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溪河畔 文案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如果,这世上有人对你一见倾心。 如果,这世上有人为你步步为营。 如果,这世上有人爱你,哪怕是处心积虑。 那么,你呢?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婉兮,阮昧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梦我平生人,形容宛如昔。 立意:执拗。 第一章 叶婉兮又做梦了,梦里的光线很暗很暗,但照在人的身上,却感觉很温暖。她只觉得眼前总有个什么东西挡着,让她看不清看不到,后来意识有点清醒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一个红酒杯。红酒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里面通红的液体却好像变得晶莹透彻,迷迷茫茫的仿佛有一个影子在对着她笑。 梦当然是好的,只是每次醒来叶婉兮都会觉得头痛,这次也不例外。 叶婉兮是被陈雅南的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摸了又摸,才终于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只听得那边的声调像是一道惊雷,乍得她顿时睡意全无:“兮兮!我终于拍到宋温玉的绯闻男友了!” 叶婉兮揉了揉被刺痛的耳朵,还未开口。又听得那边絮絮叨叨的说:“还好我机智,别家的记者拍到走机场的照片,早就困得睁不开眼回去睡觉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上了车居然没走,就围着机场转圈,转了几圈又停在了大门口,然后机场走出了一个男人,可真是尤物啊,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上了她的车,这我能不赶紧拍吗?果然今天一上来就是头条,还是独家的!” “恭喜你啊!”叶婉兮哼着重重的鼻音,心想陈雅南果然尽职尽责,宋温玉是昨天半夜才下飞机,她果然守了一个晚上。重要的是,守了一个晚上还这么兴奋。 陈雅南对她的态度很失望:“昨天不是你排的版吗?你怎么也不激动!” 叶婉兮一听就迷茫了:“昨天不是我排的版。” 那边也挺迷惑的:“不是你是谁啊?我把照片发给老方了啊。” “我也不知道……”叶婉兮说,“我先看下新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叶婉兮拿起手机开始刷新闻,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什么“宋温玉神秘男友现身机场”,“两人携手而归”,“共度春宵一刻”的字眼,等看清照片之后恍然觉得头更痛了,末了才后知后觉的说了句:“要死啊!” 叶婉兮想她真的是死定了,宋温玉上头条对她而言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张照片,那个“神秘男友”可真的是太熟悉了,虽然张张都是背影,最清晰的也不过就是个拉车门的手部特写,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人是阮昧生。 她能认不出吗?她可是在阮昧生身边待了快七年呢! 也怪她自己脑子笨,昨天早上阮昧生明明打电话说了他晚上要回来,她这一忙就给忘了。陈雅南并不认识阮昧生,以前娱乐新闻的版也都是叶婉兮负责的,但凡照片上出现阮昧生的一根头发丝她都会压下来秘而不发的,然后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拿照片兴师问罪。 可是这次还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啊!叶婉兮想,她真是要死了,昨天要是自己去接了机,还有那个宋温玉什么事啊……真是大大的绯闻,大大的失误…… 叶婉兮急急忙忙的赶紧一边穿衣服一边忍着头疼打电话,阮昧生也是难得的好脾气,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听这语气,她便知道那边还在睡觉呢,她想还好天已经亮了,没有打搅到他的温柔乡,不然更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忙道歉说:“对不起……昨天是我忘了。” 阮昧生淡淡的“嗯”了一声,叶婉兮听得不悲不喜的,一时拿不准该说些什么,没办法,想要讨好阮昧生太难了,她从来都不懂他在想什么,于是又说:“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去找你?” 那边又淡淡的“嗯”了一声,电话就挂断了。叶婉兮终于如释重负,这说明阮昧生并不怎么生气,不然早让她滚了。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才造成今天这一局面呢?叶婉兮每每想起都会感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感叹完想起自己还要上班,于是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朝花夕拾”。 所谓“朝花夕拾”也就是叶婉兮上班的传媒公司,这个名字是阮昧生取的,因为朝花夕拾是阮昧生的产业,这是个秘密,连老方都不知道…… 叶婉兮是文学系毕业的,毕业后本来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可是阮昧生不愿意,于是秘密的收购了一家新闻社让她进编辑部,还取了朝花夕拾这样一个名字。阮昧生一直都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生活严谨的一丝不苟,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失过礼。叶婉兮有时候就会想,要是爷爷还在世,一定会喜欢阮昧生的,因为爷爷也是这么一个爱附庸风雅的人。 ……可是爷爷死了也将近七年了。 阮昧生应该是见过她的爷爷的,因为他在医院陪了她大半年,那时候爷爷还在,但是她醒来后爷爷就不在了,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喜欢阮昧生,他们都不同意她和阮昧生在一起,可是阮昧生救了她,她是一定要报答他的,爸爸妈妈拿她没办法,到最后还是妥协了。 ——妥协当然还是有代价的。 到了朝花夕拾,见陈雅南果然还是一脸兴奋,丝毫看不出一夜没睡的沧桑感,而叶婉兮呢,睡了一夜还是觉得困。 陈雅南忙凑过来,笑眯眯的说:“我才知道原来是老方排的版,不过这个老方还是挺谨慎的,那个男的是一张正脸都没露。” 叶婉兮心想,幸亏老方足够老道,看阮昧生的穿着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只发个背影还可以保持什么神秘感,要是露了脸,估计今天阮昧生就要裁员了…… 叶婉兮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陈雅南一拍大腿又说:“对了!我手机里还有存照呢。”说着就把照片拿给她看,叶婉兮看到那张脸就觉得头疼,阮昧生一脸阴沉的上了车,可想而知他昨天是有多生气。陈雅南唉声叹气:“……这张脸真是让人嫉妒啊!” 叶婉兮忙岔开话题问:“你今天不出去跑新闻吗?” 陈雅南还在叹息着:“哪有那么多新闻啊,昨天清风的花旦拍戏回来了,现在正红的两个花旦都在公司里不出来,别的不入流的小明星也没什么好跟的。” 叶婉兮一想倒也是,清风娱乐传媒有两个顶大梁的花旦,别的什么小公司根本抢不过风头,这两个花旦一个叫宋温玉,一个叫颜如玉。要说这个艺名也是有典故的,传言清风的老板也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 叶婉兮“噗嗤”一声就笑了,这世上倒是才子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谦谦君子还是装腔作势。后来又想到要是爷爷还在世,知道她这样想肯定是要打死她了,爷爷最喜欢舞文弄墨的,也最喜欢这些文化人了。 “你笑什么呢?”陈雅南好奇的很。 于是叶婉兮将清风老板的传言说给她听:“传言清风的老板最喜欢《诗经》,当他看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这句话时,就想着以后一定要捧出两个小生,一个叫温玉,一个叫如玉。就连公司的名字都取自‘秦风’的谐音,叫‘清风’,结果呢,小生没能成,倒是出了两个花旦,于是就有了一首诗,‘清风有佳人,双玉一时藏。倾国倾城貌,国色天姿影’。” 陈雅南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呆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这也太夸张了吧。” 叶婉兮笑笑不说话。 “不过……”陈雅南又说,“这你都记得住。要是我,勉强也就记得‘漂亮’两个字。”接着又想起了昨天的事,于是又问,“你昨天怎么了?那么早就走了。” 叶婉兮想了想说:“就是太累了。” 她昨天看了一天的新闻,下班的时候还想着有什么事来着,但是又愣是想不起来,于是生生的错过了机会去接阮昧生。后来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于是回到家倒头就睡,却怎么睡都睡不好,一晚上断断续续的做着梦,醒来更是头痛欲裂,说起来好像还是今早挂了阮昧生的电话之后,头才突然就不痛了。这样想着,叶婉兮才突然又回过魂来,暗骂了一句:“要死啊!” 她真是想骂自己一句猪脑子,差点就又忘了,今天晚上还要去找阮昧生,不然阮昧生生起气来,她很可能连饭碗都要丢了。于是忙开口说:“完了完了,我突然想起还有新闻没发呢……”说完又感叹自己说起谎话来竟也变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陈雅南见她急急忙忙的好像真的误了什么大事,忙说:“你忙你忙。”然后就走开了。 叶婉兮是东瞧瞧西看看,发现旁边再没人注意她,才唉声叹气的扶着额头。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只等晚上一下班就匆匆忙忙的去了阮昧生的别墅。 阮昧生的别墅也有个风雅的名字叫“在水一方”,叶婉兮每次过来都觉得自己像是穿越了,因为阮昧生的别墅是中式的,很是富丽堂皇。要不说阮昧生是个风雅的人呢,也幸亏她小时候常跟爷爷在一起,也算是受过几年熏陶,不然她才受不了这样的人呢。 叶婉兮真是怕死了阮昧生。 第二章 入门便是曲折八弯铺满了石子的甬路,两侧都是草坪,因为阮昧生不爱摆弄那些花草。屋里呢,客厅迎面墙壁是一道屏门,上方正中挂着一块匾,写的正是“在水一方”,匾下面挂的是唐伯虎的山水画——当然是仿的,下方几案上当然也有瓷器大花瓶……再两边呢,桌椅就不见了,因为这里除了她和阮昧生,也不会有别的人来了。 书房当中放着的是一张梨花木做的大案,案上摆的是文房四宝,大案后面是一排书架,书呢……自然是看不懂的诗词歌赋。 卧室的床还是挂满纱帐的拔步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水一方算是与世隔绝了。 叶婉兮觉得阮昧生肯定是投错了胎,要是他投到叶家来,爷爷一定欢喜的不得了,不像她天赋这么差,怎么学也没学到爷爷的十分之一,于是她每次都会忍不住腹诽:“怪不得阮昧生没朋友。” 阮昧生不出意料的在茶室烹茶,他最喜欢烹茶了,她十次过来有九次他都在烹茶,那剩下的一次他在干什么呢,他就坐在在水一方的牌匾下面等她。每当他坐在那里等她的时候,她就会知道他心情差到了极点,她多半是要遭殃了。 今天阮昧生在烹茶,这说明他心情还不错。 叶婉兮壮着胆子坐在他的身边,问:“你不生气了吧。” “我气什么呢?”阮昧生反问。 “我昨天不是故意的……” 阮昧生不怒反笑,“那你昨天干嘛去了?” 叶婉兮最怕他笑了,他每每笑起来,都让她感觉毛骨悚然,她总觉得阮昧生笑起来别有用意,虽然他笑起来很好看,甚至还有两个小虎牙……但还是让她抖了一抖,实话实说:“我昨天看了一天新闻看的头疼,就睡着了……” 阮昧生就又不说话了。 叶婉兮急忙讨好他,她去亲他的耳朵,那是阮昧生身上最敏感的地方。阮昧生果然开始动情,慢慢地呼吸开始紊乱,叶婉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已经双双倒在了茶室的榻上,她觉得自己一会儿身在天堂,一会儿又身在地狱,脑子里总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是酒吧里的灯光,忽闪忽灭,忽明忽暗,一时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但莫名的又感觉很心安,因为她闻到了阮昧生身上的烟草味,接着又恍然听到他叫了一声“婉婉”。……茶室的茶香飘出来,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叶婉兮只认识这一种茶,因为爷爷在世的时候常喝的也是大红袍,她从小就闻惯了这样的味道。 后来阮昧生开车带她出去吃饭,叶婉兮知道这次他的气是真的消了,他最喜欢她主动了,前几年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主动,那时候的阮昧生总是兴致缺缺,她自己也不懂得讨人欢心,阮昧生就总是生气,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生气。他一生气她就心慌意乱,总怕哪天他厌烦了就把她一脚踹开了。于是她就只能学着讨好他,但他有时候也真是太难讨好了。 第二天叶婉兮是被烟呛醒的,也不知道阮昧生是从几点开始就坐在那里抽烟的,总之她醒来的时候,烟头已经多的数不清了。她知道阮昧生有烦心事,但她帮不上什么忙,从来都是阮昧生帮她,她一个弱女子要什么没什么,不惹他生气就不错了。 叶婉兮抬头看了下屋子的摆设,总觉得阮昧生坐在拔步床的床沿上抽着现代烟很诡异,但她也确实不能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料阮昧生竟是回头一笑,笑得叶婉兮是心头一颤。阮昧生果然从一个谦谦君子变成了一个衣冠禽兽,不,是脱了衣服的禽兽。 叶婉兮要是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宁愿闭着眼睛装睡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这张床上了,阮昧生每动一下,这个床就“吱丫”一声,慢慢地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这个床就一直“吱丫吱丫”的响,她真怕有一天这床都经不起他们两个折腾,光荣的败下阵来,那可真是丢大人了!也不知道古代的男女是如何翻云覆雨的……叶婉兮真是受不了了,果然讨好人也是一个体力活,累啊,太累了! 后来她忍着浑身的酸痛照常去上班,下车的时候阮昧生送给她一块玉佩,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淘来的,总之每次他出去再飞回来,就总是会送给她一块玉佩。就这七年,她总共也收到了十多块了。其中还有一块做工最是精良,吊穗上还编了一个结,里面嵌着一颗红豆,甚是好看。 但叶婉兮想不起那一块是何时收到的。 阮昧生这么风雅的人,是一定知道送玉佩代表什么的,但她很识趣,从来也不说破,只欢欢喜喜的收下,又道了谢便低头放在包里,打算着晚上下班回家就和其它的放到一起。 接着就听到阮昧生说:“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叶婉兮讪讪的笑:“好啊。” 她能拒绝吗,当然不能了,阮昧生可是她的男朋友……当然,只有她一个人才这样想,阮昧生是不会承认的,他只当他自己是金主,金主开口,哪能不从呢。叶家的家教最严了,她这样稀里糊涂没名没分的跟了阮昧生七年,如果爷爷还在世她是不敢这么做的,肯定早就被乱棍打出了叶家。如今爷爷早就不在了,爸爸妈妈也由得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心里还是莫名的痛了起来,她已经多久没有回家了呢?好像上次在医院醒来之后,那个家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的家在阮昧生这里,所以她不能没有他。 进了公司之后,叶婉兮就坐在电脑旁再也不动了,后来陈雅南外出跑新闻回来交稿,才凑过来问她说:“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无精打采的。” 叶婉兮长叹一声:“累啊!” “我看你就是在办公室憋久了,要不让老方给你安排个任务,你也出去跑跑新闻?” 叶婉兮倒是想呢,可是阮昧生是不会同意的,尤其陈雅南负责的是娱乐新闻,阮昧生就更不会让她去了。前两年有个小区住户厨房着火,公司人手不够,她就去出了新闻,阮昧生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那还只是一个社会新闻,他们公司的许彭波都进现场了,她还在外围,根本没帮上什么忙。要是她去跑娱乐新闻,正拍到他的花边新闻,阮昧生肯定会以为她跟踪他,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 于是叶婉兮赶紧说:“我脸皮薄,不敢去。” “又不让你采访谁,就拍几张照片。” “那我也不敢去,听说娱记可危险了,要是拍到什么不该拍到的,那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陈雅南“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多不该拍的。” 叶婉兮想说其实阮昧生就不该拍,在她看来阮昧生阴晴不定的,前天晚上是他没有计较,他要计较起来那真是太可怕了。可是陈雅南并不认识阮昧生,叶婉兮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雅南是她唯一的朋友,以前读书的时候别人说她好高冷都不喜欢她,其实不是的,在她自己看来是迂腐。因为爷爷总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她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唯一一次出格就是跟了阮昧生,在叶家看来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连阮昧生也觉得她迂腐,因为印象里第一次和他上床的时候她表现的真是太僵硬了,阮昧生对此很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满意还是根本就是倒尽了胃口,反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碰她。她觉得无趣,为了讨好阮昧生,上网搜了好些资料,才勉强将他给哄回来了。也难怪阮昧生讨厌她,光凭她死鱼一样的反应,也根本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于是叶婉兮工作以后勉勉强强变得有些讨喜了,但也只有陈雅南才受得了她。虽然是这样,她还是不能把一切都告诉陈雅南。要说什么呢?阮昧生也并不承认是她男朋友,或许开始的两年是的,那两年阮昧生也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少但不代表没有,她难受极了,于是一个人去逛街买了好些东西。后来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一不高兴就去买东西,反正花的是阮昧生的钱,而他有的是钱。 也兴许是阮昧生见她并不计较,于是就变本加厉的绯闻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地她也就知道自己不再是阮昧生的女朋友,而是他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于是很识趣的退居幕后了,男朋友这个词就成了她安慰自己的念想。 陈雅南又劝她去跑新闻,见她死活不肯,也就不再劝了,那天下午公司没什么事,出去跑新闻的也都回来了,就都聚在公司里聊天。 晚上阮昧生果然如约而至,奇怪的是他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去吃饭,妥妥的一个君子,晚上也没回在水一方的别墅,而是去了他另外一个小区里的房子。阮昧生除了在水一方比较个别以外,其他的房产都是正常的装修。 第三章 叶婉兮很担心,担心他只是给她一个甜头,然后就一脚把她踹开。而实际上是她想多了,因为阮昧生果然是变性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是日日如此,只接送上班,外加陪吃饭,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自己做。 叶婉兮是不做饭的,当然她也不会,小的时候爷爷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她还以为阮昧生各方面都跟爷爷一样肯定也是不会煮饭的,谁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阮昧生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会的东西简直五花八门。 吃过饭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叶婉兮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好像这样的事情他们很早以前就做过了,实际上她对此确实没有一点印象。 突然一阵铃声传出来,打破了这一场和谐,叶婉兮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是自己手机在响,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叶婉兮接听后疑惑的“喂”了一声,只听得那边喊了一声:“婉兮。” 瞬间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炸的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恍惚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她张了张嘴,嘴唇抖啊抖,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边又喊她:“婉兮。” 每喊一声,她就感觉心抖了一下,她说不出话,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般,过去的种种汹涌而来,仿佛感觉头更痛了,像是有什么遗忘的东西在她的脑海肆意横行,只听得那边又说:“我是张承志。” 叶婉兮哆哆嗦嗦的不肯张口,像是赌气一般,咬紧嘴唇不放开。对,她想起来了,原来是张承志。想到这些,她的头也就不那么痛了,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阮昧生终于发觉了她的异样,于是拿过手机很平静的说了句“喂,我是阮昧生”。 接下来说了什么叶婉兮就再也听不到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透过红酒杯晶莹的液体看到的一抹光亮……她看不清,看不到,红酒杯挡着她的视线,她想把它移开,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她想她是醉了,醉的真厉害,不然她怎么仿佛看到了阮昧生在对着她笑呢,阮昧生笑起来真好看,可是他从来都不怎么笑的。 叶婉兮觉得她一定又是在做梦,因为她从来都不喝酒的…… 还有张承志,张承志是谁呢?是她仰慕的邻家哥哥,他只当她是妹妹…… 挂了电话之后阮昧生问:“张承志……你还记得他?” 叶婉兮当即回过神,说:“记得。” 阮昧生听到这句话突然就变得很不高兴,又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你居然还记得他?!” 叶婉兮听不出这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她只知道阮昧生这是生气了,她不说话,阮昧生就更不高兴,不高兴就开始扯她的衣服,他很粗鲁,把她弄的很痛,这种痛她好久都没体会过了,然而阮昧生做完之后却高兴了,她不明白,她最不明白的就是他了。□□果然是治疗一切疼痛的伤药,不管阮昧生怎么生气,只要还回来和她上床,就说明一切都有得商量,就好比现在。 阮昧生做完又问:“你为什么记得他?你喜欢他?” “我没有喜欢他。”叶婉兮连忙否认。 “你不喜欢他?那你是喜欢我?” “我……”喜欢吗?叶婉兮冥思苦想着,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会抓着他不放呢,可是喜欢的话,又喜欢什么呢?她开始跟在他身边也并不是因为喜欢…… 阮昧生冷哼一声,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不再想与她计较,他说:“明天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做什么?” “张承志约你吃饭呢。” “我不想去。” “我已经帮你答应了,”阮昧生狡黠一笑,说,“而且必须得带上我。” 叶婉兮觉得自己抖了抖,其实她是不想去的,她也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张承志了,她觉得自己和张承志并没有什么话说,可是阮昧生发话了,她又不得不从,只得答应了。 阮昧生见她答应了心情反倒愉悦了,竟笑了一笑说:“记得可别说错什么话。” 叶婉兮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能说错什么呢,她一直在努力讨好他,生怕说错了话惹得他更加讨厌,她怎么会说错话呢。 只听得阮昧生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张承志为什么回来了吗?”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因为她。 阮昧生呆了一呆,半晌都没再说一句话。 倒是叶婉兮觉得奇怪的很,说:“你怎么知道张承志?” 阮昧生哼了一声,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继续盯着电影不动了。 于是叶婉兮就自顾自的想,阮昧生当初答应和她在一起,自然是调查了她的一切,包括她周边的人和事。他要跟谁在一起,要是不把每个人都调查清楚,还怎么做的到对所有的情人都游刃有余呢?想到这里,她又不免赞叹一句“老奸巨猾”。 可是阮昧生才三十二岁,一点都不老,所以这是她的污蔑。 第二天见到张承志,不出意外的,他旁边还坐着一位美人,叶婉兮远远望过去,心想,可真是一对璧人! 阮昧生率先走过去替她拉开椅子,又很小心翼翼的扶她坐下,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不得不说阮昧生做起戏来真是一等一的认真,连她自己都有点相信了,仿佛他们这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相敬如宾。 叶婉兮自己倒不觉得什么,阮昧生在人前一向是个谦谦君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完美。可是他这一举动居然惊到了张承志旁边的美人,只见那美人是左看右看,末了才恍然大悟的说了句:“是你啊,阮昧生。” 叶婉兮一愣,对面的张承志也是一愣,她侧头看向阮昧生,发现阮昧生竟然也是一愣,不出五秒又见他微微一笑,才慢慢开口:“好久不见,柳姑娘。” 柳姑娘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还是姑娘姑娘的叫。” 这句话引得叶婉兮也想笑,阮昧生一直都是这样,生活举止就像是古代的少爷公子,要不是见他经常穿西装打领带,她都以为他要准备随时都能拿出一把扇子了…… 这么一打岔,气氛明显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这位柳姑娘名叫柳芸依,叶婉兮是认识的,但她却不知道连阮昧生都认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阮昧生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和柳姑娘是高中同学。” 叶婉兮惊了一惊,阮昧生似乎总能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在她看来,他总是那么神通广大。不像她,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对面的张承志这时才小心翼翼的问她:“婉兮,你……还记得我吗?” 叶婉兮笑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她怎么会忘记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她最好了。于是开口说:“承志哥哥说笑了,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张承志听到这句“哥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印象里叶婉兮只有小的时候才会喊他哥哥,长大后更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张承志,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喊过他了…… 接下来基本就都是柳芸依在说话,张承志一贯都是不爱说话,阮昧生更不爱说话,就忙着照顾叶婉兮,看的柳芸依啧啧称奇:“你们是不知道,阮昧生读书的时候从来都不怎么跟我们这些女生说话的。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高冷,后来听他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才知道原来他是迂腐。” 叶婉兮皱着眉头想,阮昧生哪里迂腐了,他可是风流的很,当然她也不敢开口表露出来。 柳芸依又说:“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开不了窍了,现在看来倒像是个现代人了。” 叶婉兮笑了一笑,阮昧生也没接话,只转过头了冲她眨了眨眼睛,接着邪魅一笑,叶婉兮仿佛感觉心头又是一颤,颤的心肝乱窜,小鹿乱撞。 真是受宠若惊。 阮昧生说:“柳姑娘和张先生在一起多久了?” 柳芸依嘴角明显露出一抹笑意,那是恋爱中的女子特有的笑容,她说:“有七年了吧。” 阮昧生又抬头看着她:“还不打算结婚吗?” 柳芸依转头看着张承志,不料张承志也是一笑,缓缓道:“我有一位哥哥,他还没有结婚,等他结了婚,轮到我也就差不多了。” “想不到张先生这么传统。” 张承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常教导说要长幼有序。” 阮昧生又不说话了,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张承志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比他大两岁,叫张远博,叶婉兮也知道张家大哥确实还没有结婚,就没有多想。 只是张承志突然转移了话题,问了她一句:“婉兮,你过的好吗?” 叶婉兮早已生车熟路,说:“挺好的,我很喜欢昧生。” 第四章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阮昧生,接下来的气氛开始变得很和谐,只是桌上没有几个菜是叶婉兮爱吃的,她挑食的很,吃的很不是滋味,阮昧生适时的也会夹几个菜到她碗里,她跟在阮昧生身边七年,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而且夹得菜还偏偏都是她喜欢的。 叶婉兮心想,阮昧生这样一个心细的人,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非常好,他每次出差都会带礼物给她,有时候心血来潮可能还会带她出去度假。可是他的耐心对她从来都是有限的,过不了两天他腻了就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来。 那晚过后,阮昧生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家,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让她很是怀疑之前的七天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不过后来想通了也就释然了,叶婉兮觉得阮昧生一定是早就知道张承志回来了,也很可能是同一天下的飞机,怪不得那天她没去接他他会生气,原来他是以为她去见张承志了。后来他天天同她一起也不过是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吧,谁料到她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叶婉兮照常上班,她常年坐在办公室里看稿子发新闻,实在是无聊的很,所以偶尔也会翻一些书来看。小时候爷爷总是让她看《诗经》,有时候她看累了,就会跑到院子门前的海棠树下偷懒,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后来爷爷去世了,她离开叶家的时候就只带走了那本书,上了班也一直放在办公室里。 陈雅南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那种书,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小时候也没那么喜欢,不过爷爷让她看,她就看了,后来想着可能是对爷爷的一种念想,就带在了身边。 想到这里,叶婉兮又拿起那本书,实际上她很多年都没翻过这本书了,刚一翻就翻到了一张折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是一行隽秀的楷体,上面写着:读书不及经,饮酒不胜茶。 叶婉兮笑了一笑,想不起是谁写的这样一句话,正冥思苦想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兮兮!”她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陈雅南。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无聊而已。”叶婉兮说着便将书收起来重新放回原位,陈雅南才发现原来是《诗经》,摇了摇头道:“你居然也看这种书。” “也看?还有谁看这个?” 陈雅南顿时来了兴致:“今天我去跑新闻,盯得是宋温玉,你是没看到那个现场,真是太乱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拍了两张照片就被挤出来了,不过运气还不错,我这一转眼就看到了颜如玉带着墨镜,潇潇洒洒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叶婉兮也是很诧异,颜、宋二人的热度一向不分上下,这次肯定是宋温玉负责引开记者,两人里应外合,颜如玉再趁乱离开,谁能想到她颜如玉会这样大胆呢,只是这个宋温玉果然是聪慧,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吸引的一众记者都没有发现的。而陈雅南呢,明知无望就想着在外围打打酱油,反倒捡了个大便宜,不得不说是撞了大运了。 要说这个颜如玉后来去了哪里呢,那是谁都想不到的,连陈雅南也是想不到的,她竟然去了一所高中,接着学校里走出了一位温文尔雅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呢,手里抱着一叠书,最上面的一本便是《诗经》,所以陈雅南就用了个‘也’字。 “那个男的一定是颜如玉的男朋友,想不到当红的女星居然爱上了一个普通的老师。”陈雅南连连摇头,“我还以为也像宋温玉一样,要找个人间尤物呢。” 叶婉兮笑笑说:“哪那么多人间尤物。” 陈雅南叹息着:“我可是拍到了独家呢,唉,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发出来,奖金不要了?” “唉,要是个大人物,也能发个侧脸啊背影啊什么的,偏偏是个小人物,还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呢……可不能误了我们祖国的栋梁。” 叶婉兮忍不住笑,笑了一会儿又想了想,说:“我看看照片,看能不能遮掩一下。” “算了吧,特别清晰呢。”陈雅南拿出相机来。 叶婉兮打开相机一看,顿时呆住了,半晌才说:“原来是他。” “你认识?”陈雅南诧异的问。 “是邻居家的大哥。” “啊……”陈雅南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你常说的张远博。”过了一会儿又特大方的笑着说,“既然是你的邻家哥哥,那这个奖金我就不要了!” 叶婉兮摇摇头继续翻着照片,张家大哥她也有几年没见了,好像自从跟了阮昧生,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就再没见过了。翻着翻着就看到一张乱哄哄的照片,之所以觉得乱,是因为照片上的人真的太多了,可她还是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阮昧生,他的胳膊被人挽着,挽着的那个人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叶婉兮是认识的,因为那个人叫宋温玉。 怪不得颜如玉轻易地就避开了记者,原来更大的新闻是阮昧生。上次陈雅南只爆出一张背影,媒体又怎么会不往深处挖掘呢?看来阮昧生是打算稳定下来了,从前他有个什么花边新闻,也都是记者偷拍的,他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打压一下媒体。这次既然选择公开露面,那么就一定不会再打压了…… 叶婉兮想,她一定是失宠了。 晚上下班之后,最让她意外的就是,张承志居然在公司门口等她。叶婉兮不自在的理了理头发,说:“承志哥哥有事吗?” 张承志脸色变了变,才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前两天不是一起吃过了吗,柳姐姐呢?” “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 叶婉兮皱了皱眉头:“这样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婉兮……”张承志试探着问:“走吧?” 叶婉兮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每次放学之后,张承志都会等她一起,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他们迎着落日前行,只不过那时候的张承志没有开车,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连手都不敢碰一下。那时候他说的也是:“走吧。” 只是没想到张承志会带她去吃西餐,以前他们一起只吃中餐,包括跟阮昧生的这几年,吃西餐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面对桌子上摆好的牛排,叶婉兮也只是愣了一会儿神,便拿起刀叉慢慢地切起来。 张承志却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问:“不喜欢吃西餐?” “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叶婉兮淡淡的说,“只是吃的少而已。” 这时候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叶婉兮低头一看,是阮昧生打来的。她想,阮昧生这时候打来,要是高兴还好,不高兴的话,这顿饭可真是吃不下去了。于是慌忙按下接听键说了句“喂”。 “在哪呢?” “在外面吃饭。”想了想又加了句:“和张承志。” “哦,”阮昧生低低的笑起来,似乎很是高兴,然后又问了一句:“我来接你?” 叶婉兮闭了闭眼睛说:“好。” 报了地址后便挂了电话,张承志才又问:“你真的过得好吗?” 叶婉兮吃了一口牛排,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阮昧生真的对你好?自从我回国后,每天都看到他和那些明星的绯闻。” “你也说了是绯闻。”叶婉兮说着,拿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连带着嚼在嘴里的肉,一起吞进肚子里。 张承志直直的盯着她,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何必要勉强自己呢。” “什么?” “你明明不喜欢吃西餐,也从来都不喝酒,你就宁愿这样囫囵吞下去,也不愿意说出来?” 叶婉兮假装没听懂,又喝了一口红酒,才又开口:“人都是会变的。” 只是放下的刀叉再没能拿起来,桌上的那份牛排也就慢慢开始凉了。 张承志说:“我后来找过你的。” 叶婉兮愣了愣,没有接话。 他又说:“当年你开车出去出了车祸,那时候我回来找过你。” 叶婉兮脑子一懵,正要开口,抬头却看到阮昧生正朝她走过来,于是张开的嘴又闭上了,然后扯了扯嘴角,才说:“我先走了,承志哥哥。” 说着便站起了身,阮昧生已走到跟前,张承志见了便一起站起来,他只听见叶婉兮说了句“再见”,然后人就慢慢消失了在了视野,桌上的菜已经冷透了,他重新坐下来,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很疲倦的靠在了座椅上。 这一顿饭,又是食不知味。 叶婉兮坐在副驾驶上,车里开着冷风,吹在人的身上,莫名的感觉有点冷。阮昧生很体贴的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身上,随即启动了车子。她慵懒的靠在靠背上,偏头一看,才发现阮昧生里面的衬衣是红色的,她想,他的侧脸可真好看。 失神的看了很久之后才问:“你今天不是去找宋姑娘了吗?” 阮昧生笑了笑,说:“消息这么灵通?” “当然了。”叶婉兮也笑,“我有卧底。” 第五章 阮昧生也偏过头看她一眼,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只是一瞬过后又转回头去专心开车,过了很久才又问:“你吃醋吗?” 叶婉兮答非所问:“我以为我失宠了。” “失宠?你一直都是最得宠的。” 叶婉兮终于将头转过去看向窗外,她看见窗子里有阮昧生的影子,透过影子是模糊的夜色。她知道,阮昧生说起情话来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他消失了好些天,白天胳膊上挽着的是别人的手,晚上怀里搂着的是另外的人。 《圣经》上说,妒是原罪,女人一旦犯了此条原罪,便会犹如被毒蛇与藤条缠绕,脱身不得。 那么她吃醋吗?不,她不吃醋,她嫉妒。 车子又开到了在水一方。 刚一进卧室,阮昧生突然就吻了过来,他吻着她的唇,近乎于啃咬,吻着吻着便到了床边,接着又双双倒在了床上,她凑上去趴在他的身边,湿热的呼吸喷洒开来,阮昧生似乎很满意,低低的笑起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别说话。”叶婉兮凑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他就再也把持不住,身子一翻便转为了主动。他不停的开发,不停的探索,似乎怎么都不满足……她也觉得云里雾里,一时分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觉得一直往上……再往上,就像是在爬一座高山,她觉得累极了,等终于到达了顶点,这一腔热情才得到释放…… 阮昧生喘着气,密密麻麻出了一身汗。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意犹未尽。叶婉兮在黑夜里仔细分辨着他眼中的情意,月光借着窗子洒进来,幽微的闪着亮光,他突然低下头吻上来。 阮昧生的吻技高超,只吻得叶婉兮差点把持不住,她趁着他迷离之际,稍稍偏着头喊了一声:“阮哥哥。” 阮昧生果然如雕塑般定住,半天才问:“你喊什么?” 于是叶婉兮知道她成功了,又喊了一声:“阮哥哥。” 阮昧生弥足深陷。 叶婉兮继续开口:“我想要辆车。” “你又不会开,要什么车呢?” “那你教我吧,有了车我慢慢学就学会了。”叶婉兮试探着又叫了一声:“……阮哥哥?” “撒娇没用。”阮昧生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除了车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我就想要车。” 阮昧生突然正色道:“叶婉兮,你不要闹了!”听到这句话,叶婉兮便知道他可能洞悉了一切,差不多已经徘徊在生气的边缘了,于是急忙坐起身来,下一秒果然听到他问:“今天张承志给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我出车祸的事。” “你难道不就是出车祸了吗?” “可他说是我自己开车出去的,你能告诉我吗?” “我告诉你什么?”阮昧生很是不悦的皱起眉,“你开没开车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叶婉兮也皱起眉头,是啊,她自己会不知道吗,张承志说她开车出去,可是她明明不会开车,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车撞倒的,就是因为她被车撞了,这才遇到了阮昧生,阮昧生路过好心救了她,她反倒缠上去不放,这才有了后来的七年…… 阮昧生显然也想起了,于是又是一声冷哼,她想,他一定是特别后悔当年多事救了她,因为她听到阮昧生说:“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接着他就转过身去,躺下来再也不理她了。 叶婉兮看着他,突然也很泄气的躺下了,她知道,阮昧生说的对,她就是阴魂不散,纠缠了七年依然不肯放手。 阮昧生脾气古怪,她跟了他七年依然摸不透他的性子,但她知道这次她又惹恼了他,于是忙凑过去搂着他的腰讨好他,阮昧生也不理他,就由着她胡闹。 下一秒,只见她突然又栖身上来,整个天地都像是翻了一遍,就在他毫无防备之际,叶婉兮已经缓缓的滑到了他的身下,只见她张开嘴笑了下。 阮昧生惊呆了,语无伦次的说:“你……你干什么?” 他推开她,她又趴上来,如此反复多次,身体里的欲望之火在熊熊燃烧,阮昧生终于缴械投降……月光下仿佛能看到她红透的嘴唇,他轻轻的哼了声,神色便开始变得迷离起来,等一切都结束,叶婉兮才又爬上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阮昧生也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开我?”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阮昧生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又突然凑过来吻她的唇,吻着吻着就张开嘴,咬了一口,叶婉兮只觉得一阵刺痛,接着便感觉下嘴唇很麻,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但是睡着了又断断续续的做着梦,她又梦到一个红酒杯,这些年总是梦到那个红酒杯,红酒杯后面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等她想要看清楚时,美梦就总是醒过来,然后再变成一场噩梦,噩梦的源头就会回到当年的车祸,她会抓着那人的衣角说“你不要走……”,那人也不理她,她只觉得心痛,痛的快死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那人说“好”,于是她睁开眼睛努力去看清他的脸,后来她就看清了,原来是阮昧生。 第二天醒来又是被烟呛醒的,叶婉兮觉得头又开始痛,她昨天喝了些红酒,醒来就有点糊涂了,她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阮昧生喜欢坐在拨步床上抽烟,而且一抽就抽很多,数也数不清。 阮昧生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醒了?收拾收拾东西起来吧。” “要去哪里吗?” “嗯,”他点点头,“你今天就不去上班了。” 叶婉兮答应着起来了,心想阮昧生闭口不提昨天的事,她也不会那么不懂眼色还去烦他,于是也闭口不提。朝花夕拾是他的产业,他自然会替她请好假。果然——没多久又听到他说:“我给你请了三天假。” “三天?”叶婉兮很是诧异。 阮昧生眉毛一挑,反问道:“多吗?不满意?” 叶婉兮心想,她哪里敢不满意,于是讪讪的笑了笑,便开始穿衣服。从前阮昧生兴趣来的时候也会给她请三天五天的假,然后再带着她去哪里度假,所以她丝毫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阮昧生会带她去出差,阮昧生从来不许她插手他的事,她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很有钱。 南方的天气跟北方不同,已经入秋了,还是热得很,早上出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已经中午了,阮昧生带她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开始了下午的饭局。叶婉兮分不清桌上的人都是谁,他们谈的也都是生意,她是一句都听不懂,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吃着菜,别人也当是没看到她一样不与她说话,后来她发现好像是谈妥了,总之阮昧生很是愉悦。 吃完饭回到酒店,阮昧生松了下脖子上的领带,便坐在沙发上用手扶着额头,叶婉兮看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但她知道他这是喝了酒有点头痛,阮昧生是不会喝醉的,至少她从来就没见他喝醉过,就算是醉了,他也是一丝不苟的,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休息了没一会儿叶婉兮就见他睁开了眼睛,忙走过去问道:“还要出去吗?” “嗯。”阮昧生答应着,又走到浴室重新系了一遍领带,出来的时候又是容光散发,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叶婉兮心底暗自佩服的五体投地。 阮昧生永远都是这么儒雅的人。 他喝了酒,再出门自然就没有开车,只报给司机一个位置,叶婉兮到了才知道是一家茶馆,想来是阮昧生早就定了位子,桌上摆好了茶具,坐下来的时候叶婉兮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想了一会儿才舒展开眉头,“哦”了一声。 “哦什么呢?”阮昧生很察言观色的接着话。 叶婉兮只得笑一笑说:“你是有多喜欢大红袍呢,不远千里的跑来南方出差,居然喝的还是大红袍。” 阮昧生笑笑不说话。 叶婉兮也就不说话了,她知道他在等人,因为桌上摆了四份茶具。她觉得无聊的很,就突然想起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常喝大红袍,家里常年弥漫着这样的味道,散也散不去。每次爷爷一喊她看书练字,她就会偷偷跑到门外的海棠树下偷懒,那时候她觉得海棠花的味道可是比大红袍好闻多了。没想到跟了阮昧生这七年,倒是越来越喜欢大红袍的味道了。 只是等来的客人让叶婉兮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美好了。因为来的人是清风的老板,和他的当家花旦宋温玉。 新欢旧爱,坐于一堂,光是想想那画面就头疼。 阮昧生是逢场作戏的高手,从来都善于应酬各种事,叶婉兮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也学到一些本事,不然怎么能待得到七年呢。 第六章 阮昧生首先介绍的是那位男同志,说道:“这位是清风的老板,杜若康。” 叶婉兮朝他点点头,很是恰当的喊了一声:“杜老板。”这位杜老板也朝她点点头,她却不合时宜的脑海中冒出了一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刚想再说句什么时,余光里发现阮昧生朝她一瞥,便闭紧嘴巴再也不说话了。 接着阮昧生又看向那位女同志,说:“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 叶婉兮很识趣,忙喊她“宋姑娘”,阮昧生从来不会叫女性为小姐,最喜欢姑娘姑娘的叫了,她也是颇得几分真传。 这句姑娘让人听起来很是受用,果然清风的老板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这位姑娘是?” 阮昧生说着又偏头去看她,叶婉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看到阮昧生冲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又说:“这是朝花夕拾的编辑,叫叶婉兮。” 此话一出,对面的宋姑娘一脸惊疑。 叶婉兮也差点就打翻了茶杯,心想自己这一顿茶喝下来,可不就喝成了卧底,如果今晚桌上的这一席话走漏了什么风声,那她就是当仁不让的罪魁祸首了。 不料杜若康倒是更和颜悦色了,突然来了兴致,因为他的关注点永远都不在这些小事上,只是问:“叶姑娘可知道‘野有蔓草’?” 阮昧生立刻变得一脸阴沉。 叶婉兮心里是一阵抽搐,想着传言说的果然没错,这位杜老板偏爱《诗经》,竟到了这样一个境界……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说了句:“不知。” 此话一出,杜老板显然是对她失去了兴致,再也不问了。 而阮昧生阴沉的脸也慢慢褪去了。 叶婉兮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真是一箭双雕。 杜若康可能是觉得她太扫兴,接下来都没怎么跟她说话,叶婉兮也乐得自在,对面的宋温玉也很安静,只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阮昧生。 阮昧生只当做没看见。 叶婉兮暗自叹息,又是一场无望的风流韵事……可是她还叹息别人什么呢,自己不过也是这场风流韵事中的另一位过客罢了。 一顿茶喝下来,基本都是杜若康在说话,阮昧生就只管应答,叶婉兮基本也算是听明白了,不外乎就是清风要筹资拍电影,阮昧生作为赞助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当然,这电影的女主角就是宋姑娘。说起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不然阮昧生怎么会和宋温玉那么要好呢,甚至还经常传出绯闻。 说起绯闻,叶婉兮又想到自己可是朝花夕拾的编辑,要是现在就录个音,拍个照片什么的,那不是大大的独家吗!可是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又不免觉得遗憾,以至于后来到了车上,叶婉兮还在想着这件事。 阮昧生见她魂不守舍的,突然就又说了句:“你在想什么,不高兴?” “啊?”叶婉兮的思绪一下被拉到现实,莫名其妙的又说了声:“啊……” 其实她根本就没听清阮昧生说什么,她也没敢说出她刚才是在想别的事,但是阮昧生听到这个‘啊’字倒是高兴的很,她就知道她一定拍在了马屁上,像是回答对了。 看到阮昧生笑,叶婉兮也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接着又听阮昧生说:“明后天我们去爬山。” 叶婉兮望了望他,说:“阮公子不要这江山了吗?” 阮昧生难得开心的很:“有美一人……”顿了顿,又说,“还要什么江山。” 叶婉兮立刻想起了杜若康说的‘野有蔓草’,阮昧生这样风雅的人,他一定也是知道的。 不过她没有说破,只是笑了笑。 阮昧生自然搂住她,她靠在他的怀里,闭了闭眼睛,再没说一句话,司机一路开到酒店,晚上又是一场干柴烈火。 叶婉兮跟他跑了一天已经很累了,不料阮昧生的精力倒很旺盛,只折磨的她更加疲劳,迷迷糊糊的时候恍然又听到一声“婉婉”,接着就睡着了。 梦里分不清是真是假。 只觉得耳边一直回绕着那声“婉婉”,既好听又动情。 断断续续像是一场梦,又像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看到一个红酒杯,透过红酒杯又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看不清,像是一场大雾迷了眼,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那个声音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第二天一早,阮昧生就开车带她出门,出了城之后又歪歪斜斜的走了很久的山路,才终于将车子停在了山脚,他们徒步走上去,叶婉兮一直以为他要带她去哪里旅游,就像之前几次一样,或者是上山泡温泉,谁料这次真的是来了荒芜一人的深山。她不禁疑惑的说:“我们这是去哪?” 阮昧生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动不动,只顾着往山上走,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淡淡的说了句:“去我外婆家。” 叶婉兮真是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阮昧生还有外婆,当然每个人都有外婆,只是她不知道阮昧生的外婆还在世,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他提起过,更不知道他的外婆居然住在南方的山上,还有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带她来。 阮昧生也并不解释,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叶婉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她想,还好她今天没化妆,还好她知道要爬山穿的是平底鞋,还好爷爷从小就教导她,女子要讲究四德……不然老人家看了可能觉得她是妖孽…… 南方多雨,阮昧生的外婆住在半山腰上,山上的空气一直都清新,刚下过雨的泥路上落满了栀子花瓣,那是一个旧时的中式小屋,第二层是阁楼,很像阮昧生的在水一方。 阮昧生的外公外婆都很热情,对叶婉兮的到来一点都没有排斥,反而将她欢欢喜喜的迎进了门,于是她也就不再拘谨,虽然她也不是很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后来阮昧生背了一个竹子做的筐带她去山上摘菜,她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原来阮昧生竟没穿西装。他穿着一身很休闲的棒球服,头发也没再打发胶,松松垮垮的,像个学生。 看着阮昧生在地里忙活,叶婉兮“噗嗤”就笑了,心想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阮昧生。 “笑什么呢,笑得像个傻子一样。”阮昧生回头朝她看。 叶婉兮就不服气了:“你才像傻子呢,你看看你的鞋都沾满泥了!想不到威风凛凛的阮公子也会有这样一副模样。” “彼此彼此,叶姑娘的鞋也沾满了泥。” 叶婉兮低头一看,果然是沾满了泥,不过她也不在意,她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高兴,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叶家祖祖代代都是文化人,她出身于书香世家,听爷爷说曾祖父是光绪年间的进士,所以家里并没有田产。而阮昧生似乎对此特别熟悉,好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 她禁不住好奇,于是便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你是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来,”阮昧生的目光又飘向更高的山上,顿了顿又说:“小时候随母亲在这里住了几年,父亲太忙,没时间管我们。” 叶婉兮皱了皱眉:“你们?还有谁?” 阮昧生就不说话了,叶婉兮知趣的不再问,只学着他的样子摘了不少菜,然后都放进那个竹筐里,再一起下山。 叶婉兮看他背竹筐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口:“你这个样子很像电视里面演的,山里的樵夫。” “樵夫基本都是隐藏在山里的世外高人,你看我像吗?” 叶婉兮低低的笑起来:“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谦虚是君子所为,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怎么不是君子呢,你有一张君子的好皮囊。” 阮昧生似乎嘴角翘了一翘,说:“谢谢夸奖。” 回到外婆家后,阮昧生动手煮饭,外公外婆就坐在躺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看的叶婉兮很不自在,于是就跑到厨房给阮昧生打下手,阮昧生一点都瞧不上她,只吩咐她去烧火。奈何她是连火都不会烧的,阮昧生只得给她点燃,她就负责不停的在灶膛里加柴。 烧了一会儿,叶婉兮又问:“你外婆家没有别人吗?” 阮昧生目不斜视:“没有。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女儿。” 叶婉兮很是奇怪,阮昧生今天有问必答,居然没有因为她话多而将她赶出去,于是胆子便大了起来,说:“你今天很不一样啊!” “是吗?” “你从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阮昧生愣了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说:“说过的,你忘了。” 叶婉兮心头一动:“那今天我问什么你都会答吗?” “别耍花样。你先问来看看。” “阮昧生,你怎么这么狡猾!” “别想着套我话。” 叶婉兮见柴已经烧起来了,便走过去和他一起洗菜,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阮昧生不止会做饭,还会杀鸡。他杀鸡的水平也是一流的,丝毫不生疏。叶婉兮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就想给他跪下了。 第七章 吃过午饭后,他们也坐在躺椅上吹风,因为是山上,而且晚上下过雨,所以也就不热。叶婉兮眯着眼睛躺着,听到外婆在“咿呀咿呀”的说着什么,阮昧生偶尔也会答两句,她听不懂,就只能闭着眼睛假寐,结果不知不觉的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下她和阮昧生,她瞧见他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从来不知道阮昧生睡着时是这样,安静的,闲适的……多少个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时,半夜从来都没有醒过一次,就连早上也是阮昧生先醒。她不知道以前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每次醒来,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看着她睡,然后安静的等她醒过来。 叶婉兮就那样瞧着他的侧脸看,第一次觉得世界很安静,静的不像话。 阮昧生醒来后又带她去山里转了转,于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橘子树。她从小在北方长大,除了旅游从来没来过南方,更别说是这样的山上了。于是说:“你小时候就有这些橘子树吗?” “嗯,这里从来没有变过。”阮昧生顿了顿继续说:“那里还有一棵柚子树。” 叶婉兮顺着他的手望过去,那棵柚子树非常高大,开出的枝杈越过外婆家房顶,像一把大伞。她说:“我们家门口有一棵海棠树,小时候我经常坐在那棵树下看书。” 阮昧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迷离的看向了远方。 叶婉兮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想什么呢?” 阮昧生说:“想到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他又笑了笑,说:“从前……” 叶婉兮打岔:“为什么一讲故事就要说从前?” “那你听还是不听?”他皱着眉头,很是不悦。 叶婉兮忙说:“听听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尤其是阮昧生讲故事,可是百闻难得一遇了。 只听阮昧生说:“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过着简单又清贫的日子,虽然日子紧了些,但好在两人很恩爱。后来妻子怀孕了,丈夫就负责挣钱养家,他想给妻子更好的生活,可是钱哪里那么好挣呢。妻子觉得丈夫太辛苦,于是拜托自己的好朋友来帮她,因为妻子的朋友人脉广,朋友很快就筹到了一笔钱,丈夫拿钱去投资,不久就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后来呢?他们有钱了?” 雨后的山路很湿滑,阮昧生拉着她的手,一面走,一面讲:“后来妻子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他们有钱了,可是没过几年,妻子就病死了。” “啊?那可真遗憾。” 阮昧生继续说:“弟弟很伤心,整日里吵着要妈妈,姐姐就很有耐心的去哄他,对他特别好,虽然他们两个一样大,可是总是姐姐去照顾她。弟弟发现姐姐就像是妈妈一样,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后来他们去读书,读了书,日子便过得很快,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有一天他发现爸爸在调查一个人,他很困惑,于是就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他偷偷跑到爸爸的书房看了资料,然后照着那上面的地址去找那个人。” “找到了吗?是谁啊?” “找到了地址,没找到人,但是他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他遇到了一位小姑娘。” “然后呢?” “然后他就回了家,没过多久爸爸就送他去国外读书,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很多秘密。” “什么秘密?” “说了是秘密,自然不告诉你。” “……再然后呢?” “再然后……”阮昧生停下脚步,没有吭声,叶婉兮就等着,等了一会儿,只听他说:“没有然后了。” 叶婉兮顿时跳脚,说:“你骗人吧阮昧生,这是什么故事!” 阮昧生眉毛一挑,说:“故事就是故事,编不下去了,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叶婉兮很泄气,她的心跟着他的故事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父母相爱,却天各一方,到了孩子身上,才刚遇到一个姑娘,结果到最后居然什么都没有,那可真是气的想打人!但她又能拿阮昧生怎么样呢? 晚上吃过饭阮昧生就带她回屋了,叶婉兮睡得出奇的早,阮昧生也没再折磨她,山里很安静,她很快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就感觉床在摇,晃晃悠悠的就像睡在火车上,摇啊摇的,又恍然听到几声鸡叫,接着就被摇醒了,入眼的是阮昧生的脸,他早已穿好衣服,叶婉兮惊奇的很:“原来是你摇我。” “是啊,”阮昧生戏谑道:“你再不醒,我可要咬你了。” 叶婉兮偏头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一丝光都看不到。 阮昧生解释说:“快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要晚上去。” “不是晚上了,天都快亮了。” “去哪里?” “你起来就知道了。”顿了顿又加了句,“早上冷,穿厚点。” 叶婉兮赶紧穿好衣服,阮昧生走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就像是做贼一样,她也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等终于走出了门,阮昧生才直起腰来,抓着她的手快步走起来。 叶婉兮看不清路,山路又湿又滑,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摔倒,只得紧紧地抓着阮昧生的手。只见他竟然七拐八拐的上了山顶,叶婉兮打量着这一片天地,广阔无垠,天太黑,一眼望去就像个大草原——实际上只不过是层层叠叠的山。 阮昧生开始四处捡柴,没多久就生起一摊篝火,叶婉兮透过火焰的光芒看向阮昧生,那一头的他一闪一闪的,总觉得闪着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是在哪里呢,她又想不起来。 没过一会儿,火焰变成了熊熊大火,阮昧生招呼她坐下,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却感觉像是在梦里,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叶婉兮问道:“点火干嘛?” “你不冷吗?”阮昧生反问。 “这么湿的柴你也能点的燃!” 阮昧生狡黠一笑,说:“山人自有妙计。” “那你是来带我看日出的吗?” 阮昧生朝他眨了眨眼睛,说:“你说呢?” 叶婉兮忍不住笑了:“来的有点早,我们做点什么呢。”想了想,又说,“不然你唱歌吧。” 阮昧生果然拒绝:“我不会唱。” “随便唱两句嘛,像流行歌曲什么的,那么多,你难道一首都不会?” “大早上吵到别人。” 叶婉兮笑着问:“什么歌那么吵?” 阮昧生斜眼看着她,半晌才说:“黄河水。” 叶婉兮忍不住哈哈大笑,山上太寂静了,静的仿佛能听到山谷中传来的回声。笑着笑着又听到一段熟悉的旋律,仔细想又想不起来,阮昧生轻轻地哼着,并没有唱出来,可那时她却觉得,那是她一生之中听到的最好听的曲子。 遥远的山边透出缕缕红光,一点红霞缓缓升起,由暗到明,由浅到深,再由深到浅,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那也是她一生之中看到的最美的光景。 篝火灭了,再下山时,天已亮了,那时候的叶婉兮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飘杂的泥土味,栀子花香随风飘来,后来的她才明白,那其实是爱情的味道。 席慕蓉说,幸福的爱情都是一种模样,而不幸的爱情却各有各的成因,最常见的原因有两个:太早,或者,太迟。 于她而言,她觉得迟了,太迟了。 当天下午返程,临走时外婆摘了些栀子花给她,叶婉兮拿在手上嗅了嗅,说了声:“谢谢。” 老人家就只是笑,似乎很高兴,接着又听她“咿呀咿呀”的说话,叶婉兮就听不懂了,她回头看阮昧生,见他也不解释,忙给他使眼色,他站了好久才来解围,说的也是她听不懂的话,说完就见老人家更高兴了,叶婉兮很是不解。 后来到了车上,叶婉兮问他外婆说什么,阮昧生不答话,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让叶婉兮感觉这两天在山上似乎是做了一场梦。 实际上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因为醒来阮昧生又不见了。 阮昧生将她送回她自己家就走了,叶婉兮知道他工作忙,这两天又去了山上,肯定耽误了不少事,便没多做挽留,于是自己一个人上了楼,将栀子花插在了花瓶里。 第二天照常上班。 叶婉兮刚进公司就见陈雅南正打着哈欠签到,也走过去一边签到一边问:“昨天又出任务了?” 陈雅南无精打采的说:“别提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宋温玉要公开恋情,我蹲了两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叶婉兮心想,她当然蹲不到了,这两天男主角可是在山上当樵夫呢。当然,她不会说出来,只是问:“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那些无聊的记者瞎写的呗!”接着又感叹,“谣言真可怕!” 进了办公室陈雅南便倒头大睡,临到中午才起来,叶婉兮看到她浓重的黑眼圈,刚想叫她去吃饭,就看到老方急匆匆的跑过来,别提多激动了。叶婉兮忙问:“方主任,跑什么呢?” 老方说:“能不跑吗,可真是大新闻,颜如玉出车祸了!” 第八章 叶婉兮懵了一瞬,只见陈雅南‘刷’的一声就站起来了,忙问:“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颜如玉出了门,居然没有一个记者尾随,都是过路的人看到了用手机拍照传到了网上,网友这才认出是颜如玉。” “送到医院了?” “第一医院,看照片上似乎还有一个男的……” 叶婉兮突然就想到了张远博,暗道一声“糟了”,陈雅南应该是也想起了,忙说:“我去医院看看。”叶婉兮也跟着道:“我也去看看。” 叶婉兮当年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最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可是当事人是她的哥哥,她很是担心,于是硬着头皮进了候诊大厅,医院一阵兵荒马乱,门外围满了记者,争着抢着要进去,都被挡在了外面。 叶婉兮不是记者,她常年坐办公室,同行之中没有人认得她,保安以为是探病的便没有阻拦,倒是陈雅南被拦在了门外,叶婉兮也无暇多想,就一个人进去了,到了急诊室才发现张远博正站在门外,看上去一脸焦急。 叶婉兮明显松了口气,走过去喊了声:“远博哥哥……” 张远博回头一看,才注意到是她,慢慢地说了句:“是你啊,婉兮妹妹。” 叶婉兮问道:“她伤的严重吗?” 张远博呆呆的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很痛苦,一阵青一阵白,看得出来很心慌,末了才说了句:“都怪我……” 张家大哥一向稳重,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过态,至少在叶婉兮的印象里,她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张远博,她想,他一定是爱着颜如玉,不然不会这样担心。只见张远博围着手术室走来走去的,丝毫静不下心来,叶婉兮也就陪着他等。 又等了一会儿,就见张承志也急匆匆的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柳芸依。 叶婉兮打了声招呼,便再也不说话了。 接着到来的是清风的老板杜若康,只是没想到连阮昧生也一同来了,杜若康一脸阴沉,阮昧生也是一脸阴沉,只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张远博,一双眼睛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叶婉兮都差点以为他要动手了,但是良好的风度让他住了手,可是他动什么手呢?手术室里躺的是颜如玉又不是宋温玉。 叶婉兮疑惑的想,难道阮昧生真正喜欢的颜如玉,而宋温玉不过就是个幌子……阮昧生喜欢颜如玉,可是颜如玉喜欢的是张远博,阮昧生不惜与宋温玉逢场作戏,也要帮颜如玉争取机会避开媒体去见张远博……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暗自腹诽这可真是一段旷古传奇的四角恋…… 想到这时,手术室里的灯才终于灭了,一群人赶紧围上去问,叶婉兮在外围什么都听不到,可是见张远博和阮昧生的脸色明显松动了,她也就知道颜如玉是脱离危险了,只是还在昏迷。 在医院等了大半天,最后见人醒来已没有大碍,不相关的人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杜若康也相当大方,只嘱咐颜如玉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病房里最后只剩下了张远博。 叶婉兮也走出医院,门外的记者基本都散了,当然肯定也有隐在暗处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陈雅南忙问:“里面怎么样?” 叶婉兮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大事。”顿了顿又说:“对不起啊,没拍照片。” 陈雅南忙说:“拍什么照片啊,就说医院做的滴水不漏,老方不会怪我们的,再说别人家的记者不也是还等呢吗?” 叶婉兮是相当感激陈雅南,上次拍到张远博,她就选择不要奖金隐而不发。这次的车祸现场更是占了各家头条的版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张远博,要是被拍到张远博在病房照顾颜如玉,那可是坐实了这一地下恋情。但陈雅南还是不要这样的独家,这等情意自然是为了叶婉兮。 叶婉兮自己也非常的明白,忙说:“谢谢你啊,雅南。” “谢什么谢啊!”陈雅南连翻白眼。 于是叶婉兮就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起去吃了饭,然后又返回朝花夕拾,在医院差不多耗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基本也就下班了,老方似乎也知道医院是个私密的地方,也不为难她们,只吩咐陈雅南随时关注医院的情况,接着就下班了。 叶婉兮想起在医院时见到的阮昧生,阮昧生生气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表情,因为她见过无数次他生气的样子,因为太过熟悉,反而心里很不安。 北方的天气已经变冷了,叶婉兮没有打车,而是独自一人走在马路的人行道上,路上步行的人很多,她穿着高跟鞋,其实也已经习惯了,并不感觉很累。抬头只见正前方同样走着一个高大男人,男人穿着一身长长的风衣,风一吹,吹起他衣袍的下摆,像是一双翅膀,“扑棱扑棱”的,再一转眼,距离已经拉开了。 叶婉兮只觉得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原来是像阮昧生,只不过记忆里的阮昧生从来都不穿风衣,他总是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再配上一根领带,走起路来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阮昧生就是有一副欺骗世人的好皮相。 实际上的他呢,不过又是众多风流公子中的翘楚罢了。 处处留情,又处处动情。 天下哪个女子不爱,可他偏偏爱了一个不爱他的人,就像她一样,偏偏爱了他…… 叶婉兮不知不觉的又拐过一条街,眼看也就走到自己家的小区门口了,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拿出来接听,电话那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婉兮。” 叶婉兮知道那边是张承志,缓了缓心神才问:“承志哥哥有事吗?” “今天在医院看到你有点心神不宁的,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有点担心远博哥哥。” “大哥这人比较轴,出了这样的事,他会想通的。” “嗯。”叶婉兮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张承志犹豫了一下,才说:“……阮昧生真的对你好吗?我听说……” “这句话我已经回答过了。”叶婉兮打断他的话。 张承志安静了一会儿,又说:“婉兮……你是真的知道阮昧生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是啊……已经七年了。”张承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沙哑的有些不真实,他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你还不想离开他吗?” 叶婉兮猛地抓紧手机,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你已经忘了他。” “我怎么会忘了他?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你开车出去,出了车祸,那时候你就忘了。” “我根本就不会开车,怎么会开车出去?我是被车撞了,一醒来阮昧生就在我的床边,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怎么会忘?”叶婉兮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明明记得,阮昧生陪了她大半年,她一醒来就看到了他,那是他的阮昧生,她怎么能忘呢。 她像是做梦一样,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突然觉得像是溺了水,她挣扎在水里,她想游出来,可是总有个什么东西拽着她,让她出不来,她喘不上气,她快要死了…… 可是耳朵里又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等回过神时,只听得手机那头一直在喊“婉兮”,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红灯亮了又换绿灯,绿灯亮了又换回红灯,叶婉兮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接着她便拨通了阮昧生的电话,她很少没事的时候给他电话,一般打过去也多半都是因为她惹到他了,她才不得不去哄哄他。今天张承志的一通电话搅得她乱了心神,等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时,她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拨了谁的电话,于是忙又挂断了。 可是没过几秒钟,手机又响起来,吓得叶婉兮差点将手机扔出去,忙稳了稳心神才接通了,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手机那头传来阮昧生低沉又不愉快的声音,她仿佛都能隔空看到他皱起的眉头,他说:“什么事?” 叶婉兮心慌的很,赶紧说:“没事。” “没事你打什么电话?” “我打错了……” 阮昧生果然嗤笑一声,说:“叶婉兮,你这欲擒故纵的本事见长啊!” 叶婉兮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只得讪讪的说:“你今晚有空吗?” 阮昧生又是一声嗤笑:“来在水一方。” 叶婉兮低叹一声“自作孽”,叹完就匆匆的赶到了在水一方。 刚一进门就看到阮昧生坐在那块大匾下面,叶婉兮就又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心想,完蛋了,她真的是要死了,阮昧生好巧不巧,又坐在了那里……这是第几次见到他坐在那里呢?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叶婉兮颤悠悠的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没话找话:“坐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可真冷啊……” 谁料阮昧生理都没理她,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早就习惯了,也知道该如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于是说:“要不我们去茶室说?……” 第九章 阮昧生还是不说话,他这个样子,让她差点就想给他跪下了,多么诡异,多么巧妙的地方,多么像古代实施家法的厅堂……可是阮昧生是个君子,不会动手打人的,她放心的很,最后只能说:“张承志说,我忘了你。” “哦,”阮昧生终于说话了,他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问你了。” “问我什么?” “我忘了什么?” 阮昧生嗤之以鼻,似笑非笑的说:“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叶婉兮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反驳说:“张承志都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阮昧生还是阴沉着脸,突然冷哼了一声,才说:“叶婉兮,你能不能不给我找麻烦!” 叶婉兮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每次她一有事,他都会这样说,他一定是觉得她烦透了。她想起张承志说的话,张承志说她忘了,可她不知道她忘了什么,于是她问他:“我到底忘了什么?” 阮昧生不说话,只对她嘲讽一笑,站起身就想走,她急忙也站起来拉住他,说:“张承志说是我自己开车出了车祸,他说我忘了你,你告诉我,我忘了什么?” 阮昧生回过头来,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你忘了我?你会忘吗?你如果把我忘了,还会缠着我不放吗!” 叶婉兮颓然的松开手,是啊,她怎么会忘了阮昧生呢,要不是她,怎么会还有后来的七年?当年从医院里醒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阮昧生,那时候真是开心啊,他没走,他就在她的旁边。 她记得那时候张承志刚走,她不开心,爷爷给她烹茶,让她清心静气,可是她静不下心,于是就偷偷跑出去,结果路上被车撞了,迷迷糊糊的看着一个男的抱着她,她想这个人可真是好看啊,尤其是他的眼睛,漂亮极了。 那时的叶婉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于是就抓着那个男人的衣角说:“你做我男朋友吧。” 后来到了车上,她生怕那人走了,就一直抓着那人的衣角不肯松手,那人没办法只得一起上了车,她不敢睡过去,她害怕,她怕她睡过去醒来他就不见了,于是她就一直睁着眼睛,可是她很困,就迷迷糊糊的求他,一直说:“你做我男朋友吧。” 那人开始也不说话,后来她才恍然是听到那人说了一个“好”字,接下来就像是一场美梦,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人竟然真的没走,她特别开心,于是就说:“你可不能耍赖,我昏迷前都听到了。” 那人愣了很久才问:“什么?” 于是叶婉兮说:“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啊!” 那人是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叫来医生检查,病房里一下就来了很多人,后来他的爸爸妈妈也来了,她才知道爷爷已经不在了,她很伤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缠着那人说:“你不能离开我!” 爸爸妈妈不肯,说她胡闹,那人也不肯,她就抓着他不放,说:“你答应过的!” 最后那人实在拗不过她,就问她:“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 叶婉兮说:“爷爷在世的时候常说‘受人之恩,不忘图报,方为君子’,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要报答你。” “要报答有很多方法。” “救命之恩,最是无以为报,应当以身相许。” 只见那人闭了闭眼睛,最后说:“你可不要后悔。” 叶婉兮知道那人这样说就是答应了,忙说:“我不会后悔的!” 那人眼底一片痛楚,安静了很久,才又说了句:“……这样也好。” 于是这七年来,叶婉兮就一直抓着他不肯放手,哪怕是阮昧生不理她,讨厌她,她也不放手。她渴望着他的爱,又害怕他离开,只能竭尽所能的讨好他。可是现在张承志说她早已忘了阮昧生,她不明白,她最爱的就是阮昧生了,她怎么会忘呢。 她想弄清楚这件事,也许张承志说的是真的,她开车出去出了车祸,可是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到最后都是出车祸,不管是自己开车出去撞了车,还是别人开车撞了她,到最后都是进了医院,然后醒来就看到阮昧生。 这是一个轮回,兜兜转转,到最后,结局还是同一个结局。 阮昧生似乎是终于厌烦了她,又转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接下来的对话就像是一场噩梦,叶婉兮想,阮昧生是真的受够了,因为他说:“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叶婉兮觉得耳朵嗡嗡的响,一时反应不过来,呆了好久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阮昧生这是不要她了。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说:“为什么?” 阮昧生痴痴一笑,似乎是对她最大的嘲讽,他说:“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阮昧生冷冷一笑,反问道:“难道每次不是你非要缠着我?” “可是前两天我们明明相处的很好,我们在山上……” “那是我送你的分手礼物。”阮昧生打断她,又抬头看向窗外,那一双眼睛好看的不像话,说出的话又难听的不像话,“本来想留一个美好的回忆,现在看来也不必了。难看就难看些吧,免得你又像以前一样,死活不肯让我走。” 叶婉兮突然就想起今天在医院时看到的阮昧生,有些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你是不是喜欢颜如玉?” “你说什么?”阮昧生明显皱起了眉头。 叶婉兮说:“我在医院都看到了,你差点就想动手了,你想把远博哥哥打一顿,你不是喜欢她是什么?” 阮昧生嘴角弯了弯,说:“我就是喜欢她又怎么样?反正我不喜欢你。” “你不能喜欢她!”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她是远博哥哥的,你就是不能喜欢她!” 阮昧生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哼完又说:“叶婉兮,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点,我想要谁,还管她什么哥哥!” 叶婉兮突然就反应过来,忙拉着他的手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喊他哥哥好不好?” 阮昧生很不耐烦,一抬手就将她推开了,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烦,别再缠着我了。” 叶婉兮又凑上来,扯着他的衣角说:“我就要缠着你。” 阮昧生抬脚就走,她一激动就扑上去抱着他的腿,他低下头来看她,她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他突然就觉得很头疼,用了大劲才将她踢开了,她只觉得后背一阵痛,接着身后的椅子“咣当”就倒了,连带着椅子后面的桌子都晃晃悠悠的,桌子上的大花瓶也跟着晃,晃着晃着便“啪”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叶婉兮正暗自庆幸,还好这花瓶是假的,要是砸了古董,她就算不死也得死了,但还没顾得上窃喜,只见阮昧生突然冲过来趴在她身上,照着旁边滚了又滚,接着就是“咣当”一声巨响,她回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因为在水一方的牌匾掉下来了。 这可真是劫后逢生…… 瞬间灰尘满天飞,不,满屋飞。 叶婉兮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想,这匾都多少年没擦了,这么大灰…… 阮昧生倒是镇定的爬起来,围着匾转了一圈,末了才松了口气,说:“幸好没坏。” 叶婉兮只差翻个白眼了,心想,那匾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他是怕砸了招牌……什么招牌呢?于是她也爬起来,围着匾看,看了一会儿又说:“阮昧生,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挂一这样一块匾?” 阮昧生瞪了她一眼,说:“就你多事。” 他越不说她就越是好奇,忙又问:“你挂那么高,这么大的灰,想来也是不许人碰了,这里面该不会是有什么宝贝吧?” 阮昧生也不回答,只是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才说:“你还不走?” 叶婉兮抬头看了看门外,说:“天黑了,你这儿这么偏僻,我怎么走?” 阮昧生也不理她,只拿出手机打电话,叶婉兮就慌忙的冲上去抢他的手机,边抢边说:“你不许给司机打电话。” 听到这句话,阮昧生只感觉头更痛了,他皱着眉说:“叶婉兮,你能不能有点叶家人的样子。”说完,见她果然安静下来,他终于不再头痛了,只拨通了电话,说,“是我,在水一方的匾掉了,请两个工人过来。” 可是叶婉兮却想到了她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没人跟她玩,她总是一个人,爷爷也不准她出去疯疯癫癫的乱跑,她家门口有一棵海棠树,海棠树已经很老了,据说爸爸小的时候就有了。 叶婉兮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总是穿裙子,每天放学回家走在路上,风一吹,裙子就飘起来,好看极了,等走到她家门口那条巷子时,路上长辈就会很羡慕的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呀,长得这么好看?” 然后叶婉兮就会笑着说:“是叶怀信家的。” 长辈们也就笑,笑完才又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叶老师家的啊!” 第十章 后来读了小学,班上有几个男生总是调皮捣蛋,叶婉兮觉得好玩,就总是想凑上去,可是那几个小男生嫌弃她是女孩,总不带她,她觉得气愤,就想:“女孩怎么了?” 于是叶婉兮就再也不穿裙子了,整日里想和他们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磁带已经很流行了,流行音乐已经盛行了十多年,但叶婉兮是从未听过的,因为爷爷从不许她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不许她和乱七八糟的人玩,所以她经常偷偷地借他们的磁带来听。和她一起玩的那些小男生,觉得他是女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常常让着她,什么好玩的都拿给她玩。 后来那些小男孩就经常逃课去网吧,她也想去,但是不敢,终于有一天进去了,但眼看快到上课时间,就又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总共也没有待到五分钟。 但还是迟到了,她是翻墙进的学校,她知道有一面墙特别好翻,她常常见那些小男孩在那翻,所以她很快就翻进去了。 刚翻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点害怕,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但还夹杂着一丝喜悦,是她说不出口的那种感觉,她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出格的事,她从小家教甚严,爷爷什么都不许她做,就整日里让她看书练字,听的音乐也是古典的轻音乐。 但她还没来得及狂喜,就被老师发现了。 于是这件事就惊动了爷爷,爷爷生了很大的气,就骂她说:“一个女孩子,怎么不学好!” 叶婉兮觉得委屈,于是就问:“女孩子怎么了?为什么那些男孩能做,女孩就不能做?” 爷爷就教训她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你怎么能和他们一起?” 叶婉兮不说话,她觉得特别委屈,爷爷一辈子迂腐的很,说什么自己出身书香世家,不能丢了叶家的脸面,可是那都是老一辈的思想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什么书香世家,不过就是比别人多读了点书,勉勉强强也就是个知识分子罢了。 谁料爷爷听她说了这样的话,就更生气了,差点就动手打她,还把她书包里的磁带都扔了,说是‘靡靡之音’,要不是妈妈拦着,她肯定要被打死了。 后来回了房间,她就趴在床上哭,谁来也不理,她觉得她也没做什么,不就是翻了个墙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没逃课呢。 她哭了很久,哭的眼睛都肿了,这时候妈妈拿了一杯牛奶进来,跟她讲了一些往事,她才知道原来曾祖父是光绪年间的进士,叶家的祖祖辈辈都在朝为官,只不过现在世道不一样了,没有官做,所以才当了老师。 叶婉兮喝完了牛奶,又躺在床上不说话。 后来妈妈问她:“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婉兮吗?” 叶婉兮摇摇头,她一直都觉得她的名字不好,别人‘婉兮婉兮’的喊,听起来就像惋惜,平白无故就把人叫的更伤心了,妈妈的名字就好听,因为妈妈叫安若澜。 可是妈妈又说:“是你爷爷取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取自《诗经》,‘婉’是美好的意思。” 叶婉兮说:“爷爷从小就让我看《诗经》,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句话?” “你常常坐在树下偷懒,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 叶婉兮又趴在床上不说话了。 妈妈又劝她:“别跟你爷爷怄气,你爷爷是为你好。” “爷爷迂腐的很。” 妈妈就只是笑,再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时候她还小,睡了一觉,昨天的事自然也就忘了。 但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再也不想着和别人厮混了,慢慢地别人都觉得她高冷,没人理她,她就一个人。 其实她不是故意高冷,她太寂寞了,她二十年来循规蹈矩,总怕丢了叶家的脸面,什么都不敢做,哪里也不敢去,唯一一件做的出格的事,就是跟了阮昧生,然后她就变了,爷爷不在了,她不再是叶家的人,没人再管着她,她就放肆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叶了。 工人很快就来了,又很快的清理了现场,没一会儿,在水一方就又高高的挂在了墙上,叶婉兮还是不说话,只呆呆的傻站着,最后还是阮昧生看不下去,才将她拉去了卧室。 躺着床上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的问道:“阮昧生,你是不是真的特别讨厌我?” 可是阮昧生是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但她心里特别明白,他一定讨厌死了她。想到这里,叶婉兮就特别难受,难受的都想哭了,她又不敢哭,就算她哭了,阮昧生也不见得就会理她,他一定又会坐在这张拨步床上抽烟,还很可能一抽就又是一个晚上,哦……那画面可真是无聊。 后来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夜里又翻来覆去的抱着被子滚,等到了早上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已经滚到阮昧生怀里了,于是她就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说:“这古代的床可真是小啊……” 阮昧生很记仇,理都不会理她一下,只自顾自的去衣柜里拿衣服穿,她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他是好不容易把衣服穿好了,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你还不走?” 叶婉兮这才赶紧起来也穿好衣服,接着阮昧生就开车载着她离开了在水一方。 那天过后,阮昧生就再也没出现过,一晃眼就过了两个月,天气已经彻底变冷了,阮昧生的花边新闻依然不断,传言宋温玉要公开恋情,直到现在都没有公开,陈雅南等得心急,等来等去也只等来了宋温玉的一个新电影,可是热度远没有恋情更加劲爆。 只有叶婉兮知道,阮昧生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是她也不心焦,因为她知道,阮昧生不会真的和她断了的,他让她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不管滚多远,没多久她就又滚回去了。 后来叶婉兮在办公室坐的心烦,便让老方将她调到记者部,她想着阮昧生短时间内是不会理她的,便也就没有顾忌了,陈雅南对此很高兴,唯一不满的就是叶婉兮不肯进娱乐部,只是和许彭波一起进了社会部。 开玩笑,她敢去娱乐部吗?那可是正照着阮昧生的枪口上撞呢,趁现在还有命在,还不好好享受,找什么死呢。 她经常在外面跑,有时也会去医院看看,时间一长,反倒是和颜如玉熟悉起来。其实她是故意的,阮昧生开口说喜欢颜如玉,她能不去踩踩点,看看这个颜姑娘所谓何人吗? 结果看了之后,才大失所望。 因为颜如玉不仅国色天姿,人也是贤良淑德……弄得叶婉兮每天脑海里都会出现阮昧生和颜如玉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又不免感叹,要是阮昧生笑了起来就好了,只要露出他那两颗小虎牙,那和颜如玉真是大大的般配,可是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也难怪人家颜如玉不喜欢他,而是喜欢张远博。 张远博是知识分子,在一所普通高中任教,教的是语文,有一次他代表学校去市重点高中交流学习,正好遇到当时正拍一部青春戏的颜如玉,那时候的颜如玉还不是一个红的发紫的大明星,可是却对这位张老师一见钟情。 两人感情逐渐升温,不料原已写好的剧本却突然改了结局,颜如玉一举成名,成了万众瞩目的国民偶像,二人早已升温的感情又慢慢地冻成了北极寒冰,直冻得两人都伤痕累累。 叶婉兮不禁想,若是没有这场车祸,他们的结局又该如何呢?是终究分道扬镳还是继续这样不见光的地下恋情呢? ……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圣诞节那天,叶婉兮又去医院看望颜如玉,刚一进门就看到张远博坐在床边削苹果,颜如玉就靠在床上盯着他看,看的叶婉兮很是羡慕,于是调笑道:“远博哥哥是不会走的,你也不用一直盯着他瞧。” 颜如玉的脸上迅速爬过一抹嫣红,笑笑说:“我倒是不怕他走,就怕他赶我走呢。” 张远博也不说话,就只是削苹果,于是叶婉兮又说:“他是不会赶你走的,再说你现在这样子又能去哪呢?” “也是啊,不过我这都躺了两个多月了,还能恢复好吗?” 张远博一听这话,立马就开口了:“多休养下自然就会好的。” 叶婉兮也忙说:“这个我最有经验了,当年我出车祸的时候可是躺了半年呢,现在还不是一样活蹦乱跳的。” 张远博又抬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半晌又把嘴闭上了,只把削好的苹果拿给颜如玉。 叶婉兮也不在意,就一直和颜如玉聊天,张远博也不怎么说话,就只是听她们说,叶婉兮其实是知道的,张远博比张承志还不爱说话,他们两兄弟也就只有这一点相似。 又说了一会儿话,叶婉兮就起身离开了,不料刚走出门,就见张远博跟来了,叶婉兮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一起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第十一章 叶婉兮透过窗子看到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总觉得疲劳的很,于是回过头问:“远博哥哥,有事吗?” 张远博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静了半天才说:“你和……阮昧生还好吗?” 叶婉兮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心虚,但事情过了两个多月,她基本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说:“挺好的。” 张远博松了口气,又说:“你别太在意那些新闻,他心里是有你的。” 叶婉兮懵了一瞬,顿了顿说:“我知道的。” 张远博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只是盯着窗外看,末了才又说:“叶叔叔和安阿姨是不会真的生你气的,你有空就回家看看吧。” 叶婉兮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爸爸妈妈了,没人要她回家去看看,这么多年也只有张远博说了这样一句话,她魂不守舍的点着头,又想起自己出车祸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她想了很多事,想说很多话,最后也只听见自己问:“远博哥哥,你告诉我,我会开车吗?” 张远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愣愣的答了句:“怎么这么问?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是从没见过你开车的。” “那我当年是怎么出的车祸?” “这个事情……只有阮昧生知道。” 是了,一切都对上了,只有阮昧生知道,因为是阮昧生救了她。 出了住院部的大楼,叶婉兮正往外走着,突然看到对面门诊部熙熙攘攘的围满了人,她这两个月常在医院跑,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不外乎就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生了病有了事来了医院,人心自然也就显露出来了。 也是啊,不到生死关头,谁会知道谁心里想的是什么,何况连自己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走进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对学生情侣偷尝禁果,结果女生一不小心怀了孕,怀孕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不想生偷偷打掉就好了,事情也很好解决,偏偏这两个人又都是学生,身上没什么钱,又不敢告诉家长,就一直拖着,拖到后来实在瞒不住,闹得两方家长都知道了,五个月才来医院打胎,打了B超才知道居然是双胞胎。医院觉得危险建议生下来,谁料男方不肯负责,两方家长就开始在医院理论。 叶婉兮觉得挺同情的,看到那女孩一个人挺着肚子站在旁边,切切诺诺的不敢开口,只管掉眼泪,便走上前去安慰她,女方家长一看她是记者,就开始不停的诉苦:“记者同志,你一定要曝光他们家,让人们都看看,这个不负责的男人。” 男方家长也不示弱,只是说:“你们不管好自己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是一方的责任吗?” 说着就又要吵起来,于是叶婉兮只得与许彭波打电话,等他来了才勉勉强强解决了,女孩最终还是被送进了手术室,叶婉兮觉得脑仁疼,上了车一直忍不住的唉声叹气。 许彭波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还是出来的少,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叶婉兮揉着额头说:“你天天接触这些人,不觉得累吗?” “习惯了就好了。” “这么看来,我还是觉得雅南的娱乐版更容易些,照片大多都是偷拍的,不像我们,不仅要拍照,必要时还得出面解决。” 许彭波一听就笑了,说:“她不是还得出夜场吗?明星出门哪有固定的时间,我们可只是上白班啊!” 叶婉兮想了想,说:“也是啊!” 回了朝花夕拾,叶婉兮想起医院的事,便写了一篇稿子,隐去了当事人的姓名和医院的名字,也没有配图,便发到了网上,想吸引广大学生注意保护自己,专心学习。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不料过了两天男方的家长找到了朝花夕拾,说叶婉兮侵害了他们儿子的隐私,要求给与赔偿。 当时叶婉兮就在公司,上网一搜才发现稿子下面有网友的评论谴责,甚至还有高清配图,照片正是圣诞节当天在医院发生的事。 叶婉兮觉得无辜极了,她特意只发了稿子没有配图,但她忘了当天在医院不只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场还有很多目击者,难免有人就对上号了。她虽然是无心的,但确实造成了损失,心里难受的很。 叶婉兮本人并不算什么,她也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重要的是朝花夕拾的名誉,受害者不依不饶的盯着朝花夕拾,一直赖在公司不走,想讨一个说法。 弄得老方也很是焦急。 许彭波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这事怪得着我们吗?最开始不是你儿子先做错的?” “我儿子谈个恋爱有什么错?” “学生就有个学生的样子,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说着便请来保安将人赶了出去。 叶婉兮心里很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一直到下班的时候都心神不宁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老方觉得她压力太大,喊她休息两天,她忙道了谢就急匆匆的下班了。 下了大楼叶婉兮只觉得很冷,又在路口等了很久才终于拦到一辆出租,等坐在座椅上才稍稍感觉心放下来了,但还是不安,总感觉有人尾随,透过窗子往外看,又什么都看不到,她突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到了小区门口,她刚一下车,就看到后面的车也停下来了,她的心跟着一抖,这时候车上才下来一个人,他慢慢地走过来叫她:“婉兮。” 叶婉兮愣了一会儿,心里颤颤悠悠的,努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喊他:“承志哥哥。” “你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叶婉兮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说:“我没事,我要回家了。” “你还说没事,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叶婉兮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难道我们一起长大的情意,就一点都没有了吗?” “当然不是,你永远都是我的承志哥哥。” “谁要当你哥哥!”张承志突然发了脾气,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说:“你不要喊我哥哥!” 叶婉兮愣了好久,才突然将他推开,抬脚就走。他又急急忙忙的追上来,拉住她的手,她感觉自己抖了一下,忙退到一边去,说:“你还有什么事?” 张承志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才慢慢说:“婉兮,我……”他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叶婉兮突然就明白了,她是如此聪慧,怎么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呢。于是忙打断他:“你不要说!” 张承志听到这句话便再也忍不住了,只说:“我是喜欢你的。” 叶婉兮感觉耳朵嗡嗡的响,脚下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绞的她心肝痛……七年前没能说出口的话,他还是说出来了,只是说的太晚了,已经晚了很多年。 他又说:“我从小就是喜欢你的,你离开阮昧生好不好?” 叶婉兮强迫自己镇定,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张承志也看着她,他们就互相望着。 后来还是张承志打破了这一场寂静,他说:“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叶婉兮摇着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他突然又不说了,只是问:“你也喜欢我吗?” 叶婉兮连忙说:“不,我不喜欢你。” “你怎么会不喜欢我?” 叶婉兮灵机一动,忙说:“柳姐姐呢?柳姐姐那么好,你不要辜负她。” “我谁也不想辜负的!”张承志突然变得很痛苦,他沙哑着声音,说,“我已经很后悔了,我最不想辜负的就是你。” 叶婉兮愣了好几秒,转身就想走,可是张承志哪肯让她走,他走上前去拉她,她就努力推他,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开,于是她张开嘴去咬他的手,张承志的眼睛泪汪汪的,不知道是手疼还是心疼。 可是叶婉兮用了狠劲,最后他不得不松开她,她得到自由,转眼就跑的没影了。 叶婉兮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才发觉自己在发抖,双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又费了很久的力气还是没能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接着又听到‘啪嗒’一声,钥匙就掉在了地上,这可真是吓死她了,张承志突然跟她表白,能不吓人吗,要是这事搁在七年前,她可能还会高兴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呢,她就只觉得不是惊喜了,而是惊吓。 就这样在门外站了很久才静下心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楼道里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闭了闭眼睛,又重新捡起钥匙开了门。屋里面更黑,所有的窗帘都拉着,叶婉兮也没开灯,她觉得很疲惫,于是径自走进了卧室,刚打开门,就看到床上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吓了一跳,想去开灯,黑暗中却响起一道声音:“别开灯。” 叶婉兮立刻认出这声音,是阮昧生。 这下她是真的觉得惊喜了,虽然也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但是这些天来的疲倦倒是瞬间一扫而空,阮昧生果然沉不住气,她就知道他迟早会回来的,她听到自己问:“你怎么来了?” 第十二章 阮昧生也不说话,黑暗中只能听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声。 叶婉兮摸索着走到床边,她躺在他的身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阮昧生还是不说话,于是她转过身去看他,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她试着叫了几声阮昧生,那边也不理她,她想摇醒他,却只摸到一只滚烫的手。 叶婉兮顿时吓了一跳,忙凑上去摸他的头,发现也是滚烫滚烫的。 她赶紧打开床头灯,灯一亮,阮昧生明显就皱紧了眉头,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只在床头柜里拿出退烧药,阮昧生一到冬天就会感冒,他又不喜欢去医院,所以家里时常备着一些救急的药。她又去客厅倒了杯水,回来时阮昧生已经睁开了眼。 叶婉兮忙扶起他,将药送到他的嘴里,又递给他水杯。阮昧生吃了药也不说话,就靠在床头看着她,半天才喊了一声:“婉婉。” 叶婉兮也不应答,就只是看着他,因为她知道,阮昧生只有不清醒的时候才会喊她“婉婉”,等他清醒了,只会喊她叶婉兮。 果然,她又听到阮昧生说:“你怎么在这里?” 叶婉兮心想,这不是她应该问的吗,阮昧生果然是烧糊涂了。 接着他又听到阮昧生说:“你一定是恨死了我。” 叶婉兮说:“我不会恨你的。” “你会的,你一定是恨死了我,不然你怎么会想着要离开我。” “是你老想着不要我。” “你一定是恨死了我。” 叶婉兮有些哭笑不得。 阮昧生这次生了病,居然只会说这一句话,可是她恨他什么呢,他说反了,明明是他恨死了她才对。 再想说什么时,才发现阮昧生又靠在床头睡着了。 叶婉兮很费力的才将他摆正躺在床上,然后自己躺在了旁边。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床上空无一人。 叶婉兮走到客厅,才发现阮昧生正坐在沙发上,于是她也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她不知道昨天的事阮昧生还记得多少,他的病好的这样快,只一个晚上,就又是容光焕发的阮昧生,丝毫不显昨天的病态。 叶婉兮听到他说:“做不了记者就不要做,安安静静的待在办公室不好吗?” 叶婉兮感觉心一沉:“你已经知道了?” “朝花夕拾是我的,有点什么事自然第一时间传到我这里。”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阮昧生似乎又生气了,“我早就告诉过你。” 叶婉兮只得解释说:“我这不是在办公室待了七年,无聊嘛。” “你无聊?”阮昧生又是一声嘲讽,“你就是无聊才跑到医院去找麻烦。” “这麻烦又不是我惹的,那小女孩怀孕,也不是我让她怀的啊!” 阮昧生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但叶婉兮看来,却突然变得有点冷,他说:“你要不去医院找颜清,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叶婉兮一下就冷下来,呆愣愣的看着他,她想她是没听错的,他说的就是颜清,而不是颜如玉,她喃喃的开口:“你知道她叫颜清?你真的喜欢她?” 阮昧生也不看她,只抬头看着前方,看了一会儿,视线又似乎落在了餐桌上,渐渐的又变得很虚空,表情真是变幻莫测,他说:“你别再烦了行不行?” 叶婉兮又喃喃的问了一遍:“你真的喜欢她?” 阮昧生说:“是,我就是喜欢她。” “可是她不喜欢你啊,”叶婉兮顿时激动的很,“她喜欢张远博!” “那又怎么样?我也不喜欢你,你还不是要缠上来?” 叶婉兮登时一声不吭。 阮昧生说完就站起身径自离开了,叶婉兮失神的坐在沙发上,一歪头却看到餐桌上的栀子花,已经过了两个月,栀子花早就枯死了,可她竟忘了扔,就那样一直摆在餐桌上,难怪阮昧生看了心烦,连她自己都觉得烦透了。 阮昧生刚离开的两天,叶婉兮一直心不在焉,做什么都做不下去,她难受的很,但是又无从发泄,最后就只得去逛街买东西,以前的她也是这样的,每次不高兴了,就去买很多东西,阮昧生见她买东西,就会很高兴,然后不久就又会回来找她共度春宵。 可是这次明显不一样了,她无论买多少东西,阮昧生都没打来电话。她心里失落的很,像是拥有了很久的东西,一夕之间就找不见了,她的生命中已经习惯了有阮昧生这个人,她以为他也已经习惯了,毕竟他们已经纠缠了七年,可是阮昧生说走就走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叶婉兮才终于明白,也许这次是真的,阮昧生已经烦透了她,他喜欢了别人,他早就想好了要走,带她去山上也不过是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他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打算体体面面的离开,让她不要纠缠,可是她偏偏要打乱这一场和谐。 她难受的很,她想哭,想像所有失恋的女人一样放声大哭,可是没有人知道她谈过恋爱,阮昧生这个人在她的生命中停留了七年,但还是没有留下半点存在的痕迹,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七年,就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消失了。 她就像空气中的一粒灰尘,她再痛苦,也没人能发现,可是阮昧生就不一样了,他像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阮昧生的世界已经没有她了,她的世界也没有了阮昧生,但是最痛苦的还不是如此,而是明明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他了,他的影子还是不停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阮昧生就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但她就是望尘莫及。 医院里惹出的风波还未掀起什么大浪,便销声匿迹了,那件事平静的就像从未发生一样,但叶婉兮知道,一定是阮昧生出面摆平了这一切。 元旦那天,叶婉兮买了一束花去了城郊山上的墓地,爷爷的忌日快到了,但是她不会选择忌日那天去的,因为那天一定有很多人,爸爸妈妈也会那一天去的,她为了避开他们,这七年来,每年都是提前来,就为了好好跟爷爷说说话。 爷爷生前最喜欢舞文弄墨的,并不怎么喜欢花,可是她实在也没有别的东西可送了。 叶婉兮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写毛笔字,她写的不好,怕爷爷在下面还要生气,便再也没有动过笔。后来为了和阮昧生在一起,气得爸爸妈妈再也不理她了,现在连阮昧生也不要她了,她觉得无家可归,又没有地方诉苦,只能跑到墓地上坐着,但是也不敢跟爷爷说,因为爷爷知道的话,会更生气。 她又想起了张承志,他大她三岁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又是世交。 张承志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呢? 对了……就是从那天开始的,那天她翻了墙进学校,爷爷将她骂了一顿,后来的每一天放学后,张承志就会跟在她的后面。 开始的时候,叶婉兮知道,张承志肯定是爷爷派来监督她的卧底,爷爷就是不让她乱跑,免得她跟别人瞎胡闹,她烦透了张承志,试了好多种方法,怎么甩也甩不开。 后来张承志问她:“婉兮妹妹,你是讨厌我吗?” 叶婉兮就干巴巴的笑着说:“承志哥哥,我不是讨厌你。” 她只是讨厌爷爷让他监督她。 直到叶婉兮上了初中—— 那时候张承志已经上高中了,但是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只不过分初中部和高中部。 那几年也正是互联网流行的时候,很多人都不读书了,去读技校学计算机,但是技校太乱了,每天都有很多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接下来就又是一个很古老的段子,叫做‘英雄救美’。 张承志就是那个大英雄。 太阳快落山了,夕阳的余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就是这样一个闲适安然的下午,却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叶婉兮回家的路上遭遇小流氓的调戏,但那人她是认得的,读小学的时候那人对她还是挺好的,在她仅有的印象里,就是人家送的一盘盘磁带,以至于她一点防备都没有,但这几年她已经很少跟人接触了,连和张承志走在一起,都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那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叶婉兮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到了她的面前,并停下来吹了声口哨。 叶婉兮皱着眉头望过去,只听那人说:“叶婉兮,是你啊!”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我还送你磁带呢。” 这时候叶婉兮不用想也就知道是谁了,其实她记得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因为那个人送的磁带而发生的事,于是也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谁料这一笑,那人反倒不高兴了,只是问:“你真的不记得我?” 叶婉兮说:“记得。” 那人明显又有点高兴了,忙说:“我带你去玩啊!” 叶婉兮看着他崭新的摩托车,忽然就感觉有点厌烦,于是拒绝道:“不了,我要回家了。” “怎么了?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跟着我们的?” 第十三章 叶婉兮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这时候张承志也跟上来了。 那人忽然就明白了,说,“叶婉兮,现在瞧不起我了?不就是多读了两本书吗?” 叶婉兮登时明白过来,别人总说她清高,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听那人这样说,她也不是很想解释,于是安静了一会儿,就想走了。 那人见她要走,慌忙跳下车来去拉她,她本能的一躲,张承志就冲上去了。 接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叶婉兮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张承志出手极快,又比那人大三岁,身高力量都有优势,很快就将那人放倒,叶婉兮怕再打下去会出麻烦,忙拽着张承志跑了。 又拐过几条弯道,等终于到了家门口的那条巷子,叶婉兮才停下来喘着粗气。 张承志也有点喘,两人面对面的站了很久,叶婉兮才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才说:“原来风度翩翩的承志哥哥也会打架呢。” 张承志也笑了笑说:“你可不要告诉我爸爸,这是秘密。” “你怕张伯伯骂你啊?他才不会呢,要是他知道你是为了我,还要夸你一声好呢!”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叹息道,“要是爷爷知道了,才要来骂我。” “叶爷爷怎么会骂你,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爷爷最迂腐了,他从不允许我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他是为你好。” “他还派你来监督我呢。” 张承志愣了愣,说:“我不是来监督你的,我是来保护你的。” 叶婉兮觉得想笑,但看张承志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忍笑出来,只是问:“哦,你保护我,怎么保护我?打架吗?” “像今天这样,就一定要打架才能解决。” “那你不怕我告诉张伯伯?” “你一定要说,我也认了。” 叶婉兮偷偷地笑了笑,又说:“那……你要保护我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张承志竟然摸了摸头,然后又一本正经的说:“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那时候的叶婉兮被这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安静了很久,才很不自在的理了理头发,又转过身,边走边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张承志跟在他的后面,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会食言的。” 那晚的夕阳变得格外美丽,叶婉兮遥遥一望便看到了门口的海棠树,枝繁叶茂,一片生机。叶婉兮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仿佛感觉踩到了海棠花瓣上…… 后来呢?后来张承志回去了,她就从屋里拿出一本《诗经》坐在了海棠树下,闭着眼睛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切,而那一年的她,不过也就十四岁,又怎么懂什么是爱情呢? 后来读了大学,张承志成了他的师哥,还是校学生会的主席,总之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学校举行迎新晚会,张承志是主持人,他站在台上的样子,在叶婉兮看来只觉得蓬荜生辉,他们都长大了,他变了,变得口才极好,能说会道,又诙谐幽默,引得台下一阵叫好声,只有叶婉兮静如处子,默默地仰望着那个人。 那时候她只觉得张承志穿西装的样子真好看,连模样都变得更周正潇洒了。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什么口才,什么幽默,通通都是假象罢了。 也是那个时候叶婉兮才认识了柳芸依。 她和张承志是同一个专业,又都在学生会,经常形影不离,后来又多了一个叶婉兮,原本的二人小组便成了三人小分队。 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听柳芸依讲他们刚入学的趣事,说:“张承志啊,刚入学的时候可是惊了天动了地呢。” 叶婉兮好奇的很,忙凑上去问,才知道原来当年张承志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虽然是九月份,但还是烈日当空,所有的莘莘学子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但是一篇篇的演讲总也讲不到头,既没有新意听起来也无聊,只等的是心烦意乱,百无聊赖。 后来轮到张承志上台了,他垂眼看了下台下的观众,默默地将演讲稿收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吟了一首《将进酒》。 这一丰功伟绩立刻传遍了整个校园,连大二大三的师哥师姐都常来艺术系,想目睹一下张承志究竟是何人物。 叶婉兮听后也惊呆了,半天都没答话,只一个劲的盯着他看,她想,她的承志哥哥果然变了,当年那个迂腐的可以和爷爷媲美的人,居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不过后来想想,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吟了一首诗,谁规定演讲稿就一定要照本宣科,千篇一律呢?他当年还打架呢,难道好学生就不能打架了吗? 叶婉兮问:“你为什么要吟这首诗?” 谁知道张承志当时居然什么都没想,只是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 柳芸依就嘲笑他说:“你这是要告诉我们广大的莘莘学子,要及时行乐呢。” 张承志说:“及时行乐有什么不好?” 叶婉兮就笑:“这首诗要表达的意思可多了,谁又能想的到那么多,能体会其中一点就不错了。” 然后张承志加入了校学生会,其实根本就没有面试,光凭他那张脸就过关了,社团内部的人一见人就说:“哦……你不就是那个新生代表吗?”人家想的可是,这小伙子敢当着全校领导师生的面吟诗,还有什么大风大浪经不起,这小小的社团自然不在话下。 结果等招到社团后才发现,张承志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可愁死了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交接工作是做了好久张承志才勉强答应了。但他也只有做本职工作的时候才会说话,像主持大会什么的,往往一主持完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变脸变得是游刃有余,让人望尘莫及。 那时候的叶婉兮还是住在家里,她从不住校,爷爷也不是很想让她住校,她就还是每天都回家,张承志便陪她一起。 爷爷虽然不喜欢她和别人来往,但从来都不限制她和张承志来往,所以张承志便成了她前半生唯一接触过的人,这样一个人,天天走在一起,又怎么能不心生喜欢? 国庆节学校组织美术专业去山里写生,叶婉兮觉得自己一个人无聊,便央求爷爷让她和张承志一起去,结果爷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让她很是惊奇。 叶婉兮几乎没出过门,更别说是上山了,除了好奇还有些激动,就只顾着左看右看,学校租了辆大巴进山,只休息了一晚,便拿起画板开始画大江大河。 她小时候也跟爷爷学过国画,学了几年爷爷见她实在没什么天赋,便也不勉强了,只让她练好毛笔字。 但是张承志也给她准备了画板,于是她就坐着看山,看了一会儿还是手痒动了笔。她开始画的是山,画着画着就转了方向,改画正在画山的张承志,还没来得及下笔,旁边突然来了一声赞叹:“小师妹,画的不错啊!” 叶婉兮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才知道是一个师兄,于是讪讪的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谁料张承志也走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她的画就笑了,说:“想不到你这么多么没动笔,都还没有生疏。” 叶婉兮叹着气说:“就你们会敷衍我,爷爷说我差的远了。” “叶爷爷自然对你要求高。” 这时候柳芸依也走过来看,末了也说:“一看就是有底子的,果然名师出高徒。” 那师兄却什么内幕都不知道,忙问:“小师妹,你的名师是谁啊?” 叶婉兮说:“都是我爷爷教我的。” “你爷爷是个牛人啊,到底是谁啊?” 叶婉兮“噗嗤”一笑,开玩笑说:“你想拜师啊?我才不告诉你呢。” 柳芸依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忙看向旁边的张承志,又想到叶婉兮姓叶,于是凑过去,小声的问:“难道是叶教授?” 张承志不置可否。 柳芸依惊讶了一瞬,又缓过神来,很遗憾的对那位师兄说:“你要想拜师,就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画画呢。” 师兄也不生气,只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才说:“看小师妹这手笔,也能看出来了。” 叶婉兮也就附和着笑。 这一小插曲过后,学生们就又开始了画画,山边变得静悄悄的,叶婉兮抬头看向张承志,他也正一脸认真的动着画笔,头顶是满天的白云,让人无端的想起了‘宁静致远’这个词。 风和日丽,应时应景。 只是接下来的画再没有勇气画下去了。 张承志不爱说话,叶婉兮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就丢了画笔,跑到河边去东看看西看看,她是从来没见过河的,看什么都好奇。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把它伸到河里去,便坐在河边一动不动了。 后来这一幕不知道被多少师兄师姐入了画。 柳芸依禁不住好奇,便凑过来问她,说:“婉兮妹妹,你干嘛呢?” 谁知道叶婉兮一本正经的说:“嘘——我钓鱼呢。” 第十四章 柳芸依笑了一会儿,问:“那你怎么钓啊?” “姜太公钓鱼也是这样钓的,愿者上钩,虽然我这只是一根棍子,愿者也是会上钩的。” “那也得河里有鱼才能上钩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婉兮狡黠一笑,咳了一声说:“这不是钓来了一条美人鱼?” 柳芸依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过来是在说自己,忙说:“哦,看来你不是在钓鱼,是在钓人呢!”过后又感叹道:“原来叶教授的孙女是这等人物!” 叶婉兮皱着眉头问:“什么人物?” “我还以为你会和教授一样,只懂得风雅,不懂得玩闹呢!” “爷爷最迂腐了,总说不准这样不准那样,烦都烦死了。” “你还觉得烦呢?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爷爷呢。” 叶婉兮又想了想说:“我的同学都觉得我好高冷,想来意思就和迂腐差不多,我可不想像爷爷一样。” 柳芸依听完哈哈大笑,说:“你高冷?可不是被你的表象给欺骗了!” 叶婉兮也就笑,这样玩闹一会儿,就和柳芸依打成了一片。 大学的生活对别人来说是多姿多彩的,对叶婉兮来说却是枯燥的,没滋没味的就过了三年,尤其是第二年张承志和柳芸依就已经离校工作了,她一个人更没什么意思。 大三的暑假,叶婉兮实在觉得无趣,便提前去了出版社实习,和张承志在同一个公司,他是美编,而她是文编,柳芸依呢,则去了隔壁公司画漫画。 上了班叶婉兮也觉得挺枯燥的,无非就是看一些稿子或者小说杂志,然后再与作者沟通出版,录入校对印刷什么的。但她前二十年一直都是这样枯燥,干什么都是自娱自乐的,习惯了也就不怎么觉得无聊了。 唯一美好的事就是,还是每天都能看到张承志。 张承志张承志…… 这几年来,这三个字就像个魔怔,刻入了她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直到有一天,叶婉兮看到一篇小说,在与作者沟通出版的时候,作者提了这样一个要求,那是个女作者,她说:“我只想我的封面是一张照片。” 其实照片也没什么难的,张承志是美编,无论是手工还是电脑加工都是没问题的,但难就难在作者希望用真人的照片,还得是她故事中的一个场景,要求男女主两个同时入镜。 就这样找来找去都没能找到符合故事场景的人,弄的叶婉兮很是头疼。 这本书就一直拖了很久。 后来突然有一天张承志就辞职了,等叶婉兮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离职了,她觉得不可思议,正要去质问他,便接到他的电话说一起去吃饭。 那顿饭吃的是麻辣水煮鱼。 叶婉兮开始还没太在意,以为不过就是换个工作而已,便去了约定地点见面,等到的时候才看到柳芸依也在,她也不意外,这些年从来都是他们三个人,形影不离。 可是张承志的一句话,却将她打入了地狱,因为他说:“婉兮,我和芸依要去别的城市了。” 叶婉兮呆呆的回了句:“什么?” 张承志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我们要走了。” “去哪里?” “去别的城市看看吧,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地点。” “这里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待了二十多年呆腻了,想出去看看。” 叶婉兮说不出话来。 柳芸依适时的插了句话,说:“婉兮妹妹,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 张承志也说:“是啊,往后这里可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哥哥姐姐都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后来的叶婉兮再也没说一句话,那顿饭明明是麻辣水煮鱼,吃在她的嘴里却变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张承志说的“哥哥”二字,这才明白原来过去的二十年她不过就是一个妹妹罢了,他会照顾她,保护她,不过因为她是妹妹。 他只当她是妹妹。 可是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她以为,他对她的情意和她对他是一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难道是她会错了意,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不不,她不能相信。 她仰慕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只当她是妹妹。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信呢,他明明已经开口了。 那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张承志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人就走了,从此的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的在她的世界消失了。 然后呢? 然后她不去上班,学校又还没开学,她便躲在家里不出门,爷爷看她心不静,就拉她到他的茶室,给她烹茶,爷爷说:“张家的老二虽好,但他并不是你的良配,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依赖和爱是不一样的,你懂吗?” 叶婉兮没想到爷爷看的这样明白,那是她自己都觉得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可是爷爷居然知道,于是她呆呆的问:“可我从没和别人接触过,您不是并不反对我和他来往?” “我不反对,是因为我知道他的人品,但你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你对现如今的生活满意吗?” 叶婉兮呆呆的不说话,她想,满意吗?好像并不满意,她二十年来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果和张承志在一起,那么这一辈就是这样了,岁月静好,相敬如宾,可是这样又有哪里不好?人一辈子追求的不就是个能陪自己一生的知己吗? 可是张承志,是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是他也没什么不好。 爷爷说她钻牛角尖,不准她出去,爷爷最喜欢喝大红袍了,可是她不喜欢,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总之是不能待在家里,不然她要闷死了,她觉得透不上气来,她是一定要出去的,于是她偷偷的出了门。 ……再然后,她就出了车祸。 她就……遇到了阮昧生。 从医院醒来后,她是觉得,反正张承志走了,是谁都无所谓了,于是就紧紧的抓着阮昧生不肯松手,后来又听说爷爷不在了,她就更不能松手了。爷爷说她和张承志不合适,那么就选别人好了,可她这二十年又接触过什么人呢,怕是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再接触什么人了,那么就他好了,反正他救了她,救命之恩,足够她以身相许了。 可是爸爸听说后,气的要打她,说:“你这是胡闹!你怎么对得起你爷爷!” 叶婉兮也不说别的,就说:“我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我们说好的,他答应了我的。” 爸爸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在病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很久,才说:“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就别回叶家了!” 说完爸爸就拉着妈妈走了,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叶婉兮很不明白,爷爷在世的时候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阮昧生救了她,爸爸不感恩也就罢了,还气的跳脚,她最不能理解了。 后来叶婉兮问阮昧生说:“为什么我爸爸不喜欢你?难道是你开车撞了我然后才带我来医院的?” 阮昧生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叶婉兮被看的莫名其妙的,便也不问了,只是说:“爸爸迟早会喜欢你的。” 叶婉兮就那样成了阮昧生的人,出院后她去出版社上班,阮昧生不同意,她就去了朝花夕拾,一晃就过了七年。七年后张承志才开口说喜欢,可是她却觉得一切都迟了。 他的爱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启齿,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表达,只说,‘我会保护你’。 以至于后来的七年,她都会想起那句话。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那是她这辈子听到他说的唯一一句情话,可他却食了言…… 叶婉兮一梦而醒。 天已经快黑了,不知不觉就在爷爷的墓前坐了一天。 刚站起身时,感觉腿都是麻的,她看着墓碑前的花,半响才说了一句话:“爷爷,你不要怪我。”然后就离开了墓地。 其实这样一回想,叶婉兮才知道,原来她和张承志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就这样过了二十年,有什么可喜欢的呢? 连她自己都要怀疑,她是真的喜欢过他吗?还是就为了他当年没能说出口的‘喜欢’二字,才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 暗恋就像一杯水,平淡无味,不亲自尝一尝永远都说上这种滋味究竟是何滋味。 七年后的张承志再不是七年前的张承志。 而她,也不是七年前的叶婉兮了。 她站在路口拦出租,等了好久都没等来,天又开始飘起了小雪,她抬头望了望天,又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希望,就拢了拢围巾便开始沿着路边往回走。 她一直低着头走,走着走着一片雪花飘在她的睫毛上,她才停下来眨了眨眼睛,又恍然明白天已经这么冷了。 冷的都开始下雪了。 正出神间,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后车窗被摇下来,她刚一望过去,就听到他说:“真的是你啊!叶编辑。” 第十五章 叶婉兮这才看清原来是许彭波,忙点点头叫他:“许记者。” 叶婉兮入行晚,之前一直都在编辑部,也难怪他改不过口。许彭波忙打开车门说:“你先上来吧。” 她也没推辞,就上了车,坐好之后才问:“你这是去哪?出城吗?” 许彭波说:“是啊,我要下乡去做个采访,你去吗?要不让师傅先送你回城?” 叶婉兮忙问:“做什么采访?” “是个贫困村,村里还有很多孩子,条件又差,我想着去做个采访,呼吁有钱人捐个款什么的。” 叶婉兮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啊,”许彭波也不介意,答应的痛快,想着也不用掉头了,忙让师傅开车,又对她说,“村里条件不好,好在我们也就去一天,今晚先去附近的县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下午就往回返。” 叶婉兮点着头,没有异议。 许彭波见她并没有做什么扭捏之态,便也放开了,于是问道:“你这两天休假吗?医院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太在意,现在也没人再来闹了。” 叶婉兮笑笑说:“我知道,我去过公司了。” “啊……”许彭波恍然大悟,“我这两天一直往外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是介意这件事呢。” 叶婉兮说:“我不介意的。”见许彭波一脸惊疑,又忙着解释说,“我想出来散散心,在办公室待了这么些年,我都待烦了。”说完,又向他眨了眨眼睛。 这下许彭波就完全放开了,他一直以为叶婉兮是个比较孤傲的人,虽然一同共事这么多年,但几乎从来没说过什么话,之前又一同跑了两个月新闻,分工也相当明确,并没有什么干扰,但在车上的这短短几句话,便改变了他对她以往的印象。 车子开到了一个小县城,那里并没有下雪,但还是冷得很,许彭波下了车去最近的旅馆开了两间房,又问了第二天一早去镇上的班车是几点,随后向叶婉兮叮嘱了几句便回房睡觉了。 叶婉兮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四处打量了一番,旅馆看上去虽然简陋,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便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就跟许彭波上了辆大巴车,车上也没有几个人,都是土路,异常难走,车子很颠簸,到镇上的时候基本也就十点了。 这样的地方向来只有人出去,很少有人进来,到了镇上一打听,才知道去村里还有很长的路,也正好有辆三轮车要去村里送物资,还说一个月也就送一次,真是赶上了,于是他们便搭了便车。 叶婉兮刚坐上去就想笑,走了一段路果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坐这样的车呢。” 三轮车轰轰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许彭波没听清,于是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叶婉兮这才明白说话声音小了他听不到,于是也扯着嗓子大声喊:“我说,我这是第一次坐三轮车!” 许彭波哈哈大笑。 车子又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目的地基本就是正午了,刚一下车许彭波就笑着问:“初体验怎么样?” 叶婉兮想了想,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说像不像游乐场的过山车?不过我也从没去过游乐场,真比较不出来。” 许彭波大吃一惊,说:“你居然没去过游乐场?” “真没有。”叶婉兮摇着头,“我小时候无趣的很,爷爷从不许我做乱七八糟的事。” 许彭波忙说:“那可真遗憾,年轻的时候不去做点什么疯狂的事,现在年纪大了,也没力气去做了。” 叶婉兮也觉得遗憾,但她的一生似乎就是这么遗憾过来的,从来没有什么新意,仿佛一辈子就看到了头。 车子一停,村里面就陆陆续续跑出来一些孩子,显然是算好了时间,已经习惯了。同时出来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师傅介绍才知道原来是村里的支教老师,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姓孙,叫孙平。 叶婉兮四处打量着这座乡村,贫瘠的难以想象,在来这里之前,他们从来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许彭波虽然事先做过了解,但还是大吃了一惊。 村里似乎比城里更冷,叶婉兮出门没做准备,穿的还是昨天祭拜爷爷时穿的衣服,但好在是黑色的,又知道自己去墓地,所以穿的并不少。 村里的人很少,见到他们两个进来都很意外,一问是记者,就忙迎进了村。 孩子们见来了陌生人也不害怕,只顾着拿车上的东西,有个大点的跑出来喊了声“叔叔阿姨”,叶婉兮才发现是个男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可爱,她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声:“你好。” 孙平忙招呼他们进了一间屋,许彭波问:“这里有多少孩子啊?” “没多少,大的小的加在一起,也就十三个。” “才十三个?”叶婉兮觉得不可思议。 只见孙平又说:“村里本来也没有多少人,年轻的基本都进城打工了,有的挣到点钱的就把孩子也带出去了,剩下的不外乎就是些老人,或者没有父母的孤儿。” 听到这些,叶婉兮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许彭波又问了些孩子的状况,做了些笔记,又说:“孙老师来这里几年了?” “我才来不到一年。” “之前没有老师吗?” “有的,来来往往的,都不固定。” 许彭波与叶婉兮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孙平又说:“其实也就这十三个孩子了,等他们长大了,自己有了能力,就可以走出去找个工作。” 许彭波又拍了几张照片,便起身准备离开了,孩子们依依不舍的跟到了村口,叶婉兮看着他们,突然就觉得很心酸,自己一生衣食无忧,家里面都是知识分子,可是她却觉得读书人太迂腐,可是这些孩子呢?读书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这时候那个喊阿姨的小男孩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叔叔阿姨,你们还会再来吗?” 许彭波僵了一会儿才说:“等我们回去了,发了新闻,会有更多的叔叔阿姨来看你们的。” 孩子们很失望,显然是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见陌生人,再一次又一次的迎进来,又一次又一次的送走。 于是叶婉兮想了想说:“下次我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好吃的。” “真的吗?”小男孩两眼放光,充满了期待。 “真的。”叶婉兮朝他一笑,“我还会给你带新课本。” 孩子们欢呼一声。 叶婉兮朝他们摆摆手,就上了三轮车。 回到镇上,许彭波带她去吃了一碗面,边吃边说:“其实他们也不怎么缺吃的,就是交通不方便,孩子们上不了学,但愿这篇报导出来后,会有人出资供他们读书,那么事情也就没那么复杂了。” 叶婉兮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十三个孩子呢,虽然不多,但要一起负担十多年,还是需要挺多钱的。” “哪怕一人负担一个呢。”许彭波顿了一下,又说:“对了,你答应孩子们要过来,他们等久了会失望的。” 叶婉兮朝他一笑,说:“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什么意思?你真的要来?” “来一趟也不是很困难。” “我们来一趟是不困难,可是他们送我们走,却困难的很。” 叶婉兮若有所思,愣了好久才说:“你说的对。” 吃完面坐车回到了他们刚来的那个小县城,然后又拦了一辆出租回了城,到达市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雪已经没下了,来来回回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时间不长,叶婉兮却感觉过了很久,她回到家又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第二天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辞了职,走的时候只带走了那本《诗经》。 她先是去书店挑了些课本,又去文具店买了些新的本子和笔,然后才上了楼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她又去了一趟医院,颜如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医生说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张远博很是高兴,叶婉兮也很高兴,忙问:“出了院有什么打算吗?” 张远博不说话,就只是看着颜如玉,颜如玉笑了笑说:“我啊,我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叶婉兮惊讶地很,又看到张远博嘴角隐藏的笑意,才恍然大悟,便悄悄凑到颜如玉的耳边问:“远博哥哥向你求婚了吗?” 颜如玉的嘴角也浮现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叶婉兮突然感觉如释重负,半天才点了点头,说:“真好!” 真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能不好吗? 她突然想起自幼就看过无数遍的诗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顿时觉得真是应景。 可是难免又想起阮昧生,想到颜如玉这一结婚,他不知道该多难受,可是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呢,她自身都难保了,他再难受她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庸人自扰吧。 第十六章 又过了一天,她去超市买了些饼干蛋糕之类的零食还有玩具,然后回了家收拾了一些行李,拿起书桌上的课本时,又看到了那本《诗经》,那本书从小她就看,在手里拿了也有二十年多了,她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一起拿下了楼,随后包了一辆出租车,就一路进了村。 到村口时,基本也快晚上了,孩子们正在村口玩,见她下了车,慌忙围上来喊:“叶阿姨来了。” 一帮孩子都笑嘻嘻的,明显高兴的很。 这时候孙平也走出来,惊讶了一瞬,才说:“你真的来了?” 叶婉兮点点头说:“我带来了一些东西。” 孩子们很高兴,都围着她转,转了一会儿又问:“许叔叔呢,他没来吗?” 叶婉兮说:“许叔叔很忙,还要上班呢。” “那你不用上班吗?” “我这不是来这里上班了吗?” 孩子们都没听懂,只是转头朝孙平看,孙平也是一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说:“你……你,你是要来……当老师吗?” 叶婉兮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笑着说:“要人吗?” “要,要,”孙平语无伦次的,“要人的。” “那……我教你们语文好不好?” 这下孩子们都听懂了,只一个劲的欢呼。 还是孙平最先镇定下来,忙说:“孩子们先拿东西吧,别让叶老师站着了。” 孩子们赶紧一拥而上,争着抢着去拿。 这时候孙平才走过来说:“村子不大,很多户人家都进城了,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顿了顿又说,“村子里基本都是些老人了,都很好相处的,他们见你来,会更高兴的。” 叶婉兮也不说话,就只管听他讲。 孙平又讲了一些孩子们的状况,其实她基本上也都了解了,上次来的时候就听到很多,这次只不过是更全面了。这下她才知道,原来孙平来这里支教后,孩子们都归他一个人管,村民们是不会过来的。而她呢,不过是一时兴起,冒冒失失的就来了,连流程都没走,不过她也不在意,最多就是没工资罢了。后来孙平引她进了一间卧室,她才看到原来床并不是床,而是农村里常见的那种土炕。 孙平说:“这里也没人住,是之前的一位老师住过的,我收拾一下,晚上你就睡这里吧。” 叶婉兮点点头,说:“好。” 孙平听到这个字,竟然腼腆的笑了笑,然后说:“我去拿一床被褥,你先坐。” 叶婉兮四处走了走,发现这一片房子还是很大的,又长,显然是将好几户人家打通了连在了一起建成了一所学校,所有的孩子也都住在这,她转了一圈回来时见床已经铺好了,还很干净,显然是精心打理过,于是忙说:“谢谢。” “不客气。”孙平顿了顿,又说:“我就住隔壁,还有很多孩子也住在这里,不会有危险的,你别害怕。” 叶婉兮“噗嗤”一笑,说:“我要是怕还来这里干什么,你放心吧。” 孙平也笑了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说:“你坐了这么久的车,还没吃饭吧,我马上去做饭。”说着就向厨房跑去。 叶婉兮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乡下挺好的,除了生活简陋一些外,至少不用被世俗之事所烦恼,她不会做饭,但还是去了厨房,孩子们也在厨房忙碌,她转来转去也觉得自己帮不上忙,挺尴尬的,说:“我来了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平也并没有嘲笑她,只是说:“哪有人是什么都会的呢,你能来,孩子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倒是那些孩子七嘴八舌的议论,说:“原来叶老师不会做饭。” “我有好些东西不会呢,因为我……”然后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什么呢?因为她身边有一个全能的人,可是他已经走了…… 孩子们见她不说话,好奇的很,忙摇着她的手问:“因为什么呀?” 叶婉兮回过神来,笑着说:“因为呀,我的老师没教啊!” “他为什么不教你?” “他可能是觉得,‘书中自有千钟栗’。” “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呀,以后上课的时候我会教给你们的。” 就这样在一片吵闹声中,饭也就煮好了,很简单地几个菜,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吃过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孙平又烧了一大锅开水,给孩子们一个个的洗了手和脚,便吩咐他们去睡觉了。 然后他又对叶婉兮说:“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只管说出来。” 叶婉兮也不客气,只说“好”,孙平见没什么事,就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刚转过身,要出门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你有事就喊我,我听得到的。”说完就走了。 叶婉兮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心里反倒暖洋洋的。 她也回了自己的屋,草草的收拾了下便躺下了,村里很冷,在来这之前,她从未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但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安宁过。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能不害怕呢?可是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人了,爷爷已经去世了,那个家她也不敢回,她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还怕什么孤单呢。 于是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夜里又开始做梦,梦里依然是很暗的光线,她趴在桌子上,可是她的面前依然是模糊的,总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挡着,让她看不清看不到,她梦到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是这一次变得不再一样,因为她发现面前突然空无一物,接着她便看到了一张脸——他说:“你一定是恨死了我。” 叶婉兮醒来天已经亮了,她揉了揉额头,便开始穿上衣服起来了。 中午的时候便开始下雪,叶婉兮第一次上课,有些生疏,但一下起雪来,教室里反倒显得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她一人说话,她教孩子们拼音,给他们朗读课文,引得孩子们更加高兴,说:“叶老师读课文的声音真好听。” 于是叶婉兮也就笑,其实她也明白,这十三个孩子哪里又需要两个老师呢,她不过是来陪伴他们罢了。这时候她突然看到有个孩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走过去一看才知道她发烧了,忙喊来了孙平。 这课自然是上不下去了。 孙平赶紧将那小女孩抱到床上,又给她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这才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于是去村里问那些老人有没有,回来的时候一脸落寞,叶婉兮这才知道,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生了病是多么一件可怕的事。 这时候有个大一点的小男孩怯怯的说:“她每年下雪的时候都会生病的。” 叶婉兮觉得耳熟,只是问:“是吗?” 那小男孩又说:“她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已经好几年了。” 孙平刚来一年,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不知道,叶婉兮更不知道,忙问:“那她怎么才会好?” “吃了药就会好了。” 叶婉兮和孙平面面相觑,可同样都觉得束手无策,她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正想着该怎么办时,只听见孙平说:“我背她出去,到了镇上就有药店了。” 叶婉兮忙说:“那怎么行?这么长的路,外面又下着雪,她那么小,受不了的。” 孙平来来回回的走了很久,才说:“那我自己去买,只要坚持的了一天,我就回来了。” 可是一天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对那个小女孩来说,却是最煎熬的一夜。 孙平走了,叶婉兮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外面依旧风雪交加,转眼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叶婉兮静静的坐在床边,小女孩连在睡梦中都皱紧了眉头,可见是难受极了。孩子们也不说话,就都围在床边看,有坐在地上的,有坐在椅子上的,还有坐在床上的。 小女孩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还能听到睡梦中叫了一声:“妈妈。” 叶婉兮忙拽着她的手说:“你别怕。” 到这时候小女孩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又很小声的叫了句:“妈妈。” 叶婉兮没再出声,只静静的握着她的手。 她似乎只等了一瞬,又似乎等了很久,才又继续说:“外面下雪了,我给你念一篇课文好不好?” 小女孩也没答话,她就继续说:“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可是没有人理她,她就自己念自己的:“……小鸡画竹叶,小狗画梅花,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不用颜料不用笔,几步就成一幅画。青蛙为什么没参加?它在洞里睡着啦!” 小时候每次一下雪,爷爷就将她关在屋子里练习写字,她觉得无聊,想出去堆雪人玩,可是爷爷不许,可那时候她多么想出去啊,哪怕是出去站一会儿呢,她想,别的小朋友肯定不会像她这么无聊的,他们肯定早就跑出去了…… 那时候她就觉得她是那只青蛙,只有青蛙才会躲在洞里。 青蛙为什么没参加?它在洞里睡着啦…… 第十七章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就又睡着了,叶婉兮听见自己说:“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堆雪人好不好?” ……可是她只听到了一阵呼吸声。 她觉得难受极了,可是她也只能这样等,除了等,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如果阮昧生在就好了。 叶婉兮突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如果阮昧生在就好了,可是他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陪她一块焦急罢了。 可是阮昧生已经走了,他再不会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逃到了天边,就再不会想起他,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呢?不过又是自欺欺人。 这时候门“哐当”一声,由外推开,叶婉兮回头望去,孙平喘着气跑进来,一同涌进来的还有呼啸的寒风。孩子们一声惊呼就跳起来说:“孙老师回来了!” 可是叶婉兮却看不到了,她看不到孙平,看不到孩子们的欢喜雀跃,看不到呼啸的寒风,看不到漫天的大雪。因为…… 因为……她看到了阮昧生。 他顶着一身风雪,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门外,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们互相望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叶婉兮感觉自己的嘴角弯了一下,又恍然感觉自己并没有动。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阮昧生呢? 可是这一切并不是梦,因为她听到他喊她:“婉婉。” 最后还是孙平喂小女孩吃了药后,才顾得上解释:“我走在半路上,看到阮先生的车,上去问才知道他要进来找叶老师,正好他车上又有药,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叶婉兮这才注意到阮昧生已经进屋了,孩子们一拥而上,争着抢着问:“叔叔,你是叶老师的朋友吗?” 阮昧生很有耐心,居然还笑了笑,说:“我是叶老师的男朋友。” 孩子们很天真:“男朋友是什么?” “男朋友……就像你们的爸爸妈妈一样,是会永远在一起的。”阮昧生竟然真的解释了,可是在叶婉兮听来,却觉得心脏一阵跳动。 谁料孩子们听到这句话,反倒变得不怎么高兴,只是怯怯的问:“叔叔,你是来带叶老师走的吗?” 阮昧生笑了笑,说:“不是。” 孩子们这才舒了一口气。 孙平又招呼他们去吃饭睡觉了,回来时见叶婉兮还守在小女孩床边,忙走过来说:“我来照顾她吧,阮先生开了一天的车,你快去带他休息。” 叶婉兮也不推辞,只带阮昧生回了自己屋,接着又说:“这里简陋,你别嫌弃。”她知道阮昧生最难伺候了,他对生活的质量要求最高,从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过夜,可是他却来了这里。她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说:“没关系。” 叶婉兮就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什么呢?他们前两天还大吵大闹的,他再不想见到她,可是他又来了,他来干什么呢? 她开始没话找话:“你饿吗?要不要去做点吃的?” 阮昧生痴痴一笑,似乎是在蔑视她,只松了松他脖子上的领带,便坐在床上了,不,是炕上。 叶婉兮却觉得,阮昧生穿着一身名贵的西装坐在炕上,比坐在在水一方的拨步床上还诡异,就又问了一遍:“你饿吗?” 阮昧生说:“你会做饭吗?” 叶婉兮讪讪的笑,她就是不会做饭才这样问的,要不然她早就去厨房了。不过这么一问,她也就饿了,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阮昧生好像也没吃,因为他从一进门就一直守着她。 阮昧生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看到他脱了外套,然后丢在床上去了厨房。 他煮了两碗面,是素面,面上什么都没有,看上去清汤寡水的,但很好吃。 阮昧生手艺一向很好。 但叶婉兮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于是放下了筷子,看着他吃,阮昧生又吃了两口,似乎变得很不悦,因为她明显看到了他皱起的眉头,于是她又忙拿起筷子继续吃。 等好不容易吃完,叶婉兮觉得自己是撑到了,不自觉的就摸了摸肚子,谁料这一举动倒是引得阮昧生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瞧,她突然脑子一懵,就赶紧把手放到一边。 阮昧生还是一直盯着她,她突然觉得很不自在,正要开口解释,就听到他说:“生日快乐。” 叶婉兮登时傻掉了。 今天是她生日吗?连她自己都忘了,今天居然是她生日。 那可真不得了,算算日子,她都有二十八了,这个年龄真是一点都不想过生日。 可是阮公子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 叶婉兮干巴巴的说了声:“谢谢。” 阮昧生说:“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叶婉兮只觉得一阵尴尬,心想他还真是说对了,但她又不能说,只反问道:“我怎么会躲你?” “那你为什么离开朝花夕拾?” “我在欲擒故纵呢!”叶婉兮说着又眨了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阮昧生明显不是很满意,岔开话题问道:“今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还有礼物啊,叶婉兮心想,其实他能来这个地方,已经是大大的惊喜,大大的礼物了,还要什么呢?她轻轻地问:“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你说说看。” “颜如玉就要结婚了,你们没可能了,你回来好不好?” 阮昧生也不说话,就只是盯着她看,看了很久之后,叶婉兮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事实证明她确实说错话了,因为阮昧生看完就笑了一下,说:“你还想缠我到什么时候?” 叶婉兮一时赌气,说:“明明是你先来缠着我的。” 阮昧生“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最后才说:“对,是我发了疯。”说完他就起身往房间走去,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手上还拿着那件外套,叶婉兮想,这样冷的季节,阮昧生只穿一件西装,不冷吗? 她慌忙追出去,阮昧生却已经上了车,雪还在下,一点要停下来的征兆都没有,可是阮昧生宁愿冒着风雪离开,都不肯跟她在一起,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就那样看着他打开了火,因为车灯已经亮了,但是车子一直停在那里,他不开车,她也不敢走上前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灯又灭了。 阮昧生下了车,叶婉兮只觉得紧绷的一根弦突然就松掉了,阮昧生又拖着她进了屋,进了屋居然还将房间门反锁了,她想阮昧生一定是疯了,因为她也疯了,不然他们怎么会这样不分场合的抱在一起呢?阮昧生对她特别粗鲁,吻了又吻,亲了又亲,她觉得她一定是掉在了水里,不然她怎么感觉喘不上气来,周围的一切都是水,她看不到岸,也找不到方向,只有紧紧地抓着阮昧生,不然她就会掉到水底,再也出不来了。 她在水里游啊游的,游了很久,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磕到了一块石头,因为那块石头磕在了她的腰上,她觉得好痛,一下子就回到了现实,才发现原来是磕到了炕角。 阮昧生正趴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瞧,他本就相貌英俊,在这样的夜里,那一双眼睛更加显得意乱情迷,叶婉兮觉看到他的嘴角弯了弯,才知道他竟然是在微笑,他这一笑起来连她都要醉了,因为她听到阮昧生说:“你再抱紧些。” 叶婉兮从未见过这样的阮昧生,不由自主的就照做了。 阮昧生笑得更开心了,她仿佛又看到了他的那两颗小虎牙。 接着她便看到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眼睛,又亲了亲她的耳朵,接着又移到她的嘴角……叶婉兮心头一颤,接下来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窗外白茫茫一片,雪已经停了,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地上一片狼藉。 叶婉兮忙下床来收拾好了一切,这时才发现阮昧生还睡着,她也不在意,就一个人出了门去了厨房。 孙平和孩子们都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见到她进来,都纷纷扭过头来朝她看,看的叶婉兮不禁想起昨晚的事,很不自在的理了理头发。 孙平见状忙说:“你起来了?阮先生呢?快过来吃饭吧。” 叶婉兮磕磕巴巴的说:“他……他还在睡觉呢。” “哦……”孙平若有所思,“那孩子们先吃吧。” 叶婉兮只觉得特别尴尬,那一顿饭是如坐针毡。 吃过饭后,叶婉兮先去看了看昨天生病的小女孩,见她果然退烧了,才放下心来,只吩咐她好好休息。再回到自己房间时见阮昧生还没醒,便走过去摇他,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的胳膊烫得很。 这下她终于知道阮昧生这是又生病了。 她想起昨天那个小男孩说,小女孩一到下雪就生病,她还觉得耳熟,这下才终于想起来,阮昧生也是一到冬天就很容易感冒,于是忙去厨房端了一碗粥,叫了他起来吃东西。 阮昧生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怎么高兴,但还是把粥喝了。 叶婉兮又哄着他吃了药,才说:“你这是生病了。” 第十八章 阮昧生“嗯”了一声,又不是很在意的说:“很快就会好的。” “你为什么一到冬天就生病?” “一点小病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叶婉兮还想说点什么,可是阮昧生不给她这个机会,已经自顾自的躺下了,最后还拉了拉被子说:“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出去。” 叶婉兮又一次觉得哭笑不得,上次阮昧生生病说胡话,这次又要赶她走,这究竟是谁的地盘啊? 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突然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是阮昧生开车来看她,那个小女孩的病也不会好,而他呢,估计也不会生病,想到这时,她就走出去上课了,由得他自己蒙头大睡。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天就过去了。 吃午饭时,阮昧生还是没起来,叶婉兮不禁有些担心,便又去房间看他。 他依然紧闭着眼睛,连睡梦中都能看出来并不安稳,实在是痛苦极了。叶婉兮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便放下心来。 到傍晚时阮昧生才终于醒了,叶婉兮又端了一碗粥给他喝,他吃完饭后,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半晌才说:“我要回去了。” 叶婉兮说:“现在吗?天都快黑了。” “公司里还有很多事呢。” 叶婉兮一着急,就说:“什么事那么重要,你不要命了吗?!” 阮昧生愣了一会儿,又说:“那好吧,我明天再走。” 谁料半夜又开始发烧,阮昧生整个身体都烧得滚烫滚烫的,叶婉兮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怎么也静不下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阮昧生还是不见好转,于是忙跑去问孙平,说:“你会开车吗?” 孙平摇了摇头,这下叶婉兮更担心了,阮昧生的烧退不了,村里又只有药,可是这点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叶婉兮想,如果生病的是她就好了,阮昧生就算恨死了她,也不会不顾她的死活,可是偏偏是阮昧生,这样一颠倒,她只能束手无策。 她就坐在床边盯着他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盯着他看,后来阮昧生醒来了,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婉婉。” 叶婉兮再也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她只能哭,她这么没用,他生病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阮昧生又说:“婉婉……你别哭。” 叶婉兮哽咽着说:“你别叫我婉婉……你一叫我婉婉……我就知道你是糊涂了,你不要糊涂,你清醒过来,好不好?” 阮昧生似乎笑了笑,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没有糊涂。” “你还说不是糊涂了,不然你怎么会跑到这乡下来?如果不是……你又怎么会生病……” 阮昧生说:“我答应过你的。” “你答应我什么?” “我答应过,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陪着你。” 叶婉兮感觉一阵耳鸣,瞬间天地都失了颜色,阮昧生答应过,可是她怎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她又是什么时候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让阮昧生这七年来,一直信守约定。 叶婉兮说:“你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在你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 叶婉兮只感觉脑子一懵,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那时候明明还昏迷着,怎么会……怎么会……” 阮昧生没有再说这个事情,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才又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这个炸弹刚一投出来,她就感觉自己已经粉身碎骨了,因为她听到阮昧生说:“你来开车吧。” “什么?”叶婉兮以为自己听错了出现了幻觉,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一句话呢。 可是阮昧生明显很淡然,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动作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只听他又说了一遍:“你来开车。” 叶婉兮摇着头说:“我不会开车。” “你会的,婉婉,你来开。”他那么肯定,肯定的让她不知所措。 叶婉兮还是摇头说:“我不会的。” “你会的。”阮昧生还是这样说。 叶婉兮也不说话,就只呆呆的坐在床边上,然后她看到阮昧生忍着头疼坐了起来,又下床来穿好了衣服,除了面色苍白以外,她看不出他哪里还有什么不适,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假象罢了。 他生了那样一场大病,到现在还发着高烧,又哪里有力气开车,可是他再不离开这个地方估计就要病死了,她明显都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都是晃的,果然下一秒,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叶婉兮急忙跑过去扶起他,说:“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来开车……我这就来开车。” 她觉得自己一定快疯了。 对,她一定是要疯了! 不然她怎么会相信阮昧生的话呢,他一定是烧糊涂了,而她魔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理智,居然还记得去向孙平告别,还记得告诉孩子们她送阮叔叔去了医院就会回来的。 她还记得安慰别人呢,可是谁来安慰她呢?她都已经快要疯掉了。 她先是扶他坐在了副驾驶上,又颤颤悠悠的坐在了驾驶座上,刚系好安全带便听见阮昧生又说:“打开火,是自动挡,很好开的,左边是刹车,右边是油门,你可记好了。” 等车子启动后,阮昧生还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像并不觉得奇怪。 叶婉兮问:“我真的会开车?” “会,是我教你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你忘了。” “我忘了什么?” “你忘了我。” 叶婉兮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是阮昧生再也不说话了,她偏头一看,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车子平稳的上路了,在走了很久之后,叶婉兮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她会开车——她居然会开车!那么这一切就都是真的,连阮昧生都说她忘了,可她忘了什么呢?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到底忘了什么呢? 她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刚下过雪,村路又不好走,阮昧生还在车上……她不能慌,不然他们两个都会没命的。 想到这一点,她就奇异的镇定了下来,只开着车慢慢走,阮昧生已经睡着了,车上寂静的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前尘往事她想都想不起来,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她也没有心思再想下去……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不然阮昧生很可能就要病死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叶婉兮都觉得疲惫了,她才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那个小镇。 阮昧生睡了一路,这时也醒了过来,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半晌才说:“谢谢。” 叶婉兮说:“谢什么呢?” “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叶婉兮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阮昧生的手机便响起来,她才知道这是有了信号,只听到他说:“是我……嗯,我发个位置,你坐车来。” 听这口气,叶婉兮便知道是他的司机打来的,于是便停下车来等,等了一会儿又实在忍不住,便问:“你会告诉我吗?” 阮昧生愣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我忘了的事。” “你忘了的事……”她似乎又看到阮昧生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又听到他说,“你是一定要这个时候问吗?” “等你清醒了,自然也就不会告诉我了。” 叶婉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猜对了,阮昧生才笑的,反正他就是笑了,还露出了那两颗小虎牙,然后他就又不笑了,过了很久才说:“你只是忘了我而已。” “我忘了你什么?” 阮昧生也不答,只是说:“你是喜欢张承志吧。” 叶婉兮懵了一瞬,没有说话。 阮昧生又说:“你就是喜欢他……” 说着说着他又睡着了,明显是没什么力气了,他还发着烧,又说了这么多话,叶婉兮再不忍心去打扰他,只盯着他看。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昧生的司机才到了,叶婉兮离开驾驶座坐到了后面,回到市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阮昧生被送进了医院,好在送的及时,不然她不能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离开医院后,叶婉兮就去找了张承志,她想,她是一定要弄清这个真相的,阮昧生连她喜欢过张承志都知道,那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不告诉她,他们都说她忘了,现在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她是真的忘了什么,可她忘了什么呢? 张承志来的很快,似乎是跑来的,因为这么冷的天气,叶婉兮居然还看到了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 没等张承志说话,她就开门见山的说:“承志哥哥,你认识阮昧生吗?” 张承志愣了愣,才开口说:“认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妈告诉我的。” “是张阿姨……”叶婉兮想了想,说:“张阿姨怎么会认识阮昧生?” 张承志说:“我妈和阮昧生的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然后他将头瞥向了窗外,眼底开始变得虚空,他安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这才慢慢找回焦点。 第十九章 叶婉兮听到他说:“年轻的时候,妈妈做错了一件事,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朋友,就一直想着弥补,终于有一天,她发现阮昧生喜欢你,为了成全阮昧生,她便告诉了我真相,然后让我离开你。” “她觉得阮昧生喜欢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同意?” “因为……”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叶婉兮只感觉当头一棒,喃喃的说:“原来如此。” 她突然想起阮昧生在南方山上讲的故事,那是一个秘密,他用那样的方式讲与她听,她听到自己问:“阮昧生有姐姐吗?” 张承志的声音就像来自遥远的天边,那么模糊,又那么刺耳,她听了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尖刀刺穿了一个洞,让她觉得痛不欲生……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孤魂,飘飘荡荡的来到这人间,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忘了前尘,忘了一切,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人间,还固执的不肯离开。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飘飘荡荡的来到了医院。 阮昧生已经醒了,输液瓶的液体已经下去了一半,他靠在床头上,明显是好了很多,见她走进来,竟还笑了笑,才叫她:“婉婉……” 叶婉兮突然觉得自己错了,都错了,她不该来这里,她不该再见他,那样深沉的一个人,那样可怕的一个人,那样隽秀的一个人,那样爱慕的一个人……都是他,只有她自己明白,可是她不能说,她突然感觉很绝望,只看了看他,便又转身冲出了门。 阮昧生拔下针管,追了出去,她一路跑,他一路追,她跑得飞快,快的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他一直追一直追,可就是追不上。他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又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他也是这样追在她的后面,他想去找她,可他找不到……他很绝望,就像七年前一样绝望……这次他终于追上了她,可是她拼命挣扎,死活不肯让他碰。他没办法,就紧紧地抱着她,片刻也不肯松手,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他仿佛又听到了那样的刹车声,尖锐又响亮……他想,一切终将回到原点。 叶婉兮只觉得浑身都疼,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躺在地上,阮昧生也躺在地上,地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隐隐约约的似乎被血染红了。 这画面可真是熟悉啊,就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司机已经下车来,哆哆嗦嗦的打着电话,可是她听不到,也看不到,迷迷糊糊的她只看到了阮昧生,他就躺在她的旁边,可她却觉得异常的遥远。 她看到阮昧生笑了笑,那笑里掩藏着数不尽的情感,他说:“婉婉……我也想把你忘了。” 叶婉兮只觉得脑海一阵模糊,她想阮昧生是要死了,他可能就要死了,可他还说的出这样的话……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哽咽着开口:“我不许你忘了我!” 她只看到阮昧生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笑的很艰难,因为她知道他很痛苦,她也一样痛苦,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不然怎么会感觉前尘往事这样清晰,一幕幕就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自己那时并不是出了车祸,而是喝醉了倒在了地上…… 她想起那时候他是真的着急啊,一着急就抱着她去了医院,连医生都要笑他傻……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阮昧生还不是西装革履的人,他穿着长长的风衣,风一吹,衣服就飘起来了,飘啊飘的,连同阮昧生这个人,一起飘进了她的心里。 叶婉兮第一次见阮昧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粗略的算起来,大概都快八年了。年轻的时候觉得七年八年的时间很长,实际上这么走过来,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罢了。可真是吓死人啊!都快八年过去了,现在一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最开始的那短短的三个多月,便已经是她的一生了。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阮昧生的呢?大概是第一眼望过去,就已经喜欢上了。仔细回想起来,就仿佛穿越了茫茫人海,一夕之间就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是什么时候呢,实际上她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晚上,在一个小型的主题酒吧里面。张承志走了,她觉得万念俱灰,小时候一心仰慕的哥哥,带着他爱的人离开了这座城市。开始的那两天,爷爷说她钻牛角尖,将她关在屋子里,天天给她沏大红袍,让她清心静气。 可是她的情绪得不到释放,只隐隐记得书上说什么“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无如饮此销愁物,一饷愁消直万金”之类的话,所以她偷偷跑出去去了酒吧,可是叶家的家教甚严,爷爷从不允许她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于是她一个人去了一个小一点的主题酒吧,叫做“忘忧酒馆”。 这可真是应景啊,叶婉兮心想。她要了一瓶红酒,选择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红酒很快就摆在了桌子上,清扬的曲子轻声入耳,慢悠悠的……叶婉兮觉得她可能喝醉了,她从未喝过酒,第一次喝又喝的快,红酒杯晶莹的液体似乎闪烁着一丝微光……酒吧里没有几个人,叶婉兮觉得很安静,安静的想要睡过去了。 那里光线很暗,但照在人的身上,会感觉很温暖,她趴在桌子上,透过红酒杯仿佛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想挥挥手,可抬不起来,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看不清……可是很困,她觉得所有的烦恼都没了,爷爷果然是做错了,爷爷让她喝茶,喝了几天都不如来一杯酒更容易消愁,叶婉兮将头一歪,红酒杯终于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直直的望过去,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张侧脸,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她看到他在那发呆,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就在他的面前,可他的眼神迷离的飘向远方,好看极了。叶婉兮觉得自己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呢。她看到他转过头来,朝她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再往上看,发现他有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是单眼皮。叶婉兮想,他要是生在古代,也一定是位贵公子。可是他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像张承志。 再后来她晃悠悠的出了酒吧的门,只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就像很久以前的张承志,也是这样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默默地保护她,一句话也不说,她只觉得很安心,就那样晃悠悠的走。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叶婉兮只感觉被一阵大灯闪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她倒在地上,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车撞了,她想她一定是撞傻了,不然她怎么好像看到是张承志向她跑过来,可她记得他明明已经走了。 可是那人却抱起了她,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整个天地都颠覆了,心里暖洋洋的,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他抱着他,他的样子很着急,急的像是要喷出火来,于是她忙用力挤出一点笑,说:“承志哥哥,我没事的。” 他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跑,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头沉的抬不起来,她想她要是死了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于是忙抓着他的衣角说:“张承志,你做我男朋友吧。” 他不说话,只将她抱到车上,她着了急,不肯松手,就一直说:“你做我男朋友吧。” 他就那样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安静了很久她才又小声地说了句:“你就做我男朋友吧!” 他终于说了话,但不是她想听的,因为他说:“你先放手,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她不肯,就一直抓着他,最后他终于没办法就答应了,只说了一个字:“好。” 但也足够叶婉兮做一场美梦了。 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开始只觉得是在车上,后来又好像是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到谁说什么“只是喝醉了”,“没有撞到”之类的话,然后就又回到了车上,最后恍恍惚惚觉得她趴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非常高大,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醉酒糊涂了自报的家门,还是那个人根本就知道她住在哪里,总之第二天醒来时,她就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爷爷很出奇的并没有责怪她,可是她自己明白,昨夜过后,张承志这个人,她再不会提起了。 她想起自己昨天出了车祸,可是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也并不觉得痛,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让她很是怀疑昨天根本就没有出门。 叶婉兮起床想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衣服的口袋里却掉出一张纸,是一行隽秀的楷体,上面写着: 读书不及经,饮酒不胜茶。 叶婉兮“噗嗤”一笑,突然想起了酒吧的红酒杯,于是拿起一本书,随手就将纸夹在了中间。 除了并不怎么清晰的记忆,那张纸就成了唯一能证明她昨天出过门的证据。 第二十章 到了九月份她便一边上班,一边又回学校上课,大四的课程虽然不多,但还是要常来学校报到,她又要实习,时间便安排的很紧,紧到她也无暇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时间长了,倒也治愈了。 秋天的校园其实很美,但叶婉兮从来都无心欣赏这些美景,她只觉得无聊又寂寞,只自顾自的走在校园的甬路上,她其实心里已经很厌倦了,厌倦了这样枯燥的生活。 一路上都能看到一张张的海报,贴满了学校所有的公告栏,甚至路边的两树之间也大都拉满了横幅,一个个的箭头都指向了学校的礼堂,她知道肯定又是谁来了学校讲座,但她只觉得奇怪,心想到底是谁这样大张旗鼓,等走到礼堂门口时,才看到一张更大的海报——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他有一双好看的眉眼,嘴角微微翘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笑。 可是叶婉兮看到了,她甚至想,如果他真的笑起来,一定会有两颗小虎牙……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默默感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眼睛再往下一移,又看到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阮昧生。 叶婉兮站在门口,甚至都能听到礼堂里飘来的低沉的嗓音,性感又魅惑……再接着便是一阵喧闹的掌声。她再忍不住悄悄地走到礼堂的后门,她站的最高,站的也最远,但她还是看到了站在台上的那人——黑亮隽秀的发,幽暗深邃的眸子,英挺的鼻梁,放荡不拘的微笑,让人顿时想到“玉树临风”这个词。她想,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看上去冷傲孤清,笑起来又春风满面,一点都不违和。 最后演讲结束了,叶婉兮出了礼堂,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看的《诗经》,上面有一句话用来形容那人再合适不过,想着想着便吟了出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登时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傍晚的时候便接到爷爷的电话,喊她去系办。 爷爷的办公室弄得是古色古香,不论是装修还是摆设,都中国味十足,简直和家里面的书房一模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国文教授。别的学生都特别喜欢他的办公室,都想着来观赏一下,奈何叶教授为人太过古板,所以没人敢来,叶婉兮倒是常来,看都看烦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爷爷的办公室居然有人。 刚进门的时候,只见那人正站在爷爷的案前,拿着一只毛笔写着什么,而爷爷呢,居然站在一旁观赏,看的还不亦乐乎。她觉得奇怪,便凑上去看,刚走过去,就见那人抬起了头,她顿时大吃一惊,短暂的惊愕过后,还是没敢在爷爷面前放肆,只抿起嘴笑了一下。 爷爷见她进来,忙说:“婉婉,你来了。” 叶婉兮点点头,喊了声:“爷爷。”再看向那人时,才发现他居然没有惊讶。 爷爷说:“婉婉,这位是阮先生,名叫阮昧生,你可要好好谢谢他。”叶婉兮正觉得诧异,就听见爷爷又说:“那晚你跑出去,可是人家把你背回来的,你忘了?” 叶婉兮顿时觉得脑海一阵清明,末了才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早上看到他的海报,会觉得他笑起来会有两颗小虎牙……慌忙说了声“谢谢”,又尴尬的想,那晚自己没乱说话吧。 阮昧生笑得如沐春风,淡淡的说了声:“不客气。” 叶婉兮正低着头,一下就看到了案上的字,简直行云流水,字字珠玑,比起她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顿时心生佩服,暗自想怪不得爷爷那么喜欢他,可是爷爷怎么认识他的?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又听到爷爷说:“你们两个难道有缘,一起出去走走吧。” 叶婉兮登时就傻掉了,所以……爷爷叫她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见阮昧生点了点头,又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而叶婉兮继续在目瞪口呆中。 爷爷又皱了皱眉说:“你还不去?” 叶婉兮见屋里没有别人了,忙说:“爷爷,您为什么要让我陪他?” “有何不可吗?” “您不是不让我随便接触乱七八糟的人吗?” “他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是苏善的儿子,别拘束,你就像叫张家的两个哥哥一样,也唤他一声哥哥吧。” 叶婉兮呆呆的说不出话,苏善是谁她能不知道吗,那可是爷爷念叨了半辈子的得意门生,于是她再不好说什么,慌忙退出去了。 刚一出门,就看到阮昧生正站在门口等她,他穿着一件米色的长风衣,微风一吹,露出里面合身的白色衬衣。高高的,瘦瘦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他在笑,他的侧脸真好看。 叶婉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走在甬路上,他也不说话,就跟在她的身后。她觉得很气恼,她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她最讨厌别人跟在她的身后一声不吭。于是她停下来,回过头望着他,他也停下来,就站在离她一米远的位置,这个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远,也不会显得很亲密,她笑了笑,喊他:“阮哥哥。” 阮昧生明显一愣,她又乖乖巧巧的说:“小时候常听爷爷讲苏阿姨,说她最是知书达理,爷爷也最喜欢她这个学生。” 阮昧生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瞧,瞧着瞧着便见她娇媚一笑,又说:“我虽然是爷爷的孙女,但也是他的学生,要是生在古代你还要喊我一声‘师叔’呢,可你年长我几岁,现在又没那么多规矩,我叫你一声‘哥哥’不为过吧?” 她没说是爷爷让她这样喊的,只摆出了辈分,想来个顺水推舟,顺便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上赶着讨好他,但他只觉得好笑,却也没有反驳,反正他并不吃亏,只说:“姑娘想怎样便怎样吧。” 叶婉兮听到‘姑娘’二字头都大了,心想这是哪个世界来的人,比爷爷还古板,皱着眉说:“什么姑娘姑娘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阮昧生也不生气,倒是笑得很愉悦,笑了一会儿突然就走上前来,他只迈了一步便近在咫尺,她吓了一跳,刚想逃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他说:“我本以为你会和叶爷爷一样,还想着恪守礼仪呢。” 叶婉兮瞬间就反应过来,甚至都忘了他还拉着她的手,回了一句:“你也觉得爷爷迂腐?” 他倒是不上当,挑着眉道:“这种话我可不好说。” 叶婉兮哼了一声,说:“就知道你不是真君子,爷爷都被你骗了。” “什么君子不君子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他用她的话反驳她,她倒是更不好说什么了,只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就走。他又追上来,走在她的旁边,问:“你生气了?” 她瞟了他一眼说:“生什么气?” “自然是生我的气。” 她不说话。 他无奈道:“我承认叶爷爷迂腐行不行?” 她停下脚步说:“已经过了最佳时期了。” “不不不,”他反驳道,“什么时候说都不晚,反正叶爷爷几十年如一日。” 这句话终于让她笑了,阮昧生叹口气说:“听别人说你爷爷坏话,你倒是更高兴。” 叶婉兮说:“背后抱怨两句怎么了,他又不会知道。” “听你这口气,积怨是很深啊!给哥哥讲讲。” 她继续朝前走,也不说话,他就跟上来问,问的她烦了就朝他吼道:“阮昧生,你怎么这么多话?” 阮昧生嘴角一翘说:“你又不说话,我再不话多点,那不就没得聊了。” 叶婉兮心想,她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冷傲孤清玉树临风,什么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爷爷怕是也被他的表象给骗了。这样一想,她就再不想理他,只说:“不早了,我回去了。” 阮昧生人虽浪荡,但这点眼力还是懂的,也没多做挽留就将人送回来了家。刚到门口,正好爷爷也回来了,又招呼他进去,被叶婉兮一瞪,他就识趣的走了。 没过几天,叶婉兮正在食堂吃午饭,又忽然接到阮昧生的电话:“婉婉,出来逛逛街吧?” 叶婉兮一听就知道是谁,只觉得火冒三丈,忙说:“你不许叫我婉婉!还有你从哪弄来我的电话?” 阮昧生在那边痴痴的笑:“这个电话很好弄啊!” “你那么神通广大?” “非要说实话呢……无非就是上次你喝多了,我拿你手机给自己拨了一下而已。”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来叶婉兮就更生气了,说:“我马上就把你拉黑了。”说着就挂了电话,正鼓捣手机的时候,就感觉头上一阵阴影,抬头一看原来是阮昧生,顿时气急了:“你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就在门外啊,我早就看到你了。” “看到了你不进来,打什么电话!” 阮昧生笑眯眯的坐在了她对面,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把我忘了没,嗯……看来还没有。” 第二十一章 要是搁平时,叶婉兮是不会理会这样的人的,早就维持她一贯的清高默默地走开了,可是见到阮昧生,她只觉得火冒三丈,心想,这真的是那天礼堂那个穿着西装的谦谦君子吗?怕不是都瞎了眼。想到这她就问出来了,说:“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 阮昧生一听就笑了,说:“哥哥没有,姐姐倒是有一个。” “什么姐姐?” “一母同胞的姐姐。” “那你姐姐是不是常常女扮男装扮做你的样子出来招摇撞骗?” 阮昧生敲了敲桌子,正色道:“瞎说什么呢!” 叶婉兮“哼”了一声,说:“那天在礼堂演讲的人真的是你吗?” 阮昧生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笑着说:“你去过礼堂了?看我是不是帅呆了?” 叶婉兮也不说话,只想翻白眼。阮昧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只说:“下午跟我出去吧?” “去哪里?我下午还有课呢。” 他瞧着她,说:“逃课呗。” 她也瞧着他:“爷爷要知道你这样带坏我,是要打死你的。” 阮昧生突然哈哈大笑,说:“这样就带坏你了,更坏的事我还没做呢。” 叶婉兮也不说话,只想起小时候的事,便低下头闷闷的吃饭去了,阮昧生看了,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便问了一句:“你不会从来没逃过课吧?” 叶婉兮就不服气了:“谁说没有?我小时候还翻墙呢!”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她翻了墙还被发现了,又被爷爷骂了一顿,想想真是挺丢人的。 阮昧生倒是眉开眼笑的,说:“哟,还翻墙呢,真不得了,”说着便拉起她的手,一拽就双双站起了身,他只觉得她的手指很细,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像是摸到了一块玉,但又很软,只见她突然惊了一跳,慌忙抽手,他就拽的更紧了,调笑道:“不是翻墙吗?我这就带你去翻墙!” 他拉着她跑,她就跟在他的后面,只觉得心里颤悠悠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她也顾不上拒绝,只想,这样也挺好的,都二十年了,她早就厌倦了这样的循规蹈矩,早就厌倦的快要发疯了。 阮昧生是开车来的,车子就停在食堂旁边的车位上,没跑一会儿就到了,但叶婉兮见了,一下就傻掉了。他觉得她这样子挺好玩的,有点想笑,又有点得意:“上车,哥哥带你去兜兜风。” 叶婉兮也不认识什么车牌,只是觉得他开一辆车来学校挺惊奇的,调笑道:“阮哥哥,你一个无业游民还有车呢?” 阮昧生打开车门,“谁说我是无业游民了,我还有公司呢?” “公司?”叶婉兮觉得好笑,“让你打理估计没几天就要破产了。” “那你可说反了,本来是破产的,到了我手里就活过来了。”阮昧生一边说一边上了车,关上门就打开了音乐,顺便又问了一句:“想听什么?” 叶婉兮说:“随便吧,我听的东西你不会喜欢的。” 他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喜欢?那你还听。” “谁让我有个迂腐的爷爷呢。”她一脸的不高兴,说,“你可要把地下工作做好了,要是爷爷发现了,我就说是你绑架我。” 阮昧生一点都不受威胁,只哈哈大笑。 后来还是开了音乐,是当季的流行歌曲,叶婉兮对此并没有什么爱好,只觉得听不清歌词,谁料阮昧生居然还来问她:“好听吗?” 她实在是不敢恭维,实话实说:“听不清。” 阮昧生笑了笑,没再说话,只专心开车。他开的并不快,一路就出了城,高速公路两侧的树叶子都黄了,有的也掉了些,显得冷冷清清的。因为是秋天,正午时分也不觉得热,叶婉兮摇下来一点车窗,车内便一下灌了风进来,“呜呜”的响,她觉得好玩,就用手去摸,阮昧生便笑话她傻。 下了高速,车又开到一家农家饭庄,是个传统的四合院,阮昧生将车停在门口,店主人很热情的将他们迎进了屋,阮昧生便包了一间厢房,又东说西说的点了一桌子菜。等菜上桌了叶婉兮才皱着眉说:“你把我拉这么远来,就是为了吃这一大桌菜?” 阮昧生摇摇头,又神神秘秘的将门反锁了,才凑过来小声地说:“我可是来带你体验人生的。” 她一脸的不高兴:“体验什么人生?” “你看那边的窗户,”他凑近她的耳朵,用更小的声音说,“翻过去就是一片果林,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婉兮只觉得耳边一热,脸一下就烧起来了,听他说完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 阮昧生觉得她的脸红扑扑的更好玩了,就伸出手去掐了一下,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去?” 她一下将他的手拍开,嘴上忙说:“去就去!”心里却早已打了鼓。 他也不拆穿她,率先走过去跳下了窗子,又伸出手在下面接她,她嗤笑一声,说:“少看不起人了。”说完人已落地。他朝她一笑,说:“这下我可真信了你翻过墙!” 叶婉兮也不理他,阮昧生就在前面开路,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有一片果林,她喜上眉梢,又不敢表露出来,阮昧生已经拉起她的手七拐八拐的跑起来。等跑到一条小路上,才又偷偷地翻进了果园,她这才知道是苹果树,叶婉兮觉得他熟门熟路的,倒像是常来,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果园?” 他朝她一笑,说:“我什么都知道。” 叶婉兮想了想,说:“那你没事了可以带我去网吧吗?” “网吧?”阮昧生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好玩的,要去就去酒吧。”说完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袋子,居然开始摘树上的苹果。叶婉兮顿时瞪大了眼睛说:“你……你你,偷东西!” 他赶紧捂好她的嘴,笑嘻嘻的说:“偷什么偷,我这是摘。” 叶婉兮开始也不动,后来看他摘得不亦乐乎,便觉得好笑,也凑上去摘了一个,他见了就更高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嗯……孺子可教也。” 叶婉兮哼了一声,接着很快就摘满了一口袋,阮昧生又带她走另一条路返回,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除了激动还是激动,等快走到四合院门口时,迎面就窜过来一条大黄狗,汪汪的叫着,叶婉兮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就扑到了阮昧生身上,嘴上还不停的说:“有狗……狗,狗……” 阮昧生立即丢过去一个苹果,丢完拉着她就跑,大黄狗被吸引了注意力,便再没追上来,叶婉兮却觉得心有余悸,半天都没回过神,后来到了车上阮昧生又笑话她,她便斜了他一眼说:“你还笑,都怪你!” 阮昧生忍着笑说:“怪我怪我,我不该带你去摘果子……”顿了顿又说,“想不到知书达理的叶姑娘居然怕狗。” 叶婉兮回道:“我才不是怕狗,我怕狗追我。”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 “当然不是一个意思,乖巧一点的我自然喜欢的很。” 叶婉兮说完又感觉心有余悸了,今天这一路都是担惊受怕的,一颗心悬了半天,只能说是又惊又喜,人生匆匆过了二十年,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精彩,她对阮昧生是既崇拜又感激,但也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只怕人家会觉得她无趣的很。 阮昧生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车子上了路他才很惋惜的叹着气说:“可惜了那一桌子好菜。” 叶婉兮听到这话,嘲讽道:“你还说呢,人家店主辛苦做一桌子菜,你人倒跑了。” 他一点都不脸红,只朝她一笑。车子又开到一个没人的山上,他将后备箱打开,两人就都坐到了后面,后来他又拿起一个苹果,仔细的擦了干净,便递给她,她只觉得尴尬,又不好不接,就愣在那里看他的手指。 阮昧生笑了一笑说:“你是不是想说‘不告而取为之窃’,还想做个君子呢?”叶婉兮心头一颤,心想,他这样的人居然还说的出这样的话,还没等她想通,就又听到他说:“放心吧,我都放了钱的。” 她只觉得心头一暖,更想不到他如此周到,既让她过了把瘾,又让别人没吃亏,这样他能得爷爷青睐,也不是不可能,于是便接在手里,咬了一口,其实苹果还没熟透并不是很好吃,但她只觉得甜到了心里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黄昏,因为是在山上,斜阳正好射进车子的后备箱,阮昧生正转过头看她,她有一头长长的秀发,风一吹就飘起来了,他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摸一下,摸起来肯定是滑滑的……明明是秋季了,他却突然感觉有些燥热,又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回去吧。” 叶婉兮说:“好啊!” 回去的路上,车开的更慢,比来时还慢。闹腾了一下午,她都有点累了,想着自己可真是大胆啊,小时候不敢做的事,都二十岁了才想着放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感觉特别寂寞,她没有朋友,干什么事都是自娱自乐,甚至还不敢说出口。 第二十二章 到了市里阮昧生又邀请她一起去吃饭,她觉得自己反正都出来一下午了,何不玩个痛快,要不很可能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机会了,于是便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阮昧生会带她去吃火锅。 其实对于吃的东西她也没有特别挑剔,因为她觉得吃什么都是一样的,但她爱吃的东西很少,尤其不太爱吃肉,只专心的烫一些蔬菜。 阮昧生又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两杯酒,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酒吧那晚尴尬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他倒是怡然自得,甚至将其中一杯放到了她的面前。 叶婉兮说:“我不喝酒。” 阮昧生显然不是很相信,但也没再提那晚的事,只是说:“你尝尝,这是泡酒,不难喝的。” 叶婉兮不肯,只怕自己又喝醉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竟然还会觉得自己被车撞了。要是光不省人事倒了罢了,如果再发了疯那可真是丢人。她死活不肯,阮昧生就一直劝她,到最后她也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竟真的端起酒杯尝了一口。她只觉得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喝了一杯橙汁。 叶婉兮说:“这真的是酒吗?” 阮昧生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有点像榨出来的橙汁。” “这就是用橙子泡的酒。”他眨了眨眼睛说,“但好喝也不能多喝,后劲挺大的。” 叶婉兮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笑嘻嘻的说:“我外婆住在南方的山上,外公就在山上种了很多橘子树,小时候我常喝的。” 她一惊:“你小时候就喝酒?” 他得意道:“那怎么了?小时候我和姐姐住在山上,偷偷去喝外公的酒,结果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外婆吓死了,外公倒是闻到了我们身上的酒味,才知道我们是喝醉了。” “那……你们醒过来后,你外公骂你们了吗?” “骂?”他挺意外的,说,“那倒没有,他还挺高兴的,从那以后每次他一喝酒,都会给我们也倒半杯呢。” 叶婉兮突然觉得很惆怅,爷爷一辈子教导她,什么叫做大家闺秀,她烦都烦透了,她追求向往的生活,别人竟是唾手可得,那真是天道不公。她又不免去想,阮昧生的母亲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不然如何生的出这样的儿子,可如果苏阿姨是这样的人,爷爷又怎么会特别中意他这个学生呢?真是好生不能理解。 阮昧生敲了敲桌子,说:“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她突然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 阮昧生也不追问,又说了一会儿别的,便结了账送她回家,这愉悦的半天终究是过去了,于她而言是不同寻常的半天,于他而言却像是偷来的时光。他们都想着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可终究还是要分别。 不知不觉阮昧生将车子开的更慢了,可再慢也都有到家的时候,她喝了酒,连耳朵都变得有些红晕,车窗一直开着,她那头长长的头发便飘啊飘的,似乎都吹在了他的脸上,可他知道这不过是他的错觉,后来车子停到了她家门口的海棠树下,她道了声“谢谢”便已下了车。 他和她隔着一扇门,那扇门外就是她以往的世界,他却想将她拉到自己的世界来……哦,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她能来,那是再美不过了,比门外的海棠花还要美。 叶婉兮回家去了,她知道自己喝了酒,身上又有一股很大的火锅味,连进门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爷爷,要是爷爷知道了,一定又要骂她了,还好运气不错,也并没有人发现她回来。 她的家也是那种传统的四合院,她住在西边的厢房,一进门朝左拐就到了,透过窗子还能看到门口的海棠树,她想,他一定已经走了。 实际上他还没有走,他也抬头看到了那棵海棠树,真美啊,他在心里赞叹着,这是他回国以来看到的最美的一棵树。 周六放假,叶婉兮又去出版社上班,等作者找到她她才想起来自己有项工作还没完成,这一拖就拖了一个暑假,公司里新来的美编分派了别的工作,这一块的出版封面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工作。 反正作者要求的是真人照片,她一个人也不是完不成,只是要物色一个完美的人出来,真的犹如大海捞针,连作者都知道机会渺茫,所以也并没有催她。 再次遇到阮昧生是在一家咖啡厅,那时候她正和作者沟通,抬眼就看到了他,其实看到的不过就是个背影,倒是将他对面的女子看了个通透,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阮昧生。 阮昧生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引得对面的姑娘一直微微笑着,即使是微笑,在叶婉兮看来,也足够明媚了。她想,阮昧生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缺女伴呢。 倒是那位作者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先惊奇了一声,末了才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她。” 叶婉兮也挺诧异的:“你认识?” “并不熟,圈子里的小明星,叫颜清。” 叶婉兮对娱乐圈并不熟悉,就连最红的明星她都不见得知道,何况是这样的小明星,那她就更不知道了。倒是那位作者很上心,一直回过头去瞧,瞧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她挺合适的,还不错。” “什么?”叶婉兮一时没听懂。 “就是我的封面啊,嗯,”她似乎一下就定了决心,“女主找到了,就是不知道她对面的男主怎么样。” 叶婉兮想起学校礼堂里的阮昧生,突然就“噗嗤”一笑,说:“要不过去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就走过去看,阮昧生乍一看到她,还挺惊讶的,等问清了原因,自然就坐到了一起,四个人挤在一张餐桌上,叶婉兮突然就感觉位置有点小。 只是他闭口不提和她相识的事,她也就不提,只相互客套着寒暄。 还是阮昧生最先开口说:“我倒是无所谓了,颜姑娘出场费可是很高的。” 叶婉兮不卑不亢:“颜姑娘上了封面,等新书一出版,也算是做了宣传呢。” 听到这话,颜清倒是一笑,说:“不就是拍个照片吗,我答应了。” 叶婉兮稍稍松口气,心想颜姑娘倒挺随和的,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样阳光明媚的人,身在娱乐圈倒是可惜了。 这事一敲定,叶婉兮的工作也就接近尾声了,过了两天她便联系公司的摄影,又叫上颜清和阮昧生一同去了海边。 颜姑娘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她走在前面,阮昧生跟在后面,海风一吹,她的裙子便飘起来,直飘到了他的腿边,她又突然转过身来,回头一笑,阮昧生也就跟着笑起来…… 叶婉兮突然想到了《长恨歌》,白居易赞叹杨贵妃时,用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却觉得一千多年过去了,依然应时应景。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大抵也是如此了。 转眼就快到国庆节,天气也慢慢冷了,叶婉兮刚走出教学楼便看到了阮昧生,她一点都不意外他的神通广大,只是朝他一笑,说:“你怎么又来了?” “又?”阮昧生挺不满的,“我这才来几次啊!” 她提醒他:“第三次了。” 他揶揄道:“小丫头记得挺清楚呀,这么说来是挺惦记我的?” 叶婉兮“哼”了一声,便朝前走,阮昧生反应很快,一下就跟到了她身旁,边走边说:“你别生气呀,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又去偷苹果?”她斜他一眼,顺着他的口气喊他,“阮哥哥?” 阮昧生哈哈一笑:“当然不可能做重复的事情,你不是想去网吧吗?我教你打游戏怎么样?” 她心里一动,嘴上还是坚持说:“不去!” “怎么不去?你上次不还说让我带你去?” “那天想去,今天不想去了。” 阮昧生想了想,说:“不然我先带你去游乐场?晚上再去网吧。” 叶婉兮十分不满意:“小孩子才去游乐场。” 阮昧生笑起来:“你不就是小孩吗?” 她皱着眉说:“我马上就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也才比我大四岁多!” “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赶紧投降,“再说游乐场也不是只有小孩才去的,很多项目小孩还不能玩呢。” 叶婉兮心里稍稍松动了一下,小时候其实她挺想去游乐场的,那时候看到别的小孩都有妈妈陪着,她就特别想去,可是爷爷从不许她去,他觉得大好的时光就应该在家里读书练字。她觉得无趣极了,偏偏又没有什么办法,最后也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阮昧生又说:“去不去?我这时间可宝贵了。” 她不以为然:“有多宝贵?” “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还要回去上班呢。” “你?上班?” “我不是说了我还有个公司吗?” “哦,”她奉承道,“那走吧,阮老板。” 阮昧生一下子眉开眼笑的,说:“你这样叫,我还以为我爸来了呢。” 叶婉兮也就笑。 第二十三章 到了游乐场,她才知道跟小时候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阮昧生去买了票,最先拉着她上了大摆锤,她只觉得摇摇晃晃,不止身体在摇,连带着心也跟着摇摇晃晃的,没有着落。她有点害怕,听到身旁的一声声尖叫,反倒更害怕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甩出去,可二十年的教养还是让她忍住了没敢吭声,只紧紧的闭着眼睛,想吼也不敢吼出来。 混乱中她似乎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知道是谁,但她太怕了,只敢紧紧的抓着扶手,一刻也不肯松懈,倒是他不依不饶的开始扣她的手指,等她稍微有点动容,便一下落入他的手掌,她耳边一阵风声,还夹杂着数也数不清的尖叫声,但她还是从这一系列声音中辨识到了他的声音,她听到那时他说:“婉婉,别怕。” 下了地她只觉得一阵腿软,站也站不住,倒是阮昧生看上去一派从容,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突然有些泄气,还有些尴尬,她从小梦寐以求的地方,人生第一次来,倒是一点都不尽兴,连喊都不敢喊一声,她当真是无趣的很。 倒是阮昧生一点都不介意,只又拉着她上了过山车,车子一开动,他便一直拉着她的手,让她扯也扯不开。他说:“放心吧,不会掉下去的。” 叶婉兮看着他,说:“要是在这上面掉下去摔死,那可真是丢人。” 阮昧生也看着她,说:“最起码是安乐死。”车子又爬上一层,转眼就快到最高点,他却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说,“后面有条狗正追你呢。” 她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朝后面一看,看完才发现他是在逗她玩,便瞟了他一眼说:“你少骗人了。” 阮昧生哈哈大笑:“我看你坐大摆锤一声不吭,只紧紧抓着扶手,倒是有点怀念之前在果园看到的大黄狗了。” 叶婉兮知道他是在取笑她,正要开口反驳,突然就感觉一阵失重,吓得她尖叫一声,慌忙中赶紧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心想“我这是要死了”,但也不过几秒钟,车子就停下来,她惊疑不定,这才发现紧紧抓住的是阮昧生的手,他倒镇定,不慌不忙的解了安全带,又拉着她走了一段距离,直来到一片空地,才开始捧腹大笑。 叶婉兮瞧他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后来不知怎的也开始哈哈大笑。笑完他又带她去玩了剩下所有项目,她是又感动又惊恐,实在太刺激受不了的时候也会想,“算了算了让我死了吧”,等回到了地上就又会拍拍胸口继续。 临到黄昏时,阮昧生才拉她上了摩天轮。 此时叶婉兮的心已经静了下来,她看着地上的景物一点点变小,心里反倒失落落的,因为以前听别人说,摩天轮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跨越天空而存在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欢阮昧生,但她知道,除了他,也不会有人陪她一起来了,也只有他,才会让她如此疯狂。 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的欣赏着外面的美景,傍晚的风光恬静幽美,那种说不出的和谐使火红的夕阳格外韵味深长,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她似乎看到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正一点一点的下沉着,真美啊!她在心里赞叹着。 但心里不免觉得凄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阮昧生一笑,目光变得十分柔和,他静静瞧着她,瞧了一会儿才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叶婉兮心中一动,转过头看他,见他也正瞧着自己,心里反倒有点慌,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一抖,正要挣脱,他却抓的更紧了,眼神突然变得炽热无比,直烧到她的心里去,只见他俯下身来,吻上了她的唇。 她骤然一惊,连带着心也开始抖起来。 但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许是一秒钟,又或许是连一秒都不到,总之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还未来得及去感受,便已消失了。 那一晚最终还是没能去成网吧。 国庆节假期,叶婉兮便独自一人呆在家里看书。 若是往常,她看会儿书写会儿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打发时间,可是现在当然就不行了,她歪着头看了很久,来来回回还是停留在那一页,始终静不下心来。 夕阳下的那一吻,让她乱了心神。 她也知道自己也许是想多了,但凭她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凑上去问阮昧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恍恍惚惚觉得他可能是喜欢她,可是又喜欢什么呢?他们也不过见了四次而已,其中一次还喝醉了。 可是他吻了她,从小到大她连牵别人的手都没做过,更别说是亲一下了,那可真是让人意乱神迷。她忽然觉得心烦意乱,一下就将书扔在了桌子上,她想,她是再看不下去了。 却发现书中掉出来一角纸,乍一看她还以为是摔坏了,赶紧翻开那一页去瞧,这才知道原来是夹了一张纸,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写着:读书不及经,饮酒不及茶。 她一下反应过来这是阮昧生写的,当日她喝醉了酒,回到家后衣服里就多了这张纸,那时她觉得好笑,便随手夹在了书里,现在再看,却觉得这样的字好看极了。 叶婉兮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酒吧,那时候她似乎对那个红酒杯有种莫名的执念,他就坐在她的对面,而红酒杯挡了她的视线,她一直想看清,一直想一直想……后来真的看清了,只不过后来她睡着了,这样一想,似乎第一眼,她就觉得他相貌堂堂,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她便翻身下来,走到书桌前找到那本《诗经》,这本书她看了十几年,随便翻一页就已经知道写的什么,但也可能是因为她此刻心情比较激动,所以翻了很久才找到了那篇《小戎》。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叶婉兮默默念着,又顺手折了书页,连同他写的纸条一起夹在里面。 她第一次拨通他的电话。 阮昧生接到她的来电是又惊又喜,刚报完地址,叶婉兮就已挂了电话。 她是个传统的女子,对情爱一事本就不是很明了,只觉得自己心生好感,对方既然亲了自己,自然也是有好感的,于是她再不能容忍自己这样糊涂下去,迫不及待的想要认清事实,所以她要去找他,对,就是要去找他……这是她至今为止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因为是国庆节,路上的车特别多,本来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却耽搁到了一个小时,她有些懊恼,想马上飞过去,但后来又一想,还是觉得慢一些好,她如此不稳重,要是爷爷看到又要骂她了,不,还是不能让爷爷知道,要是爷爷知道,肯定会觉得不妥,但爷爷迟早要知道,他如此喜欢阮昧生,想来也是没有多大意见的…… 她就这样想着,时间也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就到了餐厅。 那是一家西餐厅,外面看上去并不觉得有什么,里面的情调倒是很好,她觉得不错,因为这样的地方最适合讲一些浪漫的事,说一些浪漫的话。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舒缓的钢琴曲,以前爷爷让她听,她却觉得这些古老的曲子无聊又乏味,现在听来却很悦耳了。室内灯光交替,一拐角就看到了琴师正坐在那架钢琴面前,专心的弹奏着,她觉得非常应景,便朝他一笑,那琴师也抬起头来做了个回礼。 再转过一个角,便看到了阮昧生。 只是她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 叶婉兮的脚步一顿,只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她只见过那人两次,但她知道,就算只是背影她也不会认错。 因为那人是——颜清。 阮昧生正面对着她的方向,看她走过来,忙站起身来迎接,她朝他一笑,转眼就走到了他的身旁。还未等他开口,她便已非常巧妙的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忙说:“打扰二位了。” 只是自己的一腔热情瞬间就结了冰。 阮昧生让出他原本的位置,坐在了另一侧。叶婉兮想了想,还是坐下了,看到对面二人挨得极近,心里反倒奇奇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暗自庆幸,还好二十年的教养没让她直接拍桌子走人。 阮昧生仔细的看了她很久,这才解释道:“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 “没关系。”叶婉兮淡淡一笑,只觉得胸口有些闷。 阮昧生这才开始点菜。 等菜的功夫又见他开口介绍:“上次匆忙,没来得及仔细介绍,这位是清风传媒的颜清。” 叶婉兮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阮昧生又指着她说:“这位是叶圣哲叶教授的孙女,叶婉兮。” 颜清一听这个名字便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她转过头看了阮昧生一眼,接着又笑了笑,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最后才说:“叶姑娘,你好。” 第二十四章 叶婉兮被这句“姑娘”刺的一愣,心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阮昧生在一起久了,任谁都会受到影响,光这两个字,她便知道对方二人关系匪浅。 菜很快就上了桌,叶婉兮却食不知味。 他们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倒是阮昧生最忙,又要吃东西又要照顾两位女同志,一碗水端的倒是平平的,丝毫看不出他偏向哪一边。但叶婉兮是了解他的,虽然只见过四面,但她还是看出了他和颜清的关系如此亲密。 席间阮昧生去了一趟洗手间,桌上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叶婉兮也不好开口,只闷闷的切牛排。颜清到忍不住问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叶婉兮愣了愣,实话实说:“在酒吧认识的。” 颜清似乎特别诧异,但也没再多问。 一顿牛排吃下来,搅得叶婉兮心烦意乱,她想,以后再不会吃西餐了。 出了餐厅后,阮昧生刚看了看表,便听到颜清说:“你还有事?那我先回去了。”阮昧生点点头,叫来了司机送她先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其实时间还早,但叶婉兮也想回去了,便站在路口等车。阮昧生便陪她一起等,她只觉得尴尬,忙说:“你先回去吧。” 阮昧生也不说话,只站在那,她也不好赶他走,便也不说话,最后出租车来了,她刚刚坐好,转眼就看到他跟了进来,并报了地址,她很诧异的回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张开嘴笑了笑,她一下就看到了他的两颗小虎牙。 叶婉兮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阮昧生,你怎么回事?” 可能是她口气太差了,阮昧生难得变得一本正经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她说:“你又是怎么回事?” 叶婉兮不好说是自己的一腔热血付诸东流了,只得问:“你不是有车吗?跟上来干嘛?” 阮昧生说:“司机开去送颜清了。” 叶婉兮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竟然心烦意乱到这种程度,眼睁睁看着车开走了居然还问的出这种问题,真是蠢到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很烦躁,以前见到柳芸依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烦躁,她觉得她快要疯了,对,她一定是疯了。 这一路再无话可说。 等车子停下来,叶婉兮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之所以觉得陌生,是因为眼前完全是一个中式的建筑,她觉得惊讶,只愣愣的跟着他走,等沿着甬路走到尽头,才看到厅堂上方的正中央处挂的牌匾,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在水一方。 叶婉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看着,才突然回过神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阮昧生一笑,说:“好看吗?这可是我自己找人建的。” 叶婉兮就又问:“你自己建的?什么时候?” 他墨色的眸子紧盯着她,表情却还是一成没变,只说:“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样的语气就好像已经过了一生一世。 叶婉兮说:“为什么要建这样一栋房子?” 阮昧生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在水一方下面的椅子上,又示意她也坐下来,她怔了怔,刚走过去,就听到他说:“年轻的时候做了一场美梦,梦到将来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子是个古代的闺阁小姐,为了搏得美人一笑,只好这样费尽心思了。” 叶婉兮“哦”了一声,一时拿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她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只先乖乖的坐下来,再没吭声。 谁料他倒是反过来问她:“你不好奇我说的是真是假?” 叶婉兮只好说:“那你说说看?” 阮昧生果然哈哈大笑,笑完才说:“当然是假的。” 叶婉兮神色一震,接着又微微一笑,巧妙的掩饰了她的情绪。 她不是很能明白阮昧生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更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若不是从小她就受爷爷影响,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地方,她肯定要好奇的到处走走看看了。 后来阮昧生还是问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点都不活泼了。” 叶婉兮觉得心里闷闷的,赌气道:“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 她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她本就特别无聊,二十年来一直都维持着一贯的高冷形象,阮昧生的一个吻让她乱了心神,现在一想,才觉得自己可真是傻啊,她和他本就接触的不多,就为了一个吻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还想着表明心意呢,结果现实一个闷锤敲在她的头上,她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不就是一个吻吗? 如果他知道她这样在意这个吻,他会怎么做? 是大吃一惊,还是会生气,或者会更高兴?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她将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不能再想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说不定在水一方就是为了颜清才建的…… 叶婉兮突然吓了一跳。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她一下就站起身来,心底感觉特别慌乱,但还是听到自己说:“我先回去了。” 她怎么能来这里呢,她真是发了疯才会跟他来这里。 她一直往外走,一直走一直走……等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阮昧生这里这么偏僻,她要怎么才走的出去呢? 叶婉兮这才第一次想到,她要开始计划着学会开车了,不然以后去哪里都不方便,想要回去更不方便。 她是如此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落荒而逃。 可是阮昧生就像是瞧着一场好戏似的,他肯定早就料定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只不慌不忙的跟上来,接着又是一笑,她只觉得那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直刺的她脑仁疼。 叶婉兮紧紧皱着眉头,那一腔热情终于变得有些不耐烦,她说:“阮昧生,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阮昧生说:“我从未带别人来过这里,你说呢?” 她呆呆的:“我不知道。” 秋天的夜晚都有些凉了,一阵风吹过来,她感觉有点冷,但良好的教养并没能让她有所行动,只静静的站在路边,阮昧生也站在路边,就距离她不到一米的位置。 他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笑,笑了一会儿又栖身上来,那不到一米的距离便又缩短到了一厘米,他靠得太近,近到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但叶婉兮是从未见过他抽烟的。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她便感觉心里一阵颤栗,仿佛连带着路灯都变得一闪一闪的,而实际上,路灯就安静的立在杆上,丝毫都没有动一下。但阮昧生却动了,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吓得想要逃走了,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他搂住了她的腰。 他的眼睛在黑色的夜里更加深邃的看不到底,又一阵微风吹过来,吹得她头顶的发丝都开始翩翩起舞,她想,她这个样子一定糟糕到了极点。 但阮昧生却毫不迟疑的吻上了她的唇。 叶婉兮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一定是被这道雷给炸傻了,因为她完全忘记了逃开,忘记了一切……她只记得他抱的可真紧啊,他的吻可真甜啊! 他细细密密的吻下来,只吻得她透不过气来。 这一过程并不是很长,但在她看来,可比上一次长的太多了,而他还是搂着她的腰,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啊跳,差点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然后她就听到阮昧生说:“这样你还不知道吗?” 叶婉兮觉得口干舌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不肯放过她,追着又问了一遍:“那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喜欢颜清吗?” 阮昧生似乎吃了一大惊,愣了很久才“噗嗤”一笑,说:“这么说,你今天是吃醋了?” 她忽然就有点傻了,过了很久才明白阮昧生说了句什么,脸一下就烧了起来,但嘴上依然不肯承认:“我才没有吃醋。” 阮昧生更加高兴:“你就是吃醋了。” 叶婉兮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但阮昧生哪里肯放她走,只拉着她的手七拐八拐的进了书房。 她真的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因为书房里布置的场景跟爷爷的书房还要古色生香,光是正中央大案上的摆设就足以看得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惊呼出声:“居然是文房四宝。” 当然除了文房四宝,还有文房小九品。 阮昧生并没答话,只绕过大案从后面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做的极其精巧,像是古代女子的梳妆盒,又像是武侠小说里面写的什么机关盒,只听“咔哒”一声,他便已经打开放到了桌子上。 她走过去看,才知道里面是一张张的照片,她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看,才认出是颜清。 第二十五章 叶婉兮心里忽然不悦,撇过头去说道:“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阮昧生说:“你还不明白吗?” 她觉得郁闷:“我明白什么?” 他又扯过她的手,强迫她转过身来,然后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才说:“她是我姐姐,傻瓜。” 叶婉兮觉得一阵耳鸣,半晌才呆呆的问:“姐姐?” 阮昧生一笑:“一母同胞的姐姐。” 叶婉兮觉得这次她才真的是傻掉了,阮昧生有姐姐她是知道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姐姐居然是颜清!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呆了很久才说:“那你在餐厅的时候怎么不说?” 阮昧生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只说:“本来是要介绍给你的,后来看你吃醋了,索性就不说了。” 她懊恼不已:“你才吃醋了!”说着就推开他往外走去,刚走两步忽然又想起自己走不了,便停在原地打转。 阮昧生又走上前来哄她,哄了好久她都没反应,只说马上就走,他实在是怕了她,忙说:“我错了。” 但听这口气实在毫无悔过之心。 叶婉兮哼了一声,还是叫嚷着要走。 他终于着了急,低着头说:“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吃醋还不行吗?” 她生起气来:“你又吃什么醋?” 他邪魅一笑,说:“当然是叶家祖传的老陈醋。” 叶婉兮本以为他是真心悔过,听到这句话才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从小到大她没说过一句脏话,可到了这里又实在觉得生气,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说了句:“你走!” 阮昧生怎么可能走,只说:“我不走,这是我家。” 叶婉兮更觉得气愤:“那你叫车来,我走。” 他当然也不会让她走,一下就搂住她的腰,说:“你也不准走,至少现在不准走!” “哦,那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走?” “你想走?除非……”他想了想,说,“你说你喜欢我。” 她想都不想的拒绝:“我才不会喜欢你。” “那我说,我说行不行?”他反倒搂得更紧了,正色道:“婉婉,我喜欢你。” 喜欢? 二十年的人生呼啸而过,她从未听到过这样两个字,也从未对谁说过这两个字,她以前一直以为喜欢就是依赖,二人相敬如宾就是生活。 可到了这一刻,她才突然恍然大悟。 什么依赖,什么相敬如宾,都比不上和阮昧生一起的放纵,还有随心所欲。 她想喜欢她想喜欢的人,想过她喜欢过的人生。 想明白这一点,她才知道自己并不只是心生好感,而是喜欢了他阮昧生,喜欢和阮昧生一起的时光,和一起做的愉快的事。 过去的二十年里,叶婉兮生活的环境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直到遇到阮昧生,她的生活,便变得不再安静,不再平淡。她喜欢那样刺激又充满活力的生活,喜欢每天都猜测着明天会发生什么而不是就这样被安排好了,知道第二天要做什么事上什么课甚至会遇到什么人都是固定的一成不变,她开始慢慢着迷甚至觉得刺激一点很好,所以,她与阮昧生纠缠在了一起。 紧紧地纠缠。 她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只呆呆的盯着他瞧。 他又低下头来吻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都吻过她三次了,但还是觉得不够似的,不够……怎么都不够……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终于得到她,这怎么能够呢,他真是恨不得将她融进他的血肉里,永远都分不开。 她被他吻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有些害怕。 还好他后来终于停下来,只盯着她的眼睛瞧,瞧了一会儿又说:“说出这句‘喜欢’来,倒挺难为情的。” 叶婉兮嗔道:“你还觉得难为情?” “任谁说出这两个字来,都会多多少少的有些这样的想法。”阮昧生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说,“何况你又不喜欢我。” 叶婉兮反问说:“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阮昧生的手依旧揽在她的腰上,好像谁都没有觉得不妥,他正低下头,低声说:“我就是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刚刚也说了,不会喜欢我。” 她只觉得喉咙有些痒痒的,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连阮昧生都觉得说出‘喜欢’二字,是多么的难为情,她这样守旧又没情调的女子,又怎么说的出来。可是要她否认,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最后她也低声说:“那你总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他叹息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又不知道了?” “刚刚我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说,‘我不知道’。” 叶婉兮低头不语,沉思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他戏弄了,阮昧生说出这些话来,装的是楚楚可怜,无非是用的激将法,想逼得她自己主动承认是喜欢了他,想通了这一点,她便有些恼了,一下就推开了他,忙说:“你什么都知道,还反过来问我!” 阮昧生也不说话,她在推开他的同时,又偏偏背过了身去,此时也瞧不见他脸上的神情,等来等去也不见他说一句话,她便等的心烦意乱,只好转过身来看他,说:“你怎么不说话?” 阮昧生笑着说:“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等你说呢。” “等我说什么?” “当然是像我一样说一些傻话。” “你也知道是傻话。” “这样的傻话说一次就够了,说多了就成了疯话,真话也就变成了假话。” 叶婉兮嗤笑一声:“有谁会天天的把这些傻话挂到嘴边上。” 阮昧生又走过来凑近她,问道:“那你会说一句吗?” 她低着头说:“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 “只要没说出口来,就是做不了数的。” 她又突然抬起头来,踮起了脚飞快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接着又笑了笑,说:“这样还不做数吗?” 阮昧生一时有些呆愣,随后又眯着眼睛笑起来,那表情就像是她很小的时候偷偷吃了一块糖果,既甜蜜又害怕。可是他害怕什么呢,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家爷爷可能又要说她不懂得自重自爱了。可爷爷如果晓得她是在阮昧生这里,又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愤恨多一点。 这一路都静悄悄的,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阮昧生也安静的开着车,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喜上眉梢了,虽然他极力的掩饰着这样的情绪,但他是满足的,当然她也是满足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阮昧生每天都会来找她,她就偷偷地从那座叶家的宅子里跑出来,一直玩到晚上才回家。他几乎什么都带她玩过了,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就比如电影院,戏院,歌剧院,或者各种书店,咖啡店,饭店,又甚至是他的公司,还有更出格的酒吧,赌场……这都是她不能想象的。但有时候他们还会在马路上散步,或者去逛一逛公园。 叶婉兮这几天常常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爷爷会知道阮昧生带她去了那些地方,她又害怕阮昧生会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实际上是没有的,她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阮昧生除了会拉她的手以外,就连亲吻都只是亲一亲她的额头,又或者是脸颊,妥妥的一个君子。这让她时常觉得,那一晚在在水一方他亲吻她的唇时,就像是一场梦。 不过就算是一场梦,她也不想醒过来。她甚至想,就这样睡下去吧,再也不要醒过来,再也不要回到那个枯燥的现实,就这样死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转眼国庆假期就结束了,这一场梦终于有了一个转折点,但叶婉兮只觉得恍惚,甚至有些心神不宁的,连上课都没了心思。阮昧生倒是和从前一样,不会天天出现在她的面前,只偶尔来学校找她,就坐在操场的草坪上,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到了晚上还会亲自开车送她回家,有时候爷爷看到了,也并不会骂人,只欣慰的笑一笑,仿佛很满意。 叶婉兮却觉得一切都奇怪的很。 告别了那些灯红酒绿的生活,又回归了这样的自然,周围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只有阮昧生是陌生的。不,阮昧生也是熟悉的,他还是往常的样子,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从未变过。 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对阮昧生的了解就越深,她知道了他的父亲叫阮明归,是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富豪,但他的母亲苏善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阮昧生也算是个富二代,但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特别温和,就连他的姐姐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反而温柔的就像是古代的闺阁女子,还有她的真实名字叫做阮昧萍。 后来她问阮昧生为何要取这样两个名字,他却不愿意多说,她一直缠着他问,他才好不容易的告诉了她,但也只说了一个词,叫素昧平生。 第二十六章 叶婉兮特别记恨那晚在在水一方发生的事,便嚷嚷着要学开车,阮昧生便亲自上阵教了她一个月,她很聪明,又有阮昧生保驾护航,所以很快就学会了,而且技术特别好,她就又琢磨着去拿个驾照,阮昧生一听这个就不干了,生怕她拿了驾照又要去买车,那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便想尽办法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于是他就带她去了网吧,教她打游戏。 阮昧生虽然人看上去风度翩翩,长得就像是古代的贵公子,但玩起游戏来还是跟社会上的二逼青年一点差别都没有,在网吧里一点都不注意形象,只带着耳机嚷嚷着要打打杀杀的,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叶婉兮坐在他的旁边看得只想笑。 可她一笑,阮昧生就像是能听见似的,也会突然转过头来朝她一笑。 刚开始的时候阮昧生还不带她,只教她买装备,然后就让她自己打人机,她觉得无趣,就拿着鼠标来来回回的转圈圈放大招,要不然就躲在草丛里不出来。后来阮昧生实在看不过去便带着她开了一局,这下她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高级账号,阮昧生一个人就能横扫千军,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就像是个小跟班,简直弱爆了。敌人一看到阮昧生就想跑,可一看到她,上来就是一刀。 阮昧生也知道她实力弱,便吩咐她去打野玩,她想了想,麻溜的就滚了。 只是没想到打野都能被怪打死。 叶婉兮简直是无语的想问苍天了。 到最后玩了一下午,她感觉手腕都玩痛了,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闷闷不乐的不说话,阮昧生便开始嘲笑她。 然后叶婉兮说:“我活了这二十年,学什么都很快的,就连开车我都学会了,怎么打个游戏就这么难了?” 阮昧生笑嘻嘻的:“哪有人什么都会的。” 她反驳道:“你不就什么都会?” 他愣了很久才说:“当你特别想要一个什么东西时,为了它自然什么都想学会。” 叶婉兮看了他一眼,他正靠在座椅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仿佛想从中看出一个洞来,但他的动作还是懒散的,甚至连翘起的二郎腿都没放下来,这样的姿态实在让她奇怪,奇怪他居然能用不正经的姿态说出那样正经的一句话。 她还没来得去想,便已经听到自己说:“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阮昧生听后倒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听到他说:“特别想要的,当然是特别重要的,又特别喜欢的。” 叶婉兮心中一动,刚想再问什么,但是稍稍一犹豫,便错过了这极佳的机会。因为阮昧生已经将翘起的腿放了下来,接着说了句:“我们该回去了。” 于是她便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便是叶圣哲的大寿。 其实他们叶家人丁稀少,所以从不大操大办,只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就算是过了生日。可是今年,因为她认识了阮昧生,爷爷反倒高兴的很,说一定要请他过来吃饭。 叶婉兮没办法,只得喊阮昧生一起。 阮昧生非常懂得爷爷的喜好,知道爷爷不爱铺张,便亲自用毛笔写了一个“寿”字,又裱了框。爷爷看了果然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夸赞阮昧生的字苍劲有力,真是妙笔生花。 阮昧生的毛笔字写的确实好,叶婉兮之前在爷爷的办公室也是见过的,但她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哼哼唧唧的说:“爷爷可真偏心。” 爷爷是真的偏了心,因为往年每次他过生日,从来都不会请外人来的,就连张家这样的世交,也从来没在爷爷的寿宴上出现过。张爷爷去世的早,爷爷虽然也偏爱张家的两个哥哥,但从来没像阮昧生这样偏爱。 吃过饭后,爷爷又去了他的茶室,没一会儿,就有一阵茶香飘出来,叶婉兮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阮昧生觉得惊奇,忙说:“想不到叶爷爷还喜欢喝茶。” 叶婉兮嘟囔着说:“爷爷最喜欢烹茶了,这满屋子都是大红袍的味道。” 阮昧生听了一笑,接着居然说了句:“嗯,看来在水一方还缺个茶室。” 叶婉兮大吃一惊,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爷爷从茶室走了出来,爷爷显然也听到了阮昧生说的这句话,顿时高兴的像是得了一个忘年之交,也不管阮昧生乐意不乐意,就拉着他进了茶室交流经验去了。 叶婉兮顿时觉得头疼,还有点担心阮昧生会觉得无聊,便趴在窗子上朝里面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阮昧生挺淡然的,甚至还有点喜欢,只专心的听爷爷说教,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 叶婉兮不禁想,看来阮昧生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可是她却无聊死了,只来来回回的围着爷爷的窗子转圈,时不时的还要看一眼里面的情况。后来爷爷可能是觉得她烦,便也将她拉了进去一起说教。这可更是把她无聊到了,听着听着便开始昏昏欲睡。 爷爷又适时的敲了敲桌子,她刚清醒过来便听到爷爷说:“喝茶,喝的是一种心境,我早就教过你要清心静气。” 叶婉兮叹了一口气,说:“爷爷,您又来了。” 爷爷哼了一声,说:“我又来了?你看看你刚刚在外边来来回回的是干嘛呢,毛毛躁躁……” 叶婉兮嘟了嘟嘴,接下来爷爷要说什么,她自己都能背下来了,不外乎又是那一套说辞,从来都没有什么新花样,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果然,她刚想完,就听见爷爷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她觉得无趣的很,便偏过头去看阮昧生,才发现他居然在憋笑。 叶婉兮料想他是一定不敢笑出声的,不然爷爷对他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搞不好以后都不会让他来了。于是忙打断爷爷说:“爷爷,我们都陪您喝了半天的茶了……” 爷爷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又开始说起品茶的乐趣,刚起了个头,叶婉兮便又说:“爷爷,今天可是您生日呢……” 爷爷这下算是领悟了,半晌才说:“知道你们不爱听,出去玩吧。” 叶婉兮兴冲冲的拉着阮昧生走了。 刚走到大门口,阮昧生便开始笑,叶婉兮也就笑,笑了一会儿才瞧着他说:“我可是把你解救出来了,看你下次见了爷爷还不绕道走。” “是是是,”阮昧生果然吸取了教训,“我算是领教了,下次一定绕道走。”说完,他又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海棠树,只见一缕缕阳光穿越枝杈,零零碎碎的照在了地上,那光斑就像是夜里天上的星星,他觉得好看极了,于是说:“我带你去山上看日出吧。” 叶婉兮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晚上不能出去。” 阮昧生一笑:“你都多大了?” 她哼了一声:“要不你去跟爷爷说?” 这下阮昧生果然安静了,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个对策,最后才说:“那就只有等你嫁给了我再去喽。” 就这么一句话,叶婉兮便感觉脸一下就烧了起来,嘴上说:“谁要嫁给你。”心里早已缴械投降。 阮昧生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玩,像是小时候被父母偷看日记戳穿了心事,又气又恼,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说:“不是你还能有谁?难道你不嫁?” 她故意道:“我不嫁。” “不行,”他的语气非常强硬,立刻就说,“你必须嫁给我。” 她又故意说:“我就不嫁。” 他知道她是故意说笑,便凑上去挠她,一边挠一边问:“你嫁不嫁?嫁不嫁?不嫁我就挠你……”她特别怕痒,就一直躲一直逃……就这样躲着逃着便到了树底下,她被他挤到了海棠树的树干上,她的脸已经红透了,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因为害羞,但他却觉得就像是树上刚刚熟透的苹果,让人很想摘下来尝一口……斜阳照在她的脸上,有点金灿灿的,又像是外婆家山上的橘子,亮晶晶,金灿灿的,很是晶莹透彻,他说:“等我们结了婚,我就带你去我外婆家看橘子树。” 叶婉兮说:“橘子树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了,你是没见过,那树上的橘子就像你现在的脸一样。” 她下意识的摸了下脸,顿了顿又说:“你又笑我。” 阮昧生便咯咯的笑,笑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凑过来亲她的脸,这下吃到嘴里他才真的感觉到甜了……明明是喝了半晌的茶,他却感觉自己像是喝了酒,他已经醉了,醉的厉害,醉的一塌糊涂。 元旦节过后,就是叶婉兮二十一岁生日。 其实生日对她而言,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她和爷爷的生日只相差一个多月,爷爷从来都不会大操大办,轮到她自然也很低调,无非就是在家吃一碗面罢了。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因为她认识了阮昧生。 第二十七章 阮昧生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居然能让爷爷同意她一个人出去见他,他们前前后后不过也就认识了三个多月,可是这三个月就发生了很多事,阮昧生走进了她的生活,又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了恋人,这些都是她不曾想到的。 当然她最想不到的就是,二十一岁生日居然会和阮昧生一起过,而且是只和他一个人过。 因为很早就确定了那天要和阮昧生一起,所以到了当天,叶婉兮特意很早就出了门,她怕爷爷笑话她,出门前穿的衣服还是平常的装束,可是刚一出门她就去商场买了一条裙子,又特意去造型店做了头发。 她已经有十多年没穿过裙子了,刚换上的时候还有些不太习惯,但她已经习惯了在外人面前维持那一贯高冷的形象,所以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她本就长得乖巧,选的又是那种过膝的长纱裙,这下就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 但因为天气太冷了,她又不得不在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 叶婉兮以为阮昧生会带她出去吃饭,在等他来的空隙,她还在想,如果是去吃西餐,她是一定不会去的,甚至还要跟他好好吵一架,她可是很记仇呢。 只是没想到阮昧生会带她去在水一方。 叶婉兮觉得在水一方的供暖特别好,因为刚进去不久,屋里便开始暖和起来,于是她脱了外套。阮昧生看到她穿裙子,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她有点小窃喜,又很得意,忙问:“好看吗?” 阮昧生说:“好看。” 叶婉兮顿时想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阮昧生说:“等下有更好看的,你想不想试一试?” 她好奇:“什么更好看的?” “吃了饭我再告诉你。”他转开话题,“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她惊奇的很,果然被带偏:“你会做饭?” “是啊,”他忍不住笑:“随便点哦。” 她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说:“那你给我煮碗面吧。” “就这个?”他看了她一眼,“不想尝试一个高难度的菜吗?” 她噗嗤一笑:“什么高难度的菜?生日当然要吃长寿面。” 阮昧生没再说话,只笑了笑,便拉着她的手去了厨房。 刚一进门,叶婉兮就已经惊呆了,因为阮昧生的厨房居然是传统的中国大灶,虽然她的家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大灶,但是已经有十几年没人用过了,她实在想不到阮昧生这样的人,会在七年前就建一个中式的房子,最后连家具都选中式的。 阮昧生一点都不露怯,是真的很熟练的生了火,并很快的烧了半锅开水,她不会做饭,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一旁仔细的打量他,她想,阮昧生可真是好看啊,就连做饭的样子都是这么好看。 他穿的很休闲,上面是一件宽松的毛衣,下面是很常见的那种牛仔裤。要不是她曾见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她是真的不会相信他居然会是某个公司的老板。就是这样一位老板,居然还会围着中国大灶生火煮面,那可真是诡异。 叶婉兮想,如果此时他穿的是一件古代的长衫,那该有多好看……如果那件长衫是淡青色的,一定更好看……再如果,他有一头长发,又用玉冠束起来,那一定是好看极了……不不不,如果是一根发带,那么风一吹,就会飘啊飘的…… 可是她并没有想很久,因为此时阮昧生已经煮好了面,并放在了她的面前,面的香味打乱了她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可真是好吃啊,她眨了眨眼睛,说:“阮哥哥,你竟然真的会做饭。” 阮昧生很骄傲的说:“后悔没好好点菜了吧。” 叶婉兮点了点头,她是真的后悔了,但还是不停的吃着面,其实从小到大她对吃的从来都没什么要求,但她就是觉得阮昧生做的面很不一样,她希望吃的快一点,最好是一口就将他的心意吃进肚子里,但又希望吃的慢一点,她怕吃完了就再吃不到这样的味道了。 阮昧生很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说:“快吃吧,以后你想吃,我再做给你就是了。”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说:“那不一样。” 他明知故问:“哪里不一样?” 她才不上当,只笑嘻嘻的说:“你是什么时候生日?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那可还早呢,”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你忍心要我等那么久?” 她哼一声:“反正你自己都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她反驳道,“你就是知道,你别想着又笑话我。” 他笑了一声:“小丫头越来越狡猾了。” 她也咯咯的笑:“都是你带坏我的。” 那顿面好像吃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几分钟就吃完了,因为那一天真是太遥远了,远到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她知道,肯定没有一个下午那么长,因为她还记得,后来他们一起去了书房。 阮昧生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和她料想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好看极了。他还拿出了一件杏色的旗袍,上面绣满了海棠花,叶婉兮穿在身上的时候,只感觉身在梦中。 她说:“穿着这样一件衣服,又在这样一个房子里,真像是穿越了。” 阮昧生正倚在门窗上,看着她穿旗袍竟然有些出神,半晌才含含糊糊的说:“本就是专门为你打造的,喜欢吗?” 她回过头望了望他,似乎并没有听清,只问:“什么?” “没什么,”阮昧生突然直起身走过去,低声说:“真像是一场梦。” 叶婉兮说:“什么话都被你说了,我才是感觉像一场梦。” 他一步步走过去,又从后面抱住她的腰,面前的铜镜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他看了一会儿,才说:“嗯,确实像是穿越了。” 叶婉兮半靠在他身上,笑嘻嘻的说:“你怎么慢半拍?” 阮昧生笑了笑,说:“不知怎的,一遇到你就变得有点傻了。” 叶婉兮想,他才不傻,是她傻掉了才对,要不怎么会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她就和他在一起了,甚至还谈起了结婚的事情。阮昧生说起情话来真的让人招架不住,光是一句很简单的“我喜欢你”就会让她意乱神迷,就更别提别的什么了。 后来二人一路去了书房,叶婉兮看到他架子上的书就觉得头痛。一排排的除了诗词歌赋,文学名著以外,基本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和爷爷的书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婉兮告诉他:“小时候爷爷常常让我看这些书,他虽然迂腐,但从不讲究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只一门心思的想让我读遍天下的圣贤书,可我觉得无聊,经常偷懒。每次一偷懒我就跑到门口的海棠树下,那时候小,经常坐在树下就睡着了。其实爷爷都知道,但他从来都不会怪我。可是他从不允许我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小时候因为我去了一次网吧,所以上学迟到了,我就翻墙进了学校,爷爷知道后,说我不自重,丢了叶家的脸面,从那以后我就强迫自己时时都要注重仪态。现在又看到你这一屋子书,我感觉头都大了,你可不能像爷爷那样管束我,不然我都不喜欢你了。” 阮昧生没有表态,一直沉默着听她说话,实际上她也从来没说过这样多的话,她以为阮昧生是个风流肆意的人,再看到这一屋子书后,便又觉得他是个风雅的人。但她是知道的,他和爷爷不同,至少他能带给她很多乐趣,她觉得和他一起很舒心,又不会觉得他没品味,事实上从海外留学归来的人也最有品味了,但阮昧生却是不同的,他的品味在于很有中国味道,而叶婉兮,却很喜欢这种味道。 阮昧生沉默了很久才说:“原来你并不喜欢这些。” 叶婉兮说:“也不是不喜欢,学了这么些年也早就习惯了,说起来也是奇怪,我最喜欢的就是那本《诗经》了。” 阮昧生的眼睛这才亮了亮,叶婉兮觉得他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她再不想沉浸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氛围里,便胡乱扯开了话题,说:“今天可是我生日呢,有礼物吗?”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觉得很尴尬,因为她这样张口就要礼物,其实很不符合礼节,要是爷爷知道了,肯定又要说她了。她又怕阮昧生真的没有准备礼物,那就更尴尬了,于是趁着他还未回答,又急急忙忙的说:“爷爷生日的时候,你写了一个‘寿’字,那么给我也写一张吧。” 阮昧生说:“你一个小姑娘,写什么寿字?” “我今天就二十一岁了,不是小姑娘了。再说古代的女子十五岁就及笄了,还能结婚呢。” 听到这句话他才觉得好笑:“都二十一岁了,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第二十八章 叶婉兮哼了一声,又走到书柜前的大案旁站定,这才发现案上的东西特别齐全,她拿了一张纸铺在桌子上,又拿镇纸压了边角,这才在笔架上选了一支毛笔,顿时摇了摇头,说:“居然还是新的。”她回过头朝他一笑,“我来研墨,你去开笔。” 阮昧生接过毛笔,似乎对她这一流畅的表现并不觉得惊奇,也笑了笑说:“好。” 其实这一过程并不复杂,但她从前给爷爷研墨的时候总觉得枯燥,到了现在却觉得明明还是很枯燥,但又多了很多细小的乐趣,尤其是看到阮昧生认真的洗笔的时候,其实特别美好。 叶婉兮很是好奇,她问阮昧生:“我小时候学这些东西是爷爷让我学的,苏阿姨也像爷爷那样吗?” 阮昧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表情有些说不清的落寞,但他还是回答了:“小时候我和妈妈还有姐姐住在外婆家的山上,大概是我们四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她身体一直不好,四岁其实是记不得什么的,可我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妈妈很活泼,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还像个小姑娘,经常趁外公睡着了偷偷剪掉他的胡子,还会带我们偷酒喝。” “苏阿姨这样性情的人,居然能让爷爷喜欢,她一定是个才女。” “大概吧。”他说,“若不是遇到你,我也想不到妈妈居然是叶爷爷的学生。” 叶婉兮一愣:“你不是因为苏阿姨才学这些的?那是为什么啊?” 阮昧生开始也不说话,她便缠着他一直问,他实在没办法,就说:“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一场美梦,梦到将来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子是个古代的闺阁小姐,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只好去学了。” 叶婉兮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阮昧生便哈哈大笑,听他笑着笑着,叶婉兮才知道原来他是在敷衍她,她生起气来,便将砚台一推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阮昧生也不在意,又亲自研了一会儿墨,这才拿起毛笔沾了墨汁,说:“我要开始写了,你不过来看看你的生日礼物吗?” 她依旧在认真的生着气:“我不看。” 阮昧生再不说话,只专心的写着字,书房里一下变得特别安静,静的好像她都能听到他的字写在纸上的声音,可也只是好像而已,实际上她是听不到的,她只觉得过了很久,才又听到他说:“要看一下吗?” 叶婉兮的心一跳,还是赌气道:“不看。” “真的不看吗?” “嗯。” “哦,那你可不要后悔。” 叶婉兮刚一想她后什么悔,便听到一阵纸被揉烂的声音,她吃了一惊,连忙回过头来,只见阮昧生正捏着一团纸,静静的盯着她瞧。 她一把将纸抢过来打开,才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她顿时觉得气恼,恨恨的盯着他看,他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示意她往桌上瞧,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早已换了一张更好的纸,那张纸上写着十六个字,墨迹还没有干透,所以还用镇纸压着,但她只看了一眼,便已忘了她还在生气。 那字只有两行,却写了十六个,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从小就看到大的: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叶婉兮没想到,阮昧生这样的人居然也看《诗经》,但又一想,他的书房里摆满了这样的诗词歌赋,那么是一定看过《诗经》的,她不应该觉得奇怪,又忍不住的奇怪,因为阮昧生是真的太奇怪了。她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他这样的人,既有满腹的才华,又不像爷爷那样迂腐,看上去像是个文人雅士,又像是个纨绔子弟,一会儿这样,又一会儿那样,既不会让人觉得他清冷,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炫耀。 实在是光彩夺目,让人不得不爱。 阮昧生说:“喜欢吗?” 叶婉兮不好答话,觉得说喜欢二字太难为情,但又实在是太喜欢,他又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她的喜爱,她是一定要有回应的。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提起笔在那些字下面也写了十六个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或许旁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她所谓何意,但她就是知道,阮昧生是一定会明白的,正如她也一样的明白他。他们如此相像,又如此志趣相投,在茫茫人海中能遇到彼此,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 叶婉兮将毛笔搁置在一旁,阮昧生笑眯眯的看着那三十二个字,突然说:“我要把在水一方那块匾摘下来。” 她一惊:“什么?” 他笑了笑:“我要把那块匾摘下来,再挂上这三十二字,那就完美了。” 叶婉兮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这么多字挂在那,像什么样子?” “我自己欣赏还不行吗?” “就挂在水一方挺好的。” “我说挂就挂,”阮昧生态度十分坚定,“过几天我就喊人裱起来挂好。” 叶婉兮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会去特意阻止他,只觉得他们这样相处还挺好的,想到她以后会和阮昧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心里就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她都能想到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有很多乐趣。 但想到这里,她又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小时候看爸爸妈妈相处的特别和谐,因为他们从来都不吵架,用书上的话说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我也从未见过我奶奶,实在不知道她是如何和爷爷这样的人相处的,倒是爷爷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再娶的心思,想来他们感情应该也是很好的。这世上的夫妻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的。”阮昧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了出来,这让她很是诧异,她不是很懂,阮昧生也解释不清楚,便对她讲了一个故事。 阮昧生说:“我的妈妈和爸爸是在酒吧认识的,那时候的酒吧叫做舞厅,妈妈是大学生,但是特别爱玩,所以她在大学里学会了交际舞。第一次去舞厅纯粹是因为好奇,但就是那一次,她认识了爸爸。爸爸呢,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在舞厅里一眼就看上了妈妈,然后他就邀请妈妈去跳舞,妈妈当时很看不上他,但也没有拒绝,而爸爸也没有想到妈妈跳舞会跳的那样好。后来妈妈回了学校,爸爸找了很久,才终于打听到了妈妈原来是大学生。你猜他追我妈妈用了多长时间?” 叶婉兮当然猜不到,只摇了摇头。阮昧生便笑了笑,说:“一天。” 她大吃一惊。 阮昧生说:“那天爸爸就站在妈妈的宿舍楼下面等,等了整整一下午,妈妈上完课回来看到他觉得很奇怪,便走上前去打招呼,说‘阮先生,今天没去跳舞吗’,结果爸爸轻轻的说了句‘我在这儿等你呢’。然后,她就同意和爸爸在一起了。” 叶婉兮问:“就这么简单?” 阮昧生答:“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 阮昧生不答反问:“你知道范柳原吗?” 叶婉兮听到这里也就恍然大悟,她如此通透,阮昧生就算不多做解释,她也能够听懂,这也是她会喜欢他的原因。 范柳原和白流苏是在轻歌曼舞中互生情愫的,而阮昧生的妈妈呢,或许也是因为那一场舞,也或许是因为他爸爸后来说的那句‘我在这儿等你呢’,事实上的情况也只有他们两个才心知肚明,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意外,或许是有预谋的……他的妈妈是南方人,本就比北方女子更放得开,更何况她的处境也不像白流苏,爱情来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斗智斗勇,也不需要互相试探和较劲。只要紧紧抓住就好了……抓住了就豁出了一切,翻山越岭嫁到了北方,只是最遗憾的,不过是红颜薄命罢了。 但叶婉兮还是觉得羡慕,她不过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漂亮的相爱一场。赌对了,她就赢了。 那样炽烈的爱才叫爱情。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的爸爸妈妈生活的过于平淡,他们又都是学校的老师,连爷爷都是教授,她这样孤独,一直渴望着他们的爱,但他们却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给了他们的学生。她想象着自己以后的人生大抵也会是那样,可是遇到了阮昧生,一切都不同了。 阮昧生也和她一样的孤独,因为他是单亲家庭。虽然他看上去那么的阳光,那么的明媚,但她就是知道,他心里是孤独的。他一定也渴望着父母的爱,在异国他乡的七年,也一定特别想念这个国家,想念这个国家的亲人。 他们互相取暖又互相慰藉。 就像天下所有的情侣一样互诉衷肠。 她将最隐秘的事讲与他听,他也将最私密的事宣泄给她。 最后也不知是谁提议去了酒吧,他们在那样匆忙的状态下,居然还记得出门时要换下那身长衫和旗袍。叶婉兮穿着那件长长的纱裙,而阮昧生穿了一身帅气的西装。 灯红酒绿,俊男靓女。 看上去真像是要去参加某场宴会,而不是去逛酒吧。 第二十九章 阮昧生选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差。况且她以前也跟他来过几次,早就已经不那么拘束了。她好多年没穿过裙子,虽然也没怎么穿过高跟鞋,但二十年的教养,是不会让她在这样细小的穿着上面失礼的,就算是脚再疼,她也能忍得了。 算起来她应该是第三次喝酒了,好巧不巧,阮昧生都在她旁边,也是因为那一杯红酒,才叫她遇见了他,真是奇妙的缘分。 阮昧生点了两杯长岛冰茶,她喝了也并不觉得醉,只笑了笑才对他说:“在忘忧酒馆的时候,我一定是喝到了假酒,不然怎么一瓶就醉了呢。你看我现在,还是这么清醒。” 酒吧里的氛围太吵,阮昧生不太能听清她说了什么,他只觉得她喝了酒的样子很妖娆,让人忍不住的觉得浑身发热,这让他都有点后悔带她来这里了。 他觉得口干舌燥,在国外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这样的声色场所,但他没有朋友,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也从来都不会被美色所诱惑,走到哪里都是坐怀不乱。但此时此刻,他却被一个小丫头给诱惑了,实在是令人懊恼。 虽然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很早就被她诱惑了。 音乐越来越劲爆,舞池里挤满了人,全都随着拍子摇摇晃晃的,晃得他头疼。他也喝了酒,酒劲一上来,他就更觉得热了,身体早已不受大脑的支配,等清醒过来时,才发现他居然拉着她的手进了舞池。 阮昧生觉得尴尬,但酒吧里昏昏暗暗的,巧妙的遮住了他脸上的不安,他想,既然上来了,那么就放纵一下吧,不然他都要热的发疯了。 他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边说:“我们跳舞吧。” 只是没想到叶婉兮很轻易的就答应了。 他当然想不到,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小时候爷爷总说叶家是书香世家,所以要多读书,争取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可是到了她这一代偏偏是个女孩子,叶家本就人丁稀少,几乎是一脉单传。爷爷虽然守旧又迂腐,但从不会重男轻女,所以叶婉兮身上的担子格外的重,她不仅要读书,还要学习各种礼仪教养,书法绘画,小时候也学过乐器,听得曲子都是古典音乐,当然也学过舞蹈。 爷爷是想将她培养的像个公主,奈何她能力有限,坚持到底的也只有读书和写字,但底子还是有的,即使有十多年没再练习,也比常人厉害多了。 之所以会答应阮昧生要跳舞,也是因为她喝了酒,精虫上脑,大脑不受控制,又因为今天是她生日,她想放纵自己一回,更何况有阮昧生保驾护航,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谁料一场舞跳下来,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甚至还有人吹口哨,阮昧生暗叫不好,瞬间酒醒了一大半,赶紧将她护到了身后。叶婉兮本来是站在舞台的正中央的,这么一推嚷,便被挤到了边上,她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又多出了一个东西,好像是那个放音乐的音箱,四四方方的,又好像是个大箱子。 阮昧生说:“站到上边去。” 叶婉兮愣愣的失了神。 于是他率先跳了上去,又伸出手来,说:“上来。” 叶婉兮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稍微一借力便将她拉了上去,叶婉兮呆呆的站在他的身边,这个狭隘的空间只够他们两个人站上来,她好像觉得只要稍稍不注意她就要摔下去了,他长得是那样高,贴的又那样近,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酒香味,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 阮昧生说:“感觉怎么样?” 叶婉兮说不出话,只感觉很慌,心里像是着了魔。 台下的口哨声越来越多,有人欢呼,有人呐喊。再之后,叶婉兮就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酒精的味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下雨一样,一滴一滴的,像是啤酒,滴到了他们的身上。再往台下看时,才知道是有人正拿着一瓶一瓶的酒往台上泼,很是奢靡。 阮昧生低头看着她,他的嘴角倾斜,微微笑着。 她被他迷惑的不成样子。 他突然俯下身来,吻上她的唇,蜻蜓点水一样,短暂又迷人。 台上台下的人都知道她是有主的,自然不会再缠上来。 他们跳舞都出了一身的汗,于是又走回吧台去休息。阮昧生又要了两杯长岛冰茶,她喝的很快,几乎是一口就干了,当然,是因为她口渴了。而阮昧生喝的就像是一个绅士,他一直盯着她看,他在细细的品,品的不止是那一杯酒,更多的还是叶婉兮这个人。 阮昧生又开始觉得有些热,他这一个晚上,都有些心浮气躁,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他想,是时候送她回家了,再等下去可能要出大事。于是他也不管什么品不品的问题了,一口就干了那杯酒。 他说:“婉婉,我送你回家吧。” 她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盯着他看,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想,是该回家了,要是爷爷知道她来这种地方,可能就要打她了,虽然他也从没有真的打过她,但还是不能让他知道,就连回到家后也要避开所有的人直接回自己的厢房。 叶婉兮刚站起身就觉得腿脚有些发软,阮昧生知道她喝的急了,肯定有点晕,忙凑过来搂着她的腰,她一看是他,就觉得特别安心,也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身上。 刚走出大门,阮昧生便打电话叫来司机,在等车来的空隙,她就一直靠在他的身上。夜里的寒风特别的冷,出门前她又套上了那件厚重的羽绒服,但因为喝了酒,反倒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叶婉兮觉得很安静,静的她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她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婉兮妹妹。” 她觉得困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没有理会,直到那人又喊了一声,她才转过了身去,阮昧生觉得奇怪,也跟着转过了身。她喝了酒,反应有点慢半拍,认了很久才认出那人是谁,正要开口打个招呼,便又听到那人说:“真的是你。” 说完,那人突然就走上前来,猛地挥出一拳打在了阮昧生的脸上。 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阮昧生来不及闪躲,就挨了一拳,顿时后退了两步。 可他阮昧生能是吃亏的人吗?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拳,他是一定要还回去的。他气得不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了上去,这时两个男人都在气头上,顿时你一拳我一拳的厮打起来。 那人出手特别狠,招招都想要拿走人的性命,一边打还一边说:“你这个混蛋,敢欺负我妹妹!” 阮昧生喝了酒,这一晚上本就有火发不出,心浮气躁的想打人,人一生气起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管动手开打,他还当是有人要来跟他抢叶婉兮,那是他万万不能允许的,挥出的拳头也是想要人的命,嘴里还嚷嚷着:“要你多管闲事!” 叶婉兮眼看两人滚做一团,在一旁急的跳脚,顿时酒醒了一大半,头也不那么晕了,忙扑上去拉着那人的胳膊说:“远博哥哥,他是阮昧生,他是阮昧生!” 那人哪里会知道阮昧生是谁,他已经发了狂,手一挥就把她掀倒在地。阮昧生顿时着了急,一拳打在那人脸上,立时飞奔过来接住了她。 叶婉兮觉得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眼看那人又要扑上来,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喊道:“远博哥哥,他是我男朋友,爷爷知道的!” 这句话一出口,那人才冷静下来,半晌只呆呆的盯着阮昧生瞧,叶婉兮看他们两个都不再动了,终于呼了一口气,这才站起了身,解释道:“这是阮昧生,我的男朋友。”她又指了指那人,“这是张远博,邻居家的大哥。” 阮昧生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张远博看了很久,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但是张远博显然是一点都不相信,今天他们学校的领导组织聚餐,吃完饭又来酒吧放松一下,所有的老师都来了,他也不好拒绝。但他实在没想到会看到叶婉兮在台上跳舞,他已经注意她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她离开了酒吧,这才跟了出来。他想,婉兮妹妹从来都不会来这乱七八糟的地方,要是那人带坏她,他是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人一顿的,谁知那人竟然是她的男朋友,这叫他怎么相信? 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就算他相信了,叶爷爷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人?他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呆了半天才问:“婉兮妹妹,他真的是你男朋友?” 叶婉兮点了点头,说:“是真的,爷爷都知道的。” 这时阮昧生的司机已经到了,刚打电话来,叶婉兮觉得特别尴尬,实际上张远博也觉得尴尬了,闹了半天原来是一场误会,能不尴尬吗?可他的教养一向特别好,知道是自己先动的手,自然也会真诚的给阮昧生道歉。 阮昧生也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两人相互又客套了几句,便想拉着叶婉兮走了。 第三十章 倒是叶婉兮临走前害怕张远博会去找爷爷告状,忙说:“远博哥哥,今晚的事你不要告诉爷爷,不然他会打我的。” 张远博也并不是多嘴的人,况且他本来就话少,如果她不是叶婉兮的话,他才懒得过问这些事,说到底他也是怕她平白无故受别人的欺负。但他还是准备吓她一吓,于是说:“如果再看到你来这种地方,我都要打你了。”顿了顿又想起她旁边还有一个男朋友,就又加了一句:“有男朋友也不行。” 叶婉兮知道他是说笑,便偏过头去看了看阮昧生,笑嘻嘻的说:“那你得先打得过阮哥哥才行。”说完也不等他再答话,便拉着阮昧生上了车,刚一坐下来又放下了车窗,说:“远博哥哥,我们先走了。” 张远博摆了摆手,再没说一句话。 车子开上了路,叶婉兮和阮昧生正坐在后面,内车灯打在他的脸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恰好可以看见他已经肿起的脸颊,嘴边上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血迹,可见张远博是用了狠劲的。 叶婉兮说:“要不要先去医院擦点药?” “不用了,小伤。”阮昧生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伤口,这才后知后觉的“嘶”了一声,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你的远博哥哥还挺关心你的。” 叶婉兮想都没想的就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他一直拿我当我亲妹妹的。” “哦,”阮昧生哼哼两声,突然跳转了话题,说,“他比我伤的重。” 叶婉兮又望了他一眼嘴上的伤痕,小声地说:“你还有心思比较这些呢。” 谁料他耳朵尖的很:“要不是他先偷袭我,我肯定先把他打趴下。” 叶婉兮便咯咯的笑,说道:“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呢?都多大的人了。” “怎么?”阮昧生皱了皱眉头,说:“我已经老了吗?我才二十五呢。” “都二十五了还打架呢?” 阮昧生挑了挑眉,说:“古代的男子二十五岁,天下都能打下来了。我不过才打了个小架,‘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叶婉兮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想,这样的阮昧生真是幼稚死了。她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阮昧生说:“看什么呢?没见过?” 叶婉兮嗤笑一声:“没见过这样的你。” 阮昧生又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的伤口,这才眯着眼睛说:“这倒也是,一点都不帅气了。” 叶婉兮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生日过的……可真是漫长,真想不到一天之内,会发生这么多事。” “是啊,”他也叹着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糟糕!” “怎么了?” 阮昧生冲着她笑了笑,说:“还没吃蛋糕呢。” 叶婉兮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顿时松了口气,说:“没事的。” 可阮昧生哪里肯,趁着天色还早,硬要司机拉他们去了一家蛋糕店,可是阮昧生脸上的样子,坐在店里又不免滑稽可笑,最后只得将蛋糕拿到了车上,又吩咐司机去最近的公园。 那时候也不过□□点钟,但是天早就黑透了,公园里也没几个人,他们很顺利的就摸黑到了一个凉亭,凉亭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石头做的桌子,四个石头做的凳子。阮昧生弄了很久才点燃了二十一根蜡烛,她就坐在他的对面,透过烛光还能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既狼狈又好看。 阮昧生说:“许个愿吧。” 叶婉兮想了想,刚要开口,就又听到他说:“别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但她笑了笑,偏偏就要说出来:“希望以后每一年过生日的时候,都有阮昧生。” 阮昧生愣了愣,眼看着蜡烛已经吹灭了,他又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放在了石台上,这才抱怨道:“你怎么说出来了?” 她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汪汪的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会陪我吗?” 他眨了眨眼睛,说:“我当然会陪你了。” 她笑嘻嘻的:“那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阮昧生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 叶婉兮只记得那一天晚上特别冷,天上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凉亭里又特别黑,只有手机照出来的一点点灯光,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周围的景色……不,没有景色,一切都是光秃秃的,但她却仿佛感觉春天已经来了,万物已经开始复苏了。 那块蛋糕很小,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于是他们站起身来往外走,一路走一路说话。 叶婉兮说:“小时候每次一到过生日,我就特别想吃一块蛋糕,说起来也挺好笑的,我们家的条件也不是不好,随便一块蛋糕也是买的起的,但是爸爸妈妈从来都没给我买过。那一天他们总是很忙,忙着上课,忙着考试,忙着照顾他们的学生。所以那一天总是爷爷给我煮一碗面。爷爷的生日比我早一个多月,他也从来都不吃蛋糕,但至少他生日的时候一家人会坐在一起,轮到我的时候就总是我和爷爷两个人。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爸爸妈妈肯给我买一块蛋糕,那么我就可以许一个愿望,有了蛋糕,我就不会怪他们不陪我了,但是从来都没有。真的挺好笑的,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吃蛋糕呢……” 阮昧生也不说话,只沉默的听她说,她又絮絮叨叨的讲了一些事,转眼就已经走到了公园门口,司机正等在那里,她突然就有点舍不得走了。但她只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便已经懂了,他什么都没说,只继续拉着她的手朝前走,又走了一段路,她一回头才看见司机正开着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阮昧生的手掌很暖,握着她的手都有些出汗,这样走着走着她也就不觉得冷了,反倒还有点热,她都忘了她还穿着高跟鞋,因为跟他在一起,是怎么都不觉得累的。 叶婉兮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阮昧生说:“好。” 其实她并不会唱歌,倒是会很多曲子。小时候爷爷总是要她听音乐,她是一首歌都没听过。后来长大了,其实也没人管她了,但她也不想着去听了,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小时候那么叛逆,甚至还私藏了很多磁带,爷爷给她扔掉的时候她还哭了很久,等过了这么些年之后,现在让她听她都不一定听了。她就是要赌那一口气。 叶婉兮只记得小时候偷偷用磁带听过一首歌,那首歌她记了很久,到现在都记得清楚,但是前面的歌词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后面的一部分,所以她要唱给他听,因为那是她小时候的执念,也是小时候唯一一段叛逆的记忆。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 路上的人其实很少,因为是冬天了,这个城市的冬天本就人少,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不出来,就像是要冬眠的蛇一样。要出来的肯定也正开始着属于他们的夜生活,而不是像他们两个一样,还在马路上乱走。 若是往常,叶婉兮肯定也是要冬眠的,可是有了阮昧生,她就是喜欢做这样的傻事,也幸好,阮昧生愿意陪她一起傻。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 “咔哒”一声。 是打火机的声音,因为阮昧生点了一支烟,一股烟雾顿时弥漫在夜空中。 阮昧生出奇的沉默,这一个晚上基本都是她在说话,她负责讲,他就负责听。她是第一次见他抽烟,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惆怅,可是他惆怅什么呢?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阮昧生这才停下了脚步,说:“婉婉,我送你回去吧。” 叶婉兮失了一会儿神,半晌才说:“好。” 他们刚站在路边上,司机就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她刚一钻进去就觉得暖哄哄的,阮昧生就坐在她的旁边,她主动靠在他的身上,也不说话,一路就到了家门口。 她跳下车来,刚关了车门,便看见他也跟着从另一侧跳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一滴水滴在脸上,她摸了摸,才发现是一块冰,紧接着就化掉了。 原来是下雪了。 阮昧生的手里突然多了一个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拿出来的,等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块玉佩,他拉起她的手,将玉佩放在了她的手里,笑了笑说:“这才是你的生日礼物。” 叶婉兮和他虽然只认识了三个多月,但她早就摸清了他奇怪的路数,这个年代还送玉佩这样的物件,要是平常人可能会觉得好笑,但她不会,因为她太明白他了,这是他的心意。于是她很开心的接受了,又道了谢便回了厢房。 洗漱完后,叶婉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借着手机的灯光静静的看那块玉佩,她虽然不是很懂它的成色,但看得出它的做工很是繁琐,像是书上写的古代男子佩在腰间的玉佩,晶莹透彻,走起路来就会左右摇晃。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贻我佩玖。” 第三十一章 叶婉兮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盒子,又拿出里面的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实际上是一颗红豆,是小时候爷爷送给她的。她将那颗红豆穿进玉佩的吊穗上,又很小心的打了个结,确保它不会掉下来,才满意的笑了笑。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吓了一大跳,忙按下了接听键。 是阮昧生,他说:“我爱你。” 叶婉兮的心砰砰跳着,不知该作何回应。阮昧生同样也没有了下文,但也没有挂断电话,只是任由它这样通着,谁都不言不语。 她想,这样的傻话,说出来是多么的难为情呢,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可他偏偏说出来了。 这样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阮昧生又说了一遍:“我爱你。”她这才回过神来,刚想说什么,又听到他问:“你爱我吗?” 叶婉兮答非所问:“你不是说这样的傻话说多了就成了疯话?” “是啊,”听筒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遇见你我早就已经疯魔了。” 她将手机换到另一边的耳朵旁,说:“那你再说一遍吧。” 于是阮昧生说:“我爱你。” 叶婉兮觉得喉咙有些沙哑,但还是开口说:“我也是。” 手机那边似乎静止了一瞬,又似乎静止了好久,反正到最后还是传出了他的声音,说:“你说什么?” 叶婉兮说:“没什么。”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这样的傻话她才不会再说第二遍,虽然她早已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一万遍。 阮昧生说:“再说一遍吧,我说了三遍呢。” “我就不说。” 他话锋一转:“那你出来吧,好不好?” 她一惊:“什么?” “你出来吧?我就在路口等你。” “那怎么行……” “爷爷都睡了,不会发现的。” 叶婉兮沉默不语,其实心里早就松动了,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悄悄的走下床来,透过窗子果然看见爷爷房间的灯已经灭了,所有的房间都是乌黑一片。 阮昧生似乎能看到她的所有举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爷爷是不是真的睡了?” 叶婉兮觉得面红耳赤,也小声地说:“我先挂了。” 她早就被他诱惑的不成样子,何况又是这样的良辰美景,实在不想辜负。于是她打开衣柜门,随便拿了一身衣服就套在了身上。出门前还不忘拿走了那块玉佩。其实她的房间距离大门并不远,随便跑两步就到了,但她不敢跑,怕惊醒了院里的每一个人。她走的很小心,生平又从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害怕的手心都出了汗。 也幸亏一路有惊无险,很顺利的就出了门,雪已经慢慢地开始下大了,很快就会覆盖她留下的脚印,这一晚上的种种,会随着这场风雪逐渐湮没,再不会有人知晓。 出了门她便开始了飞奔,那一路短暂又漫长,她却欢快的差点就想飞起来了,她跑啊跑,刚转过一个路口,便已看到了他。 阮昧生果然等在路口,正靠在他的车窗上,但头上早已落满了雪花,想是已经等了很久。看到她跑过来,一下就张开了手臂,她想都不想的就冲到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冰冰凉凉的,但她却觉得很暖,抱了一会儿头上才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他问:“跑什么?” 叶婉兮抬起头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才说:“跑快点才不能被发现。” 他敲了一下她的头,很宠溺的笑她:“傻瓜。” 她也觉得自己傻了,但也幸好,她只会在他面前做这样的傻事。 傻了也好,疯了也好,反正一辈子也就疯这么一场,才不枉谈了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 阮昧生打开车门,她坐在了副驾驶上,这才发现司机已经走了,而他拍了拍头上的雪,这才坐在了驾驶座上,是他亲自开车。 叶婉兮想起他冰冷的怀抱,还有他冰凉的指尖,这才轻声的问道:“你一直都没走吗?” 阮昧生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车子便已上了路。 因为下了雪,所以他开的很慢,车里又开着空调,她也不觉得冷,只是到了这一刻,她都有些恍惚,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她自己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管跟着他走。 那时候年轻,将所有的热血都用的淋漓尽致,她对他那样信任,不惜做了最疯狂的事,他们对前路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只想着一起走,一起走……就总能走到最后。 他那样爱着她,她也一样爱着他。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从前的世界,再不想压抑的过完这一生。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带她去他的世界,这年少时的梦啊,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它实现。 车子里正放着音乐,是她从未听过的歌,但她觉得好听,便一直嚷嚷着要他单曲循环,于是这一路,她就一直听这一首歌。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记得吗 好像那是一个春天我刚发芽 我走过 没有回头 我记得 我快忘了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记得吗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盛开如花 我唱歌 没有对我 但我记得 可我快忘了 …… 阮昧生已经将车停下来,是一个小区,叶婉兮从未来过。 电梯按到七层,进门才发现是很普通的三室,客厅倒宽敞,装修也简单,很符合阮昧生的气质。他率先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没人来过这儿。”阮昧生说,“我先去洗个澡,你看电视吧。” 她知道,他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是该去洗个澡的。于是点点头坐在了沙发上,没过多久就感觉热烘烘的。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有些心不在焉,拿着遥控东按西按的,一颗心始终没有着落。 没多久,阮昧生便走出了浴室,他身上只围了一块浴巾。叶婉兮也不敢抬头,只盯着电视瞧。余光里又发现他的身影一闪,便已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已穿好了一件很休闲的毛衣,再加一条牛仔裤,有点像学校里的学生,头发因为洗过了,还有点湿,就很随意的耷拉下来,但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常常见他这样穿。 阮昧生又拿给她一身衣服,也是毛衣,跟他的相似,还是女款的,又吩咐她去洗澡。她老老实实的去了,又故意在浴室磨蹭了很久,心想,阮昧生这样细心,连衣服都准备好了,真是周到。 她真的是在认认真真的洗澡,连沐浴露都擦了两遍,特别好闻,比她自己用的牌子还好闻,她都想把它带走了……哦,真是奇妙的想法。她又洗了头,光是吹干这头长发就又用了很久,最终弄完之后,算算时间,估计前前后后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穿好衣服走出了浴室。 让他意外的是,阮昧生并没有特意等她,而是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嘛。 叶婉兮走过去看他,阮昧生见她来,笑了笑说:“嗯,真是准时,菜刚刚好。” 她很意外的说:“大半夜的你还在煮饭?” “怎么?已经很晚了吗?”他挑了挑眉,说,“还没十二点呢。” “平常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做梦了。” 他笑着说:“今天不一样,你生日还没过完呢。” “还有什么惊喜吗?今天的惊喜已经很多了。”尤其是他的脸上还带着伤呢,虽然已经不那么明显了,至少嘴角的血已经不见了,只脸上还有些淤青。 阮昧生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她坐在餐桌上盯着他看,从她的角度其实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她还是觉得好看极了,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张侧脸。 菜很快就上了桌,实际上也只有三道菜,咖喱牛肉,白灼虾,还有一盘寿司,卖相倒是非常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虽然当时她并不知道那是牛肉,最后还是阮昧生介绍给她的。 看到那盘菜叶婉兮还是不免皱了下眉头,但也实在不好糟蹋他的心意,只用心的剥着虾。阮昧生很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满,他说:“你尝尝这道菜。”说着便把那盘肉推到了她的面前。 叶婉兮很小声的说:“我不吃肉。” 但还是被他听到了,阮昧生夹了一筷子递到她的面前,说:“这是牛肉,你尝尝,很好吃的。” 她半信半疑,还是张开了嘴,又用心的嚼了嚼,心想,要是不好吃,她一定是要吐出来的,天大地大,谁生日谁最大。 谁料实在是太好吃了! 真是难以想象,她一个不吃肉的人,居然在那次和他姐姐一起吃了牛排之后还敢尝试牛肉! 叶婉兮手上还拿着虾,难得露出很欢喜的表情,一双手又实在腾不开,只得笑眯眯的说:“再来一口。” 阮昧生又夹了一筷子递到她的嘴里,接着就放下筷子拿走了她手上的虾,说:“你吃吧,我来剥。” 叶婉兮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意犹未尽的说:“要是有点酒就更好了。” 第三十二章 阮昧生听到这话,竟真的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瓶白葡萄酒,又拿了两个酒杯。刚放到桌子上时,她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末了才赞叹道:“阮哥哥,你真是个小金库。” 阮昧生眯着眼睛说了声:“谢谢。” 叶婉兮也不好一个人继续吃了,只呆呆的盯着他剥虾,别说他剥的还挺快的,像是训练过。她觉得无所事事,这才想起他们两个晚上还没吃饭呢,就只在公园吃了块蛋糕。她想,阮昧生真的对她挺好的,而且他什么都会,简直就是个全才,她真的太喜欢他了。 叶婉兮说:“你是什么时候生日呀,到时候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 阮昧生笑了一声说:“你要准备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托着下巴盯着他瞧,“你什么都会,这可愁死我了。不过还是得好好准备。” 阮昧生头都没抬,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只说:“嗯,够你准备半年呢,到时候我告诉你。” 叶婉兮看他剥的那么辛苦,想了想也夹了一块牛肉递到他的嘴里,问道:“你怎么还会做饭呢?” 阮昧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头顶的大吊灯映出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她听到他说:“十八岁的时候去了国外读书,学的是经济,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谁都不认识,又没有朋友,我就拖我姐姐从国内寄了很多书,闲下来的时候就读一读诗词歌赋,顺便写写字做做饭。倒是练了一手毛笔字,还有一手的好厨艺,算是意外之喜了。” 他说的很是平淡,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讲完了他在国外那七年的故事。可她却很伤心,她能体会到他的孤独,因为她也是这样过了二十年,整日与那些书籍为伴,是喜是忧都只能通过文字来表达,没有一个交心的人。 一盘虾很快就剥完了,他们一边吃一边喝酒,等喝完了酒,最后才吃的寿司。吃完叶婉兮心满意足的靠在椅子上,说:“这个酒还挺好喝的,有一股青草味。” 阮昧生笑了笑说:“这是Sauvignon Blanc,长相思。” 叶婉兮以前从不喝酒,当然也就不懂酒:“名字还挺好听的,长相思……”她想了想,又说:“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阮昧生接着道:“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 可真是傻啊,居然吟起了诗,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不知不觉已经一点钟了,他们洗了碗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看一会儿叶婉兮就困了,她靠在他的身上,迷迷糊糊的又想起了一首诗: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叶婉兮说:“是真的很美啊!” 阮昧生不明所以,偏着头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其实她已经有点醉了,还有点困,“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阮昧生说:“我不会唱歌。” “你骗我,”她说,“我这样的人都会唱一首歌,你居然不会,你骗我。” “我就是不会。” “你会唱。” “我不会。” “我要听在车上放的那首歌。” 他哭笑不得:“我五音不全,真的不会唱。” “那你会唱什么?” “我不会唱歌。” “你会。” “我不会。” 她突然画风一变,笑眯眯的说:“你听。” 他好奇道:“听什么?” 她一指电视,说:“要不你就唱车上那首,要不你就唱电视里这首。” 阮昧生瞟了一眼电视,瞬间觉得头疼,但她的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瞧,他被缠得没办法,终于投降道:“好吧,你好好听,别大声嚷嚷。” 叶婉兮顿时高兴了,还清醒了一大半,马上坐直了身子,然后就听见他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两声,才唱道: “黄河的水那个长呀么长又长 没腿没脚走呀走四方 推着那个风来卷着那个浪 一路卷到那个天的天边边上……” 叶婉兮实在忍不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阮昧生这样清秀的一个人,居然会选这首歌。 电视里的旋律依旧一声声传出来,传在她的耳朵里,她感觉她已经入了戏,就像电视里的女主角一样,为他着了魔。她也学着电视里说:“你唱的可真像狼嚎。” 阮昧生笑了笑,又露出了他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实在不受诱惑,不知道是借着酒力,还是真的醉了,总之她说:“你可真好看,我最喜欢你这两颗牙了,真想亲你一口。” 这句话终于点燃了那晚的激情,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因为太美好了,美的就想亲一亲对方,吻一吻对方,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奇妙,更美好的事了。他们互相拥抱,又互相亲吻,从最开始的亲一亲,慢慢变成了更多的索取,光亲一亲又怎么够呢?那是不够的,怎么都不够…… 她觉得意乱神迷,他也觉得神魂颠倒,就在如此的混乱中,他居然还有理智关了电视,而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进了卧室,是他抱她进来的,一进来就双双倒在了床上。哦……阮昧生这张床可真是又大又软。他都有点后悔穿毛衣了,可真是热啊,热的都要发疯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她正躺在他的身下,明明没有开灯,但他还是看到她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打着转,实在是有趣,他问:“你想什么呢?” 叶婉兮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于是阮昧生亲了亲她的眼睛,又问:“你愿意吗?” 她仰着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低低的笑起来,连声音都带上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磁性,她听到他喊了一声:“婉婉。” 那语调极其温柔,又极具魅力。 叶婉兮失神的应了。 阮昧生的眸子亮了亮,再忍不住的一路亲吻下去,她又惊又慌,又恍如身在梦中,就像小时候第一次看到门口的海棠花盛开,那一瞬真是奇妙,似乎世间的万物都开始重新生长了。他亲吻她的额头,又亲吻她的脸颊,最后又流连在她的唇上,她只觉得浑身酥软,仿佛身在云间,飘飘荡荡,不上不下,一双脚始终没有个着落。 他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一举攻城略地,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便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婉婉……婉婉……”她觉得好听,那点疼痛也就不见了。他在这云里雾里之间不停的索取,没完没了,她却觉得像是溺了水,等好不容浮出水面吸了口气,就又被淹没了。她实在没有力气,一直小声的求饶,他却不肯放过她,只想把她揉碎,但他也会小声的安慰她。 这一晚上折腾了太久,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还能听到有谁在唱歌,正是她喜欢的那首。 ……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好像那是一个秋天夕阳西下 你美得让我不敢和你说话 你经过我时风起浮动我的发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漫天雪花 我走过 没有回头 我记得 我快忘了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那时你还是个孩子我在窗棂下 我猜着你的名字刻在了墙上 我画了你的模样对着弯月亮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当我们来到今生各自天涯 天涯相望今生面对谁曾想 还能相遇一切就像梦一样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 等第二天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阮昧生拉开一点窗帘,细细的瞧了瞧,才说:“昨晚下了好大的雪。” 叶婉兮却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出来。 阮昧生笑了笑,就又钻进了被子里。他的怀抱十分的温暖,她觉得有点热,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又忽然想起昨晚的荒唐事,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的往旁边挪了挪。 但很快又被他圈进了怀里。 阮昧生低低的笑起来,“你跑什么?” 叶婉兮不敢乱动,但也睡不着了,于是答非所问:“我今天早上还有课呢。” “非去不可吗?” 她故意道:“非去不可。” 阮昧生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说:“真想快点把你娶回家。”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忽然将她压倒,一股男性的气息在她的鼻尖飘荡,她悠悠的看着他,他的脸,他的眼,他的唇,他贴的那样近,这让她忘记了就在昨晚他们还有过最亲密最亲密的举动,他们那样亲密,甚至是肌肤之亲……她觉得他是那样好,那样让人放心,假如,假如有朝一日成为他的妻,她不知道她是不是高兴的想要飞到天上去。 他的额头抵触着她的额头,她心跳的速度慢慢加快,快的好像那颗心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而他却呼吸的那样平稳,只轻轻的问了句:“疼吗?” 叶婉兮摇了摇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就那样望着他,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淤青,甚至下巴上都隐隐约约的冒出了一些胡须,扎的她的脸蛋痒痒的。 实在是好笑。 第三十三章 叶婉兮再也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阮昧生觉得奇怪,问她:“你笑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她猜他肯定早就忘了他自己脸上还有伤呢,她才不会提醒他。 似乎是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挺傻的,他也没再问,只是很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虽然可能本来就是乱的。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等实在是没理由再赖下去了,阮昧生才起来。 叶婉兮觉得他腻腻歪歪的,跟之前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忍不住的抱怨要迟到了,阮昧生便说:“既然都迟到了,干脆就不去了。” 叶婉兮便白了他一眼,她觉得挺别扭的,又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最害怕的是怕被人发现,尤其是被爷爷发现,爷爷要是知道了,那肯定就要出大事了。 但她也没说出来,只想着赶紧走,越快越好。 这么一着急,难免手忙脚乱的,她刚一拿起外套,正要出门时,便有个东西“铛”一声掉在地上。 叶婉兮低头一看,正是那块玉佩,顿时“哎呀”一声,又急急忙忙的捡起来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末了才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没摔坏。” 阮昧生低低的笑起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斜了他一眼:“这可是你送给我的。”说完又开始检查,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阮昧生摇了摇头,从她手里拿过来看了看,眼睛一瞟就看到了那颗红豆。他咳了一声,故意皱着眉头说:“这里有裂纹了……” 她一着急,忙说:“在哪里?我看看。” 他不给,仗着身高的优势又让她够不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又向右,她跟着他的胳膊左右摇摆,他转了两圈又眯着眼睛说:“让我看看……这怎么有颗珠子呢。” 叶婉兮如此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是在逗她玩,顿时有些气馁,说:“你还给我。” 他耍赖:“这可是我的东西。” 她才不示弱:“你送给了我,就是我的!” 阮昧生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这才很惋惜的说:“可惜我这么好的一块玉,居然挂了这么一颗红珠子。”说完,他轻轻松松一扯,就将它扯了下来,攥在了手里。 叶婉兮瞪大了眼睛,很着急的说:“那不是珠子,那是红豆,是我爷爷送给我的!”阮昧生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她觉得生气,又哼了一声,“不识货!” 阮昧生笑了笑,说:“是是是,我最不识货了。” 他也不再玩闹,只自顾自的走到餐桌旁坐下来,将那颗红豆放在了桌子上,又亲手解了玉佩上的吊穗。 叶婉兮惊奇的很,忙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问道:“你干嘛呢?” 阮昧生狡黠一笑,说:“干嘛?串珠子啊!” “不是珠子,是红豆!”叶婉兮矫正道。 “是是是,红豆,好了吧?串红豆。” “本来就是红豆!”她小声的说,“爷爷说,那是奶奶送给他的,你看它的孔做的多细致。小的时候每次一看到爷爷拿出它来,话就会变得很少,后来他就给了我。” 阮昧生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慢慢的将吊穗上的中国结解了,又将那颗红豆串进去重新打了个结,编啊编的,就成了一个全新的中国结,正中间便是那颗红豆。 等他又将那吊穗挂在那块玉佩上时,叶婉兮已经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早已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只呆呆的问:“你怎么还会编这个呢。” 阮昧生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难的,小时候外婆教我的。”他将玉佩还给她,又说,“像你那样打个结,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 叶婉兮这下更是崇拜他了,很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收好,这么一耽误,也就知道自己肯定已经迟到了。她觉得阮昧生是故意的,但看在他编吊穗的份上,她也不会跟他计较了,尤其是后来阮昧生又亲手给她做了早饭。 等到了学校已经是中午了,叶婉兮没再去食堂吃饭,只一个人去了下午上课的教室坐着。阮昧生已经走了,她想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她实在不能想象要是昨晚的事被爷爷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爷爷那样迂腐,如果知道她和阮昧生做了这样的事,是肯定再不会喜欢他了,就算他是苏善的儿子也没用。她一定要好好想个计策,让爷爷知道他们是要结婚的,最好是特别自然的,太过草率了反而让人生疑。 她一定要好好想一想,想想怎样才能让爷爷马上就答应了,而不是像上次一样,喝什么大红袍,说什么不是良配之类的话。 叶婉兮是真的怕了,她害怕她最后不能够嫁给阮昧生,那该有多绝望。 但她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阮昧生是真的像变了一个人,时时刻刻都要和她在一起,生怕她跑了似的。有时候还会要求她出来住,可是她不能,她再没理由像生日那天晚上一样,不管不顾的跑出去,那会违背了她心里固有的道德。 叶婉兮想,她是一定会嫁给他的,还好过完年也就毕业了,等不了太久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她这样安慰自己,也这样安慰阮昧生。 可阮昧生明显很不高兴,她实在理解不了他这一腔的热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潜意识里她也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大学里也不是没有同学搬出去和男友同居,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爷爷知道了会怪罪阮昧生,那样他们可能就没机会了。 阮昧生似乎也知道爷爷这一关实在不好过,所以也不会特别勉强她,她晚上是再不能夜不归宿的,所以他尽可能的利用了所有的白天,恨不得和她黏在一起,怎么赶都赶不走。 叶婉兮实在拗不过他,便也随他去了。于是他就经常来学校找她,连上课都要坐在她的旁边,就像是他自己上课一样,从不迟到也不早退,很是尽职尽责。 但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因为叶婉兮马上就要考试了,考完试一放假,他们就更没时间腻在一起。他们偷偷的尝了禁果,叶婉兮也不敢让他像从前一样在爷爷面前露面,就害怕爷爷会发现,其实爷爷也未必会往那方面想,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后来她觉得阮昧生天天来学校陪她上课,回去又要上班挺辛苦的,便对他说不用来了,他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她哄了他很久都没用。于是她想了想就说:“要不考完试,我跟爷爷说出版社给我安排了宿舍,我搬出来住?” 她记得当时阮昧生的眼神出奇的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只说:“爷爷会同意吗?读大学都没让你住宿舍,上班就更不会让你住宿舍了。” 叶婉兮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阮昧生说:“那还不如我去提亲呢,等你嫁给了我,爷爷自然会让你搬出来。” “不行!”她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你不要去。” “为什么不能去?”他问,“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当然不是,”她解释道,“我还没毕业呢,更何况爷爷最不喜欢别人冒冒失失的了。” “爷爷挺喜欢我的,万一他就同意了。” 叶婉兮叹了口气,说:“爷爷喜欢你是因为你是苏阿姨的儿子,他爱屋及乌。要是他知道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他肯定会气死的,我们不能赌这万一。” 阮昧生也觉得这件事挺棘手的,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都不敢有所行动,只小心翼翼的守着那份爱,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那时候真是太年轻了,又都没有谈过恋爱,双方都为了恋爱绞尽脑汁,又为了恋爱寸步难行。但他们忘了,他们本来就在谈恋爱。 她有她的谨慎,他又不得不退让。 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阮昧生一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后悔,如果他再勇敢一点,全然不顾她的反对,就是上门提亲了,那又怎样?如果是那样,爷爷也不见得会不答应,他就是输在了那点勇气上。若不是他的将就,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那一天是叶婉兮考试的前一天,因为是最后一天上课,所以基本上都是老师讲一些考试要注意的事情,而且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考试了。等放完寒假再开学时,学校也就没课了,她可以正式的去上班了,想想就很激动。 后来她怕阮昧生无聊,便将他赶了回去,让他考完试再来。开始他不同意,非要在教学楼外面等她。她很别扭,因为他老是缠着她,好多同学已经注意到了,她很害怕会传到爷爷的耳朵里。只好认真的生起气来不理他,他才同意了。 她记得那天特别的冷,好像比她生日那天还冷。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就是那一天,让所有的甜蜜美好的事,都顷刻间化为了乌有。都说上天是公平的,它给了你甜蜜,也会给你一些悲伤,这样才能达到平衡。有些悲伤轻易地就忘记了,有些悲伤却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它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昨天一样,它会过去但永远不会改变。 第三十四章 叶婉兮下午上完课,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了阮昧生的司机。 虽然她已经见过这位司机很多次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话,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人又特别客气,只说:“叶小姐,阮先生邀请您去喝茶。” 叶婉兮觉得头疼,因为她明明已经告诉了阮昧生等考完试再来找她,他也同意了,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又要反悔。她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是这几天他一直缠着她,她便将那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等她上了车,这才想起司机说的是阮昧生要请她喝茶。 叶婉兮觉得事情怪怪的,因为她最讨厌喝茶了。阮昧生明明也知道,上次他在爷爷的茶室待了半天,可是无聊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请她去喝茶,而不是吃饭。 于是叶婉兮问道:“阮昧生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可是司机也不说话,只专心的开他的车,很是尽职尽责。 她愈发觉得困惑了,只好拿起手机给阮昧生打了个电话,那边接的很快,语气也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油腔滑调的说:“婉婉,我就知道你看不到我会想我的。” 因为有那位司机在车上,叶婉兮很不自在,便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会请我去喝茶?” 那边半晌都没说话,她等了很久,又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手机,还以为是挂断了,刚要再问一遍时,便听到那边说:“你现在在哪?” “我在车上呢。” “谁的车上?是我的司机?” 叶婉兮“嗯”了一声,这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然后她听到阮昧生说:“你等我过来找你。”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这时车子已经停下来,看来是目的地到了。 司机走下车来,很是礼貌的给她开了车门,她走下车来,随口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道:“是阮昧生的父亲吗?” 那位司机可能也觉得特别的尴尬,但最终还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叶婉兮只感觉脑子一懵,瞬间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还从未见过阮昧生的父亲呢,所以也并不了解他,要是他比爷爷还更早的知道了她和阮昧生的事,她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肯定是不好了,不然他也不会专门避开阮昧生来见她。 叶婉兮定了定神,想起这位司机并没有阻止她和阮昧生通话,便又说了一句:“谢谢。” 司机愣了一会儿,又突然对她鞠了一躬,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叶婉兮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抬脚走了进去。 阮明归虽然年轻的时候是个混混,但这些年早已将那些戾气收敛了,看上去就像个慈祥的老父亲,但他一点都不显老,而且阮昧生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倒是阮昧萍像极了。 阮明归似乎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慢慢地倒了杯茶,又亲手递到她的面前,说:“他长得像他妈妈。” 叶婉兮也不敢说话,她觉得很不真实,周围的一切都弥漫着一股茶香味,但不是她闻惯的那种味道。她觉得坐立难安,又实在不知道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所以只好静静的坐着听他说,心里又期待着阮昧生快点过来。 这是她二十年来早就习惯了的姿态。 阮明归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说:“我这个儿子啊,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向我要了一件很特别的生日礼物。他说他看上了一块地,要我拿钱去投资,如果赚了就是他的,要是赔了呢,他也会想办法还给我。他长得就和他的妈妈一模一样,所以我当然会尽可能的满足他,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更何况只是一块地。你猜,结果怎么样?” 叶婉兮摇了摇头,说猜不到。 于是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我也没猜到。”接着又笑了笑,继续说,“那块地是真的有问题啊,但我实在没想到竟然是针对我的。他挖好了陷阱,就等着我心甘情愿的跳进去。就这样他吞了我一半的股份,不过没关系,我也不会在意,因为那一半的股份本来就是留给他的。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只建了一个房子,对,你是知道的,就是在水一方。然后他就将那一半股份又分给了他姐姐一半。”他又顿了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呵呵笑了两声,很艰涩的开口道,“他们两个关系可真好啊,好的我差点都以为他们要□□了。” 叶婉兮登时觉得晴天霹雳,她慢慢地抬起头,用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那点不安。 阮明归又说:“昧生二十五的时候,也就是今年夏天,他突然就回了国,并迅速的收购了一家破产的公司,还竟然让其起死回生了,真是不可思议。他这样出色,我本来应该很骄傲的,因为他是我儿子,出手可真是狠辣,跟我年轻的时候特别的像。但好像就是从七年前开始的,他处处与我作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婉兮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不是很能懂阮明归说的事情,但她还是从这些话之中得到了关键的信息,那就是阮昧生和他的父亲不和。 “我年轻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钱,那时候是真的穷,昧生的母亲又是下嫁,后来她怀了孕,我就想着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钱哪那么容易挣呢?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就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和我素昧平生,却帮了我的大忙,我用她筹的钱做赌注,投资了一块地,就是那块地让我翻了身。后来我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便做下了一件无法弥补的事,可是事后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她真是来得匆忙走的也匆忙,全然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后来昧生他们出世了,我便为他们两个取了名字,叫做‘平生’。” 说到这里,叶婉兮才有些懂了,但她不太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因为‘素昧平生’这个词,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是阮昧生不想提及的痛,但她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段故事。 叶婉兮静静的看着阮明归,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场舞会,因为一场舞,让苏善结识了这个男人,又因为他的一句话,让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可她当时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吗?他很轻易地就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她那样明媚的女子,会知晓这一切吗? 叶婉兮私心里是不希望她知道的,她宁愿苏阿姨在世的那几年一无所知,就像是阮昧生讲的那样,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南方的山上,那里有他的外公外婆,她会用剪刀偷偷地剪掉自己父亲的胡子,还会带着自己的儿女偷酒喝。 她那样活泼好动,是不该经历这些伤痛的。 叶婉兮问:“因为阮昧生知道了这些事,所以才会跟您作对?” 阮明归说:“是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七年前就知道了。” 叶婉兮很疑惑的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阮明归轻轻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昧生从小就爱折腾,爱玩爱闹,这一点和她母亲很像。可是后来他妈妈去世后,他就变得有些阴沉了,也不爱说话了。直到十八岁的时候,他知道了这些事,性子反倒越来越像我了。他想要什么,都要亲手去拿,给我下套拿走股份,收购公司,这些不过是他使的一点小手段。他就是这样,想要什么是一定要得到的,当然也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包括你。” 叶婉兮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七年前,我送他去国外读书,他闲来无事便开始了修身养性,整日里也就看看书写写字,在我看来真是不务正业,我还当他是真的喜欢,便随他去了,毕竟他的母亲也喜欢这些。可是他今年突然就回国了,从九月份开始,他便一直和你混在一起,连性格都回到了他小的时候。于是我就去调查了你,这才知道你原来是叶圣哲的孙女。” 叶婉兮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阮明归眯起眼睛看着她,不知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底变得深不可测:“你还不明白?连我都明白了,他肯定是七年前就见过你的。他花了七年的时间摸清了你的脾气和一切喜好,甚至为了你去学那些诗词歌赋,他想得到你,便布下了这样一张大网,只等着你钻进来。事实证明,他还是赢了,毫无意外。真的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但是你知道为什么一定是你吗?” 叶婉兮摇了摇头,她现在好像只能摇头了,她以为不说话就能掩饰她心里的不安与躁动。但她并没有因为阮昧生设计欺骗了她而觉得愤怒,她只是有点难以置信,她想阮昧生对她那样好,就算预谋了七年又怎样,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就够了。 第三十五章 如果阮昧生七年前就见过她,那么她也认了,这并不过分,如果她能选,她也想那么早的就认识他,如果七年前他们就认识了,她也一定会像今天一样的爱上他。 叶婉兮潜意识里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阮明归说的话都是假的,但她又突然想起阮昧生说过的话,其实他很早以前就告诉过她了,只是当时她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她才终于承认了阮明归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阮昧生说过这样一句话: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一场美梦,梦到将来陪伴自己一生的女子是个古代的闺阁小姐,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只好去学了。 可是为什么是她呢,七年前阮昧生又是在哪里见到的她? 一见钟情? 不不,那时候她不过十四岁,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一见钟情。 叶婉兮想了又想,始终理不清这个思绪,她还没从这一过程之中反应过来,便已听到自己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想我和他在一起?可他是你的儿子,他与你作对,你便要和他作对吗?” 阮明归微微一笑,说:“你问了三个问题,其实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个问题。” 叶婉兮都有点生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我并不是要和他作对,也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自己选择。” “选择什么?” “这就要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是你?”他顿了顿,慢慢地开口道,“因为,我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阮昧生,另一个,叫张承志。” 叶婉兮只感觉一阵耳鸣,喃喃的问:“你说什么?” “承志的妈妈叫张素素,她就是当年帮我的那个女子。我也是七年前才找到她的,当时就是为了调查承志的身世,这才惊动了昧生,他知道了真相,便恨上了我,他抢走我的股份,是怕我将来会将所有的财产留给承志。但她抢走了你,想必你现在明白了?” 叶婉兮也不说话,她只觉得心里很慌乱,又很恐惧,是的,恐惧,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小时候看爷爷对奶奶用情至深,爸爸妈妈相敬如宾,可不管怎么样的生活,也都只是两个人而已。而她现在听到的都是什么事,出轨?阴谋?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爱情对她来说,是多么至高无上的东西,她实在不能想象她和阮昧生的爱情里会掺杂着第三个人,而第三个还恰好是她认识的,最为熟悉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让她更不能接受的不是阮昧生七年来的布局,而是他为了什么而布局,若是为了爱情,她会原谅他的,可如果是为了报复,那她就万万不能接受了。 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阮昧生并不爱她这个事实。 因为她是爱惨了他的,为了和他在一起,她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那样顽固不化的人,人人都说她清高,她也觉得自己和爷爷一样迂腐。可她用了她一生中最珍视最重要的东西,换来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心愿,他不能这样欺骗她。 叶婉兮觉得自己失态了,这一系列的真相让她无从消化,她左看右看的,才终于看到桌上有一杯茶,其实早就已经冷透了,但是她不在意,只抖着指尖捏起了杯子,然后一口就喝干了。但是不够……远远都不够……她知道喝茶不是这样喝的,因为爷爷说过,喝茶能使人清心静气。她无法静下来,但她要强迫自己静下来,静下来才能理好自己的思绪,然后慢慢地消化这些内容。 对了,叶婉兮想起来,阮昧生可能一会儿就会来了,她要亲自问问他,如果他说不是的,那她会相信他的。 阮明归这时候又不合时宜的开口问她:“你想好了吗?两个都是我儿子,那么你选哪个呢?” 叶婉兮原本很不想说话,因为她已经生气了。但面对他的逼迫,她还是很从容的答复了,她说:“这不是选择题。” 阮明归当然不会和她计较,甚至还笑了笑,其实这顿茶喝下来,他至始至终都在保持着微笑,他心平气和的说着这些事,却将她弄得心烦意乱。 叶婉兮听到他说:“这确实不是选择题,但我私心里是希望你选择承志的。” “你就这么不喜欢阮昧生?” “不,”他很从容的回答,“我只是觉得亏欠承志更多,我希望他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句话终于让叶婉兮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难道你不知道他和柳芸依一起走了?” 阮明归又笑了笑,说:“看来你还是不了解男人啊!他是喜欢你的,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叶婉兮冷冷的答:“我只当他是我的哥哥。” “那么你喜欢昧生吗?” “当然。” “即使他是有预谋的接近你,你也喜欢他?” 叶婉兮心里一颤,还是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嗯。”阮明归点了点头,又淡淡的笑了笑,说,“但愿你见了昧生之后还会这样说。” 那时候叶婉兮并不明白,阮明归为何会说那样一句话,她以为她的阮昧生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她最喜欢的。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又有一些痞气,但并不影响他内里的气质,她那样爱慕他,他也那样宠爱她,她实在不能想象这样一位谦谦君子会像阮明归说的那样不择手段。 还好阮昧生终于在这个时候找来了,他进了包间,脸色很差,眼睛又很红,戾气逼人,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好像忽然就颓废了,阮明归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来。 他当然不肯坐,只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半晌才说:“你和她说了什么?” 阮明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说:“你这个样子跟我年轻的时候真像。” 阮昧生木然的看着桌上的茶具,眼底一片迷茫:“你居然也开始喝茶了。” “嗯,戾气太重了,自然要收一收。” 阮昧生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叶婉兮忙站起身来,事实上,她早就想走了。 阮明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昧生,你不能让一让你的弟弟吗?” 阮昧生的脸一下就变得煞白,但还是尽力扯了下嘴角,说:“我让他?我抢过他什么?七年前你怕我为难他,所以送我去了国外,名为读书实为流放,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们是亲兄弟!”阮明归的脸色也很煞白,“他一直都不在阮家,从没用过阮家一分钱。可你现在做的都是什么事?你抢了他喜欢的人!你在做什么?报复张承志?还是张素素?” 阮昧生感觉心里一紧,心口突然就开始犯疼,这些类似的话他早就听过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没想到再次听到这样的话,会出自同一个人的口,他觉得异常的刺耳,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 阮昧生哑声道:“爸,你……你真是,说的对,说的对……都是我抢的。”他感觉喉咙有些痒,但还是沙哑着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阮明归说:“这是我欠他们母子的。” “欠?”阮昧生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这才说,“你欠他们,我可不欠!我就是要抢你能怎么样?这是他们欠我的,不然我妈也不会死!” 阮明归脸色发青:“你妈是病死的!” 阮昧生低声笑道:“要不是你出轨了,我妈怎么会生病?” 阮明归怔怔的看着他。 阮昧生也看着他,然后特别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是的,她都知道,不然她怎么会带我和姐姐去山上住?” 阮明归一下子面如死灰。 阮昧生轻笑一声,似乎是对他父亲最大的嘲讽,他们早已经鱼死网破了,他也不在乎这点亲情,更何况,这点父爱对他来说本就是靠不住的。于是他拉起叶婉兮的手,潇洒的走出了包间。 那天最后还是阮昧生送她回家的,在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阮昧生也没说话,两个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很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茶馆的事。 可是叶婉兮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心里早已有了隔阂。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家门口,叶婉兮坐在副驾驶上,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海棠树。她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张承志对她说的那句话,‘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那时候她觉得那是她一生中听到的最美的承诺,可是遇到阮昧生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最动听的不过就是那很俗的一句‘我爱你’。 这世上的凡人都不能免俗,叶婉兮也不例外。 她并没有下车,只呆呆的看着窗外,问道:“七年前你是见过我的,对吗?” 阮昧生想了想,最后还是承认了,他说:“是的。” 叶婉兮闭了闭眼睛,接着问:“是在哪里?” “就是在这里。”阮昧生答得非常爽快,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第三十六章 叶婉兮忽然转过头来,愣了的看着他,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所以,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这棵树下睡觉?” 阮昧生竟然还笑了笑,说:“是的,地上还有一本《诗经》。” “那你说你十八岁的时候做了一场美梦,是真的吗?” “是真的。” “所以我们会相遇,都是你精心安排好的?” 阮昧生就再也不说话了,但叶婉兮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用七年的时间,让自己脱胎换骨,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又无限的发挥了他对她的了解,努力迎合她喜爱的一切,一步一步将她带到他编织了七年的网中。 她深陷其中,却不自知。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他能那么轻易地就带她回了家,他早就知道了她是谁,也知道她的家在哪。他送她回家,并迅速在爷爷面前露了面,妥妥的一个君子。再加上他是苏善的儿子,天时地利,一步一步……处心积虑。 他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一击即中。 叶婉兮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响,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快走吧,下车吧”,但是她不甘心,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走了,所以她问他:“你爱我吗?” 阮昧生弯了弯嘴角,实话实说:“爱。” “是因为张承志吗?” “不是。” 叶婉兮静了静,突然就推开车门跑回了家。 阮昧生坐在车里,同样抬起头看了看那棵海棠树,十八岁时的一场邂逅,惊鸿一面也好,一见钟情也罢,总之他就是突然失了心智。他那样懒散玩闹的一个人,为了得到她,才用心的去学好了那些他看也看不懂的诗词。 他用七年时间编织了一张网,却将自己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他真是疯魔了,遇到她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疯魔了。 但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而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叶婉兮。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一会儿想起阮昧生,一会儿又想起爷爷。她想,阮昧生是爱她的,那么他做的那些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不可以原谅。可是如果爷爷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后来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但一个晚上都在做梦,一会儿梦到爷爷知道了这件事,生气得不得了,一会儿又梦到阮昧生,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说,“都是骗你的。” 她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自己跟自己较着劲。 第二天一整天叶婉兮都是心烦意乱的,下午又开始下起了雪,她坐在教室里,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她心里一阵慌乱,隐隐觉得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等好不容易考完试,她才匆匆的跑出了教室。 她是提前交的卷,教学楼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白茫茫的一片,刺的人眼睛特别痛。 她感觉有点冷。 生日那天也是这样冷的天气。 但是那一日,阮昧生靠在车窗上等她的时候,她就想毫无顾忌的冲进他的怀里,就算大雪纷飞也阻挡不了她的热情,她感觉有无限的热情在燃烧。 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而今天同样是那样一种天气,她却从心里感到了排斥。 可真是冷啊! 叶婉兮失神的想,她要不要去张家问一问张阿姨。 她匆匆忙忙的沿着甬路往学校门口走,她看到左边是白色的,右边是白色的,前方也是白色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真是虚空。 阮昧生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现的。 他拉着她跑到操场上,在那样偌大的一片空地上,更是显得虚空。 学校里面安静的要死,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凝结,操场上没有一个人,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他们就那样互相沉默着。 叶婉兮低着头,雪花落在她的头上,然后渐渐融化了,顺着她的长发慢慢滴下来,一滴一滴。她哆哆嗦嗦的,快要冻死了。 阮昧生终于开始说话了:“你就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 他又问:“你真的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啊?” 叶婉兮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阮昧生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猛一听到这样一句话,她都有点傻了,只呆呆的问:“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我会好好跟爷爷说的,你别怕,我去提亲好不好?” 这下叶婉兮是真的傻了,她特别害怕,心里又乱成了一团,他们早就说好了要循序渐进,最晚半年之后就会在一起了,最起码那时候她已经毕业了,可他没想到阮昧生这样着急。 阮昧生见她也不说话,突然就笑了笑,那笑容里隐藏着数不尽的悲哀,他说:“你犹豫了。”叶婉兮刚想说没有,便又听到他说,“我知道的。” 叶婉兮问:“你知道什么?” 阮昧生盯着她,她似乎能看到他的眼里泛着红,然后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看见过的,你喜欢张承志。” 叶婉兮只感觉像是一道雷,劈开了她的脑子,她的脑海里一团糟,乱哄哄的,所有的思绪都在翻江倒海的乱窜。她忽然感觉更冷了,直冷到了心里去。 叶婉兮喃喃的开口:“你看见过?” 阮昧生自嘲般的笑了笑,说:“是啊。”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心头上像是插了一把尖刀,刺进了她的血液里。 真是太冷了! 她哆哆嗦嗦的转过身去,突然感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她恍恍惚惚的摸了摸,才知道自己是哭了。真是丢人啊,她想,她可都有十多年没掉过眼泪了。 阮昧生居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爱的人啊! 叶婉兮说:“我先走了。” 阮昧生叫住她:“婉婉。” 她还是脚步不停的往前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根本分不清方向,她觉得很诡异,但还是大踏步的往前走。她想赶紧走,她要回家去了。 阮昧生拦住她,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感觉头顶有一片阴影,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叶婉兮全部的汗毛都竖起来,身体僵硬的很,但还是艰难的开口:“我要回去了。” “婉婉。” “我要回去了。” 阮昧生说:“我说对了是吗?” 叶婉兮的睫毛一颤,只简单地说:“我要回去了。” 阮昧生闭了闭眼睛,说:“我送你。” 等到了车上,她才慢慢地找回了一点温度,阮昧生见她冷,便将空调的温度调的很高。她靠在门板上,一句话也不说,像是在赌气,又像是无声的抗拒。 阮昧生觉得有点恍惚,生平第一次觉得她距离他那样远,即使她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感觉不到了。他偏过头去看她,一瞬间竟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他又闭了闭眼睛,这一刻才终于下定决心——他是一定要得到她的。 因为下了雪,所以路上的车很少,叶婉兮看着窗外的路灯,一个二个的闪着一点光……冬天的天很短,但也还没到黑的时候,所以那点光就格外的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已经亮了,像是阴雨天的星星,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她终于睡着了。 梦里又看到了阮昧生。 那还是这样大雪纷飞的季节,路上白茫茫一片,她下了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虽然只是背影,但她还是认出了是他。 一路上到处都是雪,踩在上面“吱吱”的响。他走在前面,她就跟在后面。 他也不等她,一直自顾自的往前走,她追不上,便着了急,就开始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阮昧生,你等等我。” 他终于顿住了脚步,这才转过身来。 她来了个急刹,差点就扑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一阵尴尬,可是刚一抬头她便傻掉了。 只见那人长相周正,风度翩翩,却是张承志。 “承志哥哥……” 叶婉兮一下醒过来,只听见身旁有个声音说:“你果然喜欢他。” 她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是一张拨步床。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在水一方,而阮昧生正坐在床边上看着她。 空气里弥漫着好大一股烟味,她突然觉得很诡异,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说了什么,只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阮昧生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底一片悲伤,很不甘心的问道:“如果他没走,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什么?” “你喜欢张承志?” 叶婉兮觉得头疼,终于不耐烦道:“阮昧生,你有完没完?” 阮昧生听到这句话,突然间哈哈大笑,只是那眼底冰冰凉凉的一片,她觉得害怕极了。 叶婉兮呆呆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阮昧生。 叶婉兮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里那个温柔似水,笑起来有两个小虎牙的阮昧生,已经不见了。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她那样爱着他,他却已经不相信了。 她心底隐隐知道答案,却又不敢细想下去,她怕想出什么糟糕的事,这事情已经变得如此糟糕了……她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你送我回去。” 第三十七章 阮昧生静静的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喜欢这儿?” 叶婉兮隐约觉得他已经不正常了,她也有点生气,冷着一张脸,说:“我要回家。” “你别想了,就算回去也没用的。”他眯着眼睛说,“已经两点了。” 叶婉兮身体一僵,马上从床上跳下来,她看了看窗外,天色果然早已经黑透了。她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昧生笑了笑,笑容里还是那样的柔情似水,像他往常的样子:“我想娶你。” “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做爷爷不会答应的!” 他低下头去,惨淡一笑:“至少你不得不答应了。” 叶婉兮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早就答应了,他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 “你想过后果吗?你会后悔的。” “我早就已经后悔了!”他大声的说,“你生日过了,我就应该去提亲的。” 叶婉兮闷不做声,只觉得他太不理智了,她也无暇去想这些事,只想着回到家该如何向爷爷交代,她这一夜未归,肯定所有人都发现了。 即使是在这样的困境,她想的依然是该如何向爷爷解释。 她想了无数种向爷爷坦白一切的方法,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一种。 叶婉兮又坐在床上,努力了很久才静下心来,说:“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你打算怎么和爷爷说?” 阮昧生笑了笑:“实话实说。” “如果爷爷不同意呢?” “我会让他同意的。” 叶婉兮扶了扶额头,突然就无话可说了。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实际上这三个多月以来,她是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明明才已经认识了三个月,她却觉得这一生已经过去了。 这三个月发生的事可真多啊! 她的一切转变都是因为他,可是他看不到,他不相信她,他宁愿自己布局,也不肯告诉她。 明明他已经赢了。 阮昧生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来到她的身边。 可是光到了她的身边有什么用呢?他还要让她爱上他……不,光是爱情也是不行的,心可能会变,但身体永远都不会变。 至少……她是不会变的。 她是个守旧的人,他就是看准了她的这一点忠贞。 到了这一步,她还能不懂吗?她已经什么都懂了。 “破釜沉舟……”叶婉兮喃喃的问,“生日那天,你让我出来见你,也是设计好的吗?” 阮昧生偏了偏头,居然又笑了笑。 “虽然费了些时日,但还是成功了,不是吗?” 叶婉兮耳边嗡嗡的响,过了许久才问:“你这张网还没撒到头吗?” 阮昧生望着前方,眼底突然一片虚空,她听到他说:“等我们结了婚……也就到头了。” 叶婉兮细细的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失望,这明明是她爱慕的人啊……可为什么又觉得不是这样呢? 他早已摸清了她的一切,又处心积虑的来到她的身边,她不怪他。 她只怪他……都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还要处心积虑…… 叶婉兮的脸色十分苍白,她感觉特别无力,再想说些什么呢?她已经说不出口了……最后也只能面无表情的赞叹一声:“你可真是可怕。” 这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阮昧生摸出了一支烟,她似乎都能看到他的手指在颤抖,“咔哒”一声,烟雾缭绕。 他布了这样一个局,干了一件又一件蠢事,仅仅是想得到她而已。 或许他做错了…… 但走到这一步,他也已经不能回头了。 阮昧生静静的抽完了那支烟,又默默地站起身来,甚至还用心的理了理衣服。叶婉兮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西装。他又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最后终于笑了笑,然后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门。 没过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一阵声音,她知道是他在开车。 他终于走了,但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同样知道,他是去了叶家。 他这一去,她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在水一方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位置偏僻,又是这样的下雪天,所以阮昧生是料想她不会走的。当然她也没想过要走,她只呆呆的坐在床上,她会等他回来。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她也不觉得煎熬,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她有的是耐心。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婉兮就这样又等了一天一夜。 他终于回来了,在第三天的早上。 阮昧生的脸色特别的苍白,但人却很精神,他甚至又去厨房用那中国大灶煮了饭,菜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已经有一天两夜没吃饭了,但还是不觉得饿。 阮昧生像从前一样哄她,希望她多吃一点,可她就是吃不下。 阮昧生实在没办法,最后还是将那些碗筷收进了厨房。 他们一同坐在那张拨步床上,谁也不看谁,只静静的看着前方,叶婉兮甚至有些荒唐的想到,如果她和阮昧生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坐在这张床上,那可真像古时候的夫妻要入洞房了。可现实生活却不是夫妻,更像是仇人。 阮昧生也不说送她回家去,她便很识趣的也不提。 只这样坐着,就好像坐到了地老天荒去。 叶婉兮看着他的一张脸,多么明媚。她真想回到过去见到他的第一眼,那时候的他真好看,那个红酒杯也真好看,那时候的他会真心的对她笑,他笑起来会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如果回到那一天,她再不会偏过头去,那么她就不会透过红酒杯看到这张脸…… 她一定不会再偏过头去…… 她再不想遇见他,再不想走进这场早已经设好的骗局。 最终还是叶婉兮先开口:“爷爷是同意了吗?” 阮昧生伸出手来去摸她的脸,她想都不想的就偏过头去,他愣了愣,也没有生气,只是说:“爷爷同意了。” “哦。”叶婉兮点点头,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的……她以为得知自己可以嫁给他的时候,她一定会高兴的想要上天的。 可是她不高兴,她真的很不高兴,因为这是一场骗局,她只觉得害怕。 阮昧生很懂得她的心思,他向来都能将她看的通透,他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问:“你不高兴?” 叶婉兮说:“我不愿意。” “爷爷已经同意了。” “那又怎么样?”她冲她吼道:“我不同意!” 叶婉兮想,她一定又失态了,这三个月来,她已经有无数次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变了,阮昧生也变了,他们都变了……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她认识的那个阮昧生意气风发,笑容满面,他会偷偷地带她去偷水果,会带她去游乐场坐过山车,会带她去喝酒,还会带她去网吧……但他不止会带她出去做这些坏事,他还会吟诗,又写的一手毛笔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他还会什么呢?他还会唱歌给她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腹的阴谋……他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这真的让人心惊胆战。 叶婉兮漠然的直视着他的双眼,她看的很清楚,因为阮昧生的眼中是难以形容的痛苦,她知道她达到目的了,她就是要他痛苦,因为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就是清楚这一点,她才这样肆无忌惮。就算他布下了天罗地网又如何,她是绝对不会再配合他了。 可他居然还是没有生气,只是黯然道:“我知道了。” 叶婉兮不知道他又知道了什么,他的想法她一概都猜不透。他又忽然拉住她的手,她一惊,差点就想将他拍开了,因为他的手特别的烫。她听到他轻轻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喜欢他,你忘了他好不好?” 叶婉兮这几天听惯了这样的话,如今又听了一遍,她都想朝他笑一笑了,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都不相信她是爱他的,他自始至终都以为她爱着别人。 那可真是可笑,他活在自己布下的那张网中,他已经完全的将自己网进去了。他按部就班的照着他自己布的局一路走过来,沿途的风景发生了些变化,他却不知道。 真是悲哀啊! 阮昧生竟然也会这样低声下气。 叶婉兮问他:“你觉得我不爱你,为什么还一定要娶我?” 阮昧生固执的说:“你会爱我的。” “那如果就是不爱呢?” “那也没关系,”阮昧生的嘴角动了动,说:“一辈子这样短,很快就过去了。” 叶婉兮心里一颤,她觉得异常的疲倦,她真的一点都不懂他在想什么。她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张承志?” 阮昧生怔怔的瞧着她,过了好半晌才说:“我不确定……可是那天我带你回来,你连梦里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叶婉兮没说其实她是梦到了阮昧生,她是将张承志看作了阮昧生,这是一个秘密,而她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他误会也好,痛苦也好,她就是不会说出来。 叶婉兮问他:“你会不会,有一天就不爱我了呢?” 阮昧生凝视着她的脸,说道:“不会。” 叶婉兮笑了笑,说:“阮哥哥,我已经不爱你了。” 第三十八章 这一声“哥哥”终于拉开了他们的距离。阮昧生想起三个月前,她从爷爷的办公室出来,也是这样叫了他一声哥哥,这才拉开了这场戏的序幕。 可是如今她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谢幕。 阮昧生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会原谅我吗?” 叶婉兮闭了闭眼睛,再不想说话了。 阮昧生并不懊恼,也不生气,只说:“在忘忧酒馆遇见你,是个意外。我计划的第一步是在学校的礼堂演讲,可没想到我妈妈会是爷爷的学生,她在世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些。” 叶婉兮依然不说话,她已经心如死灰。 阮昧生静了静,再也不絮絮叨叨的了,他说了那么多,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他都说了,可她无动于衷。昔日里的那个欢声笑语的她,已经不见了。他一直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哄着她,她希望她回来,希望她爱他,可是她说不爱了。 她已经不爱了。 他终于没了办法,他早已失了耐心,爱不爱的对他来说算什么呢,他爱她就够了。 阮昧生自嘲般笑了笑,语气突然恶劣起来:“你不爱我也好,不原谅我也好,就算恨死了我也好,但——你终归是要嫁给我的。” 叶婉兮的睫毛一颤,终于说了话,她哑声道:“我不会嫁给你。” “爷爷已经答应了,他那样拘泥守旧,我才不相信他会让你嫁给别人。” “张承志!”叶婉兮直视着他,说,“如果是张承志,爷爷也会答应的。” 这下阮昧生是真的生气了,她也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她就是要惹他生气,她想他放开她,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她也不想和他一起生活在他布置的骗局里。 她一想到那是他设的局,她就害怕。婚姻是一场局,那么接下来的生活也可能是一场局。 说她矫情也好,什么都好,她不在乎……她现在只想离开他,她已经怕死了他。 叶婉兮这是第一次见阮昧生这样生气,气的他不停的咳嗽,一张脸憋的通红,好像下一秒就会喘不上气来。 可他喘上来了,甚至还笑了笑,怒极反笑最是可怕,因为他说:“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来娶你!”说完他就向她扑过来,一把就将她推倒了。他的笑容里不带任何感情,冰冰冷冷的,很是可怕,“我还没去抢他的东西,他倒反过来跟我抢,可能吗?” 叶婉兮害怕的很,只顾得上拳打脚踢,她用尽了力气,还是没能将他推开,他就压在她的身上,后来她也不敢乱动,只觉得他的手臂滚烫滚烫的,他的脸也是通红通红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但她闻不到他身上的酒味,反倒有很大的烟味。 叶婉兮终于意识到他这是发烧了,她开始挣扎着要起来,可是他不肯,只压着她不准乱动。最后他疯狂的吻下去,只吻的她东躲西藏的,依然不肯罢休,他觉得浑身特别的燥热,像是着了火,他开始动手扯她的衣服,她穿的特别厚,他扯了半天都没有扯开。 她一边挣扎一边叫:“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而他只是冷笑一声:“我就是疯了!你们都觉得我在跟他抢,我就是要抢怎么样?我的就是我的,到了我手里我还能让别人抢走?那真是一场笑话!” “阮昧生!”她大喊一声,说,“谁要来跟你抢了?你到底懂不懂?是我要离开你!是我要离开你了!你懂不懂?!” “你不准走!你答应过我的!”他抓住她的手,声音冷的能冻到人心里去,“你答应要嫁给我的!” “我现在不答应了,我反悔了,就算爷爷答应我也不答应了!” 他用嘴堵住她的唇,他再不想听她说话,每听到一句,他就心痛一分,他已经快要痛死了。他真是疯了,他做了这么多的蠢事,到最后还是没能得到她。 他回不了头了,她恨死他也好,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真想将她揉进他的血肉里,再也分不开。 叶婉兮终于觉得绝望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阮昧生吗?已经不是了,他已经不是了……她的阮昧生是个阳光灿烂的人,他笑起来特别的温柔,而不是对她这样的粗暴,让她觉得害怕。 他又开始动手扯她的衣服,她趁机推开他,从他的身下逃了出去,可他怎么会放过他,他又迅速的将她捉回来,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太凶残了,让人不寒而栗。 她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这反倒让他冷静了一瞬。 阮昧生很是错愕的看着她,声调里加了万分的无奈与悲痛:“你害怕我?” 叶婉兮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你害怕我?”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疲倦,“你为什么害怕我?你不要害怕我好不好?” 就在这时她挣扎出一只手来,“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脸上,他震惊万分,终于开始理智下来。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又低下头来亲吻她的嘴唇,她以为他又要强来,正要再扬手给他一巴掌,他却已经咬上了她的唇,她觉得一阵刺痛,转眼就尝到一股血腥味。 阮昧生一直咬她,她觉得很疼,疼的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那个样子肯定特别狼狈,她想她是真的流泪了,因为阮昧生看到后就停下来了,他从她身上翻下去,她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究竟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如果他们可以静下来好好谈谈,如果他肯尊重她的要求,如果他相信她,没有走这最后一步,她是一定会嫁给他的。 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怎么会不爱他呢,怎么会不肯嫁给他呢? 她一定会的。 叶婉兮小的时候特别的孤独,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朋友,只能和张家的两个哥哥一起玩儿,可是张远博大她五岁,又不爱说话,所以从不和她玩。可是没关系,她还有张承志,她觉得自己特别的无趣,长大后也是一样的无趣,但庆幸的是张承志不嫌弃她,可是后来张承志走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见阮昧生,那是解救她于水火的人,只有他才能带她离开那个家,逃离那场寂寞的人生。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彩云来娶我。我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阮昧生就是她的盖世英雄,他说要来娶她,她答应了,但也只有开头才是真的。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但她却希望这开头永远不来最好,那样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婉婉,”他的声音已经黯淡下去,像是早已病入膏肓,“……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叶婉兮怔了怔,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原来是范柳原。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张开嘴。 阮昧生发烧了,她知道,因为他都开始说胡话了,连梦里都在不停的叫着“婉婉”。 真是好听。 后来她逃离了那个地方,趁着他最虚弱的空隙,她开着他的车子,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她想回家去,又不想回家去。视野里白茫茫的一片,让她看不清楚。 叶婉兮知道那个家里会有什么等着她,但她还是回家去了。 爷爷依然是在他的书房里看书,而凑巧的是爸爸也在。其实一点都不凑巧,她知道他们是在等她。 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怀信说:“你爷爷一辈子教导你自重自爱,你也向来都是聪明的,小时候看你差点误入歧途,稍稍一提点,你便变得乖巧懂事。从小到大你读了那么多的书,这样的道理还不懂吗?你已经二十一岁了,怎么还会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事?” 叶婉兮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异常的平静,只是问:“爷爷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叶圣哲叹了口气,将书放在了书桌上,他说:“婉婉,你爸爸说的对。”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现在都什么社会了?” “你这是什么话!”叶圣哲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什么社会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爷爷,是您将阮昧生带到我的身边的。” 叶圣哲沉默了好一会儿,叶婉兮正想说什么,便又听到叶怀信说:“你爷爷并没有教你做这样的丑事!”说完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安静好一会儿,才又说,“好……暂且不提这件事了,反正你是要嫁给他的。” 叶婉兮说:“我不想嫁给他。” “你不想嫁给他还做得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你二十年的教养都去了哪里,谁教你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想嫁就是不想嫁,你们怎么不问问我?你们什么都不问!从小到大你们就这样,从来都不问我愿意不愿意,只让我读书写字,我已经受不了了,我已经受够了!”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态度吗?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第三十九章 叶婉兮怔了怔,连声音都颤抖着:“我是不成体统,我最不成体统了。可你们能不能正常一点,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们什么都不许我做,哪里都不许我去。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跟阮昧生在一起吗?你们又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指责我……他要娶我你们一定高兴的不得了吧,如果他不肯娶我,那我是不是就要浸猪笼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社会!” 叶怀信什么都没说,上来就打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不管是爷爷还是爸爸,虽然对她管教很严,但从来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她知道,这次他们肯定是生了大气。可她是真的受够了,什么礼仪什么教养,她通通都忘了。 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叶家所有的人都会觉得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真是丢尽了叶家的脸面,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阮昧生。他亲手将她推到这样一个深渊里,是料想她逃不掉的。 她本就孤独,这下会更孤独了。 他断了她的一切念想,这也是他设计好的吗?或许他没想到……但他做到了。 从他决定去叶家坦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她一个人漂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现在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不不,她还有阮昧生,她只有他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不是她想要的,那不是结局,那是一张网。 她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爸爸的一个巴掌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她没有哭,甚至还笑了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最后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爷爷和爸爸。 他们那样逼她,阮昧生也那样逼她。 真像是一场噩梦。 叶婉兮掉头就走,她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到底是活在怎样一个世界。她觉得格格不入,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只有阮昧生才是真的,可是到最后,居然连他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连爱情都是一场骗局。 车子终于又开上了路,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没忍住哭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已经无家可归。 她开的飞快,路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车子,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车子一下冲出去老远,她心里害怕极了,但又像是上瘾似的,她想,就这样冲出去吧,死了就死了,谁会在乎。 她不管不顾的朝前走,车子一路飞驰,转眼就到了熟悉的那条街,四周没有建筑,只有一排排的路灯,她的思绪渐渐的回笼,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在水一方。 面前正有个人朝她走来,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但他还是在这样的雪地里寸步而行。 那人面容英俊,即使是顶着一身风寒也同样是玉树临风,她认出了他,因为那是她最爱的男子,他叫阮昧生。 她赶紧调动方向,只听见“轰”的一声,整个车身已经倾斜,它与阮昧生擦肩而过,却生生的撞到了路灯上,那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又响亮…… 叶婉兮只觉得浑身都疼,她想她一定是要死了,她趴在方向盘上,迷迷糊糊的又听到有人在喊她“婉婉”,她偏过头去找,才发现是阮昧生。 他的脸色特别的苍白,她头痛的很,三个月的回忆一下子涌上来,在她的脑海里肆意横行。她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分辨了很久才看出他是在说:“开门。” 她终于打开了车门,阮昧生将她抱了出来,他的怀抱可真热,就像是一个火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感觉到他在发抖,因为她刚被抱出车门便和他一起摔到了地上。地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隐隐约约的似乎被血染红了。 那是她的血。 阮昧生又爬起来,很是吃力的又将她抱进了车里,只不过这次她躺在了后面。 他发了高烧,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伏在她的身上静静的看着她,她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但她还是感觉到有一滴滚烫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她想阮昧生一定是哭了,但她却看不到了。 阮昧生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叶婉兮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点了点头,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那块玉佩,那是他送给她的,她特别喜欢,一直都带在身上。 阮昧生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地问:“你为什么不来撞我?你是爱我的,对吗?”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意识彻底失去前,她仿佛听到自己无声的说了句:“我爱你。” 但是阮昧生却听不到了。 她浑浑噩噩的在医院里躺了好久,等终于醒来时,看到的还是阮昧生。那时候她才知道爷爷是因她而死。他的眼里悲痛万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婉婉,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我……” 他说了两遍“我”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叶婉兮知道他这是后悔了,要不是他的一意孤行,他们可能早就结婚了,那样爷爷也不会死。是他害死了爷爷……不,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害死了爷爷。 她愣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但也只是问:“你送我的玉佩呢?” 阮昧生拿给她,她接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才笑了笑,又将它放在了心口上。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地说:“你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她慢慢的闭上双眼,半晌再没说一句话,他以为她又睡着了,正打算离开时,却听到她说:“好。” 就这样叶婉兮又躺了很久,这其中断断续续的也醒了好几次,但每次一醒来她都会忘记一些事,直到三个月后,她这才彻底的好起来。她如愿以偿的忘了所有的事,只记得最初相识的那个红酒杯,但也只能是在梦里。她永远都看不清那人是谁,因为她早已经忘了。她忘了自己是爱着他的,可她没想到她的心竟然没忘,于是她死死的拽了阮昧生七年,一刻都不想放手。 那是因为她爱他啊! 可是她却不自知。 她只记得那时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颗红豆,那是奶奶送给爷爷的,爷爷收藏了几十年才给了她。 那些光影随着时间的洪流一点一滴回到了她的心间。 那是她丢掉了七年的记忆。 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那三个月里,但那已经是她的一生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第四十章 半年后——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夏天已经到了,窗外是风和日丽的天气,时不时的刮来一阵微风,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伴随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叶婉兮非常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的领读,没读一会儿便听到台下一片欢闹声。 “那位阮叔叔又来了。” “阮叔叔又在窗外呢!” “阮叔叔又来找叶老师了。” “……” 叶婉兮偏头看向窗外,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偏回头来说叮嘱孩子们说:“好好听课。” 她一点威严都没有,孩子们也不怕她,都在低着头偷偷的笑。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得吩咐下课了,孩子们欢呼一声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阮昧生走进教室来。 他神态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只将手上的零食递给她,她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是哄小孩子呢?” 阮昧生笑了笑,说:“我是怕你吃不饱。” 叶婉兮愣了愣,自顾自的坐在了凳子上,她也不说话,阮昧生便也搬来一个凳子坐到她旁边。 事实上她来这乡下已经半年了,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生活条件虽然简陋,但温饱的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当日她和阮昧生一同出了车祸,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是下着雪的天气,所以那位司机开的很慢,阮昧生看上去比较严重是因为他发烧的缘故,而叶婉兮也只在医院待了两天便回到了乡下来支教。 阮昧生自从出院后,是隔三差五的就来乡下找她,从来都不懈怠。但她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又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赶他走,所以也就由得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可是他都在她跟前晃了半年了,她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了,于是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阮昧生静了静,低声说:“那你跑到这个地方来,是为了躲着我吗?” 叶婉兮感觉身体一僵,便又听到他说:“年前你就辞了职跑到这里来,后来你想起了所有的事,就更不想走了。我肯定没有猜错,你就是在躲着我。” 叶婉兮歪着头看他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难道不是你赶我走的吗?” 阮昧生呆了一瞬,低下头说:“我错了。” 叶婉兮又看了他一会儿,隔了半晌才说:“这又在你的算计之内,是吗?” 阮昧生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为自己解释一句,只又说了一遍:“我错了。” 叶婉兮闭了闭眼睛,说:“这次又是为什么?” 阮昧生静静的看着她,这次只沉默了一分钟,便已将那些事娓娓道来:“最开始我以为一辈子这样短,只要你在我身边,很快就会过去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一辈子很长,如果你不爱我,它就过得很慢,非常慢。所以……我才要赶你走,我以为你离开我,我就解脱了,可是每次都忍不住又将你找回来。所以,我用一纸新闻引来了张承志,我想,就算是我输了,也要输得明白一点。可是他一回来我才发现,你居然还记得他,只是忘了我而已。” 叶婉兮听得不悲不喜的,那感觉就像是听了一个故事,因为她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于是很敏锐的问道:“所以……你最后又来了一场豪赌,不惜出一场车祸,也要让我想起来?” 阮昧生不再说话,只是从他的表情看来,也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叶婉兮也逐渐放松下来,时隔八年,再次听到这样的一场局,她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激动了。 窗外依旧是风和日丽的天气,教室里静悄悄的,静的只能够听到树叶沙沙的声音。她轻吸了一口气,低低的说:“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我不走。”阮昧生也低低的说,“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叶婉兮默不作声。 阮昧生又小心翼翼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垂下眼来,淡淡的说:“我不会走的。” 他很小声的说:“这里有什么好?” “确实没什么好的,只有一点很好,”她盯着他瞧,“这里的人不懂那些计谋。” 阮昧生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看了她很久,末了才黯然道:“我再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了,你原谅我好吗?” 叶婉兮站起身来:“你做不到的。” 阮昧生也站起来,笃定道:“我不会了。” 她不说话,但已经迈开了脚步,他又急急忙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说:“我真的不会了。” 叶婉兮迟疑了一下,又回过头来问:“如果那场车祸你死了,我还是没能想起来怎么办?到时候我是不是只会奇怪的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居然跟了你七年都看不懂。可如果你死了我想起来了又怎么办?你以为现在这样的结局就那么容易算到?我们还有几个七年?” 阮昧生使劲拉着她的手,再也不想松开,他在心里想了万千句话,他想对她说,他想告诉她,但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我错了,真的不会了。” 叶婉兮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很,连鼻子都有些酸酸的,她抬起头看了看门外的天空,又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说:“你走吧。” 说完她已甩开他的手,再没回头的朝前走去。 阮昧生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随着她的离开渐渐黯淡下去。 他用了十五年,最终还是赌输了。 他如何不知道呢?在爱情面前,是经不起任何欺骗的。可如果没有十五年前的一场局,他是永远都走不进她的生活的。 阮昧生离开后,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麻痹他自己的心。他本就是一个人,也从来都是一个人。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太偏心,但幸好他还有个好姐姐,只是姐姐现在也有了更重要的人,他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十五年的回忆,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足够他回忆一辈子了。 他也再不敢跑到乡下去见她。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年,转眼就又到了冬季最冷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这个城市的冬天总是这么的冷。 ——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特别的冷。 元旦节过后,阮昧生买了块蛋糕去了在水一方,其实他不想来这里的,因为这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地方,他最怕触景生情了。 后来他将那块蛋糕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接着又仰起头望了望正中间的那四个字。 “在水一方。”阮昧生喃喃的念着,过往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又望了一会儿,才终于爬到桌子上将那块匾摘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孤身一人去叶家提亲,那时候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局,不外乎是爷爷会将他打一顿,再将他赶出去,然后警告他再不许接近她。谁料爷爷居然什么都没说,他也不敢走,就那样在大雪里站了一天两夜,爷爷就同意了。 那一刻他真是高兴的想要发疯了,他迫不及待的赶回了在水一方,又迫不及待的想与她分享他的喜悦,可是他发现她居然不高兴,她是真的不高兴。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做错了,可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发现自己又感冒了。这是八年来她对他的惩罚,可是他最大的惩罚,就是她已经离开了他。 阮昧生甚至还笑了笑。 他将那块匾翻到背面,又很小心的从那夹层里面抽出来一张纸,刚将它铺到桌子上,便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阮昧生。” 他的手一僵,只呆呆的转过身去,接着便看到了一张明媚的熟悉面孔。 叶婉兮轻轻笑着,他听到她说:“你答应过每年都陪我过生日的,还算数吗?” 门外依旧寒风呼啸,漫天的雪花翩翩起舞,但此时此刻的阮昧生,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五年。 那是他八年前就应该等到的,可他错过了。 他早就应该明白,他们在八年前就互通了心意,那桌上的三十二个字明明白白的写着,可他当时却不懂。 如今他已然懂了——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