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苹果控 作者:老草吃嫩牛 文案: Loli控?正太控?No,No!关淑怡只是一个猪圆玉润、四季怀春、本城最大公司干活最多拿钱最少的"苹果控"。 挖煤的?卖水果的?No,No!秦知其实是一个天生色盲、风度翩翩的IT精英、闷骚腹黑男。 在关淑怡的概念中,公主、王子、苹果,这三样东西有着不可磨灭的联系。 某次用拖鞋赊苹果后,关淑怡自然而然地走入了传说中"挖煤帅哥"秦知的生活中。 从此,日子是囧的,没有最囧,只有更囧。 让关淑怡囧的是,这个色盲青年居然能为她挑出最好吃的苹果; 让秦知囧的是,这个傻傻的小城女人居然能抚平他心上的伤痕! 当缺乏安全感的色盲症患者遇上爱心泛滥的苹果控,爱情变得很简单, 不论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只要你走近我,我走近你,然后融到一起。 为什么不呢?果果注定是要放到筐筐里的。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关淑怡是苹果控 26岁的关淑怡摸样长的那叫一个珠圆猪(玉)润,微胖的身材加上一米六八的个头还算顺溜,皮肤那也叫一个水灵灵、白嫩嫩;双眼皮外加大眼睛之后,再配上具有她关家人特色的大鼻子,大嘴巴;外带上她那个齐刘海的江姐头,总体看上去,怎么说那也算得上是一个有着中等姿色的,年轻的,偏胖的,中国的,普通的,本城最大公司的,干活最多拿钱最少的,一年情窦初开四次的,怀春小女子一枚。 这位小女子除了有一颗闪亮美好的善良之心以外,并无其他凸显的特色。 当然,她自认为,她还有一项与众不同的能力。虽然她的母亲梁秀燕对她的这项能力很是厌恶,关淑怡却认为这是这个世界唯一属于她独有的特色了。为此她常常在心底,为此而默默的骄傲,并谦虚的不去告诉旁人。 "伟大的人总是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她本人就是这样认为的。 关于她那项所谓的"与众不同的能力",跟水果有关系。 这位小女子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苹果控。"控"这个字眼,在时下社会就是一个高于痴迷这个单词的上等字眼。而关淑怡对苹果的痴迷已经达到了一种非人类的"控"的境界。 关淑怡对于苹果,用简单朴素的话语来形容,就是两字——"爱吃",要是再加上一个等级的话,就是"狂爱吃"! 在关淑怡七岁的时候,她创造过一天吃了十五个大苹果的小城记录,为此还被光荣地送到医院抢救,折腾了三天之后,医生才终于拉回她的一条贱命。从此,在关家,苹果成为关爸爸的香烟之外的第二大毒瘤,那是绝对不能出现的东西。 若问,为什么如此爱苹果? 也许关淑怡本人都无从解释,唯一有的印象就是:七岁的时候,她的好友告诉她,公主、王子、苹果,这三样东西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当然,这是一个来自童话的可爱说法,但是真的追溯苹果的历史,那真的是跟全人类的诞生发展都是有着不可分割的,无从可考据的……那个啥吧! 据悉: 在伊甸园,亚当与夏娃的窝棚边上有颗知识之树,那树上生有五颗苹果,象征五种感官。 牛顿因为苹果坠落发现了地球引力。 希腊传说中,勇士比洛斯因为苹果得罪了希拉和雅典娜 。 总之……一个苹果可以引发出很多故事与事故。 关淑怡热爱苹果,爱的理直气壮,有根有据,一般人她都不告诉他。 某一天,天气晴朗。这是废话。 关淑怡蓬头垢面的把自己家躲在厕所里吸烟的老爹哀求出去,在经过刷牙洗脸,收拾干净自己之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的进行每日发一春的可耻行为。 就在她正专注于这种可耻行为的时候,她老娘从她身后飘过来,递给她半根油条。 "昨天怎么样?"她老娘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她问。自己家姑娘也算不小了,应该嫁了。今年全家都会围绕着关淑怡嫁人的问题,在进行家事、外事活动。 "还行。坦诚、个高、牙齿白、废话多。"关淑怡咬着油条说重点。 "对啊,你二姨说了,他家条件不错,他爸人事局当主任的。家里可有档次了,你留人家电话号码了没?"她老娘跟着正在嚼着油条的女儿身后满屋乱转。 "人家没看上我……妈,给我双袜子呗?"关淑怡满抽屉找着和对的,颜色差不多的丝袜子。 她老娘大惊!为什么啊?自己家女儿那也算的上是标致且活泼可爱的青葱少女一枚,那男人凭什么看不上她家的姑娘! 她老娘一把从抽屉底子抓出一包十块钱五双的袜子丢给女儿说:"你穿袜子呢,还是吃袜子呢?你就没告诉他,你有一套房吗?" 关淑怡无奈的叹息:又是那套房。 关淑怡现在住的这个楼房临街,均价4000到6000一平方米。早先的时候,这里一整片的地都是她爷爷的。 关于关淑怡她爷爷的故事,今天就不详说了,简单的说就是:想当年关淑怡她爷爷给村委盖房。老爷子辛辛苦苦带着儿子小工忙活一年,结果大队给不了工钱。朴实的支书觉着对不住这老爷子,于是就把村边上那一大片宅基地划给了关家顶了工钱。关爷爷没办法,只好盖了一个大大的围墙把那里圈了起来。围墙刚盖好,老爷子去世了,这个城市就也正巧的开始进行城市规划扩展。 就这样,不知道谁画了一个幸运的圈子。关家成了这个小城的有本城市户口的郊区人。再后来房价一路飙升,这里被开发商相中盖大楼。关家一举得房四套,每套平均一百三十平方米,关淑怡的爷爷就她爸爸一个儿子。所以关家四口人每人平均一套房。 房子是关家人的骄傲,这家人一旦跟别人聊天,都会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房子上去,每当得到羡慕,他们便"谦虚"的跟别人抱怨:实在是被开发商骗的惨,当年那么大的地方,最少也值十套房。 "说了,见面我就说了,我有房,可是对方说他家也有,魏琴还说我傻,动不动就说咱家的破……"关淑怡话音未落,关妈妈捡起拖鞋就开始追打她。 一边飞拖鞋,一边还骂上了。 "你又带魏琴!你不知道她比你好看,比你能说会道,比你……我的闺女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离开魏琴不能活啊?……"关妈妈的抱怨话就如滔滔黄河水一般的连绵不绝的灌入整栋大楼居民的耳朵里。 就这样,这栋楼的居民都齐齐的爬出被窝,开始了新一天的平淡生活。 关淑怡一气跑到楼下,她靠在楼下水果店的门口急喘,手里还攥着双袜子。 老妈实在太可怕了。魏琴其实没什么的,她从高中开始就对自己好,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她总说自己不但头脑简单,四肢也是简单的。魏琴说的没错啊。但凡男生,只要能经受住魏琴美色的诱惑,那必然就是真正爱自己的人。 听魏琴的话,绝对会遇到好男人的。关淑怡确定是这样的。 喘了一会之后,关淑怡坐到楼下的公共椅子上开始穿袜子,穿罢之后她无奈的看着那双花拖鞋叹气。真是凄凉的早晨,她忘记穿高跟鞋了。 "妈啊!!!!!"关淑怡扯着嗓子对着三楼叫唤。 不久,楼上空投下一个塑料袋。关淑怡捡起塑料袋子,拿出高跟鞋换上。将花布拖鞋提溜着,鬼鬼祟祟的看了一会楼上之后,她走到水果店的门口说:"秦奶奶,赊两个苹果。" 秦知迷迷糊糊的靠着竹躺椅睡早觉。从繁忙的大公司被净身出户后,他回到故乡奶奶家。三十二岁,他有了一个新打算,那就是五年内不工作,不去想前途的问题,他要堕落,要做一个好吃懒做的堕落人。 大概是老天爷讨厌懒汉的关系吧,回到故乡第一天,他去山顶滑草,并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掉到了地沟里。就这样钉钢钉,上夹板,打石膏。秦知住了半个月的医院之后,好不容易摆脱了消毒水的味道。今早上,他扶着墙蹦到家里的竹躺椅上,才刚刚奢侈了一会,就被楼上一股子怪音刺激醒了。他艰难的翻了个身,好不容易又有些睡意,他又被一声可怕的"妈啊……"给吓了一身冷汗。当冷汗消退,他才迷迷糊糊再次翻身滚觉,就听到店铺门口顾客喊自己家奶奶。 奶奶去买早点了,总不能得罪客人吧?秦知无奈的挣扎着折腾起来,胳肢窝拄着拐艰难的来到外屋店铺,顿时他和关淑怡都呆了。 这是一个挺美好的早晨,和煦的春风挂着树叶,再过一个月就是夏季了,树上的鸟儿齐齐的对唱着,小区内可爱的童音四下回荡着。 关淑怡举着一双花布拖鞋咧着关式大嘴对着高高的苹果堆傻笑,太好了!全部都是大苹果。嗷!嗷!嗷! 秦知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傻姑,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家的苹果堆,她拿着一双旧拖鞋作出递给自己的样子,这傻姑还咧着大嘴流着哈喇子就像看情人一般的看着那些苹果很梦幻的说:"秦奶奶哎,赊给我两个苹果呗?" 旧拖鞋,也能换苹果吗?奶奶什么时候改行收破烂了?秦知拖着一条残腿,一度认为自己的脑袋也摔残废了。 隔壁的哥哥是个挖煤的 秦知在IT业工作。关于TI工作者,由于他们经常深夜工作的特性,大家常常戏称IT业内人士为"熊猫帮""电子煤矿矿工"。 八年前,秦知还是个小小的计算机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他找到第一份工作后,给奶奶打了一个带了玩笑色彩的电话。 "奶奶,从此我就是一名光荣的IT的矿工人了。" 秦奶奶哪里知道这个电子煤矿工人跟真正井下采煤工人的真正区别。就这样,每当跟别人说起孙子来,秦奶奶都这样解释:"我家秦知大学毕业了分配到煤矿搞技术。" 老人家的意思是给秦知几分面子,她也知道现在不好分配,好歹煤矿薪金丰厚。因为,秦知每个月寄回来的钱都不少。 "就是搞技术的,也是挖煤的,说破了天去,就是个开铲车的矿工呗……"这是关淑怡家老娘对一楼邻居家孙子的职业详解。言语间带了许多的看不起的意思。 关淑怡家集体住在四楼。所以,只要一下楼,关淑怡有半分奈何,她都拒绝再跑上去。秦奶奶家的水果杂货在一楼。一般关淑怡不想回去了,就把东西寄放在秦奶奶家,她吃苹果喜欢新鲜的、卖相好的苹果,而且吃苹果还是月结。 这都吃出刷卡赊账的水平了。 "我认识你,秦知呗,那个挖煤的。"这是关淑怡给秦知的第一印象,大大咧咧,口不择言,不会说话,身材一般。素质……也一般。 秦知一个一个的抚摸着那些苹果,不时的取出一个放到鼻子下闻闻。 关淑怡第一次看到这样挑苹果的,她好奇的看着这个打着夹板石膏的拐子哥哥。心里估评着:多可惜,大概是常年在矿井下干活见不得阳光吧,这脸白的跟基督山伯爵一般。样子倒是一等一的俊秀,一头乌黑黑的流畅畅的短发,侧面看过去睫毛不短,眼睛不大但是好看,就是……嘴巴……小了点,薄了点。她妈说了,嘴巴薄的人刻薄。 呸!唾弃她自己,人家的嘴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拿着苹果闻什么啊?有这样挑苹果的吗?闻来闻去的。关淑怡觉着这人……恩,有些变态。 这世界上,有千万种的职业,什么化工类、药学类、生物科学类、公安技术类、地质学类,医学类;园艺、植物保护、茶学、林学、园林、蚕学、农业资源与环境、水产养殖学、海洋渔业类等等等等…… 以上说的职业,包括等等,秦知都不能干,他是个道尔顿症患者,也就是说,此人是个色盲,他还是挺严重那种。 因为他是色盲,所以他从小跟别人不一样,他看不到颜色,他就不快乐,他不快乐行为被一度确定为不正常。五六岁前秦知不叫秦知,叫什么他忘记了。但是他记得自己喜欢躲在角落里玩,脾气也不好,很胆小……有时候别人一旦接近,他就反应很大的咬别人。 有一天,那个叫妈妈的女人,带着他坐了很远的火车,秦知很高兴,但是没表达出来。后来……他就被丢到秦奶奶家以前老院摊子外堆积的空水果筐堆边。 五六岁的孩子,大约有了模糊的记忆,不管那件事情对秦知伤害有多大,可至少他自己觉得自己成长的还不错,而且运气也是顶顶好的,因为秦奶奶家当他是块宝。所以,秦知很快忘记了过去,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不是这家亲生的。 秦奶奶家原本有个儿子,没长成人就过世了。正好老天爷把秦知丢到她家苹果筐边。秦奶奶就把秦知认到死去儿子的名下,老俩培养秦知长大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他们去世后,有人逢年过节的能去祭拜、祭拜,烧两把纸钱。就是这样,至于什么色盲不色盲的,秦奶奶家老俩一点也不在乎,大不了秦知也卖水果好了,在他们看来,现在秦知的职业还不如个卖水果的呢。 当上天关闭起一扇门,肯定会打开另一扇。秦知看不清苹果的颜色,但是他能通过触摸和灵敏的嗅觉分辨出什么样子的苹果最好吃。 关淑怡同情的看着秦知可怜的腿,她奇怪的大脑已经按照以往的规律,浮想了好几个故事…… 故事一:辛勤的煤矿工人秦知正在扛着头挖煤,突然有人大喊"塌方了!"秦知英勇的推开身边的人。瞬间千万块煤炭坠落,可怜的煤矿工人秦知被压在井下。 故事二:背景音:《煤矿工人之歌》。辛勤的煤矿工人秦知在节奏欢快的歌声中大喊:"队长!!!!"他跑到老队长面前抓着他的手说:"队长,祖国需要煤,千家万户的灯火要靠我们煤矿工人的劳动来点亮,虽然我已经上了三个班了,但是还是看在我□员的份上,就叫我再加个班吧!!啊!啊!"队长泪流满面的握住他的手说:"小秦子,你真是党的好儿子!" 他刚下去,就发生坍塌事故,秦知英勇的推开身边的人。瞬间千万块煤炭坠落,可怜的煤矿工人秦知被压在井下。 老队长泪流满面的搂着秦知,秦知颤抖无力的舞动着两张一块钱:"这是我最后的党费!!!啊!!" 故事三:可恶的万恶私营煤矿黑老板,舞动着皮鞭:"啪!啪!啪!"的作响,他指着已经在井下呆三天三夜的煤矿工人秦知说:"小秦子,今儿是大年三十……你是下也得下,不下还得下!"就这样,可怜的小秦子大年夜下了矿井,他才刚下去就发生坍塌事件,秦知英勇的推开身边的人。瞬间千万块煤炭坠落,可怜的煤矿工人秦知被压在井下。 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关淑怡一跳,她"啊!"了一声被打断了联想。这孩子,自小就这样,有着一个匪夷所思的丰富的精神世界…… 秦知将苹果放到塑料袋里递到关淑怡面前,这傻妞"啊!"的叫了一声,秦知确定此人虽然脸盘大,但是绝对不聪明,比起他办公区里那些八面玲珑,胸有成竹的一众女将来说,这孩子倒贴钱,他都不会用她。 "谢谢。"受惊的关淑怡接过苹果,将布拖鞋放到平日放到的收银机桌子上,脸色涨红的转身就走。 这是秦知跟关淑怡的第一次见面,显然,双方印象并不好。 秦知艰难的蹦回躺椅,抓起毯子蒙住自己,刚想入睡,秦奶奶提着早点的饭盒回来了。 "筐筐,吃早饭噶。"秦奶奶倒出八宝粥,还有小笼包子,笑眯眯的帮孙子端过去。 秦知是他从苹果筐里抱出来的,所以她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筐筐。" "我再……睡会。"秦知抓着毯子,死赖着不想出去。 "那我给你放着,你醒了再喝。"秦奶奶没强迫自己孙儿,她拿着苍蝇一边拍打苍蝇一边唠叨。 "果果来过了啊……又穿错鞋子了啊……那个律师先生怎么说,你的腿,草场能配多钱啊?果果怎么把鞋子放到桌子上了……老东西一下棋就不知道回来……一会回来你要说说他。" 树上的知了开始上早班,呜嘤嚓……呜嘤嚓……的叫着, 杂货店特有的味道令秦知烦乱的心安定下来。回家了,这很好,就在家里安心的呆着吧,一切都会过去。 随着时间…… 秦知舒服的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半。他爬起来,拄着拐刷牙,洗脸,收拾了下自己,他爱干净。 秦奶奶端着午饭放到堂屋的桌子上叨念着:"早饭、午饭一起吃,对胃不好。在外面没人照顾你,回家也这样,年轻轻的生活没规律……" 老太太的唠叨是不由自己的,她年纪大了,就爱唠叨。秦知笑着把双拐放到一边,安心的坐在那里吃饭。 "一上午哦,一直亮,一直亮。你看看,别耽误事?"秦奶奶把秦知调了静音的手机放到桌子上,转身又去跟店门口的同伴唠叨家常。隐约着,小街口那些女人的声音隐约传来,关于秦知那条伤腿的故事,已经传遍这条街。 "哎……可怜哦,掉到坑里三个小时,他们才发现,造孽哦……"秦奶奶愤慨的声音再次传来。 秦知笑了下,拿起电话按了几下。 一百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大部分都是郎凝跟章正南打来的,这中间还有无数的短信,电话的内存已经不够。 秦知放下筷子,翻动了一会那些短信,朗凝,他的前任女朋友大约就一个意思,对于秦知不告而别的小心眼行为很失望。为什么秦知不告诉她,虽然大家无法在一起,但是多年感情,她不敢相信秦知竟然这么小心眼。有什么话不能说开的,她不相信秦知会做那样的事情,希望秦知可以解释。 秦知无所谓的笑了下,自己可是被当着几十名下属的面被她舅妈净身出户的,现在也许朗凝不知道,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解释再多也没用,再说了,看着她跟章正南出双入对的从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真的做不到那么没表情的看着。他又不是圣人。 章正南的短信大意是,他很抱歉成了这样,作为秦知最好的朋友他觉着愧对秦知。秦知可以到他的公司上班,有他的就有秦知的。他不相信秦知会贪污。 倒是挺大度的,但是秦知觉得也没什么愧对不愧对的,自己是个色盲。也许幻想要个家庭真的不实际。对于这种祸及子孙的疾病,还是一辈子单身的好,朗凝喜欢小孩,表面刚烈的个性其实很细腻,没有孩子的家庭……很难说她能否抗的过去。所以,秦知没怪自己这位好友。 不怪归不怪,他不问自取,就是他的不对了。大家好聚好散。背后捅刀子,你捅刀子就捅,手段还不高明的被自己知道了。这就是愚蠢了。 秦知随意的翻着那些短信,一条非常意外的短信进入他的视线。 施皓庆?怎么会是他?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老对手,公司的老对家。好奇之余秦知会了个电话。 "秦知?" "是我,您好,施董事长,别来无恙?" "我是无恙,你就有恙了,郎氏放出话,谁收留你就是跟他们作对。你如今是臭名远扬了。" "呵,您说话还是这么刻薄。" "我也就是说话刻薄,为我卖命多年的属下,即使是位保安,我也不会连退休金都不付的踢人出去。区区三十多万,白给你你都未必要,郎氏瞎了眼,不过我倒是挺高兴看你倒霉的。" "您打电话就是来笑话我的?" "怎么会呢,我前脚听说你被开除,我后脚就来招纳贤能了。秦知,你的能力别人不知道,那是因为你个性所致。这样说吧。条件随你开,你想来便来,我现在不强求。三个月后,全世界都会知道你秦知到底值多钱。到时候请先考虑我的公司。如何?我可以等着你出了这口气之后再过来。" 秦知笑了下。是啊,这个时候,只要是个人,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一怒离去,然后都在等着看他笑话的。 "我怕是最近没考虑再工作的,施董事长。" "没事,我有耐心。秦知,你在做选择的时候,请记得,雪中送炭的人可是我施皓庆,不是他章南正,也不是郎氏。" "当然不会是他们。" "为个女人值得吗?你要过来,我小姨子介绍给你,她的素质可比朗凝强百倍,最起码不会随意的打着柔弱牌,干不要脸的事情……" "您说话还是如此刻薄,怕是对您不好。" "他们赚我的钱就要忍受我的刻薄,这个世界是没有馅饼从天而降的事情的。" "您的员工为钱服务,付出劳动,在人权上,是同等的,施董事长。" "哈,你还是老样子。" "您也是。" "得了,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我知道任何数字只要你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当然,我靠这个吃饭。" "我等你的消息。" "好。" 秦知放下电话,取出电池,拿出电话卡丢到了一边的废纸篓里。自己还没疯呢,好不容清闲的日子,这不没事找事吗?他施皓庆真当自己穷途末路了? 电视里,老戏文依依呀呀的声音传来,那出戏文叫《挑滑车》,讲的是:金兵侵犯江南。宋金大战。宋的兵马被金兵围困在牛头山。金在险要地方暗设铁叶滑车,阻击宋兵冲出山口。点将之际,年轻的高宠因不见重用,质问岳飞,岳飞令高宠把守军中大纛旗。交战时,高庞见作战不利,突出助战,大败金兵。高宠乘胜追击。兀术以铁滑车阻拦。高庞奋不顾身,连续挑翻了十一辆滑车,终因力气用尽,被第十二辆滑车撞倒压死了。金兵滑车被破,抵挡不住,仓皇败走,岳飞大获全胜,解除了牛头山的包围。 秦知不是高宠,他能挑滑车,却也不愿搭了命去。 少年总是贪功的,并希望得到封赏,而且渴望别人给予的肯定。秦知有许多得到肯定又不用送死的方式,这世界有许多钱可以赚,可他是真的躲在幕后挑累了,烦躁了。自己的老本行多年不用,现在正好,捡起老本行赚个省心钱。这以后呢,就在这世外桃源吃他的南方汤包,做个挖煤的却也不错。 秦知奶奶正跟几个街坊再次说着自己家孙子掉到滑草场坑里,摔断腿对方不赔偿的那场悲惨事故。马路边上却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车上下来一位四十来岁的衣着体面的先生。这位先生秦奶奶认识,筐筐说他是位律师。 陈律师冲着街口几位妇女笑了下,侧身想进屋。 "律师先生来了?"秦奶奶大声打着招呼,似乎家里来个律师,这是荣耀的事情,她家现在打官司,那也是招惹人注目的荣耀事情。 "是啊,秦奶奶。秦先生在家吗?"陈律师很有礼貌的站在门口。 "在的,在的,可怜的,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做,这得多耽误功夫。"秦奶奶将秦律师让进屋里,嘴巴里一阵抱怨着一边热情招待,那些街坊也附合着说着好话,给予同情。 秦知坐在家里的老旧沙发上,一脸笑容的看着被热情招待过的陈律师笑。 "哎,您就别笑了。"陈律师放下第五块西瓜,陪着笑脸的送走秦奶奶,开始交代工作,每次他来都被秦家的水果撑个半死。 "嗯,他们现在怎么说?"秦知翻看下资料丢在一别。 拿起桌子上的卫生纸,陈律师看着那卷纸,犹豫了下还是揪下一块擦着嘴巴说:"老董事长的意思是,只要你回去,可以既往不咎。郎氏可以撤诉。" 秦知放下西瓜皮,无所谓的揪下一块卫生纸擦擦手,回答:"他们可以尽管告,我没意见。" "老董事长想见你。"陈律师小心的问。 "不见。"秦知靠着沙发,闭起眼睛。 "我以为您不会生气呢。"陈律师调侃道。多年的主仆,他倒是比别人更加了解这位东家兼好友。 "他们可以尽管告,资料我都给你了,能预见的,可以想到的都准备好了。你没事就陪他们玩,一直玩到此事结束。今后,无论是郎氏的人,还是章正南的人,亦或是以前周边的人,就都直接的帮我拒绝了吧。再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对吧?"秦知睁开眼笑眯眯的看着陈律师。 陈律师微笑了一下说:"当然,我只是个小律师,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三个月后,雁城将会满城尽是寻秦人,到时候您就是身价几十倍的红人,我还指望您过下半辈子呢。" "我要说我没打算,你信吗?"秦知笑笑说。 "我信,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有事我会联系您,这是新的手机卡。"陈律师拿起资料,放下一张电话卡后离开。 依旧是知了的鸣叫声传来,陈律师跟奶奶说话的声音慢慢传进来。 "这是滑草场的赔偿款,我帮您存好了。您收好秦奶奶。" "多少啊?" "五万。" "这么多?" "不多了,危险地段,他们没安置护栏,我还准备要五十万呢。" 水果杂货店门口慢慢响起纷乱的声音,在众邻居的羡慕声中,似乎出一把子事故倒是一件好事了。 秦知无聊的换着电视上的频道,那钱是他自己出的,滑草场一个子儿都没赔偿,人家在那里有非常巨大的告示牌,警告滑草的游客"到此为止,前面危险。" 秦知看不到警告牌上的字,他是个色盲。 山妮妮跟小芳芳 魏琴跟关淑怡是闺蜜,这种关系是在人类自然成长道路上非自然形成的。魏琴模样漂亮,前凸后翘,小腿长,肤白眼大,头发长。是男人某些幻想的必要素材。她出身名门,她爸爸是小城某个旮旯派出所的三把手,政委一枚,专门给人做思想工作的。受到这样良好的家庭教育,魏琴怎能不优秀,她是能说会道,社会经验丰富,在感情上深受关淑怡的依赖,她也为此自傲不已。 关淑怡是个盲从,当然,她只对魏琴盲从。自从魏琴妈妈爸爸在她初三离异之后,关淑怡就以逗魏琴开心为己任了。她们的相处之道是奇妙的,也分不清谁听谁的,一般,感情上关淑怡听魏琴的,在工作上魏琴听关淑怡的。这个大概就是互补吧。 "昨天,我回去帮你分析了。"魏琴甩开办公室主任的监视,悄悄溜达到了正在工作的关淑怡的身后。 关淑怡在单位负责办公室杂项,就是买笔芯,买卫生纸,开会布置台子这类事情都归她管。魏琴在会计室,每天数着大把的别人的钞票,发着别人的钱。但是在单位,会计室是个有趣的地方,这种有趣建立在会计室掌握了所有主管钱包的秘密,于是会计室无形中比办公室的地位要高。 "怎么说?"关淑怡从打字机里取出U盘递给魏琴,这家伙这个月的报表又是到处都是错别字,她都帮她改好了。 魏琴冲着一位路过的男同事笑了下,指下人家的裤子:"宝马的新款裤子,六百多呢,你可真舍得。" 那位男同事顿时高兴了,他故作稳重深沉的过来说了一遍自己对衣服的世界观,那就是宁愿不穿,也不能失去品味,魏琴大为同意,一副受教了的样儿。 看着男同事离去的背影,魏琴撇撇嘴说道:"穿着假货还满街跑,也不觉得丢人。" 关淑怡拿起资料夹"啪!"的打到魏琴的脑袋上,教训道:"你怎么越来越坏了?多个字母也不提醒人家。" "我呸,提醒他,我们就成了仇人了,我还不如装白痴呢。总会有人做个坏人的,对了,那个分析报告你要看吗?"魏醒拽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关淑怡的面前。 关淑怡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一边忙,一边没抬头的说:"你说吧。" 魏琴打个响指,引得办公室其他的女同事一顿窃笑,她倒是很帅气的靠着椅子,举着那张资料开始念:"昨天,你相亲的那位我们在一起吃饭,聊天共三个小时四十分。他穿狗屎黄夹克,配黑裤子。衣服都是新的。这点可以看出来,除了品味一般,他对自己自信心不强。一般男孩子自信心不强都是因为父母给了太多的意见,如果你嫁过去。在家庭问题上会经常生气,这一点,我扣了他二分。他在跟你聊天的时候,大约说了十五句我爸说,我有个叔叔在省城,这人依赖性过强,靠别人的成绩标榜自己,我又扣了他二分。吃饭的时候,他要过菜单看了一次,叫我们随便点。但是……关淑怡,我们点了四十八的菜两份。他就点了个八块钱的拉皮。不是嫌弃他小气,这孩子口袋里没那个气魄,咱不嫌贫爱富。但是最起码结婚过日子,要是每天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多没意思,我又扣了他一分。他说他现在在市委帮忙,父亲正在努力转正。现在城郊区干部手续冻结。任何人都进不去。我分析四年之内,除了大型招考,他没戏,这孩子话很大。但是你看他给你写名字的时候那笔字,畏手畏脚的,所以呢,即便是进了个全额事业编制,那也是一辈子没提升的机会,他性格不成。等他父母一退休,这孩子就完了。我再扣他2分。最后一分我扣在,他要发票,挨个刮奖卷,这点我深恶痛绝……都没给我刮一张,太过分了,总之……呃,总经理!" 魏琴蹦了起来,将那张破纸藏在身后。 公司的总经理,本城最牛叉的年轻一代偶像,英俊潇洒的窦建国总经理,正背着两只手一言不发的看着魏琴。 "你很闲?" "不闲啊?" "魏琴,你这么能言善道,察言观色,我给你换前台,算是物尽其用啊。" "嘿……大表哥,您不能大义灭亲啊,我就刚过来……" 没错,魏琴是窦建国的远方大表亲,窦建国他爷爷当年四人帮的时候被批斗过。魏琴的爷爷收留过窦建国的爹,这里面关系有点乱,总之就是,两辈子前,窦建国家欠过魏家的情,现在窦家人还了两代都没还完。魏琴家妈妈,没事就去窦建国家摆当年那点恩情占便宜。所以窦建国对这个远方的远房,已经表出国际水平的表妹深恶痛绝。 "大表哥……!"魏琴装可怜。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大表哥。 窦建国一皱眉,转身就走,话都不屑跟她说。 关淑怡吓得一愣一愣的,她可不是裙带关系进来的,她犯错误,可没人管她。于是的,她手指上下翻飞的快速打着文件,一直打到魏琴她大表哥远去才丢开键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想害死我啊,大表妹!"她抱怨着。 魏琴才不在乎,她绕着整个办公区转了一圈,打劫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小饼干,桃子,饮料,葵花籽儿。等到打劫的爽了,她才扭啊扭啊的准备离开,待她走到门口,她回头看着那群敢怒不敢言的办公室诸位说:"悄悄说啊,上个月的加班费算下来了,叫月底通知,你们悄悄的一个一个过来领,秘密哦。" 说完,某人嫣然一笑,满载而归。 办公室里,因为天降小财气氛顿时活跃了。人们已经忘记了魏琴可恶的打劫行为,只是觉得正是因为关淑怡跟魏琴的关系,她们才能提前拿到奖金,于是对关淑怡倍加的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小怡,小关的叫的可热乎了。她们拿的是自己的血汗钱,这一点早就忘记了。 关淑怡没抬头的应付着,利落的把工作干完,对于魏琴,她早就熟悉了她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说来奇怪,她完全不讨厌,甚至她是喜欢的。魏琴是个真小人,只要你诚心诚意的走进她的心,魏琴肯为你掏出心来,至于她看不上的,她都不屑理你。就像她的那位大表哥,魏琴在外面提起来,那是要吐三口吐沫的,再踩一脚表示愤恨的。魏琴来窦氏上班,那是跟关淑怡一样在几千名竞争者中,一步一个脚印的靠自己考进来的。有时候关淑怡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位总经理总是觉得魏琴在这里上班是他们家赏别人一口饭吃? 搞不懂那些有钱人。 魏琴离开后,办公室又恢复了老样子,大家各忙各的,关淑怡不时的抬头跟同事交流意见。 "常姐,下午的员工会,条幅字体小了点,显得间隔过大,再加大两厘米,显得气派一些。杨姐,我去看了一下灯光,老董事长出场喜欢的节奏没卡好,他一出现灯光从后往前打,他站好要迅速从前往后拉,这里面的节奏是三秒一个。我算了下时间,你们那个太快了……开会的水杯不要用一次性的,王副总不喜欢,您帮着全部换成陶瓷的。现在天气有暗火,给董事长那边配茶的时候多发一袋冰糖。开会的花篮减一个,告诉花店送四个就成了,百合少一朵,多配点不值钱的菊花……看着大就成了,一楼女厕所的灯泡坏了,总务室那边没有节能灯,叫家电那边送十个过来……" 没错,关淑怡就是这间办公室的副主任一枚,正主任是窦建国总经理的正统亲弟弟,窦建业先生。这位办公室主任除了会打网游,基本什么事情都不管,整个办公室全部依赖关淑怡在工作。 上午忙完,关淑怡拿着两个苹果溜到魏琴那边,会计室因为经常会被连夜叫起来跟大案子做账,审计,所以会计室有个小套间,钥匙在魏琴手里。每天中午,两个办公室的小女人就溜到那里,悄悄在厕所点开电磁炉上热东西吃,这又是一种特权的体现。 今天的午饭是,土豆炖牛肉,就大米饭。员工餐厅太吵杂,这两女人都不爱去。 "山妮妮,我妈说,以后叫我跟你决裂……呼呼……好烫。"关淑怡把一块热乎乎的牛肉塞进嘴巴里哈气。 "小芳芳,你妈肯定觉得是我抢走你男人的,哎,小芳芳,你太阴险了。每次都在阿姨面前暗害我,我在你家完全没名誉了。"魏琴无奈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欺负关淑怡,其实……关淑怡就是躲在她身后的斯科拉,这家伙她根本惹不起。 "山妮妮啊,那个家伙,贼眉鼠眼的,俺不喜欢啊。"关淑怡拼命夹牛肉吃。 "小芳芳……哦……你也不怕烫,快给山妮妮留两块……"魏琴夹着最后一块不放手,关淑怡抓起她的手就着她的筷子吃到了最后一块牛肉。 "小芳芳,我确定你……你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肥死你。"魏琴要气死了。 关淑怡站起来,对着厕所的镜子左看,右看了一会叹息:"山妮妮,你说吧,那些小说里写的多好,皇太后挑媳妇,先看屁股,如果好生养就指给皇帝做妃子。你看咱这屁股,又圆又大,多么好生养。怎么就嫁不出去嘞?" 魏琴没搭理这个无耻的家伙,她蹲在那里收拾板凳,洗锅子,洗碗,洗筷子。 "哎呀呀,小芳芳,你还生我的气啊,我可是代替你肥死的人啊。"关淑怡搂住魏琴一顿讨好。 这两个女人有时候挺有趣,关淑怡管魏琴叫小芳芳,魏琴管她叫山妮妮。这个属于女人之间的闺蜜爱称,没考据,她们从认识开始就这样互相损,当然一般没人的时候她们才这样。 "哎呀呀,山妮妮,这个月的肉钱,你都没给我。你真当在我这里吃大户呢。地主家也没余粮啊!"魏琴打开洗手池下面的小柜子,把厨具放进去,锁起来。点开换气扇抽油烟味。 吃完饭,两个女人躺在单人床上开始就着苹果说闲话,女人在一起其实就是谈论男人,自己的,或者是别人的。总之就是没好话,没话找话。归根结底,这两个女人都没男人,只好说别人的男人。 "山妮妮,这个苹果好甜,比你以前给我的都甜。"魏琴惊叹的举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叹息。 魏琴拿起苹果,一气咬去三分之一。 一股子清甜,爽利的感觉顿时塞满了口腔,顿时,关淑怡觉得她满足的不成了,天呐,这个世界咋恁美好呢? "高手,高手……"关淑怡叹息了两声,确定邻居挖煤的哥哥是挑苹果的高手。 下午员工表彰会开的很成功。办公室收尾后,关淑怡把剩下的东西,比如,笔记本啊,会议袋啊,碳素笔啊,糖果,瓜子,香蕉,饮料……甚至那个挂字的红条幅,她们都剪开分 了。这些东西,压在仓库就是个烂,不分白不分。关淑怡扣下十把高密涤丝直杆伞,看到有跟自己关系好的,就悄悄塞一把。捎带的她还密西了一个菊花很多的花篮,几乎是人人皆大欢喜的四下散去了。 这一天,恰恰好的下了一场大雨。坐着轮椅出去买东西的秦知倒霉的就被淋在了小区门口的飞龙商厦的屋檐下。从家到商厦,就是几百米的距离,秦知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奔跑着解决事情。商厦没有准备残疾人道,短短的三个台阶他就上不去,秦知又没带拐,他只好躲在半露雨的屋檐下无奈的叹息。 关淑怡去找商厦买酱油,是真的买酱油。下班的时候她妈电话她,家里吃排骨,炖排骨的酱油没了。小区的杂货店只卖老抽。她下了公车一眼就看到,邻居家那个挖煤的哥哥,躲在角落里发呆。从公车站看过去,他格外可怜,引人怜悯,刹那间,她的小脑袋瓜子又开始编故事。 故事一:秦奶奶捶着那条老寒腿对挖煤哥哥说:"孩子,家里没有粮食了,奶奶老毛病却犯了……这可怎么好。"秦知握紧拳头泪流满面的说:"奶奶,山高不怕,险阻不怕,我就去买面条。"他推着轮椅,艰难的冲入狂风暴雨中。秦奶奶爬到门口,伸出一只手:"苍天啦!!" 故事二:小秦子艰难的推着轮椅来到大厦门口,他想找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身残志坚。但是,可恶的势力保安将他拒之门外,小秦子无奈的淋在雨里伸出手:"苍天啦!!" 故事三:那是一个狂风暴雨日,小秦子推着轮椅去打酱油,但是!一些社会小青年却抢走了他唯一的两块二毛钱,小秦子默默的掉着眼泪,悲愤的喊着"苍天啦!!" 最后,就躲避在…… 关淑怡想着想着,却打着雨伞来到了秦知面前,她把自己手里的菊花很多的花篮放到秦知的腿上,推着他来到更加避风避雨,而秦知却过不去的地方。 秦知惊讶的看着关淑怡,关淑怡却看着秦知那双握在轮椅把手上的那双细白、修长,却冻得泛青的手,太可怜了。她善良的心酸酸的。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关淑怡又打开两把伞帮他挡风。幸亏剪了开会桌子的天鹅绒布,她打开包包,拽出那块红色的天鹅绒裹在了一下脸色泛青的秦知身上。 这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说不清楚有多温暖。秦知一言不发的感受着,缓和着冰冷的身体。他想说谢谢,不知道怎么却无法开口。 关淑怡看下手捧鲜花,身裹红布的秦知,噗哧一声乐了出来,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烈士。我呸呸呸!别在意,我胡说八道的。" 秦知不觉得她的笑话好笑,他不知道红色的布裹着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位裹了国旗接受瞻仰的国家烈士是什么样子。他的笑点不在这里,也许一辈子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 "买东西啊?"关淑怡有些尴尬。她检讨了自己说的每句话,是不是她口不择言的得罪了这位会挑苹果的邻居。 "恩,买一些本,还有笔。我写东西。你也买东西啊。"秦知慢慢的开口。 "对,我买酱油路过。你等我一会啊。别动轮椅。你掉出去,就又淋雨了。"关淑怡说完跑进商厦。 秦知低着头,发了一会呆,突然乐了,他小声的笑着,最后竟然笑的抑制不住的直抽抽。他慢慢暖和了起来。 羊排骨萝卜汤 秦知淋了一场雨之后发了高烧,当晚就吊起了点滴。关淑怡家当晚吃到了羊排骨。 老关家吃排骨啥辅料都不放,全是咕咕噜噜的,红嘟嘟的看上去很有胃口的块块肉。 "这块好,有肥有瘦,老关你吃这块。"关妈妈夹着一块羊排放进关爸爸的碗里,关爸爸只爱吃肉,脆骨不要。关妈妈负责吃全家的脆骨。 "妈,给我两百块钱。"关淑怡的弟弟关泞竣伸出油乎乎的手。 关妈妈拿着牙签剔骨头缝里的碎肉,没抬头的说:"不给,上个星期刚给二百。" 关泞竣立刻大叫:"老妈,我上大学了,要有社会活动!" "怎么了,你上大学怎么了,上大学不花钱啊?你上大学就翅膀长了金毛,不认我们这里老妈了?你姐姐上大学,都没一个星期花二百!" "我们同学一天就二百!" "你同学的妈是印钞票的,你爸爸是收破烂的!那不一样!" 关爸爸咳嗽了一声,一脸正色的对关妈妈说:"物资再生公司。" "啊,对,你爸爸开公司的,都没一天花二百,对了……老关,你钱呢,今儿没交账!" 关爸爸面无表情的指指外套,关妈妈洗洗手走过去从丈夫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一堆钱,有大张的还有成堆的零票面。关妈妈把大钱数了一遍,回头问关爸爸:"少了两大张。" "输了。"关爸爸无所谓的说。 关妈妈点点头,把小张的全部没收,又填进两张大钞票。老关在外面混,身边拿出来必须是有面子,卡卡新的大钞,这个钱一般关妈妈不允许花,就是充充场面,要是花掉了,那就必须报备了。 "输给谁了?"关妈妈低声问。 关爸爸端起茶叶水大大的咕噜噜的喝了一口,回答:"老谢。" 关妈妈放好丈夫的大衣,开始跟女儿收拾,一边收拾,一遍开始说闲话。关淑怡一边应付,一边跟弟弟使个眼色。 "昨天去做头发,身边来了一位省城的女的。小怡,你知道是哪家发廊吧,就阿坤那家。"关妈妈低头唠叨着。 关淑怡悄悄从钱包摸了两张钞票递给弟弟。她老弟亲了她一下,拿了衣服打开门就撤了。 "知道啊,你最爱去了嘛,人家阿坤叫你姐姐。也叫我姐姐,你说这辈分乱的。"关淑怡无奈的靠着厨房门抱怨。 关妈妈一边洗碗一边继续说:"那位省城来的大姐可骄傲了,一口一个省城怎么了,她工作多么累了,多么想就在小城买衣服了什么,我呸……不就是省城的吗,你猜猜我后来怎么做的,我快把她气死了,阿坤说我做的可解气了。" "怎么做的。" "我先是羡慕了她一番,夸她不容易。然后我就问她你房子多大啊!" 关淑怡无奈的开始扣门。 关妈妈得意的一解围裙,潇洒的一挂,双手叉腰的说:"她说她累死累活才买了七十平米,我就告诉她了,我们家不大,四套房,那套都一百多平米!城里怎么了,省城怎么了,不就是大点嘛?住的就像鸟笼子……" 关淑怡无奈的看着下面无表情,开始躺在沙发上挨个换台的老爹,老爹抬起头冲他眨眨眼。 关妈妈拿起电话开始打:"老谢啊,闲着呢?得了……一起喊几个哒子玩麻将啊,成,马上就去。" 关淑怡满地找自己拖鞋,她穿着爸爸的拖鞋,他爹光着脚丫子满地溜达。 "妈,我拖鞋呢?"她问。 "换苹果吃了呗。"关妈妈咧嘴讥讽,关淑怡吐下舌头,他爹在那里乐。 "关淑怡,去楼下给你秦奶奶结账,你秦奶奶最近可发财了,他孙子摔断腿,人家赔了五万,五万啊!" 关妈妈咬着后槽牙狠狠的说,关淑怡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娘亲,她看着她换完衣服,回头冲关爸爸甜甜的一笑,说:"老关,我给你报仇去了。"接着回头冲着女人大喝:"还不把拖鞋要回来!那个是我给你编的,外面没卖的!给你弟弟多钱啊?" 关淑怡无奈的伸出两个指头:"二百。" 关妈妈无奈的摇头又是一顿唠叨:"都说养儿防老,那个小兔崽子,生下来我出超生费,上学打架我出医药费,补考……" 关淑怡落荒而逃,一溜烟的来到楼下水果店杂货店…… "秦奶奶。"关淑怡冲着正在门口张望的秦奶奶打招呼,秦奶奶一见她就像看到救星:"小怡,你妈妈叫我麻将去,秦知在发烧,医生说没啥,可是我要看液体。" 老太太就这点乐,爱打个麻将。关淑怡拍拍胸口说:"没事,交给我,我会拔针。" 秦奶奶顿时大喜,指着苹果摊说:"苹果随便吃。" 关淑怡也大喜。 秦知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在看,一只手在吊水。他低烧,最近忒倒霉,先是摔断腿接着淋雨发烧。他听着外面的交谈声无奈到顶,秦奶奶在彻底批判现在的人情冷暖,一条腿才换五万块。 停了一会的小雨又淅沥沥的开始下,秦奶奶走了。关淑怡咬着一个苹果喀嚓!喀嚓!脆响着进了里屋。 "我自己也会拔针头。"秦知抬起头对关淑怡说。 关淑怡笑了下,拖过椅子看摊,回道:"等我吃够了就回家。" 秦知低着头,没再言语,他原本想好好的看完这本早就想读完的书,以前太忙没时间。但是今晚显然不是一个好时候,因为身边的声音太恐怖了。他看着这个女人一个,一个,一个的连吃了五个大苹果,他的牙床开始泛酸。 关淑怡满足的把苹果核扫了,端过一个板凳坐在秦知对面看下他的液体:"滴的太慢了。" "太快对心脏不好,你要有事就回去吧。"秦知再次劝她走。 关淑怡没理他,她开始接电话:"喔呀,山妮妮,竟然是乃(你)?大半夜找姐借钱吗?借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秦知低头开始乐。 "什么啊,你妈结婚你哭个屁,你爸都结婚多少年了?知道……呸,你奶奶凭啥管你家的事情,当年他们抚养费都不出的……" 滴滴答答的雨水,吹来一些寒气,秦知放下书,闭目养神。关淑怡从卧室拽过一条毯子帮他盖好,她耳朵上夹着电话,一边帮着卖东西,一边竟然……做起了家务。 "什么啊……我最起码也是中上等的姿色,屁股又大又圆!" 秦知侧装睡的嘴角向上牵着。 "深深妈,这种卫生巾不好,你要买纯棉的,纯棉的好……成,没带钱我给你记账,记账本呢?栓柱柱,你家记账本呢?"关淑怡扭头问秦知。 秦知愣了一下,栓柱柱,叫谁呢? "哎,在这。找到了,找到了,你睡吧。" 秦知瞪着眼睛继续想"栓柱柱"的问题,关淑怡却放了电话开始在厨房忙乱,一顿乒乒乓乓后,她端了一碗汤出来放到秦知身边,接着利落的拔了针头。秦知抬头,不知不觉着,液体却输完了。 "有点烫,感冒是暗火,萝卜汤顺气,我给你放了白胡椒出汗。栓柱柱,我要回家了,我帮你把卷闸拉了,你喝了汤睡吧,秦奶奶跟我妈,要明早才回来呢。" 关淑怡站起来,收拾了一下铺子,拉下卷闸,离开了…… 秦知看着卷闸,门外又传来咣当一声,关淑怡走进来,拿起桌子上的拖鞋:"栓柱柱我忘记拿鞋了,你把那汤喝了。记得啊!" 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这栓柱柱,到底是叫谁呢?秦知愣在那里想了很久,刚回故乡时的那种故作不在意,其实很寂寞的心情好了很多。奇怪了? 手机嗡嗡的在床铺上蹦跳,屏幕也不停的在闪动着,秦知拿起来看了下来点显示,而后接通。 "有事?" "恩,朗凝来了,哭到刚才才走,说是大家朋友一场,她相信你一定是清白的,她愿意为你出这笔钱,但是,她家里都说她胳膊肘子向外拐。她压力很大。" "她不是有人安慰吗?" "怕是那位最近很忙吧。你以为都像你呢,二十四孝男朋友。" "……讽刺我?" "那不会,她叫我问你,她出国的护照在哪?" "她卧室衣柜下层抽屉的蓝盒子里。" "……你还真知道?" "嗯,知道。" 陈律师在那边迟疑了一会,问道:"你还是喜欢她?" 秦知看着那碗萝卜汤,除了奶奶,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炖汤给自己,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呃,好咸。但是,也很暖和…… "你干嘛呢?"陈律师又问。 "哦,喝汤,你说我喜欢不喜欢朗凝?" "抱歉,问过界了。" "没事,我跟朗凝分手,也不算都是她的错,好几年了,感情还是有的。你知道她那人,嘴上好强,人还是不错的,她只是没主见。" 陈律师笑了几声后说:"好了,认识这么多年了,我都忘记你的老毛病了。你是不会说人坏话的。那,那三十万到底去那里了?" 秦知靠在枕头上,无奈的扯扯嘴角,回答道:"用在工作上了,虽然现在我不干了,但是也不能出卖人家。毕竟出卖公司情报要坐牢的。你拿我的钱去补了吧。做事要有头有尾。" "没见过你这样的,倒贴人,还倒贴钱。秦知,真是不知道你是傻还是装憨。成了,我明儿去帮你过账。这下你算坐实了贪污的名头了。" 秦知笑了下,无所谓的说:"那份合约,价值几何,业内自然有定数。三个月后,郎氏想买回去,就不是三十万了。傻?也不知道是谁傻呢。成了,有事你帮我处理了,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陈律师还想啰嗦,秦知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听了。他在郎氏卖命到现在,一切都是为了朗凝,直到现在,他都恨不起那个女人,因为她是这个世界唯一对自己说"我会做你的眼睛,我会替你看这个世界所有的颜色……"的人。 也是她哭哭啼啼的看着自己说:"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多少也是错,但是你知道的,我爱孩子,我不能生出一个世界只有黑白色的孩子。" 她总是那么浪漫,那么可爱。她那纯纯的装着无辜的小样子,曾装满秦知全部的世界。 他秦知不是圣人,他吃她那一套,他真的想要个女人,一个给自己温暖和全部颜色的女人,曾以为朗凝是无可替代的,现在看来……只是自己要求太高了。朗凝是要配王子的,他充其量就是个伪劣的人类, 秦知坐起来,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小区的路灯,鼻子里,萝卜汤的味道徐徐飘入,窗户内搓麻将的哗啦声,声声入耳。 这夜,秦知无法入眠。他疼,从心到每个细胞都在蔓延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爱或者伤害都成了粗浅的词汇,从小到大的那层面具,被朗凝的不在意,血淋淋的剥了下来。 无法治愈…… 星期天的天是洗衣裳的天 每个星期天,老关家都是在关妈妈的唠叨加劳作的噪声中被迫无奈的爬起来的。关妈妈总是有着无尽的对这个世界的抱怨,总之什么都无法入了她的眼。 这个大清早的关妈妈把所有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开始转,接着,就在厨房做油炸辣椒。关爸爸喜欢这口,关妈妈每个星期给他炸一罐。就这样,除了关妈妈,关家有口气的人集体跑了出来。 秦知家爷爷抬了椅子到家门口,命令窝在家里的秦知去晒太阳,美其名曰"补钙"。秦奶奶把家里看着不顺眼的衣服全部找出来,一边洗一边唠叨,总归星期天就要做点什么,家人有干净衣服穿这是大事。秦知带回来的衣服,不管是什么质料,什么牌子,多少钱,全部都被当成低廉的东西丢进洗衣机,开始那惨无人道的旋转。秦知穿着爷爷在街口买来的十块钱一件的老头背心儿,外加大裤衩躺在门口被孩子参观。小区的孩子对他的石膏腿很感兴趣。 "叔叔,你咋了?"一个牵着一条土狗满地撒丫子乱跑的小屁孩成为一群孩子的代表来询问原因,以来承托自己的大胆。 对于此类问题,秦知一上午已经给全院的各位大婶、大叔解答过多次。怎么摔的,怎么被救的,怎么去的医院,花了多少钱,打麻药多少钱,给红包没?秦知实在不想再说,于是他无奈的闭起眼睛回答:"被压路机压断了。" "骗人。我妈说你挖煤被压断的!" 小屁孩大声指责秦知的不诚实。 秦知一头冷汗,斜过眼睛看那群孩子,越看越觉着亲切,他坐直了笑嘻嘻的开始胡说八道:"对啊,叔叔骗人,其实……"孩子们一起上前走了几步,小心的听着。 秦知承认自己无聊,已经无聊到了一种境界,他在这里编瞎话骗孩子玩,他编了一个隐藏在都市里的超人的故事,一群孩子听的入了神。 "后来……当我醒来,地球又恢复了和平……"秦知的声音越来越远,眼角因为忍笑抽动不已。 "栓柱柱,你就骗人吧!"关淑怡穿着她爸爸的大背心,那上面还有一行大字"飞跃物资再生公司"。她的大裤衩子是跟秦知同款的,竖道道带球球蛋蛋暗花色的黑色大裤衩。 孩子们当然不信,大肆嘲笑一番后被关淑怡赶走。秦知笑笑躺回椅子背儿,问她:"被你看出来了?" "对啊,我这么火眼晶晶,栓柱柱兄,你烧糊涂了吧!"关淑怡塔拉着拖鞋,死皮赖脸的笑着说。 秦知笑道:"退烧了,昨晚真的是给您添麻烦了,谢谢了。" 关淑怡一下子尴尬起来,她别扭的将脸扭到一边叨咕:"装个屁啊!" 在她看来,你挖煤的就不要装知识分子。太假了,不坦诚。关淑怡身上有着小城女人的优点,善良,不做作,大气,不夸张,每个星期两次小心眼,一次在家里,一次在单位,并且她预期着,如果有了爱人就加一次。 嘀咕了一会后,关淑怡自来熟的进了屋子,她伸手拿了两个苹果放到电子秤上量了重量,在赊账本上仔细的记了后就着背心擦擦,一个给了秦知,一个自己大大的咬了一口,顿时世界美好起来,她无比满足的嘀咕:"唔,世界……太楚楚动人了,就是这个苹果……没你给我挑的甜。" 秦知看下手里的苹果,随手放到一边问关淑怡:"提个问题。" "说。" "栓柱柱是叫谁?" "你啊!" 关淑怡说完,也不管干净还是埋汰的就往地上那么一盘腿便坐了下来。 "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叫什么吧?" "我记不住,栓柱好记。" "为什么?是栓柱?"秦知真的很困惑,他那里具备了栓柱的特质了? 关淑怡没理秦知那个茬,打小她就这样,看的顺眼了,她就拉倒她们村子。关于这个只存在在她跟魏琴精神世界的村子叫"上流村"。要按关淑怡的话来说,那是上等人必然要去的地方,目前村里的村民不少,什么满仓仓,满囤囤,二蛋,二狗子等等之类,她只是不在意的跟别人自来熟的玩着这种无伤大雅的游戏。 "你要来俺们村吗?"关淑怡看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正式邀请。 "你们村?"秦知觉着自己的脑细胞有些不够使,他的思路有些跟不上这个时代。 "对啊,俺们上流村,只住上等人!我是村长小芳芳!认识你很高兴。"关淑怡说这话的时候,后槽牙跟紧咬,右边的鼻翼向上一耸一耸。这是个非常技术的表情,一般人都做不了。 "有工资吗?"秦知被逗乐了。 "没工资,但是有工分,工分换Q币。"关淑怡嘴里胡说八道的,对于秦知这个新邻居,她是很照顾的,大家邻里邻居这是应该的,这个院子注满了关淑怡这样的普通小城人。 关淑怡跟秦知的熟悉,并没有建立在大城市的某个奢华的社交场合。也没有哪位身价颇高,社会地位扎实的长者为其介绍。更没有刹那间的那种天雷勾动地火的情感对碰,他们反正就是认识了,熟悉了,就开始聊天了。 关淑怡:"我小时候,家里院子大,这里都是奶牛,我爸爸那会养了十头,说是开奶厂,牛奶没卖掉,我们全家喝了很久很久的新鲜的牛奶。早上一大碗,晚上一大碗。" 秦知:"新鲜好。" 关淑怡:"我弟弟去摸牛咪咪,被牛踢了小鸡鸡。" 秦知:"去医院了吧。" 关淑怡:"我爸爸抱起他,亲了他小鸡鸡几口,给了一块钱,他就不哭了。" 秦知:"没事就好。" 关淑怡:"第二天送医院开刀了。" 秦知:"……不要大喘气。" 关淑怡点点头,丢了果核接过秦奶奶递出来的一小盆核桃,还有个小锤子。秦知现在每天两盆核桃,因为他的天残腿。 关淑怡敲开一个核桃剥了壳子,把果仁递给秦知,说道:"我不爱吃干果。" 秦知接过去,看了关淑怡一眼,这姑娘继续一个一个的敲核桃,取果仁,给自己,她的动作自然无比,就像照顾家人一般。当然,嘴巴上也没闲着。 关淑怡:"我小时候,这院子里全部是牛粪。" 秦知彻底无语,剩下关淑怡一个人在那里起劲儿的回忆她的小时候,她小学、她一年级、她初中、她老师……秦知无话可说,瘸腿一条无法逃跑,他也没准备跑,他只是微笑着,好脾气的听着。 "……我爸说,果果你抓住了,我小名叫果果,但是你还是叫我小芳芳的好……对了,还有个下流村你知道吗?我把我们主任,经理,董事长都丢到那里了……哈哈!我说哪里了?对了,我爸爸叫我抓住绳子,我有一只脚掉到了屋子里,那屋顶刚铺了一层,下面就是民工的锅子,我还有一只鞋子掉进面条锅里了,要是没抓住绳子……坏的,怎么这么多坏的,这是去年的核桃吧,秦奶奶上当了……你爱吃什么?你属什么的?" 秦知慢慢进入梦乡,身边的声音依旧绵绵不断,越来越远…… 扑啦啦的一群麻雀被孩子惊飞,秦知慢慢睁开眼睛,对面下象棋的人群回家吃午饭去了,他坐起来,抓抓凌乱的头发,看看身边。 一张报纸,一边是核桃壳,中间是小锤子,另一边是敲好的成堆的核桃仁。 咖啡店里,木吉他的声音缓慢的响彻,坐在台子上的女歌手穿着毛边边很长的牛仔裤衩,带着西部牛仔帽子在唱歌,这位女歌手唱的如痴如醉,就好似,整个咖啡店,只有她一个人在长满枯草的草原骑着一匹红色的马儿在奔驰。她的眼神痴迷,不时的侧头摆动已是沉醉不已。 章正南低声安慰着朗凝。朗凝将一杯加了牛奶跟伏特加的百利甜酒捧在手里,她的太阳穴崩崩的疼。这些天,她累得几乎迷失了方向。过去做副经理的秦知一离开,所有的压力扑面而来。 公司的事情是必然要做的,但是上下级的关系协调,周密的组织人事安排,关系单位感情投资。什么样的关系户送什么样子的礼。谁家太太过生日,谁家孩子过满月。公司上下几千名员工,朗凝两手一抓瞎,有时候,内部协调管理,外部社会交际,不但要受过周密的相关训练,还要有一个非常非常精确和记忆力超群的大脑。 从秦知扛了裙带关系进公司开始,朗凝从未因为这些事情操过心。她知道秦知有个超脑,他除了分辨不出颜色,其他的,只要他愿意干,愿意研究,没有他干不好的。 他总是很放松的呆着,在那里读书,练字,看电脑,他甚至还在办公室放老实唱片机,每天不是听周旋,就是看黑白美国旧片,一副无所事事的舒适样儿,就像一位二爷。 现在,朗凝遭难了,内部管理,外部管理一堆事,单拿内部人士管理这件事情来说,秦知身上从不带笔记本,但是扫地大婶的出生年月他都记得。公司外部大大小小,林林种种的社会关系多的没办法数,就拿计划生育来说。你就得每个月做报表。一个孩子的,两个孩子的,计划内的,计划外的。公司短期合同员工的孩子,正式职工的孩子。户口在哪上的,户口本市,不在本市…… 无论多复杂的东西,秦知都知道。只要你问,他的答案永远在那里。 许是太轻易了,朗凝就认为那是理所当然谁都能干的事情。 原本,朗凝想着,即使他走了,自己也省得见面尴尬,这才一个月不到,上下混乱成一锅粥,有表格档案数据的上手就难,有些东西是只能意会言传的。秦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大家说的:裙带关系,小白脸,没特色,除了会笑什么都不会,就会花女人钱等等耀眼。此刻已经略见分晓,那就是,秦知领了朗氏年薪五十八万。非但应该给,还给的太少了。 "一会他来,你要怎么说?"章正南低声问朗凝。 "甭管怎么说,秦知要先回来,我爸说了,薪水翻倍,花红翻倍,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朗凝抿了一口百利甜说。 "你大上午的喝什么酒?"章正南心不在焉的抱怨着,过去怎么看朗凝怎么顺眼。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秦知那样的小城孩子都赔不起朗凝,虽然他们是好朋友,他依旧跟朗凝一见钟情了。 章正南出身良好,风度翩翩,言语幽默,工作能力强,金晃晃的身价陪衬着看得出来的优点,章正南几乎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完美无缺。 朗凝的身家几乎跟章正南差不多,能力在某些地方她还要强过章正南。为什么会跟秦知在一起,朗凝现在都不清楚。她只记得,第一次见到章正南跟秦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上大学,章朗两家是世交,所以章正南经常约她出去玩。 那天,天很蓝,公园里,他们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玩了一上午,拍照,打闹。秦知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花。朗凝把相机递给秦知说:"麻烦了同学,帮我把那丛刚开的红色郁金香照进来。" 秦知站起来,一脸抱歉的微笑说:"对不起,怕是没办法帮这个忙,我看不到颜色。" 光线卷着七色在这个世界柔和的流动着,微风下,穿着淡蓝色衬衣的秦知,瘦弱且干净,他的微笑平静清淡,声音诚恳低沉。 朗凝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就爱上了。那份独一的气质,一直是朗凝所喜欢的,脆弱,单薄,女人的保护欲就这样被勾搭起来。但是后来朗凝认为。那种特质却是最不实用的。他们走到了一起,最初也是爱的天崩地裂,爱到疯狂。 然而,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 时间磨灭去了爱的火热,循循渐进中,个性与个性的融合,刚烈跟温和对冲,地位与出身,一切的一切都被朗家认为是那么的不和谐。一个山城穷小子钓到富家女,穷小子走了好运,富家女义无反顾的保护了他许多年。 当然这份保护一直是朗凝自己认为的。她觉着自己扛了所有的压力,而秦知永远悠闲的躲在办公室心安理得着享受着她给予的地位和福利。 最初的时候朗凝拒绝谈论这个问题。 可是,一个人说,两个人说,三个人说,四个人说…… 慢慢的,她看着秦知也开始越来越不顺眼。 终于,时间撬开了爱的硬壳,他们种子未能经受住时间的推敲。 就这样,秦知这个被朗家全家都看不起,甚至仇视的人,终于赶走了。 朗凝跟章正南众望所归的走到一起。 但是,为什么? 却不对劲起来? 秦知有朋友 秦知的价值 陈律师慢慢坐下,冲着章南正和朗凝温和的笑下客气到:"章总经理,朗总经理你们好。" 章南正呛了一下:"我说老陈,大家多年朋友,你疯了。" 依旧是那样温和的语调:"我和您们只是业务上的关系,我跟秦知才是朋友。叫您们名字那多失礼。" 朗凝放下空杯子,招手又叫了一杯,小服务员挺机灵的给他们加了个屏风。 陈律师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缓缓的推到这两人的面前说:"这是秦知先生的托我转交的三十万,你收好后给我打个收条,我们的手续就算正式办完了。" 朗凝放下杯子,伸手不耐烦的扒拉了一下那头自然漂亮的卷发,她盯着陈律师看了一会说:"你知道,我只是需要跟他好好谈谈,他躲起来也不是个事儿,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久,我清楚他不是没信用的人,我舅妈虽说,话是的确不好听。但是他没鬼也就不会被我家里人抓住小辫子。现在我父亲,还有几位伯父都要见他,陈律师,我知道你必然知道他在那里。他们到底什么事情隐瞒了我,现在整个郎氏都在找他。我要跟全家族有个交代。做人,做事,都要有头有尾的好,你说对吗?陈律师?" "当然,作为他的朋友。我的确知道他在哪。" "在哪?" "抱歉,不能告诉您。" 章南正一听便火了,他拍了下桌子:"陈律师,你别忘了,这么多年,看秦知的面子我们给了你多少案子,无论是我的公司,还是那秦知那边的案子都便宜你了,做人不能没良心。" 陈律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解约书放到桌子上推了过去:"这是我的良心。" 他说完,又拿出几张表格郑重其事的推到这两人的面前:"我从成为两公司的法律法务之后,六年来,先后办理各种诉讼,处理法律相关工作共计三百五十件,虽然不是业内最好,但是总算也对得起那份酬劳,这些案子的胜率基本做到了百分之八十。在这里有些事情我想我们有必要沟通一下,那就是我的律师行跟贵公司从四年前起,就是合作关系了,你们跟我并不存在上下级的管理关系,所以今天,根据当初的协议,我交这份解约书。我是看钱干工作,但是,那也要挑个舒心的环境。最近律师行业务繁忙,怕是无法再跟贵公司合作了。" 朗凝将那份文书推了回去,笑了下:"陈律师,相处几年,我从未有过不尊重,甚至有时候我还叫您一声陈大哥,你刚到我们那里做一般法务的时候,只是个小律师,但是我依旧信任您,您看,我们一向合作愉快。解约就太意气用事了。" 陈律师也笑了下,他端起一杯刚叫的白水喝了一口,想了下说出了一番这两个人都意想不到的话:"没错,几年前,我只是一个到贵公司打工的小法务,那些年真的很倒霉,妻子得了白血病,孩子刚两岁。上海有好一点的工作我都不敢接。后来……进了贵公司,归秦知先生辅管,我记得妻子去世那天,我家亲戚朋友就像说好了一般,一起到家里来要账,我不恨他们,因为谁家都要生活。但是我的确又没钱还,我家房子不大,就是四五十个平方米,但是卖了房子,依旧不够。我想了,房子没了后,我就跟孩子搬到郊区农村租房子。说实话,当时很绝望,这个时候秦知敲开我家门,带来了有零有整的六万三千四百块钱。真的,我个大老爷们说这些话真的肉麻,秦知是我恩人,做人不能没良心。" 端起杯子转了几圈,陈律师声音慢慢放缓:"秦知当时对我说,不急还,他不等钱用。还完债,秦知在郊区公司的旧宿舍给我找了一间房,不要钱的那种。我说我一辈子报答不完他,他说了,我是公司员工,为我解决生活上的困难这是应该的,我的工作做得好,公司离不开,公司为我做这些也是应该的。不必怀着那样报恩的心情,付出劳动,踏踏实实工作才是他最需要的。拿了钱欠条要打好,亲也兄弟明算账。 大家都说我们是朋友。其实这么多年来,他跟每位员工都走得很远,保持了一种绝对的距离。他就是按照一位合格的经理人的工作法则在做,他尊重且贴心的为我们排忧解难。后来,事业慢慢做大,经济上逐渐缓过来。我有了自己的律师行。又从新跟贵公司签了合作协议。 这些年所有的法律代理案件我都按照标的一半给贵公司半价作为报答。贵公司的法律中心的工作也从不敢掉以轻心,每件都自信做到了全力以赴。贵公司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我一间旧宿舍。我还贵公司六年人情。但是,秦知的,我要怎么还?面对伤害他的……" 朗凝大眼睛一挑:"陈律师,你这是为秦知叫屈了?从没人伤害过秦知,我认识他到现在,哪一件事我不是顺着他。哪一件事不是我在顶,我是个女人。面对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我还不是护着他。我扛了多大压力,你们谁能知道?他秦知知道吗?他那个脾气能活活迫死我,他连半句好听话都吝啬说!" 朗凝激动的浑身发抖,大眼睛终于憋不住的掉出了眼泪,一条一条的落。看上去真的算是楚楚动人,引人怜悯。章南正心疼的搂住她安慰。 陈律师上下打量着朗凝终于很遗憾的耸下肩膀:"我一直认为您是个有福气的……算了,就这么告辞吧。今后还是祝愿两位大展宏图,生意更上一层楼。这是我公司的名片,这还是第一次给你们呢,有案子多多照顾我的小律师行,当然,请相信,我们一向是业内最好的,不过,今后……收费上今后就不照顾了。您看这收据,您还是打了的好。不要叫我难做。相信郎经理是个做事有原则的人,对吧?" 朗凝一怒之下,拿起餐桌子上的笔签了收条,接着气哼哼的死盯着陈律师。 陈律师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想站起来离开,朗凝叫住他:"我说,这个世界谁离开谁都能过,陈律师前程似锦我们也不能碍着你,但是秦知,他有没交代完的事情。最起码这三十万他必须跟我父亲交代清楚!" 陈律师笑笑说:"我被授权全权代理此案,我的当事人秦知先生拒绝跟你们单方接触,如果贵公司真的要对峙公堂,那么我们就一起拿出证据来踏踏实实打一场官司。最后请法官来评判秦知的行为算不算是勾上贪污。现在怕是我们愿意打这场官司,朗氏未必敢接。 就你们认定的事情只是单方面的,我相信秦知作为一个公司的副决策者,他拥有动用一些资金不必报备的权利,而且,那笔钱到底去了哪里,朗经理为什么不回去问你的父亲呢,相信这就是他着急找秦知的真正原因吧。您问我,还真的是问错人了。其实,您父亲到现在都不相信您,真是替你感到遗憾,秦知到底做了什么,我们都没权利说,慢慢的您就知道了,对了,结婚喜帖就不要寄给我了。我们不是朋友,现在不是,将来更加不会是。" 章南正坐在那里半句话没插,原则上他不能对此事添什么话,未婚妻的前男朋友,他倒是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见秦知,可是,面子上他又要做的漂亮。人在江湖漂总要落个仁义的名声好。他自认该做的都做到了。 所以,章正南他自己认为自己也是委屈的,也在强迫自己做自己不舒服的事情。现在挺好的,秦知交代完了事情,最好一辈子别回来,他看着陈律师出去后,他搂下朗凝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凝凝,这事就算了,给我个面子,别再追究了。好歹我们从大学到现在,都说我们是朋友,现在我跟你在一起,迫的急了,秦知狗急跳墙。外面该说,我抢了你,还把别人逼得失了业没活路。这话不好听。" 朗凝没理他,她疲惫的靠着窗户想了一会给自己的父亲电话:"爸,陈律师……"她详细的说完刚才的事情,并且交代了已追回三十万元公款的事情。话音未落,她爸爸在那边却一声怒吼。 "谁叫你打收条的,你脑袋驴踢了?我再三告诉你,我要见秦知,见秦知!" 朗凝拿起电话伸手丢到地面上,那电话落地后分成两半,电池掉了出来,女歌手看着这边一脸惊讶。店里的人更是鸦雀无声的看着这位愤怒的漂亮女人。章正南更是一脸尴尬的结了帐,硬拖了委屈的要爆炸的朗凝离去了。 现在,秦知的小日子很悠闲,在得知跟朗氏正式交接清楚之后,他就更加舒坦了。 下午六点多,他躺在家门口看摊子,手里拿着电脑笔记本复习老本行。院子那边的树荫下,芳邻的父母正在悠闲的找乐子。一个下象棋,一个聚拢了成群的妇女理直气壮的说三道四。 关淑怡的爸爸手里拿着一个大茶缸子一边稀溜溜,咕噜噜的喝茶叶水,一边面无表情的大杀四方,这老爷子下象棋全小区无敌手,每当他喝完,他就大大的咳嗽一声,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有威严。这个时候关淑怡的妈就会丢开自己的小社会团体唰的一下跑到丈夫身边接过空的茶叶缸子颠颠的跑上楼给他倒满捧下来,两个小时倒了三次了,一点都不带生气的。 老爷子的脸那是更加的展刷刷的有面子,看上去就像个退居二线的,了不得的乡镇干部。 六点多钟的时候关淑怡提着塑料袋子,蹦蹦跳跳的下班回院子,一进院子先奔着秦奶奶家的水果摊子走,她妈妈在后面唠叨了几句,大概说她就知道吃。关淑怡从塑料袋里拿出成把的铅笔递给她妈,她妈妈开始满院子的有面子的发了一些,在大家客气的恭维声中唠叨声没了。 "呦,栓柱柱同志,看不出来还懂电脑呢。也对,你大学毕业了呢。"关淑怡自说自话的进屋取了苹果转身离开,路过秦知身边的时候,她见秦知不理她,对着秦知的后脑勺啪的就是一巴掌:"别跟姐玩深沉。" 秦知被打的一愣,从来没人敢打他的后脑勺,他被打得有些发蒙。对面却再次传来"啪!"的一声。 关妈妈对着自己家男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一下看不住就当老娘死了,谁叫你抽烟了,你那个肺都成黑的了。"说完抓起简易象棋台子上的香烟狠狠掰折了丢进一边的垃圾桶,然后,瞪着两只大眼睛珠子盯着关爸爸看。关爸爸若无其事的递给她空茶杯,关妈妈端起来转身蹬蹬的上楼倒水。 关淑怡换了个长身大裙子,塔拉着没跟的凉拖鞋颠颠的下楼,秦知关了电脑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象棋摊子。 "你轮椅呢?"关淑怡在屋子外转了几圈。 秦知指下屋子里回答:"家呢。" 关淑怡进屋子把轮椅推出来说:"秦奶奶说,你每天闷在屋子里,叫我带你出去。我下班的时候小区那边发花展票。我拿了两张,不要钱呢,不看白不看。"关淑怡一边说,一边把轮椅固定好,还顺手拿起一边的抹布将轮椅里里外外擦的干干净净,那块抹布一会秦奶奶会拿来擦水果。 扶着秦知坐上去后她辩解了一句说:"现在你归我管了,不能说不出去啊,秦奶奶说了,带你出去玩,苹果随便吃。" 又是苹果,秦知无奈的摇头,这个世界也就这家伙能做到为了苹果万死不辞,不怕辛劳的地步了。 秦奶奶跟关妈妈说着闲话,见关淑怡推着秦知出去,她们见状也没什么反应。 这小区的住户原本一半人口是一个村子的,以前是世代一起生存、生活。现在虽然是拿紫红户口本的城里人,一些老习惯还是留了下来。但凡谁家大人工作忙,孩子们就会满院子跑的打搅别人,这里的人都觉得很正常。 也许这里就是城市跟庄户人的根本区别。就像这小区的另外一半人,他们也从不跟这些刚脱了土的原根系农民打交道,他们甚至是看不起的。不过小区的原根系根本不在意,他们依旧我行我素的在花池种菜,在一楼阳台沿子下养狗,放大葱,塞杂物。 "你知道吗,我成了鬼子了。"关淑怡推着秦知一边走一边胡说八道。 "鬼子?"认识快一个月了,秦知依旧跟不上关淑怡的思维节奏。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二姨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恩,那个会计,你妈说很有钱的那种。" "我妈思维不正常,会计的钱是别人的,会计是最倒霉的职业。每天面对那么多钱还不能花,这是一种强大的心理折磨,能干会计的都是非人类,就像魏琴,魏琴就不是人。" 这些日子,秦知在关淑怡的嘴巴里认识了她全家,她全社会的关系,拜卓越的记忆力所致,他将她的社会关系全部弄清楚了,那位魏琴的确是非人类,她跟关淑怡每天结党干混蛋事,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关淑怡跟她在一天值班夜,两人将会计师的保险柜内的几十万元钱拿出来铺满一床铺并躺在上面照相留念。 那张照片她给秦知看了,两个并不是太漂亮的女人将自己堆在钱堆里,做出各种秦知觉得很愚蠢的样儿。虽然表面上秦知努力的维持平静,但是可怜的胃都纠结疼了。 这样的女人,秦知还是理解的,她们对钱有一种毫不遮掩的夸张的盼望。但是……她们又很认命的工作,很认命的生活,唯一能令她们对生活有一丝盼望的,可以为她们带来改变的,就是找个条件优越的老公嫁了。可惜好男人都想要更好的女人,而好女人看的山更高。就像……朗凝。 秦知仰头看下推轮椅的关淑怡:"你拒绝他了?" 关淑怡翻个白眼,一脸厌恶:"对啊,虽然什么条件都合适,但是我不能忍受口臭,你口臭就算了,还喜欢不停的支着脑袋过来说话。我又不是聋子!我当时想象过跟那张嘴巴打奔儿的感觉。呃。当时就吐了。" 秦知也打个寒战。关淑怡还在那里唠叨:"我当天就说清楚了。可是他总是发短信,你发短信就发吧。问题是你还总是发着别人前年就发过的旧短信。还老问我,有趣吧?可笑吧?我没理他。结果今天早上他竟然发条短信问我……皇军,您看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皇军也给句话啊。妈的,老娘活到……年龄这个问题,还是算了说吧。" 秦知捏着花展票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老娘活到现在一直是纯种大华夏民族,描红根正的有紫红户口本的中国人,怎么就变成鬼子了呢……" 关淑怡唠叨着,推着轮椅走着。 他们一起来到街边的一个胡同口,在小吃摊档那边停下。食物的香气混着街边的汽车尾气味道蔓延着。成群的下班人在那里扎堆,他们,站着,坐着,蹲着享受着一天工作下来的惬意美味,至于卫生部卫生的,似乎没纳入这些人的考虑范围。 关淑怡停了车子,鬼鬼祟祟的看下左右,她走到轮椅前迅速撩起自己的裙子快速的从长筒袜下面拽出一卷钱。 秦知无语的看着她离开,这个女人太不讲究了,不过,嗯……腿型还是不错看的。 不久,关淑怡提着一整袋的小红薯回到他面前:"吃这个,可甜了。给我剥皮。" 秦知只好接了红色的塑料袋,取出一个热乎乎,闻着味道就甜丝丝的不大的小红薯帮她剥皮,剥好后,他回头想递给她。关淑怡却探下头张着关氏大嘴说:"放我嘴里,我手太脏了。" 秦知只好将小红薯放进她的嘴巴里。 夕阳缓缓的倾斜滑落,慢慢的掉入天的那一边,这两个人就推轮椅,剥红薯皮的各行其事,看上去倒也不寂寞。 "我最喜欢紫红色皮子的红薯了,又面又甜。明儿咱还来吃,好不好啊,栓柱柱。"关淑怡唠叨着。 秦知的手握着一个据说是紫红皮的红薯,他一口一口的咬着,斯文的咀嚼着。热度腾腾的手感缓缓的从秦知的手指肚传入他的心里,他想…… 紫红色,这是一种温暖的颜色。 关淑怡的尴尬事 出生,成长,长大,我们所作的一切好像就是为了迎接死亡一样。人就像植物般的奋力破土而出,努力发芽,努力成长,无声衰败。这是个过程。当然这中间也有一些略微的不同。 人有故事,植物没有。 一个人在生活的城市出生,慢慢长大。跟童年的小伙伴一起玩耍,成长。初中,高中,然后展开翅膀飞翔的外面的世界。 秦知从小就自卑怯懦,他的个性因为视力问题而使得他总是蜷缩着自己。一般在中国,这样的学习不错,个性温和的孩子总是能得到老师的喜欢,但是,由于秦知的不同,每位老师都在小心翼翼的对待他。有时候,就像对待残疾人。 小时候,有一次班上选两道杠的中队长。那位同学的作文放到课间操的时候对全校同学念,他是这样说朗读的。 "平时我团结同学热爱集体,每个星期天除了帮助军属老大爷干活,还帮助生活上不方便的秦知同学……" 那之后不久,秦知就转学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吧自己的毛病隐藏起来,情感也隐藏起来。他不喜欢跟人交往,不喜欢跟人交流,也的确不需要谁的帮助。 他没在这个城市出生,虽然在这个都市成长,他却在本地没朋友,那些老同学也许早已忘记他。秦知也觉得那些人没有记起的必要。 关淑怡,她在镇上医院出生。一出声就哭得撕心裂肺,全家被她的出生吓个半死。她早产,包着小被子差二两五斤。她妈妈怀着她去挑水,一不小心早产了。 很多人都说关淑怡长不大,活不成,但是她还是长大了,还活的好着呢。 自小因为身体不好她得到了家里人太多的关爱。小学的时候,因为她家院子大,还养了很多动物,每天里结着党的跟小朋友们追鹅、赶鸡,骑牛、捎带祸害老山羊。她从不缺少朋友。 城市越来越大,大楼越盖越高,但是这些距离阻隔不了关淑怡的天性,她总受欢迎的那种人。小学一帮,初中一帮,高中一帮。在外乡四年大学又有一帮,现在公司那边还有一小撮。 关淑怡永远不寂寞。大家都喜欢她。 当然,这里有必要除去一个人,这个人叫乌红玉,是关淑怡的死对头。大仇敌! 关淑怡到现在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成为了乌红玉的死对头,总之从有记忆开始,无论是小学还是中学,她们见面就掐,不见就互相诅咒对方其祖先八代。大概是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双方还有过一次揪头发,互相吐吐沫的辉煌战绩。 现在命运将她们又分到了一个单位,这份仇怨就越发的大了。 人长大,总归是有一项好处的,那就是。不管大家有多大的仇怨,她们在表面上,都是笑眯眯的灰常和煦。 就像现在,当两军在走廊无意碰撞,火花在周围十米之内齐飞,黑色的浓烟冒在两个慢慢升腾。暗暗较劲的女人身边,她们互相对看了十几秒后,突然展露出春天般的微笑,顿时百花灿烂起来。 扭呀扭呀的,她们亲切无比的就站到了一起。 "关淑怡啊,你这裙子那里买的。真好看!"乌红玉抱着文件夹站在楼口夸奖关淑怡。关淑怡也是一脸笑容的夸奖她:"得了,红玉你一向比我有品位,我就是一个乡下丫头。你这鞋子……我好像见过……等下,我想下……" 关淑怡站在那里思考了很久,突然打个响指:"啊,我想起来了,这双鞋子打八折四千三。我在金威廉大厦见过!哎呀,红玉,你可真有钱。" 乌红玉笑了一下,浑身身轻气爽,她用那双可爱的小鞋子踩踩地板丝毫不在意的说:"我就说不叫他买,他非要买,我一小职员。穿这样的鞋子糟蹋了。我们办公室的陆姐问我那买的。我说这五十块的地摊货。啊哈哈……所以说啊,工作能力强有啥用呢。做女人的还是要靠个大山好乘凉。哎,真羡慕你们,独行侠一个,想去哪里就去那里。我就不成了,下个月结婚,可要忙死我了。知道吗,我那婚纱是在香港定做的……" 关淑怡眉头一皱,她准备放乌红玉一马。该着这个女人不放过她呢。没男人怎么了?没男人天打五雷轰吗? 她看下走廊那头,突然拉住乌红玉来到更加隐秘的角落,她将她狠狠的甩到墙壁上,在她爆发之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丝隐秘的口气说:"红玉,不是我说你呢。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精明能够的女强人,咱班,去年聚会,那个不说你就天生就是活在顶峰的人,虽然我不提,但是我跟别人说起你,也是佩服到不行,不过我好像听到一个消息,前几个月你是不是竞争部门主管了?" 乌红玉点点头,接着脸色涨红,因为她没竞争到。 关淑怡拉着她的手,无奈的深深叹息了下:"这话,我也就对你一个人提,多年同学了,知道吗,那个位置是你的。但是有人去总经理那里说,你马上结婚,还怀孕了。所以……就是这样。你知道,我们老大是大BOOS的弟弟,就是这样……" 乌红玉的脸色,唰的青了,唰的白了,唰的红了……她咬着牙齿说:"我没怀孕。" 关淑怡拍着她的肩膀说:"太遗憾了,你要上去,这样的鞋子还用男人买?想要多少没有啊。哎,我是知道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钱嫁了呢。虽然现在为钱嫁了也不是个什么丢人的事情……哎呀,我先走了,我们老大找我……" 乌红玉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呆之后,用四千三狠狠的踢墙,使劲踢,狠狠踢,没完没了的踢…… "你又做了坏事,给乌红玉添堵了?"魏琴突然冒出来对躲在墙角悄悄笑的关淑怡说。 关淑怡扭过头,脸色却已经正常:"她讽刺我嫁不出去,找不到男人,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魏琴抚摸下她的脑袋:"太过分了,就是事实那也不能明说啊!虽然都过了二十五,但素,咱们的行情还是上涨的,你看我这胸,你那屁股,这都是不掺水的行货!" 关淑怡抚摸着下巴很是深沉的考虑了一会站起来,一副恍然大悟:"呃,对啊,我春花正茂,青春年少,我现在找不到,又不代表将来找不到……啊,庄妮妮,感谢天,啊,感谢地,不是你,我就要卷入情感的漩涡了!啊啊啊!你!你你你!庄妮妮请你安心,从此后,小芳芳我就要奋发崛起,凭着我这个又圆又大好生养的屁股,俺也骗个……" 这个女人站在走廊开始抽风的倒着走,完全没看到庄妮妮同学脸色不太好的,嘴巴嘀嘀咕咕无声跟她说着啥。直到她的背影撞到一个人,关淑怡扭过头,顿时神色涨红。 自己家爱打游戏的老大还有一位风度翩翩,英俊帅气的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跟魏琴。 晴天里大旱雷,关淑怡被狗血浇灌的血淋淋的。 魏琴冲过来,托着发愣的关淑怡一溜烟的迅速离开现场。 章正南看着自己的老同学窦建业笑了下:"你们公司挺有意思的。" 窦建业拍拍手里的喜帖:"是啊,小城女人,单纯不复杂。这就是我喜欢这里的原因。老同学,快递过来就好,还亲自跑一趟,安心,你结婚我一定到……" 度过了难耐的一天,关淑怡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回到家后,她挠了半小时墙,找秦知发泄。 "……然后,我们主任回来后笑眯眯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关,相信我,就凭你这个又圆又大的屁股,那是做戴安娜王妃的料!"关淑怡说完郁闷的叹息不已。 秦知很是仔细的看下关淑怡的那个部位,他也不厚道的笑了。 "节哀吧。"他安慰关淑怡。 关淑怡叹息了下点头:"但是,我就是想死。" "别在意,大家就会很快的忘记的。"秦知安慰她。 "我这一生,想起这场悲剧,我就会尴尬。我无论做什么,只要想起这件事,我的人生就会不幸起来。我完了,栓柱柱……怎么办啊!"关淑怡哀嚎着。 "苹果随便吃。"秦知说。 "没用,栓柱柱,苹果只能缓解我一时的伤痛。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已经充满了悲伤,难以自拔……接下来,除了死亡之外,我再无它路。" "这不是果果吗?"随着叮铃铃的一声脆响,街边自行车上下来一位老大娘。 关淑怡连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朱阿姨。" 跟关淑怡出门,一条街总要有她认识的七八个人。遇到了,关淑怡会像他们汇报自己去那里,要去干什么。遇到关系不错的,她会站在那里聊天,有时候是十分钟,有时候是半小时。有一度秦知认为自己是一只小狗,每到傍晚,就会被主人带出去防风。当然,他跟狗是有区别的,他从不随意撒尿。 "果果啊,老久没见了,你爸妈都好吧?"这位阿姨笑眯眯的摸着关淑怡头发。 两个女人开始叨叨咕咕的说了一会,互相问候对方亲戚一番,理直气壮的打听着私隐。然后那位阿姨指着秦知说:"这位是?" "秦奶奶家里一直在外地上班的那个孙子啊。"关淑怡把轮椅调换了下角度。秦知立刻应景的微笑。 那位阿姨立刻一脸惊讶,指着秦知大声问:"哎呀,是筐筐?多少年每见了?" 秦知一脸惊讶,完全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好。显然,这位阿姨他不认识。 "您好,朱阿姨。"他还是堆起笑容客气的打招呼。 "哎呀,跟我还客气,还您好呢,不是你小时候脱了裤子,阿姨给你打预防针,你咬我的时候了?" 哎?这是什么情况? "哎呀,筐筐,你这腿是怎么了?" "滑草掉坑里了。" "严重吗?" "断了。" "打钢钉了吧?几根钢钉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 "陪多钱啊?" "……" "啥时候拆石膏啊?" 又是那一套…… 整整半个小时,这位阿姨拉着秦知不放手,她是一脸欣慰。有时候说到他小时候的事情还掉眼泪。她毫不客气的打听秦知有对象没。关淑怡说没呢。后来那两个人决定给秦知撮合一个。 秦知一脸冷汗的抽动着嘴角陪着笑。想起刚才关淑怡说她想死,就觉得是个大笑话,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没心没肝。 那位阿姨接了个电话之后,一脸尴尬的冲他们说:"我忘记我是出来卖菜的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还饿着呢。" 接着,咻……这位阿姨消失了,秦知依旧没有想起她是谁。 关淑怡推着他向回走,并且再次沉闷起来。 "咳……恩恩,那个……"秦知咳嗽了一声,清理了下嗓子,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果果?她叫山妮妮还是小芳芳?还是叫她的名字? "你要上厕所?"关淑怡问他。 "不是……我只是说,那个阿姨……" "朱阿姨。" "对,她怎么了?" "我忘记她了。" 关淑怡停下轮椅,推着他来到社区花园的找了个位置慢慢坐下,她的脸色沉重的吓人。秦知身不由己,只好继续陪她继续沉重。 "朱阿姨的儿子,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初恋。"关淑怡终于开口。 "哦。"秦知只好答了一句哦,这个关他什么事?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漂亮,他是自来卷,就像个小洋人。" "哦。" "带他出去玩是有面子的事情,大家都想跟他玩,但是他只对我好。" "那很好呢,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值得珍惜的。"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但是他还是对我第一好。" "多好,我想有这样的朋友都没有。" "然后,她们都说他是我男朋友。他也说会保护我一辈子。" "后来你们分手了?"秦知小心的问。他不想问她的隐私,但是关淑怡这幅衰样子明显的就是那种,你快问我吧,我需要你问我,你不问我今儿就别想回去。 关淑怡终于憋不住的掉了眼泪,哽咽的说:"我说你别去!他非要去!我说你要去了我就告你妈!他说他把他所有的画片都给我。我说那我不告了!后来……呜……他就淹死了。" 晴天霹雳大旱雷!秦知被雷死了。这种大喘气的说话方式,他想他永远适应不了。 秦知看过各种对女性性格分析资料,资料上说,女性是伟大的,多变的,是狡猾的,是可爱的,是微妙的,是深邃的……但是,这是什么情况?他看着关淑怡哭的没完没了,她多大了啊?都超过二十五岁了吧? 他抬起头,无奈的问:"他多大淹死的?" 关淑怡哽咽:"8岁。" 呃,这叫秦知说什么好。就在刚才他还对这个女人有一丝丝心软,接着她就要搞这种无聊的无厘头,秦知抓起轮椅的轮子想转身离开,关淑怡却擦擦眼泪自我嘲笑的说:"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朱阿姨,我知道她儿子去河沟的事情。时间越长,这段记忆越深,折磨越大。人这辈子不能做半点亏心事请,这一生的内疚,这一生的别扭,都是没办法衡量的。" 秦知的手缓缓放下,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关淑怡。 看着她擦鼻涕,擤鼻涕,看着她不停的先擦鼻涕后擦眼泪。 "我只是奇怪,他怎么认识我的,我想不起她是谁。"秦知岔开话题。 "小时候,朱阿姨是卫生所的,咱村所有的人的屁股她都摸过。咱们谁没挨过朱阿姨的针啊。我小时候看到她就哭。" "你现在看到她也哭。"秦知说。 关淑怡呆了一下,慢慢站起来推起秦知的轮椅向回走,一边走一边叹息:"是啊。人啊,还是别做亏心事,不然一辈子都被折磨。" 秦知拍拍她的手说:"你把那边那块石头给我。" 关淑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捡起路边花池的一个小圆石头放到秦知手里。 秦知捧起她的手再次将石头放到她的手心。帮她握紧拳头说:"你知道吗?果果。对火星,金星,甚至太阳来说,这块石头是陨石,它也许是最最渺小的星星,对人生也是这样,你觉得天大的事情,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无意掉下的一块陨石。它并不妨碍什么。它甚至是遥远的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一个物件。就是无意中的再也小的不能小的事情了。所以……把它丢出去,忘了那些不愉快。" 关淑怡看着秦知,久久的看着。然后……她说:"你台湾电视剧看多了吧!" 窦家有喜 中国人结婚,喜欢看黄历,讲究个吉祥如意。结婚也是。鉴于今年只有十天的黄道吉日,如果今年不结婚,再等好日子要到后年了。所以许多人都赶在今年结婚。章南正是,窦建国也是。 "哦嚯嚯……你这个小贱人,今日终落我手,看本大官人如何教训你,哦活活……"关淑怡甩掉一块用完的纸巾进垃圾桶,立刻伸出双手上下游动地调戏魏琴。 "哎呀,大人不要啊,小女子年方二八加个八……"魏琴一脸娇羞捏着嗓子的刚要说台词儿。 "你少说了两岁。"关淑怡正气凌然的揭露她。 "哦呀,被你揭穿了?这里是公共厕所,你出卖朋友的地方错了,再说,我还比你小三月呢。"魏琴也丢开纸巾对着镜子涂口红,拽裙子, 今儿她跟关淑怡穿的是统一的粉红色的招待套裙。 大BOOS窦建国大人结婚,老窦家借机招亲待友的摆排场。如今这城市里,老窦家的财力是拿大头的。前十天大窦太太就就叫下面人全公司找伶俐的,秀气的,身高必须一米六五以上的青春美少女在婚礼这天打杂。这一份工作虽外表看上去是吃力不讨好。但是想想这场合,再想想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十个名额未进入二选已经在公司打破了头。 魏琴少一厘米,但是她的好友是办公室做主的,于是她就理所当然的膨胀了一厘米甚至更高的入围了。 关淑怡抹好口红拖拽了不情愿的魏琴向外走。魏琴在她后面唠叨:"你知道叫一个超过二十五岁的的未婚女人看别人结婚时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吗?你知道叫一个二十五岁没人要的女人看别人结婚还是看帅哥结婚是多么残酷吗?你知道叫一个二十五岁没人要的女人看帅哥结婚还是娶了一个不如我的女人结婚多么残酷吗?你知道叫一个没人要的女人看帅哥娶一个不如我的女人还娶的如此隆重,如此奢华,如此漫画……这就是一出活脱脱的惨绝人寰的惊天大惨剧吗!……" 小地方的生活习惯原本就跟大城市不同。大城市的女人三十岁不嫁最少有十条理由可以理直气壮用来解释不婚原因。小城市不行。你二十五岁还找不到下家,那就是有暗疾,不是人品出问题,那就是自身有问题,总之是不嫁那便有了话把子,全家都跟着受罪。 听着魏琴一顿无法抑制的奇怪唠叨,都不知道她从那里学来的?关淑怡终于无奈了,她停下脚步,回身,伸出手左右轻轻揉了一会这只猪的脸蛋说:"首先,你少说了一岁。但是我依旧要鼓励你"她伸开手臂朝着太阳的方向有力的舞动几下后继续激情演讲:"打起精神来,曙光就在前头!山妮妮,听村长的,就是听组织的。听组织的就绝对是没错的。我跟你说啊,第一,这次三天的奖金是八百八十八。再添点,那就能买个大件了。第二,主任说了,所有不要的要丢尽垃圾堆的鲜花都归我处理,所以,跟钱作对的是王八蛋。第三,这个婚礼请了许多未婚的金龟子……" 山妮妮的嘴巴硬是撇出一个难看的形状,她宁死不屈的纠正小芳芳的错误:"村长……是金龟婿。" 关淑怡帅气的打个响指:"没错,就是金龟子,看看新娘子,再看看我们,姐妹儿啊,知道吗,希望就在眼前啊,你要加油珍惜这次机会……你看看你那胸,再看看咱这屁股,那就是……" 魏琴无奈的长出气:"戴安娜王妃车祸后的样……金龟婿,小芳芳?你说怎么好好的人不嫁都想嫁乌龟呢?" "呸!看看新娘子,再看看我们,最起码在外形上……俺们还是略胜一筹的,咱要有志气,现在你只需扮演一个面对贫困,屈辱,不甘,但是生活总是折磨你,即使如此还保持无上高贵的穷家女,就一定有一个有钱,帅气的二憨来爱你了……快走!快走!去钓进金龟子。" 魏琴终于乐了,就这样……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互相逗着从厕所走廊的走了出去。她们却不知道,背后讲人长短,立刻会被旱天雷劈的道理。 窦建业跟新郎窦建国互相无奈的对视一眼后看着那一对宝蹦跳的背影。他们慢慢的挪着气派的步子向外走,窦建国一脸面无表情,走到门口时。他领起憋笑的窦建业的衣领低声愤怒的说:"看你管的下属,看你挑得什么素质的人。她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思雨比?" 窦建业笑了下拍拍自己家大哥的肩膀:"我知道。她们那是嫉妒,嫉妒!" "你什么都不知道,思雨……思雨……"这家伙愤怒万分之下大吼了一声:"思雨的胸和屁股比那两个傻妞大多了!" 窦建业无奈的拖着一脸怒气无处发泄的老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安慰:"是啊,是啊,大多了,大多了,你跟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啊……安心的结你的婚,我回去好好收拾她们!" "你怎么知道大多了?" "老哥,那是你说的。" "屁……我没说!" "没说,没说,我胡说八道的,你当我是个屁,你把我放出去就别生气了老哥……" 玩笑归玩笑,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关淑怡满院子健步如飞的看自己的场子,现在归她管的外场人数有二十九个,那些女人,一个个的花枝招展的在那里四下循环着一套一套的来,表面上不说,但是关淑怡还是升腾起一股子欲望,她觉着自己应该在此刻喊一句:"姑娘们,出来接客了!"那就活脱脱的是一个现代版的老鸨子! 看水台,吧台,自助餐台,从桌子底下往外拖拽满地撒欢的小朋友。给小舞台上自称艺术家的表演者递东西。看气球,吹气球,防着别人扎气球,监督花门位置,抬桌子,端盘子。还得不停的找被当成飞盘的可怜盘子。 魏琴是管着门口的签到表,账册。账务组要随时联系,这边也是事,是那边也是事,不该管的管了,该管的一样没跑。 可怜上流村的两位领导,没到婚礼结束已经累得像死狗一样。 一场婚礼,来的都是客,结婚的是主人,打杂的不是人。赚八百八十八块钱的关淑怡一边拿着渔网不停的把小朋友就进去的杂物捞出来。一边在幻想当中数那八百八十八块, 并且在幻想中花了无数次,每当幻想结束,她就充满力量,渔网挥舞的越发得起劲。 魏琴算好账,交了账,开始打下手,她跟着关淑怡整整忙了三个小时,总算是天黑了该稍息了。这几天这丫头没少受气。谁家没三门穷亲戚呢?魏琴家很不幸的沦为老窦家的三门穷亲戚之一,也很不幸的被当成了蚊子亲戚。 大窦太太不认识那些帮忙的员工。只认识魏琴,她一下午的就是:"魏琴,帮XX小外孙倒杯饮料…… 魏琴啊!给我揉下肩膀! 魏琴啊!给我倒杯水,累死我了! 魏琴啊,那地方不合适,去搬吧梯子扶正了! 魏琴啊!…… 魏琴啊!……" 魏琴累得就像一个连轴传的陀螺,尤其是这些客人一部分她还认识!许多人借着打招呼的名义讥讽上几句再上点眼药,魏琴就觉着自己更加的可怜了,捎带的她远道来上礼的一家子都很可怜。 魏琴没记怪谁,远亲办喜事,她是实打实的高兴,愿意祝福人家。 但是,一场原本圆满的婚礼,却在结束的时候奇妙的转了个弯,这个弯从她看到窦建业低着头看草坪,三十分钟不动弹开始。 她看着窦建业好像遇到了什么难处,平日里这个浓眉大眼的二表哥(远远房的二表哥)并不招惹人讨厌。他们接触的很少,他对自己还算客气,总是笑眯眯的。 就这样魏琴走过去笑眯眯用关心的语调问:"二表哥,需要帮忙吗?" 喝的略微有些高了的窦建业从下午三点就开始情绪低落,老爸,老妈围着哥哥转,来宾围着哥哥转,全世界都围着哥哥转,全世界都打听他的职位。他就像个透明人。原本他跟自己说,本事不如窦建国,那就别争去。但是委屈还是有的。他看着地板想着自己家老哥和家里的事情,越想越生气,偏巧百年难得一遇发善心的魏琴却来了个自投罗网。 "二表哥,您需要帮忙吗?"魏琴微笑的又问他。 窦建业抬起头,一脸讥讽酸朽的说:"得了,魏琴,我可当不起你的二表哥,虽然我是老窦家人,我只比你多赚几千块,虽然你是贫困,被屈辱,却还能还保持无上高贵的穷家女,但是我这个假冒金龟子真的不适合你的胃口,咱不二憨,你换别人勾搭好不好,我心情不好,去!去!去!" 魏琴的脸顿时冻住了,她看着窦建业轻蔑的说出这样的话,开始几分钟她就发愣了。这种感觉没法形容,特别屈辱。怎么形容呢? 就像一位外乡仁兄站在十字路口一脸为难的左顾右盼,你好心的走过去说:"您好先生,遇到什么困难了,需要我的帮助吗?" 你是一片好心,但是你看别人怎么回答,那位仁兄看你的表情就像看一位站街边的女人一般:"对不起,我不感兴趣!去!去!去!……"说完,他转身就走,看都不屑看这位远远远房的八竿子都打不到边子的穷亲戚。 魏琴那股子邪火,"腾!"的就燃烧上来了!她发誓,这辈子那个王八蛋才去再发善心,反应过来后,她握紧拳头,扭头四下寻摸窦建业,疯了一般小跑着到处找,此刻已经是七点多,天天渐渐黑下来,花园灯一点,客人基本都去了大厅那边,花园这边晚上蚊子成群的出来吃人形蛋糕,客人们不爱呆这边喂蚊子。 被打击到的窦建业站在游泳池边,靠着柱子很有型的吸烟。他造型真的很经典。细条纹的西装,仿古式的领带,腰身是细长的,表情是深沉且愁闷的,左脚搭着右脚的弧度是愁苦悲凉的,在安静的花园灯的照射下,窦建业吸得不是香烟,他吸得是寂寞。 魏琴走过来,把脸放到他脸下冲着他大大的笑了一下,窦建业吓了一跳,他看着魏琴将高跟鞋甩到一边,向后蹦了几步。然后来了个跳远运动员的起跑动作迅速向他撞来。 一切都只是刹那间的事情。 窦建业掉入泳池之后落汤鸡一般的傻站在那里,他在反应十几秒后大骂:"XX的,你疯了!" 宾客们有没进大厅的,被惊得围了过来。关淑怡下了一跳,反应迅速的她在听了魏琴大声叫骂的几句后想到了,就是因为太熟悉,太了解,觉着魏琴大大咧咧的不在乎。她才做了一件实实在在对不住朋友的事情。她错了,从最开始就不该强拉了魏琴来。魏琴骨子里还真的就是,平民,平凡,但是自尊心极其强的随时保持高贵形象的穷家女。 魏琴叉着腰仰着下巴指着游泳池里的窦建业大骂:"XXX的XXX……老娘的姥姥,妈妈,大姐,小姨夫,大老远坐着公车巴巴的来贺喜,他们在外面的礼单上上了礼。钱不多,那是一个汗珠子落地,掉八瓣自己赚的血汗钱!你家做的这是什么X巴毛的事情,人来了,钱要了,直接回一份超市卡,还门都不给进!半口水都不招待。自古以来就说这个为富不仁,咱还不相信,今儿你老窦家上上下下活脱脱的就演了这么一出。 今儿我算是看透了。老娘上着礼,累死累活的干了三天活。陪着笑脸的给你们欺负。看看你家做的这顿鸡毛鸟粑粑事儿,怎么上礼还分三六九等看人呢?你老窦家先人也是泥腿子农民出身,高不出谁家一等。不是前些年了,一家人哭哭啼啼回老家啊求援。我老魏家没做缺德事情那是有良心,为保护你爸爸,我爸爸被人打了一顿到现在都干不了重活,不是因为我爸爸身体,我能考个破财会学校早毕业帮衬家里?老娘在你家公司上个破XX班,倒成了人质了,合着全家巴结着你家活?老娘是自己考进来的!你老窦家是有钱,我不干活你到给我一毛钱花啊?给了我就尊你个爷,给你端洗脚水!怎么和着我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干活,那就是低你家人一等了?欠你家的?给你脸子我叫你一声二表哥,不给脸,今儿我还在这里骂了。老天爷怎么不下炸雷劈死你们一家忘恩负义的大小牲口!" 魏琴骂完,自己爽到顶。她转身看下关淑怡,鞠个躬:"对不起,我把这家人得罪惨了,我干不下去,也会连累你干不下去了。要打要骂随你,反正你走也是走,不走肯定干不长!" 关淑怡没办法的揪了胸口的牌子,随手丢尽游泳池,她拉起魏琴的手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数落:"你傻啊,你猪啊?你就不能领了钱再来这一出啊?" "对不起。" "没事。" "我害了你。" "可不是!" 原本挺好的一场婚礼,就被魏琴这么搅了。虽然大窦太太一脸非常轻松的解释为表兄妹闹着玩。但是……窦建业的姥爷还是在婚礼没完之后一气回了老家。 "我死了,还想埋回祖坟呢!这人丢的,都丢到祖宗山坟地里去了!"老太爷就甩了这么一句话的带着老太太回老家赔礼去了 榕榕城的筷子小姐 倒霉往往是双份的,幸福总是看不到的。失业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失恋? 其实还没恋呢,就失了。原本关淑怡有几段可以进行的公司恋情,现在,却化为飞灰,一去不复返。 "就这样……山妮妮的妈说他不回去上班,就死给她看。还有公司大老板也给了台阶了,她回去了。我这个连远亲都算不上的倒霉鬼,就回不去了……再说,叫我回去,我也没这个脸啊……" 关淑怡坐在秦知家的地毯上,也不算是地毯,就是个旧毯子,秦奶奶铺到秦知的卧室地当中冒充地毯,虽然不知道秦奶奶这份装潢理念是从那个津巴布韦共和国学的,不过……坐上去倒是颇为舒服。尤其是坐在毯子上,毯子上再放个小桌子,对学习太……有用了。 大概…… 关淑怡坐在那里剪纸卡,秦知坐在那里画画。他们的气氛好的很…… 关家人并不知道关淑怡失业了,所以每天早上关淑怡会换好衣服秘密潜入秦知的卧室,就这样,秦知被迫早起,回到了上班的无奈年代。 剪好十张纸卡,关淑怡用现成的粗炭笔在上面写下餐饮,服装,小百货,美容店,水果店……等等前程抽签。她将那些卡片放好,虔诚的祈祷后,开始抽卡。 "喂,栓柱柱,看样子……我命中注定是要做餐饮业的啊!"她看着纸卡叹息。 秦知抬起头,脸是一如以往的面瘫,语调是百年不变的平静无波:"你有多少存款?" 关淑怡一挑眉毛:"干嘛?想打劫?" 秦知还是那副样子:"不合算。" 关淑怡:"切……三万五。我的钱都要上缴的,这个成绩不错了!" 秦知:"餐饮最基本的是手艺,你会做什么?" 关淑怡很认真的想了下,一打响指:"什么都不会。" 秦知点点头,没错,想起他做的那碗萝卜汤,喝完半夜起来喝了六回水,她要开饭馆,卖咸盐的该高兴了。 但是!即使如此,有修养的秦知同志也没打击这位可怜的失业姑娘,他很耐心的解释:"现在本市最最低廉的门面房,也是年租。最低年租算八千,餐饮需要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地段好的年租在两万以上。手续费大约是五千左右,一位大厨月薪大约是三千,还是最低那种,你要连续给人家开三千,最多两个月人就跑了。服务员每个月的薪水在一千,加班要额外给钱。每天早上你要五点起床去批发菜,批发……" 他还没说完,关淑怡一脸愤怒打出个篮球场的暂停动作:"嘟……打住,我再来一次。" "服装,上天注定我要做服装业啊!" "服装?一间门面就够,但是你必须开在闹市区,周围全部都是卖服装的才能烘起买卖。做代理你资金不够,做零售,每个星期你必须出去进货两次,一个女人出门在外的,不但危险,而且你根本不了解行情,首先你要去服装店做服务员了解市场一年,但是月薪八百的工作打死你也不错,即使你不怕死,但是关妈妈也不会答应。你知道,她以你在大公司上班为荣。别人一件衬衫三十进,加水电,工商税务,加人工,路费,房屋租金卖一百,陪着笑脸能说会道的八十买刚刚够成本,换了你五十进一百二卖。好不容易卖出去了,你却发现没钱进货了,不是没赚钱,而是你的赚头就是剩下的过季衣裳……" "嘟!……打住……那我开美容店。" "资金不够,想都别想。" "水果店?" "不够你自己吃的!" 关淑怡气的浑身发抖,伸出指头怒指对面混蛋:"你故意的。" 秦知看着他:"我是真诚的!" 被抽走龙筋的关淑怡顿时浑身瘫软的啪嗒一下,软到桌面上:"业内我最近名声坏透,没公司要我。天啦……不能活了!" 秦知放下笔,看着她,两个多月来,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在外奔波这么久,秦知觉着关淑怡姑娘的本性还是不错的,不做作,单纯,直白,他不讨厌? 不过,关淑怡姑娘做的这些事,他想他这辈子也不会做的。背黑锅的事情他不会做。为朋友插刀子他更不可能,他怕疼。 假装不在意的他问她:"被朋友出卖,不生气吗?" 关淑怡抬起头,一脸惊讶:"出卖?谁?山妮妮?" 秦知点点头,山妮妮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因为关淑怡的话里十句要带五句:"山妮妮说……" 关淑怡一脸无所谓:"开玩笑,这叫出卖?才不是,要说不舒服,那肯定有啊,可是这事情原本是我自己找的,我要是不带她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我这个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知无法理解,这道理套用到他身上就是,他既然知道朗凝的脾气,就不该爱上她,爱上她被抛弃,被出卖根本就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哎呀,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很笨啊,我很傻啊,对吧?其实不是这样的。首先你要清楚,山妮妮现在是最痛苦的,她爸爸身体不好,家里都是县城的,她要不回去,她老妈以死相逼……" 秦知坐在地板上突然神情古怪起来。他动了几下,越来越别扭。 "咋了?"关淑怡问。 "没……没事。"秦知双手撑地仰面看天空,一脸无奈。 "哧……呵呵……哈哈,哈哈。"关淑怡捂着嘴巴开始笑,她笑了一会看下一脸无奈的秦知:"痒痒是好事,真的,说明快好了。不过……你这张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倒是实在有趣,生动多了。" 她抓起一支笔,趴在地板上轻轻敲那个石膏腿,一边敲一边问:"那里?这里?抓就不可能了,给你敲敲……这里?这里?……好点没?" 秦知的表情从别扭到满脸涨红……不过……那股子钻心的痒痒……倒是缓缓的过去了。 关淑怡闹了一会,接了一个电话,她蹲在阳台悄悄的不知道说着什么。秦奶奶端进来午饭放在桌子上面,老太太一脸暧昧,压低声音:"果果人很好,年纪也相当。" 秦知抬头无奈的冲奶奶摇头:"只是邻居。" 秦奶奶根本不相信,这小子从小就自闭,主意正的的吓死人,这么多年了,他根本跟别人没有这样亲昵过,他容忍她进自己的卧室。允许她乱揉自己的头发,容忍她抢自己的东西。秦奶奶带着一脸鄙视的表情出去。 阳台那边叽叽咕咕的声音隐约又传进来,关淑怡索性坐到了地上讲电话。秦知端起饭碗拿起筷子想吃,想想还是放下了筷子,他等她。 "这是什么?"关淑怡一边扒饭一边看着身边的一叠秦知画的草图问。 "榕榕城的筷子小姐。"秦知扒了一口米饭说。 "哎?什么是榕榕城?"关淑怡放下碗。 "吃完了再问。"秦知不喜欢吃饭谈工作。 "切……" 筷子碰了碗的声音缓缓在屋子里流淌,不急不缓的咀嚼声,院子里,关妈妈的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传进来:"哎呀,秦奶奶,吃什么?茄子啊?我家果果最不喜欢茄子……" 关淑怡夹着一块茄子正发愁,秦知伸过筷子夹走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给我一斤苹果,记果果那个帐……吃个苹果都要躲着果果,家里就不能有这些东西噶,您知道的……果果好出息的,公司领导都器重的很……那个总经理还追过她……" 某人的脸越来越低,最后埋到了碗里。 对面忍耐不住的低声笑声传来,关淑怡抓住桌子地下的那条好腿就是一拧。 "哦!" 秦知很少发出这样的声音,这下,关淑怡高兴了,她抬起脸刚想讥讽却看到…… 秦知整个脸都是红的,不知所措的,尴尬的,惊异的,他的整个眼神甚至是呆滞的。 关淑怡压低音量问他:"喂……?你在胡思乱想!" "我没!" "你有!" "没!" "就有……" 门外面,关妈妈走开,秦奶奶打开电视听戏。屋子里的两个人相继……开始发别扭。无耻的就像两个早恋的中学生。为了打破尴尬,关淑怡先开了口。 "那个……榕榕城……是什么东东?" "哦……这个?" "恩。" "以前,上大一我想过的一个游戏。" "游戏?你做?" "恩。" "喂!挖煤的,你很厉害啊!" "我不是挖煤的。" "知道,你开铲车挖煤的。" "……" "这是?" "这是右鞋子先生。" "这个呢?" "锅盖小姐。" "这个呢?" "枕巾小姐。" 关淑怡来回的看着那些黑白草图,她知道秦知是色盲。但是她对此没感觉。她甚至认为这不是一种病,就像她的脚趾头,先天的有个并指。谁没点缺陷呢。很正常。她倒是觉着秦知真的,真的很有才。那些黑色的线条画出的家具,器皿个个犹如带了生命一般,筷子小姐的裙子。锅盖小姐的长睫毛。右鞋子先生俏皮的眼神,一切都像有了生命。她看了很久之后抬头对秦知说…… "我知道,你的游戏是什么了。" 秦知很惊讶,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许多年前的幼稚创意,已经找不到感觉。她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草图。就能把这些事情连接起来吗? "你说说。"秦知问她,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语调是那么的柔和。 "有一天,外星人的射线照到了一栋大楼。" "噗……" "不许笑!" "好吧,不笑。" "就这样,所有的东西都活了。筷子小姐,牙膏妹妹,有了生命的小家伙们,突然发现自己很孤独,于是他们开始寻找生命中的另外一半。就像牙膏妹妹,她就想跟牙刷哥哥结婚。锅盖小姐的梦想就是嫁个有品位的高压锅。可惜,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一段感情要经历许多事情,好比牙刷哥哥。他就喜欢柠檬牙膏妹妹……就这样草莓牙膏妹妹只好伤心走天涯,最后嫁给了肥皂盒。" "为什么是肥皂盒?" "为什么不能是肥皂盒呢?谁也没规定牙膏不可以挤在肥皂盒啊?我们总要……总要找一个伴吧……" "……是啊。" "还有筷子小姐……" 电视里的地方戏还在依依呀呀的唱,亲爷爷带着助听器从外面咋咋呼呼的回来,一进门便被秦奶奶捂着嘴巴丢了出去。 傍晚,关淑怡结束了禁闭时间,飞快的跑回家。 秦知将腿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他想上厕所。 但是他发现……自己的石膏腿上,有一行大大的黑体字。 "征婚!寻找痒痒挠小姐!" 三个月 一百多天只是一刹那的事儿,腿上令人郁闷的石膏去了之后,终于可以亲手触摸到皮肤挠痒痒。这种快感,不是常人能领会的到的。 进行一次痛快的全身清理之后,秦知美得不行,他跟自家奶奶要了三块钱,在小巷子口的剃头摊子上将那一头艺术家般的长发剪去,人顿时清爽了。虽然现在,活动依旧不方便。离开拐还是那里都去不了,但是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迈进。秦知相信是这样的。 就拿感情来说……感情……感情是个奇妙的东西。 芳邻跟秦知的感情在不紧不慢的进行当中,他们之间的默契发展的快速非常,有时候几小时看不到,竟然互相想得慌。秦知清楚自己对关淑怡产生了好感,现在,如果那天没看到她。他的心肝就开始莫名其妙的难受,并且憋的出不上气来。这么快就会从新喜欢上别人,秦知自己也惊讶,离开朗凝的时候,他觉着这辈子他都不会爱谁。 要做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的颜色,那样的话,谁还会跟自己说呢?再也不会有了,即使有,秦知也不会再听了。 关淑怡跟他的简单的只是三个月百十来天的相处,轻而易举的就推翻六年多的感情。多么的不可思议。关淑怡这个小城女人,带给秦知的东西太多太多。他还无法一时消化的完。他给自己机会,从心底期盼可以有一场正常人的感情生活。畏惧却也隐约在期盼着。 最初,从大都市离开的那一肚子的难受。消失的莫名其妙。他原本想着靠着自己豁达的天性,慢慢的从心里开解,活到三十多,秦知第一次承认自己在做人上基本是失败的,他骨子里实在看不起别人,这种巨大的因自卑引起的自傲,导致他的情路并不平坦。就像朗凝离开他,他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朗凝错了?秦知开始检讨,从做人的根本上检讨。他想对自己好一点,却又无从下手。真的有女人可以承担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吗?可以不要孩子跟有缺陷的自己一起走吗?他也悄悄问过自己,但是他的答案是没有。 秦奶奶对此事却完全持着不同的意见。在她看来,自己家的孙子是完美无缺的,什么色盲,色盲能比癌症可怕?色盲能要了命去?她叫秦知趁早放弃这份不实际的想法,楼上的果果就不错。摸样可爱,人善良,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能娶到她那是最好了。这两个人从个性,从年纪上都是在般配不过的事情。 老太太打着主意,越发的跟关妈妈亲厚起来,小便宜叫关妈妈站了无数。老太太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关妈妈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要能叫她粘小便宜,她才不管谁是谁呢。 秦知对于奶奶的积极促成只能苦笑,他不认为自己跟关淑怡有多合适。无论是个性,还是世界观。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前些日子看电视,一对夫妇因为感情纠纷离婚。剩下一个孩子流落街头。关淑怡当时看到顿时怒发冲冠的恨得不冲到电视里将两个不负责任的狗男女打一顿。但是从秦知的角度,他会先考虑那位流落街头的少年的教育,今后人生要走的道路上他到底要面对什么,如果处理,秦知都会从很深的层面去想。他对这个世界,对周遭的人,从根性上完全的一个转变。他也同情那个孩子,但是他担心的是那位少年的整个人生。 电视换了频道之后,秦知还在想,在思考。而关淑怡,她转眼就忘记了…… 思想上的不同是秦知跟关淑怡的最大问题。一个人独立在社会群体,每个人都要肩负着不同的责任。秦知觉着自己需要承担的有很多,关淑怡是典型的随大流。 话是这么说了,有意无意的,一些事情在两边人不经意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连接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秦知是为了感谢关淑怡的照顾。他拿出十万块支持关淑怡做老板,支持她开了一间咖啡屋。魏琴颠颠的送来两万块来,钱不多那是庄妮妮姑娘的心意。这段时间她是坐卧不安,无法面对关淑怡。现在可以做一些事情补偿,魏琴不知道多高兴。 就这样,关淑怡终于做起了老板。他们悄悄地在小城的办公区开了一家小小的三间店面的咖啡图书店。 这小店在办公聚集区的角落,不起眼的很。咖啡饮料统一二十五块钱一杯,一些现成的小点心,三明治什么的价格也不贵,咖啡店的整个墙壁打成原木书柜,摆放了整整十万块钱的原版高档工具书,小说,甚至还有漫画,这些书是随便看的。如果喜欢书可以买走,也可以代购。经营方式灵活贴心。书店的创意都来自秦知,以前他上班的时候就想在附近找一家这样的地方,贴心且舒适。小城的休息时间跟大城市不同,这边依旧是朝八晚六,中间午休的空挡有时候能有三个多小时。 小店的名字起得很有意思,就叫《一心看书》。简单的装潢不过两万多块钱。随意却温暖。从有创意到开店,不过十五天的时候,有时候关淑怡的调动能力也是惊人的。 最开始的时候,按照关淑怡的意思,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来,但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听秦知的。大概是那对总是带笑的眼睛充满了,如果你不听我的,那你就死定了!这样的意思。 关姑娘对自己毫无骨气的盲从很是鄙视,干嘛要怕他啊,他现在去哪都得自己推着,他需要怕自己才对啊?是啊,为什么要怕他呢,迟钝的关姑娘始终搞不懂。但是她确定自己喜欢跟他在一起。分开了,她就会很牵挂这个瘸子。再说了,人家是大东家。十万块呢。她就是这样没骨气的自我欺骗着。在她看来,秦知也不是她那杯茶。 开业第一天,店铺冷清了一上午。关淑怡满地的转磨盘,越想越害怕。秦知倒是不紧不慢的推着轮椅整理书柜。对于关淑怡的发问,根本懒得解释。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一位西装革履的主管人物慢慢溜达进店子,他先是溜达了一会,看到几本很需要的进口工具书。顿时眼睛一亮,当他扫到柜子角落的全套的《七龙珠》《北斗神拳》……就什么都不顾的要了一块三明治,一杯咖啡的一头扎进小隔间脱去皮鞋坐在隔间的地毯上开始追忆童年,下午上班的时候,这位西装兄整整买了四百多块钱的漫画书书离开。但是这一单,小店净赚八十来块,关淑怡傻了。 那之后,《一心读书》成为周围小白领儿的一个小天堂,八个小隔间根本不够用,那些西装革履的公司白领儿,来到店里之后,放下矜持聊天看漫画儿,有时候还有一些小聚会也在店里举行,秦知的个性很适合做陪聊。他总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推销着东西,每次都能把价值上百的砖头书卖出去,随着营业额一天天的涨上去,关淑怡看秦知的眼神越发的不对味,她想,这个挖煤的不是人,他是怪物,一个可怕的怪物。 当秦知慢慢忘记朗凝,慢慢忘记远方的那个都市。开始为人生进行新的铺垫的时候,一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变革却悄悄的在郎氏刮起了。 三个月之后的郎氏内部机构出现不健康的连接断裂,新上任的经理人根本无法统揽全局,一再要求加大管理团队,各种憋在地下的问题遮盖不住的徐徐露出水面。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备秦知那样的大脑,神拿走秦知的颜色,给了他一个比别人脑容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脑细胞。 说不清去向的那三十万,随着政府新颁布的利民新举措。开发城市新人文文化,建设规划新开发区的新城市运动终于在省政府的支持下开始进行。那消失的三十万带来了半张开发区建设的单子,只是半份单子,最最关键的报价,所有人都清楚,秦知一定掌握了。 当所有的事情都付出水面。所有的人都开始找秦知,在管理上他是个大才,最最重要的是,秦知有一份能令企业腾飞的宝贝,那份宝贝能令企业少奋斗十,最少十年。 知道了,却也晚了。 郎昆坐在办公室开紧急会议,如果今日秦知看到一定苦笑,他何德何能。在郎氏拿低薪为郎家服务经年,老爷子半点好脸色都没给过他,现在竟然为他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按照他的脾气最少那也要喝两杯青岛扎啤庆祝一下。 朗凝坐在父亲身边心情是矛盾奇妙的,这么多年为秦知没少受气。最初的保护到最后的厌恶。她想起秦知总是对她说的那句话:"凝凝你别着急,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慢慢来,慢慢来,都在进行当中。" 每一次他都被秦知那不紧不慢,几乎是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气个半死。 现在,她很想见见他,最起码,她想问个明白,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瞒着自己有意思吗?她却不想想,当初即使秦知告诉她了,她相信吗? 秦知就像一个赌神,他将所有的牌面熟记在脑子里。第一步,第二部,第三步……没有事情能超越出他铺垫好的走向。直到现在公司依旧靠着他留下的老本在运作,现有的大业务依旧按照他预想好的走向在行进着,但是还能走多久。原来他培养好的团队已经被其他公司撬走好几个,人事处现在辞职信堆积成山,新的管理层跟旧的经营模式磨合的十分不好。 甚至员工厨房都在找朗凝的麻烦,老司务长都对她这样说:"总经理,这不是人情的问题。以前副经理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从未跟上面有过争执,现在的副经理,开口扣奖金,闭口开除我,这个月我怕是还要倒给公司钱才能干下去了,以前秦经理在的时候,什么都很合理,什么时候谁要熬夜值班,什么时候需要留人守夜。那个主管爱吃什么宵夜,那个团队要加班,给他们提前做好什么。如何准备,他都有安排,我们也不怕措手不及,所以,我们干什么都不累。我也知道公司有困难,但是半夜三点你们说吃就吃,说要什么,连个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就这么点人。办公室从来不给我们通知。这份工作实在没法做。要么增加人手,要么我走。" 朗凝问他需要加多少人手,司务长毫不客气的要求增员五人。五个人,那代表多少额外的成本损耗,朗凝不敢想象。现在,秦知离开了,三个月,朗凝几乎就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一个企业需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经理人?朗凝总算是明白了,秦知就像一个躲避在一旁的小神,他笑眯眯的控制着全局。公司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排列,他就像打扑克牌一般,用最小的排列,实现了公司的最大值。他的协调能力,对市场的前瞻能力……都是最好的,无法替代的。郎氏想从新顺畅起来,就必须从新整理管理方式。这个冲击,郎氏根本毫无准备。到底是郎氏成就秦知?还是秦知成就郎氏? 增加人手只是小事,朗凝不敢想象,秦知还带走的那一份没有记录的人事人情档案,公司六年来的关系户,六年来跟政府方面是如何相处的?公司的每个主管最需要什么,他们的工作方式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最需要公司为他们提供什么?这些事情原本不归秦知管,朗凝想不通秦知是怎么在这些年慢慢的将手伸延到公司的每个角落的。什么是经理人?朗凝想现在她是清楚了。自己一直在国外学习管理的舅舅也清楚了。 国外那一套拿到公司行不通,国内的管理方式拿到公司更不用说,郎氏有郎氏的特殊风格和传统。秦知的确从表面上看上去什么都没做。但是却什么都只做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将公司的每个关节顺畅的连接起来,他是人才,大人才。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发展中的城市,随着一些辞职人员的四下流动,秦知的传说越来越可怕。这对郎氏是非常不利的。 局外人在看着笑话,但是对于新冒起的人才,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秦知的下落成了这个城市最大的迷。 "我们的意见是,马上找到找到秦知,那份东西对郎氏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假如秦知想回来,我立刻让位。"朗凝的舅舅说出了大家都想说,却都不好意思说的话,朗凝的舅妈气的脸色发白。当初那份有关于贪污的事情是在朗凝跟董事长的授意下才做的,现在人得罪了,丈夫却不得不自动退下做了炮灰,国外的职位也辞了,他们两公婆是哑巴吃黄连。公司需要一个给秦知出气的炮灰,谁又做他们的出气孔呢?什么亲戚,说到头,钱最大就是了。 "昨天我跟秦知的律师联络了,对方的意思,那份单子,可以给郎氏。但是……那边报价三千万。"朗凝咬下牙还是报了价,她无法想象秦知竟然跟自己做买卖。按照她的想法,秦知应该就像之前一样把自己需要的都毫无代价的双手奉上。 老董事长看着女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当初他是最反对的,一个小城的穷小子,还是个有缺陷的穷小子,他不懂那小子何德何能能拿下自己的千金宝贝。一直到朗凝离开那小子之后他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公司却给搞得一团糟,现在女儿跟章家那个小子怎么地也是分不开的了,如何把秦知弄回来,这是个大问题。回来归回来,但是朗凝跟秦知复合,他依旧反对。天下的父母心那是一样的。都希望孩子可以得到最好的。他想要秦知,却不想女儿嫁给秦知。郎昆自己也矛盾了。 他点点头很大度的说:"给他,只要秦知愿意回来,提出什么条件什么都好说,只要他愿意回来……这里面的意思大家清楚吗?" 没错,先把人带回来,不管条件多苛刻,郎氏都可以答,郎氏被秦知玩了一把,这一把郎氏输的莫名其妙。就像哑巴吃黄连一般。秦知现在就是这里的大爷,他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想要什么他们都得给。他们都畏惧,畏惧,秦知这个郎氏的活字典,谁带走秦知,在同等条件下,郎氏都会被排斥在这个市场之外。 但是,秦知真的愿意回来吗?郎昆不清楚,就连朗凝她也觉得无法面对秦知。更何况秦知本人呢? 在远方的小城,秦知结果从柜台外面接过关淑怡递过来的一支小豆冰棍。关淑怡冲他笑了下,隔着柜台摸摸他的头发:"栓柱柱,姐姐去街口买点东西,你要好好看店。" 秦知冲她笑笑,看着她连蹦带跳的离开,剩下来的时间,他一边舔着小豆冰棍,一边思考着好友带来的消息。他想在郎氏这个问题上,他其实是失败的。 一个好的经理人培养好的团队,就是在他离开之后,那些团队也能安稳过度。这才是最最顶尖的团队,在某些问题上,秦知想,他还是要好好的学习一下,趁着现在有时间。他还是看看书修炼一下的好。 苹果里的虫儿 关淑怡推车溜秦知的活动由下午六点换到了每日清晨的七点半。 现在,每天清晨,关淑怡都会在家里换上那套公司的蓝色制服,仍像以前在公司上班一样,她对着镜子一顿梳妆打扮。洗漱,还做出一副赶时间的样子。 她装的很辛苦,每天都要跟妈妈胡说一些编出来的公司的事情以来敷衍自己失业的事情。 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想下也实在是后怕,要不是栓柱柱那小子伸一把手捞下她,自己还不到会落到什么地步呢,刀山她是敢上的,火海也是敢下的,但是老妈……她死也不愿意听她唠叨啊! "老秦家也是,把你当成义务劳力了,他家小子,脾气怪怪的回来四个多月了,都不跟邻居说话。见我面一口一个阿姨,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论辈分他该喊我婶子。婶子就婶子呗,还阿姨……"关妈妈一边给丈夫夹油炸馍馍片一边进行每日的例行唠叨。 关淑怡莫名其妙的心慌起来,她觉着很奇怪,为什么在母亲唠叨秦知的时候她会觉得很生气呢? 她会觉着妈妈这样说秦知她是如此的不痛快,于是,她陪着笑脸对她娘亲说:"老妈啊,就是个顺路,秦奶奶年纪大了,秦爷爷耳背,栓柱柱做物理治疗呢,再说了,昨儿秦奶奶还给你一大把香蕉呢,你要是有意见,你就别拿人家啊?" 真奇怪了,以前妈妈拿人家东西,自己怎么不觉得丢人呢?老妈也是,什么都往家拣。 关妈妈呆了一下,立刻扭脸看丈夫,关爸爸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关妈妈连忙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揪住女儿一点点的浮皮肉一边赔了笑脸的解释: "那不是,那不是,人家也是感谢咱果果帮忙,再说了,香蕉这东西烂得快,不帮着多浪费啊……"关妈妈陪着笑脸跟丈夫解释着,手下便是一把暗劲一拧。 "啊!!!!!!"关淑怡张嘴惨叫了一声。 就这样,一栋楼的居民开始了新的一天。 秦知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轮椅了,每天早上他会拄着拐慢慢的跟着关淑怡一起去公车站,这样适当的活动对他很好。 他们走了一会,秦知停下拐,歇了下一下,他胳肢窝疼的难受。 关淑怡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手里提着一个手工编织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她如此沉默,秦知想了下,决定今天先开口。 "今天……" "嗯?"关淑怡扭脸笑着应对。那声"嗯?"别提多温柔了。 秦知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一下: "今天早上……不是……阿姨的声音吧?" "阿姨?哦,你说我妈啊!得了,还阿姨,阿姨的,论辈分,她是你婶子,你该叫她婶婶!" "……叫婶婶不是很奇怪吗? "那有奇怪?我就觉得叫阿姨才奇怪,今儿早上是……我叫的,功力如何?" "还……还行,一楼是听到了的,比起……婶子,还弱点。" "我妈,大早上就虐待我,嫌我跟我爸爸告黑状。她残忍的对我下了黑手,你不知道,我爸那个人可要脸了,以前爸爸学习特别好,全区第一。我妈妈上学的时候就稀罕我爸……" 秦知慢慢的拖着天残腿跟着她,关淑怡小心的走在马路牙子的边边石头上走平衡,她不停地掉下来,不停的继续去走她的平衡步,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那点子事情。秦知安心了。 那个女人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她突然停住脚步,站在街边叉着腰,指着空地:"我老妈就是这样威胁我的,关淑怡,我告诉你。别现在跟老娘撑大头,就你这点出息,最多嫁个开水果店的!你也就这点出息……呃……" 某些人突然想起,后面这个拐子家里,可不就是开水果店的吗! 秦知看下她,态度倒是很认真的请教:"水果店怎么了?" 某些人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早上,我妈吓死我了,她问我公司里的事情,给我吓得……那个……栓柱柱,你别叫你奶奶给我妈香蕉成不成,给就给吧,还给的是要坏的,香蕉把把都黑了。"关淑怡扶着秦知在等车的站台座上坐下。秦知低着头,提自己家小气的奶奶脸红,这就不错了。一般人奶奶能烂掉都舍不得给呢。 关淑怡倒是很细心的随身带了一个自由市场买的小布垫每次帮秦知铺了才扶他坐下。公车站的铁皮座位被小秋风嗖嗖刮得的冰冰凉,还刺骨头。 "谢谢。"秦知坐好表示感谢。 关淑怡对着他的肩膀啪的就是一下:"小同志,你咋这么客气!再客气!我给你丢对面垃圾箱里,太虚伪了。" 秦知嘴角牵了一下,关淑怡这家伙的手劲真的不小,他不喜欢她这种毛病。跟你越亲越喜欢打你。啪的一下子,啪的一下子! "对了,您进那么多精装版的四书五经做什么?三百多一套,太贵了,不好卖吧?"关淑怡站在秦知前面一边说话,一边伸腿弯腰的做早操。 "卖不出去,能退货的。图书市场很宽松,而且那些书放到书柜很有档次。会有人买去添书柜的。"秦知的手摸着风衣口袋里出门精心挑选的两个苹果,他想给关淑怡,又说不出口。 公车到站,这两个人上了公车,一位有爱心的中学生给秦知这个暂时的"残疾人"让了个座位。 "谢谢啊。"关淑发自内心的大声对那位少年笑着道谢,少年却涨红着脸往公车前面挤。 " 这二年,做好事,做贼一样。我都不尴尬,他尴尬什么,里面点,帅哥,里面挤挤,给我个边边坐。" 秦知向里面动了下,里面那位上班族一脸不愿意的动了动,两人座硬是生生的挤了三个人。 汽车颠簸着停停走走,关淑怡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慢慢钻进秦知的鼻子里,她身上的体温,偶尔刹车身体在秦知身上摩擦的那种触感,都令秦知的心……乱乱的麻麻的。 小城女人的味道是舒畅的。她们不用香水,一块香皂就可以简单的处理自己,关淑怡属于那种少有的守旧派,她不爱买奢侈的东西,因为她的母亲没那个习惯,她也就没有。秦知喜欢闻他身上的香皂的味道,那是一种是老牌子舒肤佳的味道。 秦知从身后看着关淑怡的后脖颈,他喜欢看她那里,那里的曲线很美,色盲的世界是奇特的,他看到一些奇异的光打在她健康的顺溜的头发上,那些头发一根根的在晨曦下发着亮。她的皮肤细腻,耳垂更是是厚嘟嘟的福气像。她有一副并不值钱的那种最最便宜的旧款银耳钉,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 没有更多的,只有最最基本的简单,即使如此,……秦知却觉得这个女人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她自在的摆动脑袋轻轻的哼着歌,手里快速的发着一些短信,悠然自得过着自己的生活。 上班族终于下了车,秦知跟关淑怡宽松了起来。关淑怡将手机放回包包对着秦知张开手说:"你带苹果巴结我了?" 其实,秦知每天早上都会带苹果。但是,他从未直接给过她,他只是放到关淑怡工作的电脑旁边,叫她自己发现。 那对小小的银耳钉在晨曦的照耀下发着亮,她的嘴唇也在发亮,秦知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情绪,他就是很想,很想伸出手触摸下那里。 关淑怡捧着苹果大大的咬了一口:"嗯……栓柱柱,要不我说呢,你这人,识相,大好人,真的。" 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是关淑怡在照顾秦知,秦知从未用过夸张的语调感激过关淑怡,但是关淑怡却总是因为一个苹果而大大的感谢秦知。 秦知不说话,就是笑眯眯的看着她,她高兴,他也高兴。这些年他见过许多类型的女人,职场上从不乏优秀的女人。 关淑怡是他见到过的最最容易满足的女人。 关淑怡眼睛向上看了下,挺满足的眯眯眼睛说:"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女人真怪!"秦知顿时脸色涨红的扭头看窗外,他的身后,关淑怡继续说着奇怪话:"我很依赖它。我是说苹果,我小时候,我们班上的女生都很厉害,你知道的,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什么都不会。什么小提琴了,二胡了,毛笔字这些我统统没学过,可是那个时候我在全年级都很出名,因为我一口气能吃十个苹果。就为这个多了好多朋友,小孩子的友谊很容易得到的。不像现在……" 车上的人越来越拥挤,关淑怡的声音慢慢被淹没在吵杂当中,车那边刚上车的几位女子高中生,笑声夸张且招摇。 "哎?……虫子!"关淑怡低低叫了一声。 一条苹果虫儿在快速的切欢快的在果肉上四下爬、大概打出生就没这样舒坦过禁锢,幸亏没有一口咬掉半个虫,不过即使咬掉了,关姑娘也未必能在乎。她没那么娇气,神经线条粗的很,谁吃水果没吃出过虫子呢,她就经常吃到。 "对不起,我没发现外面有洞。"秦知连忙道歉。 关淑怡却看着那条虫子轻轻摇头:"没事啊,我觉得,它现在一定非常惊讶,原来它可以这样爬,它一生都在果肉里,它的世界只有一个不能翻身的洞和单一的果肉,现在,它看到了阳光,看到了大世界,它进城了,你说她高兴不高兴?" 秦知心里暗暗的叹息,他就知道,秦姑娘讲故事的时间又到了。 "虫妈妈挑选了最大,最甜的苹果生下一窝宝宝……呃,对啊,真奇怪,为什么每次它生那么多,大部分的苹果却只有一条或者两条虫呢?它是路过一个苹果生一个宝宝吗?" 虫子生几个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秦知无奈的在心底叹息。 "为什么不是一窝虫……那样就不寂寞了啊?虫子慢慢长大,它每天睁开眼就是吃,吃累了就睡觉……如果有缘分,他吃出一只也在吃的母虫子,他们……" 汽车猛的一刹车,幸福的虫子连带着苹果滚落在地上,关淑怡捡了它放进随身的塑料袋里。不再说话。 "后来呢?"秦知等了半天,见关淑怡不再说话,他只好开口问她。 关淑怡举起那个塑胶袋,面无表情的回答:"死了!" "噗……" 身边的人集体再发笑,秦知无奈的扭脸看窗户外。 这家伙……还真是她苹果的可爱。 也在这个大清早,魏琴站在窦氏的走廊溜达,她摸着手里封早就写好的辞职信,正在犹豫着。 递还是不递这是个问题! 现在,魏琴被派到总务科高高挂了起来,因为她这么一闹。窦家人还真的不敢招惹这位远方大表妹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翻了出来,施恩的,报恩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别扭今儿。 有些东西放到台面上实在是没意思。 要说,魏家人不提,窦家人真的也就忘记了。魏琴那么一骂,难得人家还真的有良心,还真的想报答报答。现在好了,在薪水涨了一倍多,职位高升,魏琴甚至有个打工小妹帮她跑腿买泡泡糖。 窦太太更是几次问她还需要什么。这算什么?难道他们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来要报答的吗?魏琴很矛盾的思考了几天,还是决定辞职,再这样下去她就死定了! 秋风飕飕的早上,窦建业流年不利,他在走廊遇到了大表妹,内心哀叹一声,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现在更加的糟糕。 "呦,这不是窦家的大表妹吗?大清早的,您老?有指示?别啊,站在这里多尴……尬!叫您秘书来通知小的,大表妹说话,小弟我是莫敢不从啊!" 其实,其实,窦建业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好好说话。 但是!他不会。 "呦,这不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窦家小二吗?怎么大清早的一幅鳖孙像。缩头缩脑的。怎么?我站这里碍着您了?哎呀,我碍着您,您早说啊。我给您让开,二……二……表哥啊,我要是你,我就不来上班!我坐在家里吃爹的,喝娘的。我什么都不会,那我就有点眼色,就活脱脱做个人见人爱的宠物不好吗?您挂个主任,站着茅坑不拉屎,还嫌弃别人碍眼了?" 其实,其实!魏琴真的很想好好说话。 但是,不包括对面这个人性变异牲口。 他们就这样在大清早的,堵在走廊的对面,互相瞪视着,也不知道今天,最后谁把谁OK了? 旁边的人见怪不怪的多的远远的绕道走。 其实,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情况? 您喜欢看动物世界吗?即使不喜欢那也看过吧,如果您偶尔看过,那么,现在请您幻想那个低沉的,从心底缓慢升起的音调,它沉重,富有粘性……从胸腔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迸发。 叫我们随着,随着那种富有生命力的语调,一起走入关姑娘神奇的精神的……幻想当中的动物世界吧! "动物、在发情、期、的时候、总是喜欢、释放、自己、的味道。发出味道吸引异性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性或者繁育后代的最终结果,动物在发情期的时候,它们喜欢拼命的上窜下跳,用特殊的体味引起对方的注意……从而达到最终的目的,就像现在。这个该死的女人每天都要来,每天,她都要换个味道。柠檬的,毒药的,甜腻的!她家是批发香水的。还假装还书换书,她压根就没看过吧,那本书的名字叫什么?《水乳大地》?哦,原来是这样。水乳啊,水乳啊?哦,水乳!那是什么东西?" 秦知低头,很专心的看着一本书,他并未抬头去看关淑怡愤恨的谁或者谁,他很会办事。也知道他如果对这位顾客笑了,那么下午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女郎转了几圈后未果……于是……失望的走开。 关淑怡大乐,走过去伸出手,"啪!"的给了秦知背后一下子。 秦知苦笑的抚摸下肩膀,这个毛病不好,必须劝导她改。 那门很快的缓缓的再次被推开,一位可爱的女郎露了头。秦知抬头冲她笑笑,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关淑怡的精神世界顿时又丰富了起来…… "啊,鸟类纷纷迎来了繁殖下一代的季节,一只发育完全,羽毛丰满璀璨雄性总是能吸引到各种雌性来求欢,有时候雌性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为了得到求欢的目的,这些该死的鸟类开始在这个上午的八点半就蹦跶来俺村,进行第一场战争。大部分鸟类家禽在求偶的时候,喜欢展现自己最美丽的羽毛,就像现在。她以为她是孔雀吗?太可惜了,这件衣服其实我穿上一定比她好看,热烈庆贺栓柱柱是个色盲……你就是再好看,俺家栓柱柱看不到!而且他是色盲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是不说的。你就买吧,买吧,你有钱吗?你不是就是有点破钱吗?你看你这个星期都换了多少件了?就你家有钱?你家有房子吗?我家就有,你能一天换一套房子住吗?我家就可以!看你能买到什么时候。哦,等那天你连续两天穿一样的衣服,我会伴随着旭日的朝阳,云淡清风的告诉你,这个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啊,看不到……他就是看不到。天呐,我是不是疯了。" 关淑怡躲在书柜后面一边打扫,一边从缝隙悄悄看着那边的那些个怀着各种心思的女人们,她越看越没安全感。她弄不清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如此担心,总之……她很不爽,非常的不爽,她在内心里翻滚着奇怪的念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她只是躲在一边看笑话,对,我就是要笑话她们,见到男人走不动路。这群该死的女人,花痴,大花痴!见了男人走不动道的花痴! 栓柱那个混蛋,只对她最好。他每天都送自己苹果了。还是两个!她们有吗?没有! 栓柱那个混蛋,只对她露出牙齿大大的笑。她们见到过吗?没有! 栓柱那个家伙,会毫无顾忌的在公车上枕着自己的肩膀打瞌睡。她们有这份优待吗?没有! 栓柱那个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啊? 哎,不知道哎!是喜欢的吧? 大概! 关淑怡就这样心乱如麻的每天被残酷的生活历练着,历练着! 而秦知,他就是不表示一个明朗的态度,他始终不咸不淡的跟她相处着。 来自海那边的冬日寒风终于吹进了这个小城。街边闲站着的人少了,这间优雅的咖啡读书吧成了这条街最最旺的一间铺子。当一个气质高雅,姿色上层,有着神秘气质的男士,当这位男士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份人们最饥渴的温暖的微笑开始。秦知便成了小巷一支花(发)。 从最开始的时候,一些来买书的办公女郎只是逗他说话。赏心悦目的物件,谁不爱啊? 但是长此以往之后,她们开始渴望垄断这份笑容,还想拥有有着这份笑容的人。女人都是奇怪的动物,而秦知,秦知有一份先天引发女性母爱的神秘气质。 他不爱说话,但是他说的话总是那么的合适,他不招惹别人讨厌。也从不向你推荐任何书,有时候他甚至会亲手磨一杯咖啡给你喝,一边磨一边用他那特有的声音引导你,开解你,或者干脆就是用一种很实在并不招惹别人讨厌的取悦方式跟这些人交流,他拥有强大的女性顾客群。这店里一半的收入来自那些可爱女郎。 "为什么要看办公室三十六计呢?如果知道您要看,就太令我失望了。您上次刷卡的时候我看到您有一笔非常漂亮的字,写出那样娟秀,细腻字体的人会有着多么美切细腻的一份知性情感,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和人相处呢?是帮别人买的吧?对,四书五经才合适您呢,我觉得女人应该有用这些书中的古典美才是,我欣赏古典美。" "又来买书?明天要降温了,您记得要多穿些。这么可爱的女士在大街上流鼻涕可不好!" "您在熬夜吗?如果有空买书,不如回去睡一下……" "这本书啊,我知道,您竟然喜欢简·奥斯,太令我惊讶了,这位女士我也喜欢,她生于1775年,这位女士的《傲慢与偏见》是那个时候最棒的言情小说呢,您知道在哥特式小说繁盛的年代她独树一帜,她的曼斯菲尔德花园创作于1814年,随后她又写了《爱玛》,在1815年的时候她的诺桑觉寺诞生了,我这里有全套的可供收藏的精装版本,您回去放一套在您的书柜上,不用多,只一套简·奥斯丁,您就会充满气质,那种,优雅的,深沉的,充满灵气的英伦式的气质……您要一套……啊,我只是说说。" 关淑怡不知道人可以带着两幅面具活,可以做到两幅面具都……那么的招人喜欢,那么完美……那就太不容易了。 她家栓柱真是……人才。 时间在流淌着,其实这两个人也许早就都沦陷进去,在感情上,关淑怡迫切想知道她在秦知心里到底站着什么样子的位置。也许,如果换了魏琴,魏琴会毫不犹豫的问出来,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的话。 但是她是关淑怡,关淑怡……在感情上很懦弱。 书店的门缓缓的被推开,秦知微笑的抬起头,很快脸色阴沉下来。陈律师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施皓庆咧着大嘴站在门口冲他乐。还伸出手学着台湾电视剧的样子说:"嗨!" 实在太讨厌了。 "你就别怪我了,我说我被威胁了你相信吗?"陈律师一脸郁闷的挪到秦知面前说。 关淑怡挺敏感的上前挪动几步想说点什么。毕竟秦知很少露出这种毫不遮掩的不愿意的表情。 "服务员,给我倒杯水!"施皓庆大大咧咧的吩咐。 关淑怡立刻就怒了。 秦知抬起头对她说:"麻烦你了,小怡。" 哎?他叫自己什么?小怡?前面是个小,后面有个怡…… 关淑怡被某些人亲昵语调电击了一下,她晃晃悠悠的去倒水,走路打着飘,这么亲昵的称呼还是第一次呢! 真是……他苹果的高兴。 施皓庆端起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水,外面秋风阵阵,十一月的天气很难受的,在说动秦知之前他需要暖和一下……哎?施皓庆看看他的水杯再看看陈律师的,他的手指在两个杯子上转了下:"那个,我这里咋没茶叶呢?" 陈律师护着自己的水杯躲到一边:"对卑鄙无耻的家伙,就是要区别对待!" 秦知顿时忍俊不住的乐了,他家关苹果太可爱了。 "你这人,看着就招惹人讨厌!不给你就对了。"陈律师气愤的说。 施皓庆放下水杯哈哈的笑了起来。 "禁声!这是书店!"关淑怡立刻制止,还是那种毫不留情的制止。 也许在施皓庆发家之后的这些年里,大家看在钱的情分上都忍受了他没家教的行为。但是关淑怡没有任何事有求于他,甚至,她能很敏感的感觉到,秦知自打看到他就又出现了第三种性格,而这种性格是她所不喜欢的,她所不欣赏的。这令她很担心。 "秦知,你就准备一辈子把自己丢到这家小书店?你是鲸鱼,应该活在广阔的海洋里。"施皓庆不喜欢转弯,短暂的尴尬过后,他开始了劝说。 秦知看着关淑怡走到柜台后拿出一个小包袱,早上他就好奇关淑怡到底要做什么,现在……他想他知道了。 关淑怡坐在门边的一个苹果型的座子上,这个座是她拿书籍的包装纸换的,她总是这么会过日子。她抱着秦知的那副拐杖,找出海绵细心的一层层的裹在拐的拐头上,然后找了一些布料开始穿针引线的,一针一针的耐心的缝了起来。 施皓庆看到秦知不理他,他也顺着他的眼神向那边看去,那个挺厉害的女人坐在玻璃门的后面,上午的晨曦就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她带着一个很旧的顶针,很细腻的一针,一针的针脚儿细密密的缝着。这样的女人,在施皓庆的记忆力已经很多年没看到了。他老娘就这样在小时候给他缝书包儿,三位男士,一位失恋,一位花丛里常年烂漫,一位死过妻子。他们端着水杯痴痴的看着,找着心里那份柔和的触感。 "一辈子……在这里,也是不错的。"秦知突然回答。 "是啊……不,不对!什么是啊!"施皓庆顺嘴嘟噜了一句,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扭脸看着秦知很恳切的说:"我想了很久,郎氏目前遇到的困境我也想过了,但是我依然想和你合作,有了你,无论是总务,还是生意上我可以节省将近几十人的资源。我这个人你了解,不太会拐弯,有时候也不招惹人喜欢。我是粗人,但是有良心。这些年我被跟下属多少也相处出一些感情。但是……但是他妈的……" 的"的声调一贯的高。 "那是,那是小嫂子吧!挺……挺有……那个内涵啊!比……比郎家那个小妞强多了,这缝缝补补的那叫个利落,比我老娘的手都快,我老娘眼花了好多年了。"施皓庆很识时务的真心夸奖,然后很奇妙的……他们中间的气氛缓和起来。 那边那三个人,很激烈的在讨论什么,秦知一直阴着脸儿摇头,关淑怡听不到那边在说着什么,那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男人偶遇冒出来的脏话她倒是能听到,每次听到,关淑怡就狠狠的剜他一眼珠子。 她很替秦知担心,要不是那位陈律师她在楼下见过,她绝对不会欢迎那样的人接触秦知的。她一针一针的缝着,想起秦知每天拄着这拐,胳肢窝很疼的那副样子,想起来就心疼。替喜欢的人做一些事情,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就叫拥有的幸福。甘心情愿的去付出的幸福,关淑怡的手越来越快,那种完全的感受那种奇妙感觉的心在快速的升腾着。她想为秦知缝缝补补一辈子,受苦受穷她都不在乎,就向妈妈那样照顾爸爸,她也想找个男人去心疼,去照顾。 终于,施皓庆失望的站起来,即使如此,风度还是有的,他冲秦知伸出手很真诚的告别:"这是第一次,我以后每个星期都来,一直来到你答应为止。那帮子高学历的家伙我实在伺候不来,和人打交道实在太难。你的长跟我的短是如果能搭配起来,你可以想象一下今后会是什么局面。" 秦知没站起来,他拐着呢,他就那样坐着,客气的笑着跟施皓庆握手回答:"我不会答应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会答应的,相信我。陈律师够刚强吧,够毒辣吧?够阴险吧?……"他还要说下去,陈律师无奈的拖着他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很苦恼的说:"我们两家孩子一个学校的,我家孩子是他家小儿子的跟班儿……" 那两个人推推搡搡的走了,关淑怡走过来很关心的问他:"栓柱柱,你没事吧?" 秦知看着她先是笑笑,然后他问:"你关心我?" 关淑怡气愤:"你说的那叫废话……我……" 秦知一条腿支撑着站起来,伸出手,很认真的用他的手指轻轻抹了一下关淑怡的嘴唇轻声问她:"可以吗?" 关淑怡已经傻了,她承认她渴望,她甚至早上还幻想过,如果他们可以在一起,那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懂为什么秦知问她可以吗?啥叫可以吗? "我是个色盲。"秦知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 关淑怡扭头看下店子,很奇怪,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人都没。 对啊,没人多好啊。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秦知这个问题,她看着他,张张嘴巴却没有词儿。 "我是个很严重的色盲,也许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区分任何一朵颜色的花送你。" 关淑怡紧张的握握拳头,咬咬牙。她突然一弯腰脱下右脚的鞋子跟袜子,半举起自己的脚丫子对着秦知傻傻的说:"你看,我有一对并指。" 然后,秦知也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垃圾三人组 栓柱柱跟小芳芳站均掂着一条腿儿在……"村口"。 不对,应该是书店的柜台前。 这两人缠缠绵绵的那么腻歪着,一股子看不到的小旋风在他们当中流淌旋转…… 这两人的身体保持着一个玄妙的姿态,均是金鸡独立。 秦知呆呆的看着那只高高举起的几乎伸到他腰部的脚丫子,那脚丫子最中间的两个脚指头紧紧的血肉都连接在一起。从美学的角度看上去,那脚并不美好,它甚至是丑陋的。秦知迟疑了一下,神色从一片柔情开始断裂,鬼使神差的他摇摇头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秦知也不知道。 关淑怡看着秦知,最开始的时候是坦荡的冲动。许是因为秦知的沉默退缩,逐渐,逐渐的……她羞愧起来。自小,她这只脚便从来不敢在人面前露,她甚至因为这只脚不去公共浴室。难为她爸爸为了女儿,在老年代总是要一大锅一大锅的烧着开水供女儿洗澡用。这些辛苦均是因为那两只长在一起的畸形脚趾头。 关淑怡开始说她想说的话,她想说很多,很多的话,大家认识好几个月了,从最初的相识,到现在的不想分开,他们中间的隔阂越来越薄,越来越接近。现在,他们中间只有一层窗户纸,现在……就看谁的努力能痛快的捅破它,但是……这层最后的东西,并不好捅,捅了……会流血……秦知站在最后的关头,很明显的缩了回去。关淑怡能感觉到,感觉的到对面的这个男人的退缩。 关淑怡的话是磕磕巴巴的,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意思,但是,她觉着她懂,她想她明白对方想要什么,所以,她努力的,努力的……叙述清楚这些意思,努力地……想要捅破一些这个人要回避的东西。 "我……我小的时候,根本不敢脱袜子。就因为这只脚,我从来不敢穿露脚趾的凉鞋,不敢像别的人一样穿人字拖,我没办法在脚趾甲上图漂亮的指甲油,无论我穿什么鞋子都要先考虑袜子,袜子能提供给我最最多的安全感,但是,即使别人不知道我的秘密。每当他们看着我的脚,我就会觉得羞愧。很奇怪吧,一不偷,二不抢的,我就是觉得羞愧,在脚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我低人一等。我总觉得别人的目光能穿透我的鞋面和袜子看到我丑陋的脚。就是因为连接的脚趾,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怪胎。小时候,我跟妈妈哭着问,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是不是个怪胎,我妈说,她怕我丢了,所以给我做个记号……当我长大,我才知道这是妈妈的善意的谎言……其实,没有完美的人……真的,就……对,就像……我爸脂肪肝,我妈关节炎,甚至我弟,我弟,我弟……"关淑怡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好像,那小子除了没出息,基本身体健康,大有祸害活千年的趋势。就这样她的话滞留在空中说不下去了,编不出来了。 秦知晃了两下,慢慢坐下,刚才那股子邪火,那股子因为阳光下闪光的发丝,那一抹嵌在眼尾的柔情,他掉了进去。现在,那股子来自心底的火燃烧的更加旺盛。他被关淑怡的单纯率真所感染,是的,正是这种感觉。关淑怡比他想的好,比他想的好一千倍。他配不上她。他怎么敢要这么好的女人呢?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个美满的家庭,有个可爱的孩子,有个完整的一生。这些东西,他给不了。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心里很难过,非常的难过,他还必须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压抑着自己那颗刚刚暖过来的心。他看着她,在心地叹息。多么好的女人,上天给了她世界上所有的最美好的东西,温柔的眼睛,可爱的个性,率真的脾性,最最善良的心,但是,他拿什么去跟她匹配?他甚至不敢给她一个孩子。 "怎么了?"关淑怡缓缓放下脚问他,女人是最敏感的。 秦知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没事。" "秦知,呃,叫你这个名字,感觉真奇怪。"关淑怡自说自话了一句。 "我本来就叫秦知,栓柱柱那是你给起的名字吧?"秦知回答。 "我就觉得栓柱柱很好。"关淑怡撇撇嘴春,刚才的冲动也已然过去,她慢慢弯下腰,拿起袜子想把脚套进去。当她弯腰,心里酸酸的,酸楚的几乎要哭出来。自己都这样了,这个混蛋他到底要怎样啊?说了那么多,还不够吗? 因为委屈,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上。 秦知站起来,吃力的缓缓蹲下:"我来。" "……"关淑怡僵到了那里,手足无措的那么僵着。他们的头不经意的偶尔会撞在一起,就像两个初恋的孩童,心都在剧烈的蹦着。 从未有人在这个女郎成长的岁月中触摸过她的脚,她那个心底最最私密的地方。每个女人,不管先天的条件多么优越,她都愿意将自己最最美好的一面全部呈现出来,呈现到自己所爱的那人面前。并期盼用着自己所有的优势换取一生的呵护。 古语说,做人要坦诚。这是千年的道理。 但是,这份千年道理绝对无法摆放到爱情面前。 就像现在这段感情,伸出那只畸形的脚是错还是对? 关淑怡不知道,秦知……更是不知道。 关淑怡的内心在巨大的冲动过后,开始自我保护,自我检讨,自我的……批判,以及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脑袋里各种思绪就像不同颜色的毛线被纠葛在一起一般互相打着疙瘩,互相没边没沿的纠缠着:"天!……真……他妈的,我是头猪,我……做了傻事了,做了这个世界最最愚蠢的事情。他是怎么想的。一定在想,看那!这个女人是多么的愚蠢,对啊。谁会在根本没弄清楚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情况下,举着一只畸形的大臭脚求爱。我是猪啊!我到底想说什么?他一定在嘲笑我吧……对啊,要笑死了吧?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帮我穿袜子?呃,我为什么要穿我妈妈的袜子呢?天呐,还是黑色碎红花?让我死了吧!死了……对啊,他看不到颜色,但是,这双袜子花样就是土啊……鞋子也土?我应该穿白色的袜子,那种纯白色的袜子,呃,我……这是怎么了?他的手,好温暖啊。头顶的发线也很好看,他的味道真好闻……我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我有一双很漂亮的鞋,今天怎么不穿呢?……要穿来就好了……他到底怎么看我?怎么想我的?……" 时间仿若静止,静止到感觉不到整个世界。她看着这个温柔的男人默默的蹲下。抓着自己的脚腕,看着他扶着自己那只畸形的三十八号半的大脚帮她穿袜子。一下,一下的那么温柔,那么的……柔和的穿着。 关淑怡的心脏都要跳的从口腔飞出来,世界都在旋转着转的找不到她自己。她晃晃脑壳,找找思绪,眼睛下意识的看着四周不知所措。 "呃!"关淑怡突然发出的被惊到了的语调,身体猛的抖了一下。秦知抬起头看看关淑怡,再看看她呆看着的门口的方向。 就书店门口的玻璃板上,赫然叠放着三颗硕大的,属于人类的头颅,那些脑袋上搭配的表情是惊讶的,看上去实在惊悚。 秦知在心底默默叹息一下,今日出门不利,一众小鬼缠身。他怎么到了那里都甩不掉这三陀大鼻涕泡子? "老大,我们总算找到你了!"吴嘉阳哭泣着冒着大鼻涕泡子推开玻璃门冲进来。他的身后,马柏冬,赫逸元也一脸惊讶的跟随着,他们一起走进来并四下打量着这间无法跟以前的秦知所处的世界连接起来的小书店。 在他们看来。这小书店寒酸的吓人,秦知根本不属于这里。秦知是他们精神世界里的神。 秦知并不理他们,他还是认真的做着手里的工作,他仔细的帮关淑怡穿好袜子,套上鞋。今儿是怎么了?这些人说好了的一起来烦他吗?还是挑在这个最最不合时宜的时刻。他也有一些话想说呢。 马柏东跟赫逸元互相惊讶的用眼神交流,他们最最崇拜的老大,竟然给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女人穿袜子,穿鞋子,还拐着一条腿?这是什么情况? 秦知直起腰,慢慢坐好,他看着面前站立着的带着非常激动神情的三人,怎么形容这三个人呢?不,应该说是四个人,还有一个陈律师陈益致,刚才闯完祸跑了。 依旧在假装哭泣的这个,并且永远一脸衰样的人是吴嘉阳,京都著名望族之不争气纨绔子弟的子弟。这家伙的爷爷辈曾很辉煌,但是那之后第三代就开始没落,但是无论怎么没落,他们家的那股子纨绔根性就是没办法洗脱。 吴家这两代没落到了顶点。到了吴嘉阳。除了京都一套依旧在重要地段的老院子,家里除了剩下一些老名气,老关系网之外。在资产上几乎是什么都没有的。偏偏这家人依旧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到处去赴着他们承受不起的聚会,生怕那个阶层忘记他们。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真的是十分不容易。 秦知第一次见到这混蛋纨绔是在几年前的京都,当时他在公安局办新公司的一些手续。大上午的八九点,这家伙靠着墙壁一脸痞子气指着公安局长叫大侄儿,好像他有个痞子朋友因为打麻将被抓了。后来秦知才知道,这家伙在辈分上还真是人家表叔,谁知道呢,这一表能表几千里啊?那天也赶巧了,下大雨,秦知刚上车,这家伙就没皮没脸的蹭进来坐。秦知好脾气的送他,一路上听了这家伙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发家史。后来,秦知便把他带到了郎氏。这种人按道理是谁也不会用,谁也当成祸根避之不及,但是偏偏的秦知就用了,一用还用了多年。 四年前郎氏新的大卖场刚刚装修好,可巧的是市政主要街道干线大修缮。两条长达十几里的铁栅栏将两边的商店街区堵了个严严实实。除了公车站,行人都要走将近几十米的地方才能看到天桥相互通过。当时郎氏养这个混蛋已经一年有余,公司已经多次给了压力命令秦知开除他。那次秦知便把这个满嘴大话的纨绔派了出去,就这样,所有人都为难的事情便非常简单的奇迹一般的解决了。这家伙跑到相关的地方,每天,每天,每天端着一个破茶水杯子,喝人家领导的茶叶,组织人家下属斗地主,人家差点没被他气疯。但是就是抹不开几代人的老面子赶他。他家那种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实在,实在是多,说起来谁也认识谁。谁也知道谁,实在没办法人家在郎氏新的大卖场前开了五米铁栅栏,硬是挤了一个郎氏大卖场的公车停站点。给了行人进出口。 那家大卖场一年的经济收入几千万。而吴嘉阳的年薪只有二十万。没花红,没奖金。即使如此,这家伙依旧在内心奉秦知为老大。比他亲大哥都亲。即使秦知叫他死,他都会去,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一声不吭的这个苦瓜脸叫马柏东,这家伙是一个数字天才。有时候计算的的本事要比秦知还强。但是记人,用人这方面就差得远了。 认识秦知之前,马柏东在果品市场负责开票出货。月薪人民币七百。人人都知道这家伙是人才,因为这家伙能在十秒钟内计算出你从南方进一车水果,一路上出过桥费,税务,城市人口对这种水果最终的需求量,去除腐烂和一般损耗,最后你能赚多少。但是为什么偏偏马柏东只能赚月薪七百块呢?那是因为马柏东出身农村,只念到初二就辍学了。他没文聘。没本钱,周围更是没有伯乐、所以,不管这个人能算清楚小数点后面的多少位,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能迅速提前预测到某种投资之后的三年的获利最终额度。马柏东因为没文聘就只能在水果市场开小票。 秦知从水果市场捡回他,给了年薪十万,依旧没花红,没奖金。可从那以后,马柏东便出了死力的为秦知服务,而且,他只对秦知服务,其他人的话那是一概不听。这家伙话不多,脾气古怪还有些自闭,颇没人缘,人见人讨厌。 瞪着眼睛看秦知的这位大哥叫赫逸元,他是秦知的司机,秦知的秘书,秦知跑腿,秦知的总务部负责人。年薪八万。没花红,没奖金。 原来这家伙只是一家老国营灯泡厂的副厂长。他负责全厂一千多名职工,外加离退休三百多名老职工的服务工作。他自己开了一家修车铺。月入一千三百左右。 赫逸元中专毕业后他接爸爸的班到了灯泡厂,一工作便是默默无闻的十年。厂子黄了后赫逸元一个人就开始十年如一日的为大众服务。没人要求他那么干,他自己也有个铺面。但是,他就是一个人支撑着自己的责任,从职工的最低保障金,到负责公会,负责团委,负责妇联,负责服务处,别人也许早就忘记了那家不存在的老厂,因为厂子破产后就只有几亩破败的厂区资产。赶上那年郎氏要开食品厂。就这样,秦知受朗凝的指派做了第一批的接洽人。三十九岁的赫逸元代被职工们推荐负责接待谈判。私下里,秦知的确提出给过一些好处,但是被赫逸元拒绝了。他一边安抚一些老职工。一边孤军奋战的硬着脖子给职工争取最后的权益。面对一家已经破败的厂区。还有人将责任背负在身上,用赫逸元的话说,就是:"老子拿了灯泡厂十年的工资,现在厂子没了,我也要为那份工资负责到最后!"秦知很欣赏他的责任心。就把他带到郎氏。事实证明,这家伙很忠实,也很有能力。不管将他放倒什么位置,他都能很快掌控局面,实实在在的做好每份工作。是个十分出色的有责任心的管理人才。虽然,他不是最好的,但是他是最让人放心的。 郎氏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也不是说朗凝是个没工作能力的人,事实上朗凝很能干。她接替父亲的一些责任后在商界更是一飞冲天,在工作上这位铁娘子非常骄傲自信。她从来不觉得秦知能为她能做什么。也压根不认为秦知可以做什么。秦知默默无闻的一直为她组织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稳定的大后方。为她培养管理了无数优秀的团队。这些她压根看不到。也许,这两人之间没有那层情侣关系的情况下,朗凝会看的更加透彻。但是很不幸,秦知从最开始的起跑点就站错了跑道。而且,他用的人大都也有些不着调。更加上郎氏的根骨有些家族的味道。所以好的往往大家会忽略,不好的就会被深挖并无限夸大。 一个无所事事满地乱转的地痞,一个没文聘的农民,一个脾气倔强到像臭石头的小市民。外加那位酸刻薄倒霉律师陈益致,他们完美的组成了垃圾四人组,他们是秦知最大的罪过,最大的错处,在公司秦知便是垃圾头子,大蛀虫,这四位是小狗腿。在郎家亲友中的名声,那简直就是臭不可闻。 这四人跟秦知的感情也非常微妙。因为秦知压根不跟他们深交。也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他自己安排好事情,每天端着茶水儿在办公室闲坐,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最可气的是朗凝还那么信任他,惯着他。当然,那是最初的几年。 秦知保持了距离,偏偏这四人一直抱着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即便是他们不想为秦知死,这样的害群之马郎氏也不会留。所以,除了陈律师,人家打官司的胜率是明面上的东西。陈律师也搞不懂为什么他都自己开律师行了,大家还把他算进去?这三人在秦知离开之后第二个月便被公司扫地出门。这是必然的啊,谁会白养一群垃圾呢?当然,他们是坚决彻底的不承认自己是垃圾。 端起茶杯,秦知看了一眼已经躲开,藏起来的关苹果。心里恨死了这三人。找什么时候来,偏巧的这个时候来?实在是太没眼色了。他跟关苹果如果再找机会谈论感情上的问题,就要从新找机会了。谁知道那些机会什么时候会来呢?想到这里,秦知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十分的不高兴。 "怎么找到我的?"秦知冷冰冰的问。 吴嘉阳立刻很狗腿的蹦出来,其他两个人默默无语的指下吴嘉阳。把自己的罪过撇了个干干净净,这两位是个会看脸色的,吴嘉阳却是个没大脑的。 "老大,我找了交通部门的关系,你知道我是有面子有地位的人,自打你走了,小弟我就每天到处找你。那份苦就别提了。话说,交警队的面条实在太难吃了,每天都是那老三样。面条大米稀饭,老大,要说这各地方的食堂,还属高检的食堂饭菜质量最上乘,那个……哎呀!傻X赫逸元,打老子做什么?" 吴嘉阳捂着脑袋一边大叫,一边很气愤的看着赫逸元。赫逸元跟马柏东一脸恶相的瞪着他。他缩下脖子,喃喃的继续解释:"我找了一些关系,监视了陈益致那个XX,老子就知道陈益致那个XX知道老大你在哪,所以我就找了这两个XX,每天XX的XX的在陈逸元那个XXXX的家门口候着,最近陈逸元那个XX……" "闭嘴。"秦知无奈的叫吴嘉阳闭上他那个满嘴喷粪的嘴。他跟这家伙压根没办法沟通。 吴嘉阳捂着脑袋撇撇嘴,很委屈的看着秦知:"老大,这几个月XX的……" 秦知靠着椅子,浑身抽了骨头一般的软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叹息下无奈的说:"我说,如今我也是泥菩萨过江,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成不?条条大路都通罗马的。你们就是找到我,又能如何呢?我不是朗凝,手里没有那么大的世界给你们。你们看看,我的世界就是这么小,也准备这辈子就这么活了。知道吗?找我没用!" 全世界人民一起撑 进入初冬的第一场细雪缓缓的在公路上飘散着。越飘雪片子越大。快速行驶的车辆将可怜的初雪翻滚成稀泥四下飞溅着,约在上午八九点的时候,一辆老式福特车缓慢的,颠簸着由远而至,这辆车昨晚就从雁城昨夜出发,一夜颠簸的行驶将它原本考究的漆面,折腾的浑身污痕,简直难看之极。 远远看上去这车不像福特车,倒像是浑身喷了伪装漆水的微型坦克。 最近这两个月几乎一到星期六,这老福特车就会出现在雁城与远方的那个小城市之间的公路上。老福特的主人正是陈益致。此刻他正憋着一肚子怨气,心情十分不漂亮的看着车后面酣睡的三头猪。这些人不要脸到了顶点。他们每个星期都找自己蹭车,蹭饭。好在自己够机灵,不然那便宜被讨大发了去了。 要不是看在秦知的面子,他根本不屑跟这三只猪做朋友,说起来,他们应该不算朋友吧?即使是朋友那又如何呢?该算清楚的,还是要算清楚的。他是吃过苦的人,成年后更是因为死去的妻子受过大苦,现在虽然站起来了,日子好过了。为了孩子的将来他日子要越发的算计好了过活才可以。 在陈益致看来,花钱是个态度问题,那是能省就要省,能不花就不要花。能蹭饭绝对不要请客。这两年人们管他叫"铁公鸡"。陈益致觉得叫铁公鸡又如何呢?陈益致觉得这是一种美称。是对他艰苦朴素的伟大人格的一种赞扬。 车子经过一段城市二级路的入口,陈益致脚下猛的点了刹车。坐在右边的吴嘉阳嘴巴亲到了车前座。马柏东脚下使个暗劲一动不动继续装睡。赫逸元却拿着吴嘉阳当了肉垫狠狠地撞了上去。那两人滚在一起,艰难的挣扎着。 "XX你个铁公鸡,你干什么啊?"吴嘉阳大骂着,把倒在自己身上的赫逸元往一边推。赫逸元一边动一边打呼噜,就是不睁眼。 陈益致扭过头,摊开手:"前面有收费站!掏钱!一人五块,我是司机,不能白服务,所以,你们一人拿八块。" 赫逸元跟马柏东闭着眼睛装死撑着。吴嘉阳看着窗户吹口哨。他们就这样对持,死也不掏钱。每个星期,像这样的戏码,那是一处接一出,没个完的时候。 然后……雪越来越大……车内越来越冷,陈益致直接熄了火,决定冻死这三只猪。 叫鳖孙装!冻死扔路上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车子里越来越冷,终于,又是吴嘉阳输了,他骂骂咧咧的从口袋里拽出二十块皱巴巴的人民币甩到前面的车座上,他是宁死不屈的,他死也不把钱放到铁公鸡的手里。他丢座位上! 在他看来,这也算是一种胜利吧!大概…… 一心咖啡书吧内,另外一对也在撑,这两人那撑的叫一种境界。那境界高的可以用古寺来形容了,那叫啥呢,那叫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秦知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身边放着一个小型电扇式的电暖气在暖和和的吹烤着。那电暖气的瓦数不大,也就暖个角落。关淑怡舍不得电费,客人不多的时候她死也不开空调。冻死也不开! 若不是因为秦知那条残腿,电暖气她都舍不得点。前几天超市大减价的时候,她还拖了一条不时髦的崭新红花大毯子回来给秦知用。那小电暖气的瓦数很低,卖价才九十七块。秦知对于这样的待遇一点都没意见,在家里,他的待遇跟这个档次那是一模一样,奶奶也给他买了个小暖气,牌子也是"大熊猫牌"。甚至奶奶说的价格比这个还便宜十块钱。 当然,他不准备把买贵了这件事告诉关淑怡,不然她能唠叨半天,唠叨倒没什么。他怕她再坐公车扛个暖气回去要她那十块钱去,这丫头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说这雪要下几天啊?冻死我了!"关淑怡推着一车子散书回来装订,大概太冷了,她蹲在小电暖气前取暖,她一边哈气,一边搓手,看上去实在凄惨了些。 "两三天吧,早报上登了,果果,去吧空调打开吧,花不了几个钱的。"秦知看着哈气取暖的关淑怡有些心疼。 关淑怡立刻大力摇头:"你可别,这月电费指定过三百,马上要交明年的费用了。还有,有那钱,不如存了年底分。分了钱,姐姐给你娶媳妇。" 秦知放下书,毫不在意的笑了下,他伸手撩起毯子:"脚放进来吧,我都捂热乎了。" 关淑怡哧的笑了,她的话露着一股子酸气:"放进去?我们什么关系啊,栓柱柱,我可说前头了,我把脚放进去?那我可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苹果!给你糟蹋了,我嫁谁去啊?" 秦知硬是不接招:"我说亲密的革命同志关系会挨揍吗?" 关淑怡大怒:"会!" 秦知:"那不说了。" 关淑怡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冻的就像个僵尸! 自从看到并指日那之后的这俩月,这对未婚的,保有纯洁关系的男女青年态度是模棱两可的,暧昧是天天产生的,苹果依旧在送,在吃。日子依旧在过,但是就是不谈情,不说爱。 他们是一位止步不前,一位带着少女一般的矜持,那是谁也不说那个事儿,大家都是聪明人,谁先说,谁吃亏呗。关淑怡傻了一次,怎么可能再傻第二次。她晾着他,好像秦知也做了这个打算。他也不说。 转眼俩月过去了,秦知不吐口。每天依旧不咸不淡的呆着,可把关淑怡急得够呛,现在她是牛X的过了头,骑虎难下。魏琴说了,这事要说出去,那亏是一辈子的事儿,想想是这个道理。她决定顽抗到底!老妈的人生道路,她是必然不会再走。 握拳!发誓!发毒誓! 秦知也不说,他是真不想说。不说,他又舍不得关淑怡,他怕害了人家。又舍不得人家。 俗话说的好,谈恋爱的男女是白痴。这话,说的多好。这俩撑着的,活脱脱的就是一对白痴。 秦知撑得实在难受,他一天看不到她会想死,看到她自己又懦弱的要死。他恨不得左右甩自己一通大耳光然后豁出去。因为怕疼,也就没打下去。他拐着腿,天气凉了也要来这里,死也要来。他不敢要她……别人也休想要。他那也不去,他看着她。 可怜秦知同志,聪明三十多年的一个多好的山娃,楞是在这件事情上把自己挂的死死的,就剩下半口气,他现在是装X过头,同是骑虎难下。先说,那吃亏就是一辈子的,赶明儿要有什么争端了,依照这丫头的脾气,定然会是这样唠叨:"当初要不是你死乞白赖的追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这个亏,秦知死也不要吃。 追还是不追,那是莎士比亚的问题。 关淑怡在屋子拖地板,冷风顺着房间的缝隙缓缓的吹入,一些细小的冰凌很快出现在地面上。她打了个寒战,扭头看看自己的春天。 春天低头看书,根本不甩她。 真是太冷了。从心到身体的寒冷……当然,其他原因也是有的。 咬咬牙,想下电费,关淑怡拖着拖布走过去,很认真的说:"咱是一个村的对吗?" 秦知放下书,揭开毯子,这个台阶他不准备给,你想进来就进来,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做什么? 关淑怡脱下鞋子,红着大脸,坐到沙发那边,将脚放到了毛毯内。一连着打了四五个寒战后,总算回复了人气。 秦知笑眯眯的帮她裹好毯子。那心情啊,是无比愉快地,那表情啊,那是神采飞扬地。 "乡里乡亲的,咱要相互爱护。对吧?"关淑怡嘴巴里依旧不吃亏的给自己找面子。 "嗯。"秦知点点头,很聪明的给了台阶。反正目的达到了,男子汉大丈夫,退一步也没啥。 "栓柱柱啊,姐姐累死累活,省来省去,就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说吧,你喜欢啥样的?姐姐给你注意下?"关淑怡恢复HP后,开始了臭贫。 秦知看着手里的杂志,黑白画上的美女,那也是很漂亮的。他缓缓开口:"身材妖娆,长发飘飘!" 关淑怡大怒:"那是女鬼!" 秦知举起杂志,指着相片上的"女鬼":"这个样子,就成!" 关淑怡继续大怒,她指着店门口:"把脑袋扭过去!" 秦知舒服的躺下,把腿伸直了,那样子要躲惬意就多惬意,想打他后脑勺,门都没有。舒服中,他自己也汗颜,这岁数是活脱脱的活回过去了,他让让她又如何呢? 但是……他就想逗逗她。她发怒的样儿,多可爱啊? 雪越来越大,车窗外的雨刷器艰难的来回摆动着。陈益致每十几分钟就要下去擦下车窗。越擦越来气。他不停的点着刹车。后面那三位,装死的继续装死,骂街的继续骂街,硬撑着的继续硬撑,反正是谁也不想出去。沉闷中,吴嘉阳终于支撑不住开了口,其实这话,其他三人也想问。但是他们都不想做这个坏人。 秦知是不是回雁城?秦知是不是还能带着大家一起走下去?秦知他真的就把自己的一生交代到这个小城吗?没人能得透秦知。也许他自己都是迷茫的…… "你们说,老大真的就把这辈子交代在这个小城了?" 一直假装睡觉的马柏东缓缓睁开眼睛说:"老大从来就不是一个没野心的,以前伏在郎氏,那也是有个朗凝。现在,那就未必了,好珍珠还要摆在好柜台,怕是施老板的柜台给的位置他不满意吧?老大的行情那是看涨啊!" 陈益致在前面冷笑:"那现在还有个苹果姑娘呢。万一人家就互相喜欢上了,扯不开了,拽不离了!怎么着?人家就爱呆在小城,你们还想来一出棒打鸳鸯?记住了,见了秦知,实话实说,别玩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事儿,秦知那人我知道,他从来就不吃这一套。谁要是想打坏主意,别怪我不顾大家多年的情分!" 吴嘉阳立马解释:"得,说两岔了不是,我们没这个意思。对老大,咱的感情不比你差。谁知道施老板提的那个破要求,还……有秦知,才有我们。咱也不想给老大添堵,XX的问题是,除了老大眼里能看到咱,XX的别人都当咱是垃圾不是。我就搞不懂了,朗凝怎么想的。现她的处境是美妙了,郎氏大乱,那是七雄争霸。哎,真是……人心怎么这么难猜测。老大当朗凝是个宝。这傻妞宝贝不做,做烂泥,你们说,朗凝她后悔不?" 赫逸元接了话茬子:"后悔倒不见得,人家现在是郎才女貌,女才朗貌,什么都占全换了。朗凝那人,就是后悔了她都不会承认。那种女人……我要是老大,我也要关苹果,不是说朗凝不好,跟那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乐趣而言。她不是女朋友,她是家中坐在莲花上的菩萨,需要早晚沐浴,焚香拜祭。肉体上要服从,精神上要崇拜。她说的话那必须是最高指示,不照着做你就死定了,这是找老婆啊?这是活脱脱供奉了一尊西天的泥菩萨!跟她在一起会自卑的……要我找,我就要苹果姑娘,我就喜欢那种的……"赫逸元急乎乎的说了几句,又觉得不妥当,他咳嗽了几声,讪讪的笑下,脸色涨红无比的解释:"我的意思是这样,现在不是老大跟朗凝的问题,是人家朗姑娘不要咱老大哈?" 吴嘉阳一脸担心的又是吸气又是摇头:"我看老大就未必喜欢关姑娘。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老大那人就爱玩个深沉,这么多年了。我们倒是天天在他的笑容下掏心窝子。人家呢,那是说走就走,压根不搭理咱们这群苦命人……你看他的眼睛,根本不看关姑娘,我说,你们说他俩是那样的关系吗?我XX的,她打咱老大的后脑壳的时候,那声音叫个脆生!给我吓得,那冷汗出的,那是秦老大的后脑勺,谁敢娶个母夜叉回家?谁要能弄明白老大怎么想那就好了,这么冷的天,你们说咱们是不是疯了?这都来了多久了?" "你可以不来。"马柏东对于吴嘉阳一向没有好印象。说起来吴嘉阳这孩子也可怜,走那都没社会地位。 "我呸!我不来,你们悄悄跟老大进施老板那里胡吃海喝,我去街边吹西北风?门都没有,死我也跟你们死一起,这几年。我家刚刚抬头。好不容易能直起腰说话了。我那不是就是说个意见吗?我们可以讨论吗!XXX的XXX的,一群没良心的,坏人都是我当的!"吴嘉阳回嘴。 "那就说人话,干人事,少放屁!我不爱听别人说秦知,秦知对不住谁也对得住你!"陈益致凉凉的来了一句。 车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进小城的时候。陈益致将车拐进一个加油站,回手又要钱:"给钱,别装死,我知道你们醒着呢?" 赫逸元无奈的把手伸进怀里:"多钱?" "二百!" "放那个气,出城的时候不刚给你二百吗?" "那我空返算谁的?从这里打车回去要多钱?我这是半价!给钱,一人八十!" "那富裕那四十算干嘛地?" "你空手进人家啊?空手关苹果敢拿大扫把抡你们出去!" 撑不下来的三人,骂骂咧咧的拿了钱甩给陈益致,陈益致打开玻璃把钱交到加油的小妹子手里,样子要多老板就有多老板:"加二百93号。" 吴嘉阳跟赫逸元眼珠子一转,开始冒坏水,他们趴在车窗上开始调戏人家良家妇女。 "大妹子,加油送手套不?" 加油站的小妹子一脸鄙视:"不送!" 吴嘉阳指着陈益致:"小妹妹,司机大哥叫我问你,不送手套送丝袜不?" 加油站的小妹子更加的鄙视:"不送!" 赫逸元木呆呆的开口:"那司机大哥叫我问你,丝袜不送,送他个不锈钢饭盆吧!他家可穷了。就缺个饭盆好要饭。" 陈益致对这种人身攻击早已免疫,随他们怎么贬低自己。一会进城,他还要钱。看这帮鳖孙是说话疼还是掏钱疼! 进入初冬的大雪日,全世界人民都在撑! 微妙的距离 朋友?朋友这个词汇并不适合现代人,世界是在更新换代中前进的,现代人相处的方式是奇妙的。直接?直接这个词汇也不适合现代人。 现代人喜欢拐弯抹角的表达情感。 在遥远的古代,陌生人经过引荐,成为朋友。最初的介绍是这样的:"这位是XX,字XX,此人品性贵重,喜好诗文……如何,如何!巴拉!巴拉……"介绍人会尽数此人优点,大家在一起成为朋友也是因为互相互触动到内心的真我,才可以通过一辈子的相交,成为知己挚友。 而现代社会……现代社会是连带着祖宗八代一起来介绍的,当然如果你的祖先是位憨厚的铁匠,那就略过吧。 这位仁兄,他的父亲是XXX,他的母亲XXX,他的外祖父是XXX,他家人有什么靠山,什么亲戚,什么背景,介绍来,介绍去,未了也许还会悄悄跟你说一下对方家中的银行存款。 人身后的价值综合在一起,便是现代人的我。 在现代人的眼里,我是不存在的。我是建立在无数身后事物上的一个附加值。没后华丽的身后的东西,我只是一个零,无论你多么上进,多么努力,也只能是一个零。 最近……秦知的零在无限度的增加着,关淑怡逐渐的找不到了自己,因此上,她很痛苦。 关淑怡第一次知道秦知不是挖煤的这件事。是从吴嘉阳的嘴巴里得知的,其实在那之前,她也知道他不是挖煤的。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吴嘉阳满嘴跑大车的告诉关淑怡她家栓柱柱以前在大公司有多么的厉害,年薪多少,是多么高贵,女朋友身价过亿,是多么的牛X,他坐着高级车子上班,一套西装上万元。现在有多少公司在找秦知,秦知价值几何等等…… 可怜的关姑娘备受打击,她感觉自己跟秦知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壕沟,这条壕沟越来越宽阔。 虽然秦知很果断命令,今后吴嘉阳再进这家书店他们连朋友都做不得。吴嘉阳走了,但是其他人还会来。这些人带着过去的信息有意无意呀的在关淑怡的面说着朗凝,说着秦知的未来。 关淑怡受到了伤害。那份伤带来的不安令她越发的脆弱。 那些信息怎么可能是她一个本分的小城女人能容纳的下的?关淑怡只是觉得以前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些房子,以前她总是靠着房子撑门面,虽然嘴巴上是不在乎的。但是,如果遇到合心的,想发展的,她还是会无意的告诉别人,娶了她就不必再担心住处了,现在想起来,房子就像一个可笑的笑话一般…… 就这样,关姑娘的心变成碎片,因为早已深陷,所以变成碎片的心格外的疼痛,一日复一日的难受着。 关淑怡记得,书上是这样写的。爱情,就是你走进我,我走进你!然后……融到一起……等等,等等……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们中间那层钱的,地位上的距离难过成这个样子。她宁愿他就是个挖煤的。 进入冬季后的爱情?冻住了,一连着半个月,关淑怡都没跟秦知说话,她不理他,想理来着,却害怕碰钉子。 秦知……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关淑怡。他很想去解释一下,一切都过去了。他喜欢的是关淑怡。但是他害怕他招惹了,却又对不住人家姑娘。关淑怡作出一副两个人只是朋友的做派,搞得秦知根本无法再前行一步。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见到家里一来旧友他的态度越发的恶劣,最近更是见到老熟人,转身就走,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然后……很奇妙的,关淑怡却逐渐跟秦知的朋友慢慢发展着奇妙的友谊,这是秦知所没有预料到的。 这里的发展是说,关淑怡的整个生活被秦知"朋友"们的进入打乱了。这些人就像革命烈士一般,前仆后继,轮着班的来书店报到劝说,每次他们都碰一鼻子灰,但是仍然百折不挠。 "我说弟妹,你咋就是不开窍呢?"施皓庆绕着书柜转,关淑怡一本一本的摆着书,并不搭理这位衣冠楚楚的老男人,虽然他叫自己弟妹,自己还是很高兴的,但是……这些人来到这里是带栓柱柱走的。她舍不得。更加不愿意!她只好不理他们。 "我说弟妹……"施皓庆从那边转过来,拦在关淑怡的面前陪着笑脸哀求着关淑怡。关淑怡将最后一本书插到书架上,嘴巴里负气的低估:"我不是弟妹……鬼知道我是什么!" "你不是谁能是呢?那小子的眼睛里全是你,根本不看我们,弟妹啊,秦知放在小城市可惜了。真的,你帮哥哥美言几句,哥哥亏不了你。" 关淑怡无奈的抬头, 呃,这位老大哥的脸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子的战争,那张褶子脸上被抓的东一道,西一道的血棱子,看上去真的很凄惨。 施皓庆伸手摸下嘴角,吸吸凉气:"叫你看笑话了,弟妹。你嫂子跟我妹妹打架来着。" 关淑怡摇摇头:"没有,又不是第一次了。" 没错,施皓庆先生每次脸上带伤,就会跑到这里找秦知。他家内部混乱,他是最底层的小市民起家。有钱后,家里的社会关系多少有些不适应,这些年也就没适应过。他每天在老婆和老娘,大舅子,小姨子,自己的弟弟之间来回游走。那些人都开始肉搏战了。他每次夹在中间都深受其害。这家伙最近十分怀念过去的当办公室主任的小日子,所以他想把公司托给秦知,对外假称公司破产,也许他想通过这种打回原形的方式追求过去平凡且幸福的日子。但是秦知就是不答应。 "弟妹,秦知是人才,是大才。你把他关到这家小书店,不觉得很残忍吗?这家小书店要干多少年才能变成新华书店啊?" 关淑怡有些气恼的推着空车子回到休息角落,很郁闷的坐到了沙发上,有些烦躁的说:"新华书店是国家的。我们做的再大也做不了新华书店……而且他要走,我能拦住吗?找我没用!" 施皓庆尴尬的笑了几声。不小心扯到受伤的嘴角,脸上又是一通颤抖。 关淑怡带着一丝就要放弃的语调说:"而且,我跟秦知……现在还没确定呢。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关系不错的邻居家的小妹妹,你们说秦知在大城市这样好,那样好……我就是个待业在家的小城女人,我们根本不可能的。" 关淑怡很委屈的靠到沙发上背上,眼眶开始发红。 施皓庆摸出一根香烟点燃。关淑怡从茶几下拖出玻璃烟灰缸重重的放到茶几上,声调带着命令式的喝到:"别乱弹烟灰!弹这里面!" "嘿嘿……你这个样子,真像你嫂子。"施皓庆说笑着坐到关淑怡身边,他吸了两口烟之后突然问关淑怡:"你想知道他们以前的故事吗?我在郎氏有些关系,因为秦知是我一直想挖到的人才,这也算是旁观者清吧。" 朗凝,朗凝,这个名字已经整整的折磨了关淑怡一个月。每个人都在说朗凝。关淑怡上过网,查过那个名字,还真是家世显赫,男人的梦中情人型。说到底,她算什么啦? 她扭头看下施皓庆,拿起一边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双手推过去:"想……我想知道,告诉我吧施大哥!" "你跟她不一样,你比她好。真的,相信大哥说的。他们是过去了,真的不可能了,秦知那小子典型的好马不吃回头草。"施皓庆抿了烟头很认真的告诉她。 关淑怡扭脸看施皓正,突然觉得这位大哥,那是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这一脸伤多可怜啊? 她自我解嘲的苦笑:"这也是您说。" 施皓正知道自己这话讨了关淑怡的喜欢,于是,再接再厉的说:"我认真的,秦知这人我注意他好几年了,以前作为对手,他的喜好我还是摸过的,你想知道什么,大哥全部告诉你。" 关淑怡立刻坐直了,双手放到膝盖上很认真的点点头:"好。我全部想知道,您说吧!" "朗凝跟秦知是在大学认识的……"施皓正开始讲诉秦知的过去,他听来的过去…… 秦知推开书店的门,抬眼就看到那边的沙发上,施皓庆正在叽叽嘎嘎的不知道跟关淑怡说什么,他家关苹果的脸色十分难看。秦知脱下皮手套大力的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那两个专心说话的人这才回头看他。 施皓庆尴尬的笑笑,走过来带着一丝讨好打招呼:"呦!秦知,你回来了?" 秦知点点头,抬抬下巴问那边:"你跟关苹果说什么呢?" 施皓正挖挖脑袋:"她想知道朗凝。" 秦知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施皓正见势不妙,找个借口"咻……"的消失了。 关淑怡抬眼看着秦知,书店的门口。他穿着一件全黑蓝色的长身粗呢大衣背着光,这人穿什么都那么有味,看上去是咋看咋顺眼。是啊,他天生就是站在大城市顶楼的男人,自己怎么能配的上他呢? 秦知脱下大衣拿在手里,慢慢走过来低头看关淑怡。 关淑怡也看着秦知,幻想中,两人中间的壕沟更加的宽阔起来,间隔的距离实在太远,太远……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许事业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但是对于她,她这个小城女人,婚姻才是一切。这半年,她到底是怎么了,自己一个人在做戏吗? 秦知缓缓蹲下柔声问她:"怎么了?你别听施皓庆胡说八道,他骗你的。"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关淑怡摇摇头,开始委屈。眼眶内开始蓄水。 秦知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大大的进口苹果,就像逗孩子一般用手指捏着晃:"要吃吗?" 关淑怡摇摇头。心里酸酸的,最最爱吃的苹果都无法解救此刻的酸楚。她看着这猪脸上温柔的笑,真想一掌拍扁他。 "到底怎么了?我得罪你了?好吧,给你打一下。"秦知扭过头,把后脑勺对着关淑怡。 "她是不是很漂亮?"关淑怡低声问。 "谁?朗凝?" "恩。" "为什么问她?" "那个土财主……" "土财主?" "就是刚才那个人。" "哦。" "他说,朗凝身材妖娆,长发飘飘……有气质,有味道是所有男人喜欢的类型。" 秦知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关淑怡的问题,但是,从表面上来看,这个好像是事实。但是这话却绝对不能告诉关淑怡,他还想好好的活下去呢。 "她没你好。"秦知红口白牙说瞎话。 "你骗人,我看过她照片。"关淑怡委屈的开始抽抽。 秦知无奈的看着地板,都是过去了啊?他搞不懂女人的内心世界,她吃的是那门子干醋啊? 看着前面那个并不宽阔的肩膀,这人一动不动的低头呆着,关淑怡满眼泪水委屈的扑过去,搂住他:"……呜……"的一声开始放水闸。 哎?这是什么情况?秦知呆了一下,她被打击到了吗?其实她不用难过啊,在他看来,关淑怡有自己的好,她的好是朗凝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所以,他已经将那人的伤害完全忘记了,这就是关苹果的魔力啊。 "喂!"关淑怡哭了一会,叫他。 "啊?"秦知从深思里猛醒,回过头。 关淑怡突然伸出双手,捏住了他左右腮帮子肉,猛的一扯大声说:"猪!!!!" 无数的冷汗从秦知的脊椎向外冒,虽然他知道关淑怡有时候非正常,但是这又是什么情况。 关淑怡的大眼睛里全部都是水,对,水,谁敢说她哭了,谁就死定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关淑怡瞪着他问。 秦知:"半年。" 关淑怡:"你知道吗?" 秦知:"知道什么?" 关淑怡:"我想一掌拍死你。我每天幻想把你从这里拍出去,你的小身板化成一个小流星,穿过窗户,穿过原野……最后化为飞灰!" 秦知:"……喂!" 关淑怡愤恨无比:"别人怎么谈恋爱我是不知道,但是像我这样的我确定全宇宙我是第一个!你就这样耗着我吗?所以,你是……猪!!!!" 秦知:"……人类刚踏上月球,说全宇宙夸张……" 关淑怡:"你闭嘴!说正题!" 秦知:"哦。" 关淑怡把那张脸使劲拉扯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弧度:"说!" 秦知吃疼,却不敢反抗:"说什么?" 关淑怡:"随便什么!" 秦知:"放开我……" 关淑怡:"没门!" 秦知:"那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关淑怡撅撅嘴巴:"说你喜欢我!" 秦知立刻:"喜欢你。" 关淑怡撅撅嘴巴:"全世界第一喜欢!" 秦知立刻:"第一喜欢!" 关淑怡撅撅嘴巴:"不是威胁?" 秦知艰难的咧开嘴:"绝对不是!" 关淑怡放开手,笑了下,她这份笑容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怜悯,一丝自我嘲笑,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味道。秦知一天能从这张脸上看到无数的表情,但是,关淑怡现在的表情聚集在一起后传达着一个信号,此刻的她很认真,认真的吓人!这份认真令秦知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他预感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关淑怡伸出手帮秦知揉揉脸颊:"没有孩子……没有关系的……有你就可以了。我认真的,像我这样心肠善良的大度女人这辈子你都找不到了,我先说好了,我也不更你撑着了,我喜欢你。就只想嫁你!你不能拒绝我。因为……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栓柱柱,你可想好了,过了我这上流村,可就是下流村了……" 秦知呆了,他傻傻的看着面前这个因为听到他故事而为他流泪的女人。这个女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她一但不好意思,无法宣泄,无法正确的表达意思之后,她就胡说八道,其实她什么都不用说,秦知想,他懂得她的,就像他现在明白,她的眼泪不是为她自己流,她是在为自己流一样,他明白的。 没错,关淑怡在为他委屈,在为他不平,在为他伤心。 轻轻的捧起那张大圆脸,秦知缓缓亲了上去……他说:"咱们结婚吧,我喜欢你。" 这是眼跟眼的交融, 这是心跟心的碰撞, 这是命运跟命运的融合…… 这是来自四楼关妈妈的大喝声:"老娘我……不同意!!!!!!!!!" 秦知跟关淑怡扭过头,魏琴一脸尴尬的对他们摆下手。她的身后,关妈妈手挎菜篮子怒视着他们。 谈婚论嫁 寂静的冬夜,星空格外干净,无论是气温零上多少度,或者是零下多少度,对于小区人民来说,只要有热闹可以看,可以听,不管在什么样子的夜晚,他们都爱奔出家门站在楼下顶着酷暑或者寒风看邻人的热闹。 小区楼下堆满了人,秦奶奶捎带的还卖了好几盒香烟。 关家的母女在吵架,毫无顾忌的大嗓门从四楼越过窗口,冲出了地球…… "老娘要了一辈子脸,末了要了个大屁股!!!!!"关妈妈一声怒吼几乎要震掉秦知手里正要递给顾客的一串水果。 顾客带着暧昧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秦知, 秦知尴尬的回头看下自己奶奶,了解敌情的秦奶奶扯着他的衣服说:"筐筐,没事,在叫她们吵吵会,果果比她妈妈厉害。" 果然,秦奶奶话音未落,来自四楼关淑怡的一声呐喊令秦知的郁闷到达顶点。 "屁股上就不是肉了?屁股上的肉可比脸多!你每次包饺子不是都要猪后丘(猪屁股)吗?"关淑怡一声大喝,秦知手里的那把递给顾客的香蕉还是掉到了地上。 他摸下自己的脸庞,幻想了下自己的屁股。搞不懂为什么那对母女要这么形容自己,为什么这对母女要把他堂堂高级动物的形体形容的如此不堪入目,还分开了论零件的大声的这样吵。 楼上终于出现了乒乒乓乓的砸东西的声音,秦知缩缩脖子,终于走进楼口上了楼梯,虽然关淑怡一再重申他没必要出现,但是他也要重申,自己怎么着那也是一块好肉,可包饺子也可炒菜!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他想跟关淑怡一起面对。当他走到关淑怡的家门口,关爸爸却打开了门。他看了一眼秦知,比了个悄悄的手势,拉着秦知就下了楼,一边向下走一边悄悄说:"砸完了,叫咱,咱在回去。" 不放心随后跟着上楼的秦奶奶点点头,这份迎合中带着一份不遮掩的巴结成分:"老头子有好茶。" 就这样,这一行人很没良心的离开了战场,留下了楼上那两个彪悍的女人! 关爸爸并未就女儿的问题负起一个爸爸应该有的责任,他甚至跟秦爷爷摆开象棋杀了起来。秦知不放心的站在门口停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小区人民的瞻仰品,四楼的争吵声漏过窗子挥洒在小区院子的大地上。那里的词汇是秦知在过去的生活当中无法想象的到的。那两个女人的小宇宙全开的争吵着…… "你嫁什么人不好?你嫁个挖煤的?" "他不是挖煤的!" "对!开铲车挖煤的,现在开铲车都没人要他,你说他能干什么?" "……他……他……他什么也不干……空闲了他就干革命!怎么地把!" "你是缺胳膊了,还是短腿了?找谁不成你找个近视眼,还是高度近视眼,人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五棍子也敲不出个屁,炒个菜都分不清萝卜大葱。我呸!!!!!" "谁说他分不清了,你去买一斤叫他分分。你这话就不讲理了。" "谁不讲理了?" "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你不讲理!" "好!我这次还真的不讲理了,他想跟你好,你叫他来,你叫他来!你叫那个挖煤的从老娘尸体上过去。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你选吧!" 秦知差点没摔倒地上,他紧握门栏挣扎了几下,终于站稳。这都要闹出人命了,着身后的三人还是不紧不慢的,该干嘛干嘛! 关爸爸将马向前斜推了一下,斜眼看着站在门口很担心的单薄身影,他越看越不满意。自己家丫头那是要嫁皇帝的(关淑怡小时候的梦想)。现在却找了个小家雀。这小身板一副羸弱的样子,大概连个重活都干不了。果果要受苦喽…… 秦爷爷拿起一个象棋子摸了几下,摘下老花镜对关爸爸说:"筐筐这孩子,也算是你看大的。孝顺,赚了钱都寄回家,这铺面房子都是这孩子买的,这些年我们也存了不少钱了。果果进门,都归她管。他们想跟我们住就跟我们住,不想的话,我们老俩就去老年公寓。" 关爸爸连忙摇头:"大爷,看您说的,那有新媳妇进门,就把长辈赶出去的道理。咱不说这事,咱下象棋。" 关爸爸将话题引开,毫不遮掩自己对此事并不看好的想法。秦奶奶一直冲着秦知打眼色,期盼秦知能灵快点,那怕是一杯茶也给未来老丈人倒一杯。 秦知依旧站在那里听着楼上的吵闹声,心里的感觉复杂的很。第一次有个女人会为自己这样声嘶力竭争取权利,当初朗凝只是默默哭泣。一直叫他争气!争气!事实上他也很争气。可是对方就是看不到。 秦奶奶有些恨意的看着院子里的一位女邻居,那位原本是笑眯眯的邻居有些不好意思的抱着孩子躲回了家,今儿上午,关妈妈在院子里跟邻居吹牛。一位早就看彪悍的关妈妈不顺眼的邻居故作无意的戳穿了关淑怡捂了好几个月的谎言弄得关妈妈火冒三丈。要不是这个女人,他们家不至于把一场喜事弄得成了闹剧。 其实,关爸爸早就从女儿点点滴滴的生活痕迹里看的出来,女儿有事瞒着他们,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失业,开书店,还想嫁个没爹妈的不正常的邻居家的孩子。 这份打击他们都措手不及。但是事到临头,这些人立刻按照传统的规矩,在此有条不紊的谈婚论嫁。 四楼一声干嚎传到了屋子里,关妈妈哭了,哭的很伤心,是真心实意的哭,不带一丝平日里的作假。 "我打我这张臭嘴,我这张好的不来坏的来的臭嘴……天天诅咒闺女嫁个卖水果的……呜……没成想她真的找到一个卖水果的嫁了!!!!!!!" 大概关妈妈的动作吓坏了关淑怡,这一次气势汹汹的关淑怡没吭气,没还嘴,她没一再重申她就是为秦知而在这个地球上出生的此类豪言壮语,也没重复的叙述,你不叫我们在一起……我就去死……这样的混话……也没敢说,她很捧场的一声悲鸣……跟自己的娘亲大人哭做一团。 "妈,秦知跟我会好好的孝顺你们!"这份呜咽中的誓言,不带一丝的作伪。 关爸爸甩开手里的象棋子,站起来招呼了一下老邻居:"上去吧,差不多了。" 秦爷爷讲烟头抿在鞋底子点点头,老头倒是真的很高兴。他喜欢热热闹闹的果果,从小看大的,没成想自己家没出息的"挖煤"的孙子活脱脱的有本事,能把这么好的人骗回来。老爷子绝对想不到的是,关淑怡跟秦之他们中间最主动的,不是自家没出息的孙子,而是楼上的号称将来要嫁皇帝的关淑怡。秦奶奶笑了一下,摸下口袋里的钥匙,进屋打开大衣柜,摸出一个放饼干的铁盒子捧着跟老伴一起相跟着上了楼。 关爸爸推开家门瞪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哭的那对母女,关妈妈扭头看了他一眼,抹了一把鼻涕糊到了墙壁上,她扶着关淑怡的手站起来,瞪着秦知。 关淑怡一脸尴尬的看着秦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刚才吼着宣誓,用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秦知冲她笑了下,跟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关爸爸很权威的指指家里的一地狼藉:"收拾下,说正事。" 那对刚才还是仇人一般的母女很利落的开始收拾战场,这中间有几次对眼,关淑怡都很羞愧的避开了。这才开始检讨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有些过了。 两家老邻居第正式的坐好,他们相互看着,却不知道从那里开始,关淑怡的弟弟借着倒水的机会上下打量着秦知,大概也有些不满意,他瞪了秦知一眼。秦知苦笑着摸摸鼻子说:"叫伯父,伯母担心了,对不起。" 一肚子怒火的亲妈妈立刻接上话茬:"别跟我拽羊蛋(土话讽刺普通话的意思)。" 秦知闭了嘴,他不擅长这个。 秦奶奶连忙打开盒子推到那对心里不舒坦的亲家母,亲家公的面前陪着笑:"这姑娘早晚要嫁到我们家不是,老关家的,快别吓唬孩子了。放心,只要果果嫁进来,这些家业都是果果的。不会叫她有半分委屈。" 关妈妈拿着卫生纸抹了把子鼻涕,有些呜咽:"我们是嫁闺女,不是卖闺女。" 话是这么说了,她还是很认真的打开盒子检查东西,她第一下开的是盒子里的那个红布包。 那布包里放着一副足金的龙凤金镯子,两对金耳环,两个金戒指,一枚男式的一枚女式的。还有一条牛缰绳一般粗的金项链呈现在了大家面前。小城如今讲究三金,好的就四金,这秦奶奶很明显的是早就准备齐全了,而且秦奶奶这可是足足准备了四金呢,而且这四金都是质量重量都足足的上层品,关妈妈的脸色顿时好看起来,有了笑模样。 房产证,存款单,这些家里的老财产秦知第一次看到,当他看到这些证件上都写着他的名字的时候,秦知眼眶都红了。 关妈妈把一叠子存折数了一下,大约有个八九十万,这就令她跟关爸爸惊讶了,没成想的事情,老秦家开个水果摊竟然能存下这么多家业。有了这些这些钱,闺女的日子倒是不怕难过了。 "我们家果果是有房子的,这聘礼的事情咱们要说清楚了,我们家就这一个闺女,当宝贝养到现在,娇惯着呢。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动(秦知一头冷汗流了下来),所以这聘礼我们要五十万。这钱你们别怕我们贪了,你们给了我们当嫁妆陪回去,不但陪回去还要多给。" 似乎,这场喧闹已然过去,但是涉及到谈婚论嫁,秦知依旧有一些在梦中的感觉,他们难道不担心自己没工作?不担心自己不要孩子,他刚要开口想要实话实说,关淑怡却打他右半瓣屁股猛的一掐,秦知疼的打了个颤,闭了嘴。 两位老女人如今是寸土不让,那口才比起秦知在谈判桌上看到的专家还专业。 秦奶奶:"我们的聘礼,这周围几条街都是看不到的,老爷子说了,如今小媳妇都开车,我们还给一辆圈圈车。嫁进来就买。" 秦知很苦恼的看下关淑怡,关淑怡倒是喜上眉梢的。 关妈妈一笑:"那敢情好,反正也要买,不如我们两家各出一半,不过要算到嫁妆里,算我们赔过去的。" 秦奶奶一乐:"这是小钱,咱有钱,我们出了五十多万,还要装修房子,你们想叫果果他们住到自己家,楼上楼下的我们倒是没意见,可是这家具费,装修费算谁的?别到时候一根钉都朝我们要,这丑话可是要说到前面的。" 秦知张嘴想算到自己身上,反正他也是豁出去了,这点钱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没成想自己奶奶就着他左半拉屁股又是一掐。他只好又闭了嘴。 关爸爸抬头,很深沉的打开一包软云,抽出一支给秦爷爷点了:"装修是小事,看他们要什么风格的,英国的,美国的都行,我们就这一个闺女。装修我们出,家具你们买。" 关妈妈加了一句:"家具全部要大辉煌(小城最大的家具城)的。一件都不许在外面买。" "成。"亲爷爷一拍大腿,同意了。 秦知扭头仔细看着关淑怡,关淑怡的表情毫无顾忌的露着喜色。她是真高兴。 就要娶这个女人了?这七个多月,每一天,每一天的在一起,秦知喜欢她,但是这辈子如果真的亏了她,她能跟自己相携相伴的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过一辈子吗?秦知依旧是犹豫的。 "我五年前工资就交家了,有六万多呢。给我三万,我要买衣服。添嫁妆!其他的钱给弟弟娶媳妇。"关淑怡很有骨气的说。 关妈妈却一瞪眼:"给你个屁,这些都是我们掏的,养你这么大,还跟我算起帐来了,不算你出的。给你一万,还给魏琴,那家书店算你们开的,加上别人算哪门子事情?" 关淑怡愁眉苦脸的拉住秦知的手,看样子他们都没了说话的权利。秦知的手心里全部是冷汗,他的不安顺着手心向外分泌着,关淑怡就这他的耳朵说:"别怕,有我呢!" 秦知笑了下,他才没怕,他只是惊讶小城的办事速度,没成想竟然迅速到了国际水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陪嫁里,我们要八件羊毛衫,八件羊毛裤,全部都要滩羊牌!" "结婚的婚车全部都要叉屁(关妈妈管H—X5,叫叉屁)最少十五辆,不能摆气球,全部要鲜花!" "棉被,褥子都要成品的,提着箱子那种!" "还要两辆电动车!" "住在一个小区里,这大锅合并了支吧,五天,最少支五天大锅!" …… 也许在秦知的生命认知里,他想过自己要怎么去结婚,怎么去浪漫的结婚,怎么去开心的结婚,但是小城市的婚礼,令他思维混乱,却又有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结婚钱他会悄悄补偿给这对爱了他二十多年快三十年老人。就像他们想的一般,他要孝顺他们,他要珍惜这对宇宙间最无私的老人。一生心血,都摆在台面上。这份滚烫的爱,秦知终于懂得了。 爱女儿的父母。 爱孙子的祖父母。 秦知想哭,想对着这个小城号啕大哭,六七岁那年憋在心里的委屈,他很想发泄出来,畅快淋漓的哭一次。 要去北京买婚纱 街边的一家小餐饮店内, 关淑怡将一叠钱推倒魏琴面前,笑着说:"我老妈叫我跟你算清楚帐,喏,这是两万。栓柱柱说了,别亏了你。" 魏琴放下吸管,将钱丢进随身的小皮包内,也不说话,依旧咕噜噜的喝着那杯饮料。 关淑怡陪着笑脸低下头冲她做鬼脸:"哦哈哈,呦呵呵……" 魏琴没理她。 讪讪的笑下,关淑怡小心的问:"生气了?" 魏琴点点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关淑怡玩弄下杯子上的吸管:"好多年了?久的都记不得了。" 魏琴苦笑一下:"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自己交代了。以前我们做的那个梦还记得吗?" 关淑怡羞愧的点点头,很早很早之前,她们一起有个梦想,一起谈恋爱,找宇宙里最有钱的,如果没有钱那就要找最帅的,如果不帅,那也要找个深深的爱着自己的。 她们会选择一天结婚,租用一个场地,两队婚车要放到一起在小城转八圈。然后一辈子幸福。 "这么快,再过几年,我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们都不小了,你也别挑了。"关淑怡开口。 "是啊,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乡下的老妈问我,是不是太挑了。我就纳闷了,又不缺胳膊,又不少腿,我干嘛委屈自己呢?还有你,秦知色盲的事情,不要孩子的事情,你都跟家里说了吗?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呢!"魏琴是真的替关淑怡着急。 "色盲的事情全区都知道,但是不要孩子我没说。"关淑怡回答。 魏琴有些怒,她放低语气说:"你的胆子太大了,不要小孩,你想过今后吗?等你们老了,万一先走一个,连个照顾的人都没。而且这也太快了,这才几个月啊,就结婚了,你了解他吗?你了解他的过去吗?" 关淑怡抬起头笑了下:"我不管,我只要他。没孩子就领养一个。他不会丢下我先走的,要是走也是我先走,叫他伤心去。他很好的,真的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魏琴紧跟其上:"那里好了?完全不觉得。" 关淑怡很认真的想了一会:"他看着我的时候,就只有我。周围什么的他都不看。" "就为这?"魏琴惊讶。 "那还为啥啊?你去大街上,找一个人,给人家一百块说,大哥,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眼睛里只能看着我,别的都不许看。成吗?不成啊!意境不到啊!我家栓柱柱就有这个意境!你都不知道他微笑着看着我的时候,给我电的……前年的尿都出来了……"关淑怡说完抬头补充了一句,手里还比划着:"天要下雨,姑娘我要嫁人,神挡杀神!唰唰唰!就这样,我们上辈子就注定要在一起了,魏琴小姐,年龄到了,就找个合心的嫁了吧,这个世界有几个女人能靠着结婚咸鱼翻身的?那是少女的幻想,知道为什么是少女的幻想吗?一切不符合实际的都是少女的幻想,过日子啊,慢慢就好了,再说了,栓柱柱那家伙,也就找我,我是得到上天的诏示来挽救他的。我是有神圣使命的……" 魏琴惊讶的看着那个发神经的女人又神叨叨的进入了她特殊的精神世界,无奈的叹息。看样子是没救了,她只好转入正题:"日子定了吗?" 关淑怡从幻想的世界唰的回了神:"下个月十五号,本年阴历最好的一天。" 魏琴呛了一下:"这也太快了?" 关淑怡连连摇头:"不快了,我恨不得明儿就嫁他。真的,我一会看不到他就浑身不得劲。而且明年一个好日子都没,我妈找算卦的算了,今年我再不找,下次婚姻就在三十六岁了,还是个二婚。算命的瞎子说了,我这辈子就三次姻缘,上次那个被我妈妈掀翻了,你记得的,那个小学体育老师。我妈妈现在悔死了。要不催的我这么着急。" "你没救了!哎,你妈妈还信这个呢?"魏琴叹息摇头。 关淑怡点点头:"对啊,我妈可神了,以前我就挺恨那个算卦的。现在我都感谢死他了,我妈说我想嫁人,想的都魔怔了,她要不答应,我们就变仇人了,对了,店里帮我看十来天,反正你公司去不去的也没事。" 魏琴抱着胸口一副防备的样子:"你要干嘛,讨便宜吗?没门!" 关淑怡叫过服务生,结了帐,她低头把商店卷闸门的钥匙放到桌子上,她从牙缝里向外挤着快乐:"我家栓柱柱说了,不许租婚纱,他不喜欢我穿别人穿过的,他要带我去伟大首都买婚纱,买结婚用品。羡慕吧,羡慕吧!" 隔着窗户,看着那个欢快的女人踩着雪,站在街口乱蹦的样子,魏琴的嘴巴慢慢浮上笑容。她看看手表,拿起桌子上的钥匙离开了这家小店,也许以后关淑怡不会再向以前那般一叫就来了,也再也不是她的小芳芳了。 祝愿她幸福吧。从这边看上去,她是那么的幸福。再阻止,怕是也只能做仇人了。 魏琴走出去,搂住关淑怡的肩膀:"小芳芳同志,约个时间吧,我要跟他谈谈。" 关淑怡点点头,反正也躲不过这一遭,魏琴如果不把秦知银行卡的零头探寻出来,她就不叫魏琴了。自从跟秦知在一起,关淑怡就有意识的隔开他们。不知道怎么了,她不想魏琴跟秦知熟悉了,不想她了解他。哎……总归是躲不了这一次呢。 "什么时候?" "就今晚上吧。" "别啊,我们今晚12点的火车,然后省城的飞机啊!" "我还不知道你啊,就是不想我审问他吧?" "才不是,今晚,就今晚,火锅城吧。" "那么便宜的地方?" "废话,我们要结婚了,省一点是一点。" 这对好友就在街头匆忙分手,关淑怡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好友呼着白气,站在寒风中冻得发抖的样子特别凄凉,忍不住的,关淑怡的鼻子酸酸的,眼泪流了下来。 关淑怡家人仰马翻的在收拾行李,关妈妈对买个东西去北京是极力反对的。在老人家看来这是浪费钱的行为,即使如此,关妈妈依旧把女儿拽到一边,塞了她五千块钱低声说:"出去了,别委屈自己,给他买套高档西装结婚穿。就电视里那些牌子。别太寒酸了,知道不?" 关淑怡点点头,搂住妈妈酸酸的来了一句:"妈,你真好。" 关妈妈声音挺失落的:"我当然好了,十月怀胎生了你,养了二十多年一直知道是给别人家养的。我还对你那么好,那个秦知啊,瘦的跟个鸡雏一样,我看那里都不舒服,不过好歹有一条是满意的,他家住楼下,这样我能天天看到你,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我能立马到你身边去。姑娘嫁不远是天下父母最大的福分了。" 关淑怡搂住自己妈,眼泪哗哗的向下流,关妈妈也是眼泪婆娑。关爸爸无奈的抬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去个北京买东西,这么弄得生离死别一样。快点着,果果晚上还出去吃饭呢。" 秦知也在家收拾东西,他简单,就是带个电脑,几件换洗衣服。秦奶奶倒是洗了十几个巨大的红苹果塞进皮箱里,一边塞一边唠叨:"出去省着点,就要结婚呢,这几天都出了不少钱。你们省下,以后日子就好过点。知道不?" 秦知关了电脑,抬起头笑了下,他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到奶奶手里:"奶奶,这张卡里有些钱,你拿着,需要花尽管用。密码跟以前一样。" 秦奶奶笑了下,顺手把卡放口袋里:"奶奶给你存着,你们生孩子了给你们买保险。" 秦知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孩子啊,还是个大问题。 傍晚六点多,这两个人在全家,全院子人民的欢送下出了下去,这邻居啊都是被关妈妈的大嗓门呼唤出来的。 "到了北京别心疼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啊!" "到了北京!去故宫,去长城!多照一点照片!别省着!" "到了北京!妈不是给你钱了吗?要住大酒店!别省着!" 等等之类。 松了一口气的两个人,坐在出租车上无语对视的笑了一会,秦知忍耐不住的问关淑怡:"你妈给了多钱啊?" 关淑怡大咧咧的伸出五个指头。 "五万啊?" "说什么呢,五千。我妈这次可是真的出血了。" 秦知靠在车座上笑了起来。关淑怡知道他笑什么,伸手就是一拧:"这都是我妈的私房钱,没动公帐。我妈这辈子出血,这次出的最大了。你再笑我下车了!听见没?" 秦知点点头,赶紧伸手挽住她的腰:"好,我错了,这钱咱一分不动,都给你父母买东西。" 关淑怡靠着他的肩膀恩恩了几声:"爷爷奶奶的也要买。" 出租车穿过寒风,来到火锅城。秦知对关淑怡选择的地方挺无语的,这倒是真的很符合关淑怡的家传本性,能省一分是一分。 关淑怡拖着箱子一边走,一边嘱咐:"魏琴的话可能不好听,你要忍着。我就一个好朋友。" 秦知点点头。 他们找到一个边角的座位,在喧杂的火锅城坐定。秦知看看四周,这样的环境他实在来的少,以前大学的时候,倒是常去,说起上大学的那会,他记得他朋友还是很多的,那个时候章南正常拖了他去参加各种社会活动,那些活动大部分都是章南正发起,章南正掏钱。他也就是个陪吃,陪喝的主。托章南正的福,那之后认识了朗凝,一转眼这么些年了,现在他却要跟这个小城里的一个朴实,普通的小女人结婚。秦知的心里有着一股子恍然的明悟,也许……也许以前就是在生命中转了一个圈子,走了一条弯路,原本就该这样的。那里来回那里去。 就是这样! 关淑怡冲着站在过道口的魏琴大力的挥手,魏琴笑了下走过来。秦知连忙站起来应付,这个女人似乎比关妈妈还要尖酸。他是这样想的。 一场寒暄,双方坐定,魏琴上下仔细的看着秦知。秦知无所谓的冲她笑。 "关淑怡以前处过的那几个,个个都比你强,可是她却硬是要嫁你。"魏琴张嘴就没好话。 关淑怡窘的低下头。 "那还是我最好,要不然她怎么选我?"秦知笑着说。 魏琴撇撇嘴,接过服务员递过的一盘子肥羊肉丢进火锅里搅和:"我看不出你那里好,没工作,个不高,还爱玩个深沉。也就这死丫头看你好。" 秦知夹起一块羊肉给关淑怡放到盘子里:"她看我好就对了。" 关淑怡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这两个人她一个都招惹不起。只好只管吃,少说话。 魏琴伸手从自己提包里拿了个信封出来放在桌子上:"给你们的,我这算是提前上礼了,北京东西死贵的。你们的钱都投到书店了吧?" 秦知的手停了一下,将信封推回去:"不缺钱的,也不会委屈到她。不过还是谢谢你,小怡说你是最好的,我现在才相信。" 魏琴挺执着的按着那个信封向前推:"我好不好,也不用你夸我。我只希望你对她好。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着未来要找个什么样子的男人,小芳芳不是个挑剔的人,她就一点要求,可以每个星期去一次美容院,可以看到什么东西了,可以不顾及钱包里的厚度买下来。我希望你努力,努力给她幸福。做到这些其实挺简单的对吗?" 秦知把信封推回去:"当然,更好的也会给她,如果这是你们说的幸福的话,在我看是很简单的事儿,请放心。我也非常感激你。" 关淑怡轻轻的叹息了一下,站起来抢过那个信封塞进魏琴的皮包里:"哎呀,哎呀,你们两在这里呕个什么气啊!" "没呕气!"这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一顿饭吃的淡而无味,魏琴几次想开口问那些实际的问题,都被关淑怡打岔打开了。终于,魏琴还是没问出: "你到底家底多厚?你到底可以带给关淑怡什么样子的生活?你到底多爱她?"等等之类。 以前也许关淑怡真的很期盼魏琴可以为自己参谋一下,但是现在在她看来,这些都不需要了,她已经做出选择,好的,坏的,她都会接受。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她义无反顾。 这三人在饭店门口告别,魏琴喝的有些高,关淑怡想送她回家,但是魏琴摇手拒绝。也许这一刻开始,她们都清楚,关淑怡有了属于自己更加亲密的一半,而魏琴她也会走完自己的另一条路吧。 魏琴顺着马路牙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去处的她回到公司,她来到她跟关淑怡经常去的小屋缅怀了一会,找到老会议室的钥匙悄悄的打开那里。 以前魏琴跟关淑怡都喜欢来这间老会议室,这间被公司废弃不用的会议室有一盏三层的老式水晶灯。这两个老姑娘常常拖了一个员工运动会废弃不用的布垫子躺在上面做公主梦。 未来,要嫁一个有钱的男人,买一套靠海的别墅。每天晚上她们可以开上等人开的晚宴,请很多名流来家里吃饭,人们就在这样的水晶灯下翩翩起舞。西装革履的男人,香气扑鼻的淑女捂着嘴巴说着高雅的矜持的上流人说的话。当宾客散尽,她们跟未来的他们就在浪漫的音乐下,独自拥舞,似乎这样的梦是许多小女人都要做的幻想当中的最上等的梦。 现在,关淑怡离开了,魏琴独自在此缅怀。 魏琴躺在角落,看着那盏坏了几个灯泡的三层水晶灯,四周安静的吓人。她的世界在眩晕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被缓缓的推开,有个人探头进屋问到:"谁?谁在……这里?" 魏琴将身体悄悄躲到叠起的桌椅板凳后面。这个声音她熟悉,正是她的大冤家,窦建业。 今儿窦建业也喝高了,家里开聚会,每个人还是老台词,夸他哥哥,赞他嫂嫂。唯独忘记家里还有一个窦建业也需要大家注意一下。带着这份失落,窦建业晃晃悠悠的来到公司睡觉,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灯亮着。 魏琴看着窦建业很不专业的在会议室搜寻了一会,他爬到了小舞台上。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她看着他爬到舞台上,打开老实的点唱机,从机房找出两个无线麦克风,一个放在口袋里,一个拿在手里。他打开点唱机,就着那里面放出一首解放军军歌的音乐做动作,魏琴看到了这辈子难忘的一出镜头。 舞台上,窦建业学着他老子,窦老董事长讲话的样子挥手,点头,致意,他配合着音乐节奏无声的表演,他表情丰富的自谦了一会,样子要多深沉就多深沉,这人挺有表演天赋的,一个人扮演了整个会场。从司仪,到董事长,到崇拜者,到热泪盈眶的大力鼓掌的员工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窦建业……突然举着那个麦克风大吼了一声:"大家好,老子我是林则徐!" 这是什么情况? 北京第一日的流水账 打小,关淑怡就对伟大的首都北京城有一股子难以表述的向往之情,是个中国人就会向往吧。 向往首都城之余,关淑怡也向往坐飞机,真的,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她没坐过飞机。 这不稀罕,我们周围许多人没坐过飞机。 没坐过不算丢人,但是你要努力的矜持的假装坐过,就比较丢人了。 关淑怡很想坐到秦知的位置上,那边靠窗户。 她记得小时候看过一篇文章是这样描写的,飞机缓缓的从大地上起飞,然后慢慢的进入云层,地面上的房屋,城市,梯田慢慢的变小,世界越来越宽广。那种感觉无法表述,难以形容。她想过去看看,又不好意思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秦知,期盼他可以心领神会。 总之,坐飞机,是上等人的生活。关淑怡从坐到位置上就开始幻想自己是个上等人。 秦知跟关淑怡坐的算是国内航线内的高档座位,其实就是在一般座仓的前面。那种一排两座的位置,没什么稀罕,就是位置大点,腿可以撑开点。其实习惯飞行的人都知道,还是靠着走廊舒服一些, 秦知将好位置让给关淑怡,奈何,关淑怡不领情,她就非常,非常想坐到靠窗的那一边,她眼巴巴的看着秦知,期盼可以心灵交融,期盼这位先生可以很绅士的发现自己的需要。奈何秦知根本不看她。他要在下飞机前做一些事情,今天下午要开一个会。 因为刚才好奇的太厉害,安全带关淑怡早早的扣上了,还玩了一会。 哎,这么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秦知埋头的看着一些文件,这次去北京,他有其他的工作安排,除了购买结婚用品之外,他的时间排的很满,满到只能陪关淑怡三天。十多天,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不抓紧时间是不成了。临上飞机的时候关淑怡还想在北京拍结婚照呢。如果时间允许,秦知觉得还是可以做到的。 终于着,关淑怡忍耐不住的,对着指头小声说:"栓柱柱,我能坐到你那边吗?我想看外面。" 秦知抬起头,无声的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抚摸下关苹果的头发,然后站起来很贴心的帮关淑怡打开安全带跟她换了个座位。 接下来,就浪漫了,飞机在震动中缓缓高飞,关苹果将脑袋贴在玻璃上紧紧盯着窗户外贪婪的看着大地,公路,河流,关姑娘一直看到要吐才作罢。接着开始惦记飞机餐。 秦知强行的拉回好奇宝宝,拉下隔窗板,关淑怡又迅速的投入了学习当中,她很认真的跟着空中小姐学习救生手段。得空了就悄悄附着秦知的耳朵小声的低估:"我以前觉得空中小姐都很漂亮呢,仙女一样。" 秦知抬头看下她:"第一次的时候我也觉得是。" 关淑怡大有知己的感觉:"恩,太失望了。" 秦知合起文件夹,专心的陪起自己的小未婚妻,他介绍了国内的航班特点,捎带告诉她其实真正漂亮的空中小姐都在国际航班上,而且那边的空中小姐气质都是没的说的。 关淑怡挺失落的叹息:"可惜以后看不到了,中国这么大,能看完就不错了。" 秦知主动拍拍她的手:"明年忙完,我就带你出去走走,恩……澳大利亚看下袋鼠,去香港吃个早茶什么的,还是可以空出时间的。" 天呐,能看到袋鼠,还是去澳大利亚看……幸福来的太突然,虽然只是一句捎带的承诺。关苹果还是觉得上流村没白呆。她身体里还是慢慢的溢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要结婚了,跟身边的这个男人。从此不再属于他自己,从此做什么都要说"我们"。 而且,这种感觉咋那么好呢,坐飞机,还能去看袋鼠,虽然只是说说,但是关淑怡依旧幻想连篇,觉着自己非常了不起了。 可以骑着马儿,长发在澳大利亚画报里的乡间飞舞,她回过头去大声呼喊:"哦哈哈,杰克……你来追我啊……哦哈哈!" 为什么?是杰克类? 国内航班的短暂飞行……转瞬就结束。 施皓庆亲自来接的站,出于他土财主的气势,这人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一超夸张的车子,那种黑色的。屁股是平的超大的车子。关苹果不认识那种牌子,但是依旧觉得这车子属于上流村。 秦知紧紧抓着关淑怡的手,拽着自己无所适从的小未婚妻从机场出来,上车,安抚。施皓庆在那边唠唠叨叨的想说事情,但是被秦知瞪了回去。 高速路,司机师傅一口北京人儿的京片子,偶尔发出的抱怨都能令关淑怡笑半天,关淑怡看着窗户外,脑袋里满盘旋着一首歌:"我爱北京□,□上太阳升!" 然后她冒冒失失的抬头问秦知:"栓柱柱,咱什么时候去看□升国旗,唱国歌?" 秦知大乐:"明早,我来过多次,还真没看过呢。明早一起去看。" 接下来,好简单了,住酒店,进房间,收拾行李,等待吃晚饭。 关淑怡在N高层的巨大的酒店套间内不真实的转了八圈,衣服是挂了又挂,壁柜整理三遍,捎带的在豪华浴池里洗了一个澡,用了好多酒店的沐浴乳。看北京电视,看北京新闻,等啊等啊的,就等睡着了…… 秦知在套间内的小办公室开会,那帮子跟班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全部跟来了,就吴嘉阳,陈益致他们,此刻这些人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半分的吊儿郎当,大家都是一本正经的拿着大叠子的资料在工作。关淑怡在门缝看过他们,也觉得打搅实在不合适。所以老老实实的回到房间按遥控玩,按着按着就睡过去了。要不说,洗完澡睡一觉格外香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关淑怡迷迷糊糊的被秦知折腾醒,她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看她的秦知。秦知的眼睛里弥漫着一股子不真实,关淑怡的心里何尝不是。 "抱歉,太晚了。我们出去吃晚饭吧。那群混蛋都走了。"秦知捏着关淑怡的鼻子笑眯眯的哄着。 关淑怡猛的坐起来问:"几点了?" 秦知看着关淑怡,脸色哗啦啦的红了,关苹果从家里带来的那件土的掉渣的阿拉蕾图案,带花边的睡衣上面的三颗扣子压根没扣好,憋满的胸罩里一派春色显然是没关好,就要迸裂出来。 秦知有些受不了的站起来,来到门口:"你……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关淑怡倒是毫不在意的满屋子转圈。 酒店里简单的西式晚餐,秦知尽量使关淑怡快乐起来,从入住这里,这两个人都有一层隔膜没敢提及,这今天晚上到底要怎么睡啊?虽然屋子里有两个套间,但是…… 是吧,对吧,都那么近的距离了,对吧…… 真是……十分尴尬呢。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在酒店内闲逛,酒店门口附近的店铺闲逛,关淑怡在酒店的小巷内找到一个蒙古人的小摊子,买了不少十块钱一条的手链回去送人,而秦知在她身边只是默不作声的陪伴着,由着关淑怡感受这里的生活并未打搅。 关妈妈在晚上十点打来电话问询了许多事情再三嘱咐不要乱花钱。 秦奶奶十点半打的电话,再三嘱咐出门注意安全,钱全部缝到内裤的那个小口袋里。 秦知无奈的符合着,接着两个人面对着苦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一晚,这两人并未住到一间屋子里,但是都……胡思乱想到半夜,春梦倒是都发作了。 秦知梦到了阿拉蕾举着两坨东西对自己呐喊,一直呐喊到他爬起来去洗了一个凉水澡。 关淑怡梦到有人揭开自己的被子。不停的打开,不停的打开……就是没钻进来。 第二天一早,秦知叫了客房服务,在房间内吃完早餐后,关淑怡跟他去看升国旗。很遗憾的是,他们的车子被堵在一条小街口一直堵到上午快八点,一场外事活动,将两个人的节奏完全打乱。升国旗愣是没看到。 不过作为这个城市的补偿,附近的天桥下,一堆大爷大妈的清晨京剧声倒是补偿了关淑怡的一颗向往首都之心。 明明不饿,关淑怡依旧买了一套煎饼果子啃,她咬着煎饼果子,就着一次性杯子里的红豆粥,靠着天桥栏杆叹息:"我现在才觉得,这是到了北京呢,昨天就想做梦一般。" 秦知笑了下,很自然的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关淑怡颤抖了一下,举起煎饼果子喂了他一口,真是太他妈的浪漫了!她这样认为。 秦知说:"今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有三天时间陪你。说说你的计划。" 关淑怡顿时来了精神,她掏出一个小皮本说:"我来之前,做了好多功课呢,天意,天源,八里桥,女人街花店。动物园,西单,这里都是京城东西最最便宜的地方。我要投奔怒海,绝不回头。" 秦知两行冷汗向下掉,那些地方都是好像都是批发城吧?他想起那件性感阿拉蕾,不由得鼻腔又是热血沸腾。 "你想怎么,就怎么吧。"他叹息着,尽量符合这小未婚妻的脚步。 关于档次,关于层次,秦知真的没想过,关苹果在做她高兴的事情,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样,这两个人坐着施皓庆派的高档车,一溜烟的扎进京都各种批发城,关淑怡化身购物疯子。完全失控到一种境界。 冬日的街边的小公园内,到处坐着外地客,秦知穿着深蓝色长身的大衣,靠着复古栏杆,如果不看他脚下成堆的黑色塑料袋,那也是一派风雅人物伫立风中。现在,那就难说了,也亏了他脾气好,上午九点半批发城一开门,关淑怡就冲了进去,每四十多分钟,关淑怡就会拖出一个塑胶大袋子来丢到他脚下,转身离去,她神情是越来越兴奋。 街边的一位大哥也在看行李,捎带着这位大哥还在看孩子。每当这两位男士的眼神碰撞,这位大哥都是很遗憾的哀叹几句:"女人啊,女人。" 秦知苦笑着继续装饰街柱。就这样累死累活的一上午,关淑怡到中午两点才累得就像一具尸体被秦知强行拖上车。说什么也不能带这个女人去批发市场了,都变购物傻子了。 "猜猜我一上午花了多少钱?"关淑怡盯着秦知问。 秦知摇摇头,看看车后面堆满的袋子,怎么地也得好几万吧? "哦哈哈……八千,八千……才八千多,我给你买了十多条内裤,全部都是牌子货。还有小摆设,衬衣,你的皮鞋,你的皮包,你的保暖内衣。还买了六个包包……发了……" 一上午,如此辛苦,八千块,对于关淑怡来说,这是人生中最最奢侈的一次消费。她买了红色的结婚内衣裤,睡衣,床罩,甚至红色的床头灯。这些红色的东西都慢慢承载着这个小城女人太多的幸福。在她叙述这些东西的时候,秦知能从她的血液里感受到她迸发出来的快乐。她的满足点太容易找,很随意的就能发现一大堆。 怎么办,他越来越觉得他喜欢她了。 "下午,听我的好不好,要知道我们只有三天时间,现在看来就只有两天半了。"秦知并非太有钱的人,给郎氏打了这么多年工,私下里倒是有些积蓄,也许在小城,那些钱算是个钱,不过要真正走向奢侈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昨儿有个冤大头说,关淑怡的东西他买单,秦知倒是不想饶了那人,毕竟今后几十年要给别人卖命了。作为合作伙伴,秦知不觉得此刻撬他一些财物有什么不合适的。但是按照现在关苹果的消费手段,看样子是要吃大亏的,累死累活那么兴奋的一上午,才花了这么点,真实……太遗憾了。 吃亏,那不是秦知的做派。于是他在心里想好台词鼓动自己未婚妻别跟别人客气,这就是个问题了。 下午,关淑怡将买到的东西复习了两次之后,打包放进柜子,而且,她准备晚上再看一次。三点多的时候,施皓庆带着一个女人来到酒店,这个女人是他的秘书,但是关淑怡觉得这两人有奸情。 施皓庆叫关淑怡叫她王姐姐。这位王姐姐将会负责带着关淑怡进行新的购物之旅。 施皓庆打着哈哈,大大咧咧的说:"别给哥哥省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小王,花的少了我可找你算账哦。" 那位王姐姐倒是很客气的笑笑,她上下打量着关淑怡,关淑怡也在看着这位打扮高雅的女人。 "别跟他客气。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秦知低头在关淑怡的耳朵边悄悄说,他的温度吹得关淑怡浑身只起小豆豆。 别跟女人说客气,关淑怡了解情况后,进入战况的时间不过三十分钟。 就这样,毫不客气的……关淑怡刷出去了人生的第一个十八万八千八,欧式的红木大床,欧式的红木五斗柜。欧式的成套大沙发,欧式的点点点…… 然后,她再次的在晚上刷出去四套超豪华床上用品。平均每套都要上一万。 那位王姐姐负责刷卡,关淑怡很羡慕她拿出卡,用两个指头随意惦着丢给店员,再拿起服务员双手捧着的银色笔写名字的做派,她也想来一把。 秦知一直陪伴着心跳加剧的关淑怡,有些事情他想过几天再告诉她,自己家关苹果是不是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能把握住自己,这都不是问题。水涨船高,人走到那里,便怎么样子的去生活。他能给她最好的,就不会委屈她。不过,像百达翡丽,像欧利,林格丹麦这样的东西,秦知依旧还没到那个档次,不过,他想只要他足够努力,早晚他能给她更加好,更加好的生活,这样才不亏了关苹果舍弃一切跟他生活。他这块后丘肉说实话,能炒的菜式还是很多的。 第一天的购物,便这样结束,回到酒店甩出成堆的行李后,关淑怡一动都不想动。秦知强拖着她下了楼,吃晚饭,晚饭结束的时候,关淑怡当着秦知的面,学着那位王姐姐,用两只手指惦着一张工商行的银联卡对服务员矜持的说:"麻烦您,买单!" 秦知大力的咳嗽两声,捂着脑袋低头乐,好吧,这也是一种进步。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王翠花你要来俺村不? 进入北京第五天开始,栓柱柱便在白天消失了,有时候,晚上他也会成夜的不回来。关淑怡一点都不着急,因为每隔三个小时,栓柱柱都会发个短信给她,比如:"吃了吗?""在那呢?""多穿点"等等之类没盐淡水的话。 关淑怡不在乎,只要有短信来,她都能乐上半天。 倒是施皓庆同志,这段时间那张脸堪称精彩,经常昨天的抓伤未好,今日又增新伤,那些伤痕一块叠加着一块的累积在他那张老脸上,猛的看上去,就像刚刚遇到一场交通事故。 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关淑怡不懂得,也不会去问,总归栓柱柱的精神头似乎是越来越好了,男人有事做才快乐,关淑怡认为,这样就可以。只要她栓柱柱高兴,那是怎么都成。 唯一的小失落是,原本以为,婚纱是在夫妇两人一起的情况下买,现在看来,包括新郎的礼服都只能关淑怡自己操心了,即使如此,关淑怡依旧能保持着快乐的心态跟王姐姐去挑选婚纱,她也算是线条粗的可以。 今儿大清早的时候,关淑怡闯进秦知的卧室,直接掀了他的被子,揪着他的睡衣领问他,到底那里的婚纱好。秦知叫她去找王姐姐,关淑怡猛的摇头,买婚纱跟别的不同,再说了,她其实就是找个理由见见秦知。 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下,秦知想起一个名字"爱纱",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大脑里会有这样一个婚纱店的名字出现? "爱纱。"秦知说完,继续钻回被子里补眠。 关淑怡拿着纸笔记下来名儿,收拾好自己出了门,临出门的时候,她悄悄的坐在床边看着秦知,有些心疼,这混蛋,都瘦了,她却什么都不能说,既然什么都帮不上,她也不想捣乱。但是……婚纱啊,她多想跟他一起去买。 关淑怡离开酒店半小时后,秦知猛的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他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对面墙壁上的西画。 "爱纱"那是朗凝最最喜欢的一家京城婚纱店,她说如果有一天要结婚,那么婚纱一定要去爱纱做。 此刻,关淑怡已然推开"爱纱"婚纱店的大门。她一进去便堕入纱海无法自拔,从此小芳芳,便不是小芳芳,她觉着她是戴安娜王妃了,即使不是戴安娜王妃,那也是属于长发飘飘,身材妖娆的一众上等美女中的一位了。这地方,太有档次了。 那些婚纱儿一件件的挂在衣架上,伸出手就能抚摸到。那些闪着银光的配饰就在银色的灯光下折射着光。空气里是淡淡的玫瑰香,绸子香,纱丽香,女人香。关淑怡香…… 关淑怡觉着自己的心脏上放着一个神的手掌,那个手掌一张一合的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她打进来,便没有了自己,失去了自我。 "我觉得吧,我已经死了吧,王桔子同志,你告诉秦知吧,叫他好自为之吧,想我了就来看看吧,忘记了就算了吧!反正我就是不走了吧。"关淑怡抱着一珑婚纱,嘴巴里胡说八道的。那些服务员捂着嘴巴在笑着,不过看这姐几个的表情,关淑怡不是第一个抽的。 几日相处,矜持的会用卡付账的王姐姐已经喜欢上了关淑怡,关淑怡很大方的邀请她到上流村做妇女委员会主任,钦赐新名儿王桔子。虽然已经被告诫过关淑怡的怪毛病,王姐姐还是觉得跟这丫头在一起很放松,说这丫头没心眼吧,这家伙大道理都能窥透了,她从不问自己的未婚夫每天要做什么,她安心坐小鸟依人的未婚妻。不麻烦,还充满喜感。 王秘书放松的陪着关淑怡到处玩,关淑怡从不问不该问的,她无法回答的。这很好。 "关小姐,您等一会,我约了时间的,还有半小时您的设计师才会到,您到处看下,我去打个电话。"王秘书笑眯眯指指沙发。 关淑怡压根没精神搭理王桔子同志,她抱着一套拖地婚纱一番陶醉。脸更是上下起伏的贴着婚纱的绸子的面儿在那里黏糊,穿上这套婚纱,就是死都情愿了,正在她陶醉的时候,身边响起一声忍着笑意,黏黏绵绵的好听动人的女声。 "好看吗?" "好看!" "想要?" "是啊?……哎?" 关淑怡扭过头,看着面前这位长发飘飘,身材妖娆,眼睛会放电,屁股向上翘的美丽小姐。 "这套婚纱是我定做的。"朗凝笑眯眯的冲着这位抱着她的婚纱发癔症的乡下姑娘微笑。 乡下姑娘?没错,在朗凝看来,关淑怡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乡下妹的味道,即使她现在浑身上下穿着名牌,拿着的皮包也算是价值不菲。可是,有些东西是从根骨上带来的,大概的意思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她是这样看的,要知道,衣服是有生命的东西,每个设计师都会赋予衣服潜在的生命和台词。也就是什么衣服什么人去穿才能才出属于这件衣服的味道。 就像关淑怡,她手里拿着几千块的名牌包包,却像背书包一般的斜跨在身上,可怜那款包包硬是被她背成了盗版货。 但是这又如何呢?关淑怡没那个美国时间去看这款皮包的历史,去看包包的奢侈文化,去看包包的传统经典故事,在她看来,这是包,用来装东西,就成了。 "对不起,嘿……你的啊?"关淑怡看着这个女人脸熟,却硬是想不起来是谁,这里是京城,遇到朗凝的几率简直是太小太小的。关淑怡没想到,也没往那个地方去想,照片与人的距离是十万八千里的,比孙猴子翻得跟斗还耐人寻味。她也就没认出这个女人是自己心目中的大情敌。当然,这位假象当中的情敌也不知道关淑怡是何人。 来这家名店的女人身份都一样,待嫁新娘子。 讪讪的笑了会,关淑怡伸出手,扫了两下婚纱的裙摆:"不会坏的。没碰坏。" 朗凝大方的笑了下:"没事的,你喜欢,说明我的选择没错。" 关淑怡大咧咧的笑:"当然,全店,这套最好看了,我一进来,啪!(她学了个吸铁石的样子)的就被吸过来了,你要不来,我姐姐一会就是找人一起拉我,我都不离开。" 朗凝笑了起来,她特有范儿的坐到一边的位置上看着那套婚纱,想起今天早上起来电话章南正,叫他跟自己来试穿婚纱,章南正来了一句:"不就是个婚纱吗?你买上十套,想穿那套穿那套,我现在忙……" 章南正那张吧嗒嘴巴,抹了蜜糖一般把她哄得找不到北,直到进店朗凝才终于想起,到底自己还是一个人来了,要是秦知,他一定会默不作声的陪着自己,当自己宝贝儿一般。 关淑怡看看时间还早,也坐到了一边的位置上,她从斜跨的大包包内掏出一捆打了一半的毛活,开始认真的给秦知打毛衣。朗凝看了四周一会,看着那些喜滋滋的男女准新人,越想越生气,回过头却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孤独的人,坐在那里一阵一阵的编制者复杂的花儿的孤独新娘。 关淑怡打了一会,抬起头,对面这位美姑娘托着下巴很认真的看着她。 "看什么呢?"关淑怡笑着拢了一下线,换了个颜色线头吊到针上继续打。 朗凝眨巴下好看的眼睛:"现在,好多人不打毛衣了,都买的,小时候我学过,只会编那种长条围巾,打完上面全是洞。" 关淑怡惊讶的看着她,手里不看针也不错一个花的一边惊讶一边说闲话儿:"呦,姐姐,你可不像打毛衣的人。" 朗凝有些怒:"怎么我就是姐姐了?" 关淑怡挑挑眉毛,举起毛衣看了一眼挺不在意的说:"姐姐你眼里的大世界很大,阅历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我以前在办公室上班,我们公司的女主管个个都是您这样的眼神,平时呢……就秋水伊人,一生气……那就横扫千军,这样的眼神是管人管出来的。相信我。没个十年八年的管人经验,练不出您这眼神。" 朗凝呆了一下,看下自己,还是不明白:"真的?" 关苹果一针接一针的打毛衣:"真的啊,你看你,眼神多武则天。" 朗凝神色一窘,完全不觉得自己被夸奖了。 关淑怡将闲置下来的毛衣针放置到桌面上,冲着朗凝笑了一下后拿起电话。朗凝看着桌子上的毛衣针,听着耳朵边这个土女人说话。 "猪,你去问下他喜欢胳肢窝宽松点还是紧点?就说我说的,我给袖子起针呢……他吃饭没啊……我挑婚纱呢,可美了,猪,你看着他吃饭……记得叫他喝汤……" 朗凝从来没管别人叫过猪,也没用这样的语调说过话,也没像这位土妞一般的……去关心过谁。她跟她的世界那一把子人都很独立,也许这样也挺不错的,做一对城市里夫唱妇随的小夫妻。她心里替这位乡下妹甜蜜着,听人家那声,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小逗号。 设计师终于走了过来,按道理朗凝没关淑怡来的早,但是,这位设计师小姐她依旧很快区分出了这两人的社会地位,她跨过关淑怡,径直走到朗凝面前优雅的笑笑:"郎小姐,看到您的婚纱了?满意吗?"朗凝笑了下,站起来跟她一起来到自己那款婚纱面前商量。 关淑怡的声音突然停了,朗这个姓氏并不多,也许这辈子关淑怡都无法忘记自己的栓柱柱在跟自己之前有个姓朗的女人。为什么秦知要告诉自己这里?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里?依旧没有忘记这个女人吗? 她从后面看着朗凝跟那位女设计师在低声交流,她看着她的腰身,看着她不用打理就很顺流的一头长秀发,她看着看着,心里堵的难受。这人……真的不错啊,没想到栓柱柱以前可以跟这样的女人谈对象…… 关淑怡默默的拿起两根毛衣针,一针一针的起着毛衣袖子头,她细细密密的将针数细数了五次之后,抬起头后释然。 没关系,现在嫁给栓柱柱的是自己,这个女人不要栓柱柱也好,栓柱柱拿自己填炮眼也好,现在嫁给栓柱柱的是自己,自己才是栓柱柱的新娘子。她会对他好,好的离开自己半步都不成。 朗凝看了四套晚礼服,定了两套,婚纱再次要求设计师改动一次,她这个人,眼睛里无法揉一点沙子。终于嫁了,她要全部关注她的人看到,全部等待看笑话的人看到,离开秦知,不要秦知,选择章南正绝对正确,绝对门当户对,她嫁的真是再好不过了。不管大家现在如何看笑话,不管现在郎氏过度的多么困难,不管父亲给予她多大的压力。她都必须笑嘻嘻的嫁给章南正,即使一年后离了婚,她今年都要站在喜台上戴上章家的结婚戒指。这就是她选的道路,她一直不是很高兴吗?她一直不是很盼望吗? 设计师指挥服务员将婚纱捧走,她笑眯眯的这才来到关淑怡面前说客套话:"是关淑怡小姐吧,恭喜你了,就要做新娘了。" 关淑怡停了针,挑挑眉毛:"那位郎小姐的钱,是不是比磨盘大?" 设计师小姐脸色一红,连忙解释:"真是抱歉,因为郎小姐是提前预约的,关小姐一定有误会。" 朗凝慢慢走过来好看的眉毛一挑:"我没预约过。我来的比她晚。" 朗凝就是这样的人,便宜我要讨,但是,我也不会叫你当我是坏人。她这样的,习惯以这样的方式表现自己的性格。在她看来这是处事个性哲学,在关淑怡看来,这个鸟女人实在就太有派头了。 关淑怡挺惊讶的看着朗凝,她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这样说,关淑怡倒不想追究了,骨子里她很小家子气的不想卖她人情。而且,白乎乎的陌生人,她凭什么要护着自己? 看关淑怡没再说话,设计师连忙指挥着服务员帮着关淑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一顿量。关淑怡抽空扭头看朗凝,朗凝却盯着货柜上的一顶王冠发呆,这个女人,关淑怡感觉到她不快乐。 所有的新婚女子都应该是快乐的,为什么这位要钱有钱,要胸脯有胸脯,要后丘有后丘的小姐眼神如此忧郁?玩气质吗?电视里那些大家小姐不都在伤春悲秋吗?她啥都有,干嘛不幸福的在这里玩深沉? "您想要什么材质的婚纱材料?如果关小姐没有想好,我会为您推荐……"设计师小姐小心的问着。 关淑怡抬头看着那款婚纱的空架子插言:"我要红色的,简简单单的,花边要巨多的百合花堆在……一起的……婚纱。" 朗凝的手向下秃噜了一下,扭头惊讶的看关淑怡。 "婚纱是白色的才漂亮。"设计师小姐捂嘴笑。 果然如此呢,乡下妹子就是乡下妹子。 "那是外国人结婚才穿白色,我是中国人,当然穿红色。" "没有红色的百合花。而且……那样成堆的堆合起来不好看。相信我,这会给我设计上也造成困难的。" "你是吃这行饭的对吗?再说了,谁说没有红色百合花的?你规定的?" 关淑怡抬眼看着设计师一连串的发问,设计师小姐脸色发白,握握拳头:"这样,如果您因为今天我的怠慢生气,关小姐,我向您道歉,但是相信我,这样设计出来的东西很难看。你想象下,一个女人,一辈子,都要以最美好,最纯洁的姿态嫁出去,我的任务就是令你们这样幸福的新娘子百分百满意。一款美丽高贵的白色婚纱,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 关淑怡伸伸手,挺不在意的打断这位设计师小姐澎湃无比的话,她坐下指指店子里的婚纱:"这些都是别人的婚纱,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丈夫说,你这里是最好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一个美丽的新娘子,无论穿上什么,结婚那天都是最最漂亮的。我穿婚纱结婚,穿棉袄棉袄结婚,都是传给俺男人看的,现在,我就想穿红色的婚纱,如果没有百年好合的红百合,那我也要一辈子富贵如意的金牡丹。我还要做个红色盖头,我要红艳艳的嫁给我丈夫,一辈子红红火火的过下去。别人爱白色那是别人的,我又不嫁别人的老公,我就要红色的,我就觉得红色好。所以你要么不做,要做我就只要红色的。" 这位设计师小姐脸色发白,转身想走,关淑怡在她身后高声说:"我听俺村人说,这里可是京都名店!" 朗凝捂着嘴巴呵呵笑:"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只是怠慢了你一下。" 关淑怡扭头也冲她笑:"我没为难啊,我是真的想穿红婚纱。" "真的?" "比真金还真啊,我从小就做红色的新娘子梦,没道理快嫁了我穿白色的。我都迫不及待的想着,俺家栓柱柱看着我穿红婚纱的样子了……"关淑怡托着脸,满眼儿的幸福感,浑身从骨髓里发着小泡泡,咕嘟嘟的向外冒。 不久,一位新换的设计师,陪着笑脸过来,她对关淑怡的要求是百般应允,态度好到不成。关淑怡拿着一只铅笔趴在台子上很认真的画着自己想象当中的婚纱。王姐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朗凝后,连忙躲避在角落里给关淑怡发了个临时有事的短信。她认识朗凝,朗凝也知道她。这个时候,她实在不适宜出现在此。 女人编制梦想的时间很快过去,朗凝拿起手袋穿好大衣向外走,她走了几步从皮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关淑怡,关淑怡盯着她的动作,觉着这个女人打开考究的明晃晃的小盒子,取出一张名片片的样子简直比王姐姐刷卡的样子还上等,哭泣,她觉得自己再次被打败了。 "相识就是缘分,如果愿意把地址发个短信给我,虽然人没办法到,一捧鲜花也是要送的,你人很不错,挺可爱……我……我祝愿你幸福。"朗凝想不出如何形容这位土新娘的词汇,但是她真的不讨厌她,她比自己幸福,她浑身上下都是小日子的幸福细胞,说实话,朗凝很羡慕。 很想分享一些这样……这样的幸福。 关淑怡挺感动的拿着名片,更加确定了情敌的身份,她吸吸鼻子抬起头想对朗凝说些有派头的话,如果没有派头,那也要撑起场子,但是……她搜索了一肚子,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汇,她结结巴巴的对朗凝说:"那……那我也不讨厌你……那个……你要来俺村不?" 朗凝一愣! 关淑怡很认真的挽着她的手说:"俺村叫上流村,如果你要来俺村,我可以送你一个珍藏已久的名字,你可以叫上流村的王翠花!" 跳蚤 当格里高·萨姆莎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他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变形记》 当秦知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连跳蚤还不如。————老草吃嫩牛 秦知今儿没敢出门,他在宾馆的办公室心不在焉的开会,布置事情,每隔半个小时他就看看表,想想说辞,一会关苹果回来,他到底要如何是好。关妈妈的功力他是见过的,今儿这事是他错了,介绍那里不好,京都满大街的婚纱店,偏偏去那边,又偏偏的见到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朗凝。王秘书好心的告诉他叫他小心点。 挨打……有可能的。 秦知不停的抚摸后脑勺,幻想当中关淑怡已经拿着拖鞋敲击了那里三十次。 挨骂?也有可能。如果只是挨骂,那是轻的。 秦知赶紧处理完事情,还订了国家剧院的票子,巴结总之要做全套,想是这么想的,人秦知也早早的打发走了, 他甚至对着浴室的镜子努力练习了一会微笑。坐在房间里转了八圈,巨大的不安令他惶恐,以前……他好像从未这样惶恐过。 房门缓缓的被推开,秦知从沙发上颤抖了一下,故作镇静的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杂志翻了起来。 关淑怡提着大包小包进屋,她先是踢掉高跟鞋倒在沙发上,甩开大包小包后,她斜了一眼秦知说:"我渴了。" 秦知立刻蹦起来去倒水,结果膝盖撞到了茶几脚。他捂着麻筋的部位蹲在地板上一声不吭。 关淑怡只好站起来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看着秦知的后脑勺。 真想一棒子敲死这个老男人,太可恶了。 秦知抬起头,坐在沙发上,不敢呼疼,不敢言语。以前他受一点罪,关淑怡都心疼得不得了,但是,这次理都没理他。 尴尬的空气伴随着喝水的吸溜声,秦知尴尬的抚摸会早已不疼的膝盖,他可怜巴巴的看下关淑怡,关淑怡笑眯眯的扬扬下巴,就是不管他。 "看到……她了?"秦知问。 "她?谁啊?玛丽莲·梦露?街边卖红薯的老大娘?黑猫警长座下美貌的白鸽少尉?还是那个身材妖娆?长发飘飘啊?我不懂,乡下人,世面见得不多,你给咱解释,解释?"关淑怡总算逮住出恶气的口子了。 秦知讪讪的接过空杯子,给关淑怡又倒了一杯水双手捧过去说:"朗凝。" 关淑怡恍然大悟:"她啊,遇到了,怎么了?" 秦知:"也没……没怎么啊。" 轻轻点点头,关淑怡站起来,重重的放下杯子,秦知打个哆嗦,看着关淑怡气鼓鼓的进了卧室,一头钻进被子,蒙着头再也不动弹了。 呃,这个丫头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生气了! 要哄吗? 他不会啊! 怎么办? 秦知慢慢走过去,揭开被子,关淑怡抽抽泣泣的趴在那里,看上去状况凄惨。 "喂……果果?" 抽泣…… "小怡?" 继续抽泣…… "我错了。" 大声的抽泣…… "老……婆,是我不对。" 关淑怡不动了,秦知满脸通红。 晃动下一头乱发,关淑怡从床上缓缓蠕动起来,她回头去看秦知,一脸胜利之后的得意洋洋,那脸上啊,半滴眼泪都没! "嘿!嘿!嘿……" 秦知很无语的看着关淑怡,他这辈子女人就两个,朗凝跟关淑怡。要论情感,这孩子真的纯洁的可以,朗凝是说教型的女朋友,她就一个意思,你听我的就对了。但是……这种小女儿家的娇态,还是第一次遇到。 假哭? 太幼稚了吧? 就这样,情况产生突然的转变,秦知默不作声的站起来,回到沙发上看杂志,心里别扭无比的自我批判着。 关淑怡倒是心情大好无比的回到客厅,她先是得意洋洋的挂东西,嘴巴里还哼着洋枪怪调的歌谣,屁股那是一扭一扭的,气势那是绝对的高昂,高昂中带着洋洋得意。她接着拿出婚纱的草图给秦知看,秦知不吭气的看着她耍宝,心里总算是安定下来。 不生气就好,吓死他了。 "她们说七天后能做出来,我想,咱要推迟几天回去了,我妈妈说大锅不好借,要排队的,年前大厨也不好找。你说这喜面要多少斤才够啊,我妈说是五百斤,我爸爸说怎么着也要八百斤,什么时代了,大家还爱吃破面条子。" 关淑怡唠叨着,从抽屉里拿出药油,她帮秦知轻轻挽起裤腿,将药油涂在手心搓热乎了才慢慢的推拿上去,一下一下的有条不紊。秦知的腿每天要搓药油,关淑怡没耽误过,有空就给他搓。 秦知放下杂志,看着坐在地毯上的关淑怡:"我早上说那家婚纱店,不是有心的。" 关淑怡没抬头的说:"我知道,你又不是那号人。" 秦知笑笑,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揉着关淑怡的头发,然后他声音沙哑的说:"你……过来。" 关淑怡抬起头,脸色唰的红了:"你……过来。" 秦知:"你过来。" 关淑怡:"就不。" 秦知:"……我……是残疾人。" 哧……! 关淑怡站起来,俯下身,看着秦知,秦知也看着她,他们对看了一会,秦知觉得别扭,这个位置不对?大大的不对! 于是他伸出手抱住关淑怡的腰像下一扭。 就此……君临天下。 兽性是天然的,真的……男人的兽性是纯天然中的……纯天然! 多可笑,这两个人从夏天认识到现在,这还是初吻。 酒店的房间里,两条虫从沙发扭动着,掉到地毯上,他们蠕动着,拱着着,也说不清像虾米动物?也搞不清楚谁强势。 但是……这个吻还是很强大的,整整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就这样互相啃着,完全没有技术性,学术性可言,就是啃,一直啃到,秦知觉得自己舌头酸麻才作罢。 然后……他们就瘫在地毯上开始发晕,晕的天旋地转……晕的找不到自己。 这夜,关淑怡跟秦知就如两个初恋的中学生一般,他们挽着手,在街上走,出门的时候只有秦知带了手套,走了一会后,秦知分给关淑怡一只,剩下的那只他们就牵在一起。 秦知说他有国家剧院的票子。 关淑怡说,那咱走着去呗,还锻炼身体。 秦知说,好。 他们挽着手,不急不缓的走在这个繁忙的都市游走,夜晚的城市笼罩一股迷离风潮,秦知跟关淑怡穿行在那些人的中间,他们一起感受着异乡,庆幸在这个地方身边的人可以依靠。 他们从街区,走入地下铁,就在地下铁,许多恋人们也一起邀约着去二人世界。 他们无法像那些人一般亲昵的粘合,但是手始终拉着,眼睛总是带着笑意对看着。 没有座位,他们就抱着地铁杆子对看着。 看着看着,还互相放电! 如果没人看他们,他们就抽空亲一下,亲完就像做贼一般四下观望。 然后,候机进行下一次犯罪。 黑色掩盖住了许多东西,秦知说,黑色其实不是最黑暗的颜色。 没有颜色才是可怕的。 关淑怡不说话,现在她的情感盲从于秦知的主动,这样优秀的人,这样好的男人,是她的?她觉着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都在羡慕她,都在嫉妒她,她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没有更好的了…… 关于朗凝,他们谁也没提,今后也许再也不会去提及,关淑怡认为,时间会带走一切,朗凝么,她压根不属于秦知,她跟秦知的骨子都过于坚韧。太刚烈的东西撞击在一起,成不了冤家,也成不了情侣。 秦知不会再去想朗凝,已经很久没想了,得知她去了婚纱店,就更加的不会去想了。他不会去高尚的祝愿她幸福,他觉得,也许压根那是一段孽缘,压根就不该开始。他断了念想,从离开那天起就断了。 他现在有关淑怡,他的关淑怡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更好的了。 还是这个夜晚,朗凝坐在酒店陪章南正跟自己的朋友吃饭,来首都一次,方方面面的朋友都要请,婚礼的请柬成了编织关系网的敲门砖。比他们高贵的,他们就提着大堆的礼物送请柬,没他们高贵的就邀请者吃个饭,捎带宣布下消息。章南正的朋友很多,朗凝的也不少,这些人整整占据了三个大桌子,他们不停的举起酒杯祝愿他们百年好合。朗凝笑的腮帮子疼。 "老先生在房间招待客人,叫您过去。"秘书悄悄在朗凝耳朵边说了一句。 朗凝放下餐巾,跟大家解释了一下离开。章南正抬眼看下朗凝,眼底划过一些冷笑的意味,那个消息,终于还是传了出来。现在……不,应该是从今天下午开始,这个圈子都知道了。他还以为老狐狸不会着急,原来他还是高看了郎家的人。父亲下午对他说,请柬还是缓两天送吧。他现在觉得,父亲的见识还是高过自己。 朗凝推开门,看着父亲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他会来这里。而且是带着几位公司的要人一起来。 "爸,您怎么来了?"朗凝惊讶的问。 老董事长指指沙发,朗凝坐过去,秘书给她送来一些资料。朗凝拿起资料迅速读了一次,神情从惊讶到震惊,到惊恐……到难以言喻。 如今,她的心是百般滋味在心头,真是没有合适的词汇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甚至想仰天狂笑,却不知道笑谁才合适。 "这资料那里来的?"她放下资料,声音尽量平和。 一向手段高杆的施皓庆从高位跌落,狙击他的是新崛起的业内新贵,接受施皓庆资产的人竟然是失踪半年的秦知。他带着从郎氏开除的垃圾组,做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叫人调查了三天,你快结婚了也就没打搅你,不管这些消息的真假,我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个情况属实,它是真的。你怎么看?"老董事长看着女儿说。 朗凝靠着沙发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爸,这不明摆着吗,秦知是从我们那里出去的,他对任何人都不可怕,对我们,却是最大的威胁,我们的资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如果他惦念旧情,我们就逃过一劫,如果他记恨,我们会成为下一个被袭击着,毕竟作为业内同行,抢我们的生意,于公,于私,秦知怎么做都说得过去。于公,公司对不起他,可以说是过河拆桥,于私……他肯定恨我。我们必须现在开始做好应对的准备。" 老董事长点点头,他对部下挥挥手,那些人缓缓退去,在上电梯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在走廊拐角处坐在楼梯上抽烟的章南正。这人,也不知道躲在这里多久了。 老董事长沉默了很久,亲手给女儿剥了个橘子递过去,朗凝没吃,搁在茶几上。 "婚礼,现在取消还来得及。"老董事长终于开口。 朗凝心里叹息了一下,终归……这才是父亲到来的目的吧。 "您开玩笑呢爸爸,章南正什么错事都没做,他对我忠心,对我有爱,他追了我这么多年,他甚至为了我和您同流合污的挤走秦知。"郎凝看着父亲就像说公事一般的说着一个她一直没揭穿了的事实。 老董事长抬起头,看下女儿:"是爸爸错了。" "您没错,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希望子女好,希望子女一生无忧,在您看来以前的秦知无法给我幸福,您为我选择了章南正,那是因为您认为他是最合适的。" "现在,他不合适了,他的存在只会激怒秦知,秦知手里握着我们百分之八十的信息资源。我们的公司现在在骨子里还是用着他遗留的工作方式在运行。激怒他,没好处。" "我们已经激怒他了,七年,他从文员做到高层,您不是明明知道他能力还不错,关键时候还是踢他出局码?还是用那种业内封杀的方式。挪用公款,吃软饭,爸爸,没有您的授意,秦知不会在最后的日子处境那么难,他是差点被您送到监狱,得罪……我们早就得罪人家了。" 朗凝憋着的那股子气终于爆发了,她无法指责自己的父亲,只能陈述事实。 老董事长叹息了下,推开窗帘看着这个国家中心,在某些地方,也许郎家是号人物,但是在这个城市,郎家什么都不是,他们只是一方地方的一个普通家族企业。在这个文化政治中心,他们那点东西放到这里,也只是毛毛雨。但是就是那个秦知,就在这块地方,这几天一茬一茬的做着震惊业内的事情,那人是巨龙,已然一飞冲天,势不可挡。那个人的能量,能力……就像一座金矿,不,他是钻石矿。 老董事长回过头看着朗凝很认真的说:"取消婚礼,去找秦知,他就在这个城市。他爱你。不管用什么方式,找到他,请他原谅,郎氏我会移交到你的名下,如果秦知愿意,这份家业会成为你的嫁妆,你告诉他,我愿意就此退休,将公司交给年轻人去做,我老了……眼光有了局限性。替我跟他道歉,邀请他来一次。我们坐下来可以好好谈谈,施皓庆的产业跟我们郎氏合并,我们的家族会成为这个城市未来的风景线……" 朗凝惊讶的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不敢相信。 这是自己的爸爸? 俺家老汉子! 大清早的,吴嘉阳便敲开房门,一脸尴尬的双手奉上一个小篮子,那篮子里有东西在毛巾下蠕动,吓的关淑怡愣是不敢接。 吴嘉阳放下篮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说:"嫂子,看在我大出血的份上你一定要原谅我!" 然后他……咣当!一声绊倒了走廊里的痰桶,滚在地面上,匍匐到了电梯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关淑怡觉着,这个人这样的行为,有些装的成分在里面。 她看着他离开,然后战战兢兢的提起篮子,揭开毛巾。呃,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小的一只狗儿了,那么细小的一只,双手就能捧到手心里。 狗儿无辜的看着关淑怡,细小的汪汪了两声。 以前关淑怡在网上见过这样的狗儿,据说叫茶杯儿犬,一只就要万把块。一毛不拔的吴嘉阳为什么大清早的来送礼?这令关淑怡不安。 也不是有些,是巨大的不安。 那狗儿身上扎着粉红色的蝴蝶结,浑身发着抖,看上去可怜万分并招人怜爱,关淑怡的心思很快被狗儿吸引住了,她亲昵的在门口跟狗儿玩了一会,转身进屋。 她捧着狗儿,一边蹦一边叫唤着一脚踢开秦知的房门,揭开他的被子将狗放进他的怀里。 秦知也蹦了起来,他不喜欢会动的长毛的动物。大清早的活蹦乱跳的一只被丢进怀里,差点没吓死他! "这是什么!?"秦知指着一接触床面就立刻尿了一泡的小狗大声问。 关淑怡趴在那滩尿上赞叹:"哇,只有一块钱硬币这么大也!" 然后这两个人就趴在床铺上玩狗。秦知躲得很远,小心的观察着那只可怜的,坚强的,到达新环境立刻发着抖,并执着的撒尿占地方的小狗,没十分钟,它已经在枕头边,被子中央等地,尿了七八次,每次都尿只有硬币那么大。 这狗有点自来熟,状态很是吴嘉阳! "吴嘉阳说,看在他大出血的份上原谅他。"关淑怡拖着狗腿将它从被子下拖出来。 "那家伙肯定没干好事。"秦知爬起来,又匍匐下去。他有个地方如今帐篷支的很高。他需要缓冲期。 关淑怡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吴嘉阳在他们身上能干什么好事,话说,她也不具备被出卖的潜质。这狗儿还是很可爱的,就是小了点。原谅还是不原谅这是个问题。 秦知裹着被子挪动进浴室,关淑怡把小狗用枕头围起来,转身打开柜子给秦知准换洗的裤衩子,替换的衣服。 "毛衣你一会试下,我觉得左边袖子有点长。栓柱柱……柱柱?" 秦知打开浴室的门,顶着一脑袋泡沫探出头:"啊?" 关淑怡把换洗衣服递给他:"我觉得你是畸形的。"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秦知一边洗一边大声问:"为什么是畸形的!?" 关淑怡拿着一块点心喂小狗,小狗对此不屑一顾,她一边逗一边说:"你左右胳膊不一边长。" 秦知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他哭笑不得说:"没有人左右胳膊是同等长。" "瞎说。" "真的。" 这两人正抬杠,门铃却响了。 关淑怡抱着小狗打开门,门外站着朗凝跟章南正,刹那间关淑怡明白为什么吴嘉阳会这样说了。该死的吴嘉阳,关淑怡觉得这辈子她都仇恨他,鄙视他,小看他,这人天生就是做叛徒的。她看在狗脸的份上,都不原谅他。 "哎?"关淑怡适当的表现出了惊讶,巨大的惊讶,她很假的指着朗凝大声问:"啊,婚纱店的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朗凝也惊讶极了,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够高的,但是她无法算清楚为什么婚纱店的乡下妹会出现在这里? "你找?"明明知道朗凝来找谁,关淑怡还是要问上一问。 朗凝看下手里的地址,看下门牌:"我们找……秦知先生,如果房间号没错的话?" 女人都具有的特质瞬间全开,关淑怡的脸上立刻展露出阳光一般灿烂和煦的笑容回答:"没错,没错,是在这里,快进来,姐姐,真是缘分呢,没想到呢……你认识我老公啊?老公!!!!有人找!" 屋里传来巨大的跌倒……碰撞声。 关淑怡带着女主人的风范的一脸笑容,她将客人招呼进屋,一派女主人贤惠的样子给他们倒茶,端吃的。一边做这些事儿,一边数落自个儿男人,她的语气带着宠溺,带着无奈,带着妻子的口吻,又是内疚,又是嗔怪着的为丈夫道歉:"这人,离开我,啥都不成,袜子都找不到。姐姐,帮我抱下我们儿子,我去看下俺家老汉子。" 关淑怡将小狗放进朗凝的怀里,快步进入秦知的卧室。 很快,关淑怡无比作假的声音传出来:"哎呀,你看你这人,离开我什么都不成,穿这件,不是这个裤衩,是那条……在这呢?……你快点啊,有客人……真是的,离开我,什么都不成。" 朗凝接过小狗,从脸上,到内心都是震惊的。她不敢相信,只是离开自己几个月,秦知竟然结婚了?不,应该是就要结婚了。这种结果令她难以接受,继而她无比愤怒。七年感情!七年的感情!这才离开七个月。她想起母亲经常对她说的话,男人都是混蛋,都是没良心的蠢物。这下子,她完全相信了。 似乎,朗凝已经全然忘记,是自己先抛弃的秦知。 章南正倒是很高兴,临来的时候,虽然朗凝一路上安慰他。 她说她绝对不会跟秦知有什么,她只是邀请他回郎氏上班。婚礼依旧会举行。她绝对会成为章南正的妻子。 即使如此,章南正依旧不安。快要失去的这种感觉,令他觉得朗凝倍加珍贵。他丢不起这个人,当然他也是爱朗凝的。 现在,章南正终于可以舒服的打量一下房间,放松一下心情了。刹那间,朗凝又不那么珍贵了。他语气恢复了花花公子的形态,并无比轻佻的说:"呦,秦大爷如今也算是鸟枪换炮了,这房间得五千多一天吧?" 朗凝狠狠的瞪了章南正一眼,回头继续打量房间,她看到屋子里成堆的结婚用品,还有关淑怡跟秦知来此第三天就照好的全套的结婚照片,最大的那张快有两米多高,关淑怡故意将照片展示在客厅,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得到。 那照片挺有创意的。 秦知羞答答的不知道看那里,关淑怡伸出手轻佻的掂着他的下巴正做着调戏的样儿。这种本末倒置的风格,如今很流行,尤其受女性的欢迎,照片上,那两个人很美,看上去很幸福。但是在朗凝的眼里,她完全看不出这照片的美感,她觉得很讥讽,继而,她继续满腔愤怒。不知道在那里有一股子邪火就要迸发出来,燃烧这个房间,这个酒店,这个宇宙…… 那个女人,她根本配不上秦知! 秦知带着一脸笑容出来,他揉搓着自己可怜的胳膊,衬衣下,那里有两块硬币大的青紫。他绝对不会放过吴嘉阳的,他要开个猪场,下放那个叛徒终身去喂猪。 "你们怎么来了?"他问。 章南正站起来,像以前一般拥抱他,还打了他一拳:"快要结婚了,也不告诉我们,真不够意思,快为我介绍。" 关淑怡笑眯眯的走出来,挺大方的一只手挎进秦知的臂弯,一只手伸出:"我叫关淑怡,栓柱柱的妻子。" 他们握手后,章南正带着好奇问:"栓柱柱?" 关淑怡大喜,她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扬起大大的笑脸俏皮的说:"我们爱称呢,我是小芳芳,俺老汉子(hang zi)是栓柱柱啊!" 于是那两人一起虚伪的哈哈大笑,正笑着,朗凝猛的站起来,可怜的狗儿跌倒了地上,发出惨叫。关淑怡心疼的走过去,把狗儿抱进怀里安慰。 "秦知,我要跟你单独的谈谈!"朗凝愤怒的说。 就这样,关淑怡跟章南正来到套间的阳台,冬日的寒风在阳台吹拂。虽然阳台装修奢华,可这里并不适合呆着。关淑怡顶着寒风向屋里看着,从这里能最直接的看到客厅,这是她跟章南正都不愿放弃的地方的原因。虽然寒冷,虽然受罪……他们就是不走开。并!坚持到底。 关淑怡看了一会,开始仰头看天空,她想起小时候,那个时候楼特别的高,大的东西特别的大,小的特别的小,好笑的格外的好笑,悲伤地全世界都哭泣,没有什么能替代单纯的世界。现在的世界为什么总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无法理解。她鄙视自己的小农意识,这种小女人伤春悲秋的姿态一向是被她鄙视的。 已经分开了不是吗?他们都要各自组织家庭了不是吗?这个女人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的栓柱柱?朗凝在房间那边喋喋不休,质问着什么,她一边质问一边哭泣,秦知不善吵架,只能默默的听着,他是位君子,也不会说什么。身边的这位帅哥一根接一根的吸香烟。也没说什么。不过,那一地的烟头已经充分诏示了他的不安,关淑怡有些看不起这人。 你的老婆在勾引俺的老汉子,你干嘛不去阻止啊? "如果,秦知还爱她,那么她可以不讲理。如果……不再爱了,这一招就不成了。太可笑了!"关淑怡扭头对章南正说。 章南正呛了一下,惊讶的看着关淑怡。关淑怡嘴巴里吧嗒吧嗒吃着她前几天买的橡皮糖。 "你说什么?"章南正问了一句。 关淑怡甩了一把糖丢进嘴巴里咀嚼:"你女人在试探我的男人,是不是还爱他。" 章南正摇头:"朗凝不是这种人。" 关淑怡哧的笑了下,带着一些不屑说:"她是女人对吧?" 章南正点点头:"当然!" 关淑怡叹息:"女人都是一样的,她们知道谁在暗恋自己,知道谁对自己有好感,她知道什么东西能够被她利用,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天分,但是,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面前这样,就会被认为很可笑。她现在就很可笑。" 章南正咽下吐沫:"他一声不吭的消失,朗凝很着急,我们是同学,朋友,即使他不跟朗凝一起,担心也是正常的吧?你这样还真是小肚鸡肠了。" 朗凝对这份讥讽并不在意。她看着里面,朗凝珠泪儿滚滚抛洒,秦知为她倒了一杯水,朗凝重重将水打翻,秦知依旧是一言不发。关淑怡心里火很大,还给她倒水?这个水性杨花的东西,要是她,她就将水泼到这个婆娘脸上,指着门口叫她滚蛋了。 "爱她,即使她貌丑,三角眼,狐臭,并指,都没什么,在相爱的人眼里,这些缺陷甚至都是美好的。她可以自由的欺负他,对他撒娇,耍赖,花他的钱,浪费他的青春,损耗他的人生,无论穿他的睡衣,讨他的便宜,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没爱了,这些行为会被认作蛮不讲理,毫无道理。那个时候,你女朋友这种行为,就会被认为像闹剧一样。真的,相信我,我在办公室上班,我帮人布置会场,我要记下几十人的喜好,谁爱酸,谁爱甜,谁喜欢讲话,谁有婚外情。我们办公室这群人,每天靠着观察人活,相信我,你妻子的样子,实在下作,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关淑怡说着拿出一把橡皮糖给章南正。 "每三秒钟你吃一个,这里有十多个。吃完,秦知会来对我说,果果,外面冷,进来吧。朗凝要回去了。" 章南正呆呆的看着朗凝接过那把橡皮糖,他一粒,一粒的吃着,没答应打赌,他只是打发时间。 橘子味的,香蕉味的,草莓味的……他一边吃一边说:"我就觉得奇怪了,他到底喜欢你什么?" 关淑怡眨巴下眼睛看着他,严重觉得此人弱智:"你说的那是废话,当然是喜欢我这个人,难道喜欢我的灵魂?喜欢灵魂的都去拍鬼片了。"她说完,一副要冻死了样子,开始在阳台发抖,跺脚。 没过一会,秦知走到这边拉开阳台的门,他冲章南正笑笑,然后看着关淑怡说:"果果,外面冷,进来吧,他们要回去了。" 关淑怡原地蹦了一下,伸出两个指头。 那把橡皮糖并未吃完,也说不出是谁赢了,剩下的橡皮糖章南正放到了口袋里,跟那包香烟在一起。他拖着哭的直抽抽的朗凝离开,觉着,太丢人了。被一个乡下姑娘当猴耍更是丢人。 秦知并未对关淑怡解释什么,关淑怡也没问,这一天,她依旧买着结婚用品,秦知继续搞他的事业。 晚上,秦知抱回一个新的DVD,买回成堆的碟片。他们依偎在一起打发时间。 秦知默默无语的盯着电视屏幕,关淑怡在身边唠叨着: "这个片子我五岁的时候看过,不过现在的电视也就是这个模式啊,一位孤儿,出身良好,父母被黑道杀死,他拼命跑,拼命跑……他会掉入悬崖,得到一个秘宝,打通那个什么二脉……练成绝世神功。他出山后必然会喜欢上仇人的女儿,他爱的天崩地裂的,最后却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保不齐,有时候就会一尸两命。女主是死也不告诉男主……这个时候会出来一位第二女主,她会喜欢上男主,这位女主不是公主也是个郡主,她愿意为他背叛家庭,背叛深爱自己的青梅竹马,最后还会为这个男人献身疗伤,不是吸他大腿上毒,就是裸身给高烧的他取暖,天亮后她会悄悄消失,要么怀孕了,要么就被父亲逼迫结婚,但是她宁死不屈,你看,你看,果然掉入悬崖了,掉了!掉了……我说她一定死不了,对……" 秦知突然搂住关淑怡,一口啃了上去…… 世界寂静了。 静的只有他们。 他们互相看着,默默无语,关淑怡的呱噪停在了九天之外。或者是更加远的地方。 "她说,我不该丢下她面对那些苦楚。"秦知喃喃的说。 关淑怡笑笑抚摸下着他的头发:"傻瓜,明明是她欺负你。" "她说,我走了之后留下无数困难给她,她真是爱错了我,看错了人。" "傻瓜,也许她压根就没爱过你。" "她说,她不懂为什么我这样对她。" "傻瓜,她从头到尾都明白。" "她说,全世界都觉得我不好的时候,只有她对我好。" "傻瓜……全世界都对你好。就她对你不好!" "她说……" "傻瓜,她说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也没那么重要。" "这就对了。忘了她吧,你是傻瓜啊,你怎么打的过她呢。" "果果。" "干嘛?" "我想跟你睡……" …… …… "……你买套没?" 皇阿玛来袭 现代电视剧电影圈里有个叫皇阿玛的人,此人每天除了要在各种频道上砍任脑袋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职业破坏他人婚姻。 当然,如果皇阿玛甲流了,太后偶尔会客串,如果太后脚扭了皇后会出来客串,如果他们集体都扭了,那董事长就该出来破坏婚姻了。 于是,该着了,现代电视剧里有钱有势的人,生来就是破坏别人婚姻的存在。 大清早的,温暖的阳光阻隔在窗帘之外,脊梁津贴着胸口,他们粘连在那里,都醒了,就是不想睁眼,不想起来,被窝暖和着,未婚妻搂着,激情燃烧的昨夜刚刚荡去,余清还在燃烧,如果可以,秦知本来想哄着某苹果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就在昨夜,秦知觉得自己就像找到妈妈一样,别嘲笑他这样的感觉,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那样的拥抱他,那样的抚摸他,那样的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发丝安慰他。带着温柔到心底的声音,细细的,呢哝着,耳边就像荡漾着温柔的女中音摇篮曲一般。呢哝着,他们互相看着,秦知抬着下巴看着关淑怡。关淑怡身上泛着柔和的一层光,脑袋上有一个白亮的环。这一刻,秦知仿若看到了许多不知道的色,颜色,那些东西交织在一起,一层一层的在他的体内闪光。 他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他不知道别人的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秦知的感情世界真的无比单纯。 关淑怡就是那样搂着他,就像哄小孩一般说:"我知道,我家柱柱委屈着呢,全世界都欺负你。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有我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可厉害了,我会保护你的。" 秦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他以为他的眼泪早就干了,干的找不到了,忘记了。 但是他就是那么,哭泣着,掉着眼泪将自己埋入那个温暖的身躯,他贪婪的吸取着关淑怡心里的太阳光子,分享着她的温暖,这个女人,她是自己的,她只能是自己的,她是……母亲,亲人,她是一切,她是唯一可以分享自己生命的存在。他知道,他再不孤独,他也有个怀抱跟港湾了。 关淑怡充满怜惜的抚摸着秦知的脸颊,那张面瘫脸孔下,有一张恐慌的孩子脸,有一张,别人都看不到,只有她才能看到的脸,胆怯,战栗,不知所措的一张脸。她看着他掉着眼泪趴伏在自己身上。他眼睛里的对这个世界的委屈,都化为劲道融化了自己跟他。 后来,他们成为一体,这辈子都不再准备分开。 秦知满足的贴在关淑怡的背上,手里肆无忌惮的抚摸着。他的手放置在她的胸口,像个贪婪的小孩。大清早的他再次升腾起了坏念头,他想如果对方不反对的话?如果不反对的话…… 他想撒娇着,哄骗着再谋算一些什么福利…… 秦知起誓,他才刚刚有个预谋,在如此美妙的时间,恶魔之手刚刚伸出,还没触摸到正地方,房间门铃便被按得叮当作响,他气愤不已的披上衣服打开房门想以眼杀人。 门外这位,却实在雷到他了,一位皇阿玛级别的老神。 朗世宸,郎氏背后的那只老狼。朗凝之爹。章正南之岳父,自己之前老板。 他来做什么? 秦知不知道该如何接待这位老上级,他沉默的站在那里。 这老头一张嘴倒是颇有一些皇阿玛恨铁不成钢的气势。眉头挑露个川字,从胸腔迸发出一股子强大的怒气。 "你这孩子,太叫我失望了!来这么多天也不打个招呼,叫我帮你安排一下。难道不在郎氏了,就成仇人了?!"朗世宸指着秦知说。 秦知愣了一下,事实上,他跟这老爷子不熟,以前人家都不稀搭理他。走廊见到自己也是一副无视的态度,认识这位老爷子五年到连个笑脸他都没给过自己。这是说那里的话?何时熟到这种地步了? 秦知很想说,您走错门了,咱不熟。楞是被吓的没敢开口。 "我下午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老先生看下表。 秦知想说,那您就去开会吧,我还有正事要做呢。但是没敢付诸行动,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老同学的爸爸。他是个晚辈。奶奶教育他,人啊,可以小事上蛮不讲理,大事上不讲理那是没家教。 "哦……您请进,我去换件衣裳。"秦知打开门,请他进来。 老董事长点点头,背负双手四平八稳的缓缓的走进屋子,他四下打量,眉头更是一直紧拧着,一派非常不满意,带着怒气的样子。 关淑怡在被窝里动了下酸困的身体,昨夜……哎,到底是没抗住!她从被窝里探出头去。身边,秦知正在快速的换衣衫扎皮带,屋子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苍老的咳嗽声。 "谁啊?"关淑怡想爬起来,秦知又将她按回去。 "没事,你睡吧,是朗凝的爸爸。"秦知笑着弯腰亲亲她,小心的把被子帮她盖好,其实屋子里根本不冷。 关淑怡嘟着嘴巴撒娇:"亲亲。" 秦知大乐,低头啄了几下。 继续嘟嘟嘴:"还要。" 秦知拧拧她的鼻头:"有客人。" 关淑怡红头涨脸的缩回被窝:"我不起来合适吗?" 秦知扣好皮带,一边扣衬衣袖子一边回头说:"没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睡吧。" 关淑怡安心心的缩回去发呆,屋子外声音缓缓传进来,秦知好像有意无意的把门留了一条缝隙。关淑怡站起来,将门关紧,她想,她没必要听他们说什么,她看下床单上的一点点血,面红耳赤的自我陶醉了一会后,她穿起秦知的衬衣,大裤衩,使劲拽下床单拖进浴室就着浴液大力的揉搓起来。 朗世宸是来送钱的,三十万支票是郎氏欠秦知的,一百万是对秦知的赔偿。 秦知放下水杯,看下支票拿起三十万那张,这是他该得的,他将那一百万推了回去:"没那么多,也没必要,都过去了。" 朗世宸叹息苦笑:"我现在是后悔没地方买药,哑巴吃黄连。大好的人才,就这么被我推出去了,有眼无珠啊!" 秦知也笑:"您客气了,混饭吃的,那里就是什么人才了。而且……离开郎氏我也检讨了我的工作方式,同样的错误我想……我是不会再犯了。是郎氏给了提供给我实践的机会,该说谢谢的是我。" 朗世宸摇头,他向前坐了下,样子有些急迫:"我来是想问一件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透露最低报价的政府人员对吗?我想了很久,这个数字……根本是你估算出来的对吗?" 他眼巴巴的看着秦知,秦知低着头,看着桌子上水晶盘子里堆放的喜糖:"不管是不是有这个人,公司不是拿到合同了吗?还追究什么呢?有些事情,您知道结果未必就安心了。所以,您就当有那么个人就可以了。" 朗世宸点起一支香烟,吸了一会苦笑:"我这一辈子,很少做错事情。我不出错不是因为我会算计,我只是胆小,不贪心,知道满足。别人想十块钱的时候,我想不亏本就成,别人想二十的时候,我觉得赚一块就很好。郎氏就是这样积少成多的。我太过小心,小心的丢了西瓜捡了一颗芝麻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秦知推过烟灰缸:"郎氏的根基沉稳,作风虽然古旧。但是,细水长流不失为一种良好的工作作风,在大时代,稳妥的作风更加适合长足发展。" 轻轻的弹了两下香烟灰朗世宸笑笑:"如今啊!你是雄鹰,我的小庙是供不起喽!" 秦知没开口,没错,今时今日他真的还看不起郎氏这座小庙了。士为知己者死,自己没什么本事,只会点算计,懂点用人之道,养家糊口而已。但是,在最最危机的时候,施老板当自己是人,从头到尾他说实话,高看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为这一点,他要卖命。这是道义。至于郎氏,他这辈子都不会跟他们再打交道了,一次就够了。 "前些日子,有位女士带着两个孩子到办公室表示感谢。送了锦旗,还在公司外放了俩挂鞭炮。她大儿子大学毕业,学的是土木工程。虽然专业不对口,我还是留下了。毕竟他死去的父亲,为郎氏工作了快二十年了。"朗世宸掐了香烟说。 秦知很意外的看了一下他,一下子豁然。他笑了:"老员工了,人家跟着您整整二十年,因为得了白血病,就找个理由踢人家出去有些不仁义。老公司活的是个口碑。过去的人憨厚,没合同是信任你们,好歹也在这边累死累活半辈子,虽然是个小杂工,那也是一辈子辛辛苦苦的为你们服务了。三十万不多,买个好名声还是值得的。不过……真是遗憾,总归他还是去了。" 朗世宸叹息着点点头,他将那一百万支票推到秦知面前:"这个不是什么所谓的赔偿,只是自己的子侄结婚,我这个做长辈的总要表示一些心意,你在郎氏工作这么多年,郎氏总要有个表示的。" 秦知没说话,他知道这老爷子担心什么,怕自己针对郎氏报复。天地良心,他压根没这么想过。 朗世宸抬头看下放在墙壁边的挂轴结婚照,那上面的女子咪咪眼儿的笑的很幸福,原本这个位置是自己女儿的。现在却成了别人。 昨天,朗凝回去哭的很惨,他又无从劝起。只能闷闷的在屋子里抽了一夜的香烟。 老爷子站起来,拍拍秦知的肩膀:"小凝的婚礼取消了。" 秦知呆了,他看着朗世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消息真的非常意外。朗世宸笑了下:"不是小凝提出来的,是章南正的父亲提出来的。一辈子的老朋友了,反手竟然这样给了我一刀。他们怕我们这边反悔。就先说出来了。我这次还真是瞎了眼睛,看错了人,哎。有空,去看看凝凝,她情绪挺不好的。昨天晚上哭了一宿,也不吃饭,也不跟我说话。这人丢的,都丢到首都了……" 秦知默默无语的送朗世宸出去,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好,这事他不准备掺和,从离开郎氏,朗凝的种种就真的跟自己没关系了。钱他会想办法送回去,至于朗凝跟章南正,他们是和是离,那是别人的事情。 卫生间里,关淑怡用力的搓洗着床单上的血点,被服务员看到这样的东西,她觉得尴尬。万一被人误会来那个,收拾不干净就更加尴尬了。 秦知收起支票,走到卫生间门口靠在那里看关淑怡洗东西,他知道关淑怡在洗什么。他记得书本里,男人会珍惜的收起那块梅花点点,女人吗就会一派娇羞的升腾起被珍惜的无限自我满足感。虽然这丫头总是做奇怪的事情,但是毫不客气的去清洗,大概她是头一户了,虽然,一个床单他还是赔得起的。不过他也没有收藏那东西的兴趣,真的,一辈子留块有血的宾馆大床单,没事拿出来缅怀一下,这事儿,想起来,有些毛骨悚然的。几十年过后,金婚烛光晚餐上,一对老汉子,老婆子端着红酒酒杯看着一块床单,碰杯,取下假牙接吻。然后看着床单讲第一夜的故事。 这不变态吗!? "走了?"关淑怡扭头问秦知。 秦知看着他那条四角裤衩下那两条修长匀称的腿,口内顿时一阵干燥,他清清嗓子:"恩……走了,朗凝的爸爸,以前的老上级。" 关淑怡举起床单看了一下,低头一边揉搓一边打趣:"来上礼啊?" 秦知笑了下,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恩,还真是来上礼的。" 关淑怡抬手在他下巴抹了一把泡沫:"净骗人。" 秦知拿下吧咯吱她的肩膀肉:"真的,放下一百万就走了。" 关淑怡抬起水龙头,任由清水浇灌在洗干净的床单上,她扭过头咬住秦知的鼻头,口齿不清的说:"说……实话。" 秦知哭笑不得,弯腰抱她起来回到卧室。 "我一手泡沫,你烦不烦啊!"嘴巴上是这样叫唤着,但是关淑怡没反抗。 "好吧,我说实话,他哭着喊着求我娶他的女儿,不要你。怎么办,快来巴结我!"他将关淑怡丢到床铺上威胁。 关淑怡趴在那里嘀咕:"这老头太坏了。" 秦知倒在她的身边:"其实没那么坏,只是一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父亲。你偷看了?" 关淑怡坐起来,抹了把头发点点头:"恩,还偷听了,你门没关紧,听了几句,觉得没意思,就回去洗床单了。" 床铺下的鞋盒子里,那只小狗在呜咽,关淑怡爬过去打开鞋盒子,趴在那里跟小狗玩。秦知站起来,拿起电话订机票,他要带着关苹果离开这里,马上要结婚了,这些过去的是是非非令他烦躁不已。他希望平安的结婚,平安的度日,现在看来,只要留在这里,事情就会没完没了。 吴嘉阳坐在宾馆大堂正在给大堂小MM算命,这些日子,他们包了一整层的高级商务套房。宾馆是个人都知道这些人实力强劲,有钱有金。吴嘉阳在这家宾馆找到了失去的尊荣,混的如鱼得水,没半个月,上到扫楼顶的,下到看车库的,人人都认识他,都夸他是个好好有钱的好先生。 "你看,这条线是你的爱情线……哎,不怎么顺利呢,你看你的感情纹路多么深,说明你这个人感情真挚,感情丰富,心地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但是你看你的感情线,这么多分叉,都岔道生命线了,小妹妹,听哥的,远离爱情,珍惜生命啊……" 小MM眨巴下眼睛,对吴嘉阳崇拜不已:"哥,你真神了,什么都算出来了。" 吴嘉阳想伸出手抚摸下小丫头的头发,刚想酝酿感情说点什么煽情的话语,走到大堂的秦知拿着公文包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不要影响别人工作,你是客人,别人还要靠这份工吃饭呢。" 吴嘉阳蹦起来,冲秦知笑笑,他斜眼看下大堂经理,人家在那边客气的冲他笑下,眼角却撇着可怜的前台小妹妹一副过一会要你好看样子。吴嘉阳走过去,搂住那位在角落嘀嘀咕咕。 马柏东走进宾馆,抬起手腕指指手表瞪了吴嘉阳一眼。吴嘉阳放开那位大堂经理,跟着他快步离开。 "闯祸了吧!"秦知坐在车里对着进来的吴嘉阳讥讽的说。 吴嘉阳无所谓的抱着后脑勺靠着车座一副纨绔弟子无赖样:"他敢,敢动她,老子拿麻袋套住他丢桥底下。" "你看到了?"秦知突然问。 吴嘉阳点点头:"不愧是老大,眼睛够毒,手腕上那么大的一个刀疤呢,小丫头在外乡多不易啊,还不许弟弟我同情下啊,老大,你说,这些个小城姑娘,在家乡那个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你说非要来大城市追寻什么啊,那里不是那么一点钱。难不成这首都的钱就比家乡的钱香不成?" 秦知没说话,他想着朗凝跟章南正。这么个结果是他万万想不到的。章南正喜欢朗凝不是一两天了,为了朗凝,插朋友两刀的事情他都做了,章家竟然会先退婚?他不同情朗凝,只是觉得,今时今日就别追溯谁对谁错了, 感情从来没对错的,只有得到了,得不到。 而……这个都市,注定……是一个分手的都市,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关淑怡在屋子里一件,一件的收拾着行李,那只小狗满地撒欢,人来疯的吓人,刚叠好的东西,被它拖来拖去的搞得乱七八糟。 门铃缓缓响了几下,关淑怡楞了下,这个时候?会是谁? 打开门。朗凝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秦知不在。"关淑怡说。 "我知道,我来看你。"朗凝笑笑,没等邀请侧身进门。 关淑怡站在门口呆了片刻,转身进屋。 屋子里,大堆的行李,结婚物品摆放的到处都是,朗凝脱去大衣丢在一边挽起袖子很自然的说:"要走了啊,我帮你收拾。" 关淑怡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啊,怎么能叫你做这个。" 朗凝笑了下:"得,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和秦知是老同学,老朋友。帮个忙应该的。" 说完,她还真的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整理起来。 两个女人沉默的干了一会,关淑怡从一边的茶几上取过一盒纸巾递给朗凝:"我的东西都是结婚的,眼泪掉上去不吉利。 朗凝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结果纸巾抽了几下,还挺没形象的擤鼻涕。 关淑怡打个寒战,她觉得,朗凝这样高贵的女人不应该有鼻涕这样的东西。 "你爸爸,早上来过。"关淑怡找了个话题。 朗凝呆了下:"他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子强大的怨气,也没错。今时今日许多事情,朗凝把不幸都推给了那个老头,若不是他强烈反对,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遇到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有十来天结婚,就被人这样毫不客气的甩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为此她恨全世界。 "自然是为他女儿。"关淑怡使劲往行李箱里塞着东西,一肚子的怒气。她招惹谁了,好不容易找个男人,大清早的,这父女俩轮着来破坏。 朗凝擦了几下鼻子,负气的小声嘀咕:"他多此一举。" "那是你爹!"关淑怡抬头讥讽她。 "他早干什么去了?"朗凝恨恨的说。 关淑怡将小狗从箱子边生拖开,她扭头看下朗凝,觉得这个女人分外可笑,摸样跟智商完全不搭调。明明是她的错,这会子到来埋怨全世界了。该着全世界都欠了她的? "那你早做什么去了?"关淑怡不客气的问她。 朗凝呆了一下,她没想到关淑怡竟然这样直白的就讥讽上来。 "老爷子人不错,大清早的就来这里帮你撬我家老汉子,说白了,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不管老爷子做了什么,总归他是眼巴巴的期盼自己女儿好的,养活你这么大了,不知道感谢就算了,你怎么一副阶级敌人的样子呢?亏我还觉得你这个人有档次呢。" 没人跟朗凝这样说话,最起码,在她的认知里,这么直白的批评还是第一次。 她磕磕巴巴的解释到:"不是,你误会了,以前,我跟秦知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爸爸想办法分开我们的。" 关淑怡哭笑不得,她指着朗凝说:"大小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事儿,怎么能跟我说呢?昨儿你来,我还当你是客人,你要说这个话。那就出去吧!真的,我想这辈子,我们都没办法成为朋友了,我们都要结婚了,你大清早的来我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这么?后悔了?那就去买后悔药。这世界上要是真有后悔药,捎带着您给我买二两吃,多钱我都买,砸锅卖铁都买。您要是找同情的话,我这真没有。您倒霉,我可高兴呢,不骗你。就差放鞭放炮了!" 归乡的人们啊 关淑怡不懂秦知到底在做什么,秦知从不解释,她也十分安静且安心呆着,等着。朗凝那天一脸怒气的摔门走了后,再也没回来。 关淑怡也没告诉秦知朗凝来过。如果朗凝捞不到机会说的话,关淑怡准备这辈子都不提这个事儿。老关家姑娘不是白当的,她没大鞋拔子拍那女人的脸,那就很不错了。 她取了婚纱和礼服后,就安心的等着离开,这几天她是越来越想家。行李打了无数遍,结果大包小包的行李越打越多,没办法,只好托了吴嘉阳丢到家具车上一起运走,现在她嘴巴里起了一溜小水泡,打来到这里,就没好好吃过饭,记忆里净吃首都零嘴儿了。 秦知很忙,忙的直发昏,随着某个计划整版的出现在财经杂志报纸上,这两天的访客是越来越多,关淑怡听不懂那些男人在议论什么,他们的语速都很快,偶尔还会来两拨外国人。那些人个个都像做大生意的,情绪高昂起来就像老电影里双拳紧握在下巴演讲的希特勒,吴嘉阳吓唬关淑怡,他说,这里面有许多空手套白狼的家伙,首都除了生产各种奇怪的故事,还批量生产幻想家,那些人,一拨子走了,一拨子来,秦知脾气算好的,始终温和和的笑着接待,但是嘴巴里也是一串水泡,奶奶是不停的电话催。就这样,他们换了机票,提前一天离开。 在离开首都的这一晚,关淑怡终于下定决心跟那只小狗告别。 一只茶杯犬,卖价两万,需要专门的笼子,专门的电热毯,狗粮,这里面未来的花费有很多,而且这样的狗不能生病,因为太小,输液打针都成了问题。关淑怡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只狗狗,但是她实在没信心去承担这样弱小娇贵的小生命。她本人是个马大哈。有时候对待自己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商量了两天,关淑怡含泪拜托吴嘉阳为这只小狗儿找个好下家。 "你说,他们会对它好吗?"关淑怡将那只小狗捂在怀窝里问秦知。 秦知伸出手,不停的骚动那小狗儿的下巴:"都会对它好的,因为小,大家才会小心翼翼的。它这么可爱,没人舍得虐待它。" "我有些舍不得。"关淑怡低声说。 "那就养下吧,不费什么钱的。吴嘉阳两头跑的能带它的狗粮,而且,以后我也会经常来的。"秦知劝着,他想着有只狗儿陪着关淑怡也是好事,着今后工作忙起来,整星期的怕是都回不去。 关淑怡摇摇头,苦笑了下说:"咱没有好的环境养它,这是一只应该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狗狗。" 说完,她吸吸鼻子,转身出门,秦知扭头看看住了十来天的房间,房间里,窗帘大开着,冬日傍晚的阳光照耀下,床铺上的床单雪白,雪白的。 吴嘉阳为小狗找到了下家,他跟大堂的那个妹妹真的谈的不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命算来算去的,他就被依靠上了。 缘分啊,摊手,鬼知道怎么来的。 宾馆大堂,那至今位不知名的大堂打杂小妹妹,一见到小狗便堕入情网什么都不顾了。关淑怡实在不舍,但是……还是双手捧了送出去。那眼眶里的眼泪是一滴接着一滴的掉。 "它叫什么名字?"小妹妹兴奋的问。 关淑怡呆了下,这几天她都叫它狗,它也确实是一只狗,就是小点。 "嘴儿。"关淑怡回答。 妹妹抬起头:"啥?" 关淑怡吸吸鼻子:"它叫嘴儿。" 妹妹举起那只狗狗,连续亲了好多口:"嘴儿,嘴儿……"的叫着。 那狗儿生来便是抱在怀窝里被人戏耍的,才没多久的它便伸出小舌头吧嗒,吧嗒的舔那妹儿的下巴巴结。看样子,是一见钟情的互相喜欢上了。 秦知拉拉关淑怡,关淑怡眼巴巴的看着小狗,终归是回了头跟他离开了那里。 回家的机票并不好买,临时换的票也没啥好座位,关淑怡跟秦知愣是挤在了最后一排的旮旯里。 首都回家乡的那架飞机,依旧是最最古老的那种小飞机。别人坐飞机直接从候机大厅上,关淑怡他们要提着简单的行李坐着机场汽车,七个扭,八个歪的拐弯抹角的到机场旮旯登机。 "想当年,毛爷爷他老人家次次这么坐飞机,这是元首级别的待遇啊!"关淑怡坐在位置上叹息,许是要回家,许是满载而归,许是行李里的大巴要派发的礼物,总之心情很好就对了。 秦知将行李放置好,坐到过道那个位置,他们的机票,很诡异的一左一右,中间的位置不知道卖给了谁。 登机的乘客越来越多,大家提着莫名其妙的首都特产回归。整个机舱乱糟糟的,侧耳听去,却满是乡音。 关淑怡侧头看下秦知,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说:"我有好多问题,很奇怪的问题,我想问你,但是你不一定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问,也很想你问我很多问题,你不会说我很奇怪吧?我只是很感慨,满耳朵都是那首故乡啥的蒙古歌。特煽情!" 秦知刚要张嘴,一位提着行李的大胡子哥走到座位面前对对号,冲他们笑了下,一张嘴的满口郊区乡音:"要不,咱换换,我挡你们中间太缺德了。" 秦知巴不乐得的站起来,态度积极的帮人家放行李,还叫了两声大哥。这家伙很少这么最甜。 关淑怡笑眯眯的抬头道谢:"老哥,谢了。" 坐定,扣安全带,空中小姐还是那副样子,这次却看上去顺眼了许多。关淑怡这次没再好奇的去看外面的里面的风景,她只是靠着秦知的肩膀小声说:"我有一座山那么多的感慨,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上档次的,能吟出诗句那样式儿的心情。" 秦知闻着她的头发丝的味道,百般依顺的说:"你吟吧。" 关淑怡支起脖子扭头看着他:"其实,你摸狗的手势错了,猫才喜欢呼噜下巴。" 秦知啼笑皆非:"哪条法律规定不许呼噜狗的下巴了?" 飞机震动了几下,缓缓滑行,关淑怡看着跑到外的天空。这块天空属于这个都市的人,属于嘴儿,恩……还是有些异样的味道呢。太煽情了,她努了几下嘴巴,诗句这东西,愣是没吟出来,只好叹息几下,尽在不言中了。 "为什么,那只狗要叫嘴儿呢?"秦知问她。 "嘴儿,是用来亲的。"关淑怡很认真的回答。 秦知笑笑,悄悄的压头亲亲她的嘴儿。 身边的大胡子大哥扭头一脸啥都料到的,暧昧的在那笑。 飞机起飞后不久,过道座位的大胡子哥伸头冒了句:"那人啊?" 秦知呆了一下,这还真不好说,他看看关淑怡,关淑怡探头回答:"大哥,我们西区,凤凰脖子街那头的。" 是这个道理,家乡人似乎问的要更加仔细呢。 "巧啊,我小时候,老家也在那边,就凤凰脖子铁香炉子巷口那边的!"那位大哥很是兴奋的大声说。 "真哒,我初中就是香炉子那边上的,那边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毡帽大爷家的油板栗超!超超!好吃,一个虫儿都没,就是沙子多点。"关淑怡也兴奋了。 秦知向后躲了下,关于故乡的话题,他没有几个,记忆中,他始终不确定自己的故乡到底在那里。有关故乡的记忆跟梦境也很偏执。总是在做着同样画面的梦。 在梦里,有个女人抱着他对着一扇有铁栅栏的窗喊着什么,越过铁栅栏的窗那头有一幅画,画上是某位领导人的像。那副画像是很大的一幅。他一直想看清那画像上到底是那位领导人……但是始终看不清楚。再后来,记忆就是属于小城的了,漂泊的时候,有人问他是那里人?他还是会想起那扇有着铁栅栏的窗。始终在心底不确定自己是哪里的人。 耳朵边,关淑怡的声音跟家乡大胡子哥的声音交汇在一起,秦知有些朦胧,眼前恍恍惚惚的,这几天他累坏了。 "我小时候爱去小钓鱼台玩,咱……前大街,有个小钓鱼台,就是以前的护城河那头。你记得那地吗?老淹死小孩的那个水潭。" "记得记得,我妈叫我离那个地儿远点,说水潭下有只老乌龟,一年要吃一个小孩。" "你妈骗你的,大哥我潜到到过水底,水潭就没多深。一个猛子扎进去,到底儿了!" "我当然知道我妈妈骗我了,这都多大了我还信啊?哈哈!话说,那地儿,现在叫护城河公园。" "我知道,我上个星期才出来。你以为我离家多少年了啊?" 秦知缓缓闭起眼睛,耳朵边咋咋呼呼的有些声音呼啸着一层层的传来……成群的光着屁股的小孩儿泡在一个泥巴潭子里,他们爬到高高的一个叫小钓鱼台的大青石头上,捏着自己的鼻子尖叫一声,扑通!扑通!的扎到水底。太阳公公的光照的他们发昏,奶奶站在水潭子的那边大声叫他。他吓得连滚带爬的游到岸边,奶奶跑过来拧着他的耳朵,满地找他的衣服和鞋子。 "大哥你多大了啊?" "三十二。妹子呢?" "嘿嘿,不告诉你。你真三十二啊?我怎么看你这么苍老?都是这胡子闹得!" "不告诉就算了,反正就是妹儿呗。我这胡子多好啊,一看就是搞文学的!" "那是,那是,多么有档次的胡子啊!大哥你高中那个学校的啊?" "四中。" "咋去那么远上学呢呢,你们那边没意思,北区就春节能看个破灯盏,来来去去的还就是那几盏灯。什么八仙过海,旱船灯!……" "二机床的猪八戒背媳妇,玛钢厂的炼钢工人,运输四公司的锣鼓打鼓电子灯笼对吧!" "你记得呢?" "咋不记得呢,每年都要看一次,看了好些年呢。" 秦知侧过头,靠着关淑怡的肩膀,他依旧闭着眼睛,好像那个东西,他也见过。也是每年一次,每年在那个时候,爷爷会提前给自行车把气打的饱饱的,有一年打的过了,后车胎楞是打爆了。好像,那次他气得不成,蹲在家门口哭,他眼巴巴的看着小朋友们被大人带着出了家门去看灯。后来爷爷走出来,将他放在肩膀上,从家到北区,十几里地,他就那么坐的高高的,手里拿着一支不知道啥时候买的糖葫芦,也不知道看了什么,就是星星点点的整个小城,望不到头的灯笼街,听着耳朵边的鞭炮声音,他……傻笑了一路。后来那糖葫芦化了,糖稀把爷爷的一头花白发粘在一起洗都洗不掉,没办法爷爷只好剃了个大秃子,他跟奶奶傻乐好久。 迷迷糊糊的秦知睡了个小觉,大概也就二十来分钟,空中小姐派飞机餐的推车声惊醒了他,关淑怡要了一副餐具回去逗院子里的孩子玩。她也是什么也没吃,临上飞机的时候妈妈电话,说是家里包了饺子。 "你怎么不睡了?"关淑怡贴贴他脸问他。 秦知扭头,身边的大哥已经打起了呼噜。他笑了下,撑起身边的座位扶手粘到关淑怡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叹息:"就两个小时,那里能睡安稳。" "着急回家了吧!" "恩。" 飞机那边,一阵压低的争吵声引得他们向那边看,一对老夫妇正在抢靠窗的位置。 老太太用手拨拉老爷子:"你叫我也看看呗?" 老爷子扭头:"你晕机。" 老太太气愤不已:"这会子不是不晕了吗?你叫我看看。" "看个啥,一片破云彩,除了云彩还是云彩!晕车药吃了没?" "吃了,吃了,起开!我看看,老王八犊子,你怎么这么小气呢?让开!" 老爷子只好站起来让开,嘴巴里也是一阵的嘀嘀咕咕的不吃亏:"死老太婆,一会晕死你!" 关淑怡憋不住的笑,她压低声音对秦知说:"明年,咱给咱爷咱奶也整个坐飞机的旅行团,还有咱爸爸妈妈,叫他们也坐飞机,出去玩玩。" 秦知没说话,低头想着什么。关淑怡推下他的肩膀:"你想啥呢?舍不得啊?" "好多事,好像那个钓鱼台,还有灯展我都去过。" "那不废话吗,你在咱老家长大的,能没去过吗?" "可我怎么就忘记了呢?" "鬼知道,我妈说,你打小就是个古怪孩子,开始的时候,谁跟你说话,你就尖叫,还咬人,我爸还给你咬过呢。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关淑怡伸出指头点的秦知的脑袋一偏。 秦知愣了下,好像,早以前是这样,谁接近他他咬谁。着急了,他就躲到旮旯里,谁叫都不出来,话也说不利落。为这,爷爷带他去过好多医院,还看过大仙。大仙说是魂丢了,奶奶就拖着他到附近的山上拜了一颗老槐树做干奶奶,说来奇怪,打那之后,好像就没咬过谁了。 那飞机,在云层上飞着,从地面上看去,是细小的一只。它飞呀飞的,终于降落在故乡的土地上。关淑怡跟大胡子哥换了电话,捎带还不在意的说了三天后他们要结婚的事儿,大胡子哥说恭喜,如果得空,他一定去。 机场出关的地儿,关爸爸接的机,他下午就来了,晚饭都没吃呢。回家一路上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路亲戚家的事儿,什么家里的空房现在都住满了,几千里外的亲戚都赶回来了什么的。老爷子的声音压抑不住的兴奋,看样子是高兴的。 秦知他还没到家门口,就能听到院子里的鼓风机的声音,那一阵阵的嗡嗡声远远的半条街都能听到,院子里大布棚子已经支了起来,角落里的二号锅子那,大厨正在炸成堆的油炸豆腐,丸子,酥肉。 关妈妈跑出来接了关淑怡的行李一阵抹泪,秦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被人拥走。关淑怡家的亲戚也是上午来的,近亲们从明儿起就要在这里帮忙了。秦奶奶家的亲戚拥着秦知也往家走,秦奶奶问秦知想吃什么,秦知呆了一下,他抱着奶奶的肩膀小声说。 "奶奶,小时候你给我做的那个酱油拌饭,给我来一碗。" 秦奶奶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这孩子,大城市回来的,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小时候就爱吃那个,长大了还没吃够啊,现在谁还吃酱油拌饭。回家,吃饺子去!" 那一晚,下雪了,很大的雪。关淑怡半夜兴奋的睡不着,她躲在被窝里给秦知发短信。 "俺想你。" 秦知原样也回了三字。 "一个人在被窝,可恓惶了!" 秦知原样回了。 "原本我是一个人睡得,现在怎么就不习惯了呢?" 秦知抱着个枕头在床铺上滚来滚去的想了会回了一条:"要不然,我上去?" "还是算了吧,咱忍耐两天。" 秦知回了个"恩!"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没一会,关淑怡又发了一条过来。 "还是……我下去吧!不抱抱你,这觉是没法睡了!" 缅怀我们的青葱 结婚前最后两天,家里忙成一团乱,秦知大清早的就被奶奶拽起来。等他洗漱完毕出来,自己的床上一堆老太太已经铺好棉花开始做被子,一块百子图缎子被面被放置在椅子上,秦知无语的看着那群老太太。现在,谁家还盖棉被啊? "这块被面,奶奶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十年前买的,这么好的上等的苏绣,现在已经没有了。你摸摸,多好的缎子。你掂掂,可重呢!"秦奶奶的语气带着夸耀,她强抓了秦知的手去触摸被面。还掂掂重量,别说,那块被面的份量还真挺压手的。 "大红的呢!"秦奶奶笑眯眯的在他耳边说。 秦知看着那副百子千孙图,想起一件事,跟关淑怡的第一夜,两人都过分激情,没穿安"安全服"。这万一要是有了?这可怎么好?他不想自己的后代走自己的老路。别人的孩子生出来,起跑线,人生起 点是同等的。而他的孩子生出来,这个世界十分之七八的职业不能干,性格好便罢了,若像了自己,那又是一个痛苦的前半生。如果没有一个好伴侣,那么整个的人生都会很悲惨。 "挺好看的。"秦知夸了一句,心里有些难过,要是奶奶知道自己不想要孩子,一定会很难过吧! 秦奶奶的脸笑成了花的过去跟老太太们炫耀自己的孙子,能干,孝顺,关淑怡有多么好。老人家聚在一起热闹起来,热闹劲儿并不比年轻人差。 "柱柱,快点快点!"关淑怡站在门口提着大包小包召唤自家老汉子,屋子里的老太太一起抬头乐。秦知换好衣服穿好大衣跟着关淑怡一起出去,他不能开车,今儿原本是想租车送请柬,末了的魏琴打来电话,说这事她包了。 院子里,新买的QQ车上贴着大红的囍字,一群亲戚围绕着看着,关爸爸夹着一条香烟在派发,这周围街区里,嫁妆里有汽车,有房子的关淑怡是独一份,连带的,她们全家都很体面,关妈妈出着大长气的在院子里指挥大家劳动,二号锅子的对面墙壁上,一副巨大的百元人民币贴满的大红布正被众人瞻仰。秦知无语冒冷汗的看着那边对关淑怡叹息:"太夸张了。" "风俗啊,得了,只当哄我妈高兴。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关淑怡也很无语的看着自己家小弟,他拿着一根竹竿坐在红布下面看钱,样子拽的那叫一个二五八万。 院子门口,一辆银灰色的高级轿车停在那里,窦建业憋着一肚子火的狂按喇叭。魏琴坐在边边的位置一副晚娘脸,嘴巴里说话也不好听:"呦,不就耗费你一点油吗,至于吗?" 窦建业更加气愤,他猛的打开收音机,将音声调到最大。诡异的声音从车里很大声的传了出来……"我……我要……我要你……我要你的……我要你的爱……你为什么不走过来……" 魏琴瞥了愤怒的窦建业一眼,她什么都没说的只是轻轻的伸出手,手里拿着一部宽屏手机晃了两下。窦建业二话不说的关了收音机老实了。 "我错了,原谅我吧。"窦建业真诚的说。 魏琴笑了下,特大度的安慰他:"没什么,民族英雄我也喜欢,真的尤其是……林则徐老先生!" 窦建业气的脸孔发白,却又无可奈何,自从被抓住小辫子,他就成了这个阴险女人的狗腿子。 "哎?小老板?"关淑怡惊讶的弯腰看着窦建业,这人怎么会来?魏琴这家伙几天没见,都混成上等人了?小老板都用的动? 窦建业苦笑一下,打开车门站出来说:"什么小老板?叫名字吧!恭喜你了,关淑怡。" 关淑怡脸色红彤彤的道谢:"谢谢您。" "跟他还您不您的,你现在不归他管,得了,快上车,冻死了,快说去那里?"魏琴在车里探出头喊着。 关淑怡没理她那个茬,她转身拉过秦知带着一丝毫不遮掩的炫耀给窦建业介绍:"这是我家那个。" 秦知伸出手:"你好,我叫秦知。" 窦建业伸出手跟他回握并上下打量:"窦建业,以前关淑怡的同事。我在那里见过秦先生吧?看着你面熟?" 秦知笑笑:"我是大众脸。" 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会,窦建业心里微惊,秦知这个人的气质非常好。有一股子从内到外的清风抚绿柳,淡云飘枝头的味道,他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对他说,一个上位者的强势并不是你梗着脖子绷出青筋大嗓门便能压过别人了。真正的上位者他带给你的压力是无形的,就像面前这位先生一样。他在打量你,你顿时觉得无所适从,只是怕那里说错,穿错,于是倍加陪了小心。 "秦先生在那里高就?"窦建业拿出一支香烟递给秦知。 秦知摆手拒绝:"就是个替老板打工的打工仔。和果果开了家书店,你有空,想看什么书了,就去坐坐。" 窦建业:"果果?" 秦知刚要回答,关淑怡从后排座上探出头:"老公,你冷不冷,快坐进来。" 两位男士相互笑笑,开了车门坐进去。 窦建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关淑怡:"说吧,新娘子!今儿你最大,先去那里?" 关淑怡从小包包内拿出一大叠请柬:"回公司。我在公司上了那么多礼,这次要一次讨回来,少一份都不成。" 车子缓缓开动,魏琴扭头冲关淑怡笑:"其实你是去炫耀的吧,坏女人!" 关淑怡放下请柬,扭头看着秦知,越看越满意:"庄妮妮,别(biao)这样说啊,我怎么能素坏女人呢?我还是一个没嫁人的坏女孩,女……孩!记住了。一天没嫁,我就是女孩!" 魏琴恶心了几下,回头伸出手:"去北京的礼物呢?老女孩!" 关淑怡捅捅秦知,秦知把他背的那个大包包递到前座。 "这么重……什么啊?"魏琴打开包包,接着呆住。 整一书包的《尼罗河的女儿》漫画书。 小芳芳跟庄妮妮的感情,有很多是因为她们的共同爱好,收集漫画书,很早很早之前,她们就一起收集《尼罗河的女儿》,痴迷的那个时代,这两个傻丫头喜欢趴在护城河栏杆上做白日梦,说神经巴拉的话,比如这样: "喂,庄妮妮,你说我从这里跳下去,会穿越到那里?" "你跳下去就知道了,小芳芳。" "死了咋办?" "那就魂穿。装成小婴儿,连失忆都省了。" 魏琴觊觎关淑怡那套《尼罗河的女儿》已经很久,小时候她家境很一般,她父亲是小小的派出所长,母亲在农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吃父亲那点死工资,她零花钱并没有关淑怡多,所以,每次都是关淑怡买漫画,她们一起看。一起分享,一起幻想。一起成长。 魏琴心里酸酸的,她抚摸着那套漫画。许多记忆都哗啦啦的从脑袋里繁衍出来,这之后,小芳芳便是别人的了,天大地大的,却剩下她一个,长大以后,她已经忘记了这套漫画。多久没做那些梦了,人说,长大其实就是个清醒的过程。这个过程真是令人不愉快。 "你……还记得呢?"她低着头哽咽着说。 "恩,一辈子也忘不了吧?"关淑怡回答。 这辈子,都收集不全了吧?"魏琴扭头看着关淑怡,眼睛里,泪水已经开始向外流淌。 关淑怡点点头,歪歪嘴巴:"那家伙,她坑死我们了。" 窦建业开着车子,凑空扭头看着掉眼泪的魏琴,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竟有些心疼,他空出一只手,从身边的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微妙的气氛在蔓延,魏琴哭了,关淑怡也哭了,的很伤心。 刚下过雪的路面很滑,窦建业的车子开的极其缓慢,关淑怡靠着秦知,大大咧咧的她,直到这一刻才有了自己要嫁人了的认知,她扭头看着秦知,再过两天,他们就要组成一个家庭了?跟这个人吗?这种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 秦知伸出手,抱住关淑怡的肩膀无言的拍打几下。 汽车在缓慢的行驶,车内四人各有心思。停了的雪花又缓缓的飘了起来。雾蒙蒙的都市中,有个小女人就要成长。关淑怡看着窗外,看着熟悉的都市,看着熟悉的街景。许多记忆从脑海深处繁衍出来。 她想了一会拍拍窦建业的肩膀说"小老板,我不去公司了。" 窦建业愣了一下:"啊?" "知道凤凰脖子街那边的小学吗?" "知道啊。" "去哪吧。" 窦建业呆了一下,还是调了车头。 关淑怡跟魏琴站在那所已经破败的小学校的门口,城市合并后,这间小学已经消逝在城市的尘埃里成为建筑公司的仓库。给了看门房大爷一盒烟之后,这些人推开了学校破旧的大铁栅栏门。 寂寞的学校已然破败,二层小楼的玻璃没有几个全换的。风中摇摆的国旗杆子还在标示着,这里曾是一所教书育人的学校,大楼空白的墙壁上,多年前的黑板报还留着。最后的残破的黑板报还能隐约的读出内容。 "啊!那向阳的花开了。开在祖国的田野。我们是祖国的花朵,我们是祖国的未来。我们学习知识,我们理想远大……我们在新时代的航船上……" 学校的草场上叠放着很多建筑材料。两个女人拉着手一起在学校里溜达,寻找着自己的记忆。她们怀念着当初那些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睛。虽然那些人的面孔已经看不到了,只能想起那些眼睛。一双又一双的满是快乐的眼睛还有环绕在耳边的小声却一层层的传来。 她们想起小时候的一篇关于去烈士陵园后的感悟作文。在那篇作文里,关淑怡是这样写的。 "……我长大了,要做一名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烈士……" 班主任老师的批语是这样的:"字迹很端正,理想……很远大!" 整个校园的深处,孩子的笑声在两个小女人的记忆力流淌,她们爬到水泥预制板的顶端,看着国旗杆。神情肃穆的行少先队的队礼。 窦建业觉得特感动的,虽然从校门这里看上去,那两个女人的背影真的很傻,却也很纯真。看上去……美得很,有人说,女人没有友谊,今天看来,女人的友谊一旦建立,要比男人的义气更加值得品味。 "小时候……"窦建业突然开口,他觉得无论如何,他也需要感慨一下。 秦知愣了一下,扭头看他。 窦建业缓缓蹲下,也不嫌弃脏的盘腿坐下,他点燃香烟一边吸一边回忆起来:"小时候,我跟我哥哥住奶奶家,那时候很淘气,正经玩具不玩,铁丝,弹弓,铁锹,改锥不离手。我奶奶说,我长大一定是个建筑工人。我还写到作文里了。" 秦知冲他笑笑,拍拍他肩膀。 "你,你小时候,什么样?"窦建业问他。 秦知想了下:"我奶奶说,我是个古怪孩子。" 窦建业上下打量他:"你现在也很古怪。" 秦知双手插在大衣兜,咧嘴笑了下:"恩,还是老样子,天性如此,改变不了的。" 窦建业想了下,倒是说出一句挺有意义的话:"是啊,觉得自己变了,其实什么都没变,我们还是我们,世界还是这个世界。" 操场那边,那两个女人突然一起大声唱起歌来:"村长来喽,唧唧唧唧!咚咚咚咚咚!比比比比,庄妮妮也来了,打开梦想的炸弹,太阳公公笑嘻嘻,猪先生呢?大家齐聚上流村!会发生什么事呢?向前走吧,敬请期待,大家齐聚上流村,会发生什么事呢?向前走吧,敬请期待……" 开始是好好地唱着,到了最后,却成了流着眼泪的呐喊。 窦建业噗哧乐了,他扭头看着憋着笑的秦知:"是企鹅村吧?" 秦知一脸迷茫:"什么企鹅村?" "动画片啊,阿拉蕾,你没看过?" "……没?" "七龙珠呢?" "……没!" "变形金刚?" 秦知一脸惭愧,真的真的很不好意思的摇头:"没,我……我看过黑猫警长,算吗?" 窦建业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你的童年很凄惨呢!" 秦知很认真的点点头,爷爷奶奶那个时候卖水果,家里很穷,没有电视,没有钱买漫画书,他也没有朋友一起分享。 "我有一全套的七龙珠,还有圣子到,闲了来我家。"窦建业邀请到。 秦知点点头,从心里接纳了这个人,窦建业这人不讨厌,很随和。如果可以,他倒是能跟他成为朋友。 "那是一个好女人,你要珍惜,现在,像这么好的女人已经没了,绝种了!"窦建业感慨道。 "恩,魏琴也是不错的,你也要珍惜!"秦知对他笑。 窦建业扭过头,吐了口吐沫:"我就是死了,化成灰,我都不要那个变态女人。" 秦知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世事无绝对。" 到达公司,已经是下午时分。秦知跟窦建业躲在车里没出去。虽然关淑怡说了一大车皮的好话,但是秦知宁死不屈。死也不愿意成为关淑怡的炫耀"工具"。窦建业害怕见到熟人。他们躲在小巷子的旮旯里说闲话。那两个女人抱着,喜烟,喜糖,请柬去收旧账。 秦知看着关淑怡的背影,他脸上带着满满的都是喜爱柔情。雪地里互相依靠着的,拉着手的两个小女人,打着冰溜子滑行着走着。走了很远,笑声都能听到,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她们消失。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秦知掏出手机,看看名字,不由愣住,短信是朗凝发来的。 "你在那里?我跟班上的老同学都在你家等你。" 秦知顿时呆了。 集体婚前烦恼期 秦知不紧不慢的的回复着朗凝的留言,回复的语气很生硬,这个时候他也不喜欢朗凝来。他短暂的回复了一句客套话,犹豫再三还是发了出去。 "感谢各位同学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现在我正在陪未婚妻送请柬,晚上回去一定请各位同学吃饭。" 朗凝的到来令他意外,但是……秦知也清楚,朗凝绝对不是那种会道歉,吃回头草的那种人,她只是遭遇打击,无人倾诉而已。她习惯的找自己,就像以前一般,她少个可以抱怨的人,她太虚荣,或者说她过于好强极其好脸面。这些年秦知一直就是一个默默无语的树洞。随时随地的要接受朗凝同学的吐槽。现在想起来,他们的爱情,也许就是建立在树洞跟吐槽人这层基础关系上的。 到底要怎么跟她交流呢? 章南正不是一直很喜欢做她的树洞吗? 窦建业不知道从那里找出一个眼罩带在眼睛上,没片刻便打起了呼噜,昨晚他带着游戏中的公会的会员下副本。一晚血战,精神疲惫到顶点,说起来,昨晚他又在游戏里结婚了,就是那个一直带给大家麻烦的牧师妹妹,那丫头操作垃圾至极,只会给怪加血,害的他一晚上来回奔忙在复活点跟副本之间。对此,窦建业不生气,也不慌张,在游戏中帮了谁,做了什么好歹是有收获的,哪怕只是一声谢谢。这是他无法割舍那个虚幻世界的原因。 窦建业很偏执的在网络上寻找着确定感,一日复一日的寻找,周而复始,乐此不疲的寻找现实没有的东西。 秦知打开车门,站在马路上等关淑怡,他有些慌乱,对待女人,他一向没天分,朗凝的到来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七年感情,一下子切断后却没流血,这血总要放出来,不然他跟朗凝都会捂着那个伤痕,等待那块伤流脓感染。 秦知一直有一种憋到的情感无法发泄出来的烦闷感。他需要跟朗凝好好谈谈,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还真不合适,这万一出一些事情,果果真的误会了?要怎么收场?这雪越来越大,秦知站在哪里,任由雪花积攒在自己肩膀上,他呆滞了三十多分钟,依旧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问题,要是擅长,朗凝也不会和他分开了。 秦知默默等待着关淑怡,冰冷刺骨的空气令他有些明悟。 两个女人,一个令他慌乱,一个给他依靠,别人的爱情便是别人的爱情。关于他跟关淑怡的,他想,他懂了,这里面的基础成分,便是依赖吧。 缓慢的,秦知的脚步向前迈动了一步,他幻想着他跟关淑怡的距离越来越近。这种接近令他有了安全感,不在惶恐,不再烦躁,他依赖关淑怡,从感情到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他需要见到她,接近她。这样便会舒畅很多。 关淑怡跟乌红玉她们说着闲话嘻嘻哈哈的的公司大楼走出来,得到了成堆的夸奖,捎带有几分羡慕,关淑怡心情好到不行。女人啊,不是得到名牌化妆品才能得到满足的,女人很简单,只要你适当的羡慕,那么这就是一种完美的讨好,关淑怡得到了充分的讨好,她被女伴们簇拥着出来,从心向外开着幸福花。出得公司,她迎面的就看到秦知站在公司楼下的雪地里仰脸看着她,一见到她好似松了一口气,确定了什么一般的开始微笑。 就像个孩子一般。 大雪淹没了马路,他们中间的距离微妙的拉近,秦知冲着关淑怡笑了一下。他确定他安心了,他仿若从一种微妙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一般,他想拥抱她,深深的拥抱。他想跟她道歉,为自己半小时前在内心里将这个美好的女人跟朗凝做对比而道歉。 风雪中,秦知站在那里,肩膀上都是雪花,这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头顶,肩膀上已经有很厚的一层积雪。远远地,秦知看着关淑怡,张开嘴无声的笑着,一些白色的哈气流淌在空气中。 "那是?"乌红玉站住,样子有些痴,秦知这样的,正是她最最欣赏的那一型,这男人,周身笼罩着一股子强大的缺乏母爱的气息,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无辜,摸样俊俏,他淡淡的微笑引人怜悯。天生就是一个引发强大女人母性的小动物。 秦知抬脚慢慢走向楼梯,他对快步跑过来的关淑怡伸出手说:"果果,你慢点跑,路滑,会摔倒。" 关淑怡快步跑下楼梯,一副幸福依人的样儿把手放到他的臂弯里,她将手插进他的口袋想显示下亲昵,但是秦知冰冷的手令她打个寒战。这人站在这里多久了?关淑怡连忙解了围巾掏出他的手裹了上去,里外缠了几圈之后,她捧着他的手一副众人面前颇柔情的样儿,仰着头微笑着温声说:"你脑袋驴踢过了?!还是那里面塞满了烂掉的香蕉泥?!要么,你就是不想娶我故意找个由头想住院?" 对于关淑怡气急败坏的抱怨,秦知很无语,他扭头冲台阶上那些看热闹的女人礼貌的笑笑之后对关淑怡说:"没……站多一会。" 关淑怡大大咧咧的挎着秦知的一只胳膊,仰脸跟女伴们介绍自己男人。"这是秦知……我老公。" 从前的怨气从她体内变成细线流出,再顺着洁白的雪花徐徐缓缓的转入对面那些未嫁女的身上。乌红玉想转身走开。没错,以前她是对关淑怡说猪才娶她。但是这个女人从那里抓来的一只卖相不错的猪?她咋就没这个命呢?她慢慢走下楼梯,伸出手笑笑说:"你好,我是乌红玉,关淑怡没少跟你说我的坏话吧?" "我没有!"关淑怡嘟囔了一句,她是真的没有说话乌红玉的坏话,她跟秦知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提别人。互相看的时间都觉得不够,就恨不得一辈子黏在一起,光看着就幸福死了。说别人,那是浪费时间。 乌红玉笑笑,指指天空,她操着一口本地普通话,语气带着一股子故意为之的矜持劲儿:"拜托,雨夜送雨伞,小雪递温饮,这是电影里瞎歪歪的情调,这么大的雪,傻乎乎的站在这里,倒是真的和你很搭。神叨叨的……好了,别不服气,这样的人还是看好点,无论如何……无论如何……祝福你,真的,咱班这些女同学里,我以为……我怎么也会比你嫁的早。没想到却会是你先嫁掉,……挺好的,真的,真的挺好的,好好珍惜,结婚我一定去的……你这个该死的好运的家伙!" 关淑怡放开秦知的胳膊,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搂住乌红玉,魏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对宿敌在雪中喜感的拥抱,她翻翻白眼,嘀咕了一句:"太恶心了。" 然后……乌红玉放开关淑怡像电视剧女主一般的潇洒的上了楼。如果不是在门口滑了一个踉跄的话,从背后看上去姿态到是真的很不错看的。 秦知拉起关淑怡的手,把围巾帮她围回去,他想了下,还是实话实说:"朗凝来了。"说完,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关淑怡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呆看了半响无奈的说:"她没完了啊!?咱都要结婚了!她来拐带你私奔吗?" 秦知无奈的点点头:"没有,你想那里了,她跟我大学的同学来家里了。而且,我觉得朗凝不是来找我想做什么的,也许……她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她其实没什么朋友。" 关淑怡在心底微微叹息了一下,她扭头挥手跟那些旧友道别,大声说了几句再见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恼怒问秦知:"所以你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站在这里等我了?根本不是什么担心我才来的对吗?" 秦诚实的点点头,紧张的看着关淑怡,关淑怡笑了,她伸出手搓搓秦知冰凉的脸,拉扯着他向回走,一边走一边数落:"猪啊,老同学大老远来了,先安排宾馆,还有晚饭。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咱虽然是小城儿,这地儿还是有很多地方不错的。吴嘉阳那边的家具也要到了,既然是来帮忙,来祝福的。那么……明天,男的干活,女的打扫卫生,这才是老同学的关心方式对吧?别看我啊……我说笑的,你看,这雪是连续好多天的,高速路有可能会封,你最好问问那些同学,如果怕耽误事的话,最好现在上礼,然后利马就订返程的火车票,早早的回去,不然就只能在这个小城呆到春节后了……说好了,咱只管三天食宿啊!还有啊,那个,朗凝那边……你自己处理,不过,不许给她好脸……你把事情说明白了,别留尾巴,你要敢留尾巴,看我怎么治你,你信不信我敢叫你穿花衣服结婚?" 秦知笑了一会,点点头:"恩,就按你说的做,都听你的,以后家里的事情都听你的,其实……那些同学我跟他们不熟。以前,他们也只爱跟着朗凝转。" 关淑怡放开他的脸,拉着他的手向车那边跑,一边跑一遍抱怨:"咱是小门小户,可也不能丢了面子,安排他们去市委招待所吧,好歹那是市委字头的地儿呢。排场的很,再说那边环境挺好,还离家近……最重要的是我大姨夫的弟弟在那边当个小领导,团体的话会便宜很多?……熟不熟的到是无所谓,对了……你以前给他们上过礼吗?!" "恩,结过婚的全部都上过。"秦知老实的回答。 "那就对了,人情往来啊,人家上门就是客,你不许摆你那种死人脸,明儿我爸爸去订回礼的购物卡,给你也捎上吧?可别叫人说咱没礼数怠慢了人家。上一千的还五百块购物卡,不爱在本地买东西的,你还他们先进,上五百的还二百,按照一半钱的还礼,知道吗?这是规矩!" "他们没事……我是说朗凝……我怕她来,你误会。"秦知一边答应着一边小心的拉扯着关淑怡,生怕她跌倒,他的脚步轻松了很多,第一次默认了自己的家庭地位,这个家,今后,今后的今后,都听关苹果的吧。 "我误会她干啥,我就是拿着机关枪防着,你要走我能拦得住吗?"关淑怡觉得秦知的大脑是切分着用的,一半做生意,一半谈恋爱,恋爱那边分的少了,至多三毫米体积,再不能想的宽裕了。 朗凝跟大学的同学带着各自丰厚的礼物一起来到秦知家,给这帮不速之客带路的正是"叛徒"吴嘉阳。他这人对权力,金钱,有一股子原始的屈从性。有时候吴嘉阳也唾弃自己,为什么他明明不欠朗凝什么,他怎么就这么怕她?根性如此,他自己也毫无办法。等到发现自己全招了之后,吴嘉阳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先天少了半截脊椎。 可是,他就是没胆量跟朗凝对抗,他也知道自己赢不了。 发起这次小聚会的朗凝自己。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带着大家来这个小城。秦知和关淑怡结婚的日子,是今年黄历上的最后的一个好日子。也是她原定结婚的日子。原本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可是,当那个日子来临,她才发现自己越来越怯懦,打击往往能令人更加清楚的认识自己,自己的胆子并不大,不过如此。 她害怕面对各种言论,害怕接受同情,长这么大,第一次回过头,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她想找秦知说说啥,随便什么都好,她告诉自己,她不是来破坏的,真的不是,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她告诉自己,一会子见到秦知就马上解释,她祝福他,希望他幸福。即使分了手,大家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吗? 就这样,朗凝有些慌乱的站在小区门口,等着秦知跟关淑怡。她希望可以早早解释清楚,这样她就安心了。 大雪中,乡土气息的八音会开了锣,唢呐的声音震天的响了起来、,一位来自都市的老同学被吓了一跳一口香烟无法顺畅的吐出去,硬生生的呛了一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在那些老同学的眼睛里,秦知这场婚礼,简直村的不能再村。土的不能再土,但是有味道的很,这里没有大都市的奢华排场,有的是一院子全心全意筹办婚礼的小城亲人。这些人现在在社会各个阶层颇有建树,能来这里,大多他们是看了朗凝的面子。 当然,秦知最近是风生水起步入豪门,社会是互相依托的,这些外地来的贵客,天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关妈妈小心的指挥着那些自告奋勇帮忙的人们搬家具,抬东西。这些人看上去体面地很的外地客,都是新女婿的旧友,还有老同学,人说,穿衣吃饭晾家当的。他们说说笑笑间,关妈妈得到了一个信息,自己那个一只觉得不如意的,眼神不太好的女婿,好像,非常非常不简单,这个消息令关妈妈有些高兴却也开始不安起来,如果情况确实属实,那么自己那个女婿,还真是一句大实话也没跟自己跟老伴说。 关妈妈决定找个人测定一下,好好为女儿从新打算才是正经。 秦奶奶接过一个羊毛被想搬上楼,关妈妈连忙迎接了过去,陪着笑脸说:"大姨啊!哎呀!您就在屋子里呆着呗,这些干活费力的事情就交给我,您在家里暖活活的呆着。这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好哎!" 老太太硬是不吃她这一套,她揪过被子,白了她一眼:"看你说的,这都是筐筐赚钱买的,少了可怎么办,你家里亲戚那么多,人多手杂的……"这老太太说话一贯的坦诚,一贯的不中听,她抱着被子上了楼,关妈妈气的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贱的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那张不吃亏的嘴要按照以前早就还回去了,那吃过这样的亏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汽车那边不知道谁滑了一下手,一个大盒子被人失手丢了下来,有年轻人在那边起哄,关妈妈扭头大叫:"哎呀,哎呀……小心点啊,这可是千里迢迢的北京买回来的!摔坏可咋办?!可贵了……好些钱呢……"还嘴的心思顿时没有了,关妈妈挽起袖子,点着单子上的数字,扭头招呼着自己家亲戚过来搬东西。用自己人这才稳妥,别人那里知道珍惜啊? 空下手的吴嘉阳他们蹲在大院的大棚下看八音会,现在城市里早就看不到这种传统的婚礼形式,他们都挺稀罕的。吴嘉阳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家老板会愿意用如此老土的方式去结婚,在他看来。自己家老大应该在最好的酒店里切蛋糕,拿着香槟倒香槟塔才符合身份。 关妈妈拿着一盒烟从角落里笑眯眯的过来给三人组一人给发了一支。关爸爸也走过来帮他们点上,两位老人家串谋好了硬拉着这三人去楼上。 马柏东和赫逸元互相看了一眼拒绝了关家夫妇的好意,只有吴嘉阳依旧是一副没大脑的样子,觉得倍有面子的跟着人家上了楼。 "你就看着他在闯祸吗?"赫逸元看下马柏东说。 "虱子多了不咬,你管他!关苹果加老妈也是,拉他干什么?"马柏东眼睛看着八音会说。 "瞅那虱子看着就难受,真搞不清楚老大为什么用他,每天摆在那里不是闯祸就是搞笑。"赫逸元看着吴嘉阳得意洋洋的背影说,他没有跟马柏东一起去评判老大家的老丈人。 "嗯……谁知道呢。"马柏东抿了烟头,接过别人好心递来的一杯茶水,却喝不下去。对于刚才的失言他很后悔。他看着那个水杯,这样的杯子好几年没用过了,以前好像经常用这样的,饭店里用剩下的白酒口杯,那杯子透明的边缘有几个豁口,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将嘴巴划破这样的惨祸。以前秦知没带他们的时候,这样的生活他们都有过。每天累死累活,晚上下工,找个路边摊吃碗混沌,要一口杯杂粮酒。 雪越来越大,朗凝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这样的女人,即使不仔细收拾,身上也是一派讲究,来回走过的小区人民,好奇的窥视着她。朗凝越来越别扭,当冲动过去,她终于被冻得清醒了一些,她不喜欢这里,被人这样猜测,观察,窥视。 她恼怒的低着头,踢踢路面的雪花,硬是踢得原本白色的雪花铺面的脚下,翻滚出原有的遮盖住的黑泥,接着,她又踩着进口小牛皮靴子去跺烂那些泥。心情是越来越烦躁,退路却是没有了。 窦建业将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他已经困得不成,这样的天气开车出去,简直和找死没两样。回来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出了车祸。才刚到小区,他的刹车便有些失灵,一脚踩下去,车子没停打着滑的差一点撞到了小区门口站在那里发呆的一位穿着欧式长大衣的女人。 朗凝被惊得被滑到,滚了两下躲开,停下的车子距离她不到半尺。 关淑怡跟魏琴她们也实实在在的吓了一跳,秦知连忙下了车子,走过去伸出手扶起朗凝连声问:"你没事吧?" 朗凝张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硬是憋不住的流了下来。关淑怡跳下车走过来帮她拍去身上的泥巴,那些被她的脚翻出来的泥块全部粘到了她那件纯白色的羊绒大衣上。现在的朗凝看上去,就像一只受惊的黑白花斑奶牛。 过期的树洞(上) 一番慌乱,大家簇拥着朗凝进了秦知家,窦建业呆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大家已经忘记了这个倒霉鬼,将他一个人丢到了车上。窦建业无奈的苦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志,这熬夜开车的事儿却是再也不能做了。微微叹息一下,他发动车子离开了这个地方。他知道,回到家也没人替自己担心,他被忽视习惯了。所以,他决定找家桑拿洗澡睡觉,睡醒继续打游戏。 魏琴跟着关淑怡在新房里摆放那些买回来的东西,一边整理她们一边说着闲话,有关朗凝的身份,关淑怡没有瞒着魏琴。 "村长啊,这鬼子都进村了,你跟我在这里捣什么乱?"魏琴听完,推着关淑怡叫她下楼看着点。 关淑怡笑笑,扭头呲牙:"我不去,去了也没用。倒是你,你把小老板丢门口,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吧?" 魏琴一捂嘴巴,这才想起,还有个人被她忘记在小区门口了。这一整天的,拉着人家当车夫忙里忙外的,事了了,还把人家忘记了,魏琴丢下手里的抹布向外跑。一边跑一边说:"那啥,我去找他,那家伙是个小心眼,还喜欢没事了学林黛玉掉个眼泪葬个花,可怜下自己啥的,要不给他找点事,他得自我怜悯一晚上,怕是古诗也做得出了。" 关淑怡看着她的背影,鼓鼓嘴巴唠叨:"嗯……有意思,嗯……有内涵……还古诗,她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嗯!嗯!有奸情……" 有些事情,当事人永远清楚不过旁观者。 关妈妈小心的在屋子里看了一眼,她端着一盘糖果将亲戚家的孩子勾引出去后,悄悄反锁上了房门。 "果果,妈妈跟你谈谈。"关妈妈一脸正经的跟自己家女儿说。 关淑怡呆呆的看着自己家老娘,还谈谈?长这么大,她娘亲甚少用谈谈这个高贵的字眼。关爸爸从一边的屋里走出来,也一本正经的坐到自己家女儿的面前,同是一副好好谈谈的样儿。 关淑怡站起来,把袖套拽下来,也坐到沙发上,那就谈谈呗。这时候了,证也领了,她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凤凰脖子街口有一家快餐店,这里面的文化十分西洋风格中国骨。店里卖的是山寨版的炸薯条,山寨版的纸杯装饮料,这里有山寨版的室内装潢。店名也十分有趣,叫《麦当酪》,不远处另外一条街,还有一家快餐店叫《啃得急》,那家店,只有两扇不大的窗户,每天下午五点半开板,专卖白斩鸡。 秦知带着回神的朗凝来到这家店,他们坐在角落,无论是他,还是朗凝,双方都需要好好畅谈一次。这原本是他们分手的时候就应该进行的程序,只是下意识的,他们都回避了。 秦知将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纸杯向前推了一下对朗凝说:"趁热喝。" 朗凝将她的纯进口的羊绒围巾当成披肩裹住自己,点点头后端起杯子浅浅的优雅的喝了一口,便再也没喝第二口。 秦知见状,笑了下,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待客不周的抱歉:"这里最好就是这儿了,中心区那边倒是有正宗的咖啡屋,不过小城吗,没有什么夜生活,这个点大概都关门了。上次我跟果果去溜达,要了一杯咖啡,豆子都是上半年的。你肯定不喜欢,要不……再叫一杯白水?" "秦知,你也别多想,我是真心实意的祝福你来的,所以不必防着我。我什么都不会做。"朗凝一脸了然的笑着。 秦知讪讪的笑下说:"那不能,我是很感激的。老同学们能来,我要谢谢你,你知道,我朋友不多。"他说完想下又加了一句:"果果也叫我谢谢你。" 朗凝抬头冲他笑:"以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话从没这么多过。这才七个月,你就跟我开始客气了。咱是老朋友,你这样说话我慎得慌,太客气了,你是想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叫我别缠着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个了。" 秦知端起他要的柠檬红茶喝了一口,对于朗凝的问题他没回答,说那么多没用,要是她不是来捣乱的,压根就不该露头。有些话,秦知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感情这事,斩不断,就理不清了。 吧台的男服务员一边照顾着清淡的生意,一边悄悄打量着朗凝。他觉得坐在那边的女人特别的赏心悦目。 今儿朗凝穿一件纯黑色的高领羊毛衫,乳白色的亚麻粗花宽面长披肩,她的头发是大城市里那些女人才有地方做的的欧式大卷,那种卷卷自然洋气,夸张知性,这女人很漂亮,细眉大眼高鼻梁,嘴唇上没有小城女人涂染的那种膏状口红,却有着一层很自然的唇光。而坐在这个女人对面的这位先生,看上去也是十分体面,也不像这边的人。单他他穿着的那件手肘有厚皮的休闲驼色毛衣,一看就是牌子货,从侧面看上去,这位先生他耳朵到下巴有个特自然的弧线,再加上肌肤白净,搭配他一口毫无地方口音的,温柔的,字字分明的音色……这两位,大概是外地来旅游的吧?话说了,这破地方也没啥好游的?想着想着,那位男服务员踢翻了垃圾桶,引得店子里的顾客往他那边齐齐看。 朗凝的出现 令秦知惊讶继而精神有些疲惫。他不想伤害她,也不想别人伤害自己,七年的感情,朗凝除了不愿意嫁给自己,离开自己的手段在道德上说不过去之外。这七年她给过自己非常好的回忆。所以,他无法控诉朗凝对自己做的那些不地道的事儿,但是……他也不想哄着她了,他现在只能哄关淑怡。不然那个女人敢咬死他。 秦知自己也不懂,他什么时候对关淑怡产生了畏惧心,责任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关淑怡哄着他过活。 朗凝玩着一次性的搅拌勺子,玩了一会她抬头问秦知:"你还真的为难呢?" 秦知想了下,点点头:"果果那人,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还是不会高兴的。我回去会解释清楚,你……不必担心。" "我没担心!"朗凝立刻反驳,但是很快苦笑了下说:"我想了好多人,从章南正家翻脸被退婚那天开始,我就想找一个人说一说,以前你总说我过度自我,太要面子,现在……这个毛病我也没改,我还是太要面子,我就是谁也不想告诉,我怕他(她)们笑话我,笑话我好人不要,如今得了报应,你知道,我讨厌他们议论我。想来想去,只好来你这里避难。再给我做一次树洞吧,我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秦知扭头看着外面的街道,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拐弯拐的太狠,侧着车子滑倒在路边,年轻人脸着地的滑行了一小段,路边的行人哗啦啦的围了过去,有扶的,有帮着拍雪的,但大部分是围看热闹,而且人越来越多。 "南正怎么说?"秦知问朗凝。 朗凝摊手,:"第一天,他问我,能不能养他,如果可以,他就抛弃父母跟我一起过。" 秦知挑挑眉:"这不是很好吗?" "可惜章先生说了这番话之后,便如黄鹤一去不复返,电话关机,电邮不回,我那里他也不去了……他自己的公司他也不去了……以前我一下班,那人便一往情深的在公司门口等我……抱歉,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对不起。"朗凝想起,她跟秦知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悄悄的跟章南正约会。 这两个人都尴尬的那么坐着,开始默默无语的干着各自的事情,秦知想起一句古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他现在不胜烦忧,偏偏又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朗凝就是熟知他这一点才敢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 "你不知道他在那吗?"秦知问朗凝。 朗凝抬头:"谁,章南正?我估计他在月球上刨坑呢,不过说起来,接我下班这样的事情你可从未干过。有时候那人做事比你强。"朗凝说完看着秦知的眼睛。 秦知一脸苦笑:"我觉得……那只是个形式。对不住了。" 朗凝摆摆手:"没事,没事,以前也许真的还保有一丝天真,对过分虚荣的东西看的太重,楼上楼下的天天见,接不接的也就是个形式,你是这样想的吧?" 秦知很认真的思考了下回答:"没……想过。我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也不知道别人谈恋爱该如何,我看旧片,旧片上的感情都很含蓄,没那么激烈。" 朗凝噗哧乐了:"你也不接你现在那位吗?小城女孩子有时候更加注重形式。你不接她,她在意吗?" 秦知摇头特坦然的回答:"都是她接我……有时候,我有事她不来……我想我会失望吧。" 朗凝惊讶:"哎?为什么?因为你的钱吗?还是因为你的社会地位?虽然咱那里你平常,在这,你确实算是凤毛麟角了。" 秦知想了会,竟而带着有些得意,很明显的显摆的意味回答:"她认识我的时候,还以为我就是个在煤矿开铲车的司机。而且……直至现在我也是一个替人打工的。也没什么了不起,果果不在意这个,我那里就有什么社会地位了?你太高看我了。" "那她到底看上你什么了?看个颜色都看不清楚,好听话也不会说半句,看上去挺好相处,暗地里比驴还倔,什么事情都自己拿主意从不跟人商量,好的,坏的,任何事情都自己产生自己消化,一张面皮下有三个灵魂人格,却没有一个属于人类,秦知,你就是个矛盾体,咱七年感情,你跟她七个月结婚。虽然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是我不对,但是我自信还是了解你的,她到底喜欢你什么?我想知道,能告诉我吗?你不觉得你跟我夸耀你的幸福,不是时候吗?我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对我?"朗凝的怨气一句连一句的向外喷发,不知道是对着秦知还是对章南正或者是自己。 秦知不晓得自己到底那里错了,朗凝还老样子的跟他发脾气。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哄着他。他没这个义务,但是不哄吧,又说不过去……他看着说话有些急促的朗凝,连忙伸出手拍拍她手背安慰:"别着急,是我不对,对不住你,不会哄你,你慢慢说,千万别哭……哭了,我不会哄……又惹你生气。而且,我哄你……果果会不高兴。" 朗凝本来是决定哭的,但是秦知一句话硬是将她的眼泪憋了回去,她眼角边有两滴泪那么挂着,看上去还是很招人疼的,以前秦知最受不了她这样的表情。一旦看到她这样,那是百般应承,绝对不敢违抗的。 朗凝拿着围巾擦擦眼角。服务生端着一盒纸巾走了过来放在桌上。 "谢谢。"秦知连忙道谢,服务生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秦知心里暗暗憋屈,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朗凝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抱歉,不关你的事情,我只是这些日子实在憋得慌。我爸,我妈,家里,公司里,感情上,这人一倒霉就会事事不顺心,来之前我想过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可是也是真的没人能去说说了,外面人都看着我好,家里条件好,自己也算争气。郎氏虽然不大,但是在业内也属拔尖。我这样的,在大家看来就不应该抱怨,不应该有难受的事情……" 秦知不知道现在自己成为朗凝的什么,他了解这个女人,因为家里的拖累,自小她就很少有交心的朋友,她本身也太自我,看上去挺痛快一人,其实因为太在意心理防线反倒比普通人厚很多,秦知老老实实的听着,就像消逝的那七年一般只能老老实实的听话,他抽出纸巾递给朗凝适当的安慰:"他们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们,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的,你也别过度难受。别人也就未必说你了,他们自己的事情也很多……还有,朗凝,我真不是故意扫你的兴,我现在只能作为朋友劝解几句,我要结婚了,我……我想我是很爱果果的。再多的话,我也就不能多说。多说,我觉得对不住她。" 朗凝玩着纸巾,她将纸巾凝成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放到烟灰缸里后,她拿起餐吧的火柴点燃它看着那朵玫瑰变成灰烬。然后,她再卷一朵,再烧,再卷。 过期的树洞(下) 秦知默默无语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自己曾深爱的女人,他能从她的行为里感觉到她深深的失落,只是今时今日,他却再也没有了哄她的义务。 朗凝烧了许多白色的玫瑰纸花,就像燃烧着自己内心中的东西一般,终于到了实在没有纸巾再烧的时候,她才强笑着问秦知:"关淑怡,不会因为我的到来生气吧?"朗凝说着道歉的话,语气里却半分的道歉音都没。她的语调就像这些年来一般。 我委屈了,你要顺着我,我不愿意了,你要让着我。 秦知摇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以前他不会作对比,朗凝如何对他,他如何对朗凝?他们都觉得别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必然也是一样的。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朗凝是那种永远不会给你机会找她茬的人,看上去这样做真的很好,她错了,便道歉,不对她会坦诚的去改。她不会因为自己还算显赫的家事去仗势欺人,她总是第一个让步。客气的道歉。人人都说她好,出身好,家教良,举手投足间的大家闺秀风范。 秦知以前真的不懂,他甚至欣赏朗凝这样的。朗凝是男人的梦幻,她只能做女神。她爱的是完美,可惜生活却恰恰充满缺陷,到处是遗憾。 当心中有了对比,秦知总算是明白了!关淑怡一切都以秦知为中心转。在感情上。她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能触及的。不是关淑怡天生就聪明了,她家教如此,在她家,家才是一切,有家的女人有一切,没家的女人便没有了自己。 想明白这些,秦知放松下来。他笑着递着纸巾,随朗凝烧着那些易燃的花儿。秦知酝酿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开一些事情,他不能做朗凝的树洞。马上他要有家了,他必须对家忠诚。 他叫她的名字:"朗凝。" 朗凝抬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了些期盼,她盼望他可以安慰自己,在失去章南正之后,她又觉着树洞好了。 秦知很确定的告诉他她"果果都不会因为你的到来生气的,在她心里,也许压根就没把你的到来当成一回事,也许明儿你上礼的时候,她会很认真的看你上了多少,上的少了那个女人会抱怨的。至于别的,这几天果果比我忙,你知道,我不擅长家长里短这些事。虽然我们才在一起处了七个月,对她来说,足够了。我们都是小城人,跟你们大城市人还是有根骨上的区别的,我们想事情的轨道是相同的,人不管去了那里,遇到什么样子的事情,在根骨人格上是无法转变的。 回家,回自己的家,人必须活在属于自己的屋檐之下,撒欢打滚。 果果是很土,也许这辈子都无法登上你的舞台,她不如你,她自己知道,也不会争。我是她丈夫,打前天我们领了结婚证开始,我们就会负起各自的责任。她会努力做个好妻子,我会努力做个好丈夫。在你看来,果果也许真的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又如何,我上去就好了。我会的,她都不懂,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是她丈夫,她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夫妻间的义务是围绕着家庭的,这个和社会地位无关吧?我知道你想什么,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妻子。如果你一直保持这样鄙视的态度,我们怕是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朗凝的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下:"七年了,这七年我们也有过一小时见不到便想的会死的时候,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七年呢?你别一脸为难,我不是来捣乱的,真的,我只是来抱怨的,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这七个月的闪婚,假如你是因为回避我而去结婚的话,其实不必了,你看现在我也倒霉了,结不成了,我们就不要互相攀比生气了,再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的。你没必要拿着一辈子去填坑,秦知你能找到更好的,比我好一百倍的都有。相信我,关淑怡不适和你,从精神到肉体,你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女人说完,死死瞪着秦知,就像之前一般,又想他服软。 秦知笑笑,他只是抚摸着手机背后的贴纸,那贴纸是关淑怡大大的笑脸,现在秦知的钱包里,家里的窗户上,甚至浴室的马桶对面的门上关淑怡都要强贴上自己的照片,她说这是垄断,有秦知的地方就必定要有关淑怡。 他抬起头,语气很是确定的对朗凝说:"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跟关淑怡结婚,感情这东西七个月和七年没区别,真的,以前我真不相信,我不相信还有什么能超越时间淬炼后的情感……可是人家章南正就是说了一句,就是你要星星他都会给你搭梯子。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你还是跟他去摘根本摘不下来的星星。关淑怡从不相信这话,也不会叫我去给她搭梯子,我跟她结婚时因为……说来可笑,在我心里,关淑怡……她是妈妈,姐姐,妹妹,她可以在任何时候给我帮助,我欠缺的,她都能给我补上。跟她在一起……我觉得,会安稳。人这一辈子,说白了,求的其实就是个安稳。 " 朗凝拍桌子笑:"骗人!?你无非就是想嘲笑我的不幸。你不爱她,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根本不爱她,你在拿你的人生报复我,你想我内疚一辈子。" 秦知遗憾的笑:"不是,朗凝,报复你,我有好处吗?没好处的事情,我去做来干什么?我把以前当弯路,此刻才是正途,说句招惹你生气的话……我道歉,真的,我诚恳的道歉,朗凝,我祝愿你幸福。也许这中间有误会,章南正也许明儿早上就会蹦起来对你说,凝凝宝贝,我错了。你知道他那人的,他每个正型,但是,人是不坏的。还有,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又怕你生气。" 朗凝无所谓的说:"得,秦知,怎么你也学会他那一套了,你快别。以前那些话我听了是感动,现在,我再听却觉着恶心,有什么你就说吧,现在我的脾气好得很,被人甩我都忍得了,还有什么忍不得的?" 秦知看着窗外,看着故乡的街景,他加重语气说:"最近我想通一个问题,其实我跟你即使是可以结婚,也会很快分开。朗凝你想要的世界,对我来说。那高不可及,我是个很满足于现状的人,真的,三百块,我也能过一月,三千块我还是能过一月。 虽然我跟果果没有七年奢侈的时间好互相熟悉,但是,朗凝你知道吗?果果会照顾我一辈子,无论我有多少缺点……她不在乎,我要娶果果,因为她对一个普通的我都会那么照顾,今后无论我遭遇什么困苦,做了什么事情,她都会大度的帮助我,原谅我,我会好好对她,和果果结婚能换来一辈子的好处,付出一分,能换到十分,跟她在一起我踏实,我甚至是配不上她的。说句不中听的,在我看来,果果确实比你好,当然这种好,只能体现在秦知这个不明生物上。 朗凝,你是个优秀的女人,无论是秦知,还是章南正也只是一个过客。我们真的无法预言这辈子今后要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们能确定的只是对感情的责任,我愿意为关淑怡负责,一辈子负责。" 朗凝讥讽的笑笑,她有一肚子的话跟抱怨,这一刻,她也懒得反驳了,她没说话,默默的思考着,秦知也没有再说话,他拿出手机给关淑怡发短信汇报动向,自己在那,和谁在一起他都详细的写了,发了出去。在这里的情况,他是半点都不敢隐瞒的。 关淑怡在跟自己的母亲谈话,对于关妈妈的一连串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关妈妈跟关爸爸坐在一起,此刻两位老人家终于开始不放心,答应孩子们结婚,答应的实在太仓促了,因为孩子过了年都二十七八了,鬼催着一般,怎么就把两个孩子的婚姻这么快的办了,不管果果是不是到了年纪,要是真的按照那位先生所说,楼下的秦知在大都市混的那么好,凭什么就喜欢自己家普普通通的女儿了。这里面必然有问题,而且一定不简单。 "妈啊……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们现在说这个不是晚了吗?"关淑怡抱怨着,手里给秦知回短信。她弟弟此刻的态度倒是积极的,甚至是狂喜的,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有钱姐夫啊,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悄悄来到他姐姐身后,鬼鬼祟祟的看她发短信,关淑怡放下电话,从背后拽过自己老弟一顿揉。姐弟俩嘻嘻哈哈的闹到一起。压根没把父母的话放心里去。 "果果!你妈跟你爸要急死了!你怎么这样?!秦知到底跟你说了几句实话?都说什么了?你跟妈好好讲讲……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你要气死你妈?!到了现在我们做老人的连句实话都捞不到,你眼里还有没有爸妈?你说……"关妈妈咽下吐沫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有了?" 关淑怡呛了一下,连忙推开老弟老实的坐好,她态度挺真诚的对自己家妈说:"什么实话不实话,他就住在楼下,你们看着他长大的,爷爷奶奶你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他家里里外外,祖宗八代,您们不是都清楚吗?我不懂妈你到底听到什么了?难道别人说的,比你看到的还要重要?要不,咱别结婚了?等我们互相再了解个几年,等我把他摸得透透的,浑身上下那里长痔疮我都清楚了,我也就三十了,我三十岁后再考虑结婚好不好?" "那怎么能行呢?亲戚都来了,喜帖也发了,礼钱都收了那么多,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妈只是担心你吃亏,人家条件那么好,凭啥就非要你了?而且,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都告诉我,我跟你爸爸给你分析,分析?"关妈妈的语气更是急促,她恨不得此刻就把秦知解剖了才安心。 摊开两只手,关淑怡无奈了:"妈,不就是那点子事情,他是个色盲,我跟他在一起会很辛苦,他对不起我,一辈子会对我好,就这了,要不行,那你教我我该怎么做。这事儿没法说,您老说,这日子是过的,不是说的,而且,我就看着他好,稀罕他。他也稀罕我,这样还不够啊?实在不成,这样,咱叫他写个保证书?保证全心全意的热爱关淑怡,并且向全国人民发誓?" 关妈妈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悠着,一边转悠,一边唠叨:"也不用那样,你们结婚,赶快要个孩子,这个家啊,有了孩子,就有了根本。以后有什么事情,不看你的面子,那也要看着孩子的面不是?他的事情咱自己知道就好,免得亲戚邻居说咱是为钱嫁的闺女……这老秦家人也是,啥也憋着,咋就不能摊开了说呢?我昨儿就做的梦不好,梦见你爸爸掉到厕所,沾了一身的粑粑,那叫个臭……" 关爸爸无奈的看着自己家媳妇满地转圈,他冲女儿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会子,啥也说不清了。女儿拿起大衣,跟自己学着电视里的军人一般敬了个礼,接着顺着门边走道悄悄溜掉,自己家的老婆子还在没完没了的唠叨,关爸爸端起茶叶缸子,也悄悄离开这里,这世界上的事情是越想越想不通,越寻思就越有问题,随便孩子们吧,现在是说什么都迟了……前天这两个人就拿着户口本领证了。再搅和,难不成叫女儿去二婚吗?现在还是先跟楼下的老爷子沟通一下才是正经。女儿就要过去,婆家对她好,那才是女儿家的一辈子幸福呢。 关爸爸走出去之后,返身又回屋悄悄拿了一盒好烟,这才下了楼,跟老亲家联络感情去也。 小餐吧终于打烊,秦知跟朗凝一起站在街灯下,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现在,他们默默无语的站立着,一条忘不到边缘的公路,两边都有出路。 那雪花还在飘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飘落,天气预报说,这是这些年来下的最好的一场雪。他们谈了很久,摊开了谈,一条一条摆开了谈。秦知说他不生气,有气也是过去了,他祝愿朗凝幸福,朗凝也祝愿他幸福。她说那话的酸样子令秦知想起一句俗语"瘦田没人耕,耕肥了有人争。" "谢谢你。再见了,树洞!"朗凝真心诚意的道谢,并且跟树洞告别。 秦知摇头,他还是像以前那般贴心的把手套递给朗凝,他是男人不能没风度:"带上吧,这边天气比你们那边低了十几度呢。" 朗凝接过手套戴在手上向前看,这小街已经被雪花淹没。她不属于这里,她安慰着自己,她只是少一个可以发泄的对象,一个说心里话的人。现在,她发泄完了,家还是要回去的。事情还是要面对的,既然关淑怡不喜欢自己,那么自己今晚就离开吧。 "我们……在这里正式分手吧,我祝愿你幸福。"朗凝伸出手,很真诚的对秦知说。 秦知笑笑,指指黑乎乎的远处说:"据说章南正家要在这里开一家高尔夫度假村,他们投出了大笔的资金,甚至还贷了不少款。" 朗凝眨巴眨巴眼,眉梢向上弯。 秦知弯腰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大猪头,他指指那个猪头说:"虽然他们买了很多地。但是……我听说那附近还是有一些钉子户的,他们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开养猪场这些事足够了,你知道国家现在支持畜牧业,我们应该大力投资,广撒网。多建猪厂,这样见效才快。" 朗凝浑身的细胞顿时沸腾了。她吸吸鼻子又充满了力量,她问他:"你怎么知道的消息?" 秦知咧咧嘴巴:"恩……这是上流村的大表妹说的,大表妹说,她大表哥最近在做那笔土地买卖的本地接洽人,想来这消息是没错的。其实一个猪场最多投资十来万,十万买地,一万买猪。你绕着度假村修它二十来个,高尔夫场边上建几个,疗养别墅边上来几个,我觉得还是很有意思的。真的,那猪养到最后你可以当成金猪卖!章南正就是躲到火星,我觉着他也得下来处理下。真的,投资猪场吧,前景一片大好的。成本低,一年我保你资金翻倍。" 朗凝笑了下,心情好了起来,她把手套还给秦知:"其实你就是个小心眼。你还是生章南正的气了对吗?" 秦知摊手:"我不生气,他算什么?我感谢他。我只是觉着本地到处是商机,不投资就可惜了。" 朗凝想跟他握手,秦知摇摇头,他指指不远处说:"我走了,果果来接我。" 关淑怡提着一双厚靴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来接秦知,就要结婚了,再摔着,她嫁谁去啊? 朗凝看着慢慢走来的那个身影,这次倒是真的觉着悟了。 她看着他们手拉手的,相互搀扶着在雪地上走着,那个人,以前是自己的,现在,他是别人的了。 对待新女婿的态度 老式的戏文里,常常有一些太阳穴粘了狗皮膏药,张嘴是钱,闭嘴是钱的势力丈母娘扣了痴情女儿跟贫寒的女婿要彩礼。 要说,按照关妈妈的一贯作风,她作出那样的事情还真的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就连她的女儿常常将自己家老娘往那个圈子里套。关淑怡对爹妈留了一手,下意识的,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怕爹妈为难秦知。事实证明,这是误会,关妈妈嗓门是大了点,但是,人家真的没追加彩礼费。 大清早的,关妈妈又开始唠叨,没完没了的说着那番话:"果果呀,妈原本想着吧,我家女儿,虽然不是长得很漂亮,但是好歹家里条件还可以。以前你小的时候就是一副没心眼的样子,我跟你爸爸那时候说,长大了,就把你嫁的近近的,这样能看着你,也不怕你吃亏。这天下的父母,都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好人家,这个好人家可真的不是电视里,电影里演的那样,什么豪门世家啊,体面的吓人的地儿……嫁进那样的人家就是找罪受,你不成的,你太老实。" 关妈妈拉起关淑怡的手拍拍,关淑怡不明就里的看着自己家妈。怎么说呢,心情有些复杂,情绪里透着失望,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不成气候? 关妈妈看下屋子里那一屋子奢侈品:"花了不少钱吧?我问过了,这家具可贵了。" 关淑怡立刻摇头:"没多少,都是便宜货!" 关妈妈挂起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讥讽的样儿讽刺自己家女儿:"你瞒着我跟你爸秦知那点子事儿,生怕我们要出许多彩礼钱丢了你的人吗?" 关淑怡立刻脸色大红,有些羞愧的低头,的确是这样想的。 关妈妈叹息了下,放开女儿的手,她伸出手拨拉开女儿的头发刘海儿在她眉心搓了几下,直到搓开那三道拧起的川眉,这才叹息一下说:"电视里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你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就你这样的,我怕你跟着秦知受气呢,人家样样不错,脾气也好,又是个有钱的,这不是好事,这人结婚就需要一种互补的婚姻,要是他真的是个在矿上班的普通工人就好了……那样就一辈子听你的,围着你转了。" 关淑怡立刻不愿意了:"妈,你怎么这样说呢?" 关妈妈依旧苦笑:"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不清楚吗,你长得一般,个性一般,个子一般。要工作没工作,要家事我跟你爸爸也给你支不起这个门户,其实原来我跟你爸爸最愿意秦知的……就是因为他处处不如你,我们想着,他眼神不好,家里买点子水果,你过去,处处高他一头,这样一辈子他都要哄着你,顺着你。只要他对你好,我和你爸爸就悄悄多贴补你们一些,咱也愿意,一家人,一辈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多好啊,还有就是……我跟你爸就在楼上住,万一有个不如意的,我们能立刻来帮衬着。可是……现在人家是处处好过你,果果,你答应妈妈一件事儿。" 关淑怡呆住了,这一番话从妈妈嘴巴里讲出来,除了感动之外,她有些心里发怵:"妈……你说。" "结了婚,能先不要孩子吗?,我昨晚考虑了,还是不要孩子正确,万一人家后悔了,你也不必为孩子伤心,有孩子没孩子那是不一样的。最起码……还能找个好人家,咱不是还有套房吗,不成两套也成啊!"关妈妈一脸正经,神色很是慎重。 关淑怡的心猛地被什么撞了一下,眼泪唰的流了出来:"妈……谁说我们结婚就要分开了,您想太多了,秦知不是那样的人。" 轻轻的搂住女儿的肩膀,关妈妈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说:"我是怕,万一那个混蛋不要我的果果了,我也早些给你安排个后路,他那么有钱,什么都好,玩个女人那叫风流,女人离婚了,那就挑不得了,男人退一步,怎么都好说,我怕我的果果吃亏。你不好过,我跟你爸爸该多难受,怕是要睡都睡不着了!" 关淑怡莫名其妙的委屈起来,秦知不要孩子,自己妈妈就是再担心,自己也没办法要个孩子。她默默的在母亲怀里掉了一会子眼泪,爬起来擦擦眼泪对她老娘笑了一下:"妈,看你说的,秦知不是那号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他一定会对我好的。" "得得得。我这也是为你乱操心,楼下那边,你爸爸去看着了,秦知那个下属不错,再三告诫我们要防着点那个摔了一跤的女人。以后你也要多抓几个那边的自己人防身,还有……"关妈妈还想说点什么,屋子外却传来敲门声。 关淑怡赶忙抹干净眼泪走过去开门,秦知站在门口对她说:"奶奶说要穿红袜子,你放哪里了?我找不到,也不知道那双是红的。" "我妈在里面呢。"关淑怡怕他又说出什么事情,连忙插话。 关妈妈也抹干净眼泪,立刻换上笑容,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脸上,这份笑容带着一丝无奈的巴结,以前的盛气凌人却是不见了,她这份低头不是为钱,只是想女婿对自己家丫头好。 吴嘉阳把秦知的本事那吹得是天上少有,地下全无。他不知道他所谓的这番添砖加瓦的好话却给两位老人家带来了多么大的压力。"挖煤"的普通小子,突然变成了大老板,这个大老板还有个富家千金在身后跟着,那自己家的女儿怎么办,人家都在一起七年了,自己家女儿跟秦知才呆在一起七个月。人家摸样漂亮,家世富贵,自己两口子除了这几套房子,还有个废品回收公司。哎……这拿什么跟人家比? "秦知来了,快过来坐。"关妈妈打着招呼把亲昵的秦知往屋子里让。 秦知笑笑却侧身让开,关爸爸背着手慢慢从他身后绕出来进了屋子。老爷子站在楼下跟秦知谈过了,不知道秦知跟老爷子说了一些什么。现在再看老爷子,那是一脸的得意模样。笑眯眯的,脸色都是展的发光,十分滋润的样儿。 这套房是秦知跟关淑怡的新房,关爸爸为了装潢这里前段时间是跑断了腿,为了给孩子们省钱,这里的每一根钉子都是他再三砍价买的,这屋子外的防盗门是老爷子亲自蹬着三轮车拉回来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孩子们省几个钱。老人家做的这些事儿,不知道这些晚辈能否看到眼睛里,也许要等到他们做了父母才可以看到吧? 亲戚们都去了楼上,四楼上开的三桌麻将牌的声音不时的传下来,偶尔胡牌的喧闹声嘈杂无比,那份喧闹里夹杂着一些不好的乡下骂人的话语,关淑怡老家人那特有的调侃跟口音在关家夫妇耳朵里听起来,现在……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哎,他们给孩子丢人了! 关爸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回身竟不自主的给秦知敬了一根。双手那种,秦知连忙拒绝:"叔叔,我不会吸。" 关淑怡抬手对他后脑勺,啪!的一下子说:"叫爸!" 两位老人家顿时呆了。 秦知一脸尴尬,怎么也叫不出口,在他的思维力,爸爸或者妈妈这个词汇都是多余的,尴尬的词汇……也是伤心的词汇。 "不……不用,不用的!"关爸爸连忙摆手。 秦知看下关淑怡,悄悄张嘴:"吴嘉阳?"关淑怡一脸气愤的点点头,做出一个掐死的动作。 秦知点点头,看样子,一会儿还是撵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回去是正经。 "你……吃了吗?"关妈妈磕磕巴巴的问了一句。 秦知点头:"吃过了。" "那……那……再吃点?"关爸爸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完整的词汇。 "吴嘉阳那家伙,十句话有九句是吹牛的。"秦知张嘴跟老丈母娘解释。 关爸爸连忙摆手:"人家,人家,人家也没说啥。可不敢对人家说啥,都是好心,好心,一直说你好来着。" 秦知笑笑:"我就是个打工的,也就工资高一点,结婚后,家里的钱都给果果管,我什么都听她的,错非她不要我,所以您二老还是别担心了。" 关淑怡脸色一红,手下使劲狠狠的掐了他一把。秦知不敢反抗,昨夜关淑怡做的实在大度,他现在怎么报答也不过分。 关妈妈脸色好了起来,拿手肘碰下自己丈夫,她觉着自己现在说的话,没男人有威严,有力度,万一说错了不是给自己家闺女丢人啊。老太太却忘记,秦知大小就在这附近长大,她的样子,秦知闭起眼睛都能知道是啥样的,此刻再遮掩却已经是晚了。 关爸爸吸了一会烟,为了令老婆放心,他还是决定再重复一次,他先是狠狠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问:"你的情况,果果早就知道吗?" 关妈妈连连点头,自己家闺女老实,可别给人骗了去。 秦知回答:"我没什么好瞒着果果的,以前是有一段感情,我都跟果果说清楚了,那位郎小姐已经回去。以前我只是一个给她家打工的人。现在,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 "哦,那,果果什么都不会,这孩子人老实,也善良,会替你好好孝顺你爷你奶的,这一点我们保证,那啥……你……你也觉得她好吧?"关妈妈磕磕巴巴的说着找不到北的好话。她总是要给女儿添一些好话的。 老太太被吴嘉阳一句自己老板最少年入千万给震撼的找不到北。她想夸奖自己家女儿几句,想来想去,自己家女儿除了善良,其他优点却真的半点都没了。 秦知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实的听着,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子的保证,才能安慰到这对不安的父母,有些事儿不是说了就完了。那需要几十年踏踏实实的去做才能证明自己是真心诚意的爱着关淑怡,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愿意跟她一辈子的。 需要时间,一生的时间,他愿意这样做的,但是,现在看来,愣是没人信。 "我就喜欢她善良,您们放心。"秦知终于开口,小心的解释到。 关家夫妇没再说什么,终归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你就是再好,他们也会不安,也会担心。老两口站起来,找了个由头离开。临出门的时候,老爷子拿自己的大衣袖子弯腰又擦擦木墙踢脚线的污垢,这才关起门离开。 关淑怡也站起来,打了一盆清水,蹲在屋子里一下一下的擦着木质的墙裙板子面,秦知就在不远处默默的摆放着家具,开着包装,干着杂活,巨大的婚纱照被他挂在墙壁上,左看右看的却觉得这像怎么是歪的? "果果。"秦知扭头叫关淑怡。 关淑怡放下抹布抬头:"嗯?" "过来给看看,我怎么看着是歪的?"秦知看着那副大照片说。 关淑怡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挺好啊?……挺好的啊,没歪啊?" 秦知猛的从她身后搂住她:"对不起。叫你为难了,都怪我。" 一阵阵的热气从脖子后面喷来,关淑怡觉着酥麻麻的,她吸吸鼻子眼泪掉下了,表情却是释然的:"说什么呢,为什么对不起了?都是一家人了,道什么歉,你傻啊,又不是你的错。我丈夫有本事,那是好事。我妈……我妈也是为我好……" "叫你爸你妈不放心了,对不起。"秦知再次道歉。 关淑怡点点头:"恩,我妈我爸吓死了,要是我早点告诉他们就好了。"她猛地扭过去,看着秦知的脸突然伸出手,左右拧了老地方的抱怨:"我说,猪啊,你的问题是,从认识到现在,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当然……我也没问……我没问你就是哑巴了?你就不能说吗?我说你脑袋驴踢了,驴还真踢了?你还令你父母不安?你老片看多了啊?猪啊你?你不会叫个爸爸妈妈啊……前天你就该改口了,那也是你爹你妈,知道不?叫你叫个爸妈你会死啊?" 秦知拉着她的手,一起倒在裸着的放置在地板上的席梦思床垫上,他们看着屋子里那盏白色的水晶吊灯觉着眩晕了一小下,浪漫了一小下,一起倒下,这个动作是爱情故事里常有的。哎,烦心的事儿越想越多。 秦知搂着关淑怡的腰叹息:"也没什么好说的,压根我就什么都不是,以前给郎氏打工,现在是施老板的替身,有些东西就是过眼云烟,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我真的没把它当成一回事,有些东西我六岁就知道,钱买不到,我不知道叔叔阿姨……为什么会那样想,还有……叫那个……那个……果果,你能容我一段时间吗?我现在真的叫不出口。" 关淑怡抬手又拧了他一把,可怜秦知的腰,大概青了好几块了,他苦笑着躲了一下:"你换个地儿掐啊?好吧,你爸你妈,哎呀,你换个地方掐啊?!" "我爸我妈?叫你改口没听到啊,你那份给人家开会的灵气劲儿怎么就不用到我妈我爸身上呢,你有半分会哄人,他们也不至于担心成这样。"关淑怡气哼哼的抱怨。 秦知侧下身,抬起一只手托着脑袋仔细想了下:"你以为我不想,就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跟自己喜欢的人,觉得亲的人,就怎么努力,也说不出那些话。玩不了那个虚的……而且,我没叫过爸妈,这词……我叫起来真的别扭,别逼我了好吗?" 关淑怡打个滚钻到秦知怀里,秦知从背后搂住她。无言的那么带了一会,关淑怡点点头。轻轻叹息了了下,关淑怡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解的说:"你说吧,我爸,我妈这是怎么了,别人的父母都是一旦得知女婿有出息,就把不得的把自己打了包的送出去,高兴的不成了都……我爸爸妈妈这是担心个什么劲儿啊?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这么折腾我心慌的很。" 秦知拿下巴咯吱关淑怡的肩膀,一边咯吱一边说:"那是电视剧里的父母吧?" "也是。但是……他们也太小瞧了我,我那里不好了,叫他们担心成那个样子……我就觉得我那里也是好的,对吧!要担心,也是你爷爷奶奶担心,对不对?"关淑怡说完,猛的扭过去张嘴叼住秦知的嘴唇,她不想要他的回答。好或者是不好,不是用嘴说的。 秦知躲了下,低头笑了起来。关淑怡压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背后画圈圈:"你以后,要对我好,不管人后怎么着都成,但是在我父母面前要加一百倍的对我好。那怕是装的。" 秦知闷闷的回了个恩。 "我也会对爷爷奶奶一百倍的好的。" "嗯。" "对你也加一百倍的好。" "嗯!" "栓柱柱。" "嗯?" "我好不好?" "好。" "你爱我吗?" "嗯!" "说你爱我,说一百次。" "爱你……" "就这?" "乘一百次!" "去死啊!!!!" 就这样,逗着逗着,迷迷糊糊的,拥在一起睡了,收拾了一天屋子。大家都累得够呛。 半夜间,秦奶奶看秦知没回来,以为还在楼上收拾屋子,她颠颠的上了楼,却看到小夫妻躺在屋子里开着所有的灯搂在一起在席梦思垫子上睡着了,这两天忙里忙外的,人人都是筋疲力尽。奶奶挺理解,她弯腰打量了一会,越看越满意。 秦奶奶抿着嘴巴乐了一会,挨着屋子把灯关了,老太太走到那堆新婚物品前打开一床新被子悄悄给他们盖上后小心的放轻脚步离开,她一边在楼道里走,一边嘀咕:"俩倒霉孩子,还没结婚呢,给人看到该怎么说,俩倒霉孩子,一看就不会过日子,大灯开了十几盏,这电费该交多少,有钱烧的……俩倒霉孩子……" 秦奶奶走了没一分钟,关妈妈披着衣服下了楼,她进屋之后,点亮壁灯看了一眼,立刻无奈的摇头叹息,她悄悄弯腰,伸出两只手,一只揪耳朵,一只捂嘴巴的扯了关淑怡起来。 母女两蹑手蹑脚的离开屋子。隐约的对话声传进屋子里…… "还没结婚呢?叫人看到要说三道四了,你这倒霉孩子……" "妈!!" "悄悄的,叫人看到可怎么好,丢人哦!" "妈!!" "给老娘闭嘴,我怎么教育你的,还没结婚呢,你这倒霉孩子!!" 屋子外脚步慢慢消失,秦知红着大脸拖过一个沙发靠垫塞到脑袋下,他刚朦朦胧胧的迷糊着,屋子门又响了。 关爸爸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电暖气进屋,这屋子没交取暖费,现在没供热,地板上又凉,关淑怡马虎,年轻力壮的觉得没啥,关妈妈躺下跟关爸爸叨咕了几句。老爷子心疼女婿他利马爬起来,翻出儿子的电暖气悄悄送了下来。 "这俩倒霉孩子,什么天气了,零下十几度,也不嫌冷么?到老了就知道了……俩倒霉孩子。" 关爸爸一边小声唠叨一边插上插销,调好度数悄悄关起门离开了。 屋子里气温越来越暖,秦知睁着两只眼睛却睡不着了,他枕着手臂想着心事,他在想朗凝,他想起朗凝尴尬的笑容,想着自己最后对她说的话。 他从来不觉得,恋人分手后还能做朋友,不做仇人就不错了。他这里不是职业贩卖避风港的,他的臂膀今后只能为这两家人奉献,再多的余力他也没有了。他又不是神仙。朗凝那么恨章南正,一定还是爱的吧?他非常担心朗凝回头,今天,他接到两通老董事长的电话,朗凝没回家,也不知道去了那里,那位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急了。太哀求自己回去,哀求自己跟朗凝在一起。他甚至开口道歉,但是……可能吗? 就在这一晚,章南正晚上短信他,求他安慰朗凝,告诉她,自己现在被父母关起来了,没办法出去,他请她等待他,只要他能出去,就立刻跟朗凝结婚,绝对不会食言。 那个人,就嘴巴会说,他一大活人,能给关起来?他还是犹豫了吧?秦知鄙视着章南正,以前他还当他是个人,这一晚开始,他觉着,章南正根本连男人都不算。他压根不相信章南正的说辞,人啊,遇到感情这些事情,想法总是有些天真,做法会愚蠢的吓人。他不嘲笑如今倒霉了的朗凝,那个女人。她不是坏人,只是有点耳根子软,哎,算了,祝愿她幸福吧,随那些人折腾,该做的,他想他都做了。 迷迷糊糊的想着,秦知缓缓合起眼睛,屋子的房门又悄悄被推开了。一声鬼魅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姐夫……姐夫……给我二百块钱,我输光了!!!" 秦知无奈的扯扯嘴角,这倒霉孩子,几点了还不睡?? 婚礼进行中 吴嘉阳闯祸了,他惶恐的很。为了弥补他的过错,他决定加倍干活,努力改造。 大清早的四点半,吴嘉阳不知道从哪里带着三十多号人将积雪从小区院子里除了出去。一辆平底儿铲车将结婚小区路面的雪铲的差不离的干净。 马柏东带着几个他找来的工人推着三辆载满工业盐的小平车在路面上撒着。几个小时后,他们会把融化成积水的路面再清理一次。 这才蒙蒙亮的,秦知不知道到得大手笔已经开始了。 赫逸元手里拿着号牌给早就在小区门口排队的一色的黑色加长车贴号牌,车前是百年好合,车后也是百年好合。 陈律师带着十几个花店员工在院子里四点多就悄悄干上了,从结婚的楼口到小区的门口,一条崭新的红色地毯铺着,小区的门口时巨大的双红喜字大气球门,气球门的左右是三十门结婚小礼炮。而地毯的两边每走五步便是一扇价值不菲的鲜花拱门,鲜花是陈律师从外省批发拉来的,就这一笔,他给自己老板省了七千块。三千退了老板,四千他密西了,在他看来,不密西点什么,简直天打五雷轰。 按照小城的规矩,是大气球门后面上五六个粉红气球拱门,这鲜花的门在这小城还是头一次。这份排场,绝对在小城也算得上是头一份儿。当然,只是在他们这个阶级。 结婚这天早上,关淑怡起的很早,其实昨晚这个女人压根兴奋的睡不着。她约了化妆师上午七点半。半夜里,她起了无数次看表,看闹钟,看手机,看着看着天蒙蒙亮了才迷糊着。 魏琴带着长工窦建业来家接关淑怡,这两个人,今儿态度有些暧昧。作为伴娘,魏琴今儿也为自己租了一套挺好看的小伴娘纱裙。还整了个小碎钻的头饰带着,当窦建业来接她的时候,看的有些呆,这令魏琴颇为满足得意洋洋的认为他被自己美色所迷。窦建业今儿也没讥讽人,他甚至很绅士的伸出手,叫魏琴挽住他的胳膊。 他们大约是清晨四点半倒得小区门口的,一到这,这两人都有些被现场震得发晕。 太……太排场了,成堆的人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悄悄的忙乱,默默地"奉献"?他们力求达到一种大惊喜的效果。 陈律师比这手指对震惊的这两人嘘的手势。 "嘘……别喊,给我们老大一个惊喜!"吴嘉阳挺爱表现的跑过来压低声音说。 窦建业惊讶的看着,他哥哥结婚都没这样走过这样的本乡婚礼形式。单这二十辆加长车也是不好找的,还……发动上百人在此干活,确实……太夸张了些。秦知……到底是什么人?窦建业决定好好研究研究。 关淑怡接了短信就想跑出去,早就料到的关妈妈硬扯了她回家,亲手给她做了一碗扯面吃:"慌张什么,发廊还没开门吧?" 关淑怡一边急促的吃,一边回答:"才不是,一般结婚预约在几点,他们就得几点开门。这里到南区,来回要一个半小时,不能等了。" 关妈妈有些气恼,她端着锅子给女儿又夹了一筷子面条:"你就这么急着嫁掉?先吃了再说,这一天有你累的。" 关淑怡狼吞虎咽的吃着,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没错,她实在是着急嫁掉,从十八岁开始每个月她都要做无数的嫁出去的梦,光是幻想当中的结婚制服婚款式最少换了十款,小的时候是红棉袄还骑大红马,小学的时候是红呢子面旗袍配军绿色吉普车,曾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幻想过电影里茜茜公主的结婚长拖婚纱,那个教堂神父也要得,最好还有把大胡子,就更搭调了。总算是到了这一天了。她不急才怪。 急急的关淑怡提着装着婚纱头花的两个大包包离开屋子,关妈妈打开窗户想看着女儿离开,没成想的,她被窗户外那副情形也给震蒙了,她愣在那里呆了一会,然后"呦"了一声,转身回去拉自己家老头子。 "哇!!!!!!!!"关淑怡站在楼口也愣住了。太感动了……这是秦知给自己的惊喜吗?不像啊?那个人绝对不是有这样浪漫细胞的人! 吴嘉阳在大门口向领导敬礼,关淑怡接着了然,应该是这样的才是。自己家那位,不长这份心眼子,她也就别指望了。 关爸爸被关妈妈硬拉着从床上爬起来,老俩趴在窗户看着已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院子,这院子不大,此刻那是彩球飘飘荡,就差鼓乐齐鸣响了。那白的是雪,红的是地毯,二十多扇的鲜花门上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一色的五彩缤纷的花儿,真花呢,打开窗户那阵冬日的花香分外的醉人。不由得,两老的眼睛里都是潮乎乎的。 "哎呦,哎呦!这孩子,这孩子,这倒霉孩子这闹腾什么呢?"关妈妈不合嘴儿的唠叨着。 扎着围裙的大师傅吸着鼻涕呆看着院子里穿着旗袍披着绿色军大衣来回帮忙的几位礼仪小姐。他想要根烟抽,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只能傻笑着站在边上看。哎呀,这顿排场,太排场了。 一些小伙子抬着两条长长的桌子搭台子,这里按照老板的吩咐要搭建起一个小乐队的演奏台。从省城请来的小乐队此刻就坐在小区门口的大轿子车上。一人今儿是四百块的好处费,包两顿饭,餐费每桌伍佰元标准,少一毛人家都不来。 关淑怡有些激动,不对,她是激动地浑身发抖,她扭头看下楼上,父母也看着她。 "这么多人帮忙,筐筐那孩子人缘还是好的。"关爸爸叹息,擦下湿湿的眼角。 "嗯……那么多人跟这费心。人缘肯定好……人缘好的人,人性不会差。"关妈妈关了窗户,拉着老头进屋,两人打开柜子取出两套艳红的中国丝绸面子的袄子穿在身上,老两口身上顿时喜气洋洋起来。他们要去院子里提点小小的意见,这样才能充分符合出金牌丈母娘,老丈人的身份。 秦知果然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他这个人对生活小节有些白,就是除了赚钱那档子事情他还长点心眼,在世俗家庭问题上这人属于推一下走一步的主。马柏东他们的举动是自发的,钱是施老板出的。当然这些事先也没通知他。即便他是知道了,他也会一脸麻木,至多点点头说句谢谢,加薪水那是不要想了。 今儿施老板是没办法来了,此刻他正在家里扮演一位,失败!破产!颓废!憔悴!可怜!绝望但是深深的热爱生活的倒霉分子,他希望老是去欧洲血拼的一年最多见一个月的老婆可以回家跟他说说话,他希望两个除了要钱可以看到的儿子可以给他倒杯热水,他期盼来家里串门的亲戚都是来说闲话的而不是来想办法骗钱花的,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几天,施老板会在某工地搬砖头并被老婆孩子无意中发现……所以,那人真来不了。为了挽救自己的家庭,施老板真的是不惜余力了。 魏琴走到关淑怡面前,伸手搂住她:"村长啊……嫩(你)这样的婚礼,在咱村,在全公社那是头一份,太资本主义了!你太无耻了!必须割尾巴,必须的!" 关淑怡连连点头,扭头看着秦知家的方向,奈何,某人昨晚工作到凌晨,这叫结婚不忘工作……这会子那人大概还在打着小呼噜做着清晨的黑白色的美梦呢。 窦建业打开车门,请两位女士上车,关淑怡对帮忙的大家再次道谢,窦建业连声贺喜,拍着胸脯一再表述着今儿为人民服务的决心。 上午七点多,当城市垃圾车在街口响起《春天的故事》那首老歌时,小区附近的人提着垃圾桶走出街区,接着他们呆住,转身回家招呼亲友看热闹。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好日子,据说明年一整年都没什么适合结婚的日子了。 秦知的小舅子关泞竣被一阵垃圾车音乐搅和着的西洋乐器巨响震醒。 他蹦起来,披着衣服推开窗户,接着大声喊了一句:"他妈的……日……!"透过扎满丝带的树冠,看到一边是十几位拉着小提琴,大提琴,吹着黑管等西洋乐器的美女小乐队,而另外一边却是开着鼓风机正在煮面条冒着白烟的大铁锅。院子里激励哇啦的热闹的吓人。还不到九点钟,小区的动静勾引着一条街的人来这里看热闹。 一条红色的地毯两边跑着十几位漂亮的穿着红旗袍的礼仪小姐,她们手里捧着的盘子里有喜烟,喜糖,点心,水果给来宾派发着,只要你拿了那盘子里的东西,小姐会带着动人的微笑搀扶着您去找账房上礼。 秦知被自己家奶奶硬是扯起来的穿新郎装,他看不清楚颜色,据说今儿他穿的衬衣都是粉红的。按照家乡的规矩,两条红色丝绸交叉的扎在胸前还扎了一朵大绸子花,秦知顶着一脑袋头油懵懵懂懂的看着院子,他状态并不是很好的看着这成堆的人?这些人?到底是从那里钻出来的?是为自己来的吗?他感觉不真实,这些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社会关系令他有一种人格上的前所未有的富裕的感觉。过分的奢侈给他带来一种不安定。他没被人这样围观,这里的人大部分他不认识,虽然大家都对他笑眯眯的一连串的说着好话,秦知却觉得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哎?姐夫?你可真像一个狗汉奸,这头油光铮亮……还是三七分?我姐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哭。"小舅子站在门口说着他自己认为的俏皮话。 关妈妈伸手对着他就是一巴掌,打完还赏了一脚,一边教训儿子,她一边唠叨:"跟楼上乱喊什么呢?当着亲戚里到的,满嘴冒粑粑,别跟这废话,出去干活!" 小舅子一梗脖子:"今儿除了我姐大,就是我大,一会红包少了……"他还要咧咧,关爸爸对着他屁股也是一脚,踢完,递给他一布包炮仗派他出去劳动。 "马路那边,每一米对着放一对震天雷,鞭炮要从街口摆到小区铺开……"老爷子拧着儿子耳朵唠叨着离开,秦知看着他们的背影闷笑。 关妈妈上下看着女婿,这从楼上娶到楼下虽说倒也方便,丈母娘大清早的堵着女婿门这就少有了。 "这头不好看,谁给你弄地?就是像汉奸!"关妈妈颇为不满意,好好的,俊俊的女婿,这么一打扮就像个革命队伍里的汉奸。还油光铮亮三七分那种。 秦知苦笑,自己家奶奶过期的头油有一半在他脑袋上,那些油这会子还贴着太阳穴像下淌着呢。 "跟我来。"关妈妈没什么忌讳的扯着秦知上了楼。 上午十点,老八音会乐队成员提着乐器刚进院子却发现战场被一群吹西洋曲儿,穿洋裙儿的小姑娘们占去了,几位老先生觉着这是被踢了场子,就这样,随着一声大重锤儿落鼓面的声响,这擂台就开打了。 《刘海砍樵》对阵《雷鸣电闪波尔卡》……这都叫什么事儿?! 秦知尴尬的站在门口,老丈母娘的手艺比自己家奶奶也没强多少,他这头发现在全部都背到了后面,西装革履的就像一个搞传销的。如果加上一条白围巾,他觉着自己就可以去那边舞台上高歌一曲《我的中国心》了。 秦知他四婶子从他面前走过上下看了眼:"我怎么瞅着那里不对劲儿呢?" 秦知一动不动的站着,四婶子转身不知道从那找来一包亮片,伸手给他撒了个满头:"撒点花就好看了!" 四婶子撒完,五婶子又过来洒了一点,五婶子撒完,又有人过来拿着一瓶花露水给他喷,秦知扯扯嘴角忍无可忍的转身进屋洗头。 关淑怡十点半进的院子,秦知本来也想看看自己家媳妇啥样?却被自己家奶奶扯进屋子回避了。 "我怎么看着不对劲呢?"秦奶奶看着自己家孙子的那个传销、亮片、上海滩牌旧式油光铮亮大背头。 "老大,给你发两把斧头,再给你塞个雪茄烟,咱就可以出去收保护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吴嘉阳总是在最不合适的时间出来说最不中听的话。 秦知看看他,伸手将手里剩下的半瓶头油都赏到了他的脑袋上。 吴嘉阳哇哇大叫的被人按到地上,马柏东不知道从那找来一管口红还帮他图了个红脸蛋。 "就这样,今儿你要是敢洗了,过了年就别去上班了。"秦知贴着吴嘉阳的耳朵威胁。 可怜的吴嘉阳默默无语两眼泪的看着屋里那群混蛋,愣是没一个人同情他。 该!活该! 这是群众们的共同呼声! 大家正闹得高兴。秦奶奶满地转悠了一会,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梳子硬是给秦知梳出了俩猫王鬓角出来。 这次,秦知也无奈了。他只好悄悄的再洗了个头。 十一点半关淑怡坐在了家里的床上,她觉着自己就像个公主,对面的梳妆镜,她悄悄看了好几遍,心里美得不成了都,她脚上的红高跟鞋子已经被小姐妹藏了起来。按照小城规矩,伴娘们藏起新娘的鞋子,新郎若找不到,可以敲诈钱财。 关淑怡她老弟得意洋洋的带着一群亲戚家的小崽子将里里外外四道门全部锁了起来,他扳着指头算着红包,心里想着独吞的帐。 这娶媳妇是不能走回头路的,难为关爸爸想了好办法,他在一楼秦奶奶家临时布置了个新房。就是说从关家娶了媳妇出来下了楼,绕城一周后,新娘接回秦家的一楼,这样就不用上楼走回头路了。 "关泞竣!我告诉你,一会别给我过分!"关淑怡站在床上对自己家弟弟扯着嗓子喊! 她老弟扭过头一脸痛苦的说:"姐,我就赚你一回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还没嫁呢,再说了!我姐夫就稀罕这点钱了?他有的是钱!"关淑怡脸色大红的举举拳头威胁,再不好说什么。她想着,等婚礼办完,她要跟这小子谈谈。从心到肺的谈谈。 魏琴站在一边,对着镜子也在看自己,越看越满意,她摸摸自己的屁股扭头对关淑怡说:"村长啊,你说就咱这个屁股,咋就没人要呢?" 关淑怡想哈哈大笑,愣是没敢,怕掉妆。 十一点四十,随着一阵震天的礼炮声,秦知还是顶着了一脑袋再次洒满的亮片出了门。从早上到现在他洗了四回头。已然不准备抗争了,抗争也没用,好在奶奶不再执着于那对猫王的鬓角,这就不错了! 吴嘉阳靠在一楼的防盗门上猛的按门铃,一边按一边咋呼,有时候,婚礼现场需要这样的人给折腾折腾。 "开门啊!娶媳妇来了!!!!!!!" 那门里有人大声回答:"娶媳妇可以,红包呢?" 吴嘉阳装纯真憋女生嗓子喊:"哎呀!你谁啊?" 一阵哄堂大笑过后。 门里有一群人大声回答:"收电费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秦知也是啼笑皆非,代理茶坊马柏东同志从口袋里拿着大大的红包塞了进去,里面一阵哄抢过后,第一道门开了。 踩着贴着双喜的楼梯大家涌上四楼,又是一扇大门紧闭。 吴嘉阳在门口大喊:"警察查房!!!!!!" 赫逸元揪着这小子的领子给他甩到一边,转手塞进一个大红包。里面说一个不够,他又塞了一个。没啥,施老板掏钱。要几个给几个!可惜里面不知道,要了两个就开门了。赫逸元觉得挺可惜的,他浑身上下六个口袋可装满了红包。 就这样三道门,四道门的进屋,秦知总算是看到了他新娘子,宇宙上最最幸福的关苹果。未及欣赏关淑怡那副装出来的羞涩样儿,新郎的队伍这边就开始忙里忙外的找皮鞋。 魏琴这家伙藏鞋子功夫一流,大概平日子这事她没少干这事儿,关苹果一脸愤恨的暗自给她挂上帐,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以后加倍。 在敲诈了五个大红包之后,魏琴笑眯眯的这才递给秦知一个大枕头。 "我要皮鞋。"秦知愣愣的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关淑怡无奈的看着秦知。这家伙平时没这么笨啊? 今天的关苹果真的很好看,虽然他看不出她身上的颜色,但是穿着纱裙的关淑怡,美得就像个天仙,秦知这样认为。他想过去说点啥,却是笨拙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马柏东连忙递给秦知那束早就准备好的玫瑰花。秦知走到关淑怡面前冲她笑。 这丫头带着可爱的小皇冠,俏丽的带着毛边边的婚纱,瞬长好几倍的假眼睫毛眨巴眨巴的,那眼神喜的抑制不住,还一点都不懂得矜持的指着秦知的大油头乐。 吴嘉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两下拆开缝好的枕芯,摸出红皮鞋一对。 低着头,秦知捏着脚腕帮关淑怡把鞋子穿好,他的手指在关淑怡那两只并指上有意的搔了一下,关淑怡觉得浑身被电流击打的通身幸福。她伸手帮秦知拨拉了下那一脑袋亮片,小声问他:"谁给你弄得头?难看死了。" 秦知叹息了一下:"你妈。" 关淑怡窘在那里,哎?她妈?关淑怡鼓鼓嘴巴,很想笑,又要努力矜持,因此上憋得肺都快炸了,她伸出手帮秦知整理了一下领带,左看右看的别扭。 "这啥啊?这不红领巾吗?"她反看下领带的那面问秦知。 秦知扶她站起来,一脸无所谓:"我奶奶早上起来跟我爷爷研究了半小时,下次叫他们给我买那种拉锁领带是最合适了。" "那倒是……"关淑怡点点头,伸手挽住秦知的胳膊对着镜头微笑几下,招呼大家合影留念。 按照老规矩,新郎是要背着新娘下楼的,但是秦知的腿刚好,大家没为难他。也不敢为难。这人世间最难招惹的不是金钱或者权利,最难招惹的不吭气的人。俗语说的好,不叫的狗咬人疼,蔫辣椒辣死个人。秦知这人,一天到晚话不会超过十句,沉默的人怎么看怎么难逗。还有就是,新郎家的娶客一半是下属,一半是老同学,这些人都知道某个人的黑暗个性,今儿是不敢发脾气,过了今儿,那报复手段确是可怕的。除了没大脑的吴嘉阳咋咋呼呼的制造些混乱,别人都是远远围观着,高声呐喊着……愣是没人敢冲上去。 "上!上!不能这么走!抓住他们!亲个嘴!……背起来,红包呢?!"等等之类,这声势还是十分吓人的。 挽着自己的新娘,秦知笑眯眯的向下走。 这群人从四楼闹到楼下,秦奶奶扯过吴嘉阳递给他一块肉。 "干啥?"吴嘉阳不明就里的看着那一块粉红的肉块。 "离娘肉!"秦奶奶解释完,指指六楼顶:"丢上去!" 吴嘉阳痛苦了,他看着六楼,不觉得自己具有投掷运动员的爆发力,但是人一生总要有着这样的日子和时机,被委以重任,众望所归,任重而道远…… 一院的人都在看他,吴嘉阳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拼命的丢着那块肉,但是,那肉就是舍不得上去。一次一次的掉下来,一直掉到关妈妈失声痛哭。 她执意认为这是关淑怡舍不得嫁的预兆:"我怎么觉得,咱果果还那么小呢,怎么就嫁了呢?" 随着那块肉一次次的掉下……关爸爸的眼睛也是湿湿的。老爷子躲在角伸出手腕扯了袖子的位置给自己抿鼻涕眼泪,结果越抿越多。嫁闺女,嫁心肝,这孩子走出去,咋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呢? 关淑怡开始还咧着嘴巴傻笑,末了,她看到母亲跟父亲,两人都是眼泪婆娑的站在楼口,这那里是嫁女,这是硬生生的拽了他们的肉去,她走过去搂住妈妈哽咽:"妈,我舍不得你。" "别哭,别哭,妆要花了!"魏琴赶忙劝阻,关淑怡连忙仰面望天,生生把两框眼泪憋了回去。 那块肉,总归是吴嘉阳跑到六楼搁上去的。 所有的嫁出去的女人,都要离开自己的家,离开爹娘的庇护,离开自己熟悉的世界,所以,那块肉怎么都丢不上去还不回去,只好被强迫了搁上去。 随着一阵鞭炮响,波尔卡又跟唢呐PK上了。 长长的车队带着关淑怡跟秦知就这样迈上了在大街上展览的征途,这样排场的车队,一色的加长车,一色的纯黑色。在小城还是头一末,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秦知跟关淑怡默默无闻了经年,终于以这种人为的形式,被大家所知,成为话题了。 秦知搞不懂为什么他们要环城一周,但是老丈母娘很执着于这种形式。全城人民都爱这样的形式。他只能屈服,不敢有半分反抗。 关淑怡那些可怜的嫁妆被放置在一辆工具车上,因为怕损害到家具电器,车上只是贴着大红喜字的纸壳箱,一阵大风吹过,一个弯柺不好,就有箱子会掉下车,司机没办法只好停下车子,满大街的追着跑,于是车队与嫁妆越来越远,最后拉的越来越远,直到找不到了。 在城市里拐了无数弯之后,新人双双回到小区。此刻西洋乐队已经成功败北,黑管愣是没吹过震天响的唢呐。出于报复心,西洋乐队那个打大鼓的小伙子,总是在关键时候,卡入鼓点,拐的唢呐音儿到处拐弯。 关淑怡跟秦知胸佩红色大红绸子,双双被簇拥到了一块搭好的台子前,按照传统,进行完老三样的仪式后,亲戚们要在这里给拜礼。 拜礼的前身也叫认门费,改口费。现在小城统称拜礼。 抄着着一口乡音的司仪先把爷爷奶奶请上最中间的位置,关淑怡跟秦知双双跪倒在地开口,这一点关淑怡比秦知强多了,她挺顺利的叫着:"爷爷,奶奶。" 奶奶从怀窝里取出一封大红包递给司仪,司仪将里面的人民币取出碾成扇子一边展览,一边大喊:"爷爷奶奶,拜礼……人民币五千元!" 陈律师撇撇嘴巴:"为什么要说人民币五千元?难不成一会给法币?" 吴嘉阳低头说:"这个笑话没意思,再讲个好的。" 陈律师鄙视的看他一眼:"你去磕一个,人家给你个饭盆好要饭。" 接了爷爷奶奶的钱之后,那情形开始往搞笑了走,想秦知也算是一介商业奇才,身价虽然不多在这个小城也算出类拔萃,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有多少亲戚,大舅,五舅,七姥姥,六姑姑,那长长的给钱大队一眼望不到头,秦知关淑怡为了小到三十块的拜礼不停的跪倒在地。虽然只是小小心意,那是绝对不能看不起的,会被搓脊梁骨的。别说三十块,三毛钱那也得虔诚的改口,虔诚的拜。 从娶了关淑怡进院子,可怜的新人硬磕了一个小时,实在跪不下了,只好鞠躬,最后腰都弯不下了,只好改点头。那个破司仪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见过这么多钱吗?见过这么多钱吗?!真是令人羡慕啊,什么都不做就磕个头就有钱拿,这么好的事情去那找!?我都想磕了!" "哈哈,你磕啊,他们给你不锈钢饭盆呢!"吴嘉阳哈哈大笑着说。 陈律师他们自动倒退一步,离这个人还是越远越好。 好不容易走完形式,秦奶奶拉着关淑怡跟秦知去堂屋,在堂屋的中间摆放着一对年轻男女的照片,那是秦知从未见过面的养父母。 秦奶奶抹着眼泪,点了香在那里嘀嘀咕咕:"儿啊,这是你儿媳妇,你儿今儿结婚了。你要保佑他们早生贵子,平平安安。" 接过奶奶的香,秦知上下打量着那两幅黑白照片,这相片小时候他害怕看到,见一次哭一次,没办法的,爷爷奶奶只好把照片藏了起来,锁紧柜子里。 规规矩矩的秦知跟关淑怡跪倒在地,踏踏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若没这位年轻人的早去,秦知无法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长到现在。生平第一次的,秦知叫了爸爸,妈妈。秦爷爷靠着门口咧着嘴巴呜呜。老爷子是真的高兴的哭的。秦奶奶从口袋摸出个红包塞给关淑怡,关淑怡接过去也陪着掉泪了。 一场婚礼,从早上到晚上,秦知喝的有些高,晚上闹洞房的时候,吴嘉阳一马当先的冲进去做了炮灰。他原本想着在院子里的车库上架个梯子,叫自己家老板踩着梯子去房顶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陈律师觉着自己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偏偏这人还在地球上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秦知很认真的告诉吴嘉阳,他不会,请他最好的兄弟给他演示一遍。 吴嘉阳还真的就上去了……秦知指挥着大家扛着梯子跑了…… 这一天的秦知,也有一些人来疯。 第十六章 过去的,都还完 (人总有最艰难的时候,他最艰难的时候便是离开故乡,在那个陌生都市徘徊的那些日子。徘徊的岁月,章正南总是能想起他。也许,对于别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互相利用的一件事,但是对于秦知,被想起,这是一份恩情。这份恩情,他想他是还完了,不再纠葛于过去了。) 秦知抗着梯子,也不知道该送到哪里去。他觉着身后那些想闹洞房的朋友们,并不准备放过他。他快步跑着,藏着,一旦被抓到,闹洞房那阵折腾,他想他是受不了的。 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小,秦知将梯子放好,制造了一个跑出院子的假象后,转身找了院落里的一个旮旯蹲了进去。他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待着,一直待到追赶的人跑得越来越远。 此刻,已然是半夜十点,院子里,鼓风机还在嗡嗡作响。 蹲着蹲着,秦知觉得脖颈后面一阵阵地吹来一股子热气。他惊了一下,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酒,顿时醒了一半。他扭过头,张嘴刚要喊点儿什么,身后那人却捂住他的嘴巴,"哥,是我,是我,章正南。" 秦知扭过头,完全清醒了。身后这人,正是鬼话连篇地说自己出事了、被家人关起来了的章正南。他曾是秦知最好的友人,最好的兄弟。 他干吗要叫自己哥,语气还如此奇怪?章正南那声"哥",叫得实在带着一丝巴结、哀求的味道。以前,这人不这样。 动下身体,秦知向后看着。黑夜中,章正南的双眼睁得很大,眼神里的惊恐即使在黑夜中叶遮盖不住。他的眼白大于眼黑,样子就像一个刚从矿坑里钻出来的采煤一线工人。 "章正南?"秦知有些不确定,身体却向后躲了一下。这家伙就像从猪圈里钻出来的一样,这么冷的天气都冻不掉的臭气在他周身散发着。秦知觉得大脑一阵发晕,难道自己竟然认错了?那个满城闻名、风度翩翩的章正南?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章正南的笑声有些尴尬。他笑了几声,带着自我解嘲说:"我觉得小凝会来,我来找她。" 秦知不相信他的话,"那也不用躲在这里。" 章正南:"家里……还有其他人……正在满地抓我。" 秦知不吭声。凭着此刻还在发晕的脑袋,他分析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幻想一个故事也是不成的,太戏剧化了。 章正南待了一会儿,打了个哆嗦。他四下看了眼,确定安全后站了起来,说:"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秦知也站起来,摇头拒绝,"我今天结婚。" "咱多年的弟兄,你不会这么绝情吧?"章正南低声下气地哀求,样子、语气、形态,要多猥琐便有多猥琐。 是什么压弯了章正南的脊梁,令他如此猥琐? 秦知没吭声。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互相打量着,一直打量到远处不知道谁燃了一枚白天没响的鞭炮。章正南吓了一跳,立刻蹲下四下张望。 "到底怎么了?"秦知问他。 黑暗中,章正南吃力地弯着身子,竟然在发抖。他抖了一会儿,说:"秦知,哥们儿倒霉了,真的。我知道今儿不适合,但是你能不能帮……一把。" 依旧是那股子遮盖不住的猥琐气。 心底微微叹息一下,秦知无奈了。他到底是招惹谁了?先是郎凝,接着是章正南,好好地结个婚怎么就那么难?他看看还在满院子找他的那堆老同学,还有依旧在屋顶上不嫌丢脸地唱歌的吴嘉阳,罢了,罢了,就这一回,最后一回,就当是在学校里没人理自己这个半自闭症患者的时候,章正南却一直陪着自己、总是惦记自己的报答吧。 "去楼上吧,你吃饭没?"秦知指指小区楼问他。 "还没呢。"章正南站起来,看下左右,小心地回答。 秦知带着章正南慢慢向回走,章正南小心翼翼地跟着。走到楼口的时候,吴嘉阳站在院子的小屋顶指着他大叫。秦知回头冲他瞪了一下眼睛,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货立刻乖觉地闭了嘴,好奇地看着章正南鬼鬼祟祟地从院子的角落进了楼。 有些人即使是化了灰,吴嘉阳也能闻出他的味儿。有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说。原本他想等着老大平平安安结完婚,他再去卖这个好的。 这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嘉阳看着满院子寻找新郎的老同学,心里倒是一下子明白了。那个消息,这些人还不知道,他们依旧会把秦知的消息当成卖好的手段来讨好某些人。想明白这点,原本一脸醉态的吴嘉阳,竟然露出一副难得的聪明相。他冲着正在满院子起哄的马柏东招招手。马柏东走过来冲他笑,"我也没梯子,今晚你就别指望下来了。" 马柏东挑挑眉毛,转身去找梯子。 秦知跟章正南来到新房。今儿他的目标实在太大,才进楼梯,一群邻居的孩子便立刻围上来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那些孩子四处大叫着,找不到秦知的老同学们再次一拥而上。尾随着进来的章正南被拥挤到了一个角落,没人在意他,怎么可能认出来呢? 雁城阔少,章正南,跟这个低着头、浑身散发着臭气的人,是不相干的,用正常思维无法连接起来的。 客人们都喝得不少,他们满嘴胡说八道地抓住秦知一顿威胁。秦知苦笑着看着楼口,今儿真的不适合谈话。 章正南努力缩着身体,看着站在新房外一脸无奈的秦知。他期盼气质可以挽救一下他,无奈此刻的秦知,自身也难保。 一只手突然就这样没预兆地搭到了章正南的肩膀上。章正南愣是吓得一哆嗦,惊恐地回头看去,却是陈律师他们四人,都是一脸暧昧的笑容。吴嘉阳仰头冲着楼梯大声叫了几声,引得楼上那些醉鬼们更加兴奋,一拥而上,齐齐抓了秦知下楼,闹洞房去也。 "章老板今儿过狂欢节呢?啧啧,瞅瞅你这身打扮!"赫逸元调侃了一句,让开楼梯。 章正南一脸羞愧,转身想走,身后吴嘉阳叫住他,"外面可是都在找您呢!我公安局还有一些开过赌局的哥们说,那可是几千万呢。" 猥琐的人只好又转过身看着这四人组。这一刻,章正南想到了死。如此不堪的境地,被不如自己的熟人看到,简直是生不如死。 陈律师指指楼梯。他倒是没嘲笑章正南,但是眼睛里的幸灾乐祸是怎么也遮盖不住。 "上去吧,老大那边还得一会儿呢。" 章正南点点头,很快贴着墙角上了楼。 秦知被人折腾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脱身,等他来到楼上,章正南已经吃饱了。吴嘉阳站在门口,指着茶几上的三个大碗说:"三大碗喜面,这货可真能吃。" 秦知笑笑,指指门口,屋子里的其他三人站起来走了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陈律师小声对秦知说:"别借给他钱。" 秦知愣了一下,点点头,拍拍他肩膀送他出去后,反手关了门。 以前最好的两个兄弟呆呆地坐在屋子里,吃饱了的章正南有了安全感。逃亡了整整一星期,他第一次觉着自己还算个人。 "我倒霉了。"章正南抬起头看着秦知,苦笑着说。 秦知看着那张已经洗干净、下巴上满是胡子茬的憔悴脸孔,点点头,"我说,那是女人才有的特权,每月一次,你哪里有那功能了?" "我变成这样,我都替你高兴,真的。出卖朋友,撬兄弟老婆,我要是你我就放鞭放炮庆贺一下。"章正南自我批评地说着。 "放过了,今儿放了一天。你也甭难过,现如bB S.JOOYOO.Ne T今撬别人媳妇那是大买卖,是能人才做的事情,一般人那都做不了的。"秦知回答。 "讽刺我?……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吗?"章正南苦笑。 秦知深深叹息了一下。他觉着有点儿渴,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楼下,关妈妈不知道在骂谁,声音很大地传了上来。 "你看看,你们看看,原本说了准备两百斤喜面就够了,现在六百斤都出去了!说什么呢,谁叫你们这么抬了?谁说能放这里了?这亲戚里道的就差这几碗面条了?快拿走,快拿走,你们还不知道我这脾气?……忙了十多天了,喂,你谁啊?亲戚?谁家亲戚?就怎么不见来帮把手了?!呸,别提我家那个死老头,今晚我还没见到他……够不够啊?你家十多口人呢!再端几碗回去,明儿还有甜饭,记得来拿,碗可是要还的……哦,你谁啊?卖菜的?卖菜的也在这里混吃混喝?" 老太太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喜气,虽然说的话还是那么难听,但是,以前的尖酸今晚却在话语里少了很多。难得的,今晚的关妈妈很大方,一个劲儿地推销喜面,怕是担心存的时间长了,过期发霉吧? "郎凝来过了,她很伤心。"秦知把水杯放到桌上,对章正南说。 章正南没吭气。他一支一支吸着香烟,以此来显示自己已经豁出去、全然不在意的意思。秦知看着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方他才合适。章公子离了钱,本质上来说,就剩下俩字:麻烦。 不过,秦知倒是不嫌弃他。以前上大学时,他这个不合群的脾气总是跟人处不好。那个时候在学校呼风唤雨、喜欢拿钱换感情、喜欢给全人类埋单的章正南,身边总是不缺少朋友。拥有诸多朋友的章正南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爱拉着秦知到处走,什么聚会都会拉着秦知。全靠他,大学四年,秦知总算拥有过一些关于学校的好的记忆。这一点,秦知觉着这一辈子,不应该忘记人家。 至于成年,成年后的故事总是透着那一股子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沧桑。秦知对这位学长有感情,是真的当他是朋友。假如没有章正南给他机会,那么也许真的不会有现在的秦知。看他变成这样,秦知是震惊的、无法理解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章正南此刻竟然臭到狗都不闻的境地? 饱腹之后的章正南找到了安全感,这室内的温度令他昏昏欲睡。灭烟头后,章正南抬起头,对秦知说:"我需要一些钱。" 哎,这么快就纳入正题了?秦知呆了一下。 章正南很想压低一下身姿,态度里加上一些愧疚巴结,就像刚才那样,称一声"哥",也许这样秦知便会帮他吧?但吃饱后、吃饱前的心理状态发生了变化,他努力了半天,却再也叫不出来了。他现在肚子不饿,便找到了骄傲跟尊严。 他沉默地等着这些天已经习惯的拒绝声。反正是要被拒绝的,不如早些说出来,他也彻底坦荡了。 秦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学长、老哥、兄弟,最后他释然地笑笑说:"好啊,可我没有太多。" 章正南彻底惊讶,而后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他努力用他的眼睛最直观地去透视、去探究秦知,而后他拍拍沙发,就像大学时候他坐在豪华学生公寓里那套英式真皮沙发上那般,叫秦知来自己身边坐。 秦知坐了过去,从怀里拿出支票本,填好数字递给他。 章正南接过去,看下数字,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恨我,所以最后一个来找你。" "一直恨。"秦知没抬头地说。 "……大学那会儿,人人都说你古怪。" "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告诉他们你的大度,这个我知道。" "好像……是这样。这些日子,我求过好多人。亲生的一奶同胞叫我快去死,他们巴不得我倒霉。我的倒霉似乎现在尽如人意,全世界都在找续集看。" "这样啊。"秦知应道。 章正南将支票推回去,苦笑了下,"嗯,我的身份证不能用了,如果可以,给我些现金吧。银行,那些该死的家伙都在找我。" 秦知取回支票点点头。他打开门,跟门外守候的几个人嘀咕了几句。陈律师看他的眼神实在不好,秦知也知道自己在自找麻烦,但这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看到这个痛苦的人。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如果章正南不解释,他也不打算问——知道别人悲惨的事情,会心累。 秦知坐在那里发呆,章正南一言不发地抠着桌面的桌布。屋里空调缓慢地释放着温度,秦知酒意上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着混乱的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觉着耳朵边有些人在交谈。秦知想睁开眼睛,却无能为力,大量的酒精再次侵蚀着他的脑神经,他无法思考,无法掌握身体的指挥权。 大约到了后半夜,秦知坐起来,晃晃脑袋。 吴嘉阳站起来给他倒水,马柏东递给他一封信。秦知再扭头左右看看,章正南已不见了。 秦知打开那封仓促写在一张礼单红纸上的信——现在的人,似乎不太习惯再用这种方式去交流了。用这样的角度去接触章正南,给秦知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拿着解剖刀子终于切开了皮肤表层一般。其实文字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有时候,文字比语言坦诚,更加真实。 秦知老弟你好: 钱,你的下属给我了。你什么都没说,他们就懂得了你的意思。从这点来看,我依然是不如你的。这么久了,我身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帮衬下自己,在适当的时候提醒自己的人。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比你会做人,比你玩得好,搞不懂为什么我总是要跟你攀比。到最后,你又不离不弃的追随者,而我却开始一无所有地在这个世界浪荡着,而且不知道要浪荡到什么时候了! 我不会做人,这是今天才发现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四处逃亡。家人在找我,那些所谓的朋友在找我。我没日没夜地到处走,后来才发现,我最害怕看到的不是债主,而是一无所有地贫穷。我就是个懦弱的、不敢承担责任的草包,一挂腐烂下水般的怯懦者。 随便你怎么骂我。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因此常常做出旁观者的姿态,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的脾性,并以此为乐。这次,一次看上去不大的豪赌,我输了我父亲半生心血,留下一副烂摊子交给父兄苦撑,就这样离开,不知道何时回来。 离开那天,我给家里去了电话。母亲在电话那边啼哭,我站在街边报摊掉泪。我想打许多电话,却不知道打给谁。离开故乡很久之后,我才想起郎凝。原来,我真的不是爱她,要不然怎么最后才想起她? 我迫切地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在一起时那么的合适。每个人都觉得适合,我便认为那是适合了。我认为错过郎凝,也许再也找不到能跟我匹配的合适女人,学历、家世、容貌、社会地位都门当户对。 相称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这是我现在才明白的道理。 秦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郎凝会喜欢你?以前,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少女不真实的梦想,当郎凝长大,慢慢她会发现,那是个错误。 的确,当所有人告诉她,这是个错误的时候,她真的认为自己错了。 我做出了那些事情,伤害了你,伤害了无辜地她。 对不起,但并不奢望你们能够原谅我。 秦知老弟,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抢了唯一朋友的女人,又抛弃了那个无辜地女人,想来想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我这么混蛋的人了。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熟悉的环境,就这样留下一屁股烂摊子跑了。我知道,这堆扈扈最后依旧是我那可怜的父亲给我擦。 这些日子,想了很多,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宽裕的时间去思考,去看清楚很多事情。我跟你的成长截然不同,我什么都没缺过,只要我愿意,一切都能得到满足,即使又不满足的,父母也会想办法令我满足。他们爱我,一直到现在也是爱的。 现在,我不敢面对他们,我怯懦得甚至不敢回头,原来,我也不过如此。 我不期盼得到你和小凝的原谅。她最好能怨恨我一辈子,这样子我也能良心稍安。看到你找了合适的女人,合适的生活,这也是上天给你的补偿,像我这样的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秦知老弟,我走了,我想找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想明白就会回去请罪。我给郎凝剃刀子,随她怎么剐我。不过想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有这样的勇气了。 好了,不说废话了,再次感谢你的雪中送炭。此恩情,只能以后再报了。 罪人:章正南上 秦知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下,骂道:"这只傻猪,还是没长大。" 赫逸元打开窗户,看着寂静的院子问秦知:"老大,你不恨他?" 秦知将那信撕了丢到一边,枕着胳膊想了会儿,很认真地回答:"不,我感谢他。要恨也是他父母恨铁不成钢吧。而且,没有他,我不会回来;不回来,就遇不到果果。有本书上好像是这样写的:要对你的敌人心存感激,他们会不经意地送给你想象不到的礼物。其实,世界上的道路是圆形的,一生你都在绕圈,这个问题你要直至倒霉了才能发现。" 他扬起脸冲着面前的四人笑笑,笑容放松无比。他知道,他们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人总有最艰难的时候,他最艰难的时候便是离开故乡,在那个陌生都市徘徊的那些日子。 徘徊的岁月,章正南总是能想起他。 也许,对于别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互相利用的一件事,但是对于秦知,被想起,这是一份恩情。 这份恩情,他想他是还完了,不再纠葛于过去了。 子曾经曰过,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话是子说的吗? 姑且算是吧,错也就错了。 秦知凌晨才睡,喝得不少——三点后他跟几个弟兄又就着一些小菜,喝了很多,说了一晚上胡话。秦知的酒品还真的说不上好,刚开始的时候,他拉着可怜的关淑怡说了一大车皮的废话,而关淑怡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也喝得不少。究竟怎么回来的,这两个人自己都不太清楚。 早上起来的时候,这两人一个在厨房,一个在自己父母的卧房,唯独不在洞房。 早上秦奶奶起床的时候,发现秦知枕着一口新锅睡在厨房。关爸爸关妈妈半夜饱受惊吓,自己家女儿半夜进屋,钻进他们的被窝哭着说爱他们,一辈子不想离开,然后就挤在父母中间睡着了。 要说嫁得太近也实在不是个好事儿,一点神秘感都没。这会儿老关家完全没有嫁女儿的感觉了。 关妈妈看着女儿的睡颜,吸吸鼻子,咽下眼泪:"咋就觉得她才出生,穿个小花夹袄躺在咱俩中间呢?" 关爸爸没吭气地爬起来,披上大衣去闺女以前的房间睡觉了。 关家人没有嫁女儿的感觉,秦家人也没用娶媳妇的感觉,总归是……嫁得太近了。 上午十点,秦知被自己家奶奶一锅盖子敲醒,亲戚们已经离开,大院里恢复了平静,秦知找了半天自己,终于在疼得要炸开的脑袋上找到了。他傻呆呆地看着自己奶奶收拾临时的新房,被窝里,新娘子没有,香蕉皮倒是有几块,白色的男士袜子有一只,但是绝对不是他的。 "上去接你媳妇去!"秦奶奶话音未落,又是一锅盖。 秦知捂着发胀的脑袋上了楼,敲开老丈人家大门。老丈人不叫他进去,说是规矩,要三回门才能进去。没过片刻,老爷子背着穿着自己家老婆花睡衣的女儿出了门。 "你那帮朋友也是,灌一点儿得了……这丫头,怎么怎么这样重……"老爷子唠叨着,话语中却是满是疼爱。秦知赔着笑脸跟着老爷子下楼。关淑怡依旧是宿醉未醒,在二楼转弯的地方,她抬起头看着墙壁,突然说:"有老公了不起啊?!我也有了!" 秦知惊了一下,接着一脸苦笑。这丫头大概在梦里还跟别人攀比呢。 关爸爸把女儿送到一楼,转身回屋,临出去的时候扭头对秦知说:"昨儿你家朋友把礼钱上我们那边了,回头我给你送回来。两家一起请客就这点不好,礼钱都上错了。你回去跟你奶说下。"老爷子是想显示自己不爱财的心理,奈何秦知不吃这套。他胡乱点头,大概啥都没听进去。 "叔,你回去吧!"秦知捂着脑袋嘟嚷着。 BBS.JOoYO o .NET 秦奶奶又是一锅盖,"叫爸,还叫叔叔呢!" 关爸爸一脸不在意,"不用,不用,客气啥呢,孩子不习惯呢!"画死这样说,但老爷子站在那里没动弹。昨儿改口费他是给了的,整整一千块呢。按道理女方家不用给这个钱,但是昨儿关爸爸也喝多了,搂着秦知说:"老弟啊,老哥给你一千块,你叫我爸爸成不成?" 秦知憋了半天,低头喊了一声"爸"。老爷子很高兴,一激动大包大揽的脾气又上来了,"哎,那个,那个回去睡吧。新房、院子里卫生我找人干了,你们睡吧,睡吧!什么都别管,爸包了……" 秦知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子,一头扎到床上,搂着自己家媳妇睡了。这一睡便睡到了每晚新闻联播摇滚地球的时刻,小新人双双饿醒,齐齐赖在床上,不想动。 秦知拿手肘捅捅关淑怡,"媳妇,起来端饭去。" 关淑怡不乐意了,她扭动一下,撇嘴,"这是你家。" 秦知一副大老爷的样子,"也是你家。" 关淑怡大鼻子里喷出一股子故作娇憨之气,"嗯……人家不嘛……人家害羞嘛。" 然后……秦知就吐了。真吐了,昨儿喝了一肚子酒,没吃到啥东西。这不头一回结婚,没啥经验嘛。 关淑怡趴在床上指着秦知胡说八道:"你……你这个不守贞洁的男人,这孩子是谁的?" 秦知扭过来胳肢她。 卧房里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很大,秦奶奶瞅着自己家老爷子,这老两口眼对眼地笑得那叫了暧昧哦。 "早点儿要孩子好, 早点儿要,我们给他们看。"奶奶对爷爷低声叨咕了一句。 秦知磨磨唧唧地爬起来,对着镜子抠抠眼屎,晃晃悠悠出了卧室入堂屋。堂屋的小角落里,爷爷奶奶在数钞票。一小时前,陈律师带着账房来交账,没敢打搅秦知,交代完就匆匆走了。这都要过年了,谁家都是一大摊子的事儿没整完呢。 好心情的秦知笑眯眯的调侃老两口,"这么多钱?奶奶,发财了啊!" 秦奶奶却一脸不高兴,她跟着秦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将昨天在饭店打包的菜肴拿出一盒,倒出来放到蒸锅上热。 秦知对爷爷奶奶这份节省习以为常,觉得完全没问题。老一代人,节省惯了。再说了,打包也没错啊,昨儿那顿饭整鸡整鸭不知道剩下多少,浪费实在可耻。 无论是老秦家,还是老关家,可都是一样的朴朴实实的勤俭人家。 "你四表姑,四个闺女我哪个不上五百块,你猜她给你上了多少!"秦奶奶拿着锅铲敲着锅盖数落。 "多少?"秦知一边随口应付,一边看着冰箱里成堆的打包盒发愁——这要吃到什么时候?他真没在乎别人给上多少,但是他必须对奶奶的话题表露出适当的关注。 "五百!你说说,有这个道理吗?她家是个孩子,咱家就你一个,赶明儿你们有了孩子满月,红白喜事都不许请他们,咱不稀罕她家的钱。还有,他们家以后有事儿,你也不许去!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秦奶奶端出盘子,将半只肥鸡放进去,还顺手盛了两碗稀饭,一边做饭一边愤恨地唠叨着。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秦知忙不迭地答应着,心里却在为老人提及的孩子问题发愁。他不知道怎么跟两位老人家开口,这个问题……孩子,他还是坚决不能要的。他端着盘子转身进屋,临到门口的时候,他问自己家也有:"爷?" 点票子的秦爷爷扭头,"啥?" "四表姑是哪个啊?"秦知纳闷地把脑袋里的亲戚回忆了一次。 "就你小时候,借咱家自行车一年不还,你奶奶上门要才要回来那家。"秦爷爷也实在是对这位亲戚有意见。 点点头,秦知抬脚踢开门。关淑怡已经起了床。 看着一整盘子的肌肉,关淑怡恶心了,站起来对秦知说:"我是死也不吃的。我回自己家吃。" 秦知叼着鸡腿点点头,顺手打开卧室内的一部拥有秦知特色的老式黑白电视机。都什么年代了,老秦家的黑白电视依旧生存着,那电视一侧的按键上,频道数只有十二个。 关淑怡上了楼,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一脸黯然地对秦知说:"我家 也在吃剩饭,还是好几种放在一起混着吃。老公,咱离家出走吧,等他们吃完那些剩饭咱再回来。" 秦知乐了,他回手指指门口,"今儿起,你吃苹果不要钱。" 关淑怡表情夸张地狂喜了一下,转身出屋,大模大样地走到苹果摊那边挑了几个。正挑着,秦奶奶叫住她,指指仓库那边说:"那边有好的,这些都蔫了,别吃。搁着卖吧,卖不掉奶奶给你腌苹果酱。" 关淑怡点点头,幸福得都要死了。她想想又不对,合着以前她吃得都是不好的?算了,算了,着如今还有什么事儿能比不花钱吃苹果更开心呢?想来是没有了。嫁个卖水果的,果然是最正确的。 "爷爷奶奶还数钱呢?"秦知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关淑怡嘴巴里,问。 关淑怡咬一口苹果加鸡肉,嚼着点头。她伸出指头,说:"数三次了。我妈那边也在干这档子事情,大概他们未来几天都要靠数钱过活了。给我捏捏脚,昨儿累死我了!" 秦知拿起一边的纸巾擦擦嘴巴和手,认命地搬过老婆那只并指的脚丫子揉起来。当然,偶尔揩个油这样的行为也是有的。 这两人正在叽叽嘎嘎地乐和着,秦奶奶和秦爷爷没敲门就那么直接进来了。 关淑怡惊得蹦起来,老人家倒是一脸无所谓,也不是无所谓,两位老人家的表情有些沉重,没注意到他们在干什么。 秦知看着爷爷左右两只手各拿着几叠子钱,秦奶奶抓着一条长长的礼单,表情有些呆滞,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关淑怡赶忙让出沙发,请老人家坐了。做了一会儿后,秦奶奶一直拿手肘碰秦爷爷,老爷子开了口:"筐筐啊……有个事儿跟你说下。你奶奶的一丝丝过几天说,我寻思着,还是早点儿说的好,不然我们俩都睡不着。" 秦知愣了下,他看看关淑怡,关淑怡看看他。 秦奶奶将礼单铺开,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对秦知说:"你看看这个。" 秦知低头看,礼单上这样写着—— 姓名:给孩子 礼金:两万元。 秦爷爷摸索着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包香烟,看突出的那一排香烟嘴儿,这烟是好多牌子合起来的一盒烟卷。老爷子抽出一根点着,吸了好几口之后说:"我想着吧,这可能是你亲爸、亲妈给的钱。咱家没这样的亲戚,一给就是两万块。而且,以前也接到过一封信,也写着给孩子。" 秦知不做声,关淑怡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 秦奶奶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老式信封递给秦知,"你上三年级的时候,也是冬天,大清早的我和你爷爷一开门,就看到地上有个信封,里面有三十块钱,其他的啥也没写。" 秦知结过信封,第一眼看的却是邮戳的位置,可惜那上面啥也没有,就是一个老式的牛皮纸竖式信封。 "我和你奶奶也害怕。最开始的时候俺俩害怕有人来带你走,接到那三十块钱之后,就带着你回乡下住了一年,提心吊胆了一年多。慢慢地也想开了,这感情跟别的不一样,我们就是把你藏得再好,人家亲爹亲妈要来了,咱也不能拦着,对不?后来我们就等着。刚回来那时候,你奶奶在门帘上悄悄吊了个铃铛,那段时间,只要稍微有个响动我们就会蹦起来。我们等啊,等啊,一等就等到现在,那铃铛再没响过。"秦爷爷在那里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秦知的表情。 秦知面无表情。关淑怡紧紧握着他的手,她能感觉到,一层层汗从丈夫的手心冒出,那些汗珠全部是冷的。 打拿到那个三十块的信封开始,老人家这些年就有了心事。这么多年了,想起来就是一阵沉甸甸的,想起来就是猫抓一般的闹心。现在好了,秦知成家了,媳妇也有了,老人家不想再瞒着了。 秦奶奶接了话头,继续说:"当初我想着,不管是谁来带你走,我都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打官司。后来,你一天比一天大,你这孩子心思重,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们,从不给家里添麻烦。你爷那会儿在小市场摆摊,你放学就去收摊推车,学习也不用我们操心。我跟你爷睡不着的时候也想了,这么好的孩子,咋说不要就不要了呢?我挂那个铃铛不是想叫他们带你走,我就想问问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咋就那么狠心呢,寒冬腊月的把孩子放到筐子里……都是懂事的孩子了,那么好,怎么就舍得了?" 秦奶奶说着,眼窝里扑簌簌地掉着眼泪。秦知一言不发地拉起自己奶奶的手,摸着上面的老茧。那些老茧上有一些陈年的伤痕,就在嘿嘿的一辈子都洗不白的皮肤表面上。这些伤一到冬天就裂开,用什么好药都难以治愈。就是这双手养育自己长大成人,就是这双手把自己从筐子里抱出来一只养育到现在。秦知抬头想安慰下爷爷奶奶,他很想笑,结果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着泪流满面。 秦奶奶用手指帮孙子擦眼泪,秦知觉着那双手就像砂纸一般的粗糙。他将脸埋在那双手里,双肩上下抽动着,闷声闷气地说:"奶,咱别做这买卖了,您和爷爷以后就待家里,想干啥干啥,不干活了,成吗?我想好好孝顺你们。" 秦爷爷擦擦眼泪笑,"说啥呢?都摆了一辈子水果摊,我和你奶还能行,闲不住。这人不干活了,就该死了啊。" 关淑怡鼻子酸的可以酿出醋来。她很想哭,又不敢。看着那样难过的三个人,她想了半天,觉着如今自己应该可以代表秦知说一些话了。也许,这些花只有她有权利说。她站起来,走到奶奶身边搂住她,"奶奶啊,您别难过,我和秦知哪里都不去,谁家的孩子也不做,这辈子我就是老秦家的孙子媳妇。以后我好好孝顺你,好好跟秦知过日子,谁来带秦知我都不许他走,我们就跟你们过。" 说着说着,那傻丫头哭了,也不知道哭个什么。她觉着自己家丈夫太可怜了,咋就那么可怜呢?她想不出用什么方式安慰这家人,想不出用什么方式去心疼自己的男人、自己的丈夫,她也只能陪着哭,肚子里发着成堆的毒誓—— 这辈子一定要对他好,对他全家好。 秦知呆想了一会儿BBs· JoOYOO.NeT,站起来,走到家门口卸下了那个生锈的铃铛——小时候他以为那铃铛是为了提醒来客人了才挂上去的。摘下那铃铛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看下门外。 门外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 "以后,这铃铛就别挂了,这钱也不能要。"秦知把铃铛放到桌子上说。 秦奶奶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不能要,那也没地儿还啊?两万块呢,不少了,你们以后有了孩子,这钱……" "奶,咱不缺这两万块,这钱……别要了。"秦知坐下说。 秦爷爷抬头冒了句:"不要,丢街上?" 这下关淑怡跟秦奶奶一起乐了。关淑怡拍拍桌子上的钱,说:"那不是……有啥社会福利院、社会老人院吗?里面都是孤儿,或是没人管的老人,咱把钱捐了替他们做好事。这样也不要他们钱,也不欠这个人情。秦知是老秦家养大的,跟他们没关系!" 关淑怡这话算是说到爷爷奶奶的心里去了。秦奶奶连连点头,虽然真的舍不得,但是这钱确实不能咬,秦爷爷熄了烟头,很是同意地取出两叠子钱丢桌子上,"捐了,捐了!明儿你们俩啥也别干,就去那个……那个院,捐了。全部捐了,两万……两万零三十块,不成算上利息,都算清楚了,都捐了!" 送走了爷爷奶奶,秦知脸上的笑容慢慢卸下。关淑怡没去劝他,有些事儿,劝不清楚。她只是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面对,等他与自己商量。 忙忙乱乱的,天色渐渐晚了,秦爷爷电视里的戏曲频道的声音听不到了。关淑怡拿起两叠子钱,顺手丢到一边,拽了秦知起来,"你睡不睡啊?不睡干点儿别的。" 秦知看看她,点点头。 这两人穿好衣服,悄悄上三楼打开了新房。关淑怡将屋子里的灯统统打开了后,扭头伸着手指对着秦知快速地花圈,"咱家的电表这会儿会不会这样动?云霄飞车一样,刷刷刷的,一圈又一圈?" 本来满腹心事的秦知顿时乐了,"你爸交电费的吧?" 关淑怡吐吐舌头点点头,"可不,幸亏他们睡了,不然又是一顿骂。" 新家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三室一厅。所有的家具物品没开封地丢在一边,这收拾收拾要好多天呢。小夫妻挽起袖子开始忙活,一个给物品拆封,一个拿着抹布擦木地板,又是一阵默默无语。 干了半个多小时,关爸爸一言不发地进屋。老爷子转了几圈,假装看家里的墙缝,假装那点儿东西。就这样,看上去像是无意识地关了几盏灯后,老爷子站在门口嘀咕:"明儿再收拾吧。" 关淑怡抬头看着她爸爸乐,"白天都睡够了。" "别干得太晚。"关爸爸说完转身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电表转得,刷刷刷的,一直转圈,跟云霄飞车似的……" 秦知默默无语地抬头看着门的方向,老爷子走开后,他一屁股坐到地方上开始乐。关淑怡拆下家具包装,走过来丢到他脑袋上,数落他:"不许嘲笑俺爹!" 秦知绷着脸抬头,特真诚地摇头,"没笑,真的。那电表刷刷刷地转,我都不笑。你爹坐过云霄飞车啊?不容易啊,还知道云霄飞车呢……哈哈!" 关淑怡伸出手对着他的后脑勺啪得就是一下,"不许嘲笑老人。" 秦知抓着她的手扯着她坐到自己怀里,两人拥抱在一起看着墙壁上的新婚照。 "以后,咱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孝顺你爸、你妈。" "还有你爷爷、你奶奶。" "嗯……果果。" "嗯?" "以前,我总是想他们什么样儿,其实我想过很多次,见到他们,绝对不认他们,他们怎么哭着求我,我都不认他们。" "你亲爸、亲妈?" "嗯!" "现在呢?" "放下了,我只求他们忘记我,最后再也别想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 "嗯……果果?" "嗯?" "我们……再过几年,领养个孩子好吗?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关淑怡呆了一下,坐起来看着秦知。不要孩子是早说好了的,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肚子,心里针扎一般猛地疼了一下,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关淑怡懂得了郎凝。现在,她想要一个孩子了。因为她爱这个男人,所以她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女人想要孩子的最最基本的欲望,其实是占有,是她为他打上的第一个私人烙印,是家庭的第一层共有关系。 此刻关淑怡的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她觉着,她有了。 那个烙印,她有了。 第十七章 身边的事情 (室内是暖和的,宝宝们穿得都很干净,他们躺在一排排的木床上,有睡的,有玩的,有哭的。正在上班的保育员来回忙着,嘴巴随着照顾的手,一个一个给关淑怡介绍着那些孩子。那些孩子,竟然没有一个是健全的。无法形容如此巨大的悲哀。这种悲哀被集中在这个房间,没有特殊的词汇、动人的描写、悲惨的叙述,那种无依无靠,那种抓不到什么、一片空虚的悲,在关淑怡的泪囊上狠狠地扎着,抓着。) 一大早,新婚的小两口便出门了,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街上潮涌动,什么东西都贵。关淑怡原是想跟秦知出门买一些东西去福利院的。家里放的那两万块钱,是那老小三人心里的定时炸弹,一天不拆除,家里那老两口便失眠一天。为了挽回老人家的睡眠,秦知跟关淑怡决定出去完成他们的心愿。 但是,这上街必定不能带女人去的,真的,这一出去,竟然变成置办年货。 关淑怡买好了些春联,还有财神像,外加打发老灶王爷上天的糖瓜……她抑制不住地花钱,花自己才收来的礼金。 耳朵边,人们的声音汇成挤在一起,嗡嗡地响,听上去很乱,但心里却能奇妙地涌出一种祥和、安全的感觉。 "我前儿在网上看到一件羊毛衫,奶奶穿了很合适,这楼上有专柜,你给我看着东西,我去去就来。"关淑怡把几个塑料袋放到秦知手里,转身走了。 秦知点点头,买了一瓶热饮,占了人家一个饮料座,乖乖地等妻子。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这种"我等待,她必然要回来"的感觉,很有盼头,很甜蜜,很满足,很踏实。一起起床,一起上街,一起商量事情,一起为家里忙来忙去。骨子里,秦知就是这样的一个拥有小家庭意识的人。 邻座的孩子扯着嗓子,指着在商店门口跳着舞招揽顾客的巨型熊,哭号着索要。年轻的夫妇很无奈地揪着孩子的胳膊。那尊布偶人熊下面是大活人一个,他们怕是买不起,满足不了地下躺着的这个小祖宗的心愿了。 "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到这里!把你卖了!!"年轻的父亲威胁着。 可惜,那孩子根本不理他这一套,他继续打滚,声音越来越惨烈。在秦知听来,那孩子的哭号犹如杀猪声一般刺耳。秦知看着热闹,心里替他们累。他跟果果不要孩子是正确的,绝对正确的。秦知现在看到小孩,就努力去挖掘属于少儿的那种聒噪、烦琐、肮脏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在用这种方式麻醉着某股中国人传统的根性。不能咬孩子,绝对不能要。 大楼里,广告声随着音乐化成子弹射进小城人的耳朵里,他们成群地拥挤在某个摊贩那里。只是看着,却不买。关淑怡从楼上颠颠地跑下来,放到秦知手里一大包东西。 "这是……一件羊毛衫?"秦知纳闷地看着那堆东西。 关淑怡很是得意,扬扬下巴,"这是……全家的羊毛衫。" 秦知拉着她坐下,"你买了也是挨骂。我奶奶爷爷唠叨完,你妈会继续唠叨。他们会唠叨道你崩溃,崩溃地发誓从此再也不给他们买东西。" 关淑怡连连摇头,"不会的,我告诉他们三十块钱一件,一百块四件,他们只会嫌我买得……呃,你猜猜我看到谁了?" 秦知顺着关淑怡的眼睛看过去,窦建业提着一堆东西站在一楼卖鞋区,他身边魏琴正在一双一双试穿着靴子。窦建业不停给着意见,魏琴遵从他的指示,不停地换着。 "我看错了吧?"关淑怡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最最不该在一起的人,竟然在一起了? 秦知倒觉得没什么。他将手里喝了半瓶的饮料递给关淑怡,"看错什么了啊!他们挺合适的,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年龄到了,情感萌动了,总要搭配一个伴儿的。你这话说得,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关淑怡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背着身子。虽然那两个人没在这附近,但她还是把它当成一件秘密的事情,以机密的形式告诉秦知,"他们是死敌,前世就是死敌,来世还会是死敌。真的,相信我,他们结婚,最少七天一架,十五天一离婚。这是个悲剧,大悲剧!我要阻止他们,必须阻止!"她说完站了起来。秦知一把拉住她。 "别掺和,人家那对挺好的,怎么就不合适了?他们还说我跟你不合适呢!" 关淑怡瞥了秦知一眼,"谁说的?" 秦知立刻用饮料瓶子塞住自己的嘴巴,连连摇头,那只手却是没放开。 关淑怡挣脱了几下没挣开,只好坐下。她托着脸颊,已经没了购物的欲望,想想那两个人,所有的记忆都是他们在对着干、拧着来的画面,怎么就能在一起呢?他们怎么就混到一起了呢?!她简直无法想象。 "老婆啊,人家起初看不惯是因为看得太仔细,看得过于仔细了就发现优点了,看得习惯了,缺点就不在乎了。啥叫冤家,这才是冤家,正宗冤家!"秦知安慰一般拍拍关淑怡的头。 "我跟你的事情,我从来没瞒着魏琴。"被打击到的关淑怡神情沮丧。 看着小妻子一脸郁闷,秦知知道她被打击到了。不过,他倒是觉得魏琴没做错,要害死告诉关淑怡了,就冲她刚才那个态度,那是绝对会给搅和黄了的。这等恶事,他绝对不能叫关淑怡去做。这是要记恨一辈子的事儿,太吃亏了。万一人家真的成了,关淑怡跟魏琴怕是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他们带着亲呢,不能结婚!"关淑怡喃喃地嘀咕。 秦知笑笑,"你说了,八竿子打不到彼边的亲戚,国家都不反对,你就更没权力了!" "窦建业她妈可难搞了,魏琴嫁过去,会被看不起!" "还有比你妈妈难斗的?" 关淑怡猛地抬起头,扯着嘴角带着一丝威胁看着秦知。秦知举手投降,"我错了。这些您娘亲大人的事儿都是你说的,我怎么就不能说饿了?" 关淑怡敲敲桌子,带着一脸严肃的政治表情,对秦知深情并茂地说:"秦知同志。" 秦知敬礼回答:"在。" "秦知同志,自从结婚以后,你有没有发现你突然嘴碎了?" "没有发现。" "秦知同志,自从结婚后,我发现你对生活的观察力很强嘛,还学会模仿了。我妈也是你能说的?" "我错了老婆。你可以说我奶奶,我绝对不生气。" "不许认错!" "为什么?" "我要享受夫妻吵架的滋味,这样才有结了婚的感觉。" "好吧!坚决不认错,然后呢?" "然后,你就说吧,魏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从小在一起,她跟窦建业真的不合适……" 幸福的苹果控by老草吃嫩牛6002-6032 "老婆,你不是魏琴她妈,这是她妈该考虑的事情.对吧?" 窦建业拿着一叠发票去付钱,魏琴站起来,低头仔细看着自己脚上穿的那双靴子。她的脚丫子左右扭动,带着一丝恋爱中的女人才拥有的那股子娇憨神态。寞建业跑回来,把发票给魏琴。他们说说笑笑的,神态亲昵,偶尔一些不经意的暧昧动作,充分地说明,这两个人暖昧已久,奸情早生。 "他们什么都不合适。可怜的魏琴,到底她要怎么办?"关淑怡拉着秦知求救。 秦知对她这种乱操心很无语。他耐心地摸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安慰,"你在担心什么?" 关淑怡看着那对幸福的伴侣,说:"我担心窦建业家条件太好;我担心窦建业的妈妈太厉害;我担心魏琴脾气不好心眼太小;我担心窦建业是个花花公子;我担心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我担心魏琴吃大亏;我担心这一切都发生了,魏琴还执迷不悟;我担心,她受伤了,就是不告诉我……" 秦知被关淑怡跟魏琴的这份极其纯真的女性友谊所感动。真的,他身处的那个都市,女性朋友能发展出带出母爱的纯洁友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喂……关苹果,咱回家吧!有些话你适当地找机会提点下,听不听要看魏琴的,拆了人家多不道德。" 关淑怡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不阻止才不道德呢!" 秦知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拍了桌子,转身跑到鞋柜那边,就像大老婆抓小三那般,牛B哄哄地蹦到了那两个人面前。对此,秦知有些不理解。他认为,无论是多么深的友谊,关淑怡都没权利去干涉魏琴的感情,朋友之间的义务应该是点到为止的。 一小时后,这四人找到一间茶室谈判。秦知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谈判的态度,而且他很是不理解为什么关淑怡把自己安排到陪绑的座位——他为什么要坐在窦建业这个衰人的身边? 被发现秘密的小情侣低头坐着,魏琴一脸尴尬地低头,窦建业则低头玩香烟盒。 "喂,你们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吧?我家关苹果又不是你们的妈,干吗用这样的态度?"秦知心里是这样想的,就是没敢说。 "啪!"关淑怡拍了一下玻璃台子。 那两个人颤抖了一下,头压得更低。秦知更加不理解,他们跟关苹果低哪门子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关淑怡很严肃地问,神态完全是关妈妈二世的模样。 魏琴玩玩指头,喃喃地说:"你们结婚第二天。" 那两个人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他们鬼鬼祟祟的,偶尔抬起头,眼神碰到一起,却又立刻躲避开来。 秦知握了一下关淑怡的手,她的手很凉,甚至在发抖。秦知有些惊讶,他觉着,此事有些大惊小怪,想开口劝劝,但是抬起头,看到关淑怡已经蒙上泪滴的脸颊,他还是闭了嘴。 关淑怡组织了半天语言,清清嗓子,终于开口:"窦建业,凭你的条件,你可以找任何人,真的,为什么是魏琴呢?你知道的,接下来,你的母亲会伤害她,周围的人会伤害她,而你,你没有能力保护她——你没学过这个,你根本不会。" 窦建业抬起头,看着魏琴,看看一脸不信任的关淑怡。魏琴扯着嘴角冲他笑笑,一刹那,窦建业想,自己也的确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了。这些天,从会议室奇怪的开始,到走在一起,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喜欢魏琴什么了。 "小关很了解我哈。"他别扭地开了头。 关淑怡点点头冷笑,"对啊,你除了打游戏,逃避生活,什么都不会。要是托生在普通人家,倒好解释,可是你家不同的。你大哥很优秀,你也应该可以做到,但我从没看到你努力过。" 魏琴想为窦建业辩解几句,想了半天,发现窦建业这人,偏激、长期抑郁、敏感、容易受到伤害,对啊,为什么喜欢他呢?同情吗?她坐在那里,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得到好友的支持。她跟关淑怡都是小城女人,先天的根性限制了她们对爱情的向往等级,她们更注重实际的东西。就在几个月前,魏琴还是一个绝对绝对的合适主义者。 男朋友不必太高,高自己一点儿就好。 赚钱不必太多,两人合起来够用就好。 房子一定要有,属于自己就好。 学历不必很好,但是,共同的话题偶尔能说就好。 不必太帅,懂得负责就好。 …… 现在,这对最最好的朋友,都找了一位跟自己的生活完全无交叉点的男友。关淑怡还能用一些理由来解释这个问题,因为她充满强大的母性,而这份母性正是秦知所需要的。但是窦建业呢?他家庭条件好,个子高大,样子也不错,学历马马虎虎,跟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魏琴的心七上八下的,但是要她离开窦建业,却又不可能。她已经陷进去了,完全地陷入那种。 窦建业端起茶水,给自己灌了一杯。秦知有眼色地帮他加满。 又喝了几杯水之后,窦建业终于组织好了自己要说的话。他抬起头,目标坚定,眼神紧盯关淑怡,带着一丝恭维,一丝哀求,还有一丝寻求理解的意思。他的语调一本正经,也许,他这一生,从未这般正经过。 "小时候,所有的人都喜欢拿我跟我哥比,可我就是没我哥聪明,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努力地去学习,去工作……呵……每个人的天分、机遇都是不同的,哥哥跟父母吃过苦。父母创业最初,哥哥带着我生活,受了很多罪。 "而我却因为少受了一份苦,变得很容易原谅自己。我没哥哥b bs .Jo OyOo. ne T写的字好看,我没哥哥懂得疼人,我没哥哥有眼色,我没哥哥会办事,我没哥哥会做生意……我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同样的姓氏。 "我嫉妒我哥,我恨所有的人。从上学开始我就在跟我哥哥较劲儿,跟自己较劲儿,跟父母较劲儿。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来担心去,人却变得越来越猥琐,质量越来越低。 "我喜欢魏琴,她在我面前从来不提我哥哥,不提我家里。她爱管着我,什么都管,打游戏要管,抽烟要管,睡觉时间也要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在骂我,骂我的那些内容,大部分不是因为我不争气……" 窦建业看看魏琴,魏琴冲他笑笑,他继续说,语气越来越坚定。 "她觉得我不会照顾自己,她心疼我,她心疼窦建业,窦建业怎么敢不爱她呢?我这个人,在朋友当中很爱出风头,说话尖酸刻薄,很是不讨人喜欢。我知道,他们喜欢跟我在一起.那也是给我父母的面子,给我哥哥的面子,给我家那些根本不可能给他们的钱的面子。我虽然笨,但是我懂得利用这些东西。 "从懂事开始,老师、社会、公司,不管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总有人替我去解决,上学逃学也罢,早恋也罢,打架也罢,染头发也罢,考试全部考砸了也罢。我工作干不好,任性、偏激、骂人,人越多,我越疯。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羡慕,带着鄙视。我知道,但是,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家,我又能怎么办呢?你们该笑我不知福了。其实,每个家庭都要有个问题,有个解决不了的缺陷。而我,我就是在我家里扮演着一个这样的角色。你看,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去做的。假如我超过了我哥哥,还是会有其他问题的,对吗?" 关淑怡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窦建业的话,她好像被震住了。在她看来,窦建业不该如此清醒明白的,可他偏偏就是如此清醒明白。 秦知看着面前这个被强迫着说着自己一切不堪的男人,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章正南,却又不是章正南。 窦建业从身上摸出皮夹子,拿出一张卡放到桌面上,带着一丝自我解嘲的笑,说:"我想请你放心,真的,小关,我想很坦诚地把自己放在这里,令你安心。你安心了,魏琴就会安心了。这卡里有四十来万,这些年,我悄悄给啤酒厂做代理,还是赚了一些跟我家无关的钱的。" "我买了一套房子,前年就买了。魏琴去过,那边她也挺喜欢的。房子不大,就八十多平方米,是我供了好多年的房子。我想……想跟魏琴在一起,再也不跟任何人比了。你看,我就是一个没出息的窦建业,只会打游戏,但是最起码我不会逃避责任。请相信,我不会把家里的事情跟我的生活缠绕在一起。假如我的父母真的要伤害魏琴,那么我们就走得远远的,我去找份工作。我没出息,但是我想……我在今后的家里,还能算是个顶梁柱。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只要魏琴愿意依靠我,我就愿意为她去工作。真的,这钱我现在就给魏琴拿着…… " 窦建业将那张卡往魏琴手里塞,魏琴就是不接。他们拧在一起,拧着拧着,魏琴突然抱着窦建业,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知拿起关淑怡的大衣帮她穿好,拉着不知所措的关淑怡的手笑笑,顺手给她整理下头发。 "我说,咱回吧。朋友,有时候也需要点到为止。你做得很好了。" 关淑怡没再反抗,任由秦知拉着离开了这里。关起门的刹那,秦知看了一眼那对拥在一起掉泪的情侣。 秦知想,窦建业跟章正南还是不同的。这个窦建业最起码还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怎么做,而且他会默默地努力,去承担自己的责任。而章正南那人,嗯……还真不好说他到底属于哪一类呢! 一百套童装,三十箱零食糖果,外加两万块钱。秦知跟关淑怡准备了一整天,终于准备完毕。秦知租了一辆工具车拉着这些东西,跟关淑怡去完成奶奶爷爷的心愿。 小城的福利院不好找,他们找了好几个朋友才问清楚地址。 临出门的时候,秦奶奶还指挥秦知从家里带了好几大包老人不穿的衣服。秦知翻了一下那些衣服,许多是新的。老人家节省,省啊省啊的,结果是越存越多,身上却总是旧的,常年不换。 小夫妻坐在工具车里,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关淑怡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兴奋。秦知搞不懂她为什么兴奋。关淑怡解释说:"我很久没做好事了,而且做好事的心情真的很好啊,我都觉得自己高尚起来了。" 秦知哑然,无语地抓住她的手。 "咱去了,看到有缘分的就抱回来养,好不好?"关淑怡的话带着一丝玩笑,一丝撒娇。 秦知还是不说话,依旧无语地抓着她的手。 工具车缓缓来到福利院。关淑怡打开车门,惊讶地看着这个院落。小城不大,从小到现在,关淑怡无数次从这条街走过,她从公车的窗户里看过这里,从出租车窗户里看过,偶尔买东西也会路过这条街,但她从不知道这里就是福利院。 他们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四下看着,想象当中的热烈接待场面并没出现。 过了一会儿,一位看门的老大爷推开门打量了他们一下,慢慢走过来。他先是看车门上的宇,又看看一整车后斗的货物,语气很平淡地说:"你们是哪个单位来献爱心的?要过年了,都放假了,没人!" 关淑怡窘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知走过来,递给老大爷一支烟。老大爷看看牌子,将烟塞进嘴巴里。秦知连忙帮着点上,说:"大爷,我们不是哪个单位的,我们是自己来的。您看随便找找谁,我们把东西放下就好。" 老大爷更加奇怪了,他转身进传达室打了个电话,探头招呼他们: "进屋吧,屋里暖和。" 传达室里真的暖烘烘的,秦知和关淑怡坐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没意思。 "那边有展览室,我带你们去看看?"老大爷站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大串的钥匙,打开边上一条通往内楼的门,扭头对他门说。 关淑怡跟秦知互相看看,只好站起来跟着老大爷去内楼。 秦知跟关淑怡在展览室溜达着,整整三墙壁的照片,开始他们还很认真地看,看了一面墙后,他们有些无奈。那些照片一堆是领导视察,还有一堆就是各大单位献爱心。每幅照片前面堆满了食物、物资箱子,箱子后世单位人员笑眯眯地抱着一些孩子,千篇一律。·还真 关淑怡撇撇嘴,大概觉得虚伪,她拉着秦知想走。边上拿着鸡毛掸子扫灰的老大爷斜眼看他们一样,却在那边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觉得虚伪了吧?其实这种虚伪要是多点儿。那才好呢。这两年,好多人吃得满嘴流油,可转过身,逢人就说难活。口袋有了钱,宁愿糟蹋了,也不愿意来虚伪一把呢。" 秦知讪讪地笑笑,只好拉着关淑怡又继续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参观。 一阵北风吹得窗户哗啦啦作响,二楼隐约有孩子的哭声传来。关淑怡跑出展览室,站在楼口听了一会儿,想上去。 没承想,楼道口还有一道锁了的铁门。那门把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有孩子的哭声,一半却上不去。关淑怡有些急切。 打扫卫生的老大爷腰间,那串钥匙哗啦啦地响着,但他就是不开口,也不看他们。 关淑怡扒着门眼巴巴看着,一直看到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姑娘在楼梯上探头探脑。 "宝贝,你下来啊!"关淑怡摸出口袋里的糖果招呼。 小丫头跑下楼梯。许是跑得着急了,她来到关淑怡面前后没有接那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却蹲下了。 关淑怡也蹲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孩子。她承认自己好奇,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孤儿,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 这小妞妞穿了一件粉粉的花衣裳,胸口还带着一个饭兜兜。她蹲着歇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从栏杆里伸出她的小手。 关淑怡却吓了一跳。这孩子,嘴唇、手指甲全部是紫红色的,暗黑的紫红色。 "丽丽是先天性心脏病。"身后传来一声解释。关淑怡回过头,一位三十五六岁、个子不高的男同志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秦知不做声地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过来。 这位男同志先是自我介绍姓郭,接着大力跟他们握手,满口的"谢谢"、"抱歉"。 "领导不在,我在食堂帮忙,怠慢,怠慢,怠慢!" "为什么要把孩子锁起来?"关淑怡指指那道铁门,语气不善,带着质问。 郭同志好脾气地解释:"好多孩子都大了,满楼乱跑,一不小心看不住,跑出去就不好了。您看,万一丽丽跑出去,犯了病,身边没人怎么办?" 关淑怡没再说话,求救一般地看着秦知。秦知走过来,却没向着她。他对这位带着客气笑容的郭同志道歉:"给您添麻烦了,对不住。我们放下东西就走" 郭同志连忙摆手说没事,随后却指着一边的接待室,说:"咱先参观参观?" "我能进去看看孩子们吗?"关淑怡依旧要求着。 郭同志挺抱歉地说:"咱这里不接受参观。您看……" "求你了,我就是想看看孩子们。我都想了一天了,买东西的时候想,买衣服的时候也想。我不看到,是不会死心的。"关淑怡哀求,即使秦知使劲捏她的手心,她还是很偏执地哀求着。 郭同志一脸为难,想了半天,咬咬牙,下决心—般拒绝说:"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不是给人参观的。" 秦知微微叹息了下,开口道:"同志,是这样的,我也是孤儿,我们刚结婚,家里的老人给了两万块钱,叫我们无论如何送来。我们真的不是参观的,我妻子就是想看看孩子,我们一点儿恶意都没有。您看能不能跟你们领导说下?" "哟,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哪个福利院长大的?"一边不理不睬的看门房的大爷突然很感兴趣,凑着脸巴巴地过来问。此刻,他脸上竟然带上了刚才没有的笑容,还摸摸秦知的脑袋,就像对待自己家孙子一般。 "我是被收养的。"秦知解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老爷子这只有些粗糙的、上下起伏间挂发丝的手,抚摸着自己。 老头摸了一会儿,挺关心地又问:"收留你那家,对你好不好?" "好。"秦知回答了一个字。 楼梯那边吧嗒吧嗒跑下来一个女保育员,弯腰抱起正在吃糖的丽丽,伸手从里面打开门走了出来,大嗓门地问:"这是哪个单位献爱心啊?" 小夫妻顿时又尴尬了。 过道那边,小郭打了一会儿电话,终于回来告诉他们可以上去了。 关淑怡扭头叫秦知,秦知却摇摇头。他的笑容很勉强,解释的声音也勉强,"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从刚才看到丽丽,秦知就开始不对劲儿。关淑怡很想安慰他,但是此刻不是时候。 关淑怡冲着趴在保育员怀里的丽丽拍拍手,那小丫头很乖巧地给她抱了。这丫头似乎不懂得认生是什么。 没人教她羞涩,也没人告诉她陌生人来了,别跟人家走。这里的孩子就是如此,你要抱,她便给你抱。 看着关淑怡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秦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 "我包了饺子,你吃不?我拿油给你过过?"门房大爷伸出手,拉着秦知转身就走。 老爷子的声音嘶哑却温和,就像自己家爷爷一般。鬼使神差的,秦知竟然一丝反抗都没地随他去了。这里的人令他感觉有些熟悉,就像之前他来过一般。这位老爷爷身上的气味,那个丽丽身上带着的气味,他都像闻过一般,很熟悉,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情,发生在记忆里的何时何处。 关淑怡的心很软,从进了二楼的育婴室,她的眼泪就没断过。这里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她就是很难过,说不出地难过。 室内是暖和的,宝宝们穿得都很干净,他们躺在一排排的木床上,有睡的,有玩的,有哭的。正在上班的保育员来回忙着,嘴巴随着照顾的手,一个一个给关淑怡介绍着那些孩子。那些孩子,竟然没有一个是健全的。 无法形容如此巨大的悲哀。这种悲哀被集中在这个房间,没有特殊的词汇、动人的描写、悲惨的叙述,那种无依无靠,那种抓不到什么、一片空虚的悲,在关淑怡的泪囊上狠狠地扎着,抓着。 这些孩子一样是从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孕育出来的,也许,他们的母亲在孕育的时候,说过一万次的期盼,但是,就是因为残缺,转眼,他们却被遗弃了。 遗弃之后,他们被国家集中在此处,在这个屋子里.一起生活,无限期地生活着。外面不知道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外面。没人为孤独无助做主,没人为他们的人生承担责任。 关淑怡无法理解,真的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十月怀胎生下的宝宝,就舍得扔掉呢?她想抱抱这些孩子,想一个一个全部抱一遍。 "您还是别抱了。您穿得干干净净的,万一给您尿上……"郭同志笑眯眯地说着,自己却熟手熟脚地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换了七八个孩子的尿布。 关淑怡吸吸鼻子,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这屋子里,有空调,有空气加湿器,但是,也有着一股子……关淑怡这辈子闻到过的最浓郁的、最呛人的尿臊夹杂着爽身粉的味道。也是啊,二三十个孩子一起拉撒在一个屋子里,怎么收拾也收拾不过来吧? 关淑怡弯下腰,伸出手轻柔地掂掂身边小床内的一个小胖墩的下巴,那小胖墩立刻咧了嘴巴很捧场地咯咯笑。 "这是益益,很可爱吧?小家伙可欢实呢,谁逗都笑。"郭同志过来解释。 "他怎么了,"关淑怡呜咽着问。这么可爱灵透的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了被丢在这儿。 "唉,我们的小益益长不高啊,一辈子只能做个长不大的洋娃娃啊!"郭同志过来抱起小娃娃,上下丢了几下,又放回小床。 听着孩子的笑声,关淑怡泪流成河,悲哀得不成。 "您太感性了,这才第一个育婴室,难道您要哭到五楼去?"郭同志顺手扯了挂在一边的一卷卫生纸,撕下一块递给关淑怡。 关淑怡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嘴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那边的保育员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转身继续陀螺一般地忙去了。 第二个屋子,第三个屋子,孩子们都是相同的,因为残缺,所以来到这里。 第一个房间、第二个房间都是没有区别的。 关淑怡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跟着郭同志转着。因为她哭得太厉害,郭同志只好停下脚步,陪着她站在走廊里等她哭完。 "其实,你不必哭的,真的,他们挺快乐。小点儿的,不知道悲伤,不懂得爱,便不会悲伤。比起小点儿的孩子,大点儿的才可怜吧。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懂了,知道有爸爸妈妈了,知道有亲情了,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了,知道被抱着很舒服了,转眼,却被丢到这里,这才是悲伤的吧?就像丽丽……还有我。" 关淑怡停止了抽泣,惊讶地抬头。郭同志无所谓地笑笑,撩起裤管。关淑怡这才惊讶地看到,B B S.Jo O YOO.N ET 郭同志两条腿一条特粗,一条特细。 "您……也是孤儿?" "是啊,我在这里长大的。" 关淑怡看着他的腿,那两条不一样的腿被遮盖在裤管下,不说,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这并不是多大的毛病啊,为什么啊?"关淑怡很气愤。 再次递给关淑怡一张卫生纸,郭同志笑得很开,一脸无所谓。 "大概他们喜欢完美的孩子吧。什么都一样,起跑线也是一样的。残疾的孩子还是有不方便的,一拖累,便是一生。也许最初的时候他们会哭,我想过的,一定会哭的,但是哭完后他们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关淑怡扯扯卫生纸,扭头看下楼口说: "我丈夫,他是色盲,所以……也被遗弃了。" "看你们的条件,活得还是很不错的吧?" "可他不要孩子,我想要。" "色盲是遗传的吧?他没做错。" "嗯,是遗传。可是,万一是个女孩子呢?女孩子就没事的。" 关淑怡解释着,解释给这位陌生人听,也解释给自己听。 郭同志想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还有一个打火机递给关淑怡。关淑怡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叫您吸的,您闭起眼,把香烟点着了。" 关淑怡拿着香烟,闭起眼睛,摸索着点打火机。她的两只手上下动着,来回接着,被烫了好几次,就是找不到那团烫了自己好几次的火焰。她没办法正确点燃那支香烟,只好睁开眼看着前方。 郭同志接过递回来的打火机和香烟,说:"这个世界,是健全人的世界,所有的物品,都是依据健全人的身体和精神条件发明创造出来的。一件对您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对于盲人来说,却是很难做到的。您的丈夫,怕是真的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害怕自己的孩子委屈吧,怕孩子也要承受他心里最最难过的那些东西吧。您应该多理解他。您看,我们这里也有手术后治愈的孩子,带回家,一样也能养老送终,一样也能爱您,即使不是亲生的。" 关淑怡没有说话,却下意识地抚摸下肚子——她的那个,这个月没来。 郭同志看着她的动作,想了下,问:"您丈夫,是多大杯丢弃的?" "六岁左右吧。我们在一个地方长大的,我妈吗跟我说过,那时候,事儿闹得一条街都知道了,不过……他的爷爷奶奶,对他特别好,什么都尽着他。" 指指一边长廊上的座位,关淑怡跟这位郭同志坐了过去。关淑怡有一肚子的话没人说,憋得几乎要崩溃掉了。这些日子,关淑怡每天都在担心着,每当身上出现一些类似的情况,就要往WC跑,她是一次一次失望,越来越不安。 走廊里,跑过来几个孩子。大概是被丽丽的糖果吸引,他们一溜烟地从三楼跑下来,一起来到关淑怡的面前。他们不说话,只是看着关淑怡。这些孩子跑动的时候并不喧哗,只是安静地跑。 "上午不是刚发了苹果跟小饼干吗?"郭同志蹲下问孩子们。 关淑怡摸摸口袋,连忙站起来跑下楼。过了不久,开工具车的司机抱着几大箱食品,跟着关淑怡回到楼上。 郭同志制止了关淑怡要派发的动作。他打开一箱糖果,只抓了一把,然后一个孩子手心里放一块糖。那些孩子非常满足地散去,并不贪婪。他们齐齐地跑到楼口那边停下,坐在楼梯上向这边看,不看关淑怡,只是盯着糖果箱子。 "每个孩子,身体都不同,有些正换牙齿呢,原本就不好了,再长出七扭八歪的牙,就更加不妙了。"郭同志开着玩笑,却将那些糖果搬进一间屋子,还反手锁住门。 他见关淑怡一脸不愿意,只好又说了句:"您给予了太多的爱,可我们人少,真的无法每天都这么满足这些孩子。再说,院里有规定,除了必要的饭食,上午下午会加餐的。爱这个东西.给了,就会膨胀,是无法再取回的。您看,我们这些保育员,一个人照顾二十多个孩子,要是每个都照顾得无限制的精细,就像在家一般,那是不成的。他们必须按照规定去活着,保证这些孩子健康地活着就好。您的糖果是好,可您给完便走了,您走之后,还会回来吗?即使会,又能一年来几次呢?不要随便给予希望……呃,对不起,对不起,我说多了。" 关淑怡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站起来,从口袋里取出钱放到郭同志的手里。她非常非常认真且慎重地说:"我会回来的,不做保证,但是我要回来的,来看看,来尽一些能尽的义务。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您。您让我明白责任其实比给予一份简单的爱要沉重得多。我在课本上学过,但是刚明白。谢谢您。" 郭同志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单据,很认真地说:"我给您打个条,年后,您再来一次,补个手续。还有您的单位地址留下,别做无名英雄,就叫他们写个报道,上上报纸,哪怕是虚的。要是多有两个您这样的,您说该多好!" 关淑怡彻头彻尾地尴尬了。 第十八章 新人难为 "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凤凰脖子历史上第一对被撑死的新婚夫妻。关淑怡站起来,走到阳台的跑步机上开始走步——在中午到来之前,她需要消耗一些能量。 上午十点半,小两口下楼。奶奶家包饺子,他们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并为此赞不绝口。 上午十一点半,小两口上楼。关妈妈那边包饺子,他们每人吃了一大碗,并为此赞不绝口。 晚上五点,秦知老丈人,红焖羊肉。 晚上七点,关淑怡婆家涮羊肉。 后来……关淑怡吐了。 新年,过去了…… 一千多年前的中国妇女与一千多年后的中国妇女其实是一样的,不管经历了什么样子的的磨难,不管经历了什么样子的抗争,只要爱上一个男人,嫁给这个男人,成了妻子、母亲、儿媳妇,女人就没了自己,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女人,口口声声自己扛着半边天,口口声声我如何如何,就只是说说,一旦结婚,许多来自血液、来自骨髓里的个性就不由自主地显现出来。 关淑怡是个爱睡懒觉的人,以前上学、上班实在是没办法。她曾有一个誓言,就是等她有一天有钱了,王八蛋才早起。 结婚三日才搬入新居,搬入新居的第一天,关淑怡醒得很早,算是兴奋醒的吧。这里一切都是新的,新枕头、新被子、新床铺、新家具。 她忘记了有关王八蛋的誓言,只是幻想着自己的丈夫吃到自己做的早餐的那份感动,就为了这份感动,关淑怡五点就兴奋得睡不着了。她翻滚着,等待着那抹最初的晨光照耀进她幸福的卧房。 那么,她定会伴随着阳光起床,给心爱的人煮一顿爱心早餐。 关淑怡扭头看看秦知,心里满是疼爱。她悄悄拿起秦知的手放到一边,穿上厚睡衣,悄悄出了卧室。 她打开冰箱,伸出手,接着叹息,冰箱里满满地……塞着剩饭、剩菜……双开门的冰箱左半边放着婆家的剩饭,右半边放着娘家的剩饭。这段时间家里没少请客,婆家也好,娘家也好,都不是浪费的人,这个城也不是浪费的城,于是剩菜、剩饭越来越多。舍不得扔掉的就打包回来,家里塞不下了,就放到孩子们新房内的冰箱里。 关淑怡吸吸鼻子,反动一会儿餐盒,给自己热了一些小花卷就剩菜。而秦知那边,关淑怡舍不得他吃剩菜,给他煎了两个荷包蛋,还煮了一杯新鲜牛奶。 关淑怡将早餐放到盘子里,顺手拿了个没放调料的小油壶,在油壶里插上一朵从桌子上掐下来的花——家里这几天不缺鲜花,这院子里家家不缺鲜花,那日结完婚,花门就被大家和平拆分了。 端着美美的餐盘,关淑怡那份成就感就别提了。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关淑怡在心里夸耀着自己的贤惠,悄悄走进卧室。她将餐盘放好,拢拢头发——她早已化了个淡妆,将自己装扮后的贤惠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公……哟!"关淑怡嗲着嗓子,手指点着秦知的鼻子娇滴滴呼唤着。 秦知做了一个梦,他站在英国的街头,身边是老式的英国电话亭,他在等电话。梦中他好像变成了福尔摩斯,搞不懂为什么是福尔摩斯,但是他确实叼着烟嘴儿站在电话亭的门口等一个电话。大街上很冷,地下水道向外升腾着热气,耳朵边港口的卸货声隐约传来。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一只巨大的皮卡丘,当然,秦知看不到颜色,但这不表示他不认识皮卡丘。 那只皮卡丘出现在秦知的梦境中,秦知仿若知道,自己等待的就是它。他走过去,皮卡丘回过头对他眨巴下眼睛,口吐人言,"老公……哟!!!" 秦知打个寒战,吓了一跳。他猛地睁开眼,正赶上关淑恰撅着嘴巴想来个早安吻。 "啊!!!"秦知大叫一声,一个侧身翻滚到床的那一边。 就这样,全楼的居民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秦知闯了祸,非常大的祸事,娇妻的爱心早餐就这样没了——关淑怡赌气吃了。他吃剩菜就剩花卷,一边吃还一边道歉。关淑怡灰心了十多分钟便又恢复了战斗力。她这人吃饱了不会生气,动物一般的单纯。 新房已经收拾好,全家总动员忙了两天。这两个人实在舍不得出去,一起囤在屋子里发霉。 吃完早饭,小两口翻滚在欧式沙发上,想做点儿什么坏事,才刚刚互相伸出罪恶之手,没承想门却被别人打开——生活在父母身边就这点不好,完全没隐私,钥匙谁都有。 关妈妈端着一个锅子进屋。屋内两人一脸慌乱地一个看书,一个打毛衣。 "起来了?"关妈妈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继续说:"我做了面片汤,热乎乎的,快来吃。" 关淑怡放下毛衣,走过去搂住自己的娘亲,"妈,我们吃过了。端回去吧。" 关妈妈脸上失望了一下,立刻堆起笑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关淑怡揭开锅盖,一股子香油小葱的香气冒了出来。妈妈做的饭太好吃了,她咽下口水,弯腰从碗橱里拿出两个碗,盛了两碗。 "我妈做的面片汤最好吃了。"她递给秦知一只碗,眨巴下眼睛。 秦知端起碗,很给面子地吃了两碗。关妈妈特高兴。她坐到沙发那边看孩子们吃饭,一边看一边问:"好吃吧?好吃吧?" 那能说不好吃吗?孩子们只好连连点头,说好吃。 "你们就别开灶了,以后去楼上吃。"关妈妈说完,很利落地收拾空碗去了厨房。 关淑怡很坦然地没动弹,赖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 秦知觉得不好意思,站起来去厨房帮忙,被关妈妈推了出来。"你个老爷们进什么厨房?出去,出去。" 关妈妈利落地把家里扫了一次,拖了一次,新家具面上的部位全部擦了一遍后离开,临走叫他们午饭去楼上吃。 听到锁门声,关淑怡跟秦知立刻丢了伪装物腻在一起,相互伸出魔掌,还没摸到便宜,门那边又咔嗒一声。 秦知弯腰取出两只碗,盛好端了出去,对关淑怡眨巴下眼睛,说:"吃吧,奶奶最拿手的面疙瘩汤,可香了。" 就这样,小新人提前完成了一天三顿饭的任务。 他们撑得一动都不想动地赖在沙发上,互相无言地对望,苦笑。 哪家他们都得罪不起啊! 秦奶奶非常知趣地把家里扫了一次,拖了一次,笑眯眯地离开,临走说了句:"你们就别开灶了,浪费,以后下来吃。" 听着走廊里的下楼声,关淑怡丢开打了一半的毛衣,发出一阵呻吟后,滚到沙发上假哭,"怎么办?我要撑死了。" 秦知放下书,脸上抽了一下,"撑死事小,得罪她们事大。中午去谁家吃?" 翻身仰面朝天,关淑怡抚摸着肚子,很认真地在那里思考。 "我去你家,你去我家。"关淑怡出主意。 秦知摇头,"要是离得远了还好说,这楼上楼下的……那俩巨头哪个也不好糊弄。" "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凤凰脖子历史上第一对被撑死的新婚夫妻。"关淑怡站起来,走到阳台的跑步机上开始走步——在中午到来之前,她需要消耗一些能量。 上午十点半,小两口下楼。奶奶家包饺子,他们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并为此赞不绝口。 上午十一点半,小两口上楼。关妈妈那边包饺子,他们每人吃了一大碗,并为此赞不绝口。 晚上五点,秦知老丈人家红焖羊肉。 晚上七点,关淑怡婆家涮羊肉。 后来……关淑怡吐了。秦奶奶看到后很高兴,但是又觉得不对劲儿。掐了秦知一把,教训道:"你这孩子,太不守规矩了。这才结婚不到半月,别人要知道果果有了,给说你们是奉子成婚了。哎呀,哎呀……" 秦知愣了一下,脸都吓白了。 关淑怡从卫生间出来,指指自己的胃,秦知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小夫妻回到家里,一个满屋子溜达,一个拿着拖布擦来擦去。刚搬入新居第一日的美丽梦想,被无情的现实击破,想象下今后的日子,他们都是一个寒战。 这好不容易可以独处了,可以谈谈世界和平、大气臭氧层之类的问题了,屋子外的门铃铃一阵震天响。关淑怡气得想摔东西,她对着门口的地方喊了一句:"关泞竣你想死就早说!" 门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关泞竣的声音阴森森地传来:"老姐,老妈有请,你完了……" 关淑怡走过去,一把抓住她弟弟的衣服领子,拽他进屋,"你才完了呢,怎么不回学校?" 她老弟挣脱开自己老姐,伸出手,"五百,我明儿请同学吃饭!" 关淑怡不给,"凭什么啊?你要钱回家跟咱爸要去,我都嫁了!" 关泞竣走到沙发那边,一屁股坐到秦知身边.还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老姐,姐夫,你们不能没良心啊!打从你们准备结婚开始,我就带着我们同学帮忙,一楼到四楼楼梯上的那些喜字全部都是我们弯腰一个一个贴的,还有院子里的灶台,每天倒的垃圾……" 秦知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拿出钱包数了一千块递给自己的小舅子大人。 关泞竣很高兴,觉着这个姐夫很上道。他将钱放进自己那个假BOSS钱包内,一边装一边讨好有钱姐夫,"姐夫,老爸老妈叫你们上去。好像奶奶说我姐有孩子了,他们要给你们开会……" 小夫妻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关淑怡站起来对秦知说:"得了,你就别上去了,我去跟我妈他们说下。"秦知点点头。 刚才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看关淑怡,问她:"有了?" 关淑怡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回头笑他,"你想要,还得有那福气呢!没有!别瞎想了,玩电脑去。" 秦知松了一口气地回到书房。他这人喜欢看别人的博客,现代人的生活状态都透着一股子寂寞,人们都想被别人看到,又怕被别人看得清楚了,于是,大家就齐齐整整地在博客里表露着第二人格。 秦知喜欢看博客,在他看来,博客是了解别人最最阴暗角落、最最放肆角落的一处好地方。 他点开篇文章,刚看了个开头,只听得外屋的玻璃啪地传出一声破碎的巨响。秦知蹦了起来,拉开书房门向外看。刚才他坐过的沙发上满是玻璃碎片,一块红色的砖头躺在木质地板上,地板上还有一个下陷的豁口。 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小舅子的叫骂声传人楼顶。秦知连忙趿拉了拖鞋,一溜烟地跑下楼。 楼下的小花池子里,几位学生模样的人按着一个人,一边按,一边还不时地下几下毒手。 "妈的,也不看这是谁家,我老姐家的玻璃你都敢砸!@#¥%…&*()……"小舅子一边指挥人往死了揍那个人,一边骂。 秦知走过去,低头看着那个人。从打扮穿着来看,这人应该是二十岁上下的,这会儿他嘴巴大概蹭在雪泥水里,一阵呜呜。秦知伸手摸摸他的口袋,很快摸到一个皮夹子。他借着小区的花园灯看了起来。 这皮夹子的牌子秦知熟悉,要好几千呢,可惜了,这么贵的皮夹子,里面放的钱还不足一百块。皮夹子的一侧有一张全家福,施皓庆眉开眼笑地被家人簇拥在中央的位置。 关淑怡也跑了过来。秦知将皮夹子递给她,她看了几眼,惊讶地瞪着秦知,"不会吧?" 秦知无奈地撇嘴,"施皓庆家的纨绔之一,大概觉着我现在坐在他父亲的位置上实在不舒服,所以来寻仇了。" 关淑怡左右看下,从一边的屋檐下勾了一把黑泥,大喊了一句:"关泞竣你快给我住手!"然后跑了过去。她蹲下身子装着扶那倒霉孩子的样子,另外一只手却将那把黑泥抹到了那孩子嘴巴上。她一边扶他一边大声说:"这不施大哥家小二吗?你这孩子又喝多了,早就要你这倒霉孩子少喝点儿,酒品不好你就少喝……你看你,还长本事了……"她唠叨着,抱怨着,一边却悄悄给自己家弟弟使着眼色。 关泞竣这人也机灵,他指挥着自己的痛穴连拖带拽地将那位倒霉蛋弄到了楼上。邻居们在楼下议论了一会儿纷纷散去,秦奶奶跟秦爷爷匆忙关闭了店铺上楼。 三楼新房内,关淑怡一边收拾,一边跟好不容易吐完嘴巴里淤泥的倒霉孩子——施皓庆的二儿子施亚安对骂。 施亚安:"呸,有种把爷弄死!不弄死爷,下次爷弄死你!呸!呸!" 看着新家被糟蹋成这样,关淑怡浑身上下肝儿疼。她蹲在地上一边捡玻璃片一边讥讽:"你有种,有种从这儿跳下去,别叫别人弄死你啊!那多没意思!" 施亚安想站起来,关泞竣将他按到沙发上又补了两脚。关淑怡那个乐,觉着自己家小弟太靠得住了。 秦奶奶四下看着。老太太有些被吓到了,她走到书房门口,对正阴着脸打电话的秦知说:"筐筐,这有多大仇怨啊?这怎么说的?都上门索命了!" 秦知挂了电话,扶着自己家奶奶在一边屋子坐了。 "奶奶,没事,就是个误会。"他说完,看了下老丈人。老爷子也吓得不轻,关妈妈终于反应过来,走到这个小兔崽子面前,身后就是一耳光,"你弄死一个试试?你弄死一个试试?老娘饶不了你!你家住哪儿?你把你妈叫来,你爸呢?!你弄死一个试试?你试试……" 关淑怡连忙走过去,将自己老娘拖进屋子里。她也起,那些玻璃片的落处正是秦知坐的地方。幸亏他们都走开了,要万一没走开呢?想下都后怕。 秦知一直把施皓庆所谓的家庭重组计划当成一个笑话,他能答应施皓庆成为那边的掌舵人,只是因为施皓庆给了他公司的绝对决策权。这一点在其他公司是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的。现在他算是明白施皓庆到底被那个家庭逼迫到什么地步了,这小子才一个月花不到钱,就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一次,兴许施皓庆还真的做对了。 施亚安大骂着,一直挣扎着要起来。关泞竣按着他,就不叫他如意。那傻小子一边挣扎一边继续骂:"我是没种,但是我好歹有高尚的人格,我不会不问自取,用肮脏卑鄙的手段谋夺人家的家产。像你这样的人,也不怕报应!人没眼,天还有眼呢!" 秦奶奶打开屋子,一连串地问秦知:"你谋夺人家多少钱了?这话说得,你拿谁家钱了?这钱咱不要,还人家,快点儿的,咱不要。这话说得,都要出人命了!" 秦知苦笑着看着一家带着问号的眼睛。也是,这话说得,这话说不清。关淑怡扭头看下一脸为难的秦知,走到秦知面前,跟他站在一起向家人解释:"秦知不是这号人,你们别听小孩子叽歪。" 家人们互相看了一眼,依旧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第十九章 父母难当 秦知走了几步扭头看着她,也是一脸的不舍。 "你快进去啊!"关淑怡催促。 秦知走回来抱住她,心里实在无法割舍。他说:"要不,关了店,我们一起去雁城?" 关淑怡失笑, "看你说的,古话说了,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父母也一天天老了,我要看着家,看着父母。你快进去吧,又不是不回来,快点儿吧。" 秦知放开她,提着行李……终于还是走了。 施皓庆没办法开车来。当一个谎言开始,施皓庆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屈从于那个谎言。等他从外省赶到秦知家,已经是十多个小之后的事情了。他打车来的。家里找不到钱,没办法用卡,施太太去了当铺,抵押物是她唯一没卖的首饰。这些日子,施太太对抵押行已经很熟悉了,那枚钻戒,是施皓庆做完第一次土木工程给她买的,她舍不得,却不得不卖。 秦知在家一夜没睡。他懒得跟那个曾经的纨绔解释那么多,也解释不清楚。他很生气,就是这个该死的什么都不懂的纨绮打破了他平静的日子,现在他需要浪费许多唇舌跟家里人解释清楚这件事。 一整夜,秦知都一声不吭地盯着施亚安看,眼神阴沉得就像电视里的大反派。 最开始的时候,施亚安骂骂咧咧,把所知道的脏话都骂出来了。 再往后,家里人都散去,各回各家。关爸爸拽了旧报纸贴住那扇破掉的窗户后,也回去了。 后半夜,施亚安不再骂街,他回避着秦知的眼光,眼神四下游走。他开始畏惧,开始担心自己这条贱命。父母不在身边给他攘屁股,他完全没了主意,没了胆量。 再往后,秦知还是坐在对面沙发上盯着他看,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关淑怡下了两碗面条,这么闹腾,虽然一天七顿饭,她还是饿了。 施亚安闻着面条味,肚子里叽里咕噜的。他没什么钱,来的钱,回去 的路费已经算好,多一毛也没。可怜这位施二少,竟然饿着肚子来寻仇,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是平生第一次。 秦知没胃口吃饭,他端着面条走到施亚安那边,放下那碗面。 关淑怡啪地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那倒霉孩子面前,伸手把碗端起来,说:"他都叫咱全家死光光了,你给他吃个屁。饿死他。"说完,她端起另外一碗面,坐在施亚安面前吃得那叫个香。 打施亚安出生到现在,他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都有人巴巴地端好了、准备好了放在他面前。如果那些玩意儿施亚安不满意了,别人还要满口好话地哄着。 现在,没人再为钱哄他了,他的理想便狭小,便简单得只是想吃那碗面条了。太饿了,饥寒交迫的滋味太难受了。施亚安想哭,却强忍住了。他没开口,努力维持着可怜的尊严。 面条的香味越来越浓,施亚安的嗅觉从未像今天这般灵敏过。他在跟自己的原始本性作着斗争。他想起初恋,想提取那份所谓的伤心来刺激一下自己可怜的胃,驱使自己忘记饥饿的感觉。他连续想了很多段当初的感情。在以前的他看来,那些感情都是那么的轰轰烈烈,那么的惊天动地,现在……他觉着,他发自内心地觉着,那些感情浅薄得可怜,加起来都抵不过一碗饥饿时候的面条。 关淑怡终于去睡了,秦知回了书房看电脑,没人看着施亚安。这孩子犹豫了一会儿,饥饿战胜了理智,他忘记了虚伪的自尊,端起了面条。开始他怕别人听到,只是小声吃,后来他大口吞咽,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慢点儿吃………,"秦知不知道从哪里出来,递给他一杯水。 施亚安呛了一下,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吃完还拿着空碗看着秦知问:"还有没?" 奏知窘在那里,心里暗暗叹息了一下,说:"我不会擀面,挂面成吗?" "成!"施亚安挺痛快地回答。 施亚安吃了三大碗面条,他觉着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饭饱后,他还挺自觉地洗了碗,这也是第一次。他傻乎平地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后,终于倒下呼呼地睡去。秦知帮他盖了一床毯子。 这倒霉孩子再次醒来,却是被施皓庆的眼泪滴答醒的。秦知从未见过施皓庆哭。这人出身不高,但是白手起家,是真正受过罪,吃过苦的人。这么久没见,秦知打开门便吓了一跳。 施皓庆穿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脚下的单皮鞋上全部是泥巴,一脸的胡子茬儿,干活磨伤的手上还缠着几块黑了的胶布——这段时间,他都在工地待着。 "人呢?"他一进门就问自己儿子在哪儿。 秦知指指沙发。施皓庆看了那边一眼,便软到地上,老了好几岁的脸上迅速被眼泪冲出了沟壑,"妈的,小王八蛋,老子都一星期没见他了。有钱,老子就是爹;没钱,老子就是个牲口……" 他哭了一会儿,扶着墙站起来。秦知想扶他,他却推开了秦知的手。他一步一步走到儿子面前,抚摸下这孩子的头发,自己小声唠叨:"我生你干啥?我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我生你干啥?" 施亚安被泪水冲醒,他眨巴下眼睛,然后蹦起来,下意识地向后躲。他老子着急了一向不分场合地解了裤带抽他,他伸出一条胳膊挡在自己脸前,等待皮带落下。 施皓庆更是难过。他伸出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拉开儿子的胳膊,"爸不打你,咱回家。你妈要急死了。臭小子,长出息了,知道给老子报仇了……" 那对父子坐在沙发上小声交谈着什么。施亚安受了大委屈,过去的朋友就犹如明日黄花,他到处碰壁,碰得浑身是伤。施皓庆安慰着儿子,说自己会努力干活,一定要儿子念完大学;他肯定会东山再起,请儿子相信他;他希望跟孩子携手共同创造美好的明天……之类的。 秦知无奈地扶着额头叹息,感觉施皓庆说起话来虽然语调真挚,但是这词儿实在恶心。 关淑怡从卧房走出来,收拾干净自己,一言不发地到厨房给那对倒霉父子做饭。这一晚,那对父子都折腾得够呛吧? 秦知扭头看看她,嘴里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关淑怡笑笑,表示没什么。 那边那对父子的谈话遮盖不住地传进小夫妻的耳朵。 "他们打你了!?" 这个该死的浑蛋,你儿子砸了我家玻璃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没打我,我不小心摔到泥里了。下雪,路滑。" "你妈要急死了。" "……我妈,生气了?!" "没,你妈都哭了。" "我哥呢?" "还没找到。" "我妈……我妈对我说,叫我死在外面别回去了。" "你傻啊,天下哪有父母舍得孩子死在外面的?要不是你回去要钱,逼急了她,她能这样说话吗?为了筹路费,你妈把她的戒指都卖了。" "爸,对不起!" "没事,你没事,我们怎么都成,真的。就是你,你妈想起来就哭,觉着连累孩子受罪都怨她,要是她以前少花点儿就不会这样。这几天……你哥也没回去,他说要去南方做生意,把车卖了。这浑蛋,那车不是咱们家的,是人家债主的。他知道的,那是人家的。这个浑蛋,二啊!这一星期你在哪里吃饭的?晚上住哪里?" 秦知撇撇嘴,他的车?屁! "开始的时候,住同学宿舍,后来他们说老家来人……后来,我就住在学校教室。吃饭,开始就他们吃饭给我打一份,后来我把手机卖了……" "你傻啊,在外面受罪都受成那样了,也不知道回家。电话卖了多钱?" "二百五。" "你就是个二百五,你那电话是我刚给你买的那部吧?七千多块那部?" "不是,你那部……我早不用了……爸,对不起。" 施亚安滚在自己父亲怀里开始哭,开始是小声啼哭,接着是嚎啕大哭。兴许,这孩子打出生就泡在蜜罐里,这些日子,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刺激得他终于成长了,痛苦地、满身是伤地成长了,终于成长到了他应该到达的年纪,从此不再天真。 秦知觉着,施皓庆在某一点上活得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家庭的问题出在哪儿。 自己的花心,妻子的挥霍,儿子对生命、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总归一句话,有钱烧的。现在用的这一招虽然狠了些,白痴了些,但是看样子,却真管用了。现在孩子小,闯不出大祸来,万一成长到章正南那个年纪,这祸事一旦出了,那就是成年人的祸事,遮盖不住的。 关淑怡热了很多小花卷和打包菜,还烧了一大锅鸡蛋番茄疙瘩汤。她将那些饭放了满满一茶几,招呼道:"施大哥,你们一会儿再哭,先吃饭。" 施皓庆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添麻烦了……弟妹。这浑蛋孩子啊……" 关淑怡把筷子发给这爷俩."什么麻烦啊,顺手的事儿。您先吃个饭,再洗个澡,然后进客房睡觉。" 施亚安抬起头,终于脸红。他讪讪地扣下筷子,抬头说:"阿姨,谢谢。" 关淑怡顿时囧了。这孩子大概跟自己的弟弟关泞竣一般大小吧,都大一大二的孩子,现实终于将这孩子的理智拽了回来.但是……尊严呢?尊严怕是就要被生活抹去了。这孩子开始屈服,失去性格了。 施皓庆拍拍儿子的肩膀,给儿子夹了-筷子集.爷德堰安开始晓。 鬻 看着那对父子,秦知默默后退了几步躲在隅暗处。关淑怡走过来,低声说:"又胡思乱想了吧?" 秦知看她,"没有,你怎么这样说?" "那你躲啥?"关淑怡笑他。 秦知脸色一红,没回答。 关淑怡靠在厨房的墙上,看着那对父子说:"我知道你想什么,又是一个章正南,对吗?" 秦知点点头 "这孩子不会是的。他知道为父亲报仇,他知道道歉,他还有救。虽然手段幼稚了些,但是,你看,特别好的孩子总是要在人生中摔几下的,就像你。好好帮施皓庆看着他的家业,你看他那双手,我觉着那才是真正的父亲的手呢。这样的人,值得你帮。老公,施大哥是个好人。" 秦知很想拥抱一下关淑怡,狠狠地抱住她,将她搂在自己怀里。她善良得让自己心肝尖子上都是疼的。 关淑怡冲秦知笑笑,转身进浴室去放洗澡水。 哗啦啦的热水从水管里流出来,关淑怡蹲在地上,伸出手接着那些热水。 孩子啊,永远是父母最最割舍不下的心头肉。施皓庆受了一场罪,都是为了孩子,孩子是他的盼头。 但是自己呢?自己万一有了,那个可怜的生命大概连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啊。 客厅内秦知招呼着,把那爷俩让进浴室。关淑怡趴在书房门口问秦知:"我给你新买的内裤呢?卧室你收拾的。" 秦知慌忙把皮包放在一边,回答:"在衣柜最底下的那个红色大盒子里。" 关淑怡惊讶,"你咋知道是红色的?" 秦知笑笑,"我叫奶奶给我看了,在角上贴了个胶布。以后我那衣服袖子里面,你也帮我看好颜色贴个胶布,写上是啥颜色,好辨认。" 关淑怡挺高兴,点点头去卧室找秦知的衣服裤子、新内裤、背心、秋衣秋裤,给那倒霉的爷俩换。 浴室里,水哗啦啦响着,听声音那爷俩在挺亲热地推心置腹,还互相搓背。偶尔施亚安会发出几声压抑着哭音的话语,施皓庆安慰着儿子。他身上被砖头压出许多伤痕,故意也好,自己找罪也好,秦知听着那声音,不得不承认,施皓庆对家庭的这一刀切割,切得满地鲜血,但是这儿子好歹是救回一个。至于卖车的那位i,碰的头破血流后,她自然会回家。除了家,他还能去哪里呢? 话是这么说的,但秦知不知道自己还要背负着这份恶名到什么时候。算了,血债就钱还吧。这玻璃钱、地板钱,那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关淑怡捧着大堆的换洗衣服递给秦知,用嘴努努浴室的方向。秦知接过那些衣服,递了进去,换出成堆发着臭气的衣衫。关淑怡没嫌弃地接过去要洗。 "我来吧。"秦知觉得叫媳妇陪着自己受这份罪,不应该。 关淑怡一脸唾弃,"你又是个能干的了!在书房待了一晚上,去睡吧。"说完,关淑怡捧着那些衣服来到洗衣机那边,将那些衣服分类,丢到洗衣机里去清洗。 这一年春节,对很多人来说,都经历了故事。 关淑怡嫁了,秦知发达了,虽然是个假发达。 施皓庆破产了,收回个好妻子、好儿子。 郎凝没嫁出去,人格却悄悄发生了变化,开始往祥林嫂的人格转换。 章正南赌输了他父亲半生心血后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至于魏琴,她跟窦建业还有很漫长的道路要走。 一转眼,春节过了,秦知终于要离开家去外省工作。不管舍得还是不舍得,他都要出去赚钱养家。 正月十六,关淑怡送秦知去机场。临上飞机的时候,秦知抱着她,在她耳朵边说:"要是寂寞,你就养只小狗解闷。要是还闷,就去参加个旅游团到处转转,国外也是可以的。" 关淑怡只是笑笑,帮秦知整理外衣,嘴巴里唠叨着:"去了雁城,要注意身体,我给你买的维生素都放在皮箱衣服下面。吴嘉阳那家伙好闯祸,你自己多说说他。我妈妈叫陈律师帮着买同仁堂的老丸药,等他从北京回来,你就给人家钱,可不能占人家便宜。衣服的袖子里我帮你贴好胶布了。你清洗衣服的时候,叫干洗店帮你再写好,别把颜色弄混了,出了丑,就不好了。" "前几天你睡觉,夜里惊了几下,我爸爸说是有浮火。你吃饭的时候,就要一盘苦瓜清火。早上记得喝牛奶……" 秦知搂着她,一连串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关淑怡哭了。她舍不得,她不想叫他走。 机场的旅客提着行李缓缓走着,关淑怡终于松开了秦知的衣领。 秦知走了几步扭头看着她,也是一脸不舍的。 "你快进去啊!"关淑怡催促。 秦知走回来抱住她,心里实在无法割舍。他说:"要不,关了店,我们一起去雁城?" 关淑怡失笑,"看你说的,古话说了,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父母也一天天老了,我要看着家,看着父母。你快进去吧,又不是不回来,快点儿吧。" 秦知放开她,提着行李……终于还是走了。 秦知去雁城的第二个星期,关淑怡回到本位,继续原来的日子。秦知离开她的最初几天,她一个人住在新家里,还害怕来着。自己睡了几晚之后,她又顺应了生活,重新开始独立。 新年后第一个月第一个星期的第一天。大清早的,关淑怡就来到了店铺,揭开铁门上的红对联,抓着铁门努力向上拽。大概是一整月没开门,门里生了锈,她推了几下硬是没推开。正在为难着,一双手伸过来,帮她将铁门推了上去。 关淑怡刚要道谢,抬眼却吓了一跳。 "哎?怎么是你?" 施亚安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我爸爸说,你这里要人帮忙。" 关淑怡立刻摇头,"屁话,我这里才多大,一个人就干完了!不要人。" 施亚安连忙哀求,"阿姨,我什么都能干,真的。" 关淑怡问他:"那你不上学了?" 施亚安点头,"我办了休学,想留一年再说。以前班里的同学我也不想跟他们来往了。我那个学校收费贵,我不想上了,可是我爸不同意,所以我想休学一年,体验社会,先看看再说。阿姨,您就要我吧,叫我干什么都成。" 关淑怡叹息一下,拿出钥匙开了内门,那小子刷的一下子就闪身进了屋。进屋后,他拿起拖把就开始找水管。关淑怡彻底无语。她走到角落给秦知打电话。秦知正在开会,匆忙间先给了她施皓庆的电话。 关淑怡拨了过去。 施皓庆那边很快就接了,大概也是在等这通电话呢,他第一句话便是带着结巴的笑意,"弟妹啊,安安到你那里了?" 关淑怡看下正在奋力拖地的施亚安。这家伙就连拖地都不是一把好手,根本就是拿着拖把在地板上画圈。 "到了。" "那我就安心了。" "施大哥,你啥意思啊?我老公给你打工,他媳妇给你看娃,你当我家是你家包衣奴才呢!要不要给你家儿子再找个奶妈?" 关淑怡躲在角落里,压制着怒气小声抱怨着。 施皓庆在那边特真诚地道歉,"弟妹,原谅一下,他不爱在本市待着,这里到处是熟人。学校那边,他最近的对象也没了,考试一门没过。先在社会上锻炼一下也成,想来想去,也就你那里了。你放心,哥哥肯定不会亏了你。" 关淑怡跟那边争论半天,施皓庆打着哈哈挂了电话,还关了机。 关淑怡气得要砸东西,却又什么也不舍得砸,只好关了电话,拿起鸡毛掸子东一下西一下胡乱打扫着。没多久,施亚安提着拖把来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阿姨,洗拖布的脏水到哪里?" 关淑怡彻底无奈了。她指指自己脑袋说:"倒我脑袋上!" 施亚安那张奶油小生的小白脸,顿时红了。他低着头,小声嘀咕:"我吃不了多少的,阿姨您就用我吧。" 关淑怡无奈地点点头。那位小爷高兴地蹦了一下,转身继续勤快地表现自己。 奈何,他从出生到现在,那是真正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没跑几步,他便被自己放在地当中洗拖布的水桶绊了一跤,就此趴下。 "我的主啊,救救我吧!"关淑怡扶着额头呻吟道。 就这样,施亚安住在书店内。这些日子,他周围的压力实在大。那些话、那些眼神,令这个还没走到社会上的青少年有些无所适从。当他来到这里,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份陌生令他找到了安全感,他觉着自己再次复活了,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施亚安每一天每一天都努力地认真生活着。 关淑怡并未分享到施亚安这份关于生活的新心得。她确信自己请了一个爷爷来上班,这位年轻的二大爷施亚安,你叫他往东他必然往西;你叫他拖地,他必然拖倒东西;你加他擦窗,他必然摔点儿什么;你叫他老实坐着,他立刻眼泪汪汪看着你。 关淑怡在心里给这对父子安排了去出,统统发配他们去了下流村。 许多人做事都欠考虑,都觉得别人为他做什么就是理所当然的,好比施皓庆,他虽然依旧每天在工地受罪,但在肉体重新修炼的时候,他骨子里依旧带着那股子老板脾性。这人哎指手画脚地指挥别人,发表个意见,可他现在没钱了,谁还会听他的?据秦知说,这个星期他被工地开了三次了。 在施皓庆看来,这个世界还是在围绕着他——不,也许是围着他的金钱在转。用秦知的话说,那家伙还需要再背两年砖头,才会长记性!关淑怡则想在这个期限上再加上两年。 "叫那猪再背四年砖头,压死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算了!" 这是关淑怡的原话。 秦知正月十五离开家之后,这一眨巴眼儿的,一个月过去了。 关淑怡每天娘家婆家两头跑,照顾好两个家,外带着还得带好店里这个小爷。虽然施皓庆每个月悄悄给她开两千块看孩子前,可关淑怡不稀罕,谁不爱安生日子?再说,施小爷不闯祸就不错了。 不对,有一样他还是干得很好的。 依旧挑食! "世界上的人,都被金钱迷昏了双眼!"窦建业围着桌子唠叨着。这位爷最近也是店里的常客,一是找魏琴,二是什么都不买地来找关淑怡抱怨生活,阐述自己的世界观。 关淑怡拿着一个大锥子,给散架的书籍打眼。她懒得理这个家伙。他跟魏琴的婚事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他老妈还跑到魏琴家闹了一场。 就这样,魏琴一怒之下跑去相亲了。据说最近相的这位虽是个二婚,但是家里经济条件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有房有车还没孩子的拖累。魏琴家都很看好这位二婚,尤其是魏琴的爸爸,那更是赞不绝口,连夸未来女婿无论是心性还是品质,那是一等一的好。 魏琴她爸说:"不怕人有缺陷,做人厚道就成。" "小芳芳,你快把你家山妮妮领回来吧。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没她这样的,有房有车就跟人家走了。"窦建业愤慨地唠叨着。 关淑怡抬起头骂他:"你咋不管好你妈呢?你妈跑到人家指着魏琴骂的时候你在哪儿?你那天跟我和秦知说的那些话,你哪条做到了?" 窦建业很痛苦地抓抓脑袋,"我妈最近监察处心脏病,医生说,不能 幸福的苹果控by老草吃嫩牛6038-6058 生气。" 关淑怡更是愤慨,"你妈值钱,那魏琴的妈就该着被骂?" 窦建业赔着笑脸说:"我妈那不是一时口不择言嘛!求求你了,好人,你就劝劝魏琴,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成不?" 施亚安推过一小车需要重新装订的书籍。他看着窦建业的大屁股塞在柜台门里,无奈之下只好说:"叔叔,您让让好吗?" 窦建业大怒,回身瞪他一眼,"叔叔?你多大啊叫我叔叔?我还小着呢,没结婚呢!知道不?我还不到三十呢!我没你这么大的侄儿!" 关淑怡立刻不愿意了。她丢开锥子,猛地站起来,"他爸是秦知的好友,他叫秦知叔,叫我婶。你就装嫩吧!得了,安安,明儿起,你做叔叔,他做侄儿!这家伙给脸不要脸,下次见了,你最好别叫他进来。这浑蛋喜欢蹬鼻子上脸,得空他还爱扮演民族英雄林则徐。他不正常,你别理他。" 施亚安低头笑了一下,特安生的样子。他把那些书一摞一摞地放到筐子里,转身继续去干活。关淑怡看着他的背影发愁。有时候她真的没办法把这孩子跟砸自己家玻璃的那位联系起来,这明明就是一只温驯的绵羊羔子嘛! 窦建业被骂得发晕,晕了一会儿,继续围着关淑怡转悠。这人先是说了一些国际形势、世界污染、恐怖分子,然后变着花样、转着弯子打听魏琴的新恋情。关淑怡才不告诉他!凭什么啊?他又不是魏琴的谁。 见关淑怡没理他,窦建业又开始说其他的,"我这些天正在装修家,明儿,你帮我约下魏琴去看看壁纸呗。我知道她是气我的,我不生气,真的。你帮我约下她好不?她要真喜欢经济条件好的,关淑怡,你给我美言几句,我以后争气,努力赚钱养她。我保证对她好。" 关淑怡站起来,接过顾客的书给人家算账。买书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一下窦建业,扭头悄悄对关淑怡说:"姐,你雇的新店员没以前那个好,真的,什么都比不上。" 关淑怡一高兴,给人家小姑娘来了个八八折。 窦建业没听到别人怎么说他,他继续围着关淑怡转悠。 关淑怡当他是透明一般地无视。窦建业转了几圈后,自己也觉得很没意思,便讪讪地说了一些客套话,离开了。 窦建业走了之后,小书店又恢复了和平。关淑怡刚想长出一口气,店门再次被推开,那一口长气生生就被关淑怡憋回半口。那气上不去,下不来,卡在上呼吸道,就成了炎症。 "秦知不在!"关淑怡对着走进来的郎凝大声说。 郎凝将点心盒子放在桌面上,"我不找他,我找你。" 关淑怡摊手,"郎翠花姑娘,咱不熟。" 郎凝指指蛋糕盒子,"我新买的黑森林蛋糕,我还带了我新磨的咖啡豆!" 关淑怡看下正在门口好奇观望的施亚安,赔着笑脸小心地问郎凝:"你不是找工作来的吧?" 郎凝捂着嘴巴笑,样子要多优雅就有多优雅,"得了,我家还没没落到那个程度。你以为谁都是施皓庆呢!听说那厮最近在工地搬砖头。我们公司在这附近的山区有个项目,我在本市就只认识你,所以就来了。"她回头,招手叫施亚安,"小弟弟,你过来。" 施亚安丢开手里的活走过来,一脸不耐烦——这孩子听到郎凝说他爸了。 "去给我们洗两个杯子。"郎凝安排着。 "没空!"施亚安一口拒绝,关淑怡那个高兴。 "那……随便拿两个杯子来就成。"郎凝不知道这孩子敌意从何而来。 "没有!"施亚安干脆地拒绝。 郎凝一脸尴尬,扭头看关淑怡。关淑怡这一刻觉着,施亚安真的是个好孩子。她眉开眼笑地待着,也不开口,就等着看笑话。 "我不知道你竟然训练店员敌对我。是不是你每天上班都举着我的相片儿给服务员看啊?"郎凝讥讽关淑怡。 关淑怡想反驳,施亚安走过来恶声恶气的一句:"你谁啊?我敌对你?敌对你有钱拿吗?你太当自己是碟菜了!" 郎凝特尴尬地呆在了那里。 关淑怡憋着笑走到一边,捧来一套咖啡具跟郎凝坐到一起。她点着虹吸壶的酒精灯解释着:"别跟失恋的孩子计较,你自己喝吧。我嫌咖啡苦,不爱喝这个。我就喝茶,可我妈最近不叫我喝,也不知道为什么!" 郎凝呆了一下,小心地看下关淑怡的肚子,"你妈那是叫你忌口呢。喂,你怀孕了?" 关淑怡下意识地啐了一口,"我呸,你才怀孕了呢!没有!我说郎翠花啊,你知识够丰富的,这都知道?" 郎凝点点头,说:"我家里也有几位堂姐、表姐什么的,有些知识我还是懂的。我就说嘛,秦知那家伙这辈子是绝对不会要孩子的,我都不成……不是,不是,你可别误会。" 关淑怡叹息了下,"我已经误会了,啥叫你都不成?" 郎凝脱了大衣,把围巾帽子随便一丢,"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胡说八道呢。" 关淑怡更加生气,"翠花儿,我明明就比你小……对了,你什么时候走?走以后也别来了!" 虹吸壶的水在咕嘟嘟冒泡泡,两个女人都不吭气地呆看着。这两个女人压根儿没啥共同语言,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搞在一起。 几位上班的女性嘻嘻哈哈进了书店,要了碟桃酥,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闲聊。没有看到秦知,她们追问了几句,问着问着,郎凝竟然端着盘子过去跟她们聊到了一起。 看样子,郎凝最近真的是寂寞了。关淑怡看着她的背影,觉着,这女人其实长得也就那样了,没人爱的女人,怎么打扮,那也美不起来的。 施亚安走过来坐在郎凝空出的位置上,关淑怡拿起郎凝的咖啡给他倒了一杯。别说,这小子喝起咖啡的样子,真正的人模狗样。 "你比她好。"施亚安放下杯子说。 关淑怡托着下巴笑笑,"少巴结。" 施亚安很认真地说:"没巴结,她真的没你好,虽然她比你漂亮,比你气质好,身材也比你好……" 关淑怡站起来就走,施亚安在后面赶忙把最后一句加上,"她没你善良。" 扭过头,关淑怡伸手捏住施亚安的腮帮子肉使劲儿拧,"你才善良,你全家都善良!" 那孩子显然被惊吓到了,傻兮兮地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关淑怡站起来推开店门出去,没过一会儿,她提着一小瓶廉价白酒进屋。郎凝好奇地看着她走到小店员的面前,脱了人家的鞋子,拿酒给这死孩子擦后鞋帮子。 "你干啥呢?"郎凝走过来,俏皮地扶着膝盖,低头问她。 "这BBS .JO OYOO· net孩子新买的鞋,磨脚了,你没看他走路有些拐吗?这白酒滴到磨脚的地方,皮革软化,就不磨脚了。"关淑怡没抬头地说。 郎凝低低地笑了几声,夸奖她,"你可真善良。" 关淑怡抬起头,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可就是没办法开口。她伸出手狠狠地左右拍了脸一下,继续埋头整那只磨脚的鞋子。 秦奶奶提着两盒午饭笑眯眯地进屋。关淑怡弯腰太久,正站在那里揉后腰。老太太一看到就高兴了,她将饭盒放好,伸出手帮关淑怡揉了后腰两下,一边揉一边很是关心地问:"是有了吧?这两个月要小心了。" 关淑怡扭头苦笑,"奶奶,你又看出来了?" 秦奶奶还是笑眯眯的,"你对着镜子看看就知道了,眼角都有孕纹了。" 关淑怡苦笑了一下,打开饭盒。她看着最爱吃的肉菜,没来由地捂着嘴巴,扭头冲进了卫生间。 秦奶奶更是高兴,她的手摸着心口的位置,深深叹息着,眼角上湿乎乎的。 关淑怡吐了一回,出来四下看,郎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店子,她煮咖啡的地方放着一百块钱,拿来的咖啡愣是一口没喝。 关淑怡将那张钱收好,准备下次见了那个女人还她。说破了天,她也算是秦知的朋友,这便宜还是不讨了吧。 秦奶奶嘱咐了几句,便喜上眉梢地离开。 关淑怡一动不动地发了两个小时的呆。 离了秦知的咖啡书店,没有了特色,除了顾客少了一多半,下午的时候基本没什么人来。关淑怡把施亚安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店子里想事儿。这几天她是越来越想自己的老汉子了,都不知道那货在外面怎么活的,工作累不累,身体好不好,还有…… 他要知道自己有了,会劝自己别留下孩子吧?一定会是那样的。 关淑怡抚摸着肚子,心乱如麻。 门口那边,玻璃吱吱响。关淑怡抬起头,顿时乐了,魏琴握着一个竹编大手袋,正趴在玻璃门上做鬼脸。 "哟,山妮妮,您老今儿闲空啊?"关淑怡站起来,装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迎过去。朋友的日子未必好过,她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吧。 魏琴猛地仰下脖子,"哇哈哈!那是!" 关淑怡接过她的包包、大衣,一边伺候这位一边问:"看样子是相亲愉快了?" 魏琴继续得意,"哦呵呵!那是!" 关淑怡失笑,"别抽了,过来给我讲讲。" 魏琴伸出兰花指,掂了关淑怡腮边两根头发放置在嘴边,呼地吹了一下,"求姑……姑就告诉你!" 关淑怡冷笑了一下,伸手将桌子一边装订打眼的锥子拿起来,啪地扎到桌面上。 魏琴立刻做好,面露严肃,双手服帖地放在膝盖上,乖乖地说:"爷,你想知道什么?奴家都告诉你。" 关淑怡搬了一把椅子来到她面前,大马金刀地坐下,问:"对方品貌如何?" 魏琴抬起手,比出一个大拇指,"一等体面人。" 关淑怡点点头,"个子如何?" 魏琴:"比您的宠妾秦知高多了。" 关淑怡瞥了一眼那把锥子,魏琴立刻改口,"跟秦知差不多高,许是要略微低一点儿。" 关淑怡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谈吐如何?" 魏琴夸赞一般蹦起来,"哎呀,可有档次了。他跟我说上秦的社会,还说诸葛亮不是三国最聪明的,其实郭嘉才是最聪明的。他还建议我如果得空就去畅游祖国山河,看遍这美丽的世界……真正的上等男人呢!" 关淑怡汗答答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天后她喃喃地来了一句,"屁的上秦社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装。" 魏琴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喝了一口后,她吧嗒下嘴巴,说:"我不跟你这个没文化的多说,有吃的没?给我找点儿。" 关淑怡把自己没吃的饭递给她。魏琴看下一口没动的饭,有些担心,"小芳芳,你怎么不吃啊?" 关淑怡叹息,"我没胃口。" 魏琴走过来,一本正经地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小芳芳,是不是我要做干妈妈了?" 关淑怡抬眼看看魏琴,叹息了下,说:"喂,山妮妮。" 魏琴搂着她的肩膀笑,"怎么了?多愁善感的小芳芳。" 瓮声瓮气的,关淑怡说:"他们说,总有一天地球要毁灭,因为我们不爱护环境。" 魏琴惊讶地捂嘴失笑,"哎呀,村长觉悟又高了一层呢,如今像已经开始关心全人类了呢。" 关淑怡还是那副死样子,不,她是伤心的样子。她扭过头,很认真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假如,我没有孩子,也不会有后代,那么,我便不再畏惧那一天吧!" 魏琴完全没听懂关淑怡要说什么,她用鼻子向里吸吸气,伸手捏住关淑怡的脸颊,说:"喂,村长,你得了孕妇抑郁症了。这几天,我帮你看店,你还是去医院看看,要么就去找秦知……" 关淑怡猛地抬头,将脑袋连连摇着,"不,不能找秦知,不能告诉他,你也不能告诉他!" 第二十章 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家 我的丈夫他看不到颜色,世界只有黑白。 但是,我的丈夫努力,我的丈夫善良,我的丈夫对一切险阻都毫不畏惧,我的丈夫珍惜每个家人,我的丈夫是我的大山,我的丈夫是我的大树,我的丈夫全世界最爱我,我的丈夫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的丈夫跟大家没有什么不同。 我的丈夫,你在畏惧什么呢? 关淑怡央告秦奶奶对她怀孕的事情保密,说是要给秦知—个"惊喜"。 老太太满口答应,第二天,却昭告了全小区。 现在,每个人看关淑怡都古古怪怪的,先看肚子,再看人。 关妈妈买了很多山楂,还有蛋白粉。她还将祖宗留下来的两个银元化开,找银匠打了一把银锁,想要送给未来的外孙孙。 秦爷爷最近每天都去水果市场,他挑最贵、最好的苹果,放在家里每个关淑怡可以摸到的地方。 每个人都是高兴的,除了关淑怡自己。 看着亲人们每一天每一天面露喜色地围着自己打转转,关淑怡的精神压力不可谓不大。 秦知那儿那是还是那么忙。许是刚结婚带给了他更大的希望、更大的责任,这一次,秦知给自己制定的目标还是很高的。 一个好男人,就是要令跟着自己的女人衣食无忧。整整两个月过去,他一次也没回来。他带着下属,有时候在新开发的度假村工地上,有时候又在雁城周边的城市看工厂。假如不在这两个地方,那么他必定在新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辛勤工作着。 吴嘉阳倒是每个星期都来,每次来都带回秦知给关淑怡买的全国各地的土产,吃的,玩的。 每次关淑怡都笑嘻嘻地接了东西,心里却盼望着回来的是那个人。 她想他,又怕见到他。 就这样,更加美好的春天在延伸,在往前面不急不缓地抽着日月交替的时光穗子。 当院子里的一些叔夜抽出一抹嫩芽,树下不远处可以晒到阳光的地段,又开始一堆一堆地聚集闲人。那些闲人偶尔会仰脸,一起看着几只嘴巴里衔着泥巴的燕子。那些燕子来回快速地飞着,努力地在屋檐下筑巢。 关淑怡三楼卧室的窗户外,便有一对新来的年轻燕子夫妇在筑巢。关妈妈说,这是一个吉利的好兆头。 时间缓慢地将一些与生俱来的、关于母亲的经验给了关淑怡。她就如别的就要当妈妈的女人一般,开始有了各种以孩子为中心的形态动作。 抚摸着肚子悄悄地说话;下意识地总是盯着那些小娃娃看;每当看到孕妇,她就很想告诉人家,她也有了。她迫切地想跟别人分享她做母亲的经验。当看到卖婴儿装的商店,她就走不动路,一定会进去溜达溜达。前几天,关淑怡还悄悄地买了一双细小的婴儿鞋。那双鞋子是嫩粉色的,鞋面上还有一簇可爱的布花花。 关淑怡的整个神智都被那双小小的鞋子牵着。她立刻付钱,将那双小鞋子带回了家。那夜,关淑怡抚摸着那双软绵绵的小鞋子,想象着未来的那双五指齐全、白嘟嘟、可爱至极的小脚丫子放进鞋窝里的样子。 她觉着肚子里的这个必定是女孩,要不然,怎么快三个月了,她还如此安稳?要不然,为什么她看到粉色的东西便走不动路? 她的宝宝啊,现在就无声无息地伏在她的身体里.一天一天地成长。这种拥有感令关淑怡的心无限酸楚,挣扎不已。 她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这天早晨,关淑怡早早地起了。她没法不起来,每天早上是定时的恶心孕吐时段,比闹钟还准。 关妈妈端着一锅放了很多西红柿的面条汤进屋,看着正在换衣服的女儿,说:"秦知还不知道呢?" 关淑怡反应了一下,点点头说:"他在外面上班忙得要死,跟他说了他能替我怀着啊?说那么多没用的,等他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关妈妈点点头,看着女儿喝了一大碗面条汤,这才满意地收了锅子。临出门的时候,关妈妈看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再看看不动地方没有出门意思的女儿,问她:"今儿商店不开门啊?" 关淑怡摇摇头,"我今天有事,施亚安在店里就成。" 现在,施亚安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店员了,勤快、负责。 关妈妈点点头,提着锅子上了楼。老太太真的有一肚子话想跟女儿说说。整整两个月了,秦知一直没回来。女儿自从怀孕,虽然每天还是大大咧咧地笑着,但是关妈妈知道女儿并不高兴。 关淑怡靠在沙发上看着那幅结婚照,她看着相片中秦知的眼睛,越看越诡异,竟然觉着那照片里的眼睛是有光的。对视中,秦知带着责备的目光看着她。关淑怡掉转脑袋,看着另外一边。今晚,她要叫爸爸把这张照片取下来,太夸张了,看着很可怖。 手机嗡嗡地在沙发那边震动着,这个时间,必定是秦知发来的信息。 "老婆,起来了吗?" "嗯,起来了。你呢?早饭吃了吗?" "我吃过早饭了,现在,我在法院。" "法院?你去那里干吗?" 关淑怡猛地坐起来,一连串地发出短信追问原因,心里有些慌乱。 秦知坐在法庭的最后一排,将手机调成振动,一条一条地回老婆那一连串的短信。他自我反省了下,决定今后再有什么为难事也不能告诉老婆,自己扛完就可以了。看把他家关苹果急得,几条短信,回的全是错别字。 今儿是章正南开庭的日子,秦知跟陈益致他们一起来看看。郎凝坐在离秦知不远的地方。她戴着毛线帽,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短风衣外套,将脑袋压得很低,偶尔抬起头,脸上还有一副大墨镜。 秦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不管她如何伪装自己。 章正南的犯罪定性有两项:金融诈骗,赌博。 一个月前,这间审判庭的被告席上坐着的,是章正南的父亲。这位老爷子原本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章正南事发逃跑后,老爷子成了替罪羊。 秦知那时候,并不知道章正南的问题如此严重。他绝对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将老父推到了被告席,之后一走了之。而他的父亲,那位章老爷子,却沉默地接受下儿子所有的罪过。 那天,秦知去看守所看望老头,几年没见,老爷子满头白发,苍老得不成样子。他看到秦知,依旧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淡淡地笑,依旧是那副有知识、受过大教育、很有风骨的样子。 老爷子说话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没想到会是你呢,你比我家南南有出息。" 秦知自我责备地苦笑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爷子,自己给过章正南一笔钱。他很内疚,章正南逃避责任,一溜烟儿地跑了,自己却提供了他逃避责任的路费。他留下自己的老父亲穿着橙红色的马甲坐在铁栅栏里,难道就不内疚吗? 老爷子呆坐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个不会教育孩子的父亲,如果南南做了错事,我道歉,请你原谅他。以后如果秦董事长有能力……就帮帮他。" 父亲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想到的依旧是孩子。 秦知第一次见到这位老爷子的时候,他正在家里花园的古式木桌上写毛笔字。秦知记得,老爷子的笔架上挂满了毛笔,身后一丛白樱花开着,老爷子挥毫泼墨的样子就像个神仙一般。 那天章正南笑的声音高了点儿,老爷子缓缓放下写字的毛笔,拿起放在桌子边上的一条洁白毛巾,一边擦手一边瞥了章正南一眼,说:"平日教育你,守默、静坐、寡欲。气浮会做错事,言噪听上去没家教……" 章正南浑身发抖地听着。他十分畏惧自己的父亲,这种畏惧超出了一般子女对父母的那种畏惧。那一天,秦知觉着,章正南其实还是很可怜的,他在自己家想大声笑笑都不敢。 现在,这位老爷子用着天下父母都一样的语调,哀求秦知帮帮自己的孩子。 秦知问他:"您不恨他吗?" 老爷子苦笑着摇头,"不恨。我从小教他很多道理,给他立了很多规矩,那孩子懂得很多道理,什么规矩都知道,但是,我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注意下他,多夸夸他。他想做大些,想我夸他的。我知道,南南一向是个好孩子,我很为他骄傲,却从未告诉过他。是我不会教育他,是我的错,我没告诉他人必须承担责任,我只教会他向前看,却没告诉过他,偶尔向后看看,也没什么。" 老爷子是真的老了。他嘟嘟嚷囔地在那边说着自己的孩子,从头至尾,却没有一句怪罪孩子的话。 秦知放下手机,看着站在被告席上剃了大光头的章正南。他回来自首,捎带还揭发出了本市最大的地下赌场。 审判在上午十二点半结束,秦知在法庭外跟章正南对望了一下。章正南对他笑笑,无声地说了三宇,秦知知道,他在道歉。 "他长大了。"章老爷子在大儿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到秦知身边说。 秦知扭头冲老爷子笑笑,也伸手搀扶他。 章正南自首的那天晚上,这老头便被抬进了医院,突发性脑梗阻。万幸,抢救得当,老爷子现在还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气,只是这路,今后却走得不再稳妥了。 "嗯,我看他的眼神,真的是成熟了很多。"秦知笑着跟老爷子说话。 老爷子挺高兴的。好像,这场开庭为章家所有的不幸画了一个句号,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这很好。 郎凝很早就离开了。她在法庭上看着那个跟她脑海里的形象不相符的背影,那不是章正南,不是她认识的章正南,不是她爱过的章正南。 就这样,郎凝站起来,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可以预见的是,章正南这个人,正式地从郎凝身上剥离开了。 郎凝一边走,一边问自己"那个人,我到底喜欢他什么了?"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答案。 关淑怡终于放心了。得知章正南的命运后,她替章正南的父亲难过了一会儿。她真心诚意地期盼章正南可以少判一点儿刑,早日合家团聚。 放下电话,关淑怡去了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很多零食。她要带着问题,再去福利院一次。 下午三点,关淑怡提着玩具、食物到达了福利院。 福利院看大门的还是那位大爷。当关淑怡看到他时,老爷子正抱着一个小娃娃坐在楼梯口晒太阳。看到她,老头便笑眯眯地打招呼。 "我认识你啊,你是过年来献爱心的新娘子。" 关淑怡哈哈大笑,一盘腿,坐到了老大爷身边。她一边伸出手,想抱过老大爷手里的孩子,一边问道:"大爷,这孩子几岁了?" 老大爷将孩子送到她怀里,说:"快两岁了,是个小小子。" 关淑怡拿出零食逗这个孩子说话。孩子的两只小手一直努力够她手里的零食,嘴巴里着急地"嗬呜呜、吗呣呣"地叫唤。 实在是太可爱了。关淑怡将零嘴的包装打开,把食物掰成小块给他吃。那孩子吃东西的动作和别的孩子没两样,小嘴儿要多灵活便有多灵活。 在他的人中位置,先天性唇裂的术后疤痕无声地叙述着这个孩子的原罪。他不完全,因此便被遗弃。现在,他好了,又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可以说话,可以呼唤,可以吸吮、咀嚼。除了一条伤疤,这孩子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暖洋洋的太阳照耀在院子里的滑梯上,几个孩子不停地从滑梯上以各种姿态滑下去,冲下去。 没有胳膊却拼命奔跑的孩子身后,是用双手努力推动轮椅追赶着的孩子们。他们大声地笑,笑声与正常孩子毫无区别。 "您来拿单据?领导不在。"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关淑怡扭过头,那位总是很冷淡、说话很尖锐的郭同志正看着他。她冲他挥挥手,笑眯眯地打招呼:"嗨!小郭子,我是来找你的。" 郭同志神色呆滞,半天没反应过来。小郭子? 这是什么情况? "过来坐下。姐姐想问你一件事。"关淑怡屁股向一边挪动了一下,让出一个空位。她那条不便宜的裤子,硬是给人家擦了楼梯台阶。 郭同志当然不会坐下,他站在那里问:"你想问什么?" "嗯,我想问,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他们在做什么?结婚没?幸福不幸福?是不是过得很难……" "你是记者?" "我是个没工作的?" 关淑怡站起来,伸手摸下自己的肚子,很骄傲地仰起头对郭同志说:"我来请您帮忙,因为,也许未来我会有一个看不到这个世界上的颜色的孩子。作为妈妈,我必须知道,作为一个不健全的孩子,他们的路是不是好走?他们的人生道路会遇到什么问题?他们对什么事情会产生困惑?他们如何鼓励自己?他们如何看待自己?被遗弃的孩子,如何对他,才能令他热爱生活,对生活有安全感?你知道,我的丈夫对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没信心。他怕孩子也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他觉着他的生存是无意义的,不需要生命延续。" 郭同志想了下,很认真地问关淑怡:"您确定要生这个孩子吗?您确定您的丈夫会同意?" 关淑怡不在意地摆手,"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要呢?我想要这个孩子,这是一条生命,与同意无关。" 郭同志的神情,意外地柔和起来,那份骨子里带出来的尖酸愤慨渐渐消散。他让出过道,笑着摆动下脑袋,"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不少,但我认识得不多。除了这里的,我还认识好多残联的朋友。遗弃只是一个角落,大部分的父母会承担责任,全心全意抚养孩子的。我有很多可以介绍的。" 关淑怡站起来,小心地将孩子还给门房大爷。她很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我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你确定他们能帮助你?" "中国十三亿人口,成为伟人的好像没几个吧?我确定,他们可以帮到我。" "有些人,因为身体的残疾,都活得不是太富裕。这样也可以吗?" "他们快乐吗?" "当然,他们更加珍惜一切,因为一切来之不易。他们努力地活着,任何一点儿幸福对他们来说都是加倍的,比你们多了许多倍的快乐。" "那就足够了,我要的正是那份加倍的快乐。" 秦知终于给自己放了个假,最近,他很努力,钱赚了不少,事业也是更上层楼。离家已经四个月,所有需要梳理的事情已然顺溜。这个时候,秦知告诉自己,我需要回家了,我想回家了,我想家了。 为什么一连好多个月不敢回家?秦知害怕自己惯坏自己。事业刚刚起步,他不敢回去堕入温暖窝。他太了解自己了,一旦回去,他就不想再出来。 现在,总算是一切稳定,他终于可以安心回家了。 吴嘉阳给秦知订了机票,他甚至还买了一大包莫名其妙的东西叫秦知带上。临上飞机的时候,送机的吴嘉阳很古怪地揪住秦知,说了一番古怪的话,"老大,嫂子是个好人,真的。我和马柏东、赫逸元他们说起,都说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嫂子更好的人了,真的,嫂子是最好的了。" 秦知呆了一下,不明白这个白痴属下想表达什么。他看看吴嘉阳,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说:"吴嘉阳,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一句话表达清楚一个意思?你都三十多了吧?" 吴嘉阳的眉头拧着,在他这样的人的脸上.总是泛着没心没肺的表情,可他今天却是一副愁苦、难为、难做、不好说、有些勉强、就是想劝劝你、想告诉你,但是没这个告诉的水平、不知道从哪里劝……这种高难度的表情。 秦知觉着不可思议,他放下行李,看着自己的下属,一言不发,等着这个家伙憋不住屁自己放出来。 吴嘉阳终究是没憋住,他从怀里拽出一封信,还有装公司文件的牛皮纸袋子,双手呈给秦知。 "一个月前,我去看嫂子,嫂子说,等你回去的时候,叫你先看看这个,再确定回不回家。" 秦知一脸纳闷儿。他接过纸袋子,抬头想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吴嘉阳却落荒而逃了。 马柏东跟赫逸元、吴嘉阳、陈益致躲在机场的角落,看着自己家老大进闸口。 赫逸元说:"谁看着公司?" 陈益致挥舞下手里的飞机票,说:"叫施皓庆自己回来看着。还有什么比老大的幸福更加重要的事情呢?" 马柏东看见秦知的身影终于消失了,直起腰说:"安心了,我觉着你们小题大做。老大这人,一辈子都会听关苹果的。我觉着肯定掰不了。" 吴嘉阳一脸鄙视地瞪他,"你知道个屁,老大倔着呢!你不去我去。我不能看着老大过不下去。老大没了家,我们还混个屁啊,喝西北风吧。" 陈益致拍拍吴嘉阳,一脸欣赏。他很少欣赏这个人,但今天,他觉着自己需要高度赞扬一下他,"恭喜你吴嘉阳,你能参悟到这个道理,你已经进入化境,是个有档次的下流村人了!" 吴嘉阳一反常态地没有得意洋洋。关淑怡给秦知的东西,牛皮纸袋没有封口,他很卑鄙地看了,这一看,这个一向没大脑的人却被彻底震撼了。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秦知几次伸出手触摸面前的信封。等飞机飞平稳后,他便急不可待地拆开那信阅读起来。 这信,是一个月前关淑怡给吴嘉阳的。关淑怡说,在秦知回家的时候再交给他。 吴嘉阳很认真负责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秦知: 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知道,你正在回来的路上 有件事,我要正式地告知你:我要做妈妈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件令我惊喜惶恐的好事。真的,除了嫁给你,我相信,这是此生我最高兴的事儿了。 最近,我常常抚摸着我的肚子,简直不可思议,里面有个宝宝。他就在我的身体里,这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真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叫秦知的男人专属于我,剩下的,便是这个宝宝了。他与我分享生命,分享心跳,分享营养,分享血液,分享这个世界的空气,分享这个世界的一切好的、坏的事情。 每当想到,当他足月,要从我身体离开,走自己的道路,我便不忍心,舍不得。我愿意拿我的整个生命温暖他、照顾他、爱惜他、养育他…… 我爱他,我确定除了你,全世界,我最爱他。 你一定震惊,一定生气,一定埋怨我,为什么不和你商量,为什么要拖到今天才告诉你。别怨我,其实,当我确定我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全世界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你,但是,我害怕见到你之后,我会屈从于我对你的爱,而放弃这个孩子。 前些时候,燕子妈妈跟燕子爸爸住在了我们新房的屋檐下,我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建立起一个窝,住了进去。 后来,它们有了燕宝宝。 我常常趴在窗户上,悄悄地、不敢惊动地窥视燕子一家。燕子妈妈、燕子爸爸、还有它们的四个小燕子宝宝,它们一刻不得闲地围绕着它们的窝活着。 雏鸟总是张着鹅黄的嘴在叫着,饿了它们叫,渴了它们叫,冷了它们叫,不饿、不冷、不渴,它们还是叫。它们张着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从早叫到晚。 你说,生命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生命是付出 就像那时燕子,也许这一世它们都不懂得为什么付出,它们只是靠着本能在尽着延续生命的责任,为责任付出一切。 我也想为这个世界付出一些什么。我想找一个证明人,证明我曾快乐地生活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而孩子是确定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据。 我知道,我答应过,答应这辈子,只和你一个人厮守就好。 我道歉,我食言了。从我做妈妈这天开始,对孩子的爱,便超越了我对你的爱。我可以失去你,独立抚养这个孩子,可我不能因为爱你而不要他。 你离开我,还能生存,而我和孩子却是一体的。 如果你想跟我谈谈,那就算了,请你不要劝阻我,请不要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如果你真的不要这个孩子,那么,就请不要出现。 我们的孩子,注定出生便与别的孩子不同。但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和别的孩子一样呼吸、嬉戏、去调皮、去捣蛋,去令我们每一天每一天地操心不已? 难道仅仅因为缺陷,就不被允许来到这个世界吗? 这不公平,这是对生命的不负责。 秦知,我知道,我答应的事情没做到。 我答应,那是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母爱,什么是真正的爱。 几天前,半夜惊醒,我坐起来,想到一件事情。如果世界上,真的只是我们两个始终相依为命,那么,如若有一天,我先走了,你怎么办? 假如,你先走了,你就忍心,将我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吗? 当我们共有了一个家之后,我们需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将我们的生命延续下去。这样,关淑怡跟秦知的家才有了真正的存在意义。 小时候,我觉着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坏人。 现在孩子令我成熟。我觉着,孩子出生时纯洁无垢,我们赋予他生命,给的仅仅是最基本的东西,待他一天天长大,自然会打开他的眼界,学校会教培他知识,社会波折会令他成长。 到底如何划分人,什么样子的人才应谊获得生的权利,我或者你,都没权利评判。 就像: 关淑怡最初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她成了一位书店老板,对社会有用的人。 章正南最初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他成为一名需要改过的罪犯,他在努力改造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施亚安最初是个健康的孩子:他成为父母的寄生虫,现在他在努力学习生存之道,学会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魏琴最初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她成为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郎凝最初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她成为一名企业家,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吴嘉阳最初是个健康的孩子:他成为一名普通公司职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想,这样才是真正对人的划分——做个人,做个好人,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最后,我要向你介绍我的丈夫秦知。 我的丈夫他看不到颜色,世界只有黑白。 但是,我的丈夫努力,我的丈夫善良,我的丈夫对一切险阻都毫不畏惧,我的丈夫珍惜每个家人,我的丈夫是我的大山,我的丈夫是我的大树,我的丈夫全世界最爱我,我的丈夫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的丈夫跟大家没有什么不同。 我的丈夫,你在畏惧什么呢? 前些天,我又去社会福利院了,在那里遇到许多孩子。他们有的身上拥有的缺陷,比你严重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他们依旧在笑着,他们的笑声艰普通的孩子一样响亮。 我遇到小郭,那位带我参观的先生,通过他,我推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就在你手边的纸袋里,希望你能够平心静气地推开它。 然后……由你来决定,是不是愿意再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我们的家。 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家。 你的妻:关淑怡 打开纸袋,秦知倒出厚厚一本装订好的手绘画册。 画册的封面是这样的:在个大大的屋檐下,锅盖小姐、牙膏妹妹、香皂盒先生、杯子弟弟、枕头姑娘、枕芯大哥露着他们大大的笑脸,堆在一起。 翻开第一页,页顶有张照片,照片里是小郭跟他的孩子们。照片下,有一行字这样写着: 你好,秦知,我们见过,现在我正式向你介绍我自己: 我,三十一岁,小儿麻痹患者。我的家在福利院,我有许多兄弟姐妹,我想在这里工作一辈子,我很快乐,因为我周围的人都很快乐。 未来,我想娶一位像赵雅芝一样漂亮的女人。 第二页:那是一家三口,他们规规矩矩地坐在照片里,带着一丝羞涩,拘谨地笑着。 下面那行字写着:你好秦知,我是个盲人,我的妻子也是个盲人,我们开了一家按摩院,有个长着一双世界上最明亮眼睛的六岁儿子。 我们的孩子,他能看到全世界。 第三页:憨厚的孩子,露着最纯真的笑容,比出胜利的手势。 你好叔叔,我是唐宝宝(唐氏综合征)。我的智力一辈子保持在童年,所以我一生快乐。妈妈说,我的染色体比你们多了一个,所以我是长着翅膀的天使! 秦知的眼泪,难以抑制地流淌,心都要疼得碎掉。他页一页地翻着,一页一页地为那些笑容、那些人流泪。 你好秦知,我没有双腿,在网上开了一家小店。我亲手做的工艺品,最远卖到过泰国…… 你好秦知,我没有双手,却有一个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跟我…… 你好秦知,我听不见声音,却看过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你好秦知,我不会说话,但我会弹吉他,我在地下通道卖艺…… 你好秦知,我依然贫穷,但我努力…… 你好秦知…… 你好秦知…… 秦知翻着,不停地掉泪。他浑身按捺不住地发抖,心都拧到了一起。这一刻,他觉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为什么不是呢?果果是注定要放到筐筐里头的。 最后一页…… 一张被拍摄在照片上的B超照,下面是这样写着的: "爸爸,你好。我是宝宝,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家。"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