的日光从树隙间落下,照亮了初春新发的草芽。 山谷深处,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爬满了枯草,远远瞧去,更像是一个荒废许久的破石窟。 浓浓的药味儿从洞中飘出,沿着药味儿寻去,洞中一个蓝衣小童蹲在煎熬的小药炉前,乖乖地等着药汤熬好。 “药熬好了么?” 低哑的嗓音响起,昨夜那个黑影渐渐走了出来,日光照上了她脸上的银面罩,也照上了她死水一样黯淡的眸子。 “师父,那两人……”蓝衣小童忍不住问了一句。 “死不了。”低哑的嗓音应了一声,玄衣女子俯身看了看药汤的色泽,“再熬上片刻,便拿进去,倒在药缸里。” “是,师父。”蓝衣小童恭敬地点点头。 玄衣女子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笑道:“阿凉乖,留在这里等师父回来就好。” “嗯。” 玄衣女子点点头,便走出了山洞,沿着枯木丛,渐渐远去。 山谷尽头,那儿停了一辆马车,似是等候多时。 玄衣女子提裙走上马车,车夫恭敬地放下了车帘,便吆喝着赶着马车走远了。 马车穿过灞陵城的大街,来到了丞相府幽静的后巷之中。 玄衣女子走下了马车,跟着候在后门的小厮,一路走到了丞相府偏堂之中。 “兰先生终于来了!”丞相白朗起身快步迎了过来,“兰先生,这边请,上茶。” 玄衣女子兰先生摆手笑道:“丞相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三小姐在何处?” 白朗叹了一声,“裳儿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我实在是担心她熬不到八月选秀。” “有我在,她一定熬得到。”说着,兰先生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丸来,递给了白朗,“这瓶药丸可让三小姐随身带着,若觉神虚,就吃上一颗,这瓶中药量,绝对足够三小姐吃到八月选秀。” 白朗感激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看来丞相大人已经无事了,那我可以告退了。”兰先生点头轻笑,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昨夜我那谷中甚是不平静,丞相大人是否能好好管管手下?” “昨夜……”白朗故作惑然地看了看她,“昨夜怎么了?” “就为了杀两个女娃,都杀到谷里来了,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山洞中的秘密,丞相大人,于你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这……这几个不长眼的!” “既然丞相大人想要那两个女娃死,她们也绝对活不了,昨夜我豢养的蛇儿们已经对那两个女娃下了口,该死的都已经死了,我不希望谷中再出现一些陌生人。” “老夫自然懂得。” “那就好。”兰先生再点头一笑,“我先告退了。” “兰先生慢走。”白朗送了一步,命心腹小厮道,“快些送兰先生回去。” “是!” 兰先生又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白朗捻须舒心地一笑,低头看了看手心中的药瓶子,心头暗喜,“再过五个月,夏雨之后,便是新秋了。” 马车又缓缓驶离了丞相府后巷,兰先生掀起帘子,看着灞陵城物是人非的一切,突然笑得冰寒,指甲狠狠掐在车厢的皮革上,手背上青筋条条暴起,甚是可怕。 “十年了,若梅,他们欠你的一切,我会一笔一笔跟他们讨回来!” 脑海中,这句话不断回响,两滴泪水从银面罩上滚落,悄然摔碎在了她玄色的大氅上。 ☆、第38章 当那小药瓶交到了白如裳手心中,她恹恹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对父亲行礼,白朗心疼地按住了她的身子,摇头道:“裳儿,你先歇息歇息,这是爹爹今日求名医给你制的妙药,若是觉得神乏,就吃上一粒。” 白如裳顺从地点点头,倒出一粒药丸服下,身上的疲惫感确实散去许多。 白朗示意边上的丫鬟翠玉送上暖茶,“好生伺候小姐。” “是,相爷。”翠玉点点头。 白朗捻须安心地一笑,终是转身离开了厢房。 “翠玉,取件斗篷来。”白如裳有了些气力,她从床上走了下来,“再把我的面纱取来。” 翠玉担心地看着她,“小姐,你要出去?” “今日与他有约,岂能不去?”白如裳摇头轻笑,笑意中带着一丝苦涩。 十八年了,她能活到今日,算是万幸,也算是不幸。 丫鬟为母,又体弱多病,本是府中可有可无的庶小姐,没想到当年兰先生的师父竟会选中她来做“屠龙刺”,于是,她娘便从丫鬟晋升到了侧室的地位,而她也成了丞相府中最得宠的三小姐。 她只要一闭上眼,便是那些被毒物噬体的画面,啧啧生疼,又幕幕怵心。 不吃这些苦,不成为爹爹手中最得力的棋子,娘生病是无人在意的,她生病也是无人在意的。 这一世,得到真正的温暖,是白如裳最大的心愿。 哪怕明知道眼前的温暖其实都是假的,她也甘愿沉浸在这些假意的温暖之中。 至少,这里还算是她的家。 又至少,因为她是丞相府三小姐,才有机会遇上当今宋王,让她知道,这世上有人可以懂她的琴音,可以疼惜她入骨,日日把她放心尖之上。 “云深……”喃喃一唤这个名字,白如裳脸上的笑意暖暖,让翠玉看得心疼。 “小姐,您是要入宫的人啊……”翠玉终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恕奴婢多嘴,若是殿下知道你就是皇后人选……” “还有五个月,就容我自私一次,与他多相处些时日,留点念想再入宫吧。”白如裳黯然一笑,“能从心而活五个月,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唉……”翠玉知道不能再劝,便将斗篷罩在了白如裳的身上,又亲手给她戴好了面纱,“小姐早去早回啊。” “嗯,爹爹若来问,就说我神乏正在歇息。” “是。” “翠玉,谢谢你。” “小姐言重了。” “来,送我去侧院吧。” “是。” 翠玉扶住白如裳,小心翼翼地往幽静的侧院走去。 侧院是丞相白朗静养之地,除了晨昏定时小厮进去打扫外,平时并没有什么人会进去。因为三小姐身子甚是不好,白朗还专门嘱咐过,三小姐若是觉得后院夫人们听曲烦了,可以去侧院静养身子。 所以,小厮们看见翠玉扶着恹恹的三小姐走入侧院,就知道定是三小姐要进去静养休息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侧院紧闭的侧门,便成了白如裳的偷偷离家出口。 与往常一样,侧门才打开,那儿便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宋王府的小厮,他咧嘴对着白如裳一笑,便恭敬地上前请白如裳上车。 当马车渐行渐远,便有一名相府小厮悄悄地跑到了书房,将看到的一切禀告了白朗。 “很好,去管家那领赏吧。” 白朗气定神闲地依旧练着字,他屏退了那名喜滋滋的小厮,直到宣纸上的两个大字写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女娃大了,情窍难防啊。” 白朗满意地看着两个大字,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与其费尽心思去防,倒不如顺水推舟,布下这个相思局。云深我儿,就让为父给你送上这片江山后,再让你多一颗帝王的狼心吧。” 相思。 赫然两个字,遒劲有力。 只要白如裳入宫为后,燕云华与燕云深之间的兄弟之情绝对要裂得支零破碎。红颜祸水,相思入心,此局早成,那三人,谁也逃不了。 “踏踏……踏踏……踏踏……” 马车一路行到了宋王别院,燕云深在别院湖心亭中已经等了多时了。 “裳儿!” 燕云深快步迎了上去,牵住她冰凉的手,呵了口气,为她暖了暖手,“来,我命人给你煮了暖身的药膳汤,你一定要多喝点。”说着,爱怜地轻轻一叹,“等你成了我的王妃,我定要请商小姐给你开几服药,把你的身子调养好。” 白如裳淡淡笑道:“我若是一直调养不好呢?” 燕云深正色道:“怎么会呢?商小姐医术超群,你瞧小若那丫头,昨日瞧她脸上都有血色了,我信她的医术!” 白如裳莞尔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我瞧今日天气晴好,突然想给你抚琴一曲。” 燕云深点头笑道:“好啊!”说完,他便对着窃笑的小厮道,“快去把裳儿的琴取来!” “是!” “慢着,还有本王的箫,都一并取来!” “是。” 燕云深扶着白如裳坐在了亭中石凳上,他细心地为她吹凉了些药膳汤,送到了白如裳嘴边,“来,先喝一口。” 白如裳笑然接过碗,“云深,帮我把面纱揭了吧。” “好。”燕云深会心一笑,起身温柔地将白如裳的面纱取下,当看见她那张绝美的脸蛋,他不由痴了一瞬。 白如裳羞然低头道:“殿下孟浪了。” 燕云深轻咳了一声,歉声道:“裳儿,我刚才……失礼了。” “我……并没有真的怪你的意思。” “呵,就好,就好。” 燕云深舒了一口气,他坐到了白如裳身前,“裳儿,快喝口尝尝。” “嗯。”白如裳点头,小小地喝了一口。 她其实没有告诉过燕云深,她自幼沾毒,其实早已失去了味觉,根本尝不出这药膳汤是否美味。 “怎样?好喝么?” 她轻轻点头。 燕云深喜声道:“那就好!来人,赏厨子白银十锭!” “是!” “裳儿,不知道为何,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甚是亲切,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就见过你?”此时的燕云深,满心满眼都是白如裳,哪里还有平日那个宋王殿下的样子。 白如裳低声道:“你又说胡话。” “裳儿喜欢听的,就不是胡话!”燕云深笑得欢喜,暖暖的阳光落在他英挺的脸上,他好看的像是天上的神仙,淡淡地散着韵光。 白如裳涩然笑了笑,眸底满是不舍,她放下了手中的碗,手指自燕云深的眉头抚到了眉角,“云深……你的眉毛很好看……” 燕云深情动得厉害,抓住了她的手,亲了一口她的指尖,“我的裳儿也很好看啊。” “殿……殿下……” 一名小厮在亭外迟疑地唤了一声。 “琴拿来了么?” 燕云深回头一笑,却发现不是那个去拿琴的小厮,他看到了小厮脸上的难色,不禁问道:“何事?” 小厮答道:“有个叫陈水苏的小丫头在别院外求见殿下。” “水苏?她怎么来了?” 小厮还来不及回答,又一名小厮慌乱地跑了过来,“殿下,王府管家差人来找您回府,说陛下来了!” “今日……可是……”燕云深歉疚地看了看白如裳,“裳儿,我……” “我没事,云深,陛下都来了,你还是回去吧。”白如裳点点头,“我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小厮送我回去便好。” “对不起,裳儿。” “无妨。” “好生送裳儿回去。”燕云深正色交待了一句,又沉沉一叹,“备马!回府!” “是!” 燕云深不舍地目送白如裳走远,心,突然不安起来。 他命另一个小厮把陈水苏先请进前堂来,自己快步走向前殿。 “殿下!求你派人帮我们找找小若!”陈水苏一瞧见燕云深,便焦急地跪了下去,“小若已经一夜没回来了!” 燕云深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从东城到南城,那一路治安甚好,不该有人敢在那里掳人才是。” “昨夜小若找了一个小乞丐送了手帕来,传话说,她担心夫子安危,确保夫子安然回到灵枢院,她便回来,可是……可是她一夜未归……” “她可是太晚了,留在了灵枢院?” “不,我原本也是那样想的,我一早专门去了一趟灵枢院,发现小若根本就不在灵枢院,甚至夫子也没有回灵枢院。” “这……” “我觉得小若一定出事了!她做事向来有交待,是不会突然失踪的!” 燕云深定神想了想,“水苏,你别慌,本王这就派五十府卫去找找,你再带一封信给京兆尹孟大人,让他从旁协助本王寻人。” “嗯!”陈水苏感激地猛烈地点头。 “笔墨伺候!”燕云深命人送上笔墨,快速写完一封信,递给了陈水苏,“你先跑京兆府送信,陛下今日来了我王府,我得先回府面圣,待晚些,我再来悬壶堂找你们,仔细问问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陈水苏重重对燕云深叩了一个头,“殿下是好人,若是小若跟夫子可以安然回来,我定会好好报答你!” “傻丫头,快去送信吧,报答什么的,日后再说。”燕云深扶她起来,“再备辆马车,送水苏去京兆府,要比她走路要快些。” “殿下,马已备好。” “水苏,你等他们送你去,本王先走一步了。”燕云深说完,便快步走出了别院大门,翻身上马,打马驰出了陈水苏的视线。 今日陈水苏既然是为小若而来,那么灵枢院知道小若与商小姐一夜未归,定然也会来宫门附近问问,皇兄知道这些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燕云深驰向宋王府的路上,已经多少猜到了燕云华的来意。 ☆、第39章 “哗啦啦——” 又一壶药汤倒入了浴盆之中,小药童阿凉伸手搅了搅,浴盆中的热水竟变得一片猩红,宛若一盆血水。 “阿凉,可准备好了?” 身后忽地响起了兰先生的声音,阿凉回头笑道:“回师父,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有个姐姐已经醒了。” “嗯。”兰先生点头,“去准备蛊虫吧。” “是。”阿凉退了下去。 兰先生径直走入了山洞内屋,却在门侧停了下来,凝眸看着里面的一幕。 杜若已经醒来,她现在蹲在床边,给商青黛仔细把脉,不时地张望一眼商青黛的脸色,焦声自语:“夫子,我该怎么救你?” 兰先生忍不住问道:“你会医术?” 杜若一惊,回头瞧见一个玄衣面具女子站在身后,所有话都堵在了喉间,一时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兰先生低哑的声音继续问道:“你唤她夫子?她是你的师父?” 杜若点点头。 “我可以救她,但是,你必须付出代价。”兰先生看了一眼杜若,“或许是你的命,又或许是你的双手。” 杜若骇然看了看兰先生,又转头定定看着夫子,忽地咬牙重重点头,“我若死了,不要告诉夫子,就说……从来没有见过我。” “呵,让她记着你的恩情,不好么?”兰先生颇是吃惊地细细打量着这个小丫头,“若是你只是没了双手呢?” 杜若黯然摇头,“没了双手,我就不能行医了,我就是个废人了,我宁可死了,也不要没有双手!”顿了一下,杜若继续道,“求你,用我的命!” 兰先生淡淡笑道:“行医有那么好?” “夫子用心教我,而我却不能行医了,她会失望。爹娘想要我日后能济世活人,继续撑起悬壶堂救人,我若没了双手,爹娘也会失望。” “你死了,他们就不会失望了?” “这……一时失望……总好过一世失望……” “……” 兰先生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小丫头,这路可是你选的,把手伸出来。” “嗯。”杜若倒吸了一口气,将手伸了出来。 兰先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正色道:“要救你家夫子,寻常法子是做不到的,唯有巫蛊之术。这蛊虫需要一个寄主,你家夫子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小丫头,只有你来了。” “蛊虫……”杜若有些害怕,她曾在医书上瞧见过蛊医的记载,自然明白做为蛊虫寄主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其间以身豢养蛊虫的痛苦,她只用想想,就知道会有多疼。 说是不怕,是假话。 可为了夫子,再多的害怕,也要压下。 杜若回头静静看着那个面无血色的商青黛,嘴角微微一抿,自言自语道:“我不怕的,夫子,我不会害怕的……” “她经脉大伤,若无蛊虫入体接脉,只有死路一条。”兰先生继续说着,“外间我备好了药浴,一会儿你们两人一起入浴盆浸泡,蛊虫自会发挥作用。”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杜若突然问道。 兰先生轻笑道:“小丫头,我要的可是你的命啊,你还唤我恩公?” “可是你救了夫子的命,就是我的恩公。”杜若认真地道。 兰先生又沉默了片刻,“我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兰,你可以唤我兰先生。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杜若沉声道:“我死之后,定会记得先生,常在黄泉为先生祷告,护佑先生一世康宁。” “一世康宁就算了,你就祝我事事顺心吧。”兰先生看杜若的眸光有了些许异样,“我倒是突然有些羡慕她了,瞧她年岁也不大,竟能有你这样的弟子。” “夫子年岁虽不大,却是灞陵城中难得的好大夫,有她在灵枢院……” “灵枢院?!” 兰先生的声音甚是惊讶,杜若看不见她银面罩下是什么表情,只能试探地问了一句,“先生可是与灵枢院有什么渊源?” “她叫什么名字?!”兰先生的声音亦是激动。 “夫子是灵枢院的大小姐,名唤……” “青黛!竟是青黛!” 兰先生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她细细看着商青黛的眉眼,哑声道:“怪不得……昨夜觉得那般像她……怪不得……怪不得……” “先生认识夫子?”杜若又问了一句。 兰先生沉沉一叹,“我听过她的名字,却从来没有瞧见过她。”略微一顿,兰先生正色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手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冤魂,我不希望商青黛是第一个。” “嗯。”杜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先生,若是夫子醒了,别让她知道,我死了。” 兰先生打开了木盒,看着盒中的两只蛊虫,迟疑了片刻,她突然静静看向了杜若,“你若死了,她还有其他的弟子,于她来说,你的死并不会让她伤心许久。” “许是吧……” “我从不强迫人做事,你若不愿牺牲,我不会逼你。” “只要夫子能活。” “值得么?” “嗯!” “如你所愿……” 当兰先生将一只蓝色蛊虫放在了杜若掌心,那蛊虫似是有了灵性似的,猛地钻入了杜若的掌心。 剧痛传来,杜若死死咬牙,忍住心头泛起的阵阵害怕。 “跟我来。”兰先生弯腰将商青黛抱起,她贪恋地看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更多的另一个人的影子。 若梅,值得么? 当年她也问过那人相似的话,可是,还没等到那人给她最后的答案,那人就香消玉殒了。 当年没有救得你,今日,不会让第二个悲剧重演了。 兰先生手背上的青筋又跳了起来,她压抑住身体内狂躁的内息,终是将商青黛放入了浴盆中。 兰先生沙哑地命令道:“丫头,你也进来。” “是……咳咳……”杜若忍痛艰难地爬进了浴盆,全身因为剧痛猛烈地颤抖着。 “接脉之痛,常人难忍,你可要抱紧了她,莫让她乱动。”兰先生又嘱咐了一句,突然走过来,将两人的衣带双双扯开,“解衣裳,用你心口紧贴她的背心,蛊母在你身上,自会引导其他蛊虫入她体内接脉。” “嫁衣蛊?!”杜若恍然明白了这兰先生用的是什么法子。 兰先生颇是惊愕地看着杜若,“丫头,你竟听过这个法子。” “寄主为嫁衣……病家脉生……则寄主气虚命殒……世间果然有……这种以命换命的救人法子……”杜若原以为以前看的那些奇人医书是假的,却不想这蛊医一脉果然人间尚存。 “师父,蛊虫来了。”阿凉小心地端着一个大木盒子走了进来。 兰先生接过大木盒子,挥手道:“阿凉,你退下吧。” “是。” 兰先生走近了浴盆,看杜若的眸光变得柔和了起来,“丫头,撑住了,你若在半途疼死了,商青黛也是死路一条。” “是!咳咳……” 兰先生将大木盒子打了开来,毫不迟疑地将蛊虫都倒入了浴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夫子……你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杜若忍痛褪下了商青黛的中衣,当手指来到她颈后的肚兜系带上,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她颤颤然扯开了系带,手指沿着商青黛的背脊滑到了她的腰间,终是拉开了夫子腰后的肚兜系带。 从没想过,会与夫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亲密接触过后,就要阴阳两隔。 “夫子……原谅我……唐突了……” 当杜若解开了自己的内裳,将肚兜也解了开来,她环住了夫子的身子,用自己温暖的胸膛贴上了夫子冰凉的后背。 “这一次……你打不到我的板子了……那……那……我在黄泉路上……等夫子百年之后……再一并清算吧……” 红晕泛上两颊,杜若的双手沿着夫子的双臂滑了下去,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指尖滑入她的指间,扣紧了她的十指。 “夫子……” 杜若喃喃地在夫子耳侧唤了一声,双臂环紧了她的身子,终是鼓起了勇气,将那句藏了许久的话讲了出来。 “我……喜欢……夫子……” 原来疼到极致,也会觉得眩晕,又或是情到浓处,也会觉得眩晕。 杜若的唇颤然移到了夫子耳垂边,放肆地轻轻地吻了一口,红霞满面,亦是满心。恍惚之间,这一盆猩红就好像是洞房中的殷殷红绸,在烛火下熠熠泛着红色的光晕。 嫁衣红,嫁衣红。 心,却猛地一痛。 杜若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唇瓣眷恋地在夫子耳垂上辗转点吻,发现身子突然莫名地燥热了起来。 痛,原本就像烈火,绵绵不绝,热,更像是火上淋下的油,将身子灼得更加厉害。 “痛……” 依稀听见了商青黛的呓语,杜若连忙摇了摇头,屏退那些不该有的旖念,双臂微微用力,柔声道:“忍忍……会好的……咳咳……夫子……你会没事的……” 许是因为疼痛,商青黛的身子在杜若怀中微微扭动,这样的摩挲对杜若来说,更像是烈酒,让她又醉又热,渐渐麻痹了体内的痛意,只想将商青黛揉入自己的身子。 “夫子……” 杜若恍恍惚惚地一唤,拼着最后的意识,扭身将商青黛压在了浴盆边上,阻止她扭得更厉害…… ☆、第40章 红纱翩翩,烛光熠熠 火红的喜字处处皆是,这是谁家的洞房,又是谁人的良宵? 杜若身穿一袭大红喜服,踏入了这间喜房,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从哪里而来,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阿若,你还愣着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坐在喜帐中的新娘娇羞嗔她。 “夫子?” 杜若缓缓走近喜帐,晃了晃脑袋,想确认自己是梦,还是醒? 衣袖被喜娘悄悄扯了扯,新娘等不得她愣头愣脑地,自己将喜帕给揭了开来,仰起那张艳若桃花的脸来,凉声道:“阿若,你真傻。” “夫子……”杜若看得呆了眼,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嗯?”商青黛往后仰倚在喜被上,挑眉笑道,“后面之事,还要我教你不成?” 杜若慌乱地摇头,“夫子,我们……我们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商青黛冷艳的脸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来,“洞房花烛夜,你说,我们……该做点什么?” “洞房花烛夜……”杜若喃喃念了一句,心头蓦地火热了起来,这个词无疑是世间最旖旎的词。 “过来。”商青黛一声令下,对着她勾了勾小指。 杜若心跳如擂,乖乖地走近了她,“是,夫子……” “不许叫我夫子了,以后要叫我……”商青黛微微仰头,凑到杜若耳畔,细声道了一句,“娘子……” 杜若又羞又慌,侧目瞧她,只在她眸中看见了一个满面红霞的自己,“夫……娘……子?” “傻……”商青黛冰凉的手指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是娘子。”说完,冰凉的唇已落上了她的脸颊,让杜若的心乱到了极点。 “我……” “傻瓜,”商青黛又躺了下去,勾住了她的颈子,“再靠近我些。” “夫子……”杜若想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最简单的事,袖中一片空空,哪里有她的手? “我的手!”杜若一声惊呼,断手之处却开始猛烈地疼了起来。 “阿若——!”身下,响起的是商青黛的惊呼。 杜若泪然摇头,直起了身子,凄声道:“夫子,我没手了,我是个废人了,我……我是个废人了!” 她再看了商青黛一眼,却发现视线中的一切已经变成一团模糊,夫子不在了,洞房不见了,她的手也不见了,一切一切,都不见了。 “我是废人……我是废人……我是废人……” 山洞之中,回响着杜若的梦呓之声,一句一句,无助而惊恐。 兰先生走到了床边,摸了摸杜若滚烫的脑袋,突然扬起手来,一巴掌打醒了杜若。 杜若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身冷汗的她顾不得颊上的火辣辣,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反复瞧了又瞧——手还在,还在,只是……右手小指已经不见了。 “还好……还好……我不是废人……”杜若喜极而泣,又想起了夫子,她连忙从榻上翻下,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商青黛床侧,伸指探上她的脉息,感觉到了那有了生机的脉息,她含泪笑道,“夫子不会有事了……不会有事了……” 她将夫子的手紧紧贴上自己的脸颊,真实的温暖触感,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不是梦了,这次不是梦了,呵,真好,不是梦真好。” “嫁衣蛊一出,必须一命换一命,但是,”兰先生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为何,我突然喜欢你这丫头了,所以,阎王就算想要你的命,也得先问问我。” 杜若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对着兰先生蓦地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下头,喜声道:“谢谢先生救命之恩,我代夫子,一并谢谢你。”说着,又忍不住叩了三下响头。 “你先别欢喜,我虽将嫁衣蛊母逼到你小指中,一刀除之,但是你体内的毒素尚在,须留在我这儿好生调理一段日子。”兰先生走了过来,扶起了杜若,“我这里素来不养闲人,所以你留在我这儿的这些日子,你得为我做些事情。” “只要先生吩咐,我定从之!”杜若又恭敬地对着兰先生一拜。 “话别说那么快,到时可别后悔。”兰先生冷冷说完,走近商青黛,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经脉初接,她得躺上一年方才可以下床,我素来不喜伺候人,小丫头,你……” “我来照顾夫子。”杜若重重点头。 兰先生语气中有些赞许的意思,“丫头,你这会儿脑子转得倒是快。我是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杜若认真地回答。 “药?” “嗯!” 兰先生忍不住笑道:“你确实是一味人间难得的药。” “额……” 兰先生赞然看了一眼杜若,揉了揉肚子,“奇怪,怎的突然觉得饿了?” 杜若懂事地道:“我去给先生做东西吃!” “嗯。”兰先生微微点头。 杜若跑到了半途,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挠了挠脑袋,“先生,您这山洞里的灶台往哪里走啊?” “出了这石屋门,往右拐,走上十步,你就能瞧见一个石台……”说完,兰先生笑道,“若丫头,我脾气向来不好,若是做得不好吃,我是会罚人的。” “嗯!”杜若连连点头,才转过头去,又不放心地转了过来,迟疑地问了一句,“先生,夫子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兰先生眯眼看了看商青黛的脸色,“许是明日,又或是明年,我已做完我能做的,其他的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杜若担心地看了看夫子的脸,笃定地道:“我相信先生的医术,也相信夫子会醒来的。” “嗯?医者又不是神仙,做完本分,也只能看老天了。”兰先生说完,不悦地轻咳了两声,“还不去做吃的?” “是!”杜若快步走出了石屋。 兰先生摇头一笑,转身坐在了床边,细细看着商青黛的脸,有那么一瞬,仿佛看见了若梅的脸。 “十年前,我来不及救你,十年后,我救了青黛,你对我的怨是不是能少一些呢?”她幽幽说完,为商青黛掖了掖被角,温柔地笑道:“我不会让谁再伤害她了,若梅,无论如何,我会护她,一世安然。” 目光温柔,润润的一如二十年前的她—— 大燕南京临淮,地处水乡之心,素来富饶,因为临近南疆,所以许多南疆巫医多喜在临淮治病扬名。 临淮许氏,以医传家,一脉相传银针十八法,医术甚是精湛。 只是,医者难自医,当年许家独女若梅被不知名的蛊虫咬至中毒不醒,许大夫倾尽一生所学,都没办法把若梅救活。情急之下,他只好用重金招募蛊医来救治许若梅。 那年,刚好游医到临淮的兰先生知道了此事,便来到了许家,给许小姐治病。 一月之后,许小姐终是痊愈,许家上下除了重金相酬之外,还专门设下了酒宴,重谢于她。 那日,实在是喝了太多,飘飘然根本走不得,只好在丫鬟的搀扶下,准备在许府住上一夜。 “兰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该由我来扶恩人回厢房歇息。”当身侧那熟悉的香味儿飘起,许若梅温柔地扶住了她的身子,兰先生顺势看向了她的脸,却发现,这一世,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入了心。 许若梅双颊酡红,兀自带着七分酒色,原先还不觉得她美艳动人,可现下一看,已足以一世难忘。 “有……有劳了……”兰先生慌乱地应了一句。 许若梅已将她的仓皇看了个清楚,她窃笑了声,默默扶着兰先生退下了酒宴,一路来到了厢房之中。 她将兰先生扶着躺在了坐榻上,屏退了其他丫鬟,自己转身去给她把帕子打湿,拧干了拿了过来,亲手给兰先生擦了擦脸,“洗把脸,会舒服些,爹爹是真心感激你,把藏了多年的老酒都挖出来给你喝了,这会儿定是晕得难受吧?” 兰先生怔怔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勾唇道:“晕得……正好……” “嗯?”许若梅将随身针囊打了开来,准备给她行针,“瞧你都说胡话了,兰姑娘,我先给你行针活血,然后去命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若梅……” 兰先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笑然唤了一声。 许若梅愕了一下,当瞧见了兰先生那灼灼的目光,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兰姑娘,莫要胡闹。” “在南疆,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会做什么?”兰先生突然开口一问。 许若梅笑问道:“难不成真如传说中的一样,给心仪的人中蛊吧?” “那不过是传说……” “哦?那你们会做什么?” “别人我不知,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你知道……”兰先生突然从榻上翻身坐起,将许若梅扯入了怀中,“我遇到了心上人了,若梅。” 许若梅先是一惊,可眸中分明没有半点厌恶之色,她只是有些黯然,“可惜,兰姑娘是女子,并不是男儿。” “那又如何?!”几乎是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兰先生将她压在了坐榻上,给了她一个几近窒息的吻,“你瞧,女子亲女子,其实也并没有不同,我吻了你,也没瞧见老天给我一个惊雷,让我灰飞烟灭。” ☆、第41章 1314 临淮风景如画,多奇山异水,也多灵蛊妙药,这里中医与蛊医交融,医道天然分做了正邪两派。 南京许氏,一脉相传银针十八法,是针灸之道的个中翘楚。 许家独女若梅自小浸淫针法,年方十七,便已是临淮名医,甚得百姓称赞。 这一日,风和日丽,山色青润,万里无云。 许若梅推开了书房的小窗,日光照在她那袭粉梅白裳上,淡淡地散发着雪色的微光,越发地衬得她肌肤胜雪。 “小姐,商公子又来信啦!”丫鬟喜滋滋地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是么?”许若梅接过了信来,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丫鬟愕然道:“小姐不打开看看?” 许若梅摇头轻笑,“不外乎又是灞陵灵枢院教出的学生如何了得,如何在太医院甚得圣宠,这些事,我其实半点都不在意。” “这次或许不是呢?”丫鬟劝了一句,“商公子自打上月见过小姐,这信比往月来得勤了些,想必是对小姐有意了呢。” 许若梅又摇摇头,“他有意又如何?他那人心不在医道,我与他终究是殊途之人,还是不看得好。”说着,她便将信随意放在了案上,浅笑道,“今日天气正好,不若你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丫鬟拍了拍手,能出去走走真是再好不过了。 “嗡……” “咦?这虫子生得五彩斑斓的,甚是好看!”丫鬟突然瞥见了一只小虫飞入小窗,忍不住惊呼了一句。 “小心些!这里离南疆近,蛊虫甚多。”许若梅嘱咐了一句,仔细瞧了瞧那只静静落在窗棱上的小虫,似是在哪本医书上见过,“这小虫好像叫……” “呀!小姐它要飞走了!”丫鬟又惊呼了一声,那小虫子突然振翅在屋中绕了一圈,蓦地凶狠无比地咬向了许若梅。 许若梅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小虫子一口咬在了臂上,只觉得一阵麻意从小虫咬的地方快速蔓延开来,她刚想呼救,却发现嗓子似是被什么给狠狠锁了起来,莫说发声,就连喘息也艰难了起来。 “小姐!”丫鬟惊呼了一声,赶紧扶住了欲倒的小姐,扯着嗓子急呼道,“不好了!快来人啊!小姐出事啦!” 当许大夫赶到,那只小虫已飞得没了踪影,而许若梅却已满脸青黑之色,奄奄一息。 蛊毒岂是仅仅银针之术可以救治的? 于是当日许家便贴出了重金招募帖子,在临淮寻找可以救小姐的蛊医。 临淮大街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穿着玄色苗衣的姑娘,两人神色匆匆,似是在寻找什么? “都是你,好奇看什么蛊王,这下蛊王飞走了,若是咬到谁,伤了人命,看师父怎么收拾你?!”走在后面的那个姑娘眉角带着一抹媚色,虽说衣饰偏暗色,可她两颊的胭脂涂得比其他姑娘要艳上许多。 “好啦!好啦!我知错还不成么?反正师父这会儿正忙着招待灞陵来的贵客,我们早些把蛊王找到便好。”前面的那个姑娘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大马尾,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她的英姿飒飒。 “嗡……” “在那边!快吹骨笛!” “嘀——” 当骨笛吹响,那只五色斑斓的虫子突然顺从地飞了过来,乖乖地钻入了准备好的小笼子中。 “终于抓回来了!”媚色姑娘终于舒了一口气,看向了边上的英气姑娘,“兰师姐,我们可以回去了。” “瞧你方才担心的样子,这不一切安好么?”兰姑娘耸了耸肩,笑然将小笼子交给了师妹,“阿竹,带回去吧。” “若不是怕你被师父责骂,我才不在意这只破虫子!”师妹阿竹正色看着兰姑娘,“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傻子!” “啧啧,原来师妹如此疼我啊?” “你知道就好!” “嗯,我今日知道啦。” “然后没有半点表示?” “咦?”兰姑娘的视线却落在了人群聚集的地方,“那边好像出什么大事啦,走,过去瞧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阿竹失落地一叹,连忙跟了过去,悄悄然牵住了她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让她走远了。 “阿竹,我想我们确实闯祸了……”兰姑娘的脸色一沉。 觉察到她想要松手,阿竹索性挽住了她的手臂,看了一眼许家的招募,低声道:“竹师姐,我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走吧,再不回去,师父可要打我们的!”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兰姑娘正色摇头,将手抽了出来,“既然祸从我出,我必须救她!” “要解蛊王之毒,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准你亲近其他女人!” “我是医者,我是救人罢了,不是你想得那般龌龊!”兰姑娘眉心一蹙,沉声道,“我是女子,阿竹,我与你一样都是女子,有些事,还是别越界得好。况且,我也不是你的私有物,有些心思,我劝你还是早些打消了好。” “兰师姐你别生气啊,是我说错了……” “你把蛊王送回去吧。” “我……” “还不走?真要我日后与你分道扬镳不成?” “兰师姐……” “回去!” 阿竹委屈地看了看她,眼泪强忍在眼眶里转了转,终是背过了身去,还是低声道,“兰师姐,早点回来,师父那边我会帮你打圆场的。” 兰姑娘轻轻一叹,看见阿竹走远了,心头的压抑之感终是消减了不少。 只是,此时不是解决师妹那些绮念的时候,有条人命还悬在那里,摇摇欲坠。 所以那日,兰姑娘接下了招募,匆匆跟着许家家丁快步走入了许若梅的厢房,初次看见了她。 蛊王之毒虽然霸道,可对于蛊医一脉出身的兰姑娘而言,只须付出一个代价,便可以救下眼前的这条人命。 几乎没有多想,兰姑娘便吩咐许家准备热水浴盆,准备过血引毒于身。 许大夫听见兰姑娘的吩咐后,恍然明白了爱女中的到底是什么蛊虫的毒,也知道兰姑娘要付出的是什么代价,当下对兰姑娘感激得紧,只要兰姑娘吩咐的事,必定遵从。 三日后,许若梅终于醒来,脸上的青黑之色褪去七八,可全身上下依旧麻痹难受,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还是那样锁着,发不出任何声响。 “醒了?”兰姑娘眯眼一笑,脸色有些苍白。 许若梅的眸光写满了疑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衣裳是黛色的,青丝是黛色的,就好像是一块打磨得熠熠生辉的东海玳瑁,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我叫兰。”兰姑娘还是那样暖暖地笑着,“你觉得身子麻痹是正常的,毕竟蛊王之毒在你经脉里蹿了一圈,还是伤到一些经脉,须得调养一些时日,你方才可以恢复如常……这些时日,我就是你的大夫,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蛊王之毒性烈,若要解毒,需要一个纯阴之体,以血引导蛊毒流入身子,付出的代价便是——蛊毒聚宫,可用蛊药化毒,直至毒散,可即便是毒散,那纯阴之体也会从此绝孕,再无生子的可能。 天下怎会有这样傻的人? 许若梅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她,仿佛在问为什么? 兰姑娘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第一,我见不得人死在我眼前,第二,”她微微一顿,定定看着她,“你身上有股香味儿,就像……就像梅花的味道……” 许若梅愕了一下,临淮的冬日是不会下雪的,这里也没有梅树。 “小时候,我被师父捡到的时候,娘正好在梅树下断了气,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股清香……”兰姑娘突然停下了话,摇头笑道,“我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应该说,身为医者,仁心第一,若是明知可救,却因为迟疑害病家丢了性命,那是造孽,而不是行医。” 许若梅勉强地挑了挑眉角,似是有些质疑兰姑娘的话。 “别以为只有你们才有仁心,同是医者,为何非要分个正邪呢?你瞧,你的命不也是我这个邪道救的么?” 许若梅竟不知如何回她。 兰姑娘知道她无法反驳,笑容越发地灿烂起来,“所以,我更要让你快些好起来,让临淮人都瞧瞧,我们蛊医也是可以济世活人的!” 许若梅呆呆看着她的眉眼,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觉得甚是有理,对她不禁生出一丝好感来。 “别总盯着我看,当心一不小心就忘不了我啦。”兰姑娘被她看得有些莫名的热意蹿上心头,故意提醒了一句。 许若梅万万没想到这苗疆女子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同是女子,怎会有忘不了这种荒唐之事? 可这样的念想不知还好,这突然一细想,两人目光再次交缠的瞬间,竟有一丝异样的暖意在心间蹿了起来,搅得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临淮虽无梅,可眼前却有一棵梅树,悄然在兰姑娘的心尖生根发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是关于青黛麻麻跟兰先生的往事,若是有小天使不想看的,可以养上三章,继续看正文。 ☆、第42章 1314 春雨绵绵,临淮一旦入了雨季,便好像在天地间拉起了一卷雨幕,将整个临淮城笼罩在其中,远远瞧去,是那般地不真实。 同样感觉到不真实的,还有兰姑娘与许若梅。 雨滴稀稀拉拉地打在飞檐上,咚咚作响。 厢房之中,一片静谧。 兰姑娘看了看许若梅的气色,伸过了手去,给她仔细把完脉,柔声问道:“还是没有知觉么?” 许若梅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除却还是说不出话外,至少上半身是可以动了,她牵过了许若梅的手,在她掌心开始写字。 这几日,她们两人之间的交流便是这样。 “艾……灸……神……阙……” 兰姑娘把许若梅写的字念了出来,眯眼一笑,“可行。” 许若梅指了指自己,似是决定自己来。 “这可不成!”兰姑娘正色摇头,“你只是能动,谁知道你的手指能捏住物事多久?万一突然又麻痹了,一下子烙下去,啧啧,那可是好丑一个疤啊。” 许若梅不服气地扯过了她的手,一字一字的写,“我……能……” “我可见不得我的病人身上出现什么新伤。”兰姑娘握紧了她的手,不准她再写下去,笑道,“所以,你要听我的。” 许若梅瞪大了眼睛,喉咙嘶声用力,却还是发不出声来,她急得连瞪了兰姑娘几眼。 “不服气?”兰姑娘舒眉笑得更是开怀,“你来骂我呀?若是能骂出口,那我就依你!” 许若梅气得倒吸了好几口气,憋了一肚子话,硬是说不出一句来。 兰姑娘瞧她的脸蛋涨得通红,更加挑衅地笑道:“我数三声,快些骂出来,若是骂不出来,我可要解你的衣裳了。” “……”许若梅骇然往后缩了缩,万万没想到这个苗疆女子行事说话竟是这样的惊世骇俗,女子解女子的衣裳,这是意欲何为? “一。”兰姑娘故意欺身靠近许若梅,已将她逼到了墙上,无路可退。 偏生这个苗疆女子笑得还是那样坦坦荡荡,分明应该是厌恶的,可为何心头却会升起一丝忐忑的热意来? 许若梅伸出双手杵在兰姑娘双肩上,用力阻止这女子的靠近。 “二。”兰姑娘知道,她的双手力气尚未恢复到原来的七成,她只须微微用力,便将许若梅的双臂拂了开来,双臂撑在了许若梅身侧,邪魅地一笑,细细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幽香,轻佻地道了一句,“小姐好香。” 许若梅怔怔地看着兰姑娘的眉眼,为何这个时候,心头最浓的不是惊恐?——她若水的眸子,眸光灼灼,好似湖中的光影,恍恍惚惚地,晃得人有些醉意。 “三!”兰姑娘不再给她机会,干脆地扯开了许若梅的衣带。 “放……肆!” 惊急之下,许若梅久违的声音终是从喉咙中撕扯发出。 兰姑娘停下了动作,点头笑道:“也该说出声来了,你瞧,我们蛊医救人虽然走的是邪路子,不也一样可以药到病除么?” 原来她是为了逼她发声…… 不是……不是真的要轻薄她…… 许若梅心乱如麻,释然之后,竟发觉心底悄然升起一丝淡淡的失落来。 兰姑娘突然抓住了许若梅的手,将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眯眼摩挲了一下。 “你……你做什么?!”许若梅连忙缩回了手来。 “嗯,好像比我热些,看来方才激你之后,你气血也畅通了不少。” 许若梅又一次恍然,原来这苗疆姑娘的每一次看似轻佻的做法,实际上都是在医治她,倒是她的反应过了些。 兰姑娘偷偷看了一眼许若梅通红的脸蛋,低头抓住了许若梅的衣带。 许若梅羞然按住了她的手,“你……这……这我可以自己来……” 兰姑娘笑然松手,道:“许小姐可以放心,在苗疆,老人们常说,老天可是有眼的,若是行事太过荒唐,要天打五雷轰的。”说着,她的笑意浓了起来,“我可不敢真轻薄你,我可在意我的小命啦。” 许若梅瞪了她一眼,嗔道:“我还……还以为……你们苗疆女子……都是这样行事荒唐……” “呵,那许小姐是真错怪我啦,我只是为了给你治病啊。” “如此……如此便好……” 许若梅悄然舒了一口气,她的背心紧紧贴在了墙壁上,一颗心慌乱地跳了个不停。 外间春雨终会停,身上的病痛也终会好转,自然,有了相识,便会有离别。 不是每个离别,总会有相逢。 也不是每个相逢,都有归期。 当许若梅终于痊愈,也到了兰姑娘必须离开的时候。许大夫为了酬谢兰姑娘,这日特意备了酒宴,请兰姑娘饮宴。 许若梅知道,苗疆女子或多或少都会饮酒,可当她坐到了席上,她发现今日的兰姑娘与往日有些不一样。 她杯杯一饮而尽,脸上虽满是笑容,可眼角却强忍着一颗泪水,似是被烈酒呛出的泪花,更似是因为舍不得而流出的眼泪。 不舍得…… 是啊,这一月来,两人闲暇之事,常常交流医术,颇有相见恨晚的感慨。 不论中医正道,还是蛊医邪道,只要有一颗仁心,便就是济世活人。 只要能医活眼前的每一个病家,这一世就不算白活,至于身后的那些名与利,又算得了什么? 是惺惺相惜,还是心心相映? 许若梅恍惚了,她的心也啧啧生疼,全然不懂自己是怎的了?一想到酒宴之后,兰姑娘便要回她的苗疆继续行医,而自己只能留在临淮,等待父母给自己订一门好亲事,从此天各一方,她就觉得胸口一阵沉闷,压抑得想用一场大哭来发泄。 偏生,此时此刻,她又哭不得。 “兰姑娘醉了,今夜就先留在府上歇息一夜吧。” 当听见了爹爹的这句话,许若梅连忙开了口,“兰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该由我来扶恩人回厢房歇息。”说话间,她已先丫鬟一步扶起了摇摇晃晃,站不住的兰姑娘。 “有……有劳了……”兰先生慌乱地应了一句,眸中已只能容下她。 许若梅默默扶着兰先生退下了酒宴,一路来到了厢房之中。 她将兰姑娘扶着躺在了坐榻上,屏退了其他丫鬟,将房门关好,然后自己转身去给她把帕子打湿,拧干了拿了过来,亲手给兰姑娘擦了擦脸,“洗把脸,会舒服些,爹爹是真心感激你,把藏了多年的老酒都挖出来给你喝了,这会儿定是晕得难受吧?” 兰姑娘怔怔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勾唇道:“晕得……正好……” “嗯?”许若梅将随身针囊打了开来,准备给她行针,“瞧你都说胡话了,兰姑娘,我先给你行针活血,然后去命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若梅……” 兰姑娘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笑然唤了一声。 许若梅愕了一下,当瞧见了她那灼灼的目光,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嗔了一句,“兰姑娘,莫要胡闹……” “在南疆,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会做什么?”兰姑娘突然开口问道。 许若梅笑问道:“难不成真如传说中的一样,给心仪的人中蛊吧?” “那不过是传说……” “哦?那你们会做什么?” “别人我不知,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你知道……”兰姑娘突然从榻上翻身坐起,将许若梅扯入了怀中,“我遇到了心上人了,若梅。” 许若梅先是一惊,可眸中分明没有半点厌恶之色,她只是有些黯然,“可惜,兰姑娘是女子,并不是男儿。” “那又如何?!”几乎是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兰姑娘将她压在了坐榻上,给了她一个几近窒息的吻,甫才松开了她的唇,“你瞧,女子亲女子,其实也并没有不同,我吻了你,也没瞧见老天给我一个惊雷,让我灰飞烟灭。” “兰……”许若梅满脸□□,她嘴角含笑,突然勾住兰姑娘的颈子,“方才的话,你可敢再说一次?” 这一声兰,唤得人心酥,更唤得人心醉。 烛光灼灼,摇曳的烛光染红了两人的脸颊,也烧烫了她与她的身心。 “我不怕灰飞烟灭,我只怕再也看不见你,许若梅!”兰姑娘热烈地将这句话说完,不给许若梅说话的机会,生怕她说出的话,是她不爱听的,她深深地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今夜即便真有天打五雷轰,她也要彻彻底底地让许若梅知道,她的心上人只能是她——许若梅。 再多的话,不如给她最缠绵的回应。 酒,灼心,情字,更灼心。 当唇舌间的缠绵已不足以将满腔火热宣泄干净,那么这一夜,已注定只有“沉沦”二字了。 “许若梅,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兰。” 当衣裳褪尽,缠绵的两人滚到了锦被深处,有些绵绵情话尽数化作了唇齿间的低喃,一字一吟,俱是人间最美妙的销魂音,声声醉人,也声声刻骨。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的痴缠,已经说不明白,到底是喜,还是悲? ☆、第43章 1314 年少轻狂最是天真,一晌贪欢后,两人许下了今生的承诺。 “若梅,你可愿意陪我一起济世天下?” “你要我跟你逃?” “不是逃,而是远走天涯,就我跟你,两个人一起走到哪里,就医到哪里。” “我……” “若梅,我现在不逼你做任何决定,明早我离开后,我每隔三日的子时都会在临淮城南渡口等你,你若想好了,我们就一起走,江湖那么大,总会有你我容身之所。” 兰姑娘说得热烈,她描绘出来的江湖美景,是许若梅一直向往的天地。 “嗯。”许若梅偎入了她的怀中,嘴角勾起一抹甜笑来,她安然合上双眸,仿佛已经瞧见了未来每一日的逍遥快活,只听她喃喃道,“兰,我不会让你等我太久的……” 兰姑娘笑然圈紧了她的身子,她望着床帐上绣着的一双出水芙蓉,弯眉一笑,“若梅,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这一句等,兰姑娘万万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许若梅与灵枢院少主商东儒的定亲消息。 当夜,想去问一句为什么的兰姑娘悄然离开了蛊医谷。 “兰师姐,你要去哪里?”阿竹却在谷口唤住了兰姑娘,“你今夜若是踏出蛊医谷,师父定视你为叛师,你知道师父有多少种手段清理门户的!” 兰姑娘摇头急声道:“你让开!我今夜一定要去问若梅,为何要与商东儒定亲?!” “若梅?可是许家小姐许若梅?”阿竹双臂张开,将她的前路拦得死死的,“不,我不会让你去见那个狐狸精的,我不想你被师父……” “若没有了她,我生不如死!”兰姑娘咬牙说完,只觉得背心处凉飕飕地飘来一阵寒风,她慌乱地回过头去,却发现那个鬼魅一样的师父已站在她身后良久。 “生不如死?呵呵,阿兰,是什么人给你的生不如死?竟让你生了那么大的胆子,连师父都可以不要了!”鬼魅一样的师父怒声一喝。 兰姑娘蓦地跪倒在了地上,泪然叩头,“师父,求你成全兰儿,我只想去问一个明明白白!求求你,放我走吧!求求你!求求你!” 师父冷冷看着她一下又一下叩在地上,原本姣好的额头渐渐变得一片血肉模糊,他握紧木丈的手不禁颤了颤,突然厉喝了一声,“够了!” “师父,求你放过兰师姐吧!”阿竹惊忙跪倒在兰姑娘与师父之间,“师父,求你!” 师父沉沉一叹,沉声道:“阿兰,你是我蛊医一脉十年难见的医术良材,师父就给你一次机会。” 兰姑娘喜极而泣,点头道:“谢谢师父!” “你先别忙谢我,师父只想跟你打个赌。”师父的声音依旧冰凉,“我们苗疆人多是直肠子,并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可是临淮那些人不一样。师父相信,你只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若是那人根本不值得你交托真心,我要你一辈子留在谷中,好生钻研蛊医之术,将我的衣钵传承下去。” “若是她值得呢?”兰姑娘忍不住问道。 “若是值得,你去就去了,我就当做没有收过你这个徒弟。”师父沉沉说完,看向了阿竹,“阿竹,你做个见证,师父并非不讲道理的恶人。” “嗯!”阿竹猛烈地点头,这个天下,没有谁可以比她还疼师姐。 兰姑娘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感激地道:“那……师父,我走了!” “去吧。”师父平静地说完,看了阿竹一眼,“你留着这儿。” “师父,我想跟师姐……” “连你也不听师父的话了么?” “我……不敢……” “阿兰,去吧!” “嗯!” 看着兰姑娘头也不回地跑远,阿竹的心宛若蚁噬,她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师父,“师父,你就这样让师姐走了?我怕她不会回来了……” “事在人为,我看中的衣钵传人,岂会让她就这样走了?”师父突然阴冷地笑了起来,“阿竹你来,帮为师做件事吧……” “是!” 兰姑娘直接去的地方是许府,她怔怔地看着许府的新挂起的大红灯笼,只觉满心满眼俱是酸涩之感。 如今许府外间皆是忙进忙出的下人,她这样贸然前去打扰,实在是冒失。 所以兰姑娘选择了相信许若梅会来赴约,于是她静静地来到了城南渡口,每一夜的等待,都是那样的灼心。 一夜又一夜,一夜又一夜,直到两月后,许若梅出嫁的前一夜,她想,若是这一夜,还是没有等到她来,那么,明日就算是抢亲,她也要冲到她面前,亲口问一句,为何要违诺? 所幸,终是等到了她。 不幸的却是,人还是那个人,可心却已不再是那颗心。 “兰。”还是那样温柔的呼唤,她提着一盏小灯,独自走到了渡口。 夜风吹拂,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万籁俱静,偌大的渡口只有她与她。 “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兰姑娘又惊又喜,悬着多日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细细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梅香,“什么都不说了,我带你走,若梅!” “我……不能跟你走……”许若梅突然推了推她的肩头,瑟瑟然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我……我……我……必须要嫁给东儒……” “你唤他什么?” “东……” 许若梅死死咬住了下唇,终究不敢把这个名字再唤出口,她背过了身去,倒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蛊医,是邪道,而我学的是正道,你我本就是殊途之人,所以……你忘……忘了我吧……” “若梅!”兰姑娘牵住她的手,不敢轻一分,是怕彻底失去了她,不敢重一分,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伤了她,“别走,求你……”她的声音沙哑无比,语声中的颤音是那样的无助与绝望,“我们不是说好的?我们要……一起济世江湖……逍遥……” “那……是你的江湖……我……走不进去了……”许若梅哽咽着抽出了手来,“你有你的路要走,放……我走吧。” “若……” “兰……” 许若梅终是忍下了那句话,头也不回地提着小灯快步走远,终至消失在了兰姑娘的视线之中。 “为何会这样?为何……为何……若梅……若梅……若梅……”兰姑娘忽地瘫坐在了渡头木板上,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何……”她想哭出来,却发现现下就连哭,也是奢望。 万千痛楚噬心而来,不甘心又如何?求不得又如何? 心已变,情已逝。 恨又如何?她终是下不了手要她的性命?爱又如何?她亦不能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带她一起逍遥济世天下。 “兰师姐……”阿竹默默地从暗处走了出来,蹲在了她的身后,温柔无比地环住了她的身子,深情地道,“她不要你……你还有我……还有我……我们回蛊医谷……好么?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 “痛……心好痛……好痛……好像有把刀子狠狠插在那儿……不停地一直绞动……”兰姑娘哽咽开口,泪水涌到眼眶中,硬生生地还是流不出来。 “会好的……都会好的……师姐……” 不会好的,一切都不会好起来。 只有……假装一切可以忘记……一切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是一场梦…… 十年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匆匆即逝,可对于兰姑娘而言,到底过得是多漫长,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阿竹师妹被家人强行接走了,师父也寿终正寝了,她从十年前的兰姑娘变成了今日的兰先生,坐着师父在世时一直结交的灞陵城贵客的马车一路北上,感觉到的凉意越来越浓。 “下雪了……”当车夫在车厢外道了一句,“兰先生,咱们灞陵可比临淮冷多了,若是衣裳没有带够,可在前面镇子采办点御寒的新衣,相爷吩咐过的,可不能委屈了先生。” “我已惯了冷。”她脸上带着白银面具,裹着一件玄色大氅缩在车窗边,她掀起了窗帘,瞧向外间的落雪。 雪,原来是这样美,也是这样冷。 常听人说,夜雪之后,会有梅花香扑鼻而来。 她呢? 那久违的梅花香,今生还能不能再嗅一回? “灞陵城西,可是有一处叫做灵枢院的地方?” “是啊,先生。” “去相府之前,我想去院外看看。” “是,先生。” 当马车停在了灞陵城西郊,兰先生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她看着漫天飞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冷……却依稀有梅花的淡淡香味儿。 兰先生裹紧了大氅,沿着山路缓缓走了上去。 车夫提醒了一句,“先生随便走走便下来吧,相爷还等着您呢。” “嗯,我去看眼梅花就回来,只看一眼。”兰先生望着茫茫雪路,不禁红了眼圈,心头暗暗道:“十年了,若梅,你一切可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往事,是兰先生心里永远的痛,至于这个故事没有写明的真相,会在下一个番外一一展开。 ☆、第44章 昔人已逝,梅花纵使开得再艳,也永远不会有当年那人的惊艳了。 兰先生沉沉一叹,过往悠悠,若是当年没有执念一定要瞧她一眼,或许她还能活着。而那些中伤的流言,也不会在她死后偶尔浮现世间——但是,不论如何,商东儒既然娶了她,就该全心全意疼她,怎可怀疑她、冷落她、对她的死如此轻描淡写?更不该在若梅死后三月就将新夫人齐湘娘娶入了灵枢院! 手背上青筋骤起,兰先生心绪激动得厉害,她看着商青黛,咬牙道:“若梅,他待你如此无情无义,那我就让他失去最珍视的灵枢院,再让他到你坟前,自戮谢罪!那个女人占了一切该你的东西,那我就让他们齐家覆灭来偿!快了,快了,只要这片天一换,若梅,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之后,黄泉渡头,我等你来与我重逢。这一次,不许再失约了。” “先生……”端着药粥的杜若出现在石屋门口,她迟疑地看了看兰先生,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兰先生冷了脸,站了起来,“你在外面站了多久?”目光如刀,充满了杀气。 杜若恭敬地道:“不该听的,我不会听,不该记的,我也不会记。先生可以放心,我并不是那种乱嚼舌根之人,若是先生不信……” “死人才是这世间最安全之人!” “先生是不会杀我的。” “哦?” “就凭先生保了我的手,又保了我的命,我知道先生这样的大夫是不会乱杀人的。因为先生有一颗仁心。” “仁心?在你们眼里,我们蛊医是邪道,哪里会有仁心?” “不,爹爹说过,英雄莫问出处,医者不问正邪,只要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就是好大夫。” “……” 兰先生沉默了,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被兰先生看得有些不自在,杜若低下了头去,“先生,这粥中我加了点薄荷叶,听你说话声音总是沙哑,而且方才瞧你手背青筋暴起,大有走火入魔的势头。薄荷清凉,虽不能治本,但是可以宁心。” “你这丫头倒给我开起方子了?” “并不算开方,只是有点担心先生的身体。” “你平日也是这样待她么?”兰先生饶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杜若先是一怔,认真地道:“待夫子自然要更好,尊师重道是本分。” “更好?”兰先生的语气有些异样,“若有一日,她嫁人了,你如何待她更好?” “那……” “答不出了?” “那是他日之事……如今我只知道要听夫子教诲,要待夫子更好。若是现在都做不好,又惶论将来之事?” 兰先生又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最后只唤了一句,“杜若……” 杜若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先生,我在。” “把粥拿过来吧。” “是……” 当杜若把粥端到兰先生面前,兰先生却没有半点喝的意思,只听她凉凉地道了句,“你既然尊我为长,这粥,也该恭敬奉上才是。” “是,先生。”杜若想了想,当下微微躬身,将粥双手奉到兰先生身前。 兰先生终是笑了,她亦是双手接过粥,喝了一口,笑道:“粥熬得不错,足以当茶。杜若,今日以粥当茶,算是拜师礼了。” 杜若惊声道:“不,我的夫子是……”她下意识往商青黛的方向瞧了一眼。 兰先生继续笑道:“只是算是,并不是真的是。我蛊医一脉真要收徒,是要受点苦的。今日瞧你心善,想指点你些医道,有些礼数,总归还是要的。” 杜若释然点头,“谢谢先生。” “不必。”兰先生眯眼笑了笑,“我且出去准备些东西,你就先留下,试试看能不能将她唤醒?她早一日醒来,你也早一日安心,不是么?”说完,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粥,满意地走了出去。 杜若点点头,坐到了床榻边。 夫子的双眸依旧闭着,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阿若,我的命,交给你了……” 脑海之中,又响起了那夜夫子的话。 杜若眉心微微一蹙,忍不住咳了两声,探上了商青黛的脉息,喃喃道:“夫子,不要睡了,好不好?” 脉息还是有些微弱。 杜若俯下了身去,轻柔地给商青黛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指尖沿着额角滑到了她的耳后,顺势捧住了她的脸。 “夫子,该醒了,该醒了。” 杜若在商青黛耳畔温柔呼唤,声音低了,怕她听不见,声音高了,又怕惊醒了她。 是从何时开始?夫子变成了如今的瓷娃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掌心碎得支零破碎。 又是从何时开始?夫子的一颦一笑已可以轻而易举地勾起心的慌乱。哪怕此刻的夫子静静地睡在那儿,只要靠近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儿,心,便有如脱缰的野马,蓦地疯狂地跳动起来。 淡淡的药香味儿无声无息地钻入商青黛的鼻中—— 那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看不清前路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商青黛茫茫然看着周围空洞的天地,“这是哪儿?” “夫子……醒醒……醒醒……” “阿若!” 商青黛听见那熟悉却缥缈的声音,转了一个圈,却看不到那个熟悉的人到底在哪里? “阿若——!” 商青黛慌乱地大喊,给她的却是更加缥缈的回音。 阿若——阿若——阿若—— 这里没有阿若,没有其他人,四处俱是黑暗,莫非——莫非这儿就是传说中的黄泉?她,终是赌输了。 “不!” 商青黛不甘心地猛烈摇头,她还有仇未报,阿若一个人独活人世,如何躲得过齐湘娘那狠毒女人对她的暗箭? 她不能死,又怎能死? “夫子……” 杜若的呢喃近在耳畔,可是她看不见杜若半分。 “阿若……”商青黛循声一唤。 “夫子,别怕,你会没事的。” “当真会没事么?” 淡淡的药香味儿扑鼻而来,商青黛终于有了那么一霎真实的感觉,可是杜若的声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名的暖意从指间升起,那样熟悉的感觉,除了是小丫头牵住她的手,还有谁呢? “你在……就好……就好……” 商青黛缓缓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淡淡一笑。 “这天下,我只允许夫子一人说我傻!我也……我也只为夫子一人傻!” 曾经那小丫头的傻话重现心头,商青黛的笑意不觉多了一分羞涩,她喃喃说道:“傻丫头,你会陪我傻到什么地步呢?”略微一顿,商青黛望着四下空洞的天地,“你可知,我的路并不好走?我不在乎走这条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只在乎你会不会因我受到伤害。傻丫头,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好呢?” 惊觉颊上蓦地一暖,似是有人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 这样的温柔相待,是你么?阿若。 商青黛想要覆上她的手背,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杜若的手,可是那感觉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足以让她惊惶的心一霎平静下来。 “夫子……” 杜若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眸底都是满满的温柔,浑然不觉此刻的夫子小指微微动了动。 “久睡不醒,这身上肌肉容易废了。”杜若蹙紧了眉心,想了想,突然想到个法子——她将商青黛的手臂放在了自己膝上,轻柔地帮她揉捏活血。 夫子的手臂绵软似凝脂,指腹触及之处,皆是酥软。 杜若心底不免多了一丝绮念。 “不行!这个时候怎能有这些歪念?”杜若猛地甩了甩头,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夫子写过两个字送你,身为医者,怎能不正心?” 正心…… 可是喜欢夫子,也不算正心么? 杜若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不让那些绮念占满自己的心,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夫子,等她醒来。 若是这样趁机下手,那与街上那些地痞流氓又何不同? 杜若想定了念头,决定换一种法子给商青黛舒筋活血。 “呵,这小丫头,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娃。”门口的兰先生早就将杜若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杜若快步走了过来,兰先生连忙正色迎了过去,“丫头,你要去哪里?” 杜若认真地道:“先生,我去烧壶热水,准备给夫子焐下活血。” “为何不直接药浴?”兰先生提醒了一句。 “药浴?”杜若摇了摇头,“爹爹并不善此道,我在灵枢院也还没学到药浴的配方……”话说到一半,她恍然看向了兰先生,“还请……还请……先生赐教。” 兰先生眯眼笑道:“你这丫头脑子还算不笨。”说着,她拉着杜若走到了石桌上,“既然喝了你的拜师粥,自然该做点师父该做的事。”说完,她磨了磨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串药名。 杜若仔细看着那一味味药名自兰先生笔端写出,心头不断衡量着这些药草的药性可有相冲之处? “丫头,方子我给你开了,可是这一味,需要你去采办。”兰先生指了指药名。 “嗯。”杜若点点头,复又皱起了眉来,“这艾叶是常见之药,先生这里竟没有存?” 兰先生敛了笑容,“才夸了你,你这丫头怎的就呆了呢?艾叶并非我这里没有,而是……”说到一半,兰先生索性黑了脸,沉声道,“算了,丫头你一会儿呆,一会儿聪明的,我还是陪你去采办一些艾叶吧。” “啊?” “还愣着做什么?” “是,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小若学习新技能的开始=。= ☆、第45章 许多时候,商青黛只能静静地一人留在混沌的黑暗之中,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片黑暗,也不知道阿若那丫头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能做的便是等待,静静地等待。 比如,阿若会在她耳畔说,兰先生带她买艾叶,其实是想让她找人往家里送封平安信,让家人莫要挂念。 比如,阿若会说,今日在路上遇到一个怪病病家,兰先生怎样在暗处指点她用蛊医之术缓清病情。 比如,这日是端午了,阿若会说一堆炼制蛊虫的法子,虽然看不见小人儿的容颜,但是从那声音可以听出来,阿若是又惊又喜,又长进了许多。 再比如,阿若会指着天空,羡慕地说天上有好多孔明灯,商青黛知道,那是七夕乞巧节,这丫头及笄之后的第一个七夕,竟是错过了。 商青黛默默在心头算了算,她已经在这片黑暗之中待了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不知道灵枢院如何了?齐湘娘那个恶二娘又做了什么手脚? 那个常常在阿若嘴中提起的兰先生,又是怎样一个女子? 甚至商青黛也会悄悄在心头描绘着小人儿的模样,三个多月了,阿若脸上的稚气该是褪去不少了吧? “阿若,我想看看你,哪怕只是一眼。” 商青黛抱膝坐在黑暗之中,黯然自言自语。 八月选秀是要错过了,可是也将错过这个复仇的捷径,心头虽然遗憾,却更多的是庆幸,又能多陪这丫头一年,真好。 那个错过的七夕,下一年若是可以,商青黛想带她亲自放飞一盏孔明灯。 在灯上写一句——共你人间,不负流年。 八月的桂花香味儿弥漫在山谷之中,静夜,虫鸣不绝,偶有鸟儿轻鸣几声,又扑翅飞入了密林深处。 不知不觉,已是人间八月,灞陵城最热闹的一个月。 天子选秀,大燕终是要有皇后了。 万家灯火通明,御街之上,张灯结彩,百姓们聚集在了御街两旁,看着诸位大臣用马车将自家千金送到宫门前。 燕云深作为此次选秀的主理人,早早地穿着朝服立马宫门口,说是不忐忑,那是假话。 “裳儿,希望,天从人愿。”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月,再多几日,便是团圆之夜,希望真可以与裳儿共结连理。 “殿下。” 白朗笑然走到了燕云深马下,拱手对着他一拜,低声道:“不管日后是老臣哪个女儿留在宫中,还请殿下多加照顾了。” 白丞相家,注定今年要出一位皇后。 燕云深连忙跳下了马来,笑道:“丞相言重了,日后皆是一家人,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请小姐下车。” 听见小厮的声音响起,燕云深不禁看向一一走下的白家三千金,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最瘦弱的那个白裳三小姐身上。 今日的她做了精心打扮,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在与燕云深眼神交接的刹那,嘴角微微扬了扬,终是有了些许释然。 燕云深微微点头,唯恐自己的失礼被旁人看得分明,连忙收回目光,对着内侍道:“好生领着白府三位千金去大殿。” “是。”内侍点点头,对着三位白家小姐哈腰道,“这边请。” “有劳公公了。”白如裳先姐姐们道了一句谢,其他两位姐姐含笑点点头,便跟着内侍一路走了进去。 白朗目光复杂,目送三个女儿走入深宫,又转头看了一眼燕云深,淡淡一笑,对着小厮道,“你在这儿候着,今日太后设了家宴,我去饮上一杯就回。” “是,相爷。” 白朗满意地点点头,虽是走入宫门,却走了另外一条宫道,往后宫去了。 燕云深也知道白朗的意思,要确保今日立后万无一失,白朗必须往太后那走动一回。 皇兄登基数年,膝下一直无子,这皇后所出是嫡子,自该选个身子骨不错的女子,所以裳儿那样单薄的人,应该不会被皇兄看中吧。 燕云深心头的石头又放下一些,他舒了一口气,在心底对自己坚定地道:“会没事的,裳儿一定不会被看中的,一定不会!” 然而,越是不可能,越是发生。 越是不想要的结果,越是这样摆在了眼前。 当燕云华在大殿上拿起玉如意走向白如裳,燕云深只觉得心口被谁狠狠剜了一个血淋淋的洞。 当燕云华牵起了白如裳的手,将玉如意放在她的掌心,转头对着燕云深炫耀似的一笑,扬声道:“朕今日选中丞相三千金白如裳为后,三日后,即行立后大典!” 听着那些声音,燕云深只觉得千百个炸雷在耳畔嗡嗡炸响,他下意识地想走到白如裳身前,从皇兄手中将心爱的姑娘抢回来。 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地转了又转,天地便陷入了一片昏暗。 “殿下!” 耳畔最后听见一声宫娥的惊呼,燕云深便狠狠地砸倒在了地上。 “云……” 白如裳强忍泪水,想去扶他,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动作,她转头看了一眼燕云华,却发现他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 白如裳连忙佯作惊恐,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紧紧抓住天子冰凉而陌生的手,缩了缩身子,细声道:“陛下……宋王这是怎么了?” 燕云华淡淡道:“许是不胜酒力,醉了吧。”说完,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平日也是这样胆小么?” “陛下……”白如裳又缩了缩身子,不敢多言。 “我见犹怜,是个美人,呵。”燕云华看向了燕云深,示意宫娥们将他抬下去,“好生照顾朕的皇弟。” 白如裳悄然咬紧了下唇,心头百般滋味搅在了一起,有愧,有遗憾,有恨,也有不舍,千言万语只能忍在喉口,默默地在心底说一句,“云深,今生还不了你的情,便用我的命和这片江山一并偿你吧。” 小时候,她以为牺牲可以让母亲在府中有更高的地位,也可以让自己有那么一点家的温情。 在入宫的前夜,父亲说,她的牺牲其实是为了换一片天,让宋王殿下登上皇帝之位。 只要燕云华与她行了夫妻之事,她身体中侵染多年的毒,便能传到燕云华体内,慢慢地,燕云华体内的毒素到达一定量,便会突然猝死。 她想,若是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一世,那么送心爱的人一片江山,那也是好的。 至少,她心头的遗憾与愧疚能少一些,至少,天下那么多女子,只要天下都归了他,那么总有一个女子会代她照顾他一生一世。 “裳儿,在想什么呢?” 同样是耳畔的低喃,也同样是那句“裳儿”,不是宋王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竟是那样的刺耳。 白如裳回过了神来,楚楚然看向天子,“回陛下,臣女……” “裳儿,你说错了,你该说臣妾。”燕云华故意凑到了她的耳畔,小声说了一句,“朕知道你与皇弟相悦,可是朕今日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既然太后喜欢你,朕只好选你为后,就着看一看,朕与皇弟,谁更长命些?” 白如裳震惊无比地看着他,“陛下?” 燕云华继续低声道:“你说,朕与他,谁更活得长一点呢?” 白如裳紧紧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燕云华却低声笑道:“自古相思病难解,失了心头爱,朕倒要瞧瞧,他还如何做人人称赞的风光宋王?!” 原来他知道她与宋王相悦,那……父亲的一切计划,他又知道多少呢? 白如裳不敢细想下去,她低头不语,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别怕,有朕在。”燕云华故作关心地搂住了她的身子,手指却紧紧捏住了她的肩头,“裳儿,来日方长,你这身子骨如此单薄,朕看了很是心疼啊。”说完,他扬声道,“宣齐家左右院判来,给朕的新后开点补身子的汤药。” “是!”内侍听令退了下去。 白如裳嘴角扬起一丝涩然笑意来,她浸毒十年,那毒并非中原寻常物,即便是太医也不见得能查出,她并不担心自己败露,她如今最担心的只是她的云深——天子如此防范他,日后自己定会成为天子刺激云深的最好利器。 “忘了我……” 白如裳凄然心道了一句,黯然低下了头去。 当今天子选定了新后,整个灞陵城一片欢腾。 宫中燃起了烟火,如同今年元宵灯火,烧得天幕一片璀璨。 山谷,静谧如昔。 “若姐姐,快来看,烟火好漂亮!”小药童激动地跑进了石屋,拉着杜若便走,“你快来看啊!” 杜若依着小药童走到了山洞口,仰头看向小药童指的方向,天幕是似曾相识的美,可那夜的另一个美人如今还是沉睡不醒。 小药童看着杜若紧皱的眉心,疑声道:“若姐姐,烟火不好看么?” 杜若轻轻摇头,淡淡道:“好看,烟火好看。” “那若姐姐为何不笑呢?” “今日,该是天子选秀的大日子,夫子,你我该庆幸的,是不是?” 杜若喃喃说完,回头望着石屋半掩的门扉,嘴角微微一勾,轻轻一笑,心道:“夫子,该醒了,不睡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今天存稿用尽,现写的,大家久等了,抱歉。 ☆、第46章 夜色深浓,夏日的夜,总归是静不了的。 蛐蛐的鸣叫在草丛中此起彼伏,独有一座孤坟静静地掩埋在乱草深处。 三个月来,少了商青黛的打理,许若梅的孤坟周围已长满了野草。 自从十年前知道爱妻心中藏了一个女子开始,商东儒对许若梅就是恨着的,于是她下葬之后,他便鲜少去扫墓。 对于齐湘娘来说,商东儒少去一次墓前也是好的。 人总是淡忘的动物,时日久了,商东儒心中的许若梅总归会成为遗忘的记忆,渐渐模糊。 毕竟,只有活人才是值得珍惜的。 商东儒知道这个道理,齐湘娘更是知道这个道理。 于兰先生而言,许若梅虽然已经离世,但这座孤坟却是她最记挂的地方,每当月圆之夜,她总会悄悄来看看她。 拨开乱草,兰先生缓缓走近孤坟,似是心情很好,她手里还提了一壶酒。 “若梅,我来陪陪你。” 兰先生沙哑地说了一句,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将银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是血丝的脸来,她自嘲地笑道:“若梅,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凉风徐徐,野草窸窣,回答她的只有蛐蛐的叫声。 “要继任师父的衣钵,这是必须的牺牲,不然以我的功力,根本驾驭不了师父豢养的蛊母。”兰先生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只希望黄泉路上再看见你的时候,你还能认出我来。” 她又喝了一口酒,目光远远望着灵枢院的轮廓。 “这里一定很冷吧?” “不过你别怕,再过几日,这座灵枢院会暖起来的,该是你的东西,别人休想占到一寸!” “若梅,你再等几日,耐心地等上几日。” “青黛……” 兰先生突然站了起来,顺势将银面具戴了起来,觉察到了有人的靠近,准备离开这里。 “你站住!”齐湘娘提着灯笼厉喝了一声,却怕惊动其他人,又把声音压低了些,“我方才没有喊人抓你,自然现在也不会抓你,你怕我作甚?” “怕你?”兰先生停下了脚步,突然冷笑着转过了身来,冷声道,“我确实怕,怕你们活得太久,让若梅久等了!” 齐湘娘身子蓦地一颤,她倒吸了一口气,渐渐走近兰先生,“你就那么想要我的命么?” 兰先生咬牙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八年前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商东儒怎会知道我与若梅相约梅林之事?” “……”齐湘娘沉默不语。 兰先生恨声道:“商东儒该死,你也不该活着!” “白丞相是输定了,我奉劝你一句,及早离开这场纷争。”齐湘娘哽咽地说了一句,低下了头去,“只要你肯离开,商东儒的命我帮你取,而我的命,我也会亲自送上。” “呵,毒辣到断人子嗣的二娘竟会在乎我这个陌生人的性命?”兰先生淡淡应了一声,心头却颇是惊讶,忍不住道了一句,“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 齐湘娘苦笑道:“知道的越多,就越是痛苦,我宁可从来没有踏入这盘棋。” “齐湘娘!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演戏!若梅是你害死的,就凭这一点,我就不会让你死那么舒服!”兰先生逼近了她,突然出手钳住了她的喉咙,“我真想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兰……兰……师姐……”齐湘娘突然艰难地从喉间喊出了一声,眼眶里突然满满地都是泪水。 兰先生错愕无比地看着她,“你……你叫我什么?” “兰师姐……你当真不认识我了?”趁着兰先生手指力道的微松,齐湘娘含泪凄声道,“我被家人强行接回家后,他们给我做了革面术,难道我的容貌变了,你就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湘娘……湘妃……竹泪…… 她竟是阿竹! 兰先生突然明白为何她会知道那么多,更恍然明白,所谓报仇大计,其实一直齐家都知道一二,今日即便是白如裳入了宫,当今天子也不会照计划宠幸白如裳,让自己中毒身亡。 阿竹竟是齐家的人,阿竹也知道师父一直与白丞相交好。 “你可是为了谋夺灵枢院,才对若梅下了毒手?!”兰先生震惊地一声怒喝,手指力道突然又紧了起来。 并没有重逢的喜悦,齐湘娘知道,许若梅即便是死了,也是她永远都取代不了的角色。 “咳咳……兰师姐……咳咳……求你……听我一句……快些离开……咳咳……离开灞陵……”齐湘娘几乎要窒息地说完这句话,惊觉兰先生松开了手来,她不禁一个人地瘫软坐倒在地。 灯笼倒在地上,烛火渐渐烧尽整个灯笼。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是灼心的痛,映在兰先生的银面具上,却是刻骨的冷。 “你想要灵枢院,你跟我说一句,我可以带走若梅,灵枢院一样是你的。”兰先生的声音甚是哽咽,沙哑而凄凉,“你为何要对若梅下毒手?为何?!” 齐湘娘却冷笑道:“我想要的……咳咳……一直是你啊。”说着,她紧紧扯住了兰先生的袍角,凄声笑道,“可现在我知道了……不管许若梅是死是活……她永远是赢家……呵呵……永远是赢家……” “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像你一样的……傻么?”齐湘娘又冷笑了一声,指着许若梅的孤坟笑道,“当年你可知道她为何不跟你走?” 兰先生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难道还是因为你?!” “为了让你继承衣钵,师父命我给许家上下落了蛊,她若不允婚事,全家皆蛊发身亡。”齐湘娘缓缓站了起来,尚未站稳,已被悲怒交加的兰先生狠狠扯住了手腕。 “你说什么?!” “从头到尾,最傻那个人一直是你!” 齐湘娘阴冷地一笑,忍痛继续道:“她在为家人性命心急如焚之时,你在渡头傻等她,她在被商东儒用计失去了清白身之时,你还在渡头傻等她,她在知道怀了商东儒骨肉绝望认命之时,你继续在渡头傻等她。” “……”兰先生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齐湘娘冷笑道:“你待她痴心不悔,可你为她又做了什么呢?呵,若不是你十年后又出现在她面前,我又怎会有机会离间她与商东儒呢?” “若不是你非要与她约在梅林叙旧,又怎会让商东儒看见你强抱她的那一幕呢?你说我害了许若梅,可你呢?难道你就不算帮凶了?!兰师姐,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人,你何必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对许若梅一往情深呢?” 这次是齐湘娘逼近了她,蛊惑一般地语气道:“兰师姐,听我的离开灞陵,待我把商东儒的灵枢院弄到手,我定会让这个卑鄙的男人死得比什么都惨,你信我……” “住口!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兰先生全身上下猛烈地颤抖着,“我没有害若梅,我没有害若梅!”她愧然看向那座孤坟,突然感觉什么腥味的东西涌到了喉间,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我只想……带她走……给她一辈子……温暖与温柔……” “可是你害了她的性命!” “我没有!” “兰师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 “什么人在那边?!” 终究让巡逻的小厮发现了孤坟这边有异声,大喝一声后,便快步往这边跑来。 齐湘娘沉声道:“兰师姐,这世间唯一还会为你着想的,只有我了,你信我一回,快些抽身离开这个局吧!” “我……我……” 现下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兰先生猛烈地摇了摇头,转身足尖一踏,跑入了密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夫人?!”当提着灯笼的小厮跑到孤坟前,愕了一下,连忙对着齐湘娘抱拳问道,“这么晚了,夫人怎会一个人来这里?” 齐湘娘皱眉苦声道:“夜里总是梦见姐姐住得不舒服,所以就起身来瞧瞧,这不,被一只野猫吓了一跳,连灯笼都烧了一盏。” 小厮们听得犯怵,连声道:“夫人还是白日再来瞧吧。” “唉,我这可怜的姐姐啊。”齐湘娘摇了摇头,正色吩咐道,“明日请个修墓工人来,好好把这些个杂草清一清,都长得快有半个人高了,怪不得姐姐住得不舒服。” “是。” “回去吧。”齐湘娘冷冷地道了一句,便由小厮们护着往灵枢院后院行去。 夜风徐徐,当齐湘娘回到了厢房,她推开小窗,看向兰先生离开的方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残泪。 “兰师姐,我不会像你那么傻,只会等着。该是我的东西,迟早是我的,该是我的人,也迟早是我的人。许若梅母女两人逃不了一个死字,你自然也逃不出一个情字,来日方长,你总会发现我的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长凝前几天切除胆囊手术,感觉今天精神不错,于是准备恢复更新啦~ 大家久等了,抱歉。 PS:记得吃早点拉!别像长凝一样的! 这章是个剧情章,当然,故事肯定要回到咱们的青黛与小若主线来。 ☆、第47章 昏黄的烛光中,杜若拧了拧帕子,温柔无比地给商青黛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混沌的黑暗之中,商青黛又听到了那个令人心安的声音。 “夫子。” “阿若。” 她开口唤她,却还是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商青黛失落地摇了摇头,看着周围黑茫茫地一片混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我先扶你坐起来,你靠着,我再用艾叶给你泡泡脚,只要每日坚持活血,我相信夫子你会醒来的。” 杜若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她弯腰将商青黛抱着瘫坐在床上,将锦被叠好后,塞到商青黛身后,让她靠着,将身子坐得笔直。 当双足终于有了温暖的感觉,商青黛又惊又喜地低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双足,“阿若,我能感觉到温暖了!” 可是杜若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她只能静静蹲在盆边,掬起艾叶暖水一次一次地淋在商青黛足上,不时地揉揉商青黛的足底穴位,给她活血。 当商青黛感觉到了足底的酸酥之意,她忍不住缩了缩脚。 感觉到手心中玉足的微动,杜若先是一愕,忽地惊喜无比地看向了商青黛紧闭双眸的脸,唤道:“夫子,你醒了么?” 商青黛并没有继续回应她。 杜若连忙放下她的脚,探到她的脉息上——脉息平缓,却比往日跳动的力道要略大些。 “夫子……”杜若又轻唤了一声,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别怕,我会治好你的,不管多难,我也会让你醒过来的。” 黑暗中的商青黛轻轻摇头,低低地道了一句,“傻丫头。” 掌心处源源不断传来的那小丫头的暖意,商青黛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要被融化了似的,心湖微乱,却是春风吹皱一池湖水,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去。 石屋之中的两人浑然不觉此刻兰先生已经站在门口许久。 兰先生红着眼眶静静看着商青黛那相似的眉眼,紧紧捏住的双拳渐渐松了开来,她突然背过了身去,却被小药童阿凉撞了个正着。 “师父?” 兰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去备辆马车,准备些路上用的物品,天一亮就带着她们两个离开灞陵。” 阿凉抓了抓脑袋,惑然问道:“那师父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待处理完了,我便来寻你们。”兰先生淡淡应了一句。 阿凉有些慌了,“万一师父找不到我们呢?” 兰先生凝视了他片刻,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会的。” 阿凉还是有些迟疑,“当真?” “嗯,我是师父,怎会找不到徒儿?”兰先生又补充了一句。 阿凉不舍地点点头,揪住了兰先生的衣袖,“师父,我会带着她们一路往临淮走,可要早点追上我们哦。” “好。”兰先生又应了一声。 阿凉终是安心地松开了衣袖,转身准备兰先生吩咐的事情去了。 “先生要我们离开灞陵?” 听到屋外声音的杜若走了出来,问了一句。 兰先生点头,沙哑地道:“有些事超出了我的掌控,你们再留在灞陵,我怕我护不了你们周全,再让若梅失望。” “若梅?” “是的,若梅。” 兰先生的目光往商青黛的方向看去,喃喃道:“她今日可有些好转?” 杜若点头,“方才似是知道疼了,浴足之时缩了缩脚。” 兰先生仔细想了想,径直走到了商青黛身边,想要给商青黛探脉,却又迟疑地缩了回来,看着那张脸蛋,心却狠狠一抽,手背上的青筋又暴了起来。 “先生,你怎么了?”杜若担心地问了一句。 兰先生却咬牙道:“为何死的不是他们?!” 杜若一惊,“先生?” 兰先生突然狠狠地瞪向了杜若,“你会用命保护好她的,是不是?” 杜若重重点头。 兰先生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捏得杜若有些生疼,“你若食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食言的代价。” 杜若挺直了腰杆,正色道:“先生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当瞧清楚了兰先生那双通红的眼睛,她不禁忧色道,“先生再这样下去,恐有走火入魔之险!” “入魔,呵,我若是早些入魔,又岂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出现?”兰先生终是松开了杜若的手,凄然说完这一句,便没有勇气再多看商青黛一眼,她转过了身去,“你悬壶堂的爹娘我会知会他们,待到一切安然了,我便会亲自接你们回来,这些日子,你们在外事事小心。”说完,兰先生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石屋。 杜若忧心忡忡地看着兰先生走远,她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杜若了。人越是年长,心思也会重些,看见兰先生今日这样奇怪的举动,她心头不免有些担心。 当小药童驾着马车带着杜若与商青黛在晨曦中渐行渐远,兰先生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石屋中,仿佛一切回到了数年前的苗疆。 “若梅,当年若是我直接闯入你们家,强行带你离开,你怎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原以为,她最恨的是商东儒,是齐湘娘,却不想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她最恨的已变成了自己。 若是齐家知道白丞相的布局,那么这盘局已是必输之局。 阿竹当年是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即便是弄死了商东儒,她又怎肯把到手的灵枢院拱手交给商青黛? 若不是燕云华看中了商青黛,白丞相又怎会对她起了杀心? 所以,要保那孩子一世长宁,唯一的路还是要变天。 只有宋王登基为帝,只有齐家一败涂地,只有商东儒与齐湘娘两人都下了黄泉,商青黛才有真正安宁的一世。 这盘必输之局必须要扭转过来。 “若梅,再容我几日,待青黛一切安然了,我便把我这条命偿你。”兰先生走到了洞口,看着晨曦中的谷中秋色,“再冷的冬日都会过去的,希望我可以早些帮你接青黛回来。” 谷中突然响起了匆忙的兵甲之声。 兰先生走到了山洞口,却瞧见十名相府家将按刀快步来到了洞前,恭敬地对着兰先生一拜。 “兰先生,请速速随我等去救人!” “三小姐出事了?”兰先生问了一句,没想到齐家的动作会比她想象的快。 相府家将连忙摇头道:“不是三小姐,是宋王殿下。他昨夜回到王府,便咳血不止,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陛下今日已颁下求医令,命天下能人医者速速……” “他死不得!”兰先生怒喝一声,便快步走了过去,“我们出发吧!” “是!” 十名相府家将紧紧护卫在她身后,一路走到谷口,那里已经备好了马车,待兰先生上了马车,车夫便扬鞭赶马,载着兰先生一路驰进了灞陵城。 皇家之事,总能轻而易举地成为百姓们的谈资。 从离了灞陵开始,到三个月后杜若她们来到临淮外的蛊医谷,杜若总能从百姓们的谈天中听见关于宋王险些病死的消息。 说的是,宋王被一个神秘的蛊医救下了性命,却自此不问朝政,颓然度日,再也不复当年风采。 这三个月来,看来灞陵发生了不少事情。 杜若想起兰先生临行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有些后怕,只是三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灞陵的亲友与兰先生一切可好? 临淮素来温暖,即便是冬日,也鲜少下雪。 杜若还是担心商青黛受凉,于是在蛊医谷的小楼中多烧了两个火盆,她将火盆移近了床边,微红的焰色映红了商青黛的脸颊。 杜若轻轻一叹,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搓揉着商青黛略显冰凉的手,她偶尔握起商青黛的手,暖暖地呵上一口气,又仔细瞧了瞧她的眉眼,期待她能动一动眉梢。 只是,从上次她略微缩了缩脚到现在,商青黛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夫子,不要睡了,好不好?”杜若难过地问了一句,将商青黛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上,眼圈微微有了些许红意,“是我没用……是我……医术……” 惊觉商青黛的指腹在脸颊上轻轻摩挲,杜若又惊又喜地看向了商青黛的脸—— 她眉梢微颤,却睁不开眼睛,嘴角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夫子!”杜若激动地紧紧握住她的手,热烈地唤了一声又一声。 听着杜若的呼唤,商青黛努力地想从那片黑暗的混沌中跑出来,她努力地喊着阿若,可是,明明能感觉到杜若近在眼前,明明能感觉到指尖真实的触感,可为何她睁不开眼,也喊不出声音来? 商青黛觉得有些害怕,害怕以后一辈子都要这样看不见也说不了话。 当商青黛的手指突然有力地回握住杜若的手,杜若强忍的热泪盈眶而出,千言万语只能变作一句,“夫子,我在,我在。” 真实的温暖从掌心升起,杜若的声音也是那样的真实,商青黛觉得自己是醒的,可是为何看见的一切还是黑暗的,呼唤出来的声音只有一片嘶哑。 难道她……瞎了,也哑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48章 当商青黛的双眸终于睁开,杜若含泪笑道:“夫子,你终于醒了!”可笑容却一瞬间僵在了原处。 两行清泪从商青黛眼角滚落,她茫茫然看着另外一边,极力想要喊出话,却只能在喉咙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嘶哑的模糊声音。 “你看不见了么?” 杜若不敢相信地伸手在商青黛眼前挥了挥手,发现商青黛的双眸一眨不眨,心头一凉,忍下了下一句话,不敢再问她是不是说不出话来。 商青黛不甘心地死死咬住了下唇,猛烈地摇着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活下来,若是成了一个废人,那她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心头的凄凉与绝望瞬间将她的生念吞噬得干干净净,她突然扭过了身去,意欲狠狠撞向身后的墙壁。 “不要!” 杜若眼疾手快,蓦地出手紧紧抱住了商青黛瑟瑟发抖的身子,强忍泪意,严声道:“我能治好你的!夫子,你信我!我能治好你!” 阿若…… 商青黛的泪水涌得更加厉害,她死死抱住杜若瘦小的身子,泪水瞬间浸湿了杜若的肩裳。 “活着,才有希望。”杜若说得坚定,“我的夫子是灵枢院最好的夫子,好人有好报,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个又瞎又哑的废人,怎配继续做她的夫子? 商青黛凄然摇头,再摇头。 杜若突然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捧住了她的双颊,凝视着她的泪眸,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夫子,你不能半途不要我这个弟子!”说着,杜若低头握住了商青黛的中指指尖,哑声道,“中冲连心,一日为师,当一世不忘,从你教我针法第一日开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中冲这个穴位,我不忘,你也不准忘!” 当杜若的热泪滴在商青黛的手背上,商青黛身子猛地一颤,颓然低下了头去。 “我的夫子永远都不会低头,所以……”杜若再次捧起了她的脸,“若是我挖了眼睛、割了舌头能换你能看能说,我马上就挖了、割了给你!” 商青黛猛地捏住了杜若的手臂,挑眉摇头,似是在说——你敢?! 杜若却笑了,“我敢啊,若是我治不好你,那我也挖了眼、割了舌头陪你,我们师徒二人就这样盲哑一世,别人笑你,也就在笑我,不管做什么,夫子你都不是一个人。” 商青黛听得心急,抓住杜若的手一松,顺势紧紧揪住了杜若的衣襟,力道略猛,揪住的还有杜若的胸肉,她只觉得指尖一片绵软传来,恍然明白自己轻薄了杜若,连忙缩回了手来。 杜若在半途抓住了她的手,再看向商青黛之时,才发现她已红晕满颊。所幸此时的商青黛看不见杜若的脸庞,没有看见她同样通红的脸蛋。 “若……姐姐……” 阿凉激动地抱着白鸽跑了进来,却觉得这房中的气氛有些异样,当他看见商青黛已然醒来,也顾不得多想什么,笑然跑了过来,“青黛姐姐终于醒了啊!若姐姐,这次你可以放心啦,师父说过,只要青黛姐姐醒来,慢慢调理身子,待经脉真正畅通如昔后,她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经脉尚未畅通么?”杜若问出来的话也是商青黛想问的话。 阿凉重重点头,“嫁衣蛊是这样的,重连经络后,经络毕竟有损,要些时日恢复。” 杜若紧了紧商青黛的手,点头道:“夫子,你听见了么?是经脉尚未畅通!你会没事的。” 商青黛终是舒了一口气,微微点点头。 阿凉将信鸽中的信纸拿了出来,笑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青黛姐姐醒了,师父也终于来信啦!”说着,阿凉把信递给了杜若,“若姐姐,你来念!我字还没有认全!” 杜若接了过来,打开了信纸,上面很简单的只说了一句——灞陵风波未定,临淮继续养生,勿念。 当杜若念完这句话,阿凉皱了皱眉,“看来师父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唉。” “先生定会安然回来的。”杜若安慰了阿凉一句。 阿凉只好点点头,接过杜若手中的信纸,苦声道:“那我们回师父什么呢?” “事事转好,请先生多多保重。” 杜若说完,阿凉挠了挠脑袋,杜若便知道他定是有些字不会写,于是她起身走到书案边,写好回信,小心地塞入了白鸽腿上的信囊中,“阿凉,回信写好了,喂了鸽子,就放它回信去吧。” “好!谢谢若姐姐!师父不在,若姐姐以后就多教我写写字,可好?”阿凉终是释然一笑,憧憬地看着杜若。 杜若走到了商青黛身边,微微抿嘴一笑,“有夫子在,她教得比我好。” 商青黛蹙眉扯住了杜若的衣袖,仿佛在说——我如今看不见也说不了话,怎能教人? 杜若轻柔地打开了商青黛的掌心,指尖缓缓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你能。 看不见了,哑了,至少还能听见,能触到周围的一切。 若是她再这样自弃,日后定要被这丫头笑话了去! 想到这层,商青黛蓦地握住了杜若的手,循着方才阿凉的声音方向,重重点了点头。 阿凉激动地抚掌笑道:“好耶!若姐姐懂那么多,若姐姐的夫子定然更厉害!等我放了信鸽,我就拿师父没有教完的书来让青黛姐姐教我!” “阿凉,你饿不饿?”杜若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阿凉单手摸了摸肚子,馋馋地点点头,“若姐姐,我可馋你做的粥啦!” 杜若轻轻地拍了拍商青黛的手背,“夫子,你先躺下休息片刻,等我做好吃的,吃完东西再教阿凉读书。” 商青黛点了点头,由着杜若扶着她躺了下去。 杜若给商青黛掖好了被角,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商青黛,才招呼着阿凉一起走出了房间。 商青黛静静地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中冲连心。 商青黛悄悄地摩挲着中指指尖,原来那丫头从那一夜开始,就已经将她记在了心中。 阿若,真是世上最傻的丫头。 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她的阿若。 商青黛觉得心头暖得厉害,她把眼角的泪痕拭去,嘴角浮起一个安心的笑来——好好养伤,终有一日,定能再好好看看她一眼。 半个时辰之后,当粥香味儿飘入房间,商青黛忽地觉得,自己也饿了。 阿凉早已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碗在边上吃得欢喜。 杜若小心地将商青黛扶坐起来,端着粥吹了又吹,送到唇边吃了一小口,觉得可以入口了,才舀起一勺喂向了商青黛。 “夫子,来,吃粥了。” 商青黛张嘴顺从地吃了一口,觉得这粥味是如此的熟悉,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阿凉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青黛姐姐你醒了就好,这几个月啊,可苦了若姐姐喂你吃东西了。” 商青黛微微侧脸,想知道怎么苦了杜若。 杜若连忙咳了一声,“阿凉,若是吃完了,就快些去拿书吧,夫子一会儿就吃好了。” 阿凉也想早点学东西,连忙点点头,端着半碗没吃完的粥,一边走一边吃,退出了房间,“我这就去拿书!” 杜若再舀了一勺喂向商青黛,可商青黛却没有张口。 商青黛挑了挑眉,摸到了杜若手臂上,指尖写了一句话,“怎么喂?” 杜若又轻咳了几声,正色道:“夫子,我发誓,我没有半点借机轻薄你的意思!那时候你一直昏迷,不吃东西可是要饿死的。” 商青黛继续写道:“说!” “我怕……怕用竹管撬开你的嘴……会伤了你的唇牙……所以……所以……”杜若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商青黛的唇瓣,却不敢把话说完。 商青黛怎会不懂这丫头的意思,蓦地脸红到了耳根——喂粥有了亲昵之举,那沐浴岂不是……让这丫头给看了个干干净净么? “夫子,你若是恼我占了你的便宜,我让你也占回来,可好?”杜若一时慌乱,当说完这句话,又觉这话哪里有些怪异,偏生又说不上来。 这丫头还敢提占回来?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话让她如何回答? 商青黛让自己平静一些,若无其事地在杜若臂上写了一句话,“日后清算,喂粥。” 杜若连忙点点头,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继续给商青黛喂粥。 商青黛微微垂着些头,静静一口一口吃着杜若喂来的粥,心湖却乱成了一片,虽未亲眼看见这丫头做的医者对病家“理所应当”之事,可脑海中却脑补出了一幕又一幕那丫头与自己亲昵的画面。 为了喂她吃东西,她的阿若俯身用舌撬开了她的唇舌…… 为了给她药浴或者清洗身子,她的阿若亲手解了她的衣裳,将她一览无遗,甚至还用水洗净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也不知道是粥太暖,还是那些脑补的画面让人莫名的燥热。 商青黛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不想让那丫头看出她的羞意,连忙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再喝粥。 杜若柔声道:“那夫子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 商青黛微微点头,扭过了身去,紧紧合上双眼,身上的热意却没有半点消停的意思,心头,忽地浮现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来—— 白白给这丫头占了那么多便宜,日后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暂时盲一下,哑一下,更容易有小暧昧出现,对不对? ☆、第49章 月光正浓,教了阿凉三日识字,这小家伙悟性甚高,学得也快,对商青黛而言,终是找回了些许人师的自信。 “夫子,今日我烧了些热水……”杜若心虚地小声开口道了一句,连声保证道,“我今日只扶夫子入浴,绝不会再……” 还敢说“再”?!这丫头真是轻薄了她,还让她无从责骂的! 商青黛面上依旧平静,可心湖早已起了涟漪。她定了定神,只能微微点头。 谁让她是病家呢?就算可以自己沐浴,可起身的刹那总归是没有衣裳的,那丫头要伺候她穿衣,又怎会不碰到她的身子? 她在脑海中补出了杜若帮她穿衣的绮旎画面,只觉得一股又羞又辣的热意从心口蔓延了开来,悄然染红了她的双颊。 杜若瞧见了商青黛脸上的红晕,慌乱地道:“夫子,我……我先去提热水过来。” “若姐姐,等我一起。”阿凉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刚想跑向杜若,却被商青黛揪住了衣角。 商青黛摸到了他的手掌,缓缓写了一句话——你留下。 阿凉看了一眼杜若,杜若示意他听夫子的话,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阿凉惑声问道:“青黛姐姐?” 商青黛继续在他小小的掌心写着——嫁衣蛊是何物? 这是她一醒来就想问的事,可是中途被阿凉求学打断了,这会儿突然想到了,便连忙问了。 阿凉稚气的声音道:“这是一命换一命的蛊虫,若没有这小虫,青黛姐姐你的小命可保不住啦!” 商青黛眉心一蹙,继续写道——谁人给我做的嫁衣? “若姐姐啊!” 商青黛的手指忽地一紧,指尖颤然,写了一个“她”字,却急得不知从哪里问起? 一命换一命,可阿若如今还活着,难道她会命不久矣?!还是……她付出过什么惨痛的代价?! 阿凉有些害怕地缩了缩手,“若姐姐只是断了……” “阿凉!”杜若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冷着脸道,“夫子要沐浴了,你先回房歇息吧。” 阿凉点点头,抱起书案上的书卷,快步走出了房间,不忘回头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商青黛神色凝重,她想问话,偏生喉咙就是发不出声音,她想抓住阿若的手,写出她想说的话,可阿若却并没有近身,她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周围,始终摸不到阿若的身子。 “哗啦啦——” 热水倒入浴盆的声音响起。 商青黛想要自己站起来,发现自己双足依然无力,试了几次,依旧只能坐在那儿。 “夫子。” 杜若的手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肩头,“我没事的,什么都好好的,夫子不必担心。” 商青黛循声来抓她的手,却被她恰到好处地缩了开去,顺势将她扶了起来。 商青黛急得厉害,脸色变得甚是铁青。 杜若生怕她急坏了身子,只好将左手伸了过去,依她写字。 沐浴。 没想到商青黛写的竟是这两个字,杜若略微舒了一口气,扶着商青黛来到了浴盆边。 解衣。 商青黛又写了两个字。 杜若满面羞红,“夫子,我保证不会……”话还没说完,便先闭上了眼睛,不敢再轻薄夫子一分。 她的手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夫子的衣带边,原以为闭上双眼,心头的热意会比往常少些,却不想越是看不见,脑海中涌现的画面越是绮旎。 夫子的雪肤,夫子的玲珑身姿,夫子的淡淡体香…… 杜若忍不住悄然吞了一口口水,平日肯定不会被商青黛发现,可当下的夫子看不见,听力却比往昔敏锐了许多,恰恰将杜若的这个小动作听了个清清楚楚。 羞意涌上心头,商青黛慌乱地按住了杜若的手,在她手背上写道——不可胡思乱想! 杜若连忙正色道:“是!夫子!” 商青黛这才松开了她的手,任由这丫头解开了自己的衣裳——凉意袭来,只能暂缓一阵心头的火热,却让她更加清醒的知道,她马上便要被她的阿若看个清清楚楚。 阿若瞧光了她,怎能这样“理所应当”地轻薄了她,偏偏她只能受着? 当外裳离开了身子,商青黛下意识地抱臂羞然低头,不甘地又扯过杜若的左手,写道——你也一起。 “是,夫子……”杜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她左手扶着商青黛,低头用右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听见了衣裳掉落的声音,这次倒是换作商青黛悄然咽了一口口水。 只是杜若并没有注意到商青黛的这个小动作,当把自己的衣裳全部除尽,她先踏入浴盆,转身扶住了夫子的双肩,歉声道:“夫子,我要解你的内裳了……” 商青黛的指尖在杜若手背上点了一下,表示同意。 杜若连忙又闭上了双眼,扯开了夫子的内裳衣带,将她的衣裳褪了下去。 心跳没有因为凉意而平缓一些,反倒是因为杜若手指不经意的触到她的肌肤,越发地狂乱起来。 当商青黛听到了裤子落地的声音,她知道,她现在身上只有那方雪色肚兜了。 杜若紧张地去摸商青黛颈上的肚兜系带,许是扶着夫子站了太久,夫子双腿实在是撑不住身子,竟突然瘫软了下来。 “夫子!” 杜若哪里还顾得上君子?连忙睁开了双眼,张开双臂,将商青黛抱入了怀中,却因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连她也没稳住重心,终是一起跌入了浴盆之中。 哗—— 水花溅起,零落一地水渍。 杜若下意识地去看怀中的夫子有没有受伤,可目光在落在商青黛身上的一霎,就再也移不开来。 这世间最绝色的,并非未着寸。。。。缕的美人。 而是——商青黛此时身上的肚兜将散未散,半湿半掩,那微微隆起的锁骨往下的春。。。。色将绽未绽,更容易牵动凝视者的心魂,一眼沉沦。 两人心口紧贴,心火烧得炽热,烈焰将两人身子烧得滚烫,让两人多了一种口干舌燥的滋味。 “夫……夫……子……嘶……”杜若突然发出一声惨呼来。 商青黛羞极反怒,在水下悄然掐了一下那个失了心魂的罪魁祸首一把。 杜若回过神来,连忙赔礼,“夫子,是我不好!我……我不是故意轻薄……”话说到一半,瞧见商青黛有写字的意思,慌忙伸过了左掌去,“夫子,你就狠狠骂我吧!” 你不准动。 杜若以为夫子要掐她出气,连忙将身子坐得笔直,“夫子,是!” 当商青黛的手指沿着杜若的左臂往上摸去,杜若只觉得心口又热又痒,忍不住微微一颤。 商青黛生怕被她误会什么,连忙停下了动作,指尖又滑到了杜若掌心,写道——我只想知道你为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杜若终于明白商青黛邀她共浴的目的,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怎能对夫子有那些邪念,又怕夫子把这代价想严重了,只好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手,“夫子,我没事的,兰先生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只是丢了一根小指,其他都安好。” 商青黛眉梢一挑,摇了摇头,她的阿若定是在宽慰她。她心疼地在她断指处轻轻摩挲,轻柔地打开了杜若掌心,写道——我不信。 杜若急声道:“我句句属实!不信……不信的话……”杜若低头看了看自己水下的身子,忽地倒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来,已是一片羞红之色,“我给夫子摸摸看……”说完,便将夫子的手扯着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松开了手。 商青黛只觉得触手处一片绵软,她岂会不知道那是女子的心口? 她慌乱地缩回了手来,本想抓住杜若的手,写一句不可胡闹,却忍住了动作,生怕又摸到阿若的什么羞处,她只好背过了身去。 完了,完了,夫子定是恼她啦! 杜若心头一片忐忑,她不敢去扶夫子的双肩,怯怯地唤了一句,“夫子。”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傻瓜? 商青黛低下了头去,没有应杜若的意思。 杜若心头堵得慌,又怯怯地唤了一声,“夫子……” 可就是这个傻瓜,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句轻唤,便能轻易搅得她的心湖又是风又是雨的,怎能抗拒? 杜若哽咽了声音,“夫子,你若恼我……” 商青黛忽地转过了身来,摸到了杜若的手,写了一句——你怕不怕我会累你万劫不复? 杜若猛烈地摇了摇头,急道:“我只怕夫子不要我……” 商青黛蓦地一手攀上了她的颈子,顺势抚上了她的脸,另一只手继续写了一个“我”字,便停了下来,双颊上突地多了好多羞涩的红晕。 所幸……那句“我要你”并没有情不自禁地写出来,不然她的阿若会如何领会这三个字的意思? 万一杜若想成了那层羞人的意思,日后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夫子? 商青黛连忙低下了头去,把那句话改成了——我们沐浴吧。 她想缩回手来,却被杜若温柔地握在了掌心,商青黛看不见此刻杜若脸上的认真,却能感觉到杜若指尖在她掌心的游移。 似是害怕商青黛感觉不出这句话是什么,杜若写完之后,又认真地道了一遍,“我只想一辈子护着夫子,不让谁再伤害到你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迟到的更新,今天换了4个浏览器,终于更出来了。 ☆、第50章 “我只想一辈子护着夫子,不让谁再伤害到你半分。” 这句话即便是过去多日,商青黛每次想来,满满地都是暖意与安然。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对灵枢院的忧心也越来越浓,只是,如今又盲又哑,养不好身子即使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好在还有兰先生不时带来飞鸽传书——灵枢院院主还是商东儒,齐湘娘在院中静静养胎,并没有顺势兴风作浪。宋王依旧把自己关在王府,落寞度日,新后白如裳身子孱弱,被太后安排到了国寺静养。 又是四个月过去,灞陵的一切的一切是那样地平静,平静到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商青黛,她的“死”宛若落入湖中的一粒沙,根本激不起半点涟漪。 原来,对于父亲来说,她果真如娘亲一样,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想到这层,商青黛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听见床上夫子的叹息,杜若连忙走到床畔,关切地问道:“夫子,你可是不舒服?” 商青黛循声轻轻扯了扯杜若的衣角,沿着她的衣角摸到了杜若手背上,指尖轻轻写道——我想出去走走。 杜若点点头,“才下过一场春雨,今日外间景色确实不错,夫子我这就扶你出去走走。”说着,便弯腰将商青黛扶着坐了起来,不忘拿了一件斗篷给她披上,这才扶她站了起来。 商青黛的经脉已经好了不少,至少双腿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力,只要有人扶着引路,她还是可以走上一走的。 当杜若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了门扉,扑面而来的泥土清香让商青黛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心情终是好了一些。 春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或许,也会是她复苏的季节。 “夫子,前面泥土比较湿滑,你拉紧我些。”杜若不忘在她耳侧嘱咐了一句,商青黛这才察觉,这小丫头音色里的稚音已然全无。 如今的阿若,该是什么模样? 商青黛悄悄在心底描绘出阿若长开来的模样,若是能看见她,该有多好? “夫子你怎么了?”发现商青黛并没有应她,杜若小声问了一句,连忙思忖自己方才举止言谈可有唐突夫子的地方? 商青黛轻轻摇头,拉过她的手来,写道——我突然想看看你。 杜若怔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来,拉着夫子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柔声劝道:“夫子,快了,我想再过几日,你定能恢复如常的。” 商青黛循声凝眸,雨后的阳光淡淡地流淌在山中,温暖而明亮,她能看见的不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终是有了些许微弱的暖光。 杜若呆呆看着此时的商青黛,心口一片温暖,如果能这样一辈子陪着夫子,那也是件极好的事。 “阿……” 商青黛唇瓣翕动,突然艰难地从喉间迸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来,惊了杜若,也惊了自己。 “夫子!你……你可以发声了!”杜若激动地握了她的双手,“再唤我一声可好?” 商青黛激动地点头,用尽全力唤出那个声音来,“阿……若……” “我在!” “阿……阿……若……” “夫子,你能说话了!” 久违的笑容在商青黛脸上绽放,她眼底闪烁着泪花,在涌出眼角的瞬间,被杜若温柔地擦去。 她顺势握住了杜若的手,哽咽道:“阿……阿若……我想……给自己……行针……活血……我想……早点看见你……” “好。”杜若顺从地点点头,“夫子,我先扶你进去,你坐着,我来给你行针活血。” 商青黛微微点头,被杜若扶进了房间。 可尚未行针,便瞧见阿凉急急地跑了进来,急呼道:“不好了!不好了!临淮闹瘟疫了!据说朝廷三日后要把所有染了瘟疫的活人与死人一并关在一起烧了!” “什么?!”杜若大惊。 商青黛脸上笑容一僵,咬牙道:“又……是这样……” 阿凉不敢相信地呆在了原地,眨了眨眼,道:“青黛姐姐,你可以说话了?!” “只恨……我还是看不见……”商青黛凉凉地摇了摇头,“救不了……那些人……” “青黛姐姐,你们可别接近临淮城,万一染了瘟疫,可就是死路一条了!”阿凉连连摆手,还觉得后怕,“还好今日在路上遇到了出城逃难的人,要不我铁定要被关在临淮城回不来了!” “瘟疫……并非不治之症……临淮医者……众多……朝廷……为何……不给百姓一条生路?”商青黛用力说出这句话,觉得嗓子比方才要顺畅许多,她倒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且……说说……那瘟疫是……什么症状?” 阿凉正色道:“就是因为临淮医者众多,朝廷才勉强给了他们三日期限,若是治不住瘟疫的蔓延,朝廷再下杀手,百姓便怪不得朝廷了。”略微一顿,阿凉又仔细想了想那逃难人描述的病症,“据说此次得病之人腹泻呕吐不休,传染极快,像是师父曾经教过我的……那个叫什么乱的病。” “霍乱。”杜若已经想到了这个病症,她看了一眼商青黛,若是夫子身子如常,定不会坐视不管。 或许可以为夫子做点什么? 杜若想了想,对着阿凉道:“阿凉,蛊医里可有什么方子或者蛊虫能治霍乱的?” “你……不准去!”商青黛已经觉察了杜若的心思,她冷着脸道完这句话,却不甘地咬了咬下唇,似是安慰自己,“临淮城有……外公在……至少……他医术……比我们都好……” “外公?”杜若一惊,没想到原来夫子在临淮是有亲人的。 商青黛似是有些不愿提起这个人,“临淮许氏银针十八法……呵……你爹爹当……听过这个名号。” 阿凉恍然大悟,“师父常说青黛姐姐出身不凡,原来青黛姐姐不仅仅是灵枢院大小姐,还是临淮许家的外孙女!” 商青黛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嘲意,“若是……娘还活着……算了……不说这个了……若真是霍乱……仅是关闭城门是不行的……”商青黛把话题转到了一边,“此瘟疫……向来沿水……传播……临淮多又水……我们治不了临淮城内的百姓……至少……我们可以帮一下南疆……的沿河百姓……” 杜若认真地道:“夫子,我们当如何帮?” 商青黛仔细想了想,道:“蛊医谷素有名望……就以蛊医谷的名义……知会南疆沿河百姓……近几月勿食生食……多煮勤洗……若有……若有人不幸感染了疫症……就送到蛊医谷来……我们来救……” 阿凉点点头,“可是,我一个人跑不了那么多人家啊。” 杜若摇头道:“阿凉放心,每个村落都有告示牌,我们写好告示,挨村贴上,再去准备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嗯!”阿凉重重点头,“事不宜迟,若姐姐,我们先去写告示,快些出发吧!” 杜若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商青黛,“夫子,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小心些,我很快就回来。” “慢着。”商青黛突然唤住了杜若,正色道,“我要你……安然健康地回来。” “是,夫子。” “等等……”商青黛又一次唤住她,“你们两个……记得用丝帕掩住口鼻……快去快回……” 杜若应了一声,便拉着阿凉快步走出了房间,不忘把房门给掩好。 商青黛听着脚步远去的声音,却看不见阿若远去的背影,心头关切,却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她只能轻轻一叹,闭眼摇了摇头。 再睁开眼来,眼前的暗色渐渐散去,眼前的一切终是有了些许模糊的轮廓。 商青黛忍了忍惊喜,努力往远处看去,可那轮廓却不再变得清晰,还需点时日,她能好,一定能好起来。 当夕阳落入小院,外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阿若!”商青黛踉跄着走到了门后,凭着模糊的视线,将房门给拉了开来。 “夫子!”杜若想要去扶她,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动作,她看了看身边同样跑得大汗淋漓的阿凉,急声道:“阿凉,容我烧些热水,你我都要洗个澡,换身衣裳。” 阿凉点点头,“嗯!若姐姐,我来帮你挑水!” “夫子,你先扶着门,小心摔了。”杜若生怕夫子会受伤,匆匆交待完这句话,便带着阿凉退了下去。 杜若为了照顾夫子,这几个月来,都与商青黛同住,所以澡盆也在夫子房中。待热水烧好,她分了一部分给阿凉自己提回房,其他的由她提着来到夫子房中,倒入了浴盆,又加了几桶凉水。 杜若本想将房门关好,可又瞧见商青黛扶门而立,又怕自己衣裳上沾染了什么病气过给夫子,所以不好去扶走商青黛,更也不好关门,只好将屏风移了过来,挡在了浴盆前。 这里只有他们三人住,阿凉也正在沐浴,也不会闯入什么人来。 想到这层,杜若也没有迟疑的意思,连忙褪下了衣裳,跨入了浴盆。 商青黛听着那些水声,不觉有些热意,“阿若。” “夫子定是饿了吧?我快些洗好,便去给夫子做吃的!”杜若听到了商青黛轻唤,急声应了一声。 “傻子……”商青黛低喃了一声。 杜若没有听分明,“夫子,你方才说的什么?” “没有什么,你洗澡吧。”商青黛哪里还肯说第二遍,她轻轻摇头,淡淡一笑,借着夕阳的微光看向那扇模糊轮廓的屏风,只觉得屏风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夫子跟外公之间有什么心结呢?大家慢慢看~ ☆、第51章 “兰先生!兰先生!快救救我的孩儿!” 院外突然响起一声男子陌生的声音,只见一个南疆汉子抱着一个小男孩在院外焦急万分地叫喊着。 澡盆中的杜若蓦地站了起来,只来得及在身上披件内裳,便跨出了澡盆,一手揪紧衣襟掩着羞处,另一手急急地来关门。 “你怎的……”商青黛下意识地错开自己的目光,掩住自己狂乱的心跳,生怕被杜若看出她已能看见东西,故作淡然地将话换做了另一句,“可穿了衣裳?” 杜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苦笑道:“哪里来得及把衣裳穿好,若不快些把房门关好,外间那病家闯进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说完,杜若伸手握住了商青黛的手,“夫子,我先扶你去那边坐着歇息下,我把衣裳穿好就出去救人。”说着,歉然拍了拍商青黛的手背,“就是要让夫子再饿上一会儿了,救了人,我马上就做东西给夫子吃。” “无妨。”商青黛凝眸静看着杜若,十月未见,她果然已经长开了不少,脸上的稚气越来越少,更添了许多温润之气,就仿佛是夜里悄开的白色雪梅,虽不惊艳,却韵味绕心,一眼难忘。 更何况—— 此时的杜若衣裳单薄,玲珑曲线半遮半掩在微湿的内裳下,无暇却更惹遐想。 商青黛觉得身子烧得厉害,可那丫头并没有觉察到夫子的异常,老老实实地扶着夫子坐好,便急急忙忙地在床边换起衣裳来。 白白让这丫头看了那么久,终是有个机会讨回来。 商青黛心头浮起这一丝邪念,嘴角微微往上一翘,故作正经地坐在那儿,可心湖早已泛起一圈又一圈火热的波纹,不断荡漾开去,拍打心岸,激得胸臆间的心跳声宛若擂鼓,声声灼心。 也不知是夕阳的暖色熏红了脸,还是由心而生的热意烧红了脸,商青黛双颊若火,就那样静静看着杜若把衣裳穿好,看着她将湿发在镜前梳理整理,看着她把房门再次打开,快步朝着院门走去。 夕阳的微光之中,杜若一袭白裳,背影亭亭玉立,越看得深,心里便情不自禁地将她记得更深。 商青黛扶着椅侧站了起来,装作盲人似的摸到了门侧,远远地嘱咐了一句,“阿若,若是疫症,更要小心。” “是,夫子!”杜若回头点头轻轻一笑,明亮而温暖。 商青黛怔在了原地,凝眸远望,情不自禁地浅浅一笑。 可惜杜若转身太快,并没有瞧见这一笑,她打开了院门,迎入了那对父子。 “兰先生在何处?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 南疆汉子急的满头大汗,抱着孩子在院中绕了一圈,也不知该去哪里寻兰先生。 “兰先生不在谷中,大叔,可否让我给他一治?”杜若正色开口,目光早已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望诊了许久。 南疆汉子猛烈地摇了摇头,“一个小丫头,能治什么病?” “大叔,你可别小看我若姐姐,她可一直被师父赞呢!”阿凉也穿了衣裳出来,裹着苗衣的小身子挺得笔直,他快步走到了那个苗疆汉子身边,急看向杜若,“若姐姐,他好像快不成了!” 杜若镇静地道:“好在不是霍乱,应该性命是可以保住的。”说完,她看向南疆汉子,“快把孩子放平,我给他诊脉。” “这孩子从早上开始就又吐又拉的,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南疆汉子是爱极了这个孩子,讲到心疼的地方,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看见南疆汉子把这小孩平放在了一边的石桌上,杜若连忙走近小孩,伸手把脉——她眉心微蹙,认真而仔细,落在商青黛眼中,更觉亲切。 她的阿若长大了。 “他这是中毒了。”杜若当下断症,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有跟小绳子,系着一个针囊。 “行医之人,应常将针囊带在身边,这样若是遇到病家,也可以及时救人。” 脑海中浮现起这句曾经说给阿若听的话来——原来这丫头真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在了心里。 “阿若,他中毒时间不短,现下护心脉祛毒,只会让残毒袭心,更有性命之忧。”商青黛在远处开口提醒。 杜若点头道:“夫子放心,我行针并非护心脉,而是要让他血脉畅行。” “血脉畅行?”商青黛略微一惊。 杜若看向了阿凉,“先生教过我,蛊虫吸毒血之法,你快去取些蛊虫过来。” 阿凉急急点头,“好!” 没想到这些日子,她的阿若不单单是长大了,连医术都精进了不少。 商青黛本想走过来看看阿若会如何救人,又想到这一走过来,定会暴露自己视力已经恢复,只好远远地望着这边。 杜若深吸了一口气,首先撩起小孩的衣裳,露出了肚脐来,瞧这小孩的脸色苍白干枯,又拉又吐实在是伤身,得先给他止了泄才是。 数针落后,杜若示意阿凉将蛊虫先放一边,“阿凉,去瞧瞧厨房可还有多的热水,给他打盆热水来,先暖其双足,若有艾叶更好。” “是,若姐姐!”阿凉笑然点头,放下蛊虫,便往厨房走去。 南疆汉子又急又慌地看看杜若,又看看自己虚弱的孩子,忍不住道:“你当真可以救我孩子么?他娘走的早,我只有这一个孩子。” 杜若并没有理他,小心地捏起一只蛊虫,放在了小孩肚脐上——这是蛊医谷熟悉的救人之法,南疆汉子也曾见过兰先生救人,看见这熟悉的一幕,心头对眼前这丫头的怀疑算是散去了一些。 当阿凉端着一盆热水来到这里,杜若正色道:“阿凉,帮他暖足,我继续行针逼毒到他腹部。” “嗯。”阿凉小心地扶起小孩,让他的双足泡在洒了艾叶的热水中,轻轻搓揉着小孩足下的穴位。 商青黛站得累了些,便静静坐在了门槛上,她斜靠在门边,只觉得有些恍惚。 若能与阿若一起行医救人,每日就这样静静度过,那该是人间最好的岁月。 只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怎能轻易放下? 让她眼睁睁看着齐湘娘那样招摇一世,她不甘心,也不愿意! 商青黛悄然摇了摇头,目光茫茫然看着脚前的青苔小路,想到这个傻丫头说的那些话,她的眉心是蹙了又舒,舒了又蹙。 前路难行,所幸有她,也害怕有她。 她说,只怕她不要她。 商青黛好想告诉她,这辈子早已舍不了她,只是,这句话一旦出口,势必要把她带入一条危险重重的险路。 她说,她不怕。 可商青黛害怕她受一点点伤。 “夫子,小心着凉。” 当温暖的手扶在她臂下,杜若准备将她扶起,商青黛才发现,杜若已近在身侧。 不等夫子开口,杜若解释道:“那孩子的命暂时保住了,估计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但是总归是伤了元气的,怕是要在床上躺个半年。” 商青黛往那父子的方向看去,只见阿凉正引着这对父子往院外走去,边走边嘱咐着往后要注意之事。 “夫子放心,阿凉正送他们出去。”杜若知道商青黛看不见,于是给商青黛又解释了一句。 商青黛连忙敛了目光,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点点头,由着杜若将她扶着站了起来。 “夫子,你先进去躺会儿,我去给你们做吃的。”杜若柔声说着,生怕商青黛因眼盲撞到东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了床边,又温柔无比地扶着她坐下。 商青黛将她的点点滴滴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心头满满地俱是温暖。 “夫子,你歇息会儿。”杜若小心扶着商青黛躺下,又细心地给她把被子掖好,刚准备离开,便被商青黛给抓住了手。 商青黛故意看向别处,佯作眼盲,“阿若,若是以后的日子很苦很苦,你怕不怕?” 杜若回握住她的手,蹲在了床边,摇头道:“夫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再苦都不怕。”说着,杜若以为商青黛担心眼睛好不了,她又加了一句,“我说过的,若是夫子的眼睛再也好不了,我便挖一只给夫子用……” “住口!”商青黛突然厉喝了一声,抽出了手来,紧紧捧住了杜若的双颊,定定望着她的眉眼,正色道,“你再敢伤害自己,我便不要你这个弟子了!” “夫子……”杜若急忙摇头,浑然不觉商青黛的目光此时清亮无比,“我听夫子的话!若是两个月后,夫子还是看不见,我便带着夫子去寻访名医,定能找到一个可以救夫子的人!” “你……” 商青黛心头一软,却见杜若握住了她的手,移到了唇边,轻轻地亲了一口手背。 绵绵的酥意从心口蔓延开来,商青黛只觉得这丫头不单是长大了,胆儿也肥了不少,若是之前看不见,还会以为是不经意碰到她的唇,如今瞧得清清楚楚,心湖倏地荡漾起涟漪来。 “是我不好,惹夫子不快,夫子快好好休息吧。”杜若歉然笑了笑,将商青黛的手放入被下,起身恭敬地对着她一拜,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这丫头……真……真让人……心神俱漾。 商青黛蜷起了身子,侧身看着杜若走远的背影,眉心微蹙,嘴角却藏了一丝淡淡的羞笑,心湖温暖,仿佛被一股三月春风吹过,炎炎夏日已悄然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夫子才不会辣么快承认自己恢复视力了,被小若看那么多次,也该慢慢赚回来才是,对不对? ☆、第52章 半个时辰后,当菜香味儿飘到床畔,商青黛知道,那丫头定要来拉她起身了,她连忙眯起眼睛,装作小寐初醒的样子伸了一个弧度很小的懒腰。 “夫子,该起来吃饭了。” “嗯。” 商青黛无心的一声嗯才出口,便发觉尾音中多了一抹情不自禁的媚意,她连忙仓促地又接了一声轻咳,生怕被那丫头听出方才尾音中的失态。 杜若愕了一下,全当自己是听错了音,低头也轻咳了一声,连忙坐在床边,准备扶商青黛起身。 两人都是聪慧之人,岂会听不出那咳嗽是真是假? 淡淡的暧昧气味飘在两人之间,商青黛庆幸阿若尚不知她眼睛已痊愈,杜若庆幸夫子还瞧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当杜若将商青黛扶着坐到桌前,阿凉疑声道:“咦?你们两个这是怎的了?” 商青黛坐直了身子,“嗯?” 杜若连忙把话引到了一边,“阿凉,你不是说饿了么,快些吃吧。” “瞧你们两个的脸都那么红,我担心你们生病啊。”阿凉嘟囔了一句,可始终抵不住美食的诱惑,笑嘻嘻地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鸡肉美滋滋地往嘴里送去。 “吃饭说话,阿凉你当心呛到。”商青黛冷了脸,故作正经地训了一句。 杜若敛了声音,一手端起白饭,一手拿起筷子,坐到了商青黛身边,准备先给她喂饭。 “阿若。”商青黛唤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了?” 杜若摇摇头,低声道:“夫子,吃饭吧。”说着,杜若夹起一块鸡肉,小心地在饭上把骨头挑去,分成小块,喂向了商青黛。 可是吓到这丫头了? 商青黛的声音柔了几分,“阿若,我方才并没有生气,只是提醒阿凉,小心些。”说完,便张口吃下了杜若喂来的鸡块。 杜若眉心微舒,看向阿凉,“阿凉,你瞧,平日我就说你吃饭大大咧咧的,你还不听,这回连夫子都看不下去了。” “哈哈,若姐姐,你可吓不到我,青黛姐姐明明还看不见呢!”阿凉说完这句话,惊觉自己似是说错了话,连忙吐了吐舌头,低头默默吃饭。 杜若看向商青黛,“夫子,你别怪阿凉,他……” 商青黛轻轻一笑道:“在阿若心里,我难道是这种计较的人么?” 杜若急声道:“夫子,我没有这个意思。” “咳咳,若姐姐,我吃饱啦,我先出去啦,这里……就留给青黛姐姐教训你咯!哈哈。”阿凉笑然说完,逃跑似的将碗一放,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阿……”杜若想唤住他,可又想这孩子定是害怕被商青黛教训,所以才匆匆吃完溜掉了。 “阿若,我平日里是不是很凶?”商青黛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杜若浅笑道:“夫子待人不是凶。” 商青黛侧脸看向杜若,眸光若星,“那你怕我么?” 杜若静静看着夫子的眉眼,“不怕。” 商青黛眉心一蹙,“哦?不怕?” 杜若慌声道:“不,我怕!” 商青黛舒眉轻笑,“怕我什么?” “怕惹夫子不快,怕医术浅薄治不好夫子的眼睛,怕夫子有一日不要我了,怕……”杜若低下了头去,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说到最后那一句,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说出来了。 “阿若……”商青黛学着盲人的模样,沿着杜若的手臂一路抚到她的脸边,笑道,“我并不是气量狭小之人,怎会常常不悦呢?” “夫子……” “我的阿若,他年医术定是人上人,你若医不好我,那这世间还有谁能医好我?” “嗯!” “还有……” “夫子若是觉得我烦,我不会……这样天天……天天……在夫子面前转悠的……” “呵,我又瞧不见你转悠,我怎会烦呢?” “那是?” “我……好饿呀。” 杜若急忙道:“啊!是我不好,关顾着说话了!”她把碗筷再次拿起,温柔地挑了一小口饭,喂向了商青黛。 商青黛忍住了笑意,依着杜若,吃了一小碗饭菜。 “喂了我这么久,饭菜定是凉了吧?”瞧见杜若准备吃自己的饭,商青黛忍不住劝道。 杜若摇头笑道:“没事的,我已经习惯啦。” 习惯…… 商青黛心口又酸又暖,想到这几月来,这丫头都是这样待她,这当中情意,日后该如何还偿? 杜若发现商青黛的沉默,解释道:“夫子,我是真的没事的,况且,这饭菜还没有凉透呢。” “这个习惯不好。”商青黛冷声开口,“不准再留!” “是,夫子!”杜若正色点头。 之前看见杜若这样正经的表情,只觉亲切,如今这丫头的表情再现,除了亲切之外,更多了一丝莫名的欢喜。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把饭菜吃完,又静静看着杜若把碗筷收拾干净,只觉得流年如是,莫不静好。 若是可以与她一起逍遥济世江湖。 若是可以与她这样相守一世。 若是可以…… 想到出神处,嘴角竟悄然扬起一抹沉醉的笑来。 洗好碗筷的杜若刚好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房间,恰恰瞧见了这沉醉的一笑,不禁怔在了原处,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涌起了浓浓的痴色。 从不觉得羞涩这个字会如此灼心。 当商青黛抬眼恰好看见了杜若的痴眸,两个心狂烈的跳动,让两人这一霎的凝眸满满的都是暧昧。 商青黛知道,若是再瞧下去,定要穿帮自己的佯瞎,她轻咳了两声,移开了目光,问道:“是阿凉还是阿若?” “是我,夫子。”杜若自觉失礼,低头将热水端到架上,打湿了帕子,又拧了拧,她有些慌乱地走了过来,“夫子,我给你擦擦脸,一会儿再打盆水来给你泡泡脚,只要血脉畅通,你会完全好起来的。” “嗯。”商青黛轻轻点头,由着杜若轻柔无比地给自己擦了脸。 杜若又去打了一盆泡了艾叶的热水,放在了商青黛脚下,弯下了腰去,温柔地握住了商青黛脚踝,仰头道:“夫子,我给你脱鞋了。” “嗯。” 依稀之间,又想起那夜在灞陵,也是这丫头给自己脱掉了鞋子,不觉心酥了几分,商青黛忍住了笑意,故作正经地挺直了腰。 没想到,这一挺腰后,低头看向杜若之时,却看见杜若领口微松,清清楚楚地露出了当中粉色肚兜的半个绳结来。 今日的阿若匆匆跨出浴盆,匆匆披衣,匆匆关门,她的玲珑身姿又在商青黛脑海中重新浮现,更惹心酥心热——当足底触及热水,商青黛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双足在杜若手中轻轻一颤。 杜若关切地问道:“夫子,可是水太烫了?” “不……不是水烫……”商青黛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杜若舒了一口气,低头抄起一捧水来,淋在了她的脚背上,轻声道,“夫子,若是真觉得烫了,一定要跟我说。” 杜若这一动,整个肚兜的绳结都露了出来,清楚地落入了商青黛的眼底。 “啊?说什么?”再一次回过神来的商青黛急忙应了一句。 杜若摇头一笑,“没事了,夫子,泡会儿脚吧。”杜若将商青黛的双足全部放入了热水中,起身去拿干帕子,准备过会儿帮商青黛擦干净。 商青黛害怕自己这样失态下去,“阿若,我有些倦了,快些扶我去床上歇息吧。”可这句话说完,又觉得好似哪里有些不妥? 本是一句简单的话,可此时落在杜若耳中,杜若不禁想到的是另外一层意思。 床上……歇息…… 想到这里,杜若连连甩了甩头,暗骂自己实在是唐突无礼,定了定神后,才拿着干帕子走了过来,涨红着脸帮商青黛擦干净的双足,“夫子,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双干净鞋子来,再扶你上……额……去床上歇息。” 终是明白那句话是哪里不对,商青黛只能低头应了一声,这头是她先起的,也怪不得这丫头。 杜若悄悄地瞄了一眼商青黛,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是双颊红得厉害,心头明白,夫子定是知道她说错了话,也不好说破于她。 夫子不怒便好,不怒便好。 杜若心虚得厉害,找了干净鞋子过来,给商青黛穿好,也不敢再多言,静静地伸臂去扶她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旧伤并未痊愈,就在杜若扶起商青黛的瞬间,商青黛只觉得双腿忽地没了气力,整个人扑在了杜若的怀中。 触手之处,一片绵软。 砰砰的心跳此起彼伏,已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那丫头的? “夫子你没事吧?”杜若只觉得腰上一疼,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被“轻薄”的这一层,便急声问向了商青黛。 商青黛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就好……”杜若舒了一口气,扶着商青黛走到了床边,小心地扶着她躺下——可是,就在杜若弯腰用力的瞬间,腰上的剧痛刹那让她失了平衡,只听她惊呼了一声,身子便朝着商青黛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有木有觉得这两只应该突破点什么了? ☆、第53章 “啊!”杜若惊呼一声,害怕这一摔会顺势吻到夫子哪里,便想伸手按住床沿,撑住身子,这样一来,也不会整个人压在夫子身上,徒惹尴尬。 商青黛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想往床沿快速挪下身子,好避开杜若的这一摔,没想到竟与杜若想到了一起,身子刚挪到床沿,杜若的手便杵了下来。 “啊!”这一次,是商青黛惊呼了一声,不偏不倚地,杜若的手掌刚好落在了她的心口。 杜若慌乱地收力,生怕按坏了夫子,可重心是再也缓不住地扑到了商青黛身上,将商青黛重重地压在了床上。 “夫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杜若想马上从夫子身上爬起来,可是腰杆实在是疼得厉害,这一动作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现下她该是个瞎子,是看不见的,可是即便是看不见,也总能感觉到被袭了胸啊。 偏生,她怪不得她。 羞涩缠心,可更多的却是对这丫头腰杆的担心。 “我无妨的……你伤了哪里了?”商青黛让自己沉住气,明知故问了一句。 杜若根本不敢明说是手按在了夫子心口,她扭身翻到了商青黛身侧,轻咳了两声,道:“我还好,没事的,一会儿热敷一下腰,应该没事。” 杜若想问夫子的心口有没有被她按痛,可又万万开不得口,只得把话憋在了喉间。 这暗亏实在是吃的闷! 商青黛瞧见了这丫头的表情,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这白白的被吃了豆腐,心头终究是不甘的。 “什么叫应该没事?”商青黛语带双关。 杜若还以为夫子在意的是她的腰,连忙道:“我没事的,夫子,放心。” 这丫头确实没事,可是她商青黛是确实有事。 心口处的火辣辣蔓延开来,商青黛的目光落在了杜若红透了的耳根处,低声道:“来,躺好。” 杜若不好意思地道:“夫子,我自己真的可以……”话还没说完,便被夫子脸上的冰霜给狠狠逼了回去,只得乖乖地扭了扭身子,趴在了床上。 商青黛装作盲人的样子,沿着这丫头火烧一样的耳根摸了下去,一路摸到了腰杆处,指尖在杜若脊椎附近轻轻揉捏,“可是闪了这儿?” 杜若被按得舒服,偏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低声道:“再往左边点……” 商青黛故意往右边揉了下,才揉回左边,“这里?” 杜若疼得倒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里面……疼……” “里面?”商青黛喃喃念了一句,手指滑入了杜若的衣下,当指尖碰到了杜若的肌肤,两人俱是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不许……乱动,我给你按按命门与肾俞穴……”似是怕被杜若识破她的小小心思,商青黛正色解释道,“我看不见东西,找不准穴位,只有如此了,阿若,你不可胡思乱想。”怕这理由还不够充分,商青黛继续道,“医者素来难自医,这背后的穴位,你如何按得?阿凉虽是孩童,却是男儿身,难道你还让他帮你揉按不成?” 杜若点点头,“夫子教训得是,我只是……” 商青黛的手指力道不重不轻,按在穴位上,一阵一阵的酸麻感传来,杜若舒服得厉害,话没说完就忍了口,生怕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尾音来。 商青黛瞥见了她那又羞又怯的模样,想到终算是讨回一些便宜来,心头也暗喜得厉害,浑然不觉一颗心已满满地俱是这个小丫头。 那淡淡的药香味儿飘入鼻中,商青黛心念微动,看着杜若那红彤彤的小脸,第一次有了一种亲近她的欲望。 不可……不可…… 理智告诉她,不可如此失了人师的身份,可是身子却比她还要诚实。 她的手指沿着命门穴往下滑去,等她惊觉,指尖已滑到了杜若的尾椎处,她惊忙缩回了手,不等杜若开口,便急声解释道:“阿若,我无心的!” 杜若低头羞声道:“我知道夫子是无心的,夫子还看不见东西,这怪不得夫子。” 商青黛看着那丫头羞涩的样子,心头更是喜欢得厉害,只好侧身摸索着床沿倒了下去,哑声道:“那……今夜你就在这里歇息吧,不要再去睡那边的木椅子了,不然你的腰可不是疼几日的事,怕是要疼上月余。” “我可以么?” “你未及笄之时,我便留你共枕过,我可欺负过你?” “那……” “怎的?” “我还是要起来……” “嗯?” “门……门还没关呢……” “起来时小心你的腰,小心又扭到伤处。” 杜若笑然点头,“是夫子!”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忍痛爬起来,下床走到门后,深吸了一口气,将房门关好,又走了回来。 商青黛扭身摸索着睡到了里面,拍了拍床沿,“躺下吧。” 杜若除了鞋袜,倒了下来,拉起一个被角,盖在了自己身上,侧身面向床外,“夫子,我们……睡啦……” “阿若,你只盖个被角,当心着凉。”商青黛揪着被子圈住了杜若的身子,将她拢在了怀中,温暖如火。 杜若又惊又喜,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声问了一句,“夫子,你能看见东西了?!” 商青黛怔了怔,凉声道:“看见的还是一片昏暗。若是连近在咫尺的阿若都照顾不了,那我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杜若有些失落,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商青黛道:“夫子怎会是废物呢?!过几日一定能看见的!” 商青黛浅浅一笑,杜若的脸近在咫尺,她的淡淡药香儿味更是浓烈,激得她心跳越发地不规矩起来。 害怕自己再做出失仪之举,商青黛慌乱地闭上了双眼,故作淡然地道:“阿若,该睡了,其他话,明日再说。” “好……”杜若温柔无比地应了一声,扭了扭身子,本想拉开些她与商青黛的距离,害怕太过亲近,夜里熟睡之时,一个不小心又轻薄到夫子。 “不许乱动,乖乖睡觉。”商青黛闭着眼睛下了个命令。 杜若只好乖乖闭了眼,一动不动地侧身睡在那里。 “再靠过来些,免得压得手臂血脉不畅,明日酸麻着难受。”商青黛又拢了拢手臂,将她拉在了怀中,“阿若,睡吧。” 杜若受宠若惊地定定看着夫子绝美的脸蛋儿近在咫尺之间,哪里能睡着? 此时此刻,眼底、心上,满满的俱是夫子,杜若反倒是希望桌上的蜡烛能多燃一会儿,好让她将夫子的眉眼一笔一笔地烙在心底。 夜色渐深,蛊医谷中偶有飞鸟扑翅飞过,发出几声惊鸣,又消失在丛林之中。 这个时候,夫子该睡熟了吧? 杜若睡意全无,静静听着夫子那徐缓的呼吸声,嘴角自始至终都扬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 “噼啪!” 夜,实在是静得厉害,蜡烛终是烧到了尽头,发出一声烛花噼啪声后,整个房间终是暗了下来。 可杜若的心,却跟着那一声烛花声剧烈地跳了起来。 若说之前帮昏睡的夫子沐浴洗漱,全是出自医者之心,并无半点污意,那今夜今时,杜若那颗狂烈跳动的心已并非医者之心。 再一次与夫子共枕,夫子竟搂她入怀。 若是可以,她愿做夫子一辈子的阿若,不知道夫子可愿意做她一辈子的青黛? 夫子…… 心底的呢喃不敢出口,她循着夫子的淡淡香味儿移了过去,看了半夜,她知道,那儿是夫子的温润朱唇。 她记得,小时候与陈水苏去郊外玩耍时,曾见过相约踏青的情侣在山中小亭情不自禁地亲吻彼此的唇。 那时什么不懂,她问陈水苏,“水苏,他们在干什么啊?” 陈水苏那时也小,却比她多那么一些见识,“爹娘也这样过,我上次问爹娘这是在干什么?娘红着脸告诉我,当你喜欢一个人,想跟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话,就会这样亲吻彼此的唇,表示……嗯……我想想娘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然后……” “然后?” “然后我就被娘骂了,她说我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 当你喜欢一个人,想跟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话,亲吻…… 她喜欢夫子,想跟夫子就这样过一辈子…… 现在夫子睡熟了,又那么黑…… 若是可以偷偷亲夫子一口…… 情念一动,宛若魔障,看不透,也参不透,一瞬沉沦。 当杜若颤然吻在了商青黛的唇上,当中滋味,别是一种酥意蹿上心头,满满地烧酥了她的心。 夫子的唇如此棉软,甚至还有些许淡淡的甜意。 杜若的舌尖触到了夫子的唇,更是激得心神荡漾,脑海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原来,这就是亲吻的滋味。 这世间痴人,只须这一吻,便可以沉沦一世。 如今,杜若不得不承认,情网已结心,她愿做夫子生生世世的俘虏;相思已入骨,纵使世间有药石千万,她宁可病入膏肓,只要每一日都能看见夫子,看她微微一笑,唤自己一声。 阿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浏览器崩了,所以迟了一会儿~抱歉啊 ☆、第54章 这个丫头! 其实商青黛并未熟睡,她一夜细细嗅着这丫头身上的淡淡药香味儿,只觉心境平和,甚是舒坦,却不想蜡烛燃烬,这丫头竟对她做了这等“轻薄”之事! 那轻颤着的小嘴辗转在她唇瓣上笨拙地摩挲着,宛若一只撩人的小兔子,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勾引着一只假装熟睡、又忍耐多时的狐狸。 阿若……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她的阿若原来也有这样的邪念,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样一直隐忍。 心火灼心,烧得心跳如擂,就这样被她占了便宜?就这样继续佯作熟睡? 她是堂堂夫子,怎能半点还击都没有? 日后,还如何管教这个“心怀鬼胎”的丫头? 万万不能被她给吃定了! 想到了这层,商青黛索性扭了扭身子,顺势将那个心虚往后缩的杜若压在了身下。 “夫……子?”杜若又惊又愧,那声夫子才唤出,又怕夫子只是夜里翻身,并没有醒来,这若是真唤醒了夫子,那该如何是好?当下收了声音,慌然躺在夫子身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比平常轻缓了一些。 发觉夫子并没有后面的动作,杜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方才并没有把夫子唤醒。 砰砰……砰砰……砰砰…… 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夫子的心跳,剧烈而狂乱,杜若哪里敢确认,只希望自己的心跳能平缓一些,再平缓一些,莫要惊醒了夫子。 可是她一想到两人此刻正交叠一起,心绪早乱,哪里还有平静的可能? “嗯……” 商青黛突然口中逸出一声梦呓般的轻吟,杜若慌得绷直了身子,心想这次完了,夫子醒来看见这个动作,可会狠狠责骂她一句——不规矩! 商青黛双手沿着杜若的领口滑了下去,搂住了她的颈子,舒坦地往杜若颈窝里钻了钻,宛若一条美人蛇,将杜若缠了个紧。 这次,杜若再也无法动弹,其实,也不想动弹。 夫子的呼吸近在咫尺之间,好想食幻境中的迷人烟尘,只吸上一口,便忘记了自己是谁,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商青黛一人。 “若……” 夫子突然在杜若耳侧发出一声酥人的轻唤,热气吐在耳垂之上,激得杜若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我……我……” 杜若再次忍住了回答,心想,夫子是在熟睡梦语,不可吵醒夫子,万万不可呐! 商青黛暗中挑了挑眉角,心头窃笑道:“你倒是忍得!占了我那么大的便宜,怎能轻易放过你?” 商青黛不时呓语一两句并不清楚的话,唇却有意无意地轻触着杜若的耳垂。 一阵一阵的酥麻感自体内源源升起,杜若的呼吸不禁沉了起来。 完了,完了。 这次的完了,并不是意识到夫子并没有睡熟,而是觉得自己快要沉沦到一个从未去过的世界里,忘了礼教纲常,也忘了身份地位,只想狠狠一口吻住夫子的唇,狠狠吸啜。 “夫……夫子!夫……醒醒!醒醒!” 害怕自己会对夫子做出更大不敬的事,杜若连忙从夫子身下钻了出来,坐在床边拍了拍夫子的肩,想将她唤醒。 商青黛故作懵懂地坐了起来,问道:“阿若,你怎么了?” 杜若心虚得厉害,起身摸黑走到了柜子边,摸出了蜡烛,又取了边上的火折子,把蜡烛点燃,放在了烛台上,将房间都照了个亮。 “夫子,我方才……方才……差点……”杜若想,应该对夫子道歉,可话才说出一半,又怕把真相说出来,夫子会生气不要她了,于是停了下来,反复思量这后面的话该说什么? 商青黛故意看向别处,装作看不见那个激动未平,犹自微微喘息的杜若,“你可是做噩梦了?” “噩梦?”杜若先怔了一下,觉得夫子这个话茬确实适合顺着下来,只好点点头。 “来。”商青黛向她说话的方向招了招手,双眸还是看向别处。 还好,夫子果然是睡熟的。 杜若松了好大好大的一口气,乖乖走到了床边,静静地坐了下来,“夫子,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噩梦……我会忘记的……” “当真会忘记?”商青黛语带双关地问了一句。 杜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想到夫子看不见,只好出声道:“夫子先睡吧,我坐一会儿,还是去那边榻上歇息吧。” “你的腰也不疼了?”商青黛冷了脸又问了一句。 杜若急声道:“疼……是有点疼……” “那就乖乖躺好,我来给你顺顺气,噩梦而已,不必害怕。”说着,商青黛便扶着她的双肩,微微用力,示意她好好躺下来。 “可是……” “怎的?现在开始不听我的话了?” “不是的!” “不是的,就躺好。” “是,夫子。” 杜若只好听话躺了下来,商青黛佯作盲人,摸到了杜若的领口,正色道:“夜里惊吓,最易失魂,那些方士谓之中邪,其实啊,这该算是惊悸。若是不把心平了,气缓了,日后再做噩梦,便容易出幻觉,再严重点,可就是癫症了。” 杜若认真地听着商青黛的教诲,“那癫症岂不是越早治越好?” 商青黛点点头,“不错,所以,我先给你顺顺气,小时候被吓到,娘总会这样给我拍拍心口,道一句,魂归,魂归。” 杜若点头,“我娘亲也会这样!” “所以,阿若,魂归……魂……”当商青黛的手抚到了杜若的心口,准备轻轻地拍一拍,指腹触到了一个硬挺的小豆子,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登时红透了脸,“归……”羞意上心,商青黛只觉得自己突然不会讲话了。 这丫头怎的连身子也有了这样的反应? 商青黛虽惊,心底却是难以自抑的窃喜,这一回,也算是报复回来了。 杜若被那一触勾得有些酥然,她连忙蜷着身子再次坐了起来,羞声道:“夫子,许是……许是方才起身受了凉意,所以我……我有了这个不该有的反应……夫子……这个不怪你的……不怪……” “那……我们还是……还是……歇息吧……”商青黛说得结巴。 杜若哪里还敢睡在商青黛枕边?她连忙摆手道:“还是,不了,夫子,我突然肚子有些疼,夫子你先睡吧,我……我去下茅房……” 商青黛也不敢再留杜若睡在枕边,若是再嗅到这丫头的药香儿,她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压在身下,细细品尝。 “记得披件斗篷,夜里凉,别着凉了。”商青黛终于将话讲得顺溜许多。 杜若点点头,跳下了床来,几乎是跑的抓起了衣架上的斗篷,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你跑慢些,小心门槛石阶啊!” “知道了,夫子!” 商青黛眉心微微一蹙,抱膝坐靠在了床上,当她将被子拉一拉,准备盖上自己之时,目光落上了床单,脸上浮起了一丝玩味儿的笑来。 人间最醉人的琼浆并非世间美酒,而是女子身上那一壶甘泉。 那丫头方才的意乱情迷将甘泉洒了些许出来,商青黛终于知道,阿若并非是肚痛要去茅厕,而是害怕被商青黛看到她的另一个失态来,现在只怕在茅厕里忙着换亵裤吧。 可是,杜若的贴身衣物也放在这房中,方才这丫头跑得飞快,并未来得及拿干净裤子。 “这个阿若……真是个呆瓜!”商青黛嗔了一句,躺下了身去,故意侧身睡朝床内,面向大墙,却将房中蹑手蹑脚的声音听了个分明。 杜若小心翼翼地裹着斗篷又走了回来,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衣柜,翻出了自己的贴身衣物,又轻手轻脚地跑了出去。 杜若就好像是一只夜里悄悄出来偷食的老鼠,商青黛虽未瞧见她的模样,但是脑海中早已勾勒出杜若的一举一动,想到可爱处,她终是笑出了声来。 总算是扯平了。 商青黛笑然闭上了双眼,这一夜,睡得竟比往日要更沉了一些,一觉醒来,已近正午时分。 她坐起了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却不见眼前有那个熟悉的丫头,不禁唤了一声,“阿若?” 阿凉笑嘻嘻地端着早饭走了进来,却不敢擅自走近大床,“青黛姐姐,你醒了啊,若姐姐一早就去河边洗衣裳了,她说顺便瞧瞧有没有渔家卖鲤鱼的,准备买一条回来做给我们吃呢。” “嗯。”商青黛应了一声,起身瞧不见那个丫头,她只觉得有些不习惯。 阿凉把早饭放在桌上,道:“这是若姐姐早上做好的,一直放在蒸笼里暖着,她说青黛姐姐醒了若是觉得饿,就让我给你送过来。” 她倒是越来越细心了。 商青黛觉得心暖,笑道:“我换身衣裳便来吃,阿凉,你先出去吧。” “好!”阿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惊忙转过了身来,喜声道,“青黛姐姐,你能看见东西了?!” 商青黛自知说漏了嘴,也实在不想让阿凉喂自己吃东西,只好道:“能看见些模糊的东西,在这屋里走走,还是能行的。” 阿凉笑道:“若姐姐若是知道了,定是要高兴死了!” “高兴可以,死倒是不准。”商青黛凉凉地应了一句,“阿凉,你出去吧,我要换衣裳了。” “嗯!”阿凉将房门关好,笑吟吟地渐渐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明天生日,所以长凝要出去HAPPY一天,明天没有更新,大家就不要等啦~~~么么哒~~让长凝偷懒一天哈~~~ ☆、第55章 “咚咚咚!咚咚咚!”院门突然被人急乱地敲响。 “兰先生可回来了?不好了!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啊!” 声音是昨日那个南疆汉子的,可昨日瞧杜若医治之法并无错处,怎得这汉子又折返了呢? 阿凉快步去开了门,商青黛走近了门扉,想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快……快去请兰先生来,不然我儿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南疆汉子一进门就急呼了一声。 阿凉为难地道:“师父还在灞陵啊,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商青黛径直走了过来,阿凉担心地上前想扶她,却被商青黛微微摆手拒绝了,“我能自己走,阿凉,我没事的。” 阿凉激动地点头道:“青黛姐姐,看来你快痊愈了!” 商青黛微微颔首,问道:“你家孩儿怎么了?” 南疆汉子焦急地几乎要哭出来,“昨夜回去,已经好了大半,已经不吐不泻,可是……可是临淮官差今日却要拿了我儿去杀了!” 商青黛脸色一沉,朝廷这种手段已是见惯,三日之期未到,朝廷便已出手,足见这次霍乱来势汹汹,临淮众医者已经束手无策。 医者也有一力难及之事,与生死为敌,没有谁是稳赢,总有一败涂地之时。 只是,若是孩童无辜,便不该牵连其中。 “官差现在何处?”商青黛凉凉一问。 南疆汉子先是一怔,仔细看了看商青黛,绝望地摇了摇头,“昨天那小姑娘正在河边与官差争执,她用性命担保我儿并非霍乱都没用,你……即便是去了又能有多大用?”讲到绝望处,眼泪已忍不住涌了出来,“若是兰先生在,以她在临淮的名望,只怕还能有些用,保住我儿一条小命。” “青黛姐姐,你要去哪里?!” 阿凉一惊,这话才问出,商青黛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朝着河边走去。 “青黛姐姐,你的眼睛还没好全,小心摔了啊!” 阿凉看得心惊,只能也跟着追了出去,要是让青黛姐姐摔了,若姐姐回来定要责怪他照顾不利,然后就吃不到若姐姐那些好吃的饭菜了。 “这……这……”南疆汉子绝望地顿足叹了好几声,只好退出了小院,兰先生不在,只好回去再多看看孩子,哪怕是一眼,也是好的。 远处,官差凶恶地对着杜若道,“小姑娘,我劝你一句,把孩子交给我们。若是耽误了我们几个回去复命的时辰,你便是犯了大燕律法,按律,可是要羁押三个月的!” 杜若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张开双臂,将那个面色苍白的孩子好好护在身后,只听她愤声道:“我也再说一次,这个孩子所得之病并非霍乱,你们如此草菅人命,也是犯了大燕律法,按律,当斩!” “休要跟她说下去!一并拿了!”官差头子不想再与她磨蹭下去,当即下了命令。 “谁敢动她?!” 商青黛的声音自杜若身后响起,她冷然走到杜若身侧,“临淮不管怎么说,都是大燕南京,怎的你们几个行事竟如此不顾法纪?!” 杜若惊得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小声地问了一句,“夫子……你的眼睛……可以看见了?” 商青黛侧脸看了一眼她,嘴角终是有了点笑意,“可以看见我的阿若,不好么?” 杜若一愕,连忙摆手,道:“夫子好了,比什么都好!” “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商青黛浅浅一笑,转过了脸来,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温柔地拍了拍那孩子的头,“这孩子,我说她没有得霍乱,便没有得!” “你是何人?!”官差头子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商青黛根本不想多看他,“阿若说的话你们不信,那临淮许家说的话,你们可信?” “许家?哪个许家?” “银针十八许,那个许家。”商青黛蹲了下去,亲手给那孩子把了把脉,道,“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姐姐……我不想死……”小孩子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许家?!”官差头子不敢相信商青黛的话,“许大夫都已说此次疫情已经无策,这霍乱根源若不除去,临淮疫情一旦蔓延开去,谁也负不起这个责!” 南疆汉子哀然跪倒在了官差面前,“我的儿子真的不是霍乱,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好不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商青黛擦了擦小孩子的泪水,起身回头对着官差头子挑眉道:“也是,疫情蔓延,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但若是你们枉杀无辜,又可愿为这孩子偿命呢?” “这……”官差头子迟疑了一下,回头给身边属下递了一个眼色,低声道,“你去把许大夫请来,他若是断症这孩子真的不是霍乱,我们……我们就回去复命吧,这几个娘们儿一个比一个烦人,少惹为妙!” “是!” 属下转头朝着临淮城的方向跑去。 商青黛静静看着那人跑远,对那对哭得伤心欲绝的夫子道:“你们别哭了,这孩子死不了。” “当……当真?”南疆汉子哽咽着看向商青黛。 商青黛刻意把声音给提大了几分,“若是许家救不得这孩子,那么灵枢院大小姐说的话,总还有点份量。” “灵枢院?!”官差头子震惊无比,早就听闻灵枢院人才辈出,几乎所有弟子都是御前侍奉的太医,其朝廷关系复杂,岂是好惹之人? 杜若眉心一蹙,悄然一叹,如今夫子双目复明,身份也将恢复,那么,一切的一切将回到最初,这是个月来平静的日子,也将再也不在。 “阿若……” 突然听见商青黛唤她,杜若肃声道:“夫子,我在!” 商青黛忽地轻轻笑道,“这几日已吃惯了你做的饭菜,若是回到外公家吃不到了,那可怎么办呢?” 杜若正色道:“夫子想吃,我便做给夫子吃!” “那……你现下可以好好想想,晚上做什么了?”商青黛笑然说着,“如今临淮城疫症正猛,你我还是住在蛊医谷安全一些。” “嗯!”杜若重重点头,高兴地垂下了头去,哑然失笑。 夫子还能留在蛊医谷,还能与夫子这样静静地生活一段时日,这比什么都好! “我想吃鱼……”阿凉可怜兮兮地揪了揪杜若的衣袖,“好不好?” 杜若看了一眼商青黛,“夫子也想吃鱼?” 商青黛灼灼的凝望杜若,话里有话地道:“我的阿若想给我吃什么呢?” 杜若只觉得双颊臊得厉害,轻咳了两声,道:“我……容我想想……想想……”她再次将头垂了下去,心跳得甚是厉害。 夫子到底想吃什么呢? “头儿!许……许大夫来了……” “青黛?!”双鬓斑白的许大夫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他们……他们都说你……已经遭遇不测!” “所以这一次,外公又信了旁人的话?”商青黛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似是嘲讽,又似是失望。 许大夫沉沉一叹,“你还在怨外公?” 商青黛凉声道:“不敢。” “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我这就修书一封,回头寄给东儒。”许大夫尴尬地笑着说道,“等这阵疫症过去,我就派人安然送你回灞陵。” “那些事容后再说。”商青黛将小孩子牵到了身前,“我说这小童得的并不是霍乱,外公,你以为呢?” 许大夫仔细看了看那小孩面色,上前给小童把了脉,点头道:“这孩子确实不是霍乱。” 商青黛看向官差头子,“如今已有三个大夫说过,他得的不是霍乱,几位官差可以放人了?” 官差头子连忙哈腰道:“大小姐都这样说了,我们自然……呵呵……走了走了……去其他村子瞧瞧!” “慢!”商青黛冷声又唤住了他们,“疫症束手,只怨生死有命,但是,若是你们再如此草菅人命,枉造杀业,日后必有恶果!” “大小姐的教诲,我们几个都听明白了!”官差头子铁青着脸哈腰说完,招呼着属下提刀快步跑远。 杜若温柔地摸摸小孩子的头,“别怕,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南疆汉子拉着孩子对着杜若跟商青黛重重地叩了好几个响头,喜极而泣地将儿子抱起,笑着往居住的村落走去。 商青黛道:“阿若,我们也回去了。” “嗯,夫子。”杜若点点头,看向阿凉,“阿凉,我们走了。” “青黛,当年之事,你真的怨不得外公!有些事是你不明内情,才会……”许大夫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商青黛打断了。 “临淮正在闹疫症,外公,你觉得我留在蛊医谷好呢,还是跟你回府好呢?” “这……” “娘已经不在了,若你舍得许家真的无人送终,大可请我回府。” “待疫症控制住,外公再来接你。” “我知道了。” “青……” 商青黛没有给许大夫继续说话的机会,她正色看着他,“外公,临淮城的病家我无法救他们,可临淮城外的病家,希望外公可以从中斡旋朝廷一二,让我救上几人,也好减一些朝廷在临淮造的杀孽,让身为医者的我略微心安一些。” “好,只是……” “霍乱凶险,我懂。”说完,商青黛看了看杜若与阿凉,“我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之前那个气场十足的商夫子回来了=。= ☆、第56章 一碗鲜鱼汤,两盘野菜,三碗白米饭,这样的一顿晚餐,看似简单,可其中鲜味,只有那三个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才明白。 天然最为难得,自然真心也最为难得。 阿凉摸摸肚子,笑嘻嘻道,“好吃,好吃,若姐姐做的鱼可好吃了!” 杜若浅浅一笑,又夹了一块鱼肉给阿凉,“好吃就再吃点。” 阿凉笑然摆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这肚子已经好撑了,再吃下去,只怕要伤了。” 商青黛故作严肃地道:“浪费可不是好事。” “这……”阿凉眨眼看了看杜若,又看了看商青黛,最后目光盯着碗里的鱼肉,喃喃道,“我可以……留到明日吃么?” 商青黛凉声道:“你说呢?” “那……我还是……吃了吧……”阿凉委屈地夹那块鱼肉,尚未夹到,杜若已先他一步,夹到了自己碗里。 “食多撑伤最难调养,你呀,出去慢慢走走,等肚子不怎么涨了再睡,免得真伤了身子。”杜若交待了一句。 阿凉如释重负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笑道:“若姐姐真好!嗯!嗯!” 商青黛挑眉看着阿凉,“青黛姐姐就不好么?” 阿凉脸上笑容一僵,“都好!都好!就是……就是青黛姐姐……有时候会凶凶的……冷冷的……我有点……有点怕……” “哦?那阿若可怕我?”商青黛看向杜若。 杜若正色道:“夫子是长,我自然该怕,但是……” “但是?”商青黛尾音微微一扬,“但是什么?” “这……呵……夫子……我还是先去收拾碗筷吧……”杜若心虚地应了一声,将碗中的鱼块吃掉后,便起身准备收拾桌子。 商青黛起身按住了杜若的手,道:“且慢,我还想吃一会儿。” 杜若点点头,“那我陪夫子。” 商青黛看向了阿凉,“阿凉,这儿可有酒?” “酒?有!我知道师父把酒藏哪里了!” “那去拿一壶来。” “好!” 阿凉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杜若微微蹙眉,“夫子,你大病初愈,饮酒实在是不妥。” 商青黛轻笑道:“有阿若在,我不怕。” “可是夫子,我怕。” “怕什么?” “经此一次,我才知道我的医术是如此浅薄,若我可以再厉害一些,或许夫子早就可以痊愈了。” “阿若。” 商青黛伸手握住了杜若的手,牵着她坐在了桌边,肃声道:“你对我而言,已不算外人,我想,我有些事可以说给你听了。” 杜若认真地点点头,“嗯,夫子你说,我听。” “青黛姐姐,若姐姐,酒来了!”阿凉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还细心地从怀中摸出两个干净杯子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商青黛笑然看着阿凉,“阿凉,谢谢。” 阿凉这是第一次瞧见商青黛如此温暖的笑,先是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花怒放地猛点头道:“不谢!不谢!小事!小事!” “我有些私事要跟阿若说,你是男子,听来不好,所以……” “我懂!我就不打扰两位姐姐啦!” 阿凉不等商青黛说完,便笑然点点头,退出了房间,又被房门给带上了。 听着阿凉脚步走远,商青黛把酒倒在杯中,一杯递给杜若,一杯递给了自己,“阿若,讲那些事之前,我先敬你一杯,谢谢老天让我在风雪中见到你,结下这师徒之缘。” 杜若微笑点头,“我也要谢谢老天爷。”说完,便仰头一口把酒喝下了肚。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这一杯下去,直辣得一个劲地咳嗽。 商青黛哭笑不得地轻轻抚拍着杜若的背脊,“你呀,身子本来就弱,再多呛几回,当心身子又坏了。” 杜若咳红了脸,她急忙摆手,待缓了回来,甫才道:“夫子不用担心的,先生……先生给我调养了好几个月……我已经很少咳了……身子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嗯。”商青黛顺势探了探她的脉息,舒眉道,“确实脉息比之前强了许多,兰先生的医术超群,等回到灞陵,我定要好好讨教一二。” 杜若愕了一下,皱眉道:“夫子你要回灞陵?” 商青黛点头,“必须回去。” “可是……”杜若一想到那夜商青黛被人追杀,还心有余悸,“灞陵危险,先生一直嘱咐我们留在临淮好生休养……” “再危险我也要回去。”商青黛笃定地开口,“因为娘等着我回去。”说完,商青黛一口将杯中酒闷下。 她是个易喝酒上脸的人,这一杯酒下肚,双颊便晕起两朵浅浅的酡红来。 “夫子……”杜若知道劝不了商青黛,只能点头道,“夫子要回去,那我就陪夫子回去!” “你不怕跟着我丢了性命么?” “要我留在这里看不见夫子,我比死了还难受!” 杜若这句话说出口,她惊觉失言,连忙低下了头去。 商青黛却不想看见她低头,她挑起了杜若的下巴,凝望她的眉眼,嫣然一笑,“阿若,我喜欢你方才说的那句话。” 世有千娇百媚,可对杜若来说,商青黛才是最戳心窝的那种美。 这一笑,让杜若呆了眼,心在狂跳,可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再说什么。 商青黛眼底渐渐有了泪花,“世人都觉得我这个灵枢院大小姐当得风光,可又有谁知道?我不过是个连母仇都报不了的无能女儿?” “母仇?”杜若一惊,脑海中浮现起当初在灵枢院的那个雪夜,夫子在墓前垂泪呼唤的那一幕。 商青黛点了点头,垂下双手,泣声道:“娘是被齐湘娘那恶毒的女人下毒毒死的,所下之毒,与你在灵枢院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杜若心头一寒,换做是她家里有这样一个蛇蝎二娘,别说十年,就算是一日,她也煎熬不下去。 “当年,我求爹爹救娘,他视若无睹,我求外公给娘亲验尸,讨一个公道,外公说我胡闹,这世间最亲之人都不信我,我只能看着那个罪魁祸首占了娘的一切,一步一步蚕食爹爹的灵枢院。”眼泪从眼角滑落,商青黛瑟瑟颤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沙哑地道,“她一步一步地逼我出嫁,一次又一次地吹爹爹的枕头风,这次若不是我遭此横祸,只怕已如她之愿,成为后宫女子,从此再也不是她的威胁。” “夫子……”杜若静静听着商青黛说着这些事,终是明了,为何夫子会说那一句——她的路并不好走。 齐家已经掌控了太医院,齐湘娘又几乎掌控了灵枢院,齐湘娘根本不怕商青黛成为宠妃,从未借着皇帝报复齐家,因为自古入了宫的女子,生死便不能由自己掌握。 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一时兴起宠幸一次,可记得的又有几人? 后宫女子突然暴毙之事常有,突然消失之事更常有。 太医院里面那两个姓齐的,定会让商青黛死得不明不白。 报仇无路,雪冤无门。 商青黛之苦,也只能自己忍,自己吞。 “阿若,我不想让你卷进来,可是我……我……” “夫子,我愿陪你走这条路。” 这次换做是杜若捧住了她的双颊,一字一句地道:“我愿与夫子风雨同途。” 商青黛红着眼眶看着她,“当真?” 杜若笃定地点点头,“不死不休!” “呵……”商青黛含泪一笑,“阿若,你这是给我许诺么?” 杜若面上一红,“这……我句句都是心里话……” “心里话?”商青黛沿着杜若的颈子往她心口处一看,“那……心里可还有其他话要告诉我?” “我……”杜若下意识地想要垂下头去,慌忙松开了商青黛的脸,“我……我……是夫子的弟子……” “嗯。” “我……我还是个……女子……” “嗯。” “可是我……我偏偏……偏偏……” “偏偏怎的?” “偏偏……” 杜若猛地抬起了脸来,定定看着商青黛的眉眼,“偏偏想陪夫子一辈……唔……” 当商青黛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将她的话堵在了喉间,杜若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狂烈跳动的心感觉到了另外一颗狂乱跳动的心的存在。 夫子身上好香,夫子的唇好软,夫子的温度好热…… 杜若的心凌乱又激动,忘记了自己该如何回应夫子,也忘记了自己的双手是该拥抱夫子,还是捧住夫子的脸,让这一吻更亲密、更绵长一些。 蓦地,商青黛的唇离开了她的。 杜若发出一声略微失落的低叹。 “你昨夜轻薄我之时,倒还比现在胆子大些。”当商青黛的双臂攀上她的颈子,近在咫尺的一句话,让杜若全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夫子知道,原来她没熟睡,原来…… “对……对不起……夫子……” “做事偷偷摸摸可不好,日后行事,可要堂堂正正的。” 商青黛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觉得此刻满脸通红的丫头实在是可爱得紧,目光忍不住游移在杜若红润的唇上。 杜若身上燥热得厉害,当她的目光对上了商青黛的目光,千言万语,只变做一句——从心而行。 她羞然闭眼,双手搂住了商青黛的腰肢,深深地吻上了商青黛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陪你一辈子比爱你一辈子还要真实,所以,这段表白就用这句话来演绎吧。 更文~~ ☆、第57章 “咚咚。” “谁啊?”院中信步的阿凉忽地听见有人叩响院门,他应了一句,走到了门前,把门打了开来。 “我是许府的管家,老爷命我等送些食材来给小小姐。”立在门外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人,他笑然说完,示意身后小厮把货车推进去。 阿凉瞪大了眼睛,发现车上拉了一笼鸡,一箱衣服,一筐小菜,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水声不绝,似是装了不少活鱼。 看到这些,阿凉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虽然肚子撑得厉害,还是忍不住想象若姐姐把这些食材做成菜品的美味。 “这食材一准备好,老爷便吩咐我们连夜送来了,只是绸缎庄新制的衣裳要过几日才能送来,只有让小小姐再等几日了。”管家看着小厮把食材都放入厨房后,又给阿凉解释了一句,“食材已经放好了,我们也该回去给老爷复命了。” “慢着!” 房门突然打开,商青黛从房中走了出来,一脸冰霜。 老管家也是认识商青黛的,他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作揖,道:“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已惯了粗茶淡饭,也惯了寻常布衣,外公其实大可不必为我做这些的,所以……” “夫子……” 杜若悄然握住了商青黛的手,摇了摇头。 商青黛定定看着杜若,“你要我留下这些?” “毕竟是心意,夫子,心结宜解不宜结啊。”杜若又劝了一句,“况且,我还想做些夫子没吃过的菜给夫子吃。” “好,我可是听见你说的了,不许你耍赖。”商青黛浅浅一笑,看向了老管家,“食材我留下,新衣就不必送来了。” 老管家摇摇头,道:“小小姐啊,这都是老爷的一份心啊,若是老夫人醒着,定也会送这些过来的。” “什么叫做醒着?”商青黛冷冷一问。 老管家沉沉一叹,道:“自打知道小小姐遭了横祸,下落不明,老夫人就当场昏死了过去,至今都未醒来。” “姥姥……”商青黛脸上冰霜消融,“外公可给姥姥施针了?” “怎的没用?可老夫人还是醒不过来,又遇上了临淮的疫症,老爷这段日子真的是心力交瘁了。”老管家又叹了一声,“唉,真是愁人啊。” 杜若微微蹙眉,道:“夫子,我们进城看看吧。” 老管家连连摇头道:“不成,我今日还是得了特许才出城的,这些食材都是撒过消毒粉才让出来的,你们若是进了城,只怕是回不来了。城里现在的疫症正凶,小小姐还是留在这里安全些。” 商青黛静静点头。 老管家再叹了一声,招呼着小厮们,退出了小院。 杜若悄悄地看了商青黛一眼,她默默地走回了房间,收拾起碗筷来。 “阿若……” “夫子,待我收拾好碗筷,我就去准备出诊的药箱。”杜若平静地说完,抬头继续笑道,“身为医者,岂能对病家视若不见呢?”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眼,却再也找不到她脸上的稚气,“可是霍乱危险。” “眼见亲人有恙,却袖手旁观,夫子不是这样的人,我又怎能做这样的人?”杜若莞尔,“行医本就是跟阎王抢人,哪有不危险的道理?”说完,杜若叹了一声,语声认真,“我唯一担心的是我们医术不精,救不得老夫人。” “阿若,谢谢你。”商青黛不知道该从那句话讲起,最后只能说这样一句。 杜若摇头轻笑,“那夫子就等我片刻,我洗好碗筷就去准备药箱。”说完,杜若麻利地将碗盘叠好,分了两次抱入了厨房。 商青黛也默默走进了厨房,看了一眼忙碌洗碗的杜若,忍不住也伸出了手去,想要帮杜若洗碗,却在半途被杜若发现,抓住了手。 “夫子,这些我来就成,你好不容易痊愈,还是歇着好点。”杜若柔声劝了一句,“夫子,回房小憩片刻吧。” 商青黛不悦地蹲了下来,正色道,“我从来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千金,以后更不会是。”她认真地看着杜若,“你我皆是女子,若是不能相互疼惜,那何必同途这一世呢?” 杜若双颊微红,重重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一起。”刻意咬重了这“一起”二字,商青黛笑得灿烂,也笑得醉人。 两人不多时便将碗筷洗好,杜若拿了干净帕子温柔地给商青黛擦了擦手,两人走出厨房,才发现阿凉瘪着小嘴坐在院中石阶上。 “阿凉,你怎么了?”杜若问了一句。 阿凉抬起泪眼,不舍地道:“若姐姐,你跟青黛姐姐去了城里,就好久才能回来了,我……就没有人做好吃的给我吃了。” “身为男儿,怎能为这种小事掉眼泪?”商青黛冷声轻斥了一句,看了一眼杜若,声音柔了几分,“今日管家可以出城,自然我们也可以回来啊,我是不会留在城中过夜的。” 阿凉吸了吸鼻子,“当真?” “当真!”商青黛说完,再看向杜若,觉得她似是在想什么,“阿若?” 杜若回过了神来,“啊?夫子,你叫我?” 商青黛蹙眉问道:“你方才那么出神,是在想什么?” 杜若愣了一下,甫才答道:“我在想,老夫人的病来得甚急,如今药石无用,多半是心病,夫子你去看看她,说不定能有奇效。” “但愿如此。”商青黛微微点头。 虽然她恼外公的无情,可姥姥总是无辜的,她已经眼睁睁地失去了娘,又怎能再眼睁睁地失去姥姥? 既然打定了主意,杜若收拾起药箱来也比平时快了许多,不出一刻,便把药箱备好,准备出门。 阿凉不舍地把灯笼递给了商青黛,“我在这里等两位姐姐回来……” “嗯。”杜若与商青黛齐声应了一句,相视点头一笑,蒙上了面纱,便提着灯笼往临淮城的方向走去。 远处是灯火点点,左右是野草娑娑,一盏萤色小灯穿行在半人高的草径间,一路无语。 “夫子,若是可以,能否给许老爷一个机会?” 当临淮城的轮廓终是清晰起来,杜若还是将这句憋了半晌的话问了出来。 商青黛愕了一下,沉声道:“我不会原谅一个对自己女儿如此冷血的父亲……” “若是,当中有什么误会呢?”杜若又问了一句。 商青黛冷笑道:“误会?” “商院主甚有名望,他说的话,从来没有谁怀疑过,不是么?” “……” “他又是你娘亲的丈夫,连他都救不了的人,定是死于绝症,世人根本就不会怀疑。” “并非是他救不了,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救娘!” “夫子……”杜若握住了商青黛略冰凉的手,“就算许老爷开棺验尸又能怎样?” 男儿薄情,杜若也觉心寒,对枕边发妻竟如此冷漠,她一个弟子都觉得心寒,夫子定然更甚于她。 就算徐大夫执意开棺验尸,最多只能发现许若梅身上的毒,商青黛那时只是个小娃,她的话根本无人相信。 齐湘娘只会借故说,这是娃儿没了母亲失心疯了,商东儒也会说,此毒他已尽力,还是救不得爱妻。 原来,她恼外公多年是徒劳,只是徒劳啊。 多年心结,被杜若一朝点醒,商青黛更觉绝望与无力——难道就任由奸人逍遥度日?就让娘亲那样含冤九泉? 突然感觉身上一暖,商青黛被杜若圈在了怀中,她才发现,这个丫头已长大不少,个头已与她差不多齐平,再过数月,只怕要超过她了。 “夫子,我们,一起。”同样的话,没过一个时辰便从杜若口中说出,她圈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细声道,“若能救好许老夫人,我们就回灞陵,我定加倍努力学医,定会考入太医院的。” “太医院已是齐家掌控的地方,你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商青黛摇了摇头,这本是她最初的意思,可现在已经大大不同了,她不想杜若贸然去冒这个险,“而且……陛下对你有意思,你若常在太医院行走……” “陛下对夫子也有意思,不是么?” 若是非要有一人牺牲,才能报这个仇,杜若觉得,这个人该是她。 商青黛挣开了杜若的怀抱,一手紧紧揪住杜若的衣襟,“阿若,你听好了,我宁可下毒与那坏女人一起死,都不要你为我去侍奉燕云华!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阿若!” “若夫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夫子觉得我可以独活?”杜若徐徐说完这句话,微微一笑,抬手覆上了夫子的手背,“夫子若是说话不算,那我这个做弟子的,也会不听话的。” 商青黛挑了挑眉,“你倒是出息了,敢威胁我了?” 杜若歉然低头,“夫子,我只是实话实说……” “抬起头来。” “是,夫子。” 再抬头的瞬间,商青黛松开了她的衣襟,上前紧紧拥住了她,在她耳畔幽幽地道,“报仇之事,我们从长计议,但是,你这一辈子都不许不听我的话!” “好……嘶……” 似是害怕杜若记不住,商青黛张开贝齿,狠狠地咬了一口杜若的耳垂,留下了两排血红色的牙印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下班晚了点,大家抱歉啊~~到家就马上更新啦~~么么哒~ ☆、第58章 “来者何人?!”当商青黛与杜若来到临淮城门口,封城的将军当即上前喝问了一声,“临淮城中疫症正猛,二位姑娘若是探亲,可过些日子再来。” “我与阿若都是医者,今日入城,只为出诊。”商青黛凉凉说完,又加了一句,“银针十八许是我外公,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问上一问。” “许家的小小姐,那不就是灵枢院的大小姐了!”将军又惊又喜,夜色正深,此时的商青黛面上又罩着面纱,即便如此看不清脸上面容,就单看那双若水眸子,将军也觉得此女甚是好看,不觉心魂都丢了几钱。 商青黛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冷声道:“将军既然已经知晓,那是放我们入城呢,还是不放我们入城?” “放!放!就凭许大夫在临淮□□望,我怎敢不放呢?何况咱们临淮城的留守方大人可还是许大夫的至交呢!” 将军惊觉商青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笨,知道自己话似是多了些,当即收了声,向身后小兵挥手道,“开城门!让商小姐入城!” “是,将军!” “阿若,我们进城了。”商青黛给杜若递了一个眼色,杜若点点头,便跟着夫子走入了临淮城。 做为大燕南京,临淮素来繁华,只是,这次疫症实在是来得又急又猛,此时的大街一片萧条,除了巡逻值守的将士外,看不见一个百姓。 自从朝廷下了杀令后,那些染病无救之人,皆被拉走斩杀焚尽,不少人家已挂上了白灯笼,贴上了丧符,夜里偶有哭丧声传来,让人的心莫名地幽幽生寒。 巷陌之间,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不用多说,那是临淮大夫们在城中洒下的药粉。 走在临淮城中,商青黛与杜若只觉得恍若踏入了一座死城,人人绝望,人人惊恐,人人无助。 可是,两人心里都明白,临淮城已经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的是百姓,爱莫能助的是医者。这世间医者并非万能,有些天灾,他们只能兴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家死在眼前,只能默默期待疫症的快些离去。 许府门前挂着一对褪色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添了几许沧桑的意味。 略旧的朱漆大门已有些许斑驳,上面兽口处的铜环已磨去了半环金漆。 当商青黛触上铜环,心底突然涌起一些酸涩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怨外公,却从未易地而想,其实失去若梅外公与姥姥心里并不比她好受。 “咚!咚咚!” 终是叩响了门,商青黛松开了铜环,轻轻地叹了一声。 “夫子。”杜若轻轻一唤,握住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商青黛回握住杜若的手,点头沉声道,“阿若,你今日说的那些话,或许是对的。” 杜若轻轻一笑,“夫子能想通就不算迟。” “确实,不算迟。”商青黛忽地笑了,“若有外公帮我,或许我能与齐湘娘斗上一斗。” “夫子想做什么?”杜若脸上笑容一僵。 商青黛微微蹙眉,“容我再思量几日。” “咯吱——” 大门突然打了开来,披着袍子的老管家一瞧竟是商青黛,当下惊呼道:“小小姐?!你怎的来了?!” “姥姥有病,我来看她。”商青黛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便带着杜若一步踏入了府门,“阿若,你跟我来。” 临淮许家,对商青黛来说,并不陌生,姥姥素来喜静,就一直住在南边的小院中。 老管家看着商青黛带着杜若走向南边小院,不由得大喜,他将房门关好,快步去给书房的许大夫通传小小姐回府的消息。 小院幽静,姥姥所在房间的灯火通明,两名丫鬟给老夫人擦洗换衣后,端着热水帕子退出了房间。 “你们是什么人?”两名丫鬟入府尚浅,还不认识商青黛。 商青黛没有回答她们的话,径直往姥姥的房间走了进去。 两名丫鬟慌得上前想拦住商青黛,杜若挡在了商青黛身后,道:“夫子是你们家小小姐,今日来是为了给老夫人看病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管家。” “这……”两名丫鬟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杜若。 杜若沉声道:“若我所说有虚,管家又怎会放我们进来呢?” 两名丫鬟只能点点头,暗中递了一个眼色,还是决定退下,赶紧去问问管家。 杜若看着两人走远,这才走入姥姥房间。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静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锦被。 商青黛走近老夫人,缓缓在老夫人面前蹲了下来,眼圈有些红润,“姥姥,青黛没事,你睁眼瞧瞧,青黛回来了,回来了。” 说着,她掀起被角,手指探上了老夫人的手腕,眉心一蹙,发出一声沉叹。 杜若将烛台拿到了商青黛身侧,拉了个小凳子过来,把烛台放在了凳子上,然后她将肩头的药箱放在了一边,把针囊递给了商青黛。 “阿若,准备羚角钩藤汤。” 商青黛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回头看了一眼杜若,却发现杜若已经在磨墨,准备写方子了。 “羚羊角片、生白芍、茯苓、钩藤、桑叶、生地、竹茹、川贝母、还有甘草,夫子,对不对?” 商青黛没想到杜若对这些方子已经如此熟悉,她微微点头,心头却欣慰得很,她昏迷的这些日子,不知道这丫头到底用功到了什么地步? 杜若疾笔写完方子,搁下毛笔,“夫子,我先去煎药,再备些艾草水,能暖一下老夫人的四肢,对她的病情也有好处。” “嗯。”商青黛应了一声,心头却暖得厉害,以后有阿若陪她行医济世的每一天,该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岁月。 只是,现下不是她憧憬未来的时候。 她收敛心神,取出银针,在烛火火焰上烧了烧,移近了姥姥的头部,找准了她的百会穴,落了一针,她又取了一支银针,又找准了悬钟穴,又落了一针。 就在商青黛专心给姥姥落针之时,其实许大夫与老管家已经站在门口许久。 “老爷,你怎的不进去呢?”老管家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瞧见这样的青黛了。”许大夫红着眼眶说了这样一句,青黛与若梅长得有几分相似,这样的一幕,是那样的恍若隔世,其中滋味,只有许大夫明白。 既有温暖,又隐隐作痛。 汤药尚在煎熬,杜若暂时交给了府中专门煎药的药童看着片刻,自己先端了泡着艾叶的热水过来,瞧见了还是立在门外的两人。 杜若低头看了一眼艾叶水,想到一些什么,她径直走了过去,低声道:“许老爷,这艾叶水,还是您端进去好些。” “你这丫头……”许大夫本想责一句,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他把艾叶水端进去,兴许能与青黛好好说上几句话,毕竟在青黛姥姥面前,青黛不至于那般句句带刺。 许大夫接过了盆,缓缓走了进去。 “阿若,你来……”商青黛本想唤杜若来帮她一起轻按姥姥的穴位,给姥姥疏通血脉,却不想一回头,看见的竟是外公,她不由得一怔。 “夫子,我去看着汤药,煎好就送过来。”杜若探出半个脑袋,匆匆道了一句,便转身跑远。 商青黛岂会不懂那丫头的意思,有些心结虽然解开了,但是面对亲人总归还是要把话说开的,这个机会是杜若故意给他们爷孙两个的。 “外公。”商青黛有些僵硬地唤了一声,她起身来接许大夫手中的盆,声音比平时柔了许多,“还是让我来吧。” 许大夫有些愕然,“青黛,你……” “有些事,其实也怪不得外公,这些年,是青黛愚钝了……”商青黛将盆放在桌上,拧了拧当中的帕子,又回到了姥姥身边,小心地热敷着姥姥的掌心掌背,“如今我只希望姥姥能快些醒过来,我们一家人谁都好好的。” 许大夫热泪盈眶而出,“你能想通,就好,就好。” “我不怨你,可是不代表我不恨齐湘娘,外公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娘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商青黛笃定地开了口,“我不能让她枉死。” “你怎会恨你二娘呢?”许大夫摇了摇头,走近青黛,“你娘的死,怨不得你二娘,有些事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实在是外公不知道如何启口。” “不怨齐湘娘,又怨谁呢?!就是她下毒害死的娘!”商青黛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她站了起来,漠然看着许大夫,“我一直以为,是我错怪了你,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你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商青黛强忍住了话,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长,她怎能放肆到喝骂自己的亲外公? 许大夫虽然生气,可还是忍住了怒意,他沉沉一叹,回头看向门口的老管家,“你先退下吧,吩咐其他人,一刻之内,不许过来。” “是,老爷。”管家退了下去。 许大夫又叹了一声,静静看着商青黛,“青黛,你娘之死,全因误入歧途啊。” 作者有话要说:=。=稍等5分钟~ 好啦,正式更新~~如有看见长恨歌的小天使们,请刷新一次。 ☆、第59章 “什么叫做误入歧途?”商青黛颤声问完,悄然握紧了拳头,回忆之中的母亲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大体的女子,她行事方正,胸怀仁心,怎会踏入什么歧途? 许大夫叹声道:“世分阴阳,总有伦常,可是若梅她却中了魔障,入了歧途,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南疆蛊衣女子。” 商青黛的身子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许大夫再忆起当年那些事,心底百感交集,有愤怒、有不解、有悲凉、有失落,甚至还有一丝羞耻。 “若梅那年不知被什么蛊虫给咬了,药石难救,只好张贴告示,求名医救治。于是,便惹到了那个不知廉耻的南疆蛊医女人。也不知道她是给若梅下了什么蛊,若梅心心念念只想嫁那个女人,这是何等荒唐之事!” “荒唐?”商青黛颤声问了一句。 许大夫还以为这是商青黛一时无法接受母亲的往事,点头道:“阴阳有伦常,自然是荒唐!好在,那时你爹爹差了媒人来提亲,能嫁入灵枢院,是莫大的好处,我自然一口应允。” “可娘答允么?” “她鬼迷心窍,怎会答允?不论怎么劝都劝不醒她,那段日子身子也不怎么好,总是昏昏沉沉的没精神,我跟你姥姥看在眼底,疼在心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后来,东儒不远千里将聘礼送来,他瞧了若梅的气色,觉得甚是不好,所以就给你娘亲开了一个方子。灵枢院医术果然超群,你娘吃了那些药,气色比往日要好了太多,她也不哭闹着要离家嫁那女子了,连看你爹爹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我们想,她终是迷途知返了,终究是要成一家人的,她与东儒感情好些,也是好事。于是,便放心让东儒带她出去踏青,”许大夫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年轻人情到浓处总是不守规矩,后来,若梅便怀了你,为了让坊间少些流言蜚语,我们便提前在临淮给东儒与若梅拜了天地。” 商青黛暗暗为母亲心疼,不能与爱人相守,已是痛苦,不得亲人理解,又是一痛,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又怎会欢喜到哪里? 这世间怎会有断情绝爱之药? 换做是她商青黛,不能与阿若相守一世,该是怎样的绝望?又怎会突然喜欢上他人? “娘亲吃的药是什么药?”商青黛沙哑地问了一句。 “东儒的方子我自然瞧过,那是寻常的安神方子,他说加了一味灵枢院不外传的秘药,对人体并无害处。灵枢院素有远名,院主是怎么都不会做害人之事,况且,他给药的是他的未婚妻,药方定然没有问题。”许大夫顿了一下,静静看着商青黛,“青黛,你好像在质疑你的亲爹爹。” 商青黛涩然一笑,“人人都说商院主好,其实,他好与不好,天知,地知,我知,娘亲定也知道。” “青黛,你这次失踪,东儒四处寻你,你可知道?天下没有哪个做爹爹的会害自己的女儿,你还没有孩儿,这种心境等你以后为人母了,便明白东儒的苦心了。”许大夫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低头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发妻,“青黛,这些往事或许你不相信,可是这些都是真的,你也该知道真相是什么,免得总是误会东儒,误会外公。” “误会?”商青黛冷声反问了一句,眼圈红润无比,“我只知道,若我的爹爹不是灵枢院院主,或许娘亲还能活着!” “青黛,你这是什么话?!”许大夫怒目一瞪商青黛,“你娘亲的死,不怨东儒!” “不怨他?他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被人毒死,后面明知道下毒之人是谁,还继续让这恶毒女人占了本该属于娘的一切!你叫我如何不怨他?!”商青黛眼含热泪,若不是怒急,只怕要滚滚涌出眼眶,“我只知道,娘常常在爹爹怀中暗暗忍泪,常常拉着我坐在庭中发呆,以前我不懂为什么,今日,我想我明白了。” “青黛!”许大夫怒喝一声,“你娘的死只怨她私下又与那南疆女子相会!外公再跟你说一次,不怨东儒!若梅与南疆女子相会之后,便突然一病不起,东儒还来不及施救,若梅便撒手人寰了,你怎能怨你爹爹呢?东儒跟我私下说过,你娘之死必定是那南疆女子爱而不得下的毒手,可这些事又怎能让旁人知道?” 商青黛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来,“原来……这才是你不愿开棺验尸的真正原因!” 许大夫震怒无比,“天下有哪个男人可以接受妻子心有他人,而且这个他人还是个女子?莫说是东儒丢不起这个人,我们许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你从不相信我说的话,从不相信娘是被齐湘娘害死的,对不对?”商青黛绝望地看着外公,摇头再摇头,“我还以为,是我太任性,那么多年来把怨气都洒在你们身上,我今夜来此,本来想好好地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外公。可没想到,原来,我一直都没错!”泪水涌出了眼眶,“齐湘娘是毒害娘的凶手,那你跟商东儒都是帮凶!” “啪!” 许大夫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了商青黛脸上,他老泪纵横地看着商青黛,“青黛,你着魔了么?这世间女子本就不该爱女子!嫁为人妇本就该遵守妇道!若是人伦不存,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若梅就是误入歧途,才会遭此横祸!她不守妇道,是为不忠,辱没家门,是为不孝,东儒没有亏待她的后事,已是大仁,严格算起来,还是我们对不住东儒……”惊觉商青黛突然跪了下去,许大夫不禁问道,“青黛,你这是干什么?!” 商青黛并没有答他的话,她挺直了腰杆,忍着泪水,轻柔无比地给姥姥捂完了四肢,颤声道:“姥姥,原谅青黛以后不能侍奉左右……” “你这话什么意思?!”许大夫惊问一声。 商青黛还是没有应他,静静地给姥姥盖好了被子,朝着姥姥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终是站起了身来,冷冷地道,“许老爷,我该走了,还望善待姥姥。” “你……你唤我什么?”许大夫震惊无比,“青黛,你这是在恼外公打了你么?” 商青黛冷然正视着她,“不敢!” “咚咚。” 正当许大夫准备责问下去之时,杜若端着汤药叩响了房门。 “我不是说了,不准有人打扰么?!”许大夫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杜若身上,原想将门外的叩门人喝退。 杜若却推开了房门,淡然走了进来,第一眼便瞧见了商青黛脸上的红色五指印,心疼地深深看着她,话却是沉沉说给许大夫听的,“许老爷,这汤药须趁热喝下,老夫人这是中风之症,若不及早活血化瘀,一旦有血水沉积脑中……” 许大夫怒喝一声,“老夫这些都知道!不用你这个黄毛丫头班门弄斧!” 杜若冷冷转过了头去,认真地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让我送药过来呢?莫非……许老爷根本就不想老夫人早日醒来?” “放肆!”许大夫自知理亏,只能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里没大没小的说话?!” “她不是……” “夫子……” 杜若打断了商青黛的话,凛然看着许大夫, “我记得入门之时背过医训——医者,不得以个人好恶衡量病人生死,不得以个人喜怒迁凌病人对错,不得以年龄大小武断他人医术,行医不为发财,救死不问是非,扶伤不求富贵。不知这些话,许老爷可记得?” “你……”许大夫脸色极为铁青,这丫头说这些话,句句都是在责难他的无礼。 杜若学着方才许大夫的话,接着一字一句地道:“不顾发妻重恙在身,延误药石最好时辰,是为不仁!死者已矣,却在身后妄议他人错对,是为不义!古语有云,以德服人,许老爷素来德高望重,应当不会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是不是?” “你!” 原来这丫头一直在门外听了许久,偏生许大夫又不能马上责骂她,毕竟杜若的话中已留了台阶给他下,他若不顺势而下,局面会更加难堪。 有些面子,他必须给自己留。 杜若将汤药放在了桌上,低头收拾好了药箱,对着商青黛道:“夫子,我们该回去了,我们答应过阿凉的。” 商青黛点点头,没想到今日的杜若说话行事竟如此犀利,她心头又酸又涩,话中有话地道,“言而无信,何以立世,阿若,既然答应了阿凉,你我都要做到。” “慢着!” 商青黛冷冰冰地看着他,“许大夫想要强留我住下不成?” 一句话说得如此严重! 许大夫倒吸一口气,咬牙道:“好,好,既然翅膀硬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留你做甚?!” “阿若,我们走。”商青黛唤了一声杜若,杜若点头将药箱背好,便随着她走出了房间。 “青黛,我们许家可以出不孝之人,却万万不能再出一个罔顾人伦的羞耻之人!”许大夫一步追了出来,警告道,“希望你不要步若梅的后尘。” “我怎会步娘亲的后尘呢?”商青黛冷声反问了一句,伸手牵住了杜若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走去。 心底,掷地有声地响起几句话—— 真心难得,有阿若一人,已远胜世间良人无数。 我怎会再步娘亲后尘? 再傻傻地死在伦常二字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上班偷偷写一章~~啦啦啦,大家久等啦~ ☆、第60章 一路走出临淮城,商青黛只紧紧握着杜若的手,没有说任何话,杜若也只是依她牵着,也没有多问。 若是夫子想说,她定会说的。 一盏萤光沿着草径缓缓走着,两侧是随风窸窣作响的野草。 月光凄迷,洒落一地雪色。 微风冰凉,即便是罩了面纱,也难挡寒意扑面。 蛊医谷的小院轮廓渐渐清晰起来,还有两盏灯火未灭,至少看见这里,尚有些许家的暖意。 “阿若,只有你了。”商青黛终是开了口,她取下了面纱,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杜若方才发现,这一路夫子竟是悄悄哭了一路,她哽咽地又颤声道了一句,“我……只有你了……” 杜若重重点头,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指腹游移到了那火辣辣的巴掌印上,心疼地问了一句,“夫子,定是很疼吧?” 商青黛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覆上了杜若的手背,脸颊轻轻地在杜若掌心摩挲,“疼……很疼……娘这一世实在是太苦了。”她忍了忍泪,顺势将杜若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定定看着杜若,“我今日才明白,为何娘亲临终之时,会唤着——带我走,原来她所在的地方,一直是个炼狱。” “嗯。”杜若静静听着商青黛说话,她知道,夫子若是不把这些苦水道出来,心里定是憋得难受。 “阿若,我们……会不会……” “不会。” 杜若紧了紧她的手,笃定地点头,“我们不碍谁,也不害谁,种的都是善因,又怎会有恶果?” “阿若,我想,我们平静的日子要没了。”商青黛隐隐地觉得不安,想到她走那时外公最后劝的那一句话——娘亲尚且没有逃过外公与爹爹的设计,她呢?这里毕竟是临淮,银针十八许的名望放在那里,他若想整死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 杜若心里也有几分数,今日她如此顶撞许大夫,临淮又怎能容下她? 她虽才十七,可人情世故远比许多闺阁小姐要更清楚,离开临淮或许可以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可就算是走,也要跟夫子一起走。 商青黛不敢把话说得透彻,担心杜若会害怕,她倦然摇了摇杜若的手臂,“夜深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一夜,明日起来再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办吧。” “好。”杜若点点头。 当两人回到了小院,等了许久的阿凉激动地一蹦一跳地迎了过来,“若姐姐,青黛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哈哈,你们果然没有骗我!咦?”他看见了商青黛脸上的巴掌印,刚想开口问,便被杜若打断了。 “怎会骗你呢?”杜若接着道,“今日实在是倦得厉害,就让夫子先好好休息吧。” 阿凉也是聪明人,他点点头,指了指厨房,“若姐姐,我已烧好了热水,看在我那么乖的份上,明天咱们把鸡跟鱼都宰了吃吧?” “嗯。”杜若颔首,看向商青黛,“夫子,你先进屋休息片刻,我去提热水来给你沐浴。” 商青黛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说完,便将药箱从杜若肩头拿下,递给了阿凉,“阿凉,你先把药箱放好。” 杜若心头一暖,将手中灯笼吹灭,挂在了门后,牵着商青黛走入了厨房。 “哗——” 杜若将热水舀入了木桶,刚准备提起来,却见商青黛已先她一步提起了木桶,“夫子,这些事让我来便好。” “阿若,今日你为我做得够多了。”商青黛心知肚明,今日杜若是想化解她与外公之间的矛盾,她故意设计了好几回,单是这份心,就足以让商青黛铭记。 “我……” “听话,今日我来提水。” “好。” 杜若顺从地点点头。 待商青黛把沐浴热水倒满半个浴盆,她又提了几桶凉水将热水兑到适合的温度,便呼唤杜若道:“阿若,进来。” 杜若愕了一下。 “进来陪我说说话。” “好……” 杜若走了进去,将房门关好,转过身来,便瞧见商青黛已将衣裳解开。 杜若慌乱地又背过了身去,“夫……夫子……” “阿若,转过身来。”商青黛冷冷道。 “这……这……”杜若转过了身来,商青黛已近在她身前,她慌乱地又把双眸紧紧闭上,“我……” “莫不是我身上有什么烂疮,吓你成这样?”商青黛故意凉凉一问。 杜若急声道:“夫子身上哪里有什么烂疮?分明……” “分明?”商青黛逮住了杜若的失言,逼近了杜若,“你倒是把我看得分明啊。” 惊觉夫子的呼吸近在咫尺,杜若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背心贴在了门上,已知无路可退,“我……我……那时候夫子昏迷不醒……我发誓……我没有半点亵。。渎夫子的邪念!” “之前没有,之后呢?”商青黛的手来到了杜若衣带上,蓦地拉开了杜若的衣带。 杜若惊呼道:“夫子?!”这一睁眼,便痴然不想再闭上眼去。 眼前的夫子桃腮灼灼,眸光含情脉脉,虽说那掌印依旧刺眼,却更让人心疼心酥。 “以后,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可听明白了?”商青黛眉心微微一蹙,不容反驳地下了一个命令。 杜若终是明白商青黛的意思,原来夫子也知道,日后的日子不太平,多半是她的阿若不太平。 “夫子,我会事事小心的。”杜若点点头,给商青黛说了一句保证。 “人心难测,阿若,别把世人想得太好。” “可夫子就是那么好一个人啊。” “你……” 猝不及防地一句实话,竟让商青黛的双颊染上了一抹羞色。 杜若看得心热,小心翼翼地凑了凑脸去,极小声地问道:“夫子……我想……想……亲亲你……可……可不可以?” 商青黛羞得厉害,她故作正经地道:“水凉得快,先沐浴!” “好……夫子……方才……方才是我……唐突了……对不……唔……” 商青黛的唇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再敢多言,今日让你什么都说不了。” 杜若肃然点点头,竟忘记了细想这句话中的深意,便被商青黛牵着来到了浴盆边。 她是怎么被解干净衣裳的,她忘记了,夫子又是怎样把衣裳脱尽了,她也忘记了,当杜若与商青黛双双坐在了浴盆中,杜若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是有些不真实。 羞意在身体中流淌着,她转过了身去,不敢再多看商青黛,生怕自己会突然做出什么唐突夫子的坏事来。 商青黛体内也烧得厉害,她也不好再让杜若转过身来,毕竟这丫头的身子玲珑得甚是妙,多看几眼,都觉得心跳加速。 暧昧若这盆中热水,无处不在,将两人浓浓笼罩在内。 商青黛的手指落在了杜若的后颈上,宛若魇了似的沿着杜若的脊梁缓缓往下滑去,在杜若心头划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酥意来。 “夫……夫子……” “我想……我该教你点新东西了。” 商青黛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将话题往另一个方向转去。 “什么?” “我许家的银针十八法。” 杜若受宠若惊地回过头来,“这可是夫子家不外传的针法,我……” “你是外人么?” “我……” “那就听好了。” “是!夫子!” 杜若突然坐得笔直,激得水下春。。色荡起一阵醉人的涟漪。 商青黛假装没有瞧见,她轻咳了两声,拉起了杜若的右手,顺着拇指的穴位数道,“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在杜若的断指处摩挲着,“还会疼么?” 杜若摇摇头,轻笑道:“早就好了,你瞧,我其他手指都在,不影响我把脉的,夫子不用担心。” “少泽在这儿,可要记得。”商青黛看得心疼,她低下了头去,轻轻地在那断指处轻吻了一口。 杜若怔然看着商青黛,心头暖得厉害,“嗯,我记得。” “阿若,我们明日收拾东西,离开临淮。”商青黛突然仰起头来,坚定地道,“这里已不宜久留,我总怕久留生变。” “好,夫子说去哪里,我便陪夫子去哪里。”杜若点头一笑。 “嗯。”商青黛也点头一笑,突然欺身靠近杜若,捧住了她的双颊,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能让谁再伤害到你,我……” “我也一样,不想任何人再伤害到夫子你。”杜若凝眸看着她,双手扶住了商青黛的双肩,“我会快快长大的,那样就能更好的护着夫子。” 商青黛笑道:“等我的阿若长大了,我也老了……” 这一次,是杜若猝不及防地一口吻在了商青黛的额头上,商青黛不禁怔了一下。 “不管夫子有多老,我都会一直陪着夫子,照顾夫子,直到……唔……” 夫子的唇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将她压在了浴盆边上—— 只要把每个此时此刻都珍惜了,把每个此时此刻都共度了,那么,这一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当杜若的双臂勾住了她的颈子,商青黛惊觉一条丁香小舌悄然探入了自己的口中,将这一吻变作了更加绵长深情的缠吻,不知何时终尽,也不知会在今夜引发怎样的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貌似我又发糖啦~来来来,大家觉得谁是攻呢? ☆、第61章 当两人倒在了床榻上,商青黛斜撑着身子倚在杜若身侧,手指沿着杜若的印堂一路抚过她的小巧鼻尖,她的温润唇瓣,她的清瘦下巴,再往下,那是小丫头的锁骨…… 杜若不禁一个激灵,她羞红着脸,怔怔然看着夫子,“夫子……我感觉……有些奇怪……” 商青黛含笑看着她的眉眼,“哪里奇怪?” “我……我说不上来……我觉得我快不是我了……” “那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商青黛眷恋地摩挲着小丫头的每一寸肌肤,从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一日,会对一个小丫头如此着迷。 阿若,她的阿若是如此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娃,干净得在烛光下淡淡散发着月牙儿似的清辉。 “应该……应该是……”杜若死死咬住了下唇,不敢把话说完。 商青黛贴上了她的身子,压在了她身上,这一次,微微的一颤的已不仅仅是杜若,还有那个深情相望的夫子。 “该是什么?” 商青黛的发丝还带着浓浓的湿气,缓缓垂了下来,她稍微撑起身子,拉开了些她与杜若之间的距离,笑容中多了一丝沉醉的意味。 杜若不敢往商青黛锁骨下多瞄一眼,小脸涨得甚是通红,她糯糯地开了口,“我……我想亲亲你……”说完,她眨了眨眼睛,“夫子若是不许……我……我就乖乖的!” 商青黛凑过了脸去,刻意与杜若的唇保持了那么一丁点儿距离,可呼吸之间,那淡淡的香味儿宛若挠心的猫爪,一抓一抓地惹人心痒,“仅仅是亲亲?” “我……我……”杜若羞红了脸,想去亲吻夫子的嘴,却又害怕地缩了回来,软软地细声道了一句,“我……热得厉害……我怕我会伤了……夫子……” “伤我?”商青黛的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杜若的唇瓣,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看这小丫头害羞无措的模样,每次瞧见,心头总是又暖又酥。 杜若正色点头,却不敢细说。 商青黛挑眉笑道:“你如何伤我?”她微微俯身,两人的心口紧紧贴在了一处,不觉已沁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杜若难受地扭了扭身子,“就是……就是……” 商青黛蓦地右手扣住了她的左手,笑然看着两人手臂上的那点守宫砂,道:“阿若指的是这个么?” 杜若被说中了心思,怔怔地看着商青黛,“夫子的在右臂……我的在左臂……” “嗯?” “娘亲……说……女子若是……若是……” “若是怎的?” “我……” 商青黛心头羞得厉害,却不能失了气势,她故作镇静地笑道:“我倒是小瞧了你,原来你还懂这些。” “不是的!不是的!医书上也有记载,我并非……” “哦?既然阿若你提了医书,那我便来考考你?” “啊?” “我说一个穴位,你便指一个给我。” “是,夫子。” 商青黛想了想,“风门。” “这……在背上……我指不到自己的……”杜若为难地扭了扭身子,最后试探地望着夫子,“夫子……我可不可以……” “答不对的话,就马上下床罚站五个时辰。” “夫子……我……唐突了……”杜若惊了一下,右手食指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商青黛背上的“风门穴”上。 商青黛继续说下一个穴位,“肾俞。” 杜若的手只好再往下,来到了商青黛的腰上,“在这儿。” “腰俞。”商青黛说这个穴位之时,有那么一点点急促。 杜若怔了怔,扭了扭身子,手指更往下探了探,指在了穴位上,“这儿……”她的声音有些颤然,只觉得燥得厉害,也不知是自己太心虚,还是夫子在害羞,仿佛连耳侧都跳动着“砰砰” 的心跳声。 “阿若……”商青黛的声音忽地有些沙哑,她略微往上挪了一挪,“所谓下极,又在哪里呢?” 杜若的身子微微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夫子的羞涩脸蛋,已经如此明显的心思,为何方才竟不曾看破? “呆丫头,真要我罚你站一夜么?”商青黛终是忍不住点破了她的用意。 杜若又惊又喜,手指继续往下,在一片泥泞附近找到了那穴位,“夫子在……这儿……” “那阿若的……可在这儿?” “夫……” “以后私下……不许唤我夫子……” 惊觉商青黛的指尖点在了下极穴上,杜若口中发出一声轻吟,这一霎的刺激,让所有的理智都碎成了齑粉,让所有的顾虑都变成了烟云。 我以守宫相赠,但求此生,与卿相守,济世江湖。 “砰砰!砰砰砰!” 蓦地,院外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宵春。。梦。 阿凉披着衣裳从房中走了出来,揉着眼睛,带着三分气,喝道:“谁啊?!大晚上的不让人好好休息!” “开门!我等奉命捉拿害人庸医,快开门!” “庸医?”阿凉打了个冷战,打开了门来,只瞧见外间来了十余个官差,各个凶神恶煞地举着火把,像是从黄泉路上冒出来似的,一片杀气腾腾。 不等阿凉细问,官差们便闯了进来,“进去拿人!” “等等!两位姐姐甫才休息,你们这样强闯进去,与街上地痞有何不同?!”阿凉快步跑到了门前,长臂拦在了门前,急呼道,“若姐姐,青黛姐姐,你们快醒醒,有官差来了!” 两人仓促地穿好衣裳,顾不得梳理略显凌乱的青丝,只来得及在身上罩了件斗篷,便将房门打了开来。 “就是这个丫头!拿下!”为首的官爷指向了杜若。 “慢!”商青黛厉喝一声,脸上羞色未消,现在看来,就好像是怒极红了脸,“你们要拿阿若做什么?!” “今夜有一南疆汉子到城中击鼓告状,告这里有一庸医误诊,害人性命!”官差头子扬声说完,换了个恭敬的嘴脸笑然看着商青黛道,“我知道您就是商大小姐,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商大小姐素来知书达理,应该不会为难小的,是不是?” 一句话把商青黛的话都堵回去了,商青黛心慌得厉害,看了一眼杜若,“我自然不会阻碍几位官爷执法,只是此事蹊跷,留守大人不仔细查明就来拿人,是不是太冒失了些?” 官差头子正色道:“人证物证俱全,大人才下的命令,商大小姐还是不要在为难我等了。” “你们……” “夫子,我跟他们走。”杜若突然开了口,“我治的人,我清楚,我相信留守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 “可是……这明明是……” “夫子,我懂。” 杜若也知道,临淮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却不想连五个时辰都不愿给她们流连,今日这事来得蹊跷,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人有这样的能耐——银针十八许。 或许,是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想着解开夫子与亲人之间的心结。 又或许,是她真的太幼稚了,把人心想得太好,却不知道幼时的世间与年长后的世间,其实是不一样的。 商青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怕你出事!” “夫子……”杜若捋起了左臂,让商青黛恰恰可以看见上面那点朱红,“你的心意,我会一直记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夫子一起济世江湖。” “阿若。”商青黛沉沉一唤,“我一定能救你出来的!” “我信夫子。”杜若微微一笑,看向了官差,“你们不要为难夫子,我跟你们走。”说完,便松开了商青黛的手。 “阿若,等等!”商青黛不舍地扶住了杜若的双肩,亲手给杜若整了整衣裳,又弯腰给杜若把鞋给穿牢了,生怕她在留守府牢中受凉,又把斗篷系带给她系紧,“阿若,你再等我片刻。”说完,她转身跑入了房间,从妆台上拿了几件首饰,塞到了杜若手中,“打点打点狱卒,忍几日,等我来接你。” “嗯。”杜若鼻子一酸,重重点了点头,“我会乖乖听话等夫子来的。” 官差头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商大小姐,放人吧!” “你们若是在路上让阿若吃半点亏,你们该明白灵枢院在朝廷的名望到底有多大!”商青黛又不放心地冷冷嘱咐了一句官差们,“你们对阿若好些,我自会记得这个恩情,来日回到灵枢院,自有重谢。” “商大小姐的话,我等都懂,就不用再提点了。”官差头子说完,便命人给杜若双手上了枷锁,拉着细铁链,带着杜若走出了小院。 阿凉焦急地看着杜若走远,问向商青黛,“青黛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青黛红着眼眶,苦涩地冷冷一笑,“有些人枉称为医,早已没了半点仁心!”说完,她恨恨咬牙,“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青黛姐姐?” “阿凉,随我去临淮城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该给大家看福利的时候会有滴~~~但是,这里真不是缠绵的好时机~ 话说,我弱弱的又污了针灸。 下极穴只是个别名,不知道在哪里的话,可百度一下,写正牌穴位名字的话,很可能又锁了,摊手~ ☆、第62章 天渐渐蒙蒙亮起来,临淮城还是一样死寂。 出了这次疫症,不少百姓宁可缩在家中小心度日,都不愿来街头走动,生怕不小心染上了疫症,被官差抓去杀了。 府衙此刻大门敞开,留守方大人匆匆升了堂,准备审问杜若庸医致死之事。 杜若手上还戴着枷锁,此刻卓然立在公堂之中,静静地看着方大人把惊堂木蓦地一砸,众衙役便齐列在了堂中,高呼了一句“威武。” “带苗六上堂!”方大人斜眼看了一眼杜若,眸光有些复杂。 一名衙役将苗六带上了公堂,杜若认识此人,正是那个送孩子来蛊医谷救治的南疆汉子。 此刻的苗六双目通红,他走了几步,便跪了下来,沙哑着声音指向了杜若,“大人,就是此人,庸医误诊,害了我儿性命!” 杜若惊愕无比,“那孩子分明已经大好,当日还有临淮许大夫把脉为证,你为何要诬赖于我!” 苗六悲怒交加,红着双眸狠狠瞪着杜若,“若不是你,我的孩子定还好好的!就是你!” 方大人摇头一叹,道:“苗六,你说这丫头庸医误诊,可有人证与物证?” “有!许大夫就是人证,他从我已故孩儿体内取出的蛊毒,就是物证!”苗六掷地有声地说完,又狠狠地剜了杜若一眼。 提到了许大夫,杜若已经明了,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传许大夫!”方大人顺势下了令。 似是早就等着传唤,许大夫很快就来到了公堂之上,他失望地看着杜若摇了摇头,“青黛怎会教出你这样的不肖徒弟!真是辱没灵枢院的名声!”说完,他便恭敬地对着方大人一拜,“拜见大人。” 方大人点头道:“许大夫,方才苗六指证这丫头庸医误诊,你既是人证,本官自然要问你一问。” “是。”许大夫应了一声。 “蛊毒现在何处?” “在这瓶中。” “呈上来。” “是。” 方大人拿着许大夫呈上的瓶子,道:“来人,抓只田鼠来试试。” “是!” 许大夫捻须静静看着一言不发的杜若,眸底潜藏的杀意,让杜若觉得今日真是不死不行了。 自然,这最后的结果便是田鼠吃了这蛊毒,顿时气绝。 当结果明摆在公堂之上,方大人看向杜若,“丫头,你可认罪?” 杜若摇头。 方大人叹了一声,“你可有辩解之言?” 杜若还是摇头。 方大人看了一眼许大夫,又看了一眼苗六,劝向杜若,“丫头,本官从不屈打成招,你若是一直这样不认罪又不辩解,那本宫只有先将你收押。” 苗六不服气地吼道:“大人,小人不服!” “本官断案,自问公道,收押!”方大人又砸了一次惊堂木,“退堂!明日再审!”说完,他便转身走回了大堂。 苗六不甘地看着许大夫,“这……” 许大夫摇头劝道:“方大人是老夫至交,放心,他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公堂之外,商青黛与阿凉将这些都看在了眼底。 待杜若被收押下牢,商青黛转过了身来,似是准备离开。 “青黛姐姐,不去牢里看看若姐姐么?”阿凉扯了扯她的衣角,不解地问了一句。 “还不是时候。”商青黛摇头,凉声问道:“阿凉,临淮水边可有什么野果或者野草,误食之后,会有上吐下泻的症状?” 阿凉想了想,点头道:“有!” 商青黛回头再深深地看了看外公,只觉得满心俱是冰凉,她再摇了摇头,“那……阿凉你我兵分两路,趁守城的兵卒还未轮班,还记得你是随我一起进城的小药童,定会放你出城。你速速去城外寻那些野果或者野草,然后再回去拿几只阿若帮那孩子治病的蛊虫。” “嗯!” “我去与外公说上几句话,你若是都准备好了,便去东边风来客栈找我,今夜我们都不回蛊医谷了。” “好!” “快去!” 阿凉猛地点点头,拔腿就往城外跑去。 商青黛静静站在府衙外,等着许大夫走出府衙大门。 似是已经猜到商青黛会来,许大夫安慰了苗六几句,便打发他先回家去。 “外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疫症尚未除尽,青黛,我今日是走不开的。” 商青黛也料定他会用这句话搪塞,“既然如此,青黛便开门见山地在这里说了。” “嗯?” “外公要青黛如何做,才肯放过阿若?” 许大夫冷笑了两声,道:“青黛,昨夜我已说过,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必来问我这个老头子呢?” 商青黛涩然一笑,“既然许大夫已说那么明白了,那么青黛也知道后面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了。” “你想做什么?”许大夫有些不安。 商青黛背过了身去,“这些事好像与你无关。”说完,便转身走入了府衙大门。 “慢着!你想做什么?” “阿若只是收押,尚未定罪,我作为她的夫子,前去探望,合情合法!” “你……你果真与你那个不成器的娘一样?!” “我与娘从来都不一样。” 商青黛冰冷地说完,挑眉冷笑道:“娘一直都念着亲恩如海,可我自小只知道亲恩淡薄,娘心里有爱,我心里却只有恨!你们都不信我说的话,只有阿若相信我,这世间若我这个做夫子的都保不住她,还等谁人来救她?!” “就凭这一点,她就非死不可!” “身为医者,本就是与阎王抢人,许大夫大可试试,是你狠,还是我狠?”说完,商青黛便不想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径直走向府衙牢门口,客气地与守牢的衙役们说明来意。 衙役们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了商青黛进去。 毕竟,灵枢院大小姐说的话,还是要给三分薄面,毕竟,一个小女子进大牢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商青黛从未想过临淮天牢竟是这样潮湿阴暗,她踏入大牢的那一刻,就开始为杜若心疼了。 那样玉人似的丫头在这里关上几日,她素来身子单薄,就算是没病,也要染上什么病。 前面有位衙役提着灯笼引着商青黛走向大牢深处,越是往里走,阴湿之气与腐臭味儿便越浓,商青黛不禁蹙了蹙眉头,忍不住咳了两声。 衙役笑道:“商大小姐,这大牢就是这股味道,若是觉得难闻,还是回去吧。” “无妨。”商青黛凉凉应了一声,目光已紧紧落在了那个熟悉的人影身上。 “阿若!” “夫子?”杜若微微一惊,她走到了牢笼边,摇头浅笑,“我没事的,夫子,你瞧,我能吃苦的。” 这丫头怕商青黛担心,先说了宽慰商青黛的话。 商青黛快步走上前,伸手穿过牢笼,握住了她的手,只觉甚是冰凉,“这里湿气太重,你夜里休息,把身上斗篷裹好,切莫受凉。” 杜若点点头,微微一下,“我能照顾好自己。” “明日,一切都会好的。” “夫子?” 商青黛给杜若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注意边上还有一个衙役。 杜若领会到了夫子的用意,便闭了口。 商青黛紧了紧手指,“阿若,你听好了,我商青黛的徒弟绝对不是庸医,明日你就将你如何救那孩子,原原本本地说给方大人听。” “嗯。” “来日方长,我跟阿凉都吃惯了你做的饭菜,你若不快些出来,我们两个只怕要饿死了。” “呵,夫子喜欢,我便天天做给夫子吃!” “这可是你说的,少一天都算你食言,你该见过灵枢院的铁戒尺,你知道灵枢院学生食言是什么下场?” “嗯。” 杜若重重点头,担心夫子在这里站久了,也受凉染上什么病,“夫子,这里凉,你才痊愈没多久……” “好,这次我听你的话,我该走了。”商青黛笑然点点头,目光却流连不舍地落在杜若身上,又嘱咐了一句,“阿若,我相信你的医术,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嗯!” 商青黛终是松开了杜若的手,转过了身去,倒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跟着衙役往牢门口走去。 杜若含笑目送商青黛走远,虽然这天牢寒凉,可只要心足够火热,这样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关闭的牢门再次打开,大牢走廊中响起了官差的喝骂声。 “走快点!” “我……我……不行了……咳咳咳……” “起来!给老子走!” “我……” 杜若听到声音越来越近,便往这边看来,只见两名官差拉着四个浑身脏兮兮的乞婆子往这边走来。 “不想吃牢饭,就别偷东西!进来了怎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我们……是饿极了……才会……咳咳……” 官差将杜若这间牢房的大门打开,将乞婆子狠狠推入了牢中,看向杜若道:“杜丫头,这女犯人的牢房本来就少,今日只好委屈委屈你了,若是你能出去,可别向你夫子告我们哥几个亏待你啊。” 不等杜若回答,官差们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牢。 杜若转过身来,眉心一蹙,发现他们今日关进来的四个乞婆子满脸青紫,似是被人打过一回,当中两个还咳嗽不止,只怕是久不得医留下的痼疾。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上章是不是都不能留言啊?惨不忍睹T T~我还以为是写崩了,希望这章可以留言。 ☆、第63章 “老婆婆。”杜若靠近了那四人,轻轻地唤了一声。 几个乞婆子似是被人打怕了,连忙抱作一团,生怕又挨打。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杜若解释了一句,在她们身侧蹲了下来,解开了身上的斗篷,垫在了阴湿的草席上,道,“这里又湿又凉的,你们还是坐这边吧。” “你……”一个稍微胆大的乞婆子打量了杜若一眼,瞧她生得白白净净的,也便没有那么害怕,“你犯了什么事?怎会小小年纪就被关进来?” 杜若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知道我并未害人就够了。” “唉……咳咳……可怜的小娃……咳咳……”另一个乞婆子讲话气若悬丝,没说几个字就忍不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来。 杜若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她肌色苍白,两颊没有青紫淤血的地方隐有胭脂色,她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只觉得一片冰凉。 杜若又探上了她的脉息,蹙眉问道:“她这肺病染了多久了?” 那个胆大的乞婆子叹声道:“只怕有好些年了,若是赶上临淮城义诊,还能吃上几碗汤药,可义诊不常有,于是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捱了好几年。” 杜若下意识地去摸腰上的针囊,却发现昨夜实在是太过仓促,又将针囊留在了房中。 无针,无药,即便是知道怎样缓解她的病情,杜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咳咳……我……我……死了……更好……就不会……不会再拖累……几位……姐姐了……咳咳……” “不要再说这些胡话了!你得好好活着!我们几个说好的,要相互照顾到老的!” “咳咳……若不是……若不是因为我……咳咳……你们怎么……怎么因为……因为……一个馒头……就被……被抓……进来了……” “其实在牢里也好,至少我们不用再挨饿了……” “是啊,四妹,我们现在也不必担心破庙漏水了,你瞧,这里比我们住的地方可要干净多了。” 杜若听着这四姐妹的说话,心头酸涩得厉害,“老婆婆,你们还是坐这边吧,这里要干一些。” 胆大的那个是大姐,她摇摇头,双臂张开将几人拢在怀里,“小娃心善,可我们几个只是下贱的婆子,坐不得你的斗篷,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吧,免得被我们几个身上的病给传染了。” “这是什么话?我一不是官家小姐,二不是富家千金,我今日跟你们一样的,都是囚在一个牢中的普通人罢了。”杜若愤然说完,抖了抖斗篷,小心地罩在了她们四人身上,“虽说生死由命,可人命也不是这样作践的。” “小娃你……” 杜若伸手探上了大姐的脉息,摇头道:“你自己风寒侵体多年,再不注意……”杜若的话说到了半途便停了下来,这些话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她们怎会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情况,可身为乞婆子,能不饿死冻死已是万幸,哪里还能顾及保暖防寒? 杜若站了起来,突然扬声呼道:“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狱卒打着哈欠走了进来,不耐烦地道:“什么事?好好的大呼小叫的,再过两个时辰,自会给你们送吃的来!” 杜若从袖中摸出了一支夫子的钗子,递向了狱卒,“劳请差爷帮我个忙,这只钗子便是差爷的!” 狱卒的眼睛一亮,马上接过钗子,一边把玩,一边笑道:“说!” “我需要银针若干,还要一桶热水。” “就这些?” “若是可以,在热水中放些艾草。” “等着!” 狱卒贼兮兮地一笑,紧紧捏着钗子又走了出去。 不多时,他便提着半桶热水走了进来,将夹在腰间的针囊甩到了牢中,道:“针给你,这艾草我可不想跑药铺专门买,所以这半桶水,你就凑合着用吧。”说完,他便打开了牢笼,将水桶提了进去,又退出了牢房,锁好铁链,渐渐走远。 杜若匆匆道了一句谢谢,便捡起了针囊,转身看向她们,“我想,我能让你们稍微舒服一点,若是我可以出去,我定会想法子治你们身上的病症,虽说不能痊愈,可总归比现在要好。” “你?小小年纪……” “信我可好?”杜若诚挚地看着她们,“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罪,我做不到。” “你难道就是外间说的那个……庸医?”二姐突然开了口。 杜若愕了一下,“我……” “你可是医死人的,我……我不想死……”二姐慌乱地摇头,“大姐,这是个庸医!我们不要信她!” “老婆婆……” “反正已是贱命一条,我信你一回。”大姐对着杜若点头。 杜若舒眉一笑,道:“老婆婆,一会儿你把脚放热水里泡着,我给你行针。万寒从足起,只要脚不冷,身上的寒意便不容易沉积体内,形成湿寒。” “好……” 就在杜若给这四个乞婆子医治的时候,许大夫悄然来到了牢房外,对外间的狱卒道:“你们可寻到几个绝症的乞婆子,与那丫头关在了一起?” 狱卒连连点头道:“许老爷吩咐的事,小的怎会忘了?” 许大夫点点头,摸出几锭银子放在了狱卒手中,“这些是你们该得的。” “多谢许老爷!” 许大夫略微点头,转过了身去,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这事方兄不知道吧?” “许老爷放心,我们哥几个办事,你放心!那几个乞婆子今日确实是偷了人家的馒头,是该抓来关上三日,大人问起来,我们如实说就是了。” “好。” 许大夫终是放下了心来,从来没有医者可以做到对病家坐视不理。那几个乞婆子都是染病多年之人,今日入牢前又挨了顿打,这牢中甚是阴湿,她们年纪又大,定会有挨不过今夜的。杜若只要管了她们,哪怕只是把了脉,明日只管把罪都栽到杜若身上,就算青黛寻到那小孩子死亡的真相,也救不得杜若出来。 青黛,莫要怪外公心狠,外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你娘的旧路!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风来客栈,一片冷清。 商青黛等了阿凉许久,终于在天色暗下的时候,等到了他来。 阿凉一身泥污,裤腿上还都是些湿泥,显得有些狼狈。 商青黛将阿凉拉入了房间,把房门关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阿凉急声道:“平日里那种沿河岸生长的野果甚多,也不知怎的,今日我寻了半日,才寻到几个,似是被人给摘完了。” 商青黛冷声道:“他自是要摘完,我没想到他竟如此绝。” “害若姐姐的人么?” “这些事日后再跟你细说,来,你给我说说过看,这野果与什么东西同吃会致死?” “这……师父曾说过,这果子看上去可口,吃起来也可口,但是有毒,中者上吐下泻,宛若霍乱之症……嗯……若遇到……山楂……便可能会加重腹泻……让人脱水而亡。” “山楂?” “嗯!” 商青黛仔细想了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基本理清楚当中关键之处,“蛊虫可带来了?” “在这里!”阿凉又递了一个盒子过去。 商青黛道:“在南疆,可有与兰先生差不多的蛊医?” “医术与师父差不多的没有,但比师父弱的,倒是有不少。” “无妨,一人不行,那便多人,只要他们能证明这蛊虫并没有毒,那就可以证明,那孩子身体中的毒素并不是蛊毒。” “那若姐姐就是被冤枉的了!” 商青黛点头。 阿凉高兴地拍拍手,“我就知道若姐姐是不会医死人的!” 商青黛却笑不出来,她只觉得有些不安,既然外公能料到她会找这些果子,自然也猜到了她想给杜若脱罪的法子。 照外公的心思,既然设局拿住了阿若,又怎会不提防她们寻到漏网的果子? 牢房,阿若。 只希望那边不要出什么事。 “叽咕——” 阿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红着脸揉了揉肚子,“我……我……” 商青黛摸了摸他的脑袋,“找了一天果子,一直没吃东西,肚子不饿就怪了。” “青黛姐姐,我能忍住的。” “忍什么忍,明日阿若回来,瞧见你饿了一天,还以为我吓到你不吃东西呢。” “怎么会?若姐姐对青黛姐姐那么好,怎会这样想青黛姐姐呢?” “很好么?” 商青黛难得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阿凉点点头,“可好啦!我从未瞧见谁有若姐姐那么细心的!” “哦?” “咱们吃的鱼,青黛姐姐可吃过一根鱼刺?” “……” “吃的白米饭,可曾吃过一颗石头?” “……” “天气变化,可有着凉一次?” “……” “每日清晨,可洗过一次冷水脸?” “这个傻丫头……” 听见商青黛涩然嗔了一声,阿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噤了声。 “不说这些了,阿凉,我带你去下面吃东西吧。”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结束~~~ ☆、第64章 “威武——” 当府衙公堂中响起衙役的堂威,杜若庸医致死之案,再次开审。 商青黛与阿凉一早便来到了府衙外,等待为杜若作证。 杜若被狱卒们带上了公堂,她面色有些憔悴,身上已没了斗篷,显得甚是单薄。 商青黛看得心疼,不清楚昨夜可是有人在牢中为难杜若,她漠然看着外公与苗六被传唤上堂,当看见许大夫脸上的淡笑,她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莫名的心悸。 “啪!” 惊堂木一拍,方大人看向杜若,“你今日还是不认罪么?” 杜若挺直了腰杆,道:“我本无罪,何来认罪?” “大人,这庸医如此猖狂,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您这样审案,何时才能有个尽头?”苗六哑着嗓子怒喝了一声。 方大人怒拍惊堂木,“大胆!公堂之上,本官自会断案,不用你教本官!” “方大人,苗六可是死了儿子的,他家就这一个儿子,还望大人念在他痛失爱子的份上,早些结案吧。”许大夫提醒了一句。 方大人略微点头,再次看向杜若,“杜若,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有。” “说!” 杜若抱拳对着方大人一拜,直起身子道:“那日医治那孩子,我只用了针灸与蛊虫二法,银针无毒,针刺穴位也不是人体什么要穴,蛊虫更是无毒,那孩子突然亡故,定有隐情。” “蛊毒可是从那孩子体内提出的,你还敢说蛊虫无毒?”许大夫摇头一叹,“你小小年纪学医不精,枉害人命,到了现在竟还不知悔改!” 杜若正色看着许大夫,“许大夫,你并不懂蛊医医道,以一个外行之身来评判蛊虫是否有毒,晚辈第一个不服!” “你!” 杜若别过了脸去,不想多看他一眼,“大人,蛊虫是否有毒,还请大人传召蛊医来验!” 方大人迟疑地看了看许大夫,“这……” “大人!这公堂之上你最大,怎的,断案还要看人脸色不成?”商青黛的声音从堂外响起,她带着阿凉凛然走了进来。 “何人在此放肆!”方大人怒喝一声。 商青黛对着方大人福身道:“灵枢院商青黛,拜见大人。” “灵枢院?!”方大人看了一眼商青黛,又看了看许大夫,瞧他并没有否决,便敛了怒色,道,“商大小姐,这儿可不是灵枢院,是本官的公堂。” 商青黛点头道:“民女自然知道这里是大人的公堂,民女今日上堂,只为给我这学生做个旁证。” “旁证?” “苗六自称有人证物证证明阿若有罪,那民女也有人证物证证明阿若无罪!”商青黛说完,从袖中取出几颗野果,“大人,此果子常生水边,那孩子当日便是误食此物,才出现上吐下泻之症,是以阿若以银针活血,用蛊虫吸取毒液,医法并无错处。”顿了一下,商青黛继续道,“当日我也在旁,瞧得清清楚楚,若是大人觉得民女所言不足为信,可传召南疆有名蛊医前来作证,看这果子是否如民女所言,那些蛊虫又是否有毒?”说完,她看了一眼阿凉。 阿凉便将一盒蛊虫递了过去,“这些都是师父养在谷中的蛊虫,请大人查验。” 方大人捻须点头,道:“来人,传召蛊医!” “是!” 杜若怔怔地看着商青黛,心头忽地浮现出一个念头来——难道说,那日夫子就恢复视力了? 商青黛对着杜若点头浅浅一笑,似是在回答杜若的猜测。 杜若只觉得心口一热,双颊淡淡地染上了两朵红云。 许大夫一脸铁青,看着商青黛,“青黛,你也不懂蛊医之道,你怎能说医法无错?” 商青黛冷声道:“外公,你我虽不懂蛊医之道,可把脉之术总不会错吧?” “你什么意思?” “那孩子外公与我都把过脉,当时脉象已稳,并无异常,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商青黛冷冷说完,又看向了方大人,“大人,若是你执意要判阿若庸医杀人之罪,那我这个做夫子的,还有外公都有同罪!” “这……” “青黛你……” 商青黛挑眉看向许大夫,“外公,你我都探不出异常,结果这孩子死了,你我不也算是庸医么?” 许大夫没想到商青黛说的狠,原来是拉大家一起下水。 方大人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他干咳了两声,道:“商大小姐说的话也有道理,许大夫,本官觉得此案怕是另有隐情。” “大人英明!”商青黛突然赞了一句方大人,道,“那果子之毒虽被蛊虫吸出大部分,可余毒总归是清不干净的。”说着,她逼近了苗六,“我只问你一句,近几日,你那孩儿可曾吃过山楂?” 苗六脸色大变,颤声道:“山楂?!” “不错。” “我那日瞧见……瞧见他吃着一根糖葫芦……吃着吃着就……就……吐血……走了……原来……原来……” 商青黛摇头道:“果子之毒若遇山楂,便会产生一种剧毒,那孩子便是死于那种剧毒,自然,许大夫提取出来的,便是这种剧毒,而不是蛊毒。” 许大夫知道今日是构陷不了杜若了,他只能静静等着下一招的发难,希望牢中那几个乞婆子快些断气一两个。 “大人,蛊医带到!” “参见大人!” 一名南疆蛊医朝着方大人一拜。 方大人道:“你验证一下,这盒中的蛊虫可有毒?” 阿凉抱着盒子走了过去,道:“这是我师父兰先生亲手养的蛊虫,你可要看清楚了。” 南疆蛊医只看了一眼,便笃定地点头道:“这些虫子我只用看一眼,便知就是兰先生所养!我们蛊医行医用的都是兰先生亲手养的蛊虫,若是蛊虫有毒,我们岂不是害死无数病家了?” “既然蛊虫无毒,我又可证阿若行针无错,苗六也亲口承认他的孩子吃过山楂,那……”商青黛冷冷看向方大人,“大人,阿若可以走了吧?” 方大人为难地又看了一眼许大夫,“许大夫,你以为呢?” “大人审案,草民岂能置喙?大人按律行事便好。”许大夫沉着脸说完,瞪了一眼杜若,话中有话地道,“丫头,行医不易,日后处处小心了。” 商青黛突然开口道:“大人,阿若无罪可释,可民女觉得,此案并没有结束。” 方大人皱眉问道:“没有结束?” 商青黛狠狠盯着许大夫,道:“南疆一直没有糖葫芦卖,那孩子身子虚弱,最多只能在村子附近走走,可为何能吃到临淮城才能买到的糖葫芦呢?” 许大夫背心一凉,没想到竟是商青黛先发动了第二招。 “近几日临淮疫症严重,街上少有小贩行走,我今日一路走来,并没有瞧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敢问大人,这些事连在一起细想,难道没有半点蹊跷么?” “这……” “大人可传召城中以糖葫芦为营生的小贩前来问询,当下可知是谁人近日买了糖葫芦,而此人,八成便是害死那小孩子的真凶!” “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苗六听得难过,重重朝着方大人叩头。 方大人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干咳了两声,道:“此事本官会另案处理,苗六,既然今日已证明了杜若并非庸医,那此案本官就当堂宣布杜若无罪开释了。” “嗯!”苗六点点头,歉然看向杜若,“是我错怪了杜大夫,对不起。” “无妨。”杜若摇了摇头,“我相信方大人定能找到真凶,还你一个公道的。” “既然真相已大白,那便退堂吧。”方大人只想快些退堂,入内与许大夫商量一二这糖葫芦一案又该如何处置? 杜若却在这时候道:“大人,留步。” 方大人愁眉道:“还有什么事啊?” 杜若抱拳道:“昨日有四名老婆婆在街上偷人馒头,便被衙役们狠打关入了牢中,若是我帮她们赔偿馒头主人损失,可否让她们今日也离开大牢?” “这……昨日有这个案子?”方大人看向了师爷。 师爷摇了摇头。 商青黛斜眼瞧见了许大夫脸上的惊愕之色,终是明白外公还留了什么后招,她当下道:“方大人是临淮的好父母官,自然会网开一面。”说完,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案上,“这是赔偿,大人下令放人吧。” “放!放!放!快放了!几个乞婆子偷个馒头你们都打!是哪几个胡闹的兔崽子抓的人!一会儿各领十个板子!烦死本官了!” 杜若释然一笑,走到了商青黛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夫子,谢谢你。” 商青黛摇头轻笑道:“你没事便好。”说完,她拍了拍杜若的手背,道,“走,我们一起接那几个老婆婆出来。” “夫子……”杜若愕然看着商青黛。 商青黛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她们被衙役狠打过么?平日这些老婆婆身子就不好,这挨打之后又冻一夜,命短些的,只怕昨夜就死在牢中了。”她说完这句话,定定看着外公,“身为医者,听见有人伤病了,岂能不管不顾?只是,为了不让人又赖你庸医误诊杀人,我这个做夫子的怎能不陪你一起救治她们?” “青黛,你让外公太失望了!”许大夫狠狠撂下了这句话,便怒然走出了公堂。 商青黛黯然一笑,“仁心已失,枉称医者,真正失望的该是我。” “夫子……” “不说那些了,阿凉,走,跟我们去接那四个老婆婆出来,这四个人,我们必须要救好!” “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夫子狠起来,气场很强大啊~ ☆、第65章 晨曦一缕一缕地照入蛊医谷的小院,今日的小院似是比往日更暖和,或许是因为人多了几个,又或许是因为,彼此还在彼此的身边。 阿凉勤快地整理出了一间杂物房间,垫了好几床草席在地上,才将棉被铺好,打理好了四个乞婆子将来小住休养的地方。 商青黛吩咐杜若去烧水,自己坐在小院中亲手给几个乞婆子诊治,余光瞥见好几回那个丫头往这边偷瞄。 “青黛姐姐,房间整理好了。” “嗯。” “夫子,热水也烧好了。” “嗯。” “商大小姐,我们都是下贱之人,不能住在这里,污了你们的床被啊。”大姐红着眼眶猛烈地摇了摇头,看了看身边三个可怜的妹妹,“昨夜杜姑娘已经为我们做了不少了,我们不可以……” “不是别人觉得你们下贱,你们就真的下贱的。”商青黛仰头定定看着大姐,“至少在我这儿,是没有下贱二字的。” “可是……” “你就瞧瞧她,肺病那么多年,再不医治,可就真的捱不了几日了。”商青黛指了指四妹,看着她那斑白的头发,还有那白纸一样的脸色,不觉有些心酸,“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休养,我与阿若都会尽力救治你们。” 杜若猛点头,“嗯!我热水都提到你们房中了,你们先去沐浴吧,我一会儿把干净衣裳送来。” “谢……谢……商小姐……谢谢……杜姑娘……”四个乞婆子哽咽地跪地叩头好几次,这才相互扶着往房间走去。 商青黛低头认真地写出了四个方子,一并递给了阿凉,“马上抓药熬药,她们的病耽误不得了。” “是!青黛姐姐!”阿凉点点头,接过方子就往药房走去。 杜若笑然给商青黛递上了一杯热茶,“夫子,谢谢你。” “谢我?”商青黛嘴角含笑,仰头看着杜若,“就只用一杯茶?” “我……”杜若将热茶放在石桌边,绕到了商青黛身后,给她轻轻捶了捶肩膀,“夫子,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吧,你一会儿先回去歇息片刻。” “不成。” “为何?” “这四位婆婆必须我亲自来治。” 商青黛转过了身去,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我不会让他再找到机会伤害你,阿若,你得时时刻刻在我眼皮子底下。” 杜若先是怔了一下,忽地想到了什么,“夫子,你的意思是,这四位婆婆是故意抓来放在牢中的?目的是想再栽我一个庸医误诊杀人的罪名?” “我的阿若也不算笨。”商青黛眉心一舒,莞尔道,“既然明白了,那这四位婆婆的病就由我来治,可好?” 杜若在商青黛面前蹲了下来,与她齐高,“夫子,我拿了你的发钗换了热水与银针,昨夜以针活血,才保住了她们的性命。” “嗯。我已瞧见她们臂上的针眼了。”商青黛点头一笑,“看来那钗不仅救了她们的命,也救了你的命,所谓舍得,我觉得舍了一支钗,其实我得到的更多,是我赚了。” 杜若严肃地摇了摇头,道:“我终究是弄丢了夫子的发钗,后面我一定会还夫子一支!” “我可是堂堂灵枢院商大小姐,市集上的寻常发钗,可是入不了我的眼的。”商青黛故作冷淡地道了一句,悄悄地打量着杜若脸上的变化。 杜若静默了片刻,紧了紧夫子的手,“夫子,那便给我些时日,我保证我送你的,你一定喜欢。” 商青黛挑了挑眉角,凝眸望着她,“你怎知我喜欢什么?” 杜若笑道:“我想……我知道。” “说说看?” “我……” 商青黛浅浅一笑,细声嗔道:“你就是这毛病,说话总是说一半。” 杜若无辜地摇摇头,“夫子,这次我说完了,我说——”她羞然低头,终是鼓足了勇气,仰头笃定地道了一个字,“我。” 心,砰砰而跳。 阳光洒在商青黛满是红霞的脸上,金灿灿的、辉映得商青黛的脸蛋更是绝美。 这一霎,杜若只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 这一世能跟夫子这样平平淡淡地行医救人,那是她不知修了多少世才修到的福报。 所以,往后的每一日,每一个时辰,她要比谁都要珍惜。 商青黛霎时羞红了脸,脸上笑意渐渐深了起来,只觉得满心俱是暖意。 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终于不那么傻,不那么呆,方才那一个“我”字,落在耳中,印入心里,是那样出其不意地滚烫,足以让世间许多甜言蜜语瞬间黯淡。 “阿若……” “嗯?” “我……喜欢方才的阿若。” “呵。” “傻笑什么?” “就是心里欢喜,忍不住想笑。” “可是我有点不欢喜了。” “夫子,怎么了?” “昨天客栈的饭菜甚难入口,我与阿凉只吃了一两口,就捱到了现在……你……” “我这就去做饭!” 杜若急忙站了起来,不等商青黛说完,便一头跑进了厨房。 商青黛徐徐跟了过去,倚在厨房门边,将杜若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底,嘴角悄然扬起了一个暖暖的笑来。 她的阿若烧得一手好菜。 她的阿若待人那般温柔。 她的阿若有一颗真正的医者仁心。 她的阿若…… 千千万万的赞许,不及最后一句,她的阿若只是她一个人的阿若。 商青黛脸上的笑意深了起来,心道:“娘,当年的你也是这样的心境吧?人生同道不易,真心难得,能有幸遇上这样一个人,怎舍得放手?” 想到这里,商青黛的心蓦地泛起一阵酸涩来。 当年娘亲遭受的痛苦她无法想象,父亲那般逼迫,丈夫那般薄情,爱人不知在哪里,换做是她,只怕一日都撑不下去。 “夫子,你怎么了?”杜若回头瞧见了商青黛眼底闪烁的泪花,忍不住柔声问了一句。 商青黛摇头轻笑,“我没事,只是有些想娘。” “那……我们便回去吧。”杜若认真地看着商青黛,“回灞陵。” “我有些担心,担心回去之后又起风波。”商青黛皱紧了眉头,轻轻摇头。 杜若放下手中青菜,笑道:“临淮不也一样风波不断么?我们留在这里是小心翼翼,回到灞陵也是小心翼翼,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顿了一下,杜若又摇了摇头,“不,是不一样的,灞陵有我们的亲人,还有兰先生也在那里。” “阿若……” “嗯?” 商青黛走近杜若,勾住了杜若的下巴,“你答应我的,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许食言!” “嗯。” 商青黛的目光落在了杜若水润的唇瓣上,心头一烫,“你……别动……脸上有面粉……”说着,指腹便在杜若颊上轻轻地擦了擦。 杜若心酥得厉害,“夫子……我……” “你……怎的?” “我……”杜若试探着靠近商青黛的唇瓣,飞快地啄了一口,便缩了回来,垂下了头去,“我……我放肆了……我……我还是……还是快做饭吧!” “慢着。” “啊?夫子?” “我现在是真的饿了。” “我马上……唔!” 厨房木门蓦地被商青黛给掩上,她顺势将杜若压在了门后,狠狠地一口吻住了她的唇,只觉得心底一切的担心,在吻住她的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杜若的心跳得剧烈,可她喜欢这样的剧烈,脑海中嗡嗡嗡回响的只是夫子平日的呼唤—— 阿若。 杜若伸手搂紧了商青黛的腰,转身将商青黛反压在了门后,因为急了些,所以撞得木门发出了一声闷响。 “若姐姐,青黛姐姐,里面怎么了?” 外间突然响起了阿凉的声音。 两人心虚地分了开来,唇舌之间还残留着彼此的味道。 心跳砰砰,呼吸急促。 两人匆匆瞧了彼此一眼,却忍不住又凑上前来,点吻了好几口,甫才各自低头整了整衣裳,将厨房门打了开来。 阿凉瞧见商青黛从厨房走了出来,疑声道:“青黛姐姐,方才怎么了?” 商青黛红着脸肃声道:“无事。” “无事?”阿凉挠了挠脑袋,想走进厨房看看。 “阿若已经在做饭了,一会儿便能吃饭了。”她沉了脸,“药都熬好了?” 阿凉摇头,“正在熬呢。” “可别熬糊了,你且去瞧着火候,我去给四位婆婆送干净衣裳。”商青黛匆匆交待了一句,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嗯。”阿凉点点头,只好又回去看着熬药。 杜若在灶前蹲了下来,加了些柴,拿起扇子扇了扇灶火,不禁哑然失笑。 她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细细嗅着指尖的残余香味儿,又一次傻傻地笑了出来,喃喃地唤了一声,“夫子……” 一股烧糊的味道突然飘了出来,杜若回过了神来,惊呼了一句,“糟了!” 商青黛送完衣裳走过厨房时,也闻到了这股糊味儿,急忙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杜若慌乱地将铁锅端开,放到了一边,赧然低头道:“我……我一时忘了看……水烧没了……里面的菜也……糊了……” “忘了?”商青黛看了看锅里的菜,又瞧了一眼杜若脸上尚未褪尽的红晕,“你做饭可从未失过手的。” “我……” “可是因为……我?” 商青黛勾唇一笑,问出了这句话。 “是……” “怪我么?” “不!怪我!怪我胡思乱想!” “那……晚上没人的时候,你可要老实告诉我,方才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 “是,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甜一章~ ☆、第66章 夜幕降临,蛊医谷中一片静谧。 唯有小院之中,灯火通明,远远瞧去,宛若落入人间的几点星星,明亮而温暖。 行了针,用了药之后,四位婆婆的痼疾只能说是缓住了病情,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好转来,但是今日可以吃饱穿暖,已是人生之中最奢望的岁月了。 四位婆婆肩并肩坐在庭中,笑然望着夜空,一如年少时候。 “大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咳咳,说什么,咳咳,胡话呢!” 四妹咳着打断了三姐的说话,她往大姐身上凑了凑,虚弱地笑了,“能遇上杜姑娘,咳咳,是老天,咳咳,终于开眼,咳咳。” “你呀,省着点气,好好养病。”大姐连忙轻抚四妹的背心,有些心疼,“可别让我这个做大姐的先送你。” “说胡话!”二姐喝了一句,啐了一口唾沫,“不灵验的!快吐掉!” “啐!” 三人相视一笑,齐齐地啐了一口,此时此刻,哪里像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倒像是年少时候的妙龄少女。 “她们定是有故事的人。”商青黛与杜若坐在石凳上,细细磨着药草,忽地商青黛若有所思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 杜若点点头,“日子虽苦,可瞧她们依旧这样……”本想说“姐妹情深”,可杜若更想说另外两个字“恩爱”。 夫妻也好,姐妹也罢,走到最后都是一样的亲人,夫妻可用恩爱二字,姐妹自然也可以用恩爱二字。 “这样怎的?”商青黛静静看着她。 杜若定定看着商青黛,“我忽地有些羡慕她们,可以一起相伴到白发苍苍。” “何必羡慕他人呢?”商青黛放下了药杵,伸手握住了杜若的手,却故意冷冷问道,“难不成我的阿若想要半途跑了?” “我怎会半途跑了?!”杜若惊瞪双眸,笃定地道,“夫子,你就算是赶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商青黛清了清嗓子,蹙眉道:“哦,我赶你走,你不走,可若是有人勾你走呢?” “夫子!”杜若急然站了起来,竖起了三指,“我发誓,我……”她的话说到了一半,顾忌边上还有旁人,便将所有誓言都变成了两个字,“不会!” 商青黛看着她那正经严肃的样子,暗暗好笑,脸上却绷得冰冷,“你不会什么?” 杜若心虚地瞄了一眼那边四位婆婆,又瞄了一眼在药房门口仔细熬药的阿凉,她忍了忍话,垂下了头去,“我……晚些……再说……” “晚些啊……”商青黛喃喃重复了一句,“你今日好像还有些胡思乱想的东西没有告诉我呢。” “我……” “商大小姐,杜姑娘。” 两人正忙着聊天,并没有注意到大姐往这边走了过来。 商青黛浅浅笑道:“老婆婆,药马上就熬好了,吃上数日,你们身上那些病症才能有所缓解,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只管唤我们便是。” “不!不!不!”大姐连连摇头,她回头看了看依旧坐在那边的三个妹妹,打定了主意转过了脸来,道,“我们只怕是给不起诊金跟药费的……” 杜若笑道:“老婆婆你们放心,我跟夫子都是义诊,不会收你们半分银子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几个都好手好脚的,不能这样白吃白住白用的,不然我们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商青黛懂了她们的意思,笑道:“那……不若我教你们磨药晒药,以后你们来帮帮我们?” “好!”大姐高兴地点点头,回头道,“其实,我们在被赶出家门之前,女红什么的还是会的,二妹画得一手好画,三妹煮得一手好菜,四妹也弹得一手好琵琶。” 商青黛蹙眉道:“听这些看来,你们之前并不是一般穷苦百姓才是,怎会到了这般田地?” 大姐叹了一声,“我们倒宁愿自己是穷苦百姓。” “怎么说?” “若我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至少能下地耕作,至少可以嫁个种田的汉子,也不会被爹娘许给一家所谓门当户对的富户。我以为郎君该是个白白净净的秀才郎,却不想是个嗜赌成性的索命狼,不单败光了家产,还将我卖给了别人抵欠的赌债。” “你定是中途逃出来的吧?”杜若听得心凉,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姐红着眼眶点点头,“除了女红,我什么都不会,可我那种针法,又太过寻常,怎能养活自己?于是便流落了街头,做了半辈子的乞婆子。” “那……其他几位婆婆呢?”杜若一声长叹,看了一眼其他婆婆。 二姐吸了吸鼻子,凄然笑道:“我……咳咳……是被嫂嫂设计……赖我害死病重的爹爹……” “这……” “爹爹病重,用去家里半数金银都不见起色,嫂嫂跟哥哥联手害死了爹爹,结果还把罪名扣在了我一个人身上,于是……”二姐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变形的骨节,“县太爷屈打成招,我便被发配南疆……” 杜若听得恻然,忽觉被一只温暖的手牵住,她转头看向商青黛,“夫子……” “看尽世间冷暖,就更懂得真情可贵,我想,我能懂你们。”商青黛微微一笑,“你们先把这儿当成你们的家,安心在这里休养身子,等你们好些了,我再帮你们安排。” “这怎么成呢?我们已经得了商小姐太多照顾了。” 商青黛轻轻摇头道:“无法根治你们身上的痼疾,已是我的无能,若以后还让你们流落街头,那我就是无能中的无能了。以后,”商青黛看着杜若,“我如何再教阿若‘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杜若会心一笑,道:“夫子说得有理!你们就听夫子的话吧,安心住下来。” “那我们就帮着干些活,这样我们几个心里也舒坦些。” “可以。” 商青黛笑然说完这句话,倦然看向了阿凉,“阿凉,药可熬好了?” 阿凉扇了扇小扇子,笑道:“快了!” “那一会儿端给几位婆婆吃的时候,莫要端混了。”商青黛又嘱咐了一句。 阿凉点点头,笑道:“放心,先生以前就常夸我是个熬药的料,可从来都没端错药。” “那等以后瞧见兰先生了,我倒是要问问看,你有没有夸大胡说?”商青黛笑然说罢,看向大姐,“今夜晚了,你们身上的伤还需养上几日,待过几日,我再教你们如何磨药,可好?” “好,商小姐快些去休息吧,这儿,我们来帮杜姑娘收拾。”大姐也笑然点点头。 商青黛却道:“不,可别惯着阿若,该她做的事,可不能让她偷懒。” 杜若笑然点头,“是,夫子。” 商青黛又话里有话地道:“我先去准备热水,你收拾好这儿,便来帮我吧。” 杜若脸上一红,点点头。 商青黛就喜欢瞧她脸红的羞涩样子,她浅浅一笑,便走进了厨房。 杜若哑然失笑,低头快速将石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便帮着阿凉分药倒药给四位婆婆喝下。 与此同时,小院之外,有一辆马车已经停了许久。 许大夫掀起车帘远远望着小院的轮廓,给边上的小厮递了一个眼色,“派人暗中盯着小小姐,莫让她们离开临淮。” “是,老爷。” 许大夫沉沉一叹,又道:“让你找的人呢?” 小厮答道:“回老爷,已随时可以帮老爷做事了。” “可飞鸽通知灵枢院小小姐在这儿的消息了?” “小的做事,老爷放心。” 小厮拍了拍胸膛,答得干脆。 “那就让她们再胡闹一阵。”许大夫苍老的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等到时辰一到,该去哪里的,就滚去哪里,莫再缠着我的青黛。”说完,许大夫放下了车帘,“走,回府!” “是,老爷。” 小厮应了一声,便赶车带着许大夫渐渐行远。 夜色更深,小院中的灯火也熄了几盏。 唯有一盏明灯,依旧在静夜里亮着。 杜若与商青黛坐在房中,商青黛亲手拧了拧沾湿了热水的帕子,道:“伸出手来。” “嗯。” 杜若顺从地伸出了手去,小指白白净净的,不染一丝尘垢,“夫子,我洗过手了。” “我知道你洗过,我只是想给你敷下手。”商青黛解释了一句,她将帕子敷在了杜若手背上,手指却隔着帕子轻轻给杜若按捏着,“医者的手很重要,你天天做饭洗碗,总是沾到凉水,若不热敷活血,我怕你寒气郁结骨节,日后成了痼疾,可就扎不准穴位了。” 杜若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只觉得醉人,她笑然点点头,“有夫子在,什么都好。” “当真什么都好?”商青黛斜眼瞧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却浓了起来。 杜若认真地点点头,道:“嗯!” “哪里好?你倒是说说。”商青黛笑然问了一句。 杜若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商青黛的眉眼,满腹夸赞之词,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只有……只有……杜若倒吸了一口气,突然凑过了脸去,狠狠地亲了一口商青黛的脸颊,又缩了回来,羞然低下了头去。 商青黛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被她亲吻的地方蔓延开来,将双颊烧了个通红,羞声嗔道:“你……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 “胆敢欺负夫子,阿若,我要罚你!” “是,夫子!” “站起来……” 杜若乖乖地站了起来。 商青黛放下了帕子,勾住了她的颈子,唇瓣近在咫尺之间,“今日……我不喊停……你不准停下来……” “是……夫……唔……”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嘿嘿~~~~抓个虫子 ☆、第67章 两人抱作一团,缠绵深吻,商青黛欺身依靠向杜若,杜若只能往后一步一步地退,直到背心撞上屏风,杜若蓦地一惊,不禁绷直了身子。 商青黛怕撞坏杜若哪里,急声问了一句,“阿若,可撞到哪里了?” 杜若红着脸摇摇头,目光落在商青黛那略微红肿的唇瓣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燥热得厉害,“无碍……” 商青黛贴了过来,手指攀上了杜若的发髻,蓦地扯散了发带。 她凑过了脸去,咬着樱唇羞然低声道:“阿若……夜深了……” 杜若岂会不明白商青黛话中的意思,“夜深了”三个字落入耳中,是那样的酥软,她抓住了商青黛的双手,紧紧握住,热烈地看着她,“夫子,我想,还不是时候。” 商青黛怔了一下,静静看着杜若,只觉得羞意更浓。 “我不能委屈了夫子。”杜若满眼俱是浓浓的情意,说话却说得极为认真,“我要与夫子拜天地,要送夫子相约婚姻的凭证,我要夫子做我天地为证的妻子。” 商青黛从未想过,这番话竟会从杜若口中说出来,她只想珍惜每个与杜若的日子,想将一切最好的给杜若,却不想杜若想给她的还有尊重。 “我为妻?”商青黛含笑挑眉,“为何不是你为妻呢?” 杜若握住她的双手,紧紧贴在心口,“我想把夫子一直放在这儿,我想变得更强大,可以将夫子保护在双臂之间,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做夫君的应该做的事……所以……”杜若微微一笑,“我……想娶夫子为妻,做我一辈子的唯一的妻子。”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唯一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 这两个“一”字从杜若口中说出,是那样的认真与深情,又是那样地诱人与醉人。 商青黛并没有直接应她什么,只是静静地解开了杜若的衣裳,红润着眼眶,朝着杜若的心口吻了下去。 唇瓣轻触在那儿,激得杜若忍不住一个激灵,绵软无力地唤了一声,“夫子……” 商青黛的舌尖撩过雪白的肌肤,突然在杜若心口猛地一阵吸吮。 痛,却觉得酥痒。 杜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蓦地绷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捧住了商青黛的脸,死死咬住樱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发出什么羞人的声音来。 商青黛终是松开了口,她笑然直起了身子来,看着杜若咬出了牙印的下唇,心疼地给她轻轻揉了揉,柔声道:“傻瓜,都咬红了。” “我方才……方才……”杜若实在是说不出口,羞得厉害,她猛地抱住了商青黛,在她耳畔细细道,“夫子……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换条裤子……” 商青黛恍然明白了什么,她笑着轻轻揉着杜若的脑袋,“阿若,我等你。” “嗯……”杜若羞然点点头,想要去屏风后换衣裳,却发现商青黛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说,我等你娶我。”商青黛附耳呢喃了一句,热气吹在杜若耳垂上,竟是那样地让人心酥。 “好。”杜若笃定地点点头。 商青黛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噬咬,宛若蚂蚁抓心,丝丝酥媚,她一边轻咬,一边细声道,“方才咬你心口,是想让你记得,诺从心出,不可反悔,若是反悔……” “不悔……” “我便剖出你的心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我?” “啊?” “呵,快去换裤子吧,我等你一起歇息。”商青黛的舌尖偷偷地勾了一下她的耳垂,终是放过了她。 杜若只觉得双腿软得厉害,她有些踉跄地跑到了屏风后,从衣柜中翻出了贴身的衣裤,窸窸窣窣地换起衣裳来。 商青黛钻入被中,只觉得全身燥热,其实她也想换条亵裤,只是,这些话不可说,免得被杜若发觉了她同样的情不自禁,让杜若暗暗笑话她。 商青黛含笑看着屏风后的那个身影,只觉得心湖被阵阵春风吹过,荡起涟漪无数。 从来都没想过,她堂堂灵枢院的大小姐会给人暖床。 也从未想过竟会对个小丫头动了心,与这小丫头约下了婚约。 “阿若。”商青黛眯起了笑眼,不禁喃喃轻唤了一声。 这世有药石千万,唯有这一味杜若,才是她最想拥有的药草。 一味杜若,一味青黛,或许,冥冥中自有天定,她们两个的姻缘注定从药石开始,注定要经历煎熬,注定最后溶在一味汤药之中,济世人间。 商青黛合上了双眼,心头对着母亲道了一句,“娘,青黛觉得老天的这个安排很好,以后有阿若护我、照顾我,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夫子,我换好了。”杜若慢慢走近了床边,她轻声说了一句。 商青黛笑然睁眼,她半撑起身子,掀起一个被角,“来,躺下。” “嗯。”杜若顺从地钻了进去,躺在了商青黛身边。 商青黛忽地伸臂将她搂在了怀中,温柔地道:“我们……歇息吧。” “夫子……今夜开始……由我抱着你吧……”杜若摇了摇头,笑然看着商青黛,等待她的回应。 商青黛会心一笑,缩回了手来,“那阿若要长快点,快快长得比我高,双臂比我长。” “好。” “阿若还要快些挑好送我的钗子。” “好。” “阿若以后……” 商青黛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杜若紧紧搂在了怀中,她侧脸枕靠在杜若的心口,听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不准不抱我……” “好……” 杜若笑得温暖,她温柔地嗅了嗅商青黛身上的香味儿,只觉得身心俱醉。 不知怎的,杜若总觉得今日的商青黛实在是美得醉人,尤其是那香味儿中似是还多了一味特别的香味儿,更是让人莫名地酥心。 “夫子……” “嗯?” “我会一辈子听你话。” “呵……” 商青黛只觉得鼻中酸涩得厉害,这句话远比那些一辈子爱,一辈子疼要更让人心动,她往杜若怀中钻了钻,埋首在她胸怀深处,悄悄地将涌出的热泪擦在了杜若的心口。 杜若环紧了商青黛,合上了双眸,这一夜,睡得很安心,也很幸福。 共枕到白首,是人间最难得的相守。 这句话,杜若终是明了,商青黛也终是明了。 当小院中的鸡鸣声响起,天已蒙蒙亮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的,杜若总是先商青黛醒来,她痴痴瞧了一眼怀中睡得正熟的夫子,壮起胆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生怕吵醒商青黛,杜若小心翼翼地挪出了身子,将商青黛的手放在了被下,给她掖了掖被角,怕她着凉。 “阿若,你要去哪儿?”商青黛突然眯眼眼睛看着杜若,问了一句。 杜若回头笑道:“夫子再睡一会儿,我起来给大家做早饭啊。” “我跟你一起。” “夫子,早上凉,还是我来吧。” “昨天才说听我的话,今早就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一起。” 商青黛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杜若已拿了外裳给她罩在了身上。 “夫子当心着凉了。” “不是有我的阿若在么,我若病了,你可是大夫,定会治好我的。” 商青黛摇头轻笑,起身走到杜若身边,将外裳一并给她披上,“你也要小心点身子,你这身子刚调养好没多久,别又受凉了。” “好。” 杜若弯眉轻笑,商青黛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脸,两人一起走到了屏风后,将衣裳穿好,一起牵手走出了房间。 原以为她们是起得最早的,没想到有两个婆婆比她们还要早。 “商小姐,杜姑娘,再等等,便可以吃早饭了。”大姐笑眯眯地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对着两人道了一句。 “婆婆,你们怎的不多睡一会儿呢?这些事让我来就好。”杜若牵着商青黛走进了厨房,发现大姐与二姐两人已经熬好了一锅香喷喷的菜粥。 “总不能白吃白住啊,趁着这身子骨还行,能给两位恩公做点事也是好的。”二姐笑然说完,便准备开始盛粥,“只要两位恩公不嫌弃我们身上痼疾未消就好。” 商青黛摇头轻笑道:“怎会嫌弃呢?”说着,她看向了杜若,“阿若,你去喊阿凉起来,我来帮两位婆婆盛粥。” “好。”杜若点点头,便转身走出了厨房。 商青黛卷了卷衣袖,走到了二姐身边,“这个让我来,老婆婆去喊其他两个婆婆出来吃早饭吧。” “嗯。”二姐点点头,“大姐,你来帮商小姐。” 大姐点点头,过来帮商青黛端盛好的菜粥出去。 庭中的石桌上不一会儿便摆好了七碗菜粥和几碟下粥咸菜,商青黛拿着七双筷子走了出来。 阿凉揉着眼睛刚走出房门,便忍不住嗅了嗅,赞了一句,“好香啊!” “想吃的话要快些,若是再贪睡,可不会给你留。”商青黛远远教训了一句,笑然看向了阿凉身边的杜若,“阿若,来,你坐这儿。” “嗯。”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照入庭院,杜若与商青黛相视一笑,悄悄地在桌下勾了勾小指,只希望这样平静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偶尔看下兰亭集序也不错滴~~~正文等替换吧~ =.=,开车呢,还是等个特别的时候吧~ ☆、第68章 两个月后,临淮的疫症终于过去,朝廷颁下诏令,抚恤因这次疫症而死的百姓,嘉奖在这次疫症中用心医治百姓的医者。 沿河俱是盛开的荷花,再过些日子,七夕也快到了。 蛊医谷,还是那样的温暖。 四位乞婆子身子已经大好,除了每日帮大家晒药磨药外,还不时进城帮大家采办点日常用品。 临淮也好,南疆也罢,百姓们听说蛊医谷住了两位从灞陵灵枢院来的医者,仁心仁术,又医术超群,除了给点药钱外,诊金只要一个铜钱,因此每日都有不少病家来蛊医谷求医。 对杜若与商青黛来说,本应早点回灞陵,一是担心四位婆婆的病情没有稳定,二是实在是走不来身,因为便在决定等过了七夕再雇辆马车回灞陵。 蛊医谷的这些情况,每日都有小厮回报给许大夫。 “每人诊金只收一钱?”许大夫抿了一口茶,冷声道,“她们是想把临淮城所有医者的生路都断了!简直是胡闹!” 小厮迎合道:“可不是么。” 许大夫沉了沉气,道:“东儒那边可派人来接青黛了?” “回老爷,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日到。”小厮点点头。 许大夫放下了茶盏,阴冷地问道:“那两个人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么?” 小厮这次有些为难,点点头:“小小姐每天跟杜姑娘形影不离的,实在是没法子啊。” 许大夫不悦地看着小厮,“她们形影不离,你们就不会想法子分开她们一会儿么?废双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只要分开她们一刻便可以得手的,你们真是些没用的东西!”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 “快去,限你们两日,办好了有赏,办不好就不必回府了。” “是!是!” 小厮几乎是哈着腰跑出去的。 许大夫再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微凉的茶,自言自语道:“灵枢院素来不收废人,青黛,若是这丫头没了医人的本事,灵枢院不要她也在情理之中,这你可怪不得外公!” 夏日炎炎,芙蕖灼灼。 临淮郊外的景致甚好,山水连成一线,入眼处,尽是碧青秀色,甚是喜人。 “阿若?”商青黛诊治完一位病家,抬眼便瞧不见那丫头,她四下看了看,问道,“阿凉,你可瞧见阿若了?” “若姐姐啊,刚才瞧见她回房啦。”阿凉指了指房间。 商青黛站了起来,“阿凉,你帮照看一下,我去瞧瞧就来。” “好,青黛姐姐。”阿凉点点头。 不知为何,商青黛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房间内,书案边,杜若伏案正在画着什么,当听见有人走入房间,她连忙将画好的纸折好一并塞入了怀中。 “夫子!”这一声唤得清脆,却显得她更是心虚。 商青黛浅笑道:“你一个人溜到这来偷懒么?” 杜若站得笔直,“夫子,我不是偷懒。” “不是偷懒?”商青黛瞧见她领口还露着一截白纸,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那又是什么?” 她猝然伸指捏向那截白纸,却被杜若紧紧按在了心口,杜若急道:“夫子,这……这还不是给你看的时候啊……若是看了……就不算惊喜了……” 商青黛松开了手来,笑道:“你说送我金钗,就还我一张画的金钗?” “自然不是!”杜若摇了摇头,“夫子,这只是图纸。” “你亲手画的图纸?” “嗯!” “那我只好等几日了。” 商青黛说完这句话,杜若终是舒了一口气。 “青黛姐姐你快来!这里有位病家快要不成了!”外面突然响起阿凉的急呼声。 商青黛与杜若快步走出了房间,瞧见一个病家身上有两个刀口,现已浑身是血,正躺在那儿抽搐不止。 “快去拿止血药来!”商青黛吩咐了一句,杜若比阿凉要跑得更快一些,马上便将止血药给拿了过来。 “夫子!” “商小姐,救命啊,救命啊!” 小院外面似是来了一群人,商青黛只抬眼看了一眼,只瞧见十余个浑身血污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商青黛冷冷地问了一句,看向杜若,“阿若,把所有止血药草都翻出来!” “是!” “若姐姐,我来帮你!” 阿凉急呼了一声,跟着杜若进了药房。 “主子们争执了几句口角,我们做小厮就只能听主子的话上前给主子出气,这一出手,便变成了斗殴,这才伤成了这样。” 其中一个伤得不重的小厮开口答了一句。 商青黛冷冷一扫这十几个人,匆匆把他们的伤情在心里分了个轻重缓急,冷声厉喝道:“你们这样出手不知轻重,若是惹出了人命,你们那些主子有几个会保你们?!” “商小姐教训得是,我们以后不敢了。” “夫子,不好了!”杜若与阿凉两个人苦着脸从药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片不知沾染了什么臭水的止血草药,“这些药草要不得了!” 商青黛急问道:“阿若,我们还有多少止血药粉?” “我方才去拿的时候,里面还剩下三瓶,”她算了算这里受伤的人数,“只怕不够用啊!”她停了一下,当即道,“夫子,我去临淮城中买些止血药粉回来,应该来得及!” “站住!”商青黛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唤住了杜若,看向阿凉,“阿凉,你去买,阿若你留下帮我。” “可……阿凉脚程没我快啊!”杜若担心地扫了一眼这里的伤员,“他们的伤情若再耽搁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可是……”商青黛迟疑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一眼杜若,“你去也成,但是,让阿凉跟你一起去!” “好!阿凉,走!”杜若急然点点头,唤了一声阿凉,两人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小院。 商青黛蹙眉远远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切似是太巧合了一些,她细细看了看那些伤员的伤口,好多都看似严重,其实伤口甚浅,而那个伤得最重的人,所伤之处均不是要害,这些人只要及时止血,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偏偏这个时候止血草药竟出了事…… 商青黛心头的不安浓了起来,她看向一旁帮着上止血药的四位老婆婆,开口道:“老婆婆,你们先帮他们的大伤口涂上止血药,再包扎好,我去看看那些草药可有还能用的?” “好。” 四位老婆婆忙着帮伤者上起药来。 商青黛径直走进了药房,这药房素来干凉,从来没有出现过发霉之事,今日怎会突然多了那么多臭水呢? 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窗纸上,那里有个小孔,似是被人恶意戳破。 “阿若!”商青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杜若要出事了。 她慌乱地从药房中跑了出来,来不及多交待什么,便提着裙角,头也不回地往外追去。 这两个月来,她时时刻刻与阿若在一起,外公就算要下手,只怕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可今日这寻衅受伤之事,来得蹊跷,只怕是个设计好的局,就等着杜若往里面跳。 一想到那么多伤员等着用止血药草,杜若只觉心急如焚,一连跑出好远,直到双腿酸软,才稍微放慢些脚步,一边急喘着,一边往后催促阿凉快些跟上来,“阿凉……咳咳……你快些……跑!” 阿凉都快跑得喘不过气来,他想要答杜若一声,一张口就觉得要窒息一样,只能闭了嘴巴,默默地迈步追着杜若。 杜若当先跑入了临淮城,第一眼便瞧见了最近的那家药铺,当下没有任何迟疑,她深吸了一口气,便疾步往药铺走去。 阿凉在城门口接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气来,瞧见了药铺就好像是看见了终点,他停下了步子,杵着腰又喘了好几口,才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药铺。 杜若买药材很快,点清楚了要买的那几味药材,付完药钱后,便帮着药铺伙计打包起药材来。 等阿凉走入药铺,瘫坐在椅子上,他发现杜若已提着药材准备回去了。 “若姐姐……要不……要不你先走吧……咳咳……让我缓缓……缓缓……” “好,你歇息一下便快些回来。”杜若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知道他是跑伤了,她嘱咐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药材暂时先放在脚下,从怀中把图纸摸了出来,递给了阿凉,“阿凉,不如你帮我办件事吧?” 阿凉接过图纸,点点头,“若姐姐……你说。” 杜若又拿了一个钱囊出来,里面全是铜钱,一锭碎银都没有,她将钱囊也递给了阿凉,“这是这段时日赚的诊金,我想给夫子送份礼物,所以阿凉,就有劳你帮我跑一趟城里的金铺,让老板帮我打一对像图纸上画的那种银镯子。” “好。”阿凉终是缓了过来,他将钱囊接了过来,点点头。 杜若提起了脚边的药材,轻笑道:“阿凉,等你回来,我便做鱼给你吃。” “好啊!”阿凉欢喜地点点头,便笑吟吟地拿着图纸与钱囊走了出去。 杜若舒了一口气,想到夫子看见这份礼物后会出现的笑脸,只觉得心窝里一暖,不禁哑然一笑,便提着药材走出了药铺。 与此同时,角落处的两个地痞相互递了个眼色,紧了紧手里的刀子,便朝着杜若快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小若若有危险啦~ ☆、第69章 就在杜若走出临淮城门没几步,两个地痞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杜若惊觉身后有人,仓促回过了头去—— 当中一个地痞劈手打掉了杜若手中的药材,猛地捏起了杜若的手,对着身边的同伙道:“动手!” “你们要做什么?!”杜若惊呼一声,想要挣脱地痞的手,另一个地痞的刀子便狠狠地穿透了她的右手,旋了一下,才抽出刀子来。 杜若惨呼了一声,那锥心的痛意让她全身颤抖不休,鲜血从掌心处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可地痞根本不打算停手。 当她的左手又被拉了起来,杜若忍痛狠狠撞向了那地痞的面门。 地痞鼻尖被撞得生疼,他不禁松开了手来,捂着面门恶狠狠地怒吼道:“大哥,弄残这臭丫头!” 几名从城外进城的百姓看到大清早便有人在临淮城门口附近行凶,有的害怕地躲在一旁围观,有的卷了卷袖子快步冲上来准备制止那两个地痞行凶。 另一个地痞瞧见这势头不对,连忙道:“快走!” 捂着鼻子的那名地痞看了一眼冲上来的壮汉,马上拔腿就跑。 杜若疼得坐倒在地,抱着满是鲜血的右手,心头害怕得紧,这手伤得如此重,只怕是要废了。 “可怜的小姑娘啊,你到底是惹到什么人了?”好心的大姐围了过来,从怀中摸出帕子,想要给她扎紧伤口止血。 几个追丢了地痞的汉子走了回来,摇头一叹,其中一名弯腰道,“孩子,我背你去看大夫吧,你这手若不及时治疗,只怕是要不得了。” 商青黛一路追得辛苦,老远瞧见前面有许多人围着,心里的忐忑感越发地强烈起来,她一面大口地喘息着,一面快步走向那群人。 “阿若……” 当看清楚地上坐着的那个半身血污的人就是杜若,商青黛哽咽地唤出了声,扑到了杜若身边,心疼,心乱,心慌一起涌上心头,她眼底很快便泛起了泪花,“别怕,你会没事的,我会医好你的,一定会医好你的!” 再疼,杜若也可以忍住泪水,可现在,看见商青黛的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绝望地摇头道:“夫子……我的手……只怕……是废了……” 泪水滚滚而下,大滴大滴地落在衣裳上。 商青黛伸手将她扶起,忍泪道:“我说我能医好你!阿若,你不准说这种丧气话!”说完,她对着围观的百姓道,“都让开!让开!” 她来不及带杜若回蛊医谷医治,只能扶着颤抖不止的杜若往临淮城的药铺走去。 药铺老板瞧见方才买了药材的小姑娘如今半身血污地被人扶了进来,当下一惊,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青黛扶着杜若坐下之后,从怀中摸出半锭银子递给药铺老板,急声道:“我买南星、大黄、降香、蒲黄炭、血竭、煅龙骨、黄连、儿茶、棉花炭、陈石灰,要快快磨好!” “好。”药铺老板接过银子,便吩咐伙计速速去准备药材。 商青黛小心地将杜若的右掌放在膝上,柔声道:“阿若,忍一下。” “嗯……”杜若的右掌不断颤抖着,掌心处那个窟窿实在是触目惊心。 商青黛腾出手来,将腰上的针囊拿了下来,看向一边围观的百姓,“劳烦哪位帮我拿支点燃的蜡烛来?” “姑娘,给。”药铺账房先生倒是先一步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了商青黛身侧。 商青黛看得心疼,她哑声又道:“我还需要热水跟帕子,劳烦……” 药铺老板给伙计递了个眼色,“你去端盆热水来。” “好!” 杜若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夫子……我……我动不了手指了……”她泪痕未干,又添新泪,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真的断了手筋,杜若想动一动右手四个指头,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不准胡说!”商青黛厉喝了一句,拿出银针在蜡烛火焰上烧了烧,“我说了能救你,就一定可以救你!” 说完,商青黛捋起了杜若的右袖,一针准确无误地刺进了手三里中。 瞧着杜若眉心紧蹙,一脸泪水,商青黛心疼地低下了头去,继续再烧了烧下一支银针,下一针又刺进了手五里中。 针法不过只能镇痛,要止血还需药草。 当伙计将热水端过来,可药草还是没有磨好,商青黛忍不住催了一句,“药呢?!” 杜若看着商青黛那双通红的眸子,心里也觉得难过,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坚强起来,只怕夫子会更难受,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劝了一句,“我可以忍住痛的,夫子,我很好,真的很好。” “好什么好?我今日就不该让你来采办止血草,也就不会被人设计陷害成这样!”商青黛懊悔得厉害,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缓一分,她拧干了帕子,轻柔无比地擦上了杜若伤处附近的肌肤,却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夫子……” “我没事!” 商青黛把染了血的帕子在盆中搓了搓,看着那一盆殷红,她垂着喃喃地道了一句:“他竟然这样狠!” 杜若颤然伸出左手去,拍了拍商青黛瑟索的肩头,“夫子,我……” 不等杜若把话说完,商青黛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回头将帕子擦上了杜若的伤口,直疼得杜若咬紧了牙关,半天说不出话来。 帕子瞬间变成了红色,商青黛凄声喝道:“为何药还没有准备好?!我的阿若不能有事!” 药铺老板亲自快步将磨好的药粉递了过来,“好了,好了,药在这儿!” 商青黛放下帕子,马上接过了药粉,泪眸看着杜若,“忍着!” 杜若点点头,死死咬牙。 药粉落上伤口,是那样的疼,可是杜若知道,若是自己哼出声来,夫子心里会更不好受,她只能死死忍着。 看着药粉被沁成了红色,看着血水继续涌出来,商青黛急呼道:“纱布!” 伙计给商青黛递上了纱布,商青黛将纱布压在了伤口上,此时此刻怎顾得杜若疼不疼,她只想快快将血给止住。 当纱布裹好伤口,红色的血珠又沁了出来,商青黛摇头凄声道:“不要流了,我不准你再流了!” 可是,她终究是人,不是神。 “若姐姐!” 一听说今日城门口出了案子,阿凉这心就悬了起来,他打听得知那姑娘被送来了药铺,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他的若姐姐。 商青黛狠狠一瞪阿凉,“我今日是怎么吩咐你的?” “我……”阿凉从未瞧见过这样生气的青黛姐姐,吓得木立在了原地。 “夫子,不怪他,是我让他去……” “闭嘴!” 商青黛打断了杜若的话,泪眼瞪着阿凉,“我要你好好跟着阿若!你们为什么都不听我的话呢?!” “我……我是……是……”阿凉战战兢兢地欲言又止,他低着头走了过来,看了看杜若的手,小声道:“青黛姐姐,我们快带若姐姐回去吧。” “这血尚未止住,阿若是哪里也去不得的!” “南疆多蛇虫,常有人被噬咬流血不止,寻常药石是没法子救的。”阿凉认真地说着,“蛊医中有一种蛊虫,有止血奇效,就养在蛊房中。” “既然有这种蛊虫,为何方才你不说,又何至阿若跑临淮采办止血草药?”商青黛冷冷一喝,却扶起了杜若。 阿凉委屈地道:“可那蛊虫只有十只不到,也不够用啊……” “阿若,我们回去!”商青黛搂住了杜若的腰,带着她往城外走去。 临淮城中白日发生这种凶案,自然留守方大人要做做样子,抓抓人,不过,跟上次那件山楂果案件一样,最终只会石沉大海,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许府,后院。 许大夫听完小厮的回复后,寒着脸道:“只废了右手?” 小厮点头道:“来不及下第二刀了,老爷。” “废物!” 许大夫冷喝了一声,“你们再找找机会,务必要让那丫头一辈子都行不了医!” “是,老爷。” 就在这个小厮退下后,另一个小厮便跑来传信。 “老爷,灞陵来人了!” “请进来吧。” 许大夫收敛了方才脸上的寒意,和蔼地坐了回去,“快去看茶。” “是。” 马车停在许府门前,从马车上走下了两个穿着灵枢院水蓝色袍子的年轻人,一个娇俏可人,一个却独了一目,不是别人,正是陈水苏与杜仲。 “老爷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有劳了。” 陈水苏比当年要稳重了许多,脸上稚气也少了许多,她脸上带着一丝喜色,终是可以瞧见失踪多日的好友,她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杜仲也急着想看见妹妹,一年多来,妹妹的信件总是断断续续的,他连考入灵枢院这样的大事都没办法与妹妹分享。 “拜见许老爷。”两人在堂中恭敬地对着许大夫一拜。 许大夫点头笑道:“灵枢院的弟子果然器宇不凡,看茶。” 陈水苏连忙摆手道:“不了,我们奉了院主吩咐,要快些接大小姐回去。”说着,她看了看堂中,并未瞧见想见的人,“大小姐她们呢?” 许大夫笑道:“青黛不喜住在这儿,”说着,他看向了管家,“管家,你们带他们去蛊医谷接人。” “是,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小水苏跟哥哥来接阿若回灞陵啦~ ☆、第70章 陈水苏在心里想过许多次与小若见面的样子,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杜仲也想过许多次与妹妹重逢的画面,也没想到看见的竟是残了右掌的妹妹。 眼泪噙在眼眶中,陈水苏与杜仲走近了躺在榻上的杜若,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久久说不出话来。 “水苏,哥哥,你们别哭啊,我没事的,夫子说我能好起来的。”杜若看得心里难受,连忙开口劝慰两人。 陈水苏蹲了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兀自轻轻颤抖的右臂,柔声道:“小若,忍忍,你会好的,商夫子既然说你会好,肯定能好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杜仲咬牙一喝,便准备转身出去,似是要去找凶手算账。 杜若连忙坐起,用左手拉住杜仲的衣袍,道:“哥哥,不要!” 杜仲听得心疼,他转身蹲了下来,摸了摸杜若的头,“妹妹,哥哥今日先听你的,日后要是你瞧见伤你的人,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哥哥,你好不容易考入灵枢院,这双手是拿来救人的,而不是拿来揍人的。”杜若微微一笑,“况且,那些地痞都是些亡命之徒,我不想你也有事。” “笑话,我好歹也算是半个灞陵城南的小霸王,还有我打不过的人?”杜仲不服气地拍胸道。 杜若摇头一笑,也不知该如何劝。 商青黛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冷冷道:“你若是想当小霸王,就把身上这身灵枢院的衣裳脱了。” 杜仲连忙噤了声,没想到商夫子待人还是这样冰凉。 “夫子,哥哥只是为我打抱不平,你不要怪他。” “那我怪你可成?” “我……” 商青黛看着杜若委屈的样子,心头一软,坐在了她的身边,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喂向了她,“快把药喝了,先把血气补起来。” “好。”杜若顺从地点点头,喝下了这口汤药。 商青黛又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她侧脸看向了陈水苏,“阿若需要静养几日,所以灵枢院我不忙回去。” 陈水苏点点头,“是,商夫子,我这就去写信告诉院主。” “你倒是可以先回去了。”商青黛斜眼一瞪老管家,“告诉你们老爷,医者仁心,仁心全无,又怎称医者?” “这……”老管家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也只能听吩咐退出了小院,回去复命。 商青黛将这勺药喂向了杜若,安慰道:“你好好养伤,这几日哪里都不准去,只要伤口恢复得好,经络还是医得回来的。” “嗯。”杜若咽下了这口药,悄悄地动了动右手手指,却还是觉得僵硬吃力。 心,蓦地一凉。 她不敢说出来心里的害怕,只能将这些都忍在心底,悄悄地咬了咬下唇。 商青黛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不去说破,她若不能给杜若希望,这世间还有谁能给她希望呢? 她静静地把药喂完,便唤出了杜仲与陈水苏,独独留下杜若躺在榻上养伤。 阿凉总是离商青黛远远的,生怕又被商青黛责骂他。 四位婆婆看商青黛脸色不太好,想到她回来之时,便将那些打架受伤之人全部赶出了小院,各个心里都有些害怕商青黛。 这些变化,商青黛不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只是医好杜若的手。 灵枢院不收废物,若是杜若的手真毁了,没了行医的能力,杜若便只能从灵枢院退学,这些后果,她已经想得明明白白。 “阿凉。” 突然听见商青黛唤他,阿凉身子猛地一颤,点点头,低着脑袋走了过来。 “青黛姐姐。” 商青黛凉声道:“抬起头来,怎的好的不学,要学阿若总低着头说话?” 阿凉瘪了瘪嘴,“是,青黛姐姐。”说完,他便抬起了头来,却还是不敢去看商青黛的眼睛。 商青黛轻轻一叹,声音比方才要柔了许多,“我知道今日也怪不得你,我语气重了些,阿凉你不要放心上。” 阿凉没想到商青黛竟会道歉,他瞪大了眼睛,“不怪,怎么敢怪你呢?” “若不是你,只怕阿若的血也止不下来,算起来,倒是我该谢谢你才是。”商青黛说完,便对着阿凉福身一拜。 阿凉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其实青黛姐姐你教训的都对,我若是一直跟着若姐姐,或许若姐姐就不会伤那么重。” 杜仲忍不住插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水苏也想知道,“商夫子,你与小若突然在灞陵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商青黛涩然笑了笑,“灞陵是有人想我死,临淮是有人想阿若残废,仅此而已。” “是什么人竟有那么大的胆子?!”陈水苏不禁急问了一句。 商青黛摇摇头,“你们惹不起的,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把阿若的伤治好。”说完,她看向阿凉,“我记得你提过一次,当初兰先生救我,用过一种蛊,叫做嫁衣?” “嗯。”阿凉点点头,“此蛊可以接驳经络,但是……寄主需付出很大的代价。” 商青黛沉吟不语。 杜仲与陈水苏相互看了一眼,“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蛊虫?” 阿凉正色道:“蛊医素来神秘,世人多以邪道定名我们,多半就是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很大。” “这儿可有这种嫁衣蛊?”商青黛问了一句。 阿凉摇头道:“嫁衣蛊必须每日喂养,我与师父离开临淮多日,除了那些寻常蛊虫还活着,嫁衣蛊已经死尽。”讲到这里,阿凉又加了一句,“青黛姐姐,你可千万别打嫁衣蛊的主意,一来你不会蛊医医术,二来我医术浅薄,驾驭不得这虫子,稍有不慎,只怕若姐姐跟你都有性命之忧。” “那若是兰先生呢?”商青黛又问了一句。 阿凉严肃地道:“师父自然可行。” 商青黛立即打定了主意,道:“水苏,杜仲,你们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便出发回灞陵。” 阿凉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这四位婆婆的身子还没养好,你先留下,等她们病情稳定了,再来灞陵与我们会合。”商青黛看了看院中忙碌磨药的四位婆婆,“既然医了她们,我们就不可以半途对她们不理不顾。” “嗯。”阿凉点点头,他想到还有杜若交托的银镯子没有打好,照顾完四位婆婆,再去帮拿镯子送去灞陵,也算是为若姐姐做了点事,她心里也好受些。 陈水苏愕了一下,“方才商夫子不是说要缓几日么?” 杜仲倒是听出了两句话的差别,他扯了扯陈水苏的衣角,低声道:“笨水苏,商夫子说的是缓几日回灵枢院,没有说缓几日回灞陵啊!傻!” “你才傻!”陈水苏瞪了一眼杜仲,连忙道,“商夫子,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便去办事吧。”商青黛微微点头,“我去烧点热水,让阿若把身上的血衣换了。” 杜仲急声道:“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烧水可以你来,可换衣此事还是得我来。”商青黛凉凉说着,“你们还是先准备明日出发用的东西。” “嗯。”杜仲点头,忽地,他话中有话地道了一句,“商夫子,谢谢你。” “谢我?”商青黛有些诧异。 杜仲笑道:“妹妹虽然伤得重,可她面色已比当年要红润许多,也不听她咳嗽了,想必这一年多来,是商夫子用心调养的结果,所以,我要谢谢你。” “应该谢的是兰先生。”商青黛摇了摇头,“我之前一直以为,只有正宗医道才是最好的救人法子,这一年来,我才知当初是那般肤浅。这世间救人之术万千,何论正邪?只要能救人便是好的,等到了灞陵,找到兰先生,我定要好好谢谢她。” 杜仲会心一笑,“兰先生要谢,商夫子也要谢,毕竟商夫子也照顾了妹妹那么多日,请受杜仲一拜。” “就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了,阿若之事便是我的事,我不会袖手不管的。”说完,商青黛看了一眼房内,“你与水苏去准备路上用品吧。” “是,商夫子。” 房间中,杜若听见门口的几人脚步走远,她从榻上坐了起来,左手打开了腰间的针囊,忍痛伸出了右手,想去抽出一支银针来。 她的指尖几次捏到银针针尾,就是用不上力,连银针都拿不出来。 “不会的,你不会残了的,不会的。” 杜若慌乱地喃喃自语,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再一次尝试拿银针出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不是废人……不是……” 她瑟瑟然说完这句话,终是放弃了右手,改作了左手,她用左手抽出了银针来,在指尖捻了捻,可视线已变得一片模糊。 她闭眼倒吸了一口气,泪水大滴落在衣襟上,她再次睁开眼来,自己劝道:“杜若,你不准哭,没了右手,你还有左手,你不能认输,不能!” 说完,她忍痛伸出了右臂,左手捏针,口中自言自语道:“大陵、内关、臂中、曲泽……”她一边说着,一边针尖一一指过这些穴位,可终究是不惯用左手,针尖所指位置终究不如右手准确。 商青黛早已将她的一切看在了眼中,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嘴角扬着一丝心疼的笑,眼睛里却满是泪水。 她的阿若,是个傻人。 她的阿若,却是个好医者。 是啊,没了右掌,还有左手,只要阿若还好好活着,那便够了。 左手不熟悉的,不习惯的,便由她这个做夫子的来陪她学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其实小若骨子里是个坚强的姑娘~=。= ☆、第71章 夜深人静,阿凉收拾出了一间房间给陈水苏休息,杜仲则与他一起挤挤休息。 商青黛给杜若喂完药后,专门打了一盆水,回到了房间中。 “阿若,来,我给你换药。”夫子的声音甚是温柔,已不似白日里那般冰凉。 杜若点点头,坐了起来,将伤手伸了过去。 商青黛小心地将染血纱布一圈一圈地缓缓解开,不想再弄疼杜若一分。 杜若紧蹙眉心,毕竟越往下的纱布越容易与血肉粘连,当最后一圈纱布离开了伤口,她不禁狠狠咬住了牙关,硬是忍住不让自己痛呼出来。 “阿若。” 突闻商青黛唤了她一声,杜若红着眼眶看向了商青黛。 夫子很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柔声道:“若是疼了,不必忍着的,我不会笑话你。” 心口处一片滚烫,杜若怔怔然看着商青黛,微笑道:“夫子,我能忍住的,别怕我疼。” 商青黛微微挑眉,“谁要你忍着了?” “我……”杜若回想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刚想说什么,冰冷的帕子便落在了伤口外沿,“嘶……” 商青黛停下了动作,凑过了脸去,在她唇角又亲了一口,“现在还疼么?” 杜若笑然摇摇头,“有夫子在,不疼的。” “傻。”商青黛轻嗔了她一句,低头轻柔无比地把她伤口外沿的血污擦净,忽地仰起了脸来,“这下是真的会很疼。” “我不怕。”杜若傻傻地笑了。 商青黛也笑了笑,她把帕子在盆中拧了拧,更加轻柔地在伤口上一阵点擦。 虽然伤口处是锥心的疼,可看着这样温柔的夫子,杜若只觉得心暖,痛点又何妨? 商青黛听不见她的痛嘶,愕然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这儿不觉得疼么?”若是伤处坏死,那该如何是好?此处离灞陵千里之遥,她实在是担心找到兰先生之时,已来不及救阿若的右手。 “疼。”杜若眼底泛着泪光,她伸出左手,抚上了商青黛的脸颊,“可是夫子给的药很好,吃过一口,再疼都能忍住。” “真有那么管用?”商青黛的声音有些颤然,可心头的担忧算是去了一些,她靠近了杜若一些,“上药前,我想我该给你再吃一口。” 说完,她温暖的唇瓣便印在了杜若的唇上,细细吸啜着杜若的唇舌。 杜若心头一热,只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的左臂紧紧搂住了商青黛的腰,蓦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商青黛笑然松开了杜若的唇舌,忽地伸指拦在了她的唇上,莞尔道:“一口吃完了,后面不许再得寸进尺,你的伤口还没上药呢。” 杜若被撩到了半途,硬生生地给拦住了冲动,只觉得身体里憋了好大一团火,可她也只能哑忍着点点头,起身让商青黛起来。 商青黛悄然看了一眼杜若涨的通红的脸,话中有话地道:“夜还长着呢,先上药,后面再说。” “是,夫子。”杜若似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她点点头,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来。 或许是夫子的药太过灵验,又或是夫子的动作实在是温柔,杜若觉得伤药火辣辣的蛰痛也不似白日那么难以忍受。 当商青黛用新的纱布裹好了杜若的伤处,杜若还兀自坐在那儿傻笑,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商青黛浅浅一笑,端着水盆跟染血纱布走出了房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将房门关紧,径直走到了榻前。 “我好像许久没有教你针法了。”商青黛站在了杜若身前,开口说了一句。 杜若脸上的笑容一僵,心头的火热蓦地凉了下去。 商青黛垂下了头去,突地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将外裳褪了下来。 “夫子你这是做什么?”杜若惊愕无比地看着商青黛,伸出左右按住她的手,“我……方才虽然贪心……却……却没想过在这个时候……真的……真的……” 那些话实在是羞口,杜若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商青黛拿开了她的手,红着脸正色道:“阿若,正心,现在不准想那些。”说着,她又将内裳也脱了下来。 心跳得厉害,杜若骇然垂下了头去。 商青黛托住了她的下巴,“现在你右手有伤,可你左手是好的,不能因为受伤,就荒怠了针法的练习。” “可……可……” “我愿做阿若的铜人,陪你一起习修针法。” 商青黛这句话说得淡然,却宛若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杜若的心房上,震撼而火热。 “会疼的。”杜若心疼地摇了摇头,“万一我用力不准,针尖断在里面,如何是好?” 商青黛握住了杜若的左手,笑道:“那就当做陪你一起痛,无妨。” “夫子……” “来,我今天开始教你许氏十八针。” 商青黛坐在了杜若身侧,拉着她的手指落在了自己印堂上,徐徐道:“这针法从太爷爷那代传下来的,你学针法之前,得先把人体所有穴位都记个准,所以,今夜我们先来把穴位都背一遍。” “这儿是印堂,往下是睛明,再往下是四白……”杜若的手指在商青黛的肌肤上游移,每个穴位都点的很准,不似白日那会儿偶尔会偏移些许。 商青黛静静看着杜若神色的变化,她爱的,就该是这样自信的阿若。 觉察到了夫子目光的灼然,杜若凝眸看着她,“夫子,还是把衣裳先穿起来吧,当心着凉。” “现下是夏日,无妨,继续。”商青黛摇头否决了杜若的提议。 杜若只能点点头,指尖沿着商青黛的腮边滑了下去,一一说道:“上关、下关、牵正、颊车、大迎、人迎、水突、气舍……” 指尖忽地探到了商青黛心跳的剧烈,杜若发现夫子的心口附近是一片滚烫,她这一个失神之间,下一个穴位终是偏离了些许。 “啪!” 商青黛蓦地一个巴掌打在了杜若的左手背上,正色道:“这个错了,重来。” “是,夫子!” 杜若连忙收敛心神,集中精力继续道:“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手指沿着雪色肚兜一线滑下,手侧却难以避免地擦过了商青黛的胸口,激得商青黛低低地发出一声轻吟。 杜若心虚地垂下了头去,声音也比方才小了许多,“巨阙……额……这是建里……水分……神阙……”指尖游移出肚兜,点在了夫子雪白的小腹上,“气海……石门……关元……中极……曲……曲……” “曲什么?”商青黛浑身滚烫,她强抑着自己身体中的火焰,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 “曲骨。”杜若连忙答了出来,手指却不敢落上去。 商青黛握住了她的手指,压了下去,“在这儿……” “夫子……”杜若突然紧紧扣住了商青黛的手,“我热……” “现在把我当做铜人,不准乱想其他,继续。”商青黛又凉声道了一句,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杜若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杜若松开了商青黛的手,只能强忍热意,手指继续游移下去,“气冲……急脉……阴廉……足五里……” 方才商青黛还觉得能忍,可这手指指到这些穴位的时候,只觉得□□之意愈发地强烈起来,她慌乱地合、拢了。双腿,打开了杜若的手,道:“今夜先记上面的穴位,该背部的了。” “是……” 杜若看着商青黛羞然扭过了身去,将一个玉、背对着自己,心跳愈发地加速,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似的。 商青黛听着身后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她怎会不知道杜若此刻是怎样的灼心。 其实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些地方只怕早已是一片泥泞。 “大杼……肺俞……厥阴俞……心俞……膈俞……肝俞……” 原以为背对着阿若,自己的心可以平静一些,可商青黛发现自己错了,真正撩动她心火炽热的不是阿若的目光,而是阿若的手指。 她忍不住一个激灵,突然坐得笔直,“好了,这里到此为止。”声音有些沙哑,落入杜若耳中却是别样的撩人。 “夫子……”杜若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身子,两个滚烫的身子紧紧相贴,“还是早些……早些休息吧……” “好……” 杜若搂着商青黛倒在了榻上,她腾出了左手,将被子拉上盖住了两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声一刻都没有静下来。 商青黛扭过了身去,捉住了杜若的手,紧紧贴在了心口,她微微抬头,看着杜若的眉眼,“阿若,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心歪那么一点点……” “歪一点点?”杜若没懂商青黛的意思。 商青黛凑过了脸去,勾住了她的颈子,羞然嗔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傻……” “夫子……” “我不在乎世人他日会如何看我,我也不在乎能否有天地作证,我在乎的……只有你,阿若。” “我一直害怕委屈了夫子……” “你……” “可今夜,我只想不顾伦常一回。” 商青黛又惊又喜地怔怔地看着杜若。 杜若深情地一笑,用右肘撑起身子,“夫子……容我……放肆一回……” 当杜若往商青黛身下挪去,商青黛终于明白这丫头口中的不顾伦常一回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若敬她,所以不敢随便得到她,杜若爱她,所以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所以今夜的“荒唐”,只能以一品“芳泽”终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会不会锁,就酱紫吧~更文~里面出现的穴位名称,可问度娘就能知道在人体什么地方。 ☆、第72章 一晌贪欢,商青黛从未想过人间情爱之事竟是这般销、魂的滋味,杜若也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可口的琼浆玉液。 当晨曦流入房中,流淌在了两人的身上,商青黛当先睁开了眸子。 眸底羞色尚未褪尽,商青黛往杜若的颈窝里钻了钻,只觉得昨夜被杜若放肆吸吮之处尚有些火辣辣的余韵未消。 原来……她的阿若还是有些小花花肠子。 她的鼻息吐在杜若颈窝上,痒酥酥的,激得杜若扭了扭身子,将她抱得更紧,却悄然睁开了眼来,傻笑着唤了一声,“夫子,早。” “早。”商青黛的声音极细,尾音还带点羞媚。 杜若听得心痒,低头轻轻地吻了一口商青黛的额头,“夫子,我还想……” “不准想……这天都亮了……”商青黛仰起了脸来,手指压在了杜若的唇上,笑道,“让外面的人听见了不好……” “我……我忍不住……”杜若有些霸道地拿开了商青黛的手,狠狠吻住了她的唇瓣,丁香小舌缠绵之间,轻而易举地搅得商青黛的心湖泛起一阵情不自禁的荡漾来。 这……这是怎么了? 商青黛自认定力一直很好,却没想到昨夜之后,自己竟变得如此春意绵绵。 阿若只要一亲近她,她就莫名地觉得心痒,就想这样与她耳鬓厮磨下去。 可是呢,今日确实不是个亲热的好日子。 “咚咚。” 当陈水苏端着热水叩响了房门,商青黛慌乱地推开了杜若,急乱地应了一声,“谁?” 陈水苏还以为自己莽撞地惊醒了夫子,立即歉声道:“是我,水苏。若是惊扰了夫子美梦,还请夫子莫怒。” 这丫头还知道自己惊扰了她们的美梦。 商青黛心头暗暗嗔怪了一句,正色道:“无妨,我是该起来看看阿若的伤可好些了?再给她打盆水洗洗伤口,换下药。”说完,她看了一眼杜若,眸光似嗔似羞,似是在小责杜若方才吻得她失态,险些让陈水苏听见一些不该听的声音。 陈水苏笑道:“夫子,热水我已经打好,我就先放在门口了。我现在去看看阿凉的早饭可弄好了?”说完,陈水苏便一蹦一跳地往厨房走去。 “嗯。”商青黛应了一声,对着身边的杜若温柔地一笑,低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先起身了。” 说着,商青黛便从杜若怀中钻出来,在榻上坐直了身子。 晨曦明亮,落在她的雪肌上熠熠生辉,几缕青丝凌乱地垂在肩上,她下意识地捋了捋乱发,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兜落在了杜若身下。 她红着脸双臂捂胸,回头一瞪杜若,嗔道:“我的阿若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杜若无辜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是夫子让我再睡会儿的……” “你……”商青黛脸颊更红,拧了杜若的左臂一把,“快把心正回来,这会儿再欺负我,看我日后怎么罚你?”说着,便腾出了一只手来,准备从杜若身下把肚兜抽出来。 杜若却先她一步拿起了肚兜,她坐了起来,笑道:“我来帮夫子穿。” 商青黛怔了怔,摇头道:“可是你的右手……” “夫子,相信我,我肯定能把绳结打好的。”杜若微微一笑,知道夫子是害怕她伤口疼,可是经过昨夜,杜若更清楚的是——她要比夫子还要坚强,要成为夫子一辈子的依靠。 所以,即便是再疼,再无力,她也要忍着把这事做好。 “好。”商青黛岂会不明白杜若的心思,她昨夜所求,也就是让她的阿若坚强起来。 杜若将雪色肚兜覆在了商青黛的胸口,右手一直颤抖着,因为要捏住肚兜系带而牵动着伤口钻心地痛。 杜若咬牙忍住,终是将两根系带绕到了夫子的颈后。 “我信我的阿若……” 商青黛能感觉到身后的杜若在强忍疼痛,她温柔地道了一句。 杜若点点头,右手艰难地与左手配合一起打起了绳结—— 一次失败,二次失败,三次失败,四次失败…… 最终,还是将绳结打好。 可杜若已是满头细汗,面如白纸,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夫子,我能做到!你瞧,我果真做到了!” 商青黛微微点头,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涩,她佯作淡然,“别高兴得太早,还差一个绳结。” “嗯!” 杜若倒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兀自颤抖的右手,暗暗告诉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她环住了商青黛的身子,将腰部了两根系带绕到了夫子身后。 许是之前的失败让她找到了打绳结的诀窍,所以这一次她打起绳结比方才要快了不少,只失败了两回,便将绳结系了个紧。 杜若连忙俯身捡起挂在榻边的内裳,罩在了商青黛身上,“夫子,别着凉了。” 商青黛顺势转身,偎入了杜若怀中,她仰起脸来,眼底隐隐有泪,却笑得灿烂,“阿若,你会好起来的。” “嗯。”杜若点了点头,痴痴地望着商青黛的眉眼,只觉得心酥得厉害,更觉得恍惚得厉害。 夫子是她一生一世的心上人,她也是夫子一生一世的心上人。 单是心上人三个字,就足以让杜若的心喜滋滋地乐上一天。 商青黛爱怜地抬手为杜若抚去了脸上的冷汗,突然伸出丁香小舌来,勾吻了一口杜若。 却在杜若情动想狠狠吻住她的时候,商青黛蓦地扭身站起,逃之夭夭。 “夫子……”杜若难受地唤了一声。 商青黛却笑得更是灿烂,“我是夫子,我说不许你胡来,你便不准胡来。” “可我……” “乖乖再躺会儿,听话。”商青黛将她推倒在榻上,“再胡闹一会儿,外面的热水可要凉了。” “好……”杜若瘪了瘪嘴,只好顺从地躺好。 商青黛将衣裳穿戴好,来不及梳好青丝,便打开了房门,将门口的那盆热水给端了进来。 不一会儿,商青黛梳洗整齐后,便端着盆走了出去,似是去给杜若准备新的热水去了。 杜若傻傻地看着商青黛来来回回,心头暖得厉害,不禁哑然一笑。 突然想起一句爹爹常说的话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笑然裹紧了被子,将头埋在了被中,那里面还残留着夫子的香味儿,她喃喃地道了一句,“夫子……你好香……” 待商青黛新打了一盆热水进来,瞧见了杜若的傻样,便径直走了过去,“傻阿若,该起来洗脸了。” “是!夫子!”杜若钻出了被窝,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商青黛拧了拧帕子,轻柔地擦上了她的脸,道:“阿凉已经做好了早饭,一会儿梳洗好了,我们便快些把早饭吃完,早点上路。” “嗯。” “把右手伸出来。” 商青黛搓了搓帕子,拧了拧,准备给她擦洗伤口。 杜若将右手伸了出来。 商青黛将帕子放在了盆边,双手温柔地给她解开了纱布,一层一层地打了开来,瞧见血色已不似昨日那么浓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水苏。”商青黛突然扬声唤了一句。 陈水苏笑然走了进来,问道:“商夫子,有吩咐?” “帮我把桌上的药瓶拿来。” 商青黛一边说完,一边给杜若擦净了伤口附近的残药与血污。 陈水苏把药瓶拿了过来,看见了杜若的伤口,不禁眉心一蹙,心疼地道:“小若,忍忍啊。” 杜若扬起脸来,笑道:“夫子上药不疼的。” 商青黛问道:“当真不疼?” “不……嘶……” 药膏涂上了伤处,怎能不疼? 商青黛的手劲更小了些,“水苏你瞧,这就是说假话的下场,我的弟子可不能说半句假话,说出来的话就得做到,不然啊,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陈水苏站直了身子,点头道:“谨遵夫子教诲。” 商青黛看向了杜若,“阿若,你可听懂了?” “懂!懂!懂!”杜若一连说了三个“懂”字,想了想,又认真地道了一句,“一辈子,都听夫子的话!” “嗯。”商青黛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嘴角却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上好,又重新取了干净纱布过来,给杜若缠好了伤口,便准备给杜若把外裳穿上。 陈水苏呆呆看了看夫子与小若之间的眼神,实在是热烈,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半晌说不上来。 夫子当年也是这样疼惜小若,应当是她想多了些。 陈水苏晃了晃脑袋,便不再细想下去,笑道:“夫子,我先出去帮你们盛粥啦!” “嗯。” 与此同时,小院之外的草丛中,探出几个脑袋来,正在窃窃私语。 “看那边的马车,看来小小姐是真的要回灞陵了!” “可我们还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让小小姐就这样走了,老爷更是饶不了我们!” “你快去告诉老爷,我们在这儿想法子拖延一下。” “好!” 当中一个小厮点点头,拔腿便往临淮城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双11,还是发狗粮好啦~嘿嘿 ☆、第73章 早饭过后,几人收拾完,一一走出了院门。 阿凉不舍地紧紧揪着杜若的裙边,“若姐姐。” 杜若回头看着他眼底的泪光,摇头笑道:“阿凉,不哭,我们会再见的。”说完,她蹲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记得帮我拿下……” 不等杜若说完,阿凉便点点头,“若姐姐放心!” 陈水苏凑过了脸来,笑道:“小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可是有什么好事?可算我的一份?” 阿凉吸了吸鼻子,道:“没有!没有!” “当真没有?”商青黛凉凉地问了一句。 杜若与阿凉都敛了笑意,恭敬地站直了身子,齐声道了一句,“没有。” “哦?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商青黛的眉角微微一挑,杜若与阿凉只能低下了头去,彼此递了个眼神,慌乱地想着该如何去答商青黛的话。 所幸,有人帮她们解了围。 “小小姐!” 从树丛中跑出好几个小厮来,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 商青黛漠然看了他们一眼,“夜深露重的,这夜里蚊子也多,这喂蚊子的滋味可舒服?” “这……” 小厮们尴尬地抓了抓脸上的红包,没想到小小姐竟然一直知道他们躲在附近。 “带句话给外公,我要回灞陵了,让他不必牵挂。” 商青黛这句话说得似有深意,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不必牵挂。 不等小厮们回应,商青黛又接着道:“自古出嫁女儿便是别人家的,娘既然已经嫁入灵枢院,又已经亡故多年,那灵枢院之事还请外公少操些心,免得落人口实。” “小……小姐……” 商青黛看向了绑好马儿的杜仲,“我们可以走了。” “小小姐,你不等等老爷,亲自跟他告别么?” “不必了。” 商青黛冰凉地说了一句,便亲手扶住了杜若,“阿若,上车了。” “嗯。” 陈水苏与杜仲皆是愕然,没想到商夫子竟然对亲外公都如此冷漠。 “可是……” “小小姐——” 老远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一个小厮,他对着商青黛挥了挥手,“老爷,咳咳,老爷有封信给您!” 商青黛静静地看着小厮跑到身前,把许大夫的信恭敬地递了过来,却没有去接的意思。 “这是老爷给您的信。” “不看也罢。” 商青黛转身准备上车。 “可是……” “夫子,你……”陈水苏不懂商青黛为何会如此冷漠。 商青黛一时也不好细说当中的恩怨,气氛实在是僵得厉害。 杜若伸手帮商青黛接过了信来,她对上了商青黛不解微怒的眸子,笑道:“信我先收着,夫子什么时候想看,我便拿出来,若是不看,就放着便是。”说完,杜若小声地在商青黛耳畔道了一句,“一会儿我便扔了,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商青黛抿嘴轻笑,催促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杜仲怔然看着两人的表情,一年多没有瞧见妹妹与商夫子,总觉得这两人比原先要亲密了太多。 希望是多想了。 更希望是自己眼花了。 杜仲揉了揉自己的独眼,把车帘撩起,“夫子,妹妹,水苏,上车了。” “嗯。” 几名小厮只能静静看着马车渐渐行远,内心却是惴惴不安,到最后都没有彻底废了杜若的双手,这许府是能回?还是不能回? 众人走了约莫半个多月,来到了梁州地界。 大燕幅员辽阔,君王统辖九州,这梁州便是地界最辽阔,也是商贾们最喜欢聚集的州郡。 马车入城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之时。 “咦?我倒是忘了,今天是七夕啊!” 杜仲才将马车赶入梁州城,瞧见了一城的斑斓灯火,极目往天上一瞧,已有百盏孔明灯与星月一起悬在了空中,甚是热闹。 “七夕。”商青黛喃喃道了一句,她浅浅一笑,看向杜若,“阿若,可想去放灯?” 不等杜若答话,陈水苏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夫子,我也想放灯!” 杜若莞尔,“夫子想去,我便去。” 商青黛正色道:“我问的是,你。” 杜若笑道:“我自然是听夫子的啊。” 商青黛知道这丫头近几日是说话越来越不那么呆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陈水苏道:“水苏,一会儿到了客栈先放下行李,我们便去放灯。” “那我呢?” “你说呢?” “我也想去……” “不准,你留在客栈好好养伤。” 听见了这话,杜若难过地瞥了瞥嘴,陈水苏笑道:“小若,你就听夫子的话,乖乖养伤,我会代你许愿的。” “哦……” 商青黛抿唇悄然一笑,心底早已打定了一个主意。 几人找到了梁州最大的客栈,把行李放入了房间,杜仲便将马儿解下来,拉到了马厩去吃食。 陈水苏哪里还坐得定? 东西一放好,便急声道:“夫子,我们可以走了!” 杜若静静坐在床边,委屈地看看夫子。 可是夫子还是不松口。 商青黛点头道:“那便走吧。” “好啊!” 杜若只能静静看着夫子带着陈水苏离开了房间,她起身走到了窗边,左手推开了窗来,望着远处那些孔明灯,沉沉地叹了一声。 陈水苏是个贪玩的姑娘,她一到了灯街,便兴奋得好像是个七岁的孩童,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不一会儿,便已左手拿串糖葫芦,右手提盏花灯,一蹦一跳地往热闹深处走去。 “水苏。” 突然听见身后夫子唤她,陈水苏猛地回过头来,“夫子?” 商青黛有些倦色,她淡淡笑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了,你玩归玩,也要早些回来。” “好!夫子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吧。”陈水苏仰头看了看天色,笑道,“现下还早呢,我一个时辰后便回来。” “嗯。” 商青黛点点头,便转过了身去,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她路过了一个卖孔明灯的小摊子,从中买了一盏孔明灯,准备回去给杜若一个惊喜。 “咯吱——” 突然听见房门被推开,杜若幽怨地回过了头来,瞧见的是单独回来的商青黛,她还来不及佯起笑容,便被商青黛把她难看的脸色看了个清清楚楚。 “阿若。”商青黛走了过来,双手将孔明灯藏在了身后。 “嗯。”杜若应了一声,“夫子,你回来了。” 商青黛看着她那委屈的模样,窃笑一声,将孔明灯拿了出来,“去年已不能与你一起放灯,怎能还错过今年呢?” “夫子……”杜若又惊又喜,她下意识地往夫子身后看了一眼,“水苏呢?” “那疯丫头看见热闹还肯回来啊?”商青黛随口应了一声,忽地凑近了杜若的唇,小声道,“傻阿若,这可是你我共度的第一个七夕,有些话……总该你我单独说的,” 终是明白了夫子的意思。 杜若心头欢喜得厉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用行动来告诉夫子。 这几日赶路住的俱是客栈,都是她们三个姑娘家住一间房,虽说就半个多月,可一直不能抱着夫子睡觉,夜里偶尔醒来,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唔……” 商青黛没想到杜若这丫头竟会突然狠狠吻住自己,原本想说的绵绵情话都变作了热烈的回应。 孔明灯从手中松落,商青黛的双臂紧紧勾住杜若的颈子,扭身将她压在了那半扇没有推开的窗户上,吻得更深更炽烈。 舌尖交缠的火热激得两人浑身一片滚烫,只想将彼此揉进对方的血肉之中,再也不分不离。 杜若终是明白,相思之灼,是何等炽烈? 商青黛也终是清楚,这丫头是她心中最痒的那根弦丝,只要轻轻一撩,便足以让她忘形地沉醉其中,不时地发出一两声羞人的轻吟。 凉风吹上商青黛的锁骨,凉意让商青黛忽地清醒了一些,她羞赧地松开了杜若的唇瓣,满脸羞色的看了一眼尚未掩好的房门,提醒了一句,“水苏……随时会回来的……” 杜若却难以餍足地又点吻了她好几口,才舍不得地松开了她的腰,亲手给商青黛整了整因为亲吻而解开的领口,一时忍不住心头的火热,又亲了一口她的雪颈,这才忍着内心的火热放开了商青黛。 “你呀……”商青黛被那最后一吻亲得心酥,似嗔似怒地道了一句,刮了杜若的鼻尖一下,“心歪了可不止一点点。” 杜若抓住了商青黛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笑道:“夫子可口,我忍不住……” “你……” “夫子,我说的是实话。” 商青黛羞然白了杜若一眼,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孔明灯,“那……你把实话都写出来,告诉老天听,可好?” “好啊。”杜若点点头,走到案边,磨了磨墨,提笔沾了沾,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夫子,给你。” “不好。” “不好?” “我们……一起写……” 商青黛握住了她的受伤右手,温柔地相视一笑,便用左手托着孔明灯,一起在孔明灯上写了一句—— 我愿与卿济世江湖。 杜若深情凝望这商青黛的侧脸,她摇了摇头,“不够。” “不够?” 杜若正色点点头,一字一句地道:“还少了一句——一世不离。” 当最后这四个字写完,两人凝眸一笑,杜若放下了毛笔,端来了烛台,把孔明灯点燃,从窗口放了出去。 今日七夕,幸与卿同。 来年中秋,盼与卿圆。 杜若与商青黛并肩看着孔明灯远远飞去,她悄悄地凑到了商青黛耳畔,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继续甜~~~~ ☆、第74章 商青黛先是一怔,她眼底含羞,语声却是冰凉,“你方才唤我什么?” 杜若噤声片刻,看了看商青黛的脸色似是不太对,糯糯地道:“夫子……” “夫子?”商青黛眉角一挑,捧住了她想要低下的脸,逼她正视自己,“你确定喊的是夫子?” “我……”杜若歉然看着商青黛,“夫子,是我唐……” 本来想道歉的,可是商青黛并没有给杜若这个机会。 “我的夫君,该有一颗仁心,愿与我一同济世江湖。” “嗯。” “我的夫君,该是待我一心一意,用心疼惜我的人。” “嗯。” “我的夫君,该是……” “该是什么?” 商青黛脸上的冰霜蓦地消融开去,她笑得灿烂而明亮,瞳光之中只剩下了杜若一人,“该是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傻弟子,阿若。” “呵。”杜若释然一笑。 商青黛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又傻笑什么?说的话都不敢认,这点啊,我甚是不喜欢。” 杜若牵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唤了一句,“娘子。” “听不见。”商青黛摇了摇头。 杜若看了看房间,又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娘子。” 商青黛听得心酥,却还是摇了摇头,“还是……听不见。” 杜若眉心蹙了一下,她放肆地捏住了商青黛的下巴。 商青黛被这样的杜若吓了一跳,心底却又是期待瞧见这样的杜若的。 毕竟,她也是女子,她可以帮阿若撑住的,也就是方寸那么大的天地,若是她的阿若能再强大一些,勇敢一些,她相信往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顺,也更让人心安些。 “……” 可是,商青黛并没有等到杜若的那句“娘子”,等到的却是杜若惩罚似的深吻—— 夫子总是听不到,那这样,夫子应当能感受到她的热吧? 杜若在心头很简单地想着这句话,却比任何时候还要贪恋夫子唇舌的香甜。 夫子是她的娘子。 一想到这句话,杜若的心就仿佛是一抔正在萌发种子的土壤,一颗一颗的小芽儿钻出了土来,心脏每跳那么一下,只觉又酥又痒。 “谁教你这样的?” 杜若微微松开了商青黛的唇,商青黛羞然问了一句。 “我就想亲……”杜若倒是答得老实,可身子比话要更老实,不给商青黛回应,她又贪婪地啄了一口她的香唇。 看着杜若还想亲下去,商青黛连忙用手指拦住了杜若的唇,她笑道:“想亲谁?” “夫……不……”杜若微微一笑,笃定地点了一下头,“娘子。” 这一声娘子喊得甚是深情。 这是商青黛第一次觉得,“娘子”这个称呼是如此的温暖。 她松开了手来,笑吟吟地凑近了杜若,“阿若,今日我心情好,便准你……再胡闹一会儿……” “遵命!” 杜若笑得灿烂,这一下得了商青黛的准许,瞬间将那些怕夫子生气的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当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夫子,小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了!” 杜若与商青黛连忙分了开来,脸上兀自红晕浓浓,她们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窗边远望天空中的孔明灯。 陈水苏捧着一包香喷喷的小吃跳着走了进来,总觉得这里面的气氛有些异样,借着月光瞧过去,小若与夫子两人脸色红润,笑容僵硬。 她又看见了搁在窗台上的毛笔,想了想,莫非是夫子回来教小若东西,小若答不上来,所以夫子恼她骂了她么? 可是又想了想,不对啊,夫子这一路上待小若可是出奇的好,哪里会骂她呢? “快些吃了,早些休息。” 商青黛故意冷冷地交待了一句,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床,躺了下去,把被子拉着盖在了自己身上。 陈水苏抱着小吃凑了过来,拐了一下杜若,“小若,你可是惹夫子生气了?” 杜若苦笑了一下,“许是吧。” “许是?”陈水苏更是想不明白了。 杜若只觉得唇舌上还残留着夫子的味道,哪里还吃得下陈水苏怀中抱着的这些小吃,她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床,道:“水苏,你吃完记得把门关好,我也先睡了。” “我专门买来给你们吃的啊!”陈水苏完全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只能闷闷地拿起一块酥糖嚼了嚼,只觉得索然无味,只好把这包小吃都放在了桌上,转身去关门。 不一会儿,两人都响起了沉沉的呼吸声。 陈水苏轻轻一叹,虽然睡意还没那么浓,也只能把窗户关好,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杜若左边的小榻上,拉着被子倒了下去。 这疯丫头做事还是这样不细心。 商青黛睁开了眼来,瞧见房中还是灯火通明,水苏那丫头连烛火都不吹灭的。 不过,不吹灭也好。 商青黛扭身侧睡,远远瞧向了杜若,嘴角扬起一丝酥醉的笑来。 似是心有灵犀。 杜若也睡不着,本想起来帮水苏把灯火吹灭,她一睁眼,便觉察到了夫子的灼灼目光。 她也情不自禁地一笑,指了指心口,捂了上去。 商青黛知道她想说,心还跳得厉害,她学着杜若的样子,也指了指自己心口。 两人相视一笑,就那样枕在枕头上,将彼此的容颜一线一点滴勾勒在了心底,她们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好到很多烦心的事,烦心的人似乎都可以瞬间消失在光阴之中。 为何世间会有帝王可为祸水倾国? 为何世间会有人可为情百死不悔? 为何世间会有相思入心刻骨? 这些当初都不懂的事,在这一瞬间,两人皆已顿悟,也算是双双入障。 只是,睡不着之人又岂止她们两人? 陈水苏在榻上辗转几下,还是睁开了眼来,突然坐了起来。 没有想到陈水苏会忽地如此,商青黛与杜若还来不及装回原来的样子,便被陈水苏逮了个正着。 “原来夫子跟小若都没睡着啊!” 陈水苏一句话点破了两人。 商青黛与杜若也不好再装睡下去。 杜若接口道:“我……有些睡不着。” “说来听听。”商青黛顺势接口。 杜若知道夫子要等她圆话,当下道:“我担心……”她想了想,只能低头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右手,“我的手好不了。” 陈水苏难过地走到了杜若身边,坐了下去,拍了拍杜若的肩头,“会好起来的,小若,我可还等你一起回灵枢院学医,一起温书呢!” “可若是……我的右手废了……入不了灵枢院了呢?”杜若只好把话继续编下去,故作失落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坐了起来,正色道:“不许胡说!你这手是肯定有救的!” 陈水苏也点点头道:“夫子都这样说了,肯定没错!” “希望吧。”杜若实在是编不下去了,“我突然倦了,水苏,夫子,我先睡了。” “你是该好好休息。”商青黛说完,起身走到烛台边,吹灭了蜡烛,“都好好休息了。” “是,夫子。” 夜色之中,只响起两个乖徒弟异口同声的回答。 商青黛心底有些余火依旧,今日没有餍足之人又岂止是她的阿若呢? 可是,也只能罢了。 一夜无眠。 清晨,几人用过早饭后,杜仲先行一步去马厩将马儿拉来马车前系好鞍辔。 商青黛与杜若自从起身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陈水苏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些奇怪,又不好直接问,她便偷偷来到杜仲身边,低声问道:“仲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小若跟夫子最近很怪?” 杜仲愕然看着陈水苏,“哪里怪了?” 陈水苏更压低了些声音,“夫子对小若一直很好,可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却觉得她们好像吵架了,两个人脸都是红的!” “吵架?”杜仲更是愕然,“妹妹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跟商夫子吵架?” “额……是我猜的……”陈水苏拐了一下杜仲,“今早起来,她们话都没说两句,一直静静的,你说奇怪不?” “……”杜仲瞪了陈水苏一眼,“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陈水苏猛烈地摇了摇头,“小若只有心里有事才会说话少!昨天她还说,怕自己的手废了……” 杜仲心头一阵酸涩,“唉,等妹妹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伤害妹妹的人!” 陈水苏点点头,“夫子素来不喜欢成日郁郁寡欢的人,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吵架的。” “是这样么?”杜仲总觉得这理由实在是牵强。 陈水苏瞪大了眼睛道:“你不信我?” “你说的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信的话,你自己偷偷观察一下她们,是不是很怪?!” 陈水苏嘟嘴扭身走了开去,从马车后爬上了马车。 杜仲是觉得妹妹有些怪,可水苏的理由又实在是牵强,他想了想,心头打定了主意——若是妹妹与夫子之间真有了什么心结,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样都要帮妹妹化解一下。 毕竟,进灵枢院不易,妹妹怎么可以半途离开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总是小若跟夫子两个人扛着,是不是应该给她们两个加点队友支持啦?~所以,准备出柜亲友吧~ PS:《拂弦十三曲》已开定制,欢迎大家关注长凝微博(流鸢长凝)相关内容~ 抓个虫子,马上更新~ ☆、第75章 马车悠悠走在郊外,道边都是零碎的小花,绵延绽放开去,在碧草中缀上了些许斑斓色彩。 阳光明媚,偶有彩蝶飞舞花间,甚是悠闲。 杜仲驾着马车往北行去,马车悠然,车厢中的三人偶尔掀起车帘,望向车外的风景,心情也是甚好。 “吁——” 杜仲突然勒停了马儿。 陈水苏钻出个头去,问道:“仲哥哥,怎么了?” “前面好像出事了。”杜仲看着前面围了一圈人,把山道都占了个满,实在是没办法策马过去。 “妹妹?夫子?” 可杜若与商青黛却已下了马车,准备上前看一看究竟。 “你们小心点啊。” 杜仲担心地说了一句,连忙将缰绳塞到了陈水苏手里,“水苏,你先拿着。” 陈水苏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拒绝,杜仲已快步跟了过去。 “马儿乖啊,别闹,听话啊。”陈水苏只好伸手摸了摸马屁股,生怕它突然动起来,自己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可怜的娘俩儿啊。” “被打成这样丢在路上,可真够狠心的。” 听着路人的议论,商青黛与杜若或多或少地明白些许这里的状况,两人携手从人群中钻了进去,没想到看见的竟是两个浑身血污人。 “阿若!”商青黛急呼了一声,可杜若早已蹲下了身去,左手已按在了那个妇人的手腕上。 “夫子,她失血甚多,脉息太弱。” 商青黛也蹲下身去,探到了那个妇人怀中的小女孩腕上,正色道:“伤得很重,须快些给她们护住血气。” “哥哥!” 杜若突然抬头看向杜仲。 杜仲愣了神,“啊?” “收拾马车,我们快带她们回城。”杜若急呼了一声。 杜仲急忙点点头,弯腰准备来抱那个妇人。 商青黛快他一步,将妇人怀中的小女孩给抱了起来,突然眉心一蹙,倒吸了一口气。 “夫子,你怎么了?”杜若发现了商青黛的异样。 商青黛一手托住小女孩,让小女孩趴在了自己肩头上,她腾出手来,看了一眼,却瞧见食指被什么给刮了一个口子。 “阿若,你瞧瞧这孩子身上可有什么利刃?” 杜若急忙看了一眼,在这小女孩腰上的染血衣裳上看见了半片琉璃残片,“夫子,这孩子身上有琉璃碎片。” 商青黛终是明白过来,为何这小女孩的脉息会那般孱弱,“阿若,要快,这里我们救不得她们。” “嗯!夫子你要小心些。” 商青黛略微点了下头,小心地避开了那个琉璃残片所在,抱着小女孩往马车走来。 围观的好事路人们有几个跟了几步,有些觉得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便赶自己的路去了。 杜仲吃力地将那妇人抱上马车,回头道:“夫子,妹妹,你们快上车。” “不,你先把她们送入城,找大夫医治,带上我们,马儿跑得太慢。”商青黛吩咐完后,对杜若道,“阿若,你跟我步行回城。” “是,夫子。” 商青黛将小女孩也抱入了车厢,对陈水苏道:“照我跟阿若的脚程,可能会慢些,应该一个时辰后可以走回梁州城与你们会合。” “嗯。”陈水苏点点头。 “快走吧。”商青黛又催了一声,将车帘放了下来。 “妹妹,夫子,你们小心些。”杜仲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拿起缰绳,将马车调了一个头,便赶车朝梁州城而去。 “夫子,我看看。” 马车还没驰远,杜若便心疼地握住了商青黛的手,吹了吹她的伤口,皱眉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来,小心地缠上了伤口。 商青黛抿唇轻笑道:“小伤罢了。” “小伤也是伤在你身,痛在……”杜若差点把话说出来,反应过来这里毕竟是山道,人来人往的,她只能忍住了话。 “这儿,对不对?”商青黛的目光往杜若心口瞥了一眼。 杜若重重点头。 “呵。”商青黛忽地笑意一深,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左手,“我们快赶路回去吧。” “好。”杜若也轻笑一声,依着商青黛往梁州城的方向走去。 可这一幕,恰恰被远去的陈水苏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夫子跟小若……这……这……” 陈水苏本打算掀帘再说一句,还是回昨天那家客栈会合,却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幕。 她从未见过商夫子这般温柔娇美的笑,更没有见过那般温柔心疼的小若。 两人之间是那般亲昵,却又是那般的浓情蜜意。 脑海之中,她又回想起昨夜两人脸上的红晕。 若不是因为争吵,那…… 那……便只能是…… 陈水苏不敢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觉得那些荒唐的猜想只能是书中或是流言之中才会出现的事。 怎会落在她敬重的夫子与情同姐妹的小若身上? 终于,她与杜仲把两个伤重的人送到了医馆医治,算是救下了她们两个的性命。 等商青黛与杜若与他们会合后,便又回客栈落了脚。他们准备多留一日,等那两个人苏醒之后,送她们些银子,交待一二后面的事,然后他们再离开梁州城。 吃饭之时,陈水苏与杜仲各有所思地悄悄打量着两人,商青黛与杜若虽有察觉,却也不想点破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地相处比平时更淡漠了一些。 夜幕降临,用过晚饭的几人各自回了房间。 陈水苏向来忍不住话,她挪到了杜若身边,小声道:“小若,我有些话想问你。” “好啊,你问。”杜若点头轻笑。 “单独问你,可好?” “这……好吧……” 杜若看了一眼商青黛,便跟着陈水苏走出了房间。 陈水苏觉得客栈里人实在是太杂,便挽着杜若的手,一路走出了客栈,走入了市集之中。 “水苏,原来你是想我陪你玩啊?”杜若惊呼了一声。 陈水苏摇了摇头,四处看了看,发现那边有个人很少的茶棚,便拖着杜若走了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对老板道:“老板,随便来壶茶。” “好咧!” 老板倒也麻利,几下便将茶壶与两个杯子放在了陈水苏与杜若面前,“两位姑娘慢用,小店这里还有……” “够了。”陈水苏打断了老板的介绍。 老板瞧这姑娘面色甚是不好,也不好招惹,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杜若觉得今日的陈水苏甚是奇怪,“水苏,你到底怎么了?” 陈水苏再看了看周围的路人,亲手给杜若斟了杯茶,放在了杜若面前,正色道:“小若,你我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姐妹了,是不是?” 杜若点点头。 陈水苏清了清嗓子,“那我若问你些事,你可愿老实回答我?” 杜若点点头。 陈水苏又看了一眼周围的路人,声音突然变小了许多,“你……可是……喜欢夫子?” 杜若呆在了原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陈水苏瞧她的样子,心头已经可以肯定八分,她急得踢了一下那个不说话的小若,“你说话啊!” “夫子……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很多人都喜欢她啊……”杜若并没有正面回答陈水苏的话,“你……你不也常说喜欢夫子么?” 陈水苏猛烈地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我说的喜欢,不是这种喜欢!是《上邪》里面的那种喜欢!” “水苏……”杜若知道今日是没办法装傻过去了,她静静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水苏震惊无比地看着杜若,“你……你可知……可知这是一件……” “荒唐之事么?”杜若平静地问了一句。 陈水苏心绪纷乱,她急的不知道该去说什么,只担心将来夫子与小若该如何是好? 杜若也给陈水苏斟了一杯茶,她坦荡地道:“水苏,这一年多来,我与夫子共过患难,经过生死,心里早已满满装下了彼此,若我与夫子换做寻常男女,你还会觉得荒唐么?” “人伦纲常如此,夫子始终是你师长,即便是寻常男女,也是大逆不道啊!”陈水苏心疼地看着杜若,摇头担心地道,“我……我不想以后你们被千夫所指,我不想你跟夫子有事,你知不知道?!” 杜若摇头,微笑道:“水苏,谢谢你。” 陈水苏急瞪了杜若一眼,“你给我说谢谢做什么?” 杜若笑得坦荡,“不管我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最担心我的那个水苏。。” 陈水苏心底是又暖又涩,她苦笑道:“担心有用么?呆小若,你可知你跟夫子这条路很难走?” “我知道。” “那你还……” “终于遇见一个懂我,疼我,爱我的人,我为何不与她风雨走一生呢?”杜若笑得灿烂,“夫子不觉得苦,我也不觉得苦,水苏,我是真心想与夫子一起济世江湖,好好行医一世。” 陈水苏沉默不语,可是她能看见杜若眼中的光芒,是那样的明亮,没有半点迷离,也没有半点迟疑。 “我突然觉得长大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都变成了我不喜欢的样子。”陈水苏忧伤地轻轻一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暖茶。 “人心不变就好。”杜若也喝了一口暖茶,眯眼轻轻一笑。 还能说什么呢? 自小到大,小若决定的事,就从来没有改变过的。 身为好姐妹,既然劝不得她,那便只有……陪她疯一次吧。 忽地想通了这些,陈水苏只觉得此事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荒唐的,夫子那样十全十美的美人被自家的小若给拐跑了心,她身为小若的好姐妹,应该觉得骄傲才是。 只是…… 陈水苏又叹了一声,皱眉道:“小若,我还是担心你们……” “担心什么?” “夫子……毕竟是灵枢院大小姐……陛下……陛下今年八月……还是会选秀的……” “……” 杜若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陈水苏起身坐到了杜若身边,“小若,若是这事真的发生了,你与夫子该怎么办呢?” “她……她若逃不了这劫……那我便入太医院陪她……”杜若笃定地开口,侧脸看着陈水苏,笃定地开口,“我与夫子说好的,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呆小若,我今天才知道,你胆子是真的大。”陈水苏挑眉一瞪杜若。 杜若愕然看向她,“啊?” 陈水苏压低了声音,语气却依旧惊叹,“你拐了夫子这个大美人的芳心不说,你还敢跟陛下抢美人,你说你是不是胆子大?” “我……” “别怕!有本水苏在呢!”陈水苏勾住了杜若的肩膀,苦笑道,“小时候你帮我顶了不少板子,长大了,就该我还你了!” “水苏,这事可能会掉脑袋的,我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你若是脑袋掉了,谁陪我温书啊?你平时呆头呆脑的,我再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哦,不对。” “嗯?” “是帮你们。”陈水苏眯眼一笑,“以后在灵枢院,我也是有靠山的人啦!哼哼。” “水苏……” “那些煽情的话就别说啦!” 陈水苏打断了杜若的话,突然认真地道:“你可还记得宋王殿下?” “嗯。” “他好可怜的,这一年多来,相思成疾,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完心上人的画,又全部烧了,反反复复的,好多人都说他疯了。” “这……” “我虽然也怕死,但是我更怕看见你跟夫子成这样。” 陈水苏认真地说完,发现杜若眼底隐隐泛起了泪花,她又大大咧咧地笑道:“最怕你这个样子,来来来,我给你擦擦。” “不要。”杜若连忙自己揉了揉眼睛,笑了出来。 “这样才乖。”陈水苏笑然说完,突然伸出小指,“来,我们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你以后心里有事,不准瞒着我,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小时候喊喊就完了的,是一辈子的那种。” “好。” 杜若伸出了左手小指,勾住了陈水苏的小指,“一辈子,好姐妹。” “好!” 两人相视一笑,咧嘴笑了出来。 这本是人间最寻常的诺言,却是杜若与陈水苏这一世最珍贵的姐妹之诺。 作者有话要说:往往最简单的话,才是最难做到的承诺。 姐妹的定义很简单,但是世界上能做到的很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遇到一个会为你担心,为你愁心的好姐妹。 ☆、第76章 待杜若回到了客栈房间,商青黛发现陈水苏并没有一起回来,“水苏呢?” 杜若轻笑道:“她已经休息了。”说完,她将房门给关好,径直走向了商青黛。 商青黛愕然看着杜若,“她不回来休息?”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怪异。 杜若伸手牵住夫子的手,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夫子,水苏说睡榻上不舒服,所以单独要了间房。” “哦?是这样么?” 商青黛挑了挑眉角,半信半疑地静静看着她,“阿若,不许对我说谎。” 杜若点点头,笑道:“水苏是我的好姐妹,她说,光阴匆匆,要珍惜每一刻在一起的时光。”说着,她怜惜地看着商青黛食指上的伤口,柔声问道,“还疼么?” 商青黛一惊,“她知道了?” “嗯。”杜若点点头,笑道,“夫子,水苏并没有觉得我们两个走火入魔,所以夫子可以放心。” 商青黛徐徐道:“那你呢?” 杜若怔然,“我?” 商青黛继续问道:“你可有觉得我们两个走火入魔?” 杜若认真地道:“怎么会呢?我很早就说过了,夫子的路不管多难走,我都愿陪夫子一起走到底!” “那……我们休息吧。”商青黛突然松开了杜若的手,扭身钻到了被子里,往里墙挪了挪,嘴角悄悄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来。 暗暗地,她在心里嗔了一句——傻阿若。 杜若愕在了原处,她静了片刻,起身似是要往自己的床走去,可走了几步,她便想到什么地回过了身来,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夫子的床,钻入了锦被下。 当杜若的手臂搭上了夫子的腰,杜若的脸凑到了夫子的颈窝边,她软软地道了一声,“夫子,我……想你……” 商青黛轻笑道:“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杜若放肆地亲了一口她的耳垂,道:“在身边……好像……不够……” 商青黛只觉得一阵热辣之意从她耳垂处蓦地升了起来,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笑道:“那阿若想如何呢?” “想……亲亲你……”杜若壮着胆子把这话说完,便将商青黛翻了过来,凝眸深深看着她的眉眼,“好不好?” “你说呢?”商青黛勾住了杜若的颈子,仰起头来,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呵。” “傻笑!唔……” 商青黛还没来得及把话说话,杜若便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放肆地将她压在身下,想把这一日压抑的相思之情尽数释放出来。 蓦地,杜若松开了商青黛的唇,一字一句地道:“夫子,你只能是我的!” “阿若?”商青黛双眸迷离,一时没反应过来。 杜若以为是她没听清楚,她又说了一遍,“夫子,只能是我的妻!” “傻话,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商青黛答完这句话,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些许,这条路才开始走,将来回到灞陵,父亲,二娘,还有天子,哪一个不是天险难关? 杜若满意地笑了,她宛若小孩子一般紧紧抱住商青黛,喃喃道,“有你,就好,就好。” 商青黛紧紧回抱住杜若的身子,埋首在她的颈窝之中,悄然发出一声轻叹来。 “夫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突然有点冷,阿若,就这样抱着就好,我会暖起来的。” “好。” “回到灞陵,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 杜若突然沉默了,她静默了片刻,终是明白了夫子方才那声叹息是为了什么? 商青黛没有听见杜若的回答,她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看着杜若,“阿若,答应我。” 杜若微微一笑,道:“那夫子也答应我,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你……” “我长大了,我也该护着你才是。” “好。” “我会听娘子的话,娘子也要听我的话,我们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完这辈子,好不好?” “好。” 杜若轻轻地啄了一口商青黛的额头,重新将她拥入怀中,笑道:“那我们快些休息,明早就去看看那对母女可好些了?” “是,夫君阿若。” 杜若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她又惊又喜地低头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却不准备再唤一遍,她故作正色地道:“寝不语,听话,睡觉。” “夫子……” “……” “娘子……” “……” 商青黛没有答她话的意思,杜若只能瘪了瘪嘴,乖乖睡觉。 让这丫头一次尝够了可不好,偶尔也得吊下她的胃口才是。 商青黛窃笑一声,环紧了杜若的身子,安然合上了双眸,只觉得这一夜实在是睡得安稳。 第二日一早,陈水苏与杜仲皆已起身,可商青黛与杜若却起得比平时晚些。 杜仲坐在大堂中啃着包子,觉得有些不对劲,“水苏,你去瞧瞧,商夫子跟妹妹是不是昨日走路累到了?我有些担心。” “没事,仲哥哥,你别想多了。”陈水苏会心一笑,喝了一口热粥,“小若的身子比之前好多了,就算病了,她们两个都可以相互医治,没事的。” 杜仲觉得陈水苏说的也有道理,低头喝了一大口粥。 一刻过后,商青黛与杜若笑着从房中走了出来,脸上兀自带着红晕。 陈水苏轻咳了两声,低头喝了一口粥。 杜仲连忙道:“水苏你这丫头慢点吃啊,又没有人跟你抢!” 陈水苏瞪大了眼睛,“你管我!”说完,她笑吟吟地对着商青黛与杜若招了招手,“夫子,小若,来!” 于是,商青黛便与杜若一起坐下,在陈水苏别有深意的笑瞧中,把早膳给吃了。 当四人来到医馆,昨日那两个重伤的人迷迷糊糊的,似是快要醒来的样子。 商青黛坐到榻边,小心地给那个妇人把了把脉,道:“气血不足,后几日得好生调养。”说完,她看向了杜若。 杜若也搭在小女孩手腕上把了把脉,皱眉道:“夫子,她的脉息依然很弱。” 大夫点头道:“这女娃取出琉璃碎片之时,血流不止,老夫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商青黛沉沉一叹,看向了大夫,“这女娃得慢补,用药缓些。” “这些老夫都晓得。”大夫捻须点头。 陈水苏憋不住话,问道:“到底是什么人那么狠心?” 妇人虚弱地看了看眼前的陌生人,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孩子,却摸了个空,她急然道:“我的……孩子呢?” “娘亲……”身边的小女孩听见了妇人的声音,虚弱地唤了一声。 商青黛摸出钱囊,从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了大夫,“药材用上好的,这些银子应该够了。” 大夫接过了银子,笑吟吟地道:“是,小姐既然吩咐了,老夫自然遵从。” 商青黛又看向了杜仲,“你与水苏一起去采办点干净衣裳,给她们换洗用。” “走!仲哥哥!”陈水苏懂事地勾住杜仲的手,便大步往店外走去。 商青黛又看了一眼杜若,这次不用开口,杜若便对大夫道:“大夫,我来帮你熬药,这儿留给夫子照顾她们便好。” “这……好吧……”大夫便依着杜若,带杜若往后院熬药的地方走去。 妇人并不是傻子,她也知道这是商青黛在故意支开人。 “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为何会伤成这样?”商青黛凉凉地开了口,她小心地扶起妇人靠坐在背墙上,亲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那大夫毕竟是男子,有些脉象他能探出来,却不见得能治你,你想要活命,先坐好了,容我给你施针。” “你……你是什么人?” “寻常大夫罢了。”商青黛浅浅一笑,“你先喝口水。” 妇人顺从地喝了一口水。 商青黛喂了她一口水后,把碗放在了一边,准备去掀起她的裙角,“你本来就气血两亏,当年生子已落有病根,不久前又滑了胎,还有淤血凝滞盆内,若不及时催落,后患无穷。” “我会……死么?” 妇人害怕地问了一句。 商青黛正色看着她,“我尽力救你,至于你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要看你的造化了。” “大夫……”妇人突然按住了商青黛的手,泪眼道,“若是……若是我熬不过……我那可怜的孩儿……就无人照顾了……我不想她再步我的旧路……” “娘亲……”小女孩忍痛撑起身子,泪水已然滚下,“都是我的错……我若不打碎爹爹的……琉璃球……爹爹就不会打我……娘亲你也不会为了护我……被爹爹打成这样……”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商青黛打断了小女孩的话,她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似是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这女孩总归比她幸运,至少在她娘亲危险之时,身边有一个真正的大夫。 “你的孩子,你自己照顾,若是真有什么不测,答应你照顾她便是。”商青黛说完,便将妇人染血的裙角掀起,卷了上去。 她打开了针囊,准备给她行针催血。 她这辈子的针下从未出现过亡魂,这一次,她只想救回这个母亲,算是给心头的执念做一个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77章 商青黛施针完毕,拿过边上的帕子,擦拭着妇人腿间退下的淤血。 “夫子,我端了热水来。” 杜若说了一句,便推门进来,把水盆放好后,便转身准备出去。 “阿若,拿些益母草来。”商青黛匆匆吩咐了一句。 “是,夫子。” 杜若将门掩上,快步走了出去。 “大夫……”那妇人突然抓住了商青黛的手臂,声音比方才还要虚弱,“我……我怕是不成了……我的孩子……求求你……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死不了,休说这种话。”商青黛厉声说完,看向小女孩,“相信我,你娘亲会好的。” 小女孩怕得厉害,又不敢哭出声来,她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小手虚弱地擦去娘亲额头上的冷汗,一次又一次。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外间响起了大夫的大喝声。 “快把昨日送来的那对母女交出来!”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妇人的身子蓦地一缩,绝望地看向小女孩,“婉儿……你快躲起来……快躲好……不要哭……也不要出声……听话……” 商青黛愕然看着妇人与小女孩。 妇人慌乱地推了推小女孩,她凄凉地看着商青黛,“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救救婉儿。” “娘……” “不要说话……” 商青黛扫了一眼房间,走了过来,将小女孩从床上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你先躲床榻下,不要出声。” 小女孩婉儿含着眼泪咬着下唇乖乖爬入了床榻,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砰!” 房间门被粗暴地踢了开来。 “老夫的门!你……”大夫惨呼一声,却被四名凶神恶煞的家丁吓得当即收了声。 商青黛挺直了身子,怒喝道:“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家丁根本不把商青黛放在眼里,目光齐齐地锁定在了床上那个病恹恹的妇人身上。 “三夫人,该上路了!” “她是我的病人!”商青黛厉喝一声,拦在了家丁与妇人之前,“你们说她是你们的三夫人,可有凭证?若无凭证,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带走一个病人,我可以去衙门告你们!” “夫子!”杜若快步走了进来,把益母草放在了桌上,挺身护在商青黛身前。 家丁冷笑一声,看向妇人,“三夫人,大人还在等着你回去,莫要让小的们难做。” “我……我跟你们走……”妇人凄然开口,挣扎着要从床榻上下来。 “很好。”家丁们上前架起了妇人,相互递了一个眼色,“把六小姐找到,一并带回去。” 一名家丁上前揪住了大夫的衣襟,道:“说!还有个小姑娘在哪里?” 大夫被吓得不轻,他往房间中匆匆扫了一眼,张口结舌地道,“一直……一直在这儿的……” “小姑娘不在这儿了。”商青黛冷冷开了口,张臂示意他们,若是不信可以搜,“方才她说肚子疼,我便差阿若扶她去茅房了。” 杜若当即接口道:“你们要抓人,就去那边抓。” “走,去茅房抓人!”两名家丁递了个眼色,其他两人却留在了房间里,想知道商青黛有没有耍花样。 当两名家丁去而复返,并没有看见刘小姐,气急败坏地瞪了商青黛一眼,“我奉劝姑娘一句,老实说,六小姐到底在哪儿?” “呵呵……呵呵……” 妇人突然发出一串莫名阴森的笑声。 “你笑什么?” 妇人笑然望着窗外的碧空,话说得凄凉,一句一句,却是在交待后事,“我的婉儿……快走……莫让这些人抓到你……以后……就再也没有谁可以伤害你了……有多远……走多远……千万别回来……娘……娘……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 商青黛听出了这话中的决绝之意,连忙惊呼道:“不好!” 鲜血从妇人嘴角涌出,商青黛来不及阻止,四名家丁也来不及阻止。 只见她凄然含笑,瞬间闭眼瘫倒在了家丁的怀中,已是咬舌自尽。 杜若上前一探她的颈息,摇头道:“夫子……她……救不了……” “大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先把三夫人抬回去,再向大人禀报六小姐逃走之事。”四名家丁打定了主意,便抬着妇人的尸首离开了医馆。 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散了,有人认出了这四名家丁的服饰,隐隐说道。 “太守府的人,可惹不起,我们还是别看了。” 杜若离得近,还是将这句话听了个分明,她起身走向商青黛,蹙眉道:“我们好像……惹到麻烦了,那些人是太守府的。” “阿若,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她。”商青黛自责地坐倒在了床榻上,眼泪强忍在了框中,“我以为我的医术可以救活她,却发现我还是一样的没用。” “呜……娘亲……”婉儿的哭声从床榻下响了起来。 杜若不顾医馆大夫的惊愕,连忙把房门掩上,弯腰把婉儿从床榻下拉了出来,拍了拍她衣裳上的灰尘,柔声道:“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娘……是不是回不来了……”婉儿虽小,却是懂事的孩子。 杜若摇了摇头,看向了商青黛,话是同时说给两个人听的,“你虽然看不见她,可我相信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没有离去。”说完,她将婉儿抱了起来,“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快些离开梁州城。” 商青黛点点头,看着婉儿,就好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这一刻,她是比婉儿要幸运的,至少她可以安然活下来,而婉儿能不能活下来,要看她们今日能不能带她离开梁州城。 “阿若,我们走!” 当商青黛把房门打开,大夫吓白了脸看着她们。 “你……你们怎能把人藏起来?” “不藏起来,再多添一条亡魂么?”商青黛冷冷答了一声,“你若不想受到牵连,就不要说见过我们,阿若,我们走。” 杜若点头,抱着婉儿快步跟着商青黛往客栈走去。 这一刻,商青黛心中翻转过千个妇人与小女孩该死的理由。 太守大户人家的偏房,出身定是不好,膝下只有一个女娃,又刚滑了胎。 女儿撞碎了琉璃球,遭到毒打,娘亲挺身护女,也一并挨了打。 若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不会将她们毒打完扔到郊外山道上去自生自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对母女是自己偷偷逃出来的。 琉璃球…… 一切的症结定然是那个打碎的琉璃球。 商青黛本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既然已经陷身其中,这些事必须要弄明白,或许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可以把这道催命符变成护身符。 一到客栈,杜若便翻出了自己的干净衣裳,给婉儿换上,她想了想,道:“夫子,我们这样怕是出不了城的。” “我知道。”商青黛点头,“阿若,你去跟客栈老板要点烂米浆跟鸡血来。” “好。”杜若点点头,马上放下了婉儿就往房外走去。 商青黛坐在了那个兀自抽泣不止的婉儿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婉儿不哭,你娘亲还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一直哭下去,万一哭坏了眼睛,等你娘亲回来,你就看不见她了。” “她……会回来么?”婉儿吸了吸鼻子,“你骗我……娘亲死了……她回不来了……” “我娘亲也离开人世十年多了……”商青黛擦了擦婉儿的眼泪,话却说得哽咽,“可我相信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你要像我一样坚强起来,好好活着。” “娘亲……”婉儿通红的眼眶中又涌出了泪来,却强忍在了眼眶中,“姐姐……我……我忍不住……眼泪……我是不是很没用……” “婉儿比我当年坚强多了。”商青黛摇摇头,将她圈入了怀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杜若推门进来,瞧见的是商青黛哀戚的表情,心头一酸,只觉心疼。 她走到了两人身边,将要来的东西放在一边,道:“夫子,你来给她画伤口,我去把哥哥与水苏快些找回来。” “阿若,要小心。” “嗯。” 杜若转头就跑,一路跑出了客栈大门。 大门之外,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盯上了杜若,悄然尾随而去。 “老大,这是上好的机会!再废了她的左手,我们就可以回临淮领赏了!” “这一路我们哥几个追得辛苦,总要有所收获才是。” “机会难得,你们几个把那丫头拐入巷中,马上动了手就走!” 几个无赖匆匆交流完,便快步朝杜若走去。 “你……”当无赖的一只大手搭在了杜若肩头,杜若忍不住急呼了一声,却认出来那人正是那日戳伤她右掌的地痞之一,“救……”下意识地想要呼喊,却被无赖突然掩住了嘴,往巷子里拖去。 “这是干啥?”路过的百姓多嘴问了一句。 几个无赖恶狠狠地骂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别管!走远些!别惹老子发火!” “快走!快走!” 百姓们哪里敢与无赖回嘴,当下低头跑了个远。 “拉开她的左手!动手!” 杜若的气力哪里有他们大,她无助地被扯开了左臂,却只能紧紧捏紧拳头,不让他们再戳入掌心。 “这丫头握紧了拳头不好下手啊!” “废物!一并砍了就成了!反正废了就好!” “是,老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78章 “兔崽子,敢欺负妹妹,找死是不是?”杜仲愤怒的声音在几名地痞的身后响起,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杜仲狠狠地抡拳一阵暴打。 “上次没让小爷我逮到,这次还敢来,我打死你们!”杜仲觉得拳头抡得不过瘾,索性连脚都用上了。 杜仲在霸陵城南素来不是好惹的,小时候便是孩子头。他与陈水苏去医馆知道夫子她们已经离开,便加快脚步往客栈赶来,恰恰在路上瞧见了这几个地痞把妹妹给拐入了小巷中。杜仲哪里能容下这几个崽子欺负妹妹? 当下他把手中衣物一砸,卷起袖子便冲入了小巷,又是打又是踹的狠狠打了地痞个茫然无措。 这是哪里来的野汉子? “兄弟们,把这个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先弄残了!” 地痞老大被打肿了半边脸,恶狠狠地下令。 “是,老大!” 于是地痞们把矛头都对准了杜仲。 “哥哥小心!”杜若急呼了一声。 陈水苏悄然将杜若扯到了一边,急道:“你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快来这里,我保护你!” “怕你们不成!”杜仲凛凛一喝,捏紧了拳头,迎向了这群地痞。 敢动他妹妹!简直不想活了! 杜仲正愁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正好遇上这群崽子,打就打,谁怕谁? 只是,方才这几个地痞并没有注意到杜仲,所以才会被狠狠揍了几下,现在几个对一个,杜仲再勇猛也终究处于劣势,脸上也捱了好几下。 “仲哥哥,打!打死他们!”陈水苏在边上呐喊了一句。 杜若连忙拉着陈水苏退到了巷口,她知道哥哥再打下去只有吃亏的份,她在巷口扬起了声音,大喊道:“官差大哥,这里有人打斗滋事,你快过来瞧瞧!” 陈水苏愕了一下,巷外并没有瞧见一个官差。 “水苏,快过来,别拦着官差大哥进去!”杜若将陈水苏拉到了身前,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陈水苏终是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声道:“对!对!对!官差大哥,快来把这些人给抓了!” 本来动手就是心虚的,这几个地痞听见有官差过来了,只好作罢,相互递了个眼色,跑了个没影。 杜仲揉着脸上的青紫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杜若,“妹妹,可伤到哪里了?” 杜若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若不早点出城,只怕那个小女孩是要死在这城中了。 “哥哥,我们快回客栈,收拾收拾便离开梁州城。” “发生了什么?”杜仲惑然问了一句。 杜若正色道:“昨天我们救下的那位大姐其实是太守家的三夫人,她已经咬舌自尽了,若是被太守府的人再寻到那个小姑娘,只怕小姑娘也是死路一条。” “我们是不是摊上大事了?”杜仲虽然还在云里雾里的,但是他知道,有些不好的事将如影随形地甩也甩不掉了。 陈水苏听得心惊,“梁州城不安全,小若你早点离开也是好的!仲哥哥,我们快回去收拾收拾!马上离开!” 杜仲只能点头依着大家,为今之计,只求早些回到灞陵,早些得到灵枢院的庇佑。 “哥哥,一会儿夫子若问起你脸上的伤,千万别说与我有关。”杜若在路上又交代了一句。 杜仲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临淮到底惹了什么人,我今日一定要找商夫子问个清清楚楚。” “哥哥!求你!这些事我回到灞陵再与你细说,可好?”杜若揪住了杜仲的衣袖,恳求地看着他。 “妹妹……可是……” 陈水苏拐了一下杜仲,“仲哥哥,小若说的不错,等回到灞陵安全了,再说这些事也不迟啊。” 杜若感激地看了一眼陈水苏。 陈水苏继续道:“对啊,你现在就算知道是谁了,总不能杀去临淮算账吧?” 杜仲想了想,觉得陈水苏说得有些道理,又想到妹妹方才那么急说的话,只觉得心悸得厉害,当下没再坚持,而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杜若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我们快回客栈吧。” 当三人回到了客栈,商青黛已经用米浆与鸡血在婉儿脸上弄了许多宛若烂疮的假伤。 杜仲惊呼道:“昨日还没伤成这样,今日怎会成这样了?” 商青黛瞥见了他脸上的青紫,“你今日不也好好的,怎的出去一趟就成这样了?”说完,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杜若,总觉得他们三人似是有事瞒着她。 杜若走上前来,笑道:“哥哥今日在路上与个醉汉起了口角,被人家打了几下,夫子,不妨事的。”说完,她连忙把话岔开,“婉儿脸上的伤像那么回事,夫子,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出城吧。” “嗯。”商青黛微微点头,又往陈水苏那边匆匆扫了一眼。 平日里这丫头话最多,现在一句也不说,进屋便静静在边上收拾东西,甚是奇怪。 只是现在并非追问这些的时候,她抱起了婉儿,“我们快些出城。” “是,夫子。” 果不其然,当马车行到了城门下,太守府已贴出告示,搜寻失踪的六小姐。 只是,商青黛画的伤口实在是逼真,早已看不出婉儿原来的样子,只像是个得了脓疮不治的可怜孩子,上前检视的兵卒都不敢多看一眼,只觉得腥臭难闻,便催促着他们快些出城。 杜仲赶车缓缓而行,直到梁州城的轮廓已经模糊起来,他才加快了马车的速度,直到夕阳西斜才在河边停了下来。 杜仲从马车上跳下,解开了马儿的缰绳辔头,牵着马儿到河边饮水。 趁着这片刻的歇息,商青黛将婉儿抱下了马车,“阿若,来,帮我一下。” “是,夫子。” 陈水苏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路,算算行程,今日在夜色降临之时,只怕也赶不到前面的小镇休息了。 她来到了杜仲身边,叹气道:“仲哥哥,我们今晚怕是要饿肚子了。” 杜仲笑道:“有我在,哪里有你饿肚子的份?帮我牵着马儿!” 陈水苏牵住了缰绳,有些担心,“这马儿若是突然跑起来怎么办?” “你别突然变成疯丫头吓到它,它自然会乖乖的!”杜仲打趣了一句,便动手将外裳脱了下来,哗啦啦一下蹦入了河中。 “马儿乖,马儿乖,好好喝水。”陈水苏知道,杜仲这是下河摸鱼去了,可她还是害怕得紧,连忙顺了顺马儿的鬃毛。 商青黛小心地将婉儿放在了河畔,柔声道:“婉儿别怕,洗掉脸上的鸡血米浆,你会舒服一些。” 杜若卷起左袖,掬起了一捧河水,小心地淋在了婉儿的脸上,“婉儿别动,我给你洗干净。” 婉儿一日之内经历了那么多事,现在倒也不闹了,只是眼睛里的泪花总是在打转,看得人莫名的心疼。 商青黛也伸手帮杜若一起给婉儿清理脸上的东西,不经意间看见了杜若左臂上的猩红指印,她想到了杜仲脸上的青紫,忽地想到了什么,怔怔地木立在了原处。 “洗好了。”杜若用衣袖给婉儿擦干了脸上的河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看向商青黛,“夫子,河边冷,我们还是先回车厢上休息吧。” “好。”商青黛的声音有些嘶哑,她静静跟着杜若回到了车厢后,看着杜若小心地将婉儿放在车厢中。 “夫子,上车休息吧。”杜若莞尔掀着车帘,准备扶商青黛上车。 商青黛握住了她掀着车帘的左手,摇头道:“跟我来。” “好。” 从车厢再次走到河边,商青黛一直紧紧握着杜若的手,身子却轻轻颤着。 “夫子,你怎么了?”杜若柔声问道。 商青黛垂下头,心疼地捋起了杜若的左袖,杜若慌忙按住了她的手,急声道:“夫子,我没事的。” “我是大夫,你有没有事,该是我说得算,不是么?”商青黛眼圈已红,她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今日是谁伤的你?” 杜若轻笑道:“夫子,我这不好好的么?” “好好的?”商青黛挣开了她的手,突然将她的衣袖捋了起来,上面猩红色的手指印格外刺眼,“那你告诉我,你这是何人所留?” “哥哥都把那些人打走了,我日后会更小心的。”杜若徐徐说了一句,连忙握紧了夫子的手,“夫子,这些青紫会好的。” “他还是不肯放过你!”商青黛狠狠咬牙,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是我连累了你,阿若……” “夫子,”杜若包着纱布的右手抬起,指尖一一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看得心疼,说话比方才更多了些许深情,“右手只是伤了,我相信兰先生会医好我的,就算医不好,我还有左手在,若是左手也保不住了……”杜若微微一顿,她将商青黛的手牵到了心口上,“只要仁心不死,哪怕我只能熬药抓药,我也算在行医救人啊。” “傻!” “呵。” 杜若笑得明亮,却也笑得坦荡。 商青黛的指尖悄悄地在她心口划着小圈,“你若双手不在了,那我往后怎么办?” 杜若笑道:“以后夫子看病,我来抓药便是!” “不是这个……”商青黛低声嗔了一句。 杜若愕了一下,蓦地恍然一笑,脸颊上却多了两朵红晕,在夕阳的微光里,甚是灼眼。 作者有话要说:杜哥哥可不是吃素滴~~当然,相信大家也能看懂最后小若脸红的原因~ PS:抓个虫~ ☆、第79章 “哗啦啦——” 杜仲从水底钻了出来,晃了晃手中的鲜美鲤鱼,笑道,“今晚我给大家烤鱼吃!” 商青黛与杜若携手看向杜仲,夫子眯眼一笑,“阿若,我好像许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鱼了。” 杜若会心笑道:“是,夫子。” “那……” “欣然为……”杜若凑过了脸去,附耳道了一句,“娘子做。” 这一次,倒是商青黛瞬间红了脸,这丫头说话是这般轻柔,可语气中却透着另外的深意,岂能不让人想歪? “胆子越来越大了,正心啊,阿若。”商青黛故作正经地训完,催了一句道:“阿若,快去……”可这最后一个“做”字,商青黛却羞然说不出口了。 杜若不舍地松开了商青黛的手,笑然点点头,便朝着爬上岸来的哥哥走去,准备亲自来烤鱼给大家吃。 这一夜,在河边,燃起了篝火,篝火上滋滋地烤着肥美的鲤鱼,香味儿阵阵扑鼻,实在是惬意。 可是此刻的梁州城却一片阴沉。 太守加强了搜寻,几乎每一户百姓都接受了盘问,却始终寻不到失踪了的六小姐。 梁州,太守府衙外,一辆黑蓬马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下了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腰间佩戴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上面刻着一个“白”字。 太守府门将弯腰将黑衣男子迎入了府衙,太守满脸愁容地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对着黑衣男子一拜。 没有过多的寒暄,太守便引着黑衣男子单独来到了内堂之中。 黑衣男子走到了那盏琉璃灯前,看着摔碎的残破处,眼底出现了一抹狠色,“诸葛亮当年以七星灯续命,结果灯灭人亡。秦太守,这琉璃灯已经摔破了,你说,丞相大人会如何治你呢?” 秦太守听得心惊,连忙跪下道:“都是我管教妻女无方,才让我那无知孩儿溜进这儿,撞落了琉璃灯,还请大人饶我一命。” “死人向来比活人还让人放心。”黑衣男子看了看地上琉璃灯残破的碎片,碎片上隐隐留着几个小字,“你那妻女在哪里?” “大的那个已经咬舌自尽,小的那个……不知所踪……”秦太守颤声答道。 黑衣男子又沉声问道:“所有的琉璃碎片都在这儿了?” 秦太守重重点头。 黑衣男子道:“把琉璃灯全部砸碎,碎成粉末,然后掩埋了。至于漏网之鱼,只给你半月时间,若抓不回来,你便想想你的后事吧。” “是!” 夜风吹拂,凉意横生,梁州城注定自此不太平了。 数十里外的郊外,杜仲坐在马车边给马车上的几个姑娘守夜,好让她们可以安心歇息。 婉儿身上痛得厉害,可最痛的还是她的心。 被爹爹毒打,娘亲又咬舌自尽于眼前,小小年纪的她一日之内承受如此之多,闭眼入梦是噩梦,睁眼看见的又是一片漆黑。 她害怕得紧,便在夜里轻轻低低抽泣了起来。 “婉儿,怎么了?” “别哭啦!” 杜若与陈水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商青黛已将车帘掀起,透入的月光微微照亮了车厢的方寸之地。 杜若将婉儿抱在怀中,温柔地道:“可是伤处疼了?” “我想娘亲……”婉儿哭红了眼睛,嘶哑地开了口。 商青黛轻轻一叹,抚了抚婉儿的鬓角,“婉儿不哭,你娘还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坚强起来,不然你娘会难过的,知不知道?” 婉儿心头酸涩得厉害,她摇了摇头,“我不该贪玩的……就不会跑进小黑屋看琉璃灯……就不会打翻琉璃灯……是我害死了娘亲……是我……” 陈水苏终是忍不住问道:“那灯到底有什么稀奇的?你爹还是不是人啊?为了一盏灯逼死了女人,还要亲女儿的命,禽兽啊!” 婉儿抽泣着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商青黛问道:“那灯上可有什么字迹,或者特别的地方?” 婉儿仔细想了想,道:“琉璃球中……好像……好像有字……” “什么字?”商青黛又问了一句。 婉儿抽泣了片刻,才能把话说顺畅,“许多……许多字……我还不识……只认识……燕……还有……云……字……” “燕?我大燕的国号?”杜若心头一凉,只觉得心悸。 婉儿点点头,“娘亲……很早就……让我学这个字……说……身为大燕……子民……怎能不……识自家……国号?” 杜若看向了商青黛,脸色凝重,这一次她能确认,确实是惹上大事了。 太守如此看重这盏琉璃灯,原来琉璃灯是与皇室之人有关。 不论是当今天子燕云华,还是宋王殿下燕云深,臣僚私下供奉琉璃灯,不管是祈福,还是行巫蛊之事,皆是欺君大罪。 商青黛岂会不明当中厉害,“婉儿,这些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到了灞陵,我想想如何安顿你。” “大夫姐姐……” “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商青黛又安慰了一句,却再也没有睡意。 杜若也没有睡意了,她将婉儿小心放下,看向陈水苏,“水苏,我出去换哥哥休息一下,你先抱着婉儿休息。” “我也睡不着了,阿若,我陪你去外面坐会儿。”商青黛顺口道。 当两人从车厢中走了下来,把车帘放下,杜仲却黑着脸走了过来。 “夫子,妹妹,我都听见了。” 商青黛不发一言,杜若上前挽住了哥哥,“哥哥,如今我们丢下婉儿,婉儿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能这样做。” “带着她我们也会是死路一条。”杜仲激动地开了口,“此事牵连实在是……可怕,你们真打算把她带入灵枢院照顾?” “灵枢院也护不了她的。”商青黛凉凉地开了口,“阿若,我们得想想,怎么安置婉儿。” 杜若想来想去,能想到的人,只有兰先生,“或许先生能有法子。” “什么先生?”杜仲愕了一下。 “就是一年多前救我跟夫子的蛊医,兰先生。”杜若说完,看向商青黛,“我们天亮就出发,早些赶路,早些回到灞陵,找到兰先生。” 商青黛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杜仲觉得心惊,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也只能依着两人行事了。 杜若瞥见了哥哥愁眉不展的样子,她伸手抚了一下他的眉头,道:“哥哥,你再皱眉,以后小心成老头子,没人要了。” 杜仲没想到杜若会突然说这一句,他正色拉住了杜若的手,“哥哥这不是急么?你还拿哥哥开玩笑!” 杜若笑道:“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便朝着这个方向走便是了,现在急也没有用啊,对不对?” 杜仲自小就说不赢杜若,只好作罢,无奈地一笑,“爹娘只想你安然回去。” “我知道。”杜若微微一笑,“可爹娘更想瞧见哥哥娶亲生子啊。” “你又来了!”杜仲瞪了杜若一眼,抽出了手来,将杜若往商青黛面前推了推,“夫子,我这妹妹实在是伶牙俐齿,我说不过她,你来帮我管管!” “她……伶牙俐齿?”商青黛饶有深意地看着杜若,“平日里像木鱼一样的,敲一下,动一下,我倒没有看出来。” “原来这丫头只敢欺负我啊!”杜仲苦笑了一声。 杜若笑道:“哥哥,是妹妹错了还不成么?” “嗯,这样还差不多。”杜仲得意地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杜若道:“哥哥,你躺下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跟夫子看着,不会有事的。” 杜仲看了看夫子,心想有夫子在,他眯眼小憩片刻,应当安全,所以便点了点头,靠坐着马车轮子,闭眼睡了起来。 “阿若,陪我走走。”商青黛牵住了杜若的手,指了指河边。 杜若点点头,依着商青黛信步走在河边。 月光零碎地洒在河浪上,一晃一晃地,好像有许多个月亮在河中嬉戏。 只是,景色虽好,此时却不是欣赏美景的最好光景。 “阿若……” “夫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凝眸轻轻一笑,便携手在河畔坐了下来。 “我看到婉儿,就像是看见了当初那个我,况且,我答应过她娘亲,会好好照顾她。”商青黛涩声开口,歉然看着杜若,“可是,我怕我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进来。” “夫子想做什么,我便跟着夫子一起做。”杜若抿嘴一笑,握紧了商青黛的手,“这条路还长着,不可能无风无雨的。所以,若是下雨了,”杜若腾出一只手来,以手为伞,悬在了商青黛头上,“我便给夫子撑伞。”她笑意又深了起来,手掌又做扇子状,给夫子扇了扇,“若是烈日炎炎,我便给夫子驱暑。” “若是我冷呢?”商青黛深情地看着她。 杜若下意识地往哥哥那边看了一眼,瞧见他依然闭眼睡着,她转过了头来,伸臂搂住了商青黛的肩头,将她搂入怀中,笑道:“那我便抱着夫子,给夫子取暖。” 商青黛笑然枕在她颈窝中,这一刻的宁静让她沉醉,这一刻的温暖,更让她安然。 她微微仰头,在杜若怀中望向天上的明月,莞尔喃喃唤了一句,“娘亲,我有人照顾了,她很好,真的很好。” 杜若也莞尔,仰头看向天上明月,笑然不语,将那些准备给夫子娘亲的承诺全部放在了心里。 商青黛以为会听见阿若对天上的娘亲说几句,却不想等到的竟是沉默,“你……没有话说么?” “有一句。” “什么?” “这一世,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80章 商青黛一行人又赶了半个月的路,算算路程,差不多还要走一个月才能到灞陵,是肯定又可以错过八月选秀。于是几人便决定暂时放慢行程,在前面的小镇找家客栈休整一日,采办些路上用的东西。 婉儿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可心情却一直没有好起来,总是恹恹地坐在一边,什么都不说。只有商青黛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偶尔会红着眼,瘪瘪嘴,低声与商青黛说上几句话。 “夫子,我想跟水苏去采办东西。”杜若凑上前去,小声地说了一句。 “不准。”商青黛生怕杜若又遇到什么危险,她看向了陈水苏,“水苏你留下,陪阿若一起照顾婉儿,我跟杜仲去便好。” 她说完,瞧见杜若还想说什么,当即凉声道:“你右手还没好,就多歇着,若是觉得无聊,便好好背背昨夜我教你的那几路针法,我回来便考你。” “是,夫子。”杜若只能点头同意。 商青黛浅浅一笑,对陈水苏道:“水苏,一会儿我会买些点心回来,你可要帮我看好阿若了。” “是!”陈水苏饶有深意地一笑,“保证小若与婉儿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商青黛点头一笑,看向了杜仲,“走吧,我们去采办东西。” 杜仲恭敬地答道:“是,夫子。” 等两人走后,陈水苏神秘兮兮地坐在了杜若身边,笑问道:“小若,原来夫子晚上跟你单独相处,只是教你针法啊?” 杜若脸上一红,瞄了一眼边上静静不说话的婉儿,“水苏,别乱说话,婉儿还在呢。” “怕啥,她还小,不懂这些。”陈水苏扯了扯杜若的衣袖,继续道,“若是你们晚上就只学针法,那今晚我就跟你们一起住啦,一个人睡一间房,可吓人了。” 杜若又看了一眼婉儿,“婉儿不是跟你住一间么?” “可她是小娃儿啊!”陈水苏撅起了小嘴,“跟你们住一起,我也可以学点针法啊。”说着,陈水苏不悦地道,“夫子偏心,只教你,不教我。” 杜若摇头苦笑道:“夫子是教我左手行针之法,你瞧我这右手,若是回到灵枢院,院主突然要考我,我针法退步了,怎么办?” “好像也有道理……”陈水苏自言自语了一句。 婉儿却悄然伸手了小手,揪了揪陈水苏的袖角,认真地看着她,“水苏姐姐,我今年十岁了。” 陈水苏愕了一下。 婉儿正色道:“我很听话的,娘亲教过我很多的,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陈水苏干咳了两声,连忙道:“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婉儿瘪了瘪嘴,“水苏姐姐是不是讨厌我?” “哪里的话?!”陈水苏急忙摇头,伸手牵住了婉儿的小手,“我们都喜欢婉儿,谁敢讨厌婉儿,水苏我第一个跳出来骂她!” “当真?”婉儿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 陈水苏笃定地点点头,“必须当真!不信你问问小若,我可骗过她?”说着,她瞪了一眼强忍笑意的杜若,“小若,你快说话啊!” 杜若连忙收敛了笑意,道:“水苏确实从来不说谎话,她若是不喜欢婉儿,便连话都不会对婉儿说,所以,水苏是喜欢你的。” “对!对!”陈水苏连连点头。 婉儿又看向了杜若,“那若姐姐你呢?” 杜若笑道:“自然也是喜欢婉儿的。” 婉儿咧嘴终是笑了出来,“青黛姐姐说,若姐姐是世上难得的良人,连若姐姐都喜欢我,那我就不是灾星害人精了。” “夫子……竟跟你说这个?”杜若怔了怔。 婉儿点点头。 陈水苏又撅起了嘴来,道:“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杜若问道。 陈水苏叹声道:“原来小若是个宝贝啊,早知道我该早点下手啦。” 杜若骇然看着陈水苏,“水苏,你胡说些什么?” 陈水苏笑道:“逗你玩呢,呆小若,看把你吓得!” “你……”杜若舒了一口气,忽然笑道,“其实哥哥也是个不错的人,你要不考虑下哥哥?” “仲哥哥?!”陈水苏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可能?” “之前不可能,将来或许可能呢?” “咳咳……” 与此同时,走在大街上的杜仲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 商青黛侧脸看了他一眼,“受凉了?” “应当不是。”杜仲揉了揉鼻子,指向了远处的布庄,“商夫子,布庄在那边。” “嗯。” 商青黛应了一声,便径直走了过去。 一番挑选之后,商青黛买了半匹青布走了出来,对着杜仲道:“我们再买点糕点,便回去吧。” “这布……” “婉儿的衣裳就那么两件,自然是给她缝件新衣裳。”商青黛随口答了一声。 杜仲愕然问道:“为何不直接买成衣呢?” 商青黛凉凉一笑,“成衣哪有一针一线绣出的暖呢?” 杜仲心头一暖,笑了笑,却不说话。 商青黛问道:“你在想什么?” 杜仲只好从实答道:“也不知将来谁有那么好的福气,可以娶到夫子。” 商青黛抿唇轻笑,“我也想知道,她怎会有那么好的福气?” “他?”杜仲一惊,“夫子原来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商青黛浅浅一笑,虽没有答话,却也算默认了。 杜仲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声,能被商夫子青眼看中之人,定是人中龙凤,怎会是他这样的寻常人? 他又想到一年多前在灞陵城中的风言风语,说不定宋王殿下的闭门不出,多半就是因为得知了商青黛失踪的消息所致。 商青黛瞧他想得出神,冷声道:“杜仲,我们该去买糕点了。” “是,夫子。” 毕竟是兄妹,这失落的神色是那般相似。 商青黛脑海中浮起了阿若的脸来,一颗心暖得厉害——阿若有福气遇上她,她何尝不是有福气遇上阿若呢? 当两人回到了客栈,陈水苏瞧见了糕点,就跟婉儿瞧见糕点一样欢喜,她急急地将糕点接了过来,坐到了婉儿身边,与婉儿一起吃了起来。 杜仲这几日赶车累得厉害,交代了几句,便早早地回了房间,准备先睡一觉。 瞧着陈水苏与婉儿吃得欢喜,商青黛的指尖悄然点了一下杜若的手臂,低声道:“你跟我回房。” “嗯。”杜若点点头。 两人回到了房间,杜若将房门关好。 “阿若,不许动。”商青黛突然下了命令。 杜若听话地站得笔直,“夫子?” 商青黛的手指一一丈量过杜若的肩宽、臂长、腰宽,笑道:“好了,阿若你可以动了。” 杜若惑然看着商青黛,“夫子,这布不是买给婉儿做衣裳的么?” “半匹布难道只做一件小娃的衣裳么?傻阿若。”商青黛嗔了一句,白了杜若一眼。 杜若又惊又喜,道:“还有我的?” 商青黛笑道:“你若是想要我给水苏啊,你哥哥啊也做一件,我明日可以再去买半匹布来。” “夫子……”杜若摇头握住了她的手。 “嗯?现在该叫我什么?”商青黛挑眉不悦地看着她。 杜若恍然,连忙拉着商青黛一起坐了下来,柔情万千地唤了一声,“娘子。” 商青黛憋不住心底的欢喜,终是笑了出来,伸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一会儿呆,一会儿精明的,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杜若伸手抓住了夫子的手指,心疼地看着夫子食指上结痂的伤口,低头轻轻地吻了一口,“衣裳不急着缝,可以等伤口都好了再缝也不迟的。” 商青黛笑意暖了起来,她那带伤的食指动了动,沿着杜若的唇边细细摩挲着,“我喜欢方才那个阿若……”声音带点沙哑,眼底波光涌动,迷离而带点淡淡的媚然。 杜若只觉得心跳蓦地快了起来,她绷直了身子,抓住了那只在唇边作乱的手指,口干舌燥地道:“我怕……我的心又要歪了……” “哦?歪成什么样了?”商青黛的目光沿着杜若的颈子往心口处瞧去,虽然没有碰到她的身子,可那目光却足以让杜若的身子烧得更加滚烫。 杜若伸出了左臂,猛地将商青黛勾入了怀中。 “不许……动……把双手打开……”商青黛故意寒着脸说完,杜若只能乖乖地把所有双臂打开,生怕惹得夫子不快。 商青黛憋着笑意,故作正经地伸指量起了杜若的胸宽,喃喃道:“我的阿若确实长大了……” 指尖隔着衣裳擦过心口,杜若身子忍不住一个激灵,红着脸道,“夫子,我痒。” “说错话,要罚。”商青黛量完了她的胸宽,起身独自走向了床边,端然坐了下去,对着杜若勾了勾小指,“过来。” 杜若乖乖走了过去,“夫子,我方才说错了什么?” 商青黛正色道:“你喊我什么?” “啊!”杜若反应了过来。 商青黛浅笑道:“是错了,对不对?我可没有冤枉你。” “是,是错了。” “那……便罚你……” 商青黛突然将她扯入怀中,翻身将她压在了床上,笑容却比方才灿烂了起来,“今日也该让我尝尝阿若的……” 琼浆玉液。 这四个字说得极小声,却足以让两颗心酥到了极致。 隐隐约约地,只能听见杜若应了一句,“娘子想喝……便给娘子喝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夫子一个新属性~~诱。。。攻还是受呢? ☆、第81章 在小镇上修整了两日,几人便继续上路了。 一个月后。 灞陵城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凉风徐徐,已有淡淡的凉意。 商青黛并没有直接回灵枢院,而是在杜若的指路下,杜仲驾车绕到了郊外的山谷口。 几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杜仲惊声问道:“妹妹,原来你消失那几月,就在这里养伤啊?” 杜若点点头。 杜仲摇头叹道:“我好几次想下来找你们,可是又想想,这里根本就没人住,你怎么会在这儿?” “所以你错过了小若!仲哥哥你好笨啊!”陈水苏打趣了一句。 杜仲瞪了她一眼,“你不也没想到这儿么?” 杜若浅浅一笑,看向了商青黛,会心一笑。 商青黛自然也明白杜若的心思,若早些被他们发现了,又怎会有临淮那些平静相守的日子? 婉儿已经可以自己走路,她揪了揪商青黛的衣袖,一手牵住夫子,一手牵住杜若,“我怕……” 商青黛与杜若同时对着婉儿笑了笑,异口同声地道:“婉儿,别怕。” 杜仲一惊,陈水苏也是一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地有了那么一霎的错觉,就好像是一对人间的寻常夫妇,带着女儿信步郊外踏青。 杜仲当先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陈水苏眼底却多了一丝羡慕的神色。 商青黛与杜若也发现了方才的失态,两人递了一个眼神,杜若先放开了婉儿。 她指着山谷深处,道:“我先进去瞧瞧,先生在不在里面?” “嗯。”商青黛点点头,却还有些不放心,她瞧了一眼陈水苏,“水苏,你跟着阿若。” “是,夫子。” 陈水苏便快步追了上去。 这里景色依旧,山洞外,杂草从中兀自飘着青烟,那就证明兰先生还生活在这儿。 杜若有些激动地快步走了过去,笑道:“先生!我们回来了!先生……”杜若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她僵然立在那儿,不敢相信看见的景象。 “夫人……” 陈水苏迟疑了一下,确认看见的是正在熬药的齐湘娘,于是吞吞吐吐地唤了一声。 “你倒是命大。”齐湘娘看见杜若倒也不惊,她继续扇着扇子,“是不是觉得我在这儿很奇怪?” 杜若低头道:“不敢。” 齐湘娘看了看药,似是熬好了,便小心地将药汁倒了出来,端起了药碗来,“跟我来。” “是。” 杜若与陈水苏只能顺从地跟着齐湘娘走到了山洞之中。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石屋,躺着的却是面无血色的兰先生——不,准确说是绑着的。 兰先生看见了杜若,眸光忽地亮了起来,惊呼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齐湘娘冷笑道:“自然是临淮待不下去了,不回来,又能去哪里?” 杜若愕然看着齐湘娘,心惊颤得厉害,为何她竟知道这些? 齐湘娘咯咯一笑,“这几个月来,你们寄给兰先生的信,都是我代看的,我自然什么都知道。” 陈水苏暗觉不妙,悄然扯了扯杜若的衣袖,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赶紧找机会溜走。 齐湘娘早将一切都看了个清楚,她冷声道:“水苏,你难道忘记了院主是如何吩咐你跟杜仲的?” “我……我记得。” “哦?说来听听。” “院主要我跟仲哥哥安然把商夫子带回灵枢院。” “那你们还想去哪儿呢?” 杜若与陈水苏只能噤声立在原地,打消了马上跑远的念头。 齐湘娘舀了一勺药,喂向了兰先生,“我要是你,就好好养身子,休要管太多闲事,免得遭更大的罪。” “先生……她到底怎么了?”杜若忍不住问了一句。 齐湘娘寒霜似的目光落在了杜若脸上,“她啊,管些不该管的事,自然就惹祸上身了。所幸遇上了我心好,见不得人白白丢了性命,便将她带来这里养伤了。”说完,她似是嘱咐,却更像是威胁,“你们若不想她死,那便管好自己的嘴巴,可听明白么?” “是。” 杜若与陈水苏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兰先生绝望地看着杜若,道:“你们……不该回来的……” “你以为她们能跑得到哪里去?”齐湘娘冷冷地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这世间多管闲事之人,素来死得不明不白,今日我心情不好,这药,便不喂你吃了。”说完,她冷冷瞥了一眼杜若与陈水苏,“既然回来了,也该回灵枢院了。” “是。” 杜若与陈水苏暗暗觉得心惊,这一刻只觉得灞陵怕是比临淮更是危险! 当齐湘娘出现在山谷口众人的视线之中,商青黛的脸色□□,冷得有若三月寒霜,心仿佛被万千寒芒穿透似的隐隐作痛。 杜仲虽然也惊愕,却已想起先行礼,便恭敬地对着齐湘娘一拜,“拜见夫人。” “嗯,杜若啊,你可要多像你哥哥学学,这样的弟子,才像是我灵枢院弟子。”齐湘娘夸了杜仲一句。 杜仲听来,却觉得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 “青黛,走,随我回家了。”齐湘娘脸上突然出现了笑意,她笑吟吟地走近了商青黛,想要去牵她的手。 商青黛怎会让她触碰到一分,她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怎会在这儿?” “自然是救人啊,兰先生是难得的名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齐湘娘笑然说完,看见了商青黛牵着的婉儿,她俯身笑然,摸了摸婉儿的脑袋,“这个应该就是梁州城太守失踪的六小姐吧。” 她竟连这个都知道! 商青黛心头惊得厉害,可面色依旧不改,笃定地道:“她不是!” 齐湘娘啧啧了两声,定定地看着婉儿,“婉儿,说谎的孩子可是有雷公劈的,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婉儿惑然看了看齐湘娘,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商青黛,再看了看杜若,咬了咬下唇,道:“我……我不叫婉儿……” “呦!我倒是没有想到啊……”齐湘娘颇是惊讶地摇了摇头,她直起了身子,眸光中带着三分挑衅的意味,“青黛啊,这次回来,可别乱跑了,该收收心,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你不是我娘,你凭什么管我?”商青黛冷冷一喝,将婉儿拉到了身后,“齐湘娘,你以为你是谁?!” 齐湘娘又摇了摇头,道:“嫁了你爹,自然也是你的娘啦。”说完,她看了一眼杜若,眸中深意无限,“女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才一年多没见,杜若也是个大姑娘了。” “阿若,过来。”商青黛害怕齐湘娘突然又对杜若落毒,连忙唤了一声。 杜若也怕陈水苏被暗算,所以扯着陈水苏走到了商青黛身边。 齐湘娘怎会看不懂这些丫头之间的小心思,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看向了杜仲,“院主可还在灵枢院等着呢,还不快送大小姐回去?” “是,夫人。”杜仲点了点头。 “阿若。”商青黛看了杜若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婉儿。 杜若上前牵住了婉儿,道:“夫子,我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回灵枢院。” “好,水苏,你跟阿若回去,就着把这个迷路的小孩送回家。”商青黛又交待了一句。 陈水苏点点头,婉儿却听得迷糊,还以为商青黛不要她了,红了眼眶道,“青黛姐姐,你不要我了么?你别把我……” “灞陵城有好多好吃的,我先带你去吃东西!”杜若赶紧抱起了婉儿,对着齐湘娘一拜,“夫人,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不等齐湘娘点头,便与陈水苏快步离开了这儿。 商青黛转身掀起了车帘,道:“这马车很挤,所以,容不下你。” “无妨,我这儿还有人伺候着呢。”齐湘娘说完,拍了拍掌,便从林间跳出好几名齐家的小厮来,“把马车牵来,送我回灵枢院。” “是。” 没想到这里竟然已被齐湘娘控制住了,兰先生在当中定然也是凶多吉少。 商青黛默默地走入了车厢,只觉得浑身上下出奇的冰凉。 她想过许多回到灞陵城的情景,也想过在灞陵城可能遇到的困局,却没想到摆在眼前的一切竟如此危险。 兰先生看样子是被软禁了的,灵枢院自然也已经是齐湘娘的天下。 至于婉儿,齐湘娘竟也知道当中来龙去脉。 商青黛只觉得阵阵心寒,突然觉得甚是后悔——她们不该回灞陵的! 整个灞陵城,只怕已无人可靠。 该如何是好?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商青黛却满心煎熬,此时此刻,还有谁能帮她? 她眉心紧蹙,余光瞥见了尚未缝制好的两件青裳,她拿起了要给阿若的那一件,紧紧贴在了心口,沉声道:“阿若,我该怎么保护你?该怎么做?” “阿若,我把商夫子送到灵枢院便回来,等我一起吃饭啊!”杜仲打马驰过杜若与陈水苏身边,笑然交待了一句。 商青黛连忙掀起车帘,忧然看向杜若,匆匆交待了一句,“阿若,事事小心。” “夫子,放心。”杜若重重点头,“你也一样。” 简简单单的一句嘱咐,宛若一句生死相许的承诺。 马车终是驰远,杜若沉沉一叹。 “青黛姐姐是不是真不要婉儿了?”婉儿哭了出来。 杜若摇头道:“不会的……夫子将你托付给我,便不会不要你。” 陈水苏担心地道:“小若怎么办?方才我们好像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事,我们会不会被二娘杀人灭口啊?” “或许……” “啊!我可不要死!” “水苏,我们该去一个地方!” “哪里?” “宋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开始收局啦~~ ☆、第82章 马车最终停在了灵枢院门口,商青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候在门口许久的丫鬟便迎了上来,帮商青黛将马车上的行李拿了下来,鱼贯抱进了灵枢院。 “回来便好。”商东儒立在大堂之中,凉凉地说完,又低头笑然逗着怀中的婴孩,“青云啊青云,你可要快些长大,爹爹就盼着你长大呢。” 商青黛静静看着商东儒怀中的婴孩,“青云?” 商东儒笑道:“不错,这就是湘娘生的孩儿,青云。” “好个青云。”商青黛语带嘲讽,“院主若是没有其他话交代,青黛便先退下了。” “慢着。”商东儒宝贝地抱着怀中婴孩,不悦地道,“我毕竟是你爹,你劫后归来,连一声爹都不唤,你心里可还有纲常二字?” 商青黛冷笑一声,“纲常?” 商东儒肃声道:“你可知此次出事惹上的是什么人?” “求而不得,因而毁之。我没想到堂堂天子,胸襟竟如此狭窄!”商青黛涩声说完,冷冷看了一眼商东儒,更觉母亲的可悲,“君非良人,所以不幸,枉遭横祸!” “住口!”商东儒怒喝了一声,却将怀中的婴孩吓得哭了起来,他心疼地哄了哄,便招呼奶娘过来,把小公子抱了下去。 商青黛凉凉地看着商东儒的脸,觉得更是陌生,“院主今日还有什么教诲?” 商东儒挥手屏退了堂中丫鬟,待下人们走远了,这才开了口,“要除你之人,并非陛下。是丞相府那只老狐狸!” 商青黛虽然震惊,却又觉得天子也好,丞相府也罢,不过是宫廷中人常见的把戏。谁靠君王近,那人便是旁人的眼中钉,想要除之,也在情理之中。 商东儒摇头道:“灵枢院只怕也保不住你。” 商青黛心寒无比,“院主不妨直说,灵枢院容不得我。” “青黛,你我是父女,不是仇人!”商东儒怒然一喝,“爹是真心为了你着想!” “那院主想要青黛去哪里呢?”商青黛凉声一问。 “入宫。”商东儒直接说出了意思,“除了陛下,无人可以护你周全!也只有陛下,才能护佑我们灵枢院周全!” 商青黛的心只觉得被狠狠剜了一刀,她嘲然笑道:“陛下若真能护得住我,我又怎会在灞陵遭人追杀?院主可是太过天真了些?我若有命活着踏入宫门,又怎会今日才回来?” 商东儒狠声道:“你只要听爹的话,这几日好好在家休养,过几日,宫里便会有人来接你入宫。” “院主言下之意,是青黛连秀女都不算了?这种悄然入宫,我与野女人有何不同?”商青黛怒喝了一声。 商东儒索性撕破了脸,“青黛,爹今日并非与你商量,你愿也好,不愿也罢,这宫你必须进!” “院主就不怕我自尽当下,让你打空如意算盘?”商青黛凄然一笑,冷冷反问了一句。 商东儒却突然冷笑了起来,“你若想那个叫杜若的丫头,不,是杜若那丫头的一家可以安然在灞陵城度日,最好听爹的话。” 商青黛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商东儒。 “你外公已将你在临淮的那些荒唐事传书与我,青黛,有些事还是守规矩些好,莫要过了人伦之线,走你娘的旧路!”商东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颤然,他眸底尽是恨意,那些事是他心口深处的匕首,一触就痛。 商青黛全身冰凉,只觉得亲人凉薄,外公如是,爹爹如是,家怎配谓之家? “爹今日不是威胁你,只想与你做个交易。你若乖乖听爹的话,入宫侍奉好陛下,光耀门楣,那爹爹亦可保证杜若那丫头一家能在灞陵安然度日。” 商青黛不发一言,红着眼眶便要往灵枢院外走去。 “你想找那个丫头商量一下也成,爹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你带句话给杜若,到底是这段不伦之情重要,还是亲人性命重要?!” 商青黛不想再多听商东儒的说话,提着裙角,快步往灵枢院外跑去。 刚走进门来的齐湘娘笑吟吟地看着商青黛跑远,她笑然走进了大堂,媚笑着揉了揉商东儒的心口,“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青黛是聪明孩子,肯定能想明白的。” 商东儒寒着脸道:“你又去看那个该死的女人了?” 齐湘娘笑道:“是啊,她身上中了蛊毒,我若不去看她,不出三日,她便会死。” “死了不是正好么?!” “夫君啊,她若死了,陛下身上的毒,我们可就解不了了,那青黛入宫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 “留着她的性命,换咱们灵枢院百年荣耀,不好么?” “我只是见不得她还活着!” “这些本就是她欠你的,就让她活着还你,不是更好么?” “唉,真是辛苦娘子你了。” “不苦,为了夫君,岂能不用心呢?” 齐湘娘说完,笑然握住了商东儒的手,“只盼他日夫君你飞黄腾达了,莫要忘了我的好。” “我只恨这么晚了才发现你的好,湘娘,我会好好待你的!”商东儒紧了紧她的手,赞许道,“果然,青黛这性子实在是难驯,还是用你的法子才能镇住她!” “女儿嘛,总归是要多教教的。”齐湘娘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笑然看着商青黛远去的背影,眼底隐没了一线淡淡的杀意。 与此同时,杜若与陈水苏带着婉儿来到了宋王府门前。 宋王府门前的两名家将上前按剑道,“来者何人?!” 杜若恭敬地一拜,“民女杜若,这是陈水苏,这个是婉儿,有要事求见宋王殿下。” “可有拜帖?” “来得匆忙,并没有拜帖。” “那你们改日准备好拜帖再来!” 杜若急道:“将军,民女是真有要事求见!”说完,杜若便跪在了地上,“劳请将军通传一次。” “我去通传是可以,但是殿下见不见你们,可不由我说得算。” “多谢将军!” 家将点点头,便转身往府中走去。 不多时,家将便快步走了过来,点头道:“殿下说,可见你们,跟我来。” “谢谢。” 杜若连忙起身,牵着婉儿,看向了陈水苏,“水苏,婉儿,我们进去了。” 三人来到了后院,放眼瞧去,宋王此刻提着酒壶,似是醉倒在了水榭之中。 “殿下好像睡着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他醒来自会见你们。”家将嘱咐了一句。 “是。” 杜若抬眼看了看燕云深,一年多未见,眼前的他满腮胡渣,憔悴不堪,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宋王殿下? 杜若觉得心慌得厉害,宋王殿下只怕不会管兰先生的闲事。她低头悄然看了一眼婉儿,如今兰先生自身难保,夫子回去的境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婉儿又岂是她这样的草民可以护得住的? 等了半晌,燕云深终是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睛坐了起来,第一眼便看见了杜若,“呆小若,呵呵,回来就好,就好啊!” “民女拜见殿下。”杜若拉着婉儿跪了下来,陈水苏也忙着跪下。 燕云深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杜若却没有起来的意思,“民女有一事,想求殿下帮忙。” 燕云深苦笑道:“本王现下还能帮谁呢?” 杜若正色道:“我有一位师长,如今被歹人软禁,想请殿下帮我救救她。” “软禁?如今在灞陵还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燕云深淡淡问了一句。 杜若重重点头,“殿下,求求你。” 燕云深定定看了她良久,甫才道:“天下并没有白做之事,我帮你救人,你拿什么做报酬呢?” 杜若愕了一下,眼前的宋王殿下眉眼虽然熟悉,却终是变了。 “民女……” “我再说明白点,我帮你救一个人,你便帮我也救一个人,如何?” “好!” 杜若重重点头。 只要兰先生得救了,那么婉儿便有兰先生照顾,那剩下的事便只有她与夫子的困局了。 “来人!准备内侍衣裳!”燕云深突然一唤。 杜若反应了过来,“要入宫么?” “不错,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燕云深涩然一笑,又拿起了酒壶,准备继续饮酒。 “不悔!” 杜若挺直了腰杆,低头摸了摸婉儿的头,“婉儿,你跟水苏在这儿等我回来。” 将婉儿带回家,只怕会连累家人,灞陵之中,也只有宋王府是安全之地了。 陈水苏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所以静静地点了点头,“你要小心。” 于是,一刻之后,换了内侍衣裳的杜若便跟着穿戴整齐的燕云深坐着马车往皇城的方向驰去。 商青黛来到南城的悬壶堂前,迎上来的杜如风与莫氏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女儿,惑然问道:“商小姐,若儿呢?” “她没有回来?”商青黛更是一惊,瞧了瞧周围,也没有看见陈水苏跟婉儿的踪影,她心急如焚,来不及多问,便匆匆告别了两人,准备去郊外找找人。 阿若难道是出事了? 商青黛实在是担心得厉害,难道说齐湘娘早已算准了她的性子,在她与阿若分开之后,找人对阿若下了毒手?! 杜如风与莫氏两人看了看彼此,心,忽地乱了起来,这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若儿,可是又惹上什么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83章 这算是杜若第二次踏入皇宫,她压低着头,一路跟着燕云深沿着宫道直达白太后所在的万寿宫。 “还记得我交待你的事么?”燕云深驻足在万寿宫门之外,又低声嘱咐了一句。 杜若紧了紧藏在袖中的令牌,点点头。 燕云深整了整蟒衣的皱褶,便大步踏入了万寿宫。 杜若依着燕云深的话,在燕云深端然立在殿门口时,悄然退到了其他内侍的队列之中,静默地低下了头去。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燕云深朗声开口。 “是云深来了!”在殿中的白太后甚是惊讶,连忙传召,“快快进来!” “是,母后!” 燕云深点头踏入了殿中。 白太后已经许久没有瞧见燕云深入宫探望了,一直听闻他把自己困在府中,不问政事,对于白太后而言,多少是有些怒其不争的。 放眼当今朝廷势力,丞相府已呈弱势,原本筹谋好的计划,却因为兰先生的突然失踪变得摇摇欲坠。 为保计划还有转机,白太后已将病危的白如裳接入了宫中,用心照顾,可是眼见白如裳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还要差,她是心急如焚。 今日燕云深突然来请安,或许是个好机会,给他暗示几句,让他想法子找人救救白如裳。 “让母后担心了,是儿臣不好。”燕云深朝着白太后鞠躬一拜。 “母子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哀家的深儿能振作起来便好。”白太后亲手扶起了燕云深,将他拉着坐到了身边,心疼地抚上了他的脸,“许久不见,哀家的深儿都瘦了。” “让母后挂心了。”燕云深眼眶微微一红,摇了摇头。 这殿中两人正在母子情深,可从燕云深一踏入皇城开始,便有眼线通报了燕云华。 于是,白太后与燕云深还没说几句话,便有内侍通报,陛下驾到。 燕云深连忙起身,朝着燕云华一拜,“臣弟,拜见陛下。”声音微颤,因为他压低着头,一时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燕云华的面色惨白,似是有恙在身,“自家兄弟进宫来,也不告诉朕这个当哥哥的,云深啊,你呀,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是臣弟鲁莽了!”燕云深“惶恐”地跪了下来。 燕云华对于今天燕云深的表现非常满意,但是他并不打算让他马上起身,他径直走向了白太后,坐到了白太后身边,“母后,今日既然云深进宫来了,那便在这儿开一桌家宴,你说如何?” “陛下既然开了金口,哀家岂有反对的道理?”白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顺从,“只是陛下这身子还没有痊愈,这吃的可要更注意一些。” 燕云深已经听出了白太后话中提醒的意思,他只能默不作声地依旧跪着,微微侧脸,往殿外看了一眼—— 站在内侍队列中的杜若已经不在那儿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如裳休养的寝宫了吧? “你是什么人?” 杜若依着燕云深的意思,快步走到了万寿宫的东厢殿外,两名太后心腹宫婢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杜若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把宋王令牌拿了出来,给两名宫婢看了一眼,“我奉殿下之命,前来给皇后娘娘诊脉。” 两名宫婢看清楚了令牌,便退朝了一边,轻轻地推开了殿门。 杜若低头一步踏了进去,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这才发现这殿中足足燃了三个大暖炉。 现下尚未到寒冬,即便是到了寒冬,殿中用两个暖炉便好。 杜若徐徐走到了凤床边,正欲望诊,却被一名心腹宫婢给拦住了。 “大胆!娘娘岂是你看得的?” 杜若摇头道:“我是大夫,不让望诊,我如何治病救人?” “你是哪里来的乡野大夫?懂不懂规矩?!” “是……是奴……奴……”杜若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该自称奴婢,还是奴才? “站后面去,太医院的大人们来给娘娘诊脉,用的都是悬丝之术。” “是。” 杜若恭敬地退到了屏风后,等那宫婢拿了一根红线过来。 右手顺势搭在了红线上,纵使掌心伤口已经愈合,可总归是伤到了经络,已拿不准脉象。她又匆匆地换了左手,却发现左手始终比不得右手,只能探得忽有忽无的脉象,实在是号不准病情。 “本宫,还有几日?”白如裳在床上幽幽开了口,说话声音甚是微小。 杜若忽地心生一计,却不答话。 白如裳没有听见杜若的回答,她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急问道:“你说啊!咳咳。” 杜若还是不说话。 宫娥看不下去,当下厉喝道:“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你快答啊!” 杜若故意摇头叹道:“只怕……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白如裳与宫娥同时问了一句,白如裳看了宫娥一眼,宫娥知道自己方才实在是唐突,连忙低下了头去。 杜若又不说话了。 “你……你……你倒是说啊!”白如裳掀起了床幔,急得要从床上走下来亲自询问。 杜若抓准了机会,一步绕过屏风,凝眸看向了白如裳——竟然是她! 当年在宋王别院里见过的那个小姐!杜若恍然明白了宋王的消沉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是现下并不是深究这种宫闱密事的时候。她连忙沉下心来,仔细望诊。 她面色青黑,印堂隐隐有黑气,这是中毒之相! “大胆!”宫娥厉喝了一句。 杜若跪了下去,抱拳道:“娘娘可还记得民女?” “民女?”宫娥愕了一下。 白如裳觉得杜若甚是眼熟,她仔细想了想,终是忆起当年在宋王别院与这小丫头曾有一面之缘,“是……你?你……你不是失踪了么?” “那些都不重要,还请娘娘允我近身把脉!”杜若恳切地说完,重重地对着白如裳叩了一个头。 既然这小内侍是女子,又与皇后娘娘是旧识,自然近得皇后娘娘的身。 白如裳知道,这是她活下来的希望,她点点头,虚弱地坐靠在了床上,“本宫,允你。” 杜若叩谢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探上了她的脉息,脉息凌乱,是她从未探过的情况。 她仔细在心中回忆着看过的医术记载,却没有一个脉象与此时的相似,她想了又想,忽地想到了兰先生曾经说过的蛊人脉象。 蛊人身有蛊虫,体内有无色无味测不出的奇毒。蛊人身子会一日不如一日,但只要体内蛊虫不死,那这些毒最后也会变作维持此人性命的救命良药,只是,蛊人将会变成一具永远不死的行尸,再也醒不过来,却也算不得死人。 要解此毒,那便需要给蛊虫一个新寄主。 至于如何过蛊,兰先生并没有教她。 可蛊医之术,她也算是略知一二,虽然不能为她解毒,可续命之法,总归是知道一些。 “我给娘娘开一个补血提气的方子,这几日先将血气补足,后面我再想法子进来,给娘娘提毒。”杜若说完,便转身走到案边,写下了一服方子,亲手交给了宫娥。 “你方才说,是殿下命你进来诊治本宫的?”白如裳瞧她准备离开,忍不住问了一句。 宫娥轻咳了一声,似是提醒白如裳小心说话。 白如裳自知失言,便黯然摇了摇头,“本宫乏了,你且退下吧。” “诺。”杜若也知这宫中说多错多,便恭敬地一拜,退出了东厢殿来。 白如裳怔怔地看着杜若走远,脸上似笑非笑,眼底却涌起了泪来。 自她入宫以来,寝宫一直如冷宫,燕云华甚少前来。虽有因有太后护佑,燕云华也不好对她发难下手,可燕云华似是铁了心的要刺激燕云深,而她便是刺进燕云深心头最痛的那把利刃。 那一日,宫中春祭,燕云深必须入宫与天子同祭。 燕云华屏退了众宫娥,却独独留下了燕云深戍守花园。 天子将她抱坐在秋千之上,当着燕云深的面,好生恩爱。 她从未想过夫妻间最亲密之事会发生在朗朗白日下,更没想过边上还站着一个真正心爱的男子。 天子得意的笑声与燕云深颤抖强忍的沙哑叹息在那一日深深印入了三人的心底。 燕云华终是中了她身上的毒,在多月之后悄然发作,若不是得太医院齐家姐弟齐力医治,只怕早在毒发之日一命呜呼。 燕云深在那日黯然离去,再也没有踏进过宫门半步。 而她,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本想死了也好,可她怕燕云华最终被救好,更怕日后燕云华又对燕云深下毒手,无人帮他,所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 可今日,她的云深进宫了,带来了救她的大夫。 终究,云深没有放下她,他心里还有她。 不管有多痛苦,只要云深心里有她,那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安慰,最好的续命草。 白如裳想到这一层,凉若冰霜的心瞬间有了一丝暖意,她终于在这暗无天日的冰凉深宫中找到了一线光明。 杜若悄然回到了殿门外小内侍的队列之中,静静地等待着大殿中的家宴吃完,便顺势跟着燕云深往宫外走去。 一路无言,燕云深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直到两人一起上了宫外的马车,他终是问出了口。 “她……身子如何了?” 杜若如实答道:“我救不了她,只能给她续命。” 燕云深黯然道:“连你也救不了她……” “是我学艺不精,对不起,殿下。” “怪不得你,一切只怪本王太过天真了。” 杜若连忙低头不语。 燕云深也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脑海之中忽地响起了白丞相某日提点他的话—— “老臣一家上下只想为殿下肝脑涂地!还请殿下振作起来,做回原来那个宋王殿下!” 一家上下肝脑涂地……只怕,真正牺牲的只有如裳一人。 燕云深自嘲地笑了笑,时至今日,他是半点不想做过去那个宋王殿下了。 “待你让皇后娘娘身子好些,本王便帮你救人。” “谢谢殿下!” 杜若拜谢之后,将藏在袖中的令牌拿了出来,准备归还。 燕云深却按住了她的手,道:“你日后在万寿宫中行走还用得上。” “诺。” 燕云深掀起了车帘,远远望着皇城的轮廓,眼底第一次有了凉薄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本卷结束。 ☆、第84章 1314 二十七年前,齐湘娘还不叫齐湘娘,她与家人走散之后,流落临淮街头,无助地以为会冻死、或者饿死街头。 没想到,秋风瑟瑟中,一个南疆姐姐向她伸出了手来,“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阿竹扬起脸来,瘪着嘴,红着眼定定地看着这个南疆姐姐。 那一霎,南疆姐姐的笑容很暖,也很明亮,只要看见她,就好像是看见了生的希望。 “师父,她好可怜。”南疆姐姐看向了边上的瘦骨嶙峋老人,“不如……” 老人伸出了瘦得发黑的手,捏住了阿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丫头,你可识字?” 阿竹猛烈地点点头,心头却怕得厉害,“爹娘教过我识字,我还学过一点医书……” “哦?”老人眼睛一亮,似是看见了一个宝贝。 阿竹又点点头,“我不骗你们……”说完,她揪了揪南疆姐姐的衣袖,“求求你,给我点吃的,我不想饿死。” “我的徒儿,怎会饿死街头?”老人摇头冷冷一笑。 南疆姐姐点头会心一笑,将阿竹扶了起来,“我叫兰,你叫什么名字?” 阿竹想了想,“娘亲叫我竹儿。” “那你以后便是我师妹啦!”兰师姐眯眼一笑,握紧了她的手。 阿竹也悄然握紧她的手,偷偷看着兰师姐那明亮的笑容,只觉得心头的冰凉因为这一笑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娘不要她了,她从今日开始,只有兰师姐与师父了。 “别怕,师妹,以后师姐会照顾你的!” 那时候,这只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话,却早已深深地印入了心底,成为了阿竹最初的业障心魔。 数年学艺,两人渐渐长大,形影不离。 阿竹甚至已经决定,就这样一直陪着兰师姐到老。等师父年迈归天之后,蛊医谷剩她们两个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没想到,因为那只飞走的蛊王,彻底粉碎了阿竹心心念念想要的一切。 兰师姐住在临淮许家的那一个月,是她们第一次分隔那么久,也是阿竹第一次尝到了相思断肠的滋味。 终于,盼到了兰师姐回来,她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紧紧将她抱住,生怕这一放手,又要许久见不到她。 “兰师姐!” “阿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背不出药方,被师父责骂了?”兰师姐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暖。 想到哪些一起学医的日子,其实有许多次,都是阿竹故意背错,激师父责骂她。然后她便等着兰师姐来哄她,觉得自己是被兰师姐捧在心尖的那一个小女人。 “我只是……只是……” “阿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兰师姐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对不起。” “为何要对我说这个?” “那天,我说有些事不可越界,我发现是我错了。” 阿竹心头一紧,却欢喜得厉害,心想是不是她想通了,愿意正视她的感情了?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就等着兰师姐说出那句话来,然后她可以不顾一切地放肆地狠狠吻住她的唇,告诉她有多喜欢她。 “我喜欢上一个女人。” “其实,此事并不荒唐。” 阿竹垂下了头去,宛若新嫁的姑娘,羞涩含笑。 “有你这句话就好!”兰师姐释然一笑,点头道,“她是个那么完美的女人,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 阿竹身子猛烈地一颤,眸底的喜色还来不及消失,便已被悲伤与震怒所掩盖。 “嗯!”兰师姐兀自沉浸在幸福之中,“我过几日带她来见你!” “我不想见她!”阿竹蓦然转身,狠狠咬牙,“兰师姐,我有些不舒服,先下去休息了。” “阿竹……”兰师姐只能目送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出一声沉叹,喃喃道,“阿竹,你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你跟我是走不到一起的。” 可最先走不到一起的并不是阿竹与兰师姐,而是兰师姐与许家小姐若梅。 阿竹从未见过那样绝望痛苦的兰师姐,看着她那样哀求师父,她的心在绞动一样的痛,她恨自己不是许若梅,更恨许若梅不珍惜兰师姐。 然而,师父竟给了她一个任务——拆散许若梅与兰师姐。 这是她最想做的事,如今有师父撑腰,她岂能不做? 有什么比用亲人性命要挟更狠的? 阿竹拿着师父给的蛊虫,给许家人偷偷下了毒,并私下见过了许若梅,威胁她离开兰师姐。否则,阿竹便催动蛊虫发作,让他们许家人人命殒黄泉。 就在许若梅为家人性命心急如焚之时,家人还以为许若梅是鬼迷心窍,迟迟不肯上灞陵来接她的马车。 最终,许若梅悄然寻到了解蛊之法,化解了家人体内的蛊毒。 父母却已许定了婚约。 奈何许若梅死死不从,或是因为熬夜研读蛊书染了风寒,又或是因为相思断肠伤了身子,在一场与爹爹的争吵中,她昏厥了过去。 可自从许若梅醒来之后,身子一日比一日还差,许大夫与许夫人都甚是忧心。 商东儒却在此时从灞陵赶来了临淮,想看看未婚妻到底病得如何? 心病只缺心药医,见到了商东儒,许若梅的病却更严重了起来,药石难救。 阿竹觉得,这是一个彻底分开兰师姐与许若梅的好机会。于是她打扮成了中年蛊医,装作偶遇喝闷酒的商东儒,给商东儒说,这是中了蛊毒之兆,并且给了商东儒一种欢蛊,说是可解此毒。 将信将疑的商东儒只好试上一试,于是假称这是灵枢院的特别药引,让许若梅合着寻常汤药一并喝了下去。 欢蛊奇效在于幻觉,心头越是在意谁,便会将第一眼瞧见的那个人看做是她。 于是,当许若梅睁眼看见了商东儒,只以为是兰姑娘来照顾她,她的心病也自然愈合,身子骨自然渐渐好了起来。 “兰,你可知我好想你?” 商东儒愕了一下,以为许若梅还虚着身子,“郎”字中气不足,唤成了“兰”,他只觉得酥媚无比,情不自禁地将许若梅搂入了怀中。 “若梅,你又可知我有多想你?” 那次郊外踏青,情不自禁的后果自然是衣裳尽解,散落在了马车车厢之中。 反正已是他的未婚妻,早一日洞房,晚一日洞房,又有什么不好的? 当商东儒还沉浸在许若梅的温柔梦中,他完全不知道欢蛊会在一夜缠绵后就此死亡,更不知道醒来的许若梅看见这样的场景,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只是,马车上并没有匕首,许若梅想死,也找不到死的法子。 她匆匆把衣裳穿好,泪水却不曾停下一刻,她跳下了马车来,快步往河边跑去。 若是她死了,至少在兰心中,她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许若梅。 “兰,对不起……” 许若梅绝望地走入河中,当河水即将漫过胸口,身后便响起了阿竹的声音。 “你死可以,但是请你死得远远的!莫要让兰师姐看见你这具残花败柳的尸首!” 许若梅凄凉地一笑,回过头来,“我如今死都死不得么?” “你死了,兰师姐也不会独活!你已经对不起她了,难道还要她搭条命给你么?”阿竹的话刺得许若梅的心痛得厉害,却戳到了许若梅的软处。 她已是不洁之人,兰若是与她一起下了黄泉,她欠兰的就不止是一句承诺,还有她的一条命。 阿竹冷冷看着许若梅迟疑的表情,她咬牙道:“你把兰师姐还给我,我保证,我会比你还对她好!” “兰……”绝望的泪水簌簌而下,仿佛没有休止,许若梅不知道阿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自己在河中站了多久。 她唯一想明白的是——她已踏入了地狱,不能让兰跟她一起煎熬。 许若梅掬起一捧冰凉的河水,泼上了自己的脸,想让心底那些灼热的痛冰凉下来,从此做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就这样与寻常人一样相夫教子到老。 在马车上醒来的商东儒发现没有怀中人已空,他连忙穿了衣裳走下马车,四处找寻许若梅的身影。 “若梅!你这是在干什么?快上来!”商东儒大惊,还以为是自己的放肆,让许若梅有了轻生的念头。 “我只是……想洗洗……洗干净些……”许若梅背对着商东儒,涩声道,“商东儒,给我点时间,养养身子,待我好些了,我便跟你回灞陵,做你灵枢院的少夫人。” 商东儒释然笑道:“好,你要想多久,我都等你!” “让我……静静……” “好!好!” 那时的商东儒只是个痴儿郎,他以为这是女子失了贞操后的落寞反应,他的表现也像是个未婚夫该有的表现。 许若梅回去之后,又大病了一场,一个多月之后,终是能下床走动。 可她才坐起来,便被娘亲按了回去。 “娘?” “傻丫头,都有身孕的人了,你这身子又这样差,还是多躺着养养好。” “身孕?” “嗯,东儒与你爹都把出来了,还能有错不成?你们啊,就是不守礼,日后定会有人笑话你们,不知羞啊。” 许若梅眼眶一红,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眼泪滑落的瞬间,凄声道:“是该……了结了……” “了结什么?” 许若梅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又到了番外交待上一代恩怨的部分,虐。如果不想看,可以等三天继续看正文。 PS:里面的剧情算是补完,也可以让大家知道齐湘娘的狠毒是怎么一步一步出来的? 兰摧玉折: 【解释】 摧:折断。兰草被摧残,美玉被折断。原指守身贞洁而死。后多作哀悼人不幸夭折之辞。 【出处】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第85章 1314 阿竹以为,渡头许若梅那一番绝情断爱的话,能让兰师姐从此心死,她可以一直陪着兰师姐,用她的温柔将兰师姐心里的伤口治愈。 可是,她总是想得太简单,就在师父逝世后没多久,从她生命中消失了许多年的爹娘出现在了蛊医谷,强行将她带回了灞陵。 原来当年的骨肉离散只为了让她拜入蛊医谷门下,她的爹娘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步一步地长大成人。 “从今天开始,竹儿,你有个新的名字,叫做湘娘,我齐家的长女,齐湘娘。” 这是久别重逢的娘亲给她的新名字,她静静坐在铜镜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头想的自始至终只有兰师姐。 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好不好?有没有还在借酒消愁?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她的亲爹爹。 “已经备好了,让湘娘进来吧。” “要去哪里?”齐湘娘愕然看向爹娘,眉眼依旧,可却笼着一层淡淡的陌生感。 “你这容貌实在是太过平凡,爹爹这是在帮你。” “爹爹的意思是?” “换脸。” “不!我不要!” 爹娘却瞬间沉了脸,“为了齐家的荣辱,湘娘,你必须这样!” “我若是变了脸,兰师姐便再也认不出我了!”齐湘娘骇然摇头,退到了墙角处,哀声道,“我求求你,爹爹,娘亲,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换我的脸,好不好?” 爹娘对视了一眼,长长一叹。 齐湘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亲娘朝他招了招手,“来,娘亲不逼你。” 齐湘娘顺从地走了过去,亲娘的手顺势搭上了她的肩头,她只觉得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眼前便瞬间陷入了黑暗。 等她醒来,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了,她的面容,她的自由,她的情,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没了。 铜镜中的她虽然美了不少,可终究不是阿竹的样子,兰师姐定是认不出来了。 她在家里哭了许久、许久,却发现一切皆是徒劳。 从一开始,她就是齐家的一枚棋子,故意被亲族丢在临淮,目的只为了混入蛊医谷,探知白丞相多次来临淮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齐家想知道的,她已尽数奉上,可齐家想要的,她还没有完成。 “湘娘,接近商东儒,做灵枢院的女主人!”这是爹爹下的命令。 齐湘娘摇头,并不想做灵枢院的女主人。 “别忘了,你的兰师姐是一个人在蛊医谷。”爹爹的话带着满满的威胁。 齐湘娘身子猛烈地一震。 “听话,湘娘。” “是……”她几乎是颤抖地说完这个字,将泪水尽数埋在了心里。 她暗暗想着,“兰师姐,别怕,这次我来护着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只要你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等我做完这些事,我便来带你走,我们有多远走多远,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到老……” 于是,齐湘娘在齐家的用心安排下,成了一朵解语花,变成了商东儒外间的红颜知己。 或许,从一开始许若梅就注定是她的宿敌,这世上有她齐湘娘,就不该有许若梅。 十年前是因为兰师姐,十年后却因为商东儒。 当年争兰师姐,她没有赢,许若梅也没有赢。可现在争商东儒,她却赢得轻轻松松,许若梅输得一败涂地。 看着许若梅憔悴的样子,齐湘娘起初觉得畅快,后来却渐渐地多了一丝恻隐之意。 直到那一日—— 天上还在飘着雪花,像往常一样地,许若梅静静地一个人在灵枢院山腰的梅园赏梅。 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可以与许若梅好好说上几句话。若是可以劝许若梅遁入空门,让出灵枢院夫人的位置,齐湘娘是可以留她一条命,放她孤独终老的。 可是齐湘娘万万没想到,那一日的梅园之中,竟出现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兰师姐。 也就是那一天,齐湘娘才知道,真正输的那个,其实一直是她。 兰师姐心里永远都有许若梅,而许若梅也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兰师姐。 “若梅,一切可安好?”纵使十年过去,兰师姐看许若梅的眼神还是那样温柔若水,还是那样深情脉脉。 “你的脸……”许若梅死水一样的双眸终是有了一丝明亮,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说什么,已足以让兰师姐明白,她过得并不好。 “要做蛊医谷的继承人,这是必须的牺牲。”她不敢把面具摘下,害怕这样的自己吓到她,可她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明日这个时候,我会在这儿等你,跟当年一样,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便带你走。”兰师姐的双眸闪泪,话音之中满满的都是哀求。 “可是,我已经有了青黛了。”许若梅已经哭了,灵枢院早已没有半点眷恋,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她的青黛。 “我可以带你们一起走,明日,我等你们。”兰师姐含泪一笑,深深看向许若梅的瞬间,忍不住道,“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好看。” “兰……”许若梅颤声一唤,年少时候的深情涌上心头,经年强忍的相思终在这一刻爆发。 “若梅……”兰师姐轻轻张臂,便将许若梅紧紧搂入了怀中,她怜惜地嗅着她身上久违的淡淡香味儿,只觉得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 许若梅勾紧了她的腰肢,紧紧贴在她的颈窝里,这儿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怀抱,才是她真正觉得安然的天地。 “我……想你……很想很想……” “当年其实是因为……” “没事,还来得及,若梅,我们今生还来得及。” “兰……” 齐湘娘远远看着她们久别重逢的恩爱,忽然觉得自己的牺牲竟是那样的可笑,原来她才是许若梅与兰师姐的嫁衣。 她抢了许若梅根本就不在意的商东儒,正好让她们走得理所应当。 兰师姐只能是她的! 所以,许若梅必须得死! 第二日,梅园。 兰师姐终于等到了许若梅与小青黛,却也等到了气急败坏的商东儒。 “兰,你快走!” 灵枢院在灞陵城的势力甚广,许若梅担心的是她的兰会被失了理智的商东儒虐杀当场。 商东儒推开了护在兰师姐身前的许若梅,听不见小青黛害怕的哭喊声,“贱人!枉我对你那么好,原来你竟是个不顾人伦纲常,不知羞耻的臭女人!” “走啊!”许若梅根本就不想反驳商东儒什么,同床异梦多年,这个男人越来越醉心名利,根本无法与她同心。 “若梅,等我回来!”兰师姐也知道,自己不快些脱身,许若梅的处境会更惨,她只能快些逃走,再找机会回来救许若梅。 毕竟,虎毒不食子,有小青黛在,想必商东儒并不会做出什么棒杀发妻的疯狂事情。 齐湘娘却不会给兰师姐机会,与许若梅再续前缘。 她故作诧异地跑上前来,扶起了许若梅,拍了拍她衣裳上的雪泥,借由夹在指间的淬毒银针,终是将三个人的纠缠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一夜,许若梅并没有熬过去。 小青黛哭哑了嗓子,换来的还是娘亲的撒手人寰。 “带我走……”临终前母亲反复自语的三个字,宛若一个灼心的烙印,深深地烙在了小青黛的心头,成为了她日后的仇恨种子。 兰师姐更是没有想到,她的出现竟变成了许若梅的催命符,所谓的来得及,竟如同镜花水月一样,只看了一眼,便烟消云散,再也追不回那个逝去的人。 许若梅死了。 齐湘娘如愿以偿地穿着凤冠霞帔嫁入了灵枢院,成为了院主商东儒的第二任妻子,人人羡慕她,也有人嫉妒她。 可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她以为,她已经做完了齐家让她做的事,她可以在某个夜晚偷偷消失在灞陵城中,找到那个失踪的兰师姐,带她远走高飞。 却不想,这仅仅只是齐家显耀门楣的第一步。 她必须步步蚕食商东儒的心,将灵枢院变作她们齐家的囊中物,他日将灵枢院改姓“齐”。 齐湘娘告诉自己,她留在灵枢院或许也是好事,至少商东儒若是寻到了兰师姐,她能第一个知道,她也可以第一个偷偷保护她。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这是为了兰师姐在牺牲,若有机会再见到她,兰师姐知道她牺牲那么多,一定会感动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小青黛也渐渐长大,她的眉眼越来越与许若梅相似。 齐湘娘恨许若梅,恨跟许若梅有关的一切。 她也恨齐家上下,半点亲情都不曾给她。 所以,她在那日与商青黛吵架之时,故意说要将灵枢院占了留给侄儿,只为了让商青黛更恨齐家。 齐湘娘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逼商青黛入宫侍寝:一是见不得商青黛与许若梅相似的脸蛋,想毁了她的一生;二是想看见商青黛与齐家为敌,斗个两败俱伤,给自己也出一口恶气。 而如今,齐湘娘的想法又有了变化。 棋子她已经当够了,这一世,她为他人做嫁之事已经够多了,也该为自己筹谋一回。 兰师姐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灵枢院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商东儒该死!齐家也该死! 只要商青黛乖乖进了宫,这便是她这盘棋的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齐湘娘的心路历程- -! 看见好多小天使的留言,长凝决定,今天双更一下~~ PS:长评催更有效~ 为了阿宝跟XINYIQIN君的长评,今天双更,明天也双更~~ ☆、第86章 1314 齐湘娘从来都没想过对兰师姐下手,可若她不下手,那么齐家其他人下手绝对比她还要狠。所以,她设下了埋伏,带人偷袭了孤身回谷的兰先生,将她软禁在了谷中。 白鸽从南而来,翩然飞落在山谷洞口。 值守洞口的齐家小厮将白鸽信囊中的信笺取出,交给了石屋里面的齐湘娘。 “出去吧。”齐湘娘屏退了小厮,将石屋门关了个紧。 “她们果然还没死。”齐湘娘将信笺在兰先生面前撕了个稀烂,“你说,若是她们回来灞陵,白丞相会怎么想你?” 兰先生被绑在床上,哑声道:“放过青黛!” 齐湘娘蓦地扯起了绑住她双臂的绳子,逼她正视自己,“兰师姐,有些事可由不得我做主。” “她如今人在临淮,碍不到你得到灵枢院!”兰先生漠然看着她的眉眼,恨声道,“你何苦一再对青黛那孩子下毒手?!” 齐湘娘摇了摇头,笑道:“要我放过她?你怎的不问问她,可愿放过我?” 兰先生咬牙冷声道,“我若肯给你想要的……” “那我便给她三个月的太平!”齐湘娘不等兰先生说完,便欺身逼近了她,柔声道,“兰师姐,总有一天你会懂我。” “蛇蝎心肠……你早已不是我的师妹……”兰先生恨然说完,仰起了脸来,“你不就是想要得到我么?我给你便是!你放过青黛,我们两个远离灞陵!” “呵呵,迟了。”齐湘娘摇头轻笑,“兰师姐,我们为何要远走江湖?你再给我些时日,等我拿下了灵枢院,掌握了圣心,你跟我就在霸陵,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你疯了么?”兰先生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齐湘娘兀自笑着,宛若没有听见她的质问,继续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到时候,我们带着青云,欢欢喜喜地过日子……” “痴人说梦!”兰先生厉喝了一句。 “青云是个可爱的孩子,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啊,你难道不喜欢么?”齐湘娘痴痴地说着。 兰先生摇头道:“你真的疯了!商青云是商东儒的儿子,与我何干?” “那商青黛也是商东儒的女儿,又与你何干呢?”齐湘娘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恶狠狠地揪紧了兰先生的领口,悲怒交加,“许若梅做了灵枢院夫人,你爱她,可我做了灵枢院的夫人,你为何就不爱我呢?天下不止只有许若梅为你牺牲,我牺牲的半点不比她少!兰师姐,你为何从来就看不见我的好?为什么?!” “你不配与她比较。”兰先生冰霜一样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疯子,你当真是个疯子,我只恨,那日在若梅墓前为何不杀了你?” “我不配?”齐湘娘突然直起了身子,嘴角噙起了一丝冷笑,“许若梅才是真正的不配!” “我警告你……” “你如今是我掌中物,你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你还管那么多闲事作甚?” “齐湘娘,你别忘记了,陛下已经中了师父亲手炼制的蛊毒,天下间除了我,没人会解此毒!只要陛下一死,你们齐家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倒是提醒了我。” 齐湘娘咯咯一笑,指尖抚上了兰先生的面具,“兰师姐,你话都说那么明白了,青黛的小命,我这里肯定是不敢要的。”说完,她再次欺身靠近了兰先生,蓦地将她脸上的面具揭了开来,露出了一张满是疤痕的可怕脸蛋,她看得心疼,摇头道,“你瞧,你跟我其实是一样的,我变过脸,你也不复曾经的模样,我们还不算天生一对么?” “你到底想对青黛做什么?”兰先生惊问道。 齐湘娘笑吟吟地在兰先生唇边亲了一口,“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是要给青黛找户好人家,你看我对她多好,天子做良人,这是天下多少女人……啊……” 齐湘娘只觉得脸上一痛,她急忙推开了兰先生,捂住了被兰先生咬破的脸,鲜血从指缝中渐渐沁了出来。 “齐湘娘,青黛入宫之日,便是我自尽之时,你若不信,大可试试!”兰先生凄声一喝,“我一旦化为厉鬼,必夜夜来找你索命!” 齐湘娘癫狂般地发出一阵大笑,“这你可冤枉我了,青黛入宫可是商东儒精心筹谋的结果。我当年只是提了一句,青黛生的水灵,若能入宫,定能艳冠群芳,说不定还能做皇后。” “商!东!儒!”兰先生狠狠挣动身上的绳索,只恨不得马上冲上灵枢院,放出万千蛊虫,让商东儒死无全尸。 这个男人害了若梅一生,如今竟连若梅的女儿都不放过! “我齐家的侄儿侄女可就等着青黛入宫呢,只要她不明不白地病死深宫,灵枢院便算是我齐家的囊中物了。”齐湘娘眉心微微一蹙,“看你那么关心她,你说,我要不要也关心她一回?” “我再说一遍,只要你放过青黛,你要的,我都给你!”兰先生双目通红,她不能眼见青黛有事而不救,否则在黄泉路上与若梅重逢之时,她还有何脸面面对若梅? 齐湘娘冰凉地笑了笑,“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迟了。”说着,她又坐到了床边,叹息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觉得青黛是青出于蓝。当年许若梅已经算是有逆人伦了,可青黛更厉害,不单单是喜欢女子,还喜欢的是自己的弟子。” “小若?!”兰先生虽然惊诧,却很快地舒展了眉头。 齐湘娘淡淡问道:“怎的?看你好像半点不急,也半点不愁。” 兰先生欣慰地道:“杜若这丫头聪慧坚韧,他日必成大器,如此良人,我为何要愁?” “呵,也是,你不急也对。”齐湘娘略微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想,商东儒知道了这事,他会如何?当年,他可以做到见死不救许若梅,如今,你觉得那些旧事可会重演?” 兰先生咬牙不语,按照商东儒的脾性,只怕小若也性命堪忧。 齐湘娘笑道:“现在知道急了?” 兰先生还是不语,心头却已乱成一团乱麻,她只希望她们可以一直留在临淮蛊医谷,千万别回灞陵。 齐湘娘再次咯咯一笑,“你猜,是谁发现的?” 兰先生将头扭了过去,不想再听她的疯话。 似是已经猜到兰先生心头打的主意,齐湘娘继续道:“临淮城她们是待不下去的,青黛的外公许老头当年就是个老顽固,如今自然也容不得孙女再误入歧途,她们只能乖乖回灞陵找你。”齐湘娘的手揪住了兰先生的衣襟,“当她们看见你这般模样,会有多绝望呢?” 兰先生身子猛地一震,恨声道:“齐湘娘,你们会有报应的!” “兰师姐,你怎能把这些罪安在我的头上?”齐湘娘委屈地一叹,“他们男人容不下千古纲常被挑衅,自然不会顾念亲情,可与我何干呢?我方才说了,青黛的命,我不敢要,要她死的是我的侄儿侄女。”说着,她靠在了兰先生的心口,柔声道,“我变成今日这样,我也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能疼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或许……我能给青黛指一条生路……” 兰先生的心犹如被刀绞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齐湘娘放上砧板的活鱼,她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得乖乖做什么。兰先生黯然闭眼,沉声问道:“什么生路?” “我现在一点也不高兴,不想提那些惹人不快的事了……”齐湘娘却不打算再说这个话题。 “阿……阿……竹……”兰先生艰难地开了口,厌恶地唤了一句。 齐湘娘又惊又喜地扬起了头来,紧紧盯着她的眉眼,“我在。”她再次凑近了脸去,眼底忽然有了泪花,“我知道你现在恨着我,我愿给你时间发现我的好,兰师姐,真的,我说的是真话,只要你肯看看我对你的好,记得我对你的好,我可以给青黛一条……唔……” 兰先生突然沉沉一叹,吻住了她的唇,冰凉地阻住了她想说的话。 这是齐湘娘期待已久的结果,她的兰师姐主动吻了她——虽然明知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兰先生用来换商青黛一条生路的牺牲,可是对她来说,这样的开始,她很满足了。 兰师姐待她有多少恨,那她齐湘娘便用多少爱来消融。 兰师姐不愿看见她的牺牲,那她就用商青黛来逼她正视。 总有一日…… 是的,总有一日,兰师姐能发现这世间最爱她的只有她齐湘娘。 想到这一层,齐湘娘的吻突然凶猛了起来,她脑海中飞快地想象着当年许若梅也像这样吻过她的兰师姐,那些被许若梅碰过的地方,她要一寸一寸地加倍要回来。 从今日开始,兰师姐只属于她一个人,谁也别想再觊觎她的兰师姐! 当齐湘娘在兰先生身上宣告主权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兰先生那时流下的眼泪,只为了许若梅一人。 当年的许若梅有多绝望,此刻的兰先生便有多心痛。 若梅,我不会让青黛出事的,不管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这一次,我不会再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完结~~交待完这个故事的原罪,准备回到夫子跟小若的正剧部分。 PS:今天第二更,下午16点~喜欢沙发的小天使们,加油! ☆、第87章 月上柳梢,灞陵城灯火通明。 商青黛沿着今日进城的路线,一路找寻着杜若三人的下落,却一直寻不到半点踪迹。她问过路边的大娘,也问过值守的守将,不是说没有印象,就是说没有见过。 “阿若,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商青黛心慌得厉害,颓然靠在了城墙上,她茫茫然看着往来的行人,越来越害怕阿若她们遭遇了不测。 今日商东儒与齐湘娘那些话说得惊心,她凄凉地摇了摇头,眼眶里憋了太多的泪花,“阿若,我不能让你们有事,尤其是你……”双拳倏地握紧,咯咯作响,偌大的灞陵城越是热闹,就越是让她觉得冰凉。 “娘亲,求你保佑阿若,求求你。”商青黛忍了忍泪水,揉了揉眼睛,她抹去了眼角涌出的泪水,冷冷地看向了灵枢院的方向。 既然寻不到杜若的下落,那不如看门见山地去质问齐湘娘,到底将阿若她们绑到哪里去了?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确认阿若她们到底在哪里? 想到这一层,商青黛纵使多不想回灵枢院,也要忍着满心的委屈与仇恨回去——若是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宁可放一把火把灵枢院烧个干净,宁可抱着齐湘娘一起沉尸江底,也不愿一人独活在这世上。 是她把阿若带上这条路,若阿若因此踏上了黄泉路,她这个做夫子的岂可慢阿若太久? 至少,阴曹地府不再是这些恶人只手遮天,至少,阴司里一样有她们自由自在的江湖。 就在商青黛走回城中,转向城西之时,燕云深派来送杜若三人回家的马车也刚好行到这儿。 杜若掀起了车帘,往外看去,目光很快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上。 “车夫大哥,麻烦停下马车。”杜若连忙唤停了马车,提裙跳下了马车,快步往那个人追去。 “小若,你要去哪里?”陈水苏一天都心神不宁的,她想追上杜若,却又怕把婉儿一个人留在车厢里,婉儿会害怕。 “婉儿害怕……” “别怕,水苏姐姐陪着你呢。” 陈水苏说完,将车帘放了下来,圈住了婉儿,让她不要怕。 杜若追上了那人,笑然唤了一句,“阿凉!” 脏兮兮的犹如小乞丐样子的阿凉吸了吸鼻子,泪目道:“若姐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杜若帮他擦了擦脸,上下检视了他一番,只瞧见他的衣裳似是被什么割破了好几处,手臂上满是青紫,似是撞上了什么硬物所致。 “师父好像出事了,我才走进山谷,就有人想要杀我,若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凉害怕得很,他紧紧抓住杜若的手,“若姐姐,你告诉我,师父是不是出事了?” “先跟我回家,换身衣裳再说吧。”杜若摇摇头,这里实在是不适合说这些事,“跟我走。” 阿凉点点头,从杜若的反应看来,师父是真的出事了,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若姐姐与青黛姐姐,只能先听她的话行事。 就在他们两个在路边说话这片刻,马车恰好挡住了商青黛的视线。 商青黛还没来得及看见远处街边的两人,便往左一拐,踏入了灞陵城西的街道,渐渐走远。 杜若牵着阿凉走了回来,阿凉掀帘第一眼瞧见的是婉儿惊恐万分的双眸,他连忙道:“别嫌我脏啊,我其实很爱干净的。” 陈水苏白了他一眼,“回去先洗干净,也只有小若能认出你来!” 阿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坐到了婉儿的对角处。 杜若也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后,对着车夫道:“车夫大哥,可以继续走了。” “好咧!” 马车继续行进。 阿凉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小声问道:“若姐姐,那个小妹妹是谁?” 杜若答道:“路上救下的可怜人,以后也就是我的妹妹了。”她略微一顿,介绍道,“婉儿,他叫阿凉。” “婉儿妹妹好。”阿凉点头轻轻咧嘴一笑。 婉儿有些怕生,她往后缩了缩,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听见了。 阿凉轻咳了两声,突然想到有东西还没有给杜若,连忙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红色锦囊来,他递给了杜若,“若姐姐,你要的镯子已经打好了。” 杜若愕了一下,从阿凉手中接了过来,小心打开了锦囊,瞧见了一对白银镯子上的精致纹路——那纹路是她亲笔所画,一个镯子刻的是杜若花,她准备送给夫子;一个镯子上画的是蓼蓝叶,这种植物的茎叶加工之后便是青黛粉,这是杜若准备留给自己的。 陈水苏嘟起小嘴,失落地道:“小若你偏心,为何不多打一个镯子?” 杜若怔了怔。 陈水苏沉声道:“我也想要一个刻了水苏叶纹路的镯子!” 杜若恍然,摇头轻轻一笑,“水苏,若是你看上了哥哥,我肯定送你,到时候还多一个刻了杜仲叶的镯子。” 陈水苏脸上一红,挑眉道:“小若,你欺负我!” 杜若连忙道歉,“水苏莫气啊,我只是说来玩的。” “哼!”陈水苏瞪了杜若一眼,却很快笑开来,“本水苏才没那么小气!”但是心底却是小小地有些羡慕夫子与小若。 虽然同是女子,可关怀与温暖半点不少。 陈水苏忽然有些出神,她悄悄在想以后遇上的会是男子,还是女子?会像夫子那样威严,还是像小若这样柔情呢? 杜若笑然不语,将手镯小心地收在了怀中,准备等明日回到灵枢院,再送给夫子,给她一个惊喜。 当四人回到了悬壶堂,杜仲已先他们一步回到了家。 杜如风与莫氏看见女儿安然归来,心头大石终是放了下来,当看见她那没了小指,又伤了掌心的右手,心里只觉疼痛。 “若儿,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杜仲刚想答话,杜若悄然拐了一下哥哥,她连忙道:“都是过去的事啦,娘亲,爹爹,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么?” 莫氏心疼地仔细瞧了瞧她掌心猩红色的疤印,眼圈已然红润了起来,“哪里好了?你这孩子这段日子到底去了哪里?” 杜若捏着衣角给莫氏擦了擦眼泪,笑道:“让娘亲担心,是我不好,娘亲,不哭了,好不好?” 杜如风最知道这个女儿的心思,她不愿说的话,自小就是打也打不出来,方才她说的也对,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他们多看顾着她,便没有谁可以伤害到她了。 “好啦,若儿回来是好事,哭什么呢?娘子。”杜如风宠溺地说完,看向了婉儿与阿凉,“这两位是……” “爹爹,他叫阿凉,他师父曾经指点过我医术,如今他寻不到师父了,只能暂时来悬壶堂小住几日。” “拜见杜大夫。”阿凉有礼貌地对着杜如风一拜,“拜见杜夫人。” “她叫婉儿,她已经无家可归,我想……” 不等杜若介绍完,莫氏便走到了婉儿身边,爱怜地看着她怯生生的眉眼,道:“这儿既然叫悬壶堂,岂能不做济世之事?婉儿,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别怕啊。”说完,莫氏看向了夫君,“夫君,你说好不好?” 杜如风捻须笑道:“这好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自然只能点头了。”说完,他连忙招呼众人,“水苏,来来来,今日你师婶专门做了你爱吃的菜,都进来,大家团团圆圆地吃一顿,去去晦气!” “好耶!”陈水苏早已觉得馋了,她听见爱吃的菜,便大笑道,“多谢师婶!” 阿凉吞了一口口水,若姐姐做的东西已经那么好吃了,若姐姐的娘亲吃的东西定然更好吃。 婉儿虽然怕生,可杜如风与莫氏实在是和蔼,她壮了壮胆子,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 就在悬壶堂齐聚一堂,吃得热闹之时,商青黛终是回到了冰凉的灵枢院。 “小姐,您回来了啊!”小厮阿满欢喜无比地迎了上来。 商青黛只是匆匆点了下头,急声问道:“齐湘娘现下在哪里?” 阿满一惊,虽然一直都知道小姐与二夫人不睦,可没想到失踪的小姐竟然一回来就直呼二夫人的名字,他哪里敢直接答话,只敢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商青黛快步往后院走去,阿满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夜似乎有点不妙。 后院庭中,齐湘娘正在静静品茗赏月,似是心情不错。 商青黛来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伺候的丫鬟,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是,小姐。” 丫鬟觉得今日小姐似是脾气不好,连忙福身退了下去。 齐湘娘悠闲地喝了一口暖茶,笑道:“今日是谁惹咱们灵枢院的大小姐了?” 商青黛开门见山地道:“是不是你把阿若给绑了?” 齐湘娘摇头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青黛啊,你已经无路可退了,为何不先为自己想想呢?” “你把阿若交出来!” “嗯,今天的月色不错,青黛,你可敢随我去院外走走?” “我只想见阿若!” “看来你是没兴致了,那我还是歇息去了。” “站住!” “嗯?” “我还怕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88章 齐湘娘带商青黛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她娘亲在世之时最爱的梅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商青黛忍不住问出了口。 齐湘娘拢了拢身上的暖裘,笑道:“青黛,别说我这个做二娘的不够疼你,今日我便给你找条生路。” 商青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齐湘娘拍了拍手掌,便有两名小厮将一个黑袍女子押入了梅园。 “你们都下去。”齐湘娘扯住了黑袍女子身上的铁链头,示意小厮退下。 待小厮们走远,她便强迫黑袍女子抬起脸来,笑道,“兰,我对你可是说话算话,你哄得我开心,我便给你见青黛一面。” 商青黛仔细打量这个黑袍女子,她脸上带着一个银面具,似是在哪里见过。 “我想跟青黛单独谈谈。”兰先生平静地开了口。 齐湘娘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呢?” 兰先生沉默不语。 商青黛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齐湘娘不等兰先生回答,她咯咯笑道:“她啊,就是你娘的姘头,害死你娘亲的真凶啊。” 商青黛震惊无比地看着她,冷声质问道:“为什么?” 兰先生沙哑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商青黛猛烈地摇头,凄声道:“你当年为何不把娘亲带走?!” 兰先生一时哽咽,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齐湘娘却诧异无比地看着商青黛,啧啧道:“青黛,当年若没有她出现,你娘……” “住口!”商青黛恨然瞪向齐湘娘,“你不配提我娘!你才是害死娘亲的凶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齐湘娘,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兰,你听见了,我可是好心给你救她的机会,她这样咒我,我也没必要再给她机会了。”齐湘娘说完,猛地一扯兰先生身上的铁链,大声道,“来人,把她带回去!” “青黛,银针第九式!可要记得!”兰先生急呼了一句。 齐湘娘满意地扯近兰先生,“很好,你终于肯说了。” 兰先生冷笑道:“你知道又如何?银针十八式是许家不传之密,天子是死定了,你们也死定了。”说完,兰先生定定看着商青黛,“青黛,听我说,天子熬不过今年的,你只要拖着不进宫,过了今年,你定能安然无恙!” “闭嘴!”齐湘娘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了兰先生嘴上。 商青黛重重点头,“青黛受教了!” 两名小厮走了上来,齐湘娘命他们把兰先生带回去,回头狠狠地剜了商青黛一眼,“青黛,你是拖不过今年的。” 齐湘娘本想借此探知解蛊之法,若是商青黛入宫是定局,她能不能救天子,便是她在宫中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所以,她算定了兰先生肯定会珍惜这次见面的机会,把救天子的办法告诉商青黛。 商青黛冷笑道:“未必!” “我倒想看看,是你忍得,还是杜若那丫头忍得?!” “你敢动她试试?” “呵,我还怕你威胁不成?” “齐湘娘,你觉得青云怕不怕?” “你……”齐湘娘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从未想过,商青黛也会用一个婴孩的性命威胁她! 商青黛逼近了她一步,“齐湘娘,我话已经放在这儿了,你最好自己掂量掂量!”说完,她冷声道,“明日若我见不到阿若安然出现在灵枢院,你的青云会如何,你该比我清楚!” “你以为你可以靠近他?!”齐湘娘有些后怕,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不想竟漏算了那么多。 商青黛凉凉一笑,“今日我既然敢来找你要阿若,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你若不信我说的话,你倒是可以赌一赌,是你的青云命短,还是我的阿若命短?”说完,商青黛错身走过齐湘娘,径直往灵枢院走去。 她不知道这样的空口威胁到底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她只有这条路可走。 “阿若,我只能这样救你了!” 夜,过得漫长。 商青黛回到灵枢院后,一夜未眠,等到天明时分,便开门快步往灵枢院大门走去。 “咚——” 第一声晨钟响起,这是催灵枢院众学生起身的钟声。 通往灵枢院大门的山道上还是空无一人,商青黛觉得心慌得厉害,她抬手捂住心口,想让那颗狂乱的心略微平静一些。 “仲哥哥,昨个儿的菜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师婶的手艺真好!” 虽没有看见陈水苏的身影,却已能听见她欢快的声音,已足以让商青黛的心平静许多。 水苏安好,自然阿若也是安好的。 “水苏,你想不想一辈子吃娘亲做的饭菜啊?”杜若的声音响起。 商青黛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快步沿着山道走了过去,只想马上见到阿若,紧紧拉住她的手,一分一刻都不让她再离开了。 “想啊!” 这边,陈水苏猛烈地点点头。 可杜仲已听出了杜若话中的意思,他黑了脸,瞪了妹妹一眼,“妹妹,不要乱说!” 陈水苏终是反应了过来,她红着脸也跟着瞪了杜若一眼,“小若,你到底什么意思?” 杜若无辜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啊,既然水苏你喜欢吃,那便……” “阿若!” “夫子。” 杜若突然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脸上的笑意一深,循声瞧去。 商青黛快步走上前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上下检视着她,喃喃道:“你回来便好。” “夫子?”杜若愕了一下。 杜仲觉得商青黛今日的举止有些奇怪,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理由,“商夫子,是不是院主不让妹妹回灵枢院啊?” 商青黛摇摇头,也觉得方才是失态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不愿松开杜若的手,“不是,是我昨日去悬壶堂没有瞧见你们,还以为路上出事了。” 陈水苏笑道:“夫子放心,你把小若交给我看着,我肯定不会让她出事的,昨天是因为……” “水苏,这些事不要在这儿说,我晚些会给夫子说。”杜若觉得宋王之事涉及甚广,最好不要让哥哥知道。 杜仲皱眉道:“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杜若笑道:“女人之事,哥哥也想听么?” “咳咳……”杜仲干咳了一声。 “咚——”又一声晨钟响起。 陈水苏急声道:“快!不然我们今日迟到了,肯定要挨罚啦!” 杜仲素来知道灵枢院纪律严明,也不敢迟疑,“妹妹,我们快走!” “你们先去上课,阿若,跟我来。”商青黛匆匆交代了一句,担心杜仲乱想,又解释了一句,“照例,久假归来的学生,都要加试一回,看看医术是否退步,还能不能继续留在灵枢院?” “妹妹,我信你可以!” “小若,努力!” “嗯!” 三人匆匆说了几句,陈水苏便跟着杜仲先行走入灵枢院。 山道之上,只剩下了商青黛与杜若。 “我昨夜见到了一个带面具的女子,齐湘娘说,她是娘亲当年的爱人。”商青黛先开了口。 “面具?她叫什么名字?”杜若忍不住问道。 商青黛想了想,道:“我听齐湘娘唤她,兰。” “难道是兰先生?”杜若一惊,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她。 “救我们的兰先生?”商青黛惊诧无比。 杜若重重点头,“昨日我亲眼看见兰先生被齐湘娘锁在山洞石屋中,在灞陵我还没见过第二个戴面具的女子。” “听你这样一说,那定是了!”商青黛微微点头,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一切串在了一起,若兰先生不是娘亲的爱人,她又怎会告诉她脱困之法? 杜若重重一叹,“只可惜,我还救不了她。” 商青黛握紧她的手,正色看着杜若,“阿若,你听我说,一会儿我带你进去试炼,你不许赢。” 杜若愕然,“为何?” 商青黛脉脉相望,抚上她的脸颊,“他们用你们悬壶堂上下的性命威胁我,要我听话入宫。” “这……”杜若没想到人人敬重的商院主竟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她更没想到自己还是牵连到了爹娘。 “我可以不要灵枢院,可以不做什么灵枢院的大小姐,可是我输不起你!”商青黛说得笃定,“阿若,兰先生告诉我,陛下活不过今年,只要我熬过今年,便可以熬过这一关。我害怕他们对你们一家下毒手,所以,这几日我会把你哥哥跟水苏借故逐出灵枢院去,我要你们远离灞陵,有多远,走多远!” “好,我听你的话。”杜若点点头,不舍地看着商青黛的眉眼,“可你一个人留在灵枢院,我实在是不放心。” “呆子,谁说我要一个人留下来的?”商青黛刮了一下杜若的鼻尖,“你抢了陛下的女人,从此我们两个要浪迹天涯了,你怕不怕?” 杜若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笑道:“那以后我去哪里,夫子你便跟我去哪里!”说完,想到了那对银镯子,便低头准备拿出来送她,“夫子,我要送你一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久等啦,抱歉~~ ☆、第89章 “咳咳。”一个男子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杜若将说的话。 商青黛下意识地将杜若护在身后,她转身看着那个咳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商东儒。 他脸色铁青,似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马上便是第三声晨钟响了,青黛,你身为夫子带头迟到,日后怎么服众?” 商青黛凉凉地一笑,“今日并无我的针灸课,院主只怕是管太宽了。” 商东儒暗暗握紧了拳头,不想与商青黛斗嘴,他看向了杜若,“杜若,我知道你的手在路上受了伤,未免世人说我灵枢院不公,所以,这回来的试炼就先搁几日,你且先入院继续学习。” 商青黛颇是诧异地看了看商东儒,总觉得爹爹如此似是有诈。 杜若恭敬地对着商东儒一拜,“是,院主。” “还不快去听课?”商东儒不悦地喝了一声。 杜若点点头,刚欲快步离开,商青黛又牵住了她的手,“阿若,我送你进去。” “青黛!”商东儒狠狠瞪了一眼女儿,“休要得寸进尺!” 商青黛凉声道:“世道不平,暗箭难防,院主若无吩咐,我们这就退下了。” “你!”商东儒本想责骂几句,可商青黛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女儿牵着杜若走入了灵枢院大门。 “家门不幸,无药可救!”商东儒握拳狠狠一骂,快步走入了灵枢院大门,一抬眼,便瞧见了含笑不语的齐湘娘。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跟夫君单独走走。”齐湘娘屏退了丫鬟们,她笑然迎了上来,一手挽住商东儒,一手揉上了商东儒的胸膛,“夫君可要注意身子,这若是气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商东儒怒声道:“我恨不得马上把杜家那兄妹逐出灵枢院去!” “夫君若是真这样做了,这不是给了杜家离开灞陵的理由么?”齐湘娘劝了一句,“若是杜家悄然离开灞陵了,你我还有什么筹码逼青黛入宫啊?” 商东儒忍了忍怒气,“我再忍他们几日便是。” 齐湘娘点头道:“夫君海量,忍是要忍,可咱们也不能被动行事。” “此话怎讲?”商东儒问道。 齐湘娘笑道:“昨日我问出了救治陛下的办法,只怕要靠夫君去请临淮许老爷出马了。” “岳丈大人?” “不错,这世上会银针十八式之人,除了青黛,就只剩下许老爷了。” “好,只要能治好陛下,那我这国丈之位就稳固了!” “是啊,这些日子,我们齐家会尽力给陛下续命。” 商东儒笑然握住了齐湘娘的手,“得妻如你,真是夫复何求啊。” 齐湘娘提醒道:“临淮离灞陵甚远,此事是越快行动越好。” 商东儒点点头道:“不错,我这就派人快马去接岳丈大人来灞陵。” “妾身就等夫君的好消息了。”齐湘娘笑然说完,偎入了商东儒的怀抱,眼底飘起一丝厌恶的目光。 与此同时,晨钟已过三响,学堂之中已响起了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 商青黛牵着杜若的手缓缓走在灵枢院的回廊中,并不急着让杜若进书堂听课。 “阿若,我总觉得爹爹今日的态度不太寻常,你要事事小心些。”商青黛嘱咐了一句。 杜若点头笑道:“嗯,我会小心的。” “你方才想送我什么?”商青黛舒眉轻笑,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她。 杜若会心一笑,“我想换个地方送你。” “去哪里?” “跟我来。” 这次换做杜若牵着她的手,拐过回廊,走向了孤院深处的那座孤坟。 这一年多来,这里无人打扫,杂草横生,蛛网遍地,像极了野外的荒墓。 商青黛看在眼里,心疼无比,她左右拨开蛛网,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凉薄!无情!娘亲,是孩儿回来迟了。” “夫子,小心被野草割到手了。”杜若一面帮着商青黛拨蛛网,一面嘱咐商青黛小心些。 “嘶……” “夫子!” 听见夫子缩手痛嘶了一声,杜若急忙握住了她的手,检视她被野草割开的手侧。 “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娘亲?”手侧的痛意怎比心头的痛意,商青黛凄然看向那座长满了杂草的孤坟,“娘亲,孩儿回来了,别怕,孩儿这就帮你把这些野草蛛网清理干净。” “我来就好。”杜若心疼地摇了摇头,拿出帕子给商青黛扎住了伤口,正色道,“我不许你再伤了哪里!” “阿若……”商青黛泪眼看向杜若。 杜若心疼地捧住了她的脸,“夫子不哭,这些杂草蛛网我来清理。”说完,她松开了夫子的脸,转身弯腰将蛛网拨开。她又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向了一颗大树,折下了一段树枝,用这段树枝左右横扫,蛛丝清理得比方才要快了许多。 只是,终究没有镰刀,那些杂草只能踩平压倒,整理了半个时辰,终是整洁了许多。 杜若将手中树枝放在一边,只觉得有些倦然,她抬手一抹额上的汗珠,笑然对商青黛道:“夫子,你瞧,是不是好些了?” 商青黛红着眼眶走了过来,捏着袖子给她擦了擦汗,“阿若,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杜若笑着摇了摇头,牵着商青黛走到许若梅的墓碑前,她虔诚地跪了下去,认真地道:“今日有娘亲为证,银镯为凭,我杜若保证,会一生一世待夫子好。”说完,她从怀中摸出了那个红色锦囊,凝眸看向夫子,莞尔,“夫子,你可愿意许我一世不离?” 商青黛跪在了杜若身侧,笑然面对母亲的墓碑,“娘亲,你说,我嫁给阿若好不好?” 凉风徐徐,莎草窸窣。 商青黛会心一笑,瞧向杜若,“阿若,你瞧,天地并未变色,娘亲定是答应了。” 杜若点头轻笑,将那只刻了杜若花纹的银镯子拿了出来,“夫子,我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送不起你金镯子。但是,这银镯子是我们在临淮行医之时,一文钱一文钱诊金存下来买的,上面刻的也不是龙凤,而是杜若花。” 商青黛含泪轻笑,“那这只呢?”她拿出了锦囊中的另一只银镯子,不等杜若回答,她已认出了那镯子上刻的是蓼蓝叶,喃喃笑道,“原来是青黛。” 从未想过,平日里呆头呆脑的阿若竟会想出这样特别的信物。 更未想到,阿若竟会在娘亲的墓前,与她共约三生。 良人如斯,夫复何求呢? 商青黛拿起那只银镯子,牵过了杜若的左手。 杜若牵过了商青黛的右手,两人相视一笑,深情凝眸。 “娘亲为凭,此生不负。” “银镯为证,白首不离。” 两人将银镯子戴到了对方腕上,执手脉脉相望,只觉得天下间最美之时,不过这一瞬,天下间最暖之话,不过这一句—— 此生不负,白首不离。 两人都红了眼眶,泪花噙在眼底。 原来,欢喜到了极致,也是会热泪盈眶。 “娘子。”杜若柔情万千地唤了她一句。 商青黛红着脸颊,嫣然一笑,“夫君,阿若。” “既然唤我夫君了,那可要听夫君的话。”杜若突然轻咳了声,认真地开了口。 商青黛愕了一笑,昂着头笑道,“那也要看是好话,还是坏话了?” 杜若柔声道:“我带你去把伤口清洗清洗,然后上药包扎一下,你瞧,帕子都沁红了。”杜若心疼无比地牵起她的手来,吻了一口伤处,“听话好不好?” “是,遵命,夫君。”商青黛心暖无比,凑到了杜若耳畔,低声道了一句,“只亲一下可不够,还是疼。” 杜若怔怔一笑,却没有任何表示。 商青黛白了她一眼,嗔道:“水苏真没有说错,你真是呆……”惊觉杜若搂住了她的腰肢,商青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杜若的唇便狠狠地吻在了她的唇瓣上。 商青黛脚下一个踉跄,两人双双跌倒在了荒草丛中。 杜若深怕摔坏夫子,因此在没有落地之前,先扭身将自己垫在了夫子身下。 绞住夫子发髻的簪子被晃落在了草丛之中,她的青丝披散了下来,此时微风徐来,几丝发丝沾在了濡湿的唇上,更添了几许妖娆的味道。 心跳声渐乱,两人觉得身子炽烈地烧了起来。 杜若情不自禁挺起身子,贪婪地点吻着夫子的唇瓣,丁香小舌不时缠向夫子的舌尖。 “阿若……”商青黛突然按住了杜若的双肩,她红着双颊,呼吸有些急促,“我们……我们……回房。” “好。”杜若羞然一笑,点点头。 今日算是礼成,那么,寻常夫妻礼成之后,便是洞房。 这难得的千金良宵,又怎能错过? 这算是商青黛做夫子以来最大的离经叛道,也算是杜若做学生以来最大的罔顾人伦。 所幸,书堂开始授课之时,丫鬟小厮们多数在前庭,所以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跑入后院,并没有遇上什么闲杂人等。 商青黛的房门被蓦然开启,又被匆匆关好。 杜若的背紧紧贴在房门上,商青黛勾住她的颈子,不给杜若说话的机会,深深地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礼物肯定是送得出去的~~~ ☆、第90章 “小红,来。” “阿满?” 房外突然响起两个声音。 商青黛慌乱地松开了杜若,杜若面红过耳,周身滚烫得厉害,两人相视一笑,羞涩无限地远离了门后。 “我还要给大小姐整理房间呢,没空跟你闲聊。” “来嘛,我送你个东西,送完就走。” “什么东西?” 商青黛给杜若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往后缩一缩,她整理了下衣裳,不顾自己还披散着头发,便将房门猝然打了开来。 “大……大小姐!” 丫鬟小红与小厮阿满没想到夫子竟然还在房中,红着脸跪了下来。 “这几日一直赶路,身子乏得很,所以今日特别回来睡个回笼觉,这屋子你晚些过来收拾吧。”商青黛凉凉说完,又转身走回了房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午饭也不必唤我了,容我好好休息休息。” “是,大小姐。” 小红与阿满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扯了扯彼此的袖角,低头跑了个远。 商青黛将房门关好,拉好了栓子,回过头来,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然看向杜若,“差点忘记了小红会来整理房间。” 杜若点头道:“还好,还好。” 商青黛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笑道,“好什么?” “好……好……好……”杜若一时怔然,看着商青黛尚未褪去的红晕,不禁嗫嚅道,“好美的夫子。” “你……”商青黛没有想到杜若会说这样一句话,她脸上的红晕更盛,“这会儿你又不呆了。” 杜若只觉得一颗心酥。。痒得发痛,她情不自禁地捧起了夫子的脸,“我……我说的是实话。” 商青黛的手指悄然在她心口划着小圈,凝眸相望,满是羞涩,“阿若可还有其他实话?” 杜若重重点点头,另一只手抓住了商青黛作怪的手。 “什么?” “我……我……” 杜若讲不出来,可是她的动作却比话要更快——她松开了商青黛的手,轻轻然拉开了商青黛的衣带。 商青黛身子微微一颤,岂会不明白杜若的意思,她羞然低下了头去,按住了杜若的手,软声问道,“阿若,你的手还疼不疼?” 杜若愕了一下,她右手上的纱布早已摘除,如今掌心已然结痂,只是灵活度已不如当初,她如实道:“右手不疼了。”目光瞥见了商青黛包裹住帕子的手,她蹲了下去,小心地解开了帕子。 草叶所割之口啧啧生疼,伤口却已止血,现在已然没有血珠沁出。 杜若还是看得心疼,她低头了头去,丁香小舌舔上了夫子的伤口,柔柔地,暖暖地,宛若一只小兽,无端地撩得人心酥无比。 商青黛受不住这样的挑逗,她顺势捏住了杜若的下巴,死死咬住下唇,眸光中的炽热已然暴露了她的心思。 杜若缓缓起身,欺身在上,将商青黛压在了身下,左手沿着夫子的脸颊一路抚下,宛若在画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右手虽残……可是……我左手尚好……” 听见了杜若的这句话,商青黛羞得厉害,却也不甘落于下风,“当真尚好?” “不信?”杜若的语气之中满是暧昧之意,她将夫子压在了身下,悄然拉散了内裳衣带。 商青黛笑道:“我不信。” “那……娘子……不妨一试……”杜若的声音低了下去,脑袋已埋入了商青黛的胸口。 牙齿轻咬肚兜衣带,呼啦啦地将肚兜松散开来。 凉意袭心,商青黛慌忙抱住杜若的脑袋,嗔道:“你……你……不按规矩来……” “规矩?”杜若怔了一下,“洞房还有规矩啊?” 商青黛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当了真,羞然瞪了她一眼,故作正经地道:“你……你衣裳都没解,光解我的了,没规矩……” “还有这个规矩?”杜若信了商青黛的话。 商青黛点点头,眼底多了一丝戏谑的意味,“自然有这个规矩!” “那……那……我解……”杜若连忙撑起身子,可商青黛比她快一步。 “我来给夫君解衣裳。”商青黛剥开了杜若的衣裳,眼底满是得逞后的笑意,当她解开了杜若的肚兜系带,她这才发现,这丫头的肌肤宛若新剥的桃儿,粉嫩地像是可以掐出水来,尤其是那对若隐若现的桃尖,鲜滋含水,落入眼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想让人一品鲜味儿。 她在杜若耳畔悄然咽了一口香津,只觉得每嗅一口,都是滚烫的致命诱惑。 杜若觉察到她呼吸的促然,她在肚兜滑落的瞬间,扭过了身去,将商青黛再次压在了身下,只觉得胸臆间每一次心跳,都仿佛要爆出来似的。 她如此,夫子如此。 情火灼心。 这一霎再多的语言,不如唇齿间辗转的缠绵。 “夫……” “不许说话……” 杜若觉得腿间的泥泞感实在是不舒服,可商青黛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匆匆拉开的距离,又被商青黛霸道地化为了零。 舌尖交缠舔舐间,两人已记不得身上的衣物是何时除净的,床沿、幔脚、床下、零落了一地衣裳。 唇瓣间的“咕啾”声与喘息声交叠不绝,情浓当下,哪管外间是朗朗白昼,还是幽幽静夜? 手指交叠,青丝牵绊,香汗淋漓,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 床幔瘫软地垂落在地,隐约半掩住两个缠绵的人儿。 蜷曲的细茸上沾满晶莹的水珠儿,当视线之中出现了这样的美景,杜若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怔在了那儿,着魔似的伸出了手去,沿着那一线清瀑刮了一下。 商青黛被激得绷直了身子,嗔然瞪了杜若一眼,“你……你捉弄我!要罚!”说着,她弓起身子,贴上了她的身子,张口轻轻地咬了一口杜若的耳垂。 “这样……算是捉弄么?”杜若口干舌。。燥得厉害,指尖打着小圈儿,激动地笑道,“这儿……好软……” “阿若……”商青黛连忙按住杜若的手,自己却主动出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得逞地一笑,“让你……作怪……” 杜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蹙眉道:“我动不了,难受啊。” “忍着,我是尊长,得我先来……”商青黛霸道地说完,便将翻身将杜若压在了身下,手指抵在在她的泥泞处,笑道,“阿若……你这儿……似是开了……” 杜若羞红了脸,发现商青黛已没有按住自己的手,她悄然伸出了手指,软声道:“不是该……夫君先来么?” “我可不管……唔……” 商青黛还欲说什么,杜若的右手勾住了她的颈子,仰身一口吻住了她的唇瓣,左手却猝不及防地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火热水乡。 突然的刺痛感传来,商青黛忍不住轻咬了一口杜若的唇。 杜若匆匆低下了头去,抱着瘫软入怀的她,紧张地问道:“我可是弄痛你了?”说完,她愣住了动作,下意识地往手指处瞧去,晶莹之中带着些许血丝。 杜若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的夫子,已经是她的女人,这一生一世挚爱的女人。 “傻丫头……” 耳畔突然响起夫子的娇嗔,杜若想说什么,可此时的商青黛媚眼如丝,双眸迷离,哪里还有平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夫子? 她难受地蹭了蹭杜若的鼻尖,“我热……” “这样呢?”杜若蜷了蜷手指,商青黛忍不住一个哆嗦。 “你……你……你这是欺负我!”商青黛埋怨地蹙紧了眉头。 再若不懂当中意思,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杜若浅浅一笑,“那……我就真的要欺负你了……娘子……”指尖滑动,撩得彼此的身子是火一样的炽热。 商青黛以为,女子初试云雨,只会是说不出的疼,却不想落在杜若手中,竟是这样销魂的滋味。 她的阿若,永远都只能是她的阿若,不许任何人觊觎,更不许任何人占到阿若一个手指。 心头的霸道声音不断回响,商青黛抓过了杜若的右手,突然狠狠地吻了一口她的中指,“中冲连心……不许……忘了……忘了我……呜……” “不忘……”杜若俯下了身去,贴心一吻商青黛的心口,“我的青黛,永远都在这儿……” 湿润的情花在杜若掌心绽放开来,鲜艳夺目,滴在淡青色的锦被上,蔓延出千朵万朵令人沉迷的小花儿,成为彼此记忆中最美的一瞬。 杜若终是明白,什么叫做良宵千金,也终是明白,为何世间会有那么多的英雄沉醉在温柔乡中,蹉跎一世。 原来,每个女子身上藏着的那处桃源竟是这样地让人一入忘返,再入痴狂。 “夫子……永远……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杜若心底涌起了前所未有过的占有欲,她贪婪地索求着夫子的身子,仿佛永远不知餍足。 秋风瑟瑟,再过几日便入冬了。 可对于夫子跟小若而言,从今日开始,才算是她们的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慢慢更新~ ☆、第91章 正午时分,丫鬟们将饭菜都端到了内堂中。 商东儒与齐湘娘一起坐在桌边,他看了一眼堂中,却不见商青黛,“大小姐呢?” 丫鬟们相互看了一眼,当中一人连忙道:“我这就去请大小姐来吃饭。”这丫鬟才转身走出内堂,便遇上了伺候商青黛的小红,“小红,快去请大小姐过来。” 小红摆摆手道:“大小姐说,身子太乏,正歇息呢。” “身子太乏?”齐湘娘想到昨夜商青黛那个咄咄逼人的劲头,哪里有半点乏的意思。 商东儒惑声道:“早上瞧她还很精神……”话说到一半,脸色一沉,“你去问问杜仲,今早她妹妹可回书堂听课了?” 小红点点头,转身便跑。 齐湘娘挽住了商东儒的手臂,“夫君,怎么了?” 商东儒觉得心惊,“我是担心青黛跟那臭丫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实在是不好把话说完。 齐湘娘已明白商东儒的意思,她咯咯笑道:“既然青黛身子不适,夫君你这个做爹爹的亲自去看看她,也在情理之中啊。” 商东儒恍然道:“还是湘娘你想得周到。”说完,他便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齐湘娘阴阴地一笑,若是真被商东儒抓到女儿跟学生厮混在了一起,今日这场戏可就太好看了。 商青黛的房间最是清净,只要推开后窗,极目之处,尽是连天秋色。 欢愉之后,缠绵未休。 两人披着内裳立在窗畔,商青黛推开小窗,任凭杜若将她拥在怀中,她笑然看向远处风景,只觉得心旷神怡,甚是恬静。 杜若埋首在她颈窝之中,汲取着她身上那暖暖的温度,嘴角勾着一抹沉醉的笑意。 “娘亲,保佑孩儿。” 商青黛眼底满是柔情,她望着秋水长天,喃喃开口。 杜若沿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认真地道:“我会一辈子待夫子好的。” “又说错话。”商青黛笑然转过了身来,帮杜若整了整微皱的领口,挑眉笑道,“你怎么还唤我夫子?” 杜若抓住了她的手,贴在心口,笑道:“因为敬你,所以喜欢唤你夫子……” “原来只是敬我啊?”商青黛的指尖戳了一下杜若的心口,脸上笑意故意少了许多。 杜若慌声道:“不,怎么可能只是敬夫子?还有……”她一急,更觉羞涩,“还有……还有喜欢……” “只是喜欢啊?”商青黛静静看着她的眉眼,脉脉不语。 杜若重重点头,“喜欢,不是那种简单的喜欢,而是想把世间最好东西都给你的那种喜欢,我……”杜若摇了摇脑袋,急道,“我嘴笨,想不到好词,反正,就是……” 商青黛抿唇一笑,勾住了杜若的颈子,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柔声道:“我……懂了……” 杜若释然笑道:“懂了就好!就好!” “傻丫头。”商青黛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忽地松开了她。 杜若愕了一下,“怎么了?” 商青黛含笑不语,她走到了衣柜边,打开柜门,把当中那件缝制好的青裳抱了出来,“阿若听过那首《游子吟》么?” 杜若恍然笑道:“听过,可那是慈母对孩儿的心意。” “那今日就送你一首《娘子吟》。”商青黛笑意浓浓,将青裳抖了抖,展了开来,“阿若,你来。” 杜若顺从地走了过来,由着商青黛将这身青裳穿在她的身上,竟是这般合身。 “好看!” 暖意从心而生,杜若忍不住赞了一句。 “阿若,你衣裳送你。” 商青黛亲手给她系好了衣带,莞尔道:“这衣裳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你平日里穿在身上,就当我时刻陪在你身边一样。” “夫子……”杜若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看向商青黛之时,只觉得有些模糊,“有你真好。” 商青黛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嗯,傻丫头,以后眼泪不许随便掉。” “好。”杜若吸了吸鼻子,握紧了她的手,“我听话。” “听谁的话?”商青黛斜眼嗔问了一句。 杜若正色道:“听夫……不,是听娘子的话!” 商青黛满意地一笑,勾紧了杜若的腰肢,偎入了她的颈窝之中,细声道:“阿若,我们以后开个药铺吧?” “嗯,好。” “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叫……” “砰砰!” 突然房门被狠狠敲响。 两人一惊,急忙松开了彼此。 “青黛,听小红说你身子不适,爹来看看你。”商东儒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起,他又狠狠地敲了敲门。 商青黛给杜若递了一个眼色,杜若便惊忙俯身将地上凌乱的衣裳一一捡起,放到了衣架之上。 商青黛扬声道:“院主这是连午觉都不给青黛睡么?” 商东儒听到这样一句刺耳的话,却不见商青黛把房门打开,更觉当中有蹊跷,“青黛,你这是什么话?我好歹是你的亲爹,你快开门,让爹给你把脉!” 商青黛回头看了一眼杜若整理好的衣架,又匆扫了一眼地上还有没有残留的衣物,视线最后落在了抱着自己衣物的杜若身上,她看了一眼窗口。 杜若知道,那是夫子让她从窗口离开。当下没有半分迟疑,她马上爬上窗台,小心地跳了出去。 商青黛舒了一口气,低头将自己内裳衣带系好,又拿了件暖衣罩在身上,这才将房门打开。 商东儒上下看了一眼商青黛,见她双颊灼灼,气色正好,哪里是身子不适的样子。于是,商东儒一步踏入房间,快速地在商青黛房中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哪里异常。 商青黛凉声道:“院主这是来抓贼的,还是来看我的?” “自然是来看你的。”齐湘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也走了进来,嗅了嗅这房中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儿,蹙眉道,“怪不得青黛你喜欢住这间房,冬日定是很温暖吧?”说着,她走向了窗畔,往外看了一眼,“这外间景致也不错。” 商青黛拢着身上暖衣,道:“这儿不欢迎你,齐湘娘,你出去。” “青黛,怎么跟二娘说话的?”商东儒厉喝了一句,心头的担忧算是去了几分,“来,让爹爹给你把把脉,若是真不舒服,就尽早调养。” “呦!这被子上怎的会有血渍啊?”齐湘娘走到了床边,看见了锦被上的红印子,惊呼了一声。 商东儒脸色一沉,如刀的目光狠狠瞪向商青黛,“青黛,你……” 商青黛在他面前平静地将手打开,让他瞧见了今日被草木割开的伤处,凉凉开口道:“今日并非是我身子不好,只是心情不好。”她涩然一笑,“娘亲的墓,你有多久没有看过了?那里蛛网遍生,杂草处处,我身为亲女不去清理,且待何人?” “……”商东儒仔细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口,确实是被木叶割开的,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青黛入宫发现并非完璧之身,那可是欺君大罪! 齐湘娘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房中并没有过多的蛛丝马迹,她只能静静地走回商东儒身边,挽住了商东儒的手臂,话却是说给外间丫鬟听的,“去瞧瞧,这几日是哪几个小厮偷懒了?连姐姐的墓都不好好照料,一并抓来,狠狠打一顿!” “是。” “先看看,大小姐整理到什么程度了?”商东儒还是不太相信商青黛说的话。 商青黛心头凉得厉害,只是自嘲一样的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一名丫鬟回来禀告,“回院主,大小姐已将坟前的蛛网清理干净了。” 商东儒回头看了一眼商青黛冰霜一样的脸,终是放下心来,道:“你毕竟是灵枢院的大小姐,这里上下那么多下人,什么时候要你来干这些事?” “若是院主来此,就为了教训我这句话,那青黛已经听到了,院主可以让青黛静静休息片刻么?”商青黛不想与他再说什么,马上下了逐客令。 齐湘娘给商东儒递了一个眼色,“既然青黛想休息,夫君,我们就不要吵她了,就由着她吧。” 商东儒点点头,知道这是齐湘娘给他台阶下,他顺着话道:“那青黛就好好休息,一会儿起身便吩咐厨子做你想吃的东西。” “出去!”商青黛厉喝了一声。 商东儒本想训几句,齐湘娘却扯着他走出了房门。 “砰!”房门被商青黛狠狠砸上。 商东儒黑着脸,“你瞧瞧这脾气!若是进宫了,只怕没几天就被陛下给砍了!” 齐湘娘扯了扯商东儒的衣袖,低声道:“反正青黛是跑不了的,夫君就少说两句,免得气坏了身子。” “还是你贴心。”商东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牵着齐湘娘渐渐走远。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锁好门后,快步走到窗边,瞧了又瞧,只觉心跳得慌乱。 “夫子。”熟悉的声音响起。 商青黛急忙循声瞧去,只见杜若从墙角探出个头来,微微一笑。 “你怎么还在这儿?”商青黛压低了声音,急问了一句。 杜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我怕他们欺负你,所以不敢走远了。” “你呀……”商青黛心头一暖,伸指戳了一下杜若的脑袋,“还算有良心。” 杜若笑然点头,“我说过的,以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又怎能说话不算话?” 商青黛会心一笑,“你说过的可多了,我就看你怎么一句一句地做到。” “呵。” “傻笑!” “我……真的走了啊……” “嗯。” 商青黛不舍地牵住了她的手,“我给你找个机会,你回家一趟,想法子先让爹娘离开灞陵城。” “嗯。”杜若点点头。 商青黛莞尔,“事事小心……唔……” 不给商青黛说完,杜若便吻住了她的唇,将万千的不舍,揉碎在了她们的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92章 日暮昏黄,一辆马车悄然来到了灵枢院大门前。 车帘掀起一角,燕云深探出头来,对赶车的小厮道:“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听令抱拳点头,跳下了马去,便径直走入灵枢院通报。 不多时,商东儒便带着齐湘娘笑然迎了出来。 “不知宋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东儒先给殿下赔不是了!”商东儒先恭敬地对着燕云深抱拳一拜。 “拜见殿下。”齐湘娘也跟着笑然一拜。 燕云深并不打算下车,他冷冷扫过商东儒与齐湘娘,“本王听闻商小姐安然回来了,今日特别在府中设下宴席,给商小姐接风洗尘。” “这……”商东儒为难地看了一眼齐湘娘,想到这两日宫中就要来人接青黛进宫,若是这个时候宋王再与青黛闹出点什么是非,陛下怪罪下来,他们可不敢当啊。 燕云深厉色一瞪两人,“怎的?本王亲自来还请不动灵枢院的大小姐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意思……”商东儒看了看齐湘娘。 齐湘娘接口道:“是……是……青黛今日身子不适,正在……” “殿下,青黛很好,殿下有心了。”商青黛突然出现,她缓缓走向马车,“既然殿下已经开了金口,青黛怎能拂逆殿下的意思?”说完,商青黛看了一眼商东儒难看的脸色,语中带讽,“殿下可是皇族,爹爹,你不是乐见青黛与殿下们近亲么?” “你……”商东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燕云深静静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唇枪舌剑,淡淡道:“若是商院主不放心本王,可以派几名学生一起赴宴。” “东儒并无这个意思……” “既然殿下开了口,那青黛就斗胆,带上几名学生一同赴宴了。” 商青黛难得遇到这个话茬,怎能错过让杜若回悬壶堂的好机会? 齐湘娘连忙道:“既然如此,那便让……” “本王也许久没瞧见杜若那丫头了,就让杜若一并跟着来吧。”万万没想到,燕云深竟会专门提及杜若,他看了一眼商青黛脸上的笑意,笑道:“商小姐,请。” “唉……” “若是商院主跟夫人还是信不过本王,也可一并跟来,只是本王这马车略小,载不动那么多人。”燕云深说完,待商青黛走上马车,便将车帘放了下来,催促小厮道,“快去请杜若姑娘来,不然饭菜就要凉了。” “诺。” 商东儒与齐湘娘只能干着急,宋王殿下又岂是他们现在可以得罪的? 燕云深深深地看了一眼商青黛,匆匆低声解释了一句,“小若要为本王做些事,所以,本王只好用商小姐做由头了,还请商小姐莫怪本王唐突。” 商青黛摇头笑道:“青黛也有事要请阿若做,如今正与殿下想到了一起,倒是该谢谢殿下才是。” “哦?”燕云深愕了一下,“何时开始,小若竟如此抢手了?” 商青黛微微一笑,忽地想到了什么,“若是日后青黛有事相求殿下,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那要看那些事本王还有没有能力做到。”燕云深说完,也想到了一件事,“若是本王以后有事相求商小姐,商小姐又是否应允呢?” 商青黛点头,“自然愿意。” “夫子。” 杜若掀帘走上了马车,看见了燕云深,连忙一拜,“拜见殿下。” “免礼。”燕云深对着杜若点头一笑,看着她上了马车车厢,便下令小厮打马离开。 商东儒焦急地看着马车走远,急的连连摇头,若是在青黛进宫这当口又闹出个宋王夺美,这可如何是好啊? “湘娘,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跟过去?” 齐湘娘知道,方才燕云深虽然说是可以一同前来,可真若一同前来,只怕会惹来宋王不快。 “只能派些人看好悬壶堂,莫要让杜若那丫头接近才是!”齐湘娘冷冷提醒了一句,“千万不能让人中途跑了才是。” “还是湘娘你看得透彻。”商东儒点点头。 到了宋王府,商青黛先入了席,却见燕云深刻意放慢了脚步,留下杜若说了几句。 杜若点点头,只往商青黛这边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阿若这是去哪里? 燕云深笑然走了过来,道:“商小姐,请。” 两人同时入了席,燕云深却屏退了周围的丫鬟小厮,“小若办完事,自然就回来了,本王保证,安然送你跟小若回去。” 商青黛觉得有些心慌,“青黛斗胆,想问一句……” “小若是医者,本王自不会让她僭越医者本分,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燕云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给商青黛斟了一杯酒,“商小姐,一年之前,本王就当你是朋友,自然不会害自己的朋友。” 商青黛拿起酒杯,点头道:“青黛自然相信殿下为人。” 燕云深涩然一笑,“她也相信本王会救她,只是我能做之事实在是太少。” “皇后娘娘?”商青黛岂会不懂燕云深话中的那个“她”指的就是当今皇后白如裳,她轻轻一叹,“这次回来,有许多事是青黛不曾想到的。” 燕云深仰头将酒喝尽,冷笑道:“若是当年我肯争上一争,只怕现下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商青黛不语,这皇家之事,不可妄议。 燕云深没有听见商青黛的回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商青黛,“当年,你给裳儿把过脉的,商小姐,你告诉我,裳儿可还有救?” 商青黛想了想,如实道:“皇后娘娘……” “本王不喜欢这个称谓!”燕云深怒然把手中酒杯一砸。 “她脉象奇怪,我并无把握。”商青黛如实回答。 燕云深眯眼静静看着商青黛许久,“那保她的性命呢?” 商青黛又想了想,“或可一试,能续上十年寿命。” “十年……”燕云深凄然一笑,提起酒壶,仰头喝了个干净。 商青黛怔怔看着眼前的宋王殿下,只觉得有些凄凉,短短一年光景,果然如外间传闻一样,宋王殿下已没有当年宋王殿下的意气风发,可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那颗一心一意爱着白小姐的心。 “你今日说过,有事求本王帮忙。”燕云深突然开口问道。 商青黛本想开口求宋王暗中保护悬壶堂上下安然离开灞陵城,可细想一下,若是宋王答应了此事,那她要付出的代价,只怕是要入宫救治皇后娘娘。 一旦踏入深宫,要想安然脱身,实在是太难。 商青黛忍住了话,摇头道:“不过是小事而已,日后再说也不迟。” “有件事,我想替丞相大人,对商小姐道个歉。”燕云深突然深吸一口气,看向商青黛,“当年以为商小姐有入宫争宠之心,所以才对商小姐下了毒手,还请商小姐莫要记恨才是。” “当年……原来追杀我的人,并不是陛下。”商青黛恍然,却也不觉得奇怪,她摇头凉凉一笑,“我从来都没有入宫争宠之心,丞相大人实在是太高看我了。” “不过商小姐可以放心,既然是个误会,如今已经解开了,丞相府自然不会再为难商小姐。”燕云深诚然说完,“本王也不会再让谁伤害到本王的朋友。” “有殿下从中调解,青黛先谢过殿下了,若有机会,定会报答殿下。”商青黛恭敬地对着燕云深一拜。 “所谓报答,日后再说也不迟。”燕云深摆手淡淡一笑,慨声道,“在这灞陵城中,本王能信之人,也只有你跟小若了。” “阿若……”商青黛担心地唤了一声,眉心一蹙。 燕云深笑道:“这次回来,本王看她成长不少,她日后定能是大燕的好大夫。”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商青黛喃喃说完,自觉有些失态,连忙道,“女儿家还是平凡些好,能留在民间医治百姓便已足够。” 燕云深摇头道:“可在本王看来,你与小若已不算平凡之人。” “殿下何出此言?”商青黛心头一紧,对杜若的离开更是担心。 燕云深饶有深意地道:“国家惜才,什么样的人,该留在什么地方,本王明明白白。” “殿下……” “不说那些了,来,今日算是你我旧友重逢的好日子,继续喝。” 商青黛魂不守舍地看着一桌佳肴,并没有继续吃喝的动作。 燕云深淡淡道:“本王还是第一次瞧见商小姐这样在意一个人。” “身为夫子,岂能不在意自己的学生?”商青黛凉凉地答了一句。 “也是,在灞陵有此仁心的夫子,怕是也只有商小姐你一个人了。”燕云深慨然道,“这世上好人已经很少了,本王自然不会让谁伤害到你们。” “殿下,齐家那些人已经清理干净了。”一名小厮突然跑上前来,对着燕云深一拜。 燕云深挥手示意他退下。 商青黛愕然看着燕云深,“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云深冷冷一笑,“本王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何自打你们回来,悬壶堂外总是有些碍眼的人偷偷窥视。” 商青黛噤声不语。 燕云深定定看着她,“本王已将所知坦诚相告,若商小姐还当本王是好友,有些事就不该瞒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93章 商青黛轻轻一叹,“殿下待青黛的心意,青黛明白。齐湘娘素来看阿若不顺眼,此次回来,已经有不少动作。” “就为赶一个小丫头离开灵枢院,竟动这样的阵仗?”燕云深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商青黛一眼。 商青黛摇头道:“自然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 “事到如今,青黛也不敢再瞒殿下,齐湘娘如此做,不过是想逼我入宫罢了。” 燕云深不禁笑道:“本王以为商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竟还有软肋。” 商青黛凉声道:“身为医者,最怕无辜枉死眼前,身为夫子,最怕学生枉遭连累。若只为了自己逍遥,连累无辜送命,青黛纵使自由,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燕云深听她说得滴水不漏,点头道:“本王认识的商小姐,确实是这样的人。”略微一顿,燕云深不想将此话题继续下去,似是另有盘算,“悬壶堂外,我会派人小心保护,商小姐不必担心,来,今日就不谈那些事了,我再敬你一杯。” “有劳殿下了。”商青黛拱手一拜。 “商小姐太客气了,来,干!”燕云深举杯敬向商青黛。 商青黛依着燕云深,又饮了一杯,两人闲聊了一阵,终是等到了杜若回来。 “小若,事情可办好了?”燕云深抬眼问了一句。 杜若点点头,“一切安好。” 燕云深满意地点头,“很好,来来来,入席吧。” “殿下,我想回家一趟。”杜若还记得商青黛的吩咐,但是又怕夫子一人留在这儿似是不妥,她下意识地往夫子那边看一眼,“夫子。” 燕云深揉了揉太阳穴,笑道:“终究是不如当年了,本王也乏了。”说完,他扬声大呼道,“来人,护送商小姐与小若回去。” “诺。”小厮快步跑了过来。 “殿下,青黛告退。”商青黛的心终是定了下来,她匆匆对着燕云深行个礼,快步走到了杜若身前。 “嗯。”燕云深点点头。 商青黛牵住了杜若的手,两人齐齐向燕云深一拜,便转身离去。 燕云深看着两人走远,突然拍了一下手掌。 从檐上飞下一条黑影来。 “跟着她们。”燕云深平静地下了一道命令。 “诺。” 杜若与商青黛一起上了马车,小厮便赶车往城南悬壶堂的方向驰去。 “今日究竟去了哪里?”商青黛担心地看着杜若,“你跟宋王殿下,可是做了什么约定?” 杜若知道瞒不了,她点点头,“殿下说,只要我能让皇后娘娘的身子好一些,他便帮我去救兰先生。” 商青黛脸色一沉,“你竟与他做这样的约定?你可知连我都没把握救好皇后娘娘?!” “我知道。”杜若紧了紧商青黛的手,“我能做的也只是给皇后娘娘拔毒续命。” “你是如何做的?”商青黛听得心惊。 “夫子教过我银针十八式,当中的第九式可以把皇后娘娘体内毒素逼到某个地方。辅以蛊虫吸毒,只要能续住皇后娘娘的性命,假以时日,毒素或许可除。”杜若认真地回答着。 “第九式?”商青黛恍然想起那天兰先生也提到过这一式,她将所有事情连在了一起,仔细想了想。 当年觉得白小姐的脉象奇怪,如今听到杜若提及皇后是中毒之症,惊觉她们只怕已经卷入了一场皇权纷争之中。 “阿若,我们得快些离开灞陵城!”商青黛不敢再想下去,她心惊胆战地看着杜若,“再多拖延一日,只怕我们就走不了了。” “可是兰先生……”杜若有些迟疑,“她对我们都有救命之恩……” 商青黛沉吟片刻,道:“阿若,你信我,只要我们能安然离开灞陵,总能寻机回来救出兰先生的。” 杜若重重点头,“我信你!” 商青黛舒了一口气,倒在了杜若怀中,抱紧了她的腰,“我先跟你回家,说服了爹娘先走,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你先出城,我回灵枢院把杜仲跟水苏带出来,我们在南郊十里外的野栈会合。” 杜若搂紧了商青黛的肩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商青黛轻笑道:“这话我爱听。” 杜若蹙紧了眉头,正色道:“夫子,我是认真说的,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说着,她扶正了商青黛的双肩,正视她的眸子,“你已是我的娘子,我不想跟你分开一刻!” 商青黛笑意深了起来,她刮了一下杜若的鼻尖,“难道我想跟你分开不成?” 杜若心头温暖,欺身上来,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一下,“那……我跟你一起回灵枢院……我们把哥哥跟水苏一起带出来,好不好?” “夫君都吩咐了,妾身岂能说不?”商青黛莞尔点头。 杜若终是笑了起来,她将商青黛拥入怀中,柔声道:“夫子,我们一定可以济世江湖的。” 商青黛微微敛笑,“万一……万一爹娘不许我们在一起呢?” “这一次,信我,好不好?”杜若恳切地看着她,“我不会让你委屈半分,我决定的事,爹娘也改变不了我。” 商青黛嘴角一勾,笑得释然,“阿若,你可想好如何劝爹娘离开灞陵了?” 杜若点点头,“想好了。” 商青黛问道:“怎么说?” “婉儿。” 听见这个名字,商青黛已然明了,除了惹上杀头大事,再没有其他理由比这个更好的了。 马车终是在悬壶堂前停了下来。 “商小姐,杜姑娘,我们到了。”小厮扬声说了一句。 “嗯,有劳先在这儿等我们片刻。”商青黛吩咐了一句,便与杜若一同走下了车来。 正在悬壶堂中帮忙的阿凉耳尖,听到了商青黛的声音,笑然迎了出来,看清楚来人是商青黛与杜若,激动地道:“是青黛姐姐跟若姐姐回来了!” “灵枢院平日里不许人回来的,今日才去灵枢院,怎的就回来了?”杜如风觉得甚是奇怪,他与莫氏一同迎了出来。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今日杜若通不过灵枢院的复试,被赶了回来。 “见过商小姐。”杜如风与莫氏同时对着商青黛一拜。 商青黛连忙扶起了他们,笑道:“不必多礼。” “青黛姐姐!”婉儿听见阿凉说商青黛来了,欢喜地从内堂跑了过来,抱住了商青黛身子,“我好想你啊。” 杜若笑道:“就想夫子,不想我么?” 婉儿眨了眨眼,瘪了瘪嘴,“想……是想……” “呵。”杜若揉了揉婉儿的脑袋,看向了满眼忧色的双亲,吩咐阿凉道,“阿凉,今日提前打烊,先把门关好。” “好。”阿凉便听话地开始关门了。 莫氏忧声道:“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不可以再留在灞陵城了。”杜若认真地开了口,她看向了杜如风,“婉儿,其实是梁州太守的六小姐,此事牵扯甚广,若我们不早些离开灞陵城,只怕要招来杀身之祸!” “你说什么?”杜如风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婉儿,又看了看杜若,“你昨日明明说是……” “昨日想,若是此事不被发觉,婉儿就这样隐姓埋名地过平安度日,可是,我发现我把事情想的太天真了。”杜若重重点头,“爹爹,娘亲,我们今夜就要离开灞陵!” “这……”杜如风抬头看了一眼悬壶堂中的牌匾,又看向了商青黛。 商青黛歉声道:“当日婉儿在路上奄奄一息,是我坚持要救的,不曾想竟然牵连到了二老,青黛甚感歉然。”说完,便要向杜如风与莫氏行礼。 两人连忙扶住了商青黛,摇头道:“身为医者,岂能见死不救?换做是我们,也会跟商小姐一样救人。” 莫氏挽住了杜如风的手臂,“夫君,有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更好的?” 杜如风拍了拍莫氏的手,“我只是可惜,若儿跟仲儿的前程。” “仲儿还不知此事吧?”莫氏连忙问向商青黛。 商青黛点头道:“我一会儿便与阿若回灵枢院,悄悄带杜仲与水苏出来,就在南郊十里野栈与你们会合。” “商小姐待我们一家的恩情……” “都是一家……” “阿若!” 商青黛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她连忙打断了杜若的说话,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莫氏觉得两人之间的神情有些怪异,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商青黛与杜若,却一时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婉儿委屈地揪了揪商青黛的裙角,泣声道:“是不是婉儿连累了你们?” 商青黛摇头道:“不怪婉儿,不怪你。”语声之中满是歉意,她不能说出口,真正该怪的,只能是她,商青黛。 杜若悄然勾了勾商青黛的小指,“夫子,我们该回去了。” 商青黛点点头,看向阿凉,“阿凉,路上小心些。” “嗯!青黛姐姐放心,我会保护好杜叔叔他们的!”阿凉拍了拍胸膛,只是有点担心师父,“只是……师父……如今……” “兰先生也会没事的。”商青黛重重点头,似是允诺。 阿凉释然点头,“青黛姐姐,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最近是不是大家都不喜欢看了?还是觉得要虐了,都想跳过去看? 不过这故事发展从开始就定好了的,长凝能保证的是,天子占不了夫子多少便宜,故事继续。 ☆、第94章 “回灵枢院吧。”当商青黛与杜若又回到了马车上,商青黛匆匆吩咐了一句。 小厮便赶车往城西驰去。 与此同时,收拾好细软的几人也悄然从悬壶堂后门离开了。 一条黑影飞快地闪过屋檐,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商青黛与杜若终是回到了灵枢院,可总觉得今夜灵枢院的气氛不太对。 两人走入院中,只见灵枢院上下跪了一地。 一名传旨公公手拿圣旨立在堂上,看见商青黛与杜若进来,当下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人回来了,也可以接旨了。” “接旨?”商青黛脸色一沉,没想到事情发展竟如此迅速,她们才想到今夜离开灞陵城,宫中竟然就来人了。 “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商大小姐,接旨吧。”公公阴阳怪气地催了一声,斜眼看了一眼商东儒,“商院主,令嫒如此不懂礼数,只怕进宫之后要先学规矩了。” “青黛,快跪下接旨!”商东儒厉喝一声。 商青黛冷着脸跪了下来,侧脸给同样跪下的杜若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寻机会先带哥哥跟水苏离开。 杜若点点头,此时只能先听夫子的话行事。 “嗯,这样才像话啊。”公公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打开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灵枢院千金商青黛秀外慧中,甚得朕心,特诏商青黛入宫侍君,赐号黛美人。钦此。”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跪倒。 商青黛挺直着腰杆,一动不动。 公公瞪了她一眼,“商小姐,领旨吧。” 商青黛冷声道:“公公,敢问陛下召民女入宫,可曾问过皇后娘娘?” 公公冷笑道:“皇后娘娘凤体不好正在休养,后宫之事都是太后在管。” “既是如此,敢问太后娘娘可知此事?”商青黛又问了一句。 商东儒心惊胆战地瞪了一眼商青黛,“青黛,不得无礼!” “是我无礼么?”商青黛挑眉凉声道,“后宫纳妃之事,若是不经过掌凤印之人应允,青黛入宫不明不白,算什么东西?” 公公脸色铁青,咬牙道:“此事陛下已问准太后,所以才敕封商小姐为美人。” “我这是错过八月选秀进宫的,当真不算有违祖制?”商青黛又问了一句。 公公不想再跟商青黛说下去,他给了商东儒一个眼色,“商院主这千金真是管教得好啊!” 商东儒连忙重重叩头道:“是青黛鲁莽了,冲撞公公之处,还请公公海涵。”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齐湘娘。 齐湘娘便从怀中摸出一包金子,亲手送给了公公,“公公,日后青黛还望公公在宫中多多照看些,这丫头有些不懂事。” “齐湘娘,你还不配说我!”商青黛突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公公,却负手在后,对着杜若挥了挥手,示意她先走。 杜若不敢迟疑片刻,趁着这堂上闹起来的当口,悄然挪到了哥哥与陈水苏所在,低声道:“哥哥,水苏,快跟我走。” 杜仲愕了一下,陈水苏刚想问什么,可瞧了瞧这阵势,似乎夫子是故意找着架吵,也不好多问,只好依着杜若悄然退出了大堂。 “哥哥,水苏,我先带你们离开灵枢院,与爹娘会合!”杜若来不及多做解释,只能直接把话说明白,“当中缘由等大家都安全了,我再说给你们听,现在听我的,快走!” 陈水苏从未看见杜若如此忧心的模样,她也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迟疑地问了一句,“那夫子怎么办?” 杜若怔了怔,道:“她……应该能想法子脱困。”说完,她悄然往窗隙中一看夫子的身影,只要他们安然离开了,夫子一个人想法子脱困,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若是没有机会…… 杜若想到了最差的打算,那她便去求宋王殿下帮忙,即便是救不了夫子,她也要入宫陪着夫子。 杜仲更是奇怪,“为何夫子要跟我们一起走?” 夫子已经是天子敕封的美人了,若是带着夫子一起走,那么他们全家上下都犯下了欺君大罪,逃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陈水苏连忙解围道:“仲哥哥,你没看见夫子根本就不想入宫么?平日里夫子待小若那么好,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子掉进深宫那个火坑里?” 听水苏这样解释好像也有道理,杜仲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毕竟是欺君之罪!” “现在不管谁留下来,都会有性命之忧,哥哥,你信我说的好不好?”杜若恳切地又说了一句。 杜仲只能依着妹妹,毕竟爹娘都同意离开了,定是事态严重。 杜若略微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要从正门离开是万万不可能之事。好在今日来了传旨的公公,所以大多数人都被唤来了这儿接旨,所以后门防守定是最弱的。 “跟我走。” 杜若想定了方向,便带着哥哥跟水苏往后门小心溜去。 这边堂上争论正火,商青黛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待看清楚堂上那三人已经没有踪影,她悄然舒了一口气,故意示弱下来。 “我若是不接旨,是不是就算是抗旨?” 公公趾高气扬地点头道:“商小姐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入宫侍君可是天大的荣耀,许多人家求也求不来的。陛下皇恩浩荡,许多秀女入宫一辈子都做不了美人,商小姐这一入宫便敕封美人。敢问商小姐,还有哪里不满的?” 商青黛斜眼看着商东儒,凉声道:“民女哪里敢说不满二字?我只想问院主一句,用女儿的幸福换来的名利,可握得安稳?” 商东儒铁青着脸喝道:“青黛,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商青黛又看向齐湘娘,冷笑道:“用娘的枉死换来的富贵,你又握得可安心?” “青黛,多说无益,接旨吧。”齐湘娘不准备跟她斗嘴,只提醒了一句。 “你们都要我接旨,好,我接就是了!”说完,商青黛从公公手中接过了圣旨,扬声道,“古往今来,可没有哪个女人是在夜里入宫的吧?” “这……”公公迟疑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继续道:“这圣旨我已经接下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公公想了想,点头道:“既然黛美人已经开口了,咱家自然明白黛美人的意思,那就让黛美人今夜在灵枢院再住一夜,明日清晨再随咱家入宫。” “多谢公公了。”商青黛点头一拜。 公公瞧着这商小姐的态度已不似方才那样刚硬,心头也舒爽了许多,“嗯。” “今夜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商青黛说完,便往大堂外走去。 “来人,好生伺候小姐!”齐湘娘始终觉得,商青黛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认命,她连忙吩咐了一声,不想让商青黛在最后耍出什么花样来。 商东儒也上前哈腰道:“公公,今夜也只好委屈下公公,在寒舍休息一夜了。” “好说,好说。”公公得意地点点头,好在商院主夫妇都是懂事的人。 “来人,送公公去上房歇息。”商东儒吩咐了一句。 几名丫鬟迎了上来,便簇拥着公公走出了大堂。 齐湘娘舒了一口气,回头往跪倒的众弟子们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我们中计了!” 商东儒听得心慌,“湘娘,你说什么?” 齐湘娘还想说下去,可又怕引来众弟子的非议,只好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夫人。” 众弟子跟小厮丫鬟们都退出了大堂,齐湘娘道:“杜若兄妹跟陈水苏跑了!” 商东儒冷笑道:“跑就跑了,反正青黛已经乖乖接旨了,入宫已成定局,那几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掀不起来?”齐湘娘只觉得商东儒当真庸碌,“今日派去盯梢悬壶堂的人,没有一个回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 “朝廷那么快就来了接青黛的人,你也不觉得奇怪么?” “这样一想,倒也有些奇怪。” 齐湘娘摇头道:“青黛一日不入宫门,就一日有变数!今日宋王殿下突然来接青黛接风,实在是蹊跷,我总觉得青黛入宫之事不会那么平静。” 商东儒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宋王想干预青黛入宫?”想了想,商东儒摆手道,“宋王如今已成不了气候,他若敢公然与陛下抢青黛,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齐湘娘再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好了!不好了!” 齐湘娘的话音才落,便响起了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 “怎么回事?”商东儒怒喝了一声。 丫鬟惊恐无比地道:“大小姐一进房间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然后……然后小姐房间就开始着起火来了……小姐定是想不开寻短见了!” “青黛定是从跳后窗跑了!”齐湘娘下了定论,早就知道商青黛不会那么简单认命,果然有诈! “给我把这逆女给抓回来!”商东儒气急败坏地喝了一声。 丫鬟迟疑了一下,“那小姐房间的火……” 齐湘娘厉声道:“留下几人救火,其他人都去后山追拿小姐,小姐若是追不回来,我们灵枢院上下都等着掉脑袋吧!” “是!”丫鬟得了命令,连忙提裙就往回跑去。 商东儒咬了咬牙,“青黛,是你逼爹的,休怪爹无情!来人!” “院主有何吩咐?”前庭的护院们抱拳一拜。 商东儒狠声道:“随我去悬壶堂拿人!我倒要看看,是爹娘重要,还是不顾人伦的孽缘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95章 “救火啊!救火啊!救火啊!” 商青黛的房间终是被撞了开来,几名小厮提着水桶冲了进去,瞧见窗户大开,房中并无大小姐的身影在。 “快去追大小姐,这里我们来救火!”几名小厮匆匆分好了工,便有几人从窗户爬了出去,往后山追去。 救火的小厮与丫鬟们乱做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厮低着脑袋,偷偷地溜向了灵枢院侧门。 “小……”匆匆赶来帮忙的阿满不慎撞到了这个小厮,当他看清楚此人,刚想开口,便被打扮做小厮的商青黛给捂住的嘴巴。 “闭嘴!你没有看见我,可听见了!”商青黛狠狠一瞪阿满,松开手来,快步往侧门跑去。 树影斑驳,夜风萧瑟。 商青黛跑在林间,不觉步子越来越快,只想快些与杜若会合,远离灞陵,自此逍遥江湖,再也不管这些是是非非。 毕竟,为了不犯欺君大罪,商东儒绝不敢说商青黛逃了,只能说商青黛死于大火之中,否则,整个灵枢院都要受到牵连。 “阿若,等我!”商青黛脸上的笑意渐渐暖了起来,当视线之中出现了野栈的灯影,商青黛只觉激动,本已酸麻倦然的双腿似是又来了力气,她快步奔向了野栈。 “噌!” 前路草丛之中忽地出现了几柄长剑,亮晃晃地拦住了商青黛的前路。 “你们……” 一道剑光映在走出的那条黑影脸上,商青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人,惊呼道:“是你?!” “商小姐,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商青黛握紧双拳,颓然垂下,冷声道:“什么交易?!” 黑影拍了拍手,赞了一句,“痛快!” 与此同时,与爹娘会合后,杜若不断在野栈大堂中徘徊,不时往外张望,焦急地等待着商青黛的归来。 月光孤寂地撒在了通往这家野栈的小道上,小道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夫子!”杜若激动地一唤,快步迎了上去,她紧紧握住了商青黛略显冰凉的右手,激动地道,“我们走!” 商青黛抿唇淡淡一笑,无声跟着杜若一路回到了客栈大堂。 杜若笑道:“夫子也来了,我们该上路了!” “等等。”商青黛突然按住了杜若的手,眼底噙着泪花看了一眼众人,“我还有一式家传银针,没有交给阿若,还请诸位回避片刻。” 杜若惑然看着商青黛,“夫子?这些可以日后再教。” 商青黛忽地扬起了左手来,只见掌心处皆是血色,似是受了重伤,“我怕我的左手废了,再也用不出第十八式双手针法,所以今日必须要教会你!” “这……”杜若心疼地看着她的手掌,想要去牵她的手掌,却被商青黛闪了开来,她不由得急声道,“夫子,我还是先给你止血吧!” “阿若,你还听不听我的话?!”商青黛厉喝了一声,似是真的怒了。 杜若连忙跪了下来,“我……我……听!” 商青黛的泪眼看向了客栈掌柜,“劳烦大家出去片刻!” “若儿,你还是听商夫子的话吧。”杜如风也知道医者的手甚是关键,今日商夫子若不是自知左手伤得重,也不会提这样的要求,他只好也劝了杜若一句,便唤着家人退出了大堂。 今日来野栈投宿的除了杜若一家外,并无其他人,掌柜给小二递了个眼色,也静静退出了大堂。 阿凉扯了扯婉儿的衣角,带着她跑出了大堂。 “阿若,你仔细听我说,银针第十八式有个名字,叫做牵机。”商青黛眷恋的目光在杜若脸上游移,她含泪一笑,低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针囊。 杜若觉得眼前的夫子甚是奇怪,心思全在放在心疼夫子左手伤势上了,“夫子,你的手若再不止血……” “阿若,正心,看着我!”商青黛左手右手各执一根银针,泪水已从眼角滑落,摔在了地上。 “夫子……是不是发生……” “阿若……” 商青黛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突然欺身上前,狠狠一口吻在了杜若唇上,与此同时,左右两手的银针已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杜若后脑的奇穴之中。 “夫……夫……”杜若挣脱了商青黛的唇舌,只觉得眼前的她越来越模糊,自己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忘了我,忘了商青黛。” 商青黛的泪水簌簌而落,她倒吸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去。 “忘……忘……别走……别……”杜若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可才迈出一步,她便只觉得眼前一黑,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娘亲曾说,这世上心病最难医。可医治心病最好的方子,莫过于忘记。 银针第十八式,名曰牵机,一旦施展,便会忘记前尘一切,重新开始。 商青黛潸然回过了头去,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杜若,喃喃道:“对不起……阿若……这条路……我不能带你一起走……”说完,她揉了揉生疼的眼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步踏出了大堂。 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几人瞧见只有她一个人出来,连忙问道:“若儿呢?” “带她走吧。”商青黛颤声道。 杜仲最先跑入大堂,从地上抱起了妹妹,惊问道:“夫子,你对妹妹做了什么?” 商青黛凄然一笑,“她很好,会醒来的,你们该走了。” 陈水苏走上前,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夫子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商青黛只是摇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凉声道:“我忽然……不想走了……” “夫子……”陈水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若是小若醒来看不见夫子,定是会不顾一切地回来寻夫子的。 “走!” 商青黛厉喝了一声。 “这……这……夫子……保重。”陈水苏连忙缩回了手来,吓得跑到了杜仲身边,“仲哥哥,我们还是走吧……” “走!有多远就走多远!”商青黛又大声呵斥了一句。 杜如风看了看莫氏,只好招呼家人过来,准备离开。他也算久经沧桑之人,商夫子既然选择留下,还将自家不传之秘留给若儿,定然是有了一个走不得的理由。 他也知道这个理由今夜是问不出来的,既然商夫子已经呵责他们速速离开,再拖延下去,定有危险,所以最好的就是听话离开。 所以,他匆匆催促家人爬上马车,与杜仲一起赶着马车渐渐行远。 “阿若……”商青黛终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马车情不自禁地追了好几步,终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步子,沙哑地唤了一声,“保重……” 身后响起一阵兵甲之声,几名家将来到了商青黛身后。 “请商小姐跟我们回去吧。”家将攻击地对着商青黛一拜。 “让我再待上一会儿……”商青黛想忍住眼泪,可是眼泪依旧不停地涌出眼眶,滴滴俱是锥心的痛,她不禁坐倒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看不见阿若了,再也看不见阿若了…… “只要夫子没打死我,我就一直当夫子的学生。” …… “不管夫子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天上也好,地上也罢!夫子,来,就算掉下去,我也陪着你……” …… “不管夫子有多老,我都会一直陪着夫子,照顾夫子。” …… “我……想娶夫子为妻,做我一辈子的唯一的妻子。” …… “这一世,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 “今日有娘亲为证,银镯为凭,我杜若保证,会一生一世待夫子好。夫子,你可愿意许我一世不离?” …… 只是这一世,实在是太短,太短。 她还来不及与她济世江湖,就得乖乖入深宫做那只金丝雀,从此再难相见。 “商小姐,再若不回去,事情可就要闹大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燕云深向她伸出了手来。 商青黛横眉冷冷看着他,咬牙道:“我自己会起来!”说完,她打开了燕云深的手,站了起来,“是我看错了你!” 不!应该是她太过天真,竟会相信皇家还有好人! 燕云深凉凉一笑,“商小姐可以恨我、怨我,可你也只能信我,可以暗中护送他们远离灞陵,从此平安度日。” 商青黛通红的眸子死死瞪着他,“希望你守信!” “裳儿的性命还在你手里,我岂敢言而无信?”燕云深轻轻一叹,看了看天色,“商小姐,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商青黛无声凝噎,她抬眼再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此时此刻,已然看不见任何人,更听不见马车的轱辘声了。 “请。” 燕云深再说了一声,让开了身子,示意商青黛随他回灞陵城。 商青黛暗暗握拳,指甲悄然陷入了掌心血肉中,滴滴鲜血从指缝间沁出,滴落在地上,她一步一步地从燕云深身边走过,泪然看着灞陵城的方向,突然开了口。 “你就不怕我一进深宫,就被齐家那对姐弟弄死了么?” “商小姐若是一入宫门就死了,这世上有些人也活不长了。” 商青黛冷冷一笑,笑得凄凉,“呵,殿下实在是太高看我商青黛的本事了。” 燕云深徐徐道:“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人,商小姐是重情义之人,这点永远都不会错。” 商青黛恨声道:“那殿下就等着看,到底有没有看错人?” 燕云深坦然道:“本王,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抓个虫 ☆、第96章 商青黛木然回到了灵枢院,惊惶了半夜的商东儒终是放下了心来,感谢完燕云深后,便下令丫鬟们把小姐看好,莫要再出什么事。 燕云深随意寒暄了一句,便打马带着家将们离开了灵枢院。 “驾!” 一名小将突然从山道上驰来,在燕云深面前勒停了马儿,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燕云深一拜。 “殿下!” 燕云深冷冷看着他,沉声道:“事情都办好了?” “回殿下,万无一失!”小将重重点头。 燕云深凉凉地一笑,“很好!回府!” “诺!”小将翻身上马,打马跟着燕云深一路往宋王府驰去。 天,终是亮了。 就像这世间,若是没有别离,又怎会有重逢? 商青黛被丫鬟们伺候着沐了浴,更了衣,静静坐在铜镜边,任由丫鬟们给自己梳理青丝,就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齐湘娘看在眼中,心头却喜得厉害。料想昨夜商青黛跑出去后,定是去求宋王护佑,可现在的宋王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罢了。乖乖送商青黛回来,宋王还算是有点脑子,没有傻到公然与天子抢女人。 只要商青黛一入宫门,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与许若梅有关的一切人跟事,终于算是彻彻底底地干净了。 商东儒乐得咧开了嘴,笑然商青黛的背影,终是盼到与皇家沾上关系的这一日了。 公公害怕夜长梦多,连忙催促道:“请黛美人跟咱家快些入宫吧。” 商青黛身子微微一颤,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大红色的锦衣上绣了好几团怒放的富贵牡丹,她的发髻高高盘起,缀上了许多沉甸甸的金饰。脸上的胭脂比往日要更浓一些,黛眉如柳,樱唇若火,甚是美艳。 可为何看起来竟如此陌生呢? 她从不喜欢牡丹的艳丽,心头所爱只有凌寒独开的雪梅。 只是,梅香依旧,梅花早已零落,她是再也没机会看见了。 商青黛黯然低下了头去,包扎好的左手轻轻摩挲着右腕上那个刻了杜若叶的银镯子,她以为她能忍住泪水,却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小姐,该入宫了。”丫鬟上前想搀扶起商青黛,却被商青黛躲了开来。 “我自己会走!”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在铜镜前站了起来,匆匆拭去眼角沁出的泪珠,转过了身来,径直走到了门前。 “青黛。”商东儒眼睛有些湿润,他想对她嘱咐几句,可是商青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商青黛冰霜一样的目光掠过商东儒,昂起头来,端然走向了公公。 齐湘娘挽住了商东儒的手臂,劝慰道:“这孩子还在耍性子呢。” “宫中可不比灵枢院,她若胡来……”商东儒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虽然父女情薄,可总归不想看见商青黛一入皇宫就被打入冷宫。 “院主这句话说错了!”商青黛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斜瞥了商东儒一眼,“是灵枢院不比皇宫!” “是……是我失言了!”商东儒骇然看了一眼公公,连忙低下了声去。 商青黛冷冰冰地扫了一眼齐湘娘,“齐湘娘,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欠我的,迟早要你一笔一笔地还我!” “啧啧,青黛你这脾气啊,入宫可要小心了。”齐湘娘才不怕商青黛这句话,反正她已注定是将死之人,就由着她撒下泼算了。 “大胆!”商青黛突然厉喝了一声,看了一眼公公,“此妇胆敢直呼我的名字,公公,按宫律该如何?” 公公为难地看了看商青黛,又看了一眼齐湘娘,“回黛美人,按律该掌嘴,只是她毕竟是……” “啪!” 商青黛没有等公公说完,径直走了过来,连齐湘娘都没有想到,商青黛竟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齐湘娘想要发作,却被商东儒给拉到了一边。 “青黛如今已经是后宫之人了,湘娘,忍忍啊。” 商青黛冷冷睨视齐湘娘,“院主这句话说对了,齐湘娘,来日方长,你最好命长一些,日后还有许多事给你忍着!” “你!” “公公,走吧。” 商青黛转身对公公吩咐了一句,便走上了皇宫来的马车,留下了齐湘娘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 “我本想放下仇恨,跟阿若浪迹天涯,既然你们费尽心思要我入宫,那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一笔一笔的还我!” 商青黛端然坐在车厢中,双拳紧紧捏着衣角,心头响起这样一句话来。 凉风徐徐,深宫寂寒。 商青黛静静坐在天子赏赐的雪香殿中,等待着天子的驾临。 “参见陛下!”殿外响起了宫娥们的声音。 商青黛还是有些紧张,她倒吸了好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咯吱——” 殿门让小内侍们推了开来,穿着龙袍的燕云华大步走了进来,对着小内侍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殿门被小内侍门关好,候在殿外的司礼太监已准备好笔墨,准备在起居注上注明,今日天子将临幸黛美人。 不等燕云华走近,商青黛忽然站了起来。 “你终还是做了朕的美人。”燕云华声音微弱,面色苍白,却笑得十分得意,“怎的?还是要对朕这样冷冰冰的?” 商青黛面无笑色,依旧凉声道:“只怕陛下无福消受。” 燕云华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商青黛忽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垂地的大红外裳褪了下来,“青黛今日在此已逃无可逃,入宫终究是一死,不妨做一个妖媚榨死天子在床上的妖女好了!” 此中意思,再清楚不过,只为警示燕云华今夜若是强行宠幸,只会猝死在龙床之上。 燕云华对自己的身子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为了宣一时私欲,身死于此,白白便宜的只有宋王。 看见燕云华索然无趣的表情,商青黛走上了前来,拉起了他的手腕,细细地给他把了把脉。 “你……”燕云华有些诧异,原以为今日要用强才能把商青黛真正变成自己的女人,却没想到这君妃关系竟在这一霎变成了医患关系。 商青黛凉声道:“青黛是医者,容不得眼前有病人。” “朕……当真无救了么?”燕云华忍不住问了一句,紧紧握住了商青黛的手,恳切地道,“朕是天子,你只要能救朕,朕什么都能许你!” 商青黛嘲然轻笑,“纵是天子,有些东西也是给不起的。” “朕是天子,天下万物都是朕的,怎会有给不起你的东西!”燕云华倏地抓紧了她的手,发现她手上缠着的染血纱布,忽地松开了手,“你……你伤了?” “陛下应该好好赏赐一下宋王殿下,若不是他,只怕今夜青黛早就逍遥江湖,又怎会出现在陛下眼前?”商青黛冷声道。 燕云深竟会帮他?!燕云华万万不敢相信。他又想到了青黛话中的逍遥江湖之意,沉声道:“你竟逃走过?可知这是欺君之罪!朕会诛杀整个灵枢院!” 商青黛凉凉笑道:“人终有一死,早一日晚一日,并无不同。”说完,她定定看着燕云华,“反正陛下也命不久矣,黄泉路上等等陛下也行。” “放肆!”燕云华蓦地一耳光打在了商青黛脸上,“商青黛,你若再咒朕死,朕马上要你的命!” 商青黛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忽地笑道:“我若死了,这世上就无人可以救陛下了,陛下可要三思才是。” “商青黛,是谁给你的胆子威胁朕?!”燕云华扯起了她的手臂,狠声道,“你以为朕会信你?” “陛下脉象飘忽不定,已中毒多日,再不救治,离死也没有几日了。”商青黛丝毫不惧燕云华的愤怒,“太医院那些人都是庸才,若是他们有法子治好陛下,陛下今日怎会如此面色枯槁,呼吸不畅?” 商青黛的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句句切中要害,燕云华怎能不信? 他不能死,他如今没有一个子嗣,他怎甘心归天之后,这个江山全部都落在宋王手里。 商青黛挑眉看着燕云华,“若是陛下肯给我想要的,我可以尽心医治陛下,直至陛下龙体康复。” “你想要什么?”燕云华冷眼看着商青黛,因为方才动气太多,终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商青黛幽幽道:“三千宠爱,独在我身。” 燕云华原以为商青黛会要他放她出宫,却没想到她索要的竟是后宫女子人人都想要东西,他不禁舒眉放声大笑,“原来商大小姐也不过如此。” “陛下允是不允?”商青黛冷声反问。 燕云华点头道:“你若马上让朕看见你能医好朕的希望,朕就允你。” “好!”商青黛说完,挣脱了燕云华的钳制,“我需要银针。” 燕云华扬声道:“来人!” 候在宫外的小内侍连忙哈腰道:“陛下有何吩咐?” “取银针来!” “诺!” 燕云华听着小内侍跑远,回头看着商青黛,“美人,朕的性命可都在你手里了,朕若有个什么闪失,你所求的也只能成空了。” “青黛明白。”商青黛福身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97章 宫灯长明,雪香殿的沉静被燕云华的声音打破。 “美人,你这针法确实比太医院那班人厉害多了。” 燕云华衣裳敞开,沿着胸腹一脉下去,皆是银针针孔,他瞧见商青黛退后了一步,便知道她已行针完毕。他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觉得气息畅通,甚是舒爽,原本冰凉的四肢也暖洋洋的,身体也有了平日里的气力。 商青黛冰冷地笑道:“陛下为何还唤我美人?” 燕云华反应了过来,他灼灼地看着商青黛,扬声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朕的黛妃,也就是朕的爱妃!”说完,他猛地出手,将商青黛拉入了怀中,放声大笑道,“你若能给朕生个皇儿,朕连皇后都给你做!” “放开我!”商青黛厌恶地推了一把燕云华。 燕云华邪魅地一笑,欺身将商青黛压在了身下,大手急切地去摸她的内裳衣带,“爱妃所求的不就是朕的宠爱么?”说完,他便埋首在商青黛颈窝之中,恣意亲吻,只想马上就把商青黛变成他的女人。 商青黛推了好几下,实在是推不开身上的天子,忽地,她索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冷声道:“陛下可是高兴得早了些?” 燕云华笑容一僵,停下了动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青黛凉凉道:“陛下身上的毒一滴未除,我只是把毒液都逼到了一个地方,让陛下不会被毒液噬心罢了。” “……”燕云华的脸色霎时难看得厉害,忽地觉察到了身上某个重要的地方竟没有一丝知觉。 商青黛知道他懂了意思,“陛下想要皇儿,只怕要等拔毒之后,方可行临幸之事。” “商青黛,你好大的胆子!”燕云华怒然直起身子,狠狠钳住了商青黛的下巴,“你这是要让朕绝嗣!” 商青黛兀自笑着,双眸冰凉如霜,“若是把毒逼入手脉或者脚脉,陛下可就要废手废脚了……若是把毒逼入陛下的脑袋……要么就是瞎了……要么就是哑了……陛下想要哪一种呢?” “朕命你,马上给朕拔毒!”燕云华扯起了商青黛,“否则,朕马上就要你的命!” 商青黛冷笑道:“迟了。” “贱人!”燕云华厉喝了一声,扬手便想打向商青黛。 “拔毒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陛下这些日子龙体本就虚弱,强行拔毒,只会血亏而亡!”商青黛仰起了头来,丝毫不惧燕云华的龙威,“如若不行针逼毒,陛下绝对活不过三月。若是陛下现在强命青黛重新散毒行针,陛下只会命绝当下。陛下若不信青黛所言,大可传召太医问询。” “……”燕云华钳住商青黛的手指力道渐渐轻了下去。 商青黛打开了他的手,黯然道:“原来陛下所许之诺,竟如此不可信,三千宠爱,不过一瞬烟云罢了。” 燕云华颓然看着她,沉声道:“是朕……鲁莽了……” “青黛既然已经入宫,所求不过陛下的宠爱。”商青黛说着坐了起来,拉着燕云华坐在身侧,话音说得恳切,“陛下若有事,青黛所图尽成云烟,当中道理,青黛明明白白。只是,陛下日后小解会来的突然些,青黛只能用性命保证,陛下定会越来越好。” 燕云华皱眉看着她,将信将疑地道:“朕印象中的商大小姐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人是会变的……”商青黛淡淡一笑,“尤其是认了命的人。” “认命?” “不错,认命。” 燕云华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双眸冰冷,一如往昔,可是行事说话,却半点不像当年的她。 一个女人认了命,或许就不会再有当初的那些骄傲。 毕竟,在后宫之中,谁得圣宠,谁就能活得舒坦。 商青黛是个聪明女人,这些道理肯定都懂。 可是,既是认命,为何在她的双眼中看不见任何涟漪?她就像是一尊只能远看的玉雕美人,永远都暖不起来。 燕云华自接手大燕天下以来,从未输过,如今四海靖平,更没有战场让他征伐。而眼前的商青黛,却忽然让燕云华动了征伐的心思。 他要这个女人的全部!不仅仅是身子,还有她那颗冰一样的心。 “黛儿……” 突然听见天子这样唤她,商青黛不禁轻轻一颤,错愕地看着他。 燕云华猛地扯开了商青黛的衣襟,突然将她压在了身下,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她的心口上,直到鲜血沁出他的嘴角。 “你……”商青黛拼尽全力地想要捶开天子,却被天子把双手牢牢捏住,压在了锦被之上。 燕云华笑然松开了口,他霸道地俯视着商青黛心口上的牙印子,“朕痊愈之日,朕会要你的心跟人都属于朕一个人!”说完,燕云华松开了商青黛的手,在床边站了起来,“伺候朕宽衣!” 商青黛眼底噙着泪水,她揪紧了自己的领口,挪到了床边,站了起来。 燕云华舒展双臂,笑道:“黛儿,朕以后就在你这雪香殿休息了,你早一日治好朕,朕便能早一日跟你温存,给你真正的三千宠爱。” “诺,陛下。”商青黛低眉伸手,眼泪悄然滚落。 要在皇城中活下来,就必须避开太医院的暗害。只有得到帝王的圣宠,才能允她日后生病自医。活下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一步一步独占这个帝王的心,这样她才有权力去报复那些该死之人。 她的一生已经被那些人毁了,她若再不强大起来,下一个被毁的只能是她的阿若。 脑海之中,又浮现出昨夜与燕云深做的交易。 “婉儿是谁,想必商小姐比我清楚。梁州太守竟敢在府中行巫蛊之术诅咒当今天子,此乃重罪!小若带着婉儿,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还是当年青黛认识的那个殿下么?” “人是会变的。裳儿命悬一线,我别无选择!你跟小若都是裳儿的命脉!” “所以,殿下是想我跟阿若都入宫么?” “要么你留,要么小若留。” “凭什么?” “本王的家将早已包围了野栈,若是留不下商小姐,那留下小若也是可以的。” “……” “不若本王再加一个筹码?你若愿意留下,入宫给裳儿续命十年,本王可保小若一家安然离开,不会向朝廷告发婉儿之事。” “燕云深……我看错你了……” “商小姐有怨气,只管冲本王发,只是今夜这个选择你逃不了。” “我留!” “一言为定!” “我想……最后见阿若一面……” “好!” …… 昨夜的回忆因为天子的拥抱而终止,燕云华将商青黛拥入怀中,细细嗅着她身上冷冽的香味儿,共枕而眠。 商青黛背对着天子,眼泪从眼角滑落,润湿了枕头。 没了阿若,没了那个熟悉的药香味儿,她如何能安然入眠? 阿若说过,夫子入宫,她也会入宫相陪。 商青黛怎么忍心让阿若与她一样,陷身在这个金丝牢笼之中,一世难出? 物是人非,宋王已不是当年那个宋王,自然说的话也不能再信。 商青黛害怕自己这一赌没能保住自己性命,宋王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阿若,所以她对阿若行针湮灭记忆。 只要忘记了前尘,阿若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普通人,就可以真正远离这些纷争,安然度过这一世。 忘了……忘了…… 阿若忘了她…… 而她商青黛也该忘了自己曾经是阿若口中的夫子,从今日开始,她就是大燕的黛妃娘娘! 忘记那些温暖的回忆,铭刻那些悲伤的仇恨。 齐湘娘害了娘亲,害了她,这一次,她要好好筹谋,一步一步瓦解齐家在宫中的势力,一步一步地让齐湘娘尝尝,什么叫做骨肉离散的滋味! 宫陌幽冷,寒风瑟瑟。 天上铅云密布,似是将要变天了。 宋王府,一片死寂。 燕云深坐在湖心亭中,手中提着一壶冷酒,想到当年那些往事,只觉得一颗心阵阵绞痛。 “为成大事,不可仁慈,唯有掌握了权力,才可以肆意爱我所爱,做我想做的事!”燕云深仰头喝了一口酒,眼圈已是一片红润,“只是,我只有对不起你们了。” “殿下!”一名家将突然跑了过来,在湖心亭外抱拳一拜。 燕云深回过头来,冷冷道:“小若他们走到哪里了?”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只是……”家将有些迟疑。 燕云深皱眉道:“只是什么?” “杜若好像……好像失忆了……”家将如实禀告。 燕云深震惊地看了家将良久,忽地恍然叹道,“商青黛,你可真够聪明的,本王就不该让你再见小若一面,坏了本王的大事!” 家将骇然立在边上,“那殿下……末将们还跟不跟着他们?” 燕云深思量片刻,沉声道:“本王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你带几个人,打扮做灵枢院的护卫……”说着,他比了一个杀的动作,“趁乱,再让几个人穿着王府的甲衣,把陈水苏给救回来!” “诺!” “若是小若并没有失忆,也一并救了,若是失忆的话……” “怎么?” “她若死了,或许对本王更有用处。”燕云深说完,眼底的杀意更浓,“只救陈水苏,其他人,杀!” “诺!” 若是宫中的商青黛知道杜若被灵枢院的人截杀在半途,那么商青黛的矛头便会指向灵枢院。 齐湘娘是齐家的人,她若有事,齐家不会不管,那么太医院那边他安插一个新人进去,齐家也顾不得管。 只要这最不容易的第一步走好了,这江山终会是他的,裳儿也会回到他的身边,到时候,就谁也不能欺负他跟裳儿了。 只要裳儿能再活十年,他当上了天子,发布招募,就不信天下没有能人可以治好裳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必须交待清楚,所以小若只有下章再出来了。 ☆、第98章 山路崎岖,落了霜的山路更是湿滑。 夜色凄迷,林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在那边!”提刀护卫疯狂地追赶着前面疲于奔命的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几人消失在了树丛之中。 “一定就在这附近!搜!” “仲儿,你们躲在这儿!”杜如风绝望地看了一眼儿女,“爹爹去引开他们!” “夫君……”莫氏不舍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知道,杜如风这一走,一定是回不来的。 杜如风哽咽地道:“身为一家之主,是不能让你们有事的!娘子,以后要辛苦你了。” “爹!”杜仲红着眼眶看着父亲,死死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不要!” “仲儿以后你要顶起这个家来!不准哭!”杜如风拂开了他的手,心疼地看了一眼依旧失神迷茫的杜若,“去找你师伯,想办法治好若儿。” “杜叔叔……”阿凉虽然与杜如风没有相处太久,可悬壶堂上下的温暖足以让他眷恋,他也舍不得杜如风牺牲。 “都是我害的……”婉儿低头自责地咬了咬唇。 陈水苏含泪摇头,“我没想到院主竟是如此狠辣之人!” 夫子都乖乖回灵枢院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我一引开他们,你们就往反方向逃,可听明白了?”杜如风知道不能再迟疑下去,他挣开了莫氏的手,突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在那里!” 杜如风故意用双臂将身下的长草晃得很厉害,他大呼了一声,“快跟我走!” “追!” 灵枢院护卫提刀追了过去,终是跑了个远。 莫氏泣声道:“孩子们,我们走!” “啊——!” 他们才往反方向跑出没多远,林间便响起了杜如风的惨呼声。 “爹!” “夫君!” “师叔!” “杜叔叔!” 眼泪涌出眼眶,可是现在根本不是悲伤的时候,若不快些逃走,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莫氏哑声催道:“快走啊!” 几人只能抹去脸上的泪水,继续逃亡。 “中计了!快追!” 灵枢院护卫转过身来,忽地往天上放出一支响箭。 另一波打扮成灵枢院护卫的杀手看到了响箭,便朝着几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不用多久,视线中便出现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娘,前面是渡头!”杜仲背着杜若,急呼了一声。 莫氏焦急地看了看,瞧见渡头还有一只小舟,“快渡河!” 河水淙淙,天边渐渐出现了一线光亮。 杜仲当先跳上了小舟,将杜若放了下来,又扶着婉儿与阿凉上了舟,对着陈水苏道:“水苏,来!” 陈水苏握住了杜仲的手,由着杜仲扶她上舟。可她惊然发现,小舟实在是太小,几人上去之后,舟身已经被压得很沉,只要晃上一晃,便会有冰凉的河水涌入舟身。 “娘,快上来!”杜仲瞥见了追杀的人越来越近,他急然伸出了手去,“快啊!” 莫氏解开了系住小舟的绳索,却含泪一笑,“我的孩儿长大了,不用我再操心了。” “娘!”杜仲泪然摇头,已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 莫氏俯下身去,猛地将小舟推远,“好好活着!仲儿,若儿,保重了!” 小舟载不动那么多人,夫君已死,自当黄泉追随! “不好!他们要跑了!” 杀手冲到了渡头,却已来不及跳上小舟。 “我不许你们伤害我的孩子!”莫氏蓦地抱住了当先的那个杀手,想要拦阻他继续往前,“仲儿,若儿,快走!” “找死!”杀手抽刀,狠狠地一刀贯穿了莫氏的胸腔。 刀锋离身,莫氏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却还是死死抱着那杀手的双脚,“我跟你们拼了!” “娘——!”杜仲撕心裂肺地一声凄呼。 杜若的身子猛地一颤,她茫茫然看着渡口上娘亲的惨死,死水一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涟漪。 “不可让他们跑了!放箭!”杀手厉喝了一声。 身后五名杀手便搭箭上弩,瞄准了小舟上的五人。 “孩子们,快走!” 就在□□离弦的瞬间,莫氏拼尽最后一口气站了起来,用身子挡下了这五支箭矢,终是气绝坠下了渡口,跌入了河水之中。 “没用的东西!”杀手头子夺过其中一把□□,搭上箭矢,瞄准了杜若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咻!” “小若小心!”陈水苏眼尖,本想将阿若拉起来,无奈小舟实在是太小,她这个动作又实在太大,竟带动小舟一并倾覆,舟上所有人都翻入了河中。 “啊!”陈水苏痛呼了一声,那支箭矢穿入了她的肩头,是锥心的痛。 阿凉与婉儿实在是太小,两人被河水一冲,便已飘了老远。 杜仲一手托着妹妹下沉的身子,一手拼命游划,渐渐靠近陈水苏,“水苏,别怕,我来救你!” “带……带小若走……”陈水苏艰难地让自己浮在水中,可每划一次水,伤口都是一阵剧痛,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快走啊,仲哥哥!” “水苏……”杜仲绝望地摇头,“不,我能救你的!一定能救你的!” 陈水苏摇了摇头,“我快不成了……带小若走……你们都要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人在那里!快下河追!”杀手还是不准备放过他们,已有几名杀手跃入了河中,疯狂地向他们游来。 “呆小若……别让我失望……好好活着!”陈水苏心疼地看了一眼依旧茫然的杜若,便扭过了身去,展开双臂,一边划水,一边准备拦阻那几个游过来的杀手,“仲哥哥!走!” 杜仲哽咽地重重点头,勾着杜若转过了身去,拼命往对岸游去。 杜若怔怔地看着陈水苏的背影,只觉得眼眶有些莫名的酸涩,下意识地开口道,“水……水……” “妹妹!哥哥带你走!”杜仲安然游到了岸边,不敢回头多看陈水苏一眼,今夜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他只觉得沉痛得快要窒息。 爹娘走了,水苏也活不成了,他若不能与妹妹好好活下来,到了酒泉路上,还有什么面目面对他们? 想到这点,杜仲背起杜若,头也不回地窜入了芦苇荡,消失得无影无踪。 “咻!” 就在杀手准备一刀劈向陈水苏之时,一只冷箭正正地射中了他的手腕。 岸边出现了一队家将,陈水苏认得,那是宋王府的兵马。 “何人胆敢在灞陵城郊杀人?!”家将厉喝一声,当下呼道,“殿下有令,速速救人!” “诺!” 陈水苏知道,她今天的小命是保住了,可是逃走的仲哥哥跟小若呢,今后还有机会再见一面么? 当陈水苏被救回宋王府,燕云深亲自前来探视完,吩咐丫鬟们好生照顾后,便退出了房来。 “事情办得如何?” “回殿下,杜家兄妹还是跑了。” “没用的东西!” “要想引他们回来,也不是难事,只用把他们爹娘的尸骨……” “罢了……就算他们还敢回来,矛头也只会指向灵枢院,与本王没有任何干系。” “是,殿下。” “做做样子,以宋王府名义好好安葬他们的爹娘。” “诺!” 燕云深倦然挥手,示意家将退下。 一名小厮快步走上前来,道:“殿下,今日截下一只灵枢院飞出的白鸽,这是白鸽信囊中的信笺。”说着,小厮便将信笺恭敬地递了过去。 燕云深将信笺打开,冷声道:“想请许老爷子入宫救皇兄,本王怎能如你们的愿呢?” “殿下?” “容我修书一封,你一会儿送到丞相府去,这些事,本王不便出手。” “诺。” 燕云深将手中信笺递还给了小厮,“让白鸽继续带信,这些日子不可打草惊蛇。” “诺。” 燕云深轻轻一叹,转身欲走向书房,却又想到了一件事,“兰先生那边可还好?” 小厮点头道:“一直有人暗中看着,齐湘娘与兰先生的关系只怕不简单。” 燕云深皱眉回头,“不简单?” “两人……怕是有私情……”小厮尴尬地应了一句。 燕云深嘲然一笑,“这年头真是奇怪了,夫子喜欢学生,夫人喜欢女人!” “可不是么,真够荒唐的!” “也幸好有这些荒唐事!”燕云深话中有话地说完,挥手道,“你跟本王来书房,本王还有些事要你去做。” “诺。” 没过几日,灞陵城便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商青黛裹着雪白的狐裘立在宫檐之下,眺望远方,喃喃道:“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 身后的宫娥笑然答道:“回娘娘,今年雪下得早,明年说不定开春也早。” “是么?”商青黛淡淡地应了一句,回过了头来,静静看了这名宫娥许久,“你叫什么名字?” 宫娥惶恐地跪倒在地,道:“奴婢叫芷兰。” “你不必怕本宫。”商青黛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起来吧。” “诺。”芷兰乖乖地站了起来。 商青黛又多看了她几眼,这样怯生生的样子,与阿若甚是相像。 天要凉了,不知道阿若可会多穿几件衣裳? 心,猛地一揪,寒彻心扉。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娘娘要去哪里?”芷兰小声问了一句。 商青黛凉声道:“先去拜见太后,再去拜见皇后娘娘。” 这是她唯一可以为阿若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99章 白驹过隙,光阴如水,似是一眨眼,便过去了三个春夏秋冬。 风雪声在屋外呼啸,今年的元宵似是格外寒冷。 “咯吱——” 山野小院的木门被一个蓝衣独眼郎中推开,他关上门后,抖了抖蓑衣上的雪花,笑吟吟地提着不少年货走进了屋来。 “妹妹,哥哥回来了!”杜仲微微一笑,将年货往桌上一放,不禁嗅了嗅,赞道,“看来今天哥哥是有口福了!” 杜若端着几道炒好的小菜出来,把小菜放好,笑道:“哥哥,我去给你盛饭。” “好啊!”杜仲将蓑衣解下,搓了搓手坐了下来,跟往常一样,他吩咐了一句,“记得多拿三个碗出来,妹妹。” “知道啦!”杜若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杜若便将盛好的两碗饭跟三个空碗端了过来,一一在桌上摆好。 杜仲把筷子分好,端起了饭来,对着空荡荡的三个空碗道:“爹,娘,水苏,咱们吃团圆饭了。” 杜若也怔怔地跟着哥哥说了一句一样的话,她轻轻一叹,道:“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杜仲宠溺地一笑,“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可是我连爹娘的模样都记不起来……实在是不孝……”杜若垂下了头去,只觉得心头有些歉然。 杜仲放下手中的饭碗,呵暖了双手,捧住了杜若的脸颊,正色道:“妹妹,看着哥哥。” “嗯。”杜若顺从地看着他。 杜仲忽地一笑,“以前常有人说,我长得像娘,你多瞧瞧哥哥,娘亲的眉眼跟哥哥一样。” “那我长得像谁呢?”杜若喃喃问了一句。 杜仲笑然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自然像爹啦!” 杜若却因为杜仲那个动作僵在了原处,她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只觉得脑后的穴位猛地跳起一阵刺痛来。 脑海之中闪过了一幕破碎的片段—— “你昨夜轻薄我之时,倒还比现在胆子大些。” “对……对不起……夫子……” “做事偷偷摸摸可不好,日后行事,可要堂堂正正的。” 那个说话的女子是谁? 杜仲瞧见她脸色不太好,连忙探上她的脉息,皱眉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疼……好疼……”杜若抚上自己的后脑,只觉得里面有若被什么狠狠锥着,可脑海之中的画面却是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楚那个说话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杜仲难过地一喝,心疼地捧住杜若的后脑,“别去想那些过去的事了,妹妹,听哥哥的话,不要再想下去了!” “夫……夫子……谁是夫子?哥哥,你告诉我,谁是夫子?”杜若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汩汩而出,她茫茫然看着杜仲,“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不该忘记的人?” 杜仲沉默不语,只能猛地将她抱在怀中。 “哥哥……告诉我……求你……” “都是……都是过去的事了……” 杜仲哽咽难语,如今商青黛已是大燕的宠妃,后宫一人独大,就连太后也要让她三分,灵枢院因此势力更大,妹妹想起来又能如何? 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给爹娘报仇! “咚咚!” 突然有人敲响了院门。 杜仲低头看了一眼渐渐平静下来的妹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嘱咐道:“妹妹听话,别再胡思乱想了,哥哥去看看是谁来了?” “好……”杜若顺从地点点头。 杜仲松了一口气,他松开了妹妹,快步走向了屋外,把木门打开,惊声问道:“二位是?” 稚气犹在的少年与少女红了眼眶,突然上前拉住杜仲的手,激动地道:“杜大哥,真的是你!” “你是……”杜仲觉得这两人眉眼确实熟悉,偏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少年重重点头,“我是阿凉啊!这是婉儿!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 “阿凉?婉儿?”杜仲终是想起这两人到底是谁,他警惕地将两人拉入了院中,把木门关好,“这里冷,快些进屋说话。” “若姐姐!”当阿凉一看见杜若,便喜极而泣地走了上去,“若姐姐,你可还记起我了,我是阿凉啊!” “阿凉?”杜若迷茫地看了看他,只觉陌生。 阿凉失落地看向杜仲,“杜大哥,她这三年来还是这样么?” 杜仲点点头,慨声道:“或许这样也好。” 婉儿握住了杜若的手,“若姐姐,你也不记得我,是不是?” 杜若难过地点头。 阿凉还想说什么,杜仲提前开了口,“好不容易重逢,今日恰好妹妹做了一桌子菜,来来来,我们先吃饭。” 阿凉含泪点头,笑道:“我很想念若姐姐做的饭菜。” 吃完饭后,杜若起身收拾碗筷,婉儿也帮着收拾好,跟着杜若一起去厨房洗碗忙活。 杜仲终是问出了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阿凉正色道:“自出事后,我便带着婉儿一路寻找你们,直到听闻附近有位独眼大夫,我便跟婉儿决定来看看,是不是杜大哥你们。” “婉儿她……有没有被朝廷通缉?”杜仲终是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阿凉摇了摇头,道:“没有,一切风平浪静,我们后来也没有再遇到杀手。此事我常在想,觉得甚是蹊跷。” “哪里蹊跷?”杜仲问向阿凉。 阿凉点头道:“青黛姐姐已经决定入宫,不跟我们走了,为何灵枢院还不肯放过我们?杀了我们,又对灵枢院有多少好处?” 这个地方也是杜仲一直想不明白的。 “杜大哥也没有想明白,是不是?”阿凉又问了一句,继续道,“我开始还以为跟婉儿有关,可若是要抓婉儿邀功,也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才是。” “这些事……罢了……”杜仲觉得头疼,摇了摇头,“即便是想明白了,我们只是草民,根本奈何不了灵枢院,这个仇我是报不了的。” “唉,也是。”阿凉沉沉一叹,如今找到了杜家兄妹,他也可以把婉儿托付给他们照顾,他也可以安心地回灞陵去看看师父,不知道这三年是否一切安好,是否已经逃出了山洞? 那边阿凉与杜仲正聊着这几年经历的事,这边婉儿正帮着杜若洗着碗。 “水冷,看你这身子甚是单薄,还是我来吧。”杜若瞧她的小手冻得通红,连忙吩咐她在一边休息。 婉儿抓紧了她的手,含泪摇头,“若姐姐,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婉儿了么?” “我也想记起当年的事,可是……我真的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杜若失落地说完,抬眼看着她,“你……或许可以跟我说说当年我是怎样一个人?” “你跟青黛姐姐都是好人!”婉儿认真地回答,“也是好大夫!” “青黛……姐姐?”没来由地,杜若的心蓦地一揪,“她是……谁?我以前也会医术的么?” 婉儿万千话语堵在喉间,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她低下了头去,瞧见了杜若左腕上的银镯子,激动地道:“这只镯子,若姐姐,你可还记得?” “哥哥说,这镯子我戴了好久,或许是娘亲送我的……”杜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觉得熟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阿凉告诉我,这银镯子该是一对的!”婉儿肃声道,“是你亲手画的花纹,交给阿凉找店家打造的。这上面应该是蓼蓝的叶子,你送给青黛姐姐的是杜若叶子!” “我送过镯子?”杜若愕然看着婉儿,猛地脑后一疼,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聚合在了一起—— “娘亲为凭,此生不负。” “银镯为证,白首不离。” 眼泪涌眶而出,杜若猛烈地甩了甩脑袋,再看向婉儿之时,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女子。 她眉目如画,深情地唤她一声,“阿若。” “夫……夫子……”杜若又甩了甩脑袋。 婉儿有些害怕这样的杜若,她想上前扶她,却被杜若推了开来,“若姐姐!你……你怎么了?” “雪……雪……”杜若扑到了门边,望着屋外的飞雪。 脑海中的有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心痛的感觉也越来越真实。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若。” “药名,杜若?” “嗯。” “我的名字里也有一味药,叫……” “青黛。” …… “做我的弟子,不能偷懒。” “是。” “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是。” “要谨记每个夫子教你的东西。” “是。” “要……听我的话。” “是……啊?” …… “夫子以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 “多爱惜自己一点?” “这算是杜大夫你给我的药方么?” “是!” “我倒想听听,这药方开了哪几味药?” “一钱当归,三钱杜若,混一碗清水……” “这药……要喝多久呢?” “夫子只要觉得冷了,都可以喝。” “呵,雪下大了,是该当归了。” …… “当归……当归……”眼泪簌簌而下,杜若的身子猛烈地颤抖着。 “若姐姐。”婉儿害怕地搭上了她的肩头。 杜若回过头来,脑海之中的画面又变成了无数的碎片,可是有一件事她再也忘不了——青黛,是她的夫子,是她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杜若转身看着外间的漫天飞雪,喃喃道:“夫子,我能想起来的,我一定能全部想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因为千格君的长评~~~所以~~~~长凝加更一章~~~么么哒,谢谢千格君。 ☆、第100章 外间的风雪渐渐大了起来,夜色也越来越深。 杜仲留下了阿凉跟婉儿,终是不放心他们两个继续赶夜路回到镇上投宿。只是,这里实在是简陋,所以杜仲让阿凉与他一起休息,杜若也留下了婉儿,准备挤一挤凑合一夜。 杜若把房门关好,又把小窗给关好,走到了床边道:“婉儿,该歇息了。” 婉儿点点头,走到了油灯边,刚想吹灭。 “婉儿,我有些怕黑,不要吹灭。”杜若拦住了她。 婉儿又点点头,依着杜若一起倒在了床上,盖上了两床厚被子。 杜若侧卧着看着桌上的油灯,脑后一阵轻微的刺痛后,那些零星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你怕黑么?” “那以后都不熄灯了,睡吧,小丫头。”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杜若安然闭眼,渐渐入了眠。 今夜的梦,似是比往日要更长一些—— 风雪之中,她与夫子两人共乘一马,远远驰去。 回廊尽头,她踩着夫子的脚印缓缓前行。 烟花之下,她笑然任由夫子给她戴上一朵寻常腊梅。 巷道暗处,她褪下夫子的鞋袜,轻轻摩挲。 悬崖之上,她告诉夫子,不管夫子去哪里,她都会跟着夫子去哪里。 漫长黑夜,她不止一次在夫子耳畔细语,只祈求夫子可以早些醒来。 “我不在乎世人他日会如何看我,我也不在乎能否有天地作证,我在乎的……只有你,阿若。” 耳畔,猝然响起夫子曾经说过的话。 “夫子!”杜若惊然醒来,已是满额冷汗。 油灯的油不知什么时候燃尽的,小屋之中一片漆黑,杜若的心惊惶得厉害,她拢起身子,抱膝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若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婉儿也坐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怕,婉儿在呢,若是怕黑,婉儿去把油灯重新点好。” “不必了……”杜若倦然闭眼,轻轻摇头,原来只要枕边多一个人,她就不会怕黑了。 只是,那个人,只能是夫子。 “婉儿,你再睡会儿,我想也快天亮了,我去给你们准备下早点。”杜若摸黑走下床来,摸到了窗边,将窗户打开一线,放进些许雪光,将小屋照得微亮。 “若姐姐,你真的没事吧?”婉儿还是不放心她。 “没事,当心着凉,你裹紧被子再睡会儿。”杜若柔声说完,借着雪光把衣裳穿戴整齐,推门走了出去,回头把房门掩好。 万籁俱静,只有落雪的簌簌声。 杜若呵了口气,搓了搓冰凉的双手,走向了厨房,准备烧火做饭。 天,终是渐渐亮了起来。 杜仲起得比阿凉要早些,他伸了个懒腰,穿好衣裳准备来烧火做饭,可一出房门就闻见了一股菜香味儿。 “妹妹,你怎的起那么早?”杜仲笑然走入厨房,却没看见杜若的身影,他想了想,走向妹妹的房间,叩响了房门,“妹妹,你这是做好早饭又回去睡回笼觉了么?起来吃早饭了。” 过了一阵子,穿好衣裳的婉儿打开了门,眯着睡眼,“杜大哥,若姐姐不在房中。昨夜回来说冷,拿了一件衣裳就出去了。” “不在房中?难道这丫头去劈柴了?”杜仲心头一凉,暗觉不妙,他快步走向屋后,却也没有看见杜若的踪影。 “发生什么事了?”阿凉打着哈欠走出房来。 杜仲不知该如何回答阿凉,他急忙绕着小屋走了好几圈,确认外间确实没有杜若的踪影,又快步走入前堂,目光锁定在了木桌上的一封信上。 杜仲急忙将信拆开,里面果然是杜若的字体。 “中冲连心,有些事是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我必须回灞陵,可我不想连累哥哥。只求哥哥答应我,莫要追来。爹娘已经不在了,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我,为爹娘,好好活着。勿念,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妹妹敬上。” “她还是想起来了……”杜仲红着眼眶怒然一瞪婉儿,“你昨夜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婉儿被瞪得害怕,她缩到了阿凉身后,道:“我……我什么都没说……” “若姐姐迟早会想起来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马上追回若姐姐!”阿凉给了个建议。 杜仲颓然摇头,“追回来又如何?她还是会回灞陵!可爹娘的仇是报不了的!商夫子已经是大燕黛妃娘娘,她根本就见不到她!”他倒吸了一口气,“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等她看明白事实,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可万一若姐姐遇上危险怎么办?”阿凉实在是不放心。 杜仲叹声道:“她会回来的。” “会么?”婉儿心悸得厉害。 杜仲嘲然摇头,“或许……会……我不能去灞陵找她,万一我们两个双双被灵枢院的人拿下了,我们怎对得起爹娘的牺牲?” 阿凉拍了拍胸膛道:“我去找若姐姐回来!” “你?”杜仲眸光一闪。 阿凉重重点头,歉然看了一眼婉儿,“婉儿,你留在这儿,让杜大哥照顾,我安心一些。” “嗯。”婉儿点头。 “我比较脸生,我去灞陵比你跟婉儿都适合。”阿凉笃定地也点了下头。 “妹妹就靠你了。” “好!” 就在阿凉追赶杜若的同时,下了一夜的风雪终是停了下来。 杜若走在林间,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小镇轮廓,微微一下,喃喃道:“夫子,我来寻你了,不管多难,我一定能走到你身边来。” 风雪终会停,时光却不会停,正如这五年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只能静止在记忆中,却不能静止在岁月中。 曾经感动过的心,也不会因为岁月流逝而忘记了当初跳动的感觉。 灞陵,皇城。 夜,风雪依旧。 雪香殿中甚是温暖,商青黛怀抱暖炉,倒在卧榻上小憩。 芷兰害怕黛妃着凉,极其小心地给她盖上了一床黑狐毯子,小心地伺候在她身边。 又一次梦见她了。 三年过去,她的模样还与梦中一样么? 商青黛的睡眠极浅,每个有阿若的梦,总是在看清楚阿若眉眼的瞬间,忽然转醒,她还来不及牵住她的手,更来不及拥抱她一下。 “唉……”商青黛睁开了眼来,沉沉一叹。 芷兰不禁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商青黛轻轻摇头,在殿中扫了一眼,蹙眉道:“云儿呢?” 芷兰回道:“回娘娘,这个时辰是太医给云儿请脉的时候。” “本宫竟忘了这事儿。”商青黛披着黑狐毯子坐了起来,忽地凉凉地一笑,“去,把云儿抱回来,他该歇息了。” “诺。” 芷兰点点头,从殿中退了出来,一转身便瞧见了穿着龙袍的天子,她连忙跪地,正准备行礼道一句万岁。 燕云华挥手示意她安静退下,也屏退了身后跟着的贴身内侍。 “若是真喜欢孩子,就早些治好朕的身子,朕跟你生几个。”燕云华一步踏入雪香殿,没有走到商青黛身边,便已开了口。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已佯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陛下回来了。” 燕云华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黛儿可是想朕了?” “陛下觉得呢?”商青黛总是这样,燕云华越想听的话,她就是不说。 燕云华脸色一沉,却没有真的动怒的意思,“黛儿,你说喜欢孩子,想把弟弟接进宫来亲自照顾,朕便下旨请商院主亲自送了过来。可朕觉得,自从青云进了宫,黛儿你与朕就疏远了些许。” 商青黛还是那样凉凉的,伸手探向了燕云华的脉息,“陛下这身子是越来越好了,相信快要痊愈了。” “黛儿,朕不想跟你说这个。”燕云华不得不承认,有些战争他从来没有赢过,有些人他也不知该如何征伐到手,比如,商青黛。 三年来,他以为可以用君威得到他想要的,却不知商青黛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每次他觉得自己真的入了她的心,下一瞬间又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离他很远很远。 人的劣根性总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越是难得的,才越是珍贵,越舍不得毁掉。 三年前,这个女人仗着医术成为他的命脉,三年后,这个女人却仗着这若即若离的感觉成为了他的珍宝。 或许有句话她说对了,人是会变的。 商青黛将温暖的黑狐毯子分了一些罩在燕云华的身上,冷声问道:“陛下想说什么呢?” 身上满满的都是这个女人的温度,燕云华摇了摇头,正色道:“朕,何时可以痊愈?” 商青黛徐徐问道:“陛下这几日可觉得可以控制小解了?” 燕云华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便快了。” “朕要的是确切的时间。” “臣妾不知。” “你不知道?” 商青黛平静地看着燕云华的眉眼,“若是不信臣妾,那今日也没必要再聊这些了。” “黛儿,你要朕拿你如何是好呢?朕……”燕云华刚想解释一句。 商青黛却将话题换做了另外一个,“陛下处理政事想必乏了吧,臣妾来伺候陛下宽衣。” “好吧……”燕云华沉沉一叹,只能舒展双臂,任由商青黛伺候。 他不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商青黛眼底总是藏着无数凉意,他更不会知道,每次所谓拔毒,商青黛只是悄然把他身体中的毒用银针逼到另外的地方。所以,这三年来燕云华体内的毒液并未减少一滴,可他的脉象却比三年前要强劲许多。 商青黛可不会让他死那么快,因为齐湘娘与商青云骨肉分离才三年不到,这点惩罚只是开始,远远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发现夫子的变化了么? ☆、第101章 大燕朝,北都,灞陵。 三月的春雨细细地飘落着,万家灯火在夜色下朦朦胧胧的,放眼望去,好像一卷晕开的水墨画,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皇城,灯火通明。 燕云华坐在殿中批阅奏章,虽然觉得身子是越来越有力了,可这精神总是乏的,太医院众人只道天子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只给天子开了些补药。 “启禀陛下,太医院左院判齐濛求见。”内侍在殿门口通传了一声。 “宣!” 燕云华头都没抬,随口答了一句。 齐濛是齐家这代的翘楚,也是齐湘娘最为看重的侄儿,年纪刚过三十,便已坐到了左院判的位置,前途不可限量。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齐濛对着燕云华跪下一拜。 燕云华微微抬眼,道:“你有何事求见?” 齐濛朗声道:“陛下,太后病危,只怕熬不住多久了。” “是么?”燕云华冷冰冰地应了一句,“这事朕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齐濛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燕云华放下朱笔,冷冷道:“你还有其他事?” 齐濛点头道:“陛下,太后之事不可不防,以免有人借此作乱。” “爱卿这话是何意?”燕云华眯眼看着他。 齐濛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宋王这几日可没少往宫中探视太后,微臣听闻,他还在国寺中当众许诺,若是太后此次可以安然病愈,他可以折十年的阳寿。” “他还是坐不住了啊。”燕云华淡淡一笑,“你继续说下去。” “陛下若是不做些什么,只怕民间会出现些不该有的非议。”齐濛恳切地说完,猛地对着燕云华叩首,“还请陛下三思!” 燕云华静静地看了他良久,“这些话,黛儿已经提醒过朕了。” 齐濛脸色一沉,不敢抬头让燕云华看见他的震惊。 燕云华把边上写好的一道旨意往齐濛面前一扔,“朕已经准备明日昭告天下,广募天下名医入宫救治母后。” 齐濛缓了缓心头的震撼,他直起了身子,把圣旨恭敬地捡起,看了一遍,沉声道:“还是黛妃娘娘想得周到。” “你若真想邀功,这几日就好好地续着母后的残命,在名医入宫之前,切勿让她断了气。”燕云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齐濛身边,拿过了那道圣旨,“可听明白了?” “微臣遵旨。”齐濛连忙哈腰道。 燕云华瞧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爱卿还有其他事么?” 齐濛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三日后,是青云的生辰,姑姑已经两年多没有瞧见青云了,商院主也两年多没有瞧见黛妃娘娘了,所以……” “黛儿果然没有说错啊。”燕云华突然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齐濛怔了怔,竟不知该回什么话。 燕云华阴沉地看了看齐濛,道:“黛儿甚是喜欢青云,朕也喜欢青云,怎的?还怕朕跟黛儿照顾不好他?” “微臣不敢。”齐濛慌乱地一拜。 燕云华冷冷一笑,“不过,骨肉相思总是人之常情,等太后身体好些,朕便开一席家宴,让商院主夫妇进宫团圆。” “谢主隆恩。” 齐濛接连叩了三个响头,终是冷汗淋漓地退出了殿去。 燕云华脸上的笑意渐渐逝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圣旨,自言自语道:“这点把戏,未免也太过拙劣了。” “黛妃娘娘到!”突然听见门口内侍一声通传。 燕云华脸上的笑意再现,他快步迎了上去,不等商青黛跨入大殿,便已握住了她的手,眼底有些惊喜,“黛儿,朕正想你,你便来了!” 商青黛凉凉地一笑,由着他牵着走入殿中。待燕云华坐回龙椅,商青黛便不紧不慢地探上了燕云华的脉息,装模作样地舒了一口气。 “怎的?朕这身子难道有事?” 商青黛正色道:“下雨多日,寒气甚重,陛下又经常批阅奏章到半夜,臣妾只是不放心陛下身子,所以特别来瞧瞧。” 燕云华松了一口气,笑道:“黛儿有心了。” “只怕其他人更有心。”商青黛话中有话地说了一句。 燕云华笑道:“还是你说的对,齐家在太医院势力甚广,朕确实要防着一些。把商青云接入宫,就相当于掌控了灵枢院,这太医院新太医的补充源头如今尽在朕的掌控之中,朕每日宣太医请平安脉,心里确实安心了不少。黛儿,你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商青黛淡淡笑道:“方才臣妾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给太后把了脉,陛下可知太后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朕听。” 商青黛冷冷一笑,“齐家急于邀功,想让太后死,所以太后是中毒,而不是重病。此毒于臣妾而言解起来并不难,只是臣妾不便出手。所以,此事不妨让宫外的名医来做,陛下也好顺水推舟地放个新人进太医院。” 燕云华惊然看着商青黛,“他们好大的胆子!” 商青黛继续道:“当下为了邀功陛下,便敢对太后下手,若他日想要邀功其他人,陛下认为,他们会对谁下手呢?” “他们还敢对朕下手不成?!”燕云华厉声一喝。 商青黛轻叹道:“之前或许不会,可现在就不一定了。陛下可是断了他们一家独大太医院的机会,这人嘛,若是活得不舒服,再有重利引诱,陛下觉得他们会不会偏向宋王那边?” “他们难道敢背叛朕?” “太后若是突然暴毙宫中,陛下觉得当下最受益之人是谁呢?” 燕云华倒吸了一口气,想到方才齐濛所言,燕云深在外间的那些作秀,只觉得心一阵寒凉,“黛儿,你倒是提醒朕了,朕这皇榜必须马上发出去!” “陛下英明。”商青黛笑然福身。 燕云华猛地将她扯入怀中,亲了一口她的脸颊,“黛儿,朕以后都信你说的!” “臣妾从来只说同一句话,臣妾所求只是陛下的恩宠罢了。再给臣妾些时日,待臣妾医好陛下,陛下再说这句话也不迟。”商青黛凉凉地说完,从他怀中挣起,福身一拜,“陛下,臣妾先回雪香殿了,静候陛下一同歇息。” “好。”燕云华点点头,心头只觉温暖。 待商青黛走后,燕云华便召了传旨太监进来,将求医皇榜递给太监,道:“速速将皇榜连夜发放到各州府,三日之内,朕要天下都知道此事!” “诺!” 与此同时,皇城外,灞陵城中。 细瘦的手指轻轻拂去发丝上沾染的雨珠,杜若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薄裳,站在客栈檐下已经许久。 她记得,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便是通往皇城的御街。御街道边,栽了两路翠柳,到了每年初春,烟柳迷蒙,甚是喜眼。 世间有两种柳树。一种是这些宫外烟柳,悄悄而生,悄悄而死,来得自由,也走得自由。另一种,便是那宫内的宫墙柳,历经枯荣,即便是死,也只能化尘宫中,偶尔风起,也难带尘灰飞出那座牢笼。 “咳咳。” 凉风徐徐,吹得杜若觉得有些凉意,她不禁轻咳了两声,眉头微微一蹙,拢了拢身子,转身走入了客栈大堂。 灯影照在她的脸上,这才发现杜若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一袭淡青色的薄裳穿在身上,竟显得有几分宽意。 “姑娘这是在等人么?”客栈老板瞧她这样已经好几日,忍不住问了一句。 杜若轻笑摇头,却没有回答客栈老板,只是静静地走到了大堂的角落里,唤小二点了些吃的。 如今宋王殿下远在国寺给太后祈福,她不能找宋王帮忙入宫。爹娘之仇不共戴天,她也不能忍恨重回灵枢院,顺势入宫做太医。 她分明就在宫墙之外,却怎么都走不进去,每次想到这儿,她的心就撕裂一样的痛。 所以每日,她只能静静地待在客栈檐下,呆呆地看着宫墙,却心如刀割。 “咣!”突然客栈外面响起一声惊锣声。 “发生什么了?”几个好事者忍不住探出了头去。 只见八名宫卫跟着一位传旨公公打着执伞,一路鸣锣。当走到张贴皇榜的地方,传旨公公恭敬地请出了圣旨,大声念道:“太后重病,群医束手,陛下下旨广招天下名医,如能救愈太后者,必有重赏!” 说完,传旨公公便将圣旨张贴到了榜上,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吩咐八名宫卫,“你们就留在这儿,瞧瞧有没有揭榜之人?咱家先回宫向陛下复旨去了。” “诺。” “连太医都没法子了,看来太后是真的病很重了。” “可不是,连宋王殿下都去国寺折寿给太后祈福了,看来是危险了。” 就在百姓们低声议论之时,杜若已悄然挤到了皇榜前,朝着皇榜伸出了手去。 却不想,还有另一只手也落在了皇榜的另一侧。 当两人同时拿下皇榜,当中一人惊呼了一声,便已红了眼眶。 “小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年的陈水苏。 她还好好活着! 杜若怔怔地立在原地,陈水苏已将她紧紧抱住,“小若,我还以为永远都看不见你了!你这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不可相认,不可…… 她入宫吉凶未知,万万不可再牵连到谁! “姑娘是谁?”杜若涩声开口,推开了陈水苏。 陈水苏不敢相信地眨了下眼,眼泪已然从眼角滑落,“小若你……你还是不记得我?” 杜若摇了摇头。 陈水苏刚想说什么,八名宫卫已经围了上来,“既然你们把皇榜揭下了,就速速随本将入宫医治太后娘娘!本将丑话可说在前面,若是你们两个是庸医,这宫门可就出不来了!” “是,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小若若终于进宫了。 ☆、第102章 皇城还是那个皇城,不知道夫子是否还是当初的那个夫子? “小若……”走在漫长的宫道之中,陈水苏忍不住揪了揪杜若的衣袖,“你再看我几眼,你当真还是记不得我?” “宫闱重地,不得乱语,姑娘,我劝你循规蹈矩些,免得惹祸上身。”杜若冷冰冰地应了她一句,便拂开了她的手指。 “唉……”陈水苏沉沉一叹,只好忍住满腹想说的话,等后面有机会了,再拉着小若把话全部说明白。 宫卫将杜若与陈水苏带到了万寿宫前,便有两名宫娥端上了两盆热水,道:“太后是万金之躯,你们要给太后诊治,须先净手。” “是。” 杜若与陈水苏两人齐齐地洗干净了手。 宫娥将热水端下,便有宫娥引着两人来到了殿门前,将殿门略微打开一线,回报道:“太后,陛下招募的神医来了。” “快……快让神医进来……”白太后疼得难受,听她说这话,已是气若悬丝。 “慢着!” 突然,廊道之中响起了一声厉喝。 一名穿着雪白色太医服饰的女医官走了过来,她约莫三十不到,眉眼冷峻,左颊上有一颗朱红色的小痣,正是专门给宫中女眷诊病的太医院右院判齐清。 “齐大人,有什么不妥的么?”宫娥先行了个礼,惑然问了一句。 齐清瞥了一眼两人,道:“她们毕竟来自宫外,身上衣裳还被春雨打湿了不少。太后本就身子孱弱,若是又沾染了寒气或是她们自身的病气,一旦出事这罪名谁来担?” “这……”宫娥噤声不语。 杜若往前走了一步,拱手道:“民女可以站在这儿,悬丝诊脉。” “看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齐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边上的陈水苏,“你呢?也可悬丝诊脉?” “可以。”陈水苏也拱手一拜。 齐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来,她看向宫娥,“你们可都听见了,她们二人是可以悬丝诊脉的,所以,后面该怎么做,你们应当比我清楚。” “诺。”宫娥们点点头,便退回了殿中,不一会儿,便牵着两条红线走出了殿来,一条递给了杜若,一条递给了陈水苏。 陈水苏往杜若那边看了一眼,眼底泛起一阵狐疑的光芒来,若说小若当真不记得她了,可为何还记得这些医术? 杜若伸出左手,凝神诊脉。 齐清仔细观察着这两人的表情,目光最后落在了杜若身上,她觉得此人眉目清秀,眸光如星,悬丝诊脉的神态竟如此平常,绝对是不可小觑之人。 杜若忽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宫娥,问道:“敢问太后近几日吃过些什么寒凉之物?” 宫娥想了想,摇头道:“宫中知道太后肠胃素来不好,寒凉之物一律不会出现在太后的御膳之中。” “这就奇怪了。”杜若摇了摇头。 陈水苏扯了她的衣袖一下,准备附耳说一句什么。 齐清诧异地问道:“你们两个竟然认识?” “这姑娘从见我开始,硬说认识我,我也觉得奇怪。”杜若瞪了她一眼,“姑娘,你定是认错人了。” “你是小若,我怎会认错?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陈水苏一急,顿了下脚。 “或许是,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杜若扭身看向宫娥,继续问道,“太后近几日可是腹痛难忍,甚至出现了便血?” 宫娥重重点头,“不错!” 杜若拱手一拜,道:“太后病情紧急,还望宫女姐姐回禀太后,容民女施针救命。” “这……”宫娥看了一眼齐清。 齐清沉声道:“小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太后万金之躯,若是被你刺坏了哪里,不止你要掉脑袋,你全家都要被诛连!” 杜若淡淡道:“这位大人好生奇怪,民女在此已能听见殿中太后虚弱痛苦□□之声,若不及时行针,恐有性命之忧。可大人给民女的感觉却是不想民女入内救治太后。” “你……” “民女既然揭下了皇榜,自然就有把握救治太后,也自然知道失手的后果是什么!”说完,杜若又朝着宫娥一拜,“还请宫女姐姐速速通传。” “好……好……”宫娥早已没有了主意,只好退入殿中,去问询太后意思。 陈水苏看向另外一个宫娥,认真地道:“民女需要大附子、干姜、甘草,水两盏,煎七分,要快熬好送来。” “若是早两日用四逆汤或许还有用,现在得先把太后体内的寒毒逼出来,方才能保住性命。”杜若匆匆说了一句,先前去通传的宫娥便将殿门又打开了一些。 “太后有请!” 杜若略微点头,快步走到太后床边,跪下的瞬间已拿出随身携带的针囊,“太后,请恕民女不敬。”说完,她看向陈水苏,“劳烦姑娘帮我拿盏烛台过来。 “好。”陈水苏连忙帮杜若端来了烛台。 若是救太后只有她杜若一人之功,水苏不免要落下一个庸医的名头,所以为保水苏性命,这太后还必须两人一起救。 “姑娘,请帮我扶太后起来,顺势推拿太后背心的几处穴位,促进血脉畅行。”杜若吩咐了一句,陈水苏已经了然。 毕竟这三年在宋王府学习医术,她也不敢偷懒。 杜若镇静地取出一支银针,在火焰上烧了烧,便开始给太后行针逼毒。 齐清立在边上注视着杜若的一举一动,越发地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不简单,她行针那路手法甚是奇特,却效用甚好。 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的医术其实并不在她之下。 与此同时,雪香殿也得到了民间医女入宫医治太后的消息。 商青黛静静看着前来禀报的小内侍,“你确实看清楚了?今夜揭下皇榜入宫医治太后的是两个二十上下的小姑娘?” “回娘娘,确实没错。”小内侍重重点头。 商青黛从坐榻上站了起来,扬声道:“芷兰,走,随本宫去万寿宫瞧瞧,可不能让庸医害了太后。” “诺。”芷兰取了一把纸伞,连忙追了过来。 今夜皇榜才发出去没有三个时辰,竟就有两个年轻姑娘揭榜入宫,万一是两个贪财好名利之人,太后丢了性命事小,坏了她的报复大计才是大事。 商青黛才离开雪香殿没多久,燕云华便踏入了殿中,却没有瞧见商青黛的踪影,不禁问道:“黛儿去哪里了?” 候在门口的宫娥答道:“娘娘听说有人揭了皇榜,担心是庸医,便赶过去瞧瞧情况了。” 燕云华笑道:“黛儿真是有心人。”说完,他在殿中踱步走了一会儿,“摆驾,朕也该去瞧瞧母后的身子。” “诺。” 就在商青黛赶往万寿宫的路上,杜若已经施针将太后体内的寒毒逼出,陈水苏要的四逆汤也熬好送来。 杜若小心地伺候太后喝下,便跪下对着太后一拜,“太后须静养一夜,明日一早,民女再来给太后施针,不出七日,太后身子必然能好转。” “哀家……信你一次……退下吧……”白太后虚弱无比地摆了摆手。 “诺。” 杜若点点头,与陈水苏一起退出了殿来。 齐清在殿门口已经等了许久,她瞧见两人退出来,冷冷道:“走吧,跟本官回太医院。” 杜若惑然看着她,“为何我们要去太医院?” 齐清冷笑道:“你们既然已经救治过太后,自然要留在宫中等待结果,这里是后宫,你们不是秀女,也不是宫女,岂能留在这儿?自然该随本宫回太医院小憩几个时辰。”说着,她往前走了一步,警告道:“这里可是皇城,你们两个到了太医院也要循规蹈矩的,莫要乱跑乱说话,可听明白了?” “是,大人。”杜若恭敬地一拜。 齐清昂起了脸来,道:“那走吧。”说完,她便转身走在了前头。 陈水苏悄悄地白了齐清一眼,又悄悄地牵住了杜若的手。 杜若想要甩开陈水苏,可陈水苏却握得甚紧。 “你……” “小若,不管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我们曾经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所以,我会等你想起我来的!” “你这是……” “我叫陈水苏,小若,可要记住了!” “……” 陈水苏含泪笑然点了下头,紧紧握住杜若的手,“小若,以后我会陪着你,保护你的!” 杜若心头酸涩得厉害,她别过了头去,只能沉沉一叹,凉声道:“随陈姑娘高兴就好。” 两人终是跟着齐清渐渐走远。 “黛妃娘娘到——” 商青黛来到了万寿宫,宫娥们纷纷跪倒行礼。 “免礼,太后情况如何?”商青黛当先踏入殿中,却蓦地僵在了原处,她细细嗅着殿中那一丝极为熟悉的气息,心,蓦地一揪。 不会的,一定是她的错觉,这淡淡的药香味不会出现在这儿! “娘娘,太后刚服下汤药,正在休息。” “本宫只想看一眼,确认太后安好。” 商青黛说完,走近了太后的床,只觉得那股熟悉的味道是越来越浓,浓到足以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太后的气色比昨日要好上太多,商青黛轻轻地探上太后的脉息,慌乱地颤然缩回了手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激动地唤出那个深藏心底许久的名字来。 “医治太后的那两个姑娘现在在哪里?”商青黛缓了片刻,才让自己能平静地问出这句话。 “回娘娘,齐右院判把她们带去太医院歇息了。” “太医院?!”商青黛脸色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103章 “娘娘,难道是那两人是庸医?”看见商青黛脸色不好,宫娥焦急地问了一句。 商青黛轻轻摇头,道:“太后病情已缓,已无大碍,本宫只是突然想见见那两个姑娘。” “那奴婢去太医院传召她们。”宫娥舒了一口气,对着商青黛福身一礼,便要走出大殿。 “慢。”燕云华的声音从殿外响起,他皱眉走了进来,握住了商青黛冰凉的手,“黛儿,既然人已经入宫了,太后病情也缓和了,这论功行赏之事,留待明日又何妨?” 商青黛忍住了心头的激动,轻轻点头,“臣妾遵旨。” 燕云华有些心疼地抚上了她的脸颊,“瞧你,为了母后这几日都清瘦了,快随朕回去歇息吧。” “诺。”商青黛黯然低头,恰到好处地往后一缩,挣离了燕云华的手。 燕云华猛地搂住了商青黛腰肢,对着众人道:“摆驾雪香殿!” “恭送陛下!” “陛下准备如何赏赐这两个姑娘?”回雪香殿的路上,商青黛突然开了口。 燕云华笑道:“既是姑娘,若是还颇有姿色,留在宫中也好。” 商青黛脸色一沉,“陛下的意思,是要收入后宫了?” 燕云华就喜欢看见商青黛在乎的样子,他笑意更浓,“黛儿,朕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过,朕喜欢你这吃醋的模样。”说着,他忍不住在商青黛脸颊上亲了一口。 商青黛厌恶地木立当地,不发一言。 燕云华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笑道:“朕既然允诺过,三千宠爱只给你一人,又怎会召她们入宫侍寝呢?” 商青黛凉凉道:“谁知道陛下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燕云华轻咳了两声,道:“朕都已三年未选秀女入宫了,黛儿你还不懂朕的心么?”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冷冰冰地道:“君心难测,臣妾愚钝,自然不懂。” 燕云华来牵她的手,却被她躲了开去,他怒然将她抱入怀中,厉声道:“黛儿,朕只是开个玩笑,你怎的又当真了?” 商青黛淡淡一笑,“君无戏言,臣妾自然句句当真。” “你这脾气,朕拿你如何是好?”燕云华只能投降,他松开了商青黛,扶住她的双肩,静静看着她,“朕跟你说句实话,朕明日先问问那两个姑娘想要什么赏赐,若是可以,朕想留她们进太医院,好好搅一搅太医院那潭死水。毕竟,太医院多年院首之位空悬,若是可以放一个朕信得过的人做院首,朕对齐家也可以放心些。” “这两个姑娘还不知道是什么人,陛下就想收为己用了?”商青黛问了一句。 燕云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黛儿,你想说什么?” 商青黛正色道:“臣妾想先见见这两人。” 若真是阿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留在深宫,这里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必丢性命。况且,听天子方才那番话,只想用做棋子,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若重踏危局之中? 若一切只是她的错觉,那两人中没有一个是阿若,那天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可以什么不管,什么都不顾。 “那……黛儿明日就与朕一同赏赐这两人,若是黛儿觉得这两人不能为朕所用,朕就赏赐些金银打发了去,可好?”燕云华笑然说完,再次去牵她的手。 这一次商青黛并没有躲闪,任凭燕云华紧紧牵着,心却一片忐忑。 终是熬到了天明时分,商青黛亲手给燕云华穿戴好龙袍,先恭送他去上早朝,便不安地留在雪香殿等待燕云华下朝后,带她一起赏赐那两个姑娘。 夜雨初停,宫墙内外,是一片清爽的春。。。。色。 淡黄色的阳光落在檐上,风还是一样的寒凉。 一个时辰之后,燕云华差人来召她去太医院赏赐两个姑娘,商青黛一接到旨意,便急急地带着芷兰赶往太医院。 “黛妃娘娘驾到——” 商青黛踏入太医院之时,太医院上下已然跪了一地。 她有些慌乱地在太医院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她黯然轻轻一叹,缓缓走向了坐在堂中的天子。 “臣妾拜见陛下。” “免礼,来坐这儿。” 燕云华笑然牵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还当她是穿少了,觉得天凉,于是伸臂搂住了她,“怎的不多穿一些?” 商青黛轻轻摇头,“臣妾没事。” “那朕就早些赏赐完,带你早些回去。”燕云华柔声说完,扬声道,“宣昨夜救治太后的两位姑娘上前面圣!” “诺!”候在门口的公公恭敬地一拜,扯着尖细的嗓子道,“宣——” 商青黛这才知道,原来这堂中跪着的,并没有那两人。她不禁抬眼紧紧盯着大门口,想要见她,却又怕见到她。 久候传召的杜若与陈水苏今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立在廊下已经许久,听见了太监的传召声,她们两人整了整衣裳,准备入堂面圣。 “夫子,若是你注定要入宫为妃,那我便用功学医,定要考入太医院……这一世都留在太医院里……默默陪你终老……” 昔年她曾打定的主意,并未随岁月而淡忘,如今她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更何况,她需要这次机会,接近天子,寻机报复灵枢院,为爹娘报仇。 当杜若与陈水苏低头出现在大堂门口,商青黛的身子蓦地一颤,燕云华眼底也有了惊讶之色。 是她!即便是看不见她的脸,商青黛知道,那个缓缓低头走近的人,就是她的阿若! “民女杜若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陈水苏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竟是故人! 燕云华搂紧了商青黛的身子,不禁放声笑道:“免礼,朕认识你们,起身吧。” 齐濛与齐清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隐隐不妙。 “谢陛下。” 两人起身抬头,杜若却怔在了原地。 她想了千千次与夫子重逢的画面,却不想看见的竟是——夫子靠在天子怀中。 心,狠狠一绞。 杜若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连忙低下了脸去,心底翻起一个又一个锥心的问题来—— “夫子还是当年的夫子么?” “夫子已是大燕宠妃,那些年少时的荒唐又记得多少?” “若是夫子早已视过往为污点,又能不能容她留在太医院碍眼?” 泪水终还是没有忍住,沿着脸颊一路滑下,悄然摔碎在了脚下。 燕云华低头笑看着怀中的面色苍白的商青黛,“黛儿,你可还认识她?” 商青黛哽咽难语,只能沉默,她怎会不认识她?只是现在一张口,必定尽是嘶哑,万一被燕云华起疑,那前面所做一切尽成空空。 陈水苏暗暗地将杜若的这个小小举动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悄然揪了揪杜若的衣袖,虽不能说什么,但是这个提示她必须要给。 燕云华疑惑地问道:“黛儿,你不认识她?” 商青黛缓了过来,低声道:“臣妾曾经的学生,臣妾还有些印象。” 竟已成了还有些印象…… 杜若只觉得一颗心痛到了麻木,她倒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燕云华笑道:“朕本还奇怪,照例前年该是这丫头来太医院入试之年,却不见这丫头。杜若,你说说,这三年你去哪里了?” 杜若想要回话,可一张口,就觉得声音甚是嘶哑。 陈水苏连忙道:“回陛下,小若她在三年前遭逢变故,是以早已不算灵枢院的弟子,甚至……” “甚至什么?”燕云华看向了陈水苏。 陈水苏恭敬地道:“当年她不慎撞了脑袋,这会儿连民女都还记不起来呢。” “失忆了?”燕云华有些可惜地看向了杜若。 商青黛的目光紧紧盯着杜若,牵机之法,终是让她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这次重逢,她的阿若不会难过。 杜若也缓了过来,她也恭敬地一拜,“回陛下,民女确实已想不起过去的许多事。”说着,她抬起眼来,坦荡地看向了商青黛,眸底还有来不及散去的红意,“黛妃娘娘曾是民女的师长么?” 商青黛的心狠狠一揪,她倒吸了一口气,淡淡道:“陈年旧事罢了。”说完,她看向了燕云华,嫣然一笑,“陛下,臣妾觉得身子有些冷,还是早些赏赐了,早些回去吧。” 燕云华点点头,将商青黛搂得更紧,“杜若,陈水苏,你二人救治太后有功,说,想要朕赏赐你们什么?” 杜若挺直了身子,朗声道:“哥哥告诉我,爹娘还在世时只想看见民女与哥哥出人头地,所以民女斗胆,不要任何金银赏赐,只求能入太医院为陛下分忧,以光耀门楣!” 爹娘还在世? 商青黛心头一凉,她也是见过杜如风与莫氏的,他们二人并非身子孱弱之人,怎会在这三年中离开人世了? 杜若这话,正说在了燕云华的心坎上,杜若既然已非灵枢院中人,又忘记了前尘往事,自然不会念着灵枢院的培养之恩,若能纳为己用是上好的人选! 燕云华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陈水苏,“你呢?” 陈水苏恳切地道:“回陛下,民女难得与小若重逢,小若以后去哪里,民女便陪她去哪里,还请陛下成全。” “你们两个倒是姐妹情深啊。”燕云华笑然说完,仔细想了想,“那……朕便如你们所愿。” 齐濛与齐清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齐清刚想进言,哪想商青黛竟先她一步。 “陛下不可。” “黛儿?” “能入太医院者,皆要通过试炼考核,若是陛下今日答应了她们所求,就是坏了规矩。所谓不规矩不成方圆,此事要慎重。” “这……” 齐濛与齐清终是舒了一口气,太医院的试炼考验皆是他们出题,黛妃娘娘这一句话,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不让这两人入太医院的机会。 “陛下!民女愿接受试炼考核!” “民女……也愿意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启考试模式 ☆、第104章 大燕建国百年,太医院属下分为九科,分别是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炙科、眼科、咽喉科、正骨科。 历年能考入太医院的新员,皆要从这九科一一考核,全部过关后,方能入太医院从管药医徒做起。然后每年太医院皆有考核,若能三年内皆以优品通过考核者,便能往前进一级,升为医士,可以给寻常宫娥与内侍看病。再累计三年考核优品者,便能升为御医,就能给妃阶以下的后宫娘娘们以及重要大臣看病。至于皇家公主皇子以及天子妃子这些人,除了院判与院首,任何太医都不能私自医治。 既然燕云华已经开了口,允诺杜若与陈水苏当堂考核,那么齐清与齐濛姐弟二人自然要“严格”考核。 若是这两人过不了关,只能算是她们医术不精,可怨不得旁人。 只是,两人同考,互有影响,齐家姐弟知道她们两人认识,又怕两人相互提醒,于是向天子提议,分开来考。 燕云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商青黛便道:“陛下,臣妾提议,陛下看陈水苏试炼,臣妾看杜若试炼。” 燕云华点头笑道:“朕准了!” “请陛下娘娘,移驾偏院。”齐家姐弟恭敬地一拜。 燕云华牵着商青黛站了起来,舍不得地拍了拍她的手,“黛儿,那朕就先与你分开片刻。” “嗯。”商青黛微微点头,并没有多看杜若一眼,便转身先走向杜若要去试炼的偏院。 杜若只觉得心凉得透彻,她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陈水苏悄然又扯了一下杜若的衣袖,对着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小若别怕……我们……能如愿的……” 杜若愕然看着她,可陈水苏已不愿多说,便松开了手来,准备走向另一个偏院。 天子在偏院坐下后,这边留了齐濛来准备试炼,陈水苏则恭敬地站在了院门口,等待传召入内试炼。 终是准备好了一切,齐濛走到了院门口,“陈姑娘,请。” 陈水苏整了整衣袖,突然双手抱拳,对着齐濛作揖,压低了声音道:“齐大人,当真准备好了?” 齐濛愣了一下,目光却清晰地看见了陈水苏袖中露出的半块令牌,上面那个“宋”字再清晰不过。 原来……陈水苏竟是宋王的人! 齐濛是聪明之人,已经懂了陈水苏的身份。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高坐龙椅的天子,沉沉一叹,却没有答话。 “还请齐大人秉公行事。”陈水苏恭敬地说完,便准备走向院中开始试炼。 “慢!”齐濛突然唤住了陈水苏,“我突然想起来,今日准备的试炼有一处还有些不妥,陈姑娘,你还是在这儿稍等片刻吧。” 燕云华瞧见齐濛去而又返,不悦地道:“怎的还不开始?” 齐濛歉声道:“回陛下,方才微臣突然发现试炼有一处缺漏,所以折返与众同僚商议换个试题。” “那便快些。”燕云华知道,齐家姐弟肯定不会愿意杜若与陈水苏加入太医院,知道他肯定要暗中做手脚,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齐濛,朕今日给你一句心里话,朕就想让她们留在太医院,可听明白了?” “诺。”齐濛重重点头,连忙退了下去,匆匆找了个心腹小内侍,递了意思给另一个院中的姐姐齐清。 “咣!” 院中鸣锣一声,杜若这边的试炼已经开始。 为了让自己凝神比试,纵使再想夫子,杜若都不再往夫子那边多看一眼,她就那样静静立在偏院中心,等待第一试的问题。 阿若…… 商青黛端然坐在院中,死死捏住袖角,她生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抚上那个清瘦的脸,心疼地刮一下她的鼻尖,怪她一句——为何不好好爱惜自己?为何偏偏要把自己陷进这个危险的深宫? 她亲手用了“牵机”,只想她能忘了她,能平平静静地在民间过一辈子。 可她为何会突然回来?还非要留在宫中不可? 陈水苏口中的小若遭逢变故,又是什么变故? 宋王这三年来也进宫了好几次,商青黛找到机会也问过一二,可宋王每次回答的都是小若一切安好。 可如今看来,宋王果然是在骗她! 只是,阿若现在根本就不记得她,她就算是开了口,也不见得能听见阿若回答她。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问,让阿若断了入宫的念想,让她做个普通人。 那些思念的痛苦,就由她商青黛一个人熬着,直到齐家倒台,宋王也倒台,她独守宫中,就这样远远地护着她的阿若,一世长宁。 不知不觉地,商青黛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有些酸涩,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了一边,不悦地道:“这样一科一科地考,今日只怕根本考不完,本宫建议从中随机选一科来考。”她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杜若那个缺了小指的右手上,这只手定然还没有恢复过来,就从阿若的这个软肋下手。 齐清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还请娘娘选题。” 商青黛站了起来,凉声道:“就考针灸当中的针法!” 杜若嘴角噙起一丝凉凉的笑意来,心头暗暗问道:“夫子,你就那么容不下我么?我只想在宫中默默陪你,你如今已是大燕宠妃,我如何还敢对你有遐想?还是说……你真的……已经把过去之事当做了这辈子最荒唐的污点?” 她一边想着,一边悄然摩挲着中指的中冲穴,强然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 中冲连心,不能忘!又怎能忘? 齐清忽地道:“诺,取铜人来!” “慢着!”商青黛突然唤住了齐清,她捋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雪白的手臂,“本宫今日就做一次铜人,杜若,你若针法不佳,伤了本宫,本宫马上就把你逐出宫门!”说完,她又凉声提醒了杜若一句,“念在你曾是本宫的学生,本宫劝你一句,若是针法不佳,便领了金银出宫吧,以免到头来什么都捞不到!” 铜人…… “我愿做阿若的铜人,陪你一起习修针法。” 当年的那一幕重现彼此心头,竟是恍若隔世一般。 齐清为难地看了一眼杜若,方才她弟弟才告诉她,要想法子让杜若留下,可商青黛如此行为,分明就是故意逼杜若知难而退。 杜若拱手对着商青黛一拜,沙哑着声音道:“娘娘的教训,民女已听明白了,不过,民女不想错过这个光耀门楣的机会!” “那便……开始吧。”商青黛凉凉地说完,便对着杜若伸出了手去。 杜若走到了商青黛身边,齐清便递上了银针。 杜若摇了摇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针囊,“谢谢大人,我有自己的。” 商青黛心头一酸,却没有看杜若一眼,原来这丫头即便是不记得她了,还是记得她过去的习惯。 齐清正色道:“娘娘千金之躯,可不能用其他的银针,万一……” “就由着她吧。”商青黛的心早已软了许多,她凉声说完,看向齐清,“齐右院判,出题吧。” “诺。”齐清领命点头,认真地道,“杜若,若手臂莫名疼痛,该如何治?” 杜若沉声问道:“前后左右,敢问是哪一处痛?” 齐清有些惊愕地看着杜若,觉得这个姑娘有些意思,竟知臂痛还分多种,并不像寻常医者,就直接下针止痛。 “算臂内后廉痛吧。”齐清应了一句。 杜若朗声道:“宜细辛、当归、独活为辅,针法活血为主。这第一针,该先落在……手三里,先止痛,再辅药。” 说着,杜若看准了商青黛手上的穴位,左手将银针捻好,正欲刺下。 “慢!这宫中御医,左右两手皆会针法。本宫今日要考的,是你的右手针法。”商青黛冷声说完,却还是压抑不住尾音中的颤然。 “诺,娘娘。”杜若换做右手,准备行针,可是一如商青黛所料,这银针确确实实地在杜若指尖轻颤。 她的右手,果然还没有好…… 杜若连忙用左手握住右手,让右手的轻颤平静下来,她看准了商青黛的穴位,终是落了下去。 对不起,阿若…… 商青黛黯然在心头道了一句,就在银针刺入穴位的瞬间,她忽地一动,硬是将银针憋断在了血肉之中。 “万一我用力不准,针尖断在里面,如何是好?” “那就当做陪你一起痛,无妨。” 那一年,那一夜,杜若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只是,商青黛如今只想一个人扛这所有,不容杜若留在这个金丝牢笼之中。 “娘娘!”看见商青黛的脸色瞬间疼得煞白,齐清连忙呼道,“来人!把杜若拿下!” 不等宫卫走过来,杜若却跪倒在了商青黛面前,蓦地扯住了她的手,如同五年前那一幕,她猝然俯下身去,唇瓣落在了针眼之处。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触感,熟悉的人。 湿了眼眶的又何止商青黛一人? 当杜若的舌尖探到了断针所在,与那夜一样,她咬住了针尾,拔出断针的瞬间,眼泪悄然落在了商青黛的手上。 她在哭……难道她……记起那些事了?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杜若,杜若却重重朝着她不断叩头,一下比一下沉重,仿佛要将脑袋嗑碎在她的眼前。 “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她是……吓哭的么? 齐清厉喝道:“你竟然伤了娘娘!快将她拖下去,等待陛下发落!” 当宫卫们按住了杜若的双臂,准备将她拖出偏院。 杜若泪目呼道:“娘娘,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与哥哥也失散了一年,我已无家可归!还请娘娘念在昔日师生情谊之上,饶我一命!哪怕让我留下来当个浣衣奴婢,也不要把我赶出宫去!求你……” 那句夫子却始终没有唤出来,死死地被她哽在了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105章 当初的阿若虽然孱弱,但心性骄傲,从不为名利贪生怕死。 商青黛不得不承认,是她亲手毁了她的阿若,失了记忆的阿若与往昔那个阿若已不是同一个人。 没了爹娘,又与哥哥失散了,若把她放出宫去,她一个人在灞陵无人照顾,是什么人都可以伤害她! 或许是她一开始就错了,杜若离宫只怕更加危险,倒不如留杜若在宫中,也可护佑一二,等齐家跟宋王倒了,再想法子让她离开深宫…… 有些念想就好像是本能,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下。 “慢!”商青黛终是开了口,她放下宫袖,冰冷地看着杜若的泪眼,“杜若,本宫念在昔日师生情分,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忍住心底对杜若难以自抑的心疼,自言自语地解释了一句,“方才也是本宫动了,才会让你伤了本宫。” “谢娘娘!”杜若忍住了泪水朝着商青黛跪地一拜,低头的瞬间,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 夫子并没有要她的命,也没有坚持把她赶出宫去。 夫子的心里,应该还是有些许她的印记吧? 杜若并不确定这些,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她方才那些话已经触动了商青黛曾经尘封的记忆,这一次定不会再逼她离宫。 齐清也舒了一口气,忽地意识到,方才那一幕应该是黛妃故意给杜若的下马威,如此恩威并施,杜若日后又怎敢不听黛妃的吩咐行事? 好有心计的女人! 齐清在心底幽幽道了一句,装模作样地对杜若道:“杜若,这一次可别又伤了娘娘!” “诺!”杜若点点头,走到了商青黛身边,双眸一片通红。 商青黛不敢再看杜若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生怕看得多了,自己会忍不住去给她擦眼泪。 杜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针囊,重新拿出一支银针,颤声道:“请……请……出题。” 商青黛伸出另一只手臂,道:“针就不必扎了,题也不必再出了,你指给本宫看你方才要刺的穴位。” “诺。” 杜若点点头,手指颤然指在了商青黛的手三里穴上,又害怕地缩了回来。 商青黛看向了齐清,“齐右院判,今日这结果……” 齐清连忙道:“杜若自然可以入太医院做医徒。” “医徒?”商青黛的眉角微微一挑,似是不满意。 “杜若救治母后有功,医术自然不凡,黛儿,不如朕破格提拔她与陈水苏做御医,如何?”燕云华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商青黛快步走了过去,对着燕云华一拜,“陛下,怎的过来了?” 燕云华牵住她的手,笑道:“那边陈水苏对答如流,朕相信她必定可以通过,突然听见这边有人哭喊,一时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商青黛心头微凉,“陛下都看见了?” “自然是看见了。”燕云华抬眼看向齐清,“速去司衣局给杜若与陈水苏订套御医官服。” “诺。” 燕云华搂住了商青黛,“黛儿,朕如此处置,你可满意?” 商青黛默然点头。 燕云华放声大笑,道:“朕的黛儿满意便好,摆驾,回雪香殿!” “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众人跪了一地。 回宫路上,燕云华还是开了口,“黛儿似是不想杜若留在宫中。” 商青黛凉声回道:“陛下想问什么?” 燕云华笑道:“她只是个小姑娘家,经不得你如此的下马威。” 商青黛冷笑道:“陛下心疼了?” 燕云华脸色一沉,“黛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青黛挣开了他的手臂,“陛下当年喜欢这丫头,臣妾可是知道的。”说着,不等燕云华解释,她冷冰冰地继续道,“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臣妾比谁都清楚,陛下的恩宠只怕臣妾享不到老。” 燕云华听出商青黛这话中的酸意,不怒反笑,又牵住了她冰凉的手道:“黛儿,那不过是当年之事罢了,你何必与朕因此事而置气?” 商青黛并不说话。 燕云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黛儿,朕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对她有意思!你瞧,今日明知道你在教训她,朕不也没有管你么?” 商青黛最怕之事终是松了一口气,她在脸上佯起了笑来,“君无戏言!” 燕云华就喜欢这样的商青黛,他点头道:“君无戏言,朕岂会骗你?” “就好……”商青黛喃喃说了一句。 燕云华欺身靠近她,突然将她压在了宫墙上,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瓣,只觉得一股热意沿着小腹烧了起来,他激动地放开了商青黛的唇,突然将她打横抱起,“黛儿,朕今日觉得可以给你真正的恩宠了!” 商青黛心头一乱,挣扎道:“陛下且慢!容臣妾给陛下把脉。” 燕云华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去,急切地道:“朕……已经忍了太久!” 商青黛虽然慌乱,可面上依旧平静,她徐徐给燕云华探了下脉息,暗觉不妙,这几日她逼走的毒素似是多了些,已不足以僵麻燕云华最重要之处。 “今日若是陛下要临幸臣妾,臣妾不敢不伺候陛下,只是,陛下宣泄之后,毒液将传到臣妾身上,不出三日,臣妾必亡。陛下,当真舍得?”商青黛认真地说完,双眸隐隐有了泪意,是那样地楚楚动人。 燕云华迟疑了一下,道:“那朕该如何?” 商青黛沉声道:“再忍几日,陛下这身子不是越来越好了么?难道臣妾还能骗陛下不成?” 燕云华自是不会怀疑商青黛的医术,若没有商青黛进宫,他又怎能活到今日? 不过,方才商青黛说了那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临幸之事原来可以过毒,想必也是一种拔毒之法。 现今宫中还有许多他根本不在乎的女人,何不用那些女人试一试? 想到这里,燕云华心头堵着的怨气消散了许多,他不禁笑道:“朕突然想起来,还有几本奏章未批完。黛儿,朕先去批完,就不跟你一起回雪香殿了。” “国事要紧,臣妾明白。”商青黛要的也是这片刻的自由。 燕云华点头轻笑,便招呼着贴身内侍渐渐走远。 商青黛侧脸对着一直跟着她的芷兰道:“芷兰,随本宫去太后那里看看。” “诺。”芷兰福身一拜。 太后之毒来的蹊跷,虽说这事与齐家脱不了干系,可陈水苏与杜若突然揭了皇榜入宫又实在是太过巧合。 这些事商青黛此时根本顾不及细想,如今她最急切要做的事是见见一直在万寿宫养病的白皇后,想想法子,看看如何让天子再重病一场。 否则,她只怕根本躲不过天子临幸的那一关。 本来,从进宫的那一日开始,商青黛就知道,这一关她迟早要过。 可是,今日杜若分明就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就与她一同在这座皇城呼吸着,她做不到在杜若所在的地方与另外一个不爱的男子欢好。 她要给杜若的不仅仅那一夜温存,更该是她的全全部部,光阴也好,深情也罢,芳心也好,身子也罢,只能是她的阿若享有! 哪怕阿若已经不记得她了,可她依旧记得,她已经是她的妻,阿若就是她这辈子最珍惜的人。 就在商青黛带着芷兰去往万寿宫的同时,太医院已经给杜若与陈水苏收拾好了一间房间,供她们当值那几日在宫中小憩所用。 “二位瞧瞧,这间房可满意?”齐濛笑然带着她们在房中走了一圈,回头问道。 陈水苏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其他几个医士。 齐清心领神会地将那几人屏退了下去。 陈水苏挽住了杜若的手臂,笑道:“二位大人的心意,水苏定会告知殿下的。” 杜若暗暗一惊,疑惑地看向了陈水苏。 陈水苏示意她莫要慌乱,她继续说道:“今日我跟小若有些乏了,二位大人,其他话可容水苏休息一夜,明日再详谈?” “这个自然。”齐濛与齐清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便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两人走到了太医院的僻静处,齐清扫了一眼四下,还是开了口,“濛弟,咱们齐家当真要背叛陛下,投靠宋王?” “现在的局势对我们齐家实在是不利。”齐濛沉沉一叹,“若是让陛下真坐稳了龙椅,有商青黛那贱人在宫中一日,我们齐家迟早要被那女人设计陷害,白白帮陛下忙活一场。” “可宋王也不是什么善主!他若得势,我们齐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说着,齐清冷冷一叹,“当年真是可惜,若是许老爷子没有在半路失踪,又岂会让商青黛逮到活命的机会,变成今日的黛妃娘娘!” “此事与宋王定也脱不了干系。”齐濛心头明白,“这次太后之事我不过顺水推舟地帮宋王一把,还可以试探一二陛下对我们齐家的信任,果然,陛下现在已经被那个贱人迷住了,根本不在意我们齐家曾经的付出!” “所以濛弟的意思是?” “咱们假意投诚宋王,冷眼看这两兄弟争权。商青黛与宋王本就不睦,这几年总是暗中挑拨陛下与宋王成仇,我们不妨以逸待劳,静静让商青黛与宋王去斗,逮到机会也煽风点火一回,说不定我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就依濛弟之策!” “杜若今日被那贱人一吓,别说她是失忆的,就算是还记得,只怕也不敢再诚心相待那贱人,所以,姐姐,我们不妨从这丫头找找下手的机会。” “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106章 齐家姐弟离开后,房间中只剩下了杜若与陈水苏二人。 不等杜若开口,陈水苏谨慎地关好了门窗,凑近了杜若,低声问道:“小若,你一定还记得夫子,对不对?” 杜若微微一惊,却没有答话。 陈水苏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性子,她心疼地揉了揉杜若青紫的印堂,“她如今已是大燕的黛妃娘娘,已不是当初那个夫子了。若是你入宫只为了她,我劝你一句,放手吧。” 杜若还是不说话,她的眼圈却渐渐红润了起来。 陈水苏看得难受,她牵住了杜若的手,坐了下来,“小若,你怎能那么傻呢?” “水苏……”杜若终是开了口,她紧紧反握住了陈水苏的手,涩声道:“我入宫不仅仅是为了夫子,还有爹娘的仇……” “小若,你……你……你分明是记得我的!”陈水苏惊呼了一声,喜极而泣地拥住了她,“傻小若,为何要装作不记得我呢?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过?”说完,忍不住敲了下杜若的肩头,“说好要做好姐妹的,你若再忘记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若心头极暖,眉心却微微一簇,忧声道:“我只怕会连累你,就像三年前一样。” “我才不怕!”陈水苏拍了拍胸膛,“你看我福大命大的,不是有贵人救了一条命么?” 杜若摇了摇头,眸底的忧色更浓,“所以,你便为宋王殿下办事了?” 陈水苏重重点头,郑重地道:“救命之恩,自当相报。当年若不是殿下的亲卫及时赶到,哪会有今天的我?” “我该去谢谢殿下。”杜若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陈水苏点头道:“是该去谢谢,殿下还帮师叔跟师婶敛了尸首、起了坟头,这份恩情小若你一定要报!” “爹娘如今葬在哪里?”杜若不禁连声问道。 陈水苏扶住了她瑟瑟然的肩头,笑道:“等你我不当值那日,我便带你去祭拜师叔跟师婶。” “水苏……”杜若牵住了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在灞陵城的亲友我只有你了。” 陈水苏笑然点头,“你还想多一个不成?” 杜若摇摇头,正色道:“今日你我同入太医院,只怕灵枢院很快就会知晓,所以,未免我连累到你,水苏,以后你还是当我记不得你,可听明白了?” 陈水苏却释然一笑,“灵枢院如今已不是当年的灵枢院了,现在根本无暇动你分毫。” 杜若愕了一下,惑然不解。 陈水苏叹了一声,道:“我方才说过了,夫子已不是当年的夫子。你可知这三年来,她做了些什么?” 杜若心头一酸,她想知道这三年来夫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却又害怕这三年的岁月已悄然改变了夫子,自此她们终是物是人非,再无重续前缘的可能。 陈水苏瞧见杜若那神伤的样子,温柔地紧了紧杜若的手,“你若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要给师叔师婶报仇,其实不一定要靠……” “水苏,你说。”杜若打断了她的话,笃定地点点头,倒吸了一口气,“我想知道。” “她入宫一日,便从美人封为黛妃,足见陛下对她有多钟爱。入宫一月,便说服陛下将亲弟弟接入宫中,名为抚养,实则是以此要挟灵枢院,事事从她想法行事。”陈水苏顿了一下,她看向了杜若,“我知道当年齐湘娘欺负过你们,所以她得势后进行报复,我也可以理解。只是,她后面仗着陛下宠爱,处处挑拨陛下针对宋王殿下,害的殿下这几年处处被陛下打压欺凌,若不是太后几次求情,只怕殿下根本活不到现在。” 杜若是知道夫子与齐湘娘之间的仇怨的,只是没想到夫子竟会用商青云那个孩子来报复,她更没想到的是,夫子竟会与宋王殿下变成这样的水火不容之势。 “这三年,她打压灵枢院,打压齐家,打压殿下,所幸她并没有怀上龙种,否则照这样发展下去,日后她为了当上太后,只怕连万寿宫中养病的皇后娘娘都不会放过。”陈水苏说到激动处,她心疼地看了杜若一眼,“当年是她为了荣华富贵不要你的,小若,以后你要多爱惜自己一些。” “水苏,夫子不是贪名逐利的人。”杜若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有些事,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一句都不信。” 陈水苏叹息道:“小若,人是会变的,她若是真记得你的好,怎会今日那般阻挠你入太医院呢?况且……” 杜若紧紧盯着陈水苏,“况且什么?” 陈水苏沉声道:“其实殿下并不想我入宫的,只是这次太后的病来得蹊跷,殿下着急得厉害,才命我揭下皇榜,入宫医治太后。”她说着,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太后多次保护殿下,黛妃娘娘好几次陷害而未得手,若是太后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世间便再没有谁可以保护殿下了。” “夫子是医者,不会害人!”杜若还是坚定地说了一句。 陈水苏觉察到杜若的双手突然变得甚是冰凉,她只能沉沉一叹,“小若,信不信在你,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以后在宫中你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自然会有你相信的答案。只是……”陈水苏静静看着她,“若是殿下可以帮你,小若,你可愿意跟我一起为殿下做事?” 杜若轻轻摇头,“水苏,你我都是医者,最好不要牵扯到皇家的争权风波之中,就算要报恩殿下,也有其他的法子,不一定要做这些与医者无关的事。” 陈水苏叹声道:“小若,有些事你想得太天真了。若无殿下帮忙,还有谁能动得了灵枢院?难道你还期待黛妃娘娘会为了你亲手把自家的灵枢院毁了?又或是亲手要了亲爹商东儒的性命?” 杜若一阵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陈水苏的话。 她突然发现,爹娘之死,竟成了横在她与夫子之间最深最长的那道鸿沟。 “为何夫子突然不愿意走了?为何夫子才送走我们,马上就有杀手来杀我们?若没有人告诉我们的行踪,那些杀手为何会知道我们走哪条山道?为何……我们非死不可?” 陈水苏接连几个问题问出来,杜若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水苏,我想静一下。”杜若倦然摇了摇头,她倒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左腕上的银镯子,只觉得有些愤懑难受。 水苏那些问题,她一个都没办法回答。 若是夫子正如水苏所言,已经不是当初的夫子,那么她与夫子年少时候的荒唐事就是她非死不可的理由。 可若是夫子另有苦衷呢? 当年难道是她们把一切想得太过天真?夫子最后不走,难道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 杜若只觉得心绪杂乱,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能先让自己平静下来,莫要冲动下什么结论,也莫要冲动去做什么抉择。 她如今已身入皇宫,这三年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她需要时间用自己的眼睛去重新审视这些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夫子可还是当初那个夫子。 正心。 对的,正心,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当年夫子要她做的这两个字。 陈水苏瞧杜若的神色甚是不好,知道今日是冲动多言了,连忙歉声道:“小若,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说那么多。” “怪不得你,有些事我需要自己弄明白。”杜若说着,她郑重地看着陈水苏,“水苏,答应我一件事。” 陈水苏点头道:“你说。” 杜若肃声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不记得过往之事,于他们而言,我其实威胁并不大,所以,我调查一些事会更方便。” 陈水苏又点了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除你之外,不要让谁知道我其实没有失忆。”杜若正色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宋王殿下。” “为何?宋王殿下是好人……” “正如你说的,人都是会变的。一旦开始争逐皇位,哪怕是为了自保,有些心性都会变的。” “我相信殿下不会变坏人。” “水苏,求你。” “你……好,我答应你!” 杜若微微舒了一口气。 陈水苏却蹙紧了眉头,“你也答应我,以后在黛妃娘娘面前更小心一些。今日若不是瞧见你哭了,我也不敢断定你是假装失忆。今日我都可以看出来,你若再不小心,往后她定也能发现的!毕竟她现下是这宫中最得宠之人,相当于掌握了生杀大权,你若被她发现你是假装失忆,惹她对你起了杀念,只怕殿下也救不了你!” 夫子会要她的命么? 杜若苦涩地一笑,“爹娘之仇未报,我会再小心一些的。” 陈水苏终是舒开了眉心,“这样的小若可让我安心多了!” “有水苏在护着我,我也觉得安心多了。”杜若轻轻一笑,眸底却藏了许多忧色。 水苏已然卷入了宋王与天子的争权之中,杜若只觉得一颗心甚是忐忑,只希望水苏到最后可以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故事起承转合已经完成了转的部分。本卷结束,从下卷开始,进行收尾。 有小天使问我还要虐多久,我只想说,不会虐很久了,放心,下卷夫子跟小若肯定会好好把话说开的。 当然,有个关键人物也要发力啦~~~为了可以济世江湖,夫子跟小若都要各显神通了。 PS:这章的水苏会说那么多话,是因为她没有上帝视角,有些事她是不知道的,所以要拍水苏的话,请轻拍~毕竟,现在对水苏而言,她没有其他理由不相信救命恩人宋王。 ☆、第107章 万寿宫,寂静无声。 主殿之中,太后正在静养,商青黛入内探视之后,便退了出来,径直往白如裳所住的偏殿走去。 “芷兰,在这里等着。”商青黛交待了一句,便微微提裙,一步踏入了偏殿。 对于黛妃的来到,伺候白如裳的宫娥并不惊奇,似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出现。没有多说什么,宫娥们便退出了偏殿,随手将殿门关了个紧。 白如裳的面色有些红润,已不是当初那样苍白,就连说话声音也比当年洪亮了许多。 “妹妹来了啊。”白如裳笑然开了口,却没有停笔的意思。此刻的她端然坐在书案前,正在抄写着佛经。 商青黛走了过去,微微点头,“姐姐这几日身子可好?” “觉得好了不少。”白如裳终是停下了笔,抬眼看向了商青黛。 “瞧姐姐气色,确实好了不少。”商青黛淡淡说了一句,便探上了白如裳的脉息,正色道,“果然,姐姐这几日身子比往昔已好太多,假以时日定能把体内毒素逼尽。” “能活下来又如何?”白如裳苦涩地一笑,“我这一世,早已物是人非,已成悲剧。” “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商青黛凉凉说完,其实这句话,她也有些不信。 阿若近在咫尺,却不能认,不能牵手,更不能说一两句温暖的话,这样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 白如裳搁下了笔来,觉察到了商青黛神色有异,“妹妹似是有心事?” 商青黛微微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姐姐今日不问我宋王殿下的事了?” 白如裳愕了一下,“怎的突然提他?” “这几年姐姐不是一直怕我报复太过,害他丢了性命么?”商青黛实话实说,“所以每次我来医治姐姐,姐姐总是要问上一两句的。” “他逼你入宫,终归是他亏欠于你,你报复他也在情理之中。”白如裳歉声说完,轻轻地拍了拍商青黛的手背,“只是,报复到最后,你也会毁了你自己,何苦呢?” 商青黛静默不语。 白如裳无奈地一叹,照她如今的处境,她也护不得燕云深周全,她能做的便是多劝劝商青黛,消了心头的恨意。 只是,每次聊到这个话题,两人总会陷入沉默,就如现在一样。 商青黛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白如裳也不知道还能张口说些什么,于是,只能静静看着商青黛给她施针逼毒。 然而这一次,商青黛并没有把银针上沾染的毒血清洗干净,她只是小心地擦去了银针身上的明显毒血,却留了针尖上的毒血,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请姐姐安心休养,身子会好的。”商青黛与往日一般,恭敬地福身一拜,便收拾好针囊,退出了偏殿,带着芷兰渐渐走远。 白如裳悄然一叹,黯然道:“云深,你把她逼入皇城,相当于在你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子,你为何要为了我走这一步错棋啊?” 当年皇位已近在咫尺之间,若不是她毒发危及性命,燕云深又怎会得罪商青黛呢? 每当想到这儿,白如裳就觉得甚是对不起燕云深。 可是她在皇宫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信,她根本没办法让人带话给燕云深,嘱咐他事事小心。 日暮时分,在雪香殿中久候天子驾临多时的商青黛终是等到了燕云华归来。 “臣妾参加陛下。”商青黛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恭敬地对着燕云华一拜。 燕云华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激动地将她抱入了怀中,另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双眸中浓浓燃烧的是强压多年的欲望,“黛儿,朕真的好想你给朕生个皇儿!” 商青黛徐徐笑道:“也要等陛下身子好了才行。” “朕觉得身子甚好,今日……”他的话说到了一半,便突然忍住了。 “今日怎的?”商青黛问了一句。 燕云华主动地将手腕伸给了商青黛,激动地笑道:“黛儿,你给朕把把脉,朕觉得身上的毒素真的少了不少!” 商青黛心惊得厉害,她探上了燕云华的脉息,脸色变得甚是铁青,心却慌得更厉害。 燕云华现在的脉息比往日又更强劲许多,商青黛洗洗瞧了瞧他的面色,只觉得青黑之气大大消退了不少。 难道今日有人给他拔了毒? 燕云华瞧她面色不好,皱眉道:“黛儿,你怎么了?” 商青黛来不及多想什么,她知道,必须要下手给燕云华继续落毒了,否则她迟早要变成燕云华的女人! “容臣妾给陛下行针活血,让陛下好得再快些。”商青黛淡淡说完,便去解燕云华的龙袍。 殿中的宫娥与内侍们都知趣地退了出去,把殿门关了个紧。 龙袍被商青黛亲手脱下,挂在了木架上,商青黛又走上前来,解开了燕云华的金色内裳,依稀闻到了一股脂粉味儿。 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燕云华胸前的淡淡指甲印,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拔毒! 是了!拔毒!燕云华定是与宫中哪位女子欢好过!是以将毒素过到了那位女子体内! 商青黛觉得后悔不已,今日不该为了自保提及过毒之事。 不单单会害了一位无辜女子,还会让燕云华的性命逃出自己的掌控! 燕云华发现了商青黛的异样,他斜眼看向商青黛,“黛儿,怎么了?朕这身子你没见过么?” 商青黛连忙收敛心神,脸上的笑意全无,她冷声道:“陛下似是忘记了臣妾的告诫。” “黛儿这话是什么意思?”燕云华有些心虚。 商青黛冷笑了一声,手指指向了燕云华胸前,“这些指甲印,陛下不准备告诉臣妾由来么?” 燕云华没想到女人竟会如此敏感,他轻咳了两声,“黛儿,朕不过是想试试,朕到底可不可以人道了,朕又不喜欢那个女人,你不必在意的。” “所谓独宠,岂能不在意?”商青黛冷冷说完,拿起了银针,毫不留情地扎入了燕云华胸口的穴位,她是该给燕云华点教训,让他害怕用女人身子拔毒这一条痊愈的邪路。 燕云华见她确实是生气了,当下哄道:“黛儿,不生朕的气了,可好?朕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碰其他女人了!” “也要陛下可以活过今夜。”商青黛凉凉地说完这句话,挑眉冷冷地看着他惊愕的眉眼,“陛下可知,今日强行与女子欢好,是要付出代价的?” 燕云华心口一凉,随着商青黛的第二针刺入,只觉得凉意从心口蔓延开去。 “黛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今日觉得神清气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商青黛煞有介事地说着,“臣妾今日说过,若是陛下强行与臣妾欢好,臣妾活不过三日,臣妾其实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陛下贪一时之欢,只怕活不过一日。” “怎么可能?” “自古阴阳交合,血脉比平时要更畅行许多,陛下自认为可以过毒给女子,可却不知道,陛下身子里那些压制的残毒也会沿着畅行的血脉齐聚心脉,只须一日,便会要了陛下的命。”第三支银针扎入燕云华的胸口要穴之中,“陛下现在可觉得有些心痛?” 商青黛这些话不说还好,一旦说出来,燕云华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他骇然看着商青黛,“黛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商青黛自嘲地轻轻一笑,“那时候臣妾不能说。这宫中素来不是太平地方,我岂能把陛下的软肋在外间说出来?况且,我相信陛下只会宠幸臣妾一人,可没想到,陛下竟会……” 燕云华连忙紧紧握住了商青黛的手,“救朕!朕以后都听你的!” “臣妾是可以救陛下,可是……” “可是什么?” “陛下这三年的忍耐,只怕要化为乌有了。” “什么?” “只能将心脉中的毒液再次逼走,至于逼到何处,陛下应该明白。” “这……” “陛下,有命才有一切,若是陛下不信臣妾,也可以传召齐家姐弟来救治陛下。” “朕岂会不信你?” 燕云华颓然一叹,悔恨不已。 “臣妾会陪在陛下身边,等陛下好起来的。” 商青黛突然柔声说了这一句,她笑然看着燕云华,“你我还年轻,不是么?” 燕云华也只能依着商青黛,咬牙道:“朕……朕以后都听你的。”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却不是那个人说的话。 商青黛眼底忽地有了泪意,她强行逼自己收敛心神,继续给燕云华施针。经此一次,燕云华应该不会再私自临幸其他女人,可商青黛已不准备给他痊愈的机会。 从今日开始,她要让天子永永远远绝嗣! 毒液沿着燕云华的经脉一路汇流在了那儿,商青黛落下了最后一针,彻底将毒液封在了燕云华最重要之处。 这世间除了阿若,除了外公,无人可解。 第二日一早,太医院便来了一名急匆匆的宫娥。 “不好了!柳美人突然吐血晕倒了!” 齐家姐弟在堂中相互瞧了一眼,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他们递了一个眼神。 齐清当下问道:“杜御医与陈御医在何处?” 医徒答道:“回齐右院判,陈御医刚给秦美人请平安脉去了,杜御医应该在药房帮忙呢。” “就让杜御医去给柳美人诊治吧。”齐清吩咐了一句。 “诺。”医徒重重点头,便快步去药房通知杜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替换章节~ ☆、第108章 柳美人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雪香殿中,商青黛又问了一句,“可知道太医院那边派了谁去医治柳美人?” 芷兰点头道:“昨日刚进宫的杜御医。” “……”商青黛的身子僵了一下。 芷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商青黛冷声道:“齐家姐弟可真是狐狸!” “娘娘?” “芷兰,随本宫去瞧瞧柳美人。”商青黛说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她走到了书案边,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小心折好,递给了芷兰,“芷兰,你去陛下的大殿外候着,陛下一下早朝,你便将这封信呈给陛下。” “诺。” “本宫带个小内侍就够了。”说着,商青黛轻轻一叹,招呼了一声候在门口的小内侍,便快步往雪香殿走去。 大燕太医院的御医官服皆是雪白色,衣裳上辅以朱红色的花纹,远远瞧去,书卷气十足。男御医的乌纱较大,与朝廷官员的并没有多少区别,女御医的乌纱较小,却恰到好处地好看。 杜若穿着新制好的官服,背着药箱,在小内侍的引领下,往柳美人所在的宫苑行去。那身雪白色的官服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全身上下似是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让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阿若……” 商青黛在杜若后一步来到柳美人的宫苑,她怔怔然看着杜若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恍惚。她曾在心里想象过好几回杜若穿上这身御医官服的模样,却不想真瞧见了这样的杜若,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她不禁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来。 “娘娘,咱们还进去么?”商青黛身侧的小内侍小声问了一句。 商青黛回过了神来,连忙沉了脸色道:“自然要进去。” 她连忙收敛心神,快步带着小内侍走了进去。 杜若才搭上柳美人的脉息,便听见外间有人通传道:“黛妃娘娘到——” 杜若急忙缩回手来,起身端然站直,准备对着走进来的商青黛行礼。纵使她准备好了再次面对商青黛,可那颗心终究是平静不下来的。 砰砰!砰砰!砰砰! 当商青黛擦肩而过,杜若的心跳更是狂乱,她只能把头重重垂下,拱手跟着殿中的众人一同对着商青黛道一句,“拜见娘娘。” “免礼。”商青黛在柳美人的床边坐了下来,亲手给她把了把脉,抬眼看向了杜若,“杜御医,你今日给柳美人断了什么症?” 杜若收敛心神,端然一拜,朗声道:“回娘娘,下官只把了脉,尚未断症。” “你可以回太医院了。”商青黛凉凉地道了一句。 “娘娘?”杜若愕了一下,甚是不解。 商青黛故作不悦地道:“本宫曾是你的师长,怎的?难道本宫的医术还不如你么?” 杜若低头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 “退下吧。”商青黛又道了一句。 “诺。”杜若只能恭敬地一拜,准备退出殿去。 至少,夫子还是这样逢病必医,单只这一点,杜若就相信夫子不会是坏人。 “慢着,把你的针囊留给本宫。”商青黛本想用自己的针囊,却想到针囊中有许多银针是淬过毒的。 杜若点点头,拿出了自己的针囊,双手递向了商青黛,“娘娘。” 她的左腕上还戴着那个刻了蓼蓝叶的银镯子! 商青黛接过针囊的瞬间,还是看见了那个银镯子,她心头微微一暖,这儿却不是她动容一诉衷肠的地方。 “下去吧。”商青黛又挥了次手。 “诺。”杜若下意识地去看她的右腕,纵然宫袍甚宽,可那儿分明是戴着一只银镯子的! 夫子还肯戴着刻了杜若花的银镯子,那么,夫子的心里可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杜若眼圈微微一红,她低头退出了大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商青黛施针完毕,她嘱咐了几句柳美人的随身宫娥,这几日要注意之事,便带着小内侍走了出来。 阿若竟然还没走。 商青黛踏出大殿的第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往四周扫了一眼,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针囊,便找了一个理由,往杜若那边走了过去,“杜御医可是在等本宫还你针囊?” 杜若点点头,为了能与夫子多说几句话,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商青黛将针囊递还给了杜若,“本宫倒是没是想到,不过是一个普通针囊而已,杜御医竟如此小气。” 杜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针囊如此看重?许多人告诉我,娘娘曾是我的夫子,敢问娘娘一句,可知道这个针囊的故事?” 商青黛看了一眼随行的小内侍,小内侍便知趣地退了个远。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商青黛的眉心微微一蹙,她看向杜若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满是哀戚之色,却很快被她黯淡了下去。 杜若点了点头,故意揉了揉后脑,“每次努力回想过去那些事,这脑袋总是疼得厉害,所以,便不敢去想了。” “其实……”商青黛欲言又止,她轻轻一叹,冷声道,“那些事忘记了也好。” 杜若心头一凉,涩声问道:“当真忘记了好么?” “……”商青黛不敢去答杜若的这句话。 杜若蓦地故意捂着脑袋痛呼了两声,佯作喃喃自语,“夫子,我会听话的,会听话的!” 商青黛只觉得视线瞬间模糊了起来,这两声“我会听话的”,就好像是两把尖刀,可以轻而易举地戳入她的心房,将她的一切伪装撕个支离破碎。 “你怎么了?”商青黛情不自禁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想要检视她的后脑。 杜若的激动却渐渐平缓了下来,她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她泪然抬眼,还是那般深情,眸底满满的俱是对她的相思之情,“娘娘,我觉得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商青黛慌乱地抽出了手来,别过了脸去,冷声道:“杜若,忘了就是忘了,有些事已强求不得,那个人也不要再放心上。” 杜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颤声道:“听娘娘这话,想必是知道这个人是谁的!” “本宫不想听你说这些了,你若再胡思乱想下去,这宫中绝对容不得你!”商青黛警告了一句,便准备离开这儿。 “娘娘,终有一天,我一定能想起来的!”杜若笃定地开口。 商青黛身子一颤,却没有再答她的话,便招呼着小内侍快步离开了这儿。 眼泪再次从杜若眼角滑落,她却笑了起来,只见她傻傻地将沾有商青黛温度的针囊细细在指尖摩挲着,心头坚定地道:“夫子,你定是有苦衷的!既然我已经进了这座皇城,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再离开你一步!” 杜若抬眼看着商青黛走远的背影,脸上笑意更是浓了起来,她抬头望向碧色青天,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终将眼眶中的泪水忍住了。 待商青黛回到了雪香殿,便将殿中伺候的宫娥与内侍都赶了出去,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了殿中。 她的阿若即便是忘记了前尘,潜意识之中却还是忘不了她。 “傻阿若……” 商青黛含泪一笑,虽然知道阿若这样的状态很危险,可是就凭阿若说的那些话,已足以让她的一颗冰冷的心温暖到极致。 前尘旧事宛若洪水一般涌现心头,一桩一件俱是锥心的温暖。 她的阿若怎能这样傻? 她一面担心着阿若,一面却由心地欢喜着。 甚至,她还小小地期望着她的阿若能想起来一切,到那时候,或许她的阿若可以理解她当年的抉择,她的阿若能再将她拥入怀中,共话相思。 想到极暖处,商青黛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右腕上的银镯子,那上面的每一片杜若花,就好像她的阿若一直都在她身边一样。 “陛下驾到——!”殿外突然响起了内侍的通传声。 商青黛急忙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却来不及佯起平日里那些虚假的笑意。 “黛儿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人在这里……”燕云华推门而入,却看见了商青黛眼角没来得及擦净的泪痕。他快步走了过来,心疼地牵住了她的手,“黛儿,你怎么哭了?” 商青黛吸了吸鼻子,佯作很难过,“柳美人今日之命虽然可以保住,可是只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臣妾无能,救不得她。” 燕云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今日你给朕的书信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朕怎会怪你呢?傻黛儿,朕会好好封赏柳美人的爹娘亲族,当做朕弥补亏欠她的。” “多谢陛下。”商青黛对着燕云华拜了下去。 燕云华将商青黛扶起,搂入了怀中,笑道:“朕还是第一次瞧见你这样难过的样子,瞧得朕都心疼了。” “……”商青黛不发一言,低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了眼去,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阿若的笑脸。 只想再见她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小若若其实是很机智的~ PS:盗文网真的够凶残,秒盗! 本文独家发布晋江,如果你们在其他地方看见的,都是盗文。 坐在电脑面前,写了2小时的东西,被1秒转走,就相当于十月怀胎的孩子,突然被陌生人抱走,然后围观的还觉得陌生人才是这孩子的亲妈,请多心疼下码字人的感受。 如果有一天,长凝坚持不下去了,只能跟大家说一句,抱歉了。 ☆、第109章 柳美人一病便不再醒来的消息还是在宫中传了出来,燕云华只是下旨命人好生照顾柳美人,又借故赏赐了柳美人的父兄。 此事传到了太医院,齐家姐弟二人倒是另有一番想法。 “这柳美人竟得黛妃娘娘亲自医治,还是一睡不醒,看来此事不简单。”齐清沉声说完,细细思量,却想不透其中玄机。 齐濛点头道:“黛妃娘娘的医术非你我可比,她也救不了的人,只怕……”说着,齐濛看了一眼四周,凑近了齐清,低声道,“这柳美人身子其实不弱,也没有什么暗病,这突然就病了,除非是中毒。” “中毒?”齐清愕了一下,却觉得弟弟所言很有道理,“黛妃娘娘亲自出手医治她,这下毒者只怕与黛妃娘娘也有些关联。” 齐濛冷冷笑道:“不是有关,就是她!” “何以见得?” “陛下独宠她多年,可陛下刚临幸过柳美人,柳美人就出事了,你说这宫中最容不下柳美人的会是谁呢?” “好毒的女人!” “所以你我真的要好好思量一下齐家的后路……不管日后当权是哪一位,这个女人是万万留不得的!” “不错……咳咳……” 突然齐清咳了一声,示意齐濛停下讨论这些,两人静静看着杜若与陈水苏走过堂前,佯作只是坐在那儿休息。 陈水苏挽着杜若拐入了后院,瞧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小若,以后你真的要小心些了,在黛妃娘娘面前装病,可是会掉脑袋的!” 杜若一惊,“你竟然知道?” 陈水苏重重点头,“这宫中各家耳目众多,有些事我比你知道得还快,所以,再也别去做那样的事了。”略微一顿,陈水苏又叹声道,“夫子已经是大燕的黛妃娘娘了,小若,别再傻了,不然若是被人识破你是装失忆,陛下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杜若心头一凉,点头道:“日后我行事会更小心些。” “是离黛妃娘娘远一些,你瞧柳美人就是教训!” “夫子从不害人!” “后宫争宠之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残忍!” “……” 杜若放弃了与陈水苏争辩,将话题转到了一边,“水苏,我听说今日陛下设了家宴,邀了商东儒夫妇进宫。” 陈水苏点点头,“不错。”说完,她似是猜到了些许杜若说这话的意思,“小若,你可别胡来!皇宫重地杀人可是死罪!” “报仇之事急不得,我明白。”杜若先回答陈水苏担心之事,“我只是想看看,这两人满手鲜血,这些年可有天道报应?” “小若……”陈水苏还想再劝一句。 杜若却摇了摇头,“我只是远远看一眼,放心,不会惹事的。” “那我陪你。” “我去便好,水苏,我保证,肯定不会惹什么事的。” “好吧。” 陈水苏满眼忧色,只能看着杜若渐渐走远。 今日春光明媚,御花园中百花争艳,蜂蝶飞舞,甚是美艳,所以这家宴便设在御花园中。 “小国舅,那边有湖,小心些!”突然响起一声宫娥的焦急嘱咐声,只见一名宫娥快步追着一个顽皮的扑蝶小童,心慌不已。 “蝴蝶!我要蝴蝶!”小童穿着绫罗衣裳,笑得欢喜,可走路有些踉跄,一心一意只想扑到前面的那只蝴蝶。 “小国舅!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是——”宫娥惊呼了一句,却已来不及拦住往前飞扑的小童商青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扑入了湖中。 “咳咳……云儿害怕……咳咳……姐姐……救救云儿……救救……”商青云慌乱地拍打着水面,可没拍几下,他便被一口湖水呛入了喉中,他想再呼救,可是他已发不出声音来,他想挣扎着冲上湖面,却发现这样的举动让自己沉得更快。 “哗啦啦——” 一袭白衣突然跳入了湖中,没多时,便托着奄奄一息的商青云钻出了湖面。 “发生了什么?”商青黛听到宫娥的惊呼快步带人走了过来,早已吓没了魂的宫娥连忙跪了下去,却张口结舌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儿!”商青黛瞧见商青云被那人抱上了岸来,可当她看清楚救人的是谁,心底的担心就更多了三分。 阿若! 杜若没有给商青黛行礼,只是熟练地解开了小青云的领口,不断拍打着他的背心,让他吐出水来。 “咳咳!” 小青云猛烈地咳了好几口湖水出来,却被吓得不轻,一睁眼看见了熟悉的姐姐,本想哭着唤一声,却被杜若的声音打断了。 “先别忙哭喊,你且深吸几口气,告诉我,胸口疼不疼,闷不闷?”杜若指了指他的心口,问了一句。 小青云害怕地看了商青黛一眼,“姐姐……” 商青黛俯看着他,淡淡道:“听杜御医的话。” 小青云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照着杜若的话倒吸了好几口气,捂住胸口道:“这儿……这儿不舒服……疼……” 杜若上前给他细细把脉,商青黛却把杜若的点点滴滴都看入了心底。 心,倏地微微一痛。 商青黛不得不承认,她很想阿若,很想,很想。 若是这儿不是皇宫,而是寻常湖畔,救的人不是商青云,而是寻常百姓,这样并肩济世江湖的初心,若是还能实现,该有多好? 杜若是能感觉到商青黛那似曾相识的温暖目光的,她不敢抬眼回望商青黛,生怕这一抬眼会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她不禁微微一笑,就为这一瞬没有任何逃避的相处,就为这一瞬仿佛回到当初的惘然。 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这样的宁静又岂会一直持续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燕云华走了过来,不等回话,已经看明白了这边发生的事。他阴冷地看向那个颤然叩头的宫娥,“云儿今日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杀你九族都不够偿的!来人,把这罪婢重打二十大板,发配临淮行宫奴院!”说完,他注意到了杜若的存在,“是你救了云儿?” 杜若恭敬地点头,“小国舅只是受了惊吓,又呛了好几口水,后面只要调理得当,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云儿!”齐湘娘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她跟着商东儒焦急地走了过来,当先狠狠地瞪了一眼商青黛,便心疼地看着那个样貌略显陌生的小青云,红着眼眶抱了上去。 商东儒看见了杜若,不禁一惊,“杜若?!” 杜若没有多看他,只是恭敬地对着燕云华一拜,“陛下,下官先行告退。” “你怎么会在宫里?!”商东儒觉得惊恐,杜若突然出现在宫中,万一又与商青黛旧情复燃,这欺君之罪灵枢院怎背得起? 可是不等杜若回答他什么,小青云却害怕地推开了齐湘娘,哭着看着商青黛,“姐姐……我不认识他们……我怕……” 这句话无疑是穿心的利刃,一刀瞬间捅穿了齐湘娘与商东儒的心房。 “青云,我是你的亲娘啊!” “我是你的亲爹爹啊!” “呜呜……姐姐……我不认识他们……呜呜……” 商青黛冷冷地从齐湘娘怀中扯出了小青云,护在身后,凉声道:“商院主跟夫人是不是忘了礼数了?陛下在此,为何不先行礼?若是传出去了,还以为你们仗着陛下宠爱我,所以如此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燕云华脸色一沉,却不说话。 商东儒与齐湘娘只能先对着燕云华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那本宫呢?”商青黛昂着头,凉声问了一句。 齐湘娘悄然抬起通红的眸子,狠狠然剜了商青黛一眼,她只恨当年错走了一步,原以为是可以要了商青黛的命,却不想竟反而让商青黛掐了她的命脉! 燕云华轻咳了两声。 商青黛解释道:“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正因为陛下宠爱臣妾,臣妾家人更该比其他人更知礼数,以免给人落下什么话柄,说臣妾一家上下恃宠而骄。陛下,你说是不是?” 燕云华听她说的有理,点点头。 商东儒只能悄然揪了揪齐湘娘的衣袖,两人一起朝着商青黛一拜,“参见黛妃娘娘。” 燕云华笑道:“都是自家人,都起来吧,家宴马上要开始了,都入席吧。”说着,燕云华侧身看向杜若,“杜御医救治云儿有功,朕在家宴之后自有封赏。” 商青黛却笑道:“算起来,杜御医也算是灵枢院出去的弟子,陛下,臣妾想代陛下赏赐杜御医。” “黛儿想赏赐杜御医什么呢?”燕云华突然来了兴致。 “陛下一会儿便知道了。”商青黛却摇头一笑,“杜御医,你先送云儿回去休息调养,然后换身干净衣裳再回来领赏。” 杜若猜不透商青黛的意思,她也只能依着商青黛,“诺,娘娘。” 齐湘娘却有些害怕,看着杜若牵过小青云的手,生怕杜若会对小青云动什么手脚。 “陛下……”齐湘娘忍不住开了口。 “何事?”燕云华淡淡看了她一眼。 齐湘娘低声道:“民妇多年未见云儿,所以想跟着杜御医送云儿……” “这位夫人是信不过下官么?”杜若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这位夫人?”商东儒对这个称谓甚是疑惑,“杜若,你不该唤湘娘一句夫人么?” “前尘往事,杜若已记不得了,但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还请……商院主夫人莫要为难下官。”杜若还是佯作什么都不记得,可她知道现在她牵着的商青云是这两个人的命脉,若是今日她没有救下这个孩子,那今日他们定能尝到什么叫做失去亲人的痛苦! 只是,她是医者,岂能存这种歹毒心思?商青云毕竟是个无辜的孩子,她若是对这孩子下了手,她与齐湘娘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商东儒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杜若与商青黛的表情,两人都是死水一样的平静,再也没有当年的炽热目光。 “当真不记得了?”齐湘娘也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杜若冷冷道:“若是二位想告诉下官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下官倒是愿意一听。” 商东儒与齐湘娘哪里会告诉她?两人一齐摇了摇头,“过去之事,听不听已经不重要了。” 当真不重要么? 杜若假意点点头,忍住了心底的强烈恨意,牵着小青云低头对着燕云华与商青黛行了个礼,便带着小青云渐渐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了! ☆、第110章 杜若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家宴已经酒过三巡,众人脸上皆有淡淡的醉意。 杜若静静候在席外,一名宫娥低头走入席间,低声通传了一声。 商青黛给燕云华递了一个眼色,燕云华便示意宫娥将杜若带进来。 “黛儿,杜御医已经来了,朕倒是好奇,你会赏赐她什么?” 商青黛微微一笑,看向了杜若,“身为医者,自是不该太看重功名利禄,所以最好的赏赐莫过于提升医术。” 燕云华默默点头,笑问道:“黛儿你想继续教她医术么?” “不,臣妾已不是灵枢院的夫子,如今君臣有别,自然不能再教她医术,以免被有心人拿来中伤臣妾,说臣妾培植心腹,意图不轨。”商青黛淡淡说完,其实是说给商东儒与齐湘娘听的,可她也知道,这些话落在杜若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商东儒听得放心,虽然这几年也恼过商青黛让他们父子离散,可是转念又想,能让商青云自小在皇宫长大,身份与其他少年郎就大大的不同了。 齐湘娘却听得半信半疑,爱过的人,真的可以说忘就忘么?有过的深情,也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忘个干干净净么? 杜若静静地听着商青黛说的话,脸上却没有其他复杂的表情。 燕云华没想到商青黛竟想到了这一层,连忙沉声道:“谁敢中伤朕的黛儿?!朕第一个砍了他!” 杜若悄然握了握拳头,心头一紧,进宫以来,她最不喜欢听见的其实就是天子口中的这声“黛儿。” 不知是因为饮了酒,还是因为故意佯作欢喜,商青黛忽地笑得格外柔媚,“有陛下这句话就够了。”说着,她看向了杜若,眼底的欢喜却比方才还要浓,还要烈,“臣妾这几年写了些许行医心得,今日杜御医救青云有功,臣妾就想,不如把这些行医心得赐给杜御医研习。陛下以为,这个赏赐如何?” 杜若岂能不喜欢?要拿行医心得,也就是还能再见到她! 燕云华点头道:“朕,准了!”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杜若恭敬地对着两人一拜,抬起眼来,对上了商青黛的目光,终是发现了她眼底那些熟悉的光彩,她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温暖,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商青黛收敛了些许目光,她顺势低头斟了一杯酒,敬向了燕云华,“陛下,臣妾敬你一杯。” 燕云华接过了酒杯,笑问道:“这杯酒所敬为何?” 商青黛笑道:“就为了陛下方才那一句话,臣妾心里高兴。” 燕云华放声大笑,“朕也高兴!该喝!该喝!”说完,他便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商青黛仿佛忘记了杜若还在身边,她喝完自己杯中的酒,又斟满了一杯,看向了商东儒,生硬地唤出了一句,“爹爹,三年来女儿不能侍奉在旁,还请爹爹多多保重身子。” 黛妃敬酒,商东儒岂敢不喝? 他诚惶诚恐地举杯回敬商青黛,“娘娘这句话可折煞我了。”说完,便喝尽了杯中酒。 商青黛又喝了一杯酒,再斟了一杯,敬向了齐湘娘,话音淡淡,却有着另一层深意,“多谢二娘这几年代青黛照顾爹爹,青黛保证,云儿在宫中万事都好,今日之事是不会再出现了。” 齐湘娘岂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她若没了商青云,之前所有的布局与牺牲将都会成为一场空。 她暗暗咬牙,举杯回敬商青黛,却觉得这杯酒甚是难喝。 “二娘,这举杯不饮,可是瞧不起本宫?”商青黛脸色一沉,凉凉地问了一句。 齐湘娘慌乱地摆摆手,赔笑道:“哪里的话?我喝!我喝……”说着,她便仰头将这杯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只觉得入口到吼间,是一片火辣辣地灼痛。 商青黛得意地饮下了杯中的酒,她晕呼呼地歪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要倒向天子的怀中。 杜若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只能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站在原处。 商青黛靠上了天子的胸膛,笑道:“臣妾这酒量是不如当年了,这才敬了几杯酒,竟就有些醉了。” 燕云华看着她酡红色的双颊,只觉得心酥得厉害,“当心伤了身子。” 商青黛咯咯一笑,推了推燕云华的胸膛,努力坐直了身子,“陛下,可容臣妾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也好。”燕云华点点头,“不若朕送你……” “不必了……今日难得家宴,陛下岂能先走呢?”商青黛摇了摇头,她嫣然一笑,目光飘向了一边的杜若,“杜御医,你就随本宫一同回雪香殿吧。” “下官……”杜若本想冲口而出,愿意!可是,又一想,这里有那么多的内侍宫娥,若是这样堂而皇之地送她回宫,岂不是太过招摇了? 商青黛似是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她笑了笑,“杜御医还是与当年一样的呆,怪不得水苏当年总唤你呆小若,果然没有说错。本宫今日不是给了你赏赐么?你不随本宫来拿赏赐么?” 杜若恍然点头,“诺。” 齐湘娘看着她二人的表情,若即若离,说是陌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说是情丝未断,两人之间却又有说不出的距离感。 莫非…… 商青黛为了报仇,真愿意舍下当年的一切?也包括杜若! 而杜若突然失踪,回来又是个失忆之人,这其中关键之处难道与商青黛有关? 燕云华觉得商青黛说的句句在理,忽地又想到了一件事,“杜御医,回到雪香殿,记得给黛儿请个平安脉,若是可以,给她开服醒酒的茶方,莫要让黛儿伤了身子。” 杜若连忙摇头道:“陛下,下官只是御医,是无权给娘娘看病开方的。” 燕云华这才想起,杜若如今的官衔根本就不能做这些事,他又不放心让齐家那两姐弟来看,索性笑道:“朕特准你一次!仅此一次!” “诺。”杜若重重点头。 “那……臣妾走了……”商青黛起身对着燕云华行了个礼,抬起手来,芷兰已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 “朕一会儿来看你。”燕云华柔声说了一句。 商青黛笑然点点头,目光飘向了杜若,“杜御医,随本宫走吧。” “诺。”杜若再次点点头。 终是离开了那些碍眼的人,也终是又可以静静地这样同行一途。 杜若心头暖得厉害,却也酸涩得厉害。 她默默走在商青黛的身后,悄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本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夫子,本是她爱到心尖的娘子,如今,她是黛妃娘娘,而她只是小小御医。 摆在眼前的这个君臣鸿沟,她如何跨得过去? 杜若一直以为,她可以很坚强地默默在宫中陪着商青黛,可是现在她发现,每次天子与夫子的恩爱情景,对她来说都是刀绞一样的心痛。 如何不爱?又如何视而不见? 夫子,可知她有多想你?又可知她的心有多痛? “娘娘!” 杜若的思绪被芷兰的一声惊呼给打断了,她没有过多的思考,第一件事便是快步上前,扶住那个险些撞在宫墙上的商青黛。 熟悉的药味儿,熟悉的臂膀,商青黛觉得一切的一切恍然隔世,她忍不住眼底的泪水,也忍不住嘴角的笑容,喃喃道了一句,“阿若……其实还是那个阿若……” 杜若的心狠狠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知道一个失忆的人,是不该对这句话有过多的动容的。 商青黛眯着醉眼看向了芷兰,“今日本宫好像是真的醉了,所以这腿脚都不听使唤了,你可以背本宫回去么?” “若是娘娘不嫌弃,下官愿意背娘娘一程。”杜若说完,便松开了商青黛的身子,走到了商青黛身前,微微蹲下身子。 商青黛微微一笑,“就有劳杜御医了。”说完,她爬上了杜若的背脊,环住了杜若的颈子——久违的安然感浮上心头,商青黛歪着脑袋靠在了杜若的肩头上,却悄然湿红了眼。 阿若……她的阿若…… 真的好想……好想她…… 杜若没有发现商青黛异样,她知道有些话不能问,有些话更不该在这里说。 能这样背她一路,能这样再陪陪她,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杜御医,往这边走。”芷兰走在前面,一路引着杜若前行。 若是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若是这条路可以没有尽头,那该有多好? 这三年,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杜若微微侧脸,脸侧微微摩挲过商青黛额角,只觉得一片滚烫——她或是真的醉了,只有真的醉了,才会唤她一句阿若吧。 醉了也好。 人常说酒后吐真言,今日能再听见她换一句阿若,已经足够了。 杜若故意放慢了脚步,趁着芷兰走得远了些。 她低低地、小小地道了一句,“夫子,既已不能济世江湖,那就让我陪你一起苍老宫中吧。” 背上的夫子没有任何反应,杜若侧脸仔细看了看她,只见她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了。 杜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涩然笑了笑,便背着她快步走向雪香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久等了,抱歉~ ☆、第111章 “娘娘回来了,快来伺候着。”芷兰当先踏入了雪香殿的院门,便向殿中的宫娥与内侍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出来迎接商青黛。 杜若背着商青黛走入了殿中,想要将商青黛小心放在榻上,却发现她松了手,背上的商青黛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娘娘,到了。”芷兰唤了一声,可是商青黛依旧闭着眼睛,似是睡得很沉。 杜若微微一笑,对着芷兰摇了摇头,低声道:“劳烦芷兰姑娘拿件暖袍来,给娘娘罩上。”说着,杜若又将商青黛背起,就准备这样静静站上一会儿,让商青黛好好睡上一觉。 芷兰明白了杜若的意思,她点点头,便将暖袍拿了过来,罩在了商青黛的身上。 “杜御医,若是背不动的话……” “我可以的,无妨,芷兰姑娘,就让娘娘好好睡上一会儿吧。” 不等芷兰的话说哇,杜若便坚定地打断了她说的话。 芷兰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娘娘睡那么香的。她伺候娘娘三年,一直都知道商青黛的睡眠极浅,难得见她这样睡得熟,芷兰是发自内心地欢喜。 未免商青黛着凉,芷兰招呼着殿中伺候的宫娥与内侍走了出来,她亲自将殿门关好,便退出了殿来,不忘嘱咐了一句,“杜御医,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娘娘若是醒了,记得唤奴婢进来伺候。” “好。”杜若应了一声,却怕惊醒了背上的商青黛。 她微微侧脸,细细打量着商青黛的侧脸——眉目如画,还是那样的好看。 杜若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角,温柔地笑了笑。 能这样陪着夫子,也好,也好。 “咕叽——” 突地,杜若的肚子发出一声空响。 杜若脸颊不禁一红,她确实是有些饿了。 “你呀……”商青黛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语气之中隐隐带着笑意。 “娘娘醒了啊!”杜若慌乱地将商青黛放了下来,转过身去,看着她脸上的酡红色,歉声道,“是下官失礼了。” 商青黛仔细看着杜若的眉眼,突然伸出手去,抚上了她的脸颊,柔声道:“你确实失礼……” “娘娘……”杜若不得不承认,她贪恋商青黛这样的摩挲,可是她又不知她如今在商青黛心中到底算什么? “可我……就喜欢你的失礼……” “……” 杜若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她眨了一下泪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杜若!你明明就记得我!” 商青黛眼圈一红,突然勾住了杜若的颈子,欺身贴上了她的胸膛,身上的暖袍也因此而落在了地上。 彼此狂烈的心跳声是那样的清晰,当眼泪从眼角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所有久别重逢的话语,不如用炽烈的一吻解决。 杜若在颤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 商青黛也在颤抖,只怕下一刻就要忍住心中所有的感情流露。 当唇瓣之间的摩挲越来越剧烈,两条丁香小舌终是缠在了一起,发出“啾啾”的暧昧声响。 “我……好想你……” 终是在那微微松开的一霎间,杜若与商青黛凝眸一笑,含泪异口同声地极是深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杜若紧紧扣住她的右手,两只银镯子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热烈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泪水却簌簌而下,“夫子……我以为……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阿若,当年是因为……”商青黛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殿外便响起了芷兰的声音。 “参见陛下!” “黛儿睡了?” “回陛下,是的。” “朕去瞧瞧黛儿。” 纵使舍不得,纵使还有许多话要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商青黛是大燕黛妃娘娘,是天子的女人! 两人失落地松开了彼此的手,商青黛躺在了榻上,杜若只来得及把暖袍给她盖上,燕云华已推门走了进来。 “杜御医,你还在这儿?”燕云华愕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她。 杜若收敛心神,低头一拜道:“下官真准备给娘娘诊脉,开点醒酒的汤药。” “那为何要把殿门关着?”燕云华更是疑惑。 芷兰正色道:“回陛下,方才娘娘在杜御医背上睡着了,奴婢们不敢打扰娘娘休息,所以就只好把殿门带上,以免娘娘受凉生病。” “你背黛儿回来的?”燕云华在商青黛身边坐下,抬眼看向杜若,却看见了她眼底的泪意,“杜御医,你这眼睛是刚哭过么?” “陛下……”商青黛故意眯着眼睛偎入了燕云华怀中,她佯作酒意未消的样子,继续道,“臣妾方才梦见了一只野兽要吃了臣妾,这一害怕,就忍不住往前一踢,哪知竟踢痛了杜御医。她又不敢呼痛,只怕眼泪都是憋出来的。” “黛儿这一脚可踢得真妙!”燕云华放声大笑,他看向了杜若,“受黛儿一脚,是该忍着。” 杜若恭敬地一拜,“容下官给娘娘诊脉吧。” 燕云华点点头。 商青黛对着杜若伸出了手去,杜若温柔地探上了她的脉息。 心湖依旧波澜起伏,心跳依旧狂乱,甚至夫子脸上的红晕都还没有褪尽。 杜若不敢抬眼去看商青黛,她怕她一看就移不开双眸,在天子面前露了马脚。 商青黛也不敢去看杜若的眉眼,久久压抑的思念一旦爆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一颗心满满的都是她的阿若。 杜若知道,这脉象根本就不是酒醉的脉象,她终是明白,她今日在路上说的那一句话夫子是肯定听见了。 所幸,她的夫子心里还有她。 那当初夫子要她忘记她,定是有很大的苦衷。她一人独自入宫,这几年来受的委屈又该有多少? 她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夫子说,只是不是现在。她知道,至少现在她该快些离开这儿,以免给商青黛带来危险。 杜若想到这里,她便缩回了手来,拱手对着两人一拜,“下官先去给娘娘熬醒酒汤药了,一会儿亲自送来给娘娘饮用。” 可是,她还是不放心,想借着熬药让自己平静一些,再回来小心地守护她的夫子。 燕云华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商青黛也交代了一句,“心得本宫就放在书案上,你且先拿去。” “诺。”杜若再拱手一拜,便恭敬地从书案上拿了那本心得,退出了雪香殿。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想跟陛下单独说说话。”商青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燕云华却不给她离开怀抱的机会,他将她再次搂入怀中,“黛儿,就让朕抱着说说话不好么?” 商青黛有些厌恶地靠在了他的怀中,冷声问道:“爹爹他们走了?” 燕云华沉吟道:“走了。” 商青黛听出了燕云华语声中的不悦,“陛下似是不太高兴?” 燕云华沉声道:“你爹爹以祭祖为由,要朕放云儿回去几日。” 商青黛凉凉地一笑,“陛下自是要同意的。” “放人容易,可回来可就不好说了。”燕云华皱了皱眉,“少了云儿在宫中,朕真觉得少了点什么。” 商青黛沉默了片刻,却不答话。 燕云华惑声问道:“你不信朕说的?” 商青黛摇了摇头,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凉声道:“臣妾只是有点担心。” 燕云华问道:“担心什么?” “爹爹倒不敢不送云儿回来,云儿能不能安然回到灵枢院才是陛下最该注意的。”商青黛提醒了一句,却故意歉声道,“是臣妾多嘴了,臣妾不该管这些事的,陛下,我们还是不说这些事吧。” 燕云华已经明白了商青黛的话中意思,他仔细想了片刻,肃声道:“云儿若是落在宋王手里,这局势可不如现在这样舒服了。” “陛下……” “黛儿提醒得对,朕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此事该如何解决?” “陛下。”突然有一名小内侍快步跑到了殿门口,对着燕云华这边恭敬地一拜。 “讲!”燕云华应了一句。 小内侍点点头,回道:“启禀陛下,方才宋王殿下进宫了,此刻怕是已到了太后娘娘的万寿宫了。” “有些人,当真是不防不行了。”燕云华不悦地说完,不舍地看了看商青黛,“黛儿,朕先去万寿宫一趟,晚些来看你,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是,陛下。”商青黛点点头,作势准备躺下。 燕云华松开了她的身子,站了起来,如今确实不是他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吩咐芷兰好生伺候商青黛后,便快步走出了雪香殿。 “娘娘。”芷兰帮商青黛亲手盖上了锦裘。 商青黛默默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一会儿杜御医送醒酒汤来,再唤本宫起来,现在让本宫小憩片刻。” “诺。” 芷兰退了出去。 商青黛侧过了身去,指尖细细摩挲着自己的唇瓣,这儿还依稀残留着属于阿若的淡淡药香味儿。 笑意不禁在眼底满满盈起,商青黛哑然失笑,拢了拢身子,喃喃道了一句,“对不起……阿若……我不会再让你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这才是真正的重逢!当然,话还是要好好说清楚的~ ☆、第112章 待燕云华赶到万寿宫之时,宋王燕云深已经离开了,燕云华假意对太后嘘寒问暖了几句,便退出了万寿宫。 “陛下,可是要回雪香殿?”身边的小内侍问了一句。 燕云华摆了摆手,道:“黛儿在宫里又跑不到哪儿去,倒是跑了的宋王实在是让朕不放心啊。”说完,他想了想,“摆驾议政殿,朕也该做点事了。” “诺。”小内侍点点头。 就在燕云华离开万寿宫之时,杜若正在后院中熬着醒酒汤药。 她坐在药炉边,将夫子亲笔写的心得打了开来,眼尖的她不禁会心一笑。 书中所写每一剂方子中都有一味药草,名曰:杜若。 这样一本心得,可比那些你侬我侬的情话更要暖心,也更让人心动。 杜若想到欢喜处,忍不住把心得合了起来,紧紧地贴在心口,又紧紧地拥在了怀中。这深宫虽冷,只要心头这一点暖意尚在,不管要在这儿熬多少年,她也甘之如饴。 “小若,你回来就好!我可担心死了!”陈水苏老远瞧见了杜若,先舒了一口气,便快步走了过来。 杜若将心得小心收在怀中,她淡淡一笑,“等醒酒汤药熬好,我还要给娘娘送过去的。” “换个人送也一样的。”陈水苏在杜若身侧坐了下来,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殿下要见你,快跟我来。” “可是这汤药……”杜若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便被陈水苏给拽了起来。 陈水苏再看了看四周,对着远处的一名药徒招了招手,“过来!” “陈大人有何吩咐?” “你在这儿等醒酒汤药熬好,就给黛妃娘娘送去,可得小心些,不得出什么纰漏。” “诺。” “小若,走!” “水苏!” 杜若怒然甩开了她的手,却又不好明说什么,只能悻悻然一叹,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小若!” 陈水苏快步追了过去,两人一起进了房间,便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你不想报仇了么?”陈水苏冲口问了一句,“如今黛妃娘娘盛宠之极,你给得了她什么呢?且不说她心里还有没有你,就算还有,她也不会傻到对自己家人下手,只为给你报仇!” 杜若红着眼眶看着陈水苏,“水苏,有些事你不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她若心里有你,为何三年前要伤害你?” “……” “小若,能帮师叔师婶报仇的只有殿下了!” “……” “你信我一次,小若,当我求你!” “水苏,我很累,我只想静一下。” “你……” “出去。” 陈水苏是知道杜若脾气的,她若不愿去见宋王殿下,谁也逼不动她。她只好叹了一声,独自退出了房间,准备单独去见一见宋王殿下。 此时,宋王佯作内侍,已在冷宫的无人角落中等了许久。 陈水苏走了过去,对着燕云深恭敬地一拜,“拜见殿下。” 燕云深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陈水苏身边该有的杜若,他疑声问道:“小若呢?” “她……她说不认识殿下,也不想牵扯进来,所以,没有同我一起来。”陈水苏想到答应杜若的话,便帮杜若编了一个理由。 燕云深仔细审视着陈水苏脸上的表情,这个丫头最是单纯,向来是藏不住谎话的人。 “当真是失忆了?” 陈水苏重重点头,“当年商夫子下的手,只怕只有她才能让小若想起过去来。” 燕云深又问了一句,“她们可见过面了?” 陈水苏正色道:“见过。” “见过之后呢?小若可记起些事来?”燕云深关切地问道。 陈水苏只是摇了摇头。 燕云深沉沉一叹,不知是喜是忧。 “殿下,这次是水苏莽撞了,不该动私心也把小若留在宫中的。” “不,怪不得你。你们素来姐妹情深,换做是本王,本王也会这样做的。” 陈水苏暗暗舒了一口气,“多谢殿下。” “谢本王什么呢?当年若是本王再早一步赶到,小若的爹娘也不会死了。”燕云深的话音极沉,像是十分懊悔。 陈水苏摇头道:“殿下已经尽力了,怪只怪灵枢院太过狠辣!” “小若可还记得被追杀之事呢?”燕云深又问了一句。 陈水苏认真地答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当时的小若浑浑噩噩的,只怕什么都不清楚。”顿了一下,陈水苏继续道,“殿下,三日后是我跟小若的休沐日,我想带她去城外祭拜师叔师婶。” “应该的。”燕云深若有所思地想着点什么,又随口应了一句。 “多谢殿下。” 燕云深皱了皱眉,道:“水苏,你这样本王就不喜欢了,总是太客气了。” 陈水苏点头道:“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礼数不可少。” “傻丫头。”燕云深伸出了手去,拍了拍陈水苏的肩头,却顺势抚上了她的脸颊,眸光忽地变得格外温柔,“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要辛苦你了。” “不苦。”陈水苏脸颊泛红,低下了头去,摇了摇头。 燕云深轻轻一笑,看了一下天色,“这天色也不早了,本王要回去了。” “恭送殿下。”陈水苏福身一拜。 燕云深微微点头,便快步离开了这儿。 陈水苏抬手抚上脸颊,那儿是一片滚烫,可她的眸光却满是惘然,不知是喜是悲。 待陈水苏回到太医院中,她怔怔地走回了杜若的房间,却没有看见杜若,她又转身去问太医院的人,可曾瞧见杜若去了哪里? “方才瞧见杜大人往前堂去了。” “好。” 陈水苏不放心地朝前堂走去。 只见杜若静静地坐在前堂书案边,提笔凝神,似是在写着什么? 正当陈水苏准备过去一看究竟,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连忙藏身在廊柱后面,远远望向那个熟悉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右院判齐清。 此时的齐清坐在杜若对面的书案边,她怔怔地看着杜若,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她心头在想着什么? 似是觉察到有灼灼的目光注视,杜若抬眼往齐清这边看了一眼,齐清却低下了头去,自己写自己的方子。 杜若微微蹙眉,也没有放在心头,继续低头写完了最后几个字,便搁下了毛笔,将书案上的方子折好,小心收到了怀中。 “齐大人,下官先出去了。”杜若恭敬地对着齐清一拜,便快步走出了前堂。 齐清微微点头,却也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杜若走远,默默地把手中的笔放了下来。 陈水苏觉得今日齐清的举动实在是奇怪,她不禁快步跟上杜若,准备跟杜若说一说方才瞧见的事。 杜若走到太医院院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冷冷地回过了头来,看着陈水苏,“水苏,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水苏走上前来,小声道:“小若,方才我看见齐右院判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你行事可要小心些。” “知道了。”杜若点点头,转身欲离开太医院。 陈水苏连忙牵住她的手,“小若,你要去哪里?” 杜若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手,递了一个眼色给她,示意有人在水苏身后盯着她们,却故意扬声道:“今日黛妃娘娘赏了我一本行医心得,命我每看完一章就写一章心得送去。” 陈水苏岂会不懂杜若眼神中的意思,她只好点了下头,“小若,小心点。” “知道了!” 杜若拂开了她的手,坦然走出了太医院。 陈水苏回过头来,看着平静如常的太医院,忽地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悸在心底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出诊归来的齐濛来到了前堂。 齐清给齐濛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便自然地各做各的事,佯作不经意间撞在了一起,匆匆低声交流了一句。 “姑姑今日带了话来,说杜若曾与黛妃有过荒唐的私情,要我们好好利用。” “女人跟女人的私情?” 齐濛简直不敢相信听见的一切。 齐清点了点头,“只要黛妃一倒,咱们齐家还能是陛下的亲信,濛弟,这是我们翻身的好机会!” “可是杜若那丫头是失忆的。” “黛妃总不是失忆的。” “姐姐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好!咱们就好好想想,怎么设计一下黛妃娘娘!” 春风微凉,深宫孤寒。 雪香殿,庭中海棠又悄然绽放了几枝,红艳艳地,甚是喜人。 “回娘娘,太医院送醒酒汤药来了。”芷兰的回报让侧卧在榻上的商青黛蓦地坐了起来。 “传进来。”商青黛已经是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却还是藏不住尾音中的颤然。 芷兰愕了一下,也不敢多想什么,便走到殿门前,对着送汤药的药徒道:“端进来吧。” “诺。” 门口传来的声音并不是杜若的声音,商青黛的心蓦地一凉,却又倏地悬了起来。 不是阿若亲自送来,莫不是阿若那边出了什么事? “恭请娘娘用药。”药徒激动地跪倒在地。 商青黛淡淡道:“汤药先放一边,待凉些本宫再喝。” “诺。”药徒恭敬地将汤药交给了芷兰。 “退下吧。”商青黛倦然挥了挥手。 药徒便退了出去。 阿若,为何不是你亲自送来呢? 商青黛看了一眼那碗汤药,心头翻涌过好几个答案,却没有任何一个答案能让她的心稍微安宁一些。 “娘娘,太医院杜御医求见。” “……” 终于,还是来了! 商青黛微微一笑,端然坐好,“让她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章过渡章。 PS:解答下为啥齐湘娘一直没把青黛跟小若的感情告诉齐家。 1 如果齐家知道了这事,商东儒就知道是齐湘娘告的秘,对齐湘娘的信任就会打折扣。 2 商青黛已经被逼入宫,齐湘娘开始是觉得胜券在握,已经解决了商青黛这个碍眼的人。 3 商青黛入宫得宠后,亲儿子也被商青黛接进宫了,杜若一家突然在灞陵城失了踪,这个时候再说私情,很可能惹怒商青黛,害了自己的亲儿子,而且口说无凭,商东儒也不敢给她证明商青黛与杜若有私情。 现在为啥又敢了呢? 因为杜若进宫了,就算是失忆了,对齐湘娘来说,杜若在商青黛周围出现,就代表她有机会用这件事扳倒商青黛。况且陛下也准了商青云回家祭祖之事,这是最好的一个扳倒商青黛的时机。 ☆、第113章 杜若恭敬地走入了殿中,又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下官拜见娘娘。” “本宫还以为杜御医心比天高,不想伺候本宫,竟连汤药都要使唤药徒送来。”商青黛这话说得冰凉,语气之中还是有些小小的怨气。 杜若会心笑道:“娘娘误会了,因为方才下官去写了读书心得,又怕娘娘不能及时醒酒,伤了身子,所以才劳烦药徒先把汤药送来。”说完,她看了一眼汤药的位置,那碗汤药已被芷兰用银针试过,确定无毒。 “那么快便写了读书心得?”商青黛饶有兴致的看着杜若,眸光之中皆是柔情。 杜若点点头,走到了汤药位置,亲手端起汤药,“这药得趁热喝,否则药效就不好了。” 商青黛却摇了摇头,“本宫倒想先瞧瞧你写的读书心得。” 杜若只好把汤药放下,恭敬地将读书心得拿出,双手呈到了商青黛眼前。 商青黛接过了那张折好的白纸,打了开来,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正心。”眸光更是柔了几分,她嘴角的笑意似是越发地浓烈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医道之事,要与杜御医讨论。”商青黛挥了挥手,给芷兰递了一个眼色。 “诺。”芷兰点头带着其他宫娥与内侍退出了大殿。 “杜御医,这边请。”商青黛示意杜若去屏风后的案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扬声吩咐了芷兰一句,“芷兰,去把本宫的铜人取来。” “诺。”芷兰点点头,快步将商青黛的铜人取来,放到了案上,又静静地退了下去,将殿门关上了一边,生怕冷风吹到了商青黛,让她身子受凉。 这相当于她们两个人难得的相处,商青黛忍不住伸出左手来,在长袖的遮掩下紧紧抓着杜若的右手,生怕错过这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杜若笑然看了她一眼,用余光扫了一眼殿门的方向,确定那边刚好卡了视角,并瞧不见这边,又确定了屏风上的牡丹绣纹刚好可以将她们两人的身影遮挡得更模糊,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飞快地在商青黛脸颊上啄了一口。 商青黛蓦地红了脸蛋,她白了杜若一眼,低声嗔了一句,“才写了正心,心便歪了,当心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杜若却摇头轻笑,紧了紧长袖下紧握的双手,低声道:“夫子想要我的命,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去……” “你得好好的!”商青黛眉角一挑,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杜若却已了然。 杜若悄悄地在她脸颊上又啄了一口,故意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娘娘,下官有一事不明,这针已扎入铜人的耳后大穴,这‘牵机’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青黛心头一酸,她也奇怪,却也有些庆幸,当日她明明是用了这牵机之法,为何杜若还是能记起过去一切? “人与人之间,穴位深浅有些差异,或许是入针浅了些。杜御医,你来扎一针看看。” “诺,娘娘。” 杜若微微低头,左手好像在拈针往铜人刺去。 两人在殿中故意把讨论医道的声音放大,这些声音传出殿来,外间的宫娥与内侍听上一阵,便觉得甚是无趣。 商青黛看向杜若耳后,她记得当初娘亲教她这最后一针的时候,娘亲说过,牵机若施展完成,那穴位所在必定有个小漩一样的肉疙瘩,只要仔细辨认,必定能看出来。 商青黛记得,当初她就是戳在这个穴位上,可那儿并没有出现肉疙瘩,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只有微微的突起。 终于,她想明白了,为何杜若还能记得她。 杜若侧脸看见了商青黛恍然的表情,问道:“娘娘可否为下官解惑?这一针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青黛的眼圈微微一红,“这一针刺得浅了些,牵机其实并未成功。”她说着,凑到了杜若脸侧,压低了声音,哑声道,“那时候……我最怕的便是你真的忘记了我……所以……力道终是没有下足……” “原来如此。”杜若恍然大悟,却用左手手指沾了沾水碗中的凉水,在案上直接写了一句,“为何要我忘记?” 商青黛知道杜若这是谨慎处理,有些话不能这样直白的问出来,更不能哑然写在白纸上。商青黛佯作要给她示范针法,扬声道:“本宫教你这一针的针法,看清楚了。” “诺。” 商青黛也沾了沾凉水,在她边上写了一句,“宋王逼我。” 杜若震惊无比地看着商青黛,不敢相信看见的这句话。 商青黛笃定地点点头。 夫子从不骗她,当年若不是真遭遇了什么变故,是绝对不会让她忘记她的! 一阵凉意泛上心头,杜若又想到了一件事,她抹去了案上的水痕,沾了点凉水,口上赞道:“娘娘,这一针甚妙啊!下官佩服!” 可指尖却在案上写了一句——“灵枢院可知你我相约野栈之事?” 商青黛摇了摇头,眸底满是惊色。 杜若的脸色甚是苍白,她再次抹去案上的水痕,再写了一句,“宋王在何处逼你?” 商青黛写道:“野栈之外。”写完,她故作骄傲地大声道,“杜御医,要想落针如本宫这样娴熟,回去之后还要多研习才是。” 杜若抹去了水痕,突然开始瑟瑟发抖。 商青黛忧心地看着她。 杜若倒吸了一口气,在桌上写了一句,“提防宋王。” 商青黛会心点头,却瞧见了杜若眼底的泪光,她看得心疼,忍不住想去帮她拭去眼泪。 杜若在中途抓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了心口,两滴热泪却滴在了商青黛手臂上。 “阿若……”商青黛低声唤了一句。 杜若哑然摇了摇头,她再次倒吸了一口气,终是在案上用水写了六个字——“爹娘之死,蹊跷。” 商青黛恍然看着杜若,她从来都不是蠢钝之人。虽然不知道阿若的爹娘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又是何时离开的人世?可是从杜若的反应来看,此事与宋王定是逃不了干系! 殿中的两人突然没有了交流的声音,外间的宫娥们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商青黛清了清嗓子,佯作写了一张什么递给杜若,“这是本宫写给你回去研读的医书,回去好好研读,过几日本宫再召你来讨教。” “诺,多谢娘娘提点。”杜若涩声应了一声。 外间的宫娥们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娘娘给杜医官写书单呢。 杜若亲手将案上的水痕抹了个干净,她平复了情绪,松开了商青黛的手,准备要离开这儿。 有些事,她还需要找水苏理一理。 商青黛担心地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摇头,低声道:“不准胡来。” 杜若笃定地点点头,像是给商青黛一个承诺。 “娘娘,再不喝醒酒汤药,药效可是真的要不好了。”杜若说了一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端了汤药又走了过来,亲自舀起一勺,吹了吹,“恭请娘娘用药。” 商青黛怔怔地看着杜若认真的模样,低声问了一句,“你还真把本宫当病家了?” 杜若点头道:“今日给娘娘请了脉,发现娘娘神虚气浮,脉象偏弱。所以下官斗胆给娘娘熬了这碗养血安神汤,待娘娘服用之后,必能好好睡上一觉。”说着,杜若将药勺喂向了商青黛,心疼地看着她,很小声地说道:“娘子若是熬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商青黛心头虽暖,却从杜若的眸底看出了另外一层哀伤来。 她顺从地喝了一口杜若的喂来的汤药,却示意杜若放下汤药,她低头抓过了杜若的手,在她的掌心上写了八个字——为君守身,如玉无暇。 杜若不敢相信地看着商青黛,她已是大燕宠妃,又怎会从未被临幸过? 商青黛还以为杜若是没看清楚她写的什么,她急得沾了沾凉水,准备在案上再写一遍,却被杜若按住了她的手。 “我信你……” 杜若紧紧握住她的手,再次贴回心口,她心疼得厉害,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吻住了她的唇,拉着她闪到了窗边。 这儿从门缝处根本看不见她们,从窗口也瞧不见她们。 给她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短,给她们两个人相守的天地又太窄,这一瞬,杜若只想用这个吻告诉商青黛,自己有多心疼,多后悔自己记起一切那么迟,让夫子一个人在深宫中煎熬整整三年。 该花多少心思,才能守身如玉,在这深宫中活下来? 然而,再不想分开,也不得不分开。 再多的眷恋,再多的相思,现在也不是一诉衷肠的时候。 杜若松开商青黛唇瓣的瞬间,她发现商青黛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她正色看着她,低声却霸道地说:“以后你别想丢下我,我们两个不准谁离开谁!” “傻子……”商青黛含泪轻笑,她抬手刮了一下杜若的鼻尖,笑然偎入杜若的颈窝之中,仿佛这三年所受的一切苦,都被杜若这一吻消解,这三年所尝的彻骨相思,也因杜若这一句话药到病除。 就让她任性地贪恋一瞬她的怀抱,贪恋一瞬她的温度,贪恋一瞬她身上的淡淡药香味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大家久等了,晚安,好梦哟~ ☆、第114章 杜若回到太医院没多久,商青黛赏赐的糕点就送到了太医院,杜若恭敬地接下了赏赐,便退回了房间。 “水苏,来吃点心吧!”杜若一进门,就笑然晃了晃手中的点心盒子。 陈水苏满眼忧色看着杜若,她走上前来,将杜若身后的房门掩上,正色道:“小若,黛妃娘娘这几年来从未赏赐过谁糕点,你还是当心点好。” 杜若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将点心盒子打开,美滋滋地吃了一口点心,笑道:“大不了被她毒死,有什么好怕的?” 陈水苏还想劝什么,却忍住了话,坐到了杜若身边。她瞧杜若吃得实在是美滋滋的,忍不住嘴馋馋地往盒子中瞄了一眼,问道:“是不是很好吃啊?” “嗯!来,吃一口!”杜若笑然点点头,拿起一块点心,便塞到了陈水苏嘴边,“别怕,大不了一起被毒死,黄泉路上还有我陪着你呢!” 陈水苏点头一笑,不客气地张口咬住了点心,入口一片酥香,当真好吃! 不一会儿,这盒点心就被两人吃了个干净。 杜若看向陈水苏,笑问道:“水苏,可还想吃?” 陈水苏吧唧下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觉得今日杜若的心情甚好,定是与她去见商青黛有关。她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水苏,我有话要问你。”杜若倒是比她先问出了口。 陈水苏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小若,你问!” 杜若想了想,索性直接问出了口,“三年前,是宋王殿下的兵马及时赶到救了下你?” 陈水苏重重点头,“若没有殿下,我活不到今日的。” 杜若又问道:“殿下后面可有告诉你,为何大晚上的他的家将还在灞陵郊外?” 陈水苏愕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从来都不曾想过。 杜若知道,这个问题若是陈水苏真的想问,宋王定会编出许多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来,可正因为水苏没有这个心思多问,所以宋王便也选择了不说。 那夜追杀的动静那般大,若是宋王的兵马真在附近,就该在听见爹爹的惨呼就赶来相救,又怎会等到娘亲也出事了才出手? 杜若越想心越凉,越想心越痛。 若这一切都是宋王故意布下的局,那爹娘的仇她该如何报? 陈水苏发现杜若的表情有些苍白,她连忙摸了摸杜若的额头,问道:“小若,你是不是今日入水救人的时候着凉了啊?” 杜若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水苏,有些事我还不能跟你说,因为我必须要先确认清楚。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人已不是最初的那个人了。” 陈水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笑然点头,“小若,你终于想明白了啊!黛妃娘娘就是这样的!” 杜若本想反驳一句,却忍住了话,她只能轻轻一叹。 以现在水苏的立场,没有确切的证据,水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宋王不是好人的。 “小若,我有件事想问你。”陈水苏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杜若点头道:“你问。” “夫子已是当今黛妃娘娘,你有没有想过,你与夫子已经不可能了?” “是不可能了。” 杜若若有所思地喃喃应了一句。 陈水苏舒了一口气,她却不知道杜若话中的“不可能”,指的是不可能忘记,又怎能忘记夫子。 陈水苏看着杜若惘然的样子,她安慰地拍了拍杜若的肩头,笑道:“小若别怕,你还有我陪你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杜若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水苏,难道你不嫁人么?你怎么可能陪我一辈子呢?” “啊?嫁人啊?”陈水苏脸颊一红,她眨了眨眼,“谁会看上我呢?我那么贪吃,还总偷懒学东西。” “水苏你心地善良,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呢?不若……”杜若突然想逗一逗她,“水苏,你做我的嫂嫂,那就可以陪我一辈子啦。” “仲哥哥?!”陈水苏瞪大了眸子。 杜若一脸正经,“是啊,哥哥是个好人,他肯定会很疼你的!” “小若……”陈水苏秀红了脸,摇头道,“我一直当他是哥哥啊!不对,感觉不对的!” 杜若轻笑问道:“水苏,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啦?你不试试看,怎知对不对呢?” “不对,就是不对!”陈水苏又摇了摇头,“就算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可跟仲哥哥就是不对!” 杜若故作失落地叹了一声,“好吧,有点可惜。” 陈水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人静默了片刻,她悄悄地扯了扯杜若的袖角,小声问道:“小若,你说,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啊?” 杜若想了想,心头浮现的只有夫子,她不禁嘴角一弯,笑得甜蜜,“一、一想到她就觉得心口暖暖的。二、一看不见她心里就觉得忐忑。三、为了她可以牺牲所有,只要她一切安好。四……” 杜若突然不说话了,陈水苏再摇了摇她的手,“怎的不说了?” “不管这个人在哪里,只想跟她在一起。”杜若坚定地说完,悄悄地叹了一声,所谓相守,却是奢望。 “好像还没有这样的感觉……”陈水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看来是有这样一个人了?” “别乱说!小若,说好做一辈子好姐妹的,你休想甩掉我!” “呵,我怎么敢呢?” “那就好!” 两人打趣了几句,相视一笑,就好像是当年还在灵枢院一起学医一样。 只是,两人心底还是有了各自的小天地,那些天真无邪的日子,是怎么都回不去了。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角落中,齐家姐弟偷偷地聚在了一起。 齐濛故意吩咐太医院心腹守好外面,莫让其他人靠近,他小声对着齐清说道:“陛下已经下旨,三日后亲自派人送商青云回灵枢院祭祖。”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齐清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若是我们可以在路上下手,帮小姑姑抢下青云,小心藏好,便可以打破目前灵枢院被动的局面。” 齐濛点头,“不错,我正有这个意思。” “此事得小心筹谋,派出去的人一定要可信些,若是不幸被抓,可千万不能供出咱们齐家来!” “这个姐姐可以放心。”齐濛说完,忽地冷笑了一声,“这宫外咱们可以下手,宫内同样也可以下手了。” 齐清突然来了兴致,“哦?濛弟你说说看?” 齐濛笑然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药瓶来,递给了齐清。 齐清接了过来,准备打开嗅一嗅,却被齐濛压住了手,只听他道:“可要小心些,这可是一种奇毒,名叫合欢。” 齐濛恍然大悟,“你想用这个揭破黛妃与杜若的私情?” 齐濛点头,“姐姐聪明!” 齐濛冷声道:“我就问你,黛妃的饮食是你我可以接近的?杜若只是御医,根本不能给黛妃请脉,她近不了黛妃的身,你就算想出法子给她落了毒,也陷害不到杜若!” 齐清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谁说我要放饮食里面了?又谁说杜若近不了黛妃的身的?” “哦?” 齐濛点头一笑,凑近了齐清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齐清会心笑了笑,忍不住赞道:“这一计果然够妙!堂堂天子若是瞧见黛妃跟个女人赤身裸体地在御花园假山后面野合,啧啧,这后面的戏可就好看了!” 齐濛阴险地笑道:“可不是。不管黛妃娘娘心里还有没有杜若,也不管杜若是否还记得黛妃娘娘,只要中了这种奇毒,我倒要瞧瞧,两个女人能在御花园里玩出什么花样来?” 冷风吹来,春意料峭。 深宫从来都不是平静的桃源,深宫中的每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是天真无邪的善类。 三日后,燕云华刚离了雪香殿去早朝,齐家姐弟便展开了两人的布局。 “杜御医。”齐清拿着太医院的出诊记录册朝着前堂中的杜若走了过去,指着一处空白道,“这儿你漏签了一日。” 杜若惑然看了一眼,下意识地道:“下官记得每一日都签过的。” 齐清摇头道:“杜御医,你三日前奉旨给黛妃娘娘诊脉,难道忘记了?” “这……算是特典,也不该……”杜若迟疑地看着她,还想问一句,可齐清却不打算再与她说下去。 “杜御医,你这是在质疑本官日常管理太医院么?”齐清挑眉冷冷一问。 “下官不敢。” “那请杜御医动笔吧。” 杜若想了想,却多了一个心眼,写杜若两个字的时候,故意把那个若字签得比平日歪了三分,不像平日里那么端正。 齐清瞧她乖乖从了,便合上了记录册,问道:“今日可去给美人们请平安脉了?” 杜若摇头道:“回大人,正准备去。” “那便去吧,好生伺候,这宫里面哪一位主子都不可怠慢了。” “诺。” 齐清煞有介事地嘱咐了一句,便拿着记录册走出了前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宫中向来是个危险的地方,所以齐家这对姐弟开始下手了。 ☆、第115章 “水苏。”杜若离开太医院之前,专门绕道去找了陈水苏。 陈水苏惑然看着杜若走来,问道:“小若怎么了?” 杜若拉着陈水苏退到了一边,低声道:“方才齐清让我多签了一回记录册,水苏,我有些担心她会拿这个签名做其他事。” 陈水苏凉凉笑道:“她敢?这事我知道了,若是她真拿这个害你,别怕,殿下会为你出头的!” “水苏,我是来提醒你一句,若是她也来找你做什么,你可要多留个心眼。”杜若交待了一句,又不放心地再说了一声,“事事小心。” “知道了。”陈水苏点点头。 杜若轻轻舒了一口气,终是背着药箱离开了太医院。 陈水苏看着杜若的背影终是走远,心头莫名地泛起一阵不安来,她在太医院中踱步走了片刻,突然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也快步离开了太医院。 就在杜若为诸位美人请平安脉的同时,齐濛命人将一团揉皱的纸从窗口扔进了雪香殿中,滚在了正在梳妆的商青黛脚下。 “什么人?”芷兰惊呼了一声,弯腰将纸捡了起来。 商青黛觉得此事蹊跷,先压住了殿中惊动的宫娥与内侍们,“芷兰,把东西给本宫。” 芷兰点点头,将纸球恭敬地递了过来。 商青黛打开纸球,最先映入眼帘的正是落款的“杜若”二字。 御花园中有要事相商——杜若。 “娘娘,此事……” 商青黛将纸球再次揉了起来,正色道:“方才的事就不要提了,谁要是走漏一点风声,本宫就要了他的命!” “诺!” 今日是商青云出宫之日,阿若这个时候冒险相约,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本宫要去御花园走走,芷兰,你们先去准备一下。” “诺。” “先下去吧。” “诺。” 看着众人退出了大殿,商青黛又将纸球展了开来,仔细看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因为这张纸实在是揉得太厉害了,字迹也只能说是熟悉,也不好断定就是阿若的亲笔字。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杜若”两个字上,眼底忽地浮起一丝惑然来。 阿若写字最是端正,尤其是写名字,这个若字为何会斜了三分呢? 想到这儿,商青黛亲手将这张皱巴巴的纸给点燃焚烬。 就算这当中有诈,她也必须走一趟。只是,她就在御花园外信步走走便好,若是阿若不出现,她便不入御花园,以免着了道。 宫中美人们的宫殿在西宫那边,要去那边请平安脉,不管来去都要穿过御花园。 所以,杜若肯定会在御花园出现。 这是齐濛早就设计好的! 不管商青黛心里还有没有杜若,只要是人,就有好奇心。过去的恋人突然相约,定是有重要事情。商青黛已是大燕宠妃,杜若若是想起了过往,说不定也会用此做为要挟,用来换取高官厚禄。所以,齐濛相信,只要商青黛看见这封信,她必定会赴约! 只要两人出现在御花园中,那么他就可以开始进行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今日的御花园百花争艳,景致甚好,说也奇怪,除了三、四名宫娥在当中踢毽作乐外,并没有其他宫殿的主子进来赏花。 商青黛在御花园外已经徘徊了许久,迟迟未见杜若出现,她越想越觉得事情异常,正准备带着芷兰回雪香殿,却远远地瞧见了请脉回来、正穿过御花园的杜若。 杜若正愁这三日找不到理由去见见商青黛,远远瞧见商青黛在御花园的另外一头,心头暗暗一喜,便快步朝着她那边行来。 难道真是阿若相约? 商青黛心头狐疑得厉害,她低声吩咐了一句,“芷兰,跟本宫进去赏赏花吧。” “诺。”芷兰福身一拜,便跟着商青黛走入了御花园。 杜若情不自禁地扬起了笑容来,她笑然对着商青黛拱手一拜,“下官拜见黛妃娘娘。” 商青黛微微点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杜若的雪裳官服,只觉得今日的杜若穿着这身立在御花园中,竟比那日在宫檐下的她还要好看。 “杜御医这几日可有什么行医心得?”商青黛起了个话头,给身侧的芷兰递了一个眼色,“今日难得遇见,本宫倒想听杜御医说上两句。芷兰,去吩咐御膳房准备几样茶点,本宫今日想在这儿坐上一会儿。” “诺。”芷兰听话地退了下去。 “参见黛妃娘娘!”御花园中的那几名宫娥连忙收了毽子,对着商青黛行了个礼。 商青黛淡淡道:“你们且玩你们的,本宫也赏本宫的花。” “诺。” 几名宫娥点点头,连忙退了下去。 商青黛看向了御花园中的小亭子,浅浅笑道:“杜御医,请。” 杜若会心一笑,恭敬地一拜,便跟着商青黛来到了小亭子中。 商青黛端然坐了下去,杜若却只能立在一边。 “说说吧。” “说……什么?” 杜若愕了一下,商青黛本想用行医心得起个由头,让她可以顺势说想说的暗话,却不想得到的竟是杜若的愕然。 果然是个局! 商青黛心头一凉,她即刻站了起来,故作不悦地道:“杜御医,本宫给你的教诲看来你并没有放在心上啊。” “下官不敢。”杜若看见商青黛脸色不好,只能顺着商青黛的话继续做戏。 “不敢?本宫吩咐你看的医书都看了?” “下官……” “还不快退下去看医书?” “诺。” 杜若发现商青黛是在赶她快走,心知今日御花园巧遇定不是真的巧遇,她连忙对着商青黛一拜,“下官这就回去仔细研读医书。” “嗯。”商青黛暗暗舒了一口气,淡淡地应了一声。 “嘶——” 倏地,从小亭子檐上掉下来一条大腹便便的黑蛇。 杜若一惊,下意识地将商青黛护在身后,将肩上的药箱取了下来,狠狠地往那条黑蛇砸去。 那黑蛇并没有躲闪,药箱砸在蛇身上,那黑蛇的腹部便突然炸了开来,从中钻出十余条小黑蛇,飞快地往两人脚下钻来。 “来人!这里有蛇!保护娘娘!”杜若大呼了一声,匆匆抬眼,却发现御花园已经空无一人,那些侍卫连同方才的宫娥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心!” 商青黛惊呼一声,将杜若扯到了一边,堪堪让杜若躲开了一条小蛇的噬咬。可正因为这一个动作,商青黛却已经来不及躲开另一条小蛇的噬咬。 听见了商青黛痛呼了一声,杜若再也来不及管顾自己,左右两脚踢开几条小蛇,便蹲下去看商青黛脚踝处的咬口。 “啊!”杜若只觉得自己脚踝处也被小蛇咬了两口,只是现在她根本顾不得自己。 她忍痛皱眉,将商青黛按坐在了石桌上,她飞快地捋起商青黛的裙角,抹下了商青黛的罗袜,没有多想什么,便朝着商青黛的伤口处吸了上去。 隐藏在花丛中的齐濛看见了这一幕,他得逞地阴阴一笑,突然吹响了一声奇异的笛声。 说也奇怪,那些小蛇竟像是听得懂命令一样的。一条一条从亭中的两人身侧撤了回来,钻入了草丛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若,你别管我,你快用银针封穴救你自己!”商青黛慌乱地推了推杜若,不知怎的,只觉得周身绵软无力,仿佛有一团火突然在身子中烧了起来。 “我不能让你有事……”杜若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商青黛之时,只觉得眼前的商青黛双颊如火一样地通红,她的心跳突然开始狂烈地跳动了起来。 “阿若……”商青黛看着杜若唇上红艳艳的血渍,竟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杜若的颈子,痴痴地一笑,“这样的阿若……很美……” “娘娘……”杜若觉得身子中烧得厉害,她摇了摇头,目光定格在了夫子的唇瓣上,她怔怔地眨了眨眼,深情地看着她,“我……我热……想……想……” 两人的意识与理智渐渐模糊了起来,这一霎间,已忘记了现在何处,各自又是什么身份? “我是……你的……” “我……我……” 夫子的香味儿她想了许久,夫子身子的滚烫她更是想了许久。 情不自禁地,杜若的手掌滑入了商青黛的宫袍下,不断在她那绵软的肌肤上摩挲着。可这些摩挲只会让两颗心跳得更剧烈,让两人的身子烧得更火。 杜若知道,她需要一个发泄,所以她的手指一路往下,悄然滑入了她的双。腿之间。 那儿,早已一片泥泞。 商青黛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杜若惊了一下,神志终是有了那么一线的清明。 “进……来……” 商青黛的声音极哑,却充满了诱惑,她用力拉扯杜若的手,终是填白了这一瞬的空虚,却彻底将杜若的理智粉碎得干干净净。 “唔……” 所有的相思,都在这久违的亲昵中点点晕开,变作了缠绵的亲吻,变作了剧烈的深入浅出,更变作了亭中疯狂的耳鬓厮磨。 齐濛悄然从花丛中退了出去,回头看向了小亭子中那贴得紧紧的两人,鄙夷地心道:“商青黛,你死定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冷笑道:“陛下也该下朝了。”他再次回头看向小亭子中的两人,除了耷拉在石桌上的宫袍与官服,两人已不在那儿。 女人发起情来,原来是这样疯狂的。 齐濛突然发现,其实看两个女人在眼前缠绵,也是一件极为刺激的事情。 他不用再进去确认那两人现在哪里,中了合欢之毒的人一旦开始缠绵,是谁也分不开谁的。他在脑海之中想了想两人滚入花丛深处缠绵的画面,竟觉得自己的身子也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中计了。更文。 ☆、第116章 “启禀陛下,奴婢有要事启奏!”燕云华才下早朝,便有一名宫娥上前跪地一拜。 燕云华愕然道:“何事?” 宫娥看了一眼周围的内侍们,燕云华挥手示意内侍退下,宫娥这才敢开口。 “黛妃娘娘……她……她正在御花园与旧情人私会呢!” “旧情人?!” 燕云华的心咯噔一下,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宫娥,“无端攀咬贵妃,可是死罪!” “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欺君啊!” “……” 自商青黛入宫以来,一直不冷不热的,燕云华觉得商青黛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 可若说她有旧情人,这三年来共枕同眠也不曾听她梦中呓语一句。今日突然说商青黛在御花园中私会旧情人,对燕云华来说实在是荒谬! “陛下若是不信,可往御花园看看!” “来人!” 燕云华怒喝一声,便有侍卫按剑走了过来,他大手指向宫娥,“拿下此人!待朕回来处置!” “诺!” 旧情人?这天下真有人敢与天子抢女人么? 燕云华暗暗咬牙,虽然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之事,可还是忍不住快步走向御花园。 齐濛老远瞧见了燕云华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闪到了廊墙后,准备看一场好戏。 当燕云华踏入御花园,只觉得这里静得厉害,平日里该有的巡逻宫卫一个未见,平日里该有的鱼贯宫娥更是没有身影。 私会! 燕云华心头一凉,若不是故意屏退了宫卫与宫娥,御花园岂会如此安静? “宫卫何在?”燕云华厉喝了一声,终是跑来了几名当值的宫卫。 齐濛阴冷地笑了笑,这些宫卫都是他在宫中培植多年的心腹,今日这局已成死局,只要解决了商青黛,他们齐家就可以专心对付宋王了。 “末将在!”宫卫们齐刷刷地跪倒在了燕云华的身前。 燕云华冷冷看着他们,“你们怎的不在御花园中巡逻当值?都跑到哪里去了?” 宫卫们故作为难地回道:“回陛下……方才……方才是黛妃娘娘让末将们退出御花园的……” “黛儿?!”燕云华心头的疑惑更浓烈了几分。 人就是这样,同一件事若是听得次数多了,便觉得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燕云华紧紧握拳,眼底满是愤怒与杀意,他恶狠狠地怒吼道:“给朕搜!”说完,他的目光在御花园中扫视了一遍,最终落在了小亭子中。 石桌上,还耷拉着两件刺眼的衣袍,宫袍他认识,官服却是御医的官服! 果然是真的! 燕云华气急败坏地抽出了边上宫卫腰间的佩剑,他提剑走了过去,厉喝道:“贱……”可这句话才说出一个字,便硬生生地止在了喉间。 “参见陛下!” 陈水苏当先扭过身去,对着燕云华叩头一拜。 燕云华愕然看着眼前的三人,陈水苏手指上还捻着银针,杜若与商青黛虽然解了外裳,可内裳依旧整整齐齐地,两人此刻单掌相对,商青黛的左臂与杜若的右臂上皆已扎了一排小银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燕云华问出之后,发现商青黛与杜若的脸色格外苍白。 “陛下……有……有人要害臣妾……”商青黛说话虚弱无比,她委屈地目光移向亭中那条已死的黑蛇身上。 燕云华愕然走了过去,剑锋左右拨弄了那条死蛇几下,“谁敢动朕的女人?!” 杜若左手执针,她颤声回道:“陛下,娘娘体内的毒还需数针才能逼尽,还请陛下容下官后面一一详告。” 陈水苏点点头,急声道:“此蛇之毒甚是厉害,还好我们今日请脉刚好经过御花园,不然娘娘只怕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不白之冤?”燕云华听得心惊,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陷害他最宠爱的女人! “水苏,帮我同时落针。”杜若看向陈水苏。 陈水苏重重点头。 “落!” 一人一针,分别同时落在夫子与杜若的手臂穴位上。 商青黛忧然看了杜若一眼。 杜若微微点头。今日这拔毒之术,用的是南疆蛊医的血吸术。 两人互为彼此以血拔毒,这疗法虽然邪魅,却是拔毒的最快法子。 燕云华这才发现,两人掌心相对处,其实埋着一根左右刺入掌心的银针,此时那银针正在渐渐变黑。 随着两人掌心的渐渐远离,银针从两人掌心间脱落在地,黑血珠便一点一点地从针眼处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当两人掌心处的黑血珠逐渐变得鲜红,杜若看向了陈水苏,“拔针!” 陈水苏点头动手,杜若拔完商青黛手臂上的银针,陈水苏也帮杜若把银针给拔了个干净。 “娘娘,没事了。”杜若恭敬地对着商青黛一拜,亲手去扶商青黛站起来。 陈水苏连忙将石桌上的宫袍抱了过来,披在了商青黛的身上,“娘娘当心着凉。” 燕云华看得惊心动魄的,他走上前来,拥住了商青黛,另一只手却迟迟不肯将长剑放下。 纵使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放手。 杜若黯然退后了一步,陈水苏便将官服给杜若披好。 “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水苏恭敬地对着燕云华一拜,“启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 商青黛却比陈水苏先一步开了口,她极为委屈地搂住了燕云华的腰,泣声道:“陛下,你可知臣妾中的是什么毒?” 燕云华听得心疼,心中的怒气早已消失了大半,“黛儿你说。” 商青黛故意吸了吸鼻子,涩声道:“刚被那蛇一咬……臣妾就觉得全身发热……然后……然后就想……想……”她忍住了要说的话,忽地眼眶一红,“还好经过这儿的是杜御医与陈御医……若经过这儿的是个宫卫或者是其他男御医……臣妾只怕是要愧对陛下了……” “咣!”燕云华手中的长剑突然落地,他紧紧拥住了商青黛的身子,咬牙道,“朕定会查清楚此事,竟敢这样设计陷害朕的黛儿,朕要诛他九族!” 其实已不用再解释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燕云华并不蠢笨,突然有人密告商青黛私会旧情人,若是在御花园让他瞧见商青黛与一个男子赤身裸体地在花丛中欢好,以他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听商青黛解释,马上就会砍了商青黛与那男子。 商青黛是个清冷性子,若不是中了这种毒,定不会与哪个男子亲近。 所以不用再听太多,燕云华已经断定,确实是有人要陷害商青黛。 “陛下,下官还有一事要启奏。”杜若突然开了口。 燕云华冷声道:“说!” “方才瞧见娘娘被蛇咬过,下官便大声呼救,却不见一位宫卫前来护救娘娘。”杜若严肃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卫,“所以,下官为了救娘娘,才不得不解了娘娘的衣裳,还请陛下恕罪。” 燕云华淡声道:“你本就是宫中的御医,情急之下救人,朕不会怪你。”说完,他已听出了杜若话中的意思,他冷冷扫过那几位宫卫,“你们现在还要说,是黛儿故意屏退你们的么?嗯?” “末将……末将……”宫卫们张口结舌地,左右看了看,却不敢回答。 燕云华冷冷看着他们,“来人!” 御花园外的宫卫齐声大喝了一声,“末将在!” 当中一名害怕到极点的宫卫连忙跪倒在地,“陛下,若不是娘娘屏退了我们,娘娘又怎会一个人在亭中被蛇咬了?娘娘为何是一个人,这点陛下就不怀疑么?” 燕云华心头凉凉地刮过一阵冷风,他看向了怀中的商青黛。 商青黛吸啜了两声,“你说见过本宫,是本宫屏退了你们。那好,本宫且问你,本宫今日才来御花园之时,御花园中可还有其他人?” 商青黛记事甚是清楚,从她踏入御花园开始,就没有见到过这几个宫卫。 “这……这……” “本宫就没有看见过你们几个!你们说,芷兰给本宫去御膳房拿点心,为何迟迟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是不是你们拦住了芷兰?” 商青黛冷声说完,她更是委屈地抱住了燕云华,“陛下,今日臣妾一定要个交代!”说着,她悄然附耳轻声道,“今日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毒害臣妾,陛下,此人不除,你也危险啊!” “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燕云华怒声说完,当即下了旨,“宣廷尉入宫,朕今日定要把这个歹人给揪出来!” 杜若轻轻地扯了扯陈水苏的衣袖。 陈水苏点头突然跪倒在了燕云华身前,“启禀陛下,下官也有一件事要禀告。” “讲!” “宫中守备向来森严,能将毒蛇带入御花园的人必定身份不简单,而懂毒之人就更少之又少。” 陈水苏虽然没有明说是谁,可这话一出来,燕云华已经知道个大概方向。 “而……而……”陈水苏故意欲言又止。 “而什么?”燕云华忍不住问道。 “下官似乎好几日没有瞧见齐左院判了……”陈水苏又加了一句。 在外窥伺许久的齐濛心头一凉,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陈水苏是何时来到御花园的? 明明中毒失了意识的商青黛与杜若又是怎么恢复意识的? 商青黛知道,这是个削弱齐家在宫中势力的最好机会。今日商青云离宫绝对不会太过平静,所以,不如再加一把火? 就在燕云华仔细思量两件事之间的关联时,商青黛悄悄地凑过了脸来,低声道:“陛下,臣妾觉得此事定还没完……” “黛儿,你的意思是……” “臣妾有点担心云儿。” 燕云华脸色一沉,握紧了拳头,虽不发一言,心中却已明了。 齐家,已不是他过去那个依傍相信的齐家了。 商青黛悄然伸过了手来,握住了燕云华的拳头,安慰地唤了一句,“陛下……” 燕云华眉心微微一舒,看着眼前这个艳丽的女子,心头暖得厉害,他亲手给商青黛系了系衣带,心疼地道:“朕定会为你做主!你今日才祛了毒,快回去好好调养调养。”说着,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杜若与陈水苏,“你们两个快扶黛儿回去歇息,再给黛儿把脉开点药调养调养。”顿了一下,燕云华突然扬声道,“杜若,陈水苏,你们救治黛儿有功,从今日开始,朕特许你们两人给黛儿请平安脉。” “谢陛下!” “臣妾……先退下了……” “好生歇息,朕处理完了这些事,就来看你。” “嗯。” 眼前这依依惜别的模样,众人看了都觉得情深绵绵,可对于杜若而言,心底却是隐隐作痛。 她与陈水苏同时扶住了商青黛的臂膀,脸色却有些难看。 宽大的宮袖下,商青黛悄然牵住了杜若的手,杜若却挣了挣,脸色变得更是苍白。 这丫头定是恼她了。 商青黛偷偷地看了她一眼,等到走出老远,指尖在杜若掌心悄悄地划了起来。 杜若起初还觉得痒痒的,还以为是商青黛在安慰她,她心里酸得厉害,岂是这拨划几下就完了的? 所以,杜若故意冷冷地捏起了拳头来,不让她在偷偷撩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若若还是会有小情绪的=。= ☆、第117章 商青黛知道阿若是真的恼了,她悄悄地往杜若脸上瞄了一眼,只见这丫头眼圈微红,眼底分明是沉着怨气的。 好酸的味道。 商青黛已然将杜若的小心思看了个明明白白,她也不准备再撩划阿若什么,瞧了瞧四下并没有什么闲人,她索性开了个话题,低声问向了另一边的陈水苏,“水苏,你怎会突然出现在御花园?” 既然已被水苏看见了她与杜若那样缠绵的样子,商青黛已经把陈水苏当做了一个阵营的人。 陈水苏却还有几分忌惮,她恭敬地停下了脚步,声音却不敢说大,“回娘娘,今日小若来找我说齐清让她多签了一遍名字,我越想越是奇怪,便佯作出诊先出了太医院。” 听见陈水苏这样客气的说话,杜若朝着她看了一眼。 陈水苏才不管杜若是什么意思呢,她心底就是有怨,她继续说道:“哪知道没过多久,就看见了齐濛提着一个黑笼子离开了太医院,所以我便偷偷跟着他,所以……”虽然知道商青黛与杜若今天那样的缠绵多半是源于中毒,可她心里就是不踏实,商青黛已贵为大燕黛妃,纵使心里还有小若又如何? “果然是他们……”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她入宫之后处处小心,齐家姐弟根本逮不到机会陷害她。可这次齐家姐弟竟会想到用杜若来设局,她将整件事情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前几日进宫的齐湘娘。 或许,齐湘娘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齐家姐弟定是知道她与杜若之前的关系了。那么这两人必定会再用杜若下手,所以,这两个人若是不除,她与阿若就一日不宁。 看着商青黛细细思量的样子,杜若也将一切好好地捋了捋,心底暗暗心惊,商青黛能想到的,她其实也能琢磨到一二。 今日若不是水苏及时出现,用银针刺入指甲盖下,用剧痛让两人暂时恢复了神志,只怕死的必定就是她们了。 后来趁着那一线神志清醒,在水苏的帮忙下,商青黛与杜若用银针十八法及时锁毒逼毒,又匆匆想了说辞来搪塞天子,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赢得太险。 “娘娘,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水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小若是我唯一的好姐妹,我一心只想她能幸福安然,我不知道娘娘现在与小若到底还能算什么……” “水苏!”杜若连忙出口打断了陈水苏的话。 商青黛冷冷看着她,“陈御医这言下之意,是在责难本宫玩弄杜御医的感情?” “今时今日,您已是大燕宠妃了,不是么?稍有不慎,小若是会掉脑袋的!”陈水苏实在是担心。 商青黛却凉凉地笑了笑,“本宫一样会掉脑袋,不是么?” 陈水苏张口结舌地看着商青黛。 杜若连忙解释道:“水苏她是担心我,所以才会……” “陈御医,劳烦你先回太医院熬一服祛毒的汤药来。”商青黛淡淡的开了口,语气却是命令的语气。 “小若呢?”陈水苏不放心杜若。 “她要跟本宫回雪香殿,给本宫请平安脉。”商青黛冷冷说完,她又加了一句,“你方才不也说了,本宫已是大燕的黛妃娘娘,本宫素来不喜欢说话说两遍,陈御医,你还不去熬药?” 陈水苏看了一眼杜若,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要小心些,便拱手对着商青黛一拜,退了下去。 “水苏……”杜若还想帮陈水苏解释一两句,可商青黛却没有听的意思,她挣开了杜若的手,便径直走在了前头。 夫子恼了,这回该如何是好啊? 一路无言,杜若跟着商青黛回到了雪香殿。 “来人,准备热水银针。” 商青黛踏入殿中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杜若愣在了殿外,还没反应过来,商青黛便冷冷唤她道:“杜御医,陛下今日可是下了旨的,要你好好为本宫祛毒,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杜若有些害怕地挪了进去,她知道那些话其实是故意说给雪香殿内外宫娥与内侍听的。热水银针确实有助于祛毒,可这样堂而皇之地说祛毒之事,是不是有点太过招摇了? 当宫娥们忙碌地将沐浴的大盆灌满了热水,便对着商青黛福身道:“回娘娘,热水已备好了。” 商青黛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一名内侍将银针小心地放在浴盆边,也退了下去。 “将殿门关上吧。”商青黛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杜若连忙摇头道:“娘娘,未免遭人闲话……” “闲话?”商青黛突然冷笑了一声,冰凉的眸子一扫殿外的宫娥内侍们,“杜御医,你可是女儿身啊,连陛下都放心你给本宫祛毒,难道还有人敢中伤你我,说你我荒唐到两女成悦么?” “我……”杜若惊忙敛了要说的话,低下了头去。 殿外的宫娥内侍们也听得心惊,商青黛的言外之意太过清楚,不过是警告殿外的宫娥内侍们紧守本分,管好自己的嘴。 天子都下了旨了,娘娘都如此说了,谁敢乱想?谁敢乱说话? “砰!” 殿门还是被宫娥关了起来。 商青黛径直走到了殿门后,亲手将门栓锁好,扬声道:“若是陛下来了,就请陛下稍等片刻,这祛毒最忌中途打断,否则毒气攻心,本宫只有死路一条。” 竟还让天子等她?! 换做宫中其他女子,谁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只是,她是大燕宠妃,她这样的话说出来并不稀奇。 “诺。” 听见外间宫娥内侍们齐声一诺,杜若知道,今日商青黛来这一出,是故意制造机会两人独处了。 商青黛斜眼冷瞄了她一眼,又走回了浴盆边,褪下了外裳,侧脸淡淡道:“杜御医,本宫的命可跟你是栓在一起了,你还不过来?” 杜若愕了一下,只好低着脑袋走了过去,木然立在商青黛身后,才恍然想起这毒明明是逼净了的,这后面到底是故作样子的祛毒呢?还是……还是…… 脸颊蓦地一烫,杜若猛地摇了摇头,杜若警告自己,这儿可是雪香殿,是皇宫,不可胡来!不可胡想! 突然,杜若只觉得手心一暖,原是商青黛牵起了她的手来。 杜若茫然抬眼,只见商青黛铁青着脸,正色道:“我的阿若还在恼我么?” 我的阿若……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杜若只觉得心口一酥,哪里还有什么气? 杜若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几分,她糯糯地道:“没……没有气……” “当真?”商青黛挑眉一问,脸上还是没有半点笑意。 杜若点点头,试探地问了一句,“那……那夫子你还在生气么?” “你说呢?” 这三个字说完,商青黛嘴角渐渐往上一勾,笑意越发地浓烈了起来。 杜若觉得掌心酥酥的,原是商青黛的指尖又在上面撩划。 “我可不会再写一遍。”商青黛提醒了一句。 杜若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方才商青黛是在给她写字,并不是故意撩拨她。知道了这层意思,杜若连忙收敛心神,仔细去感觉她在写什么字。 不。 够。 杜若感觉出了是这两个字,她愕然看着商青黛,商青黛却红着脸蛋贴了过来,牵起了她的中指,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柔声问道:“指甲盖里面还疼么?” 杜若身子猛地一颤,哪里还会觉得疼?她只觉得心都快跳到喉间了,明明那毒是逼完了的,为何……为何现下身子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我在意的……只有我的夫君……阿若。” 耳畔,突然响起了商青黛这句绵软酥心的话。 杜若忍不住傻傻地一笑,仿佛再多的委屈都化为了乌有。 商青黛的舌尖轻轻地撩过她的耳垂,眯眼笑道:“傻子,本宫觉得身子里残毒未清,你且说说,该怎么办?” “这……这……我好像也残毒未清……”杜若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商青黛话中意思,她只是有点迟疑,迟疑若是中途天子来了,该如何是好? 可是商青黛并不给她迟疑的机会,这可是堂堂正正地奉旨祛毒啊,天子都下了命令了,岂能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唔……” 杜若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当商青黛唇压上她的唇,她只觉得商青黛与她是一模一样的滚烫。 岂会不贪恋温存? 又岂能错过温柔乡? 衣裳一件又一件地从两人身上剥落,雪香殿直到今日,才终是迎来了真正的主人,也终是迎来了真正的良宵。 当两人滚到锦榻深处,杜若贪恋地沿着商青黛的颈子一路往下,仿佛在宣告每一寸肌肤都是她一个人的,她吻得格外轻柔,却恰到好处地撩得商青黛烧得更厉害。 “阿若……你……似是学坏了不少……” “夫子……你只能是我的……” 杜若深情一笑,仰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商青黛,忍不住再说了一遍,“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是,是,是,只是我的阿若的。”商青黛勾紧了杜若的颈子,翻身将杜若压在了身下,她忽然玩味儿地一笑,“阿若,你该是我的,对不对?” 杜若认真地点点头,可下一刻,她便发现,商青黛的话中多了另一层深意。 “夫……” “让我先伺候夫君一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放章劫后的甜出来吧~~~ ☆、第118章 床幔低垂,零落一地衣裳鞋袜。 商青黛含笑枕在杜若的怀中,额头靠在她的颈窝上,她紧紧地扣着杜若的手指,却不敢合眼小憩上片刻。 “阿若,你也是我一个人的了。”商青黛忽地在杜若耳畔小声说了一句,那酥酥的吐气撩在耳垂上,激得杜若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商青黛仰起脸来,捕捉到了杜若脸上的羞涩之意,她半撑起自己的身子,凑过了脸去,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鼻尖,温柔地问道,“可还觉得痛?” 杜若怎不知道商青黛问的是什么意思? 她红着脸捧住了商青黛的脸蛋,盈盈笑道:“所以夫子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了,是不是?” 商青黛没想到杜若竟会说这样一句,她的心被熨烫得又暖又疼,她低下脸去,深深地吻了一口杜若,一字一句地道:“你也别想丢下我!” 杜若弯眉一笑,勾住了她的颈子,翻身将商青黛压在了身下。 商青黛笑然看着她,眉目之间,春波涌动,“夫君……想做什么呢?” 蓦地,只觉得心口处升起一阵□□来,原是商青黛的指尖悄悄地在那儿划着圈圈。 杜若慌乱地捉住了她的手,咽了一口口水,她眸光灼灼,身子忽地滚烫了起来。只听她哑声道:“我想……” “想什么?”商青黛明知故问,眸底隐隐升起一丝羞涩来。 杜若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指尖,丁香小舌沿着指尖的轮廓细细摩挲着,每一下都是又暖又酥,激得商青黛忍不住“嘤”地一声,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 杜若整个人覆上了商青黛的身子,小腹下的那两片细茸紧紧一贴,两人只觉有些润意似是渐渐浓了起来。 “我记得娘子方才说……不够……” 这是杜若第一次说出这样媚人的话,所以说出这句话后,她只觉得一股热意火辣辣地从颊上烧到了耳根处。 商青黛觉得有些惊诧,可瞧见了杜若的羞态,也知道这丫头其实心里也羞得厉害。 她微微一笑,悄然伸腿缠住了杜若的腰杆,笑问道:“然后呢?” 杜若不得不承认,她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罢了。 “自然……自然该我伺候娘子了……” 杜若羞然说完,只觉得两人紧贴之处已是一片泥泞,她几乎是红透了脸蛋,可话都那样“霸气”地说出口了,又岂能不战而降呢? 商青黛促狭而笑,“若是我想伺候夫君呢?” “啊?”杜若愕了一下,商青黛已仰起颈子,一口含住了杜若胸口的那点朱红。 这……明明她才是在上的那个…… 杜若只觉得身子蓦地一软,顺势抱住了商青黛的脑袋,却因为这重心的转移,两人的小腹似是贴得比方才还要紧密一些。 晶莹的水丝悄然滑落腿间…… “傻瓜……你真的……不想……”商青黛突地松开了唇瓣,她红着脸儿幽幽看着杜若,小腹微微往她的小腹顶了那么一下,最后两个字变作了无声的唇语,却远比说出来还让人心酥。 杜若狂喜无比地狠狠吻住了商青黛的唇,手指却悄然滑了下去。 她是夫子的,夫子也是她的。 当指尖感受到了夫子深处的滚烫,杜若压着心底的激动,小声道:“你……这儿……好烫……” “本宫残毒未清……还请杜御医……出手相救啊……”那最后的一个“啊”字,尾音微微上扬,有着说不出的媚意。 商青黛不禁羞然低头。 杜若会心一笑,极其暧昧地道了一句,“诺!” 今日可是奉旨给娘娘祛毒,她怎能不尽心? 再说,商青黛本就是她一个人的娘子!久别三年,岂能不想不爱? “阿若……啊……” “嗯?” 尽心伺候的结果,就是能听见商青黛更多的媚声尾音,感受到商青黛更多的滚烫。 这一刻,杜若醉了,只想狠狠地将她吃个干干净净。 这一霎,商青黛也醉了,只想留住每一次杜若给她的火辣酥意。 当锦被羞涩地滑落床下,床幔若隐若现地掩住了一双缠绵的人儿,不知餍足地深深沉沦,不负这偷来的半晌春宵。 与此同时,廷尉入宫面见完天子之后,今日这御花园毒害黛妃之事便算是立了案。燕云华甚是震怒,命廷尉在半月内将此案查个清清楚楚。 当然,燕云华并没有马上下旨拿下齐家姐弟,可齐家姐弟知道,天子之所以没有行动,是因为天子还没有拿到什么实证。 所以当务之急,他们必须速速将有关的一切都销毁。 “不知道黛儿的身子如何了?”燕云华把此事处理完后,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实在是有点不放心商青黛。尤其是亲眼看见那么奇怪的祛毒法子,他实在是担心会伤了商青黛的身子。 “来人,摆驾雪香殿!”燕云华索性决定去亲眼看看商青黛。 当他走到雪香殿外的时候,殿中的两人正在缠绵的激烈时,燕云华老远瞧见殿门紧闭,宫娥内侍们静候在外,刚想问一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燕云华皱眉回头,只见一名宫卫慌乱地跑上前来,在他面前跪下,急声道:“小国舅……小国舅出事了!” “你说什么?”虽然知道商青云这次回灵枢院定不会太平,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不太平竟会来得如此快。 “回……回陛下,小国舅的马车才出灞陵城,便遭遇了刺客……”宫卫顿了一下,他骇声继续道,“小国舅……小国舅被那刺客……一刀毙命……” “死了?!”燕云华脸色一沉,震惊无比。 先是商青黛今日在御花园被毒害,后又事小国舅在宫外被刺客刺杀身亡,这些事情连在一起绝对不简单! 燕云华远远地看了看紧闭的雪香殿殿门,他忍住了想去探视商青黛的念想,转过了身去,准备回议政殿召集大臣解决这些事。 商青云入宫三年,商青黛有多喜欢这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商青黛才遭了劫难,若是又知道了这个噩耗,只怕她会捱不住病倒了。 燕云华惊然发现,自己已是这般在意商青黛的一切,他摇头轻轻一叹,心底突然有些忐忑——若是以后有人发现了他动了真情,那这个女人便是他的死穴。 燕云华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了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雪香殿,沉声吩咐道:“加强黛儿这儿的防备,进出之人都给朕细细地查,所用衣食,皆给朕仔细地验!” “诺。” 燕云华终究还是走远了。 殿中的两人终是餍足地相拥着小憩了片刻。 待两人的喘息微微平静了许多,商青黛不舍地低声提醒道:“阿若,你该走了。” 杜若同样不舍地点点头,“嗯。” 当两人穿好了衣裳,商青黛亲手给杜若梳好了发丝,亲手给她戴上了官帽,温柔地在她脸颊上一吻,“事事小心。” 杜若忍不住环紧她的身子,正色道:“齐家那两姐弟既然敢设计陷害你我,今日之事便只是开始,我以后要加倍小心,你也一样要加倍小心。” 商青黛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齐清与齐濛是翻不了身了。” 杜若愕了一下,定定看着她。 商青黛的笑意淡了许多,“就算齐濛找到替死鬼脱身,陛下也不会再相信他。”后面的那句话,商青黛并没有说出来。 只要天子动了忌惮之意,她偷偷地做点手脚,让天子顺理成章地解决了那人,也算是为君分忧。 这些话商青黛忍在了心底。 她不得不承认,为了能在这宫中活下来,为了能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她跟阿若的人,也为了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她早已不是那个医者仁心的商夫子了。 她做不得干干净净的医者,那便做高高在上的宠妃。 她做不到的医者仁心,便留给她心爱的阿若去做,以后她静静陪着阿若,帮着阿若一步一步成为大燕第一医者,让阿若的双手代她济世救人,代她完成她已做不到的医者仁心。 杜若握住了商青黛的手,恳切地道:“答应我,以后若是做什么决定,一定要告诉我。” “好。”商青黛微微一笑。 杜若终是放心了些许,她在商青黛的手背上烙上一吻。 “我一定能带你离开这座冷冰冰的皇宫!” 她的心底烧起了这句话,她却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说出口永远都比做出来要更容易。 如今看似根本无法实现的心愿,就让她一步一步地为夫子做到吧。 “小心宋王。” “嗯。” 杜若点点头,她歉然看着商青黛,“今日水苏的语气不太好,夫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商青黛微微笑道:“我的心只有那么大,已经放了一个傻夫君,你还让我多放一个水苏进来么?” 杜若笑然摇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阿若是什么意思呢?”商青黛故意挑眉一问。 杜若认真地答道:“只放我一人,也只能放我一人!” “好。”商青黛柔声答完,也学着杜若认真地道,“你心里也只准放我一个人。” 两人的心,温暖得厉害。 杜若将商青黛抱入怀中,重重点头,笑道:“下官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算是小福利~ ☆、第119章 “嗒!” 一枚白玉棋子清脆地落在棋盘之中,并没有让白方获胜,反倒是因为这一步害了自己一片的白子被黑子吃尽。 燕云深淡淡一笑,看向了与他一起对弈的男子,“丞相大人,我想我们可以收网了。” 白朗会心笑道:“三年筹谋,终是等到这一天了。” “齐家那对姐弟这次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燕云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们喜欢抢,商青云最后死在乱刀之下,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白朗点头笑道:“商青云一死,齐湘娘的矛头只会指向商青黛,他们斗得越厉害,我们这边的布局就越没人注意。”说完,白朗突然有些担心,“陈水苏那丫头可是最关键的一步,她真的可信么?” 燕云深云淡风轻地笑道:“这丫头素来简单,她是肯定不会出什么差池。”说着,燕云深脸上的笑意悄然消逝,“我只担心杜若这个丫头,不知道她到底是真记不得了,还是装记不得了。” “这样的未知之数,还是早些除了好!”白朗提醒了一句。 燕云深却没有这个意思,“不,丞相大人,此人还有用。”说着,他脸上的笑意又浓了起来,“齐濛这次御花园下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哦?” “若是皇兄知道商青黛心中只有杜若,你猜,皇兄会如何呢?” 当年亲眼看见裳儿被他欺凌,这一次,相同的滋味也要让他尝尝! 白朗满意地点点头,“此招高啊!” 燕云深又想到了什么,他细细琢磨了片刻,终是开了口,“丞相大人,也该出手救一救兰先生了。” 白朗愕了一下,“杀入山谷救她出来?” “不,是带一个人进去,让他醒悟醒悟。”燕云深淡淡说完,捻起一颗白玉棋子,在指尖细细把玩着,自言自语道,“收下灵枢院,就等于是控制了将来的太医院,这皇宫住着也安心些。” 白朗恍然明白了燕云深的意思,他点头一笑,“殿下,这新院主的人选可是找好了?” “陈水苏。”燕云深将白玉棋子抛入了棋盒,已是打定了主意。 情字入心,有时候真是荒唐。 裳儿已是他的皇嫂,可是那又如何?只要变了天,他就是大燕唯一的主人,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他一个人的!他要的并不多,只要能跟裳儿真真正正地厮守到老,永不分离。 荒唐也好,疯狂也罢。 昔日故友商青黛与杜若当年都敢不顾人伦的相爱,他堂堂七尺儿郎又怎会输给那两个女人? 白朗眯眼笑着,他满意地看着今日的宋王殿下,终于,他筹谋了一辈子的大事,终是要实现了! 只是那最后的一刀,还是得由白如裳戳进去! 帝王,是不该多情的! 当白朗离开了宋王府,他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闪闪繁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灵枢院,今夜格外地凄凉。 商东儒没有想到苦心求来的父子重逢,竟变作了阴阳相隔,他深深地悔恨着,若是没有求天子把青云接出来,又怎会出这样的事? 他颤颤地坐在商青云的棺材边,顾不得那些礼法伦常,哭得老泪纵横,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年。 齐湘娘想哭出来,眼前却只能在眼眶中转动,哽咽的是锥心的痛,刺心的恨,穿心的悔。 骨肉离散苦,可终究还有再见之日。 这阴阳相隔的痛,却比什么都绝望。 这算是报应么?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却被齐湘娘猛地压了下去。 不!这绝对不是报应!定是有人故意报复她! 宫中侄儿发来的求救信她只看了一眼,便烧了个干净。她只恨自家侄儿做事太过莽撞,这个时候还捅出一个篓子,足以将齐家这些年来的筹谋毁得干干净净! “湘娘……”商东儒心疼地走了过来,想拥她入怀,安慰几句。 齐湘娘却厌恶地扭开了他的怀抱,抬起通红的眸子,狠狠瞪着他,“都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云儿!” “湘娘,我也只想求几日父子相聚,才会向陛下……” “你住口!此事定与你那个蛇蝎女儿脱不了干系!” “青黛?” “她一直见不得我好!一定是她!一定是!” “湘娘,这些话不可乱说!云儿怎么说都是她的弟弟!” “云儿是我的儿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湘娘!” 商东儒慌乱地看着齐湘娘几乎是癫狂一样地跑出了灵堂,他追了几步,连忙吩咐左右小厮跟上夫人。 “快去保护夫人!” “是!” 商东儒实在是害怕齐湘娘想不通寻短见,他吩咐丫鬟们好生照看灵堂,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可他才追到灵枢院大门前,便看见那几名小厮为难地立在门口。 “夫人呢?”商东儒焦急地问道。 小厮迟疑道:“夫人不准小的跟着……她……她一个人下山了……” “你们真是废物!”商东儒咬牙一叹,“备车,随我去把夫人找回来!” 此时的他心慌意乱,生怕齐湘娘被仇恨冲昏了脑袋,跑去宫门前撒泼,到时候事情就更乱了。 “商院主可否借一步说话?”突然从树后走出了一位黑衣男子。 商东儒愕了一下,“你是何人?” “商院主过来看看这个,便知我是何人了?”黑衣男子朝着商东儒招了招手,商东儒走近他几步,却见黑衣男子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白”字。 商东儒并不眼拙,自然知道这男子是丞相府的人。 “商院主,请随在下来。” “这……” “院主若想找到夫人,就随在下走一趟吧。” “好……” 事到如今,黑衣男子话都说那么明白了,商东儒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你们几个跟我来。”商东儒下意识地唤了几名小厮跟着。 黑衣男子却也没有阻止,他恭敬地道了一句,“商院主,请。” 齐湘娘一路跑向灞陵城,却在灞陵城西城门下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无助地靠在了城门边,眼泪终是涌了出来。 她恨,恨自己不该逼商青黛入宫,否则也不会招致今日这样的结果。 她更恨,恨自己牺牲了那么多,到了今日,那一切的一切竟是那样的毁之容易。 商青黛如今是高高在上的黛妃娘娘,她根本近不得她的身,又如何给云儿报仇呢? 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齐湘娘抱着脑袋坐倒在了地上,突然掩面哭得厉害。 路过的百姓们惑然围了过来,“这位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走开!不要你们管!”齐湘娘怒吼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恨然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一咬下唇,扭身朝着郊外跑去。 不,她还有一个人,也只有那个人了。 “兰师姐……我只有你了……” 齐湘娘边跑边抹去脸上的泪水,如今她败的一塌糊涂,兰师姐可会给她那么一点心疼?这三年来,齐湘娘自认为对兰师姐是百般温柔,这一千个日夜,也该在兰师姐心里留下点什么吧? 齐湘娘快步跑入了山谷,那儿依旧有齐家的小厮们值守,可她却没有发现那些溅在草木上的血滴。 兰先生静静坐在石屋之中,似是早已知道她今日回来,她只抬眼看了一眼齐湘娘,便依旧低头静静看自己的医书。 “兰师姐……”齐湘娘哽咽地唤了一声。 “嗯。”兰先生还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全然不是齐湘娘想要看到的样子。 “我们的云儿……死了……”齐湘娘颤然走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我什么都没有了……” 兰先生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动作。 “带我走……带我走……求求你……兰师姐……” 相同的话语,却不是同一个人。 兰先生凉凉地挣开了她的怀抱,回过了头来,静静看着她,眸光却冰凉的好似万年冰雪,“你是有丈夫的人。” 齐湘娘猛烈地摇头,“兰师姐,他什么都不算的!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你当年接近他,只为了做灵枢院的夫人,是不是?” “是!兰师姐,你信我,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 “不,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兰先生凉凉地开口,“你陷害若梅,逼迫青黛入宫,都只是为了你自己!” “兰师姐,我真的为的是你啊!只要商东儒一死,我便就是灵枢院的女主人,我就可以跟你一起相守到老了!兰师姐,我做那么多事,为的只是你!”齐湘娘泪然嘶吼,她慌乱地扑入兰先生的怀中,紧紧环住她的身子,“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兰师姐,我们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儿,回临淮好好过日子!” “太迟了……”兰先生狠狠地拉开了她的手,突然抬眼看向石屋门后,“商院主,青黛那么多年说的话,你这次可信了?” 齐湘娘不敢相信地看着兰先生,她颤然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儿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铁青的商东儒。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嗅到了要完结的气息了么?长凝飘走~ PS:抓个虫!明天9点更新 ☆、第120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齐湘娘木立当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兰先生,眼泪圈在眼眶之中,终是悄然滑落脸角,“为什么?” 兰先生背过了身去,话却不是说给她听的,“商院主,你是不是该还若梅一个公道?” 若梅…… 商东儒猛地颤了一下,他双目赤红,突然狠狠钳住了齐湘娘的喉咙,“湘娘,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 齐湘娘冷冷看着商东儒,眼底多了一抹怜悯的意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杀了你!”商东儒怒吼一声,却始终下不了手。这个女人,是跟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是她一直陪着她。那些温柔都是假的么?那些深情都是假的么? “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娶到许若梅?”齐湘娘已是万念俱灰,她泪眼看着兰先生,语声之中满是嘲讽,“兰师姐……咳咳……当年是我故意诱使商东儒给许若梅下了蛊毒,让许若梅把商东儒当做是你,才让她怀上商青黛的……你说……是不是更想让我死了?” “原来是你!” 兰先生与商东儒异口同声地厉喝了一声,却心境不同。 原来,当年的若梅是这样凄惨。 原来,当年的许若梅心里从未有过他。 商东儒恨了兰先生一辈子,却不想到头来原来自己才是介入她们两人之间的第三人。商东儒爱了齐湘娘半辈子,却不想到头来这个女人的心从来都没有他。 如今儿子惨死,女儿又陷身宫中,他身边竟再无一个可说话的亲人。 “哈哈哈……哈哈哈……”商东儒忽地猛烈地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却也癫狂,“我堂堂……灵枢院院主……竟被你这个女人耍弄于股掌之间……可笑……真是可笑……”他倏地用力收紧了手指。 齐湘娘还是那样呆呆地看着兰先生,她的眸光却渐渐地黯淡了下去——看着她身处险境,命悬一线,她深爱的兰师姐竟还是那样无动于衷。 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咳咳……黄泉……路上……咳咳……我也……我也不会让你……看见她的……”齐湘娘艰难地从唇间迸出这些狠话,“我诅咒你……永远……永远都……见不到许若梅……永远……” 商东儒的手指突然松开了力道,齐湘娘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我商东儒的妻子!”商东儒厉声说罢,恨然瞪向兰先生,“你毁我两段姻缘,今日这笔账我要跟你算清楚!” “算账?”兰先生往商东儒身前走近了一步,她逼视着他,“你竟还敢厚颜无耻地跟我算账?你能把若梅还我么?!”说到激动处,兰先生猝然出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在我眼里,你就不是个东西!为人夫无情,为人父无义,你跟齐湘娘一样,心里永远只有自己!”说完,她厌恶地一推商东儒,鄙夷地看着齐湘娘,“你们两个才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若死了,可会在你心里留下那么一点痕迹?”齐湘娘凄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那样楚楚地看着兰先生,期待看见那么一点温暖。 兰先生别过头去,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你早就该死,只是,请不要死在我面前,因为你根本不配!” “呵……不配……不配……”齐湘娘几近癫狂地发出一串可怕的笑声来,她似是疯了一样反复念着“不配”两个字,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错了……” 齐湘娘最后喃喃说完了这句话,她空洞的目光一一扫过石屋中的一切,最后落在了茶壶上。她走了过去,提起了茶壶,狠狠地砸碎在了地上。 “你要做什么?”商东儒骇声一问,他不得不承认,齐湘娘已经在他心里最软的地方留下了烙印。 他在恨她的同时,却根本下不了狠心对她不管不顾。 齐湘娘捡起一片碎瓷,颤然绕到了兰先生面前,她仿佛忘记了周围还有商东儒,她此时眼里只剩下了兰先生一个人。 这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执念。 “我……还不了你许若梅……我能还你的……只有我这条命……” “不要!” 商东儒惊呼了一声,却来不及阻挡齐湘娘将瓷片狠狠扎入了自己的喉咙。 兰先生的眉角微微一跳,纵使再恨她,她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抱住了倒下的她。 她想过千次齐湘娘死亡的样子,不想真看到了这一幕,却根本做不到铁石心肠。 齐湘娘终是笑了,她眸底的死寂渐渐被温柔的眷恋一一替代,她挣扎着开口说话,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我……我其实……只想……简简单单的……陪着你……” 兰先生摇了摇头,有些话哽在喉间,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我……是……真的……真的想……跟你相守……一辈子……” 兰先生握紧了拳头,紧紧勾住了她的肩头,“我……” “被你……恨着……真的……好痛苦……”齐湘娘含泪一笑,眼泪从眼角滑落,“若是可以……可以回到当初……我……我……我……不会……不会……再……再……” 她终是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空留下一地猩红。 “阿竹……”兰先生哽咽地唤了一声,她合拢了双臂,只觉得心头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 “放开她!”商东儒突然沙哑地吼了一声,劈手从兰先生怀中夺回了齐湘娘,“她是我商家的人,你离她远点!” “商院主是不是太过健忘了?方才你不是逐她出户了么?”兰先生怒目相对,看着这个男人,她只觉得最该死的应该是他。 商东儒忍住了眼底的泪意,他恨然看着她,“夺妻之恨,我迟早要你偿我!”说完,他抱起了齐湘娘,快步走出了石屋。 兰先生也不客气地远远应了一句,“若梅的命,是你欠我的,我迟早要你还我!” 当商东儒带着石屋外的小厮们终是走远,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对着兰先生一拜,“这三年,委屈先生了。” 兰先生淡淡道:“原来我对丞相大人还有用啊,我还以为丞相大人已不愿管我这枚棋子的死活了。” 黑衣男子拱手恭敬地对着兰先生一拜,“兰先生这话就言重了,请,大人还在府中等着先生呢。” 兰先生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摊温热的血渍,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容我半日,我还有些事没有了结。” “这……” “我知道丞相大人想要什么,半日后,我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 “这山谷是住不得了,外间那些齐家的小厮尸首,你们好生掩埋了吧。” 兰先生走出石屋后,不忘回头对着黑衣男子嘱咐了一句。 黑衣男子点点头。 “六个时辰后,在谷口等我,我自会出现。” “是,先生。” 黑衣男子静静看着兰先生渐渐走远,有些鄙夷地扫了一眼这屋中的狼藉,忍不住冷嘲热讽地道了一句,“罔顾人伦,女子与女子相悦,果然没有什么好下场!啐!”说完,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甫才离开了这里。 三月的春草,浅浅的,翠翠的,远远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碧色。 自从商青黛入宫做了黛妃娘娘,灵枢院也不敢再疏于打理许若梅的坟冢,这里不再是杂草丛生的模样。 兰先生远远注视着许若梅的坟冢,这一次竟不知心里是喜多于悲,还是忧多于悲? “若梅,害你的人死了,可是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兰先生喃喃自语,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微微闭眼,脑海中浮现的还是今日齐湘娘那凄楚的目光。 她慌然睁眼,朝着许若梅坟冢的方向跪了下去,“若梅,再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就会下来陪你,很快。”略微一顿,她后面的话说得坚定,“这一次,谁也没有办法再分开你我了!你等等我,等我把青黛救出来,好不好?” 冷风徐徐,今年的春,似是格外的冷。 兰先生终是离开了那儿,消失在了后山的树丛之中。 灵枢院几乎是一日之内连出两条人命,小公子死了,二夫人也死了,独独留下一个半日就苍白了发丝的院主商东儒,那样痴痴呆呆地对着灵堂中的两具棺材,不发一言。 “院主,还是吃点东西吧。”丫鬟送来饭菜,却得不到任何商东儒的回应,只能摇摇头,端着原样的饭菜退了下去。 “院主,您这样身子会熬不住的……”小厮们不时劝上两句,得到的还是商东儒的沉默不语。 “咳咳……” 第二日清晨,灵堂中终于响起了商东儒的一声咳嗽声。 候在门口的丫鬟小厮们往里面瞄了一眼,只看见商东儒颤然扶在棺材边上,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水,当即昏倒在了地上。 “不好了!院主也出事了!” “快快通知娘娘,说灵枢院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齐湘娘也算是个悲剧人物了。 ☆、第121章 太医院,平静如昔,却各有思量。 憋了一晚上的陈水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小若,你跟黛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又这样好的?” 杜若知道这件事是逃不过去了,她左右看了看,拉着陈水苏退到了角落中,低声道:“水苏,这事等我们休日出宫后,我再细细跟你说,好不好?” 陈水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反正就是后日的事,你可要跟我说个清楚!” 杜若微微一笑,“是,是,是。” 陈水苏皱眉道:“小若,我只是担心你,害怕你会出事。” “我也担心你。”杜若的话只敢说一半,宋王所做之事现在还不是说给水苏听的时候,即便是说了,水苏也不见得会相信,“总之,水苏,昨日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出事,可没代表我赞同你。”陈水苏昂起了脑袋,嘟着嘴说了一句。 杜若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好水苏,别恼我了,好不好?” 陈水苏瞪了杜若一大眼,“容我想想。” “呵,好。”杜若眯眼一笑,突然牵住了她的手,“有好姐妹就是好。” “你呀,知不知道我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做你的好姐妹可不容易啊。”陈水苏嗔了她一句,反握住了她的手,莞尔道,“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好姐妹,我不罩着你,还待谁人呢?” “我也可以罩着你啊。”杜若笑然说道。 “你?算了吧。”陈水苏有些嫌弃,可心头却是一片温暖。 “圣上口谕——太医院灵枢院学子接旨!” 突然,太医院院门口响起一声太监尖细的声音。 杜若与陈水苏脸上的笑容一僵,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这道口谕来得甚是奇怪。可是就算再奇怪,这旨意也是必须要接的。 “灵枢院昨日一日两丧,黛妃一日连失两位亲人,甚是心伤。朕特准灵枢院一干昔年学子随黛妃回灵枢院凭吊,钦此。” 灵枢院连死两人? 小国舅遇袭身亡之事两人也听闻一二,可昨日又死了谁呢? 来不及多做迟疑,杜若与陈水苏便跟着早几年入院的学子们一起换了素衣常服,一起走出了宫门。 若是今日离了这里,她们不用再回来,那该有多好? 踏出宫门的那一刹间,杜若出神地想着,可她比任何人清楚,她也只能这样想想了。 走在去灵枢院的路上,穿过那些熟悉的大街小巷,杜若心里的不安渐渐地浓郁了起来。 “小若,去完灵枢院,我带你去祭拜下师叔跟师婶吧。” “好!” 陈水苏小声说了一句,杜若的心咯噔一声,只觉沉痛,她重重点点头。 看着杜若闷闷不乐的样子,陈水苏突然拍了拍胸膛,“小若,别怕,以后我来护着你!” “呵,好姐妹应该是相互照顾的。”杜若挽住了她的手,淡淡笑道,“这些傻话就不要说啦。”说完,抬眼便瞧见了前面一家金铺,杜若略一沉吟,忽地想到了什么,她蓦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小若你怎么了?”陈水苏慌声问道。 杜若连连摆手,“我突然想去茅厕一趟,水苏,你先去西城门等我哈,我去去就来!”说完,杜若就捂着杜若跑入了边上的一条小巷中。 陈水苏笑道:“小若你这家伙!真是……不让人心静的!”她哑然笑了笑,便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杜若小心地探出个脑袋来,看见陈水苏渐渐走远,她便快步走入了那间金铺,刚想说什么,肩上便被人给打了一下。 “你……” “若姐姐!可算找到你了!” “阿凉!” 杜若愕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阿凉点头道:“仲哥让我带你回去呢!快跟我走吧!” “阿凉,可否帮我做一件事?”杜若却问了一句。 “什么事?”阿凉惑然看着杜若。 杜若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金铺老板,“我想打一支簪子,簪子是一支水苏花的样子。”说完,她便摸出了银子,放在了金铺老板面前。 “好咧!”金铺老板收下了银子,“这簪子三日后便可出货,不知姑娘何时来取?” 杜若看向了阿凉,“阿凉,三日后帮我取下簪子,可好?” “你不跟我回去啊?”阿凉惊呼了一声。 杜若摇了摇头,“我已是太医院的御医,我若这样贸然离开,可是欺君大罪。” “御医?!”阿凉大惊,金铺老板也大惊。 杜若轻轻一笑,将身上的银两都交给了阿凉,“阿凉,你在灞陵城找间客栈再住几日,三日后我来这儿找你拿簪子。” “好……”阿凉怔怔地看着杜若,有点不敢相信,这短短几日,她竟入宫做了御医。 杜若笑然摸了摸阿凉的脑袋,“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阿凉,这几日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渐渐走远。 阿凉挠了挠脑袋,突然想到该写封信回去,给仲哥报个平安。 当杜若与陈水苏来到灵枢院之时,商青黛刚从灵堂中走出来。她一抬眼,恰恰看见了杜若关切的目光,商青黛轻轻地摇了摇头,凉声道:“陈御医,这里就劳烦你帮本宫看顾一二,杜御医,随本宫去探视一下爹爹的病情吧。” “诺。”陈水苏忧然看了一眼杜若。 杜若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便低头跟着商青黛走向后院。 连番的打击,让商东儒郁结难舒,心脉不畅,如今倒在床上,一直昏睡不醒。 商青黛与杜若一起给商东儒把了脉,也只能各自轻轻一叹。 心病药石难医,只怕谁也救不得他。 “本宫心绪纷乱,杜御医,随本宫去庭中走走吧。”商青黛幽然开口。 “诺。”杜若躬身一拜。 其实不用多说,杜若便知道商青黛此刻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许若梅的孤坟立在那儿已经许多年,她等待齐湘娘偿命也等了许多年,如今齐湘娘突然死了,这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参见娘娘。”庭中一路的丫鬟小厮看见商青黛,俱是恭敬地一拜。 “都下去,本宫想单独跟娘说说话。”商青黛屏退了一路的丫鬟小厮,独独带了杜若一人立在许若梅的坟前。 杜若静静站在商青黛身后,看着商青黛微微瑟索的身子,竟有些恍惚。 当年大雪之夜,那一眼入骨的心疼,便是夫子瑟瑟抱着墓碑哀声唤着,“娘亲,带我走。” “娘亲,我会好好护着夫子,会找到机会带她离开那座皇宫的。”杜若暗暗对着墓碑许诺,这一世,她会用自己的命去疼惜夫子,只对夫子一个人好。 “娘亲,她终于死了。”商青黛终是开了口,她细细摩挲着墓碑上的红字,含泪一笑,“她欠你的一条命,终于还你了。” “夫子……”杜若柔声一唤,“当心身子。” “阿若。”商青黛突然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不准离开我!” 杜若莞尔道:“好,我哪儿也不去,就赖在夫子身边。”生怕商青黛还觉得不安,杜若又加了一句,“一辈子。” 商青黛嫣然一笑,“娘亲你可听见了?我的阿若给我许诺了。” 杜若笑然点头,朝着许若梅的墓碑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娘亲,我会好好照顾夫子的,你可以放心。” 商青黛也跟着跪了下来,悄然牵住了杜若的手,她笑然看着杜若,“夫君,往后的日子,我只要你陪着我走。” “好。”杜若覆上了商青黛的手背,重重点头。 哀草莎莎,凉风徐徐,整个天地忽地安静了下来。 “夫子,晚些我想跟水苏去祭拜爹娘。”杜若突然开口道,“所以晚上我会悄悄离开灵枢院,还请夫子帮我看顾一二。” “好,今日子时,我会支开其他人,你们从侧门离开。”商青黛点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些。” “好。” 杜若略微舒了一口气。 夜幕终落,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子时,杜若与陈水苏提着祭拜的东西小心地溜到了侧门,候在那儿许久的小厮将侧门打了开来。 杜若与陈水苏连忙走出了侧门,还没走几步,便觉得有些奇怪,那小厮似是要跟着她们一起去。 “我们很快就回来,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陈水苏不悦地一瞪那小厮。 只见小厮仰起脸来,她笑吟吟地勾住了杜若的手臂,点头笑道:“祭拜爹娘岂能少了我?” “娘娘?!” “夫子?!” 杜若与陈水苏惊呼了一声,急忙掩嘴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相信。 “怎的?你不许我去祭拜么?”商青黛脸上写满了失落,她侧脸看着杜若,“你白日里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么?” “怎么会呢?”杜若急忙摇摇头,她看向了陈水苏,“水苏……” “山路不好走,娘娘可要小心些。”陈水苏恭敬地说了一句,小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而且,夫子既然有心去祭拜爹娘,足见她心里还是看重小若的。 希望,她不会辜负小若。 陈水苏纵是再不放心,也不会让小若难做,所以,说完那句话后,她便带着两人朝着杜如风与莫氏的坟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122章 荒草萋萋,夜色浓浓。 偶有几只惊鸟穿过密林,发出几声惊啸,打破了夜的宁静。 坟前放了一碟贡果,三柱清香袅袅生烟。 三人齐齐地跪了下去,对着墓碑接连叩了三下。 陈水苏红着眼眶看着墓碑,哑声道:“师叔,师婶,你们看,我把小若带来看你们了。”说着,她笑然看了一眼杜若,“你们看,小若她很好,一切都很好。” 杜若忍住泪水,握住了商青黛的手,“爹爹,娘亲,若儿来迟了,不过,若儿如今真的一切安好,若儿还带了心爱的人来看你们,以后若儿都有人照顾了。” 商青黛柔声道:“爹,娘,以后我会好好照顾阿若的,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陈水苏突然闷闷不乐地站了起来,嘟囔道:“我去那边帮你们守着,你们有话慢慢说。” “水苏,后面的话是说给你听的。”商青黛也站了起来,牵住了她的手,她微微一笑,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阿若有你这个朋友,是阿若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娘娘,我跟阿若不单单是朋友,还是好姐妹。”陈水苏回了一句。 杜若起身,悄悄地扯了一下陈水苏的衣袖,低声道:“水苏,你怎么还叫夫子娘娘?” 陈水苏正色看着商青黛,“我并没有说错,不是么?” 商青黛黯然一笑,“确实,水苏并没有说错,可是,你以为我真想做这个黛妃娘娘么?”她终是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真相,那些事似乎并没有必要解释给陈水苏听。 陈水苏愕了一下,看了看商青黛,又看了看杜若。 杜若牵住了陈水苏的另一只手,诚挚地道:“水苏,夫子是被逼的。” “被逼?”陈水苏怔怔地看着杜若,“还有人可以逼她?” 杜若点点头,“有些事一时也说不清楚,可是水苏,夫子也是可怜人。” 商青黛紧了紧握她的手,看向了杜若,“我们该好好筹谋筹谋,后面的路该如何走?” “你们还能怎么走?一个已是当今宠妃,一个已是皇宫御医,你们还能走到哪里去呢?”陈水苏摇头一叹,反手握紧了她们的手,蹙眉道,“你们两个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水苏开始心疼我们了,夫子。”杜若舒眉一笑,看向了商青黛。 商青黛点头一笑,“阿若,我还真有点羡慕你了,有水苏这样的好姐妹。” 陈水苏在那边心急如焚,却没想到商青黛与杜若竟还能如此打趣她,她不禁顿足道:“你们……你们有没有好好听我说的啊?” “呵,水苏,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杜若笑然与商青黛对视一眼,有些事本就不该牵连水苏进来,该烦的自然也不该是水苏。 商青黛会心一笑,看了一眼天色,“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陈水苏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懵懂的陈水苏了,看着杜若与商青黛的笑容,只觉得有些不安。 商青黛摇头笑道:“怎敢瞒着你呢?” “夫子,还记得那年元宵,你带我们一起看烟火么?”杜若抬眼看着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地,是那样的逍遥,“人若是不会长大,是不是烦恼会少一些呢?” “傻话,你若不长大,那我怎么办呢?”商青黛沿着杜若的视线瞧去,她嘴角含笑,小指悄然勾向杜若的小指,却勾到了一片空空。商青黛心底微微一涩,她的阿若为了她,右手已没有小指了。 陈水苏呆呆看着她们两人的笑脸,只觉得有些莫名的寂寥。 爱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人不惧死亡,不惧危难,历经一切只想跟那个人在一起。 商青黛蓦地紧紧扣住了杜若的手,脸上笑得格外的灿烂,“阿若,明年元宵,我一定可以再带你去看烟花。” 齐湘娘死了,阿若也回来了,若是阿若可以放下仇恨,不再向宋王报复,那只需天子驾崩,她们便能有相守的可能。 商青黛在心底悄悄想着这些事,她的余光悄悄地往坟冢看了一眼,心底暗暗祈问道:“爹,娘,若是我不让阿若为你们继续报仇,你们可会原谅我的自私?皇家纷争实在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在这个世间,我只有阿若一个人了,我不能没有她,我不想她出事……” “我信你。”杜若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杜若侧脸看向墓碑,“爹爹,娘亲,你们要保佑孩儿,让孩儿……心想事成。” “你许愿了?”商青黛忍不住问道。 杜若点点头,却没有说的意思。 商青黛知道这丫头若是不想说,是肯定怎么都不会说的,她只能轻轻一叹,柔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好。”杜若笑然看向水苏,“水苏,我们回去了!” 陈水苏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两人,只好点点头,跟着两人往灵枢院走去。 宫中灯火明亮,雪香殿还是雪香殿,可却少了那一个人。 燕云华在庭中踱步来去多回,总觉得心绪甚是不宁,他沉沉一叹,看着雪香殿中熟悉的一切,忍不住唤了一句,“黛儿。” “回陛下,娘娘这几日都不在宫中。”芷兰低头回报了一句。 燕云华又沉沉一叹,道:“是啊,今夜又没有黛儿陪朕一起入眠,朕觉得心空得更厉害了。” 芷兰将头更低了低,笑道:“娘娘若是听见陛下这句话,定会很欢喜的。” “会么?”燕云华哑然失笑,“朕算是知道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已经三日没看见黛儿了,怪不得感觉像是好几年没有看见她似的。”燕云华又在庭中走了几步,蓦地想到了什么,“黛儿回不来,朕总能去看看她啊,朕怎得竟忘记了这个。” “陛下要出宫么?”芷兰惊声问道。 “于情于理,朕也该去一趟。”燕云华打定了主意,便没有半点迟疑,“来人,召集一百宫卫,随朕去灵枢院看看。” “诺。” 就在燕云华打马带着一百宫卫驰出宫门的同时,一名内侍悄然将一只白鸽放飞。 白鸽扑腾着翅膀,往宋王府的方向飞了过去。 当白鸽脚上的信笺被打开,燕云深嘴角终是出现了一线阴笑。 “皇兄啊,臣弟正愁怎么请你出宫一趟,没想到你竟自己给了臣弟一个好机会啊!”说完,燕云深看向了候在一边的管家,“你去丞相府一趟,告诉丞相,皇宫那边可以行动了。” “是!”管家听令退了下去。 燕云深轻轻一叹,起身推开小窗,看向皇城的方向,幽幽道:“裳儿,我终是成了我最不喜欢的人,可为了你这个地狱我下定了!等我,等我来接你。” 笑容中的阴沉渐渐隐去,留下的只有最初那个温润可亲的笑容。 得了江山,才能得到她。 所以,这步棋他必须要走。 这是商青黛回到灵枢院的第三个夜晚,这里的一切景物依旧,可人却不是当年一样的人了。 “不好了,娘娘,院主突然吐了好多的血!”丫鬟慌乱地跑来禀告商青黛。 商青黛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周围,却没有看见杜若与陈水苏,“你去找下杜御医跟陈御医来,本宫先去瞧瞧爹爹。” “是,娘娘。”丫鬟低头一拜。 商青黛轻轻一叹,便快步往商东儒的房间走去。 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纵使当初是那样的恨他,可商青黛还是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 杜若从灵枢院外回来,第一时间先去找了陈水苏,她手中捏着要送给她的礼物,老远瞧见水苏,便挥手唤了一声,“水苏,你过来一下。” 陈水苏怔怔地走了过去,便被杜若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看着杜若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个小锦盒来。 “送你的!” 陈水苏有些惊喜,她接过了锦盒,“是什么东西?” 杜若笑道:“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陈水苏将锦盒打了开来,看见了里面的那只簪子,当看清楚那式样就跟水苏花一样的,当即红了眼眶,看向杜若,“算我没有白疼你,小若。”说着,扬拳轻轻地打了杜若的肩膀一下,“我喜欢这支簪子!” “呵,喜欢就好。”杜若点头一笑,“只希望啊,哥哥能亲手给你戴上……” “小!若!”陈水苏突然一记眼刀看了过来,“你又乱说话!” “我没有啊,我真的希望……” “你还说!” 杜若转身欲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丫鬟给拦住了去路。 “杜御医,陈御医,院主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娘娘说,你们快赶去瞧瞧。” 杜若脸色一沉,她看向陈水苏,“水苏,你先去,我去准备几味药就来。”商东儒的脉象她也是探过的,突然病情恶化,行针只能保住一线性命,只怕还是离不了汤药续命。 陈水苏点点头,珍视地将簪子放入了怀中,跟着丫鬟先行赶往商东儒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收局~~离完结真的不远啦。 ☆、第123章 “踏踏……踏踏……踏踏……” 燕云华终是驰到了灵枢院门口,眼尖的小厮们一瞧见燕云华的龙袍,刚欲惊呼一句“陛下驾到”,便被燕云华示意拦住了。 “朕想给黛儿一个惊喜,你们不要行礼,不要说朕来了!若是谁惊动了黛儿,坏了朕的好事,朕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燕云华冷冷地下了皇命,便翻身下马,兴冲冲地往灵堂走去。 黛儿这几日定会消瘦了吧,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只怕眼圈也是哭红的吧? 燕云华在心底不断描绘着三日不见的商青黛会是什么模样,可在他踏入灵堂的那一霎,却有些失望。 “黛儿不在灵堂,她在哪里?”燕云华不悦地问向身侧的小厮。 “回陛下,院主方才病情恶化了,所以……” “朕去瞧瞧!” 不等小厮说完,燕云华便快步走出了灵堂。若是商东儒也因病亡故了,他的黛儿该会有多难过?他必须马上赶到商青黛身边,好好陪着她。 “咦,陛下?!”陈水苏老远便瞧见了天子往这边赶来,她慌乱地闪到了假山后,躲开了燕云华。 天子已来了,小若跟夫子怎么办呢? 本来陈水苏是被商青黛差去催小若快些送汤药来的,可没想到竟然撞见了天子驾临,她迟疑了一下,心底忽地升起一个念想来。 夫子那天说得深情,可是夫子毕竟已经嫁给天子三年了,她与天子才是真正的夫妻。若是……若是对小若只是玩玩呢? 在陈水苏心底,是无法全心全意地相信商青黛的。 所以陈水苏迟疑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转回了商东儒的房间附近,有些事小若不会做,可她必须要为小若弄明白,商青黛待小若到底有几分真心? 烛火昏黄,照在商东儒脸上,竟是一片蜡黄之色。 “咳咳。”商东儒不时地咳着,却已经转醒,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为他施针的商青黛,艰难地唤出一句,“青黛……” “你会没事的,一会儿阿若把汤药送来,今夜你一定能熬过去的……”商青黛沉声说完,继续烧了烧银针针尖,准备落后面的针。 “你……咳咳……你离……那个丫头远点!”商东儒突然厉声一喝,无力地推了一下商青黛的手。 商青黛冷冷对周围的丫鬟们道:“你们都下去吧,爹爹的身子不可受凉,记得把门关好。” “诺,娘娘。”几名丫鬟听命退出了房间,才将房门关好,一转身便瞧见了天子,当下骇然跪下,“参……” “嘘……下去!”燕云华示意她们都退下,想到方才听见的商东儒那句话,他心底忽地升起一抹强烈的不安来。 杜若那个丫头,为何商东儒竟如此忌惮? 想到这里,燕云华附耳贴在了门上,想将里面的一切听个分明。 商东儒凄然一笑,“咳咳,你也觉得不能见人么?咳咳。” “阿若比这世间许多人都要好!我们堂堂正正,并无半点见不得人之处!”商青黛挺直了身子,“如果爹爹今日醒来,是为了教训我,那青黛请爹爹当心些身子,莫要太过激动了,以免让青黛背上一个气死爹爹的恶名。” “你……你真是……执迷不悟!”商东儒恶狠狠地喝了一声,忍不住又咳了几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商青黛心头一揪,忍不住给他擦了擦嘴角,“爹爹今日想骂就狠狠骂吧,青黛不还嘴便是。” “我商东儒这是造了什么孽?咳咳……你们一个一个喜欢的都是女人!”商东儒绝望地摇头苦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滚了下来,“商青黛!你已经是大燕黛妃了!你莫要用你的荒唐连累了灵枢院!咳咳……” “你以为我想做这个大燕黛妃?”商青黛凄然一笑,“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逼我,我今日怎会陷身宫闱,如此痛苦?” 咯噔! 房间中两人的话,燕云华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不敢相信地往后退了又退。 黛儿心里没有他……黛儿心里有个女人…… 堂堂天子竟还不如一个女人!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怎样的耻辱?! 旧情人…… 呵……原来……原来那日御花园中……真是旧情人相会…… 看见天子脸色不好,紧跟着天子的宫卫长低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燕云华赤红着双目看着紧闭的房门,哑声道:“调集人马,守好这儿,一会儿看见杜若出现,一并将她与黛妃拿下!” 不好! 陈水苏听见了燕云华这句话,慌忙往后连退好几步,她心乱如麻,在心底想了又想,该如何救杜若脱困,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那一个法子。 她打定了主意,深吸了一口气,便转身快步跑远。 那边杜若正端着汤药走来,陈水苏却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扯着杜若退到了一边,急声道:“小若,这……这药你不能送过去!” “为何?”杜若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水苏,你这是怎么了?” 若是让小若知道真相,她必定不会乖乖逃走。 陈水苏想了想,急声道:“是……是夫子有事找你,她……她约你……”陈水苏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才说出口,“约你在后山大夫人坟前相见,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说着,她从杜若手中接过汤药来,“这汤药,我去送,你快去吧,不然夫子要等久了!” “水苏……不对……夫子不是这样行事仓促的人……”杜若觉得不敢相信。 陈水苏狠狠地瞪了一眼杜若,“你的夫子不会行事仓促,难道本水苏就会骗你不成?!” “水苏,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快去吧!” “好吧……” 杜若只能将信将疑地看看陈水苏,独自一人往许若梅的坟冢走去。 陈水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杜若的背影,泪然一笑,“小若,本水苏一定会护好你的,因为本水苏从来……说到做到!”说完,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怀中那支簪子,暖暖一笑,“这支簪子,我是真的很喜欢。” 陈水苏忍了忍泪意,她倒吸了好几口气,将心绪平复了下来,她这才端着汤药往商东儒的房间走去。 “参……” “嘘……” 陈水苏佯作惊愕的模样,燕云华还是命她莫要喧哗,他不悦地看着她,低声道:“杜御医呢?” 陈水苏福身一拜,低声道:“回陛下,她还在熬第二服汤药,一会儿便亲自送来。” “很好。” “那下官先把这服汤药送进去了?” “你送。” 陈水苏叩了叩门,将房门推开一点,走了进去,不忘将房门回身关好。 房中争吵的两人看见有人进来,终是有了一刻的平静。 商青黛看着来人不是杜若,不禁疑色看着她,“水苏?” “娘娘,汤药已经送来了。”陈水苏故意大声应了一句,递了个眼色给商青黛,腾出一只手来,比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商青黛愕然起身,陈水苏指了指外面,凑过脸来,低声道:“陛下在外面,欲拿下你跟小若,我已经让小若先逃去大夫人坟前等你了,你快些先逃,这里交给我。” 商青黛满身冷汗,她骇然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商东儒,只恨自己太过大意,方才与爹爹的争吵定是让外面突然来访的天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可是……你怎么办?”商青黛摇了摇头,“你若有事,阿若不会原谅我的!” “你若不走,小若更不会走了!”陈水苏笃定地开口,她放下汤药,推了商青黛一下,“快走啊!” “这……” 商东儒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他知道,他这一世的荣华富贵终是到头了,可为了保住灵枢院,他是绝对不能让商青黛这个逆女逃了,于是,他大声呼喊道:“陛下!我那逆女要逃了!咳咳……” “你闭嘴!”陈水苏情急之下,厉喝了一声,却知道,商青黛若是再不走,绝对是死路一条,她连忙将商青黛推到窗边,“快走啊!” “贱人!”燕云华在外间厉喝一声,想要推开房门,却发现房门已上了锁,“把房门给朕撞开!” “诺!” “你跟我一起走!”商青黛抓住了陈水苏的手,慌乱地推开了窗户,拉着陈水苏一起爬上了窗户,“跳!” 两人一起跌落在地,却已顾不得疼痛,爬起来便头也不回地往约定的地方跑去。 “砰!” 房门被撞了开来,燕云华当先一步踏入房间,除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商东儒外,商青黛与陈水苏早已跑了个没影。 “陛下……咳咳……罪民……罪民……” “商青黛该死,你一样该死!” 气急败坏的燕云华回过头来,抽出了边上宫卫的佩剑,一剑穿入了商东儒的心口,“来人,给朕把贱人抓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宫卫们从窗口跳了下去,按剑追了出去。 事情发生没多久,一直暗中跟随燕云华行踪的宋王府探子便带回了消息。 “终还是暴露了么?”燕云深冷冷一笑,“如此一来,可真是事事都撞到一起了,好!”说完,燕云深站了起来,“来人,随本王去帮皇兄抓人!” “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124章 杜若老远看见了商青黛与陈水苏跌跌撞撞地跑来,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商青黛拉扯着,往后山跑去。 “到底怎么了?” “阿若,我们要亡命天涯了。” “什么?” “小若什么都别问了,先逃了再说!” 杜若急急地点点头,便跟着两人窜入了密林之中,余光瞥见了朝廷的宫卫正往这边追来。 “在那边!” 商青黛的宫袍实在是太过繁重,跑入密林之中更是容易牵绊上脚边的荆棘,一次又一次地拖慢了跑的速度。 眼看着宫卫越来越近,商青黛深深地看了一眼杜若——不可让她出事!不可以! 就在商青黛决定留下拖住宫卫之时,陈水苏却比她还快一步行动。 只见陈水苏拿出了怀中的簪子,用簪尖几下割破了商青黛的宫袍,她扯下了那些累人的破裳,“快跑!” 杜若点点头,握紧了商青黛的手,“夫子,走!” 少了裙角的牵绊,商青黛果然跑得比方才要快了许多,可是在她与杜若跑出好几步后,却发现身侧早已没了陈水苏的身影。 两人慌乱地回头一看,却看见陈水苏赤手将地上的荆棘抱拢在了一起,她回头对着两人微微一笑,“夫子,好好照顾小若,否则,我变成鬼也不会饶了你!” “水苏,你别做傻事,快走啊!”杜若泪然摇头。 “我虽不清楚生死相许到底是什么滋味,可我知道你我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我不能让你有事!”陈水苏眼底有了泪水,她凄声道,“小若,你活着就好,走啊——” “噌!” 佩剑纷纷出鞘,宫卫已近在陈水苏十步之内。 “走!”陈水苏又沙哑着嗓音嘶吼了一声,她弯腰捡起一支小臂粗的枯木,横在了宫卫面前,“本水苏是不会让你们过去欺负小若的!” “阿若,走!”商青黛哽咽地扯了一下杜若,“走!” “水苏……”杜若潸然回头,这一刻,她已不敢回头再看水苏一眼,她害怕看见水苏满身鲜血的模样,害怕看见水苏跟爹娘一眼倒在眼前。 陈水苏再也没有听见身后响起杜若跟商青黛的声音,她知道,她们终于听话跑了。 “小若,跑快点,别让我小看了!” 泪水滑落眼眶,她的力气比起宫卫来说,实在是太过弱小,手中的枯木只挥上一次,便被宫卫们砍做了几截。 “我不会让你们过去伤害小若的!”陈水苏猛地扑向了那个追到最前面的宫卫,突然感觉两股冰凉的剧痛感刺入了背心。 “咳咳!”陈水苏死死忍住痛呼,生怕自己的脆弱让跑远的两人不忍心还是回了头。 “拿下!”宫卫踢开了陈水苏,“其他人跟我来!” “诺!” 当被陈水苏这样一闹,只能看见远处的两人闪入了密林更深处,便没有了踪影。 鲜血从陈水苏背心处的剑口簌簌流下,瞬间染红了她的白裳,可是陈水苏却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不是只有爱,才能生死相许。 姐妹之义,一样可以。 “小若……夫子……愿你们……一切安好……” 当陈水苏被架着往灵枢院走去,她倦然一笑,渐渐合上了眸子,手中,还紧紧捏着那一支水苏花的簪子,不肯放下。 “希律律——” 就在杜若与商青黛跑出密林,踏到山道上的那一霎,两人蓦地止住了步子,不敢相信地看着山道两侧早已等候许久的兵马,只觉得一切已到了尽头。 “娘娘这是要去哪里呢?”熟悉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一切的一切回到了最初,那一夜逃亡,还是这个男人拦在了她们之前。 “殿下,放过她!”杜若下意识地将商青黛护在身后,她恨恨地抬眼看着马背上的燕云深,纵使再不情愿,她也说出了口,“求你。” “是本王得求你们,乖乖跟本王回去吧。”燕云深眯眼一笑,颇是惊讶地看着杜若,“都说你记不住往事了,看来,当年的小若今日也变了,竟学会说谎了。” 商青黛绝望地倒吸了一口气,她紧紧握住了杜若的手,挺身与杜若并肩而立,“殿下当年造的孽还不够多么?” 燕云深知道商青黛指的是什么事,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本王也是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商青黛抬起泪眼,冷声道,“这身不由己的滋味我已经受够了!殿下要带我们回去,倒不如给我们一个干脆好了!”说完,她侧脸深情地看着杜若,“阿若,我终还是害了你……” “可再也没有人可以分开你我了,不是么?”杜若扣紧了商青黛的手,从容地笑了,“夫子,我们今日哪里都不去了,黄泉路上,我陪你一起走!” “娘娘慎言!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了,对我皇家可不是什么好事!”燕云深故作不悦地一瞪两人,示意左右将两人围住,谨防她们两人再逃走。 “慎言?呵。”商青黛并没有沉默的意思,“我与阿若两情相悦,俯仰无愧于天地之间,哪些话是不能说的?嗯?” “来人!” “殿下若真是有情之人,又岂会爱得那般下作?只敢做背地里的小人之事!不敢堂堂正正地去讨回自己深爱之人!” “你住口!”燕云深被商青黛的话戳中了痛处,他厉喝了一声,“拿下!不要让她再说了!” 杜若已从商青黛的话音之中听出了她决绝的求死之意,她再次护在了商青黛身前,“燕云深,爹娘的仇,我化为厉鬼后,必定来向你索还!” 燕云深没想到杜若竟已经将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冷静了下来,“你们既然想死,本王便成全你们!” “殿下且慢!”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从林间走出那个黑衣面具女子,这沙哑的声音杜若与商青黛都认得,不是兰先生又是谁? 兰先生并没有看杜若与商青黛一眼,她走到了燕云深身边,低声对燕云深说了几句。 燕云深又沉默了一阵,他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们的命,看来还有点价值。”说着,燕云深给左右亲卫递了个眼色,“绑了她们!” “阿若!”商青黛突然唤了一声杜若,杜若匆匆回头,却见商青黛头也不回地往家将的枪尖上撞了过去,“黄泉路上,莫要让我等久了!” “好……”杜若泪然点头,看准了另一支枪尖,也撞了过去。 “嘶——” 家将们慌乱地撤回手中银枪,只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有蛇!” 只见两条长蛇绕上了上商青黛与杜若的双腿,狠狠咬了上去。 “你……为何……为何……”商青黛只觉得全身瞬间无力,她与杜若一起瘫软了下去,重重地倒在了路上。 商青黛强撑着意识,死死瞪着兰先生,“你……你这般害我……娘亲……不会……不会原谅你……” 视线突然变作了一片黑暗,商青黛还是昏死了过去,瘫在了杜若身上。 “兰先生似乎还有什么瞒着本王。”燕云深舒了一口气,却沉沉说道。 兰先生冷冷笑道:“陈年旧事罢了,殿下在调查齐湘娘之时,当真没有听过我跟若梅的名字么?” “荒唐……”燕云深低声喝了一句。 兰先生兀自笑着,“我就爱上一个女人了,就认定一个女人了,哪里荒唐了?”说着,她看向了燕云深,“殿下是真的不知道么?一旦情动,便只剩下那个人的名字,其他的人,其他的事,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燕云深噤声不语。 兰先生召回了地上的两条长蛇,她检视了一番商青黛与杜若的脉息,抬眼道:“殿下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跟在陛下身边,一起回宫,所以她们绝对是最好的理由。” 燕云深皱眉道:“本王倒是有点不明白了。你方才说的那般情深义重,可知送她们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方才不是听在下说了理由么?”兰先生恭敬地对着燕云深一拜,“昨日我去瞧过杜老爷,他双目已瞎,这世上会银针十八法之人,除了商青黛再无第二人。殿下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 “杜若这丫头我确实喜欢,可总归不能跟青黛的性命相比。”兰先生镇静地说着,再对着燕云深一拜,“事成之后,还请殿下许我好生掩埋了这丫头,也放青黛一条生路。” 燕云深并没有直接答她。 “蛊毒是师父当年亲自所下,这世间除了我,便再无谁可解此毒。孰轻孰重,殿下可要好好考虑考虑。” “兰先生,你现在是在与本王商量,还是威胁本王?” “在下是在与殿下做交易。” “好,我答应你!” 燕云深冷冷点头,他匆匆一看地上的两人,“可是本王可有话说在前头,她们二人若是送到了皇兄面前,可只有死路一条。” 兰先生点头笑道:“殿下只送青黛回去便好,至于杜若这丫头,我今日必须带走。” “你不要耍什么花样!” “殿下,拔毒需蛊人,这话我不必说明白,想必你也明白我想对这丫头做什么了?” “你就不怕商青黛醒来恨你?” “她活着便好,恨我又如何?” 说完,兰先生低头再探了一下商青黛的脉息,“很好,毒已生效,这龟息之毒,可保青黛宛若死人十二个时辰。殿下带一具死尸回去,陛下只怕不会再对一具死尸下手了吧?” 燕云深终是明白了兰先生的意思,他沉吟点头,“这些话你们若是给本王透露出去一句,本王马上砍了他!” 这些家将都是追随燕云深多年的心腹,这几年来燕云深暗中做的事情,他们其实都明白,一旦燕云深翻天成功,他们一个一个都会受到重赏,又岂会在这个当口出卖自己的主子? “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第125章 “吁——” 燕云深勒马停在了灵枢院院外,他跳下了马儿来,对着候在门口的宫卫道:“告诉皇兄,臣弟有要事求见。” “诺,殿下!”宫卫略微点头,转身跑入了灵枢院。 不一会儿,那名宫卫终又折返回来,低声道:“殿下,陛下说现在不想见您,请您回去吧。” “皇兄连黛妃娘娘的尸首都不想见么?”燕云深似是早就料到天子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淡淡问了一句,目光看向了身后的马背上,那儿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商青黛。 “黛妃娘娘的尸首?!”宫卫惊呼一声,连忙又跑回了院中。 片刻之后,再出来的就不是宫卫,而是满目血丝的燕云华了。 “参见皇兄!”燕云深对着燕云华拱手一拜。 可燕云华并没有搭理他半句,而是径直走到了商青黛身边,颤然伸出了手去,探到了她的鼻端,那儿已没有任何气息出入。 他先是一笑,可笑容却很快被悲伤淹没,燕云华颤颤地捏起了商青黛的下巴,涩声道:“朕给你的还不够多么?黛儿,你瞧瞧你最后得到了什么?啊!你得到了什么?!”他猛地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商青黛脸颊上,那声脆响有多响,他的心就有多痛。 “谁准你死的?朕没有要你的命,你怎能就这样死了?”燕云华怒骂了一声,还欲再打,燕云深却猝然出手拉住了燕云华的手。 “皇兄,人已经死了。” 燕云华恶狠狠地一瞪他,眼眶里已满是泪光,“朕不准她死!不准!” 燕云深叹息道:“臣弟虽不知道黛妃娘娘与皇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里毕竟不是皇宫,皇兄就算是要惩治黛妃娘娘什么,也等回宫再惩治,这里……”燕云深故意扫了一眼看傻了眼的灵枢院小厮与丫鬟们,“毕竟人多嘴杂。” “你为何会来这里?”燕云华突然冷冷反问了一声,“朕的黛儿死了,杜若那贱人又在哪里?” 燕云深恭敬地对着燕云华一拜,“臣弟今日刚狩猎归来,便在山道上瞧见了黛妃娘娘一动不动地倒在那儿,附近并未看见杜若的身影。” “朕要杜若死!”燕云华怒声嘶吼一声,突然静默了片刻,他咬牙道,“不,朕不能便宜了杜若这贱人!传朕旨意,通令全国缉拿钦犯杜若,一旦抓到她,先挑断她的手筋脚筋,朕要她活着,却生不如死!” “诺!” 有名宫卫小声禀告,“陛下,那陈水苏如何处置?” “杀!” 燕云华冷冰冰地一声令下,燕云深眼底却多了一丝涟漪。 “皇兄,就让臣弟为您处置陈水苏吧。”燕云深再次对着燕云华一拜。 燕云华倦然看了看他,像极了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你在讨好朕?” “皇兄,臣弟只想为皇兄分忧,不想与皇兄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大。”燕云深哀声说完,跪倒在了地上,“毕竟皇兄与臣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是么?”燕云华重重捏上了燕云深的肩头,指尖猛地用力,“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燕云深忍住痛意,他仰起脸来,忽地将佩剑抽了出来,恭敬地呈给燕云华,“皇兄若是不放心臣弟,今日不妨给臣弟来个干脆的!” 燕云华接过了佩剑,却没有杀燕云深的意思,他将佩剑递还给了燕云深,“朕明日想看见陈水苏这丫头的脑袋悬在西城头之上!” “诺!”燕云深接回佩剑,起身看向宫卫,“陈水苏现在何处?” “回殿下,在后院呢。” “你们几个随我来,其他几个护送陛下回宫。”燕云深交代了一句,便带着四名家将大步走入了后院。 燕云华再次捏紧了商青黛的下巴,看着她早已冷却的身子,不禁瑟瑟颤抖,“从来没有人可以欺骗朕,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朕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你也是朕的女人!”说完,他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却狠狠地咬破了她的唇瓣。 鲜血沁出,燕云华心头已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心酸,他的眼泪终是涌了出来。 当帝王三十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委屈,也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害。 这口气,他咽不下,这种恨,他忍不了。 于是,燕云华翻身上马,将商青黛冷冰冰的身子抱入怀中,勒马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朕,带你回宫,以后你休想再跑出朕的怀抱!驾!” 听见燕云华打马离开了灵枢院,燕云深快步赶往后院,只觉得心头甚是焦灼。 当看见了庭中那个半身血污的熟悉女子,燕云深急忙走了过去,亲手解开了绑在陈水苏身上的绳子,托起了她歪斜着的脑袋,唤了一声,“水苏,醒醒!醒醒!” “殿……殿下……”陈水苏虚弱地睁开眼来,看见眼帘中出现的是宋王,她艰难地嘴角微微一翘,眉心却紧紧蹙了起来,“小若……夫子……危险……求你……救救她们……救救……” “你自己都要没命了,你还想着她们,你是不是傻子?”燕云深的心蓦地一紧,他冷冷地问了一句。 陈水苏轻轻摇头,“求……求你……”终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她说完这句话后,终究还是昏死了过去。 “叮!” 手心中的水苏花簪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燕云深伸手将水苏花簪子捡了起来,他怔怔地看了一眼陈水苏,最终还是把她抱了起来,沉声道:“来人,将她悄悄送回府医治,务必要救活她!” “殿下,陛下可是下过皇令,要她……” “这世间像水苏这样单纯的人已经太少了,我已经做不回过去的那个我了,我做不到的便让水苏这傻丫头帮我做到吧。”燕云深沉声说完,将陈水苏抱给了边上的家将,严声嘱咐道,“明日本王若不能看见一个活着水苏,你们四个便不用出现在本王面前了。” “诺!” 夜色越来越浓,灵枢院一夜之间,主人全部亡故,院中不时响起丫鬟们的幽幽抽泣声。 燕云深立在庭中,突然有些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看向东边的天际,“黎明过后,终究要天亮了,希望是真的天亮了。” “驾!” 当燕云深一骑快马追向天子之时,宫中的所有宫卫早已被白朗与白太后替换了一圈。 白朗立在白太后身后,望着宫门的方向,不禁有些激动。 他筹谋了那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他的深儿终于可以做这天下的主人了! 白太后有些恍惚,燕云华做帝王那么多年来,其实待她也算不错,只是,燕云华毕竟不如燕云深那般亲近她。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 一旦掌控不住,就没有安全感。 燕云深当上皇帝,她这个太后才算是当得稳稳当当,才算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白朗下意识地往他埋伏了弓箭手的城楼扫了一眼,他问向身边的心腹,“兰先生可准备好了?” 心腹恭敬地回道:“回丞相,兰先生方才说要离开一刻,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她去了哪里,你可清楚?”白朗忧然看向心腹。 心腹摇了摇头,“不知。” 白朗总觉得有些不安,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必须要先了结一下,他凑过了脸去,对着心腹低声道:“许家老头已无用处,现可除之。” “是!”心腹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白太后不悦地看了白朗一眼,“这宫中的血腥味已经够多了,丞相大人,哀家希望你手上的冤魂可以少几个。” “是。我保证,除了陛下,他是最后一个。”白朗恭敬地对着白太后一拜,“日后我定跟着太后一起吃斋念佛,消一消身上的孽障。” 白太后沉沉一叹,也只能如此了。 “回丞相大人,兰先生回来了。”一名宫卫赶来禀告。 白朗往宫门前一看,瞧见了那个黑衣面具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你去哪里了?” “为保大事万无一失,在下自然是找个无人的地方先试试,骨笛之音可否引发蛊毒聚合噬心?”兰先生徐徐说完,对着白朗一拜,“在下保证,可以万无一失。” “那就好。”白朗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兰先生,事到如今,兰先生是最关键的一个人,他也只能相信兰先生的话。 兰先生端然将骨笛拿在手里,望着宫门的方向,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其实,她是有些忐忑的。 这三日来,她被白朗看得甚紧,今日趁着换宫卫让白朗分神的当口,她终是找到机会去找燕云深做那笔交易,恰恰看见燕云深大晚上的带着家将往城西方向赶去。 也幸好是赶得及时,否则,她只怕根本保不住青黛与杜若的性命。 兰先生知道白朗这人的心性,一旦燕云深当上天子,就算燕云深不出手,白朗也会出手暗杀一切可以医治白如裳的医者。 毕竟,白朗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燕云深的帝王污点。 白如裳从选做毒人那天开始,已算不得他的女儿,只能是这盘局的一颗棋子,成为重铸燕云深那颗帝王心的最后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126章 “陛下回宫了——” 当宫门前的宫卫一声高声传报,在宫门前值守的宫卫们跪了一地,低头迎接天子的归来。 “吁!” 马背上的燕云华远远看见了宫阶上立着的白太后与白朗,他警惕地勒停了马儿,左右看了看宫卫,只觉得甚是眼生。 一抹不安浮上心头。 燕云华紧了紧缰绳,蹭了蹭怀中商青黛冰凉的脸蛋,“黛儿别怕,朕一定可以带你回家的。”说完,他抬眼冷冷看向白太后与白朗,“母后这是亲自送白丞相出宫么?” “是啊。”白朗接了燕云华的话茬,恭敬地对着他一拜,“老臣拜见陛下。”拜下的瞬间,给兰先生递了一个眼色。 兰先生倒吸了一口气,将骨笛移近了唇边。 那么多年来,蛊医一脉向来是用蛊救人,可今日,她算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了。 “若梅,为了青黛的性命,原谅我偏离了你我最初的仁心。” 当奇异的蛊音吹响,两只小虫悄然从兰先生的腰囊中飞出,飞向了燕云华的后颈处。 “你是何人?胆敢在朕的皇宫中肆意喧哗!”燕云华觉得这笛音是越听越诡异,他骇声说完,却不见兰先生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心头慌乱得厉害,又大声喝了一声,“停下!朕命你停下!嘶——!” 后颈似是被蚊虫咬了一口,燕云华浑然不觉,那两只蛊虫已然钻入了血肉之中。 兰先生的笛音越发地高扬起来,燕云华只觉得心口处猛地跳起一阵剧烈的疼痛来。 “来人!拿下此人!拿下!啊!”燕云华心口的痛意更深了起来,当他痛然从马背上翻落在地,却已来不及抱住同样摔在地上的商青黛。 “黛……黛儿……”燕云华下意识地去看商青黛冰凉的身子,可他更快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命令,拿下那个吹笛的黑衣女子。 “你……你们这是……这是要弑君造反么?!”燕云华捂着心口挣扎着站了起来,此刻的他满脸黑气,眼角泛红,似是随时可以滴出血来。 “快去瞧瞧陛下,怎的开始胡言乱语了?”白朗故作焦急地左右看了看宫卫。 白太后也紧张地道:“你们快去看看陛下啊!” 左右宫卫齐声应了一声“诺”,却没有一人上前真的搀扶天子,反倒是几名宫中的宫卫猝然出手,将今夜跟随天子出宫的那一百名宫卫当即斩杀于宫门之前。 一股浓浓的腥味涌上喉间,燕云华本想厉喝一声,却不想声音还没发出,一口血水便冲了上来,激得他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鲜红色的血液从口中一口又一口地咳出来,燕云华骇然看着掌心中的鲜血,猛烈地摇起头来。 “朕……咳咳……不能死……咳咳……朕……咳咳……不能死……”他再次抬起一双血红色的恨眼看着宫阶上的两人,“你们……你们……乱臣贼子!朕……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噌!” 燕云华忍痛拔出了马鞍边的长剑,他颤巍巍地提剑走向白朗与白太后,“朕……咳咳……”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只觉得双腿一软,突然栽倒在了宫阶上。 白太后难过地看着燕云华,“陛下啊,您这是怎么了啊?” “朕……朕……要……咳咳……杀……杀了你们!”燕云华想要挥剑刺向白太后,只觉得掌心处蓦地一痛,长剑落地的同时,他眼睁睁地看着两只蛊虫从掌心处钻了出来,嗡地一声飞了个没影。 “皇兄!皇兄!”宫门外,燕云深打马赶来,他在宫门前勒停了马儿,飞身下马,快步冲了过来。 兰先生终是停下了吹奏骨笛,悄然退了下去。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燕云深故作惊愕地扶住了燕云华,此刻的燕云华已是七窍流血,回天乏术。 即便是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真到了这一天,燕云深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乱……乱……臣……贼……子……”燕云华紧紧揪住了燕云深的衣襟,不甘心地瞪着他,忽地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来,“朕……朕……真是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想要朕的江山!” “皇兄……”燕云深哽咽不语,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夺取江山的意思,若不是燕云华抢走了白如裳,又待白如裳那般不好,燕云深又怎会动了夺取江山的念头? “黛……黛儿……咳咳……”燕云华皱紧了眉头,目光移向了那边马下的商青黛,他咬了咬牙,揪住燕云深衣襟的手又紧了紧,“你要江山……朕……朕给你……朕……朕……只要跟……黛儿……同葬……” 燕云深沉默不语,当年燕云华强夺了他的裳儿,又处处打压他多年,这口气岂能不出?燕云华越是想要商青黛,燕云深忽然觉得,这是他报复的最好机会。 心头的愧疚之意终是点点消失,燕云深突然凉凉地扯开了燕云华的手,冷声道:“皇兄所求,云深做!不!到!” “你……”燕云华直勾勾地瞪着燕云深。 燕云深推开了燕云华,朗声道:“你君王失德,先设计杀死灵枢院少主商青云,意图嫁祸于我,后被灵枢院院主与黛妃娘娘发现后,又恼羞成怒地杀死了院主与黛妃娘娘,你不配做天子!” 这段说辞,燕云深早已熟记于心。 燕云华终是明白,从商青云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不,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燕云深便开始布今日这个局。 他今日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江山没了,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与自己同葬。 燕云华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屈辱,他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终是倒在了地上,目光却紧紧看着商青黛的方向。 “黛……黛儿……你是……朕……的……咳咳……你永远……都是朕的……”燕云华挣扎着往商青黛的方向爬了几步后,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当场。 燕云深已不知道此刻心底的酸涩感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内心深处那个过去的燕云深在愧疚心痛,还是现在这个燕云深在为大计终成而不胜唏嘘? “陛下痼疾发作,驾崩了,陛下——”当白朗虚伪的一声哭喊声响起,燕云深终是回过了神来。 “陛下——”白太后也跟着跪了下去。 燕云深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觉得甚是心寒。 天下臣子有几个人是真心待君王? 尚未正式登上大宝,燕云深蓦地感觉到了将为天子的寂寥之感,他沉声道:“来人,将陛下好生抬下去,准备昭告天下,陛下驾崩了。” “那黛妃娘娘呢?”一名宫卫上前探了一下商青黛的鼻息,骇声道,“娘娘……娘娘没气息了!” 燕云深倦然挥手,“将黛妃娘娘的尸首抬回雪香殿。” “殿下?”白朗不满意地看着燕云深,“为何不马上处理了黛妃娘娘的尸首?” 燕云深狠厉的眸光一瞪白朗,逼得白朗不禁缩了缩身子,“本王做事,还要丞相大人点头同意么?” 白朗低头道:“微臣不敢。” “本王留着商青黛的尸首,自然有用处,还请丞相大人莫要画蛇添足地乱了本王的计划!”燕云深又道了一句,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白太后恭敬地一拜,“今夜之事,让母后劳心了,儿臣先扶母后回万寿宫休息。” “也好。”白太后知道如今大势已定,燕云深已注定是大燕未来之主,见他今日还算对她恭敬,当即顺势从了燕云深的意思,由燕云深扶着往万寿宫行去。 燕云深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对着白朗歉声道:“方才是本王莽撞了,还请丞相大人莫要介怀才是。” 白朗微微笑道:“殿下训斥得对,微臣岂敢介怀?” 对于白朗而言,看见燕云深学会了恩威并施,帝王之心初露锋芒,他心里是高兴的。 “那就请丞相大人帮本王清理一下后面的事吧。” “诺。” 只是,白朗比任何人都清楚,燕云深所谓的送太后回宫,其实是想去见万寿宫中养病的白如裳。 这重铸帝王之心的一刀,白朗觉得,他该下手了。 燕云深从太后寝宫中恭敬地退出后,他忍不住合眼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了平日里他想进却不敢进的庭院,微微平复了心情,终是踏入了那个庭院。 这一次,他是堂堂正正地来接她的裳儿回来,今夜只要找个由头,说皇后也病逝宫中,再将裳儿改名换姓变个身份,那他便可以用帝王权势再封裳儿为后。 从此,便再没有谁可以分开他们了。 “参见殿下。”两名守在殿门前的宫娥对着燕云深一拜,却瞥见了他胸口上的血渍,不禁惊呼道:“殿下,你受伤了!” “咯吱——” 殿门突然被打开来,白如裳惊惶失措地一步走了出来,握住了燕云深的手,上下检视着他的身子,“云深,你……你伤了哪里?” “裳儿!”燕云深猛地将白如裳抱入了怀中,他贪婪地汲取着白如裳那熟悉的气息,终于,他终于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拥她入怀。 这个拥抱来得如此仓促,却来得如此温暖。 白如裳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慌乱地推了推燕云深,“云深,不好,当心陛下知道了……” “他不会再横在你我之间了!”燕云深将她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他又看不见裳儿了,“不久之后,我便是大燕的天子,而你,便是大燕的新皇后!” 终是明白燕云深身上的血渍是来自哪里,白如裳蹙紧了眉心,摇头道:“我……做不得你的新皇后的……” “白如裳已死,从今日开始,你就叫裳儿,不是什么丞相千金,更不是什么先帝皇后,你是我的,我燕云深一个人的!” 说完,燕云深狠狠一瞪两个宫娥,“下去,若被我听见你们乱嚼舌根一句,马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诺。”两名宫娥慌乱地接连叩了三下响头,跑了个没影。 燕云深托住了白如裳的后脑,突然迫不及待地深深吻住了她,他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太久。 白如裳眷恋这个吻,却更害怕这个吻。 她慌乱地挣开了燕云深的唇舌,红着脸蛋低声道:“我……我还是个毒人……会过毒给你的……” 燕云深强忍下了心底的炽热,他紧紧抱住了她,笃定地道:“你会没事的,裳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 -!本卷结束~下卷进入大结局收尾部分,提前说一声,大家元旦快乐哦。 明天有新坑挖~9点请关注殷墟海纪第二个故事《长歌行》。看过《倾杯》的小伙伴们,可以继续往下看楚山跟苏姐姐的故事了。 ☆、第127章 终卷一 丞相白朗行事向来滴水不漏,这一场筹谋多年的换天之局,并未在朝堂上激起太多的风波。 毕竟,天子无嗣,大燕皇室之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有宋王燕云深一人。 燕云深又是白太后养育多年的孩儿,当年本就比燕云华更有资格继承皇位。又加上宋王的仁名在外,众臣其实也没有闹事的理由,于是,燕云深便在殿堂之上匆匆即皇帝位,成为了大燕的新主。 原本大祸临头的齐家因为燕云华的突然驾崩,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廷尉调查的御花园下毒之案也变成了先帝燕云华在位时留下的一桩疑案,渐渐不了了之。 齐家那么多年的经营全部付诸流水,灵枢院没有得到,天子的倚重更没有得到,如今想再巴结新帝已是迟了。 当然,白朗又怎会留下齐家两个祸根在太医院戳眼睛? 自古一朝君王一朝臣,新帝即位,自然旧臣要换掉一批,这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医院的齐家。 齐清与齐濛直接被一道圣旨打发到了临淮行宫,永世不得回灞陵。 当外面朝堂的事解决了,燕云深最想解决的便是白如裳身上的蛊毒,白朗最想解决的便是白如裳这个即将成为燕云深帝王污点的女人。 越是靠近权利的中心,燕云深渐渐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无法去相信谁了。所以,即便是跟兰先生做过交易,他最先想找的还是许大夫。 “回陛下,许大夫已经死了。” 得到的结果竟是这个,燕云深挥手示意心腹宫卫退下,他冷冷看着御案前的兰先生,“看来朕是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兰先生徐徐道:“陛下不信在下的话,在下也是理解的。所以在下也给了陛下一天时间考虑清楚,您瞧,是不是还得信我?” 燕云深现在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多留了一步退路给兰先生,也等于是给裳儿留了一线生机。 其实白朗当夜就在宫中搜过兰先生的踪影,大事已成,自然这个人也不能再留。只是白朗没有想到,燕云深其实在那夜谈交易之时给兰先生指了一条明路——当大事得成,宫中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太后的万寿宫。 白朗永远都想不到兰先生会躲在万寿宫,所以他就算把皇宫给翻了一遍,也找不到兰先生的踪影。 “算算时辰,青黛也该醒来了,陛下若是不早些将青黛保护起来,她若被丞相大人给灭口了,那皇后娘娘也就无人可救了。”兰先生还是不急不慢地说着,她越是淡然,燕云深心里就越是没有底。 这个人当真是只想救商青黛那么简单? 燕云深突然一叹,终是打定了主意,“朕就信你一次。”他说完,又有些迟疑,“商青黛醒来看不见杜若,她怎会乖乖医治裳儿?” “能不能看见杜若,不是只要陛下一句话么?”兰先生提醒了一句,“这宫门也差不多到了关闭的时候,这丞相大人一直在宫中搜人,只怕是会坏事吧?” 燕云深岂会不明白兰先生的意思?他又静默了片刻,权衡之后,终是扬声道:“来人,传朕旨意。丞相大人忙了一日,也该回去好好歇息了,着人带些朕用的龙涎香赐给丞相大人,再派一队宫卫好生护送丞相大人回府。” “诺!”候在门口的宫卫与内侍同时接了旨,转身渐渐走远。 兰先生静静打量着燕云深,只觉得心头阵阵发寒,论起帝王手腕,此人远比燕云华要厉害十倍。他这旨意下得恩威并重,白朗只有乖乖接旨的份。 不过也好,能得白朗远离皇城一夜,青黛她们才有一线生机。 “先生,朕亲自给你写一道手书,允你可以带杜若进宫。”燕云深凌厉的目光突然对上了她的眸子,“希望先生守诺,莫要耍什么把戏。” “青黛不还在宫中么?我哪里敢耍什么把戏?”兰先生故作担心地摇了摇头。 燕云深再看了她一眼,便低头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书,盖上了玉印,递给了兰先生,“裳儿只要没事了,朕便依约放了商青黛。” 兰先生接过了手书,恭敬地一拜,“遵旨。” 就在兰先生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儿的时候,燕云深突然又唤住了她,“慢着。” “陛下还有什么事?” “杜……小若她果真是活不了么?” “要拔毒成功,作为嫁衣蛊寄主的杜若肯定活不了。” “嫁衣蛊?” 兰先生仰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道:“以命为嫁衣,活一人,便死一人。” 燕云深心头凉了三分,却不知该说什么,心底的忽地涌起一阵强烈的愧意来。 杀小若父母者,是他。如今要小若性命者,还是他。 不!要怪只能怪小若命不好! 那么多牺牲,好不容易才换来了今天的一切!他好不容易才能有机会跟裳儿长相厮守,这一步他必须要走! 燕云深不断安慰自己,也不断给自己找最好的借口,终是将心头那些愧意狠狠掩埋在了心底。 “陛下,我可以走了么?”兰先生的声音忽地响起,将失神的燕云深拉了回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倦然点头,“去吧,朕一会儿将裳儿接到这儿来,朕只提醒你一句,裳儿若是活不了,那商青黛自然也活不了。” “诺。”兰先生只是低头一拜,并没有多说一句,便快步走出了大殿。 与此同时,雪香殿中一片愁云惨淡。 芷兰与几名小宫女围着冰冷的商青黛哭了个稀里哗啦的,夜越来越深,那几名小宫女终是哭得累了,便退下歇息了。 芷兰兀自跪在商青黛身侧,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准备给商青黛换上入殓寿衣,只听她抽泣道:“娘娘……奴婢……奴婢……给你换……换身衣裳……” 当她的手才触到商青黛开始瑟瑟发抖的身子,却吓得缩了回来,她惊恐万分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确认自己是醒着的,这一下她更是吓得个半死,接连对着商青黛叩了好几个响头,惨呼道:“娘娘,你可别诈尸啊,奴婢可没有害过你半分啊!” “若……阿若……阿若……”商青黛翕动的染血唇瓣幽幽地唤着这个名字。 芷兰本已被吓掉了三魂,可听商青黛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鼓了鼓勇气,探上了商青黛鼻息——有气! 娘娘难道又活过来了?! 芷兰大惊之下,心头蓦地欢喜了起来,她连忙摇了摇商青黛,“娘娘,醒醒,醒醒,奴婢是芷兰啊,您醒醒看看奴婢啊。” 商青黛渐渐睁开了眼来,眼前的一切从模糊渐渐便得清晰了起来,她终是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却慌乱无比地坐直了身子,顾不得唇上咬痕的疼痛,她惊声问道:“阿若在哪里?!”说完,她紧张地在雪香殿扫了一眼又一眼,根本没有看见杜若的半点身影。 她回雪香殿了! 意味着宋王定是将她交给了天子,她还活着,那她的阿若定是死路一条! 不! 她不能再让阿若一个人,阿若去哪里,她就要去哪里,再也不会丢下她的阿若了! “阿若……是谁?”芷兰愕了一下。 商青黛转过脸来,芷兰发现她已是泪光盈盈,“杜御医在哪儿?!” “杜……杜御医,奴婢不知道啊。”芷兰茫然地摇摇头。 “我要去找她!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她一起!”商青黛从床上挣扎起来,快步走向了雪香殿门前,吓得门口的内侍宫娥们都以为是黛妃娘娘诈尸了,惊魂未定地跪了一地。 “娘娘饶命啊!”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啊?” 芷兰听得一头雾水,她现在唯一能确认的是,黛妃娘娘活过来了,但是黛妃娘娘似是疯了。 因为这是燕云华驾崩的第一天,所以宫中俱是缟素之色,当商青黛踏入庭中,看清楚了庭中那些刺眼的颜色,她茫茫然回过头来,看向了芷兰,“这宫中……谁不在了?” “回娘娘……先帝昨夜因为痼疾发作驾崩了……”芷兰骇声回答。 商青黛不敢相信地看着芷兰,燕云华死了?他竟然死了? 天子无嗣,那新任天子肯定就是燕云深!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过突然,天子若是驾崩了,那她的阿若又在哪里? “黛妃娘娘既然醒了,就随在下去医治皇后娘娘吧。”兰先生突然走入了雪香殿,面具森森,看不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商青黛脸色一沉,她冷喝道:“你把阿若带到哪里去了?” “黛妃娘娘,请。”仿佛没有听见商青黛的质问,兰先生故意让出了一步,示意商青黛跟她走。 “看不到阿若,我哪里也不去!”商青黛冷冷瞪了兰先生一眼,只觉心寒,娘亲当年那么爱的女子,怎会是眼前这个宋王的狗腿子? 兰先生凉凉一笑,看了一眼庭中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娥,“你们都退下吧。” 内侍宫娥们相互看了一眼,全然不知这个面具黑衣女子是哪里出来的,她的话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兰先生似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她再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走出了一个小内侍来。 凄冷的月光之下,那小内侍仰起脸来,脸色苍白若纸,不是杜若又是谁? “你们都退下!”这一次,是商青黛下的命令。 黛妃娘娘终还是娘娘,她的话这些内侍宫娥岂敢不听?于是,在芷兰的带领下,雪香殿庭中瞬间只剩下了那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128章 终卷二 “阿若!”商青黛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杜若的手,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只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杜若,只觉得杜若浑身冰凉,竟有些不真实。 “夫子,我们该走了。”杜若微微笑着,环住了她的身子,“只要能医好皇后娘娘,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当真?”商青黛迟疑地拉开了她与杜若之间的距离,她紧紧盯着杜若的眸子,想从她眼底辩出那句话的真伪。 杜若侧脸先对着兰先生一笑,“当真。” “我不信她!”商青黛冷冷说了一句,她想去探杜若的脉息,却被杜若紧紧握住了手,她惑然看着杜若,“阿若,你这身子如此冷,绝对不寻常,你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杜若莞尔道:“夫子难道不信我么?” “阿若!”商青黛眉心一蹙,她坚持想探杜若的脉息,“你难道不听我的话了么?” 杜若涩然一笑,松开了手,将手腕递了过去,“我身上的龟息之毒才解,脉息会比平日弱一些,你若不信,可探探你自己的,是不是都一样?” 商青黛将信将疑地探完杜若的脉息,又探了探自己的脉息,果然相似,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兰先生沙哑地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该去救人了。” “先生真的是帮我们的么?”商青黛不敢相信的还是兰先生。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并不在乎。”兰先生淡淡说着,突然苦笑道,“若梅做不到的,我想你能为她做到,呵,济世江湖,多逍遥自在。” 杜若再次握住商青黛的手,“夫子,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只信你!”商青黛扣紧了杜若的手。 “那……便随我来吧。”兰先生转过了身去,径直走在了前头。 商青黛与杜若跟在兰先生后面,静静走着,对于商青黛而言,越是靠近天子所在的宫殿,她的心就越是不踏实。 燕云深早已不是当年的宋王殿下,他说的话根本就不可信。 就算真的医好了白如裳又如何? 她们真的可以离开这座皇城么? “阿若,就算是死,我也不要与你分开!”商青黛突然笃定地说了一句。 杜若浅笑点头:“好。” 商青黛与杜若一起踏入了大殿之中,燕云深与白如裳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 “先生,开始吧。”燕云深看了一眼商青黛,既然她肯进来,自然就是被说服了。 兰先生恭敬地对着燕云深一拜,“陛下不回避?” 燕云深不放心地看着白如裳,“朕不想再与裳儿分开,朕会一直陪着裳儿。” 兰先生淡淡笑道:“那……就请陛下帮皇后娘娘解开外袍,准备行针。” 燕云深牵住了白如裳的手,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他再警告什么,那三人听来只能是威胁。为了让裳儿安然祛毒,这个时候自然是少说少错。 看见燕云深扯开了白如裳的衣带,兰先生看向了商青黛,“青黛,银针十八法是祛毒的关键,如何行针可就要看你的了。” 商青黛心里突然跳起一阵莫名的心悸来,她又看了看杜若,见她是那般淡然自若,如今就算知道是个骗局,也只能走下去了。 杜若将身上的针囊取下,递给了商青黛,“夫子,你来行针。”说完,看了一眼左右,拿了一盏宫灯过来,放在了商青黛身侧。 雪白的背脊露了出来,白如裳这是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衣冠不整,她的脸上染了些许羞色,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燕云深牵着她的手,柔声道:“裳儿,你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朕。” “嗯。”白如裳小声应了一句,她回握着燕云深的手,只觉得幸福已近在眼前,她似是可以真的陪燕云深白头到老。 “杜若,你来这边引导蛊虫。”兰先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锦盒来,她将锦盒递给了杜若,“这个我已教过你如何使用。” 杜若点点头,接过了锦盒来,她小心地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爬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金色蛊虫。 商青黛手指间捻着银针,却有些担心地看着杜若,“阿若,你这是要用蛊虫做什么?” 杜若笑道:“夫子,我很久之前不是说过么?银针十八法可以将蛊毒逼至某个地方,只要用蛊虫去把毒液吸出来,皇后娘娘身上的毒或许可解。”她说完,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手指伸向了那只蛊虫。 蛊虫闻到了血腥味似是来了劲,狠狠地咬了杜若一口。 杜若强忍痛意,只敢发出一声“嘶!” 商青黛看得惊心动魄的,“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蛊虫咬的是你?” 兰先生淡淡解释道:“蛊虫需要一个寄主从旁用血引导,这是蛊医一脉的法门,青黛……” “你住口!什么叫做寄主?阿若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商青黛打断了兰先生的话,她狠狠朝着燕云深剜了一眼,“今日这针,我是不会落的!” “商青黛,你这是威胁朕?”燕云深脸色一沉。 杜若摇头轻笑,“夫子,我没事的,放心,我死不了的。” “当真?” “当真……” 商青黛也知道蛊医救人甚是诡异,这邪门之法如今看在眼底确实觉得心惊胆战的。只是,她的阿若从未骗过她,其他人她可以不信,可阿若她又怎能不信? 兰先生轻轻一笑,将那只吸血吸得正酣的蛊虫从杜若指尖拿下,放在了白如裳肩头,她幽然道:“皇后娘娘,一会儿蛊虫入体,有些疼,可要忍好了。” 白如裳凄然笑道:“当年练就毒人的时候,没少被这些东西咬过,我能捱住……”说着,她抬眼看向了燕云深,“别担心我,云深。” 燕云深沉沉一叹,心疼地看着她的眉眼,涩声道:“先生开始吧。” “诺。” 兰先生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杜若道:“你这边先开始。” 杜若点点头,走到了白如裳身侧,用银针在她指尖划了一个十字。随后杜若将自己出血的指尖压在那个十字伤口上,说也奇怪,那只蛊虫竟倏地钻入了白如裳的身子,似是寻着杜若的鲜血味道而来。 “青黛,行针将皇后娘娘身上的蛊毒逼向她出血的指尖。”兰先生徐徐说道。 商青黛还是担心阿若,毕竟此刻的阿若与白如裳鲜血相触,她若是那样逼毒,万一蛊毒过到阿若身上怎么办? “青黛,你若再不行针,皇后娘娘性命不保,杜若也活不成!”兰先生又催促了一句。 商青黛瞪大了眼睛,“你果然没有安好心!” “先生若是害了裳儿,你们全部给裳儿陪葬!”燕云深也忍不住厉喝了一句。 “夫子,行针吧!”杜若幽幽开口,“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把性命交托给你,我相信你的针法定能保住皇后娘娘的性命,也能保住我的性命!” “阿若……” “我只想我们都能好好的。” “好!我行针!”商青黛将银针移近焰口,烧了烧,第一针毫不犹豫地落在了白如裳的背心处。 若不是燕云深,她与阿若怎会分开三年? 若不是燕云深,她的阿若又怎会失去爹娘? 凭什么还要她的阿若如此冒险救他的挚爱? 商青黛的心有若火烧,她一句一句在心头问着自己,蓦地,她的针尖在即将戳到白如裳穴位之时停滞了片刻。 “怎么了?”燕云深紧张地问了一句。 商青黛心头一凉,猝然将针尖刺向了另外一个穴位——燕云深也该还她与阿若一些什么! 这一针刺下,其实是将逼行的蛊毒分了两路,悄然逼了一路往白如裳的小腹处蹿去。 他与她,永远都不能有子嗣了! 而燕云深以后每沾染一次白如裳,他便会得到一点白如裳身上的残毒,只要缠绵恩爱三年,必定中毒不起,即便是不死,也会落下残疾。 这也算是他的报应! 这一针埋下的仇意,兰先生不知,可是杜若却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感激夫子为她复仇,更心疼夫子为复仇而埋葬的仁心。 这笔违背医者初心而背负的业障,杜若知道这将是她这一世欠夫子最大的债,所以,只要夫子能活下来,一切的牺牲她甘之如饴。 “蛊虫要出来了,再坚持一会儿。”兰先生突然悄然牵住了杜若的另一只手,杜若只觉得掌心处一阵滚烫,好似沾上了什么液体,她下意识地低头往掌心处看去,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忽地变得模糊起来。 “阿若!” 耳畔响起一声商青黛的惊呼,杜若往商青黛那边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她猛烈地甩了甩脑袋,却发现自己突然全身无力,就连呼吸也困难了起来。 “阿若,你怎么了?” 能听到夫子的凄声呼唤,能感觉到夫子温暖的怀抱,可是她已不能看见身遭的一切,甚至不能动上一动。 嫁衣蛊。 一命换一命。 这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杜若恍然想起了那只虫子到底是什么。 “夫子……走……离开……离……”杜若拼尽最后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无力地倒在了商青黛的怀中。 “阿若——!”商青黛撕心裂肺地一声呼唤,她害怕地摊上杜若的脉息,是一片死寂。 不会的!她的阿若不会骗她的! 她的阿若说好要跟她一起济世江湖的!她怎能走在她的前面? 白如裳虚弱地靠在燕云深怀中,燕云深关切地问道:“裳儿,你觉得怎么样?” 白如裳摇头道:“气比往日要顺畅了许多。” “嫁衣蛊已拔毒完毕,既然有人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娘娘自然是没事了。”兰先生把那只爬出白如裳身子的小虫抓了起来,她掌心一片殷红,不知道那些鲜血到底是杜若的,还是白如裳的? “嫁衣蛊?!”商青黛听阿若提过这个名字,她怔怔地看着兰先生,“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性命的代价?” 兰先生平静地看了一眼商青黛,“嫁衣蛊,救一人,便要死一人。” “凭什么死的要是我的阿若?”商青黛双目通红,泪水憋在眼眶之中,却怎么都流不出来,“你骗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兰先生冷冷一笑,“不止我在骗你,杜若也是知道这事的。” 燕云深冷眼看着她们的争吵,却放心了不少,可见今日之事是兰先生与杜若一起合起来哄骗商青黛行针,为的只是换商青黛一条性命,安然离宫。 以燕云深对杜若的了解,这丫头确实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既然先生没有食言,自然朕也不会食言。”燕云深满意地挥了挥衣袖,“先生可以带商青黛离开了。” “燕云深,你们会得报应的!”商青黛她恨意满满的目光宛若刀子,刮在了燕云深与白如裳心头,眼泪终是簌簌地涌出了眼眶,打湿了她的衣襟。 “青黛,走吧。”兰先生准备去扶她起来,却被商青黛恨然打开了手。 “娘亲是不会原谅你的!”商青黛泪然拉起杜若,她将杜若背了起来,凄声问道,“阿若,你可知我有多恼你骗我?” “我只想你能活下来。” “活下来?没有阿若我一个人活下来有什么意思?!” 商青黛愤声说罢,她咬了咬牙,背着杜若往外走去,口中却絮絮叨叨地说着:“杜若!你以为你死了就完了么?你可知我现在有多恨你?” “你说过要听我的话一辈子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你怎么可以这样自以为是地以为我会领你的情?!” “你言而无信……可是我这个做夫子的却不会这样待你,我们说好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我要告诉你,你就算死了也要等我!” “不听我的话,我要罚你抄书……你胆敢骗我,我要打你板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说的话也越来越哽咽,一句又一句,恨意越来越浅,悲戚却越来越浓。 蓦地,在商青黛走出宫门的那一霎间,她停下了脚步,泪然侧脸,她蹭了蹭杜若冰凉的脸颊,哀声问道:“阿若,只要你醒来,我可以不罚你,也不打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别怕哈,这不是最后的结局~~~ ☆、第129章 终卷三 夜色渐浓,一名宫卫快步走到了殿门外,按剑道:“陛下,末将有事禀报。” 燕云深拍了拍白如裳的手背,微笑道:“裳儿,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朕去处理一下便来继续陪你。” “好。”白如裳点点头,顺从地枕在了玉枕上。 燕云深起身走到了殿门口,负手问道:“何事?” 宫卫愧然低头,道:“陛下,末将无能,还是跟丢了兰先生她们。” “废物!”燕云深脸色一沉,厉喝了一声,“裳儿身子是否痊愈还未知,你们怎能让她们给跑了?!” “末将无能……”宫卫骇然跪下,“她们似是早有预谋,一出宫门便有马车来接,末将们追了一阵,没想到在十字路口竟同时出现了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甚至还在路中心吵闹了片刻才散去。末将们分五路寻去,却终是追丢了她们。” “如此简单的鱼目混珠之计,你们这些废物竟全部都中计了!”燕云深突然出手掐住了宫卫的喉咙,“朕不管你们付出什么代价,朕必须知道她们的下落!” “末将……领命!”宫卫惊恐万分地应了一声。 燕云深松开了手指,远处又快步跑来了一名宋王府家将。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竟如此慌张?” 燕云深烦躁地看向这人。 家将恭敬地对着燕云深一拜,“回陛下,府中今夜突然出现了好多蛇虫鼠蚁,一旦被咬,便会神志不清……” “水苏可醒了?”燕云深最先想到的是陈水苏,宋王府突然如此,只怕与兰先生脱不了干系。 不好! 燕云深不等家将回答,便意识到了什么,他恍然明白了过来。 或许…… 杜若根本就没死!他定是被兰先生设计给耍了! 如今商青黛逃了,杜若也逃了,若不能扣下水苏,万一裳儿身上的毒并没有解掉,那这天下他还能找谁救裳儿呢? “他们的目的肯定是趁乱劫走陈水苏!蛇虫鼠蚁都放火烧了!调集人马,给朕把灞陵城四个城门给封了!莫要让陈水苏给跑了!”燕云深猝然下令,他越发地觉得不安起来——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不想最后这个局他竟败得如此一塌糊涂。 “诺!” 灞陵城中,突然兵甲声四起,百姓们甚是惶恐,不知道这深宫到底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发生什么事了?”白如裳等到燕云深回来,却看见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忍不住问了一句。 “朕……算是中了她们的计了。”燕云深叹声说完,他将白如裳抱入怀中,有些轻颤,“朕怕她们骗了朕,并没有真的把你体内的毒给拔干净。” 白如裳心头一凉,她沉吟片刻,却莞尔道:“那便是我的命,我命该如此,也怪不得她们。” “朕是皇帝,朕不许你认命!”燕云深不悦地轻斥道,“裳儿,你得陪朕一起到老,少一天都不行!” “好,我陪你,一直一直陪着你。”白如裳深情地一笑,她紧紧贴在燕云深心口,劝道,“其实,若不是这三年得商青黛与杜若的救治,我根本就活不到今日,算起来,她们已经够尽心了。陛下何不放她们一条生路呢?” “尽心不尽心,朕不知道。”燕云深心疼地圈紧白如裳,“朕只知道,失去你的痛楚,朕已经怕了,朕容不得她们给朕来一个‘万一’!” “云深,过去的你不是这样的。”白如裳怔了怔,她仰起脸来,捧住了他的脸庞,“我心里的云深,是那个神采飞扬、人人称赞的宋王殿下,他心系百姓,愿意相信身边人说的每一句话。” 燕云深心上一揪,“朕……不……我是不是变得陌生了许多?” 白如裳轻轻点头,“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还是我的云深,不是么?” 燕云深会心笑道:“好,我依你,我信她们一回,我也放她们一回。”略微一顿,他的眸光突然变得炽热了起来,“可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准备放过你了。” “云深……”白如裳羞怯地一唤,他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燕云深突然扬声道:“来人,关好殿门,若无要事,不准进来打扰朕!” “诺。” 宫娥们将殿门关了起来,锁住了一宵迟了数年的恩爱缠绵。 与此同时,灵枢院后山,许若梅坟前,夜风中立着一个黑衣女子。 “若梅……” 她沙哑的嗓音响起,她在她的坟前终是将脸上的银面罩拿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布满毒色的疤痕脸蛋来,正是兰先生。 “咳咳。”兰先生身子轻轻一颤,她无力地靠坐在了许若梅的碑上,第一次觉得这里是那么的清冷。 “你若是还在,定会给青黛亲手绣一件嫁衣吧?”兰先生喃喃问道,虽然知道许若梅已回答不了她这些问题,可她觉得,能这样跟若梅说说话,已经是最后的最好的时光了。 “没事啊,你做不到的,我帮你做到了。”兰先生从腰间摸出骨笛,她笑得释然,“我们做不到的,便由那两个丫头去做吧,好不好?” 冷风徐徐,哀草娑娑,宛若在回答她的话。 兰先生眯眼轻笑,她将骨笛横在唇边,“若梅,我给你吹首笛子听吧,你还没听过我吹笛子,对不对?”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忽地吹响了一曲蛊音。 蛊音婉转,好似三月的春风,那样细细地润得人欣喜。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阿凉该带着那三个丫头跑出灞陵城很远了吧? 那三个丫头可真是难缠的姑娘。 青黛有事,杜若不会独活,可若水苏有事,青黛跟杜若都不会心安。 所以,今夜这虎口拔牙,赢得够险,却也足以让人释然。 本来她一个人是没法子完成这些事的,还好,在路上遇到了阿凉那个孩子,多一个帮手,此事便多一分胜算。 终于啊,阿凉这孩子也算是长成一个可靠的人啦。 兰先生觉得,虽然没有把阿凉教成一名出色的蛊医,但是阿凉已长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儿郎,她这个师父也算是合格了。 只是可惜,她这一辈子已喝不到阿凉的弟子茶,也喝不到青黛与小若的喜酒了。 “嫁衣……咳咳……嫁衣……咳咳……”笛音突然停了下来,兰先生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到了许若梅的墓碑上。 “若梅……这一次……你带我走吧……以后……谁也……谁也……分不开我们了……”兰先生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了许若梅的墓碑,想去擦干净上面的血渍,却发现越擦越染上更多的血渍。 一只金色的蛊虫从她掌心钻了出来,带出了更多的鲜血。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小虫跌在了草丛上,挣扎着爬了一爬,终是一动不动了。 “呵……嫁衣……已成……我……我来……寻你了……若梅……” 她不会告诉谁,真正的嫁衣蛊其实一直在她掌心之中,在她握住杜若手的那一刻开始,嫁衣蛊要夺去的,只会是她的性命。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紧紧抱着许若梅的墓碑,她笑然靠在碑上,红尘事了,做不到济世江湖,那便一起济世黄泉吧。 第二日早朝一罢,燕云深便得到了灵枢院的呈报,说兰先生已亡故在了许若梅的墓前。 或许,这是兰先生最好的结局。 燕云深沉沉一叹,依着白如裳的意思,将兰先生与许若梅一起合葬在了一起。同时,又下旨将商东儒与齐湘娘合葬在了一起。他像模像样地下旨昭告天下,黛妃娘娘也将与先帝一起入葬皇陵,他已打算不再追查商青黛她们三人的下落。 毕竟,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让白如裳换个身份成为大燕新后。 燕云深白日里急急地将奏章批阅完,晚上便想来裳儿的寝宫,准备与裳儿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改换身份? “白朗?”燕云深还没走到殿中,老远便瞧见白朗退出了寝宫,渐渐走远。 他怎会突然来这儿? 燕云深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快步走入了寝宫,他实在是担心裳儿会出什么意外。 白如裳好像是特别换了一身火红色的宫袍,就好像是嫁衣一样,是那样的灼灼入眼。当她看见了燕云深进来,笑盈盈地对着他拜了下去,“臣妾参见陛下。” 裳儿的心情似是很好。 燕云深暗暗舒了一口气,他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裳儿,你平日里不是唤朕云深的么?” “就突然想这样唤你一回,若是你觉得不好,那我还是唤你云深。”白如裳笑得温婉,她偎入了他的怀中,眼底突然有了泪花,“云深,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温暖。” “傻瓜。”燕云深抱住了她,笑得深情,“那裳儿要永永远远陪着我才是。” “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燕云深听出了当中的异样,他急忙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惊问道:“你怎么哭了?” “云深,答应我,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白如裳期艾地看着他,眸光若星,泪光盈盈,却笑得格外明亮,“好不好?” “好。”燕云深怔怔地看着她,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水,“今日的你有些奇怪……” “云深,抱抱我。” “好。” “云深……” 白如裳蓦地顺势吻住了他的唇舌,带着他一起倒在了坐榻之上。 “裳……” “嘘……好好再怜惜我一回……云深……” “你到底是……” “我想你……看不见你一刻……就只想你……” “傻……唔……” 当所有的话语变成了最热烈的缠绵,候在殿门口的宫娥们连忙将殿门给关了个紧。 纵使是天下最荒唐之事,她也要最后再与他缠绵一次。 今夕之后,他将是大燕最好的君王,而她将永远离开这个世间,不会成为他身上最大的那个污点。 趁着燕云深倦然环着她深眠之时,她悄然服下了藏在枕下的毒丸。 明朝醒来,他会有多伤心? 白如裳贪恋地用指尖在燕云深脸颊上描摹着他的容颜,渐渐地,眼前的一切是越来越模糊,她已分不清那是她在流泪,还是她已快不久于人世。 可她知道,这段荒唐的感情,只有终了,才不会让她深爱的男人身败名裂。 今日白朗告诉她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震撼,她不能不相信,也不能不走这一步。 与此同时,白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今日似是兴致不错,还专门命厨子做了几碟小菜,在庭中独自饮酒。 酒喝了不少,人却是越来越清醒起来,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一桩一件地浮上了心头。 那一年,他入宫探视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却阴差阳错地与一名寂寞的妃嫔一夕风流。 最不该的,那妃嫔有了孩儿,万幸的是这个孩儿竟然早产,让这个皇子的出生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可他却已定不下心来做他的少年丞相,总在担心这位皇子的身世迟早会暴露。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必须要让这个皇子成为未来的大燕天子。所以,这盘棋他便落下了第一步。 那年,他窥见了府中的丫鬟与小厮私通,知道那名丫鬟有了身孕。他在两个亲生女儿之间迟疑多日,终是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替代品。 最后,他收了那名丫鬟为妾——他打定了主意,若是丫鬟生的是儿子,便用这个儿子制成毒人,感染几名美人,送入宫中完成屠龙计划。若是丫鬟生的是女儿,那便更好,只要这个女儿成为毒人,那便完成了屠龙计划的第一步。 他一切的一切算得是那么好,却不想他后来竟发现宋王殿下竟喜欢上了这个毒人。 他容不得这样的事,自然就顺势再布下这个相思之局。 如今,此局应该也了结了,如裳的娘亲也在近日被他悄悄弄死府中。 天子的秘密,这世上再无人知。 有儿为君,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为了不让燕云深犯下弑父之孽,这杯毒酒,就让他这个做爹爹的自己斟给自己吧? 白朗将毒丸丢入了酒杯之中,亲手斟满一杯酒,他笑然举杯向月,泪然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蓦地,他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释然笑意,终是倒在了石桌之上,不再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主要是为了交待其他人的结局~下一章才是真正的大结局~~~ ☆、第130章 终卷四 荷花遍池,池中阵阵清香飘来,又是一年最好的光景。 学堂大门前,只须一仰头,便能瞧见上面写着“悬壶堂”三个大字,字迹工整,甚是端正。 那边读书声朗朗传来,声声清脆,今日所颂,正是《难经》。 “五脏募皆在阴,而俞皆在阳者;何谓也?” “阴病行阳,阳病行阴。故令募在阴,俞在阳。” “哎,你快瞧,夫子又偷偷傻笑了!” 两名学生低声窃语,偷偷掩嘴傻笑,却被路过书堂的另一位夫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左沐,林华,你们两个不好好背书,偷笑什么呢?” 那夫子声音清脆,语气可没有半点饶人的意思,只见她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就连坐在堂上的那个独眼夫子都被吓了一跳。 “水苏,你怎么来了?”独眼夫子不是别人,正是杜仲。 陈水苏叉腰一瞪杜仲,“仲哥哥,我若再不来,真不知这群毛小子要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看戏了,看戏了!” 学生们窃窃私语,那两个被抓的学生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道一会儿肯定能逃过一劫。 杜仲眯眼笑道:“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么?陈夫子,你来得正好!就由你来管教一下这几个毛孩子!” “好啊!”陈水苏卷了卷袖子,正准备收拾这几个看笑话的小毛孩。 “水苏姐姐,有客来访。”阿凉突然快步走到门口,面色凝重地说了一句。 “算你们走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陈水苏又警告了一句,看了一眼杜仲,“仲哥哥,你先看着他们。” “好。”杜仲点点头,却忽地觉得不安起来。 等陈水苏跟着阿凉走后不久,他便给那两个淘气的学生递了个眼色,“你们乖乖背书啊,我去看看就回。” “是,夫子。” 今日来的贵客在前堂静静安坐,没有喝一口婉儿端上来的热茶。 陈水苏走了几步,却脸色煞白地呆立在了原处,心湖,终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慌乱的涟漪来。 “水苏,别来无恙啊。”那贵客起身,笑吟吟地看了过——眉眼依旧英气,却多了几丝沧桑的痕迹。 几年前,那一场宫变,接连死了那么多人,天子燕云深曾一度消沉不起。 所幸,这几年,终是熬过来了。 大燕还是那个繁盛的大燕,燕云深也立了新后,选了秀女,听说也有了自己的孩儿,算是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轨迹上。 陈水苏有些惶恐,她低头走了过去,对着燕云深跪下道:“当年不告而别,还请陛下恕罪,莫要牵连悬壶堂这儿的人。” 燕云深连忙将陈水苏扶了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水苏在瑟瑟发抖,“朕做了天子,就再也做不得你们的朋友了么?” 陈水苏轻轻摇头道:“有些事,水苏至今不信是陛下所为。” 燕云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料想小若定是将那些他曾经做错的事都告诉了水苏,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渐渐松开了手,“朕,没有再想害你们的意思,很多事情朕知道是朕一意孤行才招来的悲剧,朕……”他突然哽咽了一下,对着水苏,他是难得的可以放心的说自己心里的话,“在宫中是真的觉得很孤独。” 陈水苏心头一酸,“陛下今日来,当真不是来抓我们的么?” 燕云深苦涩地笑道:“水苏,朕若是真想抓你们,悬壶堂早就没了,不是么?”说完,他示意陈水苏看看他的周围,“你瞧,朕今日是微服而来,连侍卫都留在外面了。” “那陛下今日来是……” “朕是想来看看你们。”燕云深说得恳切,他在堂中左右看了一眼,“小若跟商小姐,她们今日可在这儿?” “她们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陈水苏慨声说完,看向燕云深,“那年,小若接连染了两次龟息之毒,还是伤了身子。夫子就算是寸步不离的照顾调养,却依旧不见起色。好在小若生性豁达,她说,要带夫子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夫子便答应了她,跟她一起云游江湖,济世天下,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们走到了哪里?” “是朕欠了她们……”燕云深沉沉一叹,眸底满是愧色。 陈水苏再摇了摇头,“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们还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陛下若真是有心,水苏求陛下一回,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那你呢?”燕云深柔声一问。 陈水苏愕了一下,心底深处的某根心弦被猝然撩动,“我?” “陛下,水苏已经是我悬壶堂的夫子了!她若走了,我这儿的学生我可一个人教不过来!”杜仲带着敌意走了进来,先把话说完了,才极不情愿地对着燕云深一拜,有些仇是怎么都忘不了的。 “这位是……” “小若的哥哥,”陈水苏突然顿了一下,饶有深意地道,“我的仲哥哥。” 杜仲心头一酥,燕云深也明白了陈水苏这话中的另一层深意。 他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朕也该回宫了,你们多多保重。”说完,他便朝着堂外走去。 “陛下请留步!”陈水苏忽然唤住了燕云深。 燕云深回过了头来,“水苏?” 陈水苏将那只水苏花样的簪子取了下来,她双手呈给了燕云深,“毕竟当年是陛下救了我的性命,若是陛下不嫌弃,就收下这支簪子吧。” 燕云深接过了簪子,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的水苏花纹,笑道:“朕怎会嫌弃呢?” “恭送陛下。”陈水苏低头福身一拜。 燕云深捏紧了那支簪子,挥了挥衣袖,径直走出了悬壶堂。 阿凉与婉儿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搬家了啊?” 杜仲咬牙道:“他再敢欺负我在意的人,我就跟他拼命了!” “仲哥哥,不要胡来!”陈水苏猛烈地摇了摇头,“他……终于做回以前那个宋王殿下了。”她看向燕云深离开的地方,眼底隐隐有了泪花。 杜仲看得心疼,想去帮陈水苏擦擦眼泪,却又怕唐突了她,“喂!水苏,你可别哭啊,我最怕女人哭了。你看,本来我是不同意妹妹跟商小姐走的,她一哭,我就只能答应了。” “谁说我哭了!本水苏才不会哭!”陈水苏哑声说完,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紧紧抱住了杜仲,将眼泪都擦在了他的肩上,“我是突然想小若了,只是想小若了!” “那……我们去找她们……”杜仲心头又暖又酸的,悄悄地环住了陈水苏的身子。 陈水苏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道:“不!本水苏当年答应小若的,会好好照顾好这里的每个人!本水苏要说话算话!”说着,她揉了揉眼睛,推开了杜仲,“走!该去教训那几个毛孩子了!” “水苏,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杜仲突然出手牵住了她的手,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只觉得心阵阵发凉。 陈水苏怔了怔,哑声道:“本水苏都答应小若照顾这里的每个人了,你说我还能去哪里呢?” “这是什么意思啊?”杜仲愕了一下,一时没有恍过神来。 陈水苏白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小若已经够呆了,没想到你比小若还呆!”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走了个老远。 阿凉与婉儿看了一场好戏,在边上窃笑不语。 杜仲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怎么回事啊?” “仲哥,快追啊!” “水苏姐姐刚才是答应了啊!” “啊?!”杜仲这才反应了过来,大笑了几声,终是快步追了过去。 燕云深落寞地走出了悬壶堂,心头只觉得一片空落落的。 是啊,他如今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他最珍惜的一切人和心。 真的值得么? 外间的侍卫迎了过来,对着燕云深一拜,“陛下。” “走吧,回宫。”燕云深淡淡说了一句。 侍卫迟疑地看了看悬壶堂里面,他低声道:“陛下今日不是来找陈姑娘的么?” “她不愿跟朕走,朕不会逼她。” “这天下还有那么傻的女人啊?” “不是傻,是珍贵,就跟当初的裳儿一样,独一无二。” “那……” 燕云深回头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肃声道:“朕不准你们私下打扰他们,知会这里的太守,待他们客气一些,就说是朕的旨意。” “诺。” 燕云深再沉沉地一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簪子,忽地觉得心头的石头终是少了一些沉重感。 这才该是他本来的样子,本来的心啊。 “水苏,朕,祝你幸福。” 燕云深淡然一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儿。 数月后,灞陵城下了好几场大雪。 不管雪有多冷,总有几枝红梅会在寒天之中顽强地绽放着。 灵枢院自从商东儒死后,便直接被朝廷接管,每三年选拔一批医术卓越者,入太医院为官行医。 朝廷将商东儒与齐湘娘合葬在灵枢院后山东面,将许若梅与兰先生合葬在后山西面。 平日里,一般只有祭拜商东儒与齐湘娘的人,所以经年之后,许若梅与兰先生的坟冢也渐渐地便被人遗忘了。 遗忘也好,至少宁静。 几树野梅悄然在许若梅与兰先生的坟前绽放,开得甚艳,就好像她们在九泉之下相守,每一日都笑得那般灿烂。 “咳咳。” 两个披着斗篷的女子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当中的一个瘦弱的女子忍不住咳了几声。 她边上那个女子紧张地紧了紧相牵的手,柔声问道:“可是又呼吸不畅了?” “我很好,夫子不必担心。”瘦弱女子微微一笑,眸光中满是暖意,她轻轻地给对面的她拂了拂鬓发上的落雪,笑道,“我仿佛瞧见了娘子白发苍苍的样子。” “阿若,我不准你再食言!”商青黛抓住了她那只手,紧紧握住,生怕一不小心,阿若又要不见了,“我们说好要一起白头到老的,你是真的不能骗我,少一天都是你食言!” “那你也不许骗我。”杜若笑然说完,凑过了脸去,在商青黛脸颊上亲了一口,“今夜啊,也该让我好好的……” 商青黛双颊一红,白了她一眼,“怎的?” “我把心歪上那么一点点,可好?” “不好。” “夫子……” “呵,不准你正回来了。” 商青黛笑然勾住了她的颈子,猝然一口吻住了她的唇舌。 杜若羞然往后一缩,躲开了她的缠吻,往那座坟冢看了一眼,“娘跟先生在看呢……” 商青黛笑然挑眉,“娘这会儿啊,怕是跟先生忙呢,哪有空看我们?” “忙?” “是啊,就跟我们……一样……” 杜若恍然反应了过来,她笑道:“夫子,你这样是会把我教坏的。” “是么?当年到底是谁把谁先带坏的呢?”商青黛捏住了杜若的下巴,她贪恋地看着杜若清澈的眸子,“你招惹的我,可不许你赖皮。” “我不赖皮。”杜若捧住了她的双颊,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也不许赖皮。” “呵,是你说要听我话一辈子的,我可没有说过。” “夫子……” “现在我可不想做你的夫子。” “娘子……” “嗯?” “祭拜完先生跟娘亲,我们回客栈吧。” “回客栈?” 杜若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笑道:“娘子就听我这个做夫君的一回,可好?” 商青黛恍然明白了杜若的意图,她刮了杜若的鼻尖一下,明知道这是杜若设的小局,她还是甘之如饴地走进去,“好,我听夫君的。” 输了又如何? 能与阿若济世江湖,终老一生,已经是她们此生最大的幸福。 那一年,那一夜,风雪之中,她们初遇了。 这一年,这一夜,风雪之中,她们相约白头。 梅花的清香阵阵扑鼻,沁人心扉。 雪花之中,两人对着坟冢三拜之后,携手一起站了起来。 相视一笑,彼此的瞳光之中只有对方的容颜。 似是心有灵犀,两人深情地齐声道。 “这样的夫子,好看。” “我喜欢这样的阿若。” 两人傻傻地笑了笑,杜若牵住了她的双手,呵了好几口热气,又给她搓了搓手,轻咳了两声,“咳咳,我们该走了。” 商青黛挽住了她的手,笑问道:“真的要回客栈么?” “风雪那么大,只怕有些人是熬不过去了。” “所以,我的夫君去哪里,我便跟着夫君去哪里。” 商青黛岂会不懂杜若的意思,济世江湖,既然是夙愿,又怎会在这样的雪夜之中对那些可能命殒之人视而不见? 杜若笑然点头。 商青黛会心一笑,“走吧,夫君。” 飞雪簌簌,下得越来越大。 山路之上,只余下了两串脚印子,一路同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师说》断断续续的写了5个月,本意是想写段醇醇的故事,核心是那个词——不忘初心。人一辈子会遇到许多次选择,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下去,到某一天,有的人会发现现在的自己跟最初的自己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而有的人会停下来,好好想想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夫子与小若的坚贞不渝,水苏的姐妹之情情比金坚,兰先生与阿竹、许若梅的纠葛,天子与宋王身陷权利中心的各种身不由己,不知道有没有在大家心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这个雪夜不会冷,因为夫子与小若可以济世江湖。而长凝也觉得不会冷,因为六年来,一直有你们的陪伴。 我愿与诸君相约下一个故事,不知诸君可愿陪我下个故事再见?长凝拜上。 2017年1月4日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