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帝王娇 作者:顾语枝 文案: 傅亭蕉虽只是郡主,却尊贵无匹 左夺熙虽贵为皇子,却低贱如泥 以前—— “蕉蕉以后要嫁给九哥哥!” “滚。” 后来—— “蕉蕉要嫁人了。” “我准了吗?” 夜半无人时—— “九哥哥,你……你不是不喜欢蕉蕉么?” “闭嘴。” ——真香。 * 问:为什么想当皇帝? 左夺熙:因为谁都知道她以后是要当皇后的。 帝王蕉,帝王娇。 伪·冷漠大傲娇X真·娇憨粘人精的青梅竹马甜宠日常 【完结打分求个五星好评啊亲亲^^】 * 注: 男主有一定程度的恐女厌女,女主例外,所以……本文是真·独宠 傅亭蕉:……我、我能不能拒绝QAQ 左夺熙:你试试。 一个青梅竹马,共享天下的故事~ * 再注: 青梅竹马甜宠日常,男女主是三服外表表兄妹,小时候是亲情,长大后才变质←_←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亭蕉,左夺熙 ┃ 配角:预收文《侯夫人荣宠之路》&《撩星[娱乐圈]》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青梅 永安六年春。 凛冬已逝,万物复苏。 午后的清心宫静悄悄的,宜安太后在罗汉床上小憩,突然惊醒过来:“凝儿——” 兰嬷嬷闻声,推门快步赶来:“太后您怎么了?” 太后抚着胸口,出了一身冷汗:“着你给镇南王妃送去的补品,你可送去了?” 兰嬷嬷近身,给太后顺气擦汗:“回太后的话,奴婢亲自送过去了,方才想进来复命,见您已睡着,便在外头候着了。” 太后道:“算着日子,凝儿下个月也该生了。哀家这心里啊,总是七上八下的。” 兰嬷嬷笑道:“奴婢才去镇南王府见过王妃了,王妃肚子圆鼓鼓的,精神很得很呢。您派去的稳婆也在王府住下了,太后请放心。” 太后口中的“凝儿”,名唤秦念凝,乃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太后没有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姐妹俩从小一块吃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然而,太后之妹生下秦念凝之后没几年就死了,太后悲恸至极,兼之自己也只生了当今圣上一个孩子,从此便将秦念凝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 前年,秦念凝嫁给了镇南王、骠骑大将军傅横,去年怀上了孩子,如今正要面临生产。 这对太后来说,乃是当前头一件大事了。女子生产,那就是一道鬼门关,何况秦念凝娇生惯养了一辈子,身子像三月里的柳条一样娇弱,怕是要吃好一顿苦了。 因此,她日日记挂着此事,不出三日就要亲自去看一趟,补品也如流水一般送去镇南王府。 “既如此,哀家就安心了。”太后缓缓躺下,“你出去吧,哀家再睡一会儿。安排好车辇,哀家明日看看她去。” “是。”兰嬷嬷服侍太后睡下,放下纱幔,轻步退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才悠悠转醒,这时镇南王府匆匆派了人来禀报,说王妃突然早产了。 “什么——”太后大惊,猛地站了起来,身形一晃,兰嬷嬷赶紧扶住她。 太后心慌极了,早产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原是这个缘故? “安排下去,哀家马上要去镇南王府!” * 平稳快速驶向镇南王府的三马车辇内,太后仍满脸担忧,眉头都蹙在了一处。秦念凝犹如她亲女儿一般,如今突然早产,怎么能叫她不担心呢? “镇南王回来了吗?” 兰嬷嬷知道太后心神恍惚以至于糊涂了,忙回道:“回太后,因着王妃预产日在下月中旬,所以镇南王原定下月初才回,眼下恐怕才刚刚动身。不过王妃早产的消息已叫人快马加鞭送去给王爷了。” 镇南王傅横是北漠的骠骑大将军,皇上最得力的臣子之一。因此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在北漠最南边与敌国大昱的边境线上戍边,以保卫北漠的河山。此次王妃怀孕,也是算着时间,在她产前赶回来,皇上派其他人去接替他,暂代他护国守疆,还特准他在京中待足一年,以享天伦之乐。 这傅横与秦念凝是一对众人艳羡的璧人,傅横爱极了秦念凝,有了这个王妃之后,什么莺莺燕燕都入不了眼了,也因这缘故,偌大的镇南王府,竟是连个小妾都没有,镇南王走后,更只剩王妃一个主子,底下奴仆虽多,到底没个帮她管事的。 这也是太后这般记挂她的缘故之一了。 说话间,车辇已进了镇南王府的大门,直抬入后院方停下。 随行的宫人放好马凳,这才伸着脖子向车辇内请示道:“太后娘娘,镇南王府到了。” 兰嬷嬷掀开帘子,先下了地,转身去扶太后下车。 镇南王府的人已得了信,除去在产阁服侍的人以外,都乌泱泱候在这里跪迎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心中焦急,看都没看跪了一地的人头,下了车辇便立刻往产阁赶去了。 刚刚行至产阁外,便听得一声小儿清脆的啼哭,产阁内稳婆高声笑道:“生了生了!王妃生了!是位千金!” “生了?!”太后面色一舒,双目顿亮。 兰嬷嬷忙笑道:“恭喜太后!” 太后大喜:“快!扶哀家进去看看!” 兰嬷嬷提醒道:“太后,产阁污秽之气太重,恐冲撞了您的凤体,而且王妃刚刚生产,眼下正是体虚气弱之时,恐怕话都说不出来了。依奴婢看,您不如先去暖阁歇息,且让稳婆把郡主抱出来给您瞧瞧,等产阁收拾妥当了,您再探望王妃也不迟。” “倒是你想得妥当。”太后颔首,唤住宫人,“也不必叫稳婆将孩子抱出来了,进出之间必定会带入凉风,产妇过了凉风也不好。哀家虽想看一眼咱们凝儿的孩子,倒也不急这一时,到底还是大人的身子最重要。” 太后既这么说,准备进产阁通传的宫人便忙止住了脚步,恭敬地立在一旁。 另有镇南王府的管事上前,躬身道:“请太后娘娘随奴才前往暖阁休息。” “走吧。” 这才刚转过身,太后便听得一声凄惶的叫声从产阁内传出,穿透整座院子:“大出血!王妃大出血!” “什么?!”太后脚步一顿,脑中登时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凝儿……”她两目顿红,这会子也管不得什么产妇过风什么产阁污秽了,转身朝产阁疾走,脚步踉踉跄跄。 “太后小心!”兰嬷嬷立刻上前搀扶着她进了产阁。 产阁内已经乱成一团了。 候在此处的医女正在为虚弱不已的产妇尽力施诊,几个稳婆将床围得严严实实地,焦急地伸着脖子探看。 奶娘抱着刚出生的小千金,因着怕产阁进风而一时不敢出去,这会子伫在一旁,也伸长了脖子往满是血污的床铺处看去。怀中的小千金也是怪了,刚出生的时候哭得响亮,叫人抱着哄一哄便不哭不闹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个世界,竟一点也没被这一屋子的乱糟糟所影响。 其余打下手的丫鬟婆子,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乱转。 这会子房门一开,众人扭头一看竟是太后来了,忙停下手中的事,要来下跪行礼。 太后急道:“都免了!” 她快步走至秦念凝的床边,见秦念凝已经晕了过去,面白苍白如纸,竟是一丝血色也无,脸上身上被汗水和血水洗了一遍,找不到一处干净。 “医女,她如何了?可能救得回来?”太后喉头哽咽。 这孩子可是她唯一的外甥女,是她唯一的妹妹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是她看着长大,视若亲女的孩子…… 医女战战兢兢,斟酌着说:“回太后的话,微臣已经为王妃施针,并将人参片给王妃服下了,但是王妃突然大出血,恐怕……恐怕还是看王妃自己是否熬得过来……微臣无能,请太后降罪!” 太后听罢,立时一阵头晕目眩,眩晕中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姨母”,忙睁开眼,果真是秦念凝的声音! 她已醒来! 太后大喜,忙至床前。 秦念凝面容姣好,原是铎都有名的美人儿,此时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她眼里盈泪,又唤了一声:“姨母……” 太后几欲落泪:“姨母在,姨母在呢。” “姨母,我的孩子呢……” “也在,也在。” 不及太后吩咐,奶娘已忙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秦念凝身侧。 秦念凝与太后均往这孩子身上看去,刚出生的孩子小小的一个,又是早产儿,便显得越发小了,裹在层层的衣物中,只露出一张小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看什么新奇事物一般看着秦念凝和太后,叫人又怜爱又喜欢。 “起名了吗?”太后满心慈爱地问。 秦念凝微笑:“早已同王爷商量好了,若是个女孩儿,大名便叫‘傅亭蕉’,希望她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如美人蕉似的。” “好、好,便叫她傅亭蕉。”太后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熬过来就好,你快些好起来,待镇南王回来了,哀家去和皇帝说,让镇南王多待些日子,在你身边陪伴你。” “王爷……”秦念凝的目光逐渐涣散,她往门口瞧去,心里却知道她是见不着他了。 突然,她脸色一变,变得极为痛苦,身下又出了好一滩血,吓了众人一跳。 尤其是太后。 “医女!医女!你快些救王妃!哀家不许她死!” “姨母!”秦念凝猛地抓住太后的手,缓缓摇头,“我是不行了……蕉蕉便交给姨母了,希望您护她一世周全!王爷回来,请姨母替凝儿说一句对不住他了,先走一步……凝儿、凝儿不孝,下辈子再来报答姨母的恩情吧……” 话音刚落,秦念凝便两眼一闭,撒手人寰。 王府哭声顿起:“王妃殁了!” 太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疼爱了二十年的外甥女,眼睛一眨,便滚下泪来,痛哭出声。 半晌,她拭干了泪,才将目光挪至旁边的傅亭蕉身上。 傅亭蕉不知何时已经睡去,浅浅地呼吸着,睡得很安宁。大人的生离死别与她毫无关系,即便这个刚刚死去的人是她的娘亲。 太后俯身抱起了这个孩子,一时又怜又爱,叹息道:“苦命的小可怜儿,一出生娘亲就不在了,父亲也不在身边。蕉蕉,乖蕉蕉,往后你就是哀家的亲孙女了,哀家定让你一生顺遂无忧。” * 半个时辰后,太后亲自抱着傅亭蕉上了回宫的三马车辇。 镇南王还没回来,秦念凝又殁了,把傅亭蕉留在镇南王府,她实在不放心,于是决定先接回宫去养着,等傅横回来再做商量。 秦念凝的丧事,也得等傅横回来亲自操办。夫妻一场,总得叫他们见最后一面。 好在天气并不炎热,冰库的储备也充足,停灵几日不成问题。 太后叹了一口气,更加抱紧了怀中的小娃儿。 车辇缓缓驶入了皇宫,只是还未到清心宫,却骤地停了下来。 兰嬷嬷撩帘,肃目问道:“怎么回事?!” 宫人忙跪下请罪:“太后饶命!是九皇子突然从马车前冲过,奴才们怕撞到九皇子,这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兰嬷嬷听到“九皇子”,便挪眼看去,果见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娃站在马车前。仔细看去,他脸上鼻青脸肿的,有些地方还因破皮而渗出了血,好不可怜。 兰嬷嬷却对他的伤已是见怪不怪,她放下帘子,跟太后回禀了此事,而后下了马车,冲那男娃娃福了一礼:“九皇子殿下,太后请您上车,与她一道回清心宫。” 九皇子一声不吭地走到车辇前面,才道:“熙儿冲撞了太后的车辇,请太后恕罪。” 太后的声音由帘内传出:“上来吧。兰嬷嬷,传哀家旨意,请胡太医前去清心宫。” “是。”兰嬷嬷领命,派一个小太监先去了太医院。 九皇子则踩着马凳上车,由于身量不足,显得有些笨拙和艰难。 兰嬷嬷失笑,正待亲自上前帮忙,突然想起什么,便招呼了一个小太监,低声斥道:“还不快去伺候九皇子上车?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是你们个个势利眼,不把九皇子放在眼里,偏在他跟前偷懒?” 小太监忙掌嘴:“姑姑教训得是!奴才知错!这就去!”这才扶着九皇子上了马车。 九皇子进入车内,便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下了,闷葫芦一般的,只坐着也不说话。 太后打量了他两眼:“你母妃又打你了?” “是。” “想是又被她追着打,逃出来的时候慌不择路,才冲撞了哀家的马车?” “是。” 九皇子答完话,这才在余光中瞧见太后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奶娃,只是被层层衣物包裹着,连小脸儿都看不见。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 太后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叫他坐过来些。 他便挪了挪,到底也没挪太近。 太后道:“这是镇南王妃刚生下的女儿,名唤傅亭蕉,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妹,从此要将她当成亲妹一般疼爱,知道吗?”说着,便将孩子抱松了些,好叫他能看清脸。 “熙儿知道了。”九皇子一边颔首,一边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好小好小的一张脸。 ——皱巴巴的,好丑。 此时,原本一路酣睡的傅亭蕉竟转醒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对上他的目光。 下一瞬,她蓦地朝他笑了起来。 九皇子便怔住了。 这就是两人的初见了,当时谁也没想到,此后一生一世,便这样束在一起了。 彼时九皇子只觉得被她这么一笑,整个人奇妙地柔软了起来,心想她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 这也是太后第一次见到傅亭蕉笑,心下欢喜:“看来蕉蕉这孩子倒是挺喜欢你的。你来抱抱她。” 九皇子:“……” 纵使前一刻对傅亭蕉的笑略有好感,但叫他抱她,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抗拒的。 太后冷下脸来:“她只是一个小娃娃,你不要畏惧,更不可厌恶。” 九皇子抿着嘴,慢慢伸手把傅亭蕉抱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拢在怀里。 小女娃依旧朝着他笑得天真烂漫。 然后,一股温热的液体穿过她身上的层层阻隔,淌到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天使们,感恩相遇^^ 这篇文是个青梅竹马小甜饼,前三章涉及上一辈和九皇子恐女隐疾的由来,从第四章 开始就是两个小盆友的成长日常啦,全程1V1,伪冷漠大傲娇与真粘人小娇憨的故事^^ * 顺便吆喝一下—— 同时代连载文《大将军宠妻日常》正在爆更中,看完这篇文可以挪步了解一下,古代糙汉直男将军与美貌软轿娘婚后甜宠的故事^^ 《大将军宠妻日常》 * 同时,同时代古言接档文《侯夫人荣宠之路》也求个收藏,大将军完结后就开,侯爷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侯夫人荣宠之路》 然后,现言接档文《撩星[娱乐圈]》也求个预收哦,和《帝王娇》风格相似,是个篇幅不长的纯纯小甜饼,甜掉牙的那种^^ 《撩星[娱乐圈]》 * 最后照例求个作收~专栏目前全是穿越、古言题材,收了慢慢看吧~ 顾语枝的专栏:一枝春 网页读者直戳名字,APP读者直戳专栏,WAP读者直戳笔名就可进入、收藏~ 第2章 竹马 九皇子浑身一僵。 这一瞬,所有的好感都收回,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小女娃从马车上扔下去。 当然,他没有。 如果他把这个小女娃扔下去,接着被扔下去的,就是他了。 他只是将僵硬的目光缓缓移向太后:“妹、妹妹她……” 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傅亭蕉尿了。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管不住自己,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尿了。 太后下意识伸手去接孩子,突然顿住,收回手咳了一声:“你先抱着吧。回头哀家让兰嬷嬷给你换一身干净衣裳。” 九皇子:“……”他沉默。 路上,傅亭蕉在他怀里又安然睡去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清心宫,因九皇子坐进了车内,兰嬷嬷就下车随行了,这会子掀开帘子,才知道傅亭蕉尿在了九皇子身上。 兰嬷嬷向来机警,只愣了一瞬,便赶忙将傅亭蕉抱了过来。 九皇子手上突然一空,倒有些回不过神来。 太后道:“带他们下去换衣裳。特别是蕉蕉,可别让她着凉了。” “是。”兰嬷嬷应声,“请九皇子随奴婢来。” 兰嬷嬷抱着傅亭蕉,领着九皇子去左暖阁。 傅亭蕉的衣服自然不必担心,在她出生前早就预备了一大堆,虽然大半都送去了镇南王府,但清心宫里也还有好一些。倒是九皇子并没有衣服放在清心宫,不过八皇子左单锋常来清心宫玩,因此清心宫总预备着他的各色生活用品。八皇子与九皇子同年出生,虽说一个生在年头一个生在年尾,身量却是差不多的,兰嬷嬷明白太后的意思便是让九皇子先换上八皇子的衣服。 到了左暖阁,她便唤来大宫女秋夷,匆匆将九皇子的事交代下去,便赶紧抱着傅亭蕉去了右暖阁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后,正准备将傅亭蕉送去太后身边,秋夷过来,说皇上来了,正在与太后议事,且不必进去,等传召罢。 不用说,必定是在商讨傅亭蕉的事了。 兰嬷嬷便抱着傅亭蕉依旧留在右暖阁,于是又问起九皇子换好了衣服没有,秋夷道:“已叫人换好了,胡太医正好来了,正在给他上药。” 兰嬷嬷叹道:“这个九皇子啊,拗得很,也不知留在他那个母妃身边做什么,成日里挨打。” 九皇子名唤左夺熙,去年冬天才过了四岁生辰,他母妃名唤月无意,封号月嫔。月无意从半年前就开始疯疯癫癫,时常发起疯来就对身边的人胡打一气,打得最多的便是她的唯一的儿子左夺熙了。 月无意刚犯病的时候,皇上和太后都还对左夺熙关切有加,要将他送去季贵妃膝下抚养。季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人又是个温柔和善的,在她身边长大比在他那失宠又发疯的母妃身边好一万倍。 谁知道才四岁的小孩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宁可留在疯母妃身边也不愿去季贵妃那里,甚至为此咬了皇上一口。皇上本就对这俩母子没多大情分,因此一怒之下甩袖而去,任由左夺熙在他疯母妃身边自生自灭了。 倒是太后心慈一些,在左夺熙又被打了之后还劝说几次,左夺熙只是执拗不依。这般不识抬举,便是连太后也懒得管他了,只吩咐宫人们多看着些,倘或月无意又发疯打他,及早阻止了罢。 不过宫里都是势利眼,这俩母子所住的月桂宫又在皇宫最僻静之处,太后在之后也甚少过问了,因此并不怎么上心,左夺熙仍旧三天两头被打。 对此太后其实也是知道的,却没再多加干涉,也不知道是想让他受点苦及早服软,还是真的被他气到了,不想再管。 秋夷浅笑道:“人在这世间最亲的便是父母,何况是个小孩子,自然是最依赖母亲的。月嫔娘娘纵有千般不好,于九皇子来说仍是他最亲的人。儿子总是想留在母亲身边的。” “有那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兰嬷嬷摇头,“他母妃迟早逼疯他。” 左夺熙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是个怪人了。一边不愿离开母妃,一边又对别的女子畏惧、厌恶,赶走了月桂宫的所有婢女,也不喜任何女人触碰他,哪怕是对太后,也是敬而远之的。想来就是因为那疯癫的母妃,因此迁怒所有女人了。 所以方才见到他怀里抱着傅亭蕉,她倒有些诧异,肯定是被太后要求的吧,不过他也倒忍得了。 秋夷自然知道兰嬷嬷说的是什么,关于左夺熙这个怪癖,宫里人也大多知道,在这点上她们大多还是特意迁就的,譬如方才给他换衣服,也是特意叫了小太监去的,对她来说反倒也省事。 此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秋夷便将目光转到傅亭蕉身上,她没跟去镇南王府,这会儿才仔细打量熟睡中的小娃娃,不由得轻叹:“仔细看眉眼,跟镇南王与王妃均有几分相似,竟是融了两人的样貌,日后定是个大美人。倘或王妃还在世,对她该是怎样的宠爱。” 兰嬷嬷低头瞧着傅亭蕉:“她便是失了母亲,往后也是千娇万宠的。不止太后把她当亲孙女疼,皇上一直想生女儿,却没那女儿命,以后也定把她当亲女儿一般宠着的。这孩子,是天生的富贵命。” 两人这般聊着,小太监在外报声:“兰嬷嬷,皇上与太后已经议毕,着传你带着郡主过去,皇上要看郡主。” “是。”兰嬷嬷不敢耽搁,赶紧将傅亭蕉送了过去,然后自己退至门外守候。 ***** 左暖阁内,左夺熙安静地让胡太医上完了药,便准备走。 正此时,小肃子找来了。 小肃子是他的贴身太监,从小便进宫了,而今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很通人情世故了。 他身边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小肃子算得上有几分真心,不过之前他被母妃追打时,小肃子恰好被打发去拿东西了,因此没有在他身边护着他。 小肃子一路找过来,已经知道太后留他治伤之事,这会听到他要走,忙劝道:“殿下不能走!太后既带了您回来,还给您找了太医治伤,您一声不吭便走,不合规矩不说,岂不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照奴才看,正巧这会儿皇上也来了,等皇上和太后出来,您前去谢过太后,正好也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儿,嘴巴甜一点,向皇上请个安……” 他是真心替左夺熙谋划的。 左夺熙还太小,怕是没考虑过以后。月嫔娘娘是个靠不住的,他终究还要靠他的父皇。而皇上子嗣众多,又整日忙于政事,哪有什么心思分给这个不起眼还忤逆过自己的儿子。如果他趁这次向皇上服个软,叫皇上看看他脸上的伤,倘或能生出几分怜惜,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然而左夺熙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依旧要回那个偏僻的月桂宫。 可巧,秋夷正好过了来,告诉他们皇上与太后已经谈完,此刻正在偏厅逗郡主、话家常,过会子皇上就要走。 她也是瞧着左夺熙可怜,特来提点一二:此时正好是最佳的向太后谢恩的时机。 小肃子机灵,马上知其深意,忙笑道:“谢谢秋夷姐姐!” 转头便来规劝左夺熙赶紧去请安谢恩。 左夺熙抿唇不语,在他的半催半劝中去了皇上与太后所在的偏厅。 北漠的皇帝名唤左晟,今年才二十九岁。 他看了左夺熙一眼,“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他坐下,便不再理会,继续同太后道:“既然母后也同意,那么便定下了,明日朕便下旨,赐封蕉蕉为‘骄阳郡主’,待她及笄之日,朕再赐她封邑。” 他满心疼爱地看着太后亲自抱在怀中的傅亭蕉:“朕这么多年了,儿子都生了九个了,想全个‘好’字,却总没个女儿影。母后尽可放心,往后朕一定把蕉蕉当成亲女儿一样疼。” “嗯。”太后满意颔首。 被晾在一边的左夺熙,不由得又将目光落到了傅亭蕉身上。 傅亭蕉似有感应一般,缀在小脸上的一双大眼睛转了过来,好像认出了他似的,又朝他笑。 左夺熙蓦地有点生气,为什么她总是笑?这么开心吗?也是,她的人生多么顺遂美满啊,那么多人疼爱着她,当然开心啊! 所以,是在向他炫耀吗? 左夺熙顿时鼓起了脸,皱起了眉,用眼神示意:“不要笑!” 可是傅亭蕉还在朝他笑。 “不许笑!” 傅亭蕉毫无知觉,仍朝他笑得天真烂漫。 “我讨厌你!” 左夺熙恨恨地撇开脸去。 傅亭蕉便哇哇大哭起来。 “我们蕉蕉怎么了?”太后赶紧拍着她的背哄了起来,“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傅亭蕉还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朕来试试。”左晟小心翼翼地将她接过来,笨拙地哄起来,可惜也不奏效。 太后一时发急,余光中瞥见左夺熙,忙道:“老九,你来哄哄她。” 左夺熙余气未消,不甘不愿地将傅亭蕉抱了过来。 神奇的是,傅亭蕉一入他怀,便止住了哭声,两眼还蒙着一层水汽,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左夺熙周身的怒气缓缓柔软下来,嘴角慢慢抿出了一条微微上勾的弧度。 左晟与太后不由得对视一眼。 看来傅亭蕉天生比较黏左夺熙。 如此也好,她正好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而他正好有些惧女厌女的毛病,两人多在一处玩,或许既能让她不至于成长无趣,又能改掉他的坏毛病。 太后便道:“老九,你留下一块吃晚膳吧。” 左夺熙只得应下。 便在清心宫设席。 和皇上、太后单独用膳这种“殊荣”,于左夺熙来说还是头一次,小肃子早已欢天喜地起来,他自己却没有兴致,桌上的山珍海味吃入口中也味同嚼蜡。 傅亭蕉已经被奶娘带下去喂.奶了,他此时觉得很乏味,却绷着一根弦提防着他的父皇是否有话要问他,一顿饭吃得好不安生。 不过及至宴毕,左晟也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在不断宽慰太后节哀顺变,自己也颇为伤感,毕竟他从小也与秦念凝一同长大。 而一直竖着耳朵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左夺熙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粘人的小女娃……已经没娘了啊。 晚膳过后,左晟先回了乾坤宫处理公事。 左夺熙也没有多留,很快就提出要回去,太后便命人送他回月桂宫,并叮嘱他以后常来。 左夺熙嘴里答应了,实际上他此后仍旧没有主动去过清心宫,每次都是太后着人来请,他才不得不去。 他虽然才四五岁,不过由于母妃的缘故,比一般孩童懂事早些,因此面对太后的态度转变,心里也大概明白,就是想让他陪傅亭蕉玩呗! 他心里也纠结,他不喜欢女的,不喜欢粘人的,可是他还挺喜欢傅亭蕉的…… 不过,他想,等镇南王回来后,肯定会把傅亭蕉接回镇南王府的,那才是她真正的家。到时候,想陪她玩也没机会了,因此心里那股因为讨厌女人而对傅亭蕉产生的不喜,被压下去不少。 只是他没想到,镇南王回来料理了王妃的后事之后,竟只在铎都待了一个多月,便又去边关了。傅亭蕉被留在了宫中,由太后代为抚养。 原来,镇南王与王妃鹣鲽情深,一时接受不了她的死,不愿续弦纳妾,更不放心将傅亭蕉交给旁人。自己又是一介武夫,单独抚养女儿也是不便,况且身上还担负着北漠边关的安危,迟早要回去守关。因此左右权衡之下,便将傅亭蕉托付给了太后。 太后已将傅亭蕉视为亲孙女,自是求之不得,一口应下。 镇南王怕自己与女儿相处时间越久,越舍不得离开,因此不敢多待,仍旧回边关去了。 因此,左夺熙依旧隔三差五便被叫去清心宫,陪傅亭蕉玩耍。 傅亭蕉虽为郡主,却已是实际上的公主,北漠的皇子们莫不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众星拱月般地宠她。 可是,她只粘左夺熙一人。 左夺熙不由得有些得意,心道他可是她出生后头一个见到的哥哥,对他最亲近也是自然的。 她还撒尿在他身上,那一辈子最亲近都不为过。 因为傅亭蕉,他惧女厌女的毛病也已经减轻了很多,虽然还是不喜别的女人的触碰,但是对于傅亭蕉的粘人,他却已习惯了。 太后对他的照看也多了很多,他不愿离开月桂宫便不逼他,只是给月桂宫加派了人手,要他们尽心保护他。 母妃虽然仍时不时会犯病,但是每次犯病都有人立刻阻止,不会像从前那样只靠自己逃脱了。 对于左夺熙来说,傅亭蕉的出现,使得一切都比从前更好了。 就这么过了三年。 永安九年的夏夜,一切却轰然改变—— 那日大半夜,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雷声阵阵,掩盖了世间一切别的声响,也掩盖了他卧房内桌椅倾倒的声音。 无人知道他此刻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母……母妃……”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甜文安利进来的小天使别慌! 从下章开始就是青梅竹马成长史了~ 我们小九的身世有点悲催,但是木关系,天使蕉蕉来拯救了~ 大概就是一边拯救一边成长一边相爱的小甜饼吧~ 傲娇永远抵不过黏人XDDD~ 第3章 夏夜 “母妃……”左夺熙的脖子被他的母妃月无意狠狠掐住,他一边艰难地呼唤着月无意,企图唤回她的神智,一边用力去掰开月无意的手。 可是,他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即使拼尽了全力,仍旧无法撼动半分。 在他熟睡中被突然闯入的月无意惊醒时,他就知道他的母妃又犯病了。 他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一两岁,那时候他的母妃还没犯病,也还没失宠,但是未失宠时他的父皇来的次数也不算多,他能记得的还是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对他温柔极了,年轻又漂亮的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的,好像很热爱当下的生活。 后来,他的父皇渐渐便不来月桂宫了,然后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他的母妃第一次犯病了,她冲到院子里抱着一棵树大骂“你这个负心汉”,骂得太监宫婢们都跑出来偷偷看热闹,他那时候还不满四岁,也被母妃这样从没见过的样子吓坏了,但是小小的他却还是鼓足勇气跑了过去,努力把哭腔压下:“母妃你怎么了?熙儿害怕……” 结果,他刚一把抱上他母妃,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抡开。他被狠狠地抡在地上,差点磕破头。此后,他的母妃每每犯病,多半都会追打他。 他听别人说,他母妃是因为失宠而疯掉了。 可是,他母妃没有发疯的时候,还是以往那样的温柔可亲,将他当成这世上最重要的珍宝。虽然犯病时总多于不犯病,但是不犯病时那点温柔,足以让他默默忍受一切折磨。 几年下来,他也已经习惯了。 当母妃犯病时,能逃则逃,不能逃也不过被打几拳,很快就会被救下的。母妃清醒时,对自己犯病的情形一无所知,他便谎称那些伤处是自己与年龄相近的八皇子打架所致,所以他母妃总劝他不要太调皮,能忍让便忍让…… “负心汉!你这个负心汉!”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了,月无意狰狞着面孔,恶狠狠地像要杀了他。 一股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左夺熙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母妃……我、我不是……负心汉……我是……咳咳……我是熙儿……” “我不想活了,你陪我一起走吧,到了地府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那些莺莺燕燕了。”月无意像着了魔一般,完全听不进左夺熙的话,嘴里喃喃着,“到了地府,你就不能负我了……我们一起去地府吧……” 左夺熙双腿乱蹬:“来人,救……” 他意识到他母妃这次犯病比平日更严重,想喊人来救自己,却喊不出声。 外面是轰隆隆的雷声和淅沥沥的雨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来自地府的催命符。 挣扎中,从他枕头底下滑出一个荷包来,明天就是母妃生辰,那是他准备给母妃的生辰礼物…… 左夺熙一把抓起了那个荷包:“母妃……生辰礼物……” 月无意突然松开了手,左夺熙的心也跟着一松,以为母妃看到荷包,清醒了过来。 没想到,月无意却一把夺过荷包,眼睛里露出异样的神色:“皇上,你还留着妾身给你绣的荷包!你还爱着妾身,对不对?” 月无意狂笑起来,突然将荷包一扔,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皇上,你允诺过会宠爱我一辈子的,君无戏言对不对?!你曾嫌我床帏之事太过羞涩,甚是无趣,现在不会了,妾身会让你满意舒服的!妾身愿意为皇上改变,只求皇上对妾身不要变……” 说话间,已脱掉了外面的大袖衫,扔至床下。 左夺熙彻底吓坏了:“母妃把衣服穿上,我是熙儿!” 他想要下床,想要逃离,可是月无意似乎将他当成了他的父皇——那个“负心汉”,因此将他困在床角,一边脱衣一边欺近。 左夺熙年纪不大,却已知纪纲人常,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着:“母妃!我是你儿子!” 他不敢大叫,如果引来别人,这般有悖人伦的场景叫人看到,他母妃必死无疑! 月无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开始脱上襦,一边脱一边凑过来,陷入犯病状态的她将左夺熙全然当成了左晟——她准备尽心尽力伺候的那人。 左夺熙忍无可忍,卯足了全身力气,猛地将月无意推了一把。 月无意一时不妨,从床沿上摔了下来。 左夺熙睁开眼,见他的母妃身上已经只剩中衣亵裤,那披头散发眼神混沌的模样让他陡生一丝莫名的厌恶,他竭力压抑着声音,低吼道:“我不是父皇!父皇没有来!那个荷包也不是父皇留下的!是我叫小肃子在宫外买的!” 月无意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身子顿时僵直了,好像清醒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左夺熙:“熙儿?” 左夺熙以为她已恢复正常意识,点头。 “熙儿……母妃带你走!”月无意突然又窜了上来,在左夺熙完全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再度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终究没有来……” “他果然不爱我了!母妃带你一起去地府吧,路上好有个伴!” “我听说最近采选进宫的有个被封为贞嫔的女人,她和我同一天生辰,可是皇上只记得她的生辰了,还给她准备了寿宴,就在明日……” “他已忘了我的生辰也在明日……” “我被取代了……” “往后贞嫔生了孩子,她的孩子也会取代你……” “不如现在就去阴司罢,也好早些投个胎,转生再做母子!” 月无意没有清醒,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混沌,她手下一点点用力,一点点剥夺左夺熙的呼吸,她是想真的带他走…… 左夺熙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脚都开始无意识地挥动,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被黑暗吞没。 或许真的要下阴司了。 也好,人间已无留恋…… 不! 还有!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划破,出现笑眯眯的傅亭蕉,她娇滴滴地唤他:“九哥哥,明天陪蕉蕉去放风筝吧!” “才不去!” 实际上,风筝已经备好了,就放在这件卧房的台子上。 可惜,用不上了…… 左夺熙以为他已经不会哭了,可是在彻底黑暗又吞没掉傅亭蕉之前,他的眼角滚出了一滴泪珠。 ***** 一夜惊雷骤雨,第二天却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入纱窗,傅亭蕉便打着呵欠从被窝里钻出来,分明还困极了,却用小肉手揉着眼睛,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咱们蕉蕉小懒虫今儿个起这么早啊?”太后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睛,慈爱地笑。 傅亭蕉不好意思地低头,又钻进太后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问:“蕉蕉吵醒姨祖母了吗?” 姨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吵闹,所以她平时都是睡在离姨祖母最近的左暖阁里的,但是她特别怕打雷,昨晚儿雷声一响,她就吓得跑进了姨祖母的卧房。 姨祖母又怜又爱地抱她上床,亲自哄她睡了,也才睡下。 她也不想吵醒姨祖母的,可是—— “今天是九哥哥的母妃的生辰,蕉蕉想去给月嫔娘娘祝寿。”她乖乖巧巧地说。 太后摸着她的头:“姨祖母什么时候拦过你?方嬷嬷,给郡主更衣。” 早就候在卧房外的方嬷嬷赶紧应声而入,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兰嬷嬷、秋夷、于奶娘和阿固。 方嬷嬷原本是太后身边的次等嬷嬷,在傅亭蕉进宫后便被安排到了傅亭蕉身边。于奶娘则是太后给傅亭蕉精挑细选来的奶娘,虽然傅亭蕉现在已经不需要吃.奶了,不过小蕉蕉已经习惯了奶娘的照顾,因此太后仍把奶娘留下了。阿固则是一个十三岁的年轻宫婢,也是太后千挑万选挑出来的,是个机灵又稳重的丫头,既能照料傅亭蕉,又能陪她玩乐。 这三人是贴身伺候傅亭蕉的,这会儿得了令,赶忙给傅亭蕉穿衣服。傅亭蕉乖乖的配合,一脸迫不及待,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便像个肉团一样滑下床,还没滑到底就被阿固一把抱住穿鞋。 “奴婢带郡主去梳洗。”给傅亭蕉穿好了鞋,阿固将她抱了起来。 “姨祖母再睡睡吧,乖乖的哦。蕉蕉去月桂宫吃早膳,中午回来陪姨祖母吃午膳。”傅亭蕉一颗心已经飞出去了,却还扭头“叮嘱”太后。 惹得太后笑意盈盈,忍俊不禁:“去吧。” ***** 月桂宫静悄悄的。 到了门口,傅亭蕉便从阿固的身上下来,撒开脚丫子飞身进门。 阿固扶额,忙带着侍卫跟在后面进去。 因为九皇子不喜女人,所以每次带郡主来月桂宫,总是只有她一个婢女跟着。但太后又怕月嫔娘娘突然犯病伤到郡主,所以便让她带足了侍卫,以备不时之需。 才入了院子,小肃子便迎面而来,阿固眼瞅着傅亭蕉进了左夺熙房间,便不再跟进去,只问小肃子:“月嫔娘娘这会子没有犯病吧?” 小肃子神色凝重:“月嫔娘娘不会再犯病了。” 阿固问:“什么意思?” “月嫔娘娘……死了。” 阿固一愣:“什么?” “月嫔娘娘昨晚自缢了!昨晚雷大雨大,守夜的侍卫都偷懒去了,竟还是咱们殿下第一个发现的。今儿早上看到时,月嫔娘娘已经被殿下抱下来了,难为他小小的一个人,怎么抱得动……说远了,月嫔娘娘的遗体现在安置在她的卧房里,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各处了,如今正等人来。” 阿固指着左夺熙的卧房:“那九皇子殿下……” 小肃子愁道:“一早上都没开口说话了,还不许任何人进去。方才我见郡主进去了,心下可松了一口气,能让殿下心里舒坦一点的,只有郡主了吧。” ***** 傅亭蕉推门进去时,只见左夺熙靠着床坐在地上,头都未抬,似乎没注意到她。 她顿时亮起了眼睛,轻轻地、悄悄地靠近,绕到他背后,恶作剧般地蒙住他的眼睛,同时脆生生问道:“猜猜是我谁!” 一句话还未落地,她就被左夺熙一把推开了。 “别碰我!”左夺熙前所未有地大声吼叫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展露獠牙。 傅亭蕉顿时被吼哭了,一双眼睛盛满春水,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连说话声音都小心翼翼了起来:“九、九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母妃的发疯和自杀算是小九性格上的一个巨大转折点吧,其实之前症状轻微,现在症状严重了,需要蕉蕉医生亲亲抱抱才能好(咦) * 50个红包何年何月才能发完啊【捂脸】 拿了红包去看其他文也可以呀【笑哭】 第4章 风筝 左夺熙吼了一声后,看到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蓦然想起初见那一天他惹哭了她,她也是这样哭得一双眼睛水光盈盈的,便抿着嘴沉默了。 傅亭蕉伸出小手擦掉肉脸蛋上残留的泪珠,第一次被左夺熙这样吼着推开,她心里害怕得直打颤,可还是迈开了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九哥哥,你怎么了?” “别过来!”左夺熙面色发白,忍不住又吼了一声,只是这次声音小了很多。 傅亭蕉超委屈地停下脚步,俨然又要哭出来:“那、那蕉蕉去找月嫔娘娘……”问问她九哥哥到底怎么了。 “她死了。” “死了……” 傅亭蕉懵在原地,她对“死”不太了解,但是听姨祖母说过,她娘亲也“死”了,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月嫔娘娘也去她娘亲那里了吗? 九哥哥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月嫔娘娘“死了”吗? 傅亭蕉拧着衣角,她眼前的九哥哥太陌生了,看上去好像很难过……就像她想要吃桂花糕却被姨祖母拿走说不能多吃的样子……不,比这还要难过好多好多倍。 她还太小,根本体会不了左夺熙眼中更多复杂的情绪,她也不知道怎么让她的九哥哥变回她熟悉的样子,只好小小声说:“我娘也死了。” 她想,他们的娘都死了,她和九哥哥一样的,她都不难过,那九哥哥也不要难过了…… “闭嘴!”左夺熙突然站了起来,吼得她全身一抖。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痛苦!”他想起马车上初见她那一刻,她已经没了娘,却朝他呵呵直笑,“你娘死了,你根本毫无感觉,还天真烂漫地笑,因为你根本没体会过有娘的感觉,所以你不在意,你没有任何痛苦!而我,有娘的甜、有娘的苦都体会过了!我还差点——” 他蓦地住了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昨晚可怕的经历又浮了脑海,他整张脸煞白煞白,浑身细细地抖。 他当时、当时真的以为他要被掐死了。 醒来之后,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又一次在他发疯的母妃手下逃过一劫。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他摸了摸被掐得说不出话的喉咙,他知道大半夜的不会有哪个太医愿意来给他医治,所以他抱着被子在黑暗中静静等天亮。好不容易等来天亮,他跑去开门,然后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母妃,只穿了中衣亵裤,吊死在他屋檐下! 他面对面地看到了,他母妃因为吊了一晚而眼睛外凸、口舌流涎、面色青紫的狰狞模样…… 那一瞬间,居然没有悲伤,只有惊惧和厌恶,他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半晌之后才从失神里走出来,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出奇地冷静,趁着还没人看见,搬来凳子,压抑着厌恶,使足了吃奶的劲,将他母妃抱了下来,艰难地给她穿上了一件外衫,阖上眼睛。 好歹让她走得体面一点。 做完这一切,他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那点残存的对母妃的眷念和爱护突然又被浓浓的厌恶所取代。 他本来就因为母妃的缘故有些厌女惧女的缘故,好不容易被傅亭蕉掰回了一些—— 他突然顿住了。 他想起他昨晚差点被掐死前,他脑海中唯一出现的人,就是、就是…… 左夺熙猛地晃了晃脑袋,锤了自己一拳。 不! 他讨厌女人,他被女人伤害!傅亭蕉也是女人,他也应该讨厌! 傅亭蕉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也冲上来掐他?像一个蠕动的虫子一样在他面前披头散发地解衣服? 他浑身一寒,又泛起了畏惧,甚至想吐。 这一刹那,连傅亭蕉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而无辜的傅亭蕉此刻却浑然不知,她只是见左夺熙发火之后陷入沉默,便不敢再接近。 她怯怯地站在原地,眼神无处可放便骨碌碌地四处看,突然发现这间房间台子上的风筝,一下子什么委屈、害怕都没了,眼睛都亮了起来,蹭蹭蹭地取过风筝,顿时笑靥如花:“九哥哥!是风筝诶!” 左夺熙被唤回神智,下意识循声望去,那个面目可憎的脸笑得如烂漫春花,立刻在他心头敲了一记。 把他厌恶的情绪都敲散了,捡都捡不回来。 可是,他应该讨厌的!未免再受到女人的伤害,他应该及早地讨厌每一个女人,包括她! 左夺熙皱起了眉,开始自己跟自己斗争起来。 “九哥哥其实也想放风筝是不是?”傅亭蕉歪着头想了想,笑起来,“那九哥哥不想陪蕉蕉放风筝,蕉蕉就陪九哥哥放风筝吧?” 有了这个风筝,傅亭蕉仿佛得了护身符,她觉得她熟悉的九哥哥已经回来了,于是拿着风筝走过去牵左夺熙的手。 左夺熙僵在原地,他还在想到底是甩开她还是…… 软软的小手已经牵了上来,然后在看到他面色一变的同时又吓得缩了回去。 好像又要发火了…… 左夺熙冷着脸,心里却想,其实……好像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难以忍受。他朝傅亭蕉看去,她想做了错事一样低着头,只露出一段白嫩的脖子。 他咳了一声:“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其实如果可以忍受,那还是忍受吧,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他母妃那么可怕的,至少傅亭蕉不是。 傅亭蕉却以为这句话是在威胁,顿时吓到风筝都掉到了地上,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哇地一声哭出来:“蕉蕉再也不敢了……” 左夺熙:“……” 冷静、冷静、冷静……吵死了! 左夺熙:“别哭了。” 傅亭蕉本来哭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听他一发话,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还吸溜了一下鼻子。 左夺熙顿时嫌弃得不得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扔过去:“自己擦。” 都怪她平时爱哭又爱吃东西,所以他养成了随身带两块帕子的习惯。 傅亭蕉捧着帕子,笨拙地擦了一把脸,反倒把鼻涕更往四处糊了。 左夺熙赶人了:“你先回去。” 傅亭蕉捡起风筝:“那……”她还惦记着放风筝的事。 左夺熙连生气都不知道怎么生了,硬声道:“过两天。”现在他实在没心情。 傅亭蕉还想再说什么,阿固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太后已经知道月无意自缢,便派人来月桂宫,让阿固先将傅亭蕉带回去。 傅亭蕉开了门,一边是催她走的左夺熙,一边是急着抱走她的阿固,她撅起嘴巴,乖乖地把风筝放下,恋恋不舍地被阿固带走了。 ***** 月无意是抬了妃位下葬的。 她的死讯传到左晟那里,左晟才想起这个人来,便顺便看了她的名册,猛然惊觉:“今天……是她的生辰啊?” 他问随侍太监李常伦:“朕记得,今天也有一个妃嫔过生辰?”国事太多,他对后宫的琐事实在没有花太多心思。 李常伦却是一一记得有关皇上的任何事,赶忙说:“今日是贞嫔娘娘的生辰,皇上您已经命人将生辰礼备好了,还说今晚要去贞嫔娘娘那里用晚膳。” 左晟皱起了眉:“原来是这样……” 他恍惚记得,月嫔几年前就疯了,好像是因为失宠的缘故,他不再宠幸她,而是宠幸别人去了。而如今,他宠幸的新人竟与她同一天生辰,而他早已忘了她的生辰,还准备亲自给新人贺生辰,也难怪她…… 左晟闭上了眼睛。 他当初,也是宠爱过她的。 慢慢勾起了遥远的记忆,那天他策马飞奔,惊扰了她的马车,她掀开帘子,他回过头,那一眼,惊艳了他的心,也注定了她的一生。 他叹了一声:“追封月嫔为月妃。贞嫔的生辰礼再加三倍给她送过去,明日就划了她的册子,放她出宫吧。还有老九那里,多送点好吃的好玩的过去,毕竟还是个孩子。跟他说,朕会安排他去季贵妃的琅华宫里住,叫他不要怕,往后就养在季贵妃膝下。” 当然,左夺熙依旧固执地不肯去。 经过母妃之死,他如今惧女厌女症越发严重,虽然平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只有傅亭蕉可以近身了,连傅亭蕉的贴身丫鬟拿的糕点他都不肯吃的,只有傅亭蕉拿的会吃掉。不,别说吃女人拿的东西了,他现在便是碰别的女人一下都要洗手,跟别的女人待在一个屋子里都会不由自主地犯恶心。 他怎么可能去季贵妃那里。 为此,傅亭蕉去左晟那里撒了一下午的娇,为她的九哥哥说话,终于让左晟打消了这个主意,而且也没有对左夺熙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因为傅亭蕉平时可很少主动跟他这个表舅舅撒娇,这罕见的撒娇让他很受用。 但是左夺熙一人住在偏僻的月桂宫也不好,而且自他母妃离世之后,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便会做噩梦,第二天精神特别差,被傅亭蕉看出来了之后才坦白。 傅亭蕉又去求太后,让他搬到钟秀宫来。 钟秀宫是已故钟太妃的住所,跟清心宫就挨在一处,钟太妃殁了之后就一直空着,傅亭蕉早就想九哥哥搬过来了。 太后看着小脸皱成一团担心得不得了的傅亭蕉,自然一口应允,叫人将钟秀宫收拾齐整,帮月桂宫搬家。 左夺熙本来还倔强地不肯搬走,然而傅亭蕉嘴巴一扁,他连忙眼疾手快地给她塞了块帕子:“搬。” 他也不想再反复梦到那晚了。 于是,左夺熙搬进了离清心宫只有一墙之隔的钟秀宫。这下,傅亭蕉来找他玩更加方便了,就没有哪一日不去他那里的。 但是,有一天傅亭蕉却没有来。 他心想爱来不来,他反而得了清净呢,但小肃子已经四处打探去了,晚上回来告诉他—— 傅亭蕉的父亲镇南王傅横回京了,据说这次回京,就是要把傅亭蕉接回镇南王府的。 哦,不对,傅亭蕉今天已经被接回去了。 左夺熙木了片刻,哼声道:“那正好了。” 当晚,翻腾到三更也没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dbq来玩了,自罚一杯! 第5章 爹爹 第二天,傅亭蕉依旧没有来。 他们都说,这一次傅横回来,肯定是要续弦了。为父母服丧,最多也就三年,何况妻子呢,镇南王虽与王妃鹣鲽情深,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她的。而续了弦,傅亭蕉就有了名义上的娘亲,自然要接回镇南王府养的。 左夺熙问小肃子:“镇南王府在哪?” 这三年间,镇南王从来没有回来过,傅亭蕉自然也没回过镇南王府,更别说他了。 小肃子瘪了瘪嘴,斜眼看他:“殿下,您不是嫌郡主烦,说她离您离得越远越好吗?” 左夺熙僵了一下,立刻道:“我就是想算算,她离我有多远。” 说完觉得还不够体现自己的立场,马上加了一句:“看离我够不够远。” 小肃子憋笑,说:“镇南王府在大鸿街的街尾,从皇宫出来,先直走,穿过正街,再左拐转司方街,在司方街快到尽头的时候从乌巷穿过,穿到天因街,天因街走到头,再右拐转入大鸿街,走到头便是镇南王府了。这是最近的路线。” 左夺熙睨了他一眼:“我问最远的。” 他心里开始计算,按最近的路来算,他从皇宫去镇南王府,起码也要半个时辰了。哪里像现在,出门左拐便是清心宫了。 小肃子悠悠道:“要说最远的,那从城外绕几圈,绕到天黑再去也行啊。如果殿下您是担心郡主再来烦您,那您就放心吧,郡主回了自个家,哪里还会随随便便进宫,您便是想要她来烦你,她也不来了。” 您便是想要她来烦你,她也不来了…… 左夺熙听了,心里顿时涌出一股烦闷,狠狠地瞥了小肃子一眼,一字一句:“我巴不得。” 小肃子心道你这哪是巴不得的样子啊,但是他机灵地闭了嘴。调侃归调侃,他心里也担心着呢,也就郡主在的时候这位爷会偷偷抿嘴笑笑,要是郡主真的回家了,那可怎么办呐。 第三天,傅亭蕉依旧没有来,左夺熙假笑:“太好了。” 第四天,傅亭蕉还是没有来,左夺熙开始觉得有些笑不出来。 第五天,左夺熙本来以为傅亭蕉也不会来,没想到晚间的时候,他正叫人燃了蜡烛,准备写字,傅亭蕉就蹦蹦跳跳地推开了他书房的门。 他顿了一下,毛笔上的墨汁便坠了下来,在纸上晕开一片。 傅亭蕉脸上荡起开心的笑,手舞足蹈地跟他说:“九哥哥你知道吗,我爹爹回来看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爹爹,原来我爹爹那么高大帅气!我爹爹可疼我了,给我带来了很多在皇宫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给我说了好多好多我从来没听过的故事!” 看她这么眉飞色舞的样子,左夺熙原本气呼呼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轻声哼了一声,放下笔。 傅亭蕉笑眯眯地走过来,娇滴滴地说:“九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九哥哥了。” 左夺熙一听,脸又板起了。 想他?想他会一声不吭地就回家吗?这几天,她有派人来跟他说一句吗? 他故意说:“我早就烦死你了,小跟屁虫。” 果然,傅亭蕉的笑立刻就凝固了:“九哥哥……” 他看到傅亭蕉突然凝住的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想她让他不开心了,他这句话也让她不开心了,好了两人扯平,他就不要再打击她了,可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却没管住:“听说你要回家了?我早就想甩掉你这个包袱了。” 傅亭蕉顿时饱受打击,她进宫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找九哥哥,开开心心地跟他说这两天的事,却没想到…… “呜呜呜呜呜,我讨厌九哥哥!”豆子一般的泪花花从她眼睛里冒出来,她哭着转身跑出去,还差点撞到门上。 左夺熙缩回因为她差点撞到而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低头看到桌上的草纸已经被墨汁染坏了,气得一把撕碎了。 又过了三天,镇南王带傅亭蕉进宫,在清心宫设了家宴,皇上和皇子都请了,所以左夺熙也去了。 宴会上,傅亭蕉被傅横抱在怀里,疼得跟什么似的,直喊着“蕉蕉”“乖女儿”“小胖墩儿”。 其实傅亭蕉也不算太胖,只不过脸颊嘟嘟的,全身又白又嫩,看着肉了些。左夺熙开始也想叫她小胖子来着,但是小肃子说没有哪个姑娘喜欢别人说自己胖,哪怕是个才三岁的小姑娘。他嘴里说“那我偏要叫”,后来却没有叫了。 没想到她爹叫她胖墩,她竟然不生气呢! 这顿饭,左夺熙吃得很不痛快,因为傅亭蕉没有主动找他说话。要知道平日里闹了小矛盾,她都是过夜就忘的。 每次都是她先来找自己和好,怎么这次她就不来了呢? 肯定是因为她爹回来了吧,她有爹爹撑腰,又要回家去了,所以就不要他这个“九哥哥”了…… 左夺熙越想越气,气得把碗里的白米饭一顿下肚,没吃一口菜! 家宴过后,傅横把傅亭蕉交给兰嬷嬷、方嬷嬷,跟皇上、太后进了房间谈话,其他皇子便都回去了。 左夺熙磨蹭磨蹭地留到最后才走,还没走出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跑去找兰嬷嬷,说他也要找傅亭蕉谈话。 兰嬷嬷便将傅亭蕉放下,出去关上了暖阁的门。 傅亭蕉本来眼睁睁地看到左夺熙走了的,没想到他会回来找她。不过她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默默地爬上椅子坐着,故意不看他。 别看她还是个小小娃娃,她也会记仇呢,他居然说她是“小跟屁虫”“包袱”,还说他早就烦她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要主动跟他说一句话了。 但是如果他主动找她说话的话,那她可以考虑…… 左夺熙与她大眼对小眼干站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地主动张口:“小十。” “小十”是他对傅亭蕉独有的称呼,他可不像别人,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叫不出那声“蕉蕉”,那太肉麻了! 可是直接叫她“傅亭蕉”呢,她又说什么都不准,说太不亲近了。 他就想,父皇和太后都叫他“老九”,那傅亭蕉作为他妹妹,应该叫“老十”吧,可是当他对她叫出那句“老十”时,换来的却是傅亭蕉惊天动地的大哭。 她才三岁,怎么就老了呢! 于是只能折中地叫她“小十”。 他叫出这句“小十”,傅亭蕉气鼓鼓的小脸立刻就绽成了一朵花,既然他主动求和了,那她就大方地原谅吧! “九哥哥!” 左夺熙莫名地心头一松,觉得这几天来堵在心里头的沉甸甸的石头都落地了,他支支吾吾地问:“你想离开皇宫,回自己家吗?” 傅亭蕉扁起嘴巴:“我不想离开姨祖母和九哥哥。” 左夺熙的好心情突然又有些变差,什么啊,姨祖母排在九哥哥前面? 他故意问:“那你没有舍不得其他哥哥吗?” 傅亭蕉诚实地回答:“没有那么不舍得,我最舍不得九哥哥,我跟九哥哥最亲了!” 左夺熙的心情顿时又畅快起来,露出一个一闪而逝的笑。那是,这么多个皇子,傅亭蕉只喊他作“哥哥”,喊其他人都是喊“表哥”的。 他得意地哼哼:“我比任何一个哥哥都要先见到你,你跟我最亲是应该的。” 得意完,他又问:“那你父亲要带你回家怎么办?” 傅亭蕉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她虽然在爹爹身边很开心,但是晚上的时候,还是很想九哥哥和姨祖母的。爹爹再好,那也只相处了几天,怎么比得上相处了三年的九哥哥和姨祖母呢? 如果以后要住自己家,那就不能每天来找九哥哥和姨祖母了…… 想着想着,她都要哭出来了:“可是姨祖母说过,她也舍不得蕉蕉的……” 听她这么说,左夺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后舍不得她,那、那也不一定会放她走吧? 安心下来后,他嘴上又想损两句了,可是看着她眼睛里摇摇欲坠的金豆豆,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了。 只说:“你别哭了。” 掏出手帕让她自己擦干净。 这时候,兰嬷嬷敲门道:“郡主,王爷准备家去了,让我来带你过去。” 傅亭蕉正想马上去问问她爹爹到底是不是要把她留在家呢,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往门外去。 怎么前一刻说舍不得他,现在又急着去她爹那儿? 左夺熙一把拉住她,恐吓道:“有了后娘便有后爹,你回家就不是千娇万宠的小郡主了,你后娘一定不会疼你的。只有我……只有你姨祖母才真的疼你。” 傅亭蕉没听懂什么后娘后爹的,不过她当然知道她姨祖母疼她,连连点头:“嗯!” 然后就打开了暖阁的门。 她爹爹已经朝这里走过来接她了。 傅横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女儿,根本没看到后头的左夺熙。 “乖女儿,走,咱们回家!” 他一把抱起了傅亭蕉,满心满眼的父爱都溢了出来。 第6章 翁婿 距离傅亭蕉再度被接出宫又过了五天。 那天,傅亭蕉被傅横直接抱走,左夺熙只看到傅亭蕉圈着傅横的脖子,在傅横耳边说着什么,可惜天太晚了,他还没看清傅横的表情,他们就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然后这五天再也没消息传来。 傅亭蕉出宫了,左夺熙便连清心宫也不去了,可是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太后会这么淡定?她难道不会舍不得傅亭蕉吗?即便不得不把傅亭蕉还给她父亲养,也该……也该多留她在宫里住几天才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清心宫,他猛地清醒过来,哼了一声,拔腿往回走。 一个时辰后,他和小肃子出现在了大鸿街上。 他说,他只是好久没出宫了,出来逛逛。 小肃子忍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子虽有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但是未及冠的皇子每次出宫都要登记在册的,而且没有皇上的特许不能在外过夜,所以出宫一趟也挺麻烦。况且左夺熙又是个冷漠孤傲的性格,平时连钟秀宫都不大爱出来,别说出皇宫了。 最最重要的是,怎么逛着逛着就逛到镇南王府所在的大鸿街上了呢? 当然,他没有去戳穿。 按这位小爷的性子,只要被戳穿了,肯定冷哼一声:“才不是!”然后掉头就走,且绝不会再来第二次,顺便还会故意整他一顿。 他可不会自讨苦吃。 正这么想着,两人已经快走到街尾了,不远处一座石狮镇宅的府邸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镇南王府。” 左夺熙顿了顿脚步,随后跟没见到似的,好像准备转身走了。 小肃子:“……” “啊!可真巧了,殿……少爷,我们居然不小心逛到镇南王府了!”小肃子准备推他一把,“郡主这两天就住在镇南王府吧,要不要去找郡主喝一杯茶?我看您走了半天,也走累了。” 不说左夺熙会不会累,反正他是累了。 这个九殿下啊,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的不小心“逛”到这里来的,出了皇宫之后,指挥着马车绕了几条街,才在天因街街头停下,然后就下了马车,一路从街头走到结尾,方转入大鸿街。 他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这位小爷徒步逛过来了。 费了这么大劲,最后只看了一块牌匾?太亏了吧…… “哼!”左夺熙眼珠子心虚地左右乱转,“我又不是来看她的,我只是随意逛逛。回去了。” 小肃子扶额,只好跟着左夺熙转身踏上原路。 “九哥哥!”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傅亭蕉惊喜的声音。 左夺熙立刻停住脚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状似不经意地转过去。 傅横抱着傅亭蕉朝他走过来。 傅亭蕉笑得阳光灿烂:“九哥哥,你是来看蕉蕉的吗?” 左夺熙想说“才不是”,不过看到她爹也在场,只好委婉地表示:“我只是从这里路过。” 傅横昨天家宴上已经见过他了,这些天也没少听傅亭蕉提起“九哥哥”,自然是认得他的,便笑笑:“那正是巧了,我刚带着小女出去逛了逛,正准备回府,便瞧见九皇子了。九皇子如果赏光,请来寒舍略坐一坐吧?” 左夺熙拒绝的话在喉咙间滚了滚,最后—— “嗯。” 来到镇南王府的大厅,傅横作为主人,原应是坐在主位,但是左夺熙乃皇子,身份较他高了一等,所以他陪左夺熙坐在了下首。 左夺熙坐在左边,他抱着傅亭蕉坐在对面。 婢女进来给三人倒茶。 陌生的女人一进来,左夺熙的身体便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极力忍耐着。 在婢女走过来给他放下茶杯时,他立刻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傅亭蕉知道他的毛病,赶忙朝婢女道:“姐姐把茶水放下,蕉蕉来吧!” 婢女听了她的吩咐,忙放下茶壶,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退到一旁,眼睛看向傅横,听候他的差遣。 傅亭蕉扭头对傅横撒娇道:“爹爹放蕉蕉下去,蕉蕉给九哥哥和爹爹倒茶。” 傅横不知就里,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蕉蕉这么勤快啊?”又说:“可是茶水滚烫,爹爹可不想你不小心伤到自己,还是让别人来吧。” “蕉蕉可以!”傅亭蕉气哼哼地从傅横身上下来。 傅横没有阻止她,只是眼神放在女儿身上,注意观察着。 他见傅亭蕉走到左夺熙那边,开始笨拙地准备去拿只比自己矮一点的茶几上的茶壶,此时左夺熙一把拿了过去:“我来。”顺便将三个杯子都挪到自己身前,然后开始倒茶。 傅横微微颔首,眼神欣慰。 出门在外,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儿过得不好。虽然蕉蕉养在太后膝下,必定不会受到欺负,但是别人待她如何,会不会明面喜爱暗里冷漠,也是他尤为关心之事。特别是这个九皇子,听太后说,蕉蕉是极黏他的,太后还说,这孩子看着冷漠,但是对蕉蕉也是极纵的。 但是那日家宴,九皇子与他女儿两人之间都没说过一句话,看起来并不亲昵。 所以今天见着了九皇子,他便留心观察了一番。 方才看到他倒茶前先将杯子挪到自己身前,以防热茶溅出烫到蕉蕉或者避免蕉蕉失手碰到,他才算信了太后的话。 这样细微处的爱护,是七岁小儿装不出来的。 此番回来,知道他女儿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都真心疼他,他这个当爹的也就可以放心了。 看着左夺熙倒完第二杯,准备倒第三杯的时候,他跨步上前,握住了茶壶,阻止了他的动作。 “殿下是君,微臣是臣。岂有让殿下为臣子倒茶的道理,这一杯,我自己来。”他给自己满了一杯。 接下来,傅横便和左夺熙聊起了“家常”。 傅横没有跟小孩子寒暄的经验,黄沙塞外的武将和皇宫内院的皇子也无甚可聊,加上左夺熙也不爱说话,所以通常就是他问一句,左夺熙看情况回几个字。好在有傅亭蕉老是蹦出童言童语,让气氛显得活跃不少。 临近中午,傅横客套地留左夺熙吃午膳,左夺熙却说什么都要走。 他不喜与人交流,只有在和傅亭蕉单独相处时可以放松一些,加入了太后也勉强可以忍受,再多一些人他就隐没在一旁,假装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但是三个人吃饭,既不能隐没自己,又不自在—— 他拒绝。 他宁愿饿着肚子穿过横七竖八的街道回宫一个人吃饭。 左夺熙执意要走,傅横也不挽留,便带着傅亭蕉送他出府。 到了门口,左夺熙二话不说准备走,傅亭蕉朝他招手:“九哥哥,你耳朵过来。” 左夺熙抿了抿唇。 他比她大了四岁半有余,身高自然比她高了好大一截,要听她说悄悄话,只有蹲下来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在他耳边说话,那呼出的热气总会让他耳朵痒痒的,浑身都会猛地一抖。 但是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他只好乖乖地在她面前蹲下。 傅亭蕉把双手拢在嘴边,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又郑重地说:“我会回去的。” 左夺熙:“……” 他还没回过神,一时忘了起来。但是心口的一块大石在他还没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前,就已经落了地。 他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轻松。 傅亭蕉说完,便转身抱住了傅横的大腿,好像很对不起傅横似的。 傅横笑了笑,她以为她声音很轻,其实小孩子哪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他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明白这孩子现在肯定是跟太后和她的九哥哥更亲的,若非他前些天已经跟她说了自己在铎都只会待一个月,她岂会安心在他身边陪他这个爹爹。 其实他这次回来,本来就只是来看看她,没准备什么所谓的续弦。 不知道哪个长舌妇编了这么个谣言,害得太后也信了,一等他回来便亲自与他密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要续弦,哀家不反对,但是到底不是亲骨肉,就怕继室在你走了之后对蕉蕉不尽心,那哀家可就不依!不如就让哀家给你养着,你回铎都了,尽可以接她回去一享天伦,你离开铎都,依旧给她送回哀家这里。” 他失笑:“凝儿走后,我已无娶妻之念。我唯一的妻子,便是秦氏念凝。” 他这么一说,太后倒反过来规劝他了,还说会给他挑最合适、最贤惠的贵女,他都摇头婉拒了,只说这段时间想低调地与女儿聚几日,此外别无他求。 在他失神之际,左夺熙已经上了镇南王府准备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他一把抱起傅亭蕉,将她高高地举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带她进府。 傅亭蕉第一次骑高高,兴奋得不得了,在他头上手舞足蹈,发出小孩子特有的嬉笑之声。 傅横笑问:“蕉蕉喜欢骑高高吗?” 傅亭蕉脆生生道:“喜欢!蕉蕉要一直骑一直骑!” 傅横道:“那以后爹爹老了,驮不住你了怎么办?” 傅亭蕉翘着小脚丫:“那蕉蕉就让九哥哥来驮。” 傅横愣了一下,随即为她的稚语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 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左夺熙叮嘱道:“按最近路线回去。”他捂着肚子,是有点饿了。 小肃子道:“自然是挑最近的路回去——殿下,郡主是真的不回皇宫去了吗?” 他一直候在外院,可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左夺熙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实际上,从这天之后,左夺熙就开始等她回来,可是傅亭蕉这个蠢货只说了要回来,居然没说哪一天。 害得每次傅横带她进宫,他都以为她要回来了,结果每次到了晚上,傅横又带她回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傅横又带傅亭蕉进宫了。 左夺熙“恰好”又去清心宫玩。 他进了暖阁,却不见太后和傅横的身影,只看到拔步床上,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那不知道做什么。 四周竟无人看护,他眉头一皱。 正准备过去,那背影往左边那么一歪,眼看着就要从拔步床的床柱中间掉下去了。 左夺熙心一紧,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把这个小肉团稳住了。 小肉团转过头来,笑着张开了“血盆大口”:“九哥哥,你来了!” 左夺熙眼前一黑,差点松手。 他缓过惊吓,把她推上床去,便飞快地收回手,皱眉道:“其他人呢?” 顺便从怀里拿出帕子,扔给她:“自己擦嘴巴。” 傅亭蕉在吃红心火龙果,由于没人看护,她一个人拿着吃了,因此手上脸上弄得到处都是,差点把刚进来的他吓到。 铎都在北漠偏北的地界,而这果子是南方才有的东西,铎都本是没有的,不过每年南方都会快马加鞭上供新鲜的红心火龙果进宫,傅亭蕉最喜欢吃了。 拔步床旁边的果盘已经空了,看来都被她吃掉了,不过一大半都是被糟蹋了的。 连拔步床上也到处都是红色的果肉。 左夺熙嫌弃地皱眉,退开了两步。 傅亭蕉吃了喜欢的水果,高兴得不得了,完全忽视他嫌弃的神色,自己舞着帕子在脸上擦来擦去,一边说:“爹爹跟姨祖母说话去了,阿固说‘人有三急’,马上就回来,所以也出去了——九哥哥,‘人有三急’是什么意思啊?” 左夺熙才不想给她解释这些粗鄙的东西,他只是看着傅亭蕉笨拙地擦脸,越看越不能忍,然后一把夺过了帕子——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傅亭蕉懵:“啊?” 左夺熙从旁边的台子上拿来镜子,直接对上她的脸。 傅亭蕉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好丑哇!” 原来她擦嘴巴的时候,非但没有擦掉红色的汁液,反而将嘴角的汁液带到了脸上,现在她的脸就像一个猴屁股似的。 左夺熙忍不住弯起嘴角,每次欺负她的时候总是心情很愉悦。不过这个笑很快被他抿下,恢复成没有表情的表情。 他拿出另一块干净的帕子,准备给她擦脸:“过来点。” 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他耳际,随即他便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过他,抱起了傅亭蕉。 “蕉蕉怎么哭了?” 左夺熙看清来人,脸色顿时黑了。 第7章 排序 来的人是二皇子左悠年,左悠年今年十三岁,已是少年模样了,温润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已经彻底脱离了小孩子气,是个稳重的大哥哥了。 他性格温柔和善,对弟弟妹妹都很疼爱,便是对不受重视的左夺熙,也是关照有加。 按理说,左夺熙对他应该也是抱有好感的,然而实际上,左夺熙却时不时会因他不爽…… 比如现在。 左悠年抱着傅亭蕉轻声哄起来,完全不顾自己的白衣都被果肉染脏了:“蕉蕉哭什么呢?肚子饿了还是身上不舒服?” 傅亭蕉也很依赖地圈住左悠年的脖子,哭声已止住了,但是哭过之后她说起话来还是一抽一抽的:“蕉蕉的脸都花了……呜呜呜……”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左悠年温声笑了起来,他换了姿势,一手抱着傅亭蕉,腾出另外一只手来给她擦泪、擦脸,“你越哭脸上就越花啊,不过小花猫也很可爱啊。” 左夺熙默默地看着,慢慢攥紧了手帕,悄悄地收了回来。 他本来也准备给她擦的。 搞得好像只有二哥才体贴似的。 心里的不爽就更厉害了,左夺熙转身就走。 “小九,你上哪儿去?”左悠年叫住他。 虽然不爽左悠年,但是左夺熙不得不承认,在他心里唯一被当成哥哥看待的,就是左悠年。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满脸写着不快——有事吗。 左悠年已经习惯了他的臭脸,对于这样的小孩子他最会对付了,不能要硬的,要软着来:“小九,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晒太阳了,你和蕉蕉陪二哥去院子里晒太阳去,好吗?” “好呀好呀!”不等左夺熙回答,傅亭蕉已经高兴地鼓起掌来。 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方才还在为脸上脏了而哇哇大哭,这会子已经笑着要去晒太阳了——虽然脸上还是脏兮兮的,并没有完全擦净。 左夺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往外走,不过脚步放慢了许多。 左悠年轻轻一笑,知道他已经同意了。 三人来到清心宫的庭院,小太监们搬来三把椅子,同时端上一些水果糕点茶水——平时这种活都是宫婢做的,不过有九皇子在,一切伺候他的活便都换成小太监了,这也是宫里默认的规矩了。 清心宫的庭院是皇宫里阳光最盛的地方,虽然已经入秋,但还是温煦如夏日,却又少了几分夏日阳光的毒辣,因此这时候最是怡人。 左悠年让太监们都退下,叮嘱左夺熙照看好傅亭蕉:“我去打一盆水来,给她把脸上擦干净。” 左夺熙心道这外面一圈太监是摆设吗,找人去打水就是了,何必自己去,但是左悠年要亲自去,他求之不得。 不对,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不关他的事罢了。 左夺熙轻哼一声算是答应。 左悠年离开后,庭院里便只剩他和傅亭蕉了,他心念一动,不由得凑近了傅亭蕉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脏兮兮的,哪里“可爱”呢? 傅亭蕉不知道他这么盯着自己干嘛呢,只好懵懵地瞧着他,脸上是红心火龙果汁干了之后的偏紫色印记,脏脏地糊了一脸,便只突出了她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本来就大,此时因为懵懂便更加睁大了些,圆润的眼眶偏在眼尾稍稍上挑,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水润,眼神纯洁无暇地看着他…… 才不可爱呢! 左夺熙猛地缩了回来。 他有些气闷地问:“现在让你给表哥们排个序,你怎么排?” 傅亭蕉并不只有他一个哥哥。 因为傅亭蕉没了娘亲,从小就被接进宫里养,因此第一天太后就说了,让他们这些皇子全将她当成亲妹妹疼爱,他们从来没有过妹妹,而今从天而降一个襁褓里的小肉团,说是他们的妹妹,自然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拍着胸脯应下,对傅亭蕉那叫一个好。 她的人生像被泡进了蜜糖罐子,什么哥哥都来献殷勤。 因此,他去年突如其来地感到一股害怕,便逼迫傅亭蕉把他们在她心里的地位排个序。 去年的傅亭蕉眨巴着眼睛:“蕉蕉最喜欢九哥哥了!然后,二表哥也很好,四表哥、五表哥、六表哥也很好,八表哥老是跟蕉蕉抢东西,但是每次都抢不过蕉蕉嘿嘿,其实他要是好好跟蕉蕉说,蕉蕉给他就是了,可是他每次一来都直接抢……” 小孩子说话没个连贯性,傅亭蕉已经越说越远了。 左夺熙却深深记下了——看看看看,二表哥可是单独划一档的,仅次于他! 现在,他忍不住又问这个问题了。 今年的傅亭蕉依旧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思索:“二表哥、四表哥、五表哥、六表哥都很好啊,八表哥不抢蕉蕉东西的时候也很好——哎呀,九哥哥你怎么老是要蕉蕉想这个问题呀?大家都很好,蕉蕉不想排了!” 她小脸一皱,不说话了,看上去有些生气了。 左夺熙则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他呢?! 他怎么消失了?!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呢?” “嗯?”傅亭蕉因为疑惑而舒展了皱着的小脸,随即又皱起了眉头,然后认真地想了想,才想明白左夺熙问的是什么。 便蓦地笑开:“蕉蕉最喜欢九哥哥了!” “哼。”左夺熙闭上眼睛轻哼了一声,阴霾被一荡而空。 当他睁开眼,却看见左悠年从不远处往这边走来,那在他眼里已经算得上高大的身姿立刻让他顿时又黑了脸。 左悠年比他高大…… 左悠年会夸傅亭蕉可爱,他可夸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左悠年能单手抱起傅亭蕉,他…… 他不知道能不能抱起她,因为他根本没抱过! 虽然傅亭蕉对他来说是个特例,但他还是接受不了太亲密的接触。当然,她也知道,所以那个小粘人精搁谁身上都粘人撒娇要抱抱,却从不找他要抱抱…… 虽然、虽然这样,但是—— “你要永远记住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他盯着傅亭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傅亭蕉被他突然盯得一愣,而后福至心灵地反问了一句:“那九哥哥呢?” 左夺熙如被人敲了一记,干嘛、干嘛问他这个问题!他才不回答! 好在这个时候左悠年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他左手拿着一个盛了清水放了帕子的银脸盆,右手拿着一个果盘:“小九不是挺喜欢吃杨梅的么?我拿了一些杨梅过来,蕉蕉也试试看。” 左夺熙顿时像揪住了敌人弱点的战士,得意道:“杨梅有核,不能给她吃,会呛到她!”所以她以前从没吃过杨梅。 哼,到底还是他比较重视傅亭蕉,什么都替她着想。 左悠年温柔地笑了:“小九也会照顾妹妹了。不过,是已经去了核的,我亲自去了的。” 左夺熙:“……哦。”往盘子里一看,果然看不出有杨梅的样子了,一团一团的跟杨梅泥似的。 没有核的杨梅,失去了杨梅的灵魂。 他不愿吃,傅亭蕉倒是第一次看到杨梅,顿时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哇!好吃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左悠年笑得柔和,准备给她挖一小勺尝尝。 左夺熙眼疾手快,抄起勺子就挖了一勺,准确无误地塞进了傅亭蕉的嘴巴里:“好吃吗?” 傅亭蕉被酸得小脸都皱成了团了,但是舌尖又泛出甜滋滋的味道来,一时说不清好吃不好吃。 看到她皱包子一般的脸,左夺熙闪过一丝笑。 此时,傅横与太后聊完了,两人一道走到院子里。 几个人相互请安问好。 傅横抱起了女儿,给她擦去嘴角的杨梅碎末末,笑道:“蕉蕉喜欢吃杨梅啊?以后爹爹让人在王府里种上杨梅树,蕉蕉想吃多少吃多少——” 说着说着,眼睛里便盛满了不舍:“爹爹要回边关了,一会儿去辞别皇上后,就直接出宫了。蕉蕉留在太后娘娘身边,要听太后的话,要乖乖的,要照顾好自己,爹爹……爹爹以后再回来见你。” “爹爹!”傅亭蕉顿时眼泪直冒,一把抱住傅横的脖子,埋首哭,“蕉蕉舍不得爹爹……” “好了,不要哭,别哭了。”傅横抱着她直哄,轻轻拍着她的背,“爹爹也舍不得蕉蕉,爹爹会常回来看你的……蕉蕉啊……乖女儿……” 父女俩依依不舍地告别,傅亭蕉哭着哭着就在父亲的肩头睡着了,傅横爱怜地将女儿交给于奶娘,太后让于奶娘带她进屋睡午觉,对傅横道:“放心吧,哀家会照顾好蕉蕉的。” 傅横抱拳:“有太后在,微臣自然是十万个放心。那么微臣……告辞了。” 他转身前,看了一旁的左夺熙一眼,想起左夺熙那日倒茶的举动,微微颔首,便快步出了清心宫,径直找左晟辞行去了。 而后左悠年也向太后告退,他现在课业重,不像弟弟妹妹们那般悠闲。 左夺熙也甚觉无趣,便也告退回了钟秀宫。 ***** 傅亭蕉别父的离愁别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才第二天她就又精神抖擞开开心心了。 不过,傅横没回来之前,她从来没有出过宫,虽然知道宫外有一个自己的“家”,但也从来没去过。 这次傅横回来,不但带她回了家,还带她在宫外玩过几次。 她现在,对宫外也多了几分喜欢。 过了几天,就说要出宫回镇南王府玩玩。 太后以为她是思父所致呢,心疼得不行,一口答应了,本来还想亲自送她去,奈何这几日身子不太好,便让阿固贴身伺候她,再带一列精兵,直接护送她回府。 傅亭蕉小嘴一扁:“不用那么麻烦,叫九哥哥陪蕉蕉去就好了,九哥哥还没逛过我家呢!而且蕉蕉还想在宫外到处逛逛呢……” “在宫外逛逛?只你们俩岂不是太危险?”太后不允。 傅亭蕉扑进太后怀里:“姨祖母……” 在傅亭蕉的软磨硬泡之下,太后做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左夺熙陪着她去,小肃子贴身伺候他们,并派一列精兵伪装成平头百姓,暗中保护他们。 这边商量好了,才去跟左夺熙说。 可是左夺熙对逛街根本没有兴趣,他不想去。 傅亭蕉犯难了,她又不想勉强,只好道:“那好吧,九哥哥在家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告诉蕉蕉呀,蕉蕉给你买回来!蕉蕉去看看别的表哥有没有时间吧……” 左夺熙听到“别的表哥”四个字,耳朵不由自主地一抖,脱口而出:“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波红包发完了,等下一波红包雨哈~ * 其实写这篇文的时候呢,老实说很忐忑,因为都是一些小日常,特别是前期,就是傲娇哥哥和粘人妹妹的故事,什么苏爽撩都没有,真担心会没有人看哈哈QAQ 明天就要上榜接受检验了,感谢陪我度过前期无榜阶段的朋友,你们的留言就是我的动力=3= 还有看到现在没收藏这篇文的吗,弱弱地求个收藏~这对我很重要~ * 晚上还有一更,敬请期待=3= * 明天先更老文《娇妻手札》(戳专栏里可直达) 娇妻是我花了很多心血的文,但是后期因为生活上的事导致更新特别慢,现在终于到了收尾阶段,下定决心要在这两天完结了,所以明天先完结娇妻,如果超过晚上十点这篇文还没更新,就不用等了。 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娇妻哈~专栏还有更多完结文,么么哒(*  ̄3)(ε ̄ *) 第8章 糖画 第二天清早,左夺熙陪傅亭蕉出宫玩。 铎都里最宽敞最霸气的街是宫门口出来直面的正街,但是正街两边多是搞大宗买卖的商铺,若不是行商买货,实际逛起来没什么意思。 最适合寻常百姓逛街的街道应属司方街、天因街和琼目街。天因街由于离镇南王府最近,所以傅亭蕉已经被傅横带去逛过好几次了,对它已是兴致缺缺。而琼目街则是晚上最为热闹好玩,但是太后下了禁令,让他们天黑之前必须回宫,所以琼目街也只好作罢。 因此,他们先去了司方街。 马车一路行到司方街街头停下,左夺熙和傅亭蕉下了马车,小肃子站在两人身后,其余侍卫分散在人群中,目光却未离开两人。 左夺熙也特意侧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小矮个”。 才三岁的傅亭蕉的个头勉强才到他胸口,她平日里总是被人抱来抱去,自己走路都很少,不过这次为了让他陪着出宫,因此没叫婢女跟来,但是他又不可能抱她的,当然小肃子更不行,所以…… 她只能自己走路了。 左夺熙猜,她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嚷着要回去的。 站在街头,举目望去,司方街两边满是茶楼、酒馆,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上人声鼎沸,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在各处摊子、小店驻足买东西的,热闹非凡。 傅亭蕉最喜欢热闹了,眼睛里登时放着光,迈开小短腿便往冲进人群中。 “等一下!”左夺熙叫住她,“不要乱跑。” 会跑丢的知不知道! 可是街上人又多,傅亭蕉高兴起来又不受控制,虽然四周都是侍卫,但是万一没看住她……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最好就是像傅横那样,直接抱着她逛街,这样既不怕她跑丢,也能让她把店铺里的东西看得更清楚。 但是…… 他才不要抱她…… 连牵手都觉得黏黏腻腻…… 左夺熙扭头:“小肃子,你牵着她走。” “诶?”小肃子莫名接了个从天而降的差事,虽然心里想着这个九殿下不是在开玩笑吧,但嘴上还是应下,“是!” 然后向傅亭蕉伸出手去:“郡主,来,请让奴才扶着郡主走。” 傅亭蕉笑道:“好呀。” “等一下!”在她伸出手前,左夺熙又不爽了,朝小肃子扬了扬下巴,指向一家小摊,“你去买那个。” 小肃子顺着视线望过去,惊掉下巴……拐、拐杖? 买拐杖做什么? 左夺熙补充:“买最短的。” 这九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算了,又不是付不起钱,小肃子把疑惑都咽下去,蹭蹭蹭地跑去挑了一根最短的拐杖,呈给左夺熙。 左夺熙拿着拐杖一端,另一端伸给傅亭蕉:“抓住,别松手。” 傅亭蕉:“???” 小肃子:“……” 在左夺熙的目光威吓下,傅亭蕉乖乖地抓住拐杖,被左夺熙带着走入人流如梭的司方街。 “九哥哥!那是什么?!好香呀!” “那是香料。” “可不可以吃?” “可以是可以,但是……喂,你别吃!”左夺熙一脸无奈,“吐出来。” 傅亭蕉用手背擦嘴巴,瘪了瘪嘴:“好难吃……” 左夺熙不由得心里发笑,脸上竭力保持着冷漠:“笨蛋!本来就不能直接吃。” 过了片刻—— “九哥哥!这里也有卖香料!” “这是香粉。” “香粉也可以吃吗?——放心,蕉蕉不会再吃的,好难吃!” “傻子,香粉本来就不能吃。” “为什么香料可以吃但是香粉不能吃呢?” “为什么你不能闭上你的嘴巴呢?” “……哦。” 又过了片刻—— “九哥哥!九哥哥!” 左夺熙不理,直接牵着她往前走。 “九哥哥!九哥哥!九哥哥你理我一下嘛!”傅亭蕉停下脚步不肯走了。 左夺熙也不得不停下来,转头看她,叹气:“又有什么事?” “那个是什么呀?——蕉蕉好想吃啊。”傅亭蕉馋得要流口水了,这次她确认过了,是可以吃的。刚刚就有人买了一串,正在吃。 左夺熙看过去,看到一个小摊前面竖着很多各种动物形状的焦黄色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用糖水做成的。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出宫的次数不比傅亭蕉多多少,之所以知道的东西比她多,全因为他比她年长,而且有小肃子这个经常帮他出宫买东西的人在。 可是这东西他也没见过、没吃过。 他又不想失了面子,就说:“这叫动物糖,没见识。” 小肃子立刻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糖画”咽进了肚子里。 “是动物做成的糖吗?”傅亭蕉很惊奇。 “你蠢么!”左夺熙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是糖做成的动物!” “哦……”傅亭蕉踮脚对摊贩道,“我要两串动物糖!” “动物糖?”摊贩老板闻声才注意到还不及他摊子高的小姑娘,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然后慈爱地笑了起来,“小姑娘要的是糖画吧?” 左夺熙:“咳咳!” 好在傅亭蕉和摊贩老板的心思都不在名称上,小姑娘才不管是动物糖还是糖画,能吃就好了嘛! 遂流着口水点头:“嗯,我要吃这个!” 摊贩老板笑眯眯道:“小姑娘要什么动物形状的?这一排你尽管挑,没有喜欢的动物形状,说出你想吃的形状,大叔给你现做。” “我想吃……我想吃狗狗形状的!” 狗狗形状的糖画虽然是最常见的,但也是被选得最多的,所以这会子恰好没有现成的,大叔“哎”了一声,立刻开始现做起来,他瞧着这个小姑娘长得可人,糖料用得更多更足。 傅亭蕉立刻就被摊贩老板做糖画的手法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左夺熙,扭头问道:“九哥哥,你想吃什么呀?”问完立刻又转过去看摊贩大叔做糖画。 左夺熙心想我这么大了才不要还像小孩子那样吃糖,可是这个什么糖画,没吃过诶…… “我吃这个。”他随便指了已经做好的一排糖画中的一个,是猫猫形状的。 他没有急着取下来吃,因为他也被摊贩老板做糖画的手法吸引了…… “喏,小姑娘,给。”没过多久,一串小狗形状的糖画便新鲜出炉了,摊贩老板躬下.身递给小小的傅亭蕉,另外取下左夺熙指定的小猫糖画,也递给了他。 傅亭蕉尝了一口:“好吃!”她本来就喜欢吃甜食。 摊贩大叔高兴得笑弯了眼睛。 左夺熙也尝了一口,他却觉得太腻了,不过他只是拿在手里,也没在摊贩大叔面前说什么。 两人离了糖画摊贩那里,继续往前走,傅亭蕉才注意道左夺熙没有再吃,忙问:“九哥哥怎么不吃了?” “我不喜欢。” 傅亭蕉舔舔嘴巴:“那可以给蕉蕉吃呀。” 左夺熙:“……小孩子不能吃那么多糖!” 他瞧着傅亭蕉手里的糖画比他的大多了,吃掉那么大的糖画怎么行,于是把自己的递给她,将她手里的小狗糖画拿了过来:“你吃我的,这个扔掉。” “好浪费呀……”傅亭蕉皱脸,突然想起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肃子,“可以给小肃子吃啊!” 左夺熙心想也是,便随手把小狗糖画给了小肃子。 小肃子高兴地接过来,正要开吃,突然又被左夺熙一把夺过去。左夺熙抿嘴看着小狗糖画上面隐约可见的傅亭蕉吃过的痕迹,突然不想给小肃子了。 “想吃怎么刚刚不自己去买?”左夺熙捏紧了小狗糖画,决定还是不要给小肃子了,“她吃过了。” “奴才哪个主子吃过的都不嫌弃,这对奴才来说都是恩典……”说着说着便觉得左夺熙的眼神并不是替自己着想,他脑里灵光,马上转了嘴锋,“奴才不爱吃甜的!” 左夺熙满意点头,三个人又往前走。 再往前走,人就更多了,左夺熙与傅亭蕉原本是并排走着的,但是被人群挤来挤去,只好挤成了一前一后,中间就靠着拐杖相连。 突然,左夺熙感到手里一松,那瞬间,他的心猛地一坠,糖画掉到地上也没发觉。 赶紧回头看去,生气地唤她大名:“傅亭蕉!” “九哥哥!我在这儿呢!” 左夺熙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傅亭蕉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身边都是高大的大人走过,害得她一时都站不起来。 左夺熙皱起眉头,立刻挤了过来,伸手将她拎了起来:“蹲在地上干什么?” 傅亭蕉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惋惜道:“蕉蕉的糖画掉地上了……九哥哥,你的呢?”她发现左夺熙手里头也没有糖画了。 她还想吃呢…… 左夺熙气得不想理她,糖画掉了有什么关系?刚刚她掉了好吗! 他干脆把一腔怒火发在小肃子身上:“你刚刚在干什么?叫你来是吃干饭吗!” 小肃子甚觉委屈,左夺熙走在最前面,他走在最后面,眼睛一直放在郡主身上,刚刚郡主突然蹲下去捡糖画,他也始料未及,然后也准备上前护住郡主了,谁知道九殿下速度更快,已经把郡主拉起来了。 其实这前后不过一眨眼的事,郡主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能出什么事……九殿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他叹了一口气,在郡主面前的九殿下是没有理智的,乖乖挨骂吧。 接下来,左夺熙就把拐杖扔给了小肃子,他一脸凝重地看着傅亭蕉,而后慢慢地、郑重地、视死如归一般地牵起了傅亭蕉的手—— 小肉手。 软软的、小小的、嫩嫩的,跟没有骨肉似的…… 好担心会握不住。 傅亭蕉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九哥哥第一次牵她的手。平时九哥哥就不大爱跟她黏糊,总是特意地保持着距离,偶尔会给她擦嘴巴什么的,也是擦完就飞快地收回手。 由于九哥哥母妃的缘故,她很理解九哥哥的这个毛病,并没有因此觉得九哥哥不亲。 现在,被九哥哥牵住手,她觉得、她觉得…… 觉得好舒服啊。 感觉跟九哥哥更亲近了呢! 被左夺熙牵住的傅亭蕉意外地乖顺,没有像先前一样好奇地东跑西跑了,主要是由于手牵着手,左夺熙的控制力就更大了,她跑也跑不动了。 加上临近午时,她也累了,就说要回镇南王府去,在自己家里吃饭歇息。 郡主今天会和九皇子回来,镇南王府早就得了消息,赶紧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府里虽然没了主子,但是奴仆们月钱照领,所以府里日常的打扫都照旧,到处都是人气。 所以,当左夺熙和傅亭蕉的马车远远地过来时,王府的下人早已开了大门恭迎。 傅亭蕉想着上次左夺熙来府里,只是在正厅喝了茶,没有四处走动,所以这次本来准备带他逛一逛她的家。 但是,走累了、肚子饿了、人也困了,她就把什么都忘了,进了府就先吩咐开饭,和左夺熙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吃饱了饭,便更困了,傅亭蕉打着呵欠要睡午觉:“九哥哥,蕉蕉要睡觉,你也在蕉蕉家里睡一觉吧,睡醒了蕉蕉带你逛逛我家!” 左夺熙哼哼一声:“不困。” 他其实也累了,只是在陌生的地方,他向来睡不安稳。 傅亭蕉止住呵欠:“那蕉蕉也不睡了,陪你。” 左夺熙想敲她脑袋:“不要你陪。你去睡你的。” 傅亭蕉柔柔地看着他:“那九哥哥陪蕉蕉睡觉好不好?守着蕉蕉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帝王娇暂时不更了,更娇妻哈(*  ̄3)(ε ̄ *) 第9章 破皮 傅亭蕉在府里有自己的闺房,但是没有一个人在家睡过。爹爹回来那些天,每天晚上都会在床边给她讲故事,讲到她睡着了再出去,而且府里的奶娘会在她屋子里另一边的小床上睡觉,她晚上就不用害怕了。 如果九哥哥陪她的话,那奶娘就可以不要了。 她眼巴巴地把这些说给左夺熙听。 左夺熙听她这么说,心里莫名觉得一阵舒坦,嘴里却道:“睡个觉还这么麻烦。” 傅亭蕉眼睛放光:“九哥哥你这是答应了吗?” “我可没说……” “你就是答应了!” “……” 府里的管事看他们年纪都还小,又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子,因此也不多嘴什么,便将两人带至傅亭蕉的闺房,按傅亭蕉的吩咐搬来一张椅子放置床前。 管事想了想,又叫人给奶娘往日□□的床换上干净被子,对左夺熙说,如若累了,可以歇在那里,这才带着人恭敬地出去了。 所有人都出去后,傅亭蕉又问了一遍左夺熙要不要午憩,左夺熙依旧说不困。 “那好吧。”傅亭蕉已经困得不行了,她很爱睡,几乎每天都要睡午觉的。 既然九哥哥不想睡,那就不勉强了。 她将外衣一脱,滚上床去就闭上了眼睛:“那九哥哥给蕉蕉讲故事吧……” 左夺熙眉头都皱到一起了:“我才懒得给你讲故事。” 他在脑子里搜了一遍,确实找不出一个故事来。 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故事。 “九哥哥……” “你好烦。”左夺熙叹气,“那我给你编一个算……” “了”字还没说完,他发现傅亭蕉原来已经睡过去了,方才只是陷入迷糊前的呓语。 左夺熙莫名轻嗤了一声,带着几分包容似的无奈:“睡得这么快……” 像只小猪一样。 他没有去另一张床睡,虽然换过新的被褥,他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况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也睡不着的。 他就在椅子上坐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傅亭蕉的脸上。 傅亭蕉不算太胖,但是身上有些肉肉的,脸颊圆嘟嘟的,一看就很有福气。这会儿睡着了,双目紧闭着,眼睫毛又长又翘,跟小扇子似的。 因怕房间闷热,留了半扇窗子没关,只拉了轻纱帘子,此时恰好有风吹来,吹得轻纱飘了起来,带进外间的细碎阳光来,闪碎在傅亭蕉脸上,像给她脸上缀了星星。 左夺熙便看得有些呆了。 ***** 傅亭蕉这一觉睡得特别香,当她揉着眼睛悠悠转醒时,才发现左夺熙也已经睡着了。 当然,他依旧没有去另一张床睡,而是趴在她的床沿睡得安安静静。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发顶。 傅亭蕉立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吵醒了她的九哥哥,可是……这样睡着会不会不舒服呀?要不要喊醒他到床上睡? 她纠结得眉毛眼睛都皱到一块儿了。 结果,还没等她纠结完,便听到左夺熙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醒了?” 咦?这句话应该她说吧……傅亭蕉愣愣地看着左夺熙站了起来,装作不经意地动了动胳膊。 “我一直在等你醒,结果你睡得像猪一样。”左夺熙对她说。 呃,刚刚是谁比她还后面醒来着…… “还不起来?”左夺熙见她愣了,便催。 傅亭蕉一看窗外,哎呀,看上去日头都西斜很久了,立刻自己笨手笨脚地穿上了外衣。 姨祖母不放心她在外面待太久,所以让她今天务必回宫吃晚膳的,这么算来,很快就得回宫了,所以时间不多了,还没带九哥哥逛一逛她家呢! “九哥哥,蕉蕉带你熟悉熟悉我家,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你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傅亭蕉带着左夺熙走出房间,不许其他人跟着,带他四处走动起来。 “当然,如果你每次来,都带上蕉蕉就更好了。”她又补上一句。 “说什么胡话。”左夺熙觉得好笑,她如果不来他来干什么。 “啊?九哥哥不想带蕉蕉来啊?”傅亭蕉瞪圆了眼睛,委屈巴巴。 左夺熙被她气到深吸一口气:“快点逛,逛完我们就回去了。” “……哦。” 镇南王府分前后院,前院是会客议事的正厅,左右两边的厢房都是给外客准备的,后院才是内眷住的地方,也是傅亭蕉和左夺熙此刻所在之处。 前院看着比后院宽敞气派,实际上后院更大,只不过后院曲曲折折的,分了好几处小院,还有一个有假山又水池的花园子,一眼根本看不完。 傅亭蕉带左夺熙穿过小院子,绕到了花园里。 王府的下人平时也没几个人有闲情雅致逛花园,因此这里此刻静悄悄的,没有外人在。 已经秋季了,大多数花儿的花期已过,所以花园里都换上了应季的月季花。月季花花瓣重重叠叠,什么颜色都有,一片片的月季一齐盛开在院子里,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傅亭蕉喜欢得不得了。 “蝴蝶诶!”她突然看见一朵月季花上面停留了一只蝴蝶,眼前一亮,惊叫出声。 随即又立刻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吓跑了蝴蝶。 左夺熙低声“嘁”了一声,蝴蝶而已,怎么跟见了什么稀罕东西似的?他其实对这个花园兴致缺缺,对月季花也兴致缺缺,对蝴蝶更是兴致缺缺,所以索性就站在一边,等她赏完花扑完蝶就回去。 实际上,傅亭蕉没打算扑蝶,她反正也扑不着,扑着了也不会养,干嘛要惊吓到可怜的小蝴蝶呢,她只是想看看蝴蝶罢了。 于是,她捂着自己的嘴,全神贯注地盯着蝴蝶,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蝴蝶靠近…… “哎!呀!”脚下突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傅亭蕉便猛地往前一摔,结实地摔到了地上,“呜呜呜……好疼……呜呜呜……九哥哥!” “你怎么了?”左夺熙脸色立变,赶紧跑了过来。 刚刚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做贼似的去看蝴蝶,也没注意到她脚下,所以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摔了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九哥哥……呜呜呜……好疼……”傅亭蕉是面朝下摔下去的,这会子起不来,只好挪了挪,侧转身坐在了地上。 左夺熙一看,眉头顿时都紧到一处了。 她的两只手掌都擦破皮了,冒出了血丝,裙子上也有擦破的痕迹,不知道膝盖伤到了没有? 左夺熙拧着眉,本来想叫她自己把裙子和裤子撩起来看一下,但是一看她的破皮渗血的手掌,就把话咽下了。 “我看看。”他撩开傅亭蕉的裙子,里面是一条水红色的裤子。 他从脚踝处开始把裤子轻轻地往上卷,问她:“膝盖刚刚擦到地上了吗?” 傅亭蕉愣愣的,连哭都忘了,不对,甚至连疼都忘了。 九哥哥、九哥哥现在好温柔啊…… “走路都会摔跤,太笨了。”左夺熙恨恨道。 此时裤腿已经卷到了膝盖上,果然,白嫩嫩的小腿上头的膝盖已经擦伤了,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笨!”左夺熙气得又重复一遍,便道,“你等着,我去叫人。” 这镇南王府的下人也不知道都躲哪里偷懒去了,居然这么半天都没人听到动静赶过来。 “九哥哥不要走!”傅亭蕉嘴巴一扁,眼泪又要掉下来了,现在她手掌也疼,膝盖也疼,九哥哥怎么可以走! 左夺熙与她大眼瞪小眼,突然转过身去,视死如归一般:“上来。” “啊?”傅亭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位小天使大家新年好! 祝大家猪年大吉、诸事顺心、万事胜意! * 首先说一声抱歉,年前一直忙着在完结老文《娇妻手札》,终于赶着在新年来临之际完结了,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果然太赶的话还是不满意,于是初一初二在到处拜年的间隙里又好好地修改了结尾。现在,终于完整地完结了,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哟(戳笔名进入专栏便可看到这篇文和所有的完结文,顺便收藏我专栏的话我就更开心了哈哈) * 总之呢,《娇妻手札》完结了,《帝王娇》就是我唯一的心肝宝贝了,日更独宠从现在开始^^ 爱你们^^ 第10章 玩伴 左夺熙蹲下了身,扭头皱眉:“上不上来?” “咦?”傅亭蕉这才明白过来,反而更疑惑了,“九哥哥……要背蕉蕉吗?” 左夺熙突然被人戳破了面子一般羞恼:“不要就算了!……我去叫人来。” 手脚都破皮流血了,还磨磨唧唧,真烦。 他正准备站起身,傅亭蕉连忙从身后揪住他的衣角:“九哥哥不要走!蕉蕉上来就是了……” 什么啊……搞得跟他强迫她似的…… 还没等左夺熙心里的抱怨落地,他突然僵住了。 傅亭蕉以罕见的麻利,张开双臂,“啪叽”一声扑在了他背上。 那一霎,无法抑制的,身上冒出一股将她一把推开的冲动。 由于母妃的缘故,他对女人生出了一种自己都难以排解的厌恶和恐惧,他知道这是病,是不正常的,但是他克服不了,渐渐地也不强迫自己克服了。 唯独傅亭蕉算是一个例外,或许是因为他在她出生第一天就见到她了,还一直看着她长大,或许是因为他们一见面,她就朝自己笑了,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粘人了,怎么也推不开,使得他不得不习惯罢了…… 但是,一旦她离自己太过亲近,还是会感觉到强烈的不适,难以忍受…… “你……”左夺熙张开口,正想说“你还是下去吧”,但是眼睛左右一瞥,瞥见她柔嫩的掌心满是血污,马上将所有话都咽了下去,抿着唇快步往花园外走去。 罢了,只是一个小娃娃而已,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 先看大夫要紧! 傅亭蕉趴在左夺熙身上,手掌的疼忘了,膝盖的疼也忘了,只觉得舒服极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安稳与惬意。 她凑到左夺熙耳边,开心地笑:“九哥哥,你真好!” 左夺熙只觉得耳边突然一阵热热痒痒的,从耳根传至全身,顿时更为不自在,皱眉冷声道:“闭嘴。” 傅亭蕉从他嘴里听到的“闭嘴”没有上千有几百次了,搞得现在这两个字对她已经没有威慑力了,她这会儿正高兴,怎么停得下来,反而得寸进尺道:“九哥哥下次可以驮蕉蕉吗?” “驮?”左夺熙有股不详的预感。 傅亭蕉脆声道:“就是像我爹爹那样,让蕉蕉骑到脖子上去,那样看得好高好远!蕉蕉好喜欢!蕉蕉……” “不可能。”左夺熙还没听完就打断了她,嗤道,“这辈子都不可能。” 傅亭蕉心想你以前也不会背蕉蕉啊,现在还不是背了,便低声嘟囔道:“等九哥哥哪天心情好,也许……” “没有也许!”左夺熙被她气笑,“让你骑到脖子上面来?想都不要想!真有那一天我跟你姓!” 傅亭蕉轻轻哼唧了一声,不说话了。 走到园子外,终于有了仆人的身影。 镇南王府的仆人从他们郡主的嘴巴里都已知道左夺熙不喜女人的毛病,因此这会儿见他将傅亭蕉背在身上,都齐刷刷地愣了愣。 左夺熙的脸冷极了:“你们都是瞎子吗?” 经他这么一说,这些仆人才注意到傅亭蕉受伤了,一时都吓得半死,忙齐齐奔上前来,一下又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左夺熙看着这群乱糟糟的人,全身的怒火都要迸出来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吩咐下去:“找大夫来,去前院正厅。” 随即越过众人,背着傅亭蕉径自去了前院正厅里。 大夫很快赶了来,给傅亭蕉的伤处小心细致地做了包扎。 期间,左夺熙就坐在傅亭蕉身侧。 每次傅亭蕉疼得想哭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左夺熙,左夺熙就像心有灵犀一般的,也会转过头来看她。 这时候,傅亭蕉就会眨巴眨巴眼睛,把眼泪又眨回去。 左夺熙小声道:“我也没不让你哭。” 傅亭蕉眼泪还含在眼睛里,却笑了起来:“可是蕉蕉看着九哥哥就没那么疼了,没那么疼就没那么想哭了。” 左夺熙轻哼一声转过了头,嘴角轻扬。 等大夫包扎好伤口之后,左夺熙一刻不停地带着傅亭蕉回了清心宫。 傅亭蕉向来娇贵,是太后一路宠着长大的,她半岁的时候在拔步床的床角稍微刮伤了手指,太后便命人重做了一个各处圆角的拔步床,还将清心宫所有有尖角的地方都撤了,撤不了的便在外面装一个圆形的罩子给罩上。 以致于像她这样爱乱跑的性子,也无磕无碰地长到了三岁多。 像今天这样伤得严重的,还是头一遭。 所以,请民间大夫包扎那只是就近之策,入了宫,肯定还要太医们给仔细瞧瞧的。 在太医们给傅亭蕉瞧伤的时候,左夺熙就在外间的正厅里等着。他也想确定傅亭蕉的情况再走。 过了一会儿,太后出来了。 见他还在,便道:“她睡了。”声音冷冷的,比往日更少了几分感情。 左夺熙道:“那熙儿告退。” “慢着。”太后叫住他,“老九,你今年几岁了?” 左夺熙生于永安元年冬,至今年冬天,便要满八岁了。 “回太后,今年冬将满八岁。” 太后又问:“蕉蕉今年几岁?” 左夺熙眉头一皱,还是察觉出不对劲,太后不记得他的年龄很正常,但是不可能不记得傅亭蕉的年龄。 不过他还是据实回道:“今年开春才满了三岁。” 太后叹了一声:“才三岁的孩子,哀家成日里捧在手心里的明珠——皆因众皇子中,你与她年龄最为相仿,她又对你亲近有加,哀家才让你们多在一处儿玩,也叫她身边有个玩伴。你长她四五岁,平时也稳重,不像个八岁孩子,倒像个十多岁的孩子,所以哀家才放心将她交给你。可是你瞧瞧,怎么竟叫她摔成那样?” 太后摆摆手:“你回去,好好反省吧。” 左夺熙抿着嘴,什么也没有,沉默着快步走了出去。 太后倒是没处罚他,甚至连重话也算不上,可是她话里的意思,对左夺熙来说,却是敲在心头的事实。 他一直知道,他在太后心里只是“傅亭蕉的玩伴”,而这次他没有照顾好傅亭蕉导致她受伤,太后对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太后偏疼傅亭蕉而不疼他,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疼不痒的事情,他本就不需要太后的疼爱。太后在他的心里,也一直只是“傅亭蕉的姨祖母”而非“自己的祖母”,所以他一直直接称呼太后为太后,太后不纠正,他也便一直这样称呼。 而他真正在意的是,太后这次又提醒了他这个事实——他只是傅亭蕉的玩伴而已。 玩伴这个词,好像是属于小时候的专属,那么……他们长大之后呢? 左夺熙走在路上,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生出了几许奇怪的惆怅。 从那天之后,左夺熙再没去清心宫找过傅亭蕉。 而傅亭蕉也被太后禁足了——因为膝盖上的伤口需要安静地养着,等它结痂脱落才行,如果到处跑来跑去,导致伤口反复裂开,那么以后就容易留疤了。 傅亭蕉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已有了朦胧的爱美之心,听太后这样说,便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生怕在膝盖上留下丑陋的疤痕。 她便央太后找左夺熙过来陪自己玩,太后每每都应了,派人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禀她,要么是没遇着左夺熙,要么是他正在午憩或习课。 傅亭蕉开始还信了,过了几天便觉得不对劲儿。她想去亲自找他,又怕膝盖留疤,在暂时见不到九哥哥和膝盖永远留疤之间,她委委屈屈地咬牙选择漂亮要紧。 好在膝盖隔了一层裤子一层裙子,伤得并不严重,当手掌的血痂才脱落得七七八八时,膝盖已经完全好了。 而这时候,也正到了左晟的生辰。 左晟的生辰在十月,是最适合吃螃蟹的时候,而他本人恰好爱极了螃蟹,所以每次的生辰宴,几乎就成了螃蟹宴。 每当这个时候,北漠最好的螃蟹,便会八百里加急贡入皇宫。 生辰宴上,傅亭蕉见到了很多天没见的左夺熙,她心里很想念,便蹭蹭蹭地挣开太后,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 太后看着,无奈地叹息一声,却并没有阻止。傅亭蕉黏左夺熙实在黏得厉害,她并没打算就在这个时候分开两人,还是让傅亭蕉顺心又开心地长大最为重要。 “九哥哥!”傅亭蕉跑到左夺熙身边,开心地喊他。 左夺熙却对她甚为冷淡,只是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她伤处已经好了,便只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九哥哥……”傅亭蕉拧着手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 不过她很快又笑了起来,才不管左夺熙冷不冷淡,便挨着他坐下,自顾自地同他说话:“九哥哥,为什么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去看蕉蕉啊?” 左夺熙不说话,只是喝了一口茶。 “九哥哥,蕉蕉的膝盖已经好了,一点也不疼了!还有手掌这里,也快好了!”她摊开手掌在左夺熙眼前挥舞。 左夺熙侧过头,又拿了一块水果吃。 “九哥哥,你知道吗,伤口结痂的时候可痒了,蕉蕉老想去挠,可是姨祖母说挠了之后不但会疼而且会留疤,蕉蕉就不敢了!” 左夺熙一顿,又拿了一块糕点吃。 傅亭蕉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转到桌席上,见席上摆了好几只大螃蟹,顿时眼睛好奇地放光:“九哥哥,这个是什么呀?可以吃吗?” 她还不认识螃蟹。 螃蟹性寒,吃多伤胃,何况是几岁的孩子,所以太后从不给她吃螃蟹。去年生辰宴,太后直接将她留在了清心宫。后来宫里头吃螃蟹,也从不摆到她面前。所以,今年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螃蟹。 左夺熙不想解释这么多,干脆道:“不能吃的东西。” 傅亭蕉又不是傻子,立马驳道:“九哥哥胡说!不能吃的东西怎么会摆上来?你看——大表哥也在吃!”她眼睛逡巡了一圈,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大皇子左孟东在吃螃蟹。 好巧不巧,左孟东也正往傅亭蕉这边看,见傅亭蕉也在看着自己,顿时高兴了,忙招招手:“蕉蕉表妹,过来。” 左孟东今年十三岁,比左悠年只大了几个月而已,不过傅亭蕉却不是很亲近他,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不好,只是……小孩子的直觉生来比较敏锐,傅亭蕉就是不怎么亲近大表哥、三表哥和七表哥—— 尽管他们面上都对她很好。 这会儿,大表哥叫她过去,而左夺熙却毫无反应,傅亭蕉想了想,便迈开步子走过去了。 左孟东招呼傅亭蕉在自己身边坐下,问她:“蕉蕉想吃什么啊?” “这个……这个是什么啊?能吃吗?”傅亭蕉指着同样摆在左孟东桌席上的螃蟹,好奇又嘴馋地问。 “这个,叫螃蟹,很好吃的。”左孟东伸手便拿了一个,“咔擦”一声便掰开了壳,笑道,“大表哥对蕉蕉最疼爱了,蕉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大表哥给你取最好吃的蟹黄蟹膏,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说着,便将蟹壳里的蟹黄蟹膏用勺子尽数挖到小碗里,将那小碗递给傅亭蕉。 傅亭蕉听他形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忙高高兴兴地接过来。 这时候,突然从她背后伸来了一只手,一把将小碗夺了过去,随着“啪嚓”一声,那小碗便被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傅亭蕉错愕地扭过头去,“哇”地一声委屈得大哭了起来。 第11章 秋蟹 是左夺熙夺走了她的碗,还把它摔碎了。 傅亭蕉回头看到是他,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肚子委屈了都要溢出来了。 先是被他莫名其妙地嫌弃,受伤了他都不来看她,而后她主动找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的,现在她来找大表哥了,大表哥给她弄吃的,他还、他还来摔她的碗…… 傅亭蕉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哭得鼻涕都冒出泡来了。 左孟东被当场下了面子,顿时一掌拍在桌席上,眯眼狠厉道:“老九,你什么意思?” 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而左夺熙只是个死掉的疯嫔所生的儿子,他从来没把左夺熙放在眼里。平时,左夺熙也很识相地没招惹他,他也就只当没有这个人。却没想到,在今日父皇的寿宴上,左夺熙竟敢当面打碎他递去给傅亭蕉的碗。 莫不是,这个老九害怕蕉蕉表妹跟他亲近了去,自己唯一的靠山就没了,所以着急了? 是了,如今谁不知道,左夺熙能让宫里那些势利眼都敬上三分,不就是因为太后的小心肝儿格外黏他么。 或许,正因为如此,左夺熙这个看上去还小的幼弟,有了更长远的打算…… 左孟东只当是这样了,遂冷笑颔首,意味深长道:“啧啧。她还那么小,你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哪里轮得到你。” 左夺熙皱眉,对他的话外之音一知半解,但也知道不是好话,脸一下就更冷了:“她不能吃螃蟹。” 左孟东一听,顿时嗤笑:“她怎么不能吃?螃蟹有毒吗?” “螃蟹无毒,但是伤身。”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左孟东扭头看去,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东儿见过皇祖母。” 傅亭蕉一见太后来了,忙一把扑到她身上:“姨祖母!” “蕉蕉怎么哭成这样呢?”太后一边心疼地用娟帕亲自给她擦眼泪,一边在心里默默叹气。 不让傅亭蕉跟左夺熙来往吧,这小丫头死活不会依的。这不,膝盖才刚刚好,就急着来找她的九哥哥了。可是,多少次惹哭她的,偏生就是这个老九。而且每次惹哭之后,过不了一两日,傅亭蕉这小丫头又会巴巴地黏过去。 这两人,真真是对冤家! 太后给傅亭蕉擦干脸蛋上残存的泪珠,看向了左夺熙,左夺熙便也向她请安行礼,然后便立在一边不说话了。 太后摇头,这个老九啊,这次倒是记得紧紧护住傅亭蕉,不让她吃有损身体的东西,可是方式还是太过于直接粗暴,到底还是个孩子。 “是哀家不许别人给她喂螃蟹吃。”太后道,“蕉蕉身娇体贵,吃了必定腹泻不止。” 左孟东颇为尴尬,忙道:“孙儿原是不知道。” 太后道:“不知者无罪。你也少吃一些,免得寒了胃。” 左孟东恭顺道:“多谢祖母关心,东儿知道了。” 此事一了,左夺熙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而傅亭蕉则被太后带回去了。 晚膳时分,傅亭蕉一个人跑来钟秀宫找左夺熙。 左夺熙正在吃饭,见了傅亭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傅亭蕉可怜兮兮地说:“九哥哥,蕉蕉知道九哥哥是对蕉蕉好了。” 左夺熙轻声哼了一句。 傅亭蕉走到左夺熙身侧,侧过头看着他:“以后九哥哥不让蕉蕉吃的东西,蕉蕉绝对不吃!” 左夺熙停下筷子:“你吃过饭了吗?” 傅亭蕉见他愿意跟自己说话了,眼睛一亮,揉着肚子忙道:“还没有,那我跟九哥哥一起——” “吃”字还没说出口,左夺熙便截断她:“不许吃。” “啊?”傅亭蕉愣了。 九哥哥哪有这么小气呀,一顿饭而已……她又吃不了多少…… 左夺熙看着她错愕的样子,有些好笑,但面上忍住了,只故作严肃地说:“你刚刚不是才说过,我不许你吃的东西,你绝对不吃?” “这……”傅亭蕉傻眼了。 左夺熙这下真的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笑,忙又绷起脸来。 哼,不听他的话,跑去找别人要螃蟹吃,他打翻了她的碗,她还哭得像被他欺负了似的……若非他在,定吃坏肚子,哭都哭不出来。 不过跟她相处久了,他似乎也染上了她的毛病,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本来之前看她去找别人气得不行,这会儿她来主动道歉,他又一点气都发不出了。 所以这么逗弄了一下她之后,他便假咳了一声,道:“自己去拿碗筷。” “嘿嘿!”傅亭蕉顿时喜笑颜开,“九哥哥你最好了!” ***** 几个月后,便由秋入冬,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二,这是左夺熙八岁的生辰。 他的生辰与左晟的截然不同。 左晟的生辰热热闹闹举国欢庆,而他在母妃疯之前还过了几年正经的生辰日,母妃疯了之后,便几乎再没正经过过生辰了。 至多一碗长寿面罢了。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便是一碗长寿面,外加一碟馒头。 看着比平日的晚膳还要寒酸很多,但生辰面的意义远非普通的晚膳可比。 而且,这长寿面是小肃子亲自给他做的,去年也是如此。 左夺熙心里觉得感激,嘴上却别扭地说不出口,只让小肃子坐下,与他一道吃。 小肃子却摇头,不肯与主子同坐。 左夺熙也不勉强,拿了筷子准备吃。 “九哥哥!”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不必猜也知道是谁。 傅亭蕉穿着大红色的冬衣,裹得像个年画娃娃,高高兴兴地来找他了。不过,所谓乐极生悲,她眼睛光顾着看左夺熙,脚下却没防住,被门槛绊了一下,登时像个球儿一样滚到了地上。 左夺熙瞬间想起上次镇南王府花园的那一摔,霎时整个人都僵直了,筷子掉落在地都没察觉,而后才反应过来,忙奔过去。 “九哥哥……呜呜呜……”她又哭了起来。 左夺熙便更紧张了,顾不得什么,忙拉过她的手掌仔细看,哪里也没伤着。 又看她身上,冬天的衣服比较厚,哪里都没破。 难道脚扭了?左夺熙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艰难地开口问:“脚是不是……” “九哥哥,蕉蕉的衣服脏了……呜呜呜……”还没说完,就被傅亭蕉的哭声打断了,“蕉蕉最喜欢这件衣服了……呜呜……” 左夺熙:“……” 他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被气到咬牙,什么也没说,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馒头,走过来往傅亭蕉嘴里一塞—— 傅亭蕉正张嘴哇哇哭,突然被塞进一个馒头,一下什么情绪都被打断了,哭声也止住了。 还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左夺熙气笑:“自己站起来。——没有哪里伤到了吧?”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傅亭蕉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擦眼泪,抽嗒嗒地站了起来:“没有……就是蕉蕉最喜欢的衣服弄脏了。” 左夺熙嗤了一声:“出息。”心里却道还是冬天好,衣服厚,人也经摔。 一边的小肃子忙上前,笑道:“没事儿,这衣服洗一洗便干净了,或者再做一套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什么难事。郡主别为这点小事忧心。今儿个是九皇子殿下的生辰,您可来得巧了。” “小肃子!”左夺熙赶忙开口制止,却没制住这个嘴快的。 “九哥哥,今天是你生辰呀?!”傅亭蕉瞪大了眼睛。 并非她不关心他,只不过去年他生辰时,她还只是个两岁多的婴儿,比这时候还小得多,根本没有生辰的概念。至今年夏天他母妃生辰时,她才有了模糊的概念,可惜未能给他母妃过生辰,他母妃便死了。 而后她也便忘了问左夺熙的生辰。 这会儿,知道今日是九哥哥的生辰,傅亭蕉便想起了她姨父左晟的生辰来,好多人热热闹闹地来祝寿,那才是过生辰吧? 于是她便闹着要回去跟姨祖母说,要给他办一个生辰宴。 左夺熙喝住她:“回来!” 傅亭蕉刚准备迈出去的短腿,立刻乖乖地收了回来。 左夺熙对小肃子道:“给她拿双碗筷。” “哎!”小肃子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添了一双干净的碗筷,随后机灵地悄悄退下去了。 左夺熙让傅亭蕉坐自己对面,开始把自己碗里的长寿面往她碗里拨弄:“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过生辰,没意思。” 傅亭蕉不懂,她觉得好多人一起热闹才有意思啊。 左夺熙一边专注着给她分面条,一边道:“那些人虚伪得很,我不需要。” 给她碗里分去了一大半,才将碗往她身前推去:“你陪我吃长寿面就好。” 据说吃了长寿面,就能长寿。 你也吃。 ***** 左夺熙的生辰跟傅亭蕉的生辰是挨着的,等过了年,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三,便是傅亭蕉的生辰了。 三岁的傅亭蕉,要变成四岁的傅亭蕉了。 有了上次跟左夺熙吃长寿面的经历,傅亭蕉也不要什么生辰宴了,她也只要一碗面。 太后被她逗得直笑:“我们蕉蕉往年吃的也是长寿面啊。” 每年她生辰,宴会都是要办的,不过她还那么小,什么都吃不得,也只是吃长寿面罢了。 不过,她去年那时候比现在还小多了,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没想到一眨眼便这么大了,这一年真是长大不少。 左夺熙在一边看着傅亭蕉,也生出了一样的感慨。 今年傅亭蕉的生辰宴,依旧是在清心宫办的,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尽管很多人她并不认识。 生辰礼物也如流水一样送入清心宫来。 她看了便觉得好奇怪,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问过了太后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给她的,庆祝她长大一岁的礼物。 礼物……她心里头一次生出了这样的认知。 宴席上,傅亭蕉仿照上次左夺熙给自己分食长寿面,笨拙地将自己碗里的长寿面也分了一半给他,让他陪自己吃了生辰长寿面。 然后,在左夺熙要回去的时候,她拉住了他的衣角,扁着嘴支吾了半天,才小小声地问:“九哥哥没有……没有给蕉蕉的礼物吗?” 第12章 礼物 礼物…… 左夺熙顿住了,傅亭蕉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知道了生辰日可以收礼物这件事?去年他过生辰,她可是空手来的,怎么过了一个年,就知道这么多了? 可是—— 他可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礼物,唯一一次送礼物,是准备送给他的母妃庆贺生辰,结果…… 那个夜晚的记忆又接踵而来,他登时头疼不已。 不愿再回想,脸色顿冷:“没有。” 傅亭蕉不由得失望地垂下了头:“别人都有送……” 左夺熙听了这五个字,心里更加涌出一股莫名的不痛快。 “别人都有送,不缺我一个。”他撂下这句话,转头就走了。 “九哥哥……”傅亭蕉在原地垂头丧气地抿着嘴。 “郡主,该给王妃上香了。”阿固见左夺熙走了,遂从廊后走了过来,将傅亭蕉抱起。 傅亭蕉攀着她的脖子,心里还在想着左夺熙突然冷漠的态度。连阿固都给她准备了礼物,怎么九哥哥就没有呢?再说了,她也只是问一句,九哥哥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她觉得好委屈,今天可还是她的生辰呢。一天的开心霎时烟消云散,变成了闷闷不乐。 阿固将她抱入内室,祭奠的香案已经摆好,太后就站在香案前。 “太后,郡主已经来了。”阿固将傅亭蕉放下,在太后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蕉蕉,过来,给你娘亲上香。”太后亲自点燃了三支佛香,递与傅亭蕉。 每年傅亭蕉的生辰,便是秦念凝的忌日。太后虽然伤感,但为了傅亭蕉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未过多展露这种情绪,因此这日也总是以欢乐的庆祝为主,只在宴会结束之后,叫她给母亲上一炷香,便算作祭奠了。 傅亭蕉乖乖地接过香,在她的小脑袋里,对于娘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遑论有多少感情了。但是姨祖母经常跟她说,她娘亲非常爱她,若是她娘亲在世,一定也是极宠蕉蕉的。这么想着,她就把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娘亲与姨祖母等同了。 “娘亲,蕉蕉给娘亲请安。”傅亭蕉举着香,恭敬地跪在了蒲团上,“娘亲过得还好吗?现在天气还冷,娘亲要好好穿衣服,不要冻着了。饿了就要吃饭,困了就睡觉。蕉蕉过得很好,姨祖母和九哥哥都很疼我,娘亲不要担心。” 她磕了三个头,起身将佛香插到了香炉里。 去年她还只是懵懵懂懂地上了香,今年已经知道跟她娘亲说说话了。太后甚为快慰地看着傅亭蕉,面露笑意。 “好了,下去梳洗了便安寝吧。”太后抚了抚她的头,将阿固叫了进来,让阿固带她下去,自己则准备再待一会儿。 傅亭蕉一把抱住太后的腿,仰头道:“姨祖母别难过了。”她知道姨祖母与自己娘亲感情深。 太后又酸涩又欣慰,捏了捏傅亭蕉的小脸:“蕉蕉去睡吧。” 傅亭蕉从内室出来,阿固伺候她梳洗完毕,便准备睡觉了。往日她也是这个点睡觉的,不过今儿是生辰宴,这时候比往日更累些,因此便有些恹恹欲睡了。 这时候,小太监来禀,说九皇子又来了。之所以说“又”,因为他才刚刚离去不久。 这会子已到了安寝的点,不知有什么急事,等不到明日,非今日来说不可。 傅亭蕉的疲倦一扫而空,忙让人将左夺熙带进来,其余人全都出去。 左夺熙还穿着今日赴宴的衣服,显然还没梳洗沐浴过。进来之后,却一言不发。 傅亭蕉歪头轻轻询问:“九哥哥?” 左夺熙听到她在叫自己,不过一时也没回应,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一只荷包—— 那只承载了很多关于那晚的恐惧的荷包,那只他原本准备送给他母妃的荷包…… 此刻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手心的汗晕湿了它。 今天傅亭蕉向他讨要礼物,他说没有便回了钟秀宫,回去之后却莫名地坐立难安,不断想起傅亭蕉那失落的模样,还想起她说“别人都有送”…… 别人都有送,不缺他一个。 不不不。 别人都有送,偏他没有。 想到这点,他便开始烦躁。 其实那会子临时准备一个礼物也来得及,或叫小肃子赶紧出宫买,或在钟秀宫随便找个什么玩意儿充当礼物,傅亭蕉肯定也是欢喜的。 但总觉得不够郑重。 ……虽然他自己也不晓得,一个小小的四岁生辰罢了,需要什么郑重啊。 总之,他连屋内都没踏入,便站在钟秀宫的院子里,像根木头一样驻足凝思了。 半晌,他突然想到什么,便冲入了小肃子的房间,从他床下搬出一个小箱子,盯着这个小箱子,出神了好半天。 才缓缓打开了它。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荷包,那是他曾经准备送给他母妃的生辰礼物。 虽然一见到它,他就无法避免地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恐惧,但是……他也会想起,寄托在这个荷包上的,他对于母妃的全部感情。 因为对这个荷包的复杂感情,他没有扔掉这个荷包,反而在搬来钟秀宫的时候,特意带上了这个荷包,不过却又不愿把它放在身边,而是让小肃子给自己保存着,放在自己平日看不到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把这个荷包送给傅亭蕉。 此刻,他便带着这个荷包,站在了傅亭蕉面前。 “生、生辰快乐。”与她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左夺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而后将荷包从背后拿了出来。 “让小肃子随便买的……礼物。”他说。 “啊!”傅亭蕉惊喜地接过荷包,双手珍爱地捧着它,高兴不已,“这是九哥哥第一次送蕉蕉礼物,蕉蕉好喜欢!” “你要是敢弄丢,以后就再也不要叫我‘九哥哥’。”看着她那么高兴,左夺熙不由得也感到一股微妙的欢喜,但却板着脸威胁她。 “放心吧!蕉蕉这辈子都不会丢的!”傅亭蕉拍着胸脯保证。 左夺熙从鼻间轻哼了一声,一辈子那么长,他可不信什么一辈子……也许过几年,别说她了,他自己都会忘掉这个荷包。 “蕉蕉明天就戴起来!”傅亭蕉开心地笑。 左夺熙想了想,却道:“你收起来。等……等哪一天我说可以戴了,你再戴。” 傅亭蕉感到奇怪:“为什么?” 左夺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把这个荷包送给她一样,总之送给了她,他又不想她现在戴。 也许是因为那股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弭,他害怕见到傅亭蕉戴着荷包,仍然会想到那一天。 如果有一天,他看着这个荷包,想到的只是他送给傅亭蕉的生辰礼物,那……那就没关系了吧。 现在他也说不清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索性道:“你笨,戴在身上很容易弄丢。” 傅亭蕉一想也是,忙将荷包揣进了口袋里,再三保证:“那蕉蕉把它藏起来,藏好了,一定不会弄丢的!” 左夺熙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你睡吧。” “嗯!”傅亭蕉得了礼物,高兴得眉眼都弯了,“谢谢九哥哥,蕉蕉今年的生辰过得好开心!” 左夺熙没想到自己的礼物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心里渐渐泛出一股说不出的骄傲来,面上却还是冷冷淡淡的,只顺口接了一句:“礼物罢了,明年还有。” 说完,便立刻恨不得自咬舌头,他怎么把明年的事都许诺上了? 而傅亭蕉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那蕉蕉希望明天就是明年!” “说什么傻话。”左夺熙道,“我回去了。” “嗯嗯,九哥哥早点睡哦。” ***** 到了春末,左夺熙便要上皇家学堂了。 身为皇子,自然是什么都要学的,而北漠的皇子,在八岁之前都是在自己的宫中,由专门的夫子单独教导。而到了八岁之后,便要上皇家学堂,与同龄的皇亲国戚子弟和朝中重臣子弟一块儿学习,为的是让皇子们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开始接触更多的人,这对于他们的未来也多有帮助。 这其中潜在的深远影响,左夺熙还未能明白,他只是知道,这是北漠的惯例而已。 他向来不爱接触太多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去适应,他有些郁闷。 比他更郁闷的则是傅亭蕉了。 从前,她的九哥哥有夫子单独教导时,一天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学习上,她只要那段时间不去找九哥哥就好,剩下还有一大把时间跟九哥哥玩。实在忍不住在九哥哥学习的时候去找他,也是可以的,乖乖坐在一边不打扰夫子就好。 而现在,九哥哥要去皇家学堂上学了,听说早上吃了早膳就过去,晚上吃晚膳的时候才能回来,每隔十天才有一天的休息。 而且,他们住的地方在后宫,而皇家学堂则在前朝,离得比月桂宫还远,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前朝找九哥哥。 一想到这点,傅亭蕉就郁闷得不行。 但是,郁闷归郁闷,皇子八岁以后上皇家学堂是铁打不破的规矩,等上学那日到了,她也只好站在清心宫外,念念不舍地目送左夺熙离去。 这一天傅亭蕉都过得闷闷不乐,待到左夺熙下了学,她才突然精神大振,立刻飞奔去迎接他。 “九哥哥!”她担心地问他,“上学累不累啊?” 左夺熙却没有回她,只是摇头。 傅亭蕉又问:“那你吃过晚膳了吗?还没有吧?” 左夺熙也只是摇头。 傅亭蕉便又道:“那你跟蕉蕉还有姨祖母一块儿吃吧?姨祖母已经让人做了好丰盛的饭菜,说是庆祝九哥哥第一天上学呢!” 左夺熙点点头,随她一起走进清心宫。 傅亭蕉却急了,怎么九哥哥上了学之后,就不爱说话了呢?虽然平时也不爱说话吧,但是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全部以摇头、点头作答啊…… 好像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似的。 她觉得好奇怪,又气又急,原地跺起了脚:“九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嘛?!你是不是上学遇到了别人,就不要理蕉蕉了?” 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傅亭蕉嘴巴一扁,眼睛顿时就涌出了泪花。 “不是!”左夺熙终于开口了。 但是傅亭蕉愕然地看到左夺熙缺了一颗牙齿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九哥哥,谁欺负你了哇!” “怎么把你牙齿都打掉了呢!” “呜呜呜,我要告诉姨祖母,让姨祖母教训那个坏蛋!呜呜呜……” 第13章 换牙 “不是这样的!”左夺熙被她哭得头疼,“别哭了!” 什么跟什么啊,她都想到哪儿去了…… 傅亭蕉的哭声招来了太后,太后急急忙忙地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左夺熙已经下了学,以为又是他惹哭了她,顿时拉下脸来,准备教训几句。 谁知道傅亭蕉一把扑了过来,抱住了太后,呜呜咽咽道:“姨、姨祖母,你一定要帮九哥哥哇!” 这下太后也被她搞懵了。 只听她继续哭道:“九哥哥被人欺负了!被人打了……好惨呜呜呜……” 太后更懵了,左夺熙虽然是个不太受宠的皇子,但终究是皇帝的儿子,谁敢打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九,怎么回事?谁打了你?说出来,哀家给你主持公道。” 左夺熙揉着眉角,不得不张开了嘴,让太后看到他缺失的那颗牙。 “没人打我,我牙齿掉了。”他闷声道,“不想开口说话。” 这颗牙在前几天就开始松了,他偷偷找太医看过,想把牙齿固一固,谁知道太医说这是在换牙了,固不了,只有等它掉了,长出新牙才是。 今天在学堂上,他好端端地听着课,便突然觉得牙齿一松,嘴里蔓出一股甜腥味,好不容易挨到休息,他才吐出那口血沫,而后便发现,那颗松掉的牙齿也随着血沫掉了出来。 这颗牙就在门牙旁边,掉了之后,不但说话漏风,而且一张嘴就丑死了。 他便不想开口了。 太后被他此刻的模样和傅亭蕉刚刚闹出的乌龙给逗乐了,鲜见地笑出了声来。 傅亭蕉着急地问:“姨祖母笑什么啊?没人打九哥哥,为什么牙齿会掉?” 太后笑够了,才跟她解释起来:“你九哥哥换牙了,旧的牙齿会自己掉,然后长出新的牙齿来。” 傅亭蕉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那九哥哥的牙齿会不会掉光光?” 一旁的左夺熙听了这句话,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牙齿掉光的模样,登时抿紧了嘴巴。 太后笑道:“掉了旧牙齿,同时就会长新牙齿啊。” 不过左夺熙属于换牙比较迟的了,竟是八岁多了才换牙,她不曾多注意他,都忘了他还会换牙这件事。 “哦……”傅亭蕉挪过脑袋去瞧左夺熙,“九哥哥,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跟蕉蕉说话呀。” 左夺熙轻哼一声,依旧不说话。 傅亭蕉一蹦一蹦地蹦到他面前:“你就跟蕉蕉说话嘛,蕉蕉又不会笑话你!” 左夺熙虽然还是不太乐意说话,但是听了她的话,倒是稍觉宽慰了。 傅亭蕉继续念叨:“其实也不是很丑,就是有点丑而已。” 左夺熙:“……” 能不能像他一样闭嘴?! 总之,因为换牙这件事,左夺熙便比平日更沉默了,不过在傅亭蕉面前,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有时候说出口的话常令他不得不开口反驳……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在她面前牙齿漏风的模样。 一年下来,到了冬天的时候,他的门牙和门牙两边的牙齿都换过了一遍,总算不影响美观了,其他更里面一些的牙齿仍在继续更换中,不过张口说话也看不到,左夺熙总算安心了很多。 这年,他的九岁生辰,傅亭蕉也给她送了生辰礼物——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她让阿固缝制的,而香囊里的干花,都是她在百花盛开的时候摘下晒干的,一直保留到了冬天,才制出这个香囊。 而且是偷偷瞒着他的。 为的是给他一个惊喜。 左夺熙心里感动极了,原来她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给他准备生辰礼物了,而且以她这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居然能一直忍到他生辰才跟他说,实在太难得了。 一时太过感动,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反而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 傅亭蕉笑眯眯的:“九哥哥喜欢就好!” “喜……喜欢。”左夺熙攥着香囊,郑重地放进了内袋里。 第二天,就把香囊挂在了佩玉边上。 过了些天,便是小年夜。 这一天,太后说,依照习俗,要给傅亭蕉穿耳了。 所谓穿耳,便是给女子打耳洞,方便以后佩戴耳环。在北漠,一般在出生后几天或几个月内便给女孩穿耳,但是由于傅亭蕉出生时,恰逢秦念凝难产而亡,所以太后便将这事儿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傅亭蕉已经一岁多了。太后心疼她,便一直拖着这件事,拖着拖着就忘了。 还是前几日跟前来请安的皇后楚卿闲谈,才经她提醒记起了此事。 如今傅亭蕉过完年便要过五岁的生辰了,这时候穿耳,已经算是很迟了。 耳垂越娇嫩,穿起来越容易,穿了之后也能更快愈合,再拖到年纪大些,耳洞恐怕更难穿。 而且,为了防止耳洞化脓,穿耳一般都在冬天进行,若是再拖过了时间,就得等到明年冬天再穿了。 横竖是要穿耳的,早点穿还免得日后受罪。 经皇后这么一说,太后顿时便定下了小年夜,给傅亭蕉穿耳。 傅亭蕉开始还不明白穿耳是什么意思,问太后,太后只说是每个女孩都要经历的事,叫她别怕。 这么一说,傅亭蕉就更怕了,便偷偷问阿固穿耳是干什么。 阿固穿耳的时候很小,没觉得疼,所以这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便摸着自己的耳朵给傅亭蕉解释了一番,说是拿一根针穿过耳垂,以后就可以戴很多好看的耳环了。 可是傅亭蕉对耳环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是一听到用针穿过耳垂,就吓得差点尿裤子,马上瑟瑟发抖地跑去了钟秀宫。 临近年关,不必上学,左夺熙正在书房全神贯注地练字,傅亭蕉含着一泡眼泪推门闯进来时,他一个不妨手下一抖,将最后一笔写歪了,前功尽弃。 他抬起头,正想骂一骂她,却见她实在哭得可怜,好像被吓坏了,责备的话立刻变成了疑问:“怎么了?” “呜呜呜……九哥哥,蕉蕉不要穿耳!”傅亭蕉跑到他书桌旁边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左夺熙也是头一次听说“穿耳”,一时不明白是什么。 傅亭蕉便抽抽搭搭地给他解释:“就是、就是用一根好粗的针,穿过蕉蕉的耳朵,穿出一个大洞来!”她一边说,一边摸着耳垂比划。 左夺熙这才明白了,还来不及说什么,阿固已经寻了过来,在外面道:“九皇子殿下,奴婢来接郡主回去。” 傅亭蕉顿时“哇”了一声,钻进了书桌底下,抱着膝盖好害怕地缩成一团。 左夺熙看了一眼书桌下的那一团,提步走到门口:“她不在。” 阿固:“……” 她跟着郡主追过来的好么! 而且书房门也没关,刚刚郡主吓得“哇”地一声她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一个奴婢,不能随意闯进皇子的书房,才在门口问询罢了。 九皇子殿下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阿固又道:“太后命奴婢来找郡主回去,穿耳婆婆正在清心宫等着呢,请九殿下让郡主随奴婢回去吧。” 左夺熙冷脸:“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她、不、在。” 阿固是个聪明的,左夺熙到底是主子,她不能硬杠,忙道:“是,那奴婢便回去了。” 见阿固转身离开,左夺熙才返身回来,朝书桌下那可怜的一团道:“出来吧。” 傅亭蕉可怜兮兮地从书桌下滚出来,仰头看着他:“等会儿阿固肯定带着姨祖母来接蕉蕉回去了。九哥哥,蕉蕉好怕啊!蕉蕉怕疼,蕉蕉不要穿耳……呜呜呜……” 她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先起来。”左夺熙皱眉,大冬天的坐地上,不知道多凉。 傅亭蕉光顾着哭,哪里听见他说话。 左夺熙伸出手,将她提溜了起来:“你这么怕穿耳?” 傅亭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不穿耳的话,以后就没办法戴好看的那些耳环什么的。”左夺熙知道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很爱美。 傅亭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戴就不戴……” 她目前对耳环没有生出什么兴趣来,比起被一根针穿透耳垂的可怕,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戴那些东西! “好。”左夺熙下定决心似的,“你就留我这里,我去对付她们。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傅亭蕉傻傻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左夺熙像个大英雄。 在傅亭蕉这样的目光里,左夺熙顿时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第14章 崇拜 过了一会儿,太后果真亲自来了。 左夺熙让傅亭蕉乖乖待在书房里,自己走了出去,在正厅截住了太后:“熙儿给太后请安。” 太后道:“请安就免了。蕉蕉呢?哀家来带蕉蕉回去。” 左夺熙自然不能在太后面前睁眼说瞎话,便诚实回道:“小十的确在我这里,但是,我不能把她交出来。” 太后微微挑眉:“为何?” “她害怕穿耳,不想穿耳。”左夺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太后对峙着,“除非太后答应我不会给她穿耳,否则我不会将她交出来。” 太后突然声色俱厉:“左夺熙,你当你是谁,也敢跟哀家谈条件?” 左夺熙在这样的威严中,仍旧咬紧牙关:“反正、反正你要是一定要带她去穿耳,我就绝对不放人。” 太后因他的幼稚而笑了:“你有什么能力、有什么资格阻挡哀家?” 左夺熙微微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太后说得没错,他现在其实……其实还没有一丁点儿保护傅亭蕉的能力。 太后看着他垂下来的发顶,又道:“若是哀家执意要带走她,你又能如何?” 左夺熙蓦地抬起了头,像只小刺猬一样傲然地盯着太后,胸膛不住地起伏:“我、我绝对不让!” 太后头一次看到他这般坚定的目光,一时缓和了语气,只问:“你这么坚决地不让哀家带蕉蕉去穿耳,是否是因为……蕉蕉她很不想去穿耳?” “没错。”左夺熙也渐渐收敛了一身的敌对之气,“她吓得胆都破了,眼睛都哭肿了。” “竟吓成这样?”太后惊讶,方才听阿固回她说郡主吓到跑去钟秀宫躲起来了,她只当闹小孩子脾气了。 忙道:“哀家看看她去。” 左夺熙仍挡在她前面:“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会带你去见她。” 太后看着他:“你这是以卵击石。”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生出几许感动来,看得出,左夺熙是真心对傅亭蕉好,也是真心护着她。 左夺熙没有挪开分毫,仍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太后的去路:“为什么一定要给她穿耳呢?” 太后道:“这是惯例,就如同你过了八岁便要去学堂上学一样。” “惯例是用来打破的。”左夺熙道,“我就不信全北漠的女人都穿了耳。” 太后道:“话虽如此,但……” 左夺熙抢在她前头道:“她既不想,为何要勉强她?” 这是他第一次打断了太后的话。 太后不由道:“你这是溺爱。” 话一出口,自己倒愣了一瞬。 她原本以为,溺爱傅亭蕉的人,若她为第二,则北漠没有人能第一,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指责别人溺爱傅亭蕉。 “罢了,看来不应允你们也是不行了。”太后无奈地妥协了,“带哀家去见她,哀家再问她最后一次,她若是还不愿意,那便算了。” 太后已经退让到这一步,左夺熙终于点头,带着太后去了书房。 房门一开,傅亭蕉见是太后来了,登时捂住了两耳,惊恐地看着她:“姨祖母,蕉蕉不要穿耳!呜呜呜……不要穿……” 看到疼爱的小心肝吓成这样,太后顿时就心软了,问也不问了,便径直走了过来:“好好好,不穿就不穿,咱们蕉蕉不穿耳。” 傅亭蕉听了,瞬间便喜笑颜开地抱住她:“姨祖母真好!” 左夺熙看着傅亭蕉,不由得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时候,傅亭蕉突然望了过来,害得他的笑还来不及收回就被抓了个正着。 “蕉蕉也谢谢九哥哥!” 左夺熙把手放在鼻子边假咳了一声,掩盖了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温柔笑意。 ***** 小年夜一过,很快便到了除夕之夜。 左晟在宫里的御花园设了宴,不但宴请了皇族亲戚,还宴请了很多北漠的重臣。 席间,傅亭蕉像往常宴会一样,又从太后身边离席,跑去找左夺熙。 这次宴会是围着御花园的琴湖设了一圈坐席,左夺熙坐得比较远,几乎要绕半个琴湖才能到。 傅亭蕉去找他时从不带丫鬟嬷嬷,总是一个人过去,几个小太监远远地跟在后头看着就行。 虽然四处都挂着灯笼,但是大晚上的依旧不如白日明亮,傅亭蕉一心想早点去九哥哥身边,因此没注意到旁人,不小心便踩到了人,忙道:“对不起!蕉蕉踩疼你了吗?” “没事!一点儿也不疼!我又不怕疼!” 傅亭蕉扭头一看,原来是个只比自己略高一点的女孩,看着特别英气。 这女孩见傅亭蕉和自己看上去应是差不多,立刻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你别担心,我真的不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人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傅亭蕉就跟小白兔似的,立刻把左夺熙忘在了脑后,乖顺地跟着她走:“我们可以一起玩啊。” “那太好了!我叫武芫,你叫我阿芫就好。”武芫道,“这是我第一次进宫,你呢?” 傅亭蕉回道:“我叫傅亭蕉,你就叫我蕉蕉好了。我就住在宫里。” 武芫沉默了一瞬,突然“啊啊啊啊”地叫起来,激动地问:“你是骄阳郡主,镇南王的女儿?!” 傅亭蕉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是啊,我爹爹就是镇南王。” “我可崇拜镇南王了!”武芫激动不已,“但凡北漠的武将,没有几个不崇拜他和我爹的——对了,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傅亭蕉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武芫露出一丝失望,转而又精神满满跟她说道:“住在宫里的小郡主不知道我爹也是正常的。我爹叫武庭,是咱们北漠的常胜将军,和镇南王名气一样大呢!镇南王守的是北漠和大昱的边境,我爹守的则是北漠与北方蛮夷的边境。” 傅亭蕉好崇拜看着她,武芫看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比自己懂的多多了。 说话间,武芫已经带着傅亭蕉在自己的坐席上坐下:“我们武家是武将世家,不但我爹是将军,我娘也是女将军呢!还有我祖奶奶、祖爷爷、三个姑姑,都是武将!还有我哥——” 武芫一把搂住傅亭蕉,将她搂过来些,给她指着远处一个挺拔的背影:“看见那个穿着棕色衣服的人了吗?他就是我哥武铮。我哥今年十七岁了,过完年就要去我爹那里,跟我爹一起为北漠守边境了。我哥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像我爹那样的大英雄!” 傅亭蕉被她那种崇拜的语气所感染,看向武铮的背影也带上了十足的崇敬。 “把我哥叫过来。”武芫放开了傅亭蕉,反手拍了拍身边的小厮。 傅亭蕉从她怀里出来后,便乖乖坐好,眼睛掠过武芫时突然发现她也没有穿耳,想到前几天的虚惊一场,顿时像找到亲人一样拉住武芫的手:“咦!你也没有穿耳啊?” “我才不穿耳呢!”武芫骄傲地摸着自己的耳垂,“我以后可是也要上战场的,戴耳环多费事儿啊!不要不要!” 傅亭蕉又对武芫露出了崇拜的目光:“上战场啊……你不怕吗?” “嘿!我们武家人从小就学武功,为的就是长大了上战场,怎么会怕呢?”当下,武芫都恨不得站起来给傅亭蕉表演两招,“别看我才五岁,我已经开始学武了!” 这时候,武铮走了过来:“阿芫,找哥哥干嘛啊?” 武芫一脸开心:“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傅亭蕉,是镇南王的女儿!” 武铮道:“我还以为镇南王回来了呢。”他崇拜的是镇南王,又不是镇南王的女儿。不过—— 他瞧着傅亭蕉唇红齿白,像个白玉团子似的,也着实可爱,便一把抱起了她:“小郡主,你好轻啊,比我小妹轻多了。我记得你是永安六年春出生的吧,我小妹永安五年秋出生的,比你大了不到半……” “放她下来。” 武铮的话未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转过头去,便看到了一脸不爽的左夺熙。 武铮虽与左夺熙不熟,但是也见过他,知道他是九皇子的。 于是尴尬地把傅亭蕉放下,尴尬地笑了笑。 他自来熟惯了,而且也经常抱自家小妹,倒忘了这是在宫里,对方也不是小妹而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 “九哥哥。”傅亭蕉一见着左夺熙便欢喜,不过这会儿看左夺熙脸色有些不好,她便连说话声都不敢太大声了。 左夺熙瞥了她一眼,头疼。 怎么她总是不懂拒绝? 自家表哥抱就算了,怎么外人也说抱就抱?不行,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 “跟我回去。”他说。 傅亭蕉乖乖地走到他身边:“九哥哥你是来特意接蕉蕉的吗?” “不是。”左夺熙回得很果决,“我只是正好路过。” 他真的没有一见傅亭蕉向自己跑来便留神看着,也没有见她跟别的小姑娘走了便一直用余光盯着,更没有见到她被别人抱起就忙走过来打断。 他只是路过这里,顺手把她带回去。 “好吧……那我们回去吧。”九哥哥的话还是最最重要的,傅亭蕉跟他走回他的位子,转头朝武芫道,“阿芫,我先过去啦,下次进宫来找我玩啊。” 武芫笑眯眯地朝她挥手:“好啊,有时间我就进宫给你瞧瞧我们武家人的功夫!” 傅亭蕉回到左夺熙的位子上,便跟他说起刚刚认识的武家兄妹,特别崇拜地说他们都会武功。 “我也会。”左夺熙突然道。 傅亭蕉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我说,我也会武功。”左夺熙道,“我也要学武功,我什么都学,他们会的武功我也会,我会的他们却不一定会。” 所以干嘛崇拜别人啊。 傅亭蕉惊讶地慢慢睁大了眼睛。 左夺熙在她的注目下缓缓勾起了唇角:“你不知道那是因为我平时不屑炫耀。” 上皇家学堂这一年,他觉得学到的东西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在很努力很认真地学。 因为他早就认识到了,他一定要变强、变强、再变强! 否则,他连保护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傅亭蕉总有一天会将崇拜的目光转移到真正能保护她的人身上。 不可以。 ***** 第二年春天,是傅亭蕉五岁的生辰。左夺熙给她送了一只小雀,傅亭蕉刚收到很喜欢,但是后来见小雀在笼子里没有自由,便和他商量,将小雀放走了。看到傅亭蕉仰着小脸笑看小雀飞向天空的模样,左夺熙觉得即便礼物飞走了,也是很值的了。 这一年冬,傅亭蕉送给左夺熙十岁生辰的礼物是一把桃木剑。因为她记得左夺熙说过,他也在学武功,但是她怕真的刀剑容易伤到左夺熙,所以她便托武芫给她买来了一把精致的桃木剑,听说还可以辟邪,一举两得。 左夺熙听了简直失笑,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用真刀剑了,但是他仍然将桃木剑挂在了钟秀宫的正厅里,听她的话用来“辟邪”。 这一年的光阴像流水一样很快就过了,转眼就到了永安十二年,傅亭蕉已经六岁了。 左夺熙这次给她的生辰礼物是一套刺绣用品,因为六岁的傅亭蕉已经要开始学女红了。 他自认为这个礼物送得恰是时候,谁知道傅亭蕉收到礼物之后,看一眼便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蕉蕉不要学……” 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傅亭蕉压根不喜欢刺绣,正在撒娇偷懒不肯学呢。 左夺熙便将送的刺绣用品都扔了,别扭地安慰她不学就不学,不会女红的女人又不会死。 作为补偿,还陪她玩起了她最近很痴迷的幼稚游戏——捉迷藏。 这会儿是她藏他找。 原是数一百下便去找人,但是左夺熙慢悠悠地数了两百多下,确信她已经藏好了,才开始去找。 清心宫他已熟得不能再熟,闭着眼睛都能翻遍了,所以每次玩都故意让她藏好了,故意慢吞吞地找,故意等她自己藏得不耐烦了爬出来,才一脸“不愿”地认输。 这次,还没等到她主动出来,他便已经飞快地朝左边回廊后的第一间房间奔去。 他听见了傅亭蕉在哭。 等他循着声音闯入这间房的时候,才明白傅亭蕉为何而哭了。 原来她将自己卡在柜子角落了。 怎么使劲都出不来,因此哭得一张小脸都通红通红的。 左夺熙禁不住笑了一声,忙走上前,卯足了劲推开了柜子。 傅亭蕉傻乎乎地看着压着自己好久的柜子被左夺熙一把推开,眼睛里霎时亮晶晶的,等自己彻底脱离了禁锢,她便一把扑进了左夺熙的怀里:“九哥哥,你好棒!” 柔软的肉团儿扑进自己怀里,左夺熙顿时僵硬,差点一把推开她,只是拼命忍不住了,而后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 傅亭蕉错愕地抬起头,马上想起了缘故,九哥哥不喜欢女子和他太过亲近。 “九哥哥,对不起。”她立刻松了手,退开一些,乖乖地道歉。 这么一来,左夺熙反倒一时百味杂陈了,只是立刻站了起来,道:“我还有功课,先回去了,等晚上你的生辰宴再过来。” 不等傅亭蕉说什么,他转身便走了,像逃跑似的。 实际上,生辰宴他并没有去,他在反思。 为什么三年了,他还是不能恢复正常,为什么……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不同于普通人的怪物,便连跨出钟秀宫的勇气都没了。 而那天之后,傅亭蕉也便没来找过他了。 左夺熙坐立难安,傅亭蕉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怎么便因为他掰开了她的手指,或者,他没有去她的生辰宴就生这么大的气呢? 可是,他送她生辰礼物了啊,也陪她玩游戏了,虽然礼物不合心意,游戏中途结束,但是、但是…… 没有但是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第十一天,恰逢学堂休息这日,左夺熙一大早便去清心宫找傅亭蕉了。 没想到,他亲自找上门了,傅亭蕉居然说不见。 不!见! 左夺熙原地气炸,开始还觉得是自己的错,这会儿便觉得傅亭蕉实在气性大了。 正想硬闯进去,太后从外面归来,对他道:“别去,蕉蕉现在最不想见你。” 左夺熙:“???” 太后道:“她换牙了。” 左夺熙:“!!!” 经过太后解释,左夺熙才知道,原来那天生辰宴,傅亭蕉啃猪蹄的时候便崩掉了一颗门牙,后来连忙请太医来看,原来那颗牙齿原本就有些松动了,只是郡主还未察觉。按年龄看,也是进入换牙期的缘故了。 因为门牙缺了,傅亭蕉郁闷得谁也不想见,特别是左夺熙。她觉得现在没了一颗门牙的自己,比当年换牙的左夺熙还丑。 左夺熙则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好么,风水轮流转,他还记得他换牙的时候,傅亭蕉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也不是很丑,就是有点丑而已”的样子。 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后不让见,他就回了自己的钟秀宫,而后叫小肃子传出话去,说自己吃坏了肚子,现在正躺在床上养病。 不久,傅亭蕉就巴巴地来了,睁着一双大眼睛担忧地看着他——九哥哥,你没事儿吧? 左夺熙故意问:“你怎么不说话?” 傅亭蕉摇头,这时候从外面吹来一阵风,她着急来探望左夺熙,衣服穿得薄,被风一吹,登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喷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作者有话要说:穿越到现代,左夺熙送刺绣用品,就像傅亭蕉上学第一天,给她送了一套教辅书叭—— 傅亭蕉:友尽【拜拜】 左夺熙:…… * 嘿,看到那个让蕉蕉崇拜、让小九嫉妒的男人了吗?蹬蹬蹬蹬——就是《大将军宠妻日常》的男主武铮啦! 铮爷:咳咳,为什么要我来打广告? 作者:那我去找阿音吧。 铮爷:别!她那么害羞,算了,我来!——你们都来看啊,赌上我堂堂震北大将军的脸面,我比傲娇九皇子会宠人多了! 小九:……呵呵。 * 《大将军宠妻日常》 网页戳链接直达,APP和WAP请戳进专栏~ 第15章 牙齿 傅亭蕉立刻捂着嘴巴,感觉窘死了,脸都红了。 生辰宴刚崩掉的那颗牙齿才刚长出新的牙尖,另一边的下门牙又松动了,偏偏还在她九哥哥面前崩出来了,真是丢脸极了。 左夺熙本来是存着一颗打趣她的心,没想到她一来便崩出一个牙齿,倒把他吓了一跳。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知道换牙时掉落的牙齿并不太疼,但是看着她喷出的牙齿上头红艳艳的血,还是忍不住问—— “疼吗?” “不疼。”傅亭蕉下意识便回了他,而后反应过来,连忙又捂上嘴巴,直摇头。 左夺熙却已经看到了。 左边一颗上门牙才刚出新牙的牙尖,右边的下门牙刚刚又崩掉了一颗,现在上下两颗门牙齐齐漏风,说不出来的好笑。 但是左夺熙笑不出来了,傅亭蕉崩掉的那颗牙现在还在流血。 看着怪吓人的。 “走,回去找太医。”左夺熙要送她回清心宫。 傅亭蕉捂着嘴巴问:“九哥哥,你身体好点了吗?”她还惦记着他生病了。 “我没事。”左夺熙开始觉得不该骗她过来了,“先去给你看太医。” “没事就好。”傅亭蕉咧开嘴笑了,笑完便庆幸,还好刚刚捂着嘴巴没让九哥哥看到她一笑就漏风的模样。 自从门牙掉了,她都没以前爱笑了。 ***** 左夺熙将傅亭蕉送去清心宫看了太医后才回来,回来后才看到地上崩掉的那颗牙齿还没被收拾走。 之前他掉了的牙齿都是小肃子给收拾掉了,这会子小肃子想来还没进来打扫。 他看着那颗牙齿,突然心念一动,拿着手帕包着把它捡了起来,找了一盆清水,将它洗净了,放进了傅亭蕉送给他的香囊里。 第二天,傅亭蕉便围着一个青色面纱来钟秀宫找牙齿了,说是要把牙齿给扔到屋顶上去。 这都归咎于小肃子的好心建议。 原来在小肃子老家,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上边的牙齿掉了,便要埋在大树下,下边的牙齿掉了,便要扔到屋顶上,如此,以后长出来的牙齿才能长得好。 今儿早上小肃子晨起去御膳房的路上,可巧遇到了因为戴了面纱遮挡漏风门牙而心情大好的傅亭蕉,便跟她说了这个说法。 傅亭蕉听了,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立刻便蹭蹭蹭地跑来钟秀宫找她昨天崩掉的那颗牙。 小肃子跟在她后头返回来了,一脸求表扬地看着左夺熙:“殿下别担心,您的牙齿奴才都根据上下牙给分别扔在屋顶上和埋在树下了,不必您费一点神!” 左夺熙眼神冷冷地看了过去,沉默。 小肃子挨了个冷眼,不解地摸了摸鼻子,不知自己的一番好心怎么殿下就不领情了,于是只好转移话题,朝一直在找牙齿的傅亭蕉道:“郡主,您确定昨儿牙齿是在这里掉的?昨晚上奴才进来打扫的时候,便没见到牙齿的踪迹啊。” 傅亭蕉快急哭了:“我明明记得,昨天就是在这里,跟九哥哥说话的时候崩出了一颗牙,掉在了地上——九哥哥,你看到了没有?” 左夺熙心虚地捏紧了香囊:“没、没有。” 他想说“一颗牙齿而已,别找了”,话还酝酿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就见傅亭蕉一脸坚定地对小肃子说:“小肃子,你去多找一些人来,把这里翻遍了,也要把牙齿找出来!” 她现在统共就掉了两颗牙齿,那颗上门牙还收在姨祖母那里,回去就能要回来埋到清心宫庭院里的大树下,而这颗下门牙,昨天明明是掉在这里的呀…… 如果找不到,那么下门牙以后长歪了怎么办?一定丑死了吧! 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的傅亭蕉急得眼眶都红了。 左夺熙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将那颗牙齿从干花瓣里挖了出来,趁着大家没注意,偷偷往角落里扔了过去。 “再找找吧。”他走上前安慰傅亭蕉。 小肃子开始带着钟秀宫的人找起来。 “在这里!”很快,小肃子便发现了那颗掉在角落里的牙齿,他一个饿狼扑食,忙将牙齿捡了起来,一脸立了大功的神色。 傅亭蕉顿时绽开一个笑:“谢谢小肃子!” 小肃子“嘿嘿”地傻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左夺熙心道小肃子一天天的果然还是太闲了,以后要多分配点事情给他做。 这颗下门牙最后在傅亭蕉的注目下,被左夺熙一把扔上了钟秀宫的屋顶。 ***** 一眨眼便到了中秋节,傅亭蕉的门牙都换成新的了,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照例在宫中设了中秋宴。 皇后楚卿的侄女楚心和傅亭蕉年纪相仿,听说身子一直不太好,前两年一直病怏怏的,所以从来不带出府参加任何宴会,今年身子好了很多,所以头一次进宫赴宴。 楚卿很疼这个小姑娘,抱在怀里坐。 这次的中秋宴武芫没有来,左夺熙说功课重也推掉了,好不容易又来一个年纪相近的玩伴,傅亭蕉高兴得不得了,要跟她交朋友。 楚心看着有些内向,犹犹豫豫地看着傅亭蕉,不肯从楚卿怀里出来。 楚卿知道傅亭蕉是太后的心头宝,自己的侄女可不能得罪她,便哄着楚心:“心儿去跟蕉蕉妹妹玩,你们差不多大,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轻轻将楚心放了下来。 傅亭蕉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心儿姐姐,我们一起去玩啊。” 楚心诺诺地说:“好……” 太后见两个孩子愿意一起玩,便叫人在安静的亭子里另外置了一席,让两个小姑娘在亭子里玩,免得大人们吃喝之声吵到了她们。 嬷嬷们拿来几块布料、几根针和一把小剪子,让她们“做衣服”玩。 傅亭蕉原本不喜欢女红,但是今日有个伴儿和自己一块玩儿,便也开开心心地挑起布料,一边还与她商量着做什么。 而在亭子里玩了一会儿,楚心便开始展露她原本的性格了。 她是楚府嫡女,从小身体又不好,因此格外被娇惯,在家里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霸王,因此性子难免骄横。 刚刚因是头一次进宫,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因此便显得乖顺可欺了。 这会子玩开了,也不管傅亭蕉是受宠的郡主比自己地位高,只要看上了她手里的布料,便直接往她手里抢过来。 傅亭蕉虽然恭让,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几次被抢走布料后,便忍不住问道:“心儿姐姐,这里布料那么多,为什么老是抢蕉蕉的?” 嬷嬷们一看坏事了,两边都不敢得罪,忙道:“老奴再去拿一些布料来。” 连忙去了两个嬷嬷,剩下的嬷嬷仍在这守着。 楚心翘起嘴角:“我想要哪个就要哪个。” 傅亭蕉发火了:“不行!蕉蕉的你就不能抢!” 楚心哼道:“从小到大没有人跟我争过。” 傅亭蕉委屈了:“明明是你跟我争……” 两人一来二去便吵起来了,嬷嬷们不敢拉偏架,忙又分去了两个嬷嬷,分别去禀报太后和皇后,只剩下两个嬷嬷在这,她们不敢动手拉任何一方,只好焦急地劝道:“郡主、楚小姐别生气,布料有得是,马上便端过来了。” 生气中的两个小姑娘哪里听劝,吵着吵着反而动起手来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心眼明手快,见桌上放着一把裁布料的小剪子,便拿了过来,一剪子剪掉了傅亭蕉一小把头发。 嬷嬷们顿时惊呆了,吓得立刻跪到了地上,像天塌下来似的。 傅亭蕉反应过来,眼泪霎时飞涌出来,哇哇大哭。 这时候,一双手从楚心手里夺过了剪子,“咔擦”一声,把她的头发剪掉了一大把。 作者有话要说:若干年后,大家看到皇上左夺熙一把跃上了钟秀宫的屋顶,似乎在寻找什么。 小肃子仰头道:皇上在找什么?奴才给您找! 左夺熙:呵呵。 小肃子莫名感到背脊一凉。 * 下一更在明天15:00 已存草稿箱\(^o^)/~ 希望可以保持日更,作者君哼哧哼哧存稿去啦,多多留言哟=3= 第16章 报仇 这下,轮到楚心错愕了,她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少年目光森寒地看着她,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本来想哭的也在这目光压制下不敢了,只能默默掉眼泪。 傅亭蕉则朝那少年委屈地扑了过去:“九哥哥!” 这次,左夺熙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掰开她的手,反而安慰道:“很快就会长出来的。” 他知道她现在难过极了。 在北漠,女孩子的头发是极为珍贵的,可能一生都不会剪一次。虽然刚刚只是被剪去了一小缕,但是足够她伤心好些天了。 这么会儿工夫,太后和皇后都匆忙赶来了。 赶来了才知道,原来不止是吵起来了,两个小姑娘竟都缺了一缕头发——楚心缺得更多。 楚心见自己的姑母来了,顿觉有了底气,终于放开了嗓子大哭着扑进了楚卿的怀里:“那个人、那个人剪掉了心儿的头发!呜呜呜……姑母要帮心儿教训他啊!”她反手指着左夺熙。 傅亭蕉连忙护在左夺熙面前,心里的委屈也藏不住了,扁着嘴巴含着眼泪看向太后:“姨祖母,是心儿姐姐先抢了蕉蕉的布料,又剪了蕉蕉的头发,九哥哥才剪掉她的头发的。蕉蕉不许别人处罚九哥哥!” “哀家的小心肝儿……”太后是个极护短的,立刻将傅亭蕉抱了起来,仔细查看她被剪掉的耳边的一撮头发。 要养起来,恐怕没个一两年都不行。 顿时怒目看向楚卿:“皇后,你养的好侄女!” 楚心不知天高地厚,在她眼里她的姑母便是最厉害的人了,而且疼极了自己,这会儿还不甘示弱地继续告状:“姑母,我只剪掉她一点点头发,可是我的头发却——” “闭嘴!”楚卿一声低喝,喝止了楚心。 转而看向太后,低声下气道:“臣妾知错了,臣妾今日回去之后,便立刻闭门思过,抄写一百遍佛经为母后和皇上祈福,也会好生教训楚心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叫她明日亲自来向蕉蕉赔罪。” “你倒是先把责罚都揽了。”太后冷笑了一声。 皇后到底是聪明,先自己揽了处罚,若是依她来处置,便没这么心软了。 太后看了一眼被骂之后便窝在楚卿怀里连头都不敢抬的小丫头,叹了一口气。罢了,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又是皇后的亲侄女,且又被左夺熙剪去了一大缕头发,处罚也够了。 “亲自道歉便免了,免得蕉蕉看到了又生气,便叫她诚心写十遍道歉书送来,这事儿便过了。” 楚卿如蒙大赦,忙道:“谢过母后仁慈。” 又赶忙将楚心放到了地上,在她耳边半吓半劝:“心儿快些谢过太后!” 楚心被这么一吓,也知道了眼前这个“太后”是自己姑母都得罪不起的人,只好咽下不甘,委委屈屈地道了谢。 太后颔首,对皇后半含炫耀地说:“孩子是要靠教的,而不是靠惯。哀家的蕉蕉便养得很好,虽然身份与公主无异,受尽千娇万宠,却仍谦谨恭让,待人和善。你们家也要学着点。否则,出来了只会招惹麻烦,叫人厌恶。” 楚卿脸色煞白,忙应了:“是,臣妾明白了。” 这宴会便到此结束了,太后不想多待,抱着傅亭蕉回清心宫。 左夺熙陪着一道回去。 眼下他真庆幸自己来了一趟,否则傅亭蕉不定怎么被那个娇惯丫头欺负呢。 今日确实是功课重,否则再不爱来,在中秋节这样的日子,也会勉强来尽一尽礼数的。自从去了学堂,左晟对他的关注便比以前多了些,每每见到他,都会问及他的功课,所以他不敢在功课上有丝毫放松。 恰逢中秋节,夫子又的确派了很多温习的功课下来,所以他便正好以此为理由推掉了中秋宴,正好得了清闲。 但是方才走出庭院赏月放松时,却突然觉得还是该去宴会上看看,至少跟傅亭蕉一起吃一块月饼,才算过了佳节。 于是便来了宴会上。 然后还没走近,便看到楚心一剪子便剪掉了傅亭蕉的头发。 他原是也没想到楚心会突发此举,所以压根来不及阻止,见到傅亭蕉的发丝悠悠掉落,他便想也没想,立刻上前剪掉了楚心的头发替傅亭蕉报仇。 “老九,你今天做得很好。”太后突然道。 左夺熙脚步一顿,忙又跟上,太后的突然夸奖让他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九哥哥最好了……”傅亭蕉双手圈着太后的脖子,在太后的耳边轻轻说。 刚刚九哥哥突然冲出来剪楚心的头发,把她都吓到了呢。吓完之后便莫名感到甜滋滋的,九哥哥对她真好、真疼她…… 双重夸奖让左夺熙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便不说话,只是弯起了唇角。 傅亭蕉心里也舒服一些了,转而善解人意地问太后:“姨祖母抱了蕉蕉这么久,抱累了吧?” 毕竟她现在也不是一岁两岁了,她可是六岁了! 太后确实有些抱累了,但是傅亭蕉今晚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心疼着呢,便道:“姨祖母喜欢抱着蕉蕉,蕉蕉人见人爱,谁都想抱。” 傅亭蕉失落地垂下了眼睛:“可是心儿姐姐不喜欢蕉蕉。” 左夺熙突然回道:“她瞎。” 太后接道:“你九哥哥说得对。” 傅亭蕉愣了一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晚上的委屈可算驱散了,脆生生道:“姨祖母和九哥哥最好了!” ***** 转眼又过了两年,便到了永安十四年,傅亭蕉八岁了。 从她出生到现在,傅横一共回来过四次,上次回来,还是在前年过年。 今年,傅亭蕉便闹着要去边关找爹爹。 也有想出去见见外面世界的意思。 太后本来坚决不允的,傅亭蕉是她从小养在手心里的娇花,怎么可以去外面经受风浪?在铎都逛一逛已经足够算见世面了。 但是左晟反而觉得总让父女分离也太过不好,而且也是时候让蕉蕉见识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了,便提议让左夺熙陪傅亭蕉去,派一对精兵护送。 ——也有让左夺熙去见识一下民间疾苦的想法在。 太后一边被傅亭蕉在耳边哀求,一边被左晟循循善诱,坚定的人便开始动摇,便派人给傅横那边送去口信,问傅横的意思。 傅横思女心切,且骨子里到底是武将,觉得自己的孩子必定不能胆小,而且一定要有见识,便也恳求太后,让傅亭蕉过去他那边。 太后禁不住多方恳求,在左晟再三保证精兵护送绝对安全的条件下,终于放手让傅亭蕉跟着左夺熙出发了。 这不但是傅亭蕉第一次出远门,对于左夺熙来说,这也是头一次的新奇体验。 而且,他身上减负的担子更重,他要保护傅亭蕉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归。 他顿时觉得颇有压力,临去的前一天晚上,还在辛苦地磨刀擦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明天18:00 最近在测试合适的固定更新时间,大家觉得18:00/21:00/00:00更想在哪个时间点看到更新呢? 第17章 纵马 这次左夺熙和傅亭蕉连身边贴身的小肃子和阿固都没带,只带了一队精兵,一行人伪装成普通百姓,去往月兰。 左夺熙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纳入考量了,然而探亲之行其实比他想象的顺利多了。 他们一路悠闲地游山玩水,平平安安无波无澜地到达了月兰。 月兰不是一个准确的地名,而是北漠的大度州与大昱的大眉州、西庆的大阴州三个州组成的交界地带。住在这里的百姓便给这片区域取名为月兰。 他们现在所进入的州县,便是所属北漠的大度州。 这里比北漠最北部与蛮夷的交界地带更为荒凉,是北漠边疆线上最荒凉的地方。因它三面分属不同国家,所以也是北漠最脆弱最重要的门户,经常不甚太平。 因此,才会派北漠最厉害的将军——镇南王傅横镇守于此。 相传,这里古时候极为荒凉,没人愿意来这里居住,有一个名唤月兰的花仙子却毅然弃了仙身下凡,与隔壁州的王秀才结为夫妇,将王秀才带来了这里,从此在这里繁衍生息,才有了这一方百姓。 这是进入月兰之后,当地的百姓跟他们说的。 傅亭蕉当下的反应便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那个王秀才一定很好看吧!” 至少要像九哥哥那么好看,所以花仙子姐姐才愿意下凡吧。 左夺熙:“……”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来的时候,大昱和西庆正打得厉害,北漠在它们的战事中属于明面上两边不掺和的中立派,所以那两国的战火并没有太波及大度州。但是,傅横驻守的又安镇离边境已是极近,难免会受到一点影响,有些担心会被殃及的百姓便收拾细软搬走了。 不过,有傅横坐镇在此,这里还是很安全和稳定的。 因长期驻守在大度州,傅横在又安镇买了一所四合院,这所四合院实际上分了五个部分,中间是主院,四面都有一个小院子,平时边防无事,他便在这所四合院里吃住和处理军情。 左夺熙和傅亭蕉来了之后,便分别住进了四合院的南院和北院,而傅横则依旧住在他平日所住的东院。 相隔了两年多未见的父女相聚,自然有说不尽的话,当晚便在主院的膳厅摆了一个三人小宴,从黄昏吃到了晚上。 都说女大十八变,傅横每次见到女儿,女儿都和前一次相见有了不少变化,如今八岁的傅亭蕉已经褪去了小时候那股婴儿似的肉嘟幼嫩,身形细瘦了不少,也长高了好一些。 左夺熙距离前两年也高大了不少,一晃眼竟是十三岁了。 傅横一边感慨着,一边心里默默思忖皇上和太后命九皇子陪她女儿来的深意。 他心里明白,纵然他才是傅亭蕉的父亲,但是傅亭蕉养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女儿了。 所以,他从现在开始,便不由得想得有些长远了。 吃过饭,傅横便让他们早点去歇息,在他们离去之间,他不得不先跟他们郑重地约法三章: 一是不得到处乱跑,此处处于边境,大昱和西庆又在打仗,不是特别太平,所以最多只能在又安镇的主街上逛一逛; 二是对这里的任何人都要防备,不能随意透露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三是要按照与太后所约定的日子,半个月后便离开这里回铎都去,不得任性。 左夺熙和傅亭蕉一一答应了。 之后的十多天过得很平静。 傅横每天都在忙,没办法再拨出第一天那样一整晚的时间来陪女儿,但是早膳、午膳与晚膳都会尽量与女儿一起吃,偶尔得了暇也会带着她和左夺熙在又安镇走走,跟他们说说戍边的故事。 而左夺熙虽是陪傅亭蕉来的,实际上更多的时间他则是跟在傅横身边,向他讨教治军之法、用军之策,甚至还去军营学了更为实用的功夫。剩下的时间才会陪傅亭蕉出去走走。 他现在不同于小时候,已经有了更多的思考,这次左晟命他陪傅亭蕉来边防重地,必定也是想让他在这次出门中有所收获,若他真的只是陪傅亭蕉出来游玩,必定辜负了左晟的期望。况且,他自己也想将学堂里所学的东西实践一下,顺便再学一些夫子教不来的东西。 算下来,最闲的便是傅亭蕉了,左夺熙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连四合院都不能出去,只能在院子里玩,只有左夺熙在或者傅横有空闲了,才能去镇上看看。 前几天还觉得新奇,而后便觉得无聊了,这次探亲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能和爹爹聚一会儿了。 这样的平静在他们离开前几天被打破了。 那日,左夺熙原本想去军营一趟,被傅亭蕉闹着要去逛街,他想到没几日便要离开了,便陪她去了。 街上,两人拌了两句嘴,他说傅亭蕉是“跟屁虫”,傅亭蕉恼了,就独自一人向前跑了起来,左夺熙当时也有些气恼,便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跟在后头,目光远远地盯着她。 随着跑动,傅亭蕉的手帕从袖间掉了下去,她便蹲下.身去捡。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纵马在闹市上飞奔而来,差点撞上小小一团的傅亭蕉。 那一瞬,左夺熙吓得几乎三魂升天,想也没想便冲上去,但是离得有些远……好在那纵马女子也反应迅速,看到了傅亭蕉之后立刻便勒紧了缰绳,硬生生凭着一股劲儿将马头扭转了。马蹄擦着傅亭蕉头上的虚空越过,一头撞到了旁边的胭脂水粉摊子。 那女子似乎正在被人追赶,此番勒马之后便下了马,朝她身后说了一句:“素朱姑娘别忙,我跟你走便是。” 而后便忙问傅亭蕉的情况:“小姑娘,方才的马伤到你没有?” 此时,左夺熙已经赶了上来,将傅亭蕉护于身后,目光凶狠地看着这个女子。 若是那马蹄真的踹到了傅亭蕉身上,傅亭蕉必死无疑。 想到这点,他便觉全身的暴戾都勾出来了。 谁知道,傅亭蕉那个缺心眼的丫头脸上被吓出的眼泪还没干,却已经像经历了一场趣事似的惊呼:“好刺激呀!” 傻子! 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死掉! 左夺熙在心里痛骂,一阵后怕。 傅亭蕉没事,不代表他便会放过那个纵马女子,看到那个纵马女子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似乎想跟追赶她的人离开,他眯起了眼睛,召出了分散在闹市中的精兵。 冷声:“吓了人就想走?” 那女子本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回看去,发现追赶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才松了一口气,扭过头来,便发现周围已是一列精兵将她包围,登时愣在原地。 “九哥哥,我没有被吓到。”傅亭蕉这傻子还替人说话。 “闭嘴!”左夺熙冷着脸,“不是你。” 傅亭蕉疑惑:“那还有谁被吓到了呀? 左夺熙不答,只斥道:“叫你乱跑。” “是你说蕉蕉是跟屁虫,那蕉蕉就不跟你玩,蕉蕉自己玩!” “你就是跟屁虫。” “九哥哥……” 左夺熙甩开傅亭蕉来拉自己袖子的手,直接对士兵下令道:“打残了扔走。”指那个纵马女子。 他头一次这般冷绝,傅亭蕉立刻蹙眉道:“九哥哥!不许你这么坏!”” 左夺熙轻哼了一声,抿紧了唇。 在他还没开口前,那个纵马女子已哭天抢地起来:“打残我,不如即刻杀了我吧!四儿命苦,这辈子也受够了,不如死了,便一了百了罢……” 左夺熙一听,正中下怀,纵马差点踹死郡主,便是依照北漠的律令来,也是死罪一条,他没有处死她,不过是看着傅亭蕉也在场,怕吓到傅亭蕉。既然这个“四儿”自己求死,那么—— “好,成全你。” 四儿一听,立刻嚎啕大哭,哭诉她爹爹娶了继母,自己被继母卖给克妻鳏夫,而后自己却克死了这个鳏夫,又被发卖到大户人家为妾,被主母折磨得受不了跑出来,又被大户人家派人来追……说完便晕过去了。 左夺熙心里冷笑连连,这明显就是编的故事,这个人到底有何目的。 而傅亭蕉却信以为真了,已是哭得双眼通红,抚着心口:“九哥哥,她晕过去了,救她!” 耐不住傅亭蕉可怜兮兮的恳求,结果非但没处置这个四儿,反而将她救了回去,安置在傅亭蕉所住的北院。 回去的路上,傅亭蕉还跟他感慨:“原来九哥哥真的没有骗蕉蕉,有了后娘便有后爹,继母真的好可怕啊……还好蕉蕉的爹爹没有娶继母……” 左夺熙眉毛一抖,这是他当年为了不让她跟她爹回去说出来吓唬她的…… “你那时候才才三岁吧,好像连这句话什么意思都不懂,怎么就记住了?” 傅亭蕉道:“因为蕉蕉回去的路上就问爹爹了呀,爹爹给蕉蕉解释的,爹爹还向蕉蕉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当后爹,会永远疼爱蕉蕉!” 左夺熙:“……” 他突然觉得好心虚,连迈回去的步子都沉重了很多……但愿今晚傅横不要回来吃晚膳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娇妻手札》的就知道了,这个“四儿”就是娇妻的女主顾时欢,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她的故事,这里不多喧宾夺主了,专注九哥哥和蕉蕉~ * 以后就21:00更新了,有时间改动会提前说,没有的话晚上九点没等到更新就等第二天吧,么么哒=3= 第18章 火海 当天晚上,傅横的确没有回来吃晚膳,他宿在了军营。 左夺熙虽然因自己当年为了吓唬傅亭蕉而说了傅横的坏话早被傅横知道了,而觉得一时难以面对傅横,不过这个四儿来路不明,极有可能是故意混进来打探军机的别国奸细,所以他以大局为重,天色一亮便去了军营,想向傅横汇报一下此事,顺便商议如何反利用这个四儿,将对方一军。 可是,他与回来的傅横错开了路,等他去到军营时,才知道傅横天未亮便回了四合院。 他便又原路返回。 回来的时候,他从自己暂住的南院的角门进来,却发现那个四儿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你到底是谁?”他抽.出随身佩剑,一下便抵在了她脖子上。 四儿立刻吓得不敢说话,缓过来才结结巴巴道:“四儿刚刚、刚刚与蕉蕉小姑娘捉迷藏,不小心迷……” 又在编谎。 “不说实话,留着也没用。”左夺熙毫不拖泥带水,手腕微转,剑锋反射出一道银光,便要即刻杀了她。 “啊——”四儿低促地惊呼一声,连忙往后退。 左夺熙早已预料,剑锋紧随其上。 这时候,突然听到北面传来惊呼:“北院失火了!” 那一霎,左夺熙脑子一嗡,险些握不住剑,随后反映过来,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便往北院奔去。 北院已成一片火海,黑色浓烟不断从里面冒出来。 傅亭蕉在里面…… 他毫不犹豫地冲入了火海。 ***** 左夺熙在一片浓烟弥漫中找寻傅亭蕉,浓烟呛人,根本喊不出声,眼睛也被刺得直流眼泪,火舌也已经舔了上来,带来灼痛。 但是他似乎没有退缩的意思,一定要把傅亭蕉找出来为止! 此时,嘈杂的外面传来大声的呼喊—— “小姑娘已经出来了!小姑娘不在北院里!” 这好像是那个四儿的声音,真的吗? “小姐不在北院里!九少爷快出来吧!” 是四合院的厨房婶子的声音。 左夺熙心里一松,快步退了出去。 一退出来,眼睛还在不自觉地刺出眼泪,却已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傅亭蕉。 她眼睛哭红了,脸上的泪珠都没干,被傅横抱在怀里,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傅亭蕉看到左夺熙,一时竟连哭都忘了。 她真的吓坏了,也心疼坏了。 刚刚与四儿姐姐捉迷藏,她跑去了中院的膳厅躲了起来,后来便突然看到北院冒出了浓烟,于是跑来看看,才知道九哥哥为了救她冲进了火海。 她本来也想冲进去救九哥哥,却被四儿姐姐一把抱住拦下了,接着爹爹就来了,她扑进爹爹怀里想让爹爹想办法救她的九哥哥,爹爹温柔慈爱地说:“蕉蕉别哭了,你抬头看,你九哥哥已经出来了。” 她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么狼狈的九哥哥—— 身上到处都是被火舌舔过的痕迹,衣服四处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头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焦木擦过的痕迹…… 她从未见过的九哥哥。 两人就这么怔怔地对望,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上带泪,可眼神里都翻江倒海…… 等到北院的火被扑灭,两人也平静下来,众人才发现那个四儿已经消失了。 左夺熙猜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四儿干的,从傅亭蕉心软带她回来就已经引狼入室了,但是为了不让傅亭蕉感到自责,他骗她说四儿可能被火势吓到了,便逃走了。 而后,便只将四儿的事告知了傅横,接下来便不是他能管的了。 傅横被他今日勇闯火海救自己女儿的举动所震动,又被他不愿让傅亭蕉自责而故意向她隐瞒四儿可疑之处的细心所感动,思及长远,一时百味杂陈。 ***** 因为受了伤,左夺熙和傅亭蕉便在又安镇多住了一些日子,这段时间甚是平静,傅亭蕉也不敢乱跑了,成日里待在左夺熙身边,照顾他定时吃药、换药,被傅横笑道“长大了”。 不过,终究是要回去的,半个月后,两人告别傅横,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左夺熙拿出一个崭新的布包,朝傅亭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傅亭蕉睁着好奇的眼睛,赶紧打开了:“哇!” 竟是一件有着月兰特色的襦裙。 “九哥哥!”她转身看着左夺熙,一脸惊喜。 左夺熙眼含得意,却故作冷漠:“好歹出来一次,给你买一件月兰这边的衣裳,也不白出来一趟。在铎都可买不到。” “九哥哥你真好!”傅亭蕉高兴极了,一把抱住了左夺熙,而后赶紧放了手,将衣服搂在怀里,傻乎乎地笑。 左夺熙也浅浅地勾起了唇角。 ***** 从月兰回来后,傅亭蕉开始抽条,到了第二年,身高竟快赶上左夺熙了。 左夺熙心里格外不爽,突然开始怀念起傅亭蕉仰着小脑袋看他的样子。 还有旧年去月兰的路上,路过一片桃林时,傅亭蕉眼巴巴地伸着手踮着脚去摘桃子,却怎么也够不到,他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轻易地便将桃子摘了下来。那会儿傅亭蕉高兴得直拍手,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而现在她摘桃子不需要他了。 左夺熙郁闷极了,伸手覆在了她头顶,恨恨道:“没关系,我以后一定会比你高的。” 傅亭蕉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又过了一年,也长了好一阵的左夺熙终于又将两人的身高之差拉开了,此时的傅亭蕉已经满了十岁,而他也将在年底满十五岁了。 从今年开始,左夺熙就发现自己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比如说,胸膛更加厚实了,而且长出了喉结…… 小肃子羡慕地看着他,告诉他说这是意味着长大了,要从少年逐渐变成男人了。 左夺熙听了,杀了一个白眼过去:“难道我从前不是男人?” 小肃子顿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某一天的早晨,学堂休课,左夺熙因昨晚做了一大宿乱糟糟的梦,因此醒得比往日晚了一些。 而当他醒来之后才发现,身下竟是凉湿湿的一片。 瞬间,他脑子一懵。 恰这会儿,知道他今日休课的傅亭蕉开开心心蹦跳着来找他了。 左夺熙一把拿过被子捂住身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语无伦次斥道:“小时候你……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闯……随便闯入我的睡房!” 头一次这般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从下一章入V了,终于写到青春期了,亲情要变质了【。】 * 简单粗暴求大家逛一下我的专栏—— 顾语枝的专栏:一枝春 ——也许你们会喜欢呢【脸红】 * 感谢小天使们的投掷和灌溉,有时候不能及时答谢,但我都记在心里,群么么=3= 感谢“说说”和“丁丁丁”小天使的地雷X1 感谢“红泥小火炉”小天使的营养液X30 感谢“九歌”小天使的营养液X14 感谢“棠糖”小天使的营养液X3 感谢“pppaula”小天使的营养液X2 感谢“可爱的你”小天使的营养液X2 感谢“乌衣娃娃”小天使的营养液X1 第19章 成长 傅亭蕉鲜见他这般慌乱,不但没有退怯, 反而凑了上去, 睁大了好奇的双眼:“九哥哥,你怎么了?” 平时不也这样么,钟秀宫她想来就来, 九哥哥的房间她想进就进, 他们两个有什么可避讳的?从来便是如此啊。 左夺熙攥着被角, 一动也不敢动:“你出去。” “咦?”傅亭蕉越发觉得九哥哥不对劲儿了, 反而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 左夺熙一愣,背脊都僵直了,忙斥道:“傅亭蕉,你又不听话了!” 从小一块儿长大,左夺熙雷声大雨点小的斥责早就唬不住傅亭蕉了,何况眼下看上去也并非在生气地斥责,反而……像在心虚地赶人。 “九哥哥,你耳朵红了……”傅亭蕉瞧着他耳根居然慢慢浮出了些许淡淡的红晕, 也随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不是没见过九哥哥羞恼的样子, 但是羞恼到脸红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所以傅亭蕉顿时明白了过来, 此刻九哥哥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起来!”左夺熙竭力保持着淡定,“出去。” “蕉蕉知道了……”傅亭蕉徐徐站了起来。 正在左夺熙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傅亭蕉突然扭过身来,一把掀开了被子:“被子底下肯定有瞒着蕉蕉的秘密!” 掀开之后,两人都愣了。 黄色的床单根本掩盖不住“水渍”的存在, 有水渍的地方比旁边的颜色明显深上一截,傲然又突兀地显示这里与别处的不同。 傅亭蕉嘴唇抖啊抖,看着从耳根霎时红到脸上的九哥哥,内心充满了愧疚…… 她干嘛要掀开被子啊!!! 没想到、没想到九哥哥这么大了还尿床…… 她咽了咽口水,立马举起右手,做出起誓的手势,艰难地开口:“九、九哥哥,你放心!蕉蕉一定会为你保密的!” 左夺熙全身僵硬着,缓缓地将被子拉了回来,重新盖上,忽而羞愤道:“滚!” “九哥哥……”傅亭蕉再一次后悔自己的鲁莽,忙凑近了发誓道,“九哥哥你真的放心,蕉蕉一定不会把你尿床的事情说出去的!连姨祖母都不会说!” 左夺熙羞恼至极,一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索性翻腾了一下,又睡了下去,将被子直拉过头,盖住。 傅亭蕉:“……” 是不是先换一床床单比较好? 傅亭蕉深知自己今天着实伤害到了她九哥哥,毕竟谁也不想叫自己尿床的事叫别人知道,而她却…… “九、九哥哥,那你好好休息吧,蕉蕉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她想,还是让九哥哥冷静一下吧,这会儿他肯定不想面对自己。 说完,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正巧碰上想进屋给两人奉茶的小肃子,忙道:“小肃子,九哥哥还在睡,你不要进去打扰他。” 小肃子“哎”了一声:“那郡主要不要留下先喝杯茶?” “不用了。”傅亭蕉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是、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但愿过两天九哥哥就能消气吧,她第一次尿床还尿在九哥哥身上,被他笑到今天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 傅亭蕉走后,左夺熙才“唰”地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团“水渍”。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尿床?自从有记忆以来,他便没有尿过床了! 他才不会尿床…… 才不会! 那……这是什么? 左夺熙木着一张脸思考了半天,最后视死如归地将小肃子喊了进来。 一刻钟后,在小肃子羡慕的目光里,左夺熙吞了吞口水,从耳根蔓延到脸上的红晕便因此烧得更厉害了—— “殿下,这是……咳咳……这是男人的标志……” “像奴才这样,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您是不是梦到什么……呃……那个一点的……” 梦? 左夺熙晃了晃脑袋,梦里的场景在他脑中早就消失干净了,全然记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傅亭蕉居然看到了他、他作为男人的标志?! 顿时觉得好像被误会尿床还好一点…… 不! 也没有! 左夺熙内心悲鸣了一声,之后几天便特意躲着傅亭蕉走。 “九哥哥!”第三天,从学堂回来的他还是被傅亭蕉堵在了钟秀宫的院子里。 一看到她,左夺熙立刻无法避免地想起了前几天的丢脸之事,一时竟不知道被她看去了“男人的标志”更丢脸,还是被她误会了十五岁还尿床更丢脸。 “我、我没有……”解释的话咀嚼在喉咙间,左夺熙说得很艰难。 “蕉蕉知道了!”傅亭蕉笑眯眯地歪着头瞧着他道,“一定是九哥哥不小心把水弄到床上了,所以蕉蕉误会了。” 这是她很用心地想了几天才想出来的借口。 九哥哥被她当场撞见尿床,一定难过得不得了,尊严受到极大挑战,所以这几天才会躲着她走。因此,现在必须由她主动来给他一个台阶下,否则依九哥哥的性子,不知道哪一天才会释怀。 由于要为九哥哥保守秘密,所以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这些都是自己绞尽脑汁琢磨了好几天才参透出来的。 “对,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子。”左夺熙咳了一声,心情顿时拨云见日,不再深究傅亭蕉到底怎么想的,立刻接受了这一解释,“小肃子端水进来的时候崴到脚了,便泼到了我床上。” 傅亭蕉连连点头,“嗯嗯”地附和着他。 左夺熙暗暗呼出一口气。 ***** 三个月之后便入秋了,北漠每三年会进行一场比较盛大的皇家秋猎,左晟会率领满朝文武登上远山皇室围场,在那里进行长达半个月的狩猎和比试。 中间的两年则规模较小,有时甚至不办。 今年恰逢小年,不必兴师动众前往远山围场狩猎,只在皇家校场举行骑射比赛,主要还是以考察皇子们为主。因是如此,能被允许前来观赛的朝官大臣极少,权且当做皇家内部的游戏。 于皇子而言,却是一次考试。 往年胜负只是入了左晟的眼,并没有其他奖惩。今年左晟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一柄血如意和一颗夜明珠,便作为头等、次等、三等的奖励,让今年的比赛一开始就比往年热烈。 左夺熙已是知事的年龄,渐渐懂得了没有强大的母族庇佑便要适当藏拙的道理,加上自己也不爱出风头,所以,往年碰上远山秋猎和骑射比赛,他都会观察兄长们的表现,使自己的表现处于第四、第五名左右,既不太过突出,又不过于差劲。 今年,本也该如此,然而—— 每年必会来凑热闹的傅亭蕉听闻今年有赏赐,一眼就看中了那颗夜明珠。 这次作为奖励的汗血宝马、血如意和夜明珠都是蛮夷之地进贡上来的,独一份没有再多的,北漠虽也有很多夜明珠,但就是没有跟那颗一样的。 傅亭蕉很想要。 但是她已经懂事了,知道皇舅舅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诺千金,她若是任性撒娇,皇舅舅未必不肯给她,但若是将夜明珠给了她,那皇舅舅的脸面便没处搁了。 于是,她只好独自郁闷,脸都皱起来了。 左夺熙背着弓箭正要走到左晟那边去,见她闷闷不乐,本来不想搭理,但走过她身前时却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你怎么了?” 傅亭蕉鼓着脸颊:“蕉蕉好想要那颗夜明珠……” “第三是么?”左夺熙道,“你等着。”便走了过去。 既然她想要,那便给她取来。很简单。 傅亭蕉对左夺熙的回答似懂非懂,他似乎想给自己赢那颗夜明珠回来?想到此处,她禁不住笑了起来,直到阿固上来前说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请她回观看席,她这才如梦初醒,乖乖地回到了太后的身边。 比赛分了好几轮,骑射也分了好几种方式,比如分开来定点直.射、驾马射箭,一起同时驾马射箭等等,傅亭蕉根本无心这些,她每年的眼珠子都是不由自主地定在左夺熙身上的。 今年也是如此。 漫长又紧张的比赛一轮轮过去,令她惊喜的是,左夺熙正好拿了第三名! “九哥哥!”她从座位上奔向往这边走来的左夺熙。 左夺熙在她跑到自己面前后,扬手将手里的夜明珠扔向她:“拿着。” 傅亭蕉高兴地接起夜明珠:“九哥哥你真好!” 左夺熙听了心里受用,拉弓射箭的辛苦荡然无存,脚步都飘然了,却偏说道:“你其他表哥得了这夜明珠,你去问他要,也没人会不给。” 傅亭蕉一边随他走回观看席,一边把玩这颗珠子,脱口道:“不一样的……”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表哥’,我都会背了。”每次问他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她总是这句话。 问题是,“哥哥”和“表哥”除了称呼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她总是说不出来。 左夺熙也没想继续问下去,但是傅亭蕉却突然道:“就是、就是这珠子若是九哥哥得了,蕉蕉就觉得是自己的了。若是其他表哥得了,那还是其他表哥的。蕉蕉不爱问别人要东西。” “那——”左夺熙骤然停下脚步,缓慢又清晰地说道,“既然我的东西便是你的,那么你的东西……也理应是我的。” “当然呀。”傅亭蕉奇怪地看着他,“九哥哥你想要什么只管拿啊。” 从小到大,她的东西从来没有拒绝过九哥哥呀。 “我现在还没想好。”左夺熙摇头,“只是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以后可别耍赖。” 傅亭蕉挺了挺小胸膛:“蕉蕉从小到大都不耍赖。” 比赛既完,便该散了,他们回了太后身边,是等着太后起身回清心宫。 岂料太后却招手让他们先回去,说自己有事与左晟商榷。 左夺熙便带着傅亭蕉回去了。 太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这时候,兰嬷嬷便呈上了记载了众皇子往年远山秋猎和骑射比赛成绩的册子。 太后翻了翻,朝身侧的左晟道:“皇帝,你以为?” 左晟想装傻:“母后在说什么?儿臣不懂。” “非要哀家开门见山吗?”太后敲了敲桌案,“皇帝,你现在可有属意的人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是背锅的小肃子&开始挑事的太后 小肃子:我觉得还是我比较可爱,你们说呢? 第20章 丝帕 左晟笑了:“母后,儿臣现在身强力壮, 何必急着立储?此事延后几年再议不迟。” 这么多年, 他从未册立太子,一则自己还正值壮年,未曾思虑长远, 二则如若册立了太子, 那么太子便成了令人注目的靶子, 其余皇子早早失去了资格, 恐怕也心有不甘,难免会出现兄弟兄弟阋墙的情况,再说,若是太早册立太子,恐怕太子便不求上进了,到时如何处理也颇为棘手,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暗暗观察这些个儿子, 待时机成熟, 再选择合适的继承之人。 “哀家没有要你现在立储的意思。”太后道,“你我亲母子, 哀家有什么话不必拐着弯跟你说,你也别跟哀家绕圈子。朝堂上的事哀家不想管,也没资格管。哀家……是替蕉蕉考虑啊。” 左晟想到傅亭蕉,了然颔首。 太后又道:“蕉蕉今年已经十岁,再过五年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她是哀家亲手养大的, 哀家必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保她一生太平安乐。唯有……唯有当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往后哀家走了,也不必担心她会受委屈。” 这些话她从未与左晟当面讲过,但是母子连心,这些年下来,左晟不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果然,左晟听了也连连点头:“母后,儿臣也一直是这样想的。” 傅亭蕉也是他看着长大、视若掌上明珠的孩子,他岂会不疼她,自然也是想将她留在皇宫,当未来儿媳的。 便是撇去情理来看,傅亭蕉也是最佳的未来皇后之选。 她母族这边几乎没有势力,不必担心外戚干政,父亲又是北漠最忠诚的将军,若让傅横当了国丈,他只会更忠诚于皇家。而她本人自小养在宫内,已经将他们当成亲人,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且教养良好,又是个鲜见的美人胚子,无论怎么看,北漠都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皇后人选了。 对于这点,在傅亭蕉被接进宫之后,他与太后虽然从未讨论过此点,却已彼此心领神会。 “你也是这样想就好。”今日总算把这件事摊开来讲了,太后索性说得更清楚一点,“那么咱们母子俩今日便推心置腹,你告诉哀家,你心里可有属意的储君人选了?哀家决计不会往外说去,但是哀家自然要趁着还早,让他们增进一些感情。” 现在傅亭蕉只粘着她九哥哥,对其他表哥虽也看着亲近,总是隔了一层。 左晟叹气道:“母后,储君人选哪能那么简单便有定论的?最大的东儿如今也才弱冠之年,最小的老九连十五岁生辰还未过吧?朕心里实在没有定数。” “那……你且告诉母后,”太后不自觉地摸着成绩册子,“老九,他在你心里是何地位?” 左晟静了一瞬,缓缓摇头。 太后顿时了然:“哀家看来也是。” 左夺熙的母妃月无意是左晟当面陪先皇微服出巡,从江南带回来的小户女子,母族无权无势,后来月无意又发疯自缢了,仅留下左夺熙孤单单一个人。若是左夺熙自己争气也罢,偏偏各处都不出挑,成绩平平,实在难堪大任。怎么想,那位子也不会考虑他。 既然这样,倒也清净了。 况且那老九还患有厌女恐女的毛病,虽然对傅亭蕉是例外,但是……若是做夫妻,恐怕他也未必愿意了。 “行,哀家有个底,往后心里也敞亮些。”太后站了起来,“皇帝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哀家也回了。” 左晟也忙站起:“儿臣恭送母后。” ***** 回清心宫的路上,太后沉沉叹气,朝兰嬷嬷道:“或许,哀家从一开始便不该让蕉蕉和她九哥哥那般好。” 兰嬷嬷劝道:“与太后娘娘无干,蕉蕉郡主自小就粘九皇子殿下。” 太后摇头:“当时那么小的小孩子懂什么啊,若是那会儿不娇惯她,偏不让她跟老九一块儿玩,现在怕也粘的不是老九了。只怪哀家那时候只想让她开心快乐地长大,便随她去了,如今却是两难了。” 虽说傅亭蕉现在还小,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但若是叫她选郎君,她必定会选左夺熙。若是从了她的意,往后跟着至多只是个闲散王爷的左夺熙,不知会受到什么颠簸。若是不从她的意,执意让她嫁给将来的皇帝,恐怕又会令她伤心难过,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兰嬷嬷宽解道:“郡主现在也是小孩儿啊,长大后总要转性的,也许那时……便改了心思。” 太后不置可否地点头:“待哀家再想想吧。” ***** 这一年也很快过去了,转眼到了冬末,又是一年生辰。 “九哥哥?”傅亭蕉在左夺熙的卧房外敲门。 因着那日撞破了左夺熙“尿床”,之后左夺熙每晚睡觉必定反上门栓,而她也学乖了,若是起得比他早,必定会乖巧地敲门,得到允许再进去。 此时已是日暮,左夺熙此时刚刚下学回来,在卧房里放衣服,听到傅亭蕉的敲门声,便知她又来给自己过生辰了。 “唰”地打开门,便见她笑意盈盈道:“九哥哥今天十五岁了!” 左夺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侧身让开了门:“难道我还需要你提醒?” 傅亭蕉一蹦一跳地进来:“蕉蕉就是想祝你生辰快乐嘛!” 左夺熙朝她伸出手去:“那生辰礼物呢?” 每年生辰赠礼已成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导致每到这天,他总会在心里猜测她会送自己什么东西……一天的心神都不得安宁。 “那你闭上眼睛。”傅亭蕉笑道。 “多事。”他一点也不想陪她玩这么幼稚的把戏……闭上了眼睛。 “好了,睁眼。”傅亭蕉道。 左夺熙睁开了眼睛,一条丝帕在他眼前晃啊晃。 仔细一看,丝帕正中绣了一朵花,右下角则秀了一个大大的“熙”字,“熙”字下面还绣了小小的“平安”二字。 傅亭蕉看着微怔的左夺熙:“蕉蕉想起前年九哥哥送蕉蕉的月兰襦裙,本来也想送九哥哥一套衣服的。蕉蕉不想去买,想亲手做,但是又做不来……于是只是做一条简单的丝帕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后蕉蕉学好了女红,一定亲手给九哥哥做一套衣服!” 这时候左夺熙还望着丝帕上的“熙”字出神,傅亭蕉以为他嫌弃,忙道:“这条丝帕其实做起来也不简单,而且全部都是蕉蕉亲手做的!这个‘熙’字是蕉蕉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代表的是九哥哥。蕉蕉又听说有什么祝福可以绣在丝帕上,这样你随身带在身上,祝福就会成真的,所以蕉蕉想了想,就把蕉蕉对九哥哥最重要的祝福绣上了,蕉蕉希望九哥哥平平安安的,一直一直平平安安的。还有这个花,九哥哥知道是什么花吗?” 听了她的话,左夺熙心头激荡着莫名的情绪,汹涌得像是要吞没自己:“是……什么花?” 他看不出来,也无暇思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过的话。 “熙”与“平安”,于他而言就够了。 “九哥哥,你真笨!”傅亭蕉一边嗔他,一边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羞怯,低头道,“是月季花,是我家里花园子里的月季花。” 本来这个丝帕只准备绣那几个字的,让阿固一看,阿固说太单调了,或许加上点花花草草更好。 那一瞬间,她莫名地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中午,她带着九哥哥去开满月季花的花园子里闲逛,她摔伤了手脚,以为九哥哥又要凶自己笨了,结果他却好温柔地说:“我看看。膝盖刚刚擦到地上了吗?”虽然下一句仍旧说她笨,但是一向不喜欢跟女人接触的他却主动背起了她。 从此以后,她便最喜欢月季花了。 “月季……”左夺熙一怔,便也莫名地回想起了那日,嘴角慢慢弯了起来,“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他拿过丝帕,塞进了胸前的兜内,放在了最靠近心口的地方。 “九哥哥喜欢就好,我就知道九哥哥一定会喜欢!”傅亭蕉一扫羞怯,欢快地笑了起来。 左夺熙看着她的笑,竟挪不开眼睛。 晚膳,傅亭蕉是在钟秀宫吃的。 左夺熙向来不喜热闹,从那年和她分食长寿面之后,每年的生辰都是这样简简单单,两人对坐吃面便算过寿了。 这次和往年没任何区别,冬天天黑得早,吃完之后宫里各处都亮起了灯笼,夜空漆黑一片。 傅亭蕉吃完后便被左夺熙催着回去了睡觉了。 左夺熙则拾了衣物去沐浴。 当他正泡在浴桶里,微闭着眼睛休息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而后便是小肃子特意压低的声音:“殿下,太后来了,说要见您,眼下正等在正厅呢。” 这么晚了,太后突然来他这里做什么? “我知道了。”左夺熙腾地一下站起来,跨出浴桶后便拿了布巾便擦干了水,换上干净衣服,指尖掠过傅亭蕉送他的丝帕,而后依旧放在了心口的地方。 第21章 拆散 “熙儿给太后请安。”左夺熙走至正厅,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坐在上首, 抿了一口茶。 左夺熙解释道:“刚刚我在沐浴, 所以来迟了。” “不怪你,哀家是看蕉蕉睡了,临时起意过来的。”太后和煦地对他道, “坐下吧。” 左夺熙依言坐下, 等候太后的下文。 太后柔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哀家原该来给你庆贺的。不过你自小不喜热闹, 不爱跟人亲近,所以哀家从来也没有给你操办一场像样的生辰宴。” 左夺熙摇头:“生辰这种小事,本来就不用在意。” 虽然就近住了十年,但是平日很少与太后独处,他现在感到很不自在。 特别是,今晚突然出现的太后,明显是有话想说。 “你已经十五岁了。”太后仔细地打量他,平时很少这样观察他, 竟才发现, 他确实与当年那个总是鼻青脸肿且沉默寡言的小孩不一样了,如今的他不知不觉比她还高了, 已经长成了颀长挺拔的少年郎,眉宇之间也有了内敛的男子气概。 “长大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句,便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是个偏心的祖母,偏的不是任何一个孙儿,而是傅亭蕉。那些孙儿们, 在她心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亲手抚养长大的蕉蕉儿。而对这些孙儿,她大抵算得上一视同仁的,或有些许偏疼,或有些许不疼,都在一个别人察觉不出的范围内。 独对左夺熙,她心情复杂。 当初,对左夺熙的母妃月无意,她是像对左晟其他妃嫔一样对待的,虽然月无意是个江南小户百姓出身,但是只是作为妃嫔而言,本人美貌又温柔,便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左夺熙出生时,她还亲自去探望了月无意,给她赐了很多珠宝与补品。 后来,月无意因失宠发疯,总是做出疯狂的举动,她便逐渐对月无意厌弃,但是对于年幼的孙儿左夺熙,她很是可怜与同情,想为他找个更好的母妃照看,谁知道他却三番五次不领情,渐渐便将她的怜悯之心浇灭了。 谁知道,自己最疼的心头肉却像上天注定似的,一生下来便黏上了他。 再后来月无意死了,因着傅亭蕉的缘故,左夺熙搬来了清心宫隔壁的钟秀宫,一晃便是七年。 按说他离得近,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该亲近些才是,但是她与左夺熙却始终不像真正的祖孙,左夺熙至今还是称呼她为“太后”,而她也不曾拨正过。两人反像是两个仅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只不过中间有一个傅亭蕉,将两人暂时连在了一起。 话说回来,这些年她也未曾主动对他施予长辈的温暖,也怨不得他这般冷淡疏远…… 太后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左夺熙便也只是静静地沉默。 对于太后,他仅仅只能做到因傅亭蕉而不会排斥她而已,若要说多亲近,那绝无可能,而且直觉告诉他,太后今晚想说的话肯定不是他想听到的东西,所以在她没有先开口前,他不会主动去问询。 就这么寂静了半晌,外面突刮了一阵东风,有一扇窗户没关紧,便被吹动了。 这动静终于惊醒了太后。 太后自嘲地笑了,何苦在这个时候又去反思过往,横竖她与这个孙儿也就这样了,便是关系比现在亲近,那也越不过傅亭蕉去。 “既然已长大了,哀家便送你一个礼物,权当恭贺你生辰。”太后抬起眼,慈爱地对左夺熙道。 左夺熙眉心渐拢,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太后拍了拍手,朝门外道:“清儿,进来。”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阵风,也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水灵姑娘。 她回身关上门,盈盈地走了过来,浅笑倩兮:“清儿见过太后娘娘,见过九皇子殿下。” 左夺熙打量了这个清儿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太后,直接问道:“什么意思?” 太后淡笑:“清儿是今年新进宫的宫女中最出挑最伶俐的一个姑娘,哀家将她赐给你当侍婢。” 左夺熙当下便立刻跪了下来,斩钉截铁道:“我不要!” “十五岁了,身边该有个女人照料了。”太后渐渐收起了笑,语气也越发强硬起来,“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收了两个侍婢了。” 左夺熙咬牙:“太后,你明知道我——” “哀家知道。”太后截住他的话,“正因如此,哀家才更要给你赐个侍婢,好好帮你改掉厌恶女子恐惧女子的毛病。若这毛病一直不改,你往后如何真正地娶妻生子?” 左夺熙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发青,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 “你是不是想要更好的?”太后柔声道,“放心,会有更好的,这只是个侍婢而已,往后等你大了,到了娶妻的年纪,哀家再给你挑个不错的正妻。以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也只管纳为侍妾,哀家绝不干涉你。” 左夺熙低着头,看着乌青的地面,拳头悄然攥紧,依旧道:“我不要,你带回去。” “你已经大了,该考虑这些了。”太后的语气倏然冷了下来,“清儿很好,会照顾好你的。你收了她,带她住回月桂宫去,不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心意。” “住回月桂宫去”这几个字清晰地钻入左夺熙的耳朵里,他静默一瞬,忽而冷笑:“原来是要赶我走——我走便是,但我绝不会收下这个女人。” “不要误会哀家的意思,你与蕉蕉都大了,不便与小时候那般亲近了。况且你课业越来越忙,蕉蕉老是找你胡闹,也对你多有耽误。哀家是为你好。” 蕉蕉……仅这一霎,左夺熙突然全都明白了。 他脑袋里突然涌出无数个在笑在闹在哭在睡的傅亭蕉,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挥走那些光影,慢慢地抬起头,挺直了背脊,傲然道:“多谢太后关心,我明天就搬回月桂宫去,就此潜心学业,不再跟蕉蕉表妹胡闹。” “好。”太后欣慰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当她看到左夺熙沉沉的乌黑眸子时,一时那股轻松便梗在了心口。 这孩子的眼神……强装无谓的眼神…… 她扭开眼去,想喝一口茶,端起来却已凉了,遂又放下,颤声道:“你懂事便好。” “只是她——”左夺熙指着清儿,“我不要。” 彼时清儿正在给太后换热茶,太后一扭头,她便将热茶奉了上来。 太后接过热茶浅抿了一口,越发觉得这个姑娘聪明伶俐,便道:“这是哀家给你的生辰礼,岂有拒收之理?” 左夺熙只是固执地重复:“我不要。” “你既不想要清儿,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太后放下杯盏,“你要知道,有些东西若是不属于自己,就不要肖想了。” 左夺熙浑身一震:“我没有肖想什么!” 太后站了起来,身形遮挡了背后的烛光,脸色便掩盖在了暗影之中:“若你没有肖想什么,哀家也就放心了。若只是假言争辩,那今晚就好好想想哀家的话吧。熙儿,哀家看着你长大,心中也是希望你好的。” 她缓步走过了左夺熙,朝门口走去:“清儿今晚就留在你这里,明日你搬回月桂宫时,可以自己选择带上什么东西回去,包括她。” 门“嘎吱”又开了,左夺熙仍旧跪在地上,尽管听到了门外小肃子高呼“恭送太后”,他还是没有起身。 清儿看着太后的背影走出了钟秀宫,便朝左夺熙走了过去,轻声道:“殿下,太后已经走了,清儿伺候您就寝吧。” 左夺熙冷冷道:“滚。” 声音不大,但气势骇人,清儿一时吓住,顿停脚步。这之后左夺熙又没声了,仍安静跪着,似乎失了神。 清儿想了想,便又壮胆迈开步子,试探道:“殿下,大冬天的地上凉,先起来吧。” “我让你滚。”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间滚出来的,让清儿顿时想到山间的猛虎。 “清儿姑娘——”小肃子冲进来,拉着她往外走,“清儿姑娘你不要命了!”他使着一股力,不由分说地直将她拉出门外,回身把门关上。 今晚这个清儿跟着太后来钟秀宫,他便觉得奇怪,趁着太后进屋跟左夺熙商谈,他赶紧和眼前这个清儿姑娘攀谈起来,才知道原来太后准备将眼前她赐给左夺熙。 小肃子暗啐了一声,也不知太后怎么想的,毫无预兆地就赐了一个女人,殿下能接受吗?! 这会子见太后将清儿留下了,而这个清儿竟想去接近殿下,吓得他赶紧将人拉了出来:“清儿姑娘,你是不够了解我们殿下,他不小心碰到女人的东西都要洗手呢,你再不走,他真的会一掌拍死你的。” 九皇子殿下的怪癖不是秘密了,太后选中她的时候也特意跟她说过,不过清儿不以为意:“哪有那么恐怖,我见过殿下和郡主在一起的时候,可没你说得这般吓人。” 分明很正常啊,甚至……可以说是亲昵了。 小肃子气笑了:“哎呦喂!你怎么不懂呢,谁也别跟郡主比!” 清儿福了一礼,道:“清儿不敢自比郡主,清儿只是一个奴婢,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不过太后既然将清儿赐给了殿下,清儿自当尽心竭力侍奉殿下。” 当皇子的侍婢可比当一辈子宫女划算多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弃。 说着,又想回去找左夺熙。 “你怎么就是不听!”小肃子拉住她,“太后真的将你赐给殿下了?殿下也收了?太后还说了什么没有?” 清儿当然不会说左夺熙坚决拒绝的事,也不会说太后只给她一夜而后交给左夺熙抉择的事,选择性地回道:“太后还说,让九殿下带清儿回月桂宫住去。”说着便娇羞地低下了头。 小肃子一惊,这……这这这这这什么意思啊? 怎么好端端的,太后便要赶殿下走呢?! 趁着小肃子失神,清儿挣脱了他,又朝门口跑去,能否从低贱宫婢变成皇子宠婢,可就只看今晚了…… 她的手还没碰到门,后脖处便被人敲了一记,而后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肃子从后面接住了她:“还好这点功夫还没废,为了你也为了殿下好,只好先把清儿姑娘你敲晕了,不要怪罪啊。” 说着便扶她去了一处空置的房间里。 等安置了清儿,小肃子再返回正厅里,却发现正厅的门敞开着,里面竟没了左夺熙的身影。 小肃子吓了好大一跳,忙去看他是否回了卧房,谁知道卧房也是空无一人。他又忙将钟秀宫各个房间都找了,竟都是空荡荡的,最后转悠回院子里,累得气喘吁吁,心里想着再找不到的话,是不是该去向皇上和太后禀告此事。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不见呢…… 这时候,遮盖月亮的乌云移开,月色洒了出来,也将屋顶的人影拉得老长,小肃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一看,原来左夺熙在屋顶上坐着呢。 “殿下,您可吓死奴才了。”小肃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仰着头道,“冬夜风大,晚上又冷,您穿得薄,快下来吧殿下,仔细受了风寒。” 左夺熙道:“不冷。” 小肃子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殿下,天大的事明儿再说罢,夜近三更,也该是睡的时辰了。” 左夺熙道:“你先去睡吧。” 小肃子又愁又急:“殿下可是因为今晚的事烦闷?有什么话可以向小肃子诉说吗?奴才愿意为殿下分忧解劳。” 左夺熙摇头:“你别吵我了。” “殿下……” “让我安静会儿。” 小肃子半截话顿时全部咽回肚子里,殿下的语气不是在命令……他在请求。 他从未见过殿下这般低落的时候。 小肃子不忍再吵他,默默地转至廊下,静静地等着主子下来。 屋顶上,左夺熙一个人静坐着。 在钟秀宫的屋顶可以很轻易地看进清心宫的院子,而此时清心宫的房间俱已灭了灯,只有廊下各角挂着灯笼,还有守夜的侍卫婢女在走动。 他从怀里掏出新得的生辰礼物,在月光的注视下描摹着上面一针一线绣起来的“熙”字。 他又想他现在坐的这片屋顶正是当年给傅亭蕉扔牙齿的地方,可惜月色终究太暗,刚刚他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罢了。 他将丝帕又塞回心口,脑袋里不断回荡着今天太后对他说过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他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觉得他对傅亭蕉有肖想?他从来没往那里想过! 他一直只是、只是把傅亭蕉当成妹妹—— 可是,当“妹妹”这个词蹦了出来,他却又觉得不对。 也不是妹妹…… 是一个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地存在。 但,绝不是太后所担忧的那样! 他厌恶女人,更不会娶妻,只要想到与女人亲密地接触,他就直犯恶心,便是例外如傅亭蕉,也不会在此处例外…… 况且,她还那么小,他根本没有旁的想法……他又不是禽.兽! 远处挪来一片乌云,又将月色盖住了。这瞬间,左夺熙的心也像被盖住了似的,顿时沉了下来。 既然这样,趁早……也好。 想到此处,他晃了晃脑袋,竭力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跃到院子里,才发现小肃子还没去睡,此时已困得头靠廊柱坐着打瞌睡。 “小肃子。”左夺熙喊他。 小肃子头一晃空,顿时清醒过来:“殿下终于准备睡了?” “嗯,你也去睡吧。”左夺熙站在院子中,全身都笼上了一层灰晕似的,“明天早点起来,收拾东西搬回月桂宫。” ***** 第二天一早,小肃子就在忙活。 他们要搬回月桂宫的东西其实比较少,只不过钟秀宫里有太多郡主来玩时落在这里的东西,平时放在这儿没关系,如今他们要搬走了,殿下说属于她的东西不能带走,要原样清理出来,送回去。 一炷香的工夫,便清理出了两大木箱的东西。 小肃子命其他小太监抬起来,准备送还清心宫,左夺熙叫住他,让他把昨天太后带来的女人也一起还回去。 “是。”小肃子毫不惊讶地应了,殿下能收下女人才该惊讶。 跑去安置清儿的房间,这姑娘昨晚想是被他敲得狠了,这会儿还在睡,被他叫起来才知道天亮了,还要去纠缠左夺熙,小肃子只好扬起手刀:“清儿姑娘是不是想再吃一记?抬着给还回去也行。” 清儿这才不敢了,委委屈屈地跟着他出去了。 左夺熙则回了自己的卧房,这间房间里的东西他没让小肃子收拾,其实要带走的不多,属于傅亭蕉的已经叫人还回去了,属于他的……也只有这几年生辰她送他的礼物了。 一个小木盒子装好绰绰有余。 才盖上盒子,门突然被人推开,傅亭蕉抹着眼泪冲了进来:“九哥哥!我听小肃子说,你要搬走了?!” 左夺熙点头。 “你为什么要搬走?!”傅亭蕉睁大了红通通的眼睛,张开双手挡在他面前,“蕉蕉不让你搬!” 左夺熙看着她,面上一点波动也没有,似乎并不难过似的:“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黏着我了。” 傅亭蕉使劲摇头:“我就要黏着九哥哥!蕉蕉就要黏着九哥哥!” 左夺熙一言不发地抱起木盒,绕开她往外走。 傅亭蕉蹭蹭蹭地追了上来,在门口又拦住他,哽咽道:“那、那九哥哥一定要搬,蕉蕉还是要黏着你!反正蕉蕉长大了,比以前走路快!大不了每天就从清心宫走去月桂宫找你,我不怕累。” 左夺熙蔑视着她:“可是我怕烦。” 傅亭蕉愕然地愣住了,左夺熙在她身侧毫不留情地走过,抱着木盒的手指骨节因为发力而泛白。 “郡主……”小肃子偷偷从回廊后面钻了出来,他是一路跟在傅亭蕉后面回来的,“有些话奴才不该说,可是奴才必须跟您说!” 傅亭蕉眨巴一下眼睛回了神,也掉落了一滴泪,喃喃:“什么话?” “殿下他绝不是嫌郡主烦,他是……被太后逼的。” 傅亭蕉不可置信:“姨祖母逼的?姨祖母为什么要逼九哥哥?!” 小肃子苦着一张脸:“那奴才哪晓得啊,反正是太后让殿下搬走的。郡主您可别跟太后说是奴才说的啊,万一太后追究起来……”他话还没说完,傅亭蕉已经跑得消失不见了。 她一口气冲回了清心宫,太后刚刚梳好了妆,准备去用早膳了。 “姨祖母,是你让九哥哥搬走的?”傅亭蕉不敢相信,竟然是她最亲的人逼走她另一个最亲的人。 “嗯。”太后没准备隐瞒,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九哥哥大了,该回他原来的地方了。” 傅亭蕉的泪水顿时就绷不住了,她委屈地大哭了起来:“为什么呀?钟太妃娘娘不在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为什么容不下九哥哥呢?为什么大了就要改变呢?” 太后眼里泛着心疼,但是有些话迟早要说,有些道理迟早要教给她:“过几年你九哥哥要娶妻,你也要嫁人,你们迟早要分开的。” 傅亭蕉哭得一抽一抽地:“娶妻和嫁人?” 太后道:“男人要娶妻,女子要嫁人。嫁娶的两人便有了自己的家,他们会一起过一生。其他的人,都不过是过客。” 傅亭蕉怔怔地听着,好像还在思索这其中的意思。而后,突然抿着嘴,眼神坚毅地跑回了钟秀宫。 可是,钟秀宫已经没了左夺熙的身影,只有小肃子还在做最后的清理。 “郡主,殿下回月桂……” 话还没说完,傅亭蕉已经如一个小兔子似的窜出去了。 她已经好些年没去过月桂宫了,可是当她跑出钟秀宫后,身体却仿佛自动找到了方向。两三岁时候的事很多都已忘记了,但是身体的记忆却还在。 一路跑到了月桂宫,小小的身体已经喘个不停了。 左夺熙听到动静,以为是小肃子来了,便来到门口,见是傅亭蕉,当下微怔。他以为那句话已经将她气走了,起码要气到三天不见面才对。 傅亭蕉见到了他,一把抹去泪水和汗水,坚毅道:“蕉蕉以后要嫁给九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18万左右的文,光是大纲都做了一万五左右,佩服我自己_(:з」∠)_ 虽然看的人不多,但是坚持就是胜利,光是为了追文的小天使和绞尽脑汁写出的大纲我都不能坑(*  ̄3)(ε ̄ *) 顺便推一下接档文《将门宠媳》: 篇幅也不长,但是会比这篇长一点,也是比较轻松的,小两口子的故事^^ 简介: 贺家文官世家,贺龄音更是贺家唯一的娇娇女。 原以为会嫁一个文人学士,哪知皇上乱点鸳鸯谱,竟将她指给了武将世家出身的戍边将军武铮,还让她前往边关随军。 据说这个武铮力大如牛、脾气暴躁、残忍嗜血,因此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二十六了还是个单身汉。 贺老爷贺夫人眼泪巴巴地握着女儿的手:“这样的人,你别跟他犟,只什么都依着他,可别丢了性命。” 没想到,贺龄音不但没丢性命,肚子里还揣上了一个小生命。 * 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武铮都只能与右手为伴。 温香软玉就在对床,他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谁能想到,他一个哪哪都硬的硬汉子,竟败在了哪哪都软的软娇娘身上。 第22章 苦心 蕉蕉以后要嫁给九哥哥! 左夺熙眸子骤缩:“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他全身抑制不住地轻轻抖了起来:“傅亭蕉,你不要乱说了……” 傅亭蕉大声道:“蕉蕉就要嫁给九哥哥!” 这样就不会分开了吧……她不要跟九哥哥分开! 左夺熙眯着眼睛, 像鹰隼一样死死地盯着傅亭蕉, 她眼神纯粹、干净,一眼就能让人看穿,除了满满的不舍以外, 没有别的情绪了。 她根本不懂嫁人的意义, 就来向他许下这样的诺言。 到头来, 被折磨的只有他罢了。 真是可恨! 左夺熙指尖微颤, 缓缓指向门外,对她道—— “滚。” 傅亭蕉像被人当头一棒,连呼吸都是痛的。这个“滚”字不是最伤人的,最伤人的是左夺熙对她说“滚”的时候……那绝情的眼神。 那是她九哥哥啊,为什么要这样绝情地看着她…… 为什么啊! ***** “太后,郡主仍不肯用膳。”兰嬷嬷走进膳厅,向太后禀告。 今儿一早,郡主知道九皇子要搬回月桂宫后, 就大哭了一场跑去挽留, 后来从月桂宫回来后,便一头扑倒在床上, 把枕头都哭湿了。 太后硬下心来,索性不去哄她,也下令众人不必理会,就让她哭去。 郡主哭了一阵子,便哭睡着了。 阿固给她脱了鞋袜换了枕头, 安置睡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中午,她们连忙将膳食端进去,哄这位小祖宗吃饭。 小祖宗却是怎么也不吃,阿固、于奶娘和方嬷嬷轮流上场都不奏效。 “饿一顿就好了,把午膳撤了吧。”太后揉着眉角,“平日就是太依着她了,真是越发使小性子了。” 兰嬷嬷连忙接过手来,熟练地给太后揉眉角,笑道:“郡主现在还是个孩子,自然还是小孩心性。等她大了,自然就知道太后的苦心了。” 太后叹道:“哀家原本也不想这么早就让她长大,但愿她真正长大后,能明白哀家是一心为她好——她如今是金枝天娇,所有人都宠着护着,享受着最尊贵的地位,却不知这样的地位不是一辈子的。往后皇帝卸了重任,哀家也不在了,她嫁给老九当一个小小的王妃,地位便一落千丈了。往后,要一直在新皇的鼻息下生存,进了宫,要跪下朝见新皇和皇后,生的子女也要拜见皇子公主。哀家决不允许她受这样的委屈。” 兰嬷嬷脑中浮现出太后所说的场景,心里也禁不住为郡主委屈了。要知道这位郡主从小尊贵无匹,连向皇上都未曾正经行过什么跪礼呢。 “太后不必忧心,骄阳郡主定会娇养一生的。” “嗯。”太后点头,“下去吧,吩咐御膳房晚上做一桌郡主最爱吃的东西,那会儿她必定饿极了,再不能逞能。” 到了晚上,一桌精心烹制的佳肴被抬入傅亭蕉的房间,半个时辰后又被原样抬出来。 连兰嬷嬷都急了,忍不住道:“要不然,太后还是让九皇子……” 话未说完,太后摇头:“再饿一顿也不妨事,明天她自然会服软。” 兰嬷嬷知道这下非但郡主犟住了,连太后也犟住了,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不敢再劝。 第二天,又是一桌泛着香气的佳肴送入傅亭蕉的房间,同样的,她依旧不肯吃。 太后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松动,向她的房间走了过去:“还在使性子?” 傅亭蕉一见太后来了,立刻哼声将头扭到了一遍。 哭了一上午,想了一下午,她终于想通了,九哥哥说她烦让她滚肯定不是因为真的讨厌她,而是被姨祖母伤透了心,无处发泄,所以才冲着她生气。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姨祖母了。 然而,姨祖母也是她最亲的人,也对她好极了,她怎么能因为九哥哥而跟姨祖母发脾气呢,所以她只能选择一个人生闷气,以绝食来抗议。 “今晚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你平日最爱吃的东西,平时姨祖母老拘着你,再好吃也不让多吃,今晚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太后在她身边坐下,拿了一个白玉碗,先舀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来,姨祖母喂你吃。” 闻到红烧狮子头传出来的香气,傅亭蕉的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肚子也应景一般地“咕咕”叫了一声。 太后顿时笑了:“小馋虫,吃吧。”将红烧狮子头递到了她嘴边。 傅亭蕉眼神坚定,挪动身子,远离了送到嘴边的佳肴。 “不吃。”很倔强地说。 太后柔声道:“不吃,饿的可是你自己。” 傅亭蕉紧紧抿着嘴,将嘴巴都抿成一条直线了。 太后放下碗:“姨祖母只是让你九哥哥回月桂宫,你便这么伤心难过?姨祖母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你九哥哥想一想,他现如今课业越发繁忙,待到明年十六了,按照北漠的规矩,便是可以入朝为官了,到时候皇帝给他派个什么差使锤炼他,势必更加忙碌了。你还像从前那般缠着他玩,岂不是浪费他的时间?” 傅亭蕉被太后说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蕉蕉、蕉蕉以后不烦九哥哥便是,蕉蕉只是想还和以前一样,大家都不要变……” 今天姨祖母对她说的话、九哥哥对她说的话,反反复复在她脑子里交织着,她无法彻底理解他们的意思,但是隐约觉得,姨祖母让九哥哥搬走,就是改变的开始。 一切都要改变了,她感到很惧怕。 她不要变,她希望日子永远像往常一样,有欢声笑语,有鸟语花香,早晨可以赖在姨祖母身边撒娇,傍晚可以站在钟秀宫门口等九哥哥回来…… 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考虑她的想法呢? “没有变。”太后抚着她的头,慈爱道,“姨祖母只是让你九哥哥回自己原本的住所,他还是你的九哥哥,哪里变了呢?” 傅亭蕉流着泪使劲摇头,她也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如果九哥哥搬走了,那就是变了。 她不要这样…… 太后心疼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喜欢你九哥哥”几次都要冲出喉咙,却被生生咽下。 终究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呢。 万一因为这一句真叫她懂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罢了。”太后沉重地叹了一声,她心软了,她妥协了,“哀家让你九哥哥搬回来就是了,你先吃饭吧。” “真的吗?”傅亭蕉眼睛一亮,转而道,“不行!你先让九哥哥来,他来了,我再吃。” 太后无奈,当场吩咐:“兰嬷嬷,传哀家的命令,让九皇子搬回钟秀宫。” “是。”兰嬷嬷面露喜气,连忙去通传了。 半晌之后,兰嬷嬷面有难色地回来了,她没有直接进去回禀,而是唤了秋夷,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让她进去。 秋夷轻步走了进去,面色无异,福了一礼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嗯。”太后站了起来,对傅亭蕉道,“蕉蕉乖乖吃饭,待会儿你九哥哥就回来了。” 太后走了出去,来到正厅后才发现并没有皇后的身影,只有兰嬷嬷候在此处。 兰嬷嬷跪下回道:“太后,是老奴让秋夷假传消息,称皇后来了,好让您移步。若是老奴进去回禀,郡主一定会问及老奴,为何九皇子殿下没来。” 太后顿时明白了:“他不愿搬回来?” 兰嬷嬷道:“是,九皇子殿下说:‘既然已经搬走了,何必再搬回来。’” 太后道:“你没跟他说蕉蕉绝食之事吗?” 兰嬷嬷一脸苦色:“奴婢说了,九皇子殿下却说、却说……” 太后问:“却说什么?” 兰嬷嬷回道:“却说是……是太后您太惯着郡主了,她从小就爱吃,坚持不了多久的……” 太后“呵”了一声:“你去跟蕉蕉说,就说老九晚上就回来。若是蕉蕉这会儿便愿意吃饭便罢,若仍旧饿着肚子等她九哥哥,她每饿一顿,你便往月桂宫传一次话。” ***** 晚膳时分,端进傅亭蕉房间内的食物已经从山珍海味换成了各色清粥。 她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没吃饭了。生生饿了两天,不宜大鱼大肉,必须先吃点清粥调一调胃。 但是她仍旧一口未动。 说好的九哥哥晚上会来,怎么却还是不见踪影呢?她开始怀疑太后在骗她,更是不吃了。 太后已经急了,再不吃饭,必定饿坏了身子。 若是等会儿兰嬷嬷从月桂宫回来,带回的还是左夺熙不愿来的消息,她便预备叫人给傅亭蕉强行喂粥了。 这时候,兰嬷嬷回来了,太后看到她身后的那个身影,眉头终于舒展,像见了救星一般:“老九,蕉蕉她两天没吃饭了,什么都先别说了,你先让她吃饭。” 左夺熙强压着情绪,轻轻地点头,便往傅亭蕉的房间走去。 傅亭蕉听到开门声,以为又是太后,便闷闷道:“不吃。” “不吃就饿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件事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下一章九哥哥的内心终于发生了变化,不是说一下就转变成爱情了,而是认识到了【保密】 但是让蕉蕉一个十岁的小孩就开始谈恋爱我良心过不去,虽然是古代也太小了啦,所以剧透一下,这件事过了咱们就跳到三年后吧,爱情的小芽就让它三年后再慢慢长出来吧^^ * P.S.抱歉呐这两天保守感冒折磨,更新紊乱,从明天(周日)起我们在约定的时间见吧^^如果我没有如约出现,请大力抽!打!我! 第23章 不分 傅亭蕉猛地回过头去,左夺熙怒气难掩地看着她。 她乍而欢喜忽又委屈, 九哥哥为何这样看着她, 她饿了两天是为了谁啊,可不就是为了他么…… 便垂下了眼帘,一声不吭。 左夺熙走到桌边, 舀了一碗清粥, 训道:“傅亭蕉, 你如今可越发无法无天了, 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 傅亭蕉眼睛里渐渐涨满了水光,脑子里一滩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低声问:“九哥哥……你搬回来了么?” 左夺熙又气又笑,看着她低垂下去的发顶:“如果我没搬回来,你是不是要继续以绝食来威胁我和太后?” 她以为她有多重要?她以为她能威胁到他吗? 才没有的事! “蕉蕉没有这么想。”傅亭蕉揪着衣服,她的初衷并不是威胁,至于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 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希望这件事快些结束,一切回归成原先的样子而已。 “我搬不搬走, 重要吗?”左夺熙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竟比自己还执拗,叹气,“我只是从钟秀宫搬去了月桂宫,又没搬出皇宫。” 说起搬出皇宫,他不由得想起了他们都还小的时候, 傅横第一次回家探亲,别人都说他要将傅亭蕉接回家去了,害得他也这般以为,担忧了好些天。 可是即便如此,那时候的他也没像这时候的傅亭蕉这般决绝抗争。 话说回来,若是那时候她真的回了自己的家,现在的他们或许只是疏远得不能再疏远的表兄妹吧…… 不可否认,距离的远近对于关系的远近有很重的作用。 没有多少人能敌得过分离,特别是年少之时。 “那你还是不愿意搬回来吗?”傅亭蕉蓦地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左夺熙哼了一声别开脸:“是太后她心软了,拗不过你,偏要叫我搬回来。我……我没办法,便只有同意了……” “太好了!”傅亭蕉登时喜上眉梢,嘿嘿傻笑起来,连带着肚子也欢快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连忙捂住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左夺熙。 左夺熙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舀了满满一大勺清粥,喂到她嘴边:“张嘴。” 傅亭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什么重担都卸下了,便高兴地张大了嘴巴。可是还没吃到粥,那味道钻入鼻间,她便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左夺熙皱眉,忙将粥放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先喝点水——肯定是腹中空太久了,一时反胃了。” 傅亭蕉喝了水,左夺熙重新给她喂了一勺粥,这一勺却很少,只豆大一点,让她抿了慢慢咽。 这样慢慢加量,才一勺一勺地喂完了白玉碗里的所有粥。 左夺熙放下空碗,见傅亭蕉嘴边沾上了一点粥粒,一时什么也没想,便下意识伸手揩去了它。 正要收回手,吃得意犹未尽的傅亭蕉伸出舌头,十分自然地将他手指尖上的粥粒勾了过来,吞入腹中。 左夺熙一顿,迅速地收回了手。 喂完粥,天色已经很晚了,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他站起来准备走了。 傅亭蕉拉住他的袖子,转到他身前,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带着希冀的目光怯怯道:“九哥哥,我们会永远不分开,对吗?” 左夺熙沉吟道:“永远……太远了。”他没办法保证。 傅亭蕉急了:“九哥哥,蕉蕉想和你永远不分开!” 左夺熙渐渐握紧了拳头,低声问道:“傅亭蕉,你明白‘永远’是什么意思吗?” 傅亭蕉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永远就是一辈子,从出生到死掉!” 左夺熙听到自己一字一顿地问她:“那么,你知道什么人才能一辈子在一起吗?” 傅亭蕉不解其意:“什么意思啊?” 左夺熙却避而不答,又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傅亭蕉被绕懵了,明白过来左夺熙在问什么时,忙连连点头:“蕉蕉一辈子都不想跟九哥哥分开。” 左夺熙得了她这一句话,目光越发深沉起来,静静地立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亭蕉抿着嘴,也静静地不说话,百爪挠心地等他的回答。 “好。”左夺熙似下了什么沉重的决心一般,目光坚毅又沉静,“我会让我们永远不分开。” “九哥哥……”傅亭蕉第一次从他嘴里得到保证,也第一次因为开心而哭泣,“蕉蕉太高兴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左夺熙看着喜极而泣的她,有些无奈地像从前一样熟练地递上帕子,“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姨祖母。” 傅亭蕉擦掉眼泪,没有多问,乖巧又坚定地说:“蕉蕉知道了。” 彼时,她以为阻挡他们永远不分开的阻碍只有他,而现在他既然愿意承诺,那么她就可以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了,像从前度过的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 而十五岁的左夺熙却已然明白,阻挡他们永远不分开的阻碍并不是他,而是他将来要面对、要冲破的许许多多的难关。 而他一定是昏头了,不但承诺了她,且……一点未觉后悔。 ***** 冬春换了三载,转眼便到了永安十九年。 这三年间,左夺熙的课业更忙了,要学的东西更多了,也像其他年长的皇子一样,被左晟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开始接触朝堂事务,比从前更上进了许多,也更忙碌了许多。 而傅亭蕉进入进入豆蔻之年,也长大了许多,不再是整日混玩了,开始自觉学起了很多贵女必须学习的东西,而且也开始参加贵女之间的聚会,因为身份尊贵却性子随和,交了很多的朋友。 三年前的那晚,太后看着左夺熙去了傅亭蕉的房间,她便肯乖乖吃饭了,心里叹息了一声,终是心软了,念她才一个十岁的孩子罢了,便决定还是再给她几年无忧无虑成长的时光,往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作打算。 太后原本以为那之后傅亭蕉会更黏着左夺熙,却没想到两人的交往却比以前更有度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只要有时间就整天待一块儿了。 她感到很欣慰,知道这必定是左夺熙的功劳,他许是真正领悟了她跟他说过的话。 也因着这缘故,她再没提过让左夺熙搬回月桂宫的话。 再者,按照北漠的规矩,皇子十六岁之前必须住在皇宫,满了十六岁后便自由了,想搬出去随时可以搬出去。而到了弱冠之年,皇帝就会给皇子在宫外赐宅,这时候,不想搬也得搬出去了。 左夺熙今年冬天便要满十八岁了,离弱冠之年满打满算也不足三年了。 她没必要再因为搬不搬的事儿让傅亭蕉不开心。 而她现如今,只忧愁两点。 一点是关于左夺熙的。而今各皇子虽说都还没正妻,但是大半都有了侍妾,连和左夺熙同年的老八左单锋也在去年年底有了一个侍妾,而左夺熙现在已这么大了,却还是没有对女人没有亲近的意愿,这让她有些为他的终身大事发愁。 另一点则是关于傅亭蕉的。今年年初,她的身子开始发育了,胸脯长出了小尖儿,这是从孩子向女人变化的标志了。娇嫩的花骨朵要开花了,她又开始思索起这朵花往后该给谁娇养的问题了。 而傅亭蕉这朵“花”还完全没想过什么“终身大事”,她从小在万人呵护下长大,一直是小孩心性,在这方面迟钝得很,情.爱还未开窍,连身子的发育都被她以为长了瘤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此刻的她,正坐在一辆去往武府的马车上。 今天是她和武芫的共同小姐妹江仪的生辰,她去要武府找武芫汇合,一起去江府给江仪贺寿。 而左夺熙恰好要出宫,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先送她去武府。 三年前,九哥哥跟她承诺会永远不分开后,她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了。后来九哥哥越来越忙,她想着姨祖母说过的话,怕耽误他的时间,所以便克制着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天去找他,而后自己也有了更多的自己的事,所以去的次数便更少了。 每次想他的时候,就想想他的承诺,又想想他就在隔壁,她心里便觉得舒服了。 虽然现在好几天才见一次面,但是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有很多新的话题可以聊,她竟觉得这样也不错。 眼下,凑巧多了一次同乘的机会,傅亭蕉开心极了,她看得出来,九哥哥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也是高兴的。 这样她就更高兴了。 她便开始思索这几天有什么新变化还没有跟九哥哥说。 唯一的变化…… “九哥哥,你看蕉蕉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地想把自己的“成长”告诉他。 第24章 教导 左夺熙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裹在冬衣之下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傅亭蕉。 若说变化…… 和前几日见面觉不出什么不同,但是和三年前, 变化就大了。 从懵懂孩童变成了皎皎少女…… 不知不觉中, 他竟真的等来了她的长大。 他怔怔地看着,突然慌乱地别开脸,气道:“傅亭蕉, 你在干什么!” 她……她她她她她居然在脱衣服! 傅亭蕉停下解外衣的手:“蕉蕉里面还穿着好几件呢!” 她只是自己挺胸一看, 也看不出任何变化, 所以想解了外衣试试能不能看得更明显一点而已。便是解了外衣, 里头穿的衣服也比夏衣厚多了,九哥哥又不是没见过她穿夏衣的样子,为何反应这么大啊…… 左夺熙简直想即刻跳出马车,他没有挪回目光,而是咬牙切齿地命令:“给我穿好了。笨蛋!” 傅亭蕉在左夺熙不能抗拒的威严下鼓着腮颊,把衣服又给合上了。 “九哥哥,蕉蕉穿好了,你转过来吧。” 左夺熙这才转过脸来, 用无话可说的表情看着她:“……你刚刚到底想干嘛?” 即使看不出变化, 傅亭蕉还是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蕉蕉想告诉九哥哥,蕉蕉长大了!” 长大了? 难得这个傻子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不再是小孩子了…… 左夺熙莫名涌出一丝欣慰。 不对! 他慢慢注意到她昂首挺胸的模样,突然意识到她说的“长大”……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差点自己被自己呛到。 “九哥哥你怎么啦?”傅亭蕉和他原本是面对面坐着的,见他突然不舒服,连忙挪到他身侧去, 想给他拍拍背。 左夺熙一瞬便收了咳嗽,坐远了半寸,隔开她:“别动。” 傅亭蕉蹙起了秀眉,九哥哥好奇怪啊…… 左夺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左想右想,终于忍不住问道:“太后没跟你说过……‘长大’了要注意什么吗?” “啊?”傅亭蕉捧着脸,“注意什么啊?” 姨祖母只跟她说过,这是女孩儿才有的成长,她终于要从小孩子变成大人啦。 左夺熙耳根忍无可忍地浮出了一些红晕,很艰难地说:“呃……男人……女人……那个……” “不一样!”傅亭蕉迅速地接过话茬,这个她懂,“这是女孩儿才有的。” 自从胸前“长大”了,她才惊觉原来宫里的女人,包括姨祖母,胸前都是鼓鼓的,而宫里的男人,无一例外胸前都是平坦坦的。差别这样明显的事,她以前竟是完全没注意过,现在想起来,早该发现了。 左夺熙瞧着她恨不得昭告天下而全然不觉得害羞的样子简直头疼。 “男女有别你知道,那男女授受不清你知道吗?”左夺熙全身都泛出无奈,现在这是干什么……为何他突然给她上起课来了,这不应该是那些什么教养嬷嬷的事儿吗?怎么太后还没有安排? 傅亭蕉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看着他:“授受不清……蕉蕉不懂。”猛摇头。 左夺熙揉着眉心,不对,这种东西不应该他来说才是,说多了……就越界了。 “总之,有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到处往外嚷嚷!” 他长喉结也没到处跟人说,起床湿了被褥也没到处跟人说啊……怎么她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左夺熙突然警觉,忙问:“你还跟别人说过没有?” 傅亭蕉连忙摇头:“没有……以后也不说了……” “嗯。”那就好。 这时候,马车停下了,外面小肃子禀道:“殿下、郡主,武府到了。” “那九哥哥,蕉蕉先下去了。”傅亭蕉准备下马车。 “等等。”左夺熙沉默了一瞬,道,“你回宫之后,记得把我们在马车上的话说给太后听。” 太后一直太把她当小孩儿宠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却还没有意识到该转变教导她的方式了。有些事情如果不教她,让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傻乎乎的话,那随便哪个表哥来了,还像从前一样抱她……那怎么行! 但是这话由他直接去说肯定不行,等太后自己意识到或者等傅亭蕉自己意识到却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不如直接由她转述回去,太后自然就明白了。 至于会给太后带来多震惊的打击,那就与他无关了。 ***** 傅亭蕉下了马车,便进了武府找武芫。 武芫去年秋天已经满了十三岁,看着越发英姿飒爽了。 两人一见面,连坐下先喝口茶都等不及,便乘坐了武府的马车去江府。 江仪与武芫同年,比傅亭蕉大一岁,她父亲是大司农,母亲是季贵妃的胞妹,虽是如此,但是小时候不常往皇宫走动,因此傅亭蕉前几年才通过武芫跟她认识。 三人关系甚好。 江府今天因为江仪的生辰宴,热闹极了。 傅亭蕉和武芫到了江府,径直穿入后院,去了江仪的闺房。 “仪姐姐,你真好看……”一见到江仪,傅亭蕉眼珠子都定住了。 不怪她这般讶异,因为她平时见到的江仪都未施粉黛,而今天的江仪竟然化了精致的妆容,粉面朱唇、眼波流转、耳铛摇曳……是傅亭蕉从未见过的样子。 江仪脸上泛红,眉眼带笑道:“我娘说我已经大了,所以可以开始梳妆抹粉了,于是今儿便让乔儿给我仔细打扮了一番,我可是头一次涂抹那些奇奇怪怪的脂粉……真的好看吗?” “好看!真的好看啊!”傅亭蕉羡慕地看着她,特别真诚地说。 在北漠,女孩儿们普遍十来岁便开始涂抹胭脂水粉了,不过傅亭蕉先前并没有这概念,因为长辈们在她小时候便是涂抹胭脂精心打扮的模样,她早已看习惯了,而身边与她交好的同龄女孩儿们大多和她一样整日素颜朝天……因为一直没有谁做出变化,所以她也一直未曾察觉梳妆打扮与素颜朝天的区别。 而今天江仪上妆后的模样让她发现,原来涂抹了胭脂之后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顿时唤醒了她的爱美之心。 她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脸蛋,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也要学江仪,让阿固给自己上一个美美的妆。 “好看是好看,但是太麻烦了……”武芫轻轻在江仪放在桌上的胭脂上点了一下,指尖立刻染红了,“而且,这么容易染上,肯定也很容易掉吧。” 她天天一早起来就要练武,一练武便要出汗的,哪有空先耽误一大把时间叫丫鬟上一个美美的妆,然后练武的时候全被汗水糊掉呢。 “阿芫,我又不像你天天舞刀弄枪,就在屋子里安静待着,哪里会掉呢。”江仪美滋滋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过确实有些闷……可能我还不太习惯吧。” 看着美美的江仪,傅亭蕉果断地站在她这边:“就是嘛,仪姐姐比蕉蕉还淑静,这些好看的胭脂怎么会掉呢。” 武芫噗嗤笑了一声:“蕉蕉,你在拐着弯夸自己淑静吗?” “哪有,只不过嘛……比你淑静。”傅亭蕉转着机灵的眼珠儿回以一笑。 “哼哼,你也就比我淑静,不过像我这种习武之人是不需要淑静两个字的。”武芫吐舌。 眼看着两人又在斗嘴了,江仪摇头一笑,忽而又招招手,让两人靠近她,而后含羞带怯道:“其实,今天我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并不是为了生辰宴,而是……” 话未说完,便已红了脸。 傅亭蕉被勾起了好奇心,忙催促:“那是为了什么呀?” “再靠近一点,我只跟你们两个说。”江仪脸色越发绯红,带着少女的娇羞,“你们知道铎都有名的戏班子登凌班吗?登凌班最有名的小生名唤娄景秀,我……我好喜欢他。” 武芫睁大了眼睛,脱口道:“戏子……” 倒不是她有多瞧不起戏子,只是他们武家都是最崇尚男人气概的,因此她爹她娘她祖父她祖母……她家中之人都瞧不起那些施妆抹粉,看起来很柔弱的戏子,她免不了受些影响。 不过她这会儿知晓江仪喜欢,忙捂住了嘴,转移话题:“然后呢?” 江仪知道世人大都看低戏子,计较不过来的,便不往心里去,只继续道:“去年年底我与我娘去赴别府寿宴时,他便上台唱戏了,我一下便喜欢上了听他唱戏,但是平时又不能去登凌班听戏,因此这次趁着我生辰,才央了爹娘请来登凌班。今日这般打扮,也就是想在他面前留个好印象。” 傅亭蕉听了,眼睛顿时亮晶晶的:“那他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肯定得像九哥哥那样好看,才能让仪姐姐这般喜欢吧。 江仪娇羞地低下了头:“等下他上台唱戏的时候我指给你们看。” “好啊!”傅亭蕉充满期待。 武芫也不禁好奇了起来。 不过现在时候尚早,听戏是安排在午膳之后的,而现在还没到吃午膳的时间。 于是三个姑娘便在屋子里吃茶闲聊,聊到无话可聊了,傅亭蕉便揪着江仪问东问西,将梳妆台上的胭脂都认了个遍。 而武芫却对胭脂水粉兴致缺缺,从江仪这里借了一根笛子,便去了屋外练功。 不多时,屋里的傅亭蕉和江仪便突然听见武芫“哎呀”地惨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在线求问,还有什么比孙子拐外抹角教哀家怎么教导孙侄女关于发育之事更尴尬的吗? * 傅亭蕉的蜜汁逻辑—— “那个王秀才一定很好看吧!”至少要像九哥哥那么好看,所以花仙子姐姐才愿意下凡吧。 “那他一定长得很好看吧?”肯定得像九哥哥那样好看,才能让仪姐姐这般喜欢吧。 * 希望大家理解啊【鞠躬】 第25章 吃醋 听到武芫的惨叫,傅亭蕉和江仪吓了一跳, 以为她怎么了, 忙奔了出去。 “四表哥!八表哥!” “四表哥!八表哥!” 看清来人,傅亭蕉和江仪齐齐喊了一声。 原来是四皇子左安午与八皇子左单锋来了。 他们两个皆为季贵妃所生,所以是江仪的亲表哥, 这次江仪生辰, 季贵妃出不了宫, 他们自然是要来的。而傅亭蕉跟他们算起来, 应当是表表兄妹了,不过平日也“表哥”“表妹”地喊着。 “他们是四皇子和八皇子啊?”武芫悄悄瞪了左安午一眼。 她虽然与傅亭蕉相交甚笃,但是碍于太后的威严,主动去皇宫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每次都是直奔清心宫,跟傅亭蕉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罢了,甚少撞见其他皇子,除了左夺熙见到得多些。 后来, 听说不少皇子都陆陆续续搬出宫了, 她就更少遇见皇子们了。 或许也曾一起参加过宴会吧,不过她哪里记得这么多。 她小步地挪到傅亭蕉身边, 想到自己毕竟是臣女,便敷衍地行了一个礼:“见过四皇子、八皇子。” 然后忿忿不平地揉着额头。 “阿芫,你怎么了?”傅亭蕉心疼地问她,伸出手去给她揉。 “没什么。”左单锋朗笑,“这位小姑娘或许误会我和四哥是登徒浪子了, 我们才刚一进院子,她便二话不说便执笛向我们冲来,四哥不得不跟她切磋了两招,一时不小心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左安午淡淡一笑:“承让。” 武芫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他一招制服,更不想承认这点,遂道:“咳,‘承让’这个词应该由我来说。承让!” 左安午嘴角微弯,不再多说。 左单锋则已搭上了傅亭蕉的肩膀,逗她:“今天早上怎么来得这么早,竟不叫上表哥我?表哥可伤心了。” 如今的皇子当中,只有他和左夺熙没有搬出皇宫了,而他与母妃住的琅华宫离清心宫也不远。 “八表哥你别哭啊!”傅亭蕉见他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急了。 小时候,八表哥总是同自己抢东西,每每非得等到她气哭或者姨祖母闻声而来,他才会把东西归还于她,自从年岁渐长,他便再不与自己抢东西了,反而事事让着她,傅亭蕉也便不讨厌他了,和待其他表哥一样待他的。 “八表哥出宫肯定要先去找四表哥,一来二去多耽误时间呀,蕉蕉跟仪姐姐和好朋友,当然要早点来见仪姐姐了,再加上九哥哥也要出宫,所以蕉蕉就先和九哥哥出宫了。”傅亭蕉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呀,就知道你九哥哥!”左单锋笑了起来,“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八哥哥啊?” “这个嘛……”傅亭蕉为难地拧着丝帕。 还在这会儿有个嬷嬷入内禀告,说午膳已经开宴,请他们移步膳厅。 “好了,去吃饭吧。”左午安道。 傅亭蕉如释重负:“好!”第一个响应。 众人来到膳厅,分男女而坐,傅亭蕉、武芫自然与江仪坐在一桌,不过她们的心思都不在膳食上,江仪焦急地期盼着待会儿见到娄景秀,傅亭蕉与武芫也在好奇地期盼着那个让江仪万分期盼之人。 好不容易吃过了午膳,众人便在江府的安排下移步江府后花园。 在这里,唱戏的台子已经搭好了。随着一声锣响,唱戏开始。 唱第一出戏的不是娄景秀,所以三个小姑娘还在百无聊赖地等,待到第二出戏开始,一个画着小生妆的男子上台后,江仪顿时就直起了身子。 不用说,这男子便是娄景秀了。 可是傅亭蕉和武芫却大失所望——这唱戏的妆面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哪里看得出半分原本颜色! 怎么之前竟忽略了这点…… 本来兴致冲冲地想看看他长什么样,这下什么也看不到,傅亭蕉与武芫双双吐出一口气,没兴趣了。 倒是江仪屏息凝神、认认真真、目光专注地看完了整场。 她私下见过娄景秀两次,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正是她心里幻想的模样。 唱戏和长相都符合她心意,她顿时便情窦初开了。 待娄景秀下了台子之后,江仪犹然回不过神,傅亭蕉轻轻晃了她一把,好奇地问道:“仪姐姐,你看上去真的好喜欢他呀,像蕉蕉喜欢九哥哥那样喜欢吗?” 江仪含羞摇头:“不一样的,你是把你九哥哥当成哥哥,而我……” “你想干嘛?”傅亭蕉追问。 江仪想了想,附在傅亭蕉耳边,轻轻道:“你别告诉旁人……我、我想嫁给他!” 傅亭蕉听了,却没有江仪想象中那么吃惊,反而道:“那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想嫁给我九哥哥啊。” 这下换成江仪吃惊了:“原来你对你九哥哥也是……也是那样的喜欢了?” 傅亭蕉不解:“蕉蕉对九哥哥一直是那样的喜欢呀。” 不想离开九哥哥,想永远和九哥哥在一起。而只有嫁给他,才能永远和九哥哥在一起。 江仪却被她绕懵了,她总觉得现在的傅亭蕉还没开窍呢。 不过她没有深究,只是心里默默提了一口气,突然一把抓住了傅亭蕉的手:“蕉蕉,再过两个月,你也要过生辰了,帮我一个忙好吗?” 傅亭蕉见她神色这般凝重,忙道:“你说就是嘛。”她当然会帮啊。 江仪抿了抿唇:“我平时不能无缘无故去看他唱戏,也没有由头请他入府唱戏,这次生辰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由头……待到三月你的生辰日,你能不能也请他入宫唱戏?到时候我肯定会入宫为你庆贺的,也便能沾沾光,见到他唱戏了。” 原来是这点小事而已……傅亭蕉当即拍着胸脯揽下:“放心,交给我好了。” 待到看完戏,宴会也就散了,到了回宫的时候了。 武芫先被武府的人接走了,而傅亭蕉则还留在江府。 左单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邀傅亭蕉与她一道回宫。 傅亭蕉摇摇头:“九哥哥会来接蕉蕉的,蕉蕉再等等。” 以往一起出宫,总是一起回宫的。 左单锋哀声道:“蕉蕉,同样都是表哥,你可太过厚此薄彼了啊。”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傅亭蕉不想伤了他的心,犹犹豫豫道:“或者,我们一起等九哥哥来嘛……” “你还怕他找不到回宫的路?”左单锋一把揽过傅亭蕉的肩膀,“走吧。”带着她上了他的专属马车。 左夺熙赶到江府的时候,江府的下人说八皇子和骄阳郡主刚刚走。 他没说什么,转而上了马车,叫小肃子快些赶路。 等他们的马车赶到司方街时,终于看到了前面左单锋的马车——每个宫殿都有几辆常用的马车,一看便能看出马车里的人的身份来。 “慢点。”左夺熙又下了命令,“就跟着吧。” 一路尾随左单锋的马车进了宫门。 进入皇宫之后,则不能再乘坐马车,除去皇帝以外的男子应当步行,而女子应当换坐软轿或皇宫内的车辇。 所以傅亭蕉便换了一辆软轿,左单锋则在轿子侧身伴行。 左夺熙也下了马车,还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小肃子也跟在他身后,实在忍不住了:“殿下,您直接走上去嘛。” 左夺熙剜了他一眼:“我为何要走上去?我走我的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小肃子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摇头不语。 就这么一路跟到了清心宫。 傅亭蕉的软轿停了下来,左单锋掀开帘子,伸出手去:“蕉蕉,我扶你下来。” “八表哥,不用啦。”傅亭蕉摇摇头,软轿又不是马车,前面都已经直接触地,她直接走下来便是了,才不必麻烦呢。 她这么想着,便飞快地弓着身跨出了轿子,谁知道在轿子前端与地面挨着的地方,她一脚踩得不稳,脚下崴了一下,立刻便往前倒去:“哎呀——” 左单锋稳稳地接住了她,笑道:“叫你刚刚不接我的手吧。有没有崴到脚?” 傅亭蕉连忙站直了,动了动脚并没有崴到,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崴到。”她好笨啊。 “没事就好——”左单锋突然倾身过去,在她头顶摸了一把。 傅亭蕉还没来得及疑惑,左单锋便笑道:“蕉蕉,你头发乱了。” 与此同时,左夺熙不知从何时出现了:“你们怎么还不进去?大冬天的喝寒风吗?” “九哥哥!”傅亭蕉每每见到他,便是欣喜,然后还想顺带解释一下没等他的缘故,可是他已经从她和左单锋中间穿过,往清心宫去了。 今天他们出宫之前太后就吩咐了的,让他们回来清心宫吃晚膳。 “八表哥也一起吃吧。”傅亭蕉肯定不能让左单锋饿着肚子回去。 左单锋微笑:“我也好久没在皇祖母这里吃过晚膳了,倒是怪想的。走!” 有左单锋在更加热闹了,太后高兴极了,还多喝了一碗汤。晚膳过后,还留左单锋和左夺熙陪自己多坐一会儿。 傅亭蕉想起江仪的叮嘱,看着这会儿气氛正好,便倒在太后怀里,笑眯眯道:“姨祖母,蕉蕉过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您可不可以给蕉蕉请登凌班进宫唱戏啊?” “蕉蕉喜欢听戏?”太后颇为惊奇,她往常都不大喜欢听戏的。 “今天仪姐姐的生辰宴上,蕉蕉听了两出戏,便喜欢上了嘛。”傅亭蕉软软地说。 她又不能直言是受江仪所托。 “可以啊,咱们宫里养了好几个戏班子,哀家给你挑一个唱得最好的。”太后道。 傅亭蕉连连摇头:“蕉蕉不要宫里的,就要宫外那个登凌班。” 太后道:“为何一定要宫外的戏班子呢?宫里的不比宫外的干净吗?而且必定比宫外的唱得更好。” 傅亭蕉不能说实话,只能轻声细语地撒娇:“蕉蕉就爱听登凌班唱戏嘛,今日听那个登凌班的叫娄景秀的小生唱戏,唱得可好了,蕉蕉就要听他唱……” 左夺熙脸色一黑,原来绕了半天,竟不是为了一个戏班子,而是为了这个戏班子里的……一个戏子?! “皇祖母,您就从了她吧。”左单锋笑道,“一个戏班子而已,听谁唱不是唱啊,从前也不是没请过宫外的。” “好吧,你爱听哪个戏班子就请哪个戏班子。”太后笑了,“反正你这丫头不长性,就是听个新鲜罢了。” 傅亭蕉完成了江仪叮嘱的事儿,心情大好,朝左单锋眨眨眼睛表示感谢。 而后又想起一件事,兴冲冲道:“还有,姨祖母明天可不可以给蕉蕉准备胭脂啊,蕉蕉想让阿固给我梳妆!” “怎么又兴起梳妆了?”太后又好气又无奈,摸着她的脸蛋,坚决道,“咱们蕉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必过早接触那些胭脂水粉。” 傅亭蕉委屈道:“那……明天梳妆也行,但是蕉蕉生辰宴那天可不可以用胭脂水粉梳妆呢?就一天!” 她也想像江仪那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太后带着一种吾家蕉蕉初养成的复杂心情,点了点她的鼻尖:“咱们蕉蕉越发爱美了,姨祖母也管不住啰。” “姨祖母不要取笑蕉蕉!”傅亭蕉红着脸钻进了太后的怀里。 她没有注意到,左夺熙的脸已经跟天上的夜空一般黑了。 短短的两个时辰,她已经在他眼前—— 对左单锋投.怀.送.抱…… 跟左单锋眉目传情…… 喜欢上了一个戏子并准备把戏子叫进宫继续喜欢…… 特意准备在戏子进宫那一天梳妆打扮…… 种种桩桩,简直罄竹难书! 果然是“长大”了…… 他脸上好似一点波动也没有,内心——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比背了四个黑锅更惨的是什么?是背了锅还不自知【围笑】 傅亭蕉:谁呀这么惨 第26章 水痘 左夺熙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越是生气, 脸上反而越平静。 所以小肃子压根没看出他生气, 进来给他倒茶,并说热水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去沐浴。 左夺熙突然道:“一个人突然喜欢打扮了是怎么回事?” 他其实只是在沉思中自问, 但是屋子里只有他与小肃子两人, 小肃子自然以为是问自己, 而能让殿下注意到有没有打扮的这天底下只有一人, 那就是蕉蕉郡主—— 难不成蕉蕉郡主在殿下面前打扮了? 他心里为左夺熙欢喜,忙摇头晃脑道:“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姑娘家突然打扮起来,必定是因为……心里有了心仪的公子啊。” 这句话钻进左夺熙的耳朵里,他登时越发不快,甩了一个眼刀过去:“话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唱戏?” 这跟唱戏有什么关系啊……小肃子平白无故又触了这位爷的霉头,只好小声道:“奴才这也、这也不会唱啊……” “出去!” ***** 之后, 左夺熙就不理傅亭蕉了。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生气了便不理她,他也只会这个法子, 其他法子也治不住她——当然,这个法子其实也治不住。 但是这一次,他不去找傅亭蕉,傅亭蕉竟也没来找他。 左夺熙已然忘了最近两年他与傅亭蕉几天不见也是常事,只觉得傅亭蕉果真被那个戏子吸引去了心神, 现下只怕在数着指头等生辰。 这样想着,他便更加生气了。 几天后的晚上,左夺熙吃过了晚膳,突然听到小肃子充满喜色的声音从庭院里传来:“郡主来了啊?快请里面吃茶!殿下也才刚吃过饭呢,应该正在膳厅里呢。” 左夺熙本来正准备去沐浴更衣,却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走出膳厅的步伐,被跑来找他的傅亭蕉堵在门口。 “九哥哥!”傅亭蕉笑眯眯的,完全不知道左夺熙在生自己的气。 她是挑着日子来的,她知道左夺熙明天有空。 左夺熙入了朝堂之后,学堂就不必去上了,明日就是他的休沐之日,傅亭蕉就跟记他上学时的休息之日一样清楚。 左夺熙睨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傅亭蕉牵上他的衣角,笑道:“九哥哥,明天你有空对不对?陪蕉蕉出宫吧。” 左夺熙面无表情:“出宫做什么?” 又要他陪她逛街? 傅亭蕉弯着一双笑眼道:“九哥哥陪蕉蕉出宫挑胭脂吧!姨祖母说宫里采购的胭脂是最好的,但是蕉蕉觉得好千篇一律呀,都在姨祖母和各个妃子娘娘们的脸上见过了,所以蕉蕉想去宫外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颜色……” 她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左夺熙却已在听到第一句后便眯起了眼睛—— 她为了她心仪的人去挑胭脂,竟然还要他陪着,把他当什么了?! “出去。” 傅亭蕉被突然打断,“啊”了一声,没明白过来。 “你以后别来我这里了。”左夺熙二话不说,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傅亭蕉整个人都懵了。 九哥哥怎么了? ——直到被赶出钟秀宫,傅亭蕉还在思忖左夺熙突然对她冷淡的原因。 她只是想让九哥哥帮她挑一挑胭脂而已,如果是九哥哥给她挑的胭脂,那一定很好看吧?用九哥哥给自己挑的胭脂梳妆打扮,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幸福啊…… 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 九哥哥若是不想陪她浪费时间,直说就好了,何必赶她走呢? 傅亭蕉踏着月光洒下的银光一步步走回清心宫,委屈得眼角沁泪,又在走进清心宫前狠狠地揩去了。 ***** 过了两天,左夺熙下朝归来,小肃子远远地见到他的身影,忙奔了过去:“殿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蕉蕉郡主她、她……” 左夺熙顿时蹙眉,提着心道:“怎么了?” 小肃子急得要哭了:“郡主她突然出水痘了!如今正在清心宫内,专门隔开了一个侧厢房给她看病,听说很危险,太医们都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左夺熙已经消失了。 “让我进去。”左夺熙一路直闯入清心宫,却在住了傅亭蕉的侧厢房门口被拦下。 是阿固守在这里:“九皇子殿下,水痘会传染,太后吩咐了,除了从前出过水痘之人,其余人一概不能进去。”她记得九皇子是没出过水痘的。 左夺熙还是道:“让开。” 他面色看似平静,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阿固再不让开,他闯都要闯进去。 “老九!”左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左夺熙不得不转过身去。 左晟与太后往这边走来。 太后知道他心急,道:“不用担心,刚刚已经叫太医看过了,只要这两日好好用药静养,等水痘全部发出去而后结痂,便是好了。” 但是这两日比较危险,若是水痘闷而不发,引起高烧,那就麻烦了。 所以太后心里其实也是提心吊胆的。 左晟道:“老九,你不要进去,你从未发过水痘,极易被传染。” 左夺熙将所有情绪都藏下,面色平静:“我不怕。” 太后对他了解更多,知道他向来对傅亭蕉好过自己,便道:“你不提自己想,也得替蕉蕉想。患了水痘之人不能吹风,多一个人进去看她,就多带入寒风,对她病情不利。” 左夺熙面色微动,他想说自己会十分小心,但是左晟已经断然道:“好了,你回去吧,朕和太后都出过痘,会好生照看蕉蕉的。太医也都在清心宫随时待命,小小的水痘罢了,不妨事。” 左夺熙无可奈何,只能先行回了钟秀宫。 因为这件事,晚上他一直睡不着,也不知挨到了几时,才终于在困意的侵扰下沉入梦境。 “九哥哥!”蕉蕉笑眯眯地朝他跑过来。 左夺熙看到她脸上光溜溜的,水痘已是全然好了,终于放下心来,想到她之前只顾着娄景秀,便冷脸不理会她。 傅亭蕉便委屈道:“九哥哥,你怎么不去找我呀。” 他还是冷脸。 傅亭蕉便道:“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左夺熙哼声道:“你心里还有我?你心里不是只有那个叫娄景秀的戏子吗?” “蕉蕉早就不想他了,蕉蕉生病了身子不舒服,没空想别人了,只想你和姨祖母。” 左夺熙听了前一句,面色稍霁,听了后一句,又皱起眉头:“你不会有事的——不是已经好了吗?” 傅亭蕉只道:“九哥哥你来看看蕉蕉吧,蕉蕉害怕。” 左夺熙装成并不在意的样子从鼻间“哼”了一声,而后跨步准备去看她,这时候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外间的天色还是漆黑的,仔细一看,却又能看出最遥远的天际露出一丝白光,应是要破曙了。 左夺熙怎么也坐不住了,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悄悄去了清心宫。 他凭着一身轻功绕过了侍卫和宫婢,没有从房门口进去,而是翻窗而入。 他惦记着太后说过的患了水痘不宜吹风的话,因此翻墙的时候格外小心与快速,一翻进去立刻反身关了窗子。 傅亭蕉听到动静,模模糊糊地哼唧了一声。 左夺熙这才想到,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翻窗子都要来看她,那必定丢脸极了,便先声夺人:“你在做梦,我才不会来看你,你肯定是梦到我来看你,你现在在做梦。” 他重申了两遍。 傅亭蕉病了,没有睁眼,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平日里语气便很轻柔,这会子说话的声音更加细弱了:“嗯,蕉蕉现在这么危险,浑身不舒服得都要死掉了,肯定不能传染九哥哥的……” 左夺熙心里顿时像被一根针扎穿了似的,快步走到她床边,以一种不自觉的温柔语气道:“放心,你会没事的,九哥哥保证你会没事的。” “嗯……”傅亭蕉微弱地应了一句,又睡过去了。 左夺熙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一点烫,又见洗脸的银盆里有清水,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干净的布巾,便浸湿了布巾,拿过来给她覆在额头上降温。 他看到她平日光洁白皙的脸上此时有好多颗冒出来的红色小痘,心口闷闷的…… 直到天色即将大亮,左夺熙才将一切恢复原状,然后依旧从窗子处翻窗走了。 之后的几天,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时分翻入傅亭蕉的房间。 但是第五天的晚上,他准备翻窗而入时,却发现太后守在傅亭蕉的床前。 原来这几日病情好得太缓慢,太后也着急了,这会儿一直舍不得去睡,便是傅亭蕉睡着了,她也一直没有出去。 左夺熙便在墙角下等。 一直等一直等,便不小心睡着了。这些天他每晚都在守着傅亭蕉,白天又有左晟交代下来的事,根本没空歇息。 这一睡,便又见到了傅亭蕉。 这次傅亭蕉没有笑,反而一脸的不舍和郑重:“九哥哥,蕉蕉是来告别的。” “告别?”他皱起了眉。 傅亭蕉柔声道:“蕉蕉要走了,以后再不惹九哥哥不快了。你可以很清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久久”小天使投掷的地雷X1 感谢—— 读者“果酱爱面包”,灌溉营养液+22019-02-26 00:36:44 读者“九尾妖喵”,灌溉营养液+12019-02-22 05:57:15 读者“Cassandra”,灌溉营养液+202019-02-20 15:03:15 读者“23333333”,灌溉营养液+12019-02-20 10:41:21 读者“熊祁小娇妻”,灌溉营养液+52019-02-19 15:32:27 读者“zxcvb”,灌溉营养液+22019-02-19 11:00:24 读者“久久”,灌溉营养液 +162019-02-19 00:52:39 读者“乌衣娃娃”,灌溉营养液+22019-02-18 23:59:23 群么么=3= 第27章 少女 左夺熙顿时涌出一股惧意,猛地睁大眼睛:“我没有!你――” 他惊醒, 原来又是梦。 但是他的心口还是狂跳着, 脸色铁青铁青的,再不管太后是不是还在她房间,立刻翻窗进入—— 没有别人在。 傅亭蕉安静地睡着, 呼吸平稳。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 闭着眼睛的傅亭蕉又在迷蒙中开口了:“如果现在不是做梦就好了, 蕉蕉有好几句话要跟九哥哥说……” 左夺熙听得心都软了, 忙道:“你说。” 傅亭蕉顿了一下,便缓缓道:“九哥哥,蕉蕉床下放着一个木箱子,里面都是你送给蕉蕉的礼物,你把它们收好了……还有清心宫门口的大树下,蕉蕉以前埋牙齿的时候顺便埋了一块玉佩,听说玉佩埋在地底下会更润泽,也不知道是不是胡说, 蕉蕉原本打算到了冬天挖出来, 作为今年给你的生辰礼呢……现在只有你自己去挖了……” ——越说越像交代遗言。 左夺熙心头一跳,察觉到不对劲, 忙问:“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傅亭蕉细声细语地像要哭了:“是很不舒服,蕉蕉要死了……” 左夺熙脸色立变:“不舒服也不说!” 他冲了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一时心口狂跳, 完全忘了太医就暂时住在她房间对面这件事。来不及理智思考,已经俯下.身掀开了她的被子,准备背她去找太医。 然而掀开被子之后,左夺熙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竟然流了好大一摊血,身下的床单被染红了一大片…… 傅亭蕉睁开眼使劲往下看了一眼,自己也一抖一抖地哭了起来:“九哥哥,蕉蕉要死了,蕉蕉死了之后,你会忘记蕉蕉吗?” 她方才睡着睡着,就觉得身体里突然一股一股地冒出血来,怎么也止不住,现在睁眼一看,果真如此,她必定是要死了…… “说什么胡话!”左夺熙声音颤抖。 为什么出水痘会流这多血?怎么回事?!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局面,而且发生在他最在乎的人身上,左夺熙六神无主,心里慌得要死,全身都在抖,嘴上却竭力保持冷静,安慰道:“别怕,九哥哥带你去找太医,你会没事的。” 说着便俯身换了个方向,轻轻地将她放到了自己背上。 傅亭蕉感受到他全身微抖,以为他背不动自己,轻轻道:“九哥哥放我下来吧,蕉蕉自己走。” 出了这么多血,找太医都没用了,反正要死了,她其实不抱希望了。 左夺熙充耳不闻,一把背起了她立刻往门口走。 傅亭蕉虚软的身体不由得紧靠上了左夺熙,她此刻只着了一件单衣,胸前软软的地方贴上了左夺熙坚硬宽大的后背,她甚至能感觉出柔软的地方压在流畅又硬实的肌肉上,改变了形状……突然就无师自通地生出了几分羞意。 她努力撑起虚弱的上身,想离远一些,忽而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了,那岂不是往后再也不能被九哥哥背了…… 她鼻子一酸,立刻不再挣扎着起来,也不再羞耻,反而紧紧地贴了上去,用虚弱的手费劲地圈住了左夺熙的脖子,头靠在他脖子处,脸蛋贴着他的后脖那处。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左夺熙失神了一瞬,然而这番危急时刻,他心里也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只想赶紧找人救她。 他绝不会让她死! “这还是梦吧……”傅亭蕉突然喃喃,她想起了她原本在做梦来着。 一时又庆幸是梦了,若是真实的,她这样亲近地靠着九哥哥,九哥哥岂不是很可能被她传染? 还好是梦…… 临死前见到九哥哥,也算是美梦一场了…… 她发了高烧又流了好多血,一时整个人都陷入迷.幻之中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掺杂在脑海里,混混沌沌。 左夺熙听了她的话,却没有说什么,片刻之间已经到了门口,这时候理智也回笼了—— 不能把她背出去吹风,而且太医们都住在对面!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连忙又回身把傅亭蕉放于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对,你还在做梦,闭上眼睛,醒来就没事了。” 而后飞身出去找太医。 外面守着的人见到他从傅亭蕉房间里出来,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他直接冲向了太医们的房间。 左夺熙将住在清心宫的所有太医都叫醒。 太医们看到左夺熙一身青衣被染红,又听到他说傅亭蕉不舒服而且流了很多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什么困意都没了,随便批了一件衣服便跟着左夺熙跑到傅亭蕉的房间,立刻施诊救治。 太后听到动静匆忙赶来,走到门口便看到傅亭蕉身下那一摊血,顿时眼前漆黑一片,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蕉蕉!哀家的心头肉啊!哀家不许你有事……” 她奔至床边,老泪纵横,朝太医们厉声道:“哀家命你们务必治好郡主!” 太医们又怎会不知傅亭蕉有多重要,寒冬里的天气都已急得额头冒汗,一边把脉一边询问傅亭蕉,一边观察血水从何处流出。 望闻问切之后,胡太医如释重负,回禀道:“太后别担心,郡主流血只是因为来了葵水的缘故……” 原来竟是葵水…… 太后虚惊一场,捂着心口叹道:“真是吓死哀家了……那她脸色怎么如此虚弱?”说着便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 太后脸色立变。 胡太医忙道:“郡主这是水痘引起了高烧,好在九皇子殿下发现得及时,微臣现在立刻为郡主降温开药,绝不会让郡主有事的!” 听了太医的保证,太后松了一口气。 退至一边给太医让开位置的左夺熙也默默安心不少,但是关于她流血的缘故他还是不明白—— 太后为何一听到“葵水”二字便放下心来了? 真的没事吗? 他忍不住问:“葵水是什么?” 太后这才注意到左夺熙也在这儿。 左夺熙从小没了母妃,又对别的女人惧而远之,自然不知道女子初潮便唤作“葵水”,不,他也许连女子会来月事这件事都不知道。 太后一时欲言又止,不好给他讲解,只好敷衍道:“你只需知道,她没事便好。” 她也没想到偏生这么巧,傅亭蕉竟在这时来了葵水,她都还来不及告诉傅亭蕉,女子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来葵水,而有些人刚来葵水时确实量大如血崩,就像被人朝着肚子捅了一刀似的…… 蕉蕉这孩子自己都吓坏了吧。 太后反思自己,当蕉蕉还小的时候,她总想她快些长大,如今她要长大了,她却总还将她当成孩童,好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教。 ——甚至还需要孙儿来提醒她。 太后不由得想起了前些天傅亭蕉转述她在马车上与左夺熙的交谈,咳了一声,让左夺熙随自己出去,不要打扰太医治病。 左夺熙看了傅亭蕉一眼。 真的……没事吗?他犹然担心,眉心紧皱。 太后道:“出去吧,这里交给太医。你也必须叫太医检查一下,万一染上了水痘,也可尽早医治。” 左夺熙沉默着点点头,随太后出去,而后仍守在门口。 此时东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宫里人都迅速知道了傅亭蕉身子突然不好的消息,皇后、季贵妃、左单锋、秦妃、周妃、覃妃、柳嫔、汤嫔等连忙赶来探望,宫外的皇子们也都往宫里赶来。 左晟因当时正在与大臣议事,议事完那太监才进来禀报,被他一脚踹开,骂他不早点禀报,忙赶了过来。 太后顾及傅亭蕉的面子,对那些个妃嫔皇子都没有直言“葵水”之事,只说因水痘而发烧了,太医正在医治,仍旧不不宜见人,都挡了回去。 不过傅亭蕉好端端突然流血一事被左夺熙闹得那么大,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妃嫔们皆是有经验的,皇子们也各个有女人了,细想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而对于左晟,没有瞒的必要,太后对他实话实说,并顺便提醒了他,傅亭蕉是真的要长大了,必须将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了。 左晟连连点头:“母后放心,蕉蕉的事一直在朕心上。” 太后“嗯”了一声,又忙让人烧热水,让阿固和方嬷嬷待命,等太医们出来了,便赶紧给傅亭蕉擦干净身子,换上新的被褥和衣服,血水湿冷黏腻,肯定特别不舒服,而且还会加重病情。 而后又命人去炖补血的猪肝粥,准备补血的蜜枣还有补气的参茶。 一炷香时间之后,太医们才出来,说郡主的高烧已经降下一点,他们也施针稳住了她的脉细,但是她热毒还淤积在体内,身子的温度随时可能会升高,所以要命人不断用冷水浸过的布巾在她额头上降温,他们也会随时待命,不断根据郡主的情况开不同的药方子。 太后忙按照太医的要求吩咐下去,一边让人赶紧去熬药,一边让人去降温。 左夺熙道:“我去给她降温。”他每晚都这样做的。 左晟道:“你添什么乱!你现下有没有被传染还未可知!还有,听说……你是从蕉蕉房间里出来的?你先前在她房间里做什么?” 左夺熙眉头一蹙,立刻跪下:“儿臣只是早起路过清心宫,听到蕉蕉不舒服地呻.吟,所以想进去查看她的情况,又恐被宫人拦下,所以……翻窗进去了。” 他这样故意撒谎,倒不是为了自己免于责罚,而是为了傅亭蕉的名声。从前再怎样亲密都只是两个孩子,如今却是不行了,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左晟不置可否,也没有继续追问,只道:“她如今也大了,一切不是从前了。你要时刻谨记。” “儿臣明白。” 左晟“嗯”了一声,又招来太医为左夺熙检查,看是否被传染了水痘。 太医也是犯难,只好解释道:“恕微臣无能,目前还没有可以提前检查出是否传染水痘的法子,只能暂且观察几日。若是感染了水痘,在五日内必定会发出来,若是五日内没发水痘,那便是没有传染了。” “嗯。”左晟颔首,吩咐左夺熙,“老九,这几日你不要在宫里乱跑,而且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真有不舒服的迹象,及早禀报于朕,切勿隐瞒拖延。” “是。” 他又岂会乱跑,他已经准备驻扎在清心宫了。 ***** 一直到了晚上,傅亭蕉的高烧才退下来,不过晚上是最容易病情反复的时候,所以太医们丝毫不敢松懈,依旧时刻待命着。 太后也没有睡,她一直守在傅亭蕉的床前。 左夺熙也没有睡,而他只能守在屋外。 他们没睡,清心宫自然无一人敢安睡,众人安安静静各司其职,守夜的守夜,煎药的煎药,熬粥的熬粥,还得预备太后和太医们晚上的膳食。 整个清心宫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一夜平静地过去,晚上傅亭蕉的体温略有上升,被不断换上去的湿布巾压下去了。 不过在她还没有彻底好之前,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太医们更是每时每刻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终于在五天之后,傅亭蕉身上的水痘有了结痂的迹象。 只要结痂了,就代表已经好了。 而左夺熙也很幸运地,在这几日里并没有任何发痘的迹象。 结痂之后,就不会再传染于人了,也不用担心吹风不好了,再加上烧也退了,傅亭蕉如获新生,开开心心地准备走出房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但是她立刻想到了自己脸上和身上还有不少还结着痂的痘印,顿时苦了脸。 虽然太医说如果不去扣它们的话,以后结的痂掉落了,便不会留痘印,然而太医也说了,结痂之后伤口就会开始痒,如果忍不住…… 傅亭蕉全身一抖,扣了扣自己的指甲,决心一定要忍住。 而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找一块面纱将她满是结痂痘痘的脸给遮住,现在的她简直比当初换牙的时候还丑。 她可不想别人见到她这丑模样,特别是左夺熙…… 好在阿固善解人意,她还没提出来,阿固已经奉上了一块深蓝色的面纱,轻轻地给她戴上。 她这才走入院子中,舒展着全身。 前几天烧得昏昏沉沉,她不但身子都烧软了,连脑子都是懵的,好多事儿都记不起了。 不过…… 傅亭蕉望向一直守在屋外,此刻正看着她的左夺熙,心里莫名泛出了几丝羞怯,两颊也微微红了。 这几天中,她唯一记得起来的,便是九哥哥将她背起来,她的前胸紧紧贴着九哥哥的后背,她的脸紧紧贴着九哥哥后颈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一直漂浮在她脑袋中,像是做梦一般,却又特别真实。 尤其是她胸前的柔软与他后背的坚.硬挤压在一起的感觉,让她突然像哪里开窍了一般,总之……便生出了几分奇怪的又说不清的感觉。 这次又来了葵水,她方知道这也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不知道怎么的,便像是突然又长大了一般,总之就觉得自己与以前不同了。 这些感觉她也没办法跟别人诉说,只好压在心底。 “啊——”正当她的思绪还在飘荡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双微凉的手放在了自己额头上,傅亭蕉意识到是谁的手之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越发红了。 左夺熙收回了手,皱眉:“我看你脸色这么红,想看看你有没有再发烧。” “没、没有……”傅亭蕉低下了头。 知道她没有再发烧,左夺熙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 不眠不休地守了她这么久,得来的竟是她下意识后退的疏离,他简直一口血呕在嗓子眼。 她是不是……真的看上那个戏子了? 傅亭蕉想追上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反而越来越红,只好双手捂着脸,赶紧钻回屋子去敷冷布巾了,免得待会儿真被人以为又发了烧…… 过了两天,探听到傅亭蕉已经好了的武芫和江仪一起进宫看她来了,太后不想让大病初愈的傅亭蕉见太多闲杂人等,本来想回绝,不过傅亭蕉正好看到了她们,连忙叫住了。 “蕉蕉,你现在没事了吧?”武芫看着戴了面纱的傅亭蕉,也不知道她脸色是否还是病容,“我们可担心你了,早就想来见你,被挡回去了好多次。” 傅亭蕉笑眯眯道:“已经没事啦,蕉蕉知道你们都惦记我。” 江仪担忧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脸上的痂什么时候能彻底好?” 傅亭蕉道:“太医说不出一个月必定能全部脱落,只是……现在就已经有些痒了。”她很苦恼。 昨儿她去找九哥哥,九哥哥不知道在生什么气,还对她爱理不理的。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顺利和好,便呆呆地伫在原地,然后脸上突然痒痒,她便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挠,结果便被九哥哥飞快地打掉了手。 九哥哥还说:“扣痘痘会变成丑八怪,你想变成丑八怪吗?” 她当然不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时候却反问道:“那九哥哥讨厌丑八怪吗?” 九哥哥便睨着她道:“我非常讨厌丑八怪,讨厌丑八怪胜过讨厌跟屁虫。如果你变成丑八怪,我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她顿时就吓到了,然后每次想挠时都会想起这句话。 可是真的很痒啊…… 江仪与武芫对视一眼,这时候她们也没法子,只好一脸坚毅道:“蕉蕉,你一定要坚持呀。” 武芫想了想,加上一句:“坚持一时,漂亮一世。” 傅亭蕉噗嗤一声笑得腰都弯了。 笑完后,她对江仪道:“仪姐姐,蕉蕉跟你说过了吧?姨祖母已经答应蕉蕉,生辰日的时候请登凌班进宫唱戏了。” 这几天病了,她都不记得有没有跟江仪说过这件事了。 “你第二天就跟我说了。”江仪摸了摸她的头,“可是你现在大病了一场,身子骨都还没养好呢,依我看,今年的生辰宴便不办了吧,你好好养病。我、我待下次……” 武芫也道:“对呀,再不济等到我的生辰宴嘛,也就半年之后了。” “才不用养那么久,我还有一个多月才过生辰呢,那时候早就好全了。”傅亭蕉拍拍江仪的手背,笑道,“蕉蕉办事,仪姐姐放心!” ***** 实际上,傅亭蕉比太医预料得好得更快些,半个多月后,脸上和身上的痂都脱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她真是死死地忍住了去抠痘痂的手,才挨到了痘痂自然脱落之日。 她卸下面纱,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这些天,九哥哥都没怎么理她,她虽然心里头不大舒服,但也不想戴着面纱老往他眼前凑,万一一不小心面纱掉了,叫他看到自己“丑八怪”的模样,他恐怕更加不理她了。 而且,她自己心里对九哥哥也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没有厘清,正苦恼着。 所以,这些天她也不怎么往钟秀宫跑了。 不过,到了她生辰那日,九哥哥肯定会主动过来的,她胸有成竹地想。 这一次左夺熙没有让她失望,生辰之日,他如约而至。 左夺熙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段时间,他其实主要在看医理书。 经过傅亭蕉发水痘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无力了,在生病的她面前,只能被动地去求助于别人,他至少也要懂一些基本的医理才是,这样傅亭蕉万一又有了别的什么病情,他可以及早发现,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所以,他找太医们借来了很多书,白天上朝,晚上便挑灯夜读,不懂的第二天便去找胡太医问。 一个多月下来,很多常见的病他都了解透彻了,同时,他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葵水”……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便在想傅亭蕉与那个戏子的事。 当然,他绝不可能会让傅亭蕉与那个戏子在一起,而傅亭蕉估计也是一时兴起,那个至今不开窍的小傻子还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喜欢呢。 而他……经过这几年下来,已经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对傅亭蕉,势在必得。 那么,这会儿因为一个戏子跟她疏远,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点,他便打算借着她生辰之机与她和好了。 可是,当他一大早便站在她面前时,他又不由得自唾—— 他堂堂一个皇子……在跟戏子争宠?! 无论如何,来也是来了,左夺熙让自己平静下来,吩咐小肃子送上他的生辰礼。 傅亭蕉期待地看着,她每年过生辰最期待的便是九哥哥送她礼物。 小肃子抱来一个中等大小的锦盒,在傅亭蕉面前缓缓打开—— 原来竟是一箱子各色胭脂水粉! 傅亭蕉惊喜异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九哥哥竟然还记得她说过她想要在生辰日梳妆打扮的话……那会儿她求他陪自己去买胭脂他不愿去,原来是准备偷偷给她买来当做惊喜…… “谢谢九哥哥!蕉蕉、蕉蕉好喜欢啊……”傅亭蕉如获至宝地亲自将锦盒接过来,捧在怀中。 左夺熙一边感到一丝掩盖不住的愉悦,一边止不住冒酸气:“这般高兴,你想打扮给谁看?” 傅亭蕉不假思索:“蕉蕉最想打扮给九哥哥看!”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从她嘴里说出来,也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左夺熙的心里。 他霎时愕然,而后便快要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阿固!替蕉蕉梳妆!”傅亭蕉已经蹭蹭蹭地大声呼唤着阿固,然后跑进房间了。 左夺熙便在门外等,他还未曾见过梳妆打扮的傅亭蕉。 太后闻声走了过来,听小肃子回禀了原委,倒也没反对傅亭蕉涂脂抹粉了。这孩子先前丑了大半个月,心底肯定不高兴的,这会儿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好让她高兴高兴了。 因是第一次打扮,所以花费的时间格外长,太后都耐不住先回了正厅,左夺熙却始终等候在外面。 半个时辰后,傅亭蕉卧房的门打开了。 傅亭蕉含羞带怯、聘聘婷婷地走了出来,缓缓抬起头来,在见到左夺熙那一刻,好像眼睛里都是羞意了。 左夺熙呼吸停滞了一瞬,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她身穿淡粉色华衣,本是冬日的衣服,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脸上薄施粉黛,却勾勒出更为清冽的棱角,眉黛如飞,两颊轻红,肤若凝脂,唇似樱桃…… 若说平日的傅亭蕉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话,那么此刻的傅亭蕉便是“买得五六七色粉, 打扮八九十分娇”。 总归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真切地认识到,她确实已经长大了。 “九哥哥……”傅亭蕉见他一直不说话,眨了眨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她现在不好看么? 左夺熙咳了一声:“我买的胭脂真好,不愧是铎都最贵最好的胭脂。” 闹了半天,九哥哥只夸了胭脂……傅亭蕉不由得有些失望,抬起步子来便向正厅走去,给姨祖母瞧瞧! 彼时太后正在喝茶,见一身华服一脸娇色的傅亭蕉进来,宛若见到一朵盛开的牡丹。 已是少女模样。 太后连茶盏都忘了放下,只连连点头,笑道:“咱们家的美人蕉!” 傅亭蕉脸上渐红,显得越发娇艳。 这时候,小太监来禀,说皇后与大皇子来给郡主庆贺生辰了。 第28章 保护 太后让他们进来,傅亭蕉眼珠儿一转, 退到太后身边, 装成小婢女的模样低垂着头。 皇后楚卿带着左孟东进来,齐齐向太后请安。 “臣妾给母后请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傅亭蕉等他们请安完毕,便向他们福了一礼:“蕉蕉见过皇后娘娘和大表哥。” 太后淡淡微笑, 她一直将傅亭蕉视为心肝宝贝, 那般偏疼她, 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秦念凝的女儿, 也不全因一直抚养她长大而产生的感情,还有一点便是因为傅亭蕉本身便惹人疼爱,不单是长得好看心地善良又性格可爱,而且从不恃宠而骄,一向举止有礼,温和待人,而今越发有修养了,真真成长为一个大家闺秀了。 听到傅亭蕉的请安声, 楚卿与左孟东才抬头望向她。 因她今日打扮与寻常格外不同, 又垂着头看不到脸,所以他们刚进来时以为她是哪家进宫请安的贵女, 不曾掠去一眼,这会儿仔细一瞧,竟是愣了一瞬。 楚卿回神,笑道:“这还是我们蕉蕉儿头一次梳妆吧?” 傅亭蕉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 “真是个美人胚子!”楚卿笑对太后道, “臣妾在蕉蕉小时候便说了,日后这孩子必定出落成大美人。” 左孟东从怔忪中醒神,目光紧紧锁着傅亭蕉的脸,对她笑道:“表妹,表哥上个月被父皇调去外地督查,昨晚才回来。没想到这才一个月不见,我竟是不敢认了。” 傅亭蕉抿嘴笑了起来,第一次梳妆打扮而让大家眼前一亮赞赏有加,她自然是掩盖不住地感到高兴。 太后含笑,让大家都坐下。 楚卿和左孟东应了,依次落座。傅亭蕉等他们都坐定了,才挨着太后坐下。 接下来,给傅亭蕉庆贺生辰的人陆陆续续来到清心宫,都被突然变样的傅亭蕉所惊艳,皆是夸赞之声。 傅亭蕉到底还是女孩儿心性,心里不免欢喜,脸上含羞带笑,显得越发光彩熠熠。 过了一会儿,江仪和武芫也进宫来了,见到傅亭蕉,都惊讶得目不转睛了。 三个小姑娘在傅亭蕉的闺房里聊天,傅亭蕉便说起左夺熙送她胭脂之事,又说别人都夸她好看,而九哥哥却只夸了送她的胭脂好。 江仪笑着推了她一把:“你个小傻子!再好的胭脂也是涂在脸上才能看出效果,你当你九皇子夸的真是胭脂么?怕不是某些话不好意思夸出口,才借夸胭脂这个名头罢了。” 傅亭蕉恍然大悟,一时低头含羞,嘴角止不住轻轻扬起。 江仪与武芫对视一眼,这般娇态实在不像往常的她。 武芫也是个还未开窍的,只当傅亭蕉突然犯傻了,倒是江仪心里明白了几分,掩嘴轻笑起来。 没过多久,便到了吃午膳的时辰。 以往傅亭蕉过生辰,晚膳才是生辰宴,不过今年请了戏班子,因此便将生辰宴挪至中午,吃过生辰宴,众人便一起看戏。待看过了戏,该回的便回了,晚上只开个小小的家宴。 午膳和戏台都设在御花园,特意等左晟下了朝才开宴。 而左夺熙这会儿也才从钟秀宫过来。 他不爱热闹,早上待傅亭蕉梳妆之后便悄悄回了钟秀宫,不知道怎么想的,回去之后他便叫人烧水,在大清早的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比较隆重的衣服。 小肃子笑说:“奴才今儿个才知道,不但有‘女为悦己者容’,原来也有‘男为悦己者容’。” 他剜了小肃子一眼,嘴上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哼了一声便往清心宫去了。 他的各位皇兄们早已到了,每个身着盛装,仪表堂堂。 他们不像他是临时起意,而是每年如此。 傅亭蕉自小便千娇万宠,她的生辰仅次于皇帝与太后,比皇后的生辰还要盛大。 在多少人眼里,她就代表着皇上与太后。 因此不知道多少人怀着虚情假意对她奉承有加。 当然,以她招人喜爱的性子,从小到大自然也不缺真心实意。 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左夺熙看得比她更透彻。 譬如那大皇子左孟东,因是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因此早就知事了,这些年对傅亭蕉的特意讨好明显得很,当年他说过的那句“她还那么小,你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哪里轮得到你。”左夺熙后来才明白,也因此顺便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 三皇子左岚宸,他是柳嫔唯一的孩子,柳嫔出身低,据说当年是一名制衣局的小宫女,被左晟要了才赐封婕妤,后来生了三皇子便升为柳嫔,之后便再没升上去,左岚宸便依附于左孟东,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当跟班,对于傅亭蕉,也总是一副掩盖不住的虚伪奉承; 还有七皇子左真凡,他的母妃汤嫔也只是“嫔”位,对傅亭蕉倒也不算太殷勤,只是近两年来他每次看傅亭蕉的眼神都让左夺熙颇为不喜,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总归叫人看了心生厌恶。 其他的皇子,如二皇子左悠年、四皇子左安午、五皇子左席涯、六皇子左北刹、八皇子左单锋,对傅亭蕉的疼爱不似弄虚作假,但是,心里怀着的是哪种疼爱,却是不知了…… 至于其他的外人,与她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左夺熙不曾放在眼里。 很快,便开宴了。左晟坐在主位,左右分别为太后和皇后,傅亭蕉则挨着太后另一边坐了,叫上武芫和江仪陪着自己同坐一席,其余人各自按规矩坐在了个人的位子上。 这顿饭吃得甚是热闹,不过傅亭蕉却心不在焉。 午膳之后,众人都不必挪位,直接由宫人撤了残羹冷炙,换上果蔬茶酒小点心,便开始看戏了。 傅亭蕉戳了戳江仪,朝她眨眼一笑,又看了一眼戏台,回头道:“仪姐姐,待会儿那个娄景秀就要上台了。” 江仪含羞一笑:“这‘大恩大德’我记下了。” 傅亭蕉调笑道:“蕉蕉才不是问你讨感谢,只是提醒你,别错开眼睛了。” 武芫凑近脑袋道:“你可放心吧,我看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江仪顿时红了脸:“啊呀你们两个……” 正在这时,娄景秀上台了,江仪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向他看了过去。 傅亭蕉与武芫对视而笑,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而后也转过去看戏了。 而从左夺熙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傅亭蕉时而看着戏台,时而与闺友们含羞带怯地低语轻笑,好似迫不及待等那戏子上台了。而当那个戏子上台时,她便立刻转过去的目光,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今日的盛装打扮,果然是为了那个戏子么? 左夺熙眯起了眼睛,一时没注意便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小肃子见了,吓得连忙拿来帕子给他擦手,好在没受伤,也没引起周围的注意。 “殿下您怎么了?”小肃子不解地问,一边换上了一个新酒杯。 左夺熙却似没听到,他的目光在傅亭蕉与戏台两边逡巡。 少顷,娄景秀终于唱完了这出戏,在台上行了一礼,便待退场。 这时候,谁也没想到,娄景秀突然一把脱了外面那层厚重的戏服,戏服之下,竟藏了一把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场面大乱,受过训练的侍卫们最快反应过来,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在了左晟身边:“保护皇上!” 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左孟东一把冲到侍卫与左晟之间,挡住左晟,厉声道:“保护父皇!” 一切皆在刹那之间,所有人都以为娄景秀的目的是刺杀左晟,虽也有人嘴里喊着“保护太后”“保护皇后”“保护郡主”,不过注意力都在左晟身上。 谁知道,娄景秀脱了戏服持着匕首,却是冲向了傅亭蕉! “呃——”在他的刀尖逼近傅亭蕉时,却被半路杀出的左夺熙一脚踹飞。 左夺熙回转立身,护在了傅亭蕉身前,冷眼看着被他踹飞撞柱而吐了一脸血的娄景秀。 只有他从头至尾目光都在傅亭蕉与娄景秀身上,所以当娄景秀突然行刺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九哥哥……”傅亭蕉心有余悸地挪到了左夺熙身后,揪他的衣服。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娄景秀无冤无仇,娄景秀居然会刺杀她。 左夺熙料定她吓坏了:“你先回——” 话音未落,便见江仪突然冲了上去:“娄公子……你利用我!” 被踹出内伤的娄景秀心知自己一击未中便无翻身余地,看着四面准备上前擒拿他的侍卫,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不料竟见江仪冲了上来,这对他而言绝对是千载难逢之机。 他嘴角一笑,立刻握紧了匕首,迎面扑了上去。 “仪姐姐小心!”江仪就坐在自己左侧,傅亭蕉立时便发现了,她无暇多想,下意识便追了上去,想拉回江仪。 娄景秀一看,刀锋立转,直对傅亭蕉。 左夺熙身形一动,便从旁边的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剑,向娄景秀直接刺去。 这是一场胜负已分、毫无悬念的比拼,娄景秀的匕首来不及触碰傅亭蕉与江仪分毫,就会被左夺熙一剑穿心。 只是,众人都没料到,在江仪和傅亭蕉双双冲出去之后,武芫也没闲着,她武将世家出身,只是这么大了还未真正遇到过实战,此时就在她面前发生了行刺事件,对方的目的还是她的闺友,她又怎会坐视不理,所以,她也立刻施展轻功,从她们两人身后跃出,直接跃到两人身前去—— 这么一来,在左夺熙意欲一剑击杀娄景秀的时候,武芫便恰好跃到了两者之间。 左夺熙眉头一蹙,只好赶紧收剑。 娄景秀趁着这空隙,一鼓作气朝傅亭蕉刺去! 左夺熙及时旋身,直接伸出左手握住了凌厉的匕首,随后腕间一转,便将匕首从娄景秀的手里抽.走,而后一剑刺去,直取了他的要害。 毫不犹豫,干净利落,以一己之力在片刻之间完结了这次行刺。 娄景秀口吐鲜血,沉重的身子轰然倒地,粗声喘息着,已然只剩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而左夺熙…… “九哥哥!”傅亭蕉颤抖着握住他的手,顿时哭得很厉害,“九哥哥……你的手在流血……痛吗……” 他刚刚为了阻止娄景秀伤到她,直接空手握住了利刃…… “没事。”左夺熙微微蜷起手,不想让傅亭蕉看到伤口。 “把这个刺客擒住,朕要审他。”左晟沉声道,“太医何在?!” 胡太医连忙越过还处在混乱中的众人,跪地道:“回皇上,微臣在此!只是微臣今日赴宴,未曾带药箱,方才已命药仆前去太医院取来,微臣先为九皇子殿下止血……” “我随你去太医院。”话音未落,左夺熙便截断了他。 胡太医一愣,刺客被抓住了,看皇上的意思是要立刻就审,他以为九皇子应当也是要留在此处听审的,不过他不好驳什么,只好一边说着:“如此便更好了,太医院的药材自是更全一些。”一边抬眼瞧左晟的意思。 左夺熙侧头对傅亭蕉道:“你陪我去。” 傅亭蕉立刻连连点头。 她虽然很好奇娄景秀为何要刺杀她,但是她更在意左夺熙此时还在流血的手,心里只想着赶紧给他上药止血,以后再问刺杀她的缘由。 这会儿左夺熙特意提出要她陪着去,她心里顿时柔软成一片,她的九哥哥在受伤的时候,唯一想要依赖的人,是她…… 左晟见左夺熙特意带上傅亭蕉,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不由得与太后对视一眼,太后点头,应是与他想到一处儿去了,便也点头:“你们快些去治伤吧。” 胡太医应了一声,连忙起身,与傅亭蕉一左一右地伴着左夺熙走了。 武芫看着傅亭蕉与左夺熙离去的背影,一时又想追上去,一时又迈不开脚步。说起来都是因为她学艺不精,贸贸然跳到了左夺熙与娄景秀中间,反而好心干了坏事,导致左夺熙非但没一剑击杀娄景秀,还受了伤。 她想追上去道个歉,又觉得这会儿不是好时机,左夺熙特意叫傅亭蕉陪他去,自然是不想别人掺和进去,而傅亭蕉素日就最亲近她九哥哥,这时肯定满心满眼都是受伤的九皇子,眼里心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 况且,她身边还有个看起来更自责的江仪,她真怕江仪会一不小心做傻事,她得盯着…… 江仪此刻正看着奄奄一息的娄景秀垂头落泪,她竟是从未想到,会因为自己惹出今天这个祸端来。 都怪她识人不清! 她与娄景秀也是私下见过两次的,若非私下见过,只是看他画着戏妆在台上唱戏,她也不会那般芳心暗许。 而让傅亭蕉请他进宫唱戏的想法,其实是他私下与她见面时提出的。 当时,娄景秀的意思是两人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他可以再给她唱一出戏,而她也傻傻地信了。 而今看来,原来都是他为了行刺傅亭蕉想出来的借口。 她以为他也倾心于自己,却没想到他对自己一丝感情也无,从头到尾不曾顾虑到他行刺之后她的处境,刚刚那直接朝她刺过来准备劫持她的举动,更是让她刹那心凉,一切迤逦情愫顿时被一盆凉水浇醒! 只是,傅亭蕉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拼上性命刺杀她?要知道即便他行刺成功了,他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宫了…… “你为何要刺杀骄阳郡主?”太后面沉如水,所有的愤怒都掩盖在握紧椅子的手上,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因为她爹!”娄景秀吐出一口血水,铿然道,“傅横这个所谓的镇南王,为了自己的功绩,只顾战争胜利而不顾百姓疾苦,我父母曾是边关月兰的百姓,因为傅横我父母都死于战乱,我恨他!” 他恨的,也有眼前的左晟。若非左晟同意甚至是指使,傅横也岂会轻易发动战争。 但是,对于直接造成月兰战乱,害死他父母的傅横,他更恨一筹。 他父母死时,他才十五六岁,根本接近不了镇南王大将军傅横,只好随邻居辗转流落到了京城,进入了一个戏班子,逐渐安稳下来。 原本,他已经绝了那颗报仇的心,谁知道意外被江仪看上,又得知江仪是傅横女儿傅亭蕉的闺友,报仇的心便死灰复燃。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刺杀傅横了,那么便杀了他的女儿,让他尝尝最亲之人死去的滋味,那也是极好的! 唱戏时,他看着正在笑着与江仪说话的无辜小郡主,也曾动摇过,想将目标移到正对着戏台中间的左晟身上。 但是,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郡主,比刺杀左晟要容易得许多,而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所以,他的匕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着傅亭蕉刺去了。 当时,所有人都在保护皇上,他原本应是可以成功的,却没想到左夺熙会突然出现…… “刺杀郡主,罪无可赦。”左晟听完,面上一丝波动也无,似是早已猜到。 傅亭蕉一个住在宫里的郡主,平时纵是出宫也有左夺熙陪着,若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早就会被解决掉,便是当下不曾解决,他们也应当知晓这些情况。 而这么多年下来,从未有任何傅亭蕉与人结怨的事传出来。 还是这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深仇大恨。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的父亲傅横被人记恨,那人移恨到了她的身上。 傅横作为北漠的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的同时,必然得罪不少人,因他行事喜欢硬来,一切只为取得战事胜利,所以偶尔也会不顾百姓的处境,因此被百姓仇恨也是极有可能的。 左晟不是不知道这点,但是北漠需要这样的将才所,以对于傅横的做法,他是默认的。 很多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百姓的安宁,才能取得北漠最大的利益,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无论是他,还是朝中的文武百官,甚至是不涉政事的太后和百姓中的聪明人,都明白这一点。 但是这点,对于从小都在“父亲是疼爱自己的温柔大好人”的熏陶下长大的傅亭蕉来说,便有些过于残忍了。 他与太后还有傅横,在傅亭蕉长大的过程中,都一直悉心地保护着她,不希望她知道太多晦暗之事,沾染太多是是非非,所以从不与她多说朝政之事,更不会与她说及沙场、战争、死亡。在她面前,傅横也一直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非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 与他们一样想的,也有左夺熙吧。 这孩子虽然只比傅亭蕉大五岁多,却比她知事得早得多,早已在浑然不觉中,默默地保护着她了,无论是刚才第一个挺身而出,还是特意带走了傅亭蕉—— 他也定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故意带她离开此处。 左晟思虑片刻,道:“这刺客是个疯子,在此胡言乱语,以无稽之谈中伤镇南王,还意欲刺杀郡主,论罪当诛。来人,即刻将他处死!” 他没有将娄景秀入狱候审,免得傅亭蕉再去找娄景秀问缘由,而以这样的理由当场处死娄景秀,并非为了维护傅横本人都不在意的好人形象,而是为了维护傅亭蕉纯善的心。 他这么一说,底下的人自然知道往后该怎么说。 便是有不识趣的蠢人跟傅亭蕉说了实话,至少她没有当面看着娄景秀痛苦地诉说自己父母双亡的缘故,绝望地憎恨她父亲,她心里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 况且,看着娄景秀身负重伤的样子,怕也是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了。 对于意图刺杀傅亭蕉的人,左夺熙又怎会手下留情,那一剑是致命的。 至于戏班子那些人,还得关起来再审一审,还有娄景秀的身份是否真的如他所言,也要再彻查一番,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 左晟说完这句话,在场之人也便明白了,往后若郡主追问起刺客行刺的缘故,便以这刺客已经疯癫为理由,不必再说其他。 侍卫们得了令,便拿着绳子上前,将结好的夺命圈套入了娄景秀的脖子中,慢慢勒紧。 年轻的女妇和她们的孩子,都在行刺之事发生后被带下去压惊了,剩下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刺客被处死,这种平常小事,在他们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只有江仪忍不住握紧双拳,低头垂泪。 武芫于心不忍,偷偷拉起她的手,默默安抚她。 江仪反手握住她唯一的安慰,而后便看着套在娄景秀脖子上的绳套一点点缩小,一点点将他所有的呼吸都夺取。 直至他面色青黑地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颅。 ***** 在太医院,胡太医已经给左夺熙上了药,包扎好了。 傅亭蕉全程看着太医上药,一边不停地问左夺熙疼不疼。 左夺熙只好一遍遍地回她:“一点也不疼。” 待他包扎好之后,太医在左夺熙的示意下先退了出去。 傅亭蕉则想和他重回御花园,问清楚娄景秀怎么会对她如此仇恨,左夺熙却往太医院简陋的竹床上一躺:“疼。” 傅亭蕉顿时紧张:“是手疼吗?蕉蕉再叫太医来!” 左夺熙摇头:“不必。不疼了。” 傅亭蕉又道:“那我们……” 左夺熙打断她:“我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傅亭蕉怎会舍下他离去,只好乖乖地坐在竹床边的竹椅上,撑着下巴流眼泪。都是因为她,娄景秀才会进宫唱戏,也是因为她,九哥哥才会空手接白刃……刚刚包扎的时候她看见了,在他的手心和一节骨节处,有两道深深的划痕,痕迹之深,恐怕已经伤到了骨头…… 她抽了抽鼻子,眼泪流得更加汹涌:“那个娄景秀跟蕉蕉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 左夺熙见她提及娄景秀,哭得稀里哗啦,不由打断她:“他刺杀郡主,罪无可赦,现在必定被判处死罪了,你……你在为他伤心?” “才不是!他那么坏,罪有应得。”傅亭蕉呜呜着摇头,“蕉蕉在为九哥哥的伤心疼,心疼死了……” 左夺熙微怔,傅亭蕉如此坦然地说出“心疼”二字,像有一只手挠过他的心头,转瞬即逝却撩起轩然大波。 他低头咳了一声:“呵,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不是还特意让他进宫唱戏,为了他特意梳妆打扮吗?” 第29章 释怀 傅亭蕉愕然地睁大眼睛:“才、才没有!” 明明、明明她梳妆打扮是为了、为了…… 她偷偷瞧了左夺熙一眼,低头不语。 左夺熙不由得低声哼了一声, 看吧, 如果如此,无话可驳了吧。 傅亭蕉见他一脸不信,只好揪着帕子, 无奈地解释道:“其实……其实蕉蕉请娄景秀进宫唱戏, 不是为了自己。蕉蕉一点也不喜欢听戏, 是仪姐姐喜欢听他唱戏, 才央蕉蕉帮忙请他入宫的。” 左夺熙眉头一跳,倏然转过眼来:“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傅亭蕉瘪起了嘴,怎么九哥哥不信她呢? “只是九哥哥你不要与姨祖母他们说!”傅亭蕉目光灼灼地恳求他,“今天出了这事,万一叫姨祖母知道请娄景秀进宫唱戏是仪姐姐提出来的,蕉蕉怕姨祖母会迁怒仪姐姐。” “嗯。”原是这个缘故,左夺熙舒坦不少,淡淡地应了。 他看着傅亭蕉为自己的伤而哭花的妆容, 给她递去了一块帕子:“那你忽然想要涂这些脂脂粉粉的, 也不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傅亭蕉微蹙秀眉,有点恼了, “我是为了……为了我自己!蕉蕉就是突然想打扮了嘛……” 左夺熙心里彻底舒坦下来,眼底禁不住漫出了愉悦,却克制着脸上的笑意。 忽而又想起那日清心宫前见到她对左单锋投怀送抱,登时又哼哼起来:“那么你和你八表哥呢?那晚在清心宫门前……” “哪晚?”傅亭蕉一脸疑问地看着左夺熙,总觉得眼前的九哥哥换了个人似的, 突然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 她的目光落到他缠满了白色布条的手上,比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她更关心他的手是否真的没那么疼了。 想着想着,他徒手接白刃的场景又回到她脑中来,傅亭蕉不由得捂着心口,突然觉得这里蔓延开比心疼更复杂的情绪…… 左夺熙见她突然捂起了心口,眉头都皱一块儿了,越发没好气:“就是我们一块出宫,你却抛下我与左单锋一起回来那晚!” “唔?”那晚在清心宫门前……有什么事发生吗? 傅亭蕉在左夺熙的眼神压迫下,只好使劲回想。 “哦!蕉蕉想起来了!”傅亭蕉惊呼一声,然后低低垂下了头,“对不起……” “……对不起?”先前的欢喜突然被浇灭得干干净净,左夺熙握紧了拳,伤口处的布条沁出了一层淡淡的血迹。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对不起……蕉蕉以后再也不鲁莽了!”傅亭蕉一脸真诚地抬起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上次还好八表哥及时扶住了蕉蕉,不然可能就真摔下去崴到脚了……下次下轿子蕉蕉一定会小心的!蕉蕉保证!” 左夺熙:??? 将她的话与那晚所见一串联,左夺熙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是这样? “哦。”最后,他把一切尴尬、后悔、欢喜揉在一起的情绪默默消化,淡淡地应了一句。 哦不,一个字。 在太医院待了半个时辰,太后便着兰嬷嬷来请他们回去了,说是刺客已经依律处置,众人已经散去,请他们回去压惊养身。 左夺熙与傅亭蕉便一并回了清心宫,左晟也在。 太后给他们两人备了参茶,要他们喝了,又问了左夺熙的伤势,又将傅亭蕉抱在怀中轻拍着背,问她有没有吓着。 左夺熙道:“没事。” 傅亭蕉也在太后怀里直摇头,说没有被吓到。 左晟道:“老九,这次多亏你机敏,头一个看出了刺客想要刺杀的人是蕉蕉,否则,蕉蕉就危险了。” 左夺熙漠然不语,或者说,他根本无从接话。 太后看了左晟一眼,又将目光移到左夺熙身上。当时情势危急事发突然,众人回过神后都做出了不同的举动,皇子们都冲过来保护左晟,虽然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这份孝心左晟必定是记在心里的。唯独左夺熙,从头至尾没有将其他人放在心上,连装装样子都无暇去装,只顾着傅亭蕉一人而已。 所以左晟此时这么说,其实话中有话。 太后喝了一口茶,招来兰嬷嬷:“再上一壶参茶来,给皇帝也满上一杯,喝了能宁神。” 她这是在圆场了,暗示左晟喝杯茶冷静一下。 左晟和傅亭蕉都是她最放在心上的人,不管左夺熙最在乎谁,于她而言是一样的。至于左晟怎么想左夺熙,心里的衡量是否又产生了变化,这就是左夺熙自己招来的事了。 不过左夺熙为救傅亭蕉,把手都伤成那样了,怪可怜见的,她便出面把左晟挡回去了。 左晟自然会意,哈哈大笑了起来:“母后说得是,儿臣也饮一杯参茶,安安神吧。”说着便大饮了一杯。 傅亭蕉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见他们聊完了,这才问起娄景秀行刺的缘由和最后的处置。 太后看了左晟一眼,徐徐跟她说:“那个刺客原是个疯子,平日看着神智正常,偶然一发病便将别人当成杀害他爹娘的仇人,说是要报仇,今日不巧他正发病罢了。无论如何,行刺郡主论罪当诛,已按律处决了。” 傅亭蕉惊疑:“是个疯子?” 可真看不出来。 “好了,今日是你生辰,就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左晟故意瞪眼挑眉,“皇舅舅特意推了一大堆政事来给蕉蕉过生辰,蕉蕉难道不领情吗?” “蕉蕉谢谢皇舅舅。”傅亭蕉一听,忙笑着从太后怀里出来,乖巧地向左晟行了一礼,再不提遇刺之事了。 左晟看着落落大方的傅亭蕉,微笑颔首,朝太后道:“母后,朕还记得你跟朕说过蕉蕉名字的由来。” 傅亭蕉——希望她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如美人蕉似的。 眼下看来,已是人如其名了。 太后也忆起秦念凝生前所说,感慨万千又欣慰不已地点头:“若是凝儿还在,不知该多开心。” 傅亭蕉却是一头雾水,她的名字还有什么由来吗?忙问太后。 太后便给她仔细说起来。 左夺熙低声道了一句:“笨蛋。” 她分明是问过名字由来的,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吧,没想到自己竟忘了,倒是他……那会儿正好也在,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亭亭玉立,如美人蕉似的。 ……哪天把院子里的花都换成美人蕉吧。 左夺熙陡然生出了这个念头,忙喝了口参汤。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晚膳时分。 晚膳本来也是小宴,这次因为傅亭蕉遇刺之事,这小宴便更“小”了,没有再请其他人来,只他们四个,便在清心宫吃了。 左夺熙伤的是右手,太后本来要安排别人伺候他吃饭,不过他只是摇头,然后用右手拿起了筷子,宁愿摇摇晃晃地没个准头,也不愿让别人喂他吃饭。 这样多失颜面。 还是在傅亭蕉面前。 傅亭蕉看着左夺熙拿不稳筷子的样子,简直替他心焦,恨不得自己上前给他喂东西了,不过碍于皇舅舅和姨祖母都在,只好忍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都不用别人教,自己心里便多了好多莫名的顾忌。 这便是长大吗? 第二日一早,武芫和江仪便又进宫来了。 昨日处置了娄景秀之后,宴会戛然而止,自然是让众人都各自回去了,她们也知道晚上必定有傅亭蕉的生辰小宴,她们不宜前去,只好先行回府。 回去之前,武芫便打定主意第二天要来宫里,毕竟九皇子是她害受伤的,她到底得来说声抱歉。江仪更觉自己是罪魁祸首,怎么也得来一趟,于是两人便又约了第二日进宫的计划。 到了清心宫,傅亭蕉在自己的卧房,兰嬷嬷在进去通禀前,照太后的意思给两位小姑娘暗示了一下关于娄景秀的事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两人连连点头,便是那时没听懂皇上的话外之音,回去之后她们也早被爹娘叮嘱过了。 兰嬷嬷通禀之后,便带了她们进去了。 武芫和江仪自是一个赛一个地自责,一下又问她有没有受到惊吓,一下又问九皇子伤得重不重。 傅亭蕉心里明白与她们无碍,又岂会怪在她们身上,只好说左夺熙伤得不重,自己也没被吓到,还反过来安慰她们,特别是江仪。 她那么喜欢娄景秀,娄景秀还对她毫不留情,而且娄景秀还被处死了,她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江仪笑了笑,眼睛有点红,却没有再落泪了。 昨日回府之后,她藏在自己的闺房里,已经把对他的泪都流尽了。 “我已经看开了,这次不过瞎了眼,很快就会忘记他的。” “嗯,为了一个疯子伤神不值得。”傅亭蕉捏着她的手安慰着,又疑惑道,“不过,之前可真看不出来他是个疯子,如果是个疯子,怎么登凌班没有舍了他呢?发起疯来太危险了。” 江仪身子一僵。 唉,哪里是疯子呢…… 若是真如娄景秀自己所说,他的爹娘因为镇南王挑起的战事而枉死,那么站在他的立场,将仇恨转移到傅亭蕉身上也是能理解的。 但是,她是傅亭蕉的闺友,她知道傅亭蕉多么无辜单纯,便又觉得娄景秀这样的移恨实在毫无道理了。 武芫见江仪沉默,以为她忘了那些叮嘱,忙道:“他就是个疯子啊,被擒了还疯话,还把抓他的侍卫当成你呢。” 其实,昨天听了娄景秀的话,她顿时对一直崇拜着的镇南王有了几分失望。他们武家的祖训一直教育她,作为一名武将,职责不但要保护皇上、保护江山,也要保护黎明百姓,如果为了战争的胜利而置百姓于不顾,那么战争的意义何在? 回去之后,他们武家自己人也进行了一次长谈,重新温习了祖训,坚定了武家人的行事准则。 不过,他们习武之人最分得清是非黑白,便是镇南王做错了事,那也不是傅亭蕉的错,所以既然皇上和太后都要瞒着她,那便不必叫她知道这些了。 “对,他是疯子。一个疯子罢了。”江仪突然如梦初醒,也坚定地说了一句。 两个闺中好友当时都在现场,傅亭蕉对她们的话深信不疑,也便将这事儿彻底撂下了。 至于后续左晟和太后命左夺熙彻查登凌班,查明登凌班属实不知娄景秀的身世,也没有参与行刺,却仍将他们赶出了铎都,终生不得再入铎都那些事,她也一概不知了。 她只知道,九哥哥的手伤得比较深,好得比较慢,且又伤在右手,生活总是不便利的。 所以,她每天都会去钟秀宫,特别是吃饭的时辰—— 给他喂饭。 反正皇舅舅和姨祖母都不在,小肃子也会聪明地出去,顺便给他们守门。 不过,左夺熙自然是宁死不从的。 从前都是他给傅亭蕉喂饭,这么换过来,他丢不起这个脸。 傅亭蕉不着急不恼怒更不气馁,她把清淡的适宜伤口愈合的食物盛进碗内,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口,就这么一直笑眯眯地举在左夺熙嘴边。 左夺熙把头扭向左边,她的小勺子就追向左边,左夺熙把头扭向右边,她的小勺子就追向右边。 追逐的时候还软语撒娇:“九哥哥你就吃一口嘛。” 左夺熙不堪其扰,终于张嘴吞了一勺,顿时脸都红了。 第一口吃下去了,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便都顺理成章了。 ***** 转眼便到了六月,左夺熙手掌上的伤终于好了。 天气渐热,身上的衣物也在一件件减少,傅亭蕉褪去厚厚的冬衣,换上了清凉的夏装。 相比往年,她有些不习惯。 因为胸前的柔软过了这一个冬天,越发长大了一些,已从小杏子变成了水蜜桃大小,穿上轻薄的夏装之后,便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与从前的一马平川不同了。 她有些莫名的羞赧。 这变化自然没瞒过别人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有些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好在九哥哥除了今年第一次见到她穿夏装的时候愣了一瞬转过头去之外,对她一如平常。 她倒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了。 过了些时日,才总算适应了。 这日,她跟阿固学了做糕点,做出了一盘枣糕,便兴冲冲地来送给左夺熙吃。一跨入院内,她便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了,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她才明白了过来—— 花不同了。 往日钟秀宫种的各色花草都有,而今天全部换成了一种她没见过的东西,似乎是花……但是还没开放,只有绿叶子翠青翠青的。 小肃子正好出来迎接,见她看着那些绿叶子,便笑道:“郡主,这是美人蕉,您没见过吧?美人蕉生长在南方,能适应咱们铎都环境的美人蕉可是极少,好不容易才找全了这一院子的美人蕉。据说从上个月开始便是花期,可是铎都比南方冷些,所以都还未开花呢,兴许要等到下个月或是更迟一些了……” “美人蕉?”傅亭蕉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小肃子,还不是你骄奢淫逸,寻常的花不喜欢,偏要换什么美人蕉。”左夺熙从游廊尽头走了过来,语气似在斥责。 “哎,殿下——”小肃子想为自己反驳,结果一见左夺熙的眼神,便乖乖闭嘴了。 得,又背了一黑锅。 心里一声哀嚎。 “九哥哥!”傅亭蕉一见左夺熙,便将美人蕉抛在脑后了,她端着枣糕高兴地朝左夺熙小步跑去。 ——却在上游廊的时候绊了一下。 这一下,便连人带糕地朝左夺熙扑了过去。 第30章 柔软 左夺熙眼疾手快,看着扑过来的小姑娘, 想握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扑倒在自己身上, 结果当他伸出手去的时候,傅亭蕉却倏地收回了张开的手,紧紧抱住了即将散出去的枣糕。 他失了准头, 便没拉住她胳膊。 这么一瞬间, 她还是跌了过来。 左夺熙没法子, 若是避开, 她就得摔在廊下了,于是只好给她结结实实地当了肉垫。 噗通一声响,傅亭蕉跌在了左夺熙怀中,枣糕也没救回来,反而落在了两人身体之间,被碾成黏糊的碎末。 傅亭蕉“哎”了一声,轻轻地扭了扭身子,还未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 左夺熙浑身顿僵:“起来。” 傅亭蕉循着声源抬头望去, 才发觉竟跌在了他怀里, 还压倒了他。 左夺熙又道:“起来。” 看似很平静,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唔……蕉蕉马上起来。”傅亭蕉撑着他的胸膛准备站起来, 突然想到方才跌下去时撞在他胸膛上的感觉…… 她怔了一瞬,越想越羞,脸上登时染上了火烧云,立刻麻溜地爬了起来,眼睛都不敢往左夺熙身上看去, 一句话都没撂下,像只被灰狼追咬的受惊兔子似的落荒而逃,经过院子时还撞倒了一盆美人蕉。 “哎,郡主——”小肃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傅亭蕉倏地一下就跑出了钟秀宫的大门。 “殿下——”他转头调回目光,却见左夺熙并没有站起来,只是起了上身,就这样坐在了廊下的地上,呆呆地看着被撞倒的那盆美人蕉,嘴角竟还挂着淡淡的不加掩饰的笑。 小肃子顿时了然,笑着摇摇头。 这几年,对于自家殿下的心思,他也算知道七七八八了,不过这样外露的情绪,还是极少见的。 如果郡主在眼前,这样的笑殿下他肯定会死死忍住的。 这个永远口不对心的九殿下啊……小肃子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没有过去打扰。 左夺熙怔怔地还在失神之中,其实他并未发觉自己脸上已带上了笑意,他只是不自觉地回想刚刚,令他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住一再回味的……温柔触碰。 那一具娇软甜香的身躯落入怀中的感觉与小时候已是截然不同……她确已长大了,男子与女子的不同已是那般明显,原来女子的胸脯竟那么软…… ……往日只是看出的区别,今日他直接体会到了。 可恨的是她却仍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不赶紧起身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真叫他不知如何—— 左夺熙突地醒神。 他从小到大便不喜欢女子,可是除了小时候对她有些抗拒外,现在的他竟并不厌恶与她的接触。 近些年也越发不会再想起当年被母妃逼在床帏角落里的噩梦了。 *****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子每日如常过着,夏日与秋阳很快消逝,渐次便入了冬。 傅亭蕉又从轻薄的衣服换成了暖和的冬装。 一日,外间大雨,傅亭蕉一天都未出去,就在太后身边陪她看佛经。 看罢佛经,两人吃茶时,她突然向太后提出,她想要穿耳了。 她突然提出这件事,太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遂笑她:“不知当年哪个小姑娘捂着耳朵痛哭道‘蕉蕉不要穿耳不要穿耳’,倒显得哀家像个坏人似的。” 傅亭蕉想起小时候的事儿,自己也脸红了,把头埋在太后怀里撒娇:“可是蕉蕉现在想穿耳了嘛。” 对她来说,想法真是每个时期都不一样的,小时候怕极了,说什么也不愿穿耳,长大之后,身边见到的贵女们除了她和武芫,莫不穿了耳洞。她们戴着精美的耳坠,走动之间,耳坠随着身子摇曳,真真是看好极了。 她一时又心动了。 其实穿耳这个想法早在年初江仪过生辰的时候就有了,那会儿看着她涂抹着各色脂粉,戴着珍珠耳坠,真是好看极了,不过她看见那个被耳坠穿过的耳洞,总是心里惧怕,因此便将这点心动压在了心底。 最近,这想法却越发盛了。 而且,冬天是最适合穿耳的时候。她又听宫里的一个嬷嬷说,在她的家乡,每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名唤“一阳节”,据说在这一天穿耳孔就不会疼了。 她掐着手指算,一阳节只有五天就到了,若是这次错过了,就得等明年了。 想到这次,她咬咬牙,下定决心便是耳朵会疼,也要在今年的一阳节把耳洞穿了,这样到了明年的生辰,她又能打扮得更漂亮了。 “此话当真?真的决定要穿耳了?”太后抚着傅亭蕉的小脑袋,“哀家可记得清楚,当年你惧怕穿耳惧怕到藏去了你九哥哥那里,老九为了你跟哀家对着干,不许哀家带你回去穿耳,后来哀家见你俩如此坚决,才允了你不必穿耳。谁知道你这性子真是变来变去,想法总是一时一时的,如今又改了主意。” “呜,也不算一时一时地变嘛,当年蕉蕉还小,现在已过去八七年了……”傅亭蕉一边这么说,一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己在九哥哥面前哭着不要穿耳时,九哥哥维护自己的坚定目光,一时心里又涌出了奇奇怪怪的情绪。 “那蕉蕉先问问九哥哥吧!”她跳了起来,准备出去。 “现在下着大雨,你九哥哥也还没回来,你去做甚?”太后拉住她,似有所问,“蕉蕉现在可越发爱美了,何故?” “哪有什么缘故……”傅亭蕉红了脸,“蕉蕉身边的朋友莫不绫罗华服、胭脂耳铛地打扮自己,所以蕉蕉也想这样嘛。” 其实生辰宴试过梳妆打扮之后,她反而没那么喜欢了,好看是好看,但确实不如平日素颜舒服和方便,所以便只在特殊日子才那样打扮了。不过,衣服和耳坠却是可以天天换的,而且也不会感到不舒服和碍事。 所以她更觉得非打耳洞不可了。 太后见她脸上红红的,也不多问什么了,只笑道:“蕉蕉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到了晚上,恰好停了雨,左夺熙也回来了,傅亭蕉便去找他说穿耳一事。 左夺熙顿了顿,不由得将目光移向了她的耳垂。 傅亭蕉的耳垂圆润饱满又娇嫩,如上等白玉一般,叫人看了便挪不开眼。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色”,却不知这娇嫩的耳垂穿了一个小洞,着上各式耳坠,又是怎样的“景色”。 不管怎么说,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应当由她自己做决定。 而他自然怎样都支持。 “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决定。但是,你可想好了,穿耳会疼——”他看着傅亭蕉的眼睛,提醒她,“你小时候不愿意穿耳就是因为怕疼,现在便不怕了?” 傅亭蕉摸着耳朵,在左夺熙的目光之下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怕!” 若是因为九哥哥三言两语又变了主意,岂不是太没面子…… 很快便到了一阳节,太后找来的穿耳婆婆一早就来了清心宫,而左夺熙已经上朝去了。傅亭蕉原本想等左夺熙回来,让他和姨祖母一起陪自己穿耳,但是转念一想,万一到时候耳朵被穿得血肉模糊,她被疼得鼻涕眼泪一把流……这念头顿时把自己都吓到了。 赶紧摇了摇头:“现在赶紧穿吧!” 免得越想越怕。 穿耳婆婆应了一声,忙招呼自己带来的小丫头展开银针,用烛火烫热。她世代为皇家穿耳,已经熟稔无比,但是世人皆知骄阳郡主是太后的心头宝,因此也不免多了几分紧张。 傅亭蕉比穿耳婆婆更紧张,她紧紧闭着眼睛,握着太后的手。 穿耳婆婆烫过银针,又拿出一颗绿豆,放在傅亭蕉的耳垂处,打着漩儿摸着碾着,一点一点地将耳垂处碾得越来越薄,而后穿过银针…… “蕉蕉疼不疼啊?”见两边都穿过了银针,而傅亭蕉却面色无异,太后才开口问道。 “不疼。”傅亭蕉很惊奇,居然真的不疼。 实际上,她的耳垂已经被摸麻了,穿过的时候只觉得被蚂蚁咬了一口,几乎没有感到太多疼痛。 这时候,又见穿耳婆婆又涂抹了一些棕色的粉末在傅亭蕉的耳洞处,而后拿出一根茶叶梗,插在了耳洞上,叮嘱道:“郡主,往后十日,此茶叶梗不可取下,洗脸的时候也要避开此处。以后每天民妇都会来帮郡主转动此茶叶梗,免得它与皮肤粘连。待十日之后,耳洞约莫便成形了,便可戴郡主想戴的耳坠了。” “嗯,重赏。”太后高兴地点头,重赏了穿耳婆婆,让兰嬷嬷派人穿耳婆婆回去,往后每日接送。 傅亭蕉也高兴得不得了,拿来铜镜左看右看。 这样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第二天早上,穿耳婆婆还没来,傅亭蕉便郁闷至极地发现,自己的耳垂处红肿起来了。 太后大怒,派人去传唤穿耳婆婆。 左夺熙听闻此事,也过来看她,那原本圆润玉白的耳垂此时又红又肿,似有发炎化脓的症状。 他心里顿时像被银针扎过似的,本来想说几句安慰之语,结果话到嘴边又变了:“看来你就不应该冒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不该穿耳。趁此封上好了。” 傅亭蕉一听,却生了逆反之心:“才不要!如果耳洞封上了,蕉蕉岂不是白吃苦了!” 她心里委屈,九哥哥不心疼她也就罢了,怎么还说风凉话呢。 这时,吓得屁滚尿流的穿耳婆婆被人带进来了。 穿耳之后耳朵发炎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这情况出在千娇万宠的骄阳郡主身上,那可就叫她无措了。 穿耳婆婆一进来便噗通跪下,连忙磕头:“太后娘娘,郡主身娇体贵,耳垂娇嫩异于常人,因此穿耳之后才会红肿,民妇这里有祖传秘方,每日涂抹于伤处,不出三日便能好转!” 太后闻言,怒气稍消,冷着脸叫她现在就给郡主抹上。 穿耳婆婆迟疑片刻,又磕了一个头,才道:“只是,民妇不知道太后与郡主的意思,郡主的这个耳洞是否仍旧保留?依旧保留的话,民妇在给郡主涂抹油膏之后,依旧需要给郡主用茶叶梗通一通耳洞,现下有些红肿,恐怕……恐怕会有些疼。” “那便封了吧。”太后与傅亭蕉还未开口,反是左夺熙先说了话。 傅亭蕉看了一眼他,立马道:“不要!蕉蕉要保留耳洞!不怕疼!” 穿耳婆婆这才注意到九皇子也在,一时左右为难,忙看向太后。 太后沉吟道:“既然郡主不怕疼,便依她吧。” 这穿耳婆婆所谓的秘方油膏,其实就是桐油所制,涂抹在耳垂处,可以舒缓一些痛感,但是用茶叶梗反复穿过肿.胀耳垂中间的小小耳洞时,仍会带来像被什么东西啮咬的疼痛,好在傅亭蕉一语不发,还故意装出轻松的神色,让穿耳婆婆放心不少。 左夺熙静静地看着,当天便出了一趟皇宫。 由于保留耳洞的缘故,傅亭蕉耳垂处的红肿半个多月后才彻底消了,终于可以从茶叶梗换成自己想戴的耳坠了。 她还来不及去挑选心仪的耳坠,小肃子便送了一个锦盒过来,说是九殿下送她的礼物。 傅亭蕉一边打开,一边惊奇道:“是什么?” 打开一看便愣住了,是一副翡翠耳珰。 小肃子嘴快道:“这是殿下好多天前特意去供应皇家耳饰的皇商那里选的呢,用的是最好的翡翠,天下只有这一副耳珰呢。” 傅亭蕉道:“九哥哥人呢?” “上朝去了。”小肃子在心里嘀咕,殿下其实就是不好意思送礼呗,偏故意上朝去了,叫他送来。 傅亭蕉若有所思,脸上慢慢浮现出甜甜的笑意,转头进了屋,叫阿固给她戴上。 晚上的时候,转悠去钟秀宫,在左夺熙眼前晃来晃去。 左夺熙正在看书,只是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没有被夸,傅亭蕉撅起了嘴,继续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左夺熙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好看。” 傅亭蕉双目放光:“什么好看?” “我送的东西好看。” “只是这样?” “我眼光好。” “没了?” “没了。” “哼。”傅亭蕉昂着头走了出去,虽然没有被夸,可是摸了摸他送的耳珰,她又陡然笑了出来。 过了一个月,便临近左夺熙的十八岁生辰了。 这阵子他有些忙,经小肃子提醒才想起这件事,忽而心念一动,将自己的佩玉摘下,递与小肃子:“给你了。” 小肃子双目圆瞪:“这……这这这这这……” 他不过是提醒了殿下的生辰而已……殿下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这佩玉便是不算它本身的价值,也陪在殿下身边多年了,虽然来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需要这么一块佩玉装点身份,才从皇商贡品里挑了一块,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了…… 小肃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块佩玉:“那奴才陪殿下再去挑一块?” 左夺熙想到什么,眼神含笑:“我自有更好的。” 第31章 心芽 还有几天便是左夺熙生辰了,傅亭蕉一直没忘记自己给左夺熙准备了一块玉佩作为生辰礼, 就埋在清心宫的大树下。 她看十二月十二日也快到了, 便让阿固拿来小铁铲,将玉佩挖了出来。 其实当初在树下挖坑时,她主要是想埋掉落的牙齿, 据说这样牙齿才能长好。但是在埋之前, 她无意中听到婢女姐姐们闲聊, 说玉佩埋在地底下会吸收天地灵气, 变得更加润泽,正好那会儿她皇舅舅送了一批贡品给她和姨祖母,好像有一块好玉佩,她便翻了出来,随牙齿一块儿埋了。 当时也没计划好什么时候挖出来,一晃就过了好些年,今年年初的时候她才想起这件事,她想后年便是九哥哥的弱冠之年, 那是最隆重最紧要的生辰, 一块玉佩实在不够,必定要想一份有特殊意义的大礼出来, 而把这块玉佩再留到明年,她已留不及了,不过便作为今年的生辰礼,早日送出去了,也省得牵挂。 既打定了主意, 从年初到现在,便没忘记过。 在看着阿固挖坑的时候,傅亭蕉不由得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她的牙齿长得极好,不但齐整紧密,而且恰到好处地润白。 她一直觉得,跟小肃子说的那个家乡处理掉落牙齿的习俗有很大关系,幸好她遵照了这个习俗,才得以长出这样好看的牙齿。 因此,她对玉佩这个说法也是深信不疑。 结果…… 当阿固挖开层层土壤,找到那个装玉佩的荷包时,她打开一看,却大失所望。 玉佩并没有变得更润泽,反而看上去没什么光泽的样子,感觉似乎比埋下去之前的模样更差——虽然她已经不记得这玉佩埋下去之前的样子了。 阿固看着傅亭蕉失望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年这小郡主要埋玉的时候,她便想阻止的,玉又不是花花草草什么将玉佩埋地下会更润泽,简直是无稽之谈,倒是“人养玉玉养人”却是一直流传下来的古话,比埋玉有道理多了。 人与玉是互养的,自然要将玉佩戴在身边,才能起到互养的效果。戴久了,玉养人的效果还能更大呢。 不过,那会子谁也不知道她想将这玉佩送与九皇子作为生辰礼,只当她玩性大发,埋下去之后或许便不记得了。 太后又是个极宠郡主的,再名贵的玉也比不上郡主高兴重要,便说一块玉佩罢了,随她高兴,就由着她埋了。 “郡主……”阿固看着傅亭蕉,等她的意思。 傅亭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放入准备好的新荷包里,收入怀中,喃喃道:“九哥哥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再找什么新的生辰礼呢?” 对于左夺熙的生辰礼,她从不敷衍,每年的礼物既要与上年不重复,又要有新意,还得有心意,这么些年下来,该送的东西都送了,她一时还真想不到别的了。 傅亭蕉原本郁闷着,绞尽脑汁想了一天也没想到更合适的礼物,结果到了晚膳时分见到左夺熙时,她突然眼前一亮。 她想送玉佩,自然对左夺熙身上的佩玉也较为关注,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今天的九哥哥没有戴佩玉! 一般来说,佩玉是不会特意取下来的…… “九哥哥,你的佩玉丢了吗?”傅亭蕉忙问。 左夺熙摇头:“赏给小肃子了。” 一直随身的佩玉怎么会随便赏人?赏其他东西就可以了呀,傅亭蕉心里不由得有些淡淡的疑惑。 便又听左夺熙道:“我这两天正准备再挑一块佩玉。” “等一下!”傅亭蕉忙不迭出声。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天意吧! 九哥哥刚好将以前戴的佩玉赏了人,刚好在没选新的佩玉之前被她瞧见了。 这就是天意呀! 天意让她送出这个准备了好些年的礼物…… 到时候跟九哥哥说一说这个巧合以及自己准备了这么多个年头,九哥哥一定会很感动很喜欢的。 傅亭蕉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拉着左夺熙的袖子道:“九哥哥你先别选佩玉了,蕉蕉……蕉蕉过些天陪你去挑……” 左夺熙目光露着深意,淡淡:“不用你陪——不过我这些天确实有些忙,年后再说吧。” 傅亭蕉欢喜点头:“九哥哥先忙正事才是,那蕉蕉先不打扰你了。” 她得赶紧回去,趁这几天将那块玉佩再打磨打磨,加上穗子什么的做成佩玉。 左夺熙的目光追逐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不知何时蕴上了笑意。 当初她发烧时吐出来的“临终遗言”,他只要一想起来,仍觉后怕,她那时闭着眼睛虚弱不堪的样子和轻轻柔柔说出来的一字一句,他全部都记在心底。 当然,她安然无恙之后,他自然便没去挖那块玉佩了。 不过他也知道,玉佩埋在地底下多半只会失去光泽而非变得更加莹润,所以到时候她还会不会送失去光泽的玉佩给自己,便有些悬了。 但是于他而言,那珍藏了几年的心意哪是其他的东西可比呢。 所以他才会提前将自己的佩玉赏给小肃子,为的便是勾出她准备好的玉佩罢了—— 几天之后的十二月十二日,他如愿以偿地收到了他想要的生辰礼。 此时,天色已经微暗,两人刚刚吃完了长寿面。 往年傅亭蕉都是一来就先送上礼物,这次却一直等到吃过面才拿出来。 一个荷包。 左夺熙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傅亭蕉站在他面前,将荷包从背着的手里拿到前面来,缓缓取出荷包内已经挂上穗子的玉佩,她知道前几天她阻止了九哥哥去挑佩玉,而今天又拿出一块玉来,九哥哥肯定什么都明白了,但她还是带着忐忑而期待的目光抬眼看他:“九哥哥……这个玉佩便是蕉蕉今年送给你的生辰礼。” 左夺熙看了一眼,忍住了想伸手拿过来的冲动,淡淡道:“挺……挺好看的。” 他本来想说挺一般的,显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 但是她万一收回去了…… 那还是夸夸吧。 “诶?”傅亭蕉惊奇,九哥哥很少直接开口就夸的。 她顿时笑靥如花,原来这么黯淡无奇的玉佩九哥哥竟也是喜欢的,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她便开始给左夺熙讲述这块玉佩是好些年前就开始准备的,在地下埋了很久,这次挖出来后本来想弃置一旁,偏又遇上他没了佩玉这个巧合……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一边说,还一边直盯着左夺熙的表情。 掌握全局的左夺熙在她欣喜的模样之下不由得妥协了,故意露出微讶的表情来。 “的确很巧。” 傅亭蕉这才抿嘴一笑,她捋着玉佩上面的穗子,骄傲道:“玉佩是蕉蕉亲自选的,这上头的穗子是蕉蕉亲自做的。” 左夺熙闻言,目光移到红色的穗子上来。 傅亭蕉却在此时微低下了头,忽而轻声道:“九哥哥,蕉蕉给你戴上吧。” 左夺熙怔了一霎:“好。” 傅亭蕉便像一只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挪了过来,认真地给他系在腰际。 左夺熙垂下目光,正好看到她的墨黑的发顶和露出一小截的雪白脖颈,鼻尖若有似无地闻到少女的幽香,心神顿乱。 一会儿又想到她发水痘的时候,他背着她,她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背脊,柔软地挤压着…… 一会儿又想到盛夏之际,她跌入他的怀中,柔软得像一团雪泥,泛着清甜芳香…… 左夺熙紧紧眯起了眼睛。 她什么时候长大的? 他什么时候对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他不知道。 但是此刻他清楚地知道—— 她已经长大了。 他已经对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小时候他只允她近身,如今他只想她近身。 甚至想再近一点。 那么—— “九哥哥,好了。”傅亭蕉给他挂上佩玉,笑着退后了一步。 方才可太亲近了。 她双颊微红,甚至不敢看向左夺熙,只含糊道:“那蕉蕉先回去啦。”说完,便像只兔子似的转身便走了。 左夺熙伸出手,只摸到了她转身时带飞的衣角。 他似浑不在意,反而笑了笑,而后摸着穗子与佩玉,往里间去了。 ***** 永安十九年的冬天如往年一样平淡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永安二十年。 今年是江仪的及笄之年,她的及笄宴傅亭蕉自然要去参加的。 不过这次她没有与武芫相约同去,因为武芫提前跟她说了这日早上有些别的事,与她分头前去江府。 傅亭蕉便没有再去武府,而是径直去了江府,这次还是左夺熙陪她去的。 在平稳的马车内,左夺熙听着傅亭蕉叽叽咋咋地说着江仪今年的及笄宴特别盛大隆重,请了很多人,忽地心念一动:明年,她就要及笄了,女子及笄,便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蕉蕉要永远和九哥哥还有姨祖母在一起!”傅亭蕉突然脆生生地说道。 左夺熙猛地回神,他刚刚没有仔细听她说什么,不知她怎么突然拐到了这上头,还说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蕉蕉要永远和九哥哥和姨祖母在一起…… 他咀嚼着这句话,嘴角竟噙了一个笑,笑她的天真。 这辈子有可能白头偕老的只有夫妻,其他人,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 想到这点,他蓦地抬头,目光如鹰隼盯住了猎物—— 这一点,该让她意识到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已到江府。 傅亭蕉正准备下去,左夺熙道:“我不来接你了。” “为什么啊?”傅亭蕉忙转过头来,惊讶又委屈地问。 左夺熙面上几分外露的愤然:“你肯定还会跟别人走。” 傅亭蕉疑惑地“咦”了一声,这才想起去年今日她跟八表哥先行回宫之事,可是这件事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九哥哥至于从去年记到今年么……蓦地,脑子灵光一闪,她茅塞顿开,九哥哥不是在跟她生气呢,是……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不过,没有生气就好,他肯定会来接自己的。 傅亭蕉安下心来,像得意的小猫一样哼了一声,故意往左夺熙跟前凑近了些,笑眯眯道:“蕉蕉只跟九哥哥走。” 说完,不等左夺熙反应,便蹬蹬地跳下了马车,灵活得不像话。 徒留因这一句话怔然的左夺熙。 进了江府,傅亭蕉让人送了礼,与正在门口接待的江仪父亲说了两句,便穿过嘈杂的前院,先去了江仪的闺房。 她是带着阿固来的,阿固跟江府的一个大丫鬟交情颇好,每次来两人都要聚一聚,因此到了江仪闺房门口,她便让阿固退下,不必跟着她了。 江府她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从来没出过事,阿固便点点头,目送傅亭蕉进去之后,便去找相熟的大丫鬟了。 闺房内,一大群嬷嬷丫鬟们围着江仪为她梳妆打扮,给她涂抹胭脂。 傅亭蕉一进去,满屋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在梳妆过程中,江仪不好跟傅亭蕉聊天说话,只招呼了她一声,便让她先坐着喝茶。 傅亭蕉哪坐得住,没个人说话她无聊死了,便问江仪身边的丫鬟武芫来了没有。 丫鬟道武小姐来了,不过又不知逛哪里去了。 “她居然先来了!”傅亭蕉欣喜地站起来,“仪姐姐,蕉蕉先找阿芫去。” 说了一声,便走出了江仪的闺房。 江府她熟得很,下人们也都熟她,知道她的身份,每人见到她只是行礼,不会拦下盘问。 所以傅亭蕉在江府畅通无阻地逛了起来,逛着逛着便来到了江府的后花园。 有了去年的教训,今年江府哪家戏班子都不请了,下人们也都在前院忙碌,这会儿后花园倒是静得出奇。 她在后花园的角落里,看到了遍寻不着的武芫。 武芫背对着她,不过她与武芫熟得不能再熟,一眼就看出来了。 傅亭蕉狡黠一笑,正想上前去吓一吓,轻轻走了两步才发现,隐没在树丛阴影下的还有另外一人。 那人一看就是个男人,此刻也背对着她,好像在与武芫讲话,不过他的背影也颇为熟悉…… 哦! 傅亭蕉猛地想起来了,是四表哥左安午。 今天江仪生辰,作为表哥的左安午出现在江府不足为奇。 只是,他和武芫怎么…… 傅亭蕉疑惑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了,武芫跟自己提过,在娄景秀刺杀事件之后,她便觉得自己的武功还是太弱,不能帮上忙反而拖了后腿,但是她爹爹和娘亲的武功已经悉数传给她了,在这块已无可精进,于是她便想到了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左安午,第二天便向他拜师了。 没想到这师徒俩的关系这么好啊,竟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傅亭蕉了然一笑,既然都是熟识,她就放心了,正待走上前去,她却忽然脸色大变,顿下了脚步,紧紧捂住了嘴巴。 他、他们在做什么…… 是、是在亲吻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两天正准备再挑一块佩玉。” “不用你陪——不过我这些天确实有些忙,年后再说吧。” @左夺熙 变脸大师解释一下??? * 上一章和这一章不小心写错了九哥哥的年纪,连忙修改了,我们九哥哥才过十八岁生辰呢,特此正名【捂脸】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ppaula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家小熊猫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2章 甜梦 傅亭蕉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全身紧张得僵直起来, 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动。 左安午和武芫的这个吻结束得很快,两人只是唇间轻轻触碰了一瞬, 便双双收了回来。 在亲吻的时候, 难免降低了对周边的注意力, 所以没有发觉傅亭蕉的到来。 而结束之后的两人, 因都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所以即便傅亭蕉没有发出声音,他们还是立刻察觉到了有人来。 所以,就在傅亭蕉还在震惊、慌乱之时,左午安和武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了她面前。 一时间,她倒像是被抓包的那个了。 当然,左午安和武芫也相当错愕。 三人皆静默了一瞬, 左午安想说点什么, 武芫却推了他一把,以眼神示意他先离开。 左午安看了一眼傅亭蕉, 向武芫点点头,便先离开了此处。 他知道武芫与傅亭蕉是至交好友,且两人又都是小姑娘,他们俩方才吓到了傅亭蕉,这会子由武芫单独来说肯定更好些。 待左午安走了, 傅亭蕉才稍稍回神,话都说不清楚了:“阿芫,你、你们……” 武芫脸上浮起了少见的红晕:“就……就如你所见嘛,我拜他为师之后,我们两人日渐相处,便……便互相喜欢了……” 傅亭蕉拍着心口,这么说,两人这是两情相悦,那她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居然叫她撞见两人亲吻彼此,这着实吓到她了,这可是她头一次见到男女如此这般…… 武芫挽着傅亭蕉的胳膊,带她往旁边的小亭子走去,便走便道:“今天我们也不是故意……故意这般没羞没躁的……这段日子他去了京州,今天才回来赶着参加仪姐姐的及笄礼,我们多日不见,他便要来考考我的武功,所以我们才来到后花园比试,比完了,便说了些话,一时……一时便忘情了。” 她素来大大咧咧,此时却显出几分小女儿的羞态来。 傅亭蕉听她说着,反而替他们后怕起来:“你们也太大胆了吧……” 若非被她撞见了,而是其他人…… “的确不该在别人家里这般。”武芫点头反省。 傅亭蕉担忧地问:“那你们……” 武芫突然嘴角上扬,凑近她耳朵道:“蕉蕉不用替我担心。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瞒你了。我再过几个月便要及笄了,待我及笄之后,他就会上门提亲,定下我们的亲事。” 闻言,傅亭蕉才安下心来,替她开心:“那太好了,蕉蕉提前恭喜!” 武芫笑眯眯道:“你先替我保密。” “好!蕉蕉一定保密!”傅亭蕉拍着胸脯保证。 她看着笑得一脸幸福的武芫,一时有些恍惚,与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闺友,竟然很快就要嫁人了,而且会嫁给自己的四表哥,成为自己的四表嫂。 一时又开心,又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嫁人……她曾经觉得“嫁人”这件事还非常远,现在想想,她也快及笄了呢,便在明年…… 武芫正巧与她想到一处去了,摇了摇她的手臂,笑道:“蕉蕉你明年就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啦,你有心上人了吗?是你九哥哥吗?” 谁都知道傅亭蕉最粘最喜欢的男子便是左夺熙了,不过以前大家都还小,谁也不曾考虑过这方面,连武芫都不确定她对她九哥哥到底是什么感情。 傅亭蕉当即便红了脸:“阿芫,你不要乱说话!” 武芫道:“那你喜不喜欢他嘛。” 傅亭蕉疑惑地反问:“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武芫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含笑道:“喜欢就是喜欢啊,就是……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吧。” 一辈子在一起……傅亭蕉若有所思,这便是喜欢么? 那么…… “骄阳郡主、武小姐,我们家小姐已经打扮好了,邀你们进屋喝茶呢。”这时,江府的一个嬷嬷找来了这里。 嬷嬷一来,两人的谈话便就此打断,不好再说什么,随嬷嬷一道离开了后花园。 ***** 参加完江仪的及笄宴,傅亭蕉便有些困了,左夺熙及时地出现,将她接上了马车。 傅亭蕉一见着左夺熙,便忽地想起了早晨撞见左午安和武芫亲吻,一下便红了耳根,眼神都飘忽起来,不敢往左夺熙身上看,心里觉得奇奇怪怪的。 她这般忽然奇怪起来的神色自然逃不过左夺熙的眼睛,左夺熙蹙起了眉:“又怎么了?” 傅亭蕉“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便不说话了。 左夺熙从来不是个太过主动的人,傅亭蕉明显想瞒着他的样子,他也拉不下脸继续问,只是闷哼一声,便也不同她说话了。 一路安静地回了宫,傅亭蕉反常地没有与左夺熙告别,到了清心宫便窜了进去,似乎不想与他多待一刻似的。 左夺熙站在夜晚的春风中,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当天晚上,傅亭蕉便做梦了。 梦里的场景与白日里撞见的左午安和武芫亲吻的场景像极了,只是主角却变成了她与左夺熙。 她的九哥哥缓缓倾身,在她唇上温柔地留下了一个吻…… 轻飘飘的,却无比真实。 第二天醒来,傅亭蕉回想起这个梦,犹然记得清楚,一时惊愕地坐在床头,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还留着九哥哥的温度…… “唔……”傅亭蕉猛地又缩入了被窝之中。 她真是疯了,怎么能做这种梦! 而且梦里的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反感…… 她到底怎么了? ***** 傅亭蕉的生辰与江仪相距不远,很快便到了她自己十四岁的生辰。 这日阿固又给她盛装打扮起来,在梳头的时候,阿固看到她耳垂上戴着的翠玉耳铛,便问她是否要换一副新的戴戴。 这翠玉耳铛是去年九皇子送傅亭蕉的,她宝贝得不得了,一直戴着,就没换过别的。 阿固心想今日好歹是个不同的日子,换一副耳铛增添一些新鲜应也是不错的。 傅亭蕉却摇头拒绝。 阿固知道不必再说,便继续给她打扮。 今年的生辰,傅亭蕉又收到了很多礼物。 如往年一样,这些礼物她都要等过了这忙碌的生辰日,直到第二天有空了才会一一拆开,喜欢的便留下来,不喜欢便交给太后处理。 每年只有左夺熙的礼物例外。 他的礼物一来,她恨不得立刻就拆开看看是什么。 不过,今年左夺熙却迟迟没有送出礼物,傅亭蕉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只好心里一边嘀咕一边默默等,倒是她大表哥左孟东一早就来送礼了,手里抱着一个中等大小的锦盒,特意将她带到一边,挥退了所有宫人。 “蕉蕉表妹,你如今可是越发好看了。”左孟东直直地盯着傅亭蕉的脸。 “呃……蕉蕉谢谢大表哥夸赞。”傅亭蕉回了一礼,被人夸好看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没错,但是她不太喜欢左孟东这样的目光。 “蕉蕉表妹,你……”左孟东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从小他就知道该和傅亭蕉处好关系,要让她喜欢自己,但是事与愿违,傅亭蕉打小就毫不掩饰地亲近左夺熙,对他们这个表哥却不十分亲近。 小时候,他多次试图与她拉近关系,然而不知道是使错了方式,还是他与傅亭蕉实在性子不和,亦或者他带着目的的亲近叫傅亭蕉看出来,傅亭蕉待其他表哥诸如老二、老四、老五、老六都比他好。 后来他忙着学习、上朝,取悦父皇,便也懒得讨这个小丫头欢心了。最近几年搬出了皇宫,见面的机会更是越发少了些。 是以,两人便是现下这种说不了几句话的不咸不淡的关系了。 不过,近两年来傅亭蕉越发出落得好看了,而且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左孟东心里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不过眼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半日才道:“蕉蕉表妹,你最近长高了不少啊。” 傅亭蕉浅浅一笑,这两年她确实长高了不少,如今已经比她姨祖母还高一些了呢。 只可惜,她九哥哥长高的速度更是突飞猛进,现在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她再怎么赶也赶不上了。 “蕉蕉表妹?”左孟东见她在自己面前走神,颇为不悦,但是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柔声唤她。 “谢谢大表哥。”傅亭蕉猛地回神,看着眼前的大表哥,决定礼尚往来地夸赞一下,“大表哥现在也是越来越高大英勇了。” 左孟东鲜少从她嘴里听到夸赞,一时什么不快都一扫而光,笑着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蕉蕉表妹,这是大表哥给你的生辰礼。” “蕉蕉谢谢大表哥。”傅亭蕉弯着嘴角笑了一笑,接过盒子。 这时,左孟东忽然身子前倾靠近她,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左孟东也发觉自己唐突了,连忙站直了,环顾四周无人,才道:“蕉蕉表妹,我送你的礼物,私下一个人时再拆开,千万别给旁人看啊。” “为什么啊?”傅亭蕉疑惑。 “这……你看了便知。”左孟东在她全身上下逡巡着,“记住,一个人看,知道吗?” 傅亭蕉不由得又退后了半步,也不知道左孟东这么古古怪怪的是为什么,偏偏他还目光炽热地看着自己,叫她有些不舒服起来。 好在太后此时派人来找她了,她连忙应下左孟东:“好,蕉蕉自会私下再拆看的。”说便捧着盒子从他眼前溜走了。 左孟东既这样交代,傅亭蕉也不好再将他的礼物与其他礼物放在一起,便让阿固收好了放在卧房里,这才前去太后那里。 对于左孟东这次送来的礼物,傅亭蕉颇有些好奇,不过也没有太过惦记,她一直惦记的却是左夺熙的礼物。 可是一直到生辰宴结束后,左夺熙都没有送出他的礼物,反而随着前来赴宴的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清心宫。 傅亭蕉又急又气,甚至觉得左夺熙八成已经忘了给她准备礼物,宴毕便回了卧房,气呼呼地坐在桌边。 阿固给她倒了一杯茶,劝道:“郡主先喝口茶吧。” 傅亭蕉一饮而尽,犹自生气着。 阿固苦笑摇头,不过就是九皇子还未送来礼物罢了,郡主便气成这般,而那万千人送来的礼物可都还堆在清心宫呢,郡主却不屑一顾。 想到别人的礼物,阿固才记起傅亭蕉叫她好生放好的大皇子的生辰礼,这会儿正好可以拿来排遣傅亭蕉的情绪,于是笑道:“不知道大皇子送来了什么金贵的礼物,郡主特意叫奴婢收好了。不知郡主要不要现在打开看看?” 傅亭蕉想起左孟东那时神神秘秘又古古怪怪的样子,忙道:“拿来吧,现在就看。” 她也好奇大表哥究竟送了什么呢。 阿固转身去柜子里将那个盒子取了出来,放在傅亭蕉面前。 傅亭蕉想到左孟东跟她说过要一个人私下看,虽然不解一个礼物而已为何要这般保密,不过既然答应了他,她还是让阿固出去了。 当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时,她才慢慢揭开了盒子。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她愣了一下。 倒不是里面的礼物有多金贵而令人震惊,反而……太不金贵了,普通到根本不需要像他那样谨慎地送出。 一本名唤《钗珠录》的书而已。 她略翻了翻,好似是那种民间的话本子,她平时看的都是正经书,倒是没看过这些话本子,看个新鲜也好。 正准备看起来,阿固在外面敲门,说九皇子殿下来了。 傅亭蕉蹭地站了起来,一下便将什么都忘在脑后了,忙道:“开门!” 说完便打了自己一嘴巴,干嘛这般迫不及待,显得她一直在等似的。 门应声而开,左夺熙也拿着一个锦盒,不过比左孟东送的那个要更大些。 傅亭蕉不由得站直了,鼻尖小声哼哼着,九哥哥到底还是没忘了她的生辰礼。 她倒要好好看看,今年这迟来的生辰礼,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没赶上零点前更新,不过这章算03.14日的。如果一章算两千字,那也算双更了哈哈。 ——好吧,并没有,我短小我认罪。 明天继续双更吧,谢谢大家。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水巫子 10瓶、学号是我源哥小名1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3章 隐晦 左夺熙进来之后,却是先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本《钗珠录》。 这种一看便是市井话本的东西出现在傅亭蕉的房间内, 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傅亭蕉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解释道:“这个大表哥送给蕉蕉的生辰礼,大表哥还神神秘秘地非要蕉蕉自己一个人时才能看,蕉蕉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礼物呢, 原来只是一本书而已。” 说完, 她顿了一下, 才轻声道:“那九哥哥……你的礼物呢?” 左夺熙收回目光, 知她明知故问,却仍郑重地将手上的锦盒送到了她手上。 “生……生辰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傅亭蕉觉得今晚的左夺熙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有点……害羞? 而后立刻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呀,九哥哥怎么可能因为送她生辰礼而害羞啊,又不是没送过。 她抱紧了锦盒,盒子看着大, 却并不重。 “是什么呢?”傅亭蕉喃喃自语着, 便转身将锦盒放在了桌上,打开了它。 里面竟是一双白色的缀了珍珠的翘头弓鞋。 傅亭蕉怔了一下, 不由得转头朝左夺熙看去,他却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开了。 鞋—— 她还是第一次收到鞋。 因为在北漠,女孩儿的脚属于很私.密的地方,不能轻易让外人看了去,平时穿的裙子也几乎及地, 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双足的大小,也因此还没人送过她鞋子呢…… 九哥哥今年居然送她鞋。 傅亭蕉笑了起来,连忙将鞋子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换上去,居然完全合脚! 她越发开心和惊喜,在屋子里蹦了好几下。 此时,左夺熙已经走出了清心宫,回了钟秀宫。 小肃子迎面上前,说热水已经烧好,可以去沐浴了。 左夺熙“嗯”了一声,正准备去沐浴更衣,忽而想起了左孟东送傅亭蕉《钗珠录》,叫她一个人时才能看的古怪态度,便顿住了脚步:“小肃子,你听说过《钗珠录》吗?这本书是说什么的?” 小肃子是个人精,那些市井之物比他懂得还多,保不齐便听说过这本书。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啊?”小肃子的神色有些复杂。 左夺熙一看便知他肯定知道这本书了:“我问问罢了。” 小肃子神色更复杂了,不由得靠近了一些,悄声道:“殿下想看?” 左夺熙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冷哼:“左孟东送给小十的生辰礼,我才不看。” 小肃子一听,脸色大变。 左夺熙肃容:“怎么了?” “这本书……这本书可万万不能被郡主看啊!”小肃子脸都急得皱起来了,“这个《钗珠录》面上是大户人家的表哥与表妹倾心相许一生的故事,实际上只第一个回合写了他们如何相爱,而后便尽是表哥与表妹的……的那个床.事,淫.词.秽.语一堆,是坊间偷偷流传的小.黄.书……” 他虽是个太监,不过偶尔也有那方面的感觉,因此偷偷看过此书,权当慰藉。不过郡主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单纯无邪得很,岂能被这些淫.秽的东西玷染呢! 小肃子话音刚落,抬头已不见了左夺熙的身影。 他自然是返回清心宫了。 彼时,傅亭蕉也蹦累了,便脱下了珍珠翘头弓鞋,爱惜地放入锦盒中,亲自放入柜子里。 返回桌边看到那本《钗珠录》,她本想收起来明日再看,但是好奇心使她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翻开第一页准备先看看是个什么故事。 阿固来敲门了,道九皇子殿下又来了。 傅亭蕉心里奇怪,九哥哥很少去而复返的,而且这么晚了,若没有要紧事,肯定会第二天再说的。 于是忙亲自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左夺熙张口便道:“那本书给我。” 傅亭蕉满头雾水:“什么书?” 左夺熙的越过她,看向了桌上已经翻开一页的《钗珠录》,目光顿冷。 循着他的目光,傅亭蕉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心里奇怪今晚九哥哥怎么老跟这本书过不去,嘴上道:“九哥哥也想看啊?明天蕉蕉让人给你送过去吧。” “现在就给我。”左夺熙道。 “可是蕉蕉还没看呢。”傅亭蕉虽然总是对左夺熙很听话,但也不是事事依他,这本书是她的生辰礼,她看完了再出借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不该这么蛮横地张口就要。 左夺熙自然不能跟她说书里的内容,只道:“你不用看了,给我。” 这“土匪”一样的行径让傅亭蕉鼓起了脸颊,一字一句道:“九哥哥,这是蕉蕉的生辰礼,不是你的。” 左夺熙顿了顿,道:“我送的生辰礼和他送的生辰礼,你只能选一个。” “九哥哥!为什么呀!”傅亭蕉急了,也是真的生气了,她没见过这般强盗的。 左夺熙充耳不闻,也不说话。 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傅亭蕉抿着唇,感觉委屈极了,大表哥的礼物她其实并不在乎,可是九哥哥这样强势得毫无道理的态度让她不想有任何退让。 气盛之下,她差点想转身把那双鞋扔回去算了,可是心里又十分不舍,于是也只是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明明这两个都是她的生辰礼啊,为何九哥哥非要拿走大表哥的呢…… 在僵持中,傅亭蕉忽然灵光一闪,心里蹦出一个猜测,如果、如果九哥哥是出于嫉妒呢…… 毕竟往年的礼物,九哥哥的都是独一份放好的,不会和别人的礼物摆在一起,而今年,大表哥的礼物她也特别收好了。 想到这点,傅亭蕉心里便莫名地美滋滋起来,气鼓鼓的脸颊也慢慢化成了微笑,甚至带了点羞涩。 她立刻转身将《钗珠录》取来,轻轻掷在左夺熙身上:“拿去。” 左夺熙:“……” 他实在没弄明白傅亭蕉突然转变的态度,但是无论如何,这本小.黄.书终是拿回来了。 哪里能让她看这些呢,他不许。 这时候夜已深了,左夺熙不便多留,他目光略往下移,看了傅亭蕉脚上穿的是平日的鞋,他目光一顿,但是什么也没问便走了。 他揣着《钗珠录》回了钟秀宫,小肃子见他回来了,便关上了院门。 虽然左夺熙没有将书拿出来,但是小肃子知道没有九殿下做不成的事,这书必定是要回来了,遂一边跟他往里面走,一边碎碎道:“大皇子心眼可太坏了。” 郡主还未及笄,就拿那些浑书乱她心志,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左夺熙眯起了眼睛,左孟东怎么想的,他大概已经明白了。 小肃子问:“那这件事……要不要禀告太后?” 这件事说来也不是大事,也没有触犯任何律法,报到皇上那儿去显得太过小题大做了,但是郡主从来被太后娇养长大的,是不是该叫太后知道大皇子的龌蹉行为才是? 左夺熙冷道:“不必。” 不必让傅亭蕉知道这些。 小肃子不平道:“那总得……” 总得让大皇子受到点处罚才是啊。 左夺熙鼻尖轻嗤了一声:“左孟东的侍妾的兄长最近打死了人,却被他包庇下来这件事,是时候让父皇知道了。” 小肃子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所慑,不由得抖了抖,为自己前一刻的想法感到好笑。他怎么会觉得九殿下会放过大皇子,九殿下的报复心其实一贯很强的,特别是涉及到郡主的事。 “殿下,那个书……要不要奴才给您扔掉?绝对处理得干干净净。”眼见着左夺熙要去沐浴了,小肃子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左夺熙回头瞥了他一眼,却径直走入了卧房:“你下去歇着吧。” 回到卧房,左夺熙拿出藏于袖内的《钗珠录》,默默地盯了好一会儿,随后将它放到了枕头下,转身去沐浴了。 沐浴归来,他鬼使神差地将这本书拿了出来,凝神许久,徐徐翻开了第一页…… ***** 第二天阳光晴好,傅亭蕉又换上左夺熙送她的鞋子,一早便去太后那里请安。 太后上了年纪,晚上都歇得比较早,昨晚生辰宴后便睡下了,不知道左夺熙后来前来送礼之事。 不过左夺熙和傅亭蕉每年互赠礼物从不例外,她也早就晓得了,所以惯例问了问傅亭蕉今年收到了什么礼,还叫她吃了早膳便去挑选其他人送来的那些礼物。 傅亭蕉站起来,提着裙角转了个圈儿,笑着伸出了脚:“九哥哥今年送了蕉蕉一双鞋呢。” 太后闻言一怔,看着那双弓鞋,沉吟:“他送你鞋?” 傅亭蕉观太后神色,笑容缓缓淡了下来,抿着嘴担忧道:“姨祖母,这鞋子……怎么了?很合脚啊……” “无事。”太后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便淡去了。 晚上,太后将傅亭蕉支了出去,派人去传唤左夺熙,让他前来左暖阁。 这左暖阁挨着太后的卧房,是傅亭蕉小时候住的地方,后来她大了些,住起来便不方便了,才搬去了别处,这里便成为了平时吃茶聊天的地方。 外边天色已黑,左夺熙才回了钟秀宫便受到传唤,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赶了过来。 他一进来,太后便问:“老九,哀家想问问,你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她如今也是该问清楚了。 在北漠,女子的双足是私.密的地方,不能叫外人随便看去,因此女子的鞋子也便有了私.密的含义,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的。 曾经有不识相的公子哥想攀附傅亭蕉,向傅亭蕉送来鞋子作为生辰礼,被她发现后,直接叫人扔了回去,那人便亲自跑来向她谢罪,此后再不敢进宫来了。 傅亭蕉或许还不太懂得这背后的意义,但是已经十九岁的左夺熙不可能不懂。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很看好左夺熙,他这几年虽然颇受左晟重用,但是若想攀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他这个没有母族依托的最小的皇子,恐怕是在做梦。 而没有登上帝位的人,是没资格娶傅亭蕉的。 她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放任他与傅亭蕉往来,实在是被傅亭蕉当年的绝食吓到了,加上之后两人之间的往来有了明显的分寸,她心里才安定了几分。 但是,这次左夺熙送鞋的举动,似乎……是故意在明说什么了。 左夺熙闻言目光略沉了三分,好像早就料到了太后的问话,然后便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嘴唇微张,沉沉道:“我……” 太后却突然意识到,这样直接问他便丧失了主动权,她突然地打断他:“哀家的意思是,你明年便是弱冠之年了,至今未娶正妻,身边也没个贴心人,实在不妥。作为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你的职责,你不能再逃避了。哀家已为你看中了太仆家的幺女,你若中意了,便即刻为你张罗这桩亲事。” 听她说完,左夺熙却蓦地笑了一声。这一笑,叫她也愣了一下。 太后看着他眼睛里坚毅地灼灼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叫他来密谈恐怕是错了,因为他目中的神色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他不想绕弯子了,他要把一切都说开。 分明这也是她叫他来的初衷,可是此刻她却有点慌,竟然冒出了想结束这次谈话的打算。 然后左夺熙没有给她这机会,他站得直直的,无所畏惧一般地看着她:“我不想绕弯子了,从我送出那双鞋起,我就准备有话直说了。便是您不来找熙儿,熙儿迟早有一天也会来找您。” 太后微怔。 左夺熙又道:“你不必给我说亲,我对任何别的女子都没兴趣,甚至厌恶。便是对你,也只因她的缘故而稍微有些不同。” 太后道:“所以你心里一直惦记着蕉蕉?” “是。” “你、你要知道,她……哀家是不会让她过苦日子的。” 左夺熙眸光微缩,心里了然,嘴上却问:“什么是苦日子,什么又是好日子呢?” 太后被这话一噎,有些东西不好对他明说,便显得有些支吾起来:“这……” “我知道您的想法。”左夺熙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她注定是要当皇后的人,所以,我会成为皇帝的。” 太后大惊,猛地站起来,指着他,全身都颤抖起来:“你、你……你可不要乱来!如果你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哀家也不会承认你的。” 左夺熙闻言一笑,他静立在原处,修长挺拔的身姿让他看上去像一颗挺直的树:“我会得到父皇的认可,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帝,让她当名正言顺的皇后。” 太后沉思,喃喃道:“皇位不是儿戏,也不是满足你私.欲的工具。” 左夺熙朗声道:“我当然明白帝王的职责,我若取得皇位,也定会给天下臣民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太平。” 太后瞧着他,往日那个冷漠的老九此刻竟显出几分光风霁月、胸怀天下的坦荡与稳重,她不由得默然,这是他装出来的模样,还是她未曾注意过的另一面? 说起来,他也十九岁了。 若是真心生出了这般胸怀,倒也是好的。 “你……”太后怔默了许久,才道,“你为何跟哀家坦白这些?若是哀家将你的心思告诉皇帝,你岂知皇帝会如何想你?” 左夺熙道:“随意。” 父皇终究是要立继承人的,他又怎会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 太后想了一番,索性说得更明白一些:“哀家知道蕉蕉待你比旁人亲近,你也知道哀家宠她,但愿你对她全无一丝别的私心,你若是想反过来利用她获得哀家的助力,便趁早死了这番心,哀家只看皇帝的意思。” 左夺熙鼻间轻嗤,太后把他想成什么宵小了,从小到大,需要什么东西他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取来,何曾委屈过自己去讨好别人。 “我不需要任何助力,我会通过自己得到父皇的认可。” 太后听着他的话,仰头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左夺熙,心里渐渐下定了主意,既然他说他会通过自己活得皇帝的认可,那么她自然也就静观其变了。 对于政事,她从来不多加过问,她是十足相信自己的儿子左晟的,若是有一日左晟真的传位给了左夺熙,那么便证明,左夺熙的确能担此重任吧。 那么,蕉蕉的事儿…… “老九,蕉蕉那傻孩子到底单纯,年纪又小,还不懂鞋子的含义。”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你说要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那你先拿出点成绩来再说。” 左夺熙焉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若是他与傅亭蕉及早确定了彼此的心意,难免没有寻求她助力之嫌。 如果要证明自己对傅亭蕉的心意确实没有掺杂别的意图,那就不能先与她心意相通。 左夺熙感到好笑,这样的测验大可不必,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傅亭蕉的心意,也不敢轻易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个傻子在这方面比他还迟缓,收了鞋子竟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万一对他的亲近从来只是兄妹之情,那、那于他而言,才是最可怕的场面。 “好,我答应您。” ***** 过了些天,左孟东的侍妾的兄长打死百姓被左孟东包庇下来的事捅了出来,左晟大怒,狠狠地责罚了左孟东,还命他回去闭门思过,却没说可以出来的时限。 太后以为左夺熙这么快就开始下手了,震惊之下也隐隐含怒,派人将左夺熙叫了来,预备大骂一场。 左夺熙将左孟东侍妾的兄长打人的卷宗一并带了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翻都未翻只是冷笑:“事情自然是真的,不过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事,谁暗地里捅出此事来才是关键。” 左夺熙反问:“难道大皇子漠视北漠律例,包庇杀人犯不该被捅出来吗?” 太后被噎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道:“哀家希望,你们不要发生兄弟阋墙之事,不要你争我夺,要以自己的能力获得皇帝的肯定。” 左夺熙冷笑一声:“放心,此事与您想的无关,我也没有使不能见人的手段。只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做错了事便要受到惩罚,您说呢?” 太后沉默,半晌后,抬手让他退下了。 左夺熙回去之后,小肃子猜到便是因为此事被太后叫去,便问起来。 他一直跟在左夺熙身边,很多东西左夺熙也不避他,因此跟他简单地说了几句。 听完后,他便不平了:“殿下啊,您怎么不把那本《钗珠录》带上,直接呈给太后呢?” 若是太后知道自己的小心肝差点看到那本秽书,肯定对大皇子气极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夸殿下做得好呢! 左夺熙目光深冷:“她的事,我来解决就行了。” 小肃子以为左夺熙说的“她”指的是太后,因而便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愣住。忽而想起这个“她”指的应该是蕉蕉郡主,顿时便明了了。 “她的事,我来解决就行了。” 不需要第二个人来替郡主出头。 ——这便是殿下一贯的固执维护了。 ***** 入夏后,武芫也要及笄了。 武芫及笄那日,傅亭蕉本来也想让左夺熙陪自己去的,结果他被她皇舅舅召走了,她只好独自出宫去了武府,参加了武芫的及笄宴。 宴毕,她正准备独自回去,却见左夺熙竟然来接她了,一时喜不自胜,脸上笑开了花:“九哥哥!” 快步走到他身前,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身边两个最亲近的朋友都已及笄,而且武芫马上就要和左安午定亲了,傅亭蕉心里感慨万千,这会子左夺熙又在她身边,她更加心绪复杂。 “九哥哥,今天四表哥也来参加阿芫的及笄宴了。”一片沉默中,傅亭蕉咬着唇,似试探地说了这句话。 及笄宴一般只有家族中的女眷和亲近的闺友参加,男子或也有参加的,但那都是有亲戚关系的同辈。 像四表哥与武芫这样非亲非故的,便是有别的含义了。 左夺熙对别人的事一向不感兴趣,所以便不怎么搭话,只“嗯”了一声好让傅亭蕉知道他有在听。 傅亭蕉便又道:“那九哥哥你会来参加蕉蕉的及笄宴吗?” 左夺熙道:“当然。” 傅亭蕉轻轻笑开了,有这句承诺,她的心忽然舒坦了,禁不住又说道:“九哥哥你知道吗,过不久四表哥就会和阿芫定亲了。” 左夺熙心念一动,启唇似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依旧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已听到。 傅亭蕉知道他一贯不爱八卦别人的事,自己心里也乱乱的,不知道自己说起四表哥和阿芫的事到底是想说什么,便也沉默了。 这一路,便沉默到了皇宫,直至分头歇息。 ***** 很快便到了七夕节。 七夕节又名乞巧节,源自牛郎与织女的传说,是深闺中的未嫁人少女的节日。这一天女子们可以身着盛装,与姐妹们尽情玩乐。民间的夜市会非常热闹,摆满了各色女子专用的饰品,还有很多巧慧女子会带着自己的针线品来夜市售卖,甚至当场展示刺绣绝活,以寻如意郎君。 像傅亭蕉这样天之骄女,自然是不需要寻如意郎君的,不过往年在这日她也会出宫去,和武芫、江仪一起去夜市凑热闹。 但是今年她兴冲冲地出了宫,去到武府才被告知,武芫早早地便被四皇子接出了府。 傅亭蕉拍了自己一脑瓜,她怎么忘了,前些天四表哥和阿芫已经正式定亲了,年底便要完婚,因此这样的节日自然是一块儿过的。 于是她转而前去江府,却又被告知,江仪也出府去了。她想了想,好像最近大司农家的二公子向江府提亲了,难道……成了? 这下,便只剩她孤家寡人一个了。 傅亭蕉默然,又替她们开心,又替自己……多了几分莫名的愁绪。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日头已经落山,眼前便要黑下去了,而夜市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今日她出宫本来就晚了些,又耽搁了时间,这会儿再去找别的贵女,恐怕也会扑空,好在阿固陪着她一起出宫的,她也不算太孤单。 于是便让阿固吩咐车夫,她不回宫,直接往夜市去。 当她们的马车到达夜市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市张灯结彩,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 下了马车,傅亭蕉挽着阿固的手臂,与她一起逛起街来。 距她不近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偷偷尾随着。 第34章 七夕 “郡主,三皇子殿下来了。”正当傅亭蕉聚精会神地挑一朵花灯时, 阿固忽地出声。 三皇子左岚宸白了阿固一眼, 面向傅亭蕉时却已挂上了满面笑容:“蕉蕉表妹,好久不见了。” 左岚宸算是傅亭蕉的众多表哥中最不相熟的一个了,他母妃汤嫔位份不高, 母族也没有势力, 所以他一贯依附于左孟东, 往常都是跟在左孟东身边一起出现, 和傅亭蕉几乎没有单独往来。 不过最近左孟东被罚闭门思过,他便总是独自行动了。 今天遇到正在也恰好独自逛夜市的傅亭蕉实属无意,不过一见她身边也没别的伴儿,他不由得便偷偷了跟了上来,只是一直没胆子上前搭讪,也没想好说什么。 这会儿,眼见着傅亭蕉驻足赏看花灯,他终于寻到了最佳时机, 正待上前来来一出慷慨解囊, 把她看上的花灯都买下来,结果还没走到她身侧来, 她身后那个不识相的婢女竟这么将他暴露了。 傅亭蕉也没想到会在夜市偶遇左岚宸,便也笑着向他打招呼:“三表哥。” 她这一笑,左岚宸整个人都舒坦极了。 于他而言,傅亭蕉是遥不可及的天边星,是不能肖想的水中月, 往日他总是跟在左孟东身后偷偷仰望她,有会儿能和她在这样的七夕夜单独见面,见她笑盈盈娇生生地对自己说话,实在是从前不曾想过的事情。 “蕉蕉喜欢这个花灯?”左岚宸看着她手上的荷花样式的花灯,已经迫不及待地掏银子了。 “我买了。”凭空炸出另一道人声来。 “嗯?” “啊!” 左岚宸与傅亭蕉双双循声看了过去,左岚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讶然,而傅亭蕉则是已听出声音来的惊喜。 “九哥哥!你怎么也来逛夜市了?”傅亭蕉握紧了手里的花灯,看着左夺熙向摊贩递去了一块碎银。 左夺熙付了钱,转过头来:“我只是路过。” 小肃子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是谁巴巴地一路跟着蕉蕉郡主就是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是谁一见三皇子走过去了便迫不及待地现身? 嗯,肯定不是九皇子殿下。 “今天可真巧,三表哥也是恰好路过,遇见蕉蕉呢。”左夺熙一来,傅亭蕉便发自内心地高兴了,话开始多了起来。 左夺熙与左岚宸对视一眼,彼此微一点头便算作打了招呼,反正平时两人一丝交情也没有。 ——既然三人如此巧遇,自然便一道在夜市逛了起来。说是一起逛夜市,实际上就是陪着傅亭蕉逛街罢了。 傅亭蕉分别瞧了眼走在自己左右两边的两人,瞧到左岚宸时,开始心虚地想,若是这会儿三表哥有事先走便好了…… 不一会儿,三人走到一处玩射箭的摊子前。 在北漠,尖头类的羽箭都是官造官管,普通百姓不得私藏和使用,所以这家摊子实际上使用的是钝头“箭”,只是捡了羽箭的样式,却根本伤不了人,权当游戏之物。 一串铜板可获得一次射箭的机会,将钝头沾上石灰粉,站在一定的距离外向靶心射出,越靠近靶心,便会获得越丰富的奖赏。 左夺熙忽地靠近傅亭蕉,似在她听耳语,而后直起身子,道:“你想要那个?” 他伸手指向了一串镶了金珠的铃铛。 这家摊子根据落点离靶心的距离,划了三个圈,设了三等奖励,而镶了金珠的铃铛是最高奖赏,必须射中靶心才能得到。 傅亭蕉闻言,疑惑地看向左夺熙,她、她什么也没说呀…… 不过,在看到左夺熙暗示的眼神后,她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听话地乖乖闭嘴了,还连连点头以示确有此意。 左岚宸见傅亭蕉点头,而左夺熙已经跃跃欲试的样子,忙猛地跨前一步:“我来!” 转头谄笑一般地看着傅亭蕉:“蕉蕉表妹别急,表哥这就为你赢来!” 傅亭蕉:“……” 因有人挑战,周围路过的百姓便有不少人停了下来,开始自发地聚拢成一个圈子凑热闹。 左夺熙悄无声息地护着傅亭蕉,融入到围观的百姓之中。 而左岚宸则从老板手里取来钝头箭,按老板的要求走去五十米以外射箭。 这时候,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岚宸身上,只有傅亭蕉兴致缺缺,甚至隐含担忧,这金珠铃铛看着确实好看,但是实在不必三表哥费劲为她取来,而三表哥若是没有射中靶心,岂不是因为她而丢了面子,那她倒是过意不去了。 倒是话说回来,九哥哥为什么骗三表哥说她想要金珠铃铛? 傅亭蕉疑惑地转向左夺熙,没想到左夺熙正注目着她,两人视线一相会,傅亭蕉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感到左夺熙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想带她退出人群中。 她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差点就要叫出声来,却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忙噤了声,跟他一起悄然退出了喧闹的人群。 转身往后看去,左岚宸似乎正在准备射箭,而小肃子和阿固也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人已经退出来了。 “九哥哥……”傅亭蕉摸不着头脑。 左夺熙带她退出来后,便松开了她的手,这会儿却不答话,只是往前走去,傅亭蕉驻足在原地左右摇摆,咬着唇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住三表哥了”,便轻唤着“九哥哥你等等蕉蕉”跟了上去。 此处离河边不远,左夺熙带她上了停在河边的一条小船,顺便将船夫也留在岸上。 此时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左夺熙点燃了船头用琉璃罩笼罩的灯笼,与傅亭蕉相对而坐,也不划船,就让船随波游荡。 两岸灯火璀璨,中间的小河上有不少来往船只,有些船只大,整条船都是灯火通明的,有些船只比较少,就像他们现在乘坐的一样,只在船头挂了一只灯笼,灯笼的亮光倒映在水中,显得河水波光粼粼的,好看极了。 傅亭蕉抱着膝盖看着对面的左夺熙,灯光晦涩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她不知道九哥哥为何突然带她来游湖,但是她莫名地享受此刻的安宁,一时把一干人等都抛在了脑后,连说出口的声音都懒洋洋的了,像撒娇似的:“九哥哥,为什么七夕节的月亮是弯的呢?” 左夺熙一怔,他以为她会问自己为什么躲开那些碍事的家伙,单独带她来游湖,却没想到她只是跟自己闲聊天上的月亮。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天边的确是一轮弯月:“月有阴晴圆缺,按照月相纪日法,从月初至月中,弯月渐盈,从月中至月末,圆月渐弯,一直反复,古来如此。初七还在月初,自然是弯月。你想看圆月,就等到月中吧。” 不知是否月色太温柔,或是拂过耳际的风太温柔,此时的左夺熙也显得格外温柔,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通。 “好没意思。”傅亭蕉却撅起了嘴,“蕉蕉宁愿相信,是因为牛郎和织女的分离让月亮都不忍心了,所以月亮难过得隐去了半边脸。” 左夺熙忍不住提醒她:“……今天是牛郎与织女相会之日。” “那就是月亮开心地隐去了半边脸,一半照着人间,一半呀……偷偷地去看牛郎和织女相会了!”傅亭蕉一派天真地仰望着夜空,忽地又将亮闪闪的目光投到了左夺熙身上,“九哥哥,你说现在牛郎和织女真的在鹊桥上相会么?” “我怎么知道。”左夺熙忽地一愣,别过脸去。 傅亭蕉笑笑,似乎本来也没打算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答,便又仰头看着无尽的夜空。 这时候,船只在两人说话间,晃晃悠悠地随着流水飘至了下面的一个码头。 她抻了抻身子:“九哥哥陪蕉蕉继续逛逛吧。” 左夺熙没有回答,沉默着将船上的绳子扔给了码头边的伙计,让他将船收归岸边。 两人上了岸,并肩携行,重新归入热闹的人群中。 傅亭蕉侧头望了一眼左夺熙:“九哥哥,小时候你经常带蕉蕉来宫外玩呢。” 听傅亭蕉提起小时候,左夺熙不由得也回想起当年,那时候傅亭蕉还是个肉嘟嘟的小肉团,一双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围着他转…… 他眼底渐渐浮出笑意。 傅亭蕉又道:“最近几年我们很少一块儿逛街了……” 左夺熙一怔,眼底的笑意被倏然击散,他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四周的嘈杂喧闹之声突地钻入他的耳中,令他猛地回神。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眸底微亮,透着莫名的坚毅。 “郡主,你可叫阿固好找!”阿固从西边的小径穿了过来,正好看到傅亭蕉,忙小步奔了过来。 她站定之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傅亭蕉身边的左夺熙。 方才这两人不见了,小肃子便让她安心,说定是九殿下带走了郡主,她心里也明白多半是如此,却总是不能完全安心,若是傅亭蕉有个什么意外,她十条命都不能抵罪,因此仍同小肃子分开在夜市中往来找人。 好在这么一会儿便找到了。 傅亭蕉颇为抱歉地低了低头,问:“他们呢?” 阿固道:“小肃子去另一边找你们去了,至于三皇子殿下,他连试了三支箭都射不中靶心,正羞愤之际发现你们不见了,气得当场就离开了。” 傅亭蕉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次实在是蕉蕉对不住三表哥。” 因为阿固的到来,傅亭蕉莫名地不想再逛了。其实叫阿固远远地跟在后头,也不会妨碍什么,她就是……就是莫名地不想再逛了。 反正好像今晚的九哥哥也不准备跟她说什么了……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后,傅亭蕉自己都吓了一跳,今晚她一直魂不守舍,变得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自己,难道是因为…… 她等着九哥哥跟她说什么? 可是,她想九哥哥跟她说什么呢? 不能深想…… 不可深想! 傅亭蕉忙摇头,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九哥哥,蕉蕉累了,要回去了。” 左夺熙道:“好。” 干脆利落得好像他也不想跟她多待一刻似的。 一股突如其来的沮丧席卷了傅亭蕉,她猛地大步往前走去,将左夺熙和阿固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阿固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了上去。 而左夺熙却没有追上,只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一直将她送入皇宫。 而后他却返回了夜市,又来到那个玩射箭的摊子前。 那串金珠铃铛依旧安稳地放置在奖台上。 “老板,我要一支箭。”左夺熙给老板递去一块碎银,“不必找。” 老板认得他。虽然之前他们来摊子的时候,左夺熙并没有射箭,但是他风度翩翩、神态不凡,身侧的姑娘也貌若天仙、娇俏可爱,想不让人记忆深刻都难。 “好嘞!”老板收了碎银,忙取来一支沾了石灰粉的钝头箭,含笑不语地看着他。 方才这位公子跟那位射了三支箭却一支未中的公子陪着小姑娘一起前来,因小姑娘想要那个金珠铃铛,那位公子便先站了出来,这会子这位公子又独自一人返回,想来也是为了那姑娘赢取金珠铃铛而来。 原来那姑娘竟是这两位公子的心上人。 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正在老板沉思之时,左夺熙已经走到了射箭之处,周围又围起了一群凑热闹的百姓。 左夺熙站定之后,没有丝毫紧张与慌乱,更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拉开弓—— 弓如满月,射。 “啪嗒”一声,这支箭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直直地射中了靶心,在靶心处留下了石灰粉的印记,让人想耍赖都不成。 “好!”周围发出欢呼声。 “公子好身手!我是服气的!”老板连连鼓掌,连忙转身取了金珠铃铛来。 为了吸引别人来射箭,这铃铛上的金珠是用足了料的真金,此番被人赢了去,他自是肉痛,但是左夺熙难得一见的身手却让他心悦诚服,难怪这公子一开始就给了他一锭银子,原是有了必得金珠铃铛的决心,所以先给他银子作为补偿,真真是厚道之人。 这么一想,老板便越发服气了,见左夺熙走了过来,便笑着将金珠铃铛双手奉上,意有所指:“那位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自古美人最爱少年郎,谁会不喜欢一举为自己赢下头筹的贵气公子呢。 左夺熙拿过铃铛,鲜见地笑了一笑,还道:“多谢。” 这会儿,小肃子找了过来,他之前在河对岸找了一圈不见人,于是重新返回这边找,正好看着这边聚众热闹,便加紧了脚步。 可是等他到来时,热闹已经散去了,只有左夺熙留在原地。 左夺熙目力过人,已经见到了小肃子,所以才停了一脚,不过在小肃子过来前,他先将金珠铃铛揣入了怀中。这铃铛晃动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过揣成一团放入内袋便不会有响声了。 小肃子看到左夺熙后,连忙奔了过来,奔到他前头,才以两人可见的声音道:“殿下,奴才可算找着您了!郡主呢?” 左夺熙转身往回走:“她已经回去了。” 小肃子跟了上来,知道左夺熙也打算回宫了,一边走一边嘿嘿笑道:“殿下,下次您嫌奴才碍事,直接跟奴才说嘛,我帮您拖住阿固,也免得您千辛万苦地甩开我们。” 左夺熙不语。 小肃子又笑,问:“殿下,您是否……是否跟郡主说啦?” 作为左夺熙身边的贴身太监,若是直到今日还不明白左夺熙的心思,那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便是白混了—— 这样的上好佳节,殿下又特意甩掉他们,想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左夺熙斜了他一眼:“闭嘴。” 简单的两个字,小肃子顿时就明白了,合着还是没说呀……不过他很了解左夺熙,这会儿他再追问下去,九殿下恐怕就要恼羞成怒了,于是忙抿紧了嘴巴,心里嘀咕着不知道九殿下怎么想的,如此良机竟给错过了…… 回了钟秀宫,左夺熙将铃铛放入一个精致的锦盒内,凝眸注目着。 别人不能给她的铃铛,他能。 那么一出生就注定属于她的后位……也只有他能给,只能他来给。 在那之前,一切的障碍由他斩断。在那之后…… 他伸手“咔”地一声合上了盖子。 ***** 天气渐渐凉爽,便到了秋猎之时。 北漠每三年会进行一场比较盛大的皇家秋猎,届时文武百官和皇子贵女们会随左晟一起登上远山皇室围场,在那里进行长达半个月的狩猎和比试。而中间的两年则规模较小,只是在皇家校场举行骑射比赛,主要还是以考察皇子们为主。 上一次去远山围场秋猎是在永安十七年,那一年的左夺熙还是和前一年在皇家校场的表现一样,故意藏拙,各方面不显山不露水。 不过,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改变策略了,不再故意掩藏自己的锋芒。一来年岁渐长,再这样表现平平,恐怕更难入左晟的眼,二来他慢慢发现,也许他十五岁那年,太后给他送侍妾又让他搬回月桂宫,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表现让她不满,觉得他配不上傅亭蕉所致。 而按照惯例,今年又到了去远山围场秋猎的时候,三年过去了,最小的左夺熙也已经快满十九岁了,不止他心里明白,其他皇子心里也都清楚着,这一次必须竭尽全力表现优异,让左晟认可实力。 作为皇帝,治国理政的能力固然重要,身体也必须强健有加,才能不为繁杂的政事所累。因此,从小到大,左晟对于皇子们骑射武艺方面的培养从来没落下过,而且也十分重视他们这方面的能力,往年便是不去秋猎,也会在校场通过比赛估量他们的水平。 对于左晟来说,这次的确也是检测他的这些个儿子目前的实力方面的一次重要机会。 而且,近两年间,他也有了更深的考量。 自他登基至今,北漠还未册立过太子。他是先皇的独苗,先皇生下他之后十年都未得一子,所以才将他册立了太子,而他儿子众多,显然不适用自己的情况,且纵观北漠国史,曾经太早册立太子的皇帝最后都没有杜绝儿子之间的兄弟相争,他若是及早册立了太子,一来太子便成了靶子,二来若是之后不满太子,处理起来便更为麻烦了,三来其他儿子也未必满意,恐怕背地里便生了嫌隙…… 所以,他一直觉得,与其早早竖起靶子,不如不要给他们任何人希望,就这样一直考察他们,直到他想卸下重担时,再挑出最佳人选继承大统。 而如今,儿子们均已长成,他自己也已四十有四,不再年轻了。 他本性风流,从十多岁起身边就没断过女人,由于过度纵.欲,年轻时身体便埋了隐患,自左夺熙出生后,便再没后宫佳丽三千为自己生出一个孩子了。便是如此,他这些年也不曾收敛,今年年初才刚又挑选了一批美女进宫,他这样一边纵于玩乐,一边处理政务,渐渐感到有心无力了…… 心里便有了退位的想法。 对于儿子们这些年的表现,他一一记在心里,不过事关大统,必须慎之又慎,是以现在一直没决定下来,总是不断观察又观察。 这一次的秋猎,自然也是一次绝佳的观察之机。 所以,在秋猎之前,他放出了一直被自己要求在家闭门思过的左孟东,这次将所有的儿子都带上了远山围场。 随行的还有太后、傅亭蕉、皇后、季贵妃,王府、侯门和朝中重臣及亲眷。 在出发前,左夺熙趁着无人注意,来到傅亭蕉身边,突地朝她扔去一个东西。 傅亭蕉手忙脚乱地接了,才发现竟是七夕那晚射箭摊子上的金珠铃铛。 亏得她记性好,隔了这么久还记得。 所以,那天晚上将她送入宫门后,九哥哥之所以没有跟上去,原来竟是返回那射箭摊子赢铃铛去了? 她毫不吃惊九哥哥能赢来这个铃铛,甚至能猜到他必定一箭就射中了靶心,她感到惊讶的是,九哥哥竟然会为她赢取这个铃铛,隔了这么久还心心念念着送与她。 其实对于铃铛本身,她称不上有多喜欢,但是一想到这是左夺熙为她赢来的,她顿时便视若珍宝了…… “九哥哥……”她高兴地抬起头来,左夺熙却已不知哪里去了。 出发后,男子与女眷便分开了,男子骑马而行,女眷则都乘坐着马车,傅亭蕉将铃铛揣入兜中,与太后上了同一架马车。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远山围场。 长途劳累,第一次自然例行休整,围场内早已做好了迎接圣驾的各种准备,他们的队伍一到,便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第二日,才是此次秋猎的开始。 天色一亮,众人吃过早膳,便来到了围场之外。 远山围场作为北漠的皇家围场,已经存在五十余年了,占了几十座山头,方圆百里都属于围场的范围。围场内部分为两个围场,一个是猛兽围场,一个是珍禽围场。 猛兽围场内豢养着各种凶残猛兽,也放养着很多常见的小动物,平时基本上不需要喂食猛兽,猛兽自己会猎食围场内的白兔小鹿等动物,所以远山围场的猛兽保持着野性,很是凶猛和危险。 珍禽围场内则没有那些凶残的猛兽,较为安全。 猛兽围场是不让女子和没武功的男子进去的,而珍禽围场则可以让女眷也进去一游。 按照惯例,秋猎的第一天并不开放猛兽围场,只开放珍禽围场,一方面先让跟随而来的女眷尽兴玩乐一番,另一方面也让明日进入猛兽围场的男子们先练练手,免得手生了。 傅亭蕉上一次来远山围场时才十一岁,那是她第一次来,那会儿年岁小,便是有大把侍卫保护,太后也是不放心地,所以连珍禽围场的门都没摸到,只是随行来围场住了一段时日。 而这次,在来之前她就跟太后说过了,这次非凑这个热闹不可,太后道要给她找一个可靠之人陪着,才允许她进去。 傅亭蕉一口应下,“可靠之人”么,不就是她九哥哥呀。 围场里面非常大,众人进入围场之后,都是分头行动的,傅亭蕉自然想跟左夺熙一起进入,她朝左夺熙小步挪了过去。 岂料,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左孟东忽然朝她这边说道:“蕉蕉表妹,表哥带你进去玩,给你猎野鹿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说好的隔日更变成了隔隔隔隔隔……日更【抱头求原谅】 好在这篇文从一开始定下的基调就很短,我重新理了下大纲,已经在结尾部分了,大概15万字左右就完结,所以只有两万字左右了,我看明后两天能不能一鼓作气地完结,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 说点题外话—— 前几天单位有个领导被查出了白血病,不知道具体是哪种,不过原因好像是因为平时太劳累而且熬夜过多所致。探望回来的路上和同事们一起聊了一会儿,一致觉得人活在世界上,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今天又得知单位另一位患了癌症的老同志去世了,去了他的追悼会,听着他家人的哭泣,我都忍不住偷偷落泪了。一个健康的身体真的很重要啊。 说实话我也喜欢熬夜,特别是写文这个事,更是耗费心血,分分钟熬夜秃头的节奏,经过他们的事,我也想尽力改了这个不良习惯,以后能早点睡觉,早起起床。 同时也想唠叨大家几句,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看文,都要尽力调整好作息哦,能不熬夜就别熬夜,把身体健康放在心上,有熬夜习惯的和我一起戒掉熬夜习惯吧,希望我的读者小天使宝宝们都健健康康的。 哈哈有点zqsg地唠叨了,嫌肉麻尴尬的就略过吧。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ppaul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5章 嫁人 傅亭蕉:“……” 她左右为难地绷直了身子,一边不想跟左孟东一块儿去, 一边又不忍在这么多人面前折煞他的面子…… “孟东, 那你务必要保护好蕉蕉。”左晟忽地出声,而后厉声叮嘱道,“若是蕉蕉伤了半根头发, 朕可唯你是问!” 太后略微诧异地看了左晟一眼, 心里有了思量, 也对傅亭蕉道:“既如此, 蕉蕉你便跟东儿一块儿进去,进去之后不要乱跑,好好跟在你大表哥身边。虽说珍禽围场没有猛物,到底也叫哀家担心。” 左孟东露出得意的笑,朗声道:“是!儿臣一定保护好蕉蕉表妹!” 傅亭蕉轻蹙眉头,不知为何这会儿她皇舅舅和姨祖母都直接越过了她的意见,不过既然他们这般说了,她自然也不能拂了他们和左孟东的脸面。 傅亭蕉抿了抿唇, 偷偷朝左夺熙看了一眼, 左夺熙的目光却看向了围场内,似乎并没有在意这边的情况。 “那蕉蕉就和大表哥一块儿进去吧。”傅亭蕉将叹气咽回心里。 左孟东越发敛不住笑, 在秋猎前父皇特意将他放了出来,自是已经对他上次纵妾兄杀人一事既往不咎了,这次他跟着一起来了远山围场,好好表现一番自然是最紧要的,而趁这个机会好好拉拢一下傅亭蕉的芳心也是很重要的, 毕竟明年傅亭蕉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她作为皇祖母心尖上的人,她的婚嫁在多少会在父皇和皇祖母那里有重要的影响。 方才他赶在众人面前抢先对傅亭蕉开口,赌的就是这个善良的表妹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拒绝他。不过,万一她拒绝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强迫于她,只能另寻他机罢了。 没想到,就在傅亭蕉还没开口说话之前,父皇竟一句话便给他敲定了,那看似对他严厉的话,实际上是给了他和傅亭蕉一次独处的良机,这其中的意味…… 想到此处,左孟东更是春风得意,命人将自己的骏马牵了过来,对傅亭蕉殷勤道:“来,蕉蕉与我同乘一马吧。” 傅亭蕉讶然,她倒是忘了,围场里面都是碎石窄道,可不能坐轿子。 可是,她真的不想跟大表哥同乘一马…… “表妹别怕,我的马儿峻风平素训练得极好,很通人性,断不会摔了你。”左孟东表现得柔和又关切,“再说了,还有表哥在呢!” 傅亭蕉忽地道:“蕉蕉自己会骑马!” 这倒也没错,骑马她也是会骑的,曾经在去月兰探亲的时候,她跟着父亲傅横学过一些时日,那时候九哥哥也在身边帮忙训练她,在离开月兰的时候,她已经无须爹爹和九哥哥的帮助,便能自己翻身上马、策马徐行了。那之后傅横每次回铎都,都会带她去校场骑马,权当玩乐。 但是,若要策马狂奔或者指挥着马儿狩猎什么的,那于她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嘛……大表哥既是带她进去,必定不可能带她做策马狂奔这种危险之事。 所以…… “皇舅舅、姨祖母,蕉蕉自己会骑马,不必与大表哥一骑,免得耽误了大表哥狩猎。” 左晟颇为讶异地挑眉:“咱们蕉蕉何时学会了骑马?”不由得又转头看向太后。 太后却道:“蕉蕉别闹!” 这个娇娇小姑娘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她怎么不知道?莫不是为了不跟她大表哥同骑一马,故而编出来的谎话罢了! 太后感到颇为头疼,脑中忽而想到,若是左夺熙邀她一起上马,这丫头恐怕就不会提出要独自骑马了吧…… “姨祖母,蕉蕉没有闹。”傅亭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骑马是爹爹教我的,蕉蕉正愁没时间练呢。” “好!虎父无犬女!”左晟眼睛里满是赞赏,“来人,将朕的赤龙牵来,给骄阳郡主一试。” 左晟的宝马众多,随身养在身边的就有赤龙、绿骏双骑,而远山围场更是常年养着他喜爱的各色骏马,只等他前来狩猎时随意挑选。 侍卫得令,马上将赤龙牵了过来,傅亭蕉看着健壮的赤色骏马,心里顿时有些打怵。 “父皇,让蕉蕉用儿臣的马吧。”左夺熙终是越众而出,对左晟道,“蕉蕉骑过儿臣的马,熟悉一些。” 傅亭蕉眼前一亮,惊喜雀跃地朝左夺熙看过去,果然九哥哥心里始终念着她。 左晟则不可置否地沉思。 左孟东却皱紧了眉头,左夺熙这是什么意思?暗示他与傅亭蕉比较熟?废话!宫里谁不知道傅亭蕉从小到大偏爱粘着他? 他恨恨地瞪了左夺熙一眼,心道这左夺熙真是贪心不足,平日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罢了,这会子还按捺不住地出头坏他好事,连他一个小小的表现之机都要抢,恐怕是没有别的依傍,打定主意要抓紧傅亭蕉和太后以作后台了。 “九弟!”左孟东高声道,“你是想说你的马儿比父皇的赤龙更通人性吗?” 左夺熙视线一凝,朝左孟东刮去一眼。 傅亭蕉又不傻,她顿时看出了左孟东将矛头对准了左夺熙,若是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最后九哥哥好心将马儿给她骑,反倒得罪了皇舅舅…… 她一时对左孟东颇为气愤,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蕉蕉可以!” 怀着这股气愤,她卯足了劲,居然一把翻身上了赤龙。动作之干净利落,好似驯马高手一般,让在场之人都愣了一下。 赤龙倒是乖巧,也确通人性,只在傅亭蕉忽然动作的时候微晃了一下,便稳住了身体不动。 “好!”左晟“啪啪”鼓掌,引得其他人反应过来,也都对傅亭蕉称赞有加。 “赤龙,蕉蕉郡主就交给你了,若是摔了她,朕决不饶你。”左晟摸了摸赤龙的头,与它耳语了几句,向它下达命令。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之后众人便一起进入了珍禽围场。 进入围场之后,便各自散开了,傅亭蕉随左孟东往东北方向去。 左孟东命其余侍卫分散在四周探查情况,自己则与傅亭蕉并排而行,他迁就着傅亭蕉慢吞吞策马徐行的节奏,也同她慢悠悠走着。 不过,自从进了围场,傅亭蕉便一直没有说话,甚至一丝眼神都没分过来,只目视前方而行,然而从她紧紧握住缰绳的手可以看出,她对骑马并不熟练。 过了一会儿,左孟东耐不住了,舔着脸笑道:“看来表妹还是不擅骑马,方才为什么要逞强呢?” 因为刚刚的事,傅亭蕉正对左孟东颇为不爽,这会儿也没有旁的人,她便回道:“非要策马狂奔才能证明蕉蕉会骑马么?蕉蕉偏要慢行,大表哥等不住就先去吧。” 虽然她面上一丝发怒的情绪都没有,但是这明显不客气的语气让左孟东眉头一皱。 他敛下不快,依旧笑道:“那咱们就慢慢走,一起观赏观赏围场里的风景。再往前走一会儿,便到了野鹿出没的地方,到时候大表哥给你猎野鹿去!” 傅亭蕉却道:“小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它。” 左孟东被这话一噎,笑意也淡了下来,道:“蕉蕉表妹,咱们来远山围场,为的就是狩猎,这养在围场里的野鹿,原本就是猎物。不单单是我要去猎它,别人也会猎啊!” “那你直说你要猎鹿就是,干嘛非带上蕉蕉。蕉蕉不必你给我猎鹿,蕉蕉才不希望有小鹿因为自己而死。” “你——”左孟东有些恼火,隔了好些日子不见,他印象中娇软可欺的蕉蕉表妹怎么忽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依他的性子,若换成别人,他立刻便叫人拖下去仗打三十大板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他皇祖母和父皇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人…… “那咱们就不猎鹿了,大表哥带你看看围场里的花花草草,这总行了吧?”左孟东咽下不快,又笑了起来。 傅亭蕉却道:“蕉蕉累了,想停下歇歇。” 这倒是实话,她本来就隔了很久不曾骑马了,现在便是慢慢地走,□□也总会被马鞍磨得生疼,而且她生怕马儿受惊,所以总是紧紧地握着缰绳,一路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换,所以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已经腰酸背疼了。 “好,那咱们停下休息一会儿。”左孟东连忙吩咐护卫,“停下!停下!” 左孟东翻身下马,准备去扶傅亭蕉下马,一转身却发现傅亭蕉已经自个儿从赤龙背上滑了下来。 他呵了一声,脸上又挂起了笑,带着傅亭蕉去附近的一棵大树底下休息。 树底下正好有一块比较平滑的石头,左孟东让她坐下歇一歇腿脚。 全身的不适让原本怕脏的傅亭蕉也顾不得什么了,她用帕子拂去了石头上的一些明显的脏污,慢慢地坐了下来,而后低下头搓揉着腿脚。 在她拂尘揉腿的时候,左孟东眼中精光一闪,往远处走了几步,招手唤来下属,命他将他们的马儿牵去别处吃草,同时以他们为中心,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有所动作,若是有人闯入这个包围圈,则及时通传。 吩咐完,左孟东才返回傅亭蕉身侧,在她身边坐下。 傅亭蕉抬起头,这才发现身边都没了人,连马儿都不见了。 “大表哥,人都去哪儿了?还有皇舅舅的赤龙呢?” “别担心。”左孟东勾唇一笑,“为了不打扰你休息,我让他们退开了些,赤龙也牵去别处吃草了。” 傅亭蕉咽了一小口唾沫,左孟东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不由得撇过脸去,低声道:“蕉蕉也没那么累,现下已经歇好了,叫他们回来吧,我们继续……诶呀!” 话未说完,她便浑身一抖,惊叫了起来。 这左孟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大表哥,你干什么!”傅亭蕉脸上顿时涨红,用力想抽回手,无奈却被他紧紧抓着不放。 “蕉蕉!”左孟东欺近她,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蕉蕉表妹,表哥一直很喜欢你,一直在等你长大……如今你已经长大,表哥才敢向你倾吐心中的爱慕之情,表哥喜欢你啊……” 傅亭蕉怎么也没想到左孟东为何在这时候向她表白心迹,但是说归说,他抓住自己的手做什么啊……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心里莫名地害怕起来,却又抽不回手,只得战战兢兢道:“大表哥,你先放开……” “蕉蕉,大表哥喜欢你,你嫁给大表哥好不好?”左孟东反倒越发朝她靠了过去。 傅亭蕉被逼得后背抵上了树,逃无可逃。 “大表哥!”此刻她又气又怒又委屈又惧怕,猛地将脸撇向一边,“蕉蕉只当你是哥哥,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你放开蕉蕉,蕉蕉不喜欢你,蕉蕉不要嫁给你。” 左孟东冷下脸来,这回答几乎在预料之中,却仍令他十分不快:“若是此刻向你表明倾慕之人是左夺熙,你是否就应了?” 傅亭蕉眼皮猛地一跳,双目因震惊而圆睁,连睫毛都在颤抖。 “怎么?被我说中了?”左孟东冷笑。 其实谁不知道呢,傅亭蕉从小就喜欢粘着左夺熙,只往他身边凑,丝毫不给别人半分眼神,现如今长大了,心里属意谁自然不必明说。 所以左夺熙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傅亭蕉,坐拥傅亭蕉背后的助力—— 不,哪有这等好事! 左孟东心里唾了一声,越发紧紧盯着此时浑身细细抖着看着好不可怜的傅亭蕉。 长大后的傅亭蕉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娇娇美人儿,越瞧着越叫人心痒难耐。不过,如果她不是太后和皇上心尖上的人而只是一个普通郡主,那么她既然不属意自己,他也不会太过强求。以他的身份,何愁没有美人投怀送抱呢,就说这次被他带来的新纳的秦良娣也不比傅亭蕉逊色多少,而且对他有求必应,他何须在傅亭蕉这里热脸贴冷屁股。 问题就在于,傅亭蕉恰恰就是他父皇和皇祖母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 而且,他母后还曾偷听过父皇与皇祖母密谈时的只言片语,看父皇的皇祖母的意思,以后势必要让傅亭蕉成为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现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若能将傅亭蕉争取过来,绝对是不小的砝码。 其实这道理他从小就知晓了,不只是他,只要心里有了这方面谋划的皇子,哪个不明白这点呢。可是从小到大,无论他们怎么向她献殷勤,都是无用之功,这丫头对于男女之爱毫不开窍,而且一心只有她九哥哥左夺熙。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傅亭蕉就要到及笄之年,要面临谈婚论嫁了。 再不将她争取过来,便来不及了。 因此,他便想趁着这次秋猎的机会,将傅亭蕉哄骗过来,方才左晟帮他与傅亭蕉独处的举动更是给了他极大的信心,或许……父皇心里便是属意他的。 于是,他试着向傅亭蕉表明倾慕之心,平时从来不去对女人曲意逢迎的他装得这般柔情万种,结果……却还是被傅亭蕉断然拒绝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么便直接来硬的吧—— 左孟东眯起了眼睛,女子的清誉向来极为重要,若是他与傅亭蕉有了肌肤之亲,傅亭蕉肯定没脸说出去,只得乖乖嫁给他…… “蕉蕉,大表哥是真心喜欢你的,往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他忽地将傅亭蕉圈在了他的手臂与大树之间,朝她近在咫尺的唇贴了过去…… “你干什么!大表哥!不要啊……”傅亭蕉双颊煞白,忙奋力推他,心里害怕极了,既想让人来救自己,也怕被人瞧见这样的场景,因此嗓子像被什么压住似的,只能发出细细的怒声,如同呜咽哀鸣。 这时候,铃铛从她袖口的衣兜内掉落出来,发出一声脆响。 这响声似乎响在了她心里,傅亭蕉眼圈顿红,再也顾不得面子,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九哥哥!救——”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这会儿左孟东的脸与傅亭蕉的脸已经相隔不到寸许,羽箭恰好从两人中间穿过,擦着左孟东的鼻梁射了出去。 左孟东“啊”地大叫一声,忙捂住了鼻子,方才的羽箭将他鼻梁上的肉剜去了一大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谁?!”他震怒地向羽箭射出的方向转过头去。 左夺熙坐在高头大马上,面上平静得像只是路过,目光却透着掩盖不住的狠戾。 “九哥哥!”傅亭蕉也看到了他,霎时又委屈又高兴,心里如释重负,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然而眼泪却不听话地直冒。 “呜呜呜……九哥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朝左夺熙跑了过去。 左夺熙从马上下来,重新抽出一支羽箭,对着左孟东弯弓。 刚刚情势危急,若是在左孟东正对着傅亭蕉的时候射杀他,那么一定会吓到傅亭蕉,他吐出来的血也会直接喷到她脸上,尸体还会沉沉地倒在她身上,所以他只好先一箭逼开左孟东。 而现在傅亭蕉过来了,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左孟东竟敢对傅亭蕉不轨—— 他,该死。 再来一箭。 “来人!救我!”左孟东在转头看到左夺熙时,心里已经是慌了,一眨眼左夺熙又拿箭对着他,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他顿时脚软了。 虽说从小到大都是傅亭蕉追着左夺熙跑,但是以左夺熙那不近女色的怪毛病,若非他心里允许,又岂会容忍傅亭蕉多年的缠人,所以左夺熙有多重视傅亭蕉,许多人心里都明白,也包括他。 因此,他丝毫不怀疑左夺熙会因为他对傅亭蕉不轨而射杀他! 左孟东全身直冒冷汗,左顾右盼不见人来,一边在心里暗骂那群废物竟让左夺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一边色厉内荏地指着左夺熙,企图震慑他:“老九!你不要乱来!你若射杀了我,你也别想活!” 左夺熙却似毫不在意,将那弓拉得越发满了,然后朝左孟东的脑袋对着准头。 左孟东心叫不妙,旋身拔腿就跑。 左夺熙双眸微凝,放箭—— “九哥哥!”傅亭蕉却在此时一把朝他飞扑了过来,她使了十足的劲儿,饶是左夺熙也被她扑得一晃,因而失了手中的准头。 只听得左孟东发出一声痛哼,那箭插.在了他的左肩胛处,立刻染红了一大片衣裳。不过显然已经保住命了。 中了箭的左孟东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边闷哼着一边连忙逃走了。 “为什么救他?”左夺熙侧过脸上下打量她,她衣衫完整,发丝未乱,脸上、手上也没有脏污,不过显然受了很大一番惊吓,此时脸色还是一片苍白。 左孟东那个该死的混账! 左夺熙紧抿唇角,下颌处因为隐忍着怒气而绷成了一条直线,也越发不解傅亭蕉之前的举动。 她明知道他在射杀左孟东,若非有意救左孟东,她肯定不会故意挑他射箭时扑过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蕉蕉得救了……”傅亭蕉将铃铛拿了出来,摊开在手心里,刚刚趁机跑过来时她都没忘记捡起这串金珠铃铛。 左夺熙自然知道这串铃铛是他来之前送与她的,他看了一眼铃铛,而后仍然不解地看向傅亭蕉,犹自忿然:“你为什么要救他?” 傅亭蕉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说实话,蕉蕉刚刚真的害怕极了,然后就在那时候,这串铃铛不小心掉了出来。当时蕉蕉就在想,九哥哥会出现救蕉蕉么,没想到……九哥哥就真的出现了!” 听着她细声细语地说自己害怕极了,左夺熙悄然握紧了拳头,对左孟东的恨意更甚。 “那你为何要救左孟东?”他执着地追问。 “九哥哥就不能绕开这个问题么!”傅亭蕉皱起了小脸,眼看怎么也绕不过去,只好坦白,“九哥哥要是真的射杀了大表……那个坏蛋,那九哥哥你怎么办啊?” 方才她刚刚脱离魔爪,朝左夺熙跑过来时,脑子里嗡嗡的什么想法也没有,别说救左孟东了,她甚至没意识到左夺熙准备放第二支箭射杀他。 在听到左孟东那句“你若射杀了我,你也别想活”时,她才顿时明白,盛怒的九哥哥要杀了左孟东! 那一刹那,她也没想过左孟东冒犯于她是否该死,她只是由左孟东那句话想到了左夺熙射杀他的后果…… 左孟东对她不轨到底没有成功,而九哥哥却因此杀了他,那么皇后是一定会给左孟东讨公道的,皇舅舅也会大怒的,连姨祖母……也不会站在九哥哥这边吧? 而她九哥哥势单力薄,又没有母族为他撑腰,只有她站在他这边,肯定是难以逃脱惩罚的…… 至于会惩罚到何种地步,会不会以命抵命,都是无法预料的。 她不要九哥哥为了她担这样的风险……不要! “……笨蛋。”左夺熙低叹了一声,顿时明白了傅亭蕉的想法,“我不在乎。” 他才不在乎事后会如何,总之左孟东该死! 傅亭蕉淡淡地笑开了 :“九哥哥,算了吧。你来得及时,蕉蕉一点亏也没吃到,而且刚刚那一箭也抵平了……” 左孟东中了一箭,却又捡回一条命,正好抵了这次的过错,料他也不会去皇舅舅跟前喊冤了,而她也不愿将这事儿再声张出去,这样的事儿一旦传出去,就不知道会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儿了。 左夺熙双眸微低地朝傅亭蕉看了一眼,自然也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他道:“放心,他不敢说的。” 本就是左孟东有错在先,他只能咽下那一箭。 “我也不会说的。”他补上一句。 傅亭蕉浅浅地笑了,之前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左夺熙却不然,这件事虽已“过去”,但他心里对左孟东的杀心丝毫不减。 “三年之内。”他突然脱口而出。 傅亭蕉疑惑地问:“什么?” 左夺熙哼出一声,却又摇头:“没什么。” 三年之内,他必定要左孟东死。 傅亭蕉鼓了顾脸颊,便也不再追问。 事情已了,傅亭蕉又遭了惊吓,此处没什么好停留的了,左夺熙道:“上马,我带你出去。” 傅亭蕉这才想起赤龙,忙道:“皇舅舅的马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 左夺熙已将自己的马牵至傅亭蕉身前:“回去的路上定能碰到。” 左孟东的人定是将赤龙带到附近吃草去了,而他逃离时不可能将赤龙也带出去,否则出去后也不好说缘由,所以赤龙肯定还在这附近。 他骑马带她绕一圈就能找到。 “你先上去。”左夺熙道。 他在下面好稳住马匹,也防止傅亭蕉在爬上马的时候摔下来。 傅亭蕉咬了咬唇,这才意识到……她要与九哥哥同乘一骑吗? 心头莫名地跳快了些,她赶紧低下头,慢吞吞地朝马背上爬。 爬上去之后,左夺熙让她牵着缰绳,她依言将缰绳拿了过来,正要问左夺熙下一步怎么做时,左夺熙已经干净利落地也翻身上了马,就坐在她身后,而后双手从身后伸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呼吸之间带出来的热气也喷洒在她耳后,像是将她圈在了怀里似的。 傅亭蕉登时心跳如雷。 之前被左孟东禁锢时,她分明厌恶至极,而此刻被九哥哥半圈在怀里……她却觉得莫名的心安,甚至嘴里竟泛起了甜滋滋的感觉。 她不由得想起了左孟东的那句话—— “若是此刻向你表明倾慕之人是左夺熙,你是否就应了?” 当时她彻底怔住,一时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之前她从来没有深入地往这里想过,她也拒绝思考这些看似遥远的复杂问题,她想一切像从前一样不要有任何改变,所以她也不愿深思现在的她对九哥哥到底是什么感觉……因此被左孟东直白地问及这个问题时,她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想法也没有。 而此刻,她心里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清晰地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是的! 若是九哥哥向她表明倾慕,她立刻便会应下。 她喜欢九哥哥! 她要嫁给九哥哥! 想到此处,一股从内而外的羞赧席卷了傅亭蕉,她全身发起热来,脸上泛起了一片红霞,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子,既想逃离身后之人,又想再靠近一些。 而身后的左夺熙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乖巧圆润的后脑勺,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馨香…… 大了之后,他甚少与傅亭蕉这般亲密,同乘一骑更是头一次。 若是让他这样靠近别的女人,他肯定会疯,肯定会全身如同被针扎过一般痛苦不堪,唯独是她,始终是不同的…… 原本就扎根在心里的想法,如今更加坚定起来,他一定要娶她,而且要尽早娶她,否则……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惦记。 两人骑着马在附近绕了不到一圈,便找到了被拴在一棵树下吃草的赤龙。 左夺熙没有下马,只是拿出一支羽箭,“唰唰唰”地在捆绳之处挥舞了几下,那捆在树上的缰绳便松了开来。 他像是忘记什么似的,并没有让傅亭蕉去换马骑。傅亭蕉抿了抿唇,眼睛朝赤龙眨了眨,也像忘了什么似的,没有提出要去骑赤龙。 于是,赤龙便一身轻松地跟在左夺熙的马儿后头一道出了围场。 在他们出了围场之后,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出来了。 原来珍禽围场不知因为何故竟闯入了一只原本养在猛兽围场的母老虎,那母老虎倒是没有惊扰到左晟,但是靖安府的小侯爷和小侯爷的夫人却倒了霉,遇上了这头畜生。 小侯夫人被猛虎所伤,被小侯爷一路抱了出来,随行的太医忙给小侯夫人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山上毕竟简陋,所以小侯爷并靖安侯府所有人已经向围场外的太后告了假,连忙将小侯夫人带回去了。 因为珍禽围场内出了猛兽,其余像小侯爷那般带了女眷的都赶紧退出来了,还有惧怕猛虎的人也都出来了,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听闻了这个消息,反而往出现猛虎的地方去了。 傅亭蕉看到左夺熙朝向围场的神色,忙道:“九哥哥,你想去杀虎?” 左夺熙道:“嗯。” 这正是表现之机,他要在左晟面前好好表现。 傅亭蕉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她想劝阻左夺熙,却又忽然明白了什么……九哥哥不是无缘无故喜欢出风头的人,他既然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吧……”傅亭蕉敛下担忧,抚平心口的情绪,“那九哥哥你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被猛虎伤到了,不然……” 不然蕉蕉会伤心的。 “不然……伤到了就不好了。” “嗯。”左夺熙压抑住想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我不会有事。” 说完,便又翻身上马,问明了方向,朝围场内去了。 傅亭蕉则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往太后那里去了。路上,她绞尽脑汁想来想去,才想出了一套解释自己与左夺熙一道出来,而左孟东却一个人受着伤出来的解释。 她只要提前这般跟太后说了,再叫人传个信跟左孟东串供,左孟东必定只能按她所说的圆谎。 然而到了太后跟前,她才知道左孟东已经提前来过太后这里了,而太后也知道了左孟东受伤之事。 通过旁敲侧击,傅亭蕉才知道左孟东的解释—— 他说自己肩上的伤是被手里带去一同狩猎的侍卫误射的,当时误中了这一箭,他一时吃痛从马上摔了下来,因此顺道将鼻子擦破了。之后他便将那个士兵当场处死了。受伤后的他自然不能再带表妹游玩围场,正巧老九从附近路过,他便将表妹交给了老九,自己先出来疗伤了。 傅亭蕉自然是顺着这个思路,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太后道:“好在带上来的太医多,哀家另派了两个太医给他包扎了。东儿也是犟,不肯即刻下山修养,说一定要等父皇出来了,亲自向他父皇告了罪,才肯回府养伤。” 傅亭蕉心里直嗤,嘴上不说什么。 太后又道:“这次秋猎可真是波折,头一天便出了两桩事。好在哀家的蕉蕉安然无恙,既没遇上闯入的猛虎,也没遇上把人当成野鹿的蠢货——对了,老九呢?” 傅亭蕉轻蹙秀眉,担忧不已:“九哥哥听说珍禽围场闯入了老虎,杀虎去了。” “这帮男人净胡闹!”太后气道。 珍禽围场进了猛虎之事已经第一时间通传到了左晟那里,他却迟迟没有出来,想必也是对付那老虎去了。 一点也不将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 太后气了半晌,忽而想到便是珍禽围场没有闯入猛虎,第二天那些男人们也要去本来就养有猛虎的猛兽围场,一时竟不知该消气还是该更加气了。 一个时辰之后,剩下的人终于出了围场。 左晟和左夺熙走在最前面,后面便有好几个侍卫一同抬着一个断气的老虎尸体。周围便是其他的男人。 左晟面上噙着畅意的笑,一看便是龙颜大悦的样子。 傅亭蕉陪着太后前去围场前迎接,这才知道这只猛虎原来是被左夺熙射杀的。 当时除了左夺熙,还有很多其他的青年才俊,其他人都在观察中小心翼翼地射箭,要么被猛虎躲开,要么根本就失了准头。只有左夺熙,在猛虎受惊拔足乱闯还差点向左晟扑去时,一箭射中了猛虎的头部,结束了这场危机。 左晟围观着自己的儿子射杀猛虎的英姿,不由得感到既骄傲又畅快,所以心情大好,路上一直在问左夺熙要什么奖赏。 左夺熙却直摇头,只说为父皇分忧解劳是他应该做的。 左晟回想小时候的左夺熙简直视他若仇敌,虽然不敢明面反抗但总是对他能避则避,而且无论功课还是武功都表现平平,而现在的左夺熙却已样样出众,对他也亲近了许多,不由得既欣慰又感动,甚至觉得有些愧疚,心里反思小时候给他的关爱实在太少。 出来之后,左晟才知道左孟东竟被人误射了一箭受了伤,一时畅快的心情被打断,脸都黑了下来。 虽说被误射不是左孟东的错,但是一边是英勇射杀猛虎的左夺熙,一边是被人一箭就射得半边身子动弹不得的左孟东……这对比显得他的大儿子实在太窝囊了些。 根本比不上比他小了六岁有余的九弟。 左孟东原想着在左晟面前告罪了再下山,一来显出自己的确没法再继续参加狩猎的无奈来,二来也叫父皇疼惜疼惜他受的伤,所以才一直撑到左晟出来。 谁知道左夺熙竟在左晟面前好好表现了一场,这下怜惜没讨到,反倒衬得他更加窝囊不堪了。 他只能庆幸傅亭蕉和左夺熙到底没戳穿他关于受伤缘故的谎话,否则左晟一气之下打死他都有可能。 于是不敢再多待,被左晟一句“竟连身边侍卫射出的箭都躲不开”便给打发出去后,他连忙带着人连夜滚下了山。 之后的几天,便是胆子大武艺高的男人们去猛兽围场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几天下来,左夺熙可谓硕果累累。 别人或猎了一两只猛兽便算好的了,有些干脆一无所获,而左夺熙在三天的时间内,足足猎了七只猛兽,有虎、有狼还有黑熊,皆被他猎了来。 左晟高兴极了,让人把他猎来的猛兽扒了皮,做成披风给他自己穿。 左夺熙却怎么也不肯要,还说这些都是猎给父皇的,应当做成披风给父皇穿,以尽孝道。 左晟便越发高兴了,看着左夺熙的目光都比往日慈爱很多。 秋猎结束,一行人回了皇宫。 太后见这次秋猎左夺熙表现得那么出色,左晟很是满意的样子,便又去找了左晟,与他密谈。 秋猎之后便要入冬,冬天过去便到了来年春天,来年春天……傅亭蕉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已经拖不得了。 亲母子之间一向直言不讳,太后直接问道:“皇帝,经过这次秋猎,你对太子之位的人选到底有何想法?可有属意的人了?” 左晟拨了拨茶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母后,您可曾问过蕉蕉本人的想法?” 太后愕然:“这……这哀家倒是还没有问过。” 她一直将傅亭蕉当成小孩儿养,且不说傅亭蕉现在知不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她应该嫁的人是未来的皇帝,该是先确定了太子是谁,而后再叫他们两个培养感情才是。 太后把心里的想法一说,左晟摇头直笑:“母后,蕉蕉如今这么大了,万一心里已有了自己的想法,您却一无所知,偏要让她按您的想法来,岂不是反叫她伤心了。” “这、这……”太后微讶,而后断然道,“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哀家必定要她当未来的皇后,如此以后才不会受委屈。” 左晟道:“若她心有所属,而那人却不是太子之选,那怎么办?” 太后道:“她哪里懂得这些情情爱爱,待你立了太子,再册她为太子妃,往后这感情自然就慢慢养出来了——对了,皇帝你还没跟哀家说你心里的太子之选呢!” 左晟微微摇头:“太子之位哪能说定就定,待儿臣再观察观察吧。儿臣倒是以为,该先明白蕉蕉心里的想法才是,倘或她心里真的有了人,且看看是谁,配不配得上她,可靠不可靠,是否也喜欢她,若是可靠又优秀之人,而且也真心喜欢她,便不能成为太子,也未尝不可。” “皇帝!”太后急了,“哀家一直想让蕉蕉嫁给太子以享未来的尊贵与荣耀,这想法你早就知道,从前也是赞成的,怎么这会子反倒同哀家唱起了反调?” “儿臣不是想与母后唱反调。”左晟连连摆手,“儿臣只是最近忽然觉得,蕉蕉她自己的想法才最重要,若是我们强迫她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岂不是棒打鸳鸯?若是能嫁给与她两情相悦之人,便是没有那么最尊贵的地位,也许也并无不可。” 秋猎回来之后,他想到自己对左夺熙的关爱太少,便不由得想起左夺熙的母亲月无意来,回想起他与月无意相识相恋到最后他冷落月无意致她发疯,他忽然悟出了很多道理,很多想法也与之前不同了。 太后气笑了,只道:“若说她喜欢的,恐怕就是老九了。” “那倒也未必,或许她只将老九当成哥哥也说不准。”左晟眼中多了几许玩味,“若是她心里没有喜欢之人,那么再从长计议也罢。若是她真心喜欢老九,且……再看看吧。” 太后想了想,便道:“那哀家今晚就问问她。” 左晟笑道:“您这样当面问,蕉蕉害羞起来,焉能说实话?依儿臣看,您且……” 商议完毕后,恰逢晚膳十分,太后便将左晟留下来用膳,顺道派人将左夺熙也叫了过来,四人一道吃了晚膳。 ***** 几天之后,太后与傅亭蕉吃过早膳,便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太后忽然拍了拍傅亭蕉的手臂,笑道:“蕉蕉,明年你便到了及笄之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前几日哀家与你皇舅舅商议了一番,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 “什、什么?”傅亭蕉如遭雷击,完全没想到太后会忽然跟她说这些,一时脑子里乱七八糟。 她姨祖母和皇舅舅竟没有过问她的意见,甚至没有通知她,便给她定亲了? “定、定了谁?”她浑身僵硬,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太后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淡笑道:“哀家和皇帝将你许给了齐晋侯的小公子,你小时候就见过的,今年已经弱冠,这孩子很是优秀,长得也一表人才,这次秋猎也去了,还猎了两只猛兽呢。” 傅亭蕉努力回想什么齐晋侯的小公子……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 不对,想起了又如何,横竖她也不想嫁呀! “姨祖母,蕉蕉不想嫁给他,您不要将蕉蕉嫁出去好不好……”傅亭蕉嘴巴一扁,眼泪便出来了,“蕉蕉要一直待在姨祖母身边,才不要嫁人……” 太后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哪能不嫁人呢,哀家可不想咱们的蕉蕉儿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没人要就没人要!蕉蕉就要做老姑娘……”傅亭蕉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撒娇哭闹。 太后这次却像铁了心似的,不管她怎么说,始终只是浅笑着看着她:“蕉蕉哪能不嫁人呢?反正这婚事已经定下了,等明年你及笄之后,便准备婚嫁。” 傅亭蕉还想再说什么,太后却已摆摆手,入内室休息去了。 哭得眼泪涟涟的傅亭蕉傻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擦掉眼泪。 她心里又难过又害怕,当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固走过来安慰她,说让她午膳之时再跟太后说说,离及笄之日还早得很,总会有转机的。 傅亭蕉这会儿哪听得进去,她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刚擦干眼泪又冒出了泪花。 阿固瞧着心疼,一边给她细细拭泪,一边勉力笑道:“郡主,咱们去御花园游湖吧,现在正是采莲蓬的季节,玉湖里的莲蓬还没人采呢!” 傅亭蕉心神恍惚,反正不知道该做什么,便被阿固拉去了御花园的玉湖。 而她已经定亲明年便要嫁人之事,也很快传到了左夺熙的耳朵。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如临晴天霹雳,一时什么也没想,便冲到了清心宫。 兰嬷嬷道太后正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而郡主已往御花园散心去了。 左夺熙转身便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人都让阿固遣出去了,她带着傅亭蕉上了游湖小船,两人已经采过一轮莲蓬,现下正将船停在岸边,预备扶傅亭蕉下船歇息。 这时候,左夺熙来了。 “九皇子……”阿固行了一礼,正准备说什么。 “下去。”话是对阿固说的,眼睛却盯着惊慌失措眼红如兔的傅亭蕉。 阿固迟疑地看了眼傅亭蕉,她现在仍坐在小船上,这么傻愣愣地仰头看着左夺熙…… “是。”阿固心里合计了一番,便应声退出了御花园。 四下无人了,左夺熙凝眸皱眉道:“我准了吗?” 你要嫁人,我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如打酱油一般很容易被大家略过的受伤的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和抱着她出来的小侯爷就是预收文《侯夫人荣宠之路》的主角,太不喧宾夺主了以致于我只能把他们单独提溜出来吆喝吆喝—— 女主为什么会受伤?男主抱着受伤的女主是什么心情?下山后会发生什么?收藏了你就知道…… 《侯夫人荣宠之路》 第36章 天福 傅亭蕉怔:“什、什么?” 左夺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然撇过脸去, 咬牙切齿道:“你要嫁人了?” 傅亭蕉这才知道这事儿竟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一时更加难过,这是不是说明……姨祖母的确铁了心要将她嫁出去了? “蕉蕉也不想嫁……”越想越悲戚,她抹起了眼泪, “但是姨祖母说这婚事已经定下了, 一定要蕉蕉嫁人……” 左夺熙拧着眉, 突然转身便走。 他要去找太后问个明白。 才走出了两步, 他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听到傅亭蕉定亲的消息后,他脑内如同被炸开,一时什么也没想就急匆匆地跑来了,这会儿理智才终于回笼,觉出了不对—— 太后一直想让傅亭蕉享无上之尊荣,怎么可能让她嫁给未来皇帝以外的人? 绝不可能。 便是……便是她真的没有再执着于让傅亭蕉嫁给未来太子,也不会舍得让她千娇百宠的心头肉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姓小侯爷。 而且那个齐晋侯的小公子他也认识,今年年初便已弱冠, 比傅亭蕉大了足足六岁。身高也只比傅亭蕉高了半个头, 长得很是一般,丢入铎都街头便找不出来的那种。虽然目前还未迎娶正妻, 可是府上的娇妾已经不少了。 这样的一个人,从头到脚都配不上傅亭蕉,除非太后患了失心疯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决定。 况且,傅亭蕉的婚事也不是太后一人便能做主的,左晟也须得同意才行, 还有远在边关的傅横,必定也要他点头,这事儿才能成。 所以,须得这三人同时疯了,这桩婚事才能定下。 这么一看,所谓的定亲实打实地只是个骗局而已。 那么……太后目的何在? 左夺熙眉头紧锁,思忖了片刻,仍然猜不透她的想法。 但是—— 之前一直埋在心底的想法又在此刻萌发出来了。 傅亭蕉明年就要及笄了,他也不必再等了,若是非要等到他确定能登上那至尊之位那一天,中间的变数就太多了,无论是上次千钧一发的秋猎,还是这次莫名其妙的定亲,都在告诉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吧。 左夺熙暗暗吸了一口气,又回头朝傅亭蕉走去。 傅亭蕉还坐在船上发怔,方才九哥哥突然到来,同她说了两句话又转身就走,她懵懵的还未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会儿听到脚步声,她怔然抬头,才知左夺熙又回来了。 “九哥哥……”她傻傻地看着他。 左夺熙走到小船前,屏息静气地立在傅亭蕉跟前,却迟迟没有说话,像在酝酿什么似的。 御花园安静极了…… 左夺熙蓦地跨步上前,好像也准备上船。 傅亭蕉连忙挪了挪地方。 左夺熙这奇奇怪怪的举动令她疑惑万分,此时因为定亲带来的伤感都被她忘倒脑后了,她满脑子都在猜左夺熙要干嘛…… 左夺熙上了船,仍是一言不发,反而划动着船桨,将小船儿划向湖心深处栽满莲蓬的地方。 傅亭蕉撑起手肘看着左夺熙。 此时还未到中午,不过一早便出了太阳,因而天光大亮。因在秋季,阳光虽烈却并不灼人,反而带着淡淡的清爽暖和,时不时还有轻柔的风儿拂过,最舒适不过。 在这样怡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才过去没多久的七夕夜,那天她与九哥哥也是这样泛舟湖上,一开始也是谁也不说话。 虽然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里,不过这种与九哥哥安安静静地单独在一起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浅浅的笑意浮现在傅亭蕉的脸上,她索性闭紧了嘴巴,这次她想等左夺熙先开口说话。 进入了莲蓬深处,左夺熙放下了船桨,目光闪闪烁烁,好像不敢直面傅亭蕉似的,眉头偶尔一跳一跳,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表情也都冷凝了起来,好似如临大敌。 害得傅亭蕉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实际上,左夺熙却是在想他该如何开口。 他从小就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子,更没对别的女子萌生过那样的情绪,是以更不曾表白出来…… 况且,他在傅亭蕉面前,向来以哥哥的身份自居,若是叫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已……早已变成了另一种,还不知这丫头心里会如何想…… 对,更重要的,是她怎么想的才对。 他得先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左夺熙想定,眼眸中便散发出幽深的光芒,叫人看不懂想法。 他问道:“你不想嫁给齐晋侯的小公子,是什么缘故?” 啪嗒——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突然扔在了傅亭蕉的心口,撞得她生疼。 她没想到,她等了这么半天,等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为什么不想嫁给齐晋侯的小公子! 九哥哥原来也是来逼她嫁人的! 或者,是受了姨祖母的委命,来劝她嫁人的! 傅亭蕉顿时难受得不行,也委屈得要命,眼睛立刻就红了,不答他的话,反而气鼓鼓道:“蕉蕉要上岸去了!” 说着便自己去划桨,无奈力气太小,怎么划也划不动船只半分。 左夺熙不懂她为何突然激动,只是见她似乎不想再聊下去,反而追问了起来:“如果不想嫁给齐晋侯的小公子,那么你想嫁给谁?告诉我,你想嫁给谁?” “不嫁!”傅亭蕉气呼呼地甩下桨,“蕉蕉谁也不嫁!” 谁也……不嫁? 什么意思? 她心里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是么? 包括他? 原来……原来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左夺熙心头渐沉,不由得又欺近了逼问:“你心里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人吗?” 傅亭蕉被他逼近的脸弄得心头直跳,委屈得直流眼泪。 心里的人…… 心里的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个混蛋九哥哥么! 但是这个混蛋九哥哥却在问她为什么不嫁给别人! 那她还能说什么? 若是说了,岂不是自讨其辱…… “为什么哭了?”左夺熙又欺近了几分,见她哗哗直流泪,习惯性地往怀里掏帕子,想给她擦擦眼泪。 傅亭蕉被他逼得只好再往后挪了几寸,半个身子已经到了船舷外。 偏偏此时左夺熙正微低了头往怀里找帕子,因此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一些,这么一来,小小的船只根本维持不了平衡,在这片刻之间便猛地翻转了—— “诶呀!”傅亭蕉惊叫一声,随即被一起落水的左夺熙搂进了怀里。 落水之人通常会不自觉地挣扎,但是她在发现自己被左夺熙抱住往岸边游去的时候,心下里便安定了,双手紧紧攀着他不再乱动,平静了下来,随着他带动着节奏在冒出水面时猛地吸气,沉入水中前再憋上一口气。 好在玉湖不大,从湖心到岸边也不会太远,不消片刻,两人便到了岸边。 双双上了岸时,正巧目光相对。 还未入冬,加上这几天天气暖和,傅亭蕉还只穿着两层衣服,因落了水,全身便湿透了,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她身上,曲线毕现。 左夺熙心神一荡。 刚才抱着她游到岸边时,他已经感受到了紧贴着自己的玲珑曲线……再不是当年那个一马平川的小姑娘,也不是刚“成长”时遮在衣服下面完全看不出来的样子了,她是真正长大了。 可以嫁人了。 “你如果不想嫁给他,那么嫁给我好不好?”他冲口而出。 傅亭蕉登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跳如擂鼓。 话已说到这里,左夺熙将那点害怕感到丢脸的心思完全抛开了,索性直盯者她道:“小十,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嗯?! 傅亭蕉顿时大惊,她何时说过这种话! “你曾经说过的,在我送你参加江府小姐及笄宴的路上。”看她完全没想起来,左夺熙憋着一股气,一字一句地提醒她。 傅亭蕉赶忙回忆,这才记起来—— 她当初说的是:“蕉蕉要永远和九哥哥还有姨祖母在一起!” 这这这……漏掉了姨祖母,这意思完全不同了呀…… 当时她在对左夺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别的心思的…… 不过……如今、此刻、当下……这句话倒也没错…… 傅亭蕉偷偷将头往下低了低,不敢直视左夺熙的目光。 一时又羞臊得不想说话,一时又特别想问左夺熙上一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嫁给我好不好”呢? 就在她羞怯之时,又听左夺熙道:“当时我笑你天真,没有说什么。现在我告诉你,唯有嫁给我,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傅亭蕉,我喜欢你。” 傅亭蕉,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九哥哥……九哥哥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傅亭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哥哥……也喜欢她? 九哥哥竟向她表明心迹了! 她又惊又喜,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巨大的情绪令她面上的神色还来不及反应,看上去好像还在怔然之中。 左夺熙的目光暗了几分……她面色这么平淡,一点欣喜也没有,大概……对他真的无意吧。 他气到沮丧:“你心里反正没有中意的人,不如便嫁给我。” 便是小时候最被人瞧不起的时候,他也不曾这么委曲求全过。 傅亭蕉闻言,这才从之前的震惊与不敢相信中回过神,左夺熙今日的种种举动在她脑中串了起来,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抿嘴一笑,昂头嗔道:“九哥哥,你不是讨厌女子吗?” 突然被闻到这个问题,左夺熙把拳头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假咳:“我何曾讨厌过你。” 虽然小时候因为不喜欢被人粘着而表现过嫌弃,但那……也不能叫讨厌吧。 傅亭蕉摇头,促狭地眯起了眼睛,大声道:“你骗人!小时候你分明——” 很讨厌我的。 她也就故意这么一说,哪晓得话还未说完,左夺熙便倾身过来了。 那一瞬,她无法思考,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轻如羽翼的吻落在她唇上,转瞬即逝。 那是……那是九哥哥给她的吻。 九哥哥吻了她…… 傅亭蕉全身僵住,愣了。 左夺熙见她被自己吻过,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顿时心灰意冷,问了最后一句:“你当真……不喜欢我?” “笨蛋九哥哥!”傅亭蕉扑哧一笑,又羞得转过了脸,重复道,“九哥哥笨蛋……” 九哥哥往常总说她是笨蛋,其实他才是笨蛋! 此时,一阵秋风拂过,傅亭蕉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左夺熙才想起来两人刚刚上岸,身上还穿着湿哒哒的衣服,从头到脚没一处干的,不赶紧换了干净衣服暖一暖身子,最容易感染风寒。 “罢了。”他又摆起了从前的兄长架子,“赶紧先回去换衣服,万一染了风寒又嘟囔着不想吃药。” 说完他就转身朝阿固之前退出去的方向走,他知道阿固一定守在那里。 “九哥哥!”傅亭蕉追了上去,“九哥哥你……你明白了吗?” 她心里着急,她是彻底明白左夺熙的心意了,却不知道左夺熙明白了她的心意没有,碍于姑娘家的面子,她此时又无法将自己的心意直白地说出口。 左夺熙深吸一口气:“回去换衣服!” 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今日就不该来……若是不来,他还能有个念想,因为傅亭蕉从来只粘他一人,对他格外不同,简直就像喜欢他一样,与喜欢别的哥哥不同的喜欢。 ——他还可以这样骗自己。 守在远处的阿固看到他们走过来了,忙往前迎接,待看到傅亭蕉身上湿哒哒滴水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奔了上前。 傅亭蕉终究也没等到左夺熙明白或不明白的答案,便被阿固连哄带拉地带回清心宫去了。 而左夺熙慢慢走回了钟秀宫,却没有急着换衣服,而是进了院子便在廊下坐了下来,不断回想着御花园的事儿。 他竟然主动吻了傅亭蕉。他一贯厌恶与女人亲密接触,更别说嘴对嘴唇对唇,可是,在他吻上傅亭蕉时,他只觉得一股清香与甘甜充斥在鼻尖与心口,曾经的那些阴影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原来已经这般喜欢她了。 可是…… 此时,小肃子从大厅打扫完出来,正瞧见了廊下一身湿气的左夺熙,忙道:“殿下,您怎么了这是?怎么浑身跟水里出来似的啊?” 左夺熙不说话,他催道:“殿下快去沐浴更衣吧,小心染上风寒!” 左夺熙却依旧一动不动,反而像失了神一样喃喃问道:“小肃子,你说,若是你吻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不喜欢你,会如何?那姑娘喜欢你,又会如何?” 小肃子心道您这是往奴才心里扎刀子啊,断了根的人哪里还有机会去吻别的姑娘呀,况且这天底下的姑娘那么多,各有各的性格,哪能一概而论…… 他心内腹诽了一番,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左夺熙此时问这话的原因。 在九殿下的世界里,唯一的“姑娘”便是蕉蕉郡主。 他会这么问—— 小肃子登时瞪大了眼睛,对左夺熙肃然起敬,他从未想到从小在月嫔娘娘造成的阴影下长大的九殿下,居然、居然有主动吻姑娘的时候! 而且,听九殿下的意思,他竟还不知道蕉蕉郡主的心意,便已经吻了她! 小肃子一时竟不知该给他叫好,还是偷偷在心里骂他一顿才是。 “殿下,依奴才的想法,她若是没有当即推开你,便是对您有意。否则,早就该大叫‘流氓土匪’了。”小肃子脑子转了几转,才这般说道。 左夺熙回想着:“倒是没有推开我,但是……” 但是也没回应他的话,反而只说他“笨蛋”,约莫真的在嘲他自作多情,是个十足的笨蛋。 “没有但是,”小肃子见机,忙道,“姑娘既然没有推开您,那就是对您有意啊!” 左夺熙猛地醒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差点对小肃子和盘托出,这简直太蠢了。 “咳咳!”他站了起来,“这不是我的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小肃子一脸了然,却不戳破他,只笑道:“好嘞,既不是殿下的事,殿下就别烦心了,赶紧换身干净衣裳才是正事,这时节最容易感染风寒了。” 左夺熙哼声:“我才不会,倒是——” 倒是她,不会病倒吧? ***** 左夺熙的担忧是多余的,傅亭蕉回去之后便泡了热水澡,又喝了一大碗姜汤,想到左夺熙向她表白心迹,还吻了她,心情便又格外地好,倒在床上扑腾个不停,一会儿摸摸嘴唇,一会儿又拍打自己被臊红的脸,一会儿又把自己整个人闷进被子里直笑,整个人活蹦乱跳、容光焕发。 反倒是太后,却差点被她吓死过去。 当傅亭蕉湿哒哒地回来时,太后正在内室喝茶,听到宫婢禀报才知道她一身湿透了回来,忙出去看。 傅亭蕉一见到太后,马上想起了那恼人的婚事,心情顿时低落,垂下脑袋恹恹地杵在哪儿,毫无生气的样子。 太后大震,她……她这个这个傻丫头…… 莫不是为了抗拒这场婚事,便去投湖想自尽! “蕉蕉啊……”太后顿时鼻酸,往前走了几步,想将她抱进怀里说清楚。 然而看到她身上湿透,还在细细发抖的样子,太后又回了神,连忙叫人先送她去沐浴,又命人去熬姜汤。 阿固听了,本来要跟上伺候傅亭蕉沐浴,却被太后留下。 “秋夷,你去。”太后盯着阿固,“你随哀家进来,哀家有事问你。” 阿固毫不意外,傅亭蕉弄成这样,太后肯定要向她问明落水的原因,但是…… 阿固抿了抿唇,她当时守在外面,其实也不知道缘故,只看到九殿下和郡主一块走出来,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不过,在回来的路上,郡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说出九殿下当时也在,只说她偏要一个人游湖,结果不小心落水…… 随太后进了暖阁,太后果真问起此事,阿固忙跪了下来,一边是太后的威严,一边是郡主的叮嘱,她思忖片刻,坚定地站在了郡主这边,用串好的说辞向太后回禀。 太后冷声道:“果真如此?只是如此?” 阿固一抖,她虽是傅亭蕉的婢女,但是随傅亭蕉住在清心宫这么多年,与其说傅亭蕉是她的主子,不如说太后才是她最大的主子。此时为了傅亭蕉而欺瞒太后,她心里也直打鼓。 但是,太后既然给郡主定了亲事,而郡主却与九殿下双双湿身,这传出去肯定对郡主清誉有损,便是只有太后知晓,也不知太后事后会怎么与郡主说,会不会责骂郡主…… “确是如此!只是如此!”阿固伏着身子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阿固的这点细微变化瞒不过太后眼睛,太后一看便知道绝不是不小心落水这么简单,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必定是那丫头投湖自尽,被阿固救了上来,于是两人串了这么个理由来糊弄她。 “你下去吧。”太后叹了一口气,让阿固下去,自己则在安静无人的暖阁里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等她走出暖阁时,已经临近午时,兰嬷嬷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问是否此时用膳。 太后问:“蕉蕉呢?” 兰嬷嬷道:“郡主已经泡了一个热水澡,喝了一大碗姜汤,如今一个人闷在房里,不许人进去。” 太后心头一颤,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忙往她房间去。 兰嬷嬷马上跟上去,赶在太后前头敲响了傅亭蕉的门:“郡主,太后来了 。” 傅亭蕉本来暂时抛开了那些忧愁,光想着玉湖发生的那些事儿,因而心情大好,此时脸上未施粉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精神奕奕,脸上的笑意也是怎么止也止不住。这会儿却听到太后来了,笑意顿时收了起来。 她来到门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也好,姨祖母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姨祖母的。 这件事儿必须说清楚,无论如何,她不想嫁,不要嫁! “唰”地一下打开门,傅亭蕉乖巧地向太后行了一礼:“姨祖母。”随即侧身让开,请太后进屋。 太后瞧着她脸上的气色比方才回来时好上万分,总算安心不少,叹出一口气来,命兰嬷嬷等人出去,对傅亭蕉道:“蕉蕉,是姨祖母错了。” 傅亭蕉顿懵,她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姨祖母反而向她认起错来了? “姨祖母……”她握住太后的手。 太后摸了摸她刚刚洗完还未干透的乌发,苦笑摇头:“姨祖母实在低估了你的犟性。罢了,且告诉你实话吧,那桩婚事是假的,姨祖母诓骗你的。” “什、什么?”傅亭蕉疑惑万分。 太后来桌边坐下,也让傅亭蕉坐下,淡笑道:“姨祖母怎么舍得蕉蕉嫁与外姓侯呢。蕉蕉这么好,自然是要与我们左家做媳妇的。” 傅亭蕉微怔,马上反应回来,霎时红了脸:“姨祖母,您的意思是?” 太后方才坐在内室里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很多事儿,明白了她的一意孤行对于傅亭蕉来说未必是好的。这个假婚事傅亭蕉不愿嫁,宁愿以死相逼,往后给她安排一个真婚事,哪怕便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她若是不愿意,必定也会宁死不屈。 在多年前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做出绝食以抗议老九搬离钟秀宫的事儿了。 她早该明白这丫头的犟性。 “姨祖母的意思啊……”太后幽幽叹气,慈爱地看着傅亭蕉,“姨祖母一直都想给你最荣华最富贵的生活,待姨祖母走了,不能庇佑你了,你也不会受委屈。” “姨祖母不会走!姨祖母才不会走!”傅亭蕉急急地反驳,不由得伤感起来。 姨祖母要陪她一辈子的,怎么会先走呢。才不会的。 太后欣慰地笑起来,她辛苦将傅亭蕉养大,对她千娇万宠,同时也换回了一片赤忱孝心,果真没白疼她。 “好好好,姨祖母不走。”太后拍了拍傅亭蕉的手背。 她现在身子还算硬朗,不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这个姨祖母也是如此,傅亭蕉到了婚嫁的年纪,她必定要先给这个心肝肉谋算好未来,才可安心。 “从姨祖母将襁褓中的你抱入怀中的那一刻,姨祖母就想好了,往后要将你嫁给咱们北漠左氏的太子,以后太子登基,你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太后怜爱地瞧着她,“所以啊,姨祖母一直在等,等太子之选定下的那一天。” 傅亭蕉总算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忙道:“可是……” “可是,如果太子不是你心里中意之人,你也不想嫁,是不是?”太后看穿了她的想法。 傅亭蕉连连点头。 太后释然一笑:“果真是如此——那么,你心里必定有中意之人了。告诉姨祖母,那人是谁?” “啊……”傅亭蕉没想到太后会当面直接问出来,一时羞赧,“这个嘛……呃……” 太后道:“你若是不告诉姨祖母,姨祖母就默认你没有中意之人,那么且等太子之位定下了,姨祖母就将你嫁给太子,当未来的皇后……” “是九哥哥!”太后的话让傅亭蕉越听越怕,她双眼一闭,鼓起勇气将意中人说了出来,“蕉蕉喜欢的人,是九哥哥……” 说完,已是双颊通红。 “果然……果然啊。”太后慢悠悠颔首,对这答案毫不意外。 不过,以往再怎么猜测也只是猜测,眼下这话由傅亭蕉亲口说出来,才算是彻底有了结论。 太后再度叹气,对她说:“那你要知道,若是你九哥哥当不成未来的皇帝,以后待姨祖母庇佑不了你时,你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可不会有这么多人宠着你让着你了。你将不再是北漠最尊贵的郡主,而只是众多王妃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蕉蕉不在乎!”傅亭蕉坚定道。 太后顿了片刻,终是释然:“既如此,哀家也不再勉强你了。” 然后她便慈爱地笑起来:“那咱们蕉蕉可知道,你九哥哥对你……也是有意的?” 傅亭蕉羞怯地低下头,小小声道:“就、就在今天,蕉蕉已经知道了……” 太后略想了片刻,眼底浮出笑意:“看来,应是托了这假婚事的福。你们啊,应当谢谢你皇舅舅。” 傅亭蕉满脸疑惑:“皇舅舅?” “这法子是他提出来的。”太后站了起来,拍了拍因为疑惑而显得有几分傻气的傅亭蕉,“临近午时,肚子饿坏了吧?走吧,陪姨祖母用膳去。” “是。”傅亭蕉终于消化掉了太后说的话,连忙跟上太后的步子,挽着她的手。 太后抚着她的手背,笑道:“咱们蕉蕉可别急,待你及笄之后,姨祖母就为你做主。” 傅亭蕉被说得羞赧,心虚驳道:“蕉蕉可没急……” 太后笑而不语。 之后,两人便吃了午膳。 午膳后,傅亭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还在想左夺熙当时到底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但是她这会儿哪里好去问,只能兀自愁肠百结,在床上翻来滚去,熬到了晚上也没有跨出清心宫一步,而左夺熙也没有来找她。 第二日,因前一晚想得太多入睡得晚,傅亭蕉睡得极沉,太后想她昨日又是落水又是坦诚了小姑娘心思,必定累极了,因此也由着她睡,还吩咐人不许吵她。 所以,傅亭蕉起床时,已日上三竿了,而太后也不在,说是去了皇上那儿。 她独自吃了午膳,又开始思忖着要不要去钟秀宫找左夺熙,原本只隔了两道墙的两座宫殿,此时却好似有千里远。 这时,小肃子匆匆忙忙赶来,前言不搭后语地禀道:“郡主,殿下要走了!” “走?!”傅亭蕉一惊,马上站了起来,“什么意思啊?” 九哥哥要去哪里? 还好小肃子是个嘴皮子灵活的,知道自己第一句说得太急了没说明白,忙顺了口气,向傅亭蕉道:“皇上今日突然任命九殿下去遗州上任州官,殿下下朝后就在收拾东西了,还不许奴才过来通禀郡主。现在殿下已经带着行李出宫去了,奴才不能跟去,被派留守钟秀宫,这才有了时间赶紧过来向郡主报信!” “他、他往哪条路出去的?” “往西边过月桂宫的那条路!” ***** “九哥哥!”在过了月桂宫,往前庭去的甬路上,傅亭蕉终于看到了左夺熙的背影。 她一路追得气喘吁吁,此时大叫了他一声,便停下来抚胸口。 只要追上了,她就不担心左夺熙会继续往前走。听到她的声音,他一定会停下的。 果不其然,那个背影在听到她呼唤自己名字时,顿时停住了步伐。 左夺熙转过头来,眼底看不清情绪。 两人隔了百米左右。 傅亭蕉缓过劲儿来,便一步步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左夺熙眼神微变,似也想迎上前去,却又不知何故迈不开腿。 “九哥哥果然是笨蛋……”傅亭蕉终于走到他面前,扑闪着眼睛,眸子波光潋滟,脸色粉中透红,“你非要蕉蕉也说出那几个字吗?蕉蕉害羞嘛……” 左夺熙眼眸深处蓦地升腾起火苗,哑声道:“什么?” 傅亭蕉豁出去了:“其实……蕉蕉、蕉蕉也喜欢九哥哥!” 说完,便赶紧闭上眼睛捂住了脸,一阵羞赧席卷全身,脸都红到了耳后根。 一阵冗长的安静。 傅亭蕉心跳如雷,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左夺熙的反应,没想到才刚睁开眼,左夺熙便拉下了她的手,同时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抱。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傅亭蕉听到左夺熙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那……你要不要嫁给我。” 傅亭蕉脸蛋更加发烫得厉害,害羞得声音都嗫嚅了起来:“当、当然……” 而后她便听到左夺熙笑了,是那种轻快的愉悦。 于是她便也笑了。 一种尘埃落定的幸福感笼罩在她周身。 若是此刻便能永恒,那就好了…… 可是,傅亭蕉马上便想到左夺熙要去遗州这件事,顿时黯然失落,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肩头,声音低落:“九哥哥一定要去遗州吗?蕉蕉去求皇舅舅收回成命好不好?” 傅亭蕉永远这般天真,左夺熙却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遗州沉疴宿疾颇多,一直是让父皇非常头疼的地方,此次父皇派他前去上任,是重视他的一个信号,也是给他的一个历练机会,叫他通晓底层的样子,学习更多的治理手段,而不是将眼界只放在皇宫内和高位上。 若他能在遗州做出成绩来,必定能让父皇更加重视,也能建立更大的声望。 所以,他不但要去,而且一定要做好。 不过,这些复杂的事他向来不跟傅亭蕉说,只道:“不,我一定要去。” 傅亭蕉心底浮出一股失落来,但是她知道九哥哥既然这么坚定地要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压下酸涩,昂首看向他:“那九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不准。”左夺熙摇头,忽然又立起脸,“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你必须等我。” 傅亭蕉愣怔了一瞬。 左夺熙目光像定在她脸上:“在你答应我那一刻,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傅亭蕉眉心微动,脸上的神色从方才的不解怔忪,慢慢地化作了一个浅浅的、充满了喜悦与坚定的笑:“九哥哥笨蛋,蕉蕉当然会等你。蕉蕉……也不会放过九哥哥了。” 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风吹起落叶的声音都变得绵长起来。 “那九哥哥今年的生辰会回来吗?”风吹落叶的声音提醒了傅亭蕉,很快就要入冬了,冬末便是左夺熙十九岁的生辰。 左夺熙算了算日子,离他生辰也就四五个月了,他才去遗州上任这么点时间,肯定还不能调回铎都,而为了一个生辰去向父皇特许回来一次,便又显得太小题大做了。 “今年的生辰肯定不能回来了。” 他坦诚地告诉傅亭蕉,免得她有所期待反而落空。 又道:“不过是一个生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傅亭蕉抿唇噘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对于她来说,九哥哥的生辰比她自己的生辰都重要呢。 不过,既然是没办法的事,她也不想九哥哥为难,便立刻又笑了起来:“那九哥哥一定要记得吃长寿面。今年蕉蕉不在你身边监督你,你可不要忘了。” 左夺熙心头忽地一揪,重重点头。 傅亭蕉眨巴着眼睛,又道:“蕉蕉也会陪你吃长寿面的。” 左夺熙心里暖意融融,嘴角弯了起来:“好。” 他瞧着拼命掩盖失落的傅亭蕉这般乖巧的样子,情不自禁许诺道:“但是我会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我早就答应过你的。” 而且,他也会平安回来的。 左晟此举对他的器重之意,朝中上下看得一清二楚,那么感受到他的威胁的那些人、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那些人,必定会趁着天高皇帝远,派人来除掉他,所以此去必定危机四伏、凶险万分。 不过,这些都不必叫她知道。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傅亭蕉已经娇笑地伸出手,扬起天真的笑:“那我们拉钩!” 左夺熙眼底滑过一丝宠意,也伸出手去,陪她幼稚地手指勾手指,像是将两人缠结在了一起。 拉钩之后,左夺熙便不得不走了,方才已经耽误不少工夫了。 傅亭蕉心里再不舍,也不能任性地阻挠。 “我走了。” “嗯。” “我会早日回来的。” “嗯。” “你等我。” “嗯。” 最后,傅亭蕉忍着眼泪红着眼圈看着左夺熙的背影渐渐变小,然后消失在甬路尽头。 等送别左夺熙后,她慢吞吞地回了清心宫,太后已经从左晟那里回来了。 太后自然知道左夺熙已经去遗州了,也知道傅亭蕉刚刚跑去送别了,这会儿见傅亭蕉恹恹不乐,脸上一看就哭过,也是心疼得紧。 才刚情意相通便分离了,换谁不难受呢。 太后将傅亭蕉搂进怀里好一顿宽慰,左一句“历练”右一句“器重”,还说如果两年内皇帝还不把老九调回铎都,她就亲自去请旨。 傅亭蕉默默一算,两年可是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啊……当下差点晕过去。 不过,她终究要开始习惯左夺熙不在身边的日子了。 ***** 四个多月后,她已经很习惯了,从浓浓的想念变成了静静的挂念,从最初追着皇舅舅问有关左夺熙在遗州的事变成从他嘴里知道只言片语便足矣。 左夺熙十九岁的生辰也到了。 这是他们头一次没在一块儿吃长寿面。 但是傅亭蕉记得她跟左夺熙说了,叫他不要忘了吃,而自己也会陪他吃。 于是,在生辰夜,她还是在老时间去了钟秀宫,叫小肃子端了一碗面。 她知道这个时候千里之外的遗州,九哥哥定也端起了长寿面。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吃完了半碗面。 另外半碗,依旧是留给左夺熙的。 到了过年,左夺熙依旧没回来。 左晟既没有召他回来过年,他也没有向左晟求特许。 其实像过年这种日子,他只要向左晟上个折子请求回来过年,于情于理都能回来的。 但是他没有。 左晟反而很满意。 傅亭蕉也懂了,这是皇舅舅对九哥哥的考验,考验他的定力和耐力。 过完年,就离她的及笄日越来越近了。 她的期待也与日俱增,开始默默盼望起来。 因为九哥哥说过,会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这次他必定会回来。 ***** 永安二十一年三月初三,傅亭蕉的及笄宴在清心宫热热闹闹地大办。 这一天,连傅横都赶回来了。 其实对于父亲,因为父女俩相处的时间不多,傅亭蕉对他的感情终究没那么深,所以没那么想念。不过到底是及笄礼,意义是不一样的,早在一个月前太后便让她给父亲写了书信,问傅横及笄礼是否能够赶回来参加,但那时傅横的回信却是不能确定是否有闲暇。 如今真的赶来了,傅亭蕉还是很欢喜的。 父女俩在一块说了一会儿话,傅横便进了暖阁,与皇上、太后商谈去了。 今年蜂拥前来祝贺的人比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去年还特意给她私下送礼的左孟东今年可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自秋猎后左孟东便一直在养伤,手上的事务都暂时交给别人了,偶尔进宫见皇上和皇后也是绕着清心宫走,后来听闻左晟将左夺熙调去了遗州,更是气得伤口又裂开了。 现在肩膀上的伤已经养好了,表妹的及笄礼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参加,但是经过秋猎,便是左夺熙此时不在,他也不敢随意招惹傅亭蕉了,所以他早早地来了,在太后面前将贺礼送上之后便悄悄地离开了,至宴会开席,他便推说身体不适因而不去,从头到尾没跟傅亭蕉碰面。 彼时,江仪已嫁给了大司农家的二公子,武芫与四表哥也已经完婚,他们携手前来贺喜傅亭蕉及笄,傅亭蕉一边替他们高兴,一边想到自己,禁不住有些惆怅。 武芫与江仪撇下各自的夫君,跟傅亭蕉来到她闺房说悄悄话。两个闺友心里也替她着急,九皇子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也不知道哪一天能调回来。也亏得她是个痴心傻子,若换成旁人,这大半年早就另寻良人了。 傅亭蕉倒是不在乎等,横竖她等得起,她只是想念九哥哥罢了。 九哥哥怎么还没来? 正在她心焦之际,门外突然一阵骚动,随即阿固欣喜的声音便响起在门口:“郡主,九皇子殿下回来了!” 什么! 她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先一步飞奔到了门口。 一把拉开了门。 左夺熙的身影便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如同披着金光,高大挺拔、熠熠生辉。 傅亭蕉顿觉天亮霎亮,口内生甜。 两人四目相对。 周围尽是嘈杂之声,有看热闹的阿固、秋夷等人笑语祝贺,有江仪、武芫等人笑着打趣儿,不过都没有影响到傅亭蕉。 那些嘈杂之声被摒弃在脑海之外,像是遥远在天边传来的。 而她目之所及、心之所想只有眼前这一人。 左夺熙亦然,深邃的目光只盯着傅亭蕉而已。 余下的众人打趣之后,知道他们现在定然心中没有旁人,只想独自待一会儿,于是江仪和武芫绕过左夺熙出了房门,与阿固等人一道散去了。 左夺熙往前一跨,跨进了房门,反手将门关上。 周围真正地静下来了。 “生辰快乐。”左夺熙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目光却一直黏在她脸上,看不够似的。 傅亭蕉莞尔,每年九哥哥好像都只会说这最简单的四个字……她噙着满满笑意接过木盒,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个银制的镯子。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傅亭蕉反复端详了一番,猛地抬头:“六辫镯?” 六辫镯是以前的贵族女子的传统及笄礼物,不过由于制作工艺比较复杂,如今已经鲜少作为及笄礼物了,更少有人佩戴。 她还是从以前留下来的画册中见过这镯子,因而才认出来。 傅亭蕉顿时眉眼弯弯:“谢谢九哥哥。” 这样一个已经被遗忘的传统礼物,居然还能被九哥哥想起来,还特意在及笄之日送给她,让她感到一种十足被珍重的心情。 她含羞带笑地伸出手去:“九哥哥给蕉蕉带上吧……” “嗯。”左夺熙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细白的手腕上,眼底流转着贪恋与爱怜,将六辫镯给她仔细戴上。 这六辫镯是他亲自监制的,工艺堪称完美,大小无比契合,此时圈在傅亭蕉的手腕上,浑然天成,就像原本如此。 也像……将她圈住了一样。 在这次及笄礼上,左晟给傅亭蕉在江州封了邑,这便意味着傅亭蕉便是不靠宫里、不靠太后、不靠傅横,也有了自己的收入。此外,左晟还给她赐了一座郡主府,名唤“骄阳阁”。不过太后喜欢傅亭蕉,便不让她搬出去,依旧留在她在宫里,说要留到她出嫁。 傅亭蕉及笄礼之后的第二日,左夺熙便要回遗州,而傅横也要回边关月兰了。 在离去之前,傅横找左夺熙密谈了一次,至于谈了什么内容,旁人无从知晓。 傅亭蕉同时送走了父亲与九哥哥,惆怅了好一天。 不过,分别了大半年重新与左夺熙相见,她发现自己的感情越加明确而坚定了,所以再度分离也显得不再可怕,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一直等下去。 等到拨云见日那一天。 ***** 一晃又是大半年过去,到了十月左晟的生辰时,左夺熙终于再度回来了。 左晟的身体入秋之后便不怎么好了,太医说是身体虚耗过度,又染了风寒所致。 所谓的虚耗过度,其实指的就是太过纵.淫女色。 左晟一贯风流,从十来岁初尝女人滋味后,这些年就没断过女人。或也因如此,如今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身体就已虚了。而身体虚空之后,本该收敛淫.欲,修身养性,才能把身体养好。可是左晟却偏是不听,这么多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所以依旧我行我素,加上风寒袭来,所以越发虚弱了。 但即便如此,左晟还是离不了女人,依旧每晚要有人伴睡,兴致来了便是拼着病体也要行乐一番。 人生得意须尽欢……左晟最近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是以,今日的生辰宴,虽太医一再说了感染风寒身子虚弱不宜食用螃蟹,但左晟依旧敞开肚子大快朵颐,太后劝了也不听。 宴会上,皇子们按序一一呈上给父皇的生辰礼。 左孟东呈上的生辰礼是一串南海串珠。 这南海串珠说是聚了南海之精华,可以护佑平安,同时助佑身体康健。 自从病了之后,左晟不知道收过多少助佑康健的灵芝和珠宝,因此这礼物也不足为奇,不过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他赏光似的略笑了笑,叫人收好。 轮到左夺熙时,他送上的礼物却与别人的都不一样,竟是一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册子。 左晟叫人将册子拿过来,凝神一看,竟是遗州的肃清册! 他目露欣喜,当下就开始翻看起来,越看越是高兴,遗州的事压在他心上几年,如今竟真的被左夺熙解决了,而且解决得还不错。 “好!”左晟大喜,当着参加宴会的朝中上下面前,大赞了左夺熙一番。 左夺熙面上依旧沉稳淡定,而傅亭蕉已经开心地多吃了一碗饭,就好像自己被夸奖了似的。 第二天,左夺熙依旧回了遗州,但是他知道,离他重回铎都不远了。 果不其然,在半个月之后,左晟的诏书传到了遗州,将他调回了铎都。 十天之后,办完所有交接的左夺熙,再次回到了铎都。 这一次,他不会再走了。 傅亭蕉高兴极了,想想两人竟是分别了一年多,只在中间见过两回罢了。 “九哥哥这次不会再走了吧?”她怀着期许,小心翼翼地问。 左夺熙嘴角噙笑,目光藏着深意:“不会了。” 得了他的话,傅亭蕉才算彻底安下心来,她扬起清丽的笑:“那今年蕉蕉又可以陪九哥哥过生辰了!” 左夺熙的生辰很快就来了,今年是弱冠之年,与往年格外不同,所以左晟特意给他办了生辰宴。 但是于左夺熙而言,所谓的生辰宴不过是笼络聚己的手段,而只有在所有人都散去,只有傅亭蕉留下来陪他吃长寿面时,才算真正地在过生辰了。 在一起吃过长寿面后,他便主动地讨要礼物了。 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充满好奇,傅亭蕉会给他送什么。 傅亭蕉双颊绯红,笑道:“九哥哥把眼睛闭上。” 左夺熙牵起嘴角,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依言闭上了眼睛。 随后,一个软软的带着清香的唇贴了上来。 左夺熙一震,还来不及捕捉这个吻,这股柔软与清香却又立刻退开了。 稍纵即逝。 左夺熙骤然睁开眼,脱口道:“不够。” 傅亭蕉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本来已经羞涩至极,现下更加羞赧,身体里像腾了一把火,从心口处烧到了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肤,无一不被这把火烧得通红。 那日玉湖上九哥哥轻轻地吻了她,确定了他对她的心意,所以这日她以自己主动的吻作为礼物,向他诉说自己坚定不移的心意…… 九哥哥居然还嫌不够……哪里不够了?! “九哥哥不要脸!”傅亭蕉羞得像个小兔子,不由分说地转身飞也似地跑走了。 左夺熙:“……” 他只是觉得这个吻太轻了……而已。 ***** 转瞬到了第二年。 或许是那次吃了那些性凉的螃蟹的缘故,自去年的生辰宴后,左晟便彻底病倒了。 太后又气又心疼,半劝半逼左晟直到病好之前不许再吃螃蟹,也不许再临幸妃嫔,要他好好卧床休养,保重龙体。 左晟一一应了,眼下他便是想临幸妃嫔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而且再过些天便过了吃螃蟹的季节,便是还有螃蟹可吃,也不肥美鲜甜了。 而左夺熙自去年弱冠之后,便按照惯例搬出了宫,在宫外置了宅子。 先前因为他一直在遗州,所以左晟、太后等人便是知道了两人的心思,也没立即给两人定亲。而去年十月他回来后,左晟又病倒了,因此便推到了现在也没影儿。 不过,由于还有一件大事未定,左夺熙反而不急着求娶傅亭蕉了。 在搬出宫之前,他对因为再度分离而哭红眼圈的傅亭蕉承诺:“我会很快回来。” 这不是在劝慰,而是在说实话。 他会很快回到皇宫,到时候会他便会给她至高无上的荣宠。 所以,他现在并不急着娶她。 他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再把最好的给她。 傅亭蕉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不过既然已经与九哥哥确定了心意,姨祖母也承诺了她不会再将她嫁与别人,她自然是不急的。况且,她也不想因自己的事儿给病中的皇舅舅添累,所以她便这样矜持着,顺其自然地等候着。 更何况,男婚女嫁这种事,向来是由男方主动提出的,九哥哥都没有主动求亲,难不成……难不成还要她主动不成? 那可不行! 反正她不急,她真的不急! 到了五月,她才终于知道左夺熙一直没有求亲,到底是在做什么—— 原来,从去年开始,左孟东见左晟似乎已经属意左夺熙继承大统,心里既不满又不甘,便开始谋划造反之事。在生辰宴上,他借着给左晟贺寿,将涂了一种罕见草药的南海串珠送给了左晟。 左晟毫不知情,反而感念他孝心,常常将串珠戴在身上,这才导致病情越发严重,身体日益虚弱。 而左夺熙在当初傅亭蕉发水痘那事之后,就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还看了很多医书,通晓了很多医理,后来也养成了时不时看看医书的习惯。 在左晟病了之后,他又开始研究起各类体虚和感染风寒的病症来。 按常理,风寒可治、体虚可养,左晟的身体应该慢慢好起来才是,可是过了一个生辰,反而越发不好了。 开始他也以为是左晟吃多了螃蟹的缘故,后来他无意中闻到左晟身上的一股淡淡的味道,才终于知道缘故—— 那味道出自一种罕见草药,与治疗风寒体虚的药材正好相克,难怪左晟的风寒病迟迟不能好! 他追查那股味道的源头,最后才发现竟是从左晟随身佩戴的串珠上散发出来的。 左晟知道这一切后,震怒万分,当下就要将左孟东拿了来,就地处决。 在左夺熙的劝阻下,他才冷静下来。 左孟东敢下.毒毒杀他,分明是做好了谋逆的准备。若是此时将他处决了,他背后的那些跟随着、那些鹰爪羽翼,就都抓不出了。 于是,父子俩开始布网…… 到了五月初,左晟下了一道册立左夺熙为太子的圣旨。 其实,之前左晟对左夺熙的器重已经毫不掩饰,因此群臣也都心中有数,识时务的早已站队左夺熙,而那些多年前就已暗暗支持左孟东的,此时已经割断不了,只能继续跟随左孟东。 在这道圣旨后,左孟东终于耐不住,起兵造反了。 此举正好落入了左夺熙和左晟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开始收网…… 这场左孟东拼尽一切的动乱,在三天内便被平息。 叛贼尽数被肃清。 左孟东和响应他一起造反的三皇子左岚宸、七皇子左真凡,被依律处斩。 那些跟随左孟东造反的臣子,被满门抄斩。 皇后被废,和三皇子的母妃柳嫔、七皇子的母妃汤嫔一起,被永远囚禁于冷宫。 左孟东、左岚宸、左真凡三人的妻妾则都被流放充军。 ***** 大事一了,左夺熙当晚便向左晟提出,他要娶傅亭蕉为妻。 左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底是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左夺熙自小因为母妃而落下阴影,至今抵触与女子亲近,若非有傅亭蕉在,恐怕要孤独终老。 说起来,一切其实归咎于他。 左晟开始回想那过于遥远的岁月。 当年的很多景象浮现在脑海时,已经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纱,但是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起来,都是一个“错”字。 当初,还是太子的他跟随先皇微服私访,遇上了出水芙蓉般清纯无双的月无意。他与月无意一见钟情,当下便表明身份,要带月无意回宫,让她成为自己的侍妾。月无意知道他是太子后,其实是退缩过的,怕自己高攀不起,也怕太子的女人过多,他会移情别恋。 当时,花心风流的他心里眼里都是月无意,专情得自己都信了,于是向月无意再三保证,会一直喜欢她。月无意便抛开顾虑,一门心思地跟了他。 后来,他便登基了,成为了皇帝。 因月无意母族只是平民百姓,所以他暂时只能将她封为月嫔。当时他跟月无意许诺,只要生了儿子,便可给她封妃。而月无意却说她不在乎位份,只要他一直爱自己就行了。 但是,本质花心的他又怎会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宫廷选秀,更多年轻鲜活的女子进了宫,很快他就喜新厌旧了,对月无意逐渐冷淡,十天半个月才去她那里一回。 后来,月无意怀孕了。 对于已经有了八个儿子的左晟来说,又有一个妃嫔怀孕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事,若是给自己生下个女儿,他或许会更高兴一些。所以,当月无意辛苦地为他怀孩子时,他却更少去她那里探望,反而沉醉在别的温柔乡里。 怀胎十月后,月无意生下的依旧是个儿子。 他没有过多的欣喜,只是告诉月无意,他没忘了当初的承诺,等她出了月子,便将她册封为月妃。 月无意却没有谢恩,她怒极反笑:“谁要你的妃位!我不稀罕!皇上,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到底是什么?” 左晟自然想起了当初浓情蜜意时的真正承诺,当下觉得打脸,便怒了,厉声让她闭嘴。 月无意偏不闭嘴,她像不要命似的,一边说起相识的种种桩桩,一边指责现在的他冷血无情。 两人吵了起来。 盛怒之下,月无意打了他一巴掌。 他这一生,何曾被女人打过巴掌,怒极的他一把掐住了月无意的脖子:“你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母凭子贵了吗?朕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做好你的本分吧,月嫔!” 他生气离开,此后再没踏足过月桂宫,也没有再给月无意封妃。对于月无意给他生下的儿子,他也没有给过应有的关爱,每次都是月无意抱着孩子来找他,他才看一看孩子,抱上片刻。 月无意就这样被他的冷淡逼疯了。 他没有反省过,反而对这样的“疯婆子”产生了厌恶之心,只是念及她是孩子的母妃所以没有处置她。 后来,她自缢了。自缢前,还发了最后一次疯,将左夺熙也逼得从此厌惧女人。 如今看来,造成这一切根源的,都是他。 都是他犯下的错。 一室安静中,左晟沉沉叹息了一声,问道:“老九,当初你母妃发疯,天天打你,还自缢在你屋外,你可曾怨恨她?” 左夺熙猛地抬头,他今晚是来求娶傅亭蕉的,怎么也没想到左晟一开口却是问他怨不怨恨母妃。 他咬牙,过去的事一股脑地冲入脑海。 顿了片刻,他释然道:“不曾有恨,但曾经怨过。现在,连怨都没有了。” 当初,差点被母妃强迫违背人伦,又差点被母妃掐死,隔天起来又发现母妃竟自缢在自己的屋外……何止是怨,他甚至还厌恶过。 但是,年纪渐长,他又怎会还不明白呢,疯了的人做出什么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若要寻一个源头,该怪在令她发疯的人身上…… 这时,便又听得左晟问:“那,你怨恨导致她发疯的朕吗?” 左夺熙陷入沉默。 半晌才道:“不曾有怨,但曾经恨过。现在,无论怨与恨,都没有意义了。” 曾经在无人的夜里,他想到发疯的母妃,便会偷偷地恨那个令她发疯的男人。可是恨过了又能如何,母妃也回不来了。 “朕很高兴你这般坦诚。”听了他的话,左晟反而笑了。 左夺熙垂头不语。 左晟忽而叹道:“朕这一生,从未尝过专情的滋味。” 而左夺熙和傅亭蕉,一个从不对别的女人施予一分目光却唯独对她例外,一个从小到大心里眼里嘴里都只有“九哥哥”。 是天造地设的不曾偏移的专情。 那么—— “朕会给你和蕉蕉赐婚,同时,这江山社稷也交给你了。朕老了,往后就安心颐养天年了。” ***** 永安二十二年六月初一,左晟退位,左夺熙登基。 同日,新帝左夺熙册封骄阳郡主傅亭蕉为皇后,改年号为天福。 这一天热闹极了,白天是盛大的登基仪式和册封仪式,晚上是热闹的成亲大典。 为了送女儿出嫁,傅横早在几天前就赶回来了,一辈子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在傅亭蕉坐上凤辇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太后更是泪如雨下满脸不舍,哪怕傅亭蕉只是从清心宫搬出去,入住凤藻宫而已。 其他人则是满满的祝福,一直闹到了深夜。 终于到了静谧无人时,洞房内只剩两位新人。 傅亭蕉披着盖头安静地坐在喜床上,左夺熙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默默深吸一口气,挑开了盖头。 盖头被掀开那一刻,傅亭蕉扬起明艳无双的脸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新妇的娇羞与容光。 左夺熙呼吸一沉。 傅亭蕉则忽然吐出一口气,开始活动身子,向他抱怨道:“九哥哥,成亲好累啊……喜娘说新郎没有揭开盖头前,新娘子不能乱动……蕉蕉都不知道坐了多久……” 一室旖旎突然被打破,左夺熙失笑。 傅亭蕉又道:“九哥哥,你真的用蕉蕉取的年号啊……那是蕉蕉随口取的,这么大的事,你应该跟老臣子们多商量商量才是啊……” 左夺熙道:“天福寓意很好,就用你的最好。” 傅亭蕉继续跟他聊道:“刚刚爹爹送蕉蕉上轿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还有姨祖母就更舍不得蕉蕉了,哭得蕉蕉都想哭了……可是蕉蕉还是住在宫里啊,和以前没有分别,只是不再跟姨祖母住在一起了而已。蕉蕉虽然也挺舍不得的,但是蕉蕉还是不懂姨祖母为何不舍成那样。九哥哥,你说是为何呢?” 左夺熙道:“等我们生了孩子,你就明白了。” 傅亭蕉蓦地捂上脸:“怎么就说起孩子了呢……那么遥远的事儿……” “所以,才需从现在努力。” 左夺熙终于不再忍耐,他握着喜秤微转手腕,便灭了桌上的烛火,而后一把将傅亭蕉抱入怀中,往喜床上带去,同时扯下了红色的帷帐。 傅亭蕉叽叽喳喳的嘴终于被封住,帷帐内便只剩下交杂在一起的喘.息声。 半晌后,又变成了傅亭蕉求饶的声音:“轻、轻点……” 当初她碰一下他都被他厉声骂滚,现在怎么……九哥哥太坏了! 左夺熙竭力控制住自己,放柔了动作。 “蕉蕉。”一室黑暗中,他忽然低低地喊出这个以前从未喊出来过的称呼。 一阵酥麻从心底深处涌向四肢百骸,傅亭蕉顿时软如一滩春水。 “我爱你。” 两道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成亲前一天—— 问:左夺熙尺寸如何? 傅亭蕉:嘿呀问蕉蕉干什么,蕉蕉又没见过…… 左夺熙:名字。 傅亭蕉:什、什么呀? 左夺熙:我的名字。 傅亭蕉:……??? 左夺熙:把“夺”拆开。 傅亭蕉:哦哦,夺——大、寸【……】 成婚后一天—— 问:左夺熙说的属实吗? 傅亭蕉:属、属实…… * 本文就在这里结束啦,因为两个人的故事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所以没有番外。不过《大将军宠妻日常》和《侯夫人荣宠之路》都是北漠的故事,或许会有串场,感谢阅读^^ 既然看到最后一章,那么我们尚属投缘,放心大胆地再次打一下广告—— 连载文《大将军宠妻日常》已肥可宰,糙汉直男将军与美貌软轿娘的故事^^ 接档文《侯夫人荣宠之路》很快开文,追妻火葬场的破镜重圆文^^ 现言预收文《撩星[娱乐圈]》也很快会开文,娱乐圈忠犬太子爷X草根女明星的小甜饼^^ 以上戳进专栏就能一眼get~里面还有更多完结文,顺道收了我的专栏吧,小可爱们^^ 顾语枝的专栏: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