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万俟雅言与万俟珏,开城立国的两代幽岚王,相似的性格,不同的命运人生; 万俟珏:"师傅,我喜欢你。" 商泱:"我是你小姨的女人!" 万俟雅言:"万俟家的血脉不能绝。珏儿,我没能如愿的报负希望你能够实现。" 华君:"情敌变成'儿媳妇'?情何以堪呐!珏儿,换一个人喜欢成吗?"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俟雅言、万俟珏、商泱、华君 ┃ 配角:雷盈、韩道、羽弗麒、羽弗麟 ┃ 其它: 1、第一章 … 青翠的垂柳伴随着微风在水榭旁轻轻摆动,满池荷花开得正艳,碧青的荷叶、粉润剔透的花朵在潋潋水波中微微颤动,为炎热的夏季摆来习习凉意。一架镂雕得特别精致的水车在转动洒出薄薄的、如轻纱般的水气飘向池畔的水榭。 一个年近十六的少女立在水榭中的书案前,她右手执笔左手拢袖,画笔在纸上勾勒描绘,池中的荷花跃跃地展现在纸上,一朵朵一片片犹似在微风中摇簇。 她手握玉笔偏头看着自己刚绘好的画,好心情地扬起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如荷花粉瓣般粉透的裙摆在带着山风中翩翩摆动;粉雕玉琢的容颜,翩然若仙的身姿衬上那流光溢彩的气质仿若一块在灵山秀水间孕育出的晶透浸凉的美玉。 匆匆脚步声响起,一个穿得全身雪白的少女迈着大步子急冲冲地奔来,她一头冲进水榭里张嘴就喊:"哎哟妈呀,热死我了。"几个大踏步奔到桌案前,一把抓起摆在桌案一侧的冰镇果汁咕咚一口气灌个地朝天。她一扭头,奔到靠近水雾有凉风的地方站着,说:"出事了。" 少女扭头瞥向那少女,一眼瞥去不由得又多看两眼,提醒道:"衣衫,紧好。出什么事了?"知道的知道想儿向来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万俟珏又在干什么。 "从雷家堡运来的霹雳火雷在半道上被劫了!" 少女颦颦眉头,问:"什么人干的?"这可是她娘亲华君的买卖,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劫?放眼天下谁都知道惹到万俟雅言通常都会死得很惨,而谁要是犯到她娘亲,万俟雅言能干出杀他全家、诛他全族、灭他上下五代、再把他家十八代祖坟一起刨了。 "不知道。" "谁负责查这事?"少女又问。她没听到想儿的回答,又问句:"还没确定吗?" 想儿摇头说:"报信的人才到幽岚城,听说没留下一个活口,二百名铁骑、雷家堡剑名辈的八名弟子以及火云十三骑里的老三、老五全部遇害。船在三渡口附近被劫的,距离逍遥城仅几十里地。" 少女"嗯"了声,搁下画笔,看看自己已绘好的画,朝边上一侍女使了个手势示意她收起来,对想儿说:"我去乾元殿看看。" 乾元殿是幽岚城城主万俟雅言与宫主华君日常寝居的地方,乾元殿的正前方便是文武大臣议事的"紫微殿",两殿相距不过数十丈。乾元殿说是"殿",加上其附属的建筑群体,其规模是东宫"太极宫"的五倍不止。 万俟珏记得自己打从记事起就对乾元殿虎视眈眈,那房子又大又漂亮,有很多很漂亮的美女,有很温柔一直抱着她疼着她的娘亲。乾元殿对她来说除了有最亲近的娘亲华君外还有一个让她感到很复杂的女人——万俟雅言。 从太极宫去往乾元殿必须通过紫微殿。紫微殿属朝臣议事的地方,幽岚城的中枢系统就设在紫微殿两侧的那排大房子里。这等机要重地自然是重兵把守,管制得格外严厉,进出必须有腰牌,腰间的腰牌决定所能到达的范围,任何人不能在紫微殿随意走动,更不能骑马瞎逛。万俟珏记得自己有一次淘气,看到紫微殿前广场大人又少,非得把自己的那些宝马良驹拉到紫微殿来跑马。结果她被万俟雅言在众目睽睽之下狠抽了几大鞭子拉到大牢关了半个月,她清晰地记得当时万俟雅言用鞭子指着她怒声道:"想在紫微殿骑马,想凌驾在幽岚城法典之上,等我死了,等你当上城主再说!"死亡,她很小的时候就感受过,没顶的恐惧,持续好久的噩梦。别人都有父母,她的父母是两块高高的墓碑,偶尔时候,她会在她姨那位至高无上的王者身上看到丝一闪即逝的愁怅,也曾在不经意间听到她姨的一声低喃:"万俟家就剩下我和你。"就这么一句没有下文的念叨,总让她心酸得无以复加,她恨过这位一直压在她顶上处处钳制、管控她的幽岚城主,但每当想起这句话,她的心也无比酸涩——她俩是相依为命的骨血至亲。万俟珏极痛恨这样的感触,她讨厌痛恨万俟雅言却不能去恨、不能去讨厌,因为她是全天下最没资格恨万俟雅言的人,她的命、她的所有一切都是万俟雅言给的。没有万俟雅言,她可能早在出生那天就随父母一起死了。可万俟雅言给了她生命乃至无尽的富贵,却剥夺了她的自由。别家孩子十四岁便已开始立事,十六岁就开始建功立业者不在少数,就连那让从小跟在她身后粘着她的跟屁虫羽弗麒都已在军中建功成为前锋参将。她呢?被留在幽岚城里看万俟雅言拨到她那里让她处事的折子,和羽林军、城卫军比赛每次都赢毫无悬念的马赛、箭术。 万俟珏讨厌这个随时随地都能掌控她乃至所有人一切动向的万俟雅言,讨厌被万俟雅言束缚控制,甚至讨厌这座被规矩框条束缚得死死的紫微殿。她做梦都想腰悬宝剑策马扬鞭畅游那无拘无束的江湖。江湖没有规矩,它只讲道义、讲功夫。做为两任"凤轩主人"的嫡系传人,做为幽岚城的少城主,做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幽岚城主的嫡系亲传,她自认即使功夫比不上她小姨,但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是她的敌手,就连她想赢她小姨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闯江湖的第一步——功夫,她有;她向万俟雅言身边那无数的能人异士都拜过师学过艺,熟读过收集江湖大小轶事的百晓手扎,通晓旁门左杂江湖伎俩,她集天下百家之所长,再加上她也曾以寻常富家弟子的身份与井市百姓的孩子一起进学堂,常混迹于市井,闯江湖的第二步关键——江湖伎俩,她懂。至于人常提到的盘缠银钱,那是她最不缺的。 她的心向着江湖、向着自由。在她姨百年之前、在她当上幽岚城主之前,她一定要到外面那天高海阔的世界闯立下自己的建树证明给她姨看,她万俟珏没她万俟雅言这个后台照样能顶天立地,甚至名扬天下。 她想走,但她的一切都被监控着,没有她娘亲华君和万俟雅言的点头她走不了。即使走了,不出几十里就会被逮回来,下场有多惨,她已不想去回想。眼下雷家堡送来的霹雳火雷被劫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只要她娘亲和她小姨点头,只要她离开这里,她就从此海阔天空。 万俟珏刚穿过侧紫微殿东侧门迈到广场,隔老远就看到一道耀眼的人影立在紫微殿的正殿前。那人一身华丽的鲜卑贵族服饰,身上的珠宝在阳光下映射出耀眼的光芒,特别是头顶上的那顶纯金镶宝石制成的凤翎金冠,除了那张扬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只发着金光的五彩凤凰的万俟雅言外还能是谁?谁敢在脑门子上顶那么张扬的一顶金冠出现在万俟雅言的地界上,她万俟珏敢把太极宫送给他。她虽然经常和万俟雅言斗,今天绝不愿去招惹万俟雅言。如果她能赶在万俟雅言回乾元殿前把她娘亲华君说到点头同意,她今天幽岚城出去的事就成了七成。 万俟珏不敢用轻功快速跑过去,她知道她小姨的功夫有多高、耳力有多好,即使隔这么远也不一定不惊动她小姨,她一动,她小姨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是她!除了她和万俟雅言两人谁敢在这紫微紫乱蹿乱飞?明岗暗哨那么多,如果不是抓刺客,平白无故飞到空中的人铁定会被当成刺客射下来变成只刺猬!让她绕道走不可能,太丢脸!她还没让她小姨吓到远远地见着人就要绕道走的地步! 万俟珏在心里不停地各种腹诽万俟雅言,绷着张脸靠侧沿中枢省的那排房子慢慢地朝乾元殿走去。当她走到紫微殿侧面与她小姨平行的位置时,突然全身一紧,敏锐的感觉到她小姨投来的锐利目光。她不打算绕到十几丈外去向那谁问安,果断地装作没看到径直过去了。 乾元殿从外面看是金碧辉煌格外雄伟壮观,踏进乾元殿,就会发现它与紫微殿的不同之处,那一株株或清新雅致或孤傲挺拔或繁茂鲜艳的植被抹去了乾元殿的峥嵘霸气,添了几分清雅平和。 万俟珏见院中的花开得正好,随手摘了一枝凑到鼻间嗅了嗅,捏着花晃进乾元殿。 "娘亲!"万俟珏喊一声,她径直奔到坐在香榻前单手抚额的女子前撒娇地一手环住华君的脖子,说:"我听说霹雳火雷被劫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华君低语一声抬起头望向万俟珏。四十多岁的她皮肤依然白皙,岁月没有在她的身上烙上关于"老"字的痕迹,反倒是岁月的洗练把这个女人的所有美丽都开到了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0^这次没有偷偷的发哟! 先把文放上来,余下的慢慢弄。 2 2、第二章 … 万俟珏挪到香榻一侧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抓起一枚糕点就往嘴里塞,问:"有线索吗?"她在华君跟前与在万俟雅言跟前完全不一样,在万俟雅言跟前她会不由自主地绷紧全身随时准备战斗和反击,但在华君这里她可以随意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华君都会由着她。华君不是她的亲娘,但在这里,她能感嗅到比亲娘还亲的温暖。 华君摇摇头说:"暂时没有。对方下手很利落干净,而逍遥城位于三国交界处,朝廷、江湖势力搅混在一块儿,龙蛇混杂,一时难以摸清是哪路人马下的手。"她看向万俟珏问:"你呢?两天没来了,这个时辰突然跑来就是为了这事?" 万俟珏露齿一笑,扯过华君的这个问题,问:"娘亲派何人去查这事?" 华君淡笑一声,问:"难道你有人选?" "有啊,我!" "你?"华君抬眼瞅了万俟珏两眼,低声问:"你又坐不住了?"这两年养在城里,总想往外跑。她总想把万俟珏在跟前多留两年,不想让万俟珏那么早立事,不想看到第二个雅儿。万俟珏和雅儿太像,像得让她心惊。 "娘亲,我已经十六了,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万俟珏的话音刚落便见一道沉稳的身影缓步迈入殿中。那浑然天成的威仪犹如天子驾临,不动如山的气势顿时让她绷紧了背脊,她放下没吃完的半边糕点,起身行了一礼:"珏儿见过小姨。" 万俟雅言在华君的身侧坐下,低声说道:"要去就去吧,我让陶婉跟着你,韩道和陶丫宝也跟着你。" 万俟珏没想到万俟雅言答应得这么爽快,怔了一下,一时犹豫反倒不敢立即应下,唯恐她小姨又在向她下什么套子。 万俟雅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说:"记住两点:一,万俟家就只剩下你这点子血脉,见势不对立即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任何情况下保命第一;二,江湖险恶,天下高手如云,别以为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当年她的武功远胜今天的万俟珏,自负地以为天下没几个人能伤她,结果呢?代价惨痛! "是!"万俟珏应声,谢过万俟雅言之后,很识趣地滚了。她打小就见识且领教过她姨有多爱单独与她娘亲相处,小时候不知道因为死赖在华君身边不走被万俟雅言教训过多少回。 待万俟珏出去后,华君问万俟雅言:"怎么见你情绪不佳?"她抚平万俟雅言拧紧的眉头。这么多年了,万俟雅言的眉头没有舒开过,反倒越拧越紧。倒是这张脸,三十四的人看起来就像二十三四,年轻得过份。 万俟雅言闭上眼睛仰靠在华君的身上,缓声说道:"眼见珏儿已经成人,不能再像以前纵惯着她。迟早有天幽岚城得交到她手上,不能让她老像个孩子似的嬉戏玩闹。" "才十六!" "哪家的孩子十六岁了还养在父母跟前?" 华君的手一扬,捏住万俟雅言的鼻子,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是我慈母败儿了?" 万俟雅言赶紧赔笑说:"没败没败,珏儿被养得很好。"她又在心里嘀咕句:"就是混了点。"万俟雅言为万俟家的血脉传承表示深深的忧心。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请柬递给华君,说:"看看这个。" 华君翻开接过手,讶异道:"英雄柬?什么东西?"她翻开请柬一读,顿时哭笑不得地问:"请你去参加英雄大会?哪个二货这么能耐?"谁还敢找万俟雅言比武?她再朝落款处一瞅,赫然见到落款是大齐国师沙钩吻。"大齐国师沙钩吻?这什么名字?还是南边齐国的国师?找你比武?他想做什么?" 万俟雅言答道:"找我比武呀。"她看到华君那一副"这发英雄柬的人疯了"的表情只觉好笑。 "疯了!"华君把英雄柬往边上一搁,说:"他脑子被门夹了吧?" "沙钩吻的名字你可能不熟,但他师傅有个外号却是名头响亮不弱于我。" "哦?" 万俟雅言慢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苗疆毒王!" 华君顿时打个颤,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一提到苗疆毒王这个名字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羽弗麒中毒时的样子,再想到的就是两年前倒在她开的一家客栈里横死的一个人。中了蛊毒,人被毒虫从里面往外吃,死的时候,虫子从鼻腔、耳朵、嘴巴里往外爬。呼延师师当时在场,一刀划开那人的肚子,里面全是虫,她是被恶心得当场冲出去吐了。呼延师师那个变态还从那人满肚子的毒虫里找出一个母蛊弄回去搞什么制蛊。就因为羽弗府上有那蛊,她硬是这两年来一次也没踏进过他们家大门。她说道:"他们不是在苗疆不招事吗?怎么突然跑来邀你比武?用毒的人跑来和练奇门功法的人比武?"还顶着邻国国师的身份! 万俟雅言说:"萧道成取代了刘宋建立齐国,齐国国力大涨,兵威所至,苗疆的人再厉害也得好好掂量一二。萧道成若以荣华富贵相邀多少人能拒绝?纵然不为富贵所折腰,也得掂量下得罪朝廷的利害。不管是归顺还是合作都比与萧道成形成敌对刀兵相向强。" 华君问:"你认为他邀你比武的目的是什么?"她皱皱眉,仍是嫌弃别人的名字:"沙钩吻,这苗疆人的名字真怪!" 万俟雅言淡淡一笑,说:"不外乎三种,一,为扬名显威;沙钩吻的名头比起他师父苗疆毒王弱多了,这次比武大会一出,纵然不胜我等,能在手下走上几百招,顶级高手榜上也会有他一席之地,江湖风云榜上从此有他的名;二,诱我过境,想办法除之;天下高手巅峰对决,我又是极流高手榜上有名的人物,如果我不去,他们自然会怎么埋汰就使劲埋汰,说什么胆怯、浪得虚名之类,纵然我不在乎武林江湖名利,幽岚城八十万雄师得知他们的主上是个熊包,会做何感想?三,……"她说到三的时候却是一顿,神情里透出几分玩味,说:"齐国该是有所动作,想拉拢江湖势力,南北的江湖势力。" 华君一时没有会意,颦紧眉头问:"你的意思是……" "侠,以武犯禁;自古以来江湖中人是最不好统驭的,他们不尊朝廷、不奉法纪,但却又是能人辈出、高手如云,若招为己用那是大利,若任由他们翻江倒海那则世道混乱。幽岚城之所以如此清明太平,一,有严明的法纪和严密的纠察监控;二,凤轩门和我万俟雅言的名头镇在这,谁敢在我的地头上撒野?"万俟雅言站起身,扬声说:"利用比武大会,拉拢招揽江湖中人为己所用,再弱我名头。江湖上都传言我万俟雅言武功天下第一,我若不能全胜或胜得风光,但有一场败或打成平手都必落人话柄。" "你这身子骨可再禁不起折腾,冒上性命危险去争那名头,亏不亏?派珑儿去吧,她的武功不弱,就算是和你打也能走上几百个回合不落败,即使对上其他什么人也不见得全输,纵然输了,她是小辈,别人也没什么好言语的。她是你的嫡传,又是唯一传人,代你去也不显失礼。" 万俟雅言吐出两个字:"我去!" "雅儿!"华君喊道,不悦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说:"这是个机会,是个给珏儿出头的机会,也是一个磨励她的机会。我会晚她一阵子出门,比武大会上她若镇得住场面便能说明她这些年的本事没白学,可担大任,我不动声色地返回便是。她若镇不住吃了亏,对她也是场磨练。" 华君问:"什么时候动身?" "不着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珏儿明日动身,你去看看她,替她打点一二,她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自己出行。" 华君给万俟珏的建议是最好轻装俭从地出门,顶着幽岚城世女的名头出去,沿途各城镇州府的官吏就能先把她烦死,别说查劫案,恐怕连点逛街的时间都没有。万俟珏也不想大张旗鼓地顶着"世女""少城主"的身份出去,要那样,和在幽岚城里有什么区别? 万俟珏搂住华君的脖子娇声道:"娘亲与珑儿不谋而合,珑儿也不愿顶着幽岚城世女的身份出去。" 华君摸摸万俟珏的头,说:"一个半月后有场巅峰对决的比武大会,你也知道你小姨每天有多忙,你替她走一趟吧。"说话间,把那张英雄柬递给了万俟珏。 万俟珏翻开英雄柬看完后,露齿一笑,说:"好哇。"她在心里哼道:"难怪小姨今天答应我出门应得那么爽快干脆,原来原因在这。"幽岚城说是"城"却有一个国的规模,说是天下南北两分,但在这南北两个国家的一侧硬生生地让她小姨划出十九州二十三府四十七城,开朝立国都够了。而她小姨相当于一国之君,让一国之君去和江湖中人比武争名,丢人呐!所以她估摸着,她小姨的意思是想让她去玩玩,嘿嘿,她就去玩玩! 3 3、第三章 … 万俟珏从乾元殿回到太极宫后就忙个没停。她在自己的东宫里有一个小朝廷,这个小朝廷里的人最初是由万俟雅言替她安排的,经过她这近十年的改换早全弄成自己的心腹。东宫里的一切事务皆由万俟珏自决,极少会惊动到万俟雅言。她这个东宫之主要出行,自然得把宫里的事务安排妥当,同时也想借此次出行考量一下现今东宫里的人能否担当重用。东宫里招揽大多数都是青年才俊,也有不少博学德厚的才智之士。现今的朝政在紫微殿,未来的朝廷在东宫,当初随万俟雅言打江山的那批人都已中年,东宫则如旭日初生。她有东宫的资本却半分也不敢轻怠自己的小姨,更不敢生异心,她要想的是如何超越自己的小姨,如何让江山基业在自己手中更稳固、壮大。 下午,陶婉来了。万俟珏闻言赶紧让人把陶婉请进来,笑问道:"陶姑姑怎么来了?我小姨有何吩咐?"陶婉是万俟雅言最亲信的人,名义上是紫微殿大总管,实则是万俟雅言的贴身近侍兼暗卫头子,所有底下见不得光的行动和各路暗道消息都经由陶婉向万俟雅言汇报。万俟珏曾听华君说过,如果当年万俟雅言没有熬过那几关重伤、没有活下来,今天摄政的不会是华君而是陶婉。陶婉、青罡、韩律、羽弗是当朝四大巅峰权贵。陶婉掌暗卫,青罡掌北方二十万大军,是统北大元帅,韩律乃当朝宰相,羽弗家羽弗邪、羽弗麒父子一个是统南大元帅,一个是征南大将军,掌握南方二十万兵马。其中,陶婉与青罡是亲姐弟,陶婉与韩律是夫妻,四大巅峰权贵里陶婉家就占了三位。 陶婉比华君略小,也已年过四旬,常年操劳的她自没有华君养得那般滋润,但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利落捷以及身上独特气质却让许多人不敢有丝毫冒犯。她是万俟雅言身边的一把剑,多少人的生命悄无声息地从她的手上消失,又有多少人的把柄捏在她的手上,恐怕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万俟雅言知道。陶婉端端地朝万俟珏行礼道:"见过世女。" 万俟珏赶紧把她扶起来,令人抬座。 陶婉连说不赶,谢绝万俟珏的好意,说:"方才门主吩咐属下随世女出行,属下过来听从世女调遣。"她的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有道人影在墙角一闪就又缩了回去。这不是别的地方,她也不好作声,只装作没看到。 万俟珏说:"烦劳陶姑姑了。出行的事,陶姑姑安排了就是。太极宫这边,我已安排妥当。"她不动声色地转身,朝柱子后一眼瞪过去,即又噙起笑转身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地应对陶婉。她想了下,挥手把身旁的手下遣退,问:"陶姑姑,我小姨这次可有安排暗卫随行?"她换成闲话家常的语气,举止间也多了几分随意,就像待自家长辈似的亲热地把陶婉拉到椅子边坐下。 陶婉又怎么瞧不出这小主子的心思,从小看着这小主子长大,这小主子是什么德性她比万俟雅言看得还清楚。她缓声说道:"门主明确示意不带暗卫,少主的安全由少主自行安排,陶婉的责职是跟在少主身边听少主吩咐行事。" 万俟珏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咬住嘴唇琢磨两下,没琢磨透她小姨的意思。放她出门,不给她安排暗卫,却叫陶婉这个暗卫大头子随行,这什么意思?有陶婉在,不就是带着整个暗卫组织么?让陶婉随行的目的不可能是监督她,要监督派谁都行,派陶婉来监督她简直是用宰牛刀杀鸡!她觉得陶婉此次出行还有别的任务。 每日寅时起床到山巅禁地练功已是万俟珏多年养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偶尔秦凤轩那老家伙也会跑来,万俟雅言的所有禁令都不适用于秦凤轩。秦凤轩是万俟雅言的师公,万俟雅言能有今日成就与秦凤轩有极大的关系,就连万俟雅言起家的凤轩门也是秦凤轩一手组建经营几十年之后再传到万俟雅言手上的。 今天秦凤轩没来,倒是万俟雅言在寅时未过就来了。万俟珏小小地意外了一把,她小姨没她这么勤快,经常抱着她娘亲睡到大天亮才起,偶尔跑来练功那也是在卯时三刻过后晃一两刻钟就走。万俟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小姨这么懒于练功的人武功会那么好,这十年来她勤学苦练武器也算进步神速,但与她小姨过招时就只觉得她小姨的功夫越来越高深莫测犹如瀚海深渊,浩荡且难以摸捉。 万俟珏收功,喊了声:"小姨。"她望向站在月色中的万俟雅言,那身影迎风而立、挺拔如峰,身似刀削,周身上下流露出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她小姨动起来像鬼魅,不动时则如压在身上的巨山,只有在面对她娘亲时才会卸下身上的这些沉厚气息,会有笑容,会显得活泼一些,那时的小姨看起来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人。 万俟雅言一抬手,手上拿着的是一条镶着宝石的玉腰带。她把手一扬,将手里的玉腰带扔给万俟珏,说:"这个你拿着傍身。" 万俟珏手一抬,接住,只觉玉腰带入手沉重,怕有好几斤。她只看一眼就认出这腰带,这条腰带在她十岁之后就没见她小姨带过,她还问过她娘亲为什么她小姨再也不带这条之前一直佩带的腰带,她娘亲说她小姨已经用不着这条腰带。这条腰带的贵重之处不在于腰带,而在于里面的那把剑,腰带只是剑鞘!"青芒剑?"她惊声问道:"传给我了?" 万俟雅言轻轻点头,问:"会用吗?" 万俟珏摆弄着这腰带,很快找到扣住剑柄的机关,但怎么也拔不出剑。她学过机关术,通晓机关原理,但她一时半会弄不懂这机关。她弄了半天,放弃了,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小姨。她觉得这机关另有玄机,不是普通的机械机关。 "这腰带有两处机关,一处扣在剑柄、剑锷处,还有一处扣在腰带里面,剑刃卡在腰带上。拔剑时,按住剑柄手指按住机关凹槽、拇指压在剑锷上的宝石,指尖同时使力,剑柄就能跳出来。想要抽出剑,必须以玄天真气震动剑身,使剑身颤动,从内部的卡槽上脱离。" 万俟珏握住剑鞘照万俟雅言所说的试了试,仍拔不出剑。她把腰带缠在腰上,灌上内力抽剑,还是抽不出来。 万俟雅言的身形一闪来到万俟珏的身边,她的手握在剑柄上,手腕一抖,只听到"嗡"地一声,跟着一声"咣"地脆响,一道泛着青光的光芒划过空中,那柄清亮的青芒剑出现在月色之下,剑刃上的光芒耀映着月光光出厉厉冷光。剑身颤动,弯弯曲曲犹如龙蛇,万俟雅言的手腕再次一抖,将内力注到剑上,寒光闪现,原本弯如龙蛇的宝剑顿时笔挺如锋,在月光下闪现出烁烁光华。 这就是武林传说的至宝青芒剑! 万俟珏的眼睛都看直了,呼吸屏息,心跳加剧。她小姨当初凭借这把宝剑,斩杀多名名震天下的绝顶高手。 万俟雅言握着剑,身形一闪,跃开,那如蛟龙般的身影在月色中翻腾,身于剑完全地融在一起。剑影飘飞,衣袂翻滚,夜风中的那道身影似鬼魅,稳稳压来的气势又如山峦般连绵起伏。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时而轻盈若羽似绵雨,时而重若雷霆似霹雳,招式变换交错如流水行云般自然,那握剑翻腾的身影如龙跃深渊。 万俟珏望着执剑而立的万俟雅言震憾得无以复加。万俟雅言即使没有建下幽岚城的这份基业,但凭这身武功那也是武学巅峰的传说。以前她认为只要给她时间,她有天总能追上她小姨,但现在,她隐约有种感觉,她小姨是世上难以逾越的存在。 寒光一闪,万俟珏刚要避开,那道青冷的寒光已到身前,未等她做出反应,"咣"地一声脆响,青芒剑稳稳地插进她腰间的玉带中,"嗑"地一声,剑柄上的机关卡槽已经卡住。万俟珏在想,如果这是一道射向她要害的暗器她现在已经死了。"姨。"万俟珏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太受打击了,她以为自己即使不敌万俟雅言,至少也有万俟雅言的七层功力深厚,走过几百招上千招绝对没问题。但现在——她已经没了语言。她问道:"小姨,我现在的功夫能赶上你几岁时的功夫?" "十三四岁时吧。"万俟雅言说道:"我武功初成是在十五岁那天,十八岁连遭重创,能够施展出的功夫不到十之二三,经过十余年修养,总算又能随心所欲地施展。你的心思杂乱,心念不定,尚需好好琢磨修炼。你有一个好底子,只要肯静下心思潜心修行,将来必成大器。我早年杀戮过重,心脉已伤,根元已毁……" "姨——"万俟珏暗暗心惊。万俟雅言的脸上虽仍是那番漠然冷淡的神情,但这话却让她心惊胆战。万俟珏沉声说道:"姨并没造杀孽,两军交战,死伤属正常,高手对决,姨也赢得公正。"她认为她小姨的伤不在杀戮过重,她娘亲和她太师公对她小姨的伤情说法比较一致,她小姨的伤一半是被绝顶高手连手打伤,一半则是自伤,有替她娘亲疗伤落下的,还有情伤。至于情伤,她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她小姨和她娘亲那么恩爱,她小姨怎么会受情伤呢? 万俟珏问道:"姨,你为什么会答应放我出去见见外面的世面?" 万俟雅言抛下句:"不历风浪如何驾驭风浪统领四方。我希望天下将来能成为你的天下。"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思。万俟雅言是一位无冕帝王,她希望将来有天万俟珏能够戴上王冠穿上冕服,她希望幽岚城将来有自己的国号、年号。 4 4、第四章 … 天刚亮,万俟珏已回到太极宫。她这趟出门一切从简,没带护卫随从,仪驾什么的自然也是免了。 万俟珏、韩道、陶丫宝、想儿,每人一匹宝马,一个包袱挂在马鞍上,行囊就这么多。陶婉驾了辆马车,马车边还拴着一匹骏马。想儿悄悄地瞅了眼去陶婉的马车,回来在万俟珏的耳边小声嘀咕:"陶大总管出门带的东西真多。" 万俟珏淡笑两声,打趣想儿两句便朝乾元宫奔去。这临出门,她娘亲没来,她得去赶过去看看她娘亲、说两句话再走。陶婉的门道本来就多,多带点看似奇怪的东西一点也不奇怪,想儿也不看看这次出去的是哪些人。四个人里,除了想儿是布衣平百出生,另外那两个,韩道是陶婉和韩律唯一的儿子,陶丫宝是统北大元帅青罡的宝贝闺女,论身份,在整个幽岚城除了她万俟珏就是这两人最贵重。哦,还有羽弗家的两兄弟也是集权贵于一身的货。万俟珏不信她小姨什么人都不挑偏把这三个人挑给她没点说道。 万俟珏是第一次出门,韩道、陶丫宝和想儿也是头一遭。在太极宫的时候有陶婉在那镇着他俩还能压着心情揣着点,韩道和陶丫宝再兴奋也不敢太外露,看着乍乍呼呼奔进跑出的想儿干瞪眼。至于想儿,那是太极宫里的独一份,受宠!她脖子上挂着的是四岁时用两个饭团和万俟珏换的金镶玉长命锁,女儿身的她成日里穿得一身男装跟在万俟珏左右。有万俟珏给想儿撑腰,所以即使是陶婉对想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谁都不愿意为一个野丫头得罪幽岚城未来的主子。况且,据陶婉了解,万俟珏和想儿私底下的勾当深着呢。 出了城,万俟珏把马鞭重重地向马屁股上一抽,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想儿见状,喊声:"等等我!"拍马追去。 韩道见状扭头朝马车里喊句:"娘,我去追少主!"不等陶婉说什么,已跟着奔去。 陶丫宝坐在马车里,一见他们全飙马跑了,哪肯落后,冲陶婉说句:"姑姑,我去追他们回来。"从轿子里一个跃身飞出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一手抽起挂在马鞍上的马鞭,一手夺过马缰,一手握缰绳,一手挥鞭,朝马肚子上一夹,已策马奔出。 万俟珏跑在最前面,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想儿紧跟在她的身边,喊:"珑姑娘,我要是赢了你有什么奖赏呀?"拼命抽马鞭朝万俟珏的前方赶。 万俟珏伏在马背上把马抽得飞快,整个人像只正朝前方疾射的箭,她说道:"赏你一个大姑娘。" "那我呢?"韩道的声音响起。 万俟珏撂下句:"你要是能赢我,招你入万俟家都没问题!"韩道这个死书呆也想在马背上赢她,做梦呢! 韩道一听,愣了下,跟着把马抽得恨不得让它把蹄子抬起来飞。 万俟珏"哈哈"一声大笑,把马骑得更快,将想儿和韩道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陶丫宝追上来,她左右飞速一扭头,看看左边的满头大汗的韩道,又看下右边的想儿,"咻"地一下子从他俩身边蹿过去直追万俟珏。万俟珏在道上飞跑,她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就猜到是陶丫宝。论马匹脚力,只有万俟珏的那匹"越影"和陶丫宝那匹从大宛弄来的叫"红衣"的汗血宝马能追上她的"惊雷"。论骑术,她和陶丫宝在伯仲之间,向来都是各有胜负。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每次陶丫宝和她赛马都是卯足劲地跟她斗,决不让她半分。 万俟珏扭头朝身后望去,就见陶丫宝正朝她比手势,显然是又要和她开斗。 万俟珏点头,回了陶丫宝一个手势,意思是只赛速度不赛花式。 她俩一赛上,那速度鬼都追不上,很快就把想儿和韩道远远地甩在后面。 陶婉听着急驰而去的马蹄声,稳稳地坐在马车里动也不动。 马夫车问:"大总管,要追吗?" "不急,慢慢走。"陶婉说道。拉着一车东西的良马想追上轻身快骑的汗血宝马,做梦!他们几个小辈跑再快,还不是得在前面等她? 乾元殿 万俟雅言刚踏进殿中就听到华君问:"不知道珑儿现在走到哪了?" "山腰的半山镇。"从幽岚城出去有二十几里大路费不了多久功夫,但那有截贴着悬崖地修建的拦兵栈道挡着,骑马可快不起来,唯一能快的方式就是用轻功。有陶婉坐大马车随行,那几个小家伙跑再快都只能在半山镇歇脚等着。他们若不等,错过半山镇就只能饿到下山的茂林镇才有落脚打尖的地方。从半山镇下山,道旁没有茶寮客栈,有的只有遍布机关和杀手、刺客的密林,那是幽岚城设在山下的屏道,没有谁敢在这条官道上开客栈设茶寮落脚,万俟雅言立下的"擅入者死、格杀勿论"的碑可不是空口白话。 华君不放心地说:"不给她派暗卫能行吗?她成日在城里到处招摇晃荡,城里的百姓都认得她了,各方眼线只怕她早把视为幽岚城的头等目标,就让她这么出去我着实担心。" 万俟雅言愁怅地叹口气说华君:"我已经把青芒剑传给她,又让陶婉同行,在幽岚城的地界上她能出什么事?" 华君嗔怪地瞪她一眼:"可你拿她出去当箭靶子。" 万俟雅言答道:"总比我百年之后她再当人箭靶子强。再说,不放她出去练练,她还总以为我在打压她不让她出头。哼!"她悻悻地重哼一声,在心里狂骂万俟珏是个死没良心的小王八蛋。什么好都归到她娘亲那,恶人总是她这个当小姨的来,也不想想自己为了她耗了多少心思。 华君轻轻地扫一眼万俟雅言,单手支着下巴慢慢琢磨。从昨晚万俟珏从她这里出去后,前前后后好几路人马到万俟雅言这里报道,全是那些不大见光的人。外面那些人的动静也不小,全是冲万俟珏去的。华君越想越不放心,她相信万俟雅言不会让万俟珏出事,却也相信万俟雅言绝不会让万俟珏过得太平舒服。她把天音和清怜叫来,当着万俟雅言的面吩咐她俩立即打点行装去追万俟珏,追上后不要惊动万俟珏,暗中保护就成。天音、清怜、无痕、银儿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四侍,都是一身本事,她派天音和清怜出去能放心。 万俟雅言没敢吱声,她知道要是不让华君派人出去,华君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到时候遭罪的还是自己。她只能在心里腹诽呐喊:"慈母多败儿啊慈母多败儿",但她不敢喊出来,怕华君收拾她。 陶婉知道万俟珏爱闹腾,但没想到会这么能闹。马车一到半山镇她就见到陶丫宝气呼呼地站在驿站边上,双手叉腰,韩道则是默默地低头直盯着自己的鞋面。她抬头一扫左右,没见到万俟珏和想儿,她俩的马也不见了。陶婉顿时心里已经明白,问:"少主呢?" 陶丫宝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哼一声。 韩道应道:"回母亲,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陶婉一边问一边朝驿站里走去。她进了驿站,亮出腰牌露了身份,当即有主事过来招呼。 陶丫宝与韩道紧跟其后,陶丫宝说:"少主和我赛马,我们一前一到后了驿站,我刚勒住马还没喘口气,她就突然把我点倒,等我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我打听过,她在这等到想儿,要了两斤牛肉一壶酒就跑了。" 陶婉问韩道:"你呢?" 韩道红着脸应道:"回母亲,儿子到驿站的时候少主已经带着想儿离开。"他羞得无地自容。 陶婉各扫他俩一眼,罚他俩不准吃午饭。 吃过饭,陶婉领着韩道和陶丫宝赶到山脚密林镇,他俩在密林镇探到万俟珏的消息。万俟珏和想儿在下午申时一刻到达密林镇,想儿亮了太极宫的牌子,明令驿站的人把她俩的座骑送到逍遥城,限期十日。意思再明白不过,少城主甩了他们,领着想儿自己上路,怕露身份,连宝马座骑都不要了。 韩道低头沉吟半天,又抬头看一眼陶婉。 陶婉说:"有话就直说。" 韩道说:"少城主把马放在驿站是为了不想人从马匹上识出她,她极有可能已经改装易容。目的地是逍遥城,我们沿着去逍遥城的路追应该能行。" 陶婉问句:"你能想到的她想不到?"论起花花肠子,万俟珏比万俟雅言还多。方才她在半山镇的时候已派出人马暗中寻找万俟珏,同时把万俟珏甩开他们自己溜走的消息报告给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收到陶婉传回来的报讯纸条一点也不意外,只在心里说了句:"华君派清怜和天音出去找珏儿,恐怕难了。",她不动声色地毁掉条子,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万俟珏早算计好,在昨日就安排好人准备了马匹和服饰在密林镇外等她。 想儿换上身玄青色的袍子,还让万俟珏给贴了撇八字小胡须。想儿从衣着举止到性格都像男孩子,又不避晒,皮肤晒得呈麦芽色,添上这小胡子,活脱脱地就是一个流气小爷们。万俟珏心想,她要是把想儿往人堆里一推,说想儿是女的,她估计所有人都得笑。这么爷们的一小伙子,哪里像女的了? 万俟珏没想儿那女扮男装的嗜好,她将束发玉冠摘下改以紫色绸带将一头秀发随意地拢在身后,精致的绣纹窄袖长袍穿在身上,藏有青芒剑的玉腰带系在腰上,一件宽大的轻薄的浅紫色轻纱外袍罩在外面就这么上路了。 5 5、第五章 … 万俟珏摆脱陶婉他们后,与想儿骑马奔行一段,再也扛不住盛夏午后的酷热放慢了行程。缺少单独出门经验的万俟珏忘了备水,热渴难耐,奔行了十来里才看到一间茶寮。万俟珏翻身下马,把马缰扔给想儿,走进茶寮扬声喊道:"来两份冰镇西瓜和冰镇贡梨,再来份玫瑰糕。"乍然见到茶寮里的人眼色不对,问声:"怎么?"没有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又改口问:"有什么能降暑解渴的?"在民间,夏季的冰是极为珍贵的,寻常百姓家不会花钱去建巨型冰窖储冰,因为建冰窖储冰耗资太费且冰易化不易储存。 一个老头子把一碗凉茶端到她的面前,把她往边上的桌子上一请,说:"姑娘,只有这,您请。"再添了两个馒头搁在她面前。 "谢谢。"万俟珏客气地应一声,热渴难耐的她也不挑剔,端起茶就喝。经常到军营里与将士混作一堆的她也不是没吃过粗食杂粮。小时候经常去想儿家玩,粗茶淡饭也没少吃。 想儿拴好马几步奔进茶寮坐在万俟珏的旁边,端起茶就是一阵牛饮,一口气喝个底朝天,说:"热死我了。少主,咱们真不该在这三伏天出门,人都快热爆了。" 万俟珏淡淡地瞥一眼想儿,淡淡地哼一声,说:"秋高气爽、春暖花开才是出门的好时节,对吧?" 想儿"哈哈"一笑,说:"盛夏出门也是好天气,看,好多知了在树上嚎,我热,我热,我热啊热。" 万俟珏抓起一个馒头塞进想儿的嘴里把她的嘴堵住了。 这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官道上的地面被太阳烤得热浪扑腾。茶寮里三三两两地窝着不少人,看样子都是过路的旅客和歇脚的村民贩夫,一个个懒洋洋的窝在茶寮中晃着蒲扇,还有几个人枕着麻布袋睡在树荫下酣声正畅。 边上有几个像是跑买卖的人正在聊天,见万俟珏如此,便问:"姑娘是从幽岚城下来的吧?" 万俟珏应一声:"嗯。刚从幽岚城下来。"她扫一眼那人旁边放的担子,问:"大叔是做菜油买卖的?从哪里来?" "洛城,贩点菜油到幽岚城去。" 万俟珏笑道:"这么热的天运菜油上去可够热。" "可不是! " 万俟珏说:"再过两月菜籽就该收割了,今年的油菜长得极好,估摸着油价会降三至四成,趁收割前油价未降贩上去把油出手卖掉也好。幽岚城的油价比洛城贵上三文吧?" 那大叔一听万俟珏这么说,顿时"咦"了声,问:"姑娘也做这买卖?" 万俟珏摇摇头,笑道:"听人说起过。"说话间,见到两匹快马奔来,行到茶寮外停下。 马上下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人把马牵到马糟边喂水,一人奔进茶寮就喊:"老家伙,来两碗茶,要快。"往边上的空桌上一坐,甩开袖子猛擦一把汗,顺手捞过茶寮老头搁在旁边的蒲扇就是一阵狂扇,一双眼睛却不停地转动扫向四周。 万俟珏迅速地扫了眼两人,这两人一身市井打扮,但拳头上突起的关节以及走路时的步伐都显露出他们都会拳脚武功,来人眼神不正,显然是跑江湖的小角色。 没一会儿,另一个进来,端起茶碗一阵猛灌,骂道:"这鬼天气热死人了,他妈的,那小魔王……" "狗子!"先进茶寮的那男轻人突然一声喝叱打断他的话,同时朝他使了个眼神扭头看向万俟珏,当他对上万俟珏的视线,又迅速移开眼。 万俟珏抿嘴一笑,接话问道:"他妈的,那小魔王挑什么时候出门不好,偏在这热死人的三伏天出门,对吧?" 那人脸色大变,赶紧起身冲万俟珏抱拳,说:"得罪得罪。" 万俟珏忙说:"哪里哪里。"她朝那人腰间略微鼓起的地方指了指,说:"能借给我看看吗?" 那人慌忙摇头。 另一人也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万俟珏和想儿。 想儿直起身子看着他俩,手往贴在唇上的小胡须一摸,笑咧咧地看着他俩,问:"要我动手吗?" 两人脸色再次一变,最先认出万俟珏的那人一把拖住另一人猛地奔出去冲到马槽边夺马而逃。 "哈哈哈哈!"想儿捶着桌子笑道:"瞧他俩那熊样。" 万俟珏抛下几块铜板,说:"走了!"想儿换了妆,她也换了衣服,结果连跑退送信的小混混都能认出她来。这是幽岚城的地界,到处都是她小姨的眼线,指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人把她的行踪给报上去了。她和想儿出了茶寮绕开官道大路从边上的小道前行。万俟珏爱美,怕太阳晒伤皮肤,让想儿给她去摘了野花制成花环戴在头顶上骑马在开得正盛的油菜花丛中前行。她见四下无人,这才对想儿说:"想儿,一路行来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想儿问:"有什么不对劲?" "快马太多,探哨太多。" 想儿说:"看出来了,我们不是甩掉他们了吗?那些探哨不是城主派出来的就是陶总管派的人。少主,我觉得我们应该换装易容。" 万俟珏说道:"不是幽岚城的人。"幽岚城训练出来的人没那么差劲。 想儿想了下说:"江湖小帮派,何必放在眼里?" 万俟珏反问:"为什么我刚出城,江湖小帮派的人都随我动了?" "少主的意思是……" 万俟珏摇头,她想不明白。照理说这些江湖小帮派的人见到她都该避开才是,怎么反倒是全动了起来。在这些江湖小帮派的背后应该有人指使或做推手才是,他们背后的推手又是什么人?她小姨?还是敌对势力?不像是她小姨的动作,她小姨看不上这些江湖小帮派也知道这些小混混不可能动得了她。敌对势力?谁敢打她主意? "哎呀!"想儿突然一声惊叫。 万俟珏问:"你想到什么了?" 想儿摸着腰间,瞪圆眼叫道:"钱袋不见了。" 万俟珏顿觉惊悚地睁大眼。钱袋丢了?想儿丢钱时没感觉吗?她见想儿又在身上摸寻几遍没找着,不确定地问:"丢了?"她下意识地往自己腰间一摸,触手摸去空空如也,自己的钱袋也没了,连腰间的挂玉佩饰也不见了。万俟珏傻眼了,她的手在腰间来回摸了几遍,呐呐地说:"我的……也没了。"谁啊?什么人啊,在她身上摸了东西她居然没感觉。万俟珏被震住了。 想儿的眼睛瞪得溜圆,目瞪口呆地看着万俟珏。她被偷了也就算了,连少主……少主的功夫那么厉害,怎么被人近身偷了东西还没感觉?那贼也……太厉害了吧! 万俟珏的眼神闪烁一下,赶紧扭头去翻挂在马背上的包袱,顿时一股羞怒直冲脑顶!她包袱里的衣服财物全变成了稻草渣。这丢人丢大了啊! 想儿见状,赶紧也朝自己的包袱一摸,顿时气得"哇哇"大叫,狂骂一句:"他奶奶的熊妈妈的,我那个呸啊!"谁把她俩偷了个精光?哪个王八蛋干的?想儿气得只想骂人。可她见万俟珏的神色又不敢再骂,于是问万俟珏:"少主,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万俟珏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谁敢偷她?谁偷的她?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把一路上遇到的人反复地想了一遍,没有想到任何可疑的人。万俟珏对想儿说:"想儿,你仔细想想咱们的钱财极有可能是丢在哪了?" 想儿问:"茶寮?还是路上?"。 万俟珏摇头,她不确定。她们在茶寮里虽有逗留,但没有谁靠近过她们。路上,一路上她都很警惕,没让谁近身。之前口渴时到井边取水,也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到底她们的钱财是在哪里丢的? 想儿勒马调头要回去找银子。 万俟珏叫住她,说:"想儿,别回了。没用。"想不起来在哪丢的,回去也只能是瞎打转,还极有可能让人逮着。她沉下脸说:"继续赶路。"她敢确定自己让人盯上了,这人盯人的功夫还极高。万俟珏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除了些鸟叫虫鸣到处都静悄悄的,偶尔会见到一两个在地里锄草的农夫、农妇。 进入镇集,想儿想亮身份去商铺里提银子,被万俟珏制止。万俟珏说道:"别在娘亲的铺子里提钱,会惊动她们。熬到逍遥城。"她丢不起这人!她在逍遥城有产业,到了逍遥城就好了。她感到肚子饿,闻到饭馆里飘出的香昧,肚子更饿。她想喝山珍粥。 想儿也饿了,扭头看着万俟珏。她想了下,说:"少主,等我会儿。"把马缰给了万俟珏,跑了。 万俟珏牵着马立在原地等想儿,没过多久,想儿怀里抱着一只烤鸡回来了,笑呵呵地塞给万俟珏,俏皮地眨眨眼。万俟珏微微挑了挑眉,稍作犹豫,接过了烤鸡。 她还没来得及吃,就见到一个东张西望满身油气的汉子犹犹豫豫地走过来,那人个头不大,却是一脸怒气,那身烤鸡味和万俟珏手上捧的烤鸡如出一辄。万俟珏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什么人,这鸡是怎么来的了? 那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只热腾腾的鸡上,脸上的怒气更盛,他几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地质问:"这鸡是哪来的?" 想儿反应过来,一脚把他踹开。那人倒地,跟着大喊:"偷鸡呐,抓偷鸡贼啊,偷鸡贼打人了。" 万俟珏顿觉被一头墨汁浇头,她一把扔掉手里的鸡,拽住想儿扭头就跑,恨不得一溜烟跑得没影没踪。她就知道这鸡的来路不正,猜到是想儿偷的,但没想到会被抓个现形。万俟珏冲出镇集来到镇外的一间破庙,一把甩开想儿,气得就想开骂,又不会骂,只得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想儿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万俟珏。 万俟珏怒瞪她两眼,厉叱声:"在这等着!"她去!这个死没用的东西!偷个东西还让人逮个现形,一身功夫白学了!她刚跃出去丈余,就听到想儿在身后大喊:"少主,马,我们的马落下了!" 6 6、第六章 … 万俟珏没理想儿,她回到镇集上,远远地便看见一大堆人围在自己的座骑前,人群中一个身材发福的肥胖子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那马,说了几句话给了粒银稞子给那卖烤鸡的就把马牵走了。万俟珏认出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想儿蹲在破庙前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夕阳已落到山后只留下最后一道霞光摆在那,天色变得一片灰暗。她不免有些担心,少主一个人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道轻灵若风的身影犹如凌空御风行驰般飞速奔来,没多久便如一叶飘洒的落叶般轻轻晃在想儿面前。"少主!"想儿欢喜地蹦起来,说:"去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万俟珏抬高右臂,手掌上托着一口大锅,扬眉问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手腕一推,托于掌上的大锅发出"嗡"地一声震响稳稳地落在地上。 想儿掀开锅盖一看,里面满满的全是烤鸡。她瞪圆眼看向万俟珏,心说:"少主不会是把那家烤鸡店给打劫了吧?"问出的话却是:"我们的马呢?" 万俟珏说:"在郝赤儿府上。"她不在乎丢两匹马,更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跑到内卫处的地头上去找事儿惊动她小姨。她直接到卖烤鸡的人那里,施展轻功从人眼皮子底下把他店里的鸡全部端走。偷鸡贼?她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偷鸡贼! "郝赤儿?"想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抓起鸡啃,不敢再吱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万俟珏和想儿齐齐回去,只见一个满脸脏污的小叫花从破庙里爬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锅里的鸡眼睛直发光,猛咽口水,想吃鸡,又害怕两人。 万俟珏抓起一只鸡朝他扔过去,他小叫花拣起鸡狼吞虎咽地嚼吞几口,扭头跑回庙里。万俟珏看着那小叫花,心念一动,她走进庙里,只见破庙的地上到处铺着烂席子、破被子,顿时长长地叹口气,喊声:"想儿!"她俩这是钻进叫花窝了。 刚才那小叫花蹲在角落啃鸡,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乞讨归来的叫花子从万俟珏边上走过,一脸异怪地看着她。 万俟珏看到这些叫花,灵机一动,有了想法,她一把拖住想儿,说句:"我们走。"出了破庙,左右瞅瞅四下无人,刷刷几下,把身上一件好好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又把一头齐整的头发扯得七零八落散得不成样子,她又蹲下,在地上弄些灰尘往本就一身汗的衣服上涂抹。 想儿被万俟珏的动作惊得眼都瞪圆了,嘴巴张得老大,瞠目结舌。 万俟珏在原地转个圈,问:"我现在还像少城主吗?"几缕零乱的发丝垂在额前,活脱脱的一个天没黑全就出来晃荡的女鬼。 想儿猛咽口口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她心说,现在把少主领到宫主面前,只怕宫主也认不出少主来! "哈哈,那就好。走,上路,去逍遥城。" "少……少主,天黑了。" 万俟珏扬声反问:"天黑就不能赶路吗?"略低的声调透出的威压令想儿不敢再多说什么。万俟珏通过观星认准方位,打算直走。她仗着艺高胆大又练有夜视眼,打算避开设有关卡且极招人注目的官道改走乡间小道,如果要抄近路,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 盛夏的夜格外热闹,蛙叫虫鸣热闹非凡。荧火虫在田间、草丛中飞舞。万俟珏顽皮,捉来一大堆荧火虫,用从身上那件早被她撕得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扯下的一片布包裹住。 夜间活动的动物极多,走在田间小道上时不时还能遇到几条蛇,偶尔还能看到有狐狸飞速蹿过。 想儿突然低声问:"少主,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万俟珏低笑两声,问:"你的么?" 想儿心虚地干笑两声,她有点怕走夜路嘛,谁像少主这只已经习惯三更半夜就起床练功的猫子。 她晃着拎在手里的那袋荧火虫,嘴角噙着笑侧耳细听。没听到脚步声,倒是听到刻意压低的呼吸以及控制得极好的心跳声。万俟珏不动声色,随手摘了一片几片稻子的叶子慢悠悠的撕碎,跟着脸色倏地一沉,内力灌注到被她折成小碎片的稻叶上以"摘叶飞花"手法射出去。 薄薄的几片碎叶子顿如铁屑利刃般朝那呼吸传来的方向,只听得"扑扑"两声划破衣物的闷响,那地方便再没了动静。 想儿听到动静,惊惕地抽出藏在衣袍内的佩刀,以护卫的姿势挡在万俟珏的前面,沉声叱道:"什么人?滚出来!"她竖起耳朵听动静,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万俟珏凝神静气地盯着那地方,此刻竟是悄无声息。她敢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潜伏在暗处的那人也并没有闪避她的暗器,暗器全打在那人身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没了声息,就算是一击毙命也总得有点声晌,这样没声没息地停下只怕是有诈。 "少主,我去看看。"想儿握着刀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 万俟珏抬手拦住她,又折了片叶子射过去。叶子射到她之前听到动静的地方,发出的声音极细微,却足够让她判断出不是射在草木泥土上,也没有射入人体的声音。"想儿,走!"万俟珏一把拽住想儿以最快的速度朝前方飞奔,几个跃身便从稻田上蹿过进了旁边的林子。她伏在树上,屏息注视着方才路过的那片稻田。 想儿贴在树上把呼吸压得极低,一动也不动地潜伏着,哪怕是头顶上正有一条蛇朝她吐信子,她也只能与那蛇大眼瞪小眼。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万俟珏突然看到一条人影从刚才那片稻田里起身,便一阵青烟似的朝小树林里飘来。那人的身形极轻,轻飘飘的移过来就像鬼影似的无声无息。万俟珏伏在树上没动,夹在指缝里的树叶已经灌上内力,另一只手已移到她腰间的青芒剑上。 那人蹿进小树林里一晃,就又没影了。 万俟珏屏息静听附近的动静,即使有蛇游到她的身上她也一动不动。冰冷的蛇贴着她脖子上的肌肤游过,爬上她的背部,再顺着小腿一路下移离开。 想儿也见到那条人影飘过来后即又不见了,她久伏不见动静,又怕那像幽灵似的人悄无声息的飘到她俩旁边危及万俟珏,她犹豫了一下,便欲跃出去诱那人出现。但她刚动,万俟珏也动了。 夏夜蚊子多,而这会儿蚊子全朝距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嗡嗡叫着飞过去。那人潜得再好,也躲不了蚊子的嗅觉。万俟珏借"蚊子"之威查出那人的方位,她从树上跃起以雷霆万钧突然朝前方的一棵大树扑去,掌风所及,大树应声而断。 一道人影蹿天而起,苍老的声音响起:"好机警的小丫头!" 万俟珏运掌如风,紧追那道人影,同时出声叱道:"报上名来!" "哈哈,追上我就告诉你。" 万俟珏没追上那人,信手折树当作暗器朝那人发去,同时连番猛攻。她十几年的武功修行不是白练的,雄劲的内力、刚猛的掌风劈得夜鸟惊飞、大树"咔咔嚓嚓"全都应声而断。那人影却若幽灵鬼影一般绕着大树轻跃跳动,没几下又没了声息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万俟珏停下,屏息静听,没探出那人的方位。那人一直闪躲一招没出,却已够让万俟珏判断出他的来路。他擅使"龟息功",轻功极佳,还有一身极好的内力或横练功夫——不然她的那些暗器打在他身上他不可能不受伤。万俟珏冷哼一声:"我记着你了!"一调头,拖了想儿就朝林子深处奔去。 "哎哎哎,小丫头别跑啊!" 万俟珏才不和他打。夜黑林密,那人的轻功又比她好又极擅潜伏,在这地方交手对她不利,要是她一时不慎被下了暗手,她才亏大了。现在已猜出那人身份,回头再慢慢收拾他。 山高林密,进去后就难觅影踪,那人想追她也难如登天,他若是敢追来,万俟珏就敢和他打伏击。 跑出老远,万俟珏没听到动静才停下。 想儿问:"少主,那是什么人?" 万俟珏从鼻腔里发出一句哼声:"丐帮的前帮主、十一袋长老,'鬼影神盗'穆淳风。"她皱起眉头,只见前方一片漆黑,伸手不如五指。看不见,不敢贸然过去,谁知道前面是灌木还是深坑?想儿,点火折子。 想儿往腰间一摸,说:"少主,火折子也被偷了。你说今天偷我们东西的是不是那老贼?" 万俟珏略带点烦燥地拧起眉头。她在这林中迷了路,即使可以靠头上的星星辩路也不可能再继续赶路,但停下来,盛夏的蚊虫极多,留在这里就是喂蚊子。她身上的香包有驱蚊效果,可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虫就难说了。她稍作沉吟,果断下令:"上树,歇着,到天亮再走。"跃上一棵大树,先借着月光看了下大树上有没有不妥的,再和衣靠着大树躺下。 "哦!"想儿应声"哦",也跟着上树,这会儿不用潜伏,自然也不用再只让蚊子咬不还手,"噼里啪啦"打蚊子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少主,好咬哦。" 万俟珏仰起头望着顶上的星空想着兀自心事,没应想儿。这才出门第一天呢,头一晚睡野地。蛮狼狈的。她感觉这江湖似乎与自己想象中不一样,不全是想象中的那种江河湖海自由自在地畅游,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底下暗潮汹涌、看不见的危机重重。她是出门办事闯荡的不是出门让人当沙包靶子揍。她甩开陶婉是想告诉万俟雅言自己没万俟雅言撑着罩着照样能走稳,今天被偷的事已经打了自己的脸,再出点什么事,那才真没脸见人了,接下来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大意。今天她从幽岚城下来,在那茶寮里歇脚的时候见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叫花躺在茶寮下的梁柱旁呼呼大睡,酣声很响。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叫花,她扫一眼就掠过去了,谁知道她能让这个睡得正酣的老叫花偷得这么撤底?除了卡了腰带里的令牌、戴在手指上的凤翎戒指和缠在腰上的青芒剑,全都让人偷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展开得有点慢,下一章商泱正式出场^0^ 7 7、第七章 … 如果剑有灵,青芒剑这会儿估计很苦闷。她落在万俟珏手里第一次派上用场是用来当柴刀开路。 荒山野岭,灌木杂草把树林子封得严严实实,要么施展轻功从树梢上一路飞过去,要么就乖乖地砍开这些挡道的灌木从森林里穿出去吧。万俟珏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再看看旁边的想儿,她果断放弃用轻功从森林里出去的想法。想儿的轻功不行,跟不上她的步子,她不可能扔下想儿不管不问。 这林子里到处都是荆棘灌木,想儿一个人劈起来很慢,万俟珏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得不拔出自己的青芒剑帮想儿开路。青芒剑锋利,即可以用作软剑也可以灌上内力作直剑使,灌上内力青芒剑的威力惊人,但使剑的人极耗内力,好在不打架,万俟珏虽觉累却还扛得住。只是这座山极大,林子又密,再加上盛夏日节的天气太阳又毒又辣,热得她饥渴难受。正午刚过,又下了场暴雨,暴雨一过又是狠毒的烈日照下,潮湿的热气积在林子里,万俟珏只觉自己成了那泡在蒸锅里的馒头。 半夜入密林!翻山越岭!打死也再不敢这种事了!武功再好有什么用?能跟天气斗?她们两个人能把这座山削平了?还不是只能顶着这天气在这山林子里受着!万俟珏这会儿难受得想死!走在这湿热闷燥的地方,身上贴着又粘又湿的衣服,软靴里也浸了水走起路来像踩在泥浆上,沿途树上还时不时地钻出几条恶心的虫子。 终于,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万俟珏和想儿下了山,看到池塘边上有口水井,想儿的眼睛顿时亮得猛□光,扑过去趴在水边就是一顿猛灌,然后瘫睡在井边动也不想动。 万俟珏晃到水边,拨开水面,先弄了点井水洗过手才捧起水狂饮,直至把空空荡荡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灌了满满一肚子水才罢手。她坐在井边运功调息,略微恢复了点精神,抬头瞭望,只见一座方方正正、高高的城墙矗立在约有几里外的地方。她抬手朝城所在的地方一指,问想儿:"看到那座城没有?" 想儿起身抬头朝万俟珏所指的方向一看,重重点头应声:"嗯。" "你的腰牌还在吧?" 想儿往腰间摸了把,翻出自己的腰牌,说:"在的。" 万俟珏说道:"照我们走的方位来算,前面应该是南城,你去找行军总管丁旺山把钱银、马匹、行李备齐。我会留下联络印记,你休整好后来找我。" 想儿想了想,点头应声:"好。"她又想了下问:"那少主……"少主现在还饿着肚子呢,她总不能撇下少主一个人就这么去找丁旺山吧。 万俟珏说句:"我不碍。"起身,拍拍那身污烂脏污不堪的衣服上的泥尘,施展轻功,朝南城方向奔去了。万俟珏饿,但顶着这身脏污去见属下绝对不合适,太损威仪、颜面。她一身本事何愁找不到吃穿? 万俟珏进城直奔城里最热闹的地段去,挑间最华丽的酒楼,绕到酒楼后巷,迅速扫一眼左右见没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叫花",一个翻身跃进酒楼后院院墙,几个蹿跃翻上酒楼二楼,她贴在窗壁上飞速掠过,听动静似乎每间客房里都有许多人,唯最边上那间十分安静。万俟珏轻易地将落下的窗户弄开,翻身进去。 这是一间豪华客房,分成里面两间,外间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以及时鲜水果,一道屏风将里外间隔开,屏风后面是卧室,水想声从屏风后飘来,估计是有人在沐浴。 万俟珏自昨天早上离开幽岚城就没正经吃过东西,到现在已是饿得两眼发绿,看到桌上的美食顿时眼冒绿光,不由分说,直接坐在桌子前碗端抓筷子吃饭。她吃饭时自然也没有落下屏风后那人的动静,屋子里飘散的馨香以及那浅浅的水响告诉她屏风后是个女人。屏风旁的衣架上搭着泛着珍珠色的雪色绣纹服饰,这种珍珠光泽的锦锈料子远看清雅淡素,细看华贵超群,市面上极少能买到,每年出产极少,再加上这料子上那罕见的白色金丝绣纹,万俟珏敢断定里面的女子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出身。可富贵人家的女子怎会单身在此? 难道是她小姨? 万俟珏想到可能是万俟雅言,顿时皮都绷紧了,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决定去一探究竟。她端起碗惴惴不安地靠过去,抬眼一瞅,赫然见到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香肩半露地泡在飘满雪色花瓣的浴桶中。满室的香气正是从这浴桶中飘出来的。 那女子先是眉头一沉,跟着那神情转为惊诧,呆呆地看着万俟珏的脸,眼睛眨也不眨。 万俟珏也傻眼了。不是她小姨!是一个比她小姨不知道美多少倍的女人,她以为她娘亲身边的侍女清怜就已经够美,而这女人—— 清冷,华贵,就像一朵绽开在雪峰之上用冰雕成的忧昙花。 好美!万俟珏暗叹一声,醒了!不仅人回神了,全身的血液也都沸腾跳动了。她的手掌一拂把端在手里的碗一掌扫回桌子上,足尖轻轻一点,跃至空中,灵巧的一个翻转,如一只跃龙门的鲤鱼一般轻松入水,稳稳地落在浴桶中,挤在那女子的对面。她朝那女子露齿一笑,笑吟吟地说:"幸会。我叫珑儿,玲珑的珑,敢问姐姐芳名?"一道污水顺着她满是污垢的脸淌下滴入清澈的水中扩散开来,原本清澈透亮的水中有一道浊流正顺着她朝外扩散。 那女子眼见满满的一浴清水瞬间变得污浊不堪,就连漂在水面上的白色花瓣也浮上一层尘色。她的嘴惊诧得微微张开,朱红色的唇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万俟珏的头一俯,"啵"地一口堵在那女子的唇上。 那女子的眼睛再次瞪眼,连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缩一圈,跟着她便感觉到万俟珏伸来的舌头,她迅速出掌托住万俟珏的下巴将手一扬便把万俟珏的头挪开,跟着人已从水中如一朵出水芙蓉般脱水而出,水珠像颗颗圆润的珍珠般自她身上漾开飞溅洒落。她一手抓住搭在浴桶旁衣架上的衣服在空中连续两个翻转便已将衣服裹在身上,轻灵的身影稳稳地向下飘落,□白皙的玉足轻轻地点在地毯上,立稳。她双手拢在身上握住衣襟,秀眉微颦,满眼不悦地盯着万俟珏,眼里透出责备和疑惑。 那女子的连番动作让万俟珏看得眼睛都直了,美极了!不仅动作美,这身轻功、抓衣饰穿裹衣服时的手法也使得极好。 那女子的视线在万俟珏的脸上和身上来回穿梭巡视几遍,她扭头、转身,背对万俟珏,脱下裹在身上已被身上的水渍浸得透湿的衣裳。 刀削似的香肩、光滑如玉的背脊,玲珑的身体曲线完美地呈现在万俟珏的面前。 万俟珏再次看直了眼,心脏"呯呯"地狂跳。 她不慌不乱地取出携带的衣服换上,再把拢于脑后用玉簪盘起来的头放下。如瀑布般的漆黑秀发被极简单的几缕发带束拢于披垂于身后,泛着黑珍珠光泽的垂散发丝衬得那女人的背影更加清丽冷凝犹似冰雕玉琢。 万俟珏呆呆地坐在浴桶时里,连呼吸都凝住了。她自认阅女无数,见过的美女可绕太极宫转一圈,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如谪仙般的女子。有仙人之姿,眉目之间又透露出几分凡人的情绪,那情绪极是清浅,犹如平静的湖面上荡开的微微涟渏,不轻不重,刚好给这位仙人添了几分若有若无的人味,颇耐人寻味。万俟珏呆坐许久,直到那女子转身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才回神,她又是露出一个招牌式的招人笑容,甜甜的喊声:"姐姐,可否借我一身衣服?" 姐姐?那女子抿紧双唇,秀眉又微微地颦了颦,她转身从自己的行囊中翻找两下,又掂量比较一二,搭佩好后,才将衣服连同佩饰一块叠好置于一张凳子上搬到浴桶前。 "谢谢姐姐!"万俟珏笑颜如花,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 那女子再次颦眉扫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暗叹口气,返身出了内室。她出去时视线再次从万俟珏的脸上及手上的那枚凤翎戒指上一扫而过。 万俟珏从浴桶里面爬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扫视内室。内室里的一切未动还维持着刚入住时的模样,那女子的行李也极简单,只有一个行囊包袱,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哪怕连随从的痕印也没有留下。 单身女子!还是一个看似富贵出身的单身女子。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单身女子莫惹",说的就是只身行走江湖的女子通常都有傍身绝技。眼前这女子无论从姿色相貌还是从衣着服饰都极招人眼馋,能平安在此落脚,要么是刚出门,要么是有过人的本领。万俟珏认定她属于后者,至少刚才出浴时露的那手就表示她的功夫不凡。 万俟珏仔细地打量起身上的穿戴,无论是衣服还是饰物的装饰都极为简洁,但其用料及缝、制工艺又极为精细,还不避朝廷讳忌。万俟珏对这女子的来历感到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0^潜水的冒个泡 8 8、第八章 … 凤轩门有人专程收集江湖名人轶事及发生的大小事情,一般江湖上略有头面名气的人物都会在凤轩门的江湖手扎中都会有记载,以供凤轩门掌权者随时掌握江湖动态以及做些消息买卖。 万俟珏对江湖人物不说了若指掌、如数家珍,却也自认但凡排得上号的、特别的都会有印象。可面前这位姑娘她似乎闻所未闻。倒是有一位模样绝美、武功极俊、气质也与这位姑娘极为相符,那就是她小时候背着她小姨偷偷拜的师傅——殇情宫宫主商泱。她那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便宜师傅如今已是三十出头,看这位姑娘的模样估计顶多也就二十上下,这在年龄上差了十来岁。 万俟珏整理好衣襟简单的梳理好自己,来到外厅。 她坐在外厅的椅子上,气质端庄典雅身上隐隐约约又缭绕着点点飘忽轻愁。 万俟珏在那女子侧面的椅子上坐下,略带些腼腆的笑道:"冒昧之处还望姐姐海涵。我瞧姐姐功夫极俊,不知姐姐师承何门何派?"说话间便见她扭头望向自己,神情淡漠,眼神却透出几分怪异,或者说是诧异。万俟珏的眉头轻轻拢了下,即又笑问:"我问错话了吗?" 那女子轻轻点头。 万俟珏眨了眨眼,即又摆出一副恭谦的模样,道:"冒昧之处还望姐姐见谅。"她的视线落在那女子的脸上,又被那白皙若凝脂的玉颈吸引去目光,似羊脂凝玉雕塑的玉颈,让万俟珏极想一亲芳泽,莫名的心悸在心头荡漾,难以自持,坐在她的身边,她的心就一直呯呯地跳个不停,从来没有过的悸动一直盘聚在她的心头。她悄悄地探了下自己的腕脉,脉膊杂乱不稳,似是情绪很不稳。她赶紧移开目光以免自己看得入神失了态。万俟珏承认自己又动色心了。她不缺女人,从她十四岁开始,伺候她的女人就从来没有断过,她看上谁只需一个眼神就有人替她打点妥当把人送来"孝敬"。她想要"亵渎"面前这位绝世女子,但绝不愿假别人之手替她安排好送来,她可以自己去亵渎、亲近,若是让别人动这姑娘,她想拔剑抽人。"姐姐为何不说话?"万俟珏又问。 那女子朱唇微启,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用手指在茶碗里醮了点水,在桌子上写道:"你为何单身出现在此地?" 万俟珏惊得瞪大眼望向那女子,愣了。她惊问道:"你认识我?"她见这女子不说话,倒是以茶为墨在桌子上写字,不由得在心里补问句:"你是哑巴么?" 那女子以哑语比划道:"看样子你不认识我。"她抬头睨着万俟珏,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飘乎迷离,倒是透出几分凌厉,乍一看与万俟雅言盯人的眼神有几分相似,使人心头惨得慌。 万俟珏从小被万俟雅言盯到大,只要不是对上万俟雅言她谁都不怕,当即应道:"再次请教姐姐芳名。" 那女子又以指尖醮茶,在桌子上写下五个字:"商泱,字雪城。" 桌子上的五个字让万俟珏傻眼了,她愣了半天才抬起头望向商泱,惊疑地叫声:"师……傅?"抬头,视线对上商泱的那双剪水秋眸,只见温漾的眼神略微透出几分凌厉和责斥。万俟珏迅速反应过来,再次问句:"真是师傅?"她见商泱的眼神突然沉了下去像是要发作赶紧又说句:"怎么可能啊,你看起来只比我大上两三岁,我师傅可以三十有三的人了。" 商泱嗔扫一眼万俟珏,以哑语比划,问:"你为何这般模样出现在此?"她知道万俟珏会哑语,她小时候教过万俟珏,这些年万俟雅言也一直有让万俟珏学。 "额,呵呵。"万俟珏干笑两声,说:"我遇到丐帮的'鬼影神盗',他把我偷光了。"被贼行老祖宗偷走东西,她不觉得丢脸。她又问:"您呢?为何在此?"她不称商泱为师傅,在没有确定面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她师傅以前,她绝对不会喊师傅,省得被占便宜。堂堂殇情宫宫主会一个人只身在外,连个小宫女都没有?她不信!她凑近商泱,拖长声音撒娇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话犹未落,她突然出招朝商泱攻去,同时道声:"得罪。",就"得罪"这两个字的功夫,已是连出十几掌。她的掌速极快,快得掌影连成线,每招每式不是直取商泱面门就是去点胸前要穴。 商泱未料到万俟珏会突然向她出招,更没想到万俟珏会下重手,她又端坐在椅子上,避退空间有限,出掌、拆招、后仰、挪身,虽化去了万俟珏的掌势且与万俟珏拉开了一定距离,还是因活动空间有限被万俟珏一爪子按在饱满的胸脯上。 万俟珏本欲点商泱胸前的要穴将商泱制住再行拷问,岂料她的速度快,商泱比她更快,即使她趁人不备出手偷袭仍被商泱以绵掌卸去了掌力,一双爪子毫无"威胁"地按在那手感极好的胸脯上。她的脑子里刚浮现起"这胸长得真好"这样一个念头,面前突然掌影一闪,跟着便是连续好几声"啪啪啪啪"的脆响,她被商泱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掴了好几掌。她刚欲闪退,商泱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但见眼前一片眼花缭乱,跟着胸口一阵闷痛,眼前一黑,"啪"地一声,万俟珏睁开眼时自己已经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万俟珏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圆眼仰起头看向商泱,她居然……被打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除她小姨以外的任何人打过。她居然连人家怎么出招的都没有看清楚就被打趴在地上,更让她惊异的是这姑娘出手极重却能将分寸掌握得极好,除了脸,没伤她分毫。万俟珏不敢再对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份表示怀疑,但面子和自尊却被伤到了。打脸啊!噼里啪啦一连串巴掌抽得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别说她是幽岚城的少城主,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受不了这种打法,打脸伤颜面啊! 她单掌在地地轻轻一拍从地上跃起,漂亮地一个翻转,落地,紧颦的眉头难掩羞怒愤怒,但在她转身面向商泱的那一瞬间紧锁的眉头化开,低头,行礼,道:"徒儿拜见师傅。"她叫着师傅,把所有羞愤怒焰全部压在心底,不表露丝毫。商泱这模样这气质,哪里像她师傅了?她和商泱的关系还没深厚到师傅情份上去,不就是在屁大点的时候向商泱学了一阵子跳舞和得过商泱几本武功秘笈,啊,对,还有一块被她压在箱子底的令牌。万俟珏挨揍挨得不服不爽,满肚子怨气,嘴里叫着师傅,心里却是一千万个不情不愿。 商泱没应她,只拂拂衣袖便扭头出去召来店伙计把桌上已经凉了的剩菜撤走,换上几份清淡的热腾腾的饭菜。她坐在餐桌边端着碗低头默默吃饭。 万俟珏立在一旁看着商泱低头用筷子挑着米饭往嘴里送,淡淡的愁绪罩在那瘦削的人儿身上,像有天大的委屈压在心头,柔柔弱弱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她与商泱的师徒名份得来便宜,十几年未见,情份早已疏远,却也不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她对着的也不是一个让人生厌的丑八怪。好歹她也该喊商泱一声"师傅"。尽点徒弟本份,亲近下又何妨?她走到桌子边,拿起碗勺替商泱盛了半碗汤递到商泱跟前服侍她吃饭。 商泱见到送来的汤碗抬起头望向万俟珏,她一眼看到万俟珏脸上顶着的几根手指印,稍顿,放下碗筷,用哑语比划问:"你可记得我是你师傅?" 万俟珏点头。她当然记得她有这么一个来往极少的师傅存在,殇情宫宫主、江湖五莫惹之一,在江湖手扎上只有一句记载的奇人。 商泱不以为然地摇头,若是记得,又岂会认不出?她从万俟珏的眼神和脸上极细微的表情反应就能看出万俟珏根本没有当她是师傅,更不用提万俟珏此刻的态度,即使这份恭敬也是装的,眼神闪烁,心思昭然。 万俟珏忙说:"珑儿当然记得师傅,是师傅和琉璃姑姑授珏儿舞艺,还传我殇情宫功夫,珏儿从没忘过。只是久未与师傅相见,儿时朦拢记忆早已淡了师傅容颜,再加上师傅的容貌与年岁相差极大,珑儿与师傅又是意外重逢,即使珑儿认出是师傅也不敢贸认。"她略顿,问:"珑儿不明白,师傅已有十几年没有见过我,怎么能一眼认出我?"商泱没变,她的变化可大了。照理说该是她认出商泱、商泱没认出她才是,怎么反了来了? "我前日才离开幽岚城。"商泱又朝万俟珏手上的那枚凤翎戒一指。 万俟珏问:"师傅到幽岚城见过我?为何不现身与我相见?"刚才卖乖叫了两声师傅,这会儿再喊师傅又觉得怪了。但为了套近乎,怪也叫。 商泱没有回答万俟珏的问题。有些话事不愿意和万俟珏说,她也看出万俟珏不愿向她多说什么。 商泱没吃几口饭便叫店伙计撤了,这时外面的天色已黑,商泱也准备打坐练会儿功便休息。 万俟珏赖着没走,她跟在商泱身后到了内室站在床边看着坐在床上打坐调息的商泱说:"师傅,我身上的银子全被偷了,没地方去,今晚和你睡成吗?"她见商泱没理她,又说:"我若是去找本城官吏支银子,这事传出去损的是你和我小姨的面子。我被'鬼影神偷'摸走银两盘缠的事来日自会亲自与他清算,可眼下……" 商泱睁开眼,朝搁在床头的行李包袱一指,比划道:"银子都在里面,要用自取。"她收功,放下蚊帐,和衣躺在床上。刚躺下,万俟珏就已脱了衣服鞋子钻到床上睡在她的旁边。商泱扭头看着离自己极近的万俟珏,便听到万俟珏说:"好久没和师傅亲近了,想靠着师傅说说话。"话罢,撒娇耍赖似的抱着商泱的胳膊,说:"师傅的身上真香,用的什么香料?是花香么?" 9 9、第九章 … 天生不能语的商泱早已习惯紧闭双唇,万俟珏的撒娇却让她不由得扭头回应。被抱住胳膊的她连哑语都不能比划,只能睁着一双潋滟水眸静静地看着万俟珏。她没回万俟珏的问题,轻轻拍拍万俟珏的肩臂示意万俟珏该睡了,躺正身体闭上了眼睛。 商泱从小性子淡,与谁都不亲,可面前这小鬼似乎天生就有一股粘人的劲,闹起性子来更是执拗得让人无可奈何,她想忽视真的很难。商泱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她把万俟珏从幽岚城掳走,还是小娃儿的万俟珏哭得那叫惊天动地不死不休,闹得她手足无措,只得改变原意把万俟珏给万俟雅言还了回去。她教万俟珏舞艺收万俟珏为徒也是让这小奶娃闹得没法子,死皮赖脸地抱着她的小腿,她不教万俟珏就不撒手。她躲起来,还才几岁的万俟珏整夜不睡觉地找她。万俟珏找她,太极宫的那杆子武功高强的暗卫、侍女全部出动跟在小主子后面到处钻。她不想动静闹大曝露行踪,只得顺了这粘人的小鬼的意愿才算消停。 这十几年来她每年都会上一趟幽岚城,十多年过去,万俟雅言丝毫未变,万俟珏一天天地长大,表面上沾染了些华君的圆滑,骨子里却和万俟雅言如出一辄。性情、行事作风都极像,唯一的差别就是万俟雅言比万俟珏多了几分正派和专一,万俟雅言致意于权势,这十几年来守着华君对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除了权力、华君和万俟珏似乎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对她万俟雅言自个儿都可以下得去狠手。万俟珏是样样都想要,且什么都要最好。万俟珏手下养着个叫"想儿"的假小子,这几年不知道替万俟珏收罗了多少美女养在太极宫里。万俟珏好色,且好女色。万俟珏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万俟珏未必是真心实意地叫她"师傅",套近乎想"亲近"却是真的。万俟珏看她的眼神透出的心思太明显。 今天她沐浴时有人闯入偷东西吃,她想那人可能是走投无路饿极之下才有此举动,并未理会。岂料,那人听到内室动静竟然还闯进来,显是有意轻薄,对于此辈她自是不必手下留情,正欲出手废其双目或取其性命,却一眼看清来人竟是万俟珏,她当时就震惊了。堂堂幽岚城少城主,万俟雅言的嫡系亲传、她商泱的徒弟竟然沦落至斯——失神之下竟被万俟珏亲薄,更没想到的是万俟珏已经忘了她,眼下对她似乎又是另有心思。 "师傅。"万俟珏拖长音调的声音传来,她又朝商泱靠了靠,头抵住商泱的肩膀闻着商泱身上的馨香,欲念蠢蠢欲动。"师傅,我喜欢你。"万俟珏直言,商泱身上的香气,商泱身上那独特的气质散发着巨大的诱惑笼罩着她。她很想把商泱搂在怀里细细地一遍遍地亲吻,亲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用柔软的唇碰触她的锁骨、她的身躯。 商泱听到万俟珏略微加重的喘息声,睁眼,扭头,凌厉的眸光扫向万俟珏。清冷的容颜顿时让那慑人心魄的眼神衬得极具威仪。万俟珏的心头一颤,赶紧低头避开商泱的视线,乖乖地贴着商泱的肩膀动也不动。她意识到到看似柔弱的商泱并非真正的弱不禁风。"殇情宫"在江湖上的名头和"凤轩门"堪称齐驾并驱,商泱和她小姨一样排在"江湖五莫惹"、"江湖大大极流绝顶高手榜"中,她能弱么? 万俟珏把把商泱和她小姨排到一起,顿觉烦燥闹心,她也要跻身入她们的行例,她要跻入顶尖阶层,她讨厌这种处处被压一头的感觉。她要得到商泱,不计一切代价和手腕。 过了一会儿,万俟珏又把手搭在商泱的腰上撒娇似的晃着商泱的腰抬头望着商泱拖长声音喊:"师傅——" 商泱颦眉睁眼扭头看着万俟珏,眼中明晃晃地写着询问:"你意欲何为?"万俟珏絮乱的呼吸告诉她万俟珏睡在她旁边却是心思杂乱,根本无心入睡。 万俟珏突然凑过去,"啵"地一口啜在商泱的脸颊上,迅速道声:"晚安",身子往床的内侧一滚,紧紧地贴住墙窝着,还一副怕挨打的模样把自己的头抱着。 商泱凌厉的目光瞪着万俟珏的后背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发作出来,依然躺在床的最外侧的边沿,闭目养神,没多久就听到万俟珏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那蜷成一团的身子也躺正了,端端正正地躺在床的内侧。商泱有困意袭来,也闭上眼睡了过去。 至午夜时分,她突然感到万俟珏有动静,瞬间惊醒。她没睁眼,想看万俟珏又想做什么,却清楚地感觉到万俟珏悄悄地绕过她下了床到外厅的椅子上坐下一动也不动。 外面传来更夫敲更的声音,原是到了五更天寅时了。寅时是万俟珏起床练功的时间,这是万俟雅言给万俟珏定下的,打从万俟珏满周岁后不久就是这作息,这么多年早形成雷打不动的规律。 至辰时,商泱起床。 伙计送水进客房,商泱和万俟珏一起洗漱完用餐。待餐后,酒楼伙计把早餐撤走,商泱要来笔墨坐在桌子边在纸上写下:"修行内功并非一定要按照时辰起来打坐练习,若只在固定时辰练功,练功时功力会有所进步,余下的时辰没有内息运转,功力则会在悄无声息间倒退。"她告诉万俟珏,把内力运转融入生命运转,吐纳即为呼吸,生命不止内息运转不休,在呼吸间运转内息,时时刻刻都在练功,一日胜别人十日,一年胜别人十年。 万俟珏想了下,她小姨这此年并没花多少时间练功,武功却是进步神速,难道也是这样练功的么?如果这样练功更有效,她小姨怎么不让她像商泱这样修行?她说道:"天下功法不一,有些功法需要循序渐进不断修练,有些功法却可勤学苦练一蹴而就。" 商泱诧异地看一眼万俟珏,在纸下写道:"谁告诉你的?" 万俟珏笑道:"我小姨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就练成神功,不是勤学苦练一蹴成而么?" 商泱长长地叹口气闭上眼重重地摇摇头,淡漠的神情浮现起淡淡的沉痛,在纸上写下:"她生性刚猛急燥,无视玄门禁忌,贪功急进,已是真元受损时日无多。" 万俟珏瞪圆眼诧异地望着商泱。她也曾记得她小姨说过类似时日无多的话,她看她小姨的气色根本就不像活不长的人,她不信,商泱怎地也说出这话?她的心念一动,问:"师傅与我小姨熟识?" 商泱淡淡地扫一眼万俟珏,却是未答。 万俟珏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她隐约记得曾经好像有人提起过商泱曾在幽岚城住过,好像幽岚城还有一座院子为商泱留的。这事隔久远,她当时又没听仔细,记得并不真切。她又再一想,她小姨与商泱是同辈的人,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旗鼓相当,有过接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即释然一笑,笃定道:"师傅定与我小姨认识。" 商泱又扫了眼万俟珏,明知她与万俟雅言的关系尴尬在幽岚城属于敏感话题不会被人提起、万俟珏知道甚少属正常,内心难免涌起淡淡的失落,垂下的眼眸极快地划过一丝黯淡即又消逝无踪。她的心念稍顿,又把话题引回万俟珏的修行上,同时伸手握住万俟珏的手,将手指搭在万俟珏的腕脉上探万俟珏的底子。 商泱的手指凉凉软软的,落在万俟珏的手腕上十分舒服。万俟珏知道商泱在探她的内功底子,她的嘴角噙着笑,乐呵呵地任由商泱探触,待商泱收手,才问:"师傅觉得我的内功修为如何?" 商泱在纸上写道:"功力稍浅,根基稳固,大有可为。"是她多虑了。万俟雅言不在乎她自己的身体,对万俟珏却是用心良苦,大费周章地替万俟珏打了个好根底。 万俟珏的小嘴轻轻一噘,心说:"我的功力还弱么?" 万俟珏是万俟雅言的嫡系亲传,由万俟雅言一手教导,即使万俟珏拜过商泱为师,商泱也不好过多干涉万俟珏的学识,只略加点拨便罢了手。 商泱不知道万俟珏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幽岚城出现在这里,心头虽然疑惑却不便过问幽岚城的事,也就由得万俟珏去。 商泱出门在外向来行囊简单,只带足银子遇到不足再行补买。她早饭后,捏着几两碎银子出门采买些必须的零碎用品去了,留下万俟珏一个人在房里。 她到近午时分回来,见万俟珏不在房里也未觉奇怪,万俟珏不可能无缘无故只身离开幽岚城,一副小叫花模样出来定然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知道的密事要办。她在房里休息会儿,用过午饭,不停地有人来敲门送东西,来人皆宣称是一个叫"玲珑"的姑娘在店里买了东西付了银子让送到她这来。商泱一一替万俟珏收下,将那大包小盒的东西堆码在屋子一角,不到半下午的光景,送来的东西已堆成小山高。商泱感到纳闷,万俟珏身上的钱不是被偷光了吗?怎么还有钱买这么多东西?她心念方动,又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见到的不是送货的而是酒楼伙计。 伙计一脸献媚地对着商泱拘谨地恭着身子说:"姑娘,该……该……午时早过了,姑娘如果还要继续住店,请……请续房钱。" 商泱轻轻点头,比了个让他稍等的手势回房去取银两,想清付今后几天的房间。她进到内室打开包袱,只见行囊里的衣服饰物整整齐齐的摆在那,自己所带的金银和银票一点不落地全没了。她怔愣一下,扭头朝屋角摆的那堆小山高的物品望去,瞬间明白万俟珏那小祖宗哪来的钱买的东西了,敢情这会是用她的银子买的。商泱一愣,再往随身所带的绣包里一摸,身上就只剩下一两多碎银子,顶多只够今天再住一天这天字号上房。 她掏光身上所有的钱银,把今天的房间付了打发走店伙计等万俟珏回来,结果等到天都快黑了还没见到万俟珏踪影。 10 10、第十章 … 嘈杂的喧喊惊呼声伴随着打斗声从大街上飘来,打斗很激烈,似乎是一个甩长鞭的武林高手在与什么人打斗,两人从大街一直打到房顶,再从房顶打回大街,房顶奔行的脚步声,长鞭甩过的风声以及屋顶瓦片掉地摔碎的声音,热闹至极。使鞭那人的动静极大,倒是另一个有点无声无息的,商泱侧耳细听,从衣袂被风卷动的声音听出那人的方位和速度,她敢断定这是一个江湖上少见的高手,武功在那使鞭之人之上。 那两人一路打斗,已到商泱所在房间的房顶,跟着又翻下房,落到大街上。 商泱推开东面窗户朝下望去,只见一个手执长鞭的红衣少女在大街上挥卷着长鞭朝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女连番进攻,那少女身如鬼魅绕着那红衣少女飘飞。那少女使的是霍家七十二式火龙鞭,出手极为辛辣,鞭子甩得如疾风骤雨,却连那白衣少女的衣角也沾染不到丝毫。商泱一眼认出那白衣少女使的是她殇情宫的轻功,用得娴熟至极,再看那少女所穿的衣服和长相,不是万俟珏是谁! 万俟珏突然落在地上,抬头朝商泱望去,跟着猛地向后疾退丈余拉开与那少女的距离,说:"停!" "哼!"那红衣少女重哼一声,甩鞭就朝万俟珏卷了过去。 万俟珏一个后翻,长鞭从她面颊上方拂过,翻风飞卷,差点就甩在她的脸上。万俟珏一个翻转起身,连番朝那红衣少女进攻,叱道:"放肆!" 那红衣少女出鞭更急更快,长鞭一潮接一潮一浪接一浪地朝万俟珏甩去,犹如一条翻滚的灵蛇绕向万俟珏。 万俟珏在长鞭的绕转中翻滚,雪白的身影就像在惊滔海浪中与蛟龙博龙的神女又似迎波冲浪的战神。 突然,那少女的鞭子一勒,缠住了万俟珏。 万俟珏的脚踏在地上,脚掌贴在地面急移几个碎步挪开双腿距离扎稳下盘,再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形,在她使出千斤坠的同时脚下的地板应声而碎。那红衣少女在同一时间用力猛扯一把意欲把万俟珏甩飞出去,大力使去,长鞭就像甩住一道沉稳的柱子般纹丝不动。万俟珏反掌一握,一把扯住长鞭,用力一拽,那少女连人带鞭一起飞扑到她的面前,跟着万俟珏将内力灌注到掌上用力一震,长鞭寸寸断裂,散落在那女子四周。 一大群彪壮的大汉涌来,吼一声:"少主!"抽出佩刀就朝万俟珏砍去。 万俟珏见自己被围攻,一脚踢住那少女的小腹,把人踹飞出去落向那群壮汉。 壮汉中的人立即收刀想扑上去接下那个少女,那少女却在空中一个灵活翻滚落在地上,再在地上一个翻腾跃起,当中几个翻滚。她翻身极快,身形犹如红云幻影,跟着万俟珏就看到有几颗黑色的小弹丸从那红衣少女的掌中击出。 万俟珏自恃武极高,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拂掌扫出一股回力就想把这几颗看似铁砂子的小弹丸打回去。掌风击在那些小丸子上,却听到"轰"地一声巨响,眼前白雾飘起,耳朵"嗡"地一声只剩下鸣叫声,跟着身形剧烈一颤,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商泱落到万俟珏的身旁,但见她衣袖翻飞,掌影重重,那群冲到万俟珏跟前的大汉便已被她悉数扫飞。 红衣少女的手一扫一扬,一把抽出腰间软剑,刚欲冲上去便听到一个女人的斥声响起:"盈儿住手!" 人群后的一辆马车门帘被掀开,一个年近四旬的美妇坐在帘子上,她抬眼看了下场中,下了马车,很是江湖习气地抱拳道:"商宫主,有礼了。" 那红衣少女喊声"娘!"冲那美妇气恨地叫道:"为何要拦我?我要活剥了她的皮!" 那美妇瞪她一眼,冲商泱抱歉一笑,低声问红衣少女:"怎么打起来了?" 红衣少女恨恨地咬牙,叫道:"那厮,好生轻薄。" "轻薄?"美妇惊疑地问道,又朝那被霹雳雷丸炸得衣衫尽碎人事不醒的少女。 红衣少女又羞又气脸颊通红地低声道:"眼神肆意地在女儿身上扫视,还伸手来我的腰,我喝斥她,她却说是要看我腰间的腰牌,我不肯,她便来硬抢。这厮仗着武功高强……"红衣少女越说越气,已是说不出话来。 美妇轻轻点头表示已经听到,她冲雷盈摆摆手,上前走到查看万俟珏伤势的商泱跟前。她问商泱:"她的伤势如何?" 商泱抬头扫她一眼,却是未答,她把万俟珏抱起正欲施展轻功上楼。 美妇看出这少女虽然昏过去,但面色无碍呼吸均畅,不像是受了重伤。她叫声:"商宫主。" 商泱凝眉回头,淡淡地看着那美妇,神情里流露出的意思已很明显,是在问:"你们已把人伤了,还想怎样?"她不动声色地替万俟珏遮住腰间的玉带。青芒剑一出,万俟珏的身份立即就会被曝露,万俟雅言丢不起这个人。 美妇冲她歉笑一声,说声:"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陆瑶在此向您赔不是。" "娘!"雷盈气不过,怒声叫道:"明明是那厮无礼在先,怎么?咱们还要赔不是?她殇情宫了不起,咱们雷家堡也不是省油的灯。" "盈儿,住口!"陆瑶赶紧向商泱说道:"孩子无礼,还望商宫主海涵。来日定当登门赔罪。" 商泱客气地回个礼,歉意地朝陆瑶一点头,足尖轻点,从窗户跃回自己的房间,把万俟珏放回床上。 陆瑶回过头,狠瞪一眼怒不可遏的雷盈,把她脱上马车,板起脸叱道:"你当这是在雷家堡的地头么?行走江湖,该忍则忍该退则退,那孩子已让人伤了得了教训,你还想怎样?得理不饶人,意气用事,目中无人,你想闹哪般?和殇情宫主叫板,你用几条命和她斗?" 雷盈气叫道:"那咱也不怕她!"她悻悻地重哼一声,不服气地嘀咕道:"自有她来求我的时候。" 陆瑶睨着雷盈问:"你这是什么话?"她的心念一动,问:"你把人怎么了?" 雷盈的小嘴一抿,说:"没什么。"赏了她几颗毒炸子而已。 陆瑶沉声训道:"招惹江湖五莫惹,你想让雷家堡灭门吗?商泱要灭你,谁都护不下你!" 雷盈在心里不以为然地哼道:"有那么恐怖吗?" 陆瑶气叫道:"你当心惹祸上身。"这小祖宗从小没爹,总觉得她俩老让人欺负,凡事都要强耍狠非得打得人不敢来冒犯她们母女。在雷家堡那几十里地界上,人人见到这"红粉霹雳"都得避让,但在这江湖上哪个是省灯的油?惹上万俟雅言,抄家灭族只在一夜之间。惹上商泱,无声无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殇情宫主,那就是一个幽灵。她商泱单身行走江湖十几年,当初有多少人想要沾指她的美色,最后全都落得不是失踪就是死的下场。商泱杀人,就算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动手,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出手杀的你!有人曾花重金想请凤轩门帮忙弄商泱,结果第二天万俟雅言就在江湖上放话:"谁敢妄动商泱,即使商泱饶得了人,我万俟雅言也必诛他九族!"如今谁见了商泱不是绕着走就是笑脸相奉? 商泱回到房里,把万俟珏身上那身被炸烂的衣服扒了,又去叫店伙计打来水,替万俟珏把脸上的污渍擦了,万俟珏原本被她腘出五指印的脸此刻略有些红肿,像是脸着地摔的。之前还平稳的呼吸此刻变得有些急促,方才还有些反应的眼睛此刻已是全部闭上,像是已经完全昏迷。商泱扒光万俟珏的衣服细细地检查,才在万俟珏的身上找出许多芝麻大小的孔洞,这些洞全朝外流着黑血。毒炸子!雷家堡堡主千金"红粉霹雳"雷盈的独门暗器之一。雷家堡是做火器买卖,且专卖幽岚城。江湖上只知雷家堡火器出名,但见识过的人不多,商泱路过雷家堡时曾见过被雷盈的"毒炸子"炸伤的人,对它略知一二。这暗器是由火雷制成,里面装裹着粹了毒的铁芝麻,掷出去后遇撞击爆炸,属身近爆炸火器,"毒炸子"中的铁芝麻随爆炸冲击射入人体。爆炸的威力不大,铁芝麻本身也对人够不成大伤害,但铁芝麻有毒,如果被几十、几百颗毒芝麻全部射进体内,就算有解药,把毒芝麻从体内挑出清毒也够人折腾好几天。商泱一看这毒,如果不能及时把毒芝麻挑出来,即使有解药,只怕人也活不成了。毒源不清,有解药都没用。万俟珏再混账也不该被人下此毒手,那雷盈是想把人往死里整!商泱有些动怒。万俟珏理亏在前,若只是受点伤,她可以当这是给万俟珏的教训不予计较,但若这事往性命上走—— 敲门声响起,商泱以为是雷家堡的人来送解药,她起身开门,却见万俟珏的跟班想儿站在门口。 想儿见到商泱,眼珠子朝商泱身后一瞥,没见到万俟珏,便朝商泱低头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商宫主,少主说她有事要晚点回来,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和银子给您送来。" 商泱侧身让开道,想儿令人把东西搬进屋子里放在角落。商泱在一张纸上写下句话问想儿:"她办什么事?" 想儿想了下说:"雷家堡的火药被劫,少主奉宫主和城主之命来调查,今天给宫主买脂粉时遇到一个红衣服姑娘腰上挂着雷家堡的黄金腰牌像是雷家堡的什么重要人物,少主找她去了。少主还吩咐说如果她晚归,让我告知商宫主一句,以免商宫主久等。" 11 11、第十一章 … 商泱闻言微怔,眉头轻轻地拧了下,她朝随想儿来的那些搬运东西的杂役微一拂手,示意他们出去,又朝想儿微微朝内室扬了下头。 想儿会意,打发走那些杂役朝内室走去,一进去就看到衣衫破碎的万俟珏人事不醒地躺在床上。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低头喊声:"少主!"很显然她家主子的情况不妙,当即扭头问商泱:"可有性命之忧?能救否?" 商泱点头。 想儿赶紧大声说道:"但凭吩咐!" 商泱又点点头,想儿的反应让她不由得又多看想儿两眼,她直接用哑语比划问想儿:"你可会哑语?" 想儿应道:"会!少主教过。" 商泱点头,让想儿磨墨。她探过万俟珏所中的毒性迅速开出记药方让想儿照这方子抓药熬好送来。毒芝麻一时半会儿拔不清,这么多芝麻遍布全身,毒愫会蔓延得很快,必须先以药物压制。商泱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万俟珏拔清身上所有的毒芝麻;想儿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做事毛躁对医术又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强行凑上去说不定还会添乱子,她向商泱打了句招呼,迅速冲出酒楼。 不到两刻钟,混乱的马蹄声响起,跟着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屋子的门被推开,想儿领着几个大夫、领着一队人抱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进了外厅,她怀里抱着一堆金灿灿的金元宝,她把金元宝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撂,对那几名大夫说道:"听商姑娘的安排用心治,治好了这几锭金子全是你们的!"她进入内室,在商泱身边半蹲着身子沉声说:"商宫主,需要什么东西您只管吩咐,我一定想办法弄来。" 商泱扭头看一眼想儿,大热天这姑娘跑得汗流浃背,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是满眼急切。她微一点头,把想儿叫来的大夫召进来,清洗伤口和包扎这类普通大夫也能做的事就不必她再耗神耗时,可以一心用在摘取毒芝麻上。伤口可以慢慢清理,但如果毒芝麻在体内时间过长,受伤处的肌肉坏死留下满身疤痕事小,毒迅速蔓延至全身,万俟珏过不了今晚。 想儿眼见万俟珏的脸色越来越差,再看商泱的架式和安排那些大夫分工做的事就知道万俟珏极凶险,她哪敢有丝毫松懈,把能张罗来的、觉得对万俟珏有帮助的全部想办法弄来。 这个时候她只能想尽办法保护万俟珏,万俟珏一完,所有的一切全完了,包括幽岚城。有万俟珏在,几大家族的眼睛全盯在万俟珏身上,都想做她家少城主的夫婿,娶了万俟珏就等于娶了幽岚城,不耗一兵不卒。如果万俟珏没了,万俟雅言又再没别的后人,储位空悬,那几大权贵家族还不打得你死我活?都是有兵有权的人,稍有差池就是灭顶兵灾。少主为什么好女色?在想儿眼里她家少主未必真好女色,少主若不好女色,以羽弗家和韩家领头的那几个只怕早打得头破血流。可少主好女色又怎样?满朝权贵有多少家往太极宫里送了姑娘,就等着他们家姑娘变成第二任"宫主"。 马蹄在大街上来回疾奔的声音扰乱了本该沉寂下来的夜,房间内外来回奔走忙碌的脚步声一直响个没停,想儿的调令下了一道又一道。 酒楼里有人被吵得无法安睡,仗着会点拳脚,本欲冲出来暴揍隔壁不消停的这伙人,把门一打开看到门口守着两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再一眼瞅到底下大堂被官兵包围,连南城太守都来了,哪敢再发作,赶紧灰溜溜地缩回房间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又是半夜跑马,又是官兵,连太守都出动亲自去酒楼蹲着,这点动静瞒不了人。 陆瑶见过管事回小院子,经过雷盈的房门,见到雷盈的跟班小六子缩头缩脑的出来。 "夫人好。" 陆瑶扫他两眼,说:"你跟我来。"领着小六子进了雷盈的房间,问:"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雷盈先起身朝陆瑶行礼问安,才问:"娘,殇情宫是怎样一个门派?" "怎么突然问这个?" 雷盈想了下说:"我在想我今天伤的是什么人?"殇情宫的人没见动,倒把南城太守给惊动了,甚至还有军营里的人在外面守着和探听消息。 陆瑶接过婢女送上来的茶,抬眼扫向小六子,说:"说吧,探到什么消息。" 小六子把打听到的八卦消息一五一实地告诉陆瑶,陆瑶听完"咣"地一声手里的茶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娘!"雷盈也惊了跳。 陆瑶脸色铁青地问小六子:"你确定那个穿白衣服女扮男装的姑娘叫想儿?" "没错,我亲耳听到一个护卫叫她想儿总管。堡……堡主,那是什么人?" 雷盈也一脸惊悚地看着陆瑶,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她娘亲的脸色这么差过。 陆瑶的声音带着颤声抱着几分侥幸问雷盈:"你下手不重吧?"她见雷盈面有犹豫,犹如一声惊雷般喝出句:"说实话!" 雷盈给惊了一大跳,说:"她被毒炸子贴身炸伤,应该伤得不轻。" 陆瑶倒抽品气,狠瞪两眼雷盈,让小六子马上套马,带上解药过去看看。 陆瑶一到酒楼外,乍一看大街上冷冷清清就几匹马候在酒楼门口,几个小厮仆役无所无所事事地蹲在旁边,两个大守府的侍卫站在门口放哨。她再抬眼一扫四周,酒楼周围早已布下明岗暗哨,防得像个水桶。 一名护卫上前拦下陆瑶的马车,问:"什么人?" 陆瑶亮出一块金制腰牌,腰牌上有六个格外显眼的字,位于上方横着的是"幽岚城"三字,底下竖着的是"雷家堡"三字。她说道:"雷家堡陆瑶求见想儿总管。" 那人看到是金牌,恭敬地行了一礼,扭头进去禀报。很快,他便出来把陆瑶请进去。陆瑶让雷盈等在外面马车上,她领了小六子进去。 陆瑶见到从楼上急步奔下来的想儿,顿时心头一黯,唯一的一丝侥幸也没了希望。 想儿来到陆瑶跟前,迅速行了一礼,问:"雷夫人怎么来了?" 陆瑶把"毒炸子"的解药递给想儿,说:"这是解药,赶紧送上去。" 想儿愣了下,应声:"哦",飞速上楼,把解药送去。 陆瑶心情沉重地喘了口气,低声对小六子说:"告诉少主,马上回别苑从密道走。" 小六子有些犹豫地喊了声:"堡主。"少主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去叫少主走少主也不会走的。 陆瑶低声道:"她伤的是少城主,眼下想儿在这里,如果她被逮到说不定会立即死在眼下,避开这时候,只要少城主活过来没事,她也就保下了。明白?"雷盈伤了万俟珏,如果想儿在这个时候一刀子捅了雷盈,那也是雷盈罪有应得。即使不当场杀了雷盈,抓起来押回幽岚城,一条重伤少城主的罪能轻得了?她和华君的关系再好,在伤到自家孩子的事上华君能和她客气?伤的还不是华君自己的骨肉,是万俟雅言的!就算是华君想放雷盈一马,冲着万俟雅言去也不敢放!雷盈逃过眼前的危险,只要万俟珏还在,这事情就不会转到华君或万俟雅言那里去,一切就还有转圜。 "雷夫人。"南城太守过来朝陆瑶拱手合揖行了一礼。 "陈太守。"陆瑶含笑,客气地回了一礼。两人都没提万俟珏的名字,寒暄过后,互请入座,坐在楼下等万俟珏的消息。 到天亮时分,房里的大夫擦着汗依次从商泱的房间里出来。 陆瑶起身,在楼梯口迎上他们,问:"情况怎样?" "伤口都处理好了,就看体内的毒能不能清除。" "谢谢谢谢。"陆瑶连声道谢。 南城太守过去,说句:"恭喜雷夫人。" 陆瑶又一副感激涕泣的模样向南城太守称谢。雷盈当街伤人还亮了雷家堡的名号,谁都知道的事想瞒过南城太守,不可能。他没派人抓雷盈,是给了她人情。 没一会儿,想儿下楼。她对南城太守说:"今夜的事务必保密,若有差使自会宣令于你。"说完,朝南城太守抱拳道:"陈太守辛苦了,请早点回去歇息。" 南城太守朝想儿拱手行了一礼,返身走了。 想儿对陆瑶说:"雷夫人,少主还昏迷着,您上去看看吧。"陆瑶不同于其他人,她是少主的乳母,和宫主是金兰姐妹。这事情只能等少主醒了由少主来处置,她没那么大权利插手这事。 万俟珏睡了一天,醒了。她的底子好,本身就有一定的抗体,毒源拔清,再服下解药,伤情恢复得很快。 "少主!"想儿奔到万俟珏的跟前。 万俟珏一扫屋子里的人,陆瑶、想儿、商泱。商泱坐在靠窗的位置离得远远的喝茶,一片云淡风轻。想儿是一脸关切,陆瑶则是一脸紧张。"陆姨。"万俟珏轻轻地喊了声,朝她一笑,扭头问想儿:"我这是怎么了?"她记得和雷盈打架,雷盈扔了一把暗器过来,这怎么到床上躺着了?还浑身难受。 陆瑶赶紧跪下请罪,万俟珏急忙让想儿把陆瑶扶起来,万俟珏的眼角余光瞄见商泱起身朝外走去。 想儿把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遍。 万俟珏靠在床上,闭上眼听完,她想了想,问:"暗卫都召来了吗?" "召来了。" 万俟珏"嗯"地应了声,说:"撤了。" "撤了?"想儿惊声叫道:"少主,你……" 万俟珏再次出声:"撤了!" "是!"想儿应道。 万俟珏望向陆瑶说:"陆姨,比武切磋受点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别担心。我这次是奉小姨的令来查雷家堡火雷被劫的事,雷盈的功夫不错,又是雷家堡少主,我想让她来和我一起查这案子。" "好。"陆瑶赶紧答应,她软声哄道:"少主刚醒,好生休息。" 万俟珏笑道:"无碍。陆姨,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珑儿吧,亲切。"得到应承,又安排了一些事,把陆瑶和想儿一块儿支走,然后可怜兮兮地窝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商泱进来,先是替她诊脉,探额头的温度,起身扭头欲出去。 万俟珏抬手可怜巴拉地拽住商泱的袖子,弱弱地说:"我渴。" 商泱低头看她一眼,去替万俟珏倒了杯水喂万俟珏喝下,万俟珏又嚷饿。 12 12、第十二章 … 万俟珏吃过饭闭上眼小憩片刻,商泱又给她弄了碗药来。她很乖地接过药,屏息,一口气喝个精光,把碗递还给商泱,疲惫的道声:"谢谢师傅。"轻轻地合上眼,回想自离开幽岚城后发生的事。如果没有商泱,她现在可能连小命都丢了。自恃武功卓绝,却连连吃亏,甚至身受重伤,是她盲目自负造成的。她离开幽岚城,挣脱她小姨给她的保护圈,她想要证明自己能行,首先就要学会怎么应对危险保护好自己,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一切都是妄谈。 商泱接过碗瞧见这模样的万俟珏瞬间失神,想似的容颜,酷似的气质让她想到了万俟雅言。 万俟珏感到商泱还立在床前,她一抬头就迎上商泱那双看她看得入迷的双眼,以及商泱迅速回神、略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又瞬间落回她的脸上依如往昔般云淡风轻地扫她一眼,缓缓转身,离去。 这一些都发生在眨眼的一瞬间,却悉数落进万俟珏的眼底。她不大能说得清那是种什么眼神,透着留恋和一些她说不清楚的东西,令她怦然心动。那眼神深深地烙在她的心头,她突然觉得师傅只是性子淡,并非真如她外表看起来这样冷淡,似乎在这副冷淡的皮囊下还藏着另一个不一样的她。那种莫名的悸动又涌上心头。这就是喜欢吗?她喜欢她师傅,她师傅也喜欢她么? 万俟珏的身体底子好,在床上躺着休养一天已能下床走动。她体内余毒未清,商泱还在继续替她清毒和调理身体。万俟珏看到身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小伤痂老纠结了,唯恐落下半点斑痕。 每次商泱替她换药,她都皱紧眉头噘起嘴抱着商泱的胳膊满是担忧地问:"师傅,会不会留下疤啊?会不会变得很丑啊?我不要在身上长麻子。" 每次商泱都是无语地看她一眼,把药膏抹好,迅速抽袖走人,留下万俟珏自个儿缩在床上撩起袖子、衣服看着身上那些小伤疤独自纠结。 万俟珏身上的伤痂还没到自然脱落的时候,她怕随意走动把痂弄掉将来留下疤,硬是窝在床上不下床;又怕衣服把痂弄掉,正式衣服一件不穿,肚兜也扔了,只披件松薄的丝绸长衫套在身上,闭门养伤。 四天,整整四天,在这酷暑时气,万俟珏别说洗澡,连用毛巾擦抹一下身体都舍不得。为了少出汗,她能不动就不动,一个姿势半天不换。她模样长得俊,又生养得极好,穿着身薄薄的呈半透明状的雪白绸衫,玉体横陈地仰躺在凉椅上,领口微微敞开,脚丫子搁在凉椅边的脚架上高高地翘起,细嫩的脚丫子上涂着鲜艳的蔻丹,晃晃悠悠的特招人眼。 商泱午睡起床坐起身就见到这模样的万俟珏,她午睡前看到万俟珏是这姿势,一觉睡醒万俟珏还是这姿势,连地方都没有挪半寸。她知道中间想儿来过,向万俟珏回禀消息。这几天想儿每天都来向万俟珏汇报和请示些事务。她没想到万俟珏这么能躺,连议事都不带动身的。商泱挽好头发,来到万俟珏的身边亲自动手给万俟珏翻了个身。万俟珏成天这样躺着也不怕身上长痱子。商泱刚弯下腰,万俟珏的胳膊一抬,搂住商泱的脖子,甜甜地喊声:"师傅",脸上漾开明媚的笑颜,开心的小模样仿似恨不得抱着商泱的脸颊"么"一口。 商泱不由得想起只有三四岁时的万俟珏,笑得口水直流地抱着她的大腿撒娇。她莞尔而笑,曲起食指在万俟珏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手伸到万俟珏的背后将万俟珏抽起来坐着,然后用哑语比划:"别一直躺着,要适当动动。" 万俟珏皱眉回道:"我怕留疤。"商泱的脖子搂起来真舒服,她搂着就不愿再撒手。 商泱掰开万俟珏的手,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医术?信不过我熬制的药膏?" 万俟珏闻言眼睛一亮,好看的唇角扬起,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弯弯的弧线。 商泱看到万俟珏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极好,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浅笑。 突然,万俟珏抬头在商泱的唇上"啜"地飞快地亲了口,亲得商泱愣在当场。万俟珏说:"师傅笑起来真好看。" 想对万俟珏的神采飞扬,商泱的眼眸却是沉了下来,她摊开万俟珏的手掌,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你是不是对我有心思?" 万俟珏装傻,问:"什么心思?"有也不能在这时候承认啊,师徒名份还摆在这。她看得出商泱极疼她,但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宠爱,不是那方面的。 商泱又写道:"别装糊涂。"她的神情更加凝重,写:"我是你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她稍顿,格外郑重地警告:"休要有非份之想。" 说得这么直白,万俟珏想糊弄过去都不成。她扬起头盯着商泱说:"那就请师傅逐我出师门。" 商泱惊愕地看着万俟珏看了半天,随即眼眸中划过一丝黯淡,稍顿,她轻轻点头,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一个"好"字,又写道:"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万俟珏看到这话,再看到商泱那沉重而绝决的神情,瞬间意识到事态并非在往她设想的方向走。她抓住商泱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问:"师傅不要珑儿了么?" 商泱沉着脸将袖子从万俟珏的手里拽出来,转身磨纸笔,写道:"你悖逆伦常、不尊师道、轻践师门,我留你何用?" 万俟珏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 商泱深吸口气,在心里回句:"我是你小姨的女人!"她紧盯万俟珏,问:"你喜欢我什么?" 万俟珏老实回答:"美貌、气质、你!雪城,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与我小姨齐驾并驱的人,不管是武功还是气度。我对你有敬仰,更多的是爱慕,也有念头。" 雪城?商泱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眸里写满不悦。她盯着万俟珏,一笔一划地写道:"不许直呼我的名字。绝了你的非份之想。" 万俟珏反问商泱:"你觉得我能绝么?" 商泱问万俟珏:"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你还会爱我么?" 万俟珏顿了下,实言答道:"不会。"她又道:"可你不是丑八怪,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这就是你。"她把头一扭,说:"你该不会想自毁容貌吧?师……商……雪……你是聪明人,断不会因为这……" 商泱轻轻摇摇头,比划一句:"我不会再见你。"跃出窗户,飘然而去。 万俟珏的身子一翻,冲到窗边趴在窗户上喊声:"师傅!"她叫声:"来人!"习惯性地想下令让人去把商泱给她追回来,瞬间想到自己的护卫都撤走了,身边没有一个支使的人,于是足尖一点,跃出窗户亲自去追商泱。 万俟珏落在大街上,只见前方一道白影一闪即逝,她立即追去,但她当追到街角时,发现已经没了商泱的踪迹。 "少主!"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万俟珏扭头就看到陶丫宝叼着用糯米炸成的油果子满脸兴奋地奔来。 万俟珏拧紧眉头瞅一眼陶丫宝,再环视一圈围在自己周围朝自己指指点点的众人。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穿的衣服,一件薄薄的雪色丝绸薄衫几乎呈半透明状,衣服下寸丝不挂的她躯体若隐若现。 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家伙从人群里挤出来,抬起手里的折扇就去挑万俟珏的下巴,满脸淫/笑地问:"不知道姑娘是哪家花楼的姑娘?随我走,多少钱本公子都出得起!"邪笑着,左手已探至万俟珏挺俏的胸部。 万俟珏低头,视线落在压在自己胸部上往下压的脏手,她猛地抬眼凌厉的视线射去,跟着迅速出掌,一掌击在那人的天灵盖上,再一脚踢中那人的胸膛。那人飞摔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再没了声息。 陶丫宝正把油果子往嘴里送,看到这一幕人都惊呆了,瞪圆双眼、张大嘴傻不隆冬地盯着万俟珏。 围在万俟珏身边的人群顿时哗然,全部纷纷后退,唯恐招惹到这小魔煞。 万俟珏颦紧眉头,冷声下令:"传令,活捉商泱擒到我面前者,赏黄金万两。" 陶丫宝的眼睛再次瞪圆,瞪得比之前还圈,她一把挪开面前的油果子,问:"少主,你说抓谁?商泱?天啊!"她叫一声,扭头就往旁边的店铺里蹦,边蹦边喊:"姑姑姑姑,少主要悬赏捉拿商泱。" 陶婉离万俟珏不远,眼不聋耳不瞎的,发生在大街上的事她看得清楚听得真切。她正在店里挑衣服,拿着件外袍走到大街上裹住万俟珏,说道:"见过少主,少主息怒。" 万俟珏握住披在身上的外袍,扭头看向陶婉,喊声:"陶姨"便算是打过招呼,冷着张脸回酒楼去了。 "姑姑……"陶丫宝凑在陶婉身边,小声说:"少主要悬赏捉拿商泱。" 陶婉应声:"我听见了。" 韩道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到陶婉面前,看了陶婉两眼,又挤在人群去追万俟珏。 陶婉叫道:"道儿,回来。"这时候往少主子面前送,不是找死么?没看到大街上还躺着具尸体!她招来一名属下,吩咐道:"查清楚这是什么人,好生善后。"少主子鲜少这般发怒,天大的怒气也不会轻易发作;在她的印象中万俟珏似乎还没有杀过人,今日这般是怎么了?悬赏捉拿商泱?陶婉无法想象这事传到城主耳里会怎样。 13 13、第十三章 … 万俟珏回到酒楼在几天前购买的那堆物品中翻出衣服饰物穿戴整齐,揣了些银两银票在身上,将青芒剑束于腰间便朝客房外走去。她打开门便遇到想儿,吩咐想儿:"套一辆马车,把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再派一队护卫押到逍遥城。商泱的东西一件也别落下,缺一件我唯你是问。" 想儿应一声:"哦。"她刚要把方才在大街上听到的传闻告诉万俟珏就见到万俟珏已经下楼。 万俟珏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在下面大声谈论: "哎,这有什么?你见过要悬赏商泱的那位姑娘吗?我可是亲眼见着了,长得像天仙似的,穿着一件很透明的长衫,衣服下面全透出来了……" "瞧你那色样,你可当心呐,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姑娘胆子可不小,你知道被她打死的是谁吗?熊公子,南城驻军统领熊弼武熊将军的公子。" 旁边桌的一个汉子不屑地大声说道:"一个武将的儿子算什么?你知道那位姑娘悬赏抓的商泱是什么人吗?江湖五莫惹之一的殇情宫宫主,但凡混江湖的人都知道惹商泱就相当于同时惹上殇情宫和幽岚城。她那是拿黄金万两在万俟城主头上动刀子。" "是么?"万俟珏应声走下楼去,问:"我倒想听听这殇情宫的事怎么扯上幽岚城主了。"商泱和她小姨有什么关系? "哎,就是这姑娘!"有人认出万俟珏激动地叫起来:"她怎么把衣服穿上了?" 万俟珏:"……"扭头,眼光杀过去,眼里明晃晃地亮着刀子,闪烁着四个字:"你想死吗?" 那人吓得立即噤声,像只缩头龟一般缩了起来。 那壮汉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喝酒,他喝了口酒,看一眼万俟珏,说:"小丫头是刚出江来闯荡的吧?"不知道天高地厚。 万俟珏在那壮汉的面前坐下,替他倒了碗酒,一脸虚心请教地模样,说:"还望大哥赐教。" 那壮汉很是受用,他喝下万俟珏替他倒的酒,摆出一副江湖前辈教导后辈的架势,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万俟城主好女色,十几年前,商泱还没当上殇情宫主,她被她师叔、望海阁阁主阴素练夺了殇情宫主之位,商泱一路逃亡,后来被万俟城主救了。阴素练出五千两黄金向万俟城主买商泱,万俟城主不仅不卖,还亲自出手与阴素练比武,当场把阴素练给杀了。比武场地就在幽岚城皇城前的广场上,当时有数万上围观,轰动江湖。" 万俟珏感到诧异:发生在她家大门口的事她怎么没有听说过?商泱和她小姨是故交?她又给那壮汉倒碗酒,追问道:"还有呢?" 他继续说道:还有,商泱还在幽岚城住了大半年。哦,还有一件事。"他又喝了口酒,得意地卖弄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不过呢,爷消息灵通,又恰逢亲眼所见!万俟城主的原配不是华君么?全天下都知道万俟城主俱内,害怕华君宫主,兴许碍着华宫主,万俟城主就得冷落了商宫主,商宫主自然不开心啦,要回殇情宫,又怕万俟城主不去追她,还掳走了少城主万俟珏。"他问万俟珏:"你知道万俟珏吧?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这万俟珏是万俟城主姐姐的孩子,这万俟城主自己不能生孩子就养了她姐姐的孩子……" 万俟珏皱眉,她听这人说话怎么越听越觉得刺耳。万俟珏说:"据我所知万俟珏好像一直都在幽岚城里吧?"她自己的生事自己清楚,用不着外人来这里说。 "去!你个黄毛小丫头知道什么?那是商泱舍不得一走了之让华君占了便宜,偷偷抱了万俟珏去找万俟城主。后来,万俟城主还遇到神剑崖的人寻仇,还把孩子托付给商泱照顾过一阵子。" 万俟珏完全无语。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是江湖道听胡说?但也不是空穴来风。神剑崖的人寻仇的事她知道,她小姨落单在外被围殴,身受重伤,据说几乎把身上的血流尽,还是她娘亲用输血的办法给救回来的。她又想到凤轩门的江湖手扎上关于商泱的记载极少,这极不符合常理。难道是她小姨特意为之? 那大汉扯完商泱和万俟雅言的八卦又把注意力落到万俟珏的身上,说:"不知姑娘出自何门何派?"他看这姑娘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江湖儿女的豪气。 万俟珏说:"在下姓华,家里是跑买卖的。" 那大汉晒道:"做买卖的可没那随手一掌就能打死人的功夫。" 万俟珏反问一句:"谁说买卖人就不能会功夫?跑买卖,常年在外,学点功夫防身有何不可?" "那倒也是。就不知府上是做些什么买卖?"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万俟珏的话。买卖人能有这样的功夫,在武林中也不可能没点名头。 万俟珏落落大方的答句:"什么买卖赚钱就跑什么买卖。" "寻常买卖人可没那张口就是万两黄金的豪气!"一个彪壮的大汉手提金刀往万俟珏所在的桌子上边一坐,说:"既然姑娘是买卖人,那在下想买姑娘腰上的腰带,开个价吧!"这人一身结实的肌肉,穿着坦胸露乳的敞胸短衫,臂腕皆套有粗厚的金环,脖子上也挂有一串五颜六色色泽极好看的宝石项链,特色是那颗坠子上的鸽血红宝石,价值不菲。 万俟珏说:"就看你出什么价。"这不明摆着是知道她的身份来夺青芒剑的吗? 那金刀汉子说:"用你项上人头来换如何?" "哈哈哈哈!"万俟珏大笑出声。她在心里骂道:"这帮江湖上的王八蛋,个个都当她万俟珏是软柿子好捏么?"出门这几天,她受的气也够多了!她内心震怒,已起杀心。是该为她自己立威的时候了!她扬声笑问:"用我的人头来换我的东西?你这是想在青天白日杀人强抢么?"抬眼一扫,只见酒楼大堂里有五六张桌子上的人都不怀好意思地扭头看向她,二楼和三楼的房间里也走出许多带着兵器的江湖中人。不大的酒楼,埋伏她的人居然有两百人之众。 酒楼里的气氛这时已然不对,有些无关的食客见势不对想走,大门已被人封住,外面再有人进来,那也是有进无出。 万俟珏住的屋子也被人守住,想儿被人堵在屋子里。 那金刀汉子说:"少城主的身份尊贵,一条玉腰带换一颗脑袋可是大大的划算,你考虑下吧。" 万俟珏身子一仰,睨着那人,说:"我若不换呢?" 那金刀汉子说:"那在下就只好借少城主的人头一用了。"话音一落,人已朝万俟珏扑了过去,旁边围住万俟珏的人也同时朝万俟珏扑起。想儿所在的房门也被人踢开,有人朝想儿冲进去,里面顿时传出打斗声。 万俟珏拔身而起,身如幻影在人群里闪动,与他们打成一团。万俟珏一交手便发现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弱,不比她在太极宫里的护卫弱。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瞬间让万俟珏想到从凤轩门里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她对上的不是二百名江湖草莽,而是两百来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两名来名杀手?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要训练出两百个合格的杀手比养两万人的成本还高,普通江湖组织根本养不出来,没那本钱、没那资本。一般的朝中权贵养不出来也不敢养,除非是有意谋反或皇权需要。 万俟珏想到那金刀汉子的穿戴,这不是什么江湖上有点钱的人物,至少是某个贵族门阀的权贵。 贵族门阀的权贵来抢江湖上人人觊觎的青芒剑做什么?以与幽岚城开战为代价抢去收藏显摆吗?青芒剑对习武的人来说是至宝,至权贵子弟来说仅仅就是个玩物。花这么大本钱来抢个玩物?鬼扯!夺青芒剑是掩人耳目,取她人头才是真。她万俟珏一死,幽岚城储位悬空,必乱! 她死了,万俟雅言把城位的位置传给谁都会有人不服,有人不服自然就会有人争。现在她活着,他们都争着想做她万俟珏的夫婿或伴侣,她若一死,他们直接盯上的就是储位甚至是万俟雅言现在做的位置。内乱一出,幽岚城内讧自己打得不可开交,还顾得向外扩张? 万俟珏之前就料到行走江湖多少分遇到些危险,她自认武功高强能够应对一切,到现在才明白自己高估了自己也轻视了别人。她现在就是一个活体箭靶,在向所有对手和有利可图的人喊:"来吧,来杀我吧!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不来杀的都是傻子。"真正的危险和对手已经找上门来,且把她封死在这酒楼里。 万俟珏亮了青芒剑。单打独斗,她不输在场任何一个人。徒手挑他们十几二十个她也有信心。但是,两百多号人,整整两百多号人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攻击,她穷于应付。 想儿的大喊声从楼上传出:"少主,走!快走!" 万俟珏也想走,但她被包围得死死的,面前全是刺来的刀剑劈来的兵刃,看到的除了杀手还是杀手。就连之前在她面前出现过的那金刀大汉也不见了踪影。她想擒贼王逼他们放行都没门。万俟珏在撕杀中高声回了句:"我走不了!"她被困住了,陷在了重围里,危在旦夕。 14 14、第十四章 … 万俟珏从未面临过此刻的凶险,她从来没有和人真正撕杀过。在幽岚城,谁敢向她动手?谁敢伤她?即使与人过招,那也是点到即指,许多人与她交手几招就拱手称服,不敢和她打。她也知道这情况,所以总是挑衅她小姨练招。她以前不觉得万俟雅言有手下留情,她小姨每次出手都不留情面地把她打飞摔出去老远,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小姨出手看似狠辣,却也是点到击即,打飞摔倒也就罢手,哪像现在这些杀手全是不顾一切地要取她性命。二百杀手从四面八方攻来,比暴雨还要密急,几乎是无孔不入。 万俟珏在此刻只有庆幸她小姨以前"不留情面"地打她,庆幸她小姨出招也是这般如疾风骤雨般密集,更庆幸她小姨把青芒剑给了她。那些刺到她面前的兵刃齐齐被她手里的青芒剑削断,仗着削铁如泥的宝剑,她才能囫囵着全身苦战。若是换一把剑,她此刻只怕早被人用兵刃架住戳个千疮百孔横尸酒楼了。 万俟珏即使有宝剑在手,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杀手也是穷于应付,她不敢留空隙,边战边躲,想杀向门口突围,哪怕只要冲到大门口能让她把袖里的信号袖箭射出去她都能得救。可没用,她根本走不了,杀手组成的围墙把她封得死死的,她稍露空隙破绽,即有刀剑近身。那些人攻势又快又猛,快到她只能照本能地还击。 这样下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走不了,冲不出去,她只有强撑着攻击,能撑多久撑多久。 "轰"地一声,突然一声霹雳爆炸声响起,酒楼一阵剧烈晃动,火药味伴随着烟雾弥漫开来。一道大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围在万俟珏身边的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万俟珏也被震得全身一麻连退数步。这火雷这红影,除了雷盈还有谁?万俟珏趁着杀手们倒地刚起身还没有扑上来的这一瞬间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门口,在掠过雷盈身边时大喊一声:"走!"冲出酒楼拔腿就跑,袖子里的响箭一股脑地往天上发。丢面子什么的就少扯蛋了,被两百号杀手追杀,她现在能囫囵地滚出来那都是万幸!被两百多号杀手追杀,她要是再不召集人马,她就是天下第一号找死的大蠢蛋! 万俟珏在房顶上疾奔,她听到有马蹄声疾驰追来,跟着又听到雷盈的声音:"上马!"她扭头一看,只见雷盈骑在马背上在大街上甩开蹄子狂奔,道上的行人慌乱闪避,后面一大堆人在紧追。很快,雷盈的马已经与她到平行,她一个翻身从房顶上跃到雷盈的马背上,雷盈说句:"你先走!"把马鞭往万俟珏的手里一塞,回身就是一颗霹雳火雷摔出去。雷炸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炸开。 马听到爆炸声发疯似的跑,追近的追兵也被炸得七零八落。 雷盈从马背上跃下,掏出斜挎在身上的锦绣布袋里的霹雳火雷就朝那些杀手扔去。霹雳火雷炸得大地都在震颤,房屋上瓦砾飞溅,有些门窗都被震飞。 雷盈的霹雳火雷成功地引起那帮杀手的仇恨,立即分出一拨人朝她杀来。雷盈一边扔火雷炸,一边朝万俟珏奔逃的方向跑去。她在房顶上疾奔,搜寻万俟珏的踪影,哪还有万俟珏的影子,雷盈忍不住惊叹句:"跑得好快!" 在成功炸坏两条街之后,雷盈悲剧地发现自己没有火雷了。分出来追击雷盈的十几个杀手犹如红了眼的饿狼般盯着她慢慢地朝她逼近。 雷盈伸手做抵挡状,叫道:"喂,你们要杀的人是万俟珏不是我。"有人朝雷盈冲过来,雷盈下意识地抽鞭,剑已经抵到喉前。她在心里一声惨叫:"妈呀,出招好快,要死了!"闭眼,等死。 "咣"地一声清脆断响,那剑应声折断。刺到雷盈面前的杀手身子一歪摔倒在房顶上又滚向大街—— 万俟珏突然从对面房顶方飞来,她对着那帮杀手就是一把银叶子打出去。"摘叶飞花",几十片银叶子暗器齐刷刷地放出去,那些冲向雷盈的人根本没想到万俟珏会突然出及,焠然不及之下被银叶子打个正着,有反应快的听到银叶子射来的破风声响,想闪都来不及。有两个站得稍后,银叶子被前面的人挡住,侥幸没有受伤,但转瞬间万俟珏已冲到他们的面前,未等他们做出反应,青芒剑已从他们的脖子上横削过去。万俟珏出剑如电,迅速扫清这几个对她毫没防备的杀手,一把拖住雷盈就往前奔。她塞给雷盈一个令牌说:"拿我的令牌速去城防营提兵,封锁所有城门。" "那你呢?"雷盈问。 "别管我!"万俟珏扭头就朝酒楼方向奔去,她得去救想儿。陶婉的手下和太极宫的暗卫看到信号都会赶过去,那伙人已经追着她出来,料不到她还会折回去,即使知道她折回去,也失了杀她的机会。万俟珏跃上二楼,踹开窗户跳进去,就见五个杀手正在围攻想儿,想儿浑身鲜血还在死战。万俟珏挺剑冲上去,运剑如风,宝剑如海浪般一潮接一潮地朝那些杀手杀去,他们想挡,被万俟珏连剑带人一起砍成两段。五名杀手,倾刻间全部横尸当场。 想儿单剑支地,稳住身形,叫道:"少主,快走。" 万俟珏扶起想儿问:"没事吧?"她迅速扫一眼想儿全身,想儿的背上划出好几道口子,肩膀的衣服被削开,露出胳膊和狰狞的伤口。 "没事!"想儿摇摇头,深吸口气站起来,就把万俟珏往窗外推,急声道:"他们来势之众,太极宫只有十几名暗卫在这里,保不住你,快走。" 万俟珏说:"我调了城防卫。"她迅速盘算了下,架起想儿跳窗落到大街。她刚落下,就看到有杀手提着剑就朝她扑过来。 想儿挺剑就朝那群杀手冲过去,大声叫道:"少主,走!"她看到有太极宫的护卫冲过来,大声叫道:"保护少主,护送少主离开。"话音没落,有杀手冲到面前,想儿又与他们战作一团。 那冲来的十几名护卫还没冲万俟珏的面前就被那群杀手拦下,杀成一片。 很快,几十名杀手又把万俟珏包围起来。 一支响箭划破长空,原本追出去没追多远的杀手又齐齐调头回来,很快就又把万俟珏围在中间。 万俟珏这会儿杀起了性子,再加上觉得有人来支援,又有了底气,握紧青芒剑与那些杀手对砍厮杀。在大街上打架比酒楼里舒服多了,地势开阔,万俟珏的剑术路子属于大开大磕一流,在这地方让她完全无碍无绊的把剑术施展开。她出剑极迅速,快如闪电势若雷霆,武功刚猛霸道至极。 想儿最初还在万俟珏的身边,受不了万俟珏的剑气,越战越远,最后那些杀手全奔万俟珏去了,她索性往角落一钻,躲到街边小摊旁的一堆货箱后扯开身上的衣服包扎伤口,想想不顶事,瞄见旁边有药铺,踹开门,钻进去让大夫替她疗伤。 万俟珏砍杀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人越砍越多,周围全是刀剑和杀手,刀剑兵刃全朝她身上滚,情势越来越凶险。她出手越发的凌厉狠辣,之前还只断人兵刃伤人胳膊刺大腿,使其失去战斗力。这会儿自己的命就悬在刀刃上,哪敢再有半分手软,她再手软,丢的就是自己的命。她见到有人攻来,瞅准回击的空隙便直取人性命,管你一剑下去是残是死,杀一个自己的性命就多一分安全。万俟珏越杀心越沉,有护卫冲到她面前,对她说的话是:"少主,快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随行护卫不多。 这么大动静,为什么当地官府没有人来支援?巴掌大点的南城,跑也跑到了啊。她的原意是杀回马枪回来逮那金刀大汉,结果金刀大汉没逮着,又把自己给陷了进来。 有两三个浑身是血的护卫冲到万俟珏的面前,替万俟珏挡住前面的人,叫道:"少主,走——"剑,刺透那护卫,万俟珏亲眼见到那人在她的面前倒下。她愣住了。她认得这个是她太极宫的殿前护卫。 "少主!"又一声闷哼,万俟珏被人推了把,跟着有人扑到她身上,紧跟着十几把剑一起刺到那人身上。那人奋力一挣,以自己的身体撞开那群杀手,声嘶力竭地喊声:"少主,走!"另一个护卫也以几近自杀的方式在万俟珏身边冲开一点空地。 万俟珏一抹脸上溅的血污,提起剑足尖一点跃上房梁。她跃上去,有杀手紧跟着跃上去,朝万俟珏追杀过去。 地上,尸体成堆,血流成河。 万俟珏的护卫全部倒在血泊中。 想儿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提着剑摇摇晃晃地走到药店门口,朝外一瞅就看到万俟珏在房顶上又被杀手围上了,大街上躺满了尸体,房顶上还不停地有人杀手被万俟珏砍翻滚下来。她连握剑的手都在颤,身上全是伤,握剑的手都在抖几乎快握不住剑,别说上去救万俟珏,只怕自己冲上去就是一个死。她看到万俟珏在杀手堆里冲杀,可还有百多名杀手前扑后涌地杀上去,万俟珏被围在里面,只能偶尔看到万俟珏蹿出来的身影,但又很快被埋进杀手堆。想儿的眼睛都红了。 15 15、第十五章 … 想儿用力一抹鼻子,冲出药店就朝最近的太守府奔去。太守府是一城之长,即使幽岚城的规矩太守只管吏治和刑狱不掌军权没有大军可调,好歹还有三五百名负责治安的城防卫可以调。城外军营还驻有五千正规军,由行宫总管丁旺山坐镇。但军营距城较远,即使骑快马来回也要半个时辰,少主等不了。她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调来城防卫护下少主,同时派人去军营调兵过来。 想儿冲到太守府门口就被守门兵丁拦下,想儿亮出牌子点名要见太守。那兵丁拿着牌子看了半天,又看想儿,不确定地问:"真是你的?"还要盘问。想儿急了,一把奔回牌子踹倒人就往太守府冲去。她这一冲进去,立即惊动府里的人。府里的人见到一个浑身是血还提着剑的血人冲进来,领头的大喝一声:"什么人?敢擅闯太守府,拿下!"十几个人冲过来就把想儿围上了。 想儿举起令牌,叫道:"太极宫大总管卓想儿要见太守。"话音没落,就有人朝她砍开。她赶紧避开,急声叫道:"住手,少城主遇险,你们胆敢耽误,不要命了吗?" 领头的一顿,叫声:"住手!"围攻想儿的人停下,他对想儿说道:"把你的令牌给我看看。"那人看过令牌赶紧告罪,说:"不知是大总管,望恕罪。大总管,熊将军的公子被人当街打死,太守大人领人去了熊将军府。" 想儿急声道:"立即调齐所有人马随我走。" "太守府就现在这点人了。刚才有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拿着少城主的令牌把人都调到各道城门口去了!" "什么!"想儿急得直跺脚,她心急火燎地吼道:"都去给我把人调回来,去福满酒楼!快!" "是!可是……可是那是少城主下的令,没少城主的令不敢擅自调回啊。"那领头的捕快左右为难。 想儿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如果少城主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吗?你就不怕城主诛你九族?"她呲牙咧嘴,恨不得这会儿要吃人。 那捕快一听,当即大叫声:"所有人跟我去福满酒楼。"一声大吼,心急火燎地冲出去了。 "喂——"想儿大吼一声,可还是没把冲出去的人叫回来。十几个捕快兵丁去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堆里救少主?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送死吗?想儿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追出太守府,便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跟着就看到陶婉、陶丫宝和韩道一群人骑在马背上快速冲来。想儿顿时喜极而涕,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喊:"陶姑姑——" 陶婉听到想儿的声音马上勒马,坐在马背上问:"发生什么事了?少主呢?"少主杀了熊弼武的儿子,她正在那边善后,突然听到有人来报说有凤翎响箭升天连响九响,立即派陶丫宝先去召集人马且派出探子打探情况。有在福满酒楼外监视万俟珏的探子来报说福满酒楼有打斗声,但门被封了,进去打探的兄弟进去后再没出来。情况不明,陶婉担心万俟珏有事,火速领着人赶过去。毕竟她知道少主子的脾气,不会轻易发救信号。连发九响,性命攸关!刚才有人探子来报说少主下令封城门,已经离开福满酒楼。陶婉拿不定情况决定先带人去看看。南城是个小地方,又不是军事重地,也不是什么繁荣的大地方,驻军和密探都不多。这里也就扎了一个小分队,二十来人,加上她带的二十多个护卫,总共还不到五十人,一时间只能召集起三十人。但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应付眼下的情况绰绰有余,即使不够,直接调兵就是。太守府近,边上还有五千驻军。陶婉心里有底,倒也不急,但她马上就听到想儿一声大嚎:"少主被几百上来历不及武功高强的杀手围了。" 几百个,你扯蛋吧!陶婉不信,脸上也没有表露出来,她问道:"少主在哪?" "南城大街,福满酒楼外面。" 陶婉点头,朝边上一人打个招呼说:"带想儿总管去疗伤。余下的人随我去福满酒楼。"拍马就朝福满酒楼奔去。几百个杀手,她不信,但几十个杀手完全有可能。少主一路出行不知道惹来多少人觊觎,不管是江湖上的人还是别国朝廷都想打她的主意。以少主的功夫,遇到几十个杀手,稍有点麻烦。 很快,陶婉就发现大街上有尸体,看那些人的装束看不出什么,但看兵器,全是精钢打铸,制式极讲究。她不由得心底一沉,加快速度赶去。到了南城大街,只见大街上没有一个商贩行人,有的只有被火药炸出的狼藉以及满地的尸体。 整条大街上全是尸体,七零八落地躺作一堆,还有不少挂着内卫腰牌的护卫,这些护卫个个死得极惨,全是死在乱刀之下。大部分尸体是穿着布衣做百姓打扮的人,但这些人的兵刃全部是精钢打铸的。 陶婉看着地上的尸体,当场下令:"找少主!"抬眼望去,整条街上全是尸体,粗看下去就不止百具。想儿说几百个杀手,恐怕没有夸大和骗她。能够出动几百名杀手的组织,江湖上没有!除了贵族门阀就只有朝廷。她一扫眼前死寂的街道,急声下令:"道儿,立即传令封城。丫宝,拿我令牌去行营调兵,封城,挨家挨户给我搜!"出事了,出大事了!转眼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真是几百个杀手,就算是城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武功还远不如城主的少主子。 陶婉在街上走着,视线在地上的尸体上穿梭。这些人身上的伤口都极平整,只有极锋利的青芒剑才能砍得出这效果。尸体上的伤全是横切或竖砍出来的长形伤痕,不像是剑伤,倒更像是刀伤,但绝不是刀剑,刀剑的切口不可能这么细。剑以挑、刺为主,走的是轻灵路线,一般的剑伤大多数都是刺伤,被捅出窟窿,刀则以劈、砍为主,走刚猛路子。寻常的剑如果当成刀使,重量不够劈下去的力度和威力都不够,对人的伤害不大,但青芒剑是灌入内力后使用,本身又削金玉如削豆腐般锋利,锋芒如及,向所披靡,怎么使都成。即使知晓青芒剑的威力,地上那些被劈开的尸体仍让陶婉感到彻骨的寒意——是怎样的力度才能把人的骨头都能齐齐整整地削开?又是怎样的情况才能让出手如此刚猛、用尽全力。 街上,一堆堆碎尸堆在一块,肠脑满地混在鲜血中,腥臭冲天。 突然,前面有一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十具之多,和之前那些被砍得七零八落的不同,这些尸体全是全尸体。 陶婉几步上前,翻开一具尸体,迅速一扫,没在他身上见到有外伤。她再往各种要害一摸,只见这人的喉骨碎了,可喉咙外面一点伤痕也没有,连手指印都没有留下一点,是被人用内力震碎的。能震碎里面的骨头却不伤肌肤分毫—— 陶婉被震在当场。 这人的功力极高,是个内家绝顶高手。 商泱!最大的可能是商泱。虽然没有人见过商泱的武功有多高,但她的武功却是连万俟雅言都承认的,而且商泱现在就在南城。以商泱和城主的关系,不可能坐视少主遇险不管。 "暗主,难道是商宫主出手了?"一名老者看过尸体后问道。 陶婉应道:"有可能,但未必是。于老,你立即查查南城有哪些绝顶内家高手在。"商泱刚和她家少主闹翻,以商泱的个性,就算出手救了少主也未必肯再见少主。这些年商泱每年都上幽岚城,却从不肯露面与门主见面。她曾与商泱偶遇过一次,也问过商泱即然来幽岚城看门主又为何不与门主相见。商泱当时极冷淡地回了她一句:"我来看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门主一心守着宫主,但陶婉坚信商泱在门主的心里一定有位置。门主为了宫主可以负尽天下,包括辜负商泱。负了,终是负了,心里有愧,也不可能完全真正放下,总有一片地方是属于商泱的。这些年有多少人想打商泱的主意,门主又护了殇情宫多少?商泱的行踪,门主了若指掌。 陶婉想了下,立即传讯回幽岚城,把发生的事详细报告给万俟雅言。如果是商泱救了少主,后面的事她不敢插手。 乾元殿 万俟雅言正与华君吃午饭。 有侍女递来急报:"门主,金令急报。" 华君一瞥那封印,就知道是陶婉寄回来的急信——凤轩门的烫金标记太明显了。之前她把凤轩门给拆了并入幽岚城的管理机构,后来又分成内卫和情报、刺杀机构,易名为:卫内、军情局、特攻局。由她与万俟雅言共同执掌,没过两年,凤轩门便又重建。卫内、军情局和特攻局。凤轩门仍在江湖上活动,重新成立的凤轩门活动只由万俟雅言和陶婉经手,仍握住凤轩门凰佩的她挂个凰主的名义却从未过问过凤轩门的事。 万俟雅言看过急件,在掌中揉成一团,略微用力,便把那信纸震成粉碎,缓缓起身,扔进了旁边的香炉中,伴随着青烟,那封急件烧成了灰烬。万俟雅言缓步踱回餐桌前,说:"我得提前动身。" "什么?"华君问。 "珏儿出事了。" 华君说:"昨天我才收到清怜送回来的信说她在南城和商泱一起,怎会出事?" 16 16、第十六章 … 华君见到万俟雅言的眉宇间有怒色,便不再过问,说:"吃完饭再说吧。"她想了下,不放心万俟珏,问:"珑儿出什么事了?" 万俟雅言没打算瞒华君,直说道:"两件事。一是珏儿与商泱翻脸,扬言悬赏十万两黄金活捉商泱;二是珏儿遇到杀手伏击,有神秘人出手,她现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华君的眉头一抖,抬头看向万俟雅言,问:"可有危险?" 万俟雅言摇头,说:"没在现场发现尸体就还活着。" "就还活着?"华君的声音陡然提高:"陶婉没派暗卫跟着?"她想掐死万俟雅言!叫你不给孩子派暗卫! 万俟雅言苦笑,说:"有啊,她自己也有带暗卫跟着,但对方的人比她带的人多,而且采取的是突袭伏击。"地上的尸体都有一百九十三具,出动的人只怕更多。她没敢告诉华君真相,怕华君担心。 "哦。"华君应一声,说:"南城有陶婉、清怜和天音,陆瑶母女也在,她应该出不了事。 未必!万俟雅言在心里暗应一声。从这几日得回来的密信,她才知道这小王八蛋有多浑。一放出去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甩开尾巴横冲乱撞,不出事才怪! 如果真出不了事,万俟雅言用得着提前出门?华君的心下起疑,说:"你和我说实话,珑儿到底怎么了?"就算是失踪,南城有那么多人在还怕找不回珏儿,非得万俟雅言亲自去?那就是冲第一件事去的,珑儿与商泱翻脸。华君最不愿提及的人就是商泱——不仅仅是因为商泱被万俟雅言以令人发指的方式占了身体,还有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商泱走了,一走十几年没音讯,她偶尔去茶肆酒楼能听到江湖中人关于商泱的支言片语。她隐约中总觉得万俟雅言和商泱间有点什么。能没什么吗?在这视洁贞如性命讲究从而一终的古代,万俟雅言都占了商泱的身体,还能没什么吗?华君每次想到这个都难免暴躁,使得万俟雅言在她面前也极少提起商泱,但她能感觉得到在万俟雅言的心里总觉得对商泱有责任。华君想到这里已经想明白,万俟雅言这趟离开幽岚城只怕是去训孩子维护商泱去了!她颇不是滋味地埋头喝汤,过了一下,又说:"珏儿已经十六了,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算法也算是成年人了,你就不能让她自己去历点事?"好吧,她承认她之前一直拦着不愿让万俟珏这么早涉入"社会",不想让万俟珏和万俟雅言一样早熟过得那般沉重,可让万俟雅言跑去插手万俟珏和商泱的恩怨,这是什么事! 万俟雅言已从华君的细微反应里瞧出华君的情绪,她沉吟良久,才说:"幽岚城迟早得交到珏儿手里,自然得多磨练磨练她。但万俟家就她这么一点骨血,我不想她出什么差池。宁舍半壁江山也得保她周全。" 华君问:"不为商泱?" 万俟雅言的眉头一挑,反问:"我若要收了商泱你会反对么?" 华君的眉锋一拧,她没想到万俟雅言会这么直接的反问。她问:"你想收她么?" "这么多年,我终是欠她一个交待。" 华君问万俟雅言:"所以你要给她一个交待?"怎么交待?事隔十几年还想把人纳入后宫么?就算她华君肯,商泱也不会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美人,视天下如浮云,心思玲珑剔透,早把你万俟雅言看得清清楚楚,人家肯为了你心里的那丁点纠结屈居小妾么?商泱就像行云流水,来去随风,你万俟雅言留得下她么?华君心里梗得难受,真想几巴掌拍死万俟雅言。万俟雅言,你这个混蛋! "没有交待,永远都没有。"万俟雅言这话答得斩钉截铁,也答得一副"我就是欠账不还你把我怎么样"。她占了商泱的身子,商泱对她有情,她欠下商泱的。但她只能要华君一个,也只要华君一个。华君才是站在她身边陪她看着这天下的人。这么多年走过来,她仍旧惶恐,唯恐华君离开她回到华君原来的世界。华君为她万俟雅言为幽岚城做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太多东西她连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华君替她造了出来。短短十来年,华君积累下的财富连她俩自己都数不清楚。华君的才华、华君脑子里装的东西、华君的世界、包括华君本人在她看来依然如神迹一般的存在。她已经习惯了有华君时时刻刻陪着她,在她身后支持她,习惯华君凶她,习惯两个人同寝同起同吃同睡,习惯两个人一起打理江山朝政军务,只有看到华君她心里才会踏实,因为她知道永远会有这么一个人守着她和她的基业——只要华君不回到她原来的世界。没有谁比得上华君,如果失去华君,她宁肯不要这江山,不要这基业,不要这天下。 "雅儿。"华君见到万俟雅言的神情有异,不由得心头一软,说:"要去就去吧。"不知道这心思百转千回的雅儿又把心里转到哪去了。她没有玲珑心窍,猜不透万俟雅言那曲折莫测的心思,但两个人朝夕相处十几年,万俟雅言是什么情绪她还是一眼能看出。她也相信万俟雅言决意要去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华君叮嘱道:"别伤商泱的心。"她不想雅儿再欠商泱什么,更不想让雅儿竖一个强敌。 万俟雅言应声道:"我只是想看珏儿这小王八蛋到底想干什么!" 华君见到万俟雅言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莞尔而笑,心说:也不看看珏儿长得像谁! ———————————————————————— 杀手,训练有素的杀手全不顾自身性命地朝万俟珏攻去,前仆后继,兵刃就像就像贴在万俟珏身边绞一边,砍翻一个又扑上好几个,即使有削金断玉的青芒剑在手万俟珏仍是险象环生。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眼里看到的除了鲜血就是明晃晃的刀兵,金鸣交戈声伴随着兵刃袭来的破空声,万俟珏杀得都快麻木了,她只能见招拆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出去! 护卫都死光了,没有人再来救她,她就只有杀出去,不是自己杀光他们,就是他们杀死自己,没有第二条路走。 突然,急促的破空声响传来,跟着一个黑影翻滚着冲到面前,没等万俟珏变招,那人已瞬移到面前,"扑"地抬起双掌拍在万俟珏的胸口。万俟珏只觉胸口一痛,被一掌拍飞到空后划作一道弧线远出去。那一掌下手极重,当场拍得她岔了气,提不起气也聚不起真气—— 突然,万俟珏下坠的身体在空中被人截入,落入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商泱,万俟珏的脑子里刚冒出商泱的名字,便见青丝拂过自己的面颊,抱着她的人在空中一个漂亮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 万俟珏的胸口一阵剧痛,她感到嘴里有腥甜的热气涌上,抿紧嘴压住心头的翻涌,定睛看去,见到一个长像凶恶的老头站在不远处。这老头子一身黑袍,头上长着像瘤子一般的肿胞,一只眼睛还是瞎的。万俟珏记得在江湖上看过这人的记录,"单眼毒龙",向来在漠北活动的一代枭雄。 "殇情宫!"那老头子隐恻恻地说道:"殇情宫的人也想来淌这混水么?" 那群黑衣人迅速涌上来,将万俟珏与商泱围在中间。 商泱把万俟珏放开,做了个让万俟珏躺平别动的手势,她的眼眸一沉,扭头朝那老者看去,眼里迸射出一道精光,跟着便见白影晃动,商泱化作千万道身影迅速划过那群杀手。 一道微风过后,商泱又移回原位,稳稳地站在万俟珏的身旁。原本紧紧地围在她俩身边的杀手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商泱的视线落在"单眼毒龙"身上。 "单眼毒龙"看到杀手一个接一个地倒地,脸色也变了,他叫道:"商泱,你——" 商泱微仰起头略带几分傲气地看着他,跟着她听到"哇"地一声,却见躺在地上的万俟珏扭头吐出一口鲜血,商泱扭头望向"单眼毒龙",缓缓地抬起右手。 "单眼毒龙"见到商泱抬手又要出招,转身"咻咻咻"几个标准的翻滚式跳跃,像弹出去的轮胎般"刷刷刷"几下子跑得影都没了。 万俟珏抬手抹到嘴角的血,再看到那"滚"远的"单眼毒龙",委屈地一看商泱,喊声:"师——呜——"又有血涌起来,胸肺一阵气闷,她的头一仰,又躺回地上,抿紧了嘴。 商泱迅速封了万俟珏身上的几个穴位,把浑身浴血的万俟珏抱起来,足尖一点跃上房顶施展轻功离开了。 万俟珏躺在商泱的怀里,她胸闷头晕,却还能嗅到商泱身上的馨香、怀抱的柔软。她知道她伤得很重,这会儿虽然没往上涌血,但胸口又闷又痛,呼吸困难,像被谁扼住了咽喉。她把头靠在商泱的肩膀上,坚难地说道:"师傅,我……我不想死。"一说话,胸肺一阵绞痛,眼泪都飙了出来,痛得她差点从商泱的怀里扑出去。 商泱怕万俟珏再动加重伤势,抬手就点了万俟珏的酣睡穴。 17 17、第十七章 … 南城外?道观 商泱落在道观门口,快步朝里奔去,她翻过几道院墙,来到一座清幽的小院中。 一个身穿浅灰色道袍的老道姑正在古松下与一个美丽妖娆犹如山中精怪的女子下棋。 老道姑见到商泱立即起身,作了一揖,抬眼瞧见浑身鲜血睡在商泱怀里的万俟珏,当即引商泱入内室。 那名妩媚万千的女人拈着黑子正要落棋,见状,惊得眼睛一圆,捏在手上的棋也顾不得落下,跟着商泱跟入内室,瞅着把万俟珏往床上放的商泱说:"这不是万俟家的小珑儿吗?怎么伤成这样?死了没呀?我去备棺材!" 商泱回身朝那老道姑施了一礼,扒掉万俟珏身上的血衣,也把自己那件染上血污的外袍脱下来扔到一边,她扭头冲斜椅在门口看笑话的美女投去一眼,用眼神询问道:"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那女人探过万俟珏的伤,说:"何必那么麻烦,一巴掌了结她得了!" "琉璃仙子,莫要玩笑。"老道姑把疗伤药端到商泱身边,摆在床头。 商泱站直身子,水光潋滟的目光恼恨地瞪着她,俏脸上浮现薄愠。 "好好好,乖乖乖,别恼别恼。"琉璃赶紧笑着投降,坐到床边,她低头看一眼万俟珏,又问商泱:"你来还是我来?" 这一次商泱是真恼了,她不理琉璃,自己上床以内力封住万俟珏受伤的腑脏止血。要治内伤只有两种途径,一是开胸,以针线缝上伤口,这种存活率极低,十个里能活一两个就不错了。还有一种就是以雄厚的真气内力注入到体内形成一道气膜覆受损的内脏上将出血的伤口堵住,等伤口自行愈合。第二种最耗内力,但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 商泱知道万俟珏的身体底子好,万俟雅言的玄门功法她也学到第七重,有运功自保和自我疗伤的能力。她先运功替万俟珏封住内腑上的伤,再以玄门真力引导万俟珏体内的真气运行。她从外部输真气入万俟珏的体内替万俟珏疗伤远不如万俟珏自己以真气养伤来得有效省力。若是她从外界输内力进去,耗费极大,输十成能用上的顶多二至三成。若真力一断,覆在腑脏上的气膜也就散了,伤口再次迸裂万俟珏的伤势会更重,对她自己的损伤也极大。当年万俟雅言和华君双双受伤,华君没有内功底子,全靠万俟雅言源源不断地输出真力配上无数续命灵药才保下性命。华君活了下来,万俟雅言却是差点真元耗尽一命归西。当年的万俟雅言功力远在她之上,几次大伤,伤本动元,这些年的修行全用在固本培元上。如果当年万俟雅言没受那几次重创,这些年也不为俗世所劳累专心修行,只怕一身修为已到超凡入圣的境界。可惜了那一身好根骨。倒是万俟珏,这十几年全用在打基础底子上了,武功虽远不如当年的万俟雅言,这身体底子却是万俟雅言拍马莫及的。 万俟珏的情况比商泱预想中要好得多,她刚替万俟雅言输导开被震乱的真气,万俟珏就已开始自行疗伤,真气在体内按周天循环游走,胸前也被一团真气牢牢地护住,呼吸和脉膊都恢复平稳。 几个大周天运行下来,万俟珏的伤势已经完全控制住。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把她从凝神调息中惊醒,她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已过了一夜,天已泛亮。她的衣服被扒光,肚兜、裤叉都没给她留下,倒是旁边放着一套整齐的衣服,万俟雅言一看那款式就认出是商泱的。她有内伤在身,伤口被真气封住只是止了血,并不代表已经痊愈,她不敢动作过大,慢慢地穿好衣服,下床,拖着缓慢的身子走出这间简陋的屋子。 院子里一颗苍劲的古松,古松下有一石桌。角落堆砌着一块大青石,商泱正盘膝坐在青石上打坐。 白衣如雪,清雅端庄的身姿犹如观音坐莲,出尘脱俗、染尘不染。 万俟珏静静地凝望着她,只觉自己便是这座下的童子,真有膜拜这位观音的冲动。她缓缓走过去,靠在商泱的身边坐下,仰起头,看着天空那破晓而出的红日。 伤了,又伤了,离开幽岚城不过短短几日,她竟接连受伤。 第一次受伤还能说是一时不慎被误伤,那么第二次呢? 外面的天空是海阔天空,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成了苍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飘飘荡荡的稍有不慎就有翻船甚至被浪滔拍碎的危险。以前在幽岚城,她站在权力的顶端,她的小姨是城主,她的娘亲是宫主,她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城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总觉得外面的天空比幽岚城更广阔更能施展她的才华,摆脱掉她小姨的束缚的控制,她定能一飞冲天威震九霄。 事实呢?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那"单眼毒龙"一招将她拍飞出去,见到商泱,没等商泱出手已调头就跑。 那些杀手,她一路克厮杀,别说还击,连逃跑都没路。商泱出手,眨眼的一瞬间,几十名杀手瞬间倒地,全部毙命。江湖极流绝顶高手、江湖五莫惹,这是怎样的存在?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都说万俟雅言排在榜首,她成日见着她小姨,三天两头就交手,除了下山前的那一夜,她从来没有觉得她小姨的功夫有多么的神鬼莫测过,也从来没把江湖极流高手等级当作距离,总觉得自己差不了多远,在不久的将来也能跻身进去,结果呢? 出了幽岚城,没有随从、没有护卫保护的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吗? "小珑儿!"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万俟珏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得极美的女人正站在院门口冲她挤眼。那女人长得极美,美得不像人间凡物,一身灵精之气仿若从山间走出来的精怪,她眼若桃花,眉眼挑挑的似要把人的魂勾了去,那五官,媚,媚得仿佛动情的女人无声地呼唤着渴求,举手投足间的妖娆气息就像要缠到谁的身上极尽缠绵。万俟珏歪头看着她,在心里问句:"你是山里的妖精吗?" "怎么?不认识了吗?"那女子笑得格外妖媚,翩然身姿已挪到万俟珏的身边,俯身贴近万俟珏。 馨香,诱人的馨香透着女子的体香丝丝缭缭般从那女子身上飘来。 万俟珏屏息,不让那香味飘进自己的鼻子里。这味道太诡异,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会不会像清怜的迷香,闻着就会着道。她想起商泱身边有一个叫琉璃,于是说: "你是琉璃……"前辈?这似乎不妥,一句前辈太生疏,按辈份说,琉璃应该是商泱的师叔,万俟珏犹豫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喊声:"师叔祖。" "真乖。"那女子伸出纤纤玉指去捏万俟珏的脸。 万俟珏下意识地避开,但那手看似慢,却突然极快地晃了下,晃得她眼睛一晕,跟着脸颊就被那爪子捏住。略带点凉气的手指捏在脸上,突然用力朝外扯,痛得万俟珏"咝"地倒抽口气,抬掌就朝那女人拍去,结果被她手一反,压下,她的手掌一翻意欲震脱,那女人的手掌却若滑鱼般绕着她的手腕连续几个迅速翻腾再一绕,扣在她的腕脉上,稍一使劲,万俟珏便不敢再动分毫。腕脉是要害,如果被人用真力从腕脉透进来,稍微一震,轻则剧痛难当犹如万蚁穿身,重则全身经脉尽断,不死也残。再加上她现在有重伤在身,不宜妄动真气。 "枉琉璃姑姑这么疼你,啊,转眼就不认得人了,你这没良心的小王八蛋。"揪,纤纤玉指捏在万俟珏的脸颊上用力地揪,揪得万俟珏的脸都变了形。琉璃一边揪,一边在心里叹道:"这皮肤真水灵,揪起来的手感真好啊。" 万俟珏疼得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她又憋屈又怒,却也知道这会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索性装可怜,抬起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在心里喷道:"琉璃姑姑?怎么变成和商泱、我小姨一个辈份的了?你不是商泱的师叔么?" "别给我装委屈,掐死你都不委屈你。"琉璃右手揪上来没揪够,左手又搁了过来,一只手捏一边脸颊,往两边扯,揪得好不快活。 商泱睁开眼,曲指一弹,一股不重的劲气弹到琉璃的手腕上,琉璃迅速抽手。她冲商泱抿嘴一笑,娇声问:"这么早就收功了?"柔媚的调子透着浓浓的宠溺,听得万俟珏心里直泛酸,不停地在心里狂喷:"你俩啥关系?用得着这么亲昵么?"她怒!琉璃,你也太欺负人了。心里生怒,胸腔顿时气血翻涌,万俟珏大惊,赶紧闭上眼睛收敛心神屏息调息。天大的事也没自己的小命重要啊,吃醋什么的赶紧撇到一边,琉璃欺负她的事更是挪后,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养好身体,来日方长,还愁没机会找琉璃算账! 商泱看一眼万俟珏,又抬眼扫一眼琉璃,颦眉,微愠,用哑语问琉璃:"你故意的么?"存心想气死万俟珏不成? 琉璃冲她挤挤眼,很认真地点头,还重重地"嗯"一声。 商泱坐在万俟珏的身边。 琉璃还欲朝正在调息的万俟珏伸出手去,她的手刚动,商泱的衣袖一拂,一道真衣卷出袭向琉璃,把琉璃拨开。商泱的态度很明显,在替万俟珏护法。 玻璃退后两步稳住身形,一拂额前的刘海,说:"万俟雅言把她过续给了华君,你还这么护她做甚?" 商泱用哑语回了琉璃一句:"我想护她。"一如她喜欢万俟雅言,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些多余计较。她喜欢万俟雅言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包括万俟雅言。她喜欢万俟雅言,欣赏万俟雅言,心疼万俟雅言,不代表就该要万俟雅言的回应。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喜欢心里有这么一个人牵挂着,她放不下,那就搁在心里一直喜欢好了,没什么不妥的。喜欢是一回事,相守是另一回事。她不明白为什么琉璃总要把这两码事混作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在商泱的内心世界,是否也有她的执着…… 对于万俟珏,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属于她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她就像一个刚踏出社会的孩子,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等着她去经历。 万俟雅言放万俟珏离开幽岚城,以后她至多只能在万俟珏的身后偶尔出手帮助或扶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奶孩子般处处张罗布置得妥妥当当。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得慢慢试着让孩子去飞去受伤去成长,谁也不能照顾自家孩子一辈子,那不是爱,那是负担和不负责。 ———————————————————————— PS:本文二十一章入V 18 18、第十八章 … 万俟珏相当惜命,有伤在身的她绝不妄动半分,即使面对这几日不停"欺负"她的琉璃,她也只龟缩着,乖乖地躲在简陋的小屋里养伤,或者躲到商泱的身后去。 商泱极护她,像护犊子般,只要有商泱在就绝不允许琉璃动她半分。 万俟珏看似安安静静的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她和商泱十几年没见,只顶了个师徒名份,商泱为什么要这么护她,就像护自家孩子似的。她与琉璃素不相识,从来没有过节,琉璃为什么要处处捉弄她?最难受的还是她这几日的经历让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了一个新的看法。是她太高估自己,就算她是幽岚城的少城主,她也什么都不是。 面对杀手,她无力反击;孤身在外,她成了群起攻之的目标;在幽岚城,她是少城主,她的荣耀她的一切都是万俟雅言给的。在幽岚城外,她是万俟家的孩子,是脱离保护圈的软柿子。她以为自己武功卓绝,结果谁都能欺负她。老叫花能盗走她的随身财物,雷盈的火雷能炸得她卧床几天,就在自家地盘上的酒楼里,她能被两百多名杀手围攻还只有随行带的十几个护卫救援,最后若不是商泱出手,她或许已经横尸街头。在这道观,面对琉璃的捉弄,她连反手的力都没有,只能躲,如果不是商泱护她,她只怕躲都躲不开。 她难道真就一无是处?万俟珏想看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看看自己不借助家里的力量、只凭自己的双手能不能在这个世上立足。 清晨,商泱没见万俟珏起床,也没听到房里有动静,她来到万俟珏的房门前轻轻扣响房门。房门虚掩,她推开门,没见到万俟珏在屋里,只有几套换洗衣物整齐地叠在桌子上,一格金灿灿的戒指和一条珠光宝气的腰带端正地摆在那。商泱一眼认出那是携带青芒剑的腰带,她走过去,拿起腰带一看,只见青芒剑好好地放在剑鞘中。商泱拿起桌子上的那枚金戒指——凤翎戒指,幽岚城少城主的随身信物,凤轩门少门主的身份标志。 衣服下压着一张信纸,商泱展信一看,只见上书:珏儿叩请师傅将青芒剑与凤翎戒指转交幽岚城主万俟雅言。 商泱看出万俟珏这两日在心里压着委屈,却没想到万俟珏会放下这一切一走了之。这两件东西所代表的涵义再清楚不过——万俟珏与生俱来的身份地位。她原以为万俟珏会吞下委屈把伤养好再与琉璃和那批追杀她的人算账,却没想竟是—— 商泱捏着手里的信纸,想不明白万俟珏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是琉璃的几场玩闹,不过是遭遇一次伏击,为何要抛下身份地位一走了之?若是万俟雅言——若是万俟雅言,只怕伤势未愈早已领兵反扑将南城围个水泄不通,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除之。若是万俟雅言,只怕此刻与琉璃斗得你死我活,舍得一身剐也定要给琉璃一番颜色。可这孩子,竟是悄无声息地走了。 商泱在屋子里呆立许久,直到感觉到有人进屋才回头望向门口,同时将万俟珏留下的信纸折好收入袖袋中。 琉璃看到桌子上的东西诧异地瞪圆眼,她左右瞅瞅,没见到万俟珏。"怎么?从不离身的东西放在这,人呢?" 商泱捧起万俟珏留下的东西回房。 琉璃想了下问:"那没良心的小王八蛋哪去了?"收到商泱投来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明显写着不悦。 商泱没照万俟珏所托把东西给万俟雅言送去,只写了封信差人送给万俟雅言,她自己则带着万俟珏的东西照之前的行程安排去逍遥城。 ———————————————————————————————— 寂静的山林间夹着一条丈余宽的官道。 夕阳西下,大地铺上一层金黄的余辉。 一只毛驴驼着一人、一包袱在官道上慢慢悠悠地前行。那人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穿着一件灰色粗布长衫,腰间悬着一把从铁器铺里买来的价值不过五十文的铁制长剑,伴随着马驴的步伐,那柄悬空的长剑也不停地摆晃。 山林寂静,除了归鸟扑翅的声音,再无其它。那毛驴背上的人把插在腰间的一支竹笛取下,修长细嫩的手指搭在笛孔上,悠扬的笛声飘荡在山林间,隐隐缭缭的笛声回荡开,为这黄昏添上一缕别致的味趣。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扰乱这宁静,一行快骑迅速从毛驴边上奔过,扬起漫天尘埃。 笛声嘎然而止,吹笛的人捂鼻"咳咳"咳嗽两声,又继续吹奏笛曲。 逍遥城最近很热闹,三山五岳四海八方的人都朝那赶。这一路行来,时不时会遇到一队人马像赶去拣金子似的朝逍遥城方向狂奔。 她买了匹小毛驴一个人慢悠悠地朝逍遥城晃去,七天的路程,晃悠了整整半个月还没到。她要是和这些赶马的人一样狂奔一个时辰往前赶三十里路,今夜就能在逍遥城里落脚。 又一匹马从身后奔来,听这马蹄声,这马的脚力不错,是匹好马。 那马到了她的跟前,停下,马上的人绕着她转了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好曲。"她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在心里惊叫声:"小姨",笛音一颤,稍顿,又继续吹。 那人"呵"地一笑,又继续拍马前行。 她用笛子微微挑起斗笠,露出一张沾满尘埃的脏脸,眯起眼朝那扬起的尘埃中望去,只见漫漫尘烟中隐约露出一道熟悉的背影。那背影、那身衣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体形与她小姨的轮廓一般无二,衣服是她小姨的便服。万俟珏微感诧异,她小姨居然只身离开幽岚城,一个随从都没带! 过了大概半柱香时间,身后又传来轰隆的马蹄声,好几十匹快骑狂奔而来。 万俟珏赶紧把马驴挪到边上,不多时,一队人马轰隆隆地从她的身后辗过,灰尘扬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这伙人倒是衣着整齐统一,衣襟上绣着大大的"魏"字。"魏",应该是"魏府",逍遥城卫戍统领魏廷的府第。卫戍统领是逍遥城独有的领兵统领,统掌逍遥城的兵马,由万俟雅言直隶管辖。魏廷之前是紫微殿的殿前侍卫,近年接连升职,颇得重用,三年前被万俟雅言派到逍遥城统兵。"魏府"的人跟在万俟雅言的身后?万俟珏觉得是大内侍卫扮成"魏府"的人掩人耳目跟着。 万俟珏没赶上进城,她在天黑时住进了城外的一小店。 她这半个月独自上路得了不少经验,例如,城外的店比城里的店便宜,人也更加杂乱。相隔两柱香的路程,价格便宜一倍不止。当然,城外的治安比起城里来差远了,住的也大多都是下九流人物,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有,小店里经常有人通宵赌博到天明。 万俟珏把毛炉牵到马厩托给小二拴好,给了几文饲料钱,绕进了店里。店里铺着四五张桌子,最左边的两张桌子拼成了一张大桌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在吆喝着赌钱。万俟珏要了碗面,又问伙计要了间上房,付了银子把房间订下。这种店子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一间只有床和一张四方桌的小单间,好处是一个人睡一间,不是那种大通铺。她往角落旮子里那张又脏又破没人占的地儿坐下,伙计把面端上来后,她用银针试了下没毒,摘下破斗笠,低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万俟珏一碗面还没有吃完,眼角余光瞟见门口进来几个人,她最初没在意,但跟着就见掌柜的来到她面前,把她订的房钱退给她,说:"小伙子,不好意思,你的房间有人出十倍的价钱要了!"万俟珏抬头看那掌柜一眼,又朝柜台前的人看去,却见到是一伙苗族人。 领头的是一个姑娘,约有二十出头,穿着浅紫色的衣服,身上挂着宝石项链和银饰。那宝石项链她见过,带着两百多名杀手追杀她的金刀大汉脖子上就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那姑娘的手臂和手腕上也有环,细细的银环套了不下数十个。她在看那姑娘,那姑娘也在看她,但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 万俟珏抬头看着那掌柜,刚要说不同意,掌柜已把她的房钱搁在桌子上转身殷勤巴拉地去招呼那几个苗族人去了。万俟珏看着那店掌柜一脸献媚地把那伙苗族人往楼上的上房请,又再看一眼面前的铜钱,真想抓起这把铜钱或者是撒把银叶子把那掌柜给戳几个窟窿。若是换作半个月前,她一定出手用钱砸回这帮家伙,现在嘛——她的小嘴一噘,继续低头吃面。 可她没地方睡呀! 正好,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好,万俟珏索性爬到房顶上看月亮,又摸出她那支花四文银子买来的便宜竹笛,躺在那间上房的房顶上吹!吹笛子前,她还特意把那被灰尘染得风尘仆仆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白白净净的俊脸特么的俊秀,活脱脱就是一小白脸。 19 19、第十九章 … 万俟珏吹奏着笛子,笛曲一曲接一曲,调子极尽缠绵,丝丝扣扣的音符在夜空中回旋。音律的旋律中,她想起了商泱,想起在酒楼里初见商泱时的情形。商泱泡在浴桶里,香肌如雪,眉若远山,目如秋水,潋滟涟涟,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她受了伤,商泱一直守在她身边替她治伤,清清冷冷的商泱看似冷漠,却格外细心周到,面虽冷,但处处呵护无微不备。她总衣着单薄地将自己的身体露在商泱的面前,商泱会经常对着她短暂的失神,模样总让她想把商泱拉在怀里抱着;她被杀手围攻,遭到"单眼毒龙"突袭,商泱突然出现将她接下,她断定当时商泱就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否则不可能出现得这么及时。商泱答应逐她出师门,说是再也不见她,却一直在暗中守着她。她能感觉到商泱对她的疼惜,同时也能感到商泱对她的回避和冷淡,她俩之间就像隔了道她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觉到的隔膜。是她配不上商泱还是师傅名份又或者是那个藏在商泱心里的人?万俟珏想不出那人是谁,又会有谁会舍得不要商泱。 她们十几年没见,在这以前,她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物存在、与自己有点这样的关系,只出现在逢年过节孝敬礼单中的一个名字,政治关系上的一点可有可无的维持,什么谈不上建立什么感情。若说有,那也只在她三四岁时的一段短暂的师徒缘。即使十二年前她和商泱的一段师徒缘,单凭自己在商泱面前的举止——偷袭商泱的唇摸商泱的胸那一亵渎举动足以让商泱废了她,怎能令商泱对她如此上心?又是那般难人寻味的态度。商泱对她的态度,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和包容,只有极亲近的人才有的那种,她和商泱之间没有建立这种亲近关系的过程又怎来的这种亲近? 这些看似不合常理的背后定然有什么纽带让它变得合理,在她和商泱之间定然还有一道她以前不知道的关连。现在她却能断定那层关连就是她小姨——万俟雅言。江湖传闻只能信一半,但商泱在十几年前去过幽岚城与她小姨打过"交道"却是不争的事实。至于她小姨和商泱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她现在还不知道。又是什么让她小姨以她万俟雅言的名义扬言天下对商泱挺身相护,这种待遇除了她娘亲华君没有第二个人有。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小姨突然来到逍遥城?商泱也在逍遥城,因为再过半个月就是武林极流高手的巅峰对决,身为殇情宫宫主的商泱也在其中。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她小姨与商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真有,她小姨置她娘亲与何地,这么多年来两人相濡以沫共同治理天下,恩爱无比。在她眼里,她的小姨只有她娘亲,她娘亲也只有她小姨,是恩爱是情感专一的代表。她一直以来也认为,如果相爱了,就该是彼此的唯一。如果她小姨和商泱有情感纠葛,她接受不了,因为她喜欢商泱,她和她小姨——这一切都是她的推测,或许有误呢?毕竟,只是她凭自己观察、感觉到的加上些江湖传闻产生的推测,这其间的误差有多大她都不敢保证。她失踪了,她把青芒剑和凤翎戒指托给商泱转给她小姨,或许她小姨是为她来到逍遥城的呢?这答案更有可能。 天高海远江湖广大,却让她如此惶惶茫茫。此番出行原本是想建一番功业证明给她小姨看她比她小姨强,到现在却变成了她的自我修行。她小姨她打下一座江山留给她,她却没那信心有能力去接手这江山。放眼天下,高手、能人倍出,她万俟珏又算得了什么?她冒犯商泱,商泱抬手就给她几耳光,左右开弓打得她连挡都没法挡。琉璃捉弄她,想捏她哪就捏她哪,想让她吃饭夹不到菜她就夹不到菜,想让她摔跟斗她就摔跟斗。那帮想杀她的人想杀就能杀,如果不是商泱及时出现,她估计现在自己的尸体都臭了。 没了她小姨的保护,她危机重重,连自保都难;幽岚城的少城主身份在离开幽岚城后代表的不是尊贵,而是刀箭的靶子。待到她小姨百年之后,她拿什么在天地间立足?拿她在太极宫的小朝廷吗?现在的朝廷在她小姨的手里,被瓜分在韩、陶、羽弗三家手里。他们听她小姨的,能听她的?陶婉在她小姨面前得跪着,在她面前她得让人家坐着。她小姨想训谁就训谁想抽谁,朝堂上拔剑砍人也就是一扬手的事!她呢?她得处处待人客气恭谦,想杀谁都得绕几个弯子,得师出有名地让她小姨点头、让她娘亲没话说、让韩、陶、羽弗几家闭嘴。 她没那让天下臣服的魄力,没那报出名号就能让人抖三抖的威慑力。百姓提到"万俟雅言"四个字是臣服赞颂,是一个英明神勇的女帝。江湖中人提到"万俟雅言"只能用神鬼没测来形容,她是一个随时能出现在他身边取走他脑袋的鬼魅。军中的将领已经把万俟雅言当成一个信念,那是他们的神,誓死效忠的神祇。她呢?等于一个值钱的肉票,等于万俟雅言的软肋,等于一颗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万俟家没用的第二代! 苦闷,说不出道不尽的苦闷憋在万俟珏的心头,化作一曲又一曲的笛音飘散在夜空中。谁都羡慕她与生俱来的家世,又有谁知道她从小所受到的压力与要担起的责任。寻常人若挑不起家业,日子顶多过得清苦点,她若挑不起家业,她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细微的响静传来,伴随着金属撞击声。万俟珏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那苗族姑娘上来了,她继续吹奏,直到一曲终了才停下。她扭头朝那姑娘看去,那姑娘也在看着她。万俟珏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也不到搭理的时候,她收了笛子,站起身,拍拍沾在屁股上的灰尘,踩着房脊走到房沿边,攀着梯子下房,窝到马棚后面的草料房睡去了。 万俟珏从小在草药中泡大,蚊虫都不爱咬她,离她远远远。她避得了蚊虫的骚扰却被受不了草垛堆里的闷热,索性又跑到房顶上去睡。房顶虽脏,却能望见星空明月,浩瀚的星苍穹下人显得十分渺小,她心里的那点事看起来也似乎弱得不值一提。 千古多少英豪,最后还不都成了这星空下的一粒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是万俟雅言的天下,千百年后,她们又都在哪?了无影踪。 万俟珏躺在房顶上手枕着头,长叹一声,道出一声感慨:"人生百年转瞬逝,千古英豪黄土中。" "扑哧!"有人一声笑喷,又翻上房顶,说:"你这人半夜不睡觉,发什么感慨!" 万俟珏扭头望去,又是那个苗族姑娘。她压低嗓音,模仿男声问道:"姑娘不也没睡吗?"她本身的嗓音不错,压得再低,声音也透着些细腻,不仅不难听,还透着别样的诱惑滋性。她见那姑娘盯着自己的脸看,眉头一挑,问:"姑娘,在下的脸上长有花么?" 那姑娘的脸上漾出个爽朗明媚的笑容,说:"有花。"明眸皓齿,皎如天上明月。 万俟珏心道:"她的模样生得倒不坏。看她这笑容,落落大方,生性偏属利落豪爽。"但她也明白,自己被调戏了。她本想回敬一句"姑娘的脸上也有",一想,显得轻薄,又不是她太极宫里养的那些床侍可以随意打情骂俏,当即噘噘嘴,皮笑肉不笑地扯两下脸皮,抱着自己的那支破笛子躺在房顶上闭目养神。 那姑娘在房顶上坐了会儿,见万俟珏似是睡着了,便翻身跃下房,回房睡去了。 万俟珏睁开看了眼头顶的天空,便闭上眼静静地睡了过去。一身落拓破烂的好处就是睡觉踏实,仰面八叉地睡在大马路边都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太穷了,抢劫的都不好意思找她下手,她从乞丐面前过,乞丐还得担心她会不会去抢"生意"。 万俟珏的身上也确实没钱,就算把她剐了,也搜不出三两银子。她没带分文上路,这一路行来,盘缠都是自己挣的。赶路的时候,遇到山鸡野免逮两只挂马驴上,遇到城镇就拿去换些铜钱,没有钱住宿,找家赌坊,赢几两碎银子。钱银有多的时候,便赠给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弱,总之身上绝不留超过五两银子。 清早 万俟珏翻下房顶,自己去井水打水洗了脸,晃回酒楼里要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豆浆。 昨夜那帮人赌博到拂晓才散,此刻的小店就像刚散尽硝烟的战场,狼藉又带点残寂。 万俟珏捧着豆浆碗坐在角落慢悠悠地喝着,她吃饭向来慢,慢条斯理的。 楼梯上下来几个人,万俟珏感觉到有视线朝自己投来,她抬眼一看,又是那个苗族姑娘。那姑娘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又露出笑容,一个浅浅的小梨涡很是好看。万俟珏抱以一笑,又埋头与身前的馒头奋战。 那姑娘的笑意更深,她下楼后,径直来到万俟珏的那张桌子坐下,笑意吟吟地看吃万俟珏馒头。 万俟珏被盯着看得不好意思,问:"我的脸上有花么?" 那姑娘笑不可遏地答句:"馒头上有花。"她就没见过吃馒头还吃得这么"讲究"的人,两个馒头非得慢慢地掰碎了用筷子夹着吃。这些中原人还真是各有各的怪。她又道:"昨晚让你在房顶上睡一宿,真不好意思。"说是不好意思,她一点罪恶感也没有。这店小,就一间上房,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个儿,她要住,只好让别人睡房顶去。 20 20、第二十章 … 万俟珏淡淡地答句:"房顶凉快,还有星星。"她的眼珠子一转,问那姑娘:"房里有蚊子吗?"她早闻到这姑娘身上一股药味,和她小姨的师姐呼延师师身上的药味如出一辄,都是用毒的货。这类人,蛇鼠虫蚁见到都得避,哪来敢凑过来咬呀。 那姑娘摇头,说:"蚊子不咬我。" 万俟珏假装不爽悻悻地"哼哼"两声,埋头喝豆浆。完了,买单,骑着她的小毛驴晃悠悠地朝逍遥城里走去。 逍遥城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比幽岚城还要热闹。这里的建筑不同于幽岚城里的建筑般中规中矩,幽岚城的建筑都有统一的制式和要求,整体建筑风格是大气稳重。逍遥城则不同,这是华君一手打造的销金窟黄金城,处处雕镂画栋金碧辉煌,豪华气派,黄金满地。 万俟珏没有落脚的地方,也不打算和谁联系,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晃。 逍遥城是三国交界的贸易重城,又是闻名天下的烟花风月场所,来往商贩、巨富及来此享乐的达官贵族多不胜数,在此谋财求富贵的三教九流也为数众多。黄金之地,自然得有重兵镇守。 大街上,几乎每隔几十丈就有一座治安亭,差役和身着重甲的巡防卫来回巡逻。 据万俟珏所知,销金窟是在城西,那里是烟花柳巷,歌舞茶肆都在那一带,那一区要到傍晚才开门营业,直到天亮才闭门。 城东和城西则是贸易集市,来往的商贩都在这里进行买卖交易。 万俟珏逛去了城东的买卖贸易集市。贸易易市分为两条大街,盖的都是三四层楼高的大房子,这些铺面都极大,货物极全。贸易集市的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是零散户自由交易的地方。牛羊马匹,毛皮织锦,钱米油粮在广场上都能看到有买卖。 天色尚早,不到辰时,贸易集市上就已是人挤人,万俟珏骑的小毛驴让人挤得都不走了。这也难怪,走道都得从人缝里挤过去,她从乡下老农手里买的小毛驴哪见过这阵仗,腿肚子都吓哆嗦了。万俟珏想给毛驴找个地儿拴起来,她进入边上的一间茶楼,说要拴毛驴,伙计一看她穿得一身破旧,直接手掌一挥,连声轰道:"去去去!没你的地儿!" 万俟珏抛出一两碎银子给他,问:"现在有地儿了吗?" 那人接过碎银子,一辩银色,立即改口,说:"有钱就有地。"麻溜地牵过毛驴递给万俟珏一块号牌,又给毛驴脖子上套上相应的号牌,牵去马厩去了。那人一转声,就小声嘀咕:"一匹破毛驴谁稀罕要你的啊。没见识的乡巴佬,呸!" 万俟珏真懒得和这伙计计较,谁才是没长眼的乡巴佬啊。看人就看一身衣服?她没有毛驴碍事,一转身,挤人堆里去了。满地都是丰盛的物资,万俟珏看得两眼直放光,到处看这些物的成色问价格,再对比这集市上问询到的价格和底下的官吏报上来的差格分差,对比逍遥城和别处货物的价格分差,小算盘在肚子里拨得噼里啪啦响,眼里泛出的光亮犹如天上星辰。 这些日子在江湖上受的打击在这些货物面前立即变得什么也不是了,得心应手的感觉又回来了。什么货,什么成色,什么价格,什么市场,她心里一清二楚,是不是按照正常行情在走,为什么有些货在这里便宜有些货在这里贵,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万俟雅言教她治军管理朝政,华君教给她的则是天下经济财物。华君总说:钱是根本,一个国家强不强大,首先看的就是有没有钱。没钱,怎么养兵?怎么养民?没钱,你连仗都打不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草没备好,兵马根本动不了,动了也得饿死在路上或前线。她小姨为什么对她娘亲那么敬重,就是因为天下的钱都装在她娘亲的脑子里。为什么打仗?还是为了钱!攻城夺地抢地盘,说白了也不过是为了那些土地上的资源,那些资源就是本钱。土地、人、草、木都是钱乃至一山一石都是财产。幽岚城的江山基业就是构建在这些之上。这些货物看似不起,实则为帝国的经脉。货通、民富、兵强则国安。这话,也是华君对她说的。 万俟珏在集贸市场上转悠,晃荡得如鱼得水。她在路上赶路,没钱安全,谁都不打她的主意。到了逍遥城这寸土寸金的地儿,她要是没钱,晚上估计连大街都没得睡。想再像昨晚那像睡房顶?看巡逻的不把她当成贼捉进大牢里严加拷问才怪。睡大街?瞧这些巡逻的多得跟幽岚城里有得一比,到晚上看到她孤身在大街上晃,免不了会逮来盘问一通。她身上又没寻常人家的户藉册,整个一没名没姓的游民,人不把她往大牢里抓往哪逮?所以,麻溜地,赶紧挣点银子晚上找家大点的酒楼落脚才是正理。 万俟珏在这集市上玩起了捣腾买卖。没本钱没关系,满大街都是正在谈买卖的还愁找不到财路。她先帮人做中间人谈买卖抽提成。凭她那三寸不烂金舌加上精准的眼光和对行情的了若指掌,先把卖家说通,答应如果能照她说的价格卖出去,愿给她一成分成。待见到有买货的买家,先是攀谈了解人家的购买意愿和贩至何方,再从货物成色价位去替人分析,再帮人看货。如果那人能购买如愿,给她几两银子赏钱。她再把买家拉到卖家那,一揉一搓,买卖谈成,钱到手。万俟珏打从五岁起就让她小姨逼得她向她娘亲投钱做生意、学做买卖,十几年下来,生意做得可精了,她私底下开的铺子和经营的买卖那可是日进万金。谈起生意买卖,就连这些跑过几十年江湖的老买卖人对她也不得不服。万俟珏要赚这点碎银子,就跟玩儿似的。晃悠两个时辰,手上拎的那个破布袋子里装了好几十两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大的有五两十两的,小的有一两二两的,布袋子一晃,里面咣咣作响。钱虽少,但万俟珏觉得老有成就感了,跑到天边的自信又回来了。她武功比不上那些绝流高手,也没那以一敌百的战斗力,赚银子的本事总是有点的,至少也不是那样一无是处嘛。万俟珏自我安慰着拎着大袋银子继续晃悠。这不有了几十近百两银子的本钱,她打算弄点东西做倒手买卖,先赚点钱花花。 敲锣声响起,大号铜锣的声音。声音刺耳,且传得很远。万俟珏顺着铜锣声传来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搭着一个台子,约有半人高,台子上架着一个铜锣,一个壮汉正抡起锣锤狂敲。 万俟珏偏头一想,觉得有点费解,这卖什么东西得敲这么大的锣预告!卖锣的?卖锣的搭这么高的台子做什么?显然不可能。官府喊话,官府有什么要召布,直接发布告再让差役边走边喊,也不会搭台子的。比武招亲?一看那即没挂红绸又没点装饰的台子就不像。 她突然想起以前听人说逍遥城特色和各国风情时说到的人奴买卖,顿时激动地往前钻去,借着自身功夫,这人墙也能让她挤条缝钻过去。万俟珏站在台子下往上一望,只见台子两旁站着两排腰圆膀粗的大汉,一看就是打手护卫。中间一个壮汉连敲几下锣,然后开始喊话。 万俟珏一听那敲锣大汉的喊话,暗道声:"还真是人奴买卖。"人奴,就是奴隶。这在幽岚城的法典上是名令禁制的。万俟珏向来对于这一条都是耸肩,她家就是最大的奴隶头子。幽岚城里的内卫和凤轩门里的人,绝大部分从一出生就属于她家的私产,身家性命全是她家的。生死荣辱,全凭当主人的一句话。她和她小姨在这一条律上是一致的态度,瞎扯蛋嘛。但她俩谁都不敢吱声,对外也也是宣称不准买卖奴隶,逮到谁,谁倒霉。因为这一条律是她娘亲华君亲自颁布的,所以即使达官显贵要买卖奴隶也得兜几个圈子换个名头。但在逍遥城,这条法律可以例外,不是因为这是"经济特区",而是因为这里属三国交界的贸易中心,得照顾到周边几国的国情。例如在北魏,你敢说养奴隶犯法,从皇帝到大臣都得掀桌子骂你娘。例如在南边齐国,豪门富户家谁没几个家奴?幽岚城这边也有,只不过换了种委婉点的法子,签雇佣契约,不准在身上烙奴隶标志,不准任意凌虐玩杀。谁敢把人当畜生一样对待,传到她娘亲耳里,她娘亲保证让你后悔到下辈子。 这么明目张胆地贴上奴隶标签来买卖的,万俟珏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奴隶和家丁仆人是不一样的,家丁仆人替你劳作你得照顾他的衣食不可以随意杀害。但奴隶,它们的价值、待遇和家里的牲畜没两样。 万俟家养的奴和寻常的奴又不一样,全是精心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细作或者是侍奉人的侍婢,他们在婴幼儿时期就被抱来,从小受到的训练和灌输的思想就是为万俟家尽忠。他们没有自我,只有主人,主人要他们生他们就他,要他们死他们就死,要他们当牛作马他们就只能当牛作马。身体、生命乃至思想都是主人的。万俟珏也曾同情过这些人,但她更明白,万俟家需要这样的人。他们是被万俟家一手养大培养出来的,他们的能力也远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他们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主人,他们的一切也都来自于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万俟家主人的意愿就是他们的使命。眼前这些被买卖的奴隶却不一样,这种搁在市面上买卖的奴隶大多都是被掳获来的,也许哪天倒霉,走在大街上被人一棍子敲晕,拖到这里来一卖,就成了奴。想到这里,万俟珏的欣奇和激动一扫而光。她来看人买卖奴隶,看的不过是一些人的悲剧罢了。也难怪她娘亲要禁止奴隶买卖,不无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咳,下一章入V。捂脸,遁走。 21 21、第二十一章 … 七八十个奴隶被拖上台转了圈就被赶到台下的栅栏里像卖牺口一样任人拣捡买卖。这些人大多以青壮年为主,只有少数老弱,身体强健的很快就被买走。万俟珏这些奴隶没兴趣,转身欲走,突然听到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奴隶堆里瞬间炸开锅。她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壮得像座山似的大块头突然冲了出来,他的胳膊套进面前一个打手的脖子里,胳膊一使劲,万俟珏听到"咔嚓"一声骨头断开的声响,那打手的脖子便被扭开到一边。他的脚上系着脚镣,却是双腿一跃,翻过那齐腰高的栅栏跃了出来。那落地及起身的姿势,宛如一头野兽。 旁边的打手迅速反应过来,冲上来,被这大块手抬起胳膊用缚在一起的拳头一拳抡开。七八个打手,竟然一个也近身不得。有奴隶见到有人冲出去也想跟着跑,但马上又赶来二十多个打反迅速稳住场面。 一人拿了套绳套在那人的脖子上,用力一勒一拖,没拖动。那人反手拽住绳子用力一拉,反倒把人拽了过来。 "啪"一鞭子甩在那人脸上,跟着又有几个打手扑上去,一把拽住绳子的另一端,拉住他。 又一条绳子套过来,跟着便听到"咴"地一声马叫,有人骑在马上,勒住他的脖子拖着他开始跑。 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勒断颈骨也会被勒得窒息而亡。 万俟珏一个翻身跃过去,一脚踩在那绳子上,便听"咴"地一声马嘶长鸣,那马扬起前蹄,又往前奔了两下,走不了,停了下来。 坐在马背上的人一回头,见到万俟珏,手里的马鞭指着万俟珏,怒斥道:"小子,你想做什么?" "买他!"万俟珏答道。 "好说,二十两!" 万俟珏拉开钱袋的口子翻过来,"哗哗"一倒,白花花的银子倒在地上堆成个小堆,惊得人群一片哗然。 那人躺在地上,被勒得满脸胀红,脖子和脸上的筋都鼓了起来。他刚套开绳子翻身爬起来,就听到万俟珏说:"要命的拣二十两银子给他,随我走!" 那人用嘴咬开绳子,突然跃起来扑到马背上把那人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猛砸下去。一拳见血,三四拳下去,人已经不动了。 "快,快上!"那些打手见势不对,猛扑过去,这时已经抽刀朝那人身上砍去,"扑扑"几刀落下去,砍得那人背上皮开肉翻鲜血直往外淌。 其中一名打手抡起刀就朝那被砍在地上的大块头脖子上砍去。 万俟珏知道如果她不出手,那大块头立即就会人头落地。对于这类分不清状况只知一昧瞎撞找死的人,万俟珏真想任他被人砍了。但是她银子都撒出去了,让人把那人砍了,她面子往哪搁?万俟珏当即脚下一滑,冲过去,几招扫开围在那大块头边上的人,她出手如电,伸出两根手夹在那刀刃上。刀刃这时已落在那人的咽喉上,想砍的那人使劲也没有砍下去。那大块头刚从打滚翻过身,便见刀架在脖子上。白晃晃的刀刃就在面前,一个少年人用手指夹住刀刃,另一个握住刀用力向下压,丝毫不能再往下分毫。万俟珏一字一句地说:"这人我买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虬髯汉子走过来,沉着脸说:"小伙子,这个奴隶不卖了,拣起你的银子走。" 万俟珏的头一扭,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睨着他,手上使用内力一震,便听到"嗡"地一声,握刀的那人"啊"地一声痛呼,撒手,捂住发麻的虎口,怒视万俟珏,吼道:"你——"话没说完,便见万俟珏扬起手里地刀,就那么一抖,便听到刀刃发出声颤响,跟着化成碎片掉落在地上。 在场的人也都变了脸色。 那虬髯汉说道:"看不出小兄弟还是个练家子!" 万俟珏扬起头,说:"银子归你了,人,我要带走!" "大当头!"旁边有人不服,挤了过去。 万俟珏冷冷地扫那人一眼,冷厉的眸子让人心底直发毛。但这时,她已被十几个打手围住。 一人说道:"我们大当头说了不卖就是不卖。这奴子敢胆反抗杀人,绝容不得他活命。小子,你别坏了行规。" 万俟珏说:"我亮了银子,他的命已经归我。" 另一个面露狰狞地问道:"你是想强出头吗?" 万俟珏说:"不敢。我既然说了要买他,他的命就该由我作主,作为主人,当为自己的奴子负责。"她望向那虬髯汉,说:"大当头,跑江湖做买卖都是为钱,买卖人,求财不求气,你说对吗?" "几十两银子就想买我兄弟的命,小兄弟,这怕是不妥吧!" 万俟珏说:"我以纹银千两作赔,如何?" 她这话一出,众打手都变了脸色。千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好的奴隶才卖十几两。一千两银子够买一百个奴隶了。 众人都没话说了,一人小小声地喊了句:"大当家,一千两……"不是个小数啊。明显动心了。 那大当家不动声色地盯着万俟珏。 万俟珏盯着那大当家说:"我把这个奴子放在你这里,一个时辰后拿钱来取。他若死了,你当如何?" 那大当头喊了声:"刀头!" "在!" 大当头吩咐道:"你随这小兄弟去取银子,一个时辰后他若拿不出银子来,当众活剐了这奴子为兄弟报仇。" "是!" 万俟珏撂下句:"一个时辰后我拿来银子,他若死了,你这奴隶买卖也不必做了!"说完,扭头离开。围观的人群立即给她让出一条道,议论纷纷。 人群里有一个人喊道:"小兄弟,你的银子。" 有人议论:"这人连自己的银子撒在地上都不知道要了,为一个奴子花一千两银子,莫不是傻子疯子?" 万俟珏抿抿嘴,不理人的议论,径直走了。她才不低头去拣扔在地上的银子。她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万俟珏绕回茶寮,牵出驴子,卖了。 那跟在万俟珏身边名叫"刀头"的小伙子顿时发出一声"轻哧"对同伴说:"千两银子,穷到卖毛驴了。"他问万俟珏:"哎,小子,你该不是耍爷们的吧?" 万俟珏毫不理会,看到一家赌坊就钻了进去。把卖毛驴的二两银子往赌色子大小的桌上一搁,挤了进去。她买大开大,买小开小,二两银子不停地翻滚,没多时,面前堆了一大堆银子,跟在万俟珏身后的两人眼睛都傻了。围观的人见到万俟珏这逢赌必赢,也全挤了过来。 做庄的人额头浮起一层汗,他一边抹汗一边摇色子,明明摇出来的是小,但开出来的时候又变成了大。 赌当的一个管事来了,坐到庄台上,和万俟珏对赌。 这庄事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格外锋锐。他和万俟珏对了一眼,便开始摇色子。万俟珏把面前的那堆银子撂在面前的"小"字上面,露齿一笑。 摇色盅,落定。里面的色子还在翻滚。 万俟珏侧耳细听色子滚动的动静和点数。这人和刚才那人的手法不同,刚才那人是凭技术摇色子,这人则是以内力控制。 色子停下,掀开色盅的那一瞬间,万俟珏的指尖弹出一股劲气,原本是六的色子立即滚了一边,变成了一。 万俟珏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又是小!"她低头看一眼面前的银子,够一千两了,当即摸出布袋子把银子扫进去准备走人。 那管事抱拳说道:"小兄弟好内功,在下佩服。慢走!" 万俟珏冲他抱抱拳,做个拜会的手势,撤了。她拎着一千两银子晃到卖奴隶的地儿,跟在万俟珏身后的两人回去后立即奔到大当头面前一阵嘀咕。 万俟珏把银子往地上一扔,走到那被满身是刀伤的奴隶面前。这些人怕奴隶流血过多在她回来前死掉,已经替他上了刀伤药止血。伤口不浅,但没伤及经络腑脏,不足以致命。 清点了银子,那大当头说:"小兄弟,你可以领人走了。" 万俟珏弯下腰搭在那大块头的胳膊上把他架了起来,说:"走吧。"她肚子饿了,就近找了家酒楼吃东西。 万俟珏在酒楼里找个位置坐下,她一入座,那人也入了座,端起面前的一壶冷茶水就一阵狂喝。饭菜上桌,这人直接用手抓起饭菜就往嘴里送,活像饿死鬼投胎般。万俟珏也不和他计较,她早看到这人一身伤疤,属旧伤,被刀砍出来的那种。再看这人一身结实肌肉,身上还有被铠甲勒出的印子。杀人不眨眼,拼起命来什么也不顾,像野兽一般勇猛无畏,这类人只有在沙场才找得到。看相貌不是南边来的人,南边的人多少都透出点文气;像是北方人,但不是鲜卑人,应该属于北方某部族的。万俟珏很快在心里有了断定,这可能是个战俘,然后被倒卖过来。毕竟在战场上砍一颗人头拿的银子可比这少得多。 上桌的菜很快被一扫而光,万俟珏又叫来店伙计点菜,一直让那人吃到打嗝。 那人吃饱了才抬起头看向万俟珏。面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穿得一身破旧,那张脸却是极为白净像个女娃子,坐得很稳,面对这个十几岁的娃他竟有种被压一头的感觉。他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万俟珏说道:"你是条血性汉子,英难相惜。"她招招手,又让店小二上菜,这才拿起筷子吃饭,也不管那人是什么反应。 突然,那人起身,然后"咚"地一声跪下,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说:"公子爷,以后俺这命归你了。" 万俟珏被动静惊得抬头,看他一眼,反问句:"难道你这命还想归别人?"花了一千两银子,这命当然得归她。 那人没吱声,又闷哼哼地站起来,像门神似的站在万俟珏的身后去了。打仗陷在坑里被活捉了,原以为会被杀,结果被卖给贩子。一路上受尽鞭打,又被当成牺口贩卖,他忍无可忍地冲出来栅栏,抱着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的心思扑出去,原以为必死无疑,却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挺身相救。这个少年把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砸在他的面前,把他的命买下来!一千两,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看重,肯为他花这么多钱,这么多可以买一大群牛羊可以享受一辈子的钱。 22 22、第二十二章 … 突然,街道上传来一声大吼:"万俟珏,你的死期到了!" 万俟珏的全身一紧,心叫道:"不是吧?又让人给认出来了?不就那么张扬了一下吗?这又让人逮到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却是警惕地留意四周。咦,没人?打斗声从大街方向传来,万俟珏赶紧起身站在二楼朝下一望,赫然看到她小姨被几个怪模怪样的围住狂殴。那几人长得怪模怪样,估计是常年接触毒物的关系,身上都浮现出一层惨绿或幽紫,拿的武器也是长长的长相古怪的焠毒钩子或飞索毒爪。五个人,配合默契在轮翻进攻,你攻我守,你守我攻,不论是出手还是防御都让万俟珏看不到丝毫破绽。他们的兵刃打在地上,那是火花四溅,挥动时只听呼呼生风,听那动静就知挨一下即使不中毒也非得被打断骨头不可。 万俟雅言被他们围在中间,身形快得犹如一道幻影般晃动。跟着万俟珏的眼睛一花,便见万俟珏犹如鬼魅般从他们的包围圈里闪到丈余外。万俟雅言冷哼一声,道:"苗疆五丑,你们这是要找死吗?" "嘿嘿,小丫头,居然知道你爷爷的大名。今天爷爷那你死个痛快!"一个又瘦又高的老头子阴恻恻地怪笑两声,突然又极快的速度朝万俟雅言扑过去。 万俟雅言拂袖,抬腿,踹,一脚正中那人胸口,把人踹飞出去一丈余远,踹得那人"噗"地一口吐出鲜血,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万俟雅言冷声哼道:"就这几招三脚猫功夫也想出来混?" 万俟珏握拳,暗叫声:"小姨威武!"跟着见到站着的那四个同时动了,上下左右地朝她小姨攻去,把退路全封。万俟珏紧张地暗叫声:"小姨快退!"后跃就能闪开。却见她小姨不退反进,运功,瞬间压过去,翻掌,运拳如风,在她小姨的周身上下袭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跟着便觉如山的气势喷涌而出。万俟珏只见她小姨出拳如闪电,拳头快得目不暇接,连续数十拳轮翻打在那几个家伙的身上,跟着衣袖一拂,退后两步,抬腿,一人一脚,全给踹出去,五个人踹成一排趴在地上,除了最先踹出去的那个趴在地上吐血外,余下四个,全是七窍流血、全身颤栗地抖嗦,没两下,四肢一伸、脖子一梗、挂了。 万俟雅言拂拂袖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从他们五个身边迈过,走了。 万俟珏咽咽口水,对她小姨的武功只有一个服字。边上,走出两个护卫,拖起那个还能踹气的家伙,带走了。万俟珏摸摸鼻子,灰溜溜地钻回桌子边坐下继续吃饭。她看过刚才那几人的身手,如果是她遇到,免不了又是一番恶战。可他们遇到她小姨,那简直就跟切菜般,几招就给料理了。 酒楼里这时议论开来。 "知道那是谁吗?这就是咱们的少城主,这身功夫出神入化神鬼莫测啊。你看清楚她怎么出手的了吗?" "没看清。" "我也没看清。" "咱们城主武功天下第一,少城主得她亲传,一身武功当然不同凡响。" "你知道苗疆五丑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在苗疆横行一方的人物,几招就让咱少城主给打死了。我看少城主这身武功在天下江湖极流榜上绝对能稳占一席之地。" …… 万俟珏越听越羞愧,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去。无地自容啊!她赶紧结了账,匆匆下楼,继续穿着一身褴褛衣衫到处逛。她小姨厉害不代表她本事,她小姨能几招把人打死,她会被人几招打死。人们把她传得越厉害,她越觉得压力。担当不起啊。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现在很清楚。万俟珏真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特挫败了。她去给一身破烂的大块头买了身衣服,自己也买了两套换洗衣服,再找一家普普通通的小酒楼,一人一间,住下。 今天万俟雅言那一举可算是让她万俟珏一举成名。逍遥城因为半个月后的比武大会,又是武林人物聚齐,现在到处都在谈论着她万俟珏。甚至各大酒楼已经出现赌博押宝,押她万俟珏能不能进入江湖十大极流榜。 万俟珏很清楚自己没那实力,从她下山到现在遇到的那些江湖人物她一个都打不过。掰着手指头一数,二十名外的位置都没有她的。除了赚银子,她找不到自己有别的长处,未来的幽岚城主总不能只靠赚银子治理天下吧。文治武功样样都要出类拔萃像她小姨这样才行。有一个她小姨这样的存在,万俟珏拿自己和小姨一比,真觉拿米粒之珠同星月争辉。怎么比怎么觉得自己不行。 她坐在酒楼的一角郁闷地吃花生喝小酒。 边上的位置来了几个人,坐下。一个说:"圣女,只有这家店还有客房,将就住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再去别家看看。" "就住这吧。" 万俟珏觉得那"圣女"的声音很熟,她扭头一看,又是昨晚遇到的那个苗族姑娘。那苗族姑娘也看到她了,正冲她笑。万俟珏没心情理她,继续喝酒。 那苗族姑娘移到她这坐,坐在她对面,说:"故人相见,不请我喝一盅?" 万俟珏心说:"谁和你是故人!"拎起酒壶,翻起一个酒杯给那姑娘斟上一杯,举杯一扬,说:"姑娘请。"先干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 "我姓沙,沙醉心。" 万俟珏微微眯起眼略感诧异地问句:"汉人的名字?"姓沙?南边齐国新上任的国师也姓沙,沙勾吻,也是来自苗疆。 沙醉心轻轻摆摆头,说:"苗人的名字。" 万俟珏诧异地睁圆眼,这像苗族人的名字吗? 沙醉心"呵"地笑开,说:"醉心花,听说过吗?" 万俟珏颦眉,仔细地想了半天,抬头不确定地问:"是曼陀罗花的别名吗?"她隐约记得从呼延师师那的毒典上看到过这名字。 沙醉心点头,眼里透出几分赞许地看着万俟珏。长得俊,还博学多闻啊。 万俟珏默,心说:"还真是苗疆毒王的门人,名字里都带毒。"沙勾吻是断肠草,这个是曼陀罗。人家都主动报上名字,她做为一个"男子汉"自然不能失了礼仪,当即回道:"在下姓凌龙,壮志凌云的凌,蛟龙的龙。" 沙醉心问:"凌公子到逍遥城是为参加武林大会?" "武艺不精哪敢献丑。"这是万俟珏的真心话。提到这个,她的心都在滴血呐。 "今日在东市见公子出手不凡,一掷千金真是豪气。"沙醉心打量着万俟珏问:"不知公子师承何门?" 万俟珏偏头看看沙醉心,微一沉吟,报出师门:"殇情宫。"她学功夫的那些都跟幽岚城靠得上边,随便报哪个,人家一打听就能扯上幽岚城。倒是殇情宫,因为有商泱,她现在恨不得立即把自己贴过去投到商泱的怀里。她抿抿嘴,在心里承认自己没出息。她挫败地说句:"不过,刚被师傅逐出师门。" 沙醉心"啊"地一声,了然。难怪长得这么俊,殇情宫出美人那是天下闻名的事,门下弟子也多淡泊名利我行我素、视金钱如粪土。她犹豫了下,问:"不知是何缘故令公子受此委屈?" 万俟珏弱弱地答句:"轻薄师傅。"继续喝酒。 沙醉心愣了,呆愕地看着万俟珏。轻薄师傅,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啊,他也敢做,还敢拿出来说。她随即又笑开,至少这人坦诚。沙醉又问:"你师傅美么?" 万俟珏说:"我师傅是商泱。" 沙醉心又愣了。哎妈呀! 好一会儿,沙醉心才回过神来,问:"你师傅没劈死你呀。" 万俟珏把脸凑过去,自嘲道:"喏,看到脸没,左右开弓,一边几耳光,当场掴得肿成包子,再纤纤玉指一指:你给我滚。我就被逐出师门——"说到"门"字,声音突然变了调,因为她看到商泱正从楼梯口走上来,且一上来就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惊得一抖,赶紧拿手捂脸。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她看商泱那眼神,摆明是上楼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她说的话了。 沙醉心见到万俟珏的反应有异,鼻子特灵光的她又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她扭头一看,便见一位一袭白衣的美人款款走来,那身姿神韵美得令人晕眩。 商泱来到万俟珏的桌子边翻开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 万俟珏把手从脸上移开,虚弱地喊声:"师傅。" 殇情宫宫主商泱?沙醉心忙抱拳拜道:"苗疆毒王门下沙醉心见过商宫主。" 商泱冲沙醉心浮起一个极淡极浅的笑容,轻轻点头,便算是回过礼。她再以指尖沾茶,在桌子上写下几个字:"跟我走。" 万俟珏把额头抵在桌子上,闷声道:"我没脸。" 商泱一手拎住她的衣领强行把她的头拉起来,又在桌子上写道:"有人要杀你。" 万俟珏答道:"我看见了。" 商泱又写道:"你想死么?" "不想!" "那还不随我走?" "不走!" 商泱看万俟珏一眼,问:"意欲何为?" 万俟珏抬头望着商泱问:"师傅是来找我的吗?"她迅速用眼角余光扫向左右。商泱来了,那表示幽岚城的人也肯定知道她在这了,指不定她小姨一会儿就会来。她也知道自己出门这些日子混得有多差劲,要是让她小姨逮到,那还不知道会被训成什么狗样子。万俟珏当即绷紧了皮!死都不能让她小姨逮到啊。 23 23、第二十三章 … 走!万俟珏的眼珠子一动,寻定方位,她才刚要起身,结果被一眼看穿她心思的商泱一扬手一掌按在她的肩上生生地又把她按了回去。万俟珏不甘示弱,抬掌就朝商泱压在她肩上的手腕扣去。商泱的手掌一滑,绕着万俟珏的手腕去扣万俟珏的手腕。万俟珏哪敢让商泱扣住,当即全力反抗。两人坐在那当即就交上了手,交击的手掌挥出无数掌花,犹如缤纷落英看得人眼花缭乱。 沙醉心亲耳听到"凌龙"当着商泱的面唤商泱为"师傅",又见两人使的掌法都是同一套掌法,认定万俟珏是殇情宫的弟子。她只是没想到凌龙这么大胆敢对自己师傅动手,她坐看两人打架,看得眼睛都直了。 万俟珏打不过商泱,眼看就要落在商泱手里,她急了,一把抓过酒杯,捏碎,碎片抵在脖子上,吼:"商泱,你要敢揪我回去,我死给你看。"她这一急,压低嗓子装男声的事全给忘了,原声毕露。 沙醉心再次愣了。女的?女扮男装?哎我的娘勒,这么俊的一个小公子居然是女娃! 商泱也愣了,看到万俟珏抵在脖子上的瓷片把脖子都划出血痕子,也知道万俟珏是真急了。她用手指指万俟珏的脖子,作个"你流血了"的手势。跟万俟珏相处那么久,她岂会不知道这徒弟有多宝贝自己身体,在身上连芝麻那么大点的伤疤都不敢留的人还敢割自己脖子?她又比划一句:"你自杀,我能救。"稍顿,又来句:"但会留下伤疤。" 万俟珏把碎片一抛,手扼在自己的脖子上,头一仰,挑衅地瞅向商泱,跟着她便见到商泱的眼眸一沉,像是要动手。万俟珏心里一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窗边,一个飞跃冲出去,施展轻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见房跃房,见墙翻墙,跑得比飞还快。 商泱看到万俟珏一溜烟跑没个没影没踪,唯有默然。 沙醉心看不懂商泱的手势,但万俟珏说的话,商泱在桌子上写的字以及两人相对时的情形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暗拍把大腿,在心里叫道:"这哪里是师徒啊。"看看她爷爷对她那些师伯师公,敢有不恭的,说弄死就弄死,说弄残就弄残,谁敢有半分不敬?再看商泱对"凌龙"的反应,这哪是教徒弟,分明是养小祖宗。也难怪凌龙敢轻薄商泱!瞧这两师徒的反应,哪是一般师徒该有的,她在心里直犯嘀咕:这两师徒是什么关系? "师傅。"一名殇情宫弟子登上楼,说:"还是没找到珑师姐。她会不会没来逍遥城?" 商泱朝万俟珏逃走的方向一指,比了个手势:"她刚走。"她淡淡地扫一眼沙醉心,转身走了。沙醉心,苗疆圣女,苗疆毒王的长子长女,苗疆毒王最疼爱的孙女。之前在南城领着二百多名杀手向万俟珏下手的那帮人便有苗疆毒王的门下。 商泱走了没多久,沙醉心正准备走,就发现"凌龙"从窗外跃了回来。 沙醉心惊奇地问道:"咦,你不是逃走了么?" 万俟珏浑不在意地坐回桌子前继续喝酒,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沙醉心坐回到万俟珏的对面,说:"哎,小丫头,告诉姐姐你今年几岁?" 万俟珏抬头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沙醉心学着万俟珏的声音喊一声:"商泱,你要敢揪我回去,我死给你看。" 万俟珏的脸瞬间红了。她也知道那很无赖,可那不是没办法么? 沙醉心笑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徒弟这样危胁师傅的。" 万俟珏的脸更红,埋头喝酒。 沙醉心说:"有一个这么宠你的师傅该开心才是,怎么还一脸苦闷?"瞧这酒喝得,像喝水似的。她倒佩服凌龙的酒量,一坛子酒下去就跟喝水似的。 万俟珏又要了一坛酒,一口气喝个底朝天,才说:"你要是有一个名震天下的师傅,得她悉心培养十几年,结果一出江湖就发现自己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你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们那不是要找我回去,是怕我在外面让人切了剁了给他们丢脸。"还有,怕绝后,怕后继无人。万俟珏真心想哭,偏又不能哭,只能忍着埋头喝酒。 沙醉心说:"来来来,喝酒。年纪轻轻的和那些江湖前辈置什么气?你才多大点呀。"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能和商泱交手过那么多招,还能从轻功绝顶的商泱身边溜走,这份功夫在江湖上也不多见。"勤加苦练,将来你的成就不会在你师傅之下。兴许你师傅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现在的武功高。我听说当年商……你师傅不也曾亡命天涯么?"想着这话不中听,又补充句:"她现在可是名震江湖的五莫惹,与幽岚城主平起平坐,我爷……苗疆毒王都得排在她后面。" "嗯。"万俟珏吸吸鼻子,拎起酒坛子向沙醉心递过去,说:"干。" 沙醉心端起酒杯和万俟珏碰了下酒坛子,万俟珏又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三坛酒烈酒入腹,她的脸颊也浮现起红晕,一双眼睛却因酒意变得格外明亮。脸上的红潮及鲜艳的红唇,娇艳欲滴,犹如一只在山崖上临风盛开的朱花。 沙醉心拎过酒坛子陪万俟珏喝酒。这小丫头喝酒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英姿勃发、耀眼夺目,同为女子,沙醉心都看得心动。她心说:"难怪商泱这么疼她,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已是不凡,模样又长得这么好。"她又觉得好笑,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非要拿自己和江湖五莫惹的商泱一较高低,这不是自找难受吗?这小丫头的年龄再番一番打不定都还没商泱大呢,你就算是天才,十几年的武学修为差距摆在那,能有得比吗?她真想凑过去把这小丫头搂在怀里哄一句:"乖,不难受啊,姐姐疼你。" 万俟珏一招手,又要了一坛酒。 伙计抱酒上来都骇着了,说:"公……公子,三……三坛酒了……" 万俟珏的手拖在酒坛子底一拍,那酒便从伙计的怀里蹦了出来,稳稳地落在她的手掌上,她的手掌一翻,拍开封口,先给沙醉心倒了杯,再抬头睨一眼那店伙计,说:"半斤一坛的酒算什么?本宫能喝十斤不醉。" 本宫?沙醉心闻言心念一动,殇情宫的宫主不是商泱么?怎么她也自称本宫?难不成已经被指定为少宫主?沙醉心的眼珠子一转,索性开始灌万俟珏的酒。 又两坛烈酒下腹,万俟珏已坐得有些不稳。她抱着酒坛子,抬眼望向沙醉心,目光如电,一如既往的有神。 沙醉心赞道:"少宫主好酒量。" 万俟珏勾勾嘴角,浅浅一笑。她又不傻,怎会看不出沙醉心在灌她的酒。她索性装醉。她又要了一坛喝下去,然后,眼神开始泛朦,人也开始摇晃。她抛了酒坛子,把沙醉心拉起来,说:"走,我们出去玩。" "玩儿?"沙醉心见她醉得步伐不稳,心说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玩?再看旁边摆的空坛子,整整五坛呐。 万俟珏拖着沙醉心奔出酒楼,拖着她在大街上快步奔走,连奔还边回头让沙醉心快点。她跑到一家卖衣服的铺子,万俟珏进去,一口气挑了那身衣服,让沙醉心付钱,然后又拽住沙醉心去金玉首饰店狂挑一通,仍是让沙醉心付钱。 沙醉心哭笑不得,倒不是心疼几个钱,而是对这小祖宗的举动。 万俟珏向金玉店的老板借了下内室,她抱着衣服饰物进去,不一会儿,换好衣服的万俟珏穿着一身裙装出来。时新的长裙裾地,腰间环佩叮当作响,步伐迈动摇弋生姿。那身姿那气度,端的是顾盼神飞、宝相轩昂,犹如精雕细琢的琼枝玉叶。万俟珏笑道:"还是这身衣服穿得舒服。" 沙醉心看得差点没回过眼,连说:"挺好挺好。"难怪商泱这么疼她,换作是她,也得捧在掌心里疼着啊。这姑娘长得就是一副招人疼的模样。 "走!"万俟珏拉着沙醉心出门,戴在她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移步而晃动,金碧辉煌的首饰更衬得她气度不凡。沙醉心再一次被晃了眼,看得失神。 沙醉心被万俟珏拉到大街,便听到万俟珏说声:"玩去。"她问道:"去哪玩?" 万俟珏说:"当然是歌舞酒肆。我早就听说逍遥城是不夜城,晚上的城北可是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万俟珏拖着沙醉心奔上一辆载客的马车直奔北市的烟花地。 马车驶到,万俟珏跃下马车,只见大街宽阔,三四层高的高楼上挂满红艳艳的大灯笼,有些楼前还身着艳服胜妆的姑娘在拉客。 万俟珏拉了一家有鼓乐声的酒肆便拖着沙醉心钻了进去。那酒肆三层楼高,进门便见正中间搭着一个高台,有舞娘正在上面翩翩起舞。 沙醉心从小长在苗疆,头一次到逍遥城,也是头一次进这样的场所,站在门口便不知往哪去了。 万俟珏点了个座儿,叫了两壶小酒一点小吃,便拉着沙醉心坐下,看台上跳舞。钟鼓丝竹声汇成好听的乐章,万俟珏手指压在酒桌上轻轻打拍子,随着曲调发出几声轻哼。 台上一曲舞毕,丝竹鼓乐声陡然一换。这次不再若之前缠绵婉转,而是改为热情奔放。万俟珏听到这曲子眼睛一亮,她对沙醉心说:"你坐会儿,瞧我的。"起身,足尖一点,便朝台子跃去。 那些舞娘刚要上台,突然看到台子上跳来一个人都吓了一跳,跟着定睛一看,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落在台中,手一扬,足尖一点,便随着这鼓乐声翩然起舞。那舞姿,洒脱狂放,那身势犹如蛟龙翻海,又如战鼓中点洒的金乐,血液沸腾、鲜花怒放,似乎连生命都跟着生动起来。 沙醉心屏息看着台上舞动的身影,这身形犹如千面观音般千变万换,殇情宫的绝顶武学完美地融在她的舞姿里,奔放热烈却又如烟云飘渺,似燃烧着生命又如云雾般难以捉摸。 24 24、第二十四章 … 一曲毕,又是一曲悲伤婉转的曲调。万俟珏的动作慢了下来,那在台子中间舞转的身影犹如一朵独自绽放幽芳的遗世霜华。那沉寂下来的眉眼,她闭上的眼眸,那随着舞曲款款而动的肢体,有着与她年岁极不相符的宁寂。独孤,一种在她这种不该有的独孤罩在她身上,犹如一层纱衣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沙醉心的心在这一刻竟感到有丝丝的疼。若说刚才那一曲带给她的是血脉喷涌的震撼、生命的怒放,这一曲则是繁华背后的落寞,几番萧瑟几番离索,多少滋味尽在心头绕,难诉说。火与冰的交织,沙醉心头一次感触到。她呆呆地看着台上的"凌龙",二十的生命经历,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幕来得绽灿。 曲毕。 万俟珏静静地立在场中央。 酒楼里一片寂然,所有人都痴痴地看着她。 万俟珏突然飞身而起,不管是台下还是楼上的人都跟着起身,许多人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拉住。彩裙飘飞,那一袭纤姿却是脚步凌空几踏,稳稳地落在沙醉心对面的座位上。万俟珏歪头,笑睨着沙醉心,问:"如何?"低头,给自己斟了杯酒。 沙醉心抬掌盖在酒杯上,说:"别喝了,你醉了。"事实上,是她醉了。 万俟珏的眉头一扬,睨着她。 沙醉心见到有人朝她俩围过来,显是刚才万俟珏的举止太过轰动。她一把拉起万俟珏说:"我请你喝酒。"抓起酒壶抛下两颗碎银子匆忙离席跑出酒肆,拉着万俟珏飞身上房。她拉着万俟珏在房顶上狂奔一段距离,跃到报点的鼓楼顶上坐下。 鼓楼,正处城中央。每天清早鼓楼响城门开。 沙醉心喝了一口酒,又把酒递给万俟珏,说:"要不是知道你来自殇情宫,我会以为你会来自帝王家。"繁华与落寞,在这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万俟珏说:"我要是告诉你我生在帝王家,你信么?" 沙醉心答道:"我信!"平常人家养不出她这样的人。 万俟珏展颜一笑,向沙醉心举起酒壶做了个干杯的动作,又喝了口酒,然后把酒递给沙醉心,她起身,张开双臂,飞身跃下高楼,踏破夜空,飘然飞去。空中,远远地传来万俟珏的声音:"我叫万俟珏,又名华玲珑。" 沙醉心怔住。随即一惊:今日她亲眼见到当街一举击杀苗疆五毒的又是谁?万俟雅言!幽岚城城主竟然已经来到逍遥城!沙醉心起身,拂去身上的尘,施展轻功飞奔离去。 万俟珏落在城中一座宅院前,她看抬头望了下牌匾,跃入院内。 气派的后堂,"日月同辉"牌匾悬于正堂上方。空荡荡的大厅里坐着两个人,一名男子坐在右侧首席闭目养神,左侧首席则坐着一个年约十几岁一身绣纹华丽男装打扮的少女。那少女时而挠头,时而把玩手里的玉骨折扇,时而起身去玩烛台上的蜡烛。 那男子看了下时辰,说:"卓总管,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派人出去……" 那少女"呼"地一声吹灭蜡烛,又给点上,说:"等。一动不如一静。" 紧闭的窗户突然开了,一阵风刮进来,屋子里的蜡烛瞬间全灭,跟着又"哗"地一声点燃。 "什么人?"那男子一声喝叱,他看到一条人影如鬼魅般飘了进来。听到身后有动静,他一回头便见一个明媚娇艳的少女负手而立站在正堂"日月同辉"牌匾的下方。他男子当即抱拳曲膝行礼:"属于徐寿阳见过主上。" "起来。"万俟珏缓缓转身,抬头看向扭头看着她的卓想儿。 想儿飞奔到万俟珏的身边,笑呵呵地叫道:"少主,想儿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你。我和徐堂主等了你七晚,总管等到了。" 万俟珏抬手在想儿的额头上弹了记,问:"伤怎么样了?" "已经全好了。"想儿挥挥胳膊,得意地朝徐寿阳挤了下眼。 万俟珏在正位上坐下,说:"徐堂主,目前逍遥城情况如何?有哪些江湖中人来到逍遥城,他们的行踪可有掌握?" 徐寿阳一一禀报。 万俟珏点点头,说:"继续盯好了,有情况继续来报。"她又问想儿:"目前朝中情势如何?" 想儿答道:"目前朝中由宫主主持,城主于昨日傍晚到达逍遥城。"说罢,递给万俟珏一张折子:"我全拟在册子上了,请少主过目。" 万俟珏看过册子,略作沉吟,便把册子扔进了火盆。万俟珏对徐寿阳说:"徐堂主,传我令,派出堂中所有杀手,全力追杀苗疆毒下门下弟子。听着,行动务必干净利落,不得留下丝毫蛛丝马迹,若行动失败落入人手,绝不留活口。明白?" "是!" "想儿,你给我查清楚和苗疆毒王勾结的是什么人。苗疆毒王和齐国那边的接头人是谁,查清楚了,给我杀了!"万俟珏杀气腾腾。敢拿她当软柿子捏,敢拿她开刀,她叫这帮王八蛋后悔今天。 想儿犹豫了下,说:"城主和陶总管都在逍遥在,门下'刑杀堂'和'天眼堂'也已进驻城中,目前逍遥城已呈全面封锁,此时行动恐有不妥。""门"自然是指凤轩门,"刑杀堂"是凤轩门的杀手组织,"天眼堂"则是眼线。门主一到,凤轩门已经把逍遥城罩成天罗地网。 万俟珏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想儿,沉声问:"你怕什么?" 想儿心中一颤,赶紧跪下,应道:"想儿领命。" "听清楚了,办事的时候敢出纰漏,当心项上人头。" "是!"想儿赶紧应道。 万俟珏的声音一缓,说:"起来吧。派队人出去打探商泱的行踪。" "是!" 万俟珏回到落脚的酒楼,便见那大块头正像门神一直矗在她的房门口。她走到门口正要进门,那大块头突然伸手挡住她,说:"这是我家公子爷的房间,你走错门了。" 万俟珏挑眉,抬头看向那大块头,问:"换身衣服就不认识我了?" 那大块头惊得猛向后大退一步,惊叫道:"公子爷!"眼睛都瞪得鼓了出来。公子爷居然是女娃。他揉揉眼睛,看了又看,确实是女娃。"公……公……公子爷……姑……姑……"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了。 万俟珏莞尔而笑,暗骂声:"这个大笨头。"她说道:"你还是继续唤我公子爷好了。"想起还不知道这大块头的名字,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叱罗吐盖。" 万俟珏问:"你是叱罗部的人?" "是!" 万俟珏哈哈笑道:"我祖上是万俟部的人。" 叱罗吐盖欣喜地问道:"公子爷也是鲜卑人?" 万俟珏反问一句:"你说呢?"推门进屋,关上门,暗暗摇头,一千两银子就买了头大笨熊。好在憨厚。 第二天天亮,万俟珏写了封信递给叱罗吐盖,说:"送到东大街逍遥城卫戍统领魏廷的府上,把信交给……嗯,交给一个姓万俟的人,这人的相貌与我相似,穿得很华丽,像一只骚孔雀。" "哎!"叱罗吐盖响亮地应一声,问:"那是公子爷的亲戚吧?" "嗯,是我的亲戚。她脾气不大好,爱欺负人,她要是欺负你,你不准还手,但也不许示弱给我丢脸。" "哎,公子爷请放心,叱罗吐盖绝不给你丢脸。"叱罗吐盖捏着信,喃喃反复念几遍"送到东大街逍遥城卫戍统领魏廷府上交给一个姓万俟的骚孔雀",记牢了,揣着信,出门去了。 叱罗吐盖一出门,万俟珏当即"哈哈"大笑出声,眼泪都出来了。妈啊,这人的脑子简单得可以啊。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小姨见到这憨子时会是怎么表情了。脸绝对得绿了。 一个时辰后,万俟雅言刚把男装换好,叱罗吐盖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带回来万俟雅言的一句话:"混账东西,给我把皮绷紧点。" 万俟珏瞅着叱罗吐盖问:"没了?" "没了。" 万俟珏问:"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只是她瞪人的眼神颇具杀气,属下也不畏她,与她对视良久。后来她大袖一拂,说:滚,带句话给那混账东西,让她给我把皮绷紧点。" "你当着她的面叫她万俟骚孔雀了?" "没,我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万俟珏没再说什么,打扮得像个纨绔子弟般拿着柄小折扇晃荡出门去了。她刚晃出酒楼,突然一匹快马飞来,吓得路上行人纷纷闪避。万俟珏在路中间,回头,就见那马蹄子已经踏到脑门子跟前。她刚要闪避,边上那叱罗吐盖已是冲到面前,甩开膀子一拳撞在马肚子上,再用肩膀大力一撞,马和马背上的人一起飞了出去。 马背上坐的是一个白衣女子,马飞出去时,她一个翻身落下,落地时拔剑出鞘,一抬头,赫然看到万俟珏,当即叫声:"珑师姐。"面露欣喜,随即又转为急切,赶紧道声:"快去救师傅。" "师傅?"商泱?万俟珏上下扫视两眼这女子,看这身衣服可不正是殇情宫弟子么?"你是?" "殇情宫四大弟子之一的林霜。" 殇情宫四大弟子,风霜雨雪,排行第二。"可有证据?" 林霜赶紧摸出腰牌递给万俟珏,万俟珏看过腰牌无误,突然朝那林霜出招,几招交手,对方露的果真是殇情宫的功夫。 万俟珏问:"师傅怎么了?" 25 25、第二十五章 … "被苗疆的人用万蛇阵困在山上。" "嗯?"万俟珏诧异地挑起眉头。商泱那身神鬼莫测的功夫能被苗疆的人困住?商泱困住了,这当徒弟的跑出来了?她问:"怎么被困的?" "山林僻静清幽,师傅这几日都在那打座练功。今天我备好早餐,迟迟不见师傅回来,便去找师傅,结果远远地就看到苗疆的弟子守在乱石林外,我潜过去,见到满地都是蛇,苗疆的人还堵在上风口放毒。我顿知不妙,赶紧回来求救。珑师姐,请速带人救师傅。" 万俟珏问:"师傅还能让几条蛇困住?" "师傅怕蛇,见到蛇动都不敢动。"林霜急得直跺脚,见万俟珏不动,调头就要走。 万俟珏的手一扬,一把拉住林霜,问:"哪个方向?" "城东,顺着官道走十里地,能看到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是。"林霜刚说完就见万俟珏朝城东方向飞奔而去。她路过驿站的时候,见到有马拴在马槽中,她夺了匹马,一抽马鞭飞快地冲出城,赶去。 万俟珏不敢全信林霜的话,恐有人在竹林里设伏,她奔到竹林外飞身下马,纵身一跃,飞快攀飞到竹梢,踏着竹尖一路飞奔。她跃过竹林,便见一座青山。万俟珏踏着树枝飞奔上山,没多远,便听到有尖锐急促的竹笛声在林中此起彼伏,一股刺鼻的药味飘散在林中,伴随着呛人的烟雾。万俟珏屏息,捂住鼻子,顺着离她最近的笛声方向传去,就见一个苗族老人坐在树下吹笛。万俟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树下滑下去,落在那苗族老人的身边,未等他反应过来,万俟珏的手扣住他的咽喉,手指用力往咽喉下一按一扣,锁喉功下,那苗族老人当即毙命。万俟珏杀掉一个,又朝下一个目标奔去。她没奔多远,就见两个人抱着一堆柴火在那里升烟,还往烟里洒毒。万俟珏从树上一跃而下,曲膝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胸膛上,在那人倒地的一瞬间,万俟珏的身子向后一仰,她的膝盖便已移至那人的咽喉,膝盖用力往下一压,便听到骨头碎裂声响起。紧跟着她翻身而起,一个倒踢金钩,脚尖重重地踢在另一人的太阳穴上,那人的头一歪,身子一挺,不动了。 一路上,万俟珏见人杀人,不多时,十几条性命全部了结在她的手上,竹林里的笛声也停止了。 突然,一阵尖锐的笛声划破树林。 万俟珏见到不远处又几个苗族人急冲冲地往山下奔去。她冲过去,摘一把树叶,以"摘叶飞花"手法打出去,那几人惨叫一声,倒地,顺着斜坡往下滚。万俟珏侧耳,听不到苗人的动静,刚想张嘴喊声:"师傅",想起她师傅不会说话,她喊了她师傅也不会回应她,白喊,她只能在树上飞奔到处搜巡商泱的踪影。 树林里到处是毒烟。万俟珏即使尽量压住呼吸,多少也吸入了些。这毒烟辛辣呛喉,晕得人眼睛火辣辣的,让人心烦意乱,很是暴躁。 万俟珏翻到山阴面临近山涧的地方,突然发现满地都是蛇,五花八门的蛇,有许多是万俟珏见都没有见过的。这些蛇极反常地满地毛蹿,万俟珏刚从树上落到地上,周围的蛇就全朝她涌了过来。万俟珏荡出一股真气把这些人拍飞,翻身上树,像只猴子般在树上蹿行。树上也挂着许多蛇,每隔三两棵树就有一条蛇,万俟珏没那功夫管它们,她的移动速度快,蛇想攻击她也没门。 突然,一道白影映入她的眼帘。她站在山涧瀑布下的一块青石上,翩然身姿迎着飞瀑,形成一幅极美的画卷。万俟珏飞身跃过去,足尖踏着溪流腾沸的踏流而上。她落在那块青石旁边的青石上,定睛一看,不是她师傅商泱是谁?她叫声:"师傅。"展颜一笑。商泱回头,俏颜苍白,双唇紧闭,微微颤栗着弱弱地望着她。 万俟珏问声:"怎么?"她跨步朝商泱在的那块青石跃去。 突然,水里溅起一朵水花,商泱吓得眼睛一闭,抬袖,指尖射出一道劲气。 万俟珏落在大青石上,只见她师傅双眼紧闭、咬紧牙关。"怎么了?咝……"她倒抽口气,脚腕处好疼。她低头一看,顿时发出"啊"地一声尖叫,抬掌,一掌劈过去。一条蛇,只剩下半截,后半截身子不见了,前半截身子在,头死死地咬住她的脚。万俟珏一掌劈碎那蛇的上半截身子,再把那死叼住她的腿不松口的蛇头掰下来,顿时脸都绿了。有毒啊!她叫道:"师傅,我被毒蛇咬了!" 商泱叫得全身发颤,惊恐地睁开眼看着万俟珏。 万俟珏迅速封住自己的经脉,她正欲往大青上坐下脱下靴子看身上的伤,赫然发现水里有许多毒蛇在翻滚,还有蛇想顺着岩石爬上来,好在水流湍急,青石又长满青苔,滑,这些蛇才没上来成。蛇不上来就没威胁,她赶紧脱掉鞋袜处理蛇伤。被蛇咬伤的地方有两颗毒蛇牙印,牙印处浮现青瘀色。万俟珏运功以内力强行将伤口处的毒血逼出便把鞋袜穿了回去,起身,背对商泱,半蹲下身子,说:"师傅,我背你离开。" 商泱轻轻摇头,在万俟珏的肩膀上轻了下。她的手悄悄地拽住万俟珏的裙子一角,站在大青石上一动也不动。 万俟珏笑问:"师傅,你怕蛇呀?没事的,你看我刚被蛇咬了都没事。"江湖五莫惹啊,居然让蛇困在溪涧的石头上动也不敢动。 商泱轻轻点头,很老实地承认她怕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蛇,只知道从小就怕,看到蛇就不敢动,只有等蛇走远了看不到了她才敢再挪步。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衣服都是用香料药草熏过,蛇虫闻到就会避开。她很多年没遇到过蛇,今天突然见到这么多,商泱几乎被恐惧淹没。她这一辈子从没怕过什么,武功被废亡命天涯时她不曾惧过;万俟雅言对她施暴,她除了疼和困惑外,她也不曾怕过。她也想离开,山上的蛇比水里多得多,苗疆毒王的人没有离开,这些蛇是不会散。她一离开这时在,立即会被群蛇围攻。 "别怕,我替你开道。"万俟珏说完,抬手,运功,朝水里拍掌。雄厚的内力击出,震起千层浪滔,水幕飞溅,水里游弋的蛇被她的掌力震得弹出水面,再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好了,我们走。"她问商泱:"要我背你吗?"转身,背对商泱蹲下身子。 商泱略作沉吟,把手搭在万俟珏的肩上,被万俟珏背了起来。 万俟珏背着商泱,施展轻功,足尖一点,跃至岸边。她刚落地,尖锐而急促的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笛声在响,林子里的树枝也像被谁在猛烈晃动般摇晃不止。 蛇如潮水般涌来,遍地都是。这些蛇一见到她,疯了似地扑来。 商泱的身子一翻,从万俟珏的背上跃下,一把抓住万俟珏的肩头,拽住万俟珏又跃回到大青石上。 万俟珏哭笑不得。师傅,你不是吧,怕蛇怕成这样!她也恼,苗疆毒王的人成心想把她俩困在这里。她冷哼一声,扬声道:"就凭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把我困在这里?"一手扣住商泱的腰肢,带着商泱跃出溪涧,对着蛇群就是一阵猛拍。 商泱屏息,喂了颗药丸在万俟珏的嘴里,她自己也吞了颗避毒丹。 林子里弥漫着毒烟,苗疆的毒不可小窥。 万俟珏把药丸咽下去,她一手扣住商泱的腰,一手挥掌狂拍,见到哪有蛇就往哪里拍,掌风之下,没一条蛇幸免,涌上来的蛇全部被她震成碎断,掌风所到之处,有些大树都应声而断。她带着商泱走了一程,突觉头晕目眩,身形一晃,差点没站住。林子里的毒烟有毒,商泱的药不顶用,她凭内力支撑也撑不了多久,必须马上下山。 笛声在她身边响起,离她很近,绕着她到处转。万俟珏侧耳细听了下,不是笛声,是哨声。哨声中,地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个没完没了,还有蛇前仆后继地涌来,仿佛整座山上的蛇都出动了般。 突然,"咻"地一声破空声响,有细小的东西迅速射来。万俟珏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当即抬袖拂开,跟着便见四面八方都涌起白色的毒烟,封住了她的去路。 万俟珏抬手就从袖子里射出凤翎响箭,召集护卫。她带着商泱,踏着一棵大树地树干飞攀往上准备上树梢走。她还没走下去,林子里突然射出无数毒针。万俟珏挥袖一卷,卷住那些毒针,又把它们全从射来的方向射去。她继续往上,毒针又射来。万俟珏再次挥袖给扫了回去,她定睛朝毒针射来的方向望去只看到茂密的植被,没有看到有人。 商泱一把拽住万俟珏从一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上。她的手里多了条白练,灌上内力,白练变成软鞭,甩出去,缠着对面的树枝,带着她俩,像荡秋千般往前行。没多久,两人就出了毒烟区。商泱迅速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一句:"速速离开,危险。" 万俟珏当然知道危险,她牵着商泱的手在林子里飞奔。没走多远,头越来越晕。万俟珏死死地咬牙挺住。她要倒也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她是来救商泱的,不是来让商泱救的。 林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你还想跑多久?你动得越厉害,蛊毒发作得越快。" 万俟珏摘一把叶子,回声就朝那声音响起的地方射去,同时一掌劈过去,大树应声而断,轰地倒下,压垮不少树枝。她拽住商泱刚要走,商泱却一把挣脱她的手朝大树倒下的地方扑过去。 商泱刚落地,大树后面的一个小坑里突然跳出一个人影,跃开,尖锐的哨音响起,那人抱着棵大树树干停下。 商泱迅速跃后,站到万俟珏的旁边。 是沙醉心,她单臂攀着大树,另一只手拿着哨子在吹。她的全身上下都挂着筷子长大小的小蛇,这些蛇虽小,却个个色彩斑斓,头部异常扁大,呈三角形。 万俟珏没想到是沙醉心,昨晚还在一起喝酒,今天就在林子里交起手来。她一抹额头上的冷汗,问:"沙醉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沙醉心答了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26 26、第二十六章 …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沙醉心这次的目标是谁都不可能放过她俩。 万俟珏冷笑着问道:"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俩么?"林子里又传来动静,万俟珏瞥了眼周围的动静,大批杀手藏身树后。树林里人影憧憧,训练有素的杀手正在布置机关。与之相伴的还有蛇,满地的蛇。万俟珏信手折了断小树枝在手上,她折去上面的枝丫,将树叶握在掌中。血液里似有东西在涌动,皮肤浮成一层燥热感,身上却感觉到冷,汗水遍布她的额头渗透她的底衣。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万俟珏身边的空气似乎也变成一片死寂。她压低声音说句:"师傅,我杀蛇,你杀人,我们杀出去。一个不留。" 商泱点头。万俟珏大叫一声:"动手!"对着沙醉心所在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放!"沙醉心一片令下,对准她俩的毒箭同时射去。 商泱与万俟珏的速度极快,那些射来的箭连片衣服都没沾着就已远远地落在她俩的身后。她俩的速度快,沙醉心的速度也不慢,见到她俩扑过来,缠在身上的蛇瞬间全部射向她俩,她自己则飞身跃后,迅速躲开,在树林子里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万俟珏见到有蛇射来,她推掌拍出去,凌厉的掌风拍到那些蛇身上,便听"噗"地一声爆炸声,毒烟散开。 商泱一把拉住万俟珏向后跃开,毒箭又射了过来。她带着万俟珏迅速敏捷地闪躲。 焠毒的箭弩四面八方地射来,商泱出手如电,将这些射到面前的弩箭拨开或抓住。她与万俟珏边战边朝一边冲去,突然,脚下一滑,踩在网上。商泱一个飞身射跃出去,万俟珏却落在了网中。她赶紧一枚暗器打过去,将挂网的绳子割断。万俟珏落在地上立即一个翻滚,射,落在她刚才落地的地方。万俟珏接连翻滚射避射来的箭,商泱也冲过去护她。万俟珏乘机从网里钻出来,那网上带有勾刺,刮得她全身剧痛,她却顾不得。万俟珏怒了,她大吼一声,运足全身功力,暴吼着连拍数十掌,掌风如及犹如火雷爆炸,大树应声而断,地面上的东西全被她的掌力震到天上去了,小树、落叶、包括藏在树后的人。 商泱也扑了出去,她的身影犹如幻影般在林中迅速蹿动,偶尔,有一两声惨叫传出,没多久,树子里便是一片死寂。 万俟珏收手,双目赤红,脸颊也像抹了胭脂般胀得通红。她扭头迅速扫视两圈回到身边的商泱,除了额头上有些汗水,脸颊微微泛红外没见什么异样,放心地笑了笑,说:"师傅,我带你出去。那些人全杀光了吗?" 商泱摇头。她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逃了,包括沙醉心。" 万俟珏牵着商泱的手迅速朝前方飞奔,说:"沙醉心是想毒死我们。她不可能放我们下山,定还会在下山的路上设伏。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救援。和她们耗下去,我们不累死也会毒发而死。"论硬拼,她们不是敌手,就会像这样一波接一波的围攻,耗死她俩。商泱怕蛇,万俟珏见到路上的蛇都不遗余力地拍飞。奔跑的步伐越来越不稳,好在有商泱扶住她。 她俩是朝山的另一面跑的,跑着跑着,便到了两山之间的大山涧。万俟珏拉着商泱顺着斜坡下去,便见一波碧潭在群山的拥抱中。潭水旁是一面约有两丈高的崖壁,崖壁上方长着苍翠的绿树,树枝伸入潭水上方形成一片树荫。潭旁,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表面干燥平滑。岩石上方就是树荫。 万俟珏爬到岩石上方的树荫上朝下一看,根本看不到底下的岩石,只能看到旁边的半池潭水。她下到潭边,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山势,有山有水,地方还隐蔽。她滑到大岩石上坐下,仰起头望向蹲下身子替她症脉的商泱说:"师傅,你休息会儿,我要运功逼毒。" 商泱静静地望着她,轻轻点头,冲她轻轻扯了下嘴角。这孩子长大了。 万俟珏闭上眼,运行内功。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顺着她的经络血脉游走。经脉畅行无阻,但身体却时冷时热,皮肤燥得慌。是中毒了,不是一般的毒。她有和呼延师师学过用毒,但学得不精,只翻过些毒书和了解用毒常理。这毒不像之前被蛇咬伤,逼出伤口处的毒血,基本上残存在肌肉上的那点毒自身就能恢复排除。这毒顺着呼吸渗透进血液里,没有专门的解药,凭内力是无法清除的。她必须下山寻解药。万俟珏睁开眼,便见商泱盘膝坐在她的身边,张嘴喷出一口毒血。 褐色的血里面似有什么小虫子在蠕动,万俟珏凑近一看,还真是小虫子,极少,只有芝麻的五分之一不到。她担忧地看向商泱,问:"师傅,你没事吧?" 商泱摇头,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我中毒不深,已经逼出。"她见万俟珏的脸色不好,一探万俟珏的脉膊,面露惊讶,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你不会运功逼毒" 万俟珏说:"我好像中了蛊毒,逼不了。蛊在我的血液里。"她苦笑。 商泱在万俟珏的手上写道:"蛊,也是毒虫,以内力震之栖身之所,其自逃。内力驱其成团,以真气困之,强行逼出。" "哦,我试试。"万俟珏照商泱说的,先以内力震动经络,把这些蛊虫全部聚到一起,然后,用真力锁住,再顺着体内经脉跑到食道,她再"哇"地一口给呕了出来。吃的早饭连同这些"蛊"一起吐出来,顿时一片腥臭,熏得万俟珏蹿出去老远,然后累得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向商泱说:"师傅,有效。"却觉双眼浮赤,仍是身体燥热。 商泱把万俟珏扶起来,先探了下万俟珏的额头,又再替万俟珏号了脉。脉象很乱,内火旺盛,有余毒在身上,得用药石调理。她也有这症状,但内力深厚,比万俟珏好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背万俟珏下山,开几昧药调理几天就好了。可她现在也是余毒未清,气虚乏力。自行下山勉强尚可,背万俟珏下山,她没那力气。商泱喂了万俟珏两颗常备的清毒丸,不是专治这方面毒的药,但多少有些效果。她自己服下药,佐以内力调解,到明天应该就能恢复。 商泱把大岩石上的污秽清理了,把万俟珏扶回岩石上坐着。她自己则开始运功调息。 万俟珏躺在山石上,脱下外袍做枕头,她只穿件单薄的长衫躺在岩石上。 热,很热。万俟珏感觉自己喷出的呼吸都带火气。她在大岩石上打滚,哪里凉快就往哪里贴,真想抱着块大冰块睡觉。热得难受了,万俟珏索性蹦到潭水里去泡着。 商泱运转两个大周天,觉得体力又恢复了些,抬眼一看,发现万俟珏半泡在潭水里趴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她过去把万俟珏从水里抱起来,万俟珏惊醒,睁眼看到是她,一双胳膊抬起来搭到她的肩膀上。"师傅,我难受,想要女人。"万俟珏低声说道。 商泱蹙眉,把万俟珏抱回大岩石上,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静心!你有毒在身,内火旺盛,少想情欲方面的事。" 万俟珏噘嘴。她刚才做春梦了,梦到商泱和她那个。她握紧商泱的手,望着商泱,拖长声音喊句:"师傅。" 商泱挣开万俟珏的手,绷紧脸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休要胡思乱想。"她不可能去替万俟珏找女人! 万俟珏嘟起嘴,气呼呼地闭上眼睛,两三下扒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扔到一边,抱着那件薄薄的外袍睡觉。青天白日,就这么裸睡在大岩石上。 商泱脱下最外面的那件薄套盖在万俟珏的身上,静静地坐在一边守着万俟珏。 白天还好,到晚上人体开始自我排毒,万俟珏所中的毒和自身身体会进行一番激烈搏斗,在缺少有效药物辅助的情况下,万俟珏会更难受。她不确定这些毒里有没有催情成份,但万俟珏已经人事,对这方面有念想也是应该。两者相辅,有欲望引发也属当然。 商泱在万俟珏睡熟后到附近转了圈,没见到有用得上的草药。她拣了些枯枝,在入夜后架起篝火,又在潭水里抓了几条鱼烤熟,把万俟珏叫醒,让万俟珏吃了些鱼。 夜很静。天空的星星很亮。透过茂密的树枝,能隐隐看到天上的繁星。 万俟珏蜷睡在商泱身旁,在发烧,偶有呓语,含糊不清。 商泱有些困倦,靠在万俟珏的身旁睡下。 万俟珏睡得迷迷糊糊的感到身旁有人,一身馨香,温软的娇躯。本以为是床侍,但忽地想起是在野外,瞬间惊醒。她睁开眼,坐起来,赫然见到她师傅睡在旁边。 商泱睁开眼,双眸中透着倦倦的睡意,她见万俟珏没动,便又困倦地合上眼。 万俟珏俯身在商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她知道这是她师傅,可是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念想,她想要她师傅,想把她师傅搂在怀里,想和她师傅亲近。"师傅。"她在心里无声地喊一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多想说句:"我爱你"。她谁都不想要,她只想要她师傅。可这是她师傅,她正正经经拜过师的师傅,向她学过功夫的师傅。万俟珏和商泱交过手,和殇情宫的弟子交过手,她知道自己小时候学的一些功夫里有殇情宫的功夫,而且是上乘武学。万俟珏很矛盾,她一方面顾虑这层师徒关系,一方面又想无视这层关系用点手段得到她师傅。她如果自己引诱或者是强行霸道地乱来,会伤害到商泱,她宁肯不要。 27 27、第二十七章 … 迷迷糊糊中,商泱感到身旁有人。她睁开眼,一道模糊的身影守在她的身旁。熟悉的眉眼,紧锁的眉头,沉凝的神情,犹如千般心思压在心头。她想起她在幽岚城的那些日子,万俟雅言经常来到她的住处,什么也不说地坐在那里,一坐大半个时辰。万俟雅言霸气,又心细若尘,且敏感。过于沉敛的性情让她把一切都压在心里,能说的都和华君说,不能说的都压在内心深处。一个肩挑天下的女子,霸气凌厉,内力却积压了太多太多。从来,她都是远远地看着万俟雅言,从来没有这么近地靠近过。商泱忍不住抬手抚平那紧皱的眉头,握住她的手写下:"天下任何事你都尽可为之,何故紧锁眉头?" "我想要你。" 商泱无声地低叹口气,又写道:"我是你的女人。" 她吻上商泱的额头,轻轻的十分温柔。这次不同上次粗暴残忍,她的她的掌下犹如一件稀世珍宝被细心地呵护,柔情万千。商泱合上眼,柔顺地靠在她的怀里,任她在自己身上游移。她是属于她的,属于万俟雅言的。万俟雅言若想要,她愿意给。 商泱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她抱着她,与她缠绕在一起,被她拥在怀里,细细的摩挲,温柔的细吻,就连进入也是那般小心谨慎,不如上次弄得她那样痛。虽然这次也有痛感传来,可耳畔那一句句低声细语的呢喃:"我爱你,好爱好爱"犹如绵绵春雨的冲刷,绵绵柔情牢牢地包裹住她。 这便是情爱的滋味么? 她在她的体内。商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着:"我是你的女人,至死不渝。" …… 沉睡中,商泱感觉身旁有人影晃动。她惊觉地惊醒,望见万俟雅言站在她身旁。昨夜半梦半醒间发生的事浮上脑海,她望着万俟雅言,忽尔感到紧张和惊诧:那不是梦? "唔!"地一声闷哼,有人要商泱的怀里动了下。肌肤相贴的触感传来,商泱的脑子顿如五雷轰顶般炸开。 万俟珏睡意朦胧中感觉不对劲,倏地睁开眼,赫然看到她小姨的袍摆就在旁边。她惊得蹭地一下子撑起身子,喊声:"姨!"低头一看,自己寸丝不挂地坐在同样寸丝不挂的商泱身旁,她俩的腿还缠在一块儿。万俟珏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扯过旁边的衣服七手八脚地把商泱遮住,吼道:"姨,哪有你这样大清早闯过来看……"她的话没有吼完,就被商泱一把推开,跟着商泱便已起身,裹上衣服,揪住衣襟站在旁边。 商泱的脸色苍白,双眼含泪地盯着万俟珏。 万俟珏愣了,抬起头看向满眼悲愤的商泱,再扭头看向一脸阴沉的万俟雅言,她怔住了,脑子也懵了,有点没明白过来。她问:"怎么了?"声音干涩得都不像是自己的。 万俟雅言全身颤栗地死死地盯着万俟珏,颤抖的牙齿死死地咬紧,热血直冲脑海,手脚冰凉阵阵发软。她从牙齿逢里一字一字地蹦出一句:"我宰了你!"拂袖,抬掌,排山倒海般的一掌拍过去。强劲的掌风当即把万俟珏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满是鹅卵石的地上。 万俟珏趴在地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万俟雅言,强行压住胸翻涌的气血,死撑着站起来,说:"姨,我是真心喜欢商泱,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我师傅,我真心要她。"她的话音刚落,万俟雅言已冲到她的面前,连续几掌击在她的胸口再一记重拳把她打飞出去,万俟珏撞在崖壁上当场吐血,捂住胸口栽倒在地上。 万俟雅言嘶声怒吼:"孤杀了你这个逆女。"冲过去,抬掌就朝万俟珏的脑门子上拍下。 商泱的身形一动,一招拂开万俟雅言,救下万俟珏。她冲万俟雅言摇头,面若死灰,用哑语比划了句:"她中了毒。我把她误当成你。"说完,已有泪夺眶而出。她迅速扭头,转身离去。 万俟雅言大喊声:"雪城。" 商泱顿住,背对万俟雅言,泪如雨下,全身颤栗。 万俟珏不是瞎子,她看得懂哑语。她趴在地上,满嘴鲜血,她抬起头,大声问道:"你心里的人是我小姨吗?昨夜你的那句'我是你的女人'是对我小姨说的吗?" 商泱没应她,施展轻功快速离开。 万俟雅言死死地瞪万俟珏几眼,朝商泱追去。 万俟珏趴在地上,"呕"地一声再次喷出血。她捂住胸口,仰面倒在地上,胸口阵阵钻心地痛。昨夜地云雨,商泱的那句"我是你的女人",她小姨的狰狞面目,她师傅的眼泪齐齐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师傅竟然是她小姨的女人。她师傅竟然是她小姨的女人。"哈哈哈哈!"万俟珏大笑出声,没什么比这更好笑。她小姨不是只专情她娘亲么?什么时候和她师傅纠缠在一起?她的师傅竟然是她小姨的女人。 派人守在不远处的陶婉听到万俟珏的笑声赶来时吓坏了,赤裸全身的万俟珏满嘴鲜血地躺在地上发疯似的大笑。她赶紧脱下身上的外袍把万俟珏裹住扶起来,大声叫道:"来人!" 万俟珏一把堆开陶婉,流着泪叫道:"我不用你管,不准碰我!"踉跄着朝前奔几步,又摔倒在地上。 陶婉过去扶她,她又一把推开陶婉。 万俟珏声嘶力竭地叫道:"不准碰我!"声音过大,震得自己又吐出口鲜血。她仰起头,大声叫道:"万俟雅言,我恨你!" 陶丫宝站在旁边,看着万俟珏,人都吓傻了。 韩道赶过来,看到万俟珏一把扒开身上的衣服,吓得当个激灵,赶紧闭眼。 万俟珏撕掉陶婉的衣服,找到自己的衣服,披上,一抹脸上的血和泪,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顺着山涧的路朝下走。 陶婉哪敢让万俟珏自己一个人走,她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万俟珏跌跌撞撞地下山。 陶婉跟着人,跟了一程,便见万俟珏走到溪涧尽头的一处悬崖前。她忙追过去,大声叫道:"少主当心,那是瀑布悬崖——"话犹未了,就听到万俟珏突然发出一声怒喊:"万俟雅言,我要你断子绝孙!"纵身一跳,从飞瀑边跃了下去。 "少主——"陶婉发出一声嘶吼飞奔扑去,只见万俟珏"咚"地一声落入湍急的水潭中,瞬间没了身影。她的身子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娘——"韩道赶紧追过去。 陶丫宝站在远处,听到万俟珏的声音和她姑姑的声音在山里回荡,人都惊住了,赶紧飞奔过去,趴在悬崖边,喊:"姑姑!" 韩道也在喊娘。韩道冲追到悬崖边的护卫叫道:"快,快啊,快下去救我娘,少主,少主也在下面。" 陶婉跃入潭中,水潭很深,冲刷下来的水力量很大,几乎把她冲到潭底去。好在她水性好,费尽力气才游上岸。她浮到岸边,喊:"少主!"扭头四顾,哪有万俟珏的半分踪影。"少主!"陶婉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又深吸口气潜到水底去。 没一会儿,陶丫宝领着暗生摸下来。 陶丫宝站在岸边喊:"姑姑!" 陶婉叫道:"会水的都下水,少主在水里。"这都一柱香过去了,少主身受重伤,如果在水里没有上来,那恐怕是凶多吉少。 搜,水潭里,流水里到处搜。地方就这么大,几十个人在水里搜,却连万俟珏的一点踪迹也没找到。 没一会儿万俟雅言来了。她沉着脸,走到潭边,问:"发生什么事了?"她听到那喊声了。 陶婉拖着湿透的身子爬上来,低声问道:"门主,少主她,失踪了。"陶婉牙齿都在打颤。 万俟雅言沉着脸,说:"说清楚,怎么失的踪?" 陶婉答道:"从上面跃到水潭里就不见了。" 万俟雅言说道:"顺着水流沿途搜。她水性好,淹不死她!"她则脱下外袍,飞身一跃跳到深潭里去了。 "门主!"陶婉一跺脚,赶紧扑入水潭。门主不会水。 万俟雅言屏住呼吸。水里的水流很急,水花四溅,她连眼睛都睁不开。想听,也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万俟雅言沉到水底,水底一片清澈,有水草还有小鱼。她抬眼一看,水下的空间很大,一眼看不完。万俟雅言憋住气,仔细地在水底搜寻,除了水草游鱼就只有石头。她不会水,在水里行走很困难,完全凭着用掌力劈出劲气堆动自己前行。她没看到万俟珏的踪迹,倒看到几具骷髅。前面很暗,她正要靠过去,陶婉游下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往上拽。万俟雅言挣扎了两下,一着急,有水呛进来,她顿时慌了神,一把抓住陶婉,跟着就被卷入水流中。陶婉自她的身后抱住她,带着她往上浮。两人一直被水流冲出离潭水两三丈远的地方才浮上水面。万俟雅言"咳咳咳咳"好一阵咳嗽。 陶婉替她顺气,宽慰道:"门主莫急,属下这就再下去找。" 万俟雅言抓住陶婉的手,说:"一定要找到。她有重伤在身。"找不到,珏儿会死。他们家只剩下这么点骨血,只有这一个孩子。断子绝孙,后继无人,打下再多的江山建再伟大的基业都没有意义。她什么都完了。 28 28、第二十八章 … 溪涧两岸,水流中,深潭里,整整搜寻了一整天还不见踪迹。水流到一里开外就是浅滩,即使人被冲下去,那也能在浅滩上找着。但是,没有。 夕阳照下,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陶婉对万俟雅言说道:"门主,吃点东西吧。"她的眼睛泛红,心里也难过。整整找了一整天,还没有找到,少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万俟雅言一字一句地说道:"珏儿在潭底。"她扭头看着陶婉说:"陶婉,再派人下去找。找水性好的,给我搜遍潭底每一个地方。" 潭水很深,水流又很又猛,人下去根本睁不开眼。潭底的水相对平缓,但是人在水下根本潜不了多久就得浮上来。一拨又一拨人派下去,却是徒劳无功。 陶婉哽咽道:"门主……"天就快黑了,夜里下水更危险。都已经淹死好几个下水搜寻的人了。 万俟雅言暴躁了,她嘶声吼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找!派人下潭,马上!" 一道幽灵般的白影缓缓走过来,立在潭边。 万俟雅言看见商泱,深吸口气,扭头对陶婉说:"你去看看雪城。"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商泱跃进了潭中。万俟雅言吩咐道:"陶婉,派人跟下去,别让她出事。"她想想不放心,又想亲自下水,被陶婉劝阻。 没两下,被陶婉派下去保护商泱的人上来了。"暗主,商宫主……商宫主不见了。" 陶婉惊声问道:"怎么可能不见了?" 万俟雅言也是惊得眉头一扬,跟着又拧起眉头,沉声道:"水下可能有路。来人,再下水,沿着四壁和潭底搜,下面一定有路或夹缝。"她只求千万别是夹缝,别是把人卡在里面上不来的夹缝。万俟雅言觉得自己血液都凝住了,她不敢去想珏儿如果出事,她不敢去想珏儿出事的后果。不计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 刚强如万俟雅言,在此刻,也禁不住落了泪。这是她家唯一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家,只有她和她。 没多久,下水的人喘息着来到万俟珏的跟前,跪趴在地上,喘道:"门主,水下有夹缝——" 万俟雅言的脑子"嗡"地一声响,身子向后一仰,差点一个立足不稳倒下去。她强撑住身形,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找!"手脚冰凉的她僵硬地立在那,犹如一塑千古不化的石碑。 天渐渐的黑了。 商泱没有上来。 下水的人又淹死几个,被拖上来。岸边摆着十几具淹死的尸体。 万俟雅言呆呆地立在潭边,不停地反复地问守在她身边的陶婉:"商泱为什么还没上来?"殇情宫地处海岛,商泱从小长在海边,水性极好。这点深潭困不住商泱。商泱下水后,和珏儿一样,不见了。珏儿现在是和商泱在一起么?万俟雅言呆呆地想。珏儿可能还活着。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不可能这么早死。她也很清楚珏儿的性子,刚硬绝不吃亏。让她万俟雅言断子绝孙,陪上自己的命,值吗?聪明如珏儿,不会想不明白这个理。可人在冲动之下,又有几分理智。万俟雅言摇摆不定,她只有苦苦地守在这里等。等,见到活人,或等见到尸体。 她不再派人下水。天黑了,再派人下水,只不过是再添几具门下弟子的尸体。 突然,潭水里冒出一片水花,一道雪白的身影自潭水中间冒出,淌水游向岸边。 "是商宫主!"岸边的人几乎欢呼出来。 陶婉惊喜地叫道:"门主,商宫主回来了。" 万俟雅言想要奔过去,才发现双腿僵硬发麻,根本挪不开步子。她长时间僵立,连腿麻了都不自觉。 商宫主上岸,一身衣裳贴在身上,娇躯毕现。 陶婉赶紧将早已备好的毛毯裹到商泱身上,问:"商宫主还好吧?" 商泱来到万俟雅言的身边,用哑语比划:"水底有一条很隐蔽的通道通往一个山洞。万俟珏在山洞里,奄奄一息。" 万俟雅言连连点头,说:"活着便好,活着便好。雪城,你领我去。" 商泱摇头,告诉万俟雅言水很深,那条通道也长,万俟雅言不会水,下去很危险。万俟雅言提出让门下弟子过去,商泱也摇头,问:"谁能潜水一柱香时间以上?" 所有人都噤声。万俟雅言能用龟息功屏息那么久,但她不会游泳。门下弟子会游泳,但功力不够,不能那么长时间完全不呼吸。万俟珏的伤很重,如果强行从水下带出来,会淹死在水里。 好在商泱医术高明,最后由商泱带了药和食物再潜水进去。 商泱带着用油纸包好的药材和食物,她入水前,万俟雅言拉住她。 万俟雅言肯求道:"无论如何,替我保下她。"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册羊皮卷,用油纸包好递给商泱:"这是玄功的第八重和第九重,传给她。" 商泱点头,接过万俟雅言递给她的武功秘诀潜入水中。万俟雅言的一身绝学都在这册秘笈上。此刻,万俟雅言毫无保留地信任交给了她,连同万俟珏的性命。若在之前,商泱能够坦然处之,但此刻,心却在滴血。她的身体,竟与这对姨甥都有了关系。商泱的心情复杂且沉痛,一颗心比这冰冷的水还凉。 山洞是地下河,空间很大。前几天下过大雨,有涨水,留的地方还算宽,也有风吹过来,空气还算流通。 商泱找到万俟珏的时候,万俟珏趴在水边人事不醒,浑身凉透了,只有胸口还有点温热。她抱着万俟珏捂了好久,又是渡真气又是输内力才把万俟珏的那口气缓过来。 商泱拆开防水封纸把里面的毯子取出来裹在万俟珏的身上,替万俟珏施针,又把事先熬好装进葫芦里的药喂进万俟珏的嘴里。弄完这些,她便呆呆地坐在旁边,脑子里什么也不愿去想。不愿去想昨夜发生的事,不愿去想与万俟家两代女人间发生的事。 她只想回到殇情宫,避得远远的。如果可以。 他们找不到万俟珏,她就知道万俟珏一定还在潭里某处。万俟珏潜水的功夫是她一手教的,她知道万俟珏没那么容易淹死在水里。没有被冲上来,没有被找到,就一定还在深潭下的某个地方。她很清楚这孩子对万俟雅言来说代表着什么。对于一个谋夺皇位起兵造反连累全族被诛的人来说,这孩子在某个方面来说是她的精神支撑,是对家族的交待,亦是唯一至亲的依偎。她不止一次见到万俟雅言呆呆地跪下在万俟雅歌的坟前…… 万俟珏醒了,还没睁眼就已嗅到商泱身上的馨香。 昏暗而空旷的空间里,一颗夜明珠放着微弱的光亮,照亮她周围片隅之地。 商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双手环膝,失神地想着事。 万俟珏又想起那句:"我是你的女人",我是你小姨的女人。她强撑着起身,爬到商泱的身边,抬起头,看着商泱。 商泱也抬起头,与万俟珏四目相对,脸上淌着两行泪。商泱对上万俟珏的目光,迅速扭头,移开。 万俟珏如梗在喉,堵得她的心又沉又痛。她艰难地说:"对不起。"抬手要去替商泱拭泪,被商泱避开。 商泱站起身,拂拂衣服上的尘,去替万俟珏倒了药,递给万俟珏。 万俟珏看一眼那药,摇头,她不想喝药。她低声说道:"我一直以为娘亲和小姨是天底下最恩爱的一对,一直以为小姨的心里只有娘亲,一直以为娘亲是小姨的唯一。"她见到商泱在颤栗,哽咽着顿了下,又说:"我小姨能以城主之尊正大光明地迎娶我娘亲,我也以为我可以冲破师徒名份的梏桎娶你。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我以为有天我也可以牵着你的手,站在幽岚城的城楼上君临天下。" 商泱背对万俟珏,死死地咬住唇,泪如雨下。 万俟珏继续说:"她万俟雅言的一切我都不要。师傅,如果你救我是因为她,我求你,杀了我。" 商泱扭头,泪眼朦胧地盯着万俟珏。她回到万俟珏的身边,蹲下,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因为一个女人,你就要与一手抚养你长大的至亲反目成仇,万俟珏,你不配做万俟雅言的侄女,不配做我商泱的徒弟。" 万俟珏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商泱。 商泱又写道:"我是你师傅。"稍顿,又写道:"这些年,你小姨从没做过对不起你娘亲的事。她一生杀人无数,却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对得起任何人。即使哪天她有错,你也是唯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人。" 万俟珏冷冷地反问句:"我狼心狗肺,成吗?我侵犯自己的师傅,我占了我小姨的女人,我禽兽不如,成吗?"她的声音透出的是彻骨的森寒,犹如地狱里发出的呻吟。 商泱望着万俟珏,望着那双眼睛,落在眼里的是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商泱无言以对,只有透骨的森寒。 29 29、第二十九章 … 万俟珏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山洞里,冻得她的心都凉透了。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上苍玩弄。不甘心就这么被一棍子拍死。她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这辈子只要商泱一人,除了商泱她谁都不要。 商泱从水里钻出来,给万俟珏送吃的来。她把万俟雅言给她的那册秘诀放在万俟珏的身边,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你小姨的毕生绝学都在这上面。" 万俟珏扭头看着那册秘诀,她知道这册秘诀能给她带来什么,如果在之前,她一定欣喜若狂,可如今,她不想要。她不想再从万俟雅言那里得到什么。她刚想说不要,一抬头便瞅见商泱眼眸里的哀恸。"师傅。" 商泱把头压得低低地,认真地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练成上面的神功,别辜负。"辜负谁,她没说。这卷秘诀让她想起万俟雅言,如果万俟雅言不是为了那番霸业,她在武学上的成就远不止今天这点造诣。她又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商泱搁下秘诀,放下粮食,走了。 万俟珏低低地叹口气,从油皮纸里抽出秘诀,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展开羊皮书卷。 这是一本古书,古老得像放了几千年。羊皮纸经过药水浸泡,也显得有些斑驳。上面有一种极古老的文字记载,这文学万俟珏曾学过,当时学得极费力,是她小姨亲自教她的,难学觉得没用也得学。 一册羊皮卷,寥寥数千字,却让万俟珏震惊了。九重功法,前七层只是入门,只是基础。真正的功法在这第八重和第九重上。这根本就不是江湖武学,而是玄门功法,参悟天地造化的玄门功法。 万俟珏无比震憾地看着捏在手里的这卷书。内家养气延天地人寿,乾坤斗转参万物造化。 "看完这秘诀,你就知道她为了江山付出了什么。" 万俟珏"呵"地一笑,突然觉得自己跑到江湖上和那些人争名夺利是多么的可笑。她小姨为了江山基业宁肯放弃玄门修行,跑到这俗世中打滚。她呢?堂堂幽岚城少主,竟和江湖中人争起名利来。万俟珏用油皮纸包裹好羊皮卷,潜水,游出水潭。她刚冒头,就见她小姨站在瀑布边迎风而立,水雾溟溟,雾岚叠障,衣袂飘飞,还是一身霸气,一身沉稳。她游到她小姨身边,泡在水里,仰起头,晃了晃手里的羊皮卷。 万俟雅言一拂衣袖,守在身后的护卫全部撤去。她低头盯着泡在水里一身水淋淋的万俟珏,说:"要问什么就问吧。" 万俟珏问:"你为什么不去当个世外神仙?" "为了天下不再有人吃人,为了能够君临天下。十四岁,我与父兄起兵造反,兵败后,全家被诛,万俟家几乎被满门杀尽。我七岁那年亲眼见到母亲被烹煮、被人分食,我也差点被煮食。"万俟雅言盯着万俟珏说道:"从我十四岁开始,我所谋的就只有天下,多活几十年少活几十年对我来说无所谓。这功法不过是让人养气延年,一百多年后还是逃不过一杯黄土。就像我师傅,避世百余年修行这功法,最后在一个山洞里一席破芦苇老死收场。世外神仙有什么好?能给我一座幽岚城么?能让我君临天下么?能让幽岚城辖地的百姓吃上饭不再人吃人么?"她蹲下身子一把揪住泡在水里的万俟珏的衣襟,说:"天下就摆在你的面前,想要,凭自己本事去取。你想要商泱,你有那能耐么?你能护住她么?你这条小命还是她接二连三救下的。"她松开万俟珏的衣襟,冷声警告道:"你再敢动她,我就废了你!" 万俟珏转身游到湍急的水潭边抱着大石头稳住身形,"哼哼哼哼"连着好几声拆穿万俟雅言:"你若舍得废我,何至于现在还守在潭边?"见到万俟雅言变了脸色且起手掌,她深吸口气就躲到水里去了——欺负万俟雅言这只旱鸭子不会水。 万俟雅言气得暴跳如雷,冷声吼道:"来人,给我截流抽水,把这小王八蛋从水里逮出来。"不就是一道瀑布!还想躲得了?她抽干水把这躲到水里的缩头龟逮出来活剥了。 "门主!"远处的护卫听到万俟雅言的声音赶紧奔过来。 万俟雅言冷声哼道:"领一队人把上面瀑布的水引到别处,将水潭里的水抽干,把少城主揪出来。" 陶婉赶过来就听到万俟雅言的命令,当即跺脚,在心里叫道:"怎么门主和少城主又打起来了!" 万俟珏潜回山洞,上岸,心情沉重地沉叹口气。万俟雅言骂得没错,她现在就是没本事。就算没有万俟雅言和商泱的那层关系梗在那,她也配不上商泱。她什么都是她小姨给的,她还想和她小姨争商泱?这让万俟珏的心像被刺扎着难受。她要的,她绝不放弃,死也不放弃。 万俟珏知道这山洞有风进来,说明还有别的出路。她刚才激怒她小姨,以她小姨的性情绝对会想方设法把她逮出去暴揍。想逮她?做梦! 万俟珏把山洞里的食物打包装好,拿着夜明珠,探路去了。 她顺着暗河走,摸爬半天,看到顶上有水滴下,还有植被,她攀着藤蔓上去,爬了一段,见到有光亮透下。万俟珏翻上去,发现正在山腰的一处林子里。她趁四下无人,一溜烟跑了。 这山不大,但却是林密山高,到处都是山涧和山洞。万俟珏寻了一种幽静的山涧躲起来,专心练功。 书上的功法万俟雅言昔日传她功夫时都有讲解,只不过当时是拆开来说的,她听得半懂,如今翻开秘诀,顿有种融会贯通赫然开朗的感觉。 自己没本事,说什么都是枉然,再想要没那能力去争取,那也只是瞎折腾。她不想被她小姨看不起,不想让商泱觉得和她在一起是种侮辱。 万俟珏屏弃内心杂念,专心致意地去研究玄天功法。饿了,吃打包的干凉,渴了饮山泉。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万俟珏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山洞里渡过了多少个日夜,她经常一抬头看到外面天亮了,再一抬头,外面的天又黑了。 练功的间隙,她还是会想起商泱。想到商泱在她怀里动情隐忍的模样,想到商泱被蛇群吓得站在大青石上一动也不敢动,想到商泱摊开她的掌心写字,想到商泱泡在浴桶里惊诧地望着她。万俟珏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要商泱。她只想在商泱动情时搂着她,只想在商泱害怕时保护她,只想在商泱低头在她掌心写字时将她揽在怀中。那是她师傅,那是她小姨的女人。她要争天下都能争得名正言顺,唯独争商泱,注定会有太多的背负。商泱呢?商泱的心里装的是她小姨。 万俟珏不知道这功夫练到什么阶段才算大成,它就像一个无限循环,每一次循环都能让她有新的体悟和发现。 里面记载了很多功法,如何将体内的力量汇聚起来最大能量地爆发出来,又如何将内体的气息转为内流顺着血液循环养生,或者是重伤时如何以内气调养治理甚至保命,等等。三五七日的时间根本不够她琢磨,至少得三五七年。 万俟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在山里琢磨这些,闭门造车还不如且行且悟。她估摸着巅峰对决的比武大会就在这两天,于是揣着秘诀下山。 逍遥城破天荒地万人空巷。 原本繁华的大街空落落的没几个人。 万俟珏不用打听也知道这些人全去几十地里外看比武大会去了。她回酒楼去换衣服,发现叱罗吐盖还憨憨地守在门口等她。 "公子爷,您回来了。"叱罗吐盖看到万俟珏又惊又喜,又见万俟珏一身脏污,说道:"我去给您打水。" 万俟珏洗过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又领着叱罗吐盖去了日月堂。让她叱罗吐盖在院子里等她,万俟珏见了想儿,把一身简陋的男装长衫换成了在幽岚城里穿的装束——凤翎金冠羽衣华服,衣袍上那用金线绣成的凤凰活灵活现地展翅翱翔,袍摆处的百鸟绣得活灵活现。她的服饰和万俟雅言的服饰绣纹相似,最大的区别是衣料颜色不同,万俟雅言的衣服料子是以明黄色或以玄色为主,她的则是浅黄或白色为主。 万俟珏走到院子里对换上魁梧甲衣一脸呆憨看着自己的叱罗吐盖说:"这是想儿,太极宫大总管,你认识一下。"她对想儿说:"你给他弄一块腰牌,让他做我的贴身护卫。"她踏上院子里的大马车,又扭头对叱罗吐盖说句:"本宫姓万俟名珏,乃幽岚城少城主。"说完,钻进马车里说句:"起行。" 一辆大马车,前呼后拥地护卫着四五十名护卫,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比武大会的地方行去。 几十里地,车马疾奔,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人群里已是人山人海,护卫开道,万俟珏的坐驾直接进到内场。 场内搭着一个平台,中间是一个高约四丈的高台,高台下方是一片梅花桩。 一面敞开,是围观的武林人士和前来凑热闹的百姓,另外三面都搭着棚子和约有丈余高的坐台。台上坐得都是当今武林里响当当的人物。 万俟珏一眼看见万俟雅言和商泱坐在正面的主台上。主台上不止有万俟雅言、商泱几人,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还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那对年轻夫妇不时低头交谈,轻声笑语显得十分恩爱。见到他们如此,万俟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暗中感叹句:"好恩爱。"真羡慕。 主台的另一端坐着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苗族老头子,那苗族老头子一身瘦削,却显得十分精干,双眼如炬。苗族老头边上坐着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高高瘦瘦得穿着一身齐国官服。这两人后面站着一个俏生生的苗族姑娘,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沙醉心。沙醉心的边上还站着一个约有三十岁的男子,万俟珏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当日追杀她的金刀汉子。 江湖五莫惹,幽岚城占了两个位置。凤轩主人、幽岚城主,苗疆毒王、东海龙母、殇情宫主。凤轩主人原是她师祖秦凤轩,后来传给了她小姨,但因秦凤轩还在世,这名号一直还保留着。台上众人的身份,万俟珏已是一眼看明白。沙醉心身前坐的老人自然是苗疆毒王,旁边穿齐国官服的应该就是齐国国师沙勾吻。那对恩爱的夫妇估计就是东海龙宫的人。 万俟珏登上台子,先走到商泱的跟前行了一礼,才转身到万俟雅言身边给她的空位坐下。她入座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到商泱身上,几日不见,商泱清瘦了许多,神情一如往日的淡漠,视线只在她身上一扫便又移开了。 相对于别派的声势浩壮,商泱的身后就跟着四大弟子。东海龙宫带来的人也不多,但好歹身后也跟了二三十个随从。苗疆毒王也不弱势,台上站着十几个从衣着到长相都古古怪怪的弟子,台下还有一大堆随从跟着,不像是苗疆的人,但看他们那架式就知道是苗疆毒王一派的。倒是幽岚城,除开万俟珏带来的护卫外,旁边还有幽岚城的兵马驻守着在维持秩序。沙勾吻那边也不势弱,带来的人马也不少,和幽岚城的兵马呈对恃地排在另一边。 万俟珏心说:"这还真是比武。对比两派的武力。" 东海龙宫的那位美女看到万俟珏过来,打量万俟珏几眼,笑道:"万俟城主,这位就是少城主吧?果真是风彩照人神韵不凡。" 万俟珏起身上前,抱拳行了一礼,道:"在下万俟珏,有礼。"她心说:"这是比武么?这是赴宴吧?气氛太和谐了。"她与东海龙宫的人客套几句,转身又站到商泱身边,问:"师傅,左右两边的台子上都是些什么人?" 商泱轻扫一眼万俟珏,默。你这不是欺负哑巴么?各门各派那么多人,她哪能一一介绍。等她比划完或一笔一划地写完,天都黑了。 30 30、第三十章 … 万俟雅言狠狠地瞪了眼万俟珏,说:"珏儿,那些都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头面人物。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会一会。"她说完,扭头对沙勾吻说道:"沙国师,时辰不早,开始吧。" 万俟珏冲万俟雅言笑了笑,死皮赖脸地站在商泱身边不走。 沙勾吻笑呵呵地说:"万俟城主莫急。比武切磋,大家点到即止,以免伤了和气。但比武总得有个输赢高下,不妨我们赌个彩头。众所周知,我苗疆毒门的镇派之宝是炼神蛊鼎,我伯父愿以炼神蛊鼎做彩头。" 东海龙宫的那女子笑道:"这主意不错。那我也出个彩头,既然苗疆毒王都肯以镇派神兵做彩头,那我也出一样。"她的手一扬,身后的一名弟子捧着一个盒子送上来。那女子说道:"玄玉凌霄剑。" 万俟珏听说过那剑,剑以深渊寒铁制成,薄如页,坚如铁,刺骨冰寒,削铁如泥,据说,在斩下人的头颅时还能将切口冻成冰封住血管,滴血不溅。 万俟雅言"呵呵"莞尔而笑,爽快地把青芒剑亮了出来,扔到面前的小桌子上,说:"幽岚城也就这个让武林人士看得上,那我就赌青芒剑好了。" 商泱默。她不用武器,出门在外向来是一身轻松两袖轻风。她打架除了用双掌就是一把绣花针,总不能让她撒把绣花针出来说这是殇情宫的镇派之宝吧。殇情宫百余年来确实攒下不少珍宝和神兵宝器,全让她压在仓库里积灰尘,执掌殇情宫这么多年她几乎没去注意过库里到底有些什么。她现在全身上下顶多只能摸出几两碎银子和两张银票。 沙勾吻对商泱说:"早就听说殇情宫聚富一方,令祖收集的宝兵宝甲无数,不知商宫主愿以何物做彩头?" 万俟珏见商泱沉吟似有为难,当即抿嘴一笑,说:"沙国师难道不知道殇情宫闻名天下的不是神兵宝器而是掌法么?《飞花碎叶掌》,你看如何?" 沙勾吻说道:"万俟少城主,凤轩门何时能代殇情宫说话?江湖传言,商宫主是万俟城主背着君宫主偷养的女人,原本老朽不信,今日一见……敢情少城主是否也该唤商宫主一声娘?" 万俟雅言的眉头一沉,掌下的椅子扶手瞬间变为齑粉。 万俟珏笑呵呵地反问一句:"江湖传闻沙国师是令堂和伯父偷生的私生子,是也不是?" "你——放肆!你含血喷人!" 万俟珏的眉头一挑,说:"若说含血喷人,那也是沙国师你!"她说完,热切巴巴地贴着商泱,说:"对吧,昨日咱俩在酒楼里喝茶还听到人家这么议论来着。" "黄毛小二,满嘴胡言!"沙勾吻愤怒地叱骂道。 万俟珏理都不理他,蹲在商泱旁边,端起商泱喝去一半的茶一饮而尽,又扭头对商泱说:"某些人死不要脸,想争天下第一就争呗,争到脸红脖子粗都要杀人了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比武切磋点到即止,为了不伤和气还要赌彩头。赌彩头就赌彩头吧,赌了彩头他也拿不走别家的东西偏大他还嘴贱骂人。" 沙勾吻怒,袖子一撩便要发作。 万俟珏又送他句:"沙国师,切莫对号入座啊。"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沙国师,有句话我倒是想问问,都说比武切磋刀剑无眼,你拿什么保证能够点到即止?是想让人在比武时留你性命么?怕死就滚,还召集什么武林大会。丢人不丢人?虚伪。"这下是直接开骂,苗疆那边的人也都让她给煽出火来,眼看就要动上手。 万俟雅言怒喊声:"珏儿!"她沉声叱道:"你当这是你太极宫里么?想直言说真话也不看看地方!你这么明目张担地拆穿,让人怎么下台?" 沙勾吻气得脸色铁青,叫道:"万俟城主,见识了!"他回到座上,手抚在椅子上,"呯"地一声,让他把椅子扶手捏成渣。 眨眼间,两张椅子成了残疾。 万俟雅言像坐在幽岚城里的宝座上般四平八稳地坐着,说道:"孤也见识了沙国师的长舌功力,深闺老妇犹不及国师一二。孤也叹弗如。" 东海龙宫的二位笑看这边骂阵,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喝茶。看这两派剑拔弩张,估计马上就要动手。 万俟雅言说完,掀开茶盖喝茶,低头喊声:"珏儿。" 万俟珏走到万俟雅言的身边,应了声。 万俟雅言说道:"既然毒王门下弟子已是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你便去过他们过过招。记住,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四字,她咬得格外地重,明显地在刺谁。当她万俟雅言是死人?当她的江湖传话是废话?她还坐在这就想给商泱难看,找死!她最烦江湖上的比武打斗。我有兵有权,凭什么要跑来和你们打?她现在还记得当初自己让这些江湖人砍得有多惨,她也记得那几个江湖上名号响亮的人让她派兵围剿死得有多窝囊凄惨。 万俟珏走到场子中央,说:"沙姑娘,咱俩是旧相识,不妨切磋一二。" 沙醉心得到苗疆毒王的首肯,笑意吟吟地走上前,说:"那日在酒肆欣赏过少城主的舞技,一动倾城,令醉心一见难忘。今日再向少城主请教武艺,甚幸。" 万俟珏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热情地朝台下那梅花桩一迎,说:"请!"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起身跃下棚台朝广场中央的高台跃去。沙醉心的手一抖,袖子里滑出一条长鞭,"啪"地一声甩开,鞭子一扬,缠住高台上方的一根桩子,一拽,人便飞身跃上。 万俟珏的脚尖在地上一点,足尖踏在高台的架子上,借助体内玄功荡出的真气朝上跃。两人几乎同时落到高台顶端,脚未踏稳,两人便交上手。沙醉心的鞭子挥得噼里啪啦作响,胳膊上的银环随着她双臂的规矩抖动,也发出"唏唏哗哗"的声音。几条小蛇自沙醉心的衣服里钻出来,对着万俟珏吐信子。 好几次,万俟珏的手还没触到沙醉心,那蛇就已经扑过来要咬人了。惊得她赶紧松手。 阳光下,她看到沙醉心的身上都泛出一层幽绿的光,犹如在身上罩了层绿色薄雾。 她眼睛没瞎,人又不傻,苗疆毒王的门人擅长用毒,用膝盖想也知道沙醉心的衣服上有毒。果然是曼陀罗,全身都是毒。曼陀罗是麻药,这沙醉心是剧毒!万俟珏沾不得沙醉心,她索性不跟斗拳脚。万俟珏飞身就朝台下跃去。 沙醉心的手腕一抬,袖子里的毒针像爆雨般朝万俟珏射去。 岂料,万俟珏原本下坠到一半,突然两腿交踩,衣袖一拂,犹如大鹏展翅般扶摇直上。万俟珏抬掌,暴吼一声:"去死吧!"抬掌,排山倒海般劈过去。"轰轰轰轰轰轰轰——"接连数十掌一股脑地对着沙醉心轰去。 沙醉心赶紧向后跃躲,她用鞭子缠在高台上,人悬空吊着,然后荡到台架上。她还没站稳脚,便见头上的高台被万俟珏的掌风轰成碎块四散飞溅。眨眼间,结实的台顶让万俟珏的掌风轰得顶都没了。碎屑、掌风迎面卷来,吹得她睁不开眼。 突然,万俟珏大喝一声:"五雷轰顶!"抬掌就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沙醉心劈去。 声音就在头上,沙醉心赶紧扬掌迎上。她一抬头,便见万俟珏犹如厉鬼般突然出现在她的头顶,拍下的双掌仅咫尺之遥。沙醉心躲避不及,只得运足全身功力硬拼。同时头一甩,张嘴咬住垂在耳垂上做饰物的哨子。她的哨声刚一响,手掌已与万俟珏对上,强大的力量犹如潮水般瞬间涌来。沙醉心只觉全身一麻,人身犹如被千金压顶往下坠。 "轰"地一声响,她落在了台子上,摔得她躺在台上,几乎不能动弹。她扭头看着落在她旁边的万俟珏,叫道:"你——"一上来就下杀手,好狠。她闭上眼,说道:"要杀就杀吧。"将藏在袖子里的蛊引到掌中,只等万俟珏走近便放出去。她死,也要万俟珏垫背。 万俟珏站在台子上看她一眼,调头,踩着梅花桩奔出去,再将双臂一摆,稳稳地落回台棚里,她对万俟雅言说句:"比完了,点到即止。"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口茶,将手藏在袖子里逼毒。沙醉心,全身都是毒,对一掌,手都在发麻。手掌的毒全逼到指尖,汇成一滴毒水,滴落在地板上。万俟珏又装作像没事的人一样朝商泱看去。 沙醉心捂着气血翻涌的胸口,回来,说:"少城主,佩服。" 手提金刀的男子走出来,说道:"万俟珏,我来会会你。" 万俟珏歪头看他一眼,从座椅上腾身飞起,跃向中间的空台。 商泱拧了拧眉头,望向坐在对面的苗疆毒王的门人。苗疆毒王最擅长的是毒,而不是武功。拼武功内力,苗疆毒王明显是以自己的弱项在拼幽岚城的强项。这不符合常理。 东海龙宫的也站起了身,那女子吟吟笑道:"久闻万俟城主武功卓绝,不知可否赐教一二。"她柔声说道:"点到即止,不伤和气。"说罢,抬起装剑的盒子,拿起里面的玄玉凌霄剑,纤纤玉指扣在剑上,说:"若此剑归了万俟城主,那也是宝剑佩英雄,实为幸事。" 万俟雅言的手指落在装有青芒剑的腰带上,指尖在剑柄上一弹,内力灌上去,便听到宝剑"嗡"地发出声震响。她的手没触到剑柄,青芒剑便受她内力吸引,"咣——"地发出声清脆悦耳的剑鸣飞出剑鞘,万俟雅言的手掌一拂,宝剑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地落在她的掌中。万俟雅言说道:"青芒剑若有幸能为姬宫主所得,那也是实至名归。" 两人客套地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施展轻功,并肩跃向对面的比武场中。 31 31、第三十一章 … 神兵交撞,宝剑虹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剑气纵横交荡,两人身上荡出的内家真气来回激荡,整座比武台都被罩在内家劲气之下。 万俟珏与那金刀大汉有杀身之仇,一上场便是猛下狠手。她出招又快又绝,狂扑浪潮一潮接一潮地扑过去,一直把那金刀大汉劈到场地的最边沿。她跃身而起,抬掌就朝他劈下。 那男子一个翻滚,险险地滚开,又躲到比武场中。他刚滚进去,就被万俟珏与东海龙女的比武击出的掌劲劈飞,大叫一声:"啊——"飞出比武场,落向主台。万俟珏紧跟着扑过去,抬掌就朝他的天灵盖拍去。 "师哥!"沙醉心一声惊呼,飞身扑救。 苗疆毒王突然大喊声:"丫头回来。"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突然炸开,整个比武场和周边的看台瞬间淹没在销烟中,断臂残肢、木桩飞屑—— 万俟珏的手掌在触及那金刀大汉的那一瞬间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她落地,扭头,震惊地看着那瞬间被爆炸吞噬的比武场。"姨——"万俟珏反应过来,飞身就要朝爆炸中冲去。 那金刀大汉翻起来对准万俟珏就是一刀劈去。 突然,一条白影瞬间晃到他的面前,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那大汉的四肢、头颅瞬间和身体分家。 苗疆毒王突然跃出,吼道:"万俟雅言,鄙视无耻,你竟敢埋炸药!"他抬掌就朝那道白影飞去。 "夫人"看台上东海龙宫的那名男子大叫着往霄烟里冲去。这时一道人影跃出来,问:"万俟雅言出来没有?" 那男子自腰带抽出一把软剑,厉声吼道:"万俟雅言,我杀了她!"他冲到东海龙女面前,问:"伤着没了?" 东海龙女急声问道:"万俟雅言出来没有?" "你伤着没了?"那男子再次急问,迅速检查东海龙女全身。 "我没事。万俟雅言出来没有?" "没见到她。"那男子提剑就要杀进去,却见到万俟珏,怒不可遏地指着万俟珏叫道:"万俟珏,好端端的比武大会你们幽岚城竟然埋炸弹!" 万俟珏急红了眼,吼骂道:"王八蛋才埋炸弹!闪开,我小姨还在里面。" 东海龙女那对男子叫道:"你见过有埋炸弹把自己一块炸的吗?" "除了幽岚城,谁能有这么多炸药?"那男子问道。 大堆人马涌了过来,个个双眼血红激愤难当地冲向万俟珏。 东海龙女的身子一挺,横剑一扫挡在万俟珏的身前,挥剑一扫,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瞬间被她劈成碎断。她大喝一声:"事情未明之前谁敢妄动?方才在比武场中,万俟雅言也被爆炸的动静惊住,万急之中,是她舍身一掌推我出来,她自己则被卷进了爆炸里——"她大吼着问句:"万俟雅言能傻到埋堆炸药把自己一起炸了么?" 来人顿住,其中一人大吼问:"除了幽岚城,谁还有这么多炸药?难道这就不能是万俟雅言的计么?" 万俟珏凄厉的瞪着那人,叫道:"众所周知,两个月前雷家堡被劫了批火药!"她的心念一动,扭头望向正与商泱斗成一团的苗疆毒王,再扫向不知所踪的沙勾吻,怒声叫道:"沙勾吻,王八蛋!" 沙醉心冲出来,一甩长鞭,叫道:"万俟珏,你把话说明白!" 万俟珏盯着沙醉心,问:"谁能在天下英豪接到贴子前就知道有这场比武大会?谁能在比武大会传出去之前就得到消息事先劫了火药?这是场预谋!" "你血口喷人,幽岚城的炸药,你还想赖在我们苗疆的人身上不成?苗疆的人向来只用毒。" 万俟珏冷眼瞅着沙醉心,叫道:"用毒!用毒怎么嫁祸?"她说完,腾空一跃,叫道:"这笔帐我慢慢跟你算。"她要去找她小姨。 陶婉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件沾满鲜血的锦织碎断,上面凤凰绣纹仍在,只不过却是凤凰泣血,血迹斑驳。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女人的断肢,上面还戴着凤翎戒指和一支昂贵的玉斑指,怀里抱着玉腰带,另一只手上拿着青芒剑。 陶婉走过人群,人群里的人都退了开。 陶婉走到万俟珏的面前,哽咽道:"到处都是残肢,只辩得出这几样……"只剩下一截手臂。话一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所有的人盯着陶婉怀里的东西都不动了。一代英谊,一代枭雄就这么葬身——死无全尸,死首不全。 "姨——"万俟珏不相,她指着陶婉问:"一条胳膊、一块碎衣服能证明什么?我姨还活着,她不会死!"她说完,扭头就冲为被炸出一个个大坑的比武场。 冲进去,那就是人间炼狱。 到处是尸体残块,到处是死人,分不清谁是谁,分是清哪块是谁的。万俟珏看到眼前的景象,当场崩溃,她大吼声:"啊——"身子一软,跪倒在血泊中,万俟珏声嘶力竭地吼道:"姨——" 沙勾吻的声音这时候响起:"万俟雅言,你竟然敢在比武大会上埋炸药,来人啊,给我杀光幽岚城的人。"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比武场外的军队杀了进来。 "保护少城主!"陶婉大吼一声,冲到未散尽的硝烟里护到万俟珏的身边,一支响箭破空,幸存的护卫当即朝万俟珏奔来。 陶婉扶起万俟珏,叫道:"少城主,走啊!"朝万俟雅言带来的兵马所在的方向奔去。 万俟珏一把夺过陶婉手里的青芒剑,调头杀入了人群。她本欲朝对方的兵马冲过去,却一眼看见与苗疆毒王缠斗在一起的商泱被对方的军队包围住,商泱身边的弟子也正杀过去意欲与师傅会合。万俟珏提着剑就朝商泱冲了过去,她握紧手里的青芒剑,暴吼一声:"杀!"朝商泱所在的方向疾冲过去,她的速度极快,乃至身后被她掀出一道烟尘土墙,挡在她路上的士兵无不被她手里的疾挥的剑劈飞,碎尸万断。 万俟珏冲到商泱的身边,手里的青芒剑一抖。宝剑长鸣,她挺合就朝苗疆毒王扑杀过去。 边上的东海龙女意欲冲上去,沙醉心一把拦住她。 沙醉心抱拳道:"姬宫主,事情未查明之前还请三思。"她摇头说道:"这事情不是我们干的。我派弟子亦是死伤众多!" 万俟珏宝剑在手,但凡扑上来的人无不被她劈成数截。 商泱抿紧唇,她的眼里含着泪,身形如电又如幻影般在人群里迅速穿梭,一双爪子犹如幽冥鬼爪般飞扬。掌力如及犹如宝剑劈过。那些冲上来的苗疆毒王门下或者是士兵只要被她的掌风拍到,刺骨椎心的痛意当即顺着经脉划透全身,只来得及一身惨叫,便在瞬间爆炸断成碎片。死在万俟珏剑下的人,多费点功力还能再拼个全尸回来,死在商泱掌下的人,只剩下大大小小的碎块。 苗疆毒王哪是这当世两大当手的对手,一见两人并肩而行,杀人如麻的模样,甩开袖子就朝身后的大军里退去。他一路飞逃,商泱和万俟珏一路紧追,冲上来的人全被她俩联手削为碎块。她俩冲过的地方,只有残尸碎片,没有一个活人。她俩踏过的地方,比爆炸中央还要惨烈。 齐国的士兵见到这番景象哪敢再冲上去,纷纷调头就跑。 他们在前面逃,商泱和万俟珏在后面追。 陶婉带着兵马追上来,看到齐国的上千兵马竟被两个女人追得丢盔弃甲。她愣了下,回过神来,赶紧领着兵马追过去,唯恐前方有埋伏把万俟珏也陷在里面。陶婉没多远,便见到满地碎尸,"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追来的大军见到面前的碎尸也都变了脸色,这简直像被屠夫剁碎肉似的剁过的。 "保护少城主,追!"陶婉大叫一声,踩着脚下的血泊碎尸往前追去。 一路上都是碎尸,铺成一条血路延伸往前。 他们追了三十里地才看到万俟珏和商泱。 万俟珏的青芒剑掉在她的身边,跪在商泱的面前,伸手抱住商泱。 商泱跪在地上,埋着头,瘦削的身子不停地颤栗,似在哭泣。 万俟珏抬起头,脸上淌满泪痕,她看着陶婉,固执地说:"我小姨不会死。"她又对被她强行抱在怀里的商泱说:"师傅,你听到没有,我小姨不会死。你忘了玄天功了吗?" 商泱摇头,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死死地揪住万俟珏的衣服。 陶婉跪在万俟珏和商泱的身边,说道:"少城主,商宫主,请节哀。" 万俟珏冲陶婉厉声叫道:"我说过我小姨不会死。她还活着!你们追来做什么?给我找!回去给我找,给我把方圆数十里全翻过来找。把我小姨给找出来。"最后一句话,她连声音都在抖,牙齿打战的声音都能听到。 过了一会儿,商泱站起身,沿着方才来的路往回走。方才杀人无数的她身上连滴血也没有沾,仍旧是白衣如雪,一袭白衣在阳光的照罩下仍如往惜般透出一身清凉,仿如深谷幽涧。与往日不同的是,昔日的她,总透着几许闲云野鹤的潇洒,如风似流水,不为世俗任何羁绊。此刻,不再似轻风闲云,却似罩了层淡淡的霜痕,那般的冷,那般的凉,那般的落寞与哀伤。 32 32、第三十二章 … 残阳染血 到处是残肢断体,鲜血浸透脚下的土地。 受伤的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疗伤救治。 幽岚城的兵马驻守在这片残桓之地。 哭天抢地的悲嚎此起彼伏,为死去的亲友同门。 受伤的人愤怒的咆哮:"他妈的,让老子知道是谁埋的炸药,老子杀他全家灭他满门操他祖宗十八代。" 万俟珏漠然地立在血泊中望向固执地在鲜血残肢中翻找的那袭消瘦的玉影,那白衣如雪的人儿早已被地上的鲜血沾得满身斑驳,却仍浑然不顾地继续在尸体堆里翻找。她的手上紧紧地握住从尸体堆里翻到的万俟雅言身上的衣服,哪怕是一截袖子、一片碎块。泪水,模糊了万俟珏的双眼,顺着她的脸颊恣意地淌着。 有一堆人突然朝万俟珏冲来,有人嘶声吼道:"万俟珏,这么多人死在霹雳火雷下你不该有个说法吗?"那群人执着兵刃冲到万俟珏的面前,护卫迅速涌来。 万俟珏抬手制止冲来的护卫,扭头看着他们,说:"这个仇我一定会为大家报。"眼里噙着泪,泪珠子顺着脸颊一路淌下汇成晶莹的泪滴挂在下巴上。年轻俊俏的脸宠上,满是哀恸悲伤。 冲过来的人见到万俟珏这模样,纵有滔天怒焰也瞬间被淹灭。 "少……少城主,你节哀。"冲来的江湖中人都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倒有不少人反过来安慰万俟珏。这么大的伤亡,哪派没有死人。幽岚城的死伤也很惨重,连城主都没了。算起来,大家也是同病相怜。 有人说道:"请少城主为大家主持公道。" 万俟珏闭上眼轻轻点头,泪珠从眼眶里涌出,淌落。 "陶婉",万俟珏声音嘶哑地喊了声。"苗疆毒王门下的死伤怎么样?" 陶婉答道:"主台没有被炸,爆炸时毒王门下都围在主台附近,几乎没有人受伤,也没见死伤。倒是后来被少主和商宫主追击斩杀了不少,因尸体不全,死伤人数难以统计。" 万俟珏说道:"拟旨召告天下:齐国国师沙勾吻阴谋策划比武大会爆炸事件,致使幽岚城城主万俟雅言及数千武林同胞、上万观武百姓罹难,幽岚城誓为城主报仇、替遇难百姓鸣冤,为天下英豪申张正义!"她一顿,又说:"这是齐国的阴谋,目的就是想一举炸死幽岚城和城主与少城主,让幽岚城群龙无首陷于混乱。如果炸不死我小姨,便将这起爆炸案扣在我小姨头上,误导天下英豪与幽岚城血拼。"她抹去脸上的泪,对身边的武林中人,说:"爆炸后发生的事大家已经见到了,在大家误以为是幽岚城埋的炸药冲我杀来后不久,齐国的兵马就来了。若不是东海龙宫的姬宫主出来说句公道话,我万俟珏此刻恐怕已是大家里刀下冤魂。爆炸发生,我小姨没能出来,她死在了里面,可如果她没死在里面……即使她侥幸能出来,也誓必与天下英雄杀得两败俱伤。一石二鸟,借刀杀人,苗疆的这招真毒。"她顿了下,又对陶婉说道:"立即传我召令飞马送往边关,让羽弗邪做好准备,齐国此举早有预谋,极可能会向幽岚城发兵。"说罢,朝血泊中的商泱走去,一把搂住商泱的腰把商泱抱了起来,说:"师傅,别找了。小姨一世英豪,给她点留点尊严体面。"她紧紧地搂住商泱,把头埋在商泱的脖子处,鼻子一酸,喉头哽咽住,便又落下泪来。她哽咽着说道:"我不信她会死。" 商泱强行掰开万俟珏束在她腰上的手,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那条胳膊不是她的。我翻遍尸体也只找到她的外袍,她身上的饰物、衣裳在这里一样也没有找到。" 万俟珏震惊地抬起头,惊愕地张大嘴。 商泱挣开万俟珏,捏着手里的碎片慢慢地朝前方走去。 万俟珏两步上前,挡住商泱,问:"你怎么知道不是?" 商泱看一眼万俟珏,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她早年受伤,全身伤疤,那条胳膊上没有旧伤。她常年戴有扳指,拇指该留有痕印,那条胳膊的拇指上没有扳指印痕。" "那这起爆炸……"万俟珏不敢去想。 "不是她做的,她心气太高,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商泱稍顿,又写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爆炸发生,她百口莫辩,唯有诈死脱身。否则此举一出,她必定身败名裂,致使民怨沸腾,天下英豪群起攻之。"幽岚城和万俟家都再难立足。 万俟珏点头,说:"我会找到策划这起事件的人。" "苗疆毒王逃脱不了干系。爆炸发生前,你正在追杀沙地龙,情急之中沙醉心扑过去救人,苗疆毒王却大喊声'丫头回来',按常理你以比武之名杀他门下弟子,即使他不出手相救也该让沙醉心前去,他却喊了声'丫头回来',我顿感其中有诈,未等做出反应,爆炸已经发生。" 万俟珏点头,说:"师傅,我知道了。"她大大松了口气,小姨还在就好。只要小姨还在就好。她说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商泱摇摇头,又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我终是你的师傅。"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万俟珏。"以后幽岚城由你作主,有事可来找我。" 万俟珏望着商泱,涩涩一笑,说:"我不想做你的徒弟。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不是你,我宁愿孤独终老。"她说罢,放开商泱,退后两步,欠身行了一礼,回头走了。走了几十米远,遇到商泱身边的几个徒弟,她赶紧迎上去,先行了一礼说:"四位师姐好。" 四人大惊,赶紧叫道:"珑师姐使不得。" 凌霜说道:"你是殇情宫的大弟子,怎能叫我们师姐?" "额?"万俟珏怔住。她是殇情宫的大弟子,她怎么不知道? 燕雪说道:"珑师姐,您拜入师傅门下最早,武功最高,怎能叫我们师姐?" 万俟珏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说:"我口误。烦请四位师妹照顾好师傅,目前幽岚城出此大事,我恐逍遥城会乱一阵子。" 燕雪说:"师傅武功卓绝,珑师姐尽可放心。" 万俟珏说:"我是怕怠慢了师傅。"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每个师妹一人塞了张千两黄金面额的大银票,说:"幽岚城出此大事,师傅那里还望四位师妹帮我多照顾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她想了下,抬手,把陶婉叫来。 忙得不可开交的陶婉见到万俟珏招手,赶紧火速奔到万俟珏的面前,抱拳行礼,又一额头上淌下的大汗,说:"少主有何吩咐?" "身上有凤凰银令么?" "有。" "给我四块。" 陶婉看一眼那四人,当即掏出四面银牌给万俟珏。万俟珏把凤凰银令给了那四位殇情宫的弟子,说:"如果有事,拿凤凰银令找凤轩门。"待四人收下令牌,万俟珏向她们抱拳告辞。她带着陶婉往回走,说:"陶姑姑,烦劳你找各大门派统计下死难名单,与各门派的武林英豪商量下如何安葬逝者。去财库运几车黄金出来,现场每位幸存者给黄金十两,就说是给大家养伤安顿的钱。你再准备下,我要与在场英豪歃血为盟,要让苗疆毒王和齐国的人血债血偿。"万俟珏说到此处,不自觉的又滴出泪血。她小姨冤啊!想她小姨堂堂幽岚城主,何等人物,一身肝胆无畏于天地,一个连自身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为了保全幽岚城、为了保全她,竟被这帮王八蛋逼得如此——诈死收场,万俟珏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王八蛋! "门主节哀。" 万俟珏怒声大喝:"这哀节不了!"她可以跟她小姨作对、跟她小姨为敌,她可以骂她小姨一千遍一万遍,但绝对不允许别人对她小姨有半分欺辱。想她小姨那么风骚的一个人,风华绝代、气吞山河,竟让这帮王八蛋欺负成这样,她万俟珏要是不为她小姨出这口气,不让她小姨重见天日,她就是王八蛋!乌龟王八蛋! 稍顿,万俟珏压住心头的情绪,说:"陶姨,我想这事马上就会传到娘亲那。我怕她受不了,你……你把小姨的那断残肢叫人用盒子装好,先行给娘亲运回去。娘……娘亲会明白的。" 陶婉闻言,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万俟珏,叫声:"少主"。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头,应声:"是。" 万俟珏看到陶婉这表情,瞬间明白。她以密语传音问陶婉:"你见过小姨?"胳膊是陶婉抱出来的。爆炸刚止,陶婉就冲进了滚滚硝烟中,她抱着胳膊出来时,硝烟还没有散。里面发生什么,只有陶婉自己清楚。 陶婉点头,应声:"嗯。"低声说:"少主既然明白就什么也不要再问。胳膊……胳膊还是由少主扶灵运回去吧。"她顿了下,说:"门主已经不在了,往后,幽岚城的担子就压在少主的肩上了。" "小姨她……" "门主已经不在了。"陶婉再次调强。 万俟珏仰起头,沉沉地叹口气,说:"陶姨,这好突然。"她以为她至少还有好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少城主可以当,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发生得这么突然,她小姨会选择这样退位。她小姨不是要君临天下么? "事已至此,门主也没有料到。"陶婉说完,又道声:"少城主若无其他吩咐,属下这就先行告退。"陶婉方才过来时是热得一身大汗,这会儿离开却是一身冷汗。万俟家的骨血,门主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跟门主太像了,太吓人了。方才她面对万俟珏,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门主。她追随门主出生入死二十多年,有二十多年的情义,门主再厉害,对她也是眷顾的,门主再厉害,她都是门主的左膀右臂。可少城主呢?精明不输门主当年,却是羽翼初成,自有门户。太极宫里的那一派要掌权了,与陶、韩、羽弗、赵几家都没有关系。 33 33、第三十三章 … 夜已深,城里依旧一片嘈杂。漆黑的夜,山风吹得到处哗哗作响,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万俟珏疲累地倚在马车的软卧里,待马车进入逍遥城,她遣走随从,只身来到商泱落脚的酒楼外,她翻身跃上房顶,刚准备从天窗进去,突然听到身后有风刮动衣服的声音,她扭头一看,赫然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立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万俟珏大惊,这人靠近自己,自己竟然不知道,倘若她刚才出手偷袭,自己岂不是危险了?鼻间飘来熟悉的檀香味,是她小姨身上的味道,再看这身形——是她小姨。万俟珏当即低低地喊了声:"姨。" 万俟雅言转身就朝远处飞去。 万俟珏紧随其后,随万俟雅言落到一座院子里。 院子里十分安静,乍一看去一个人也没有,万俟珏仔细一瞅,只见暗处到处埋伏着暗卫。这是凤轩门的秘密驻点。 万俟雅言立在院子里背对万俟珏,问:"半夜三更,你去你师傅那做什么?" 万俟珏不答,反问句:"那姨出现在那里也是为什么?" "放肆!"万俟雅言叱道,转身盯着万俟珏问:"什么时候我做什么事还需要向你禀报了吗?" 万俟珏气愤地问道:"你对得起娘亲么?" 万俟雅言反问:"你当真是为你娘亲鸣不平么?只怕是为你自己吧?我与雪城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替你娘亲鸣不平?我对你娘亲自有交待,你一介小辈凭什么在此横加干涉?"她步步紧逼万俟珏,一字一句地道:"我占了雪城的身子要了她的人,自当对她负责、照顾,岂能容你欺辱她?别忘了,她是你师傅!是你的长辈!伦常纲纪在你眼里算什么?我这个姨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即便我与她只有一夜,那也是名份已定,岂容你觊觎?听好了,倘若你再敢侵犯她,我必废你。" 万俟珏不服,冷哼一声,咬牙叫道:"一夜便定名份,我与她也有肌肤之实,是否也是名份已定?师傅是否也该算是我的人?乱伦又如何?今生我只要她一生,我要定了。"她对上万俟雅言毫不示弱,反问:"你废得了我吗?" 万俟雅言怒极反笑,问:"你要试试么?"这是要反天了么?好大的胆子! 万俟珏冷笑一声,说:"万俟雅言今天已被炸死了,你还能再露面么?只要你露面,今天炸比武场的事立即扣在你身上,你如何处之?你不能显身,如何废我?废了我,谁撑幽岚城大局?"万俟珏处处直刺万俟雅言要害。 "哈哈哈哈!"万俟雅言好笑地放声大笑,笑万俟珏不知天高地厚、自不量力。"就算我死了,幽岚城也轮不到你作主。凭你太极宫小朝廷里的几个人就想掌控幽岚城的天下么?凭你日月堂的几个人就想翻天么?没有兵符,你调得动幽岚城八十万兵马么?没钱,你养得起幽岚城满朝文武、黎民百姓么?你还想从你娘亲手上夺财政大权么?"她锋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万俟珏,叫道:"幽岚城乃孤一手创建,就凭你这点斤两也想夺权?翅膀都没长全就敢想其它,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拿下。"她一声大喝,埋于暗处的暗卫听到号令全部涌了出来,将万俟珏团团围住。 万俟珏大惊,被万俟雅言的"夺权"二字给吓吓出满身冷汗。与城主"夺权"不就是造反么?就算是至亲骨肉也容不下,这是说废就真能废的。就算是不杀她,落到她小姨手里只怕也再难得自由。她连连后退,见自己陷入暗卫的重重包围中,不由得把手扣在腰间的青芒剑上。她沉声道:"我没想夺权。"警惕地盯着四周,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没想夺权?"万俟雅言一步步逼向万俟珏:"不想夺权又为什么要在朝中各处安插太极宫的人排除异己?不想夺权你派那么多人渗入到各军帐中做什么?不想夺权你一步步蚕食凤轩门各分舵做什么?不想夺权你私下成立日月堂是干什么的?不想夺权你安排日月堂收集朝中官员隐私做什么?不想夺权你派出那么多杀手四处活动又是要做什么?你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我由得你培植,迟早有一天幽岚城也会交到你手上,我不想你没根没基地坐上权位受人肘制,可你倒好,直接冲我来了!你现在是恨不得除我而后快,江山美人双收吧?"万俟雅言怒之,她十几年的心血,竟养了头白眼狼。 万俟珏步步后退,叫道:"我没想反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反你。我只是想有出息,我只想要商泱。姨!"万俟珏的眼睛都红了,满腹冤屈。陶、韩、羽弗、赵,四家的势力那么大,她能不为自己谋将来?她喜欢她师傅,真心喜欢,如果让她在江山与她师傅之间做选择,她宁肯不要江山。 还敢提要商泱!万俟雅言气得咬牙切齿,厉声吼道:"来人,拿下!" 暗卫应声而动,朝万俟珏攻去。 万俟珏接连数招逼退暗卫,厉声叫道:"谁敢?" "拿下!"万俟雅言又是一声大喝,稍顿,又加句:"若敢反抗,杀无赦!" 万俟珏震惊地望向她小姨,叫道:"姨——"有暗卫过来拿她,万俟珏一掌把那暗卫拍飞。她如果束手就擒,落入她小姨的掌控中,一切就再也由不得她。即使她小姨不会杀她,她也别想再有自由,再能像以前那样组建自己的势力,别想再在幽岚城呼风唤雨,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如果非要她屈服,她宁肯死。"姨,别逼我。"万俟珏大声叫道。她不想和她姨刀兵相见。 万俟雅言怒目相视,冷声问句:"是谁逼谁?" 万俟珏把剑一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这一举动,吓得意欲上前的暗卫都住了手。毕竟少门主的身份摆在那,即使门主有令,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俟珏盯着万俟雅言说道:"你若说我对自己师傅图谋不轨,我认,从我一眼爱上她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弃,哪怕受千夫所指遭千刀万剐死后下阿鼻地狱,我也认了。但你说我谋反,我不服,我没有。姨,我冤。"万俟珏红了眼睛。 万俟雅言沉声道:"交出青芒剑,交出储位玉印,给我滚回太极宫闭门好好反省。没我谕令,你敢踏出太极宫半步,我剐了你。" 万俟珏问:"你是要把我幽禁在太极宫吗?"她从袖子里摸出自己的玉印,扔给万俟雅言,青芒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步步朝院墙退去。 面对还要试图逃走的万俟珏,万俟雅言无话可说,她转过身,闭上眼,一抬手,示意手下擒下万俟珏。 凤轩门的暗卫得到万俟雅言的指示,当即向万俟珏扑去。 万俟珏横剑一扫,荡出一股剑气,把冲上来的有暗卫一剑劈飞,她转身就朝院墙上跃去。跃至半途,便见有暗卫从院墙上跃下朝她攻来。万俟珏横剑一挡,一招逼退正面杀上来的暗卫,侧面和身后又有暗卫涌上来,生生地把她逼回院子里。万俟珏深吸口气,大喝声:"闪开!"运转玄门功法至青芒剑,凌厉的剑气以石破天惊般的气势劈出。剑气劈出,院子里青石地砖被她劈成碎块四散溅射,剑气锋芒划过,地上出现一道深约尺余的长长深坑。被剑气余锋扫到的暗卫无不被震得连连后退,甚至好几个退避不及的人被当场震得吐血。 万俟珏逼退暗卫,刚要跃墙走,暗卫又涌了上来。她挺剑就朝暗卫刺去,当即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挑翻,她运剑如风,接连削断好几个暗卫手里的武器,问:"你们要冲上来找死吗?"话音未落,暗卫又从四周八方涌来,同时出击。万俟珏的心里很明白,只要万俟雅言有命令,哪怕是死他们也必须留下她。她把心一横,出手再不留情面。她不杀出去,完蛋的就是她。 万俟珏连续几剑绞杀冲到跟前的几名暗卫,回身一剑荡出把院墙劈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冲了出去。 她刚冲到大街上,一道人影突然从她的头顶上翻过落在她的前面,未等她看清楚那人,那人已经冲到她的面前。是她小姨!只有她小姨才有这样的速度!万俟珏想也没想,立即横剑护身。"剑雨护法",她手挽青芒剑,将周身罩得密不透风。 "轰——"地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雨豆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大地上的一切。 剑气荡在万俟珏的周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连雨滴都没能渗入一滴。 一道身影绕着她急速飞旋,那速度快得万俟珏凭眼睛根本就看不清。她闭上眼,听风辩位。左边!万俟珏听到左边扑来的声音,挺剑就朝左侧劈去,剑,在她的掌中运转得犹如一面圆盾。 "嗡"地一声剑鸣,万俟珏只觉手腕一震,原本转得极快的剑瞬间僵在空中。万俟珏震惊地抬头望去,只见万俟雅言的手竟穿透剑盾握在她的剑刃上。万俟雅言不是用手握住剑刃,剑刃距离万俟雅言的手掌约有半寸距离,强劲的内力牢牢地吸住宝剑,万俟珏咬牙,使出全力抽动手里的剑,青芒剑牢牢地固在万俟雅言的掌下竟纹丝不动。她大喝一声,使出十成功力正欲强行抽剑,万俟雅言的手掌却突然一翻,跟着青芒剑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剑鸣,剑身震颤,万俟珏的虎口与手腕瞬间痛得像被钢针扎下,痛得她"啊"地一声惊叫,青芒剑脱手而出,落入万俟雅言的手里。 万俟珏握剑的右手痛得发麻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哪顾得上看自己的右手怎么样了,摸出一颗霹雳火雷就朝万俟雅言扔了过去,然后转身就跑。她吃过霹雳火雷的亏,觉得火雷有时候比银叶子暗器好用,今早出门去比武大会的时候特意让想儿给她备了两颗,没想到在这时候用上。 霹雳火雷扔过去,万俟雅言挥袖荡出一股绵柔真气就把霹雳火雷给万俟珏扫了回去。霹雳火雷在万俟珏的脚下爆开,万俟珏却借着这股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去,她落在地上没敢又飞速蹿起来,以最快的速度飞逃。 万俟雅言没追,她领着人朝日月堂扑去。那是万俟珏势力在逍遥城的大本营,万俟珏在眼下一定会先去日月堂。而日月堂距离这里仅几条街的距离,翻房顶过去所费的时间还不够喝两口茶的。 凤轩门的护卫赶到日月堂门口,万俟雅言一声令下:"围上!"她堵在门口,凭雨水冲刷在身上。她冷声下令:"轰开大门,杀进去。"话音刚落,大门开了,里面涌出大批护卫,对着她就冲杀过来。 万俟雅言再次下令:"格杀勿论!" 凤轩门的杀手对上日月堂的杀手,当即展开一场激烈的撕杀。 万俟雅言站在雨中,面具覆盖着她的脸,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罩在身上的锋冷气势和暴雨拍打在身上形成的水雾使得她看起来格外冷。 "轰隆隆——"滚雷在天空里滚过。 紧跟着又是一连蹿"轰——轰——轰"的巨响响起,这一次的巨响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万俟雅言面前的这座大宅院。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日月堂中蹿起巨大的火光,烧红了这个暴雨的黑夜。 34 34、第三十四章 … 大火很快被暴雨浇灭。 万俟雅言跨过地上那些日月堂杀手的尸体走进断壁残桓之中。偌大的日月堂,主屋及主屋两侧的厢房被夷为平地。满地残砖瓦砾、残梁断臂,偏偏没有半具尸体。日月堂里面至少藏了四百多名杀手护卫,加上杂役仆从,不下五百人,怎么可能只有方才冲出的三四十人? 万俟雅言当即下令搜屋和翻找废墟。 在后院仆役居住的院落里找到五六十名杂役。万俟雅言派人仔细地检查过,这些人都不会功夫,就是一些普通的干粗活的杂役。日月堂的成员,全不在这里。 没多久,翻掘主屋废墟的人来报,找到一个地道。从地道下去,没几步,就被一堵金刚墙挡住。那墙极厚,像是断龙石,以防有人找到地道从地道里追出去。 万俟雅言下令搬来炸药炸了金刚墙。连续炸了三次,才把那堵墙炸开,但地道也让炸药给炸塌封堵了。万俟雅言看着这地道,连声冷笑。等派人挖通这地道,万俟珏早跑了。她听到有大队人马涌来的声音,下令:"撤!"转身离开了日月堂。万俟珏既然已经逃了,又用火药炸平了日月堂主体建筑,自然不会再在这里留下有价值的东西。她更没必要留在这里与逍遥城的驻兵差役纠缠。 万俟珏钻出地道,已经出了逍遥城,到了距离逍遥城城墙约有百丈外的一间客栈中。万俟珏差出信使飞马传报日月堂各分舵立即撤离,她自己则领着日月堂剩下的三百多名精锐连夜赶往黄河渡口。 风大雨大,波浪滔天,船若在这时候渡河,只怕一个浪滔过来就有覆船的危险。 "报——"一骑飞马快骑奔来,跪在万俟珏的脚下:"主上,幽岚城方向有大队人马过来。" "谁领兵?"万俟珏问。 "魏延和陶婉!" 万俟珏稍作沉吟,转身来到从日月堂带出的几箱金银财宝,她掀开箱子,叫道:"日月堂就此解散,分了这些财物,大家各自散去吧。" "主上!"在场的人闻言无不同时跪下,齐身吼道:"愿为少主死!" 万俟珏环视一眼他们,说道:"都给我活着!拿着这些钱,化整为零,全部散去,别让凤轩门把你们一网打尽。听着,口劲一致,日月堂散了!都还记得我的暗记标志么?" "记得!"三四百人齐声回答,声音盖过天空的响雷。 万俟珏大声宣道:"你们的任务就是散去之后,尽展所能地扩展势力,我要建一个能与幽岚城主万俟雅言相抗衡的帝国!若你们办不到,拿到钱之后自行离开,以后别再做我日月堂的人!"说罢,下令分钱。四大箱黄金、五箱白银,万俟珏分得分文不剩。 "拜别主上!定不负主上厚望!"堂下众人朝万俟珏拜身行礼之后,火速撤离。 日月堂的人走了,唯想儿和叱罗吐盖还留下。 想儿说道:"少主,想儿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 叱罗吐盖也说:"公子爷,我也跟着您。" 万俟珏狠瞪他俩一眼,说:"都走!" "公子爷。" "少主!" 万俟珏说:"以后我不再是什么少主,不再是幽岚城的少城主。叱罗吐盖,你跟着想儿。想儿,你带着叱罗吐盖往南边走,去江南。" "为什么?"想儿问。 万俟珏说:"因为你我一向形影不离,如果他们找不到我,就会找你。我要你替我引开他们。这很危险,你要当心。明白么?"她顿了下,说:"也许很快你就会落到凤轩门的手里。能招的就都招了,把命保下来,少让自己受罪。你没有我的行踪,即使全招对我也没有危胁。" "明白了。"想儿应道:"少主……主上保重。"她朝万俟珏抱拳行了一礼,领着叱罗吐盖踏着泥泞飞奔离去。 万俟珏站在黄河渡口边,面对黄河,摸出笛子,对着电闪雷鸣下的滔滔黄河吹奏。雨水顺着笛孔淌入笛管中,却丝毫不损她的吹奏,激昂愤慨的笛声刺破这雨夜,一如万俟珏刺痛的心。 马蹄踏着水坑的动静渐近。大队人马迅速涌来,把渡口边围堵得水泄不通。大队人马逼近,见到的却只有万俟珏一人。 "少主!"陶婉翻身下马,全身被雨淋透。她柔声说道:"随我回去吧,向门主认个错,再找宫主求情,你定不会有事。" 魏延也跪下,说道:"求少主回城。" 万俟珏哀哀地看着陶婉,问:"陶姨,姨她容得下我与师傅在一起么?你是我姨最信任也是最懂我姨的人,你告诉我,她容得下我么?" "若商宫主心中有你,门主不会如此阻挠你,她一直觉得对商宫主有亏欠、负疚。可少主,商宫主是你的师傅,师徒乱伦,纵然门主不阻你,天下也容不得你。你会为天下人所耻笑,会授人予柄、遭天下武林卫道人士追杀。" "陶姨,我的心好痛。"万俟珏眼里浮出的泪与天上落下的雨水汇在一起。"我又何偿不知道她是我师傅,我又何偿不知道与她在一起会不容于世。可我想要她,只想要她。若要我放弃,我宁肯死。" "少主,你要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她是你师傅,更何况她一心爱的人不是你。门主这次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商宫主……因为你不是商宫主心里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那夜在山上的行为会让商宫主有多痛苦?若你爱她,岂能看她如此为难?商宫主一心向着门主,你因她与门主反目,你叫商宫主如何自处?天下美人多的是,你何苦痴缠商宫主不放?为这事与门主拧着,值吗?少主,三思啊,你经营太极宫这么多年,就忍心让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就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不属于你的感情?商宫主倾国倾城,少主就没有想过对她是迷恋还是真爱?若真心爱她,你岂能让她沦为天下笑柄?" 万俟珏问道:"是我强求了么?"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竟是这般?是她强行介入她小姨与商泱之间么?是她在强求商泱么?她一直坚信,只要她肯坚持努力,将来有天总能得到商泱的心?可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是天地不容! "少主,回吧。你是门主的掌上明珠,是万俟家仅存的血脉,门主不会责难你的。回去向门主认个错,别再想其它,安心当你的少城主,你依旧如往昔,想要什么都有。" 万俟珏双眼含泪地看着陶婉,轻轻地摇摇头,痛苦地闭上眼。幽岚城是她的么?是她的么?那是她小姨的!与她小姨一翻脸,她倾刻间一无所有。蹲在自家长辈面前仰息求富贵就是天经地义的了么?她得到幽岚城又怎么样?又怎么样?如果她不是万俟雅言唯一的血脉至亲,她能有今天的一切么?在万俟雅言的面前,她的一切永远都是万俟雅言的,不是属于她万俟珏的。今天,那场意外,她以为她可以肩挑天下,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成人了,然后呢?一转眼,她小姨出现在她的面前,一顿训斥,一顿拼杀,转眼间被逼到这黄河渡口,又再让她滚回去继续当她成日躲在小姨和娘亲萌荫下的少城主。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她想要商泱,有错么?因为商泱是她的师傅,她想要她师傅就是罪大恶极。她想要自立,她想要凭自己的能力有所成就,可有一个顶天立地的万俟珏在那里一手撑天一脚踏地处处压着她,她怎么自立?人人羡慕她与生俱来的富贵,人人都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运和最幸福的人,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人。她挣扎过,她拼尽全力地挣扎过,她与她小姨叫板,她想要超跃她小姨成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比她小姨更有魄力的人,可此刻,摆在她眼前的是一无所有。不能去喜欢自己所喜欢的人,不能有自己的追求,有的就是回到幽岚城好好地听她小姨的话,好好地当一个听话的继承人。"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万俟珏看着陶婉和面前的兵马疯狂地大笑,笑得混着雨水肆意地往下淌,撕心裂肺的痛撕扯着她的全身。 "少主!"陶婉被万俟珏给吓着了,脑海中又浮现起万俟珏跳崖那日的情形。她当即悄悄地让人绕到万俟珏身侧去,唯恐万俟珏又一时激动往黄河里跳。这可是黄河啊,再加上这暴雨,黄河里风大浪大,波浪滔天,水性再好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她望着这又哭又笑形同疯癫的万俟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说道:"少主,这风大雨大,您当心身子。" 万俟珏歪着头,呆呆地看着陶婉,嘴角勾起一丝轻笑,问:"我为什么要当心身子?"她扭头一扫两侧悄悄向她靠近的人,问:"想偷袭么?就凭他们?" 陶婉老实答道:"属下是怕少主想不开。" "哈哈哈哈!"万俟珏仰声大笑,问陶婉:"你是怕我寻死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放弃我的荣华富贵,我怎么可能放弃我拥有的一切去寻死?" 陶婉低下头去,缓声道:"请少主回城。" "好啊,回吧。"万俟珏扬起头睨着陶婉。 陶婉亲自给万俟珏牵了匹马过去,把万俟珏扶上马,她也翻身上马,护在万俟珏的身边,唯恐这小祖宗受刺激之下又干出什么荒唐事来。吓人啊。此刻的万俟珏当真吓人,疯了一般。 35 35、第三十五章 … 万俟珏被押回凤轩门,浑身湿透的她直接被带去见了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正忙着翻阅各方递来的密报,万俟珏进来她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吩咐句:"来人,送少门主去刑堂,十鞭浸盐鞭,押入地牢。" 万俟珏神情漠然地看着万俟雅言,问了句:"我可以喝酒么?" 万俟雅言依然低着头,她反问句:"你觉得你能有酒喝么?押下去。" "门主——"陶婉刚出声,就听到万俟雅言说:"敢胆求情者,同罪。"吓得陶婉当即禁言。万俟珏犯到万俟雅言,谁敢和万俟珏同罪啊,灭全家都不够死的。 地牢里 万俟珏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坐在牢室里。她有玄门内功护体,十鞭抽在身上连层皮都没伤到。她席地而坐,看着面前同样席地而坐的陶婉。方才在黄河渡口边,她真有拼个你死我活或纵身跳下黄河游到对崖去的冲动。但最后她放弃了。她不忍心看着替她小姨效忠的人死在她手上,她不想与她小姨处在真正的对立面上成为敌人,毕竟她们是至亲,血浓于水的亲人。她跳下黄河,水流湍急,万一淹死在黄河里,她赔上性命,她小姨、她娘亲会一生痛苦。 陶婉坐在万俟珏的身边,低声说:"门主还是疼少主的。" 万俟珏突然问道:"韩道呢?陶姨有没有替他考虑过将来?" 陶婉摇摇头,说:"生孙自有儿孙福,这是宫主常说的。" "嗯"万俟珏疑惑地偏头睨着陶婉,似有不懂,问:"父母不都愿望子成龙吗?" 陶婉本想说韩道没出息,也不奢望他有多大出息,可对上万俟珏那双眼睛,那双与万俟雅言如出一辄的眼睛,话到嘴边,便又咽回去,想了半天,才说:"韩律原本是个落魄书生,因为遇到门主,随门主出生入死才在朝中有了今日名望。我和青罡本是一对流落街头的孤儿,追随了门主,我们兄妹才有今天。门主、我、青罡、韩律,我们都是踏着千千万万人的尸骨淌过来的,都是把命搭在弦上过日子的人,不知道哪天就没了。门主开恩,没让道儿入凤轩门,让他随自己的喜好过活,我便也由了他。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能过得安定平静我便知足了。" 万俟珏沉默。凤轩门的弟子,他们的孩子仍是从一出生就属于凤轩门,世世代代都是。韩道是例外。他的例外、他的自由不也是由他父母替他争取的么? "门主的肩上挑着天下,少主注定也是个将来要肩挑天下的人。幽岚城能有今天的太平富足全靠门主和宫主多年的经营,门主——当年门主亲眼见到自己的娘亲被烹煮分食,所以,她一直有一个心愿,不再让天下人吃人。如今幽岚城人人有饭吃有衣服穿,她的愿望已经达成,守护幽岚城、让这份太平继续下去又成了她的责任。将来,门主也会把这份责任传到少主身上。陶婉认为少主不需要比门主强,少主守好幽岚城便是对门主最大的安慰。没有谁能强得过门主,包括聪明绝顶武功卓绝的商宫主。" 万俟珏冷哼一声,问:"何以见得?我为什么不能比小姨强?" 陶婉侧耳细听了下,确定旁边没有别人,才说:"因为门主是把百年生命缩成二十年过活的人。" 万俟珏顿足,有点不明白陶婉这话的意思。 陶婉想了想,又说:"商宫主是个很简单的人,对名利对世俗都看得很透很淡,甚至连门主强要了她的身体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她是个懂门主的人,对门主惺惺相惜,愿意把身体给门主。门主从来没有爱过商宫主,门主对商宫主有怜惜也有责任,但永远没有爱。商宫主的性情决定她永远不可能站在门主的身边帮门主打点江山治理天下,她淡漠柔弱的性情也镇不住门主,门主是个孤独的人,商宫主亦是,两个孤独的人处在一起往往只能更加孤独,商宫主暖不了门主,门主只有在君宫主身边才不会感觉到孤独,才会觉得踏实。在感情上,门主依赖宫主就像藤蔓依赖大树。" "小姨这样对商泱公平么?" "没所谓公不公平,门主从来没有限制或要求过商宫主什么,商宫主是自由的,无论她和谁在一起门主不会阻拦。这十二年来她只做两件她认为她该做的事,保护和照顾,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商宫主一面。今夜门主吐血了,她对我说可能时日无多,她说她有件事想必须找商宫主问清楚,这事关系到你。" "因为我喜欢商泱么?" 陶婉摇摇头,说:"门主只是气你欺她。商宫主号称江湖五莫惹,但在对门主有关的事上心都很软,碍于门主,商宫主不会为难你,但会自己痛苦难受,门主不愿商宫主为她在少主身上受委屈。但我觉得门主去找商宫主不是因为这事,毕竟她能做的只有管教自家孩子,商宫主的私事她从不插手过问。" "陶姨,你把小姨摸得这么透,这么私秘的事都知道,还对我说,你就不怕小姨灭了你么?" 陶婉说:"不想少主对门主有误会,即使门主怪责,陶婉也自当担待。" 万俟珏说:"小姨不会杀你。"她想了下,又问:"小姨被比武场的爆炸炸伤了么?"问完,她便见到神情默然的陶婉红了眼睛。"陶姨,直说,别瞒我。" "那么大的爆炸,即使门主有玄功护体,但仍被爆炸……我冲进爆炸的时候就见门主的外袍被震裂只剩下几块碎片落在身旁,里裳也破了,她满嘴鲜血地跪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但她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珏儿没事吧。'第二句话就是'这是个阴谋'。" 万俟珏怔愣半天,才低叹口气,说:"我不懂她。在乎,却又令凤轩门的杀手对我格杀勿论。" "以门主之尊,少主那样顶撞她,她岂能容你?若换作他人早被她一掌击毙。更何况,她现在毕竟还是城主,少主毕竟还只是少城主,有些话不应该说。城主还在,她还是城主。" 万俟珏沉默。她不懂她小姨到底怎么了。陶婉口里的万俟雅言和她面对的万俟雅言就像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陶婉走了,地牢里又归于寂静。 万俟珏捏碎牢门的锁,出了牢房,沿途放倒守卫,出了地牢。沿途的明岗暗哨全被她瞬间点穴,呆滞地立在原岚。她消无声息地潜出去,跃过走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扇石门后传来她小姨的声音。这个时辰她小姨还没睡?丑时起床,这也未免太早了!显然是没睡。她趴在门缝里朝里一瞅,赫然见到里面以韩律为首的身居要位的幽岚城官吏、统北大元帅青罡、统南大元帅羽弗邪都聚在殿中。万俟珏负手而立,背对大门方向。陶婉和她娘亲身边的侍女清怜分别侍奉在两侧。统北大元帅青罡和统南大元帅羽弗邪这两人每人掌管二十万兵马分别驻守南北两边和南齐国、北魏国对抗,多少年没离开过边疆了,今天居然全部现在这逍遥城的凤轩门分舵地宫大殿中。 万俟珏被吓住了,她小姨这是要干什么? "韩律,你拟一道遗诏,、孤百年之后城主之位由少城主万俟珏继承,由华君垂帘听政辅佐,任命臣相韩律、兵部尚书明渊、吏部尚书卫旻、统南大元帅羽弗邪、统北大元帅青罡为辅政大臣。兵符交由华君和万俟珏共同执掌。待万俟珏年满二十岁,解散辅政内阁,万俟珏亲掌幽岚城兵、政大权。"她稍顿,又说:"在万俟珏亲政前,内卫、羽林卫、铁甲卫由华君掌管,铁骑军由万俟珏亲自统辖。" 韩律应道:"遵命。" 万俟雅言又说道:"任征南大将军羽弗麟为虎将军,领岭北大营左营卫三万大军镇守平阳。青罡统兵十万镇守相州。羽弗邪统兵十万,即刻进驻南豫州……"一连串的将领调动,除了南北两营的主帅未调,下面的将领全部互调,而囤积南边的南营兵马将领全部调动,已呈布兵开战之势。万俟雅言又下令:"户部尚书龚芝源听令。" "臣在。" "从郢州粮库拨四十万担粮草、草骓牧场战马一万匹至南营,三日内必须到位。" "是!" 万俟雅言转身看着羽弗邪,说道:"羽弗将军,即刻启程回营,挥师南下,攻克齐国国都。" 万俟珏心道:"这是要和齐国开战了啊!"更让她没料到的是她和她小姨喊打喊杀闹了半宿,前边下令把她关进地牢,后边就在立"遗诏"给她继位铺路。 议事议完了,万俟珏赶紧闪开,待人都走了,她又溜了回来。大殿上就只剩下陶婉和吏部尚书。万俟雅言把一纸诏令给了吏部尚书,说:"这些都是少城主提携的人,全部罢免!定州郡内的定州牧场、上党郡内的北原牧场、燕州的平川牧场都是她私下安置的产业,全部查封收缴入库。她在东郡、幽岚城西侧的大沟山、兖州境内的兵工厂也全部封掉!"她见吏部尚书的神情,说道:"我知道你找不着地方,这是路线图!查封洛城首富关诸所有产业,查封境内大丰旗号下的所有商铺、货场,查封各州县郡城的安源钱庄,以丰祥、丰瑞以及昊字开头的赌场、酒楼歌肆全部查封。以上产业全部查清过后,照常营业,所有资产清点成册交由宫主华君处置,名下金银玉器、珠宝全部充入城库。"万俟雅言再一次想要抽死万俟珏,堂堂少城主不把心思用在如何治理幽岚城军政事务上,成天在背地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兵工厂建在幽岚城下,她想干什么?万俟珏背后掏鼓的这点东西又能起多大的事?瞎折腾! 万俟珏趴在外面听着这些心都在滴血,这些可都是她的产业,她从五岁开始和她娘亲学着做买卖,十年辛苦才攒下的这些,她小姨几句话就给她全没收了!这什么意思!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36 36、第三十六章 … 吏部尚书也走了,万俟珏趴在外面,气得眼睛都绿了。她在心里狂骂:万俟雅言你个混蛋骚孔雀,要我继位当那劳什子城主,又找一大堆人来限制我,搞什么到二十岁才能亲政,成,你觉得我没你能干要多锻炼几年才能成才,我也认了,你竟然……竟然抄我辛苦攒下的家底!没这点家底,没钱,她怎么私底下养人,怎么跟那帮和她对着干的家伙斗?太极宫里一个月几千两银子的月银能干出鸟蛋!连太极宫里的那点人她都养不起!她没钱没人,能干出什么事?就算给她当上城主,她也不过是个摆在城主位置上用来看的空架子!" 万俟珏暴走,不干了!调头奔出凤轩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 陶婉犹豫了一下,问:"门主,日月堂怎么处置?" 万俟雅言叹口气,说:"日月堂给她留下,不给她留点瞎折腾的家底,她能跳起来和我拼命。"她头疼地揉揉额头,气闷胸疼地坐回大椅上,满心愁怅地看着陶婉说:"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这孩子,从小爱瞎闹,小时候还好,这大了就想翻天。" "少主也是想有点作为。" 万俟雅言气道:"她想要的作为就是和我叫板!她也是没那本事,她要有那本事,能骑到我头上来!好高骛远,只想一飞冲天。兵工厂就盖在幽岚城下,造的还全是火雷、飞箭,她想做什么?用火器逼宫么?" "少主也不是不成事,昨日比武场的爆炸事件她处理得挺妥当,稳重起来还是颇有担当,且机敏聪慧,就是……就是历事少了点,有时缺少分寸。"陶婉沉吟着说道:"只是门主,若把少主名下的产业都查抄了,我担心少主知道后会有些接受不了。" 万俟雅言说道:"你去把她提来,我要单独见见她。" "是!" 片刻过后,陶婉急速回报:"门主,少主……破开牢门点倒守卫跑了!" 万俟雅言愣了下,随即颦眉。 "属下这就领人去追。" 万俟雅言略作沉吟,说道:"回来。由得她去。" "门主!" "随她去吧。" 陶婉愣了。 万俟雅言淡淡地笑了笑,笑得有些莫测高深亦有些无奈,神情里透出几分罕见的倦容。 陶婉不再言语,她估计万俟雅言对万俟珏另有安排。 万俟珏并没有逃远,而是大张旗鼓地出现在逍遥城,把各种武林人士全部召集起来,只谈一件事——找齐国报仇国师沙勾吻报仇。 万俟珏在昨天下午就和武林中人歃血为盟结成一线,且被推举为武林盟主,但具体怎么报仇还没有商议好。万俟珏在酒楼宴请各大门派掌门和在场执事谈复仇细节。 此次事件的最魁祸首是沙勾吻和苗疆毒王沙里尤,沙勾吻乃大齐国师,有齐国做靠山,眼下武林中人这残存的几百人难与之抗衡。但若把江湖上各门各派门下的子弟加起来,凑个十万大军都不成问题。但关键是怎么聚?一些在门派的山林驻地,一些俗家弟子在各自家里带孩子种地、经商干买卖、当官,天涯各地。等把这些武林人聚齐再打,黄花菜都凉了。 复仇,在座的人都要复,但怎么复仇? 万俟珏当个这武林盟主,各门各派都眼巴巴地望着珏,想让她去当这出头鸟。 复仇,那是一定要复,但是让出人出力,有顾虑啊。很多人的门派驻地家人孩子都在齐国,万一齐国派兵对捉拿他们的家人当人质怎么办?江湖中人仇家多,大都不露真身份,可这些大门大派的,哪个不是家底殷实地盘牢固?自己门下死了人,痛心、悲愤,有!恨不得活剥杀勾吻的皮,但如果报仇,再赔上活着的人怎么办?江湖中人刀口舔血不怕死,多少还是有些怕连累妻儿家小,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怂恿万俟珏在幽岚城调度兵马,他们紧随着跟上。还有一大部分不怕死也格外悲痛悲愤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只要能杀了沙勾吻,盟主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万俟珏掌管太极宫小朝廷与幽岚城各派势力暗斗七八年,在幽岚城街头混荡时什么样的人物角色没见识过,面前这些人是什么心思她扫一眼就能看出来。眼下这些人该怎么用、怎么对付她心里也有底数。她恭敬地朝在座的武林前辈各派掌门、长老行了一礼说:"血债终需血来偿,这笔债我们一定要向沙勾吻讨。武林纷争武林解决,幽岚城、凤轩门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在江湖立足也有几十近百载,愿与在座共甘共苦同赴血仇,万死不辞。我门下有三百死士,昨夜已连夜出发奔赴齐国。但报仇仅凭三百死士是不够的,还需大家共舟共济方才能大仇得报。晚辈有三条建议,不知各种前辈意下如何。" 武当派长老说:"门主请说。" 万俟珏拿起一根筷子,轻轻地一折即断,说:"众说所知,一根筷子易折,我们要报仇就需要团结起来,否则极易被各个击破。所以,我的提议是,第一,扯大旗,广招天下英豪,把各门各派门子聚集起来。一来人多力量大;二,更能抱团自保;沙勾吻此举曝露,定然担心被天下英豪群起攻之,就怕他会朝各门各派施暗手,大家联成一气,我量他也得掂量掂量。第二,生擒沙勾吻和苗疆毒王沙里尤,朝齐国皇帝要人,皇帝要是给,用他们的人头祭奠亡灵,若是不给,便杀到齐国皇宫逼皇帝要人,齐国皇宫里的钱财便是各派死伤弟子的抚恤金。但若是要杀向齐国皇宫,在座诸位必须答应晚辈一点,且必须击掌立誓。" "何事?"一人沉了脸,问:"少城主不会是想当皇帝吧?" 万俟珏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人,朗声应道:"勿伤百姓一人!" 在座众人听到这话,当即点头赞许,万俟珏趁机当众定下军规,且得到众人支持。 完毕,万俟珏说出第三条:"起义,需钱粮。" 一人说道:"此乃此举,吾愿出五百担粮食支援。" 又有一人站起来说道:"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要人有人,要钱没有。" 万俟珏说:"起义之初,我愿以黄金万黄作支援。待攻下城池,大家取城中府库三分之一为粮晌,分三分之一给百姓,留三分之一给官吏继续治理一方。若地方缺了治理,必须盗匪横行,恐伤百姓。" 没有人反对,这事也就定下。 万俟珏从酒楼出去,就见到自己的铺子全部被查封了。她去了华君的铺子,亮身份,从华君的铺子里支了一万两黄金,调走五千担粮食,又写了张借条让人给华君送过去。万俟珏又以暗记召来几名分散出去的日月堂死士发出两份召令:一,把被万俟雅言罢免的太极宫官吏全接到她身边来,她有重用。二,日月堂弟子全部渡河潜入齐国,准备接应起义大军,且布第一道任务:潜入对方守城主将身边,待两方刀兵一起,立斩对方主将。 起义的第一战必须胜,若败,后面的戏不用唱了! 三日后,起义大军集结起三千人。 以万俟珏为主帅的起义大军开拔渡过黄河,绕过屯兵重镇,直扑齐国边陲一座不起眼的县府,一举夺下县府,再在距离县城三十里外的一个拗口设伏,待对方围剿人马过来时,立即从中将他们切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又再派人换上齐国兵丁的衣服,飞奔回去报信:幽岚城大军来犯,三万人尽围困马巷,求速援。 待城里派出兵马支援,万俟珏领着这些武林高手迅速绕到他们后方,不费一兵一卒把屯兵边关第一重镇给拿下了,拿下之后,关闭城门,逼得原本守城的七万兵马攻城撤走。虽然万俟珏现在只有三千人,可后方还有幽岚城大军,齐国的兵马就怕他们攻城时幽岚城的兵马趁虚杀来给他们来个里外夹击给他们来个全军覆没。他们丢了立足的城,没了粮草,即使有后援赶来也不可能在三五天里就赶到,这三五天里没吃没喝,他们饿也得饿死。 万俟珏一战成名,名声躁动天下。一时间投者如云! 而在幽岚城里,华君坐镇幽岚城心急如焚。十万火急地赶往逍遥城。逍遥城的消息一封接一封地传回去:万俟雅言与万俟珏斗得你死我活,万俟珏拉了武林中人杀到齐国去自立门户去了。万俟雅言比武遇伏,伤重难支,连日吐血,恐命不久,已立好遗诏。幽岚城与齐国正式开战,开战令谕是万俟雅言以万俟珏和华君的命令下达的。 华君想去幽岚城,坐镇后方的她又动不得身,只得连下诏令让人把城主接回来。 没几日,华君收到商泱的亲笔信,字不多,就是告诉她,万俟雅言伤势太重,不宜动,否则会死在路上。她已经封住万俟雅言的命脉,能不能救就看天意让不让万俟雅言活。 华君没看懂商泱信里的意思,又写封信过去问:"什么意思?"信一去一回,十天时间就过了。中间把华君给急得,真心想抱着自己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手机痛哭。等她看到商泱的信时,眼泪再也没忍住。"需灵药,药在外海一岛上,若顺利,即可来回三个月。" 三个月,三个月!飞机,飞机啊!你殇情宫不就是在蓬莱岛不远的岛上么?若在二十一世纪,飞机过去,一天一个来回足够了!这坑爹的古代,至少要三个月啊! 华君火速给万俟珏写了封信,让万俟珏直接去找商泱,无论如何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药给万俟雅言找回来。江山可以丢,人不能有事! 37 37、第三十七章 … 从万俟珏领着那批武林人士杀入齐国开始,幽岚城的二十万兵军就迅速集结疯狂地朝齐国发起攻击。 强大的炮火轰得对方溃不对军,他们赖以坚守的城墙在一车接一车的强大炸药的火力下被夷为平地。二十军大军面对准备不足的齐国兵马,几乎呈辗压式的挺进,打得齐国溃不成军。齐国皇帝萧道城荒忙调齐几路大军集结四十万兵马全部压到幽岚城兵马前面。再让幽岚城挺进,不到八百里的地方就是齐国京城。 而另一面,万俟珏带着那些武林人士一路攻城夺地招兵买马,所夺陷的城池除百姓财产不动,官府及官员的财产一律收缴用来做军费。齐国被幽岚城二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打得焦头烂额,哪顾得上万俟珏这支散兵游勇。齐国知道幽岚城的少城主在这支队伍里,几次派出兵马围剿,却连万俟珏的一根毛都没摸着,全被万俟珏耍得团团转,跟在万俟珏的后面绕,时不时被万俟珏连骨带骨地吞掉一块。 万俟珏打仗有一个特点,快、狠、绝、狡猾,你的人马聚集起来多时,她避开主力,给你玩引蛇出洞,把你引出来后又下套玩瓮中捉鳖。若遇到对方主力集中兵力死守,她理都不理你,继续侵扰周边驻地,几千武林高手组成的精锐部队,遇到几千上万人驻守的小城,万俟珏打起来就跟玩似的。攻城的时候,连攻城梯和火药都省了,一根飞云爪扔到墙梯上带一根绳子下来,头上顶一个盾牌,人飞也似地就上去了,城上的人看到有人上来,连砸人的石头都来不及搬,弓箭的准头都还没有瞄好人就已经上城墙了。 万俟珏打场不吝啬财物,各门各派在攻城夺地中大捞好处,各门里的出人越多得到的就财物越多,各派掌门急了眼的把四散在江湖各处的门下弟子集召赶来。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不来白不来,来晚了就没了。万俟珏的声势越大越打,名旺越大越响,不仅江湖中人争相赶来投奔,就连一些青壮百姓也投入到万俟珏的麾下。万俟珏不是一路虏劫官府的土匪,扫了齐国的官府朝廷,地方缺了治理,必乱。她的目的在夺江山领土,不在侵扰百姓。她的队伍越打越大,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如果不及时整治,一旦乱起来,这支飞速发展的队伍立即会土崩瓦解。 好在这几年她窝在太极宫里招揽了上千名能人志士,她娘亲建的耀武太学每年毕业数千名受过良好训练的人才。万俟珏也是从耀武太学出来的,从某方面来说大家都还是同窗,耀武大学出来的人提到万俟珏都自有份亲切和自豪,也更愿投到万俟珏的麾下——都是从一个窝里出来的啊,在一个食堂吃过饭,在一张课桌上趴过,在同一块操场上打过滚的啊。幽岚城将来必定是万俟珏的,他们不投有同窗之宜的万俟珏投谁?投到万俟珏麾下的"同窗"见到这难得的发展良机,竟相奔投,投入帐下的人又火速地把一些有来往的同窗亲友都拉了来。万俟雅言又刚卸了一批她安派出去的官员,万俟珏全给招来了。她目的只有一个,她在前方攻城夺地,每攻夺下一块地就安排好自己的人在后方安民招兵。 安民,民安了,不乱了,地盘就稳了一半了,再招揽兵马驻守,守牢了,夺下的地盘就是她的了。 万俟珏不缺人,这些年从耀武太学毕业出来的人多少都和她有牵连,一呼百应。有些不能来的,也通过各种渠道给万俟珏支援,缺马、缺粮晌、缺盔甲、缺兵器,后方专门有人替她弄。甚至连军队都有人在后面筹备,把那些退役在乡务农做小买卖的人或者是从普通学堂出来没谋到好出路的人召集起来,编制成军队直接送到万俟珏这。这些退役的都是上过战场的,那些从学堂出来没谋到出路的也都受过军事训练,幽岚城的所有学校、学府全是以军事训练为基础再根据个人喜好选择特长进行专精训练,所有人都有军事底子,组织起来派上兵器就能上战场直接参加硬战。而且这些全是十六至三十的青壮年,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青壮年,血气方刚,一心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这些人爆发出来的力量绝非那些已把复仇心切转为求财或者是某些在战场上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油子可比。他们在少城主底下混,只要能混出头,将来就是"天子"亲军,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青罡!所有人无不拼命地往万俟珏跟前扎卖命地挣表现! 羽弗邪领着南营二十万兵马和齐国兵马往死里狠打,他的小儿子羽弗麟冲在最前面打得犹其的狠。万俟雅言的亲笔书信也有明确表示——必须打到齐国喘不上气,少城主在齐国,不能让齐国腾出手去对付少城主。若少城主有失,羽弗家难辞其责;若能拿下京城,羽弗家当记头功。 羽弗邪还有两点计较,一,他的大儿子让万俟珏调去北营,表面上是正常将领换岗,实则做为人质扣在了青罡那里。当然,北营那边也一直有人质扣在万俟雅言的手里,陶婉寸步不离地守着万俟雅言,青罡和韩律的儿子和女儿全在万俟雅言的身边。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万俟珏已经成人,离择婿不远。按年龄大小和亲疏,万俟珏都与他家小儿子羽弗麟最近,但偏偏他小儿子才参军两年,没立下让人称道的建树功业。如果能派羽弗麟为前锋主将在此仗中打下齐国京城,那么羽弗麟也就有了娶万俟珏的资本,且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羽弗邪的南营兵马和齐国的主力大军打得你死我活,万俟珏在另一边对着齐国的零散兵力长驱直入。万俟珏绕过齐国与幽岚城交战的主力战场,一口气打到了齐国都城城下——建康。 不到一个月时间,万俟珏竟把齐国国都给围了。这一点万俟珏自己也没有想到,可"建康"两字昭昭然地出现在前面的城匾上,她想不认都难。 万俟珏骑在马背上,问身旁的副帅:"我们目前有多少兵马?" "回主上,铁甲精锐五万,骑兵一万,各地送来的新兵十万,加上江湖各门派的支援,共有十六万余。" 万俟珏闻言再次吓了跳!她问:"建康城里目前有多少兵马?" "只有二十万羽林军!齐国主力全在南营大军那边,南营那边也已经打到南汝阴郡,距离建康不远。"副帅秦大业抱拳道:"主上,末将请命攻城。南营大营的兵马距此不远,即使齐国主力回防,南营大军的兵马可趁势追击,到时我与与南营大军会合,定然攻克建康。" "下令休整,明日天一亮就攻城。"万俟珏下完命令,回到营帐中。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领着不到千余人的江湖散勇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出十几万的兵马。 "报!主上,齐国皇帝派出特使求见。" 万俟珏见了特使,特使给她带来一个消息,若万俟珏同意退兵,齐国皇帝愿交出国师沙勾吻,且赔偿黄金二十万两。若万俟珏不退兵,齐国皇帝将亲自披甲上阵,与之决战。万俟珏没有给回复,底下的人倒是分成两派表态。万俟珏领的亲军表示一举拿下建康,江湖中人则要沙勾吻的人头和钱。 万俟珏闻言,说:"攻克建康,不愁拿不到沙勾吻的人头。用区区二十两万两就可买下齐国国都?" "盟主,对上有二十万羽林军。萧道成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军事将领,建康不好打。"敢把都城建在距离敌国边境不足千里的地界上,这不仅仅只有胆量气魄,能有坚守的能力。萧道成是把都成作为一道北防的防线在用。 "我认为建康易守难攻,外围还有二十万大军与南营兵马胶着。如果他们杀回来,我们可能会被里外夹击。" "齐国南边诸郡也正在整合兵马朝建康开来,若久战,对我方不利。" "报,少城主,幽岚城有信使到。" "让他进来。" 一个满身尘埃的信使奔进来,"扑"地一声趴在地上,喘着气说:"少城主,宫主亲笔书信。"说着从怀里递出一封信双手捧着呈上。 万俟雅言当即起身,接过信一看,只见上面贴着十万火急的标志。她的心里顿时打了个突,赶紧拆开信,看完,脸色没变,攥着信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在抖。她沉声下令:"来人,派特使告诉萧道成,献上沙勾吻的人头、黄金五十万两、白银百万两,本宫即刻撤兵。若不然,定然不惜一切代价必有三日之几血洗建康。"她说完,"轰"地一声一拳砸在主帅位前的红木案几上,案几应声碎裂化玉碎块。 在场的人看到双眼变为通红的万俟珏都被震住了,噤若寒蝉地望着万俟珏。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领命出去。 余下众人能心惊胆战地看着浑身杀气的万俟珏,不知发生何事能让万俟珏此刻如此震怒。 万俟珏接连深吸几口气,才压住情绪,望向在座的各门派头目,说:"家母来信说凤轩门弟子找到我小姨了。" 在场众掌门的脸色顿时变了,个个神情变得有些诡异。 万俟珏沉痛地说道:"小姨被炸成重伤,病重垂危,目前殇情宫宫主商泱正在全力救治,却也……"她说到此处,已是声音哽咽,说:"商宫主用玄功封了小姨心脉气息,但小姨她……也只在朝夕。"她深吸口气,闭上眼,凝神静心,又倏地睁开眼,喝声下令:"下令全军,升灶做饭,即刻整理军马,准备作战。再传信给齐国皇帝,若半个时辰后没有回复,我军即刻攻城。" "韩远山。" "到!" "把营中的炸弹火雷全部押到阵前,军令一下,即刻用炸弹攻城,但求破城,死伤不计!" "是!" 万俟珏站在帅位上,沉声道:"若拿不到沙勾吻的头,我无颜见我小姨,唯有以建康城相抵。" 38 38、第三十八章 … 萧道成得到万俟珏的回复,鼻子都气歪了。黄毛丫头好生狂妄!斩了来使,披上铠甲,紧闭城门,亲自督战!五十万两黄金,用来激励将士上阵杀敌也不便宜你! 万俟珏得到使者被斩的消息,当即阴沉着脸,下令:"攻城!城不破,大军不还!"她穿上铠甲,亲赴阵前,且给全军下达一个死命:"今夜必须攻克建康城,不成功则成仁。所有的弹药炸弹工箭兵器全部押上去。" 投石炸弹放在投石机上,点燃,被投石机扔出去落在城头上炸开。 巨大的炮弹如密雨般一颗接一颗地落下,宽一丈有余的城墙,高达三城楼高的城楼在密集的炮火下被一层接一层地炸开。 萧道成还没有赶到城门口就见城门已陷入一片炮火中!城墙已倒,坚守城楼等待救援是不成的了,幽岚城的兵马马上就会进城,唯有在今夜与幽岚城的兵马决一胜负。萧道成拔出宝剑,挥剑下令,那一声"杀"喊得声嘶力竭。 炮火刚停,硝烟未散,震天的冲杀声从城外传来。 他们的炸药不多,全部押在炸平城楼上了,偌大的城楼被炸出一道开阔的口子,守城的兵将除了撤走的全被爆炸埋在了废墟中。 万俟珏穿着盔甲,骑在马背上,拔出腰间的宝剑,运起内力以大吼一声:"杀啊!"她这声吼响犹如雷霆霹雳划破长空,跟着战鼓雷鸣,震得众军将心中血气高涨,十几万兵马跟在万俟珏的身后蜂涌向建康城。 炮火压头被逼退至城中的齐国羽林军在听到喊杀声响也冲了出来,一出来就遇上万俟珏。他们看到穿着一身亮银铠甲骑着风骚大白马的年轻女帅不用想也认出了万俟珏,当即发狂般杀向万俟珏。主帅冲在阵前,这不是自投罗网么?若能生擒万俟珏,幽岚城十六万兵马必败。 可他们却忘记了在逍遥城边境的那场屠杀,或者说是不知道曾经有过那样一场屠杀——两个女人追着五千将士像绞肉机般的绞杀。 万俟珏挥着宝剑对着如潮水般冲来的齐国羽林军就冲了进去,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她身边的护卫以及她带来的兵马。她手上握的是一把精钢剑,比青芒剑差远了,但被她灌上内力扫下去,那也是所向披靡。剑气所及,残肢断体飞溅、鲜血喷涌,当真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万俟珏冲在最前面犹如一把锥子般直插进去,后面的大军从她撕开的缺口涌进去、杀进去,建康城里的百姓全部关门闭户地躲在家里,建康城的街道上到处是撕杀在一处的兵马。 万俟珏所领的兵马在攻城前都收到一个信息:不成攻则成仁!此战已用上所有的弓箭弹药。如果不胜,他们将面临弹尽粮绝的危险。如果拿下齐国都城,他们什么都有了。 这一仗,只能胜。万俟珏没有选择!她只有这一夜时间耗在这里。如果今夜拿不下建康、攻不下齐国国都,齐国就还在,她的这场进攻顶多扩张点领地,对天下势力分割不大,只要天下未统,将来就还会不停地爆发战争。如果一举拿下齐国国都,那么齐国余下的大片领地立即陷入群龙无首状态,幽岚城就可趁势而入一统南方指日可待。 万俟珏杀到内城的一堵高耸的城墙前,她抬起头,便见城楼上火光明亮,绒装鲜亮的羽林军住着一个扯着帝王龙旗的五旬男子站在城楼上,张弓搭箭正对准城楼上涌杀过去幽岚城人马。 那男子拔出宝剑,如炬的目光杀气腾腾地盯着万俟珏。 "主上,没炸药了,没攻城器械,怎么办?" "不怎么办!"万俟珏冷声问道:"我们以前攻城用过攻城车么?"身后,大批的兵马涌杀过来,被追杀到宫门口的羽林军对着紧闭的宫门,无路可退,一阵拼杀后被全部杀尽。万俟珏冷笑,困城死守,对底下兵将见死不救!萧道成,你也不过如此!她扬起头喊一句:"萧道成,你的命就是命,你的兵将的命就不是命么?他们替你卖命,你却站在城楼上眼看着大军压向他们紧闭城门见死不救!" "放箭!"萧道成一声令下,手里的宝剑也挥落下去!"射杀万俟珏者,赏黄金万两!" "保护主上!"周围的人举着盾牌就朝万俟珏涌去。 万俟珏却在他们涌过来的那一瞬间,从盾牌中央飞身跃起。拿着盾牌的人举着盾牌抱成团抵御落下来的弓箭,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那的少城主不见了。 "主上!"人群中不知道谁喊出句,"主上飞上去了!" "冲啊,保护主上!" "放箭!"密集的箭雨从城楼上射下,射得众人躲在盾牌和掩体后面半步也前进不得。 万俟珏飞身跃到半空,体内荡出的真气形成一道气场将她围裹住,近身的箭被她的真气震开,丝伤不能伤她。她跃到半空施展轻功——凌空踏步朝城径直冲去。 城楼上的兵将顿时傻眼了!他们看到一个全身罩着层朦胧银光的银甲女将腾飞在空中朝着城楼飞来,这银甲女将刀箭不入!眼前的景象骇得他们惊在当场,连听大叫三声"护驾"才回过神来。 跟着就见到那道亮银色的身影瞬间冲上城楼,落在他们的皇帝身前,万俟珏起剑挥扫,刀光剑影罩在他们的皇帝身上,瞬间血瀑飞溅四散爆射,跟着宝剑的冷光一闪,刀光剑影消失了,万俟珏立在原地,手上拎着一颗人头高高的举起,一大堆零碎"哗啦啦"地落下,积成一座剁碎的烂肉。 所有人都认识那颗头,那是皇帝的头! 城楼下,一声欢呼!"主上威武!主上威武!" 城楼上的羽林军惊骇地看着万俟珏,一个接一个地放下手里的兵器——降! 皇宫的城门开了,幽岚城的兵马涌入皇宫,制住皇宫里犹在抵抗的羽林军且大喊:"齐国皇帝死了!" 皇宫里乱成一团,哭喊声震天。 万俟珏骑在马背上朝皇宫里飞奔,高声喊道:"传令三军,缴械投降者不杀,押至皇宫广场!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擅杀降者,死!烧杀抢掠者,死!奸淫掳掠者,死!想儿!" "在!" "带领五千兵马到后宫把所有宫嫔妃子皇子皇女皇孙全部的制住。" "左宗胜、王喜、陆瀚、许千!"万俟珏又大声喊近身的几个将领。 "末将在!" "你们四人各领兵五千分左南西北四面,迅速控制城中王侯将领的府邸,缴械投降者不杀,老弱妇嬬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俘获的齐国将领全部押至皇宫正殿,降兵押至宫门口的大广场!" "得令!" "罗至!" "莫将在!" "你马上分派三百兵丁去城中来回奔喊:传主上令,烧杀抢掠惊扰百姓者,就地正法!城中百姓若有收留齐国皇室后裔者,诛全族!你再领五百兵将来回巡视,控制城中局面!遇有违抗军令者,立斩无赦!" "得令!" 没多久,齐国的剩下的十几万被卸去兵甲的禁军全部被押至宫门口的大广场!两侧,几万幽岚城的兵马披甲执锐地镇守着,大有若敢顽抗,即刻血洗之势。 万俟珏骑着马从俘虏中奔进去,立在最中间,看着底下齐刷刷黑刷刷一眼望不到头的十几万降兵,高声叫道:"幽岚城大律:不杀降兵!每个降兵派发三两安家银,分押至各地开荒种地修路一年,每月得工钱三百文,一年之后,发遣散银二两以及田亩令一张,各自返乡。返乡将令可凭田亩令找当地官府得地三亩,从此耕种为民或报考投军为国效力皆可自行选择。"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万俟珏扬起头,沉声喝道:"但有一点,降了,便是我幽岚城子民,若敢投效他国或意图谋反,诛灭全族!上下四代,左右三支,一个不留!陈参军!" "末将在!" "向他们宣读《战俘安置条例》,照律令安顿好他们,若出岔子,我先拧断你的头!" "末将遵命!"万俟珏说完,拍马驰入皇宫。她到了金銮殿中,立在龙椅前,背对门而立。没多时,各路将领会聚金銮殿。想儿也来了,问万俟珏该怎么处置那些皇子皇孙。万俟珏说:"拟书,呈报宫主处置。"她看着上面的龙椅,那是君权的向征,她的头上还有她小姨,她不敢坐。让人搬了张椅子来,坐在龙椅下方的椅子上开始安排军中事务,同时委任了治理建康城的官吏。兵、马、粮、晌,各种兵将的安排都做了详细布置。她的要求只有一点,既然打下了建康,他们就必须守住建康。缺的炸弹火药,即刻从幽岚城调来。若有未决事宜,飞马呈报宫主,由宫主决断。 众人听得万俟珏把所有大权都交给华君不由得感到诧异。照理说城主病重,少城主马上就要继位,此刻应该竭力收揽权力才是,怎么还…… "主上,末将……" "不必说了,照我的吩咐办。"万俟珏说完,又见了各门派掌门,同时从齐国的内库里抬出数十箱黄金。根据在场门派人数多少,按人头瓜分黄金,同时她给每个门派拟了封亲笔诏,以各门派所在驻点为根据分赏土地给他们做山门驻地用,委婉地表示各门派弟子若不愿受军旅缚束可拿着这些财物回乡。若愿留在军中投效谋求富贵,她求之不得。在座的人去留各半,各派掌门都回了,留下门下弟子留在万俟珏的军中继续效命。同时万俟珏以万两黄金悬赏沙勾吻的人头,以十万两黄金要苗疆毒王的人头。 "盟主这是要回幽岚城了吗?方才就已听到营下众将领议论。" "去海外仙山,给我小姨找起死回世的药。"万俟珏说完,火速拜别众派掌门,快速出了皇宫,领着三十名护卫骑着快马飞奔出城。 万俟珏趴在马背上一路飞奔,她打下建康城,却一点也不开心,证明了自己有能力能打江山能建功立业又怎么样?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人快不行了!是被那场爆炸给震伤的。她呢?当天晚上还和她小姨打了一架!万俟珏一路飞奔一路抹泪。刚才不能哭,这会儿骑着马没人看见才能放任自己的眼泪涮涮地往外滚。很难受,揪心的难受。以前和她小姨成天斗来斗去,总仗着她是她小姨血脉相连唯一的亲人肆无忌惮什么祸都不敢闯,到此刻她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血脉相连,那是千山万水也阻不断地亲情召唤。她想立即赶回逍遥城去见她小姨,告诉她小姨,她以后再也不和她小姨拧着干了,她长大了,该是她护着她小姨让着她小姨了,可她不能回,她小姨还等着药救命。她知道她在这时候最该做的是回幽岚城,她小姨病重,幽岚城会有很多事务等着她处理,周边也会引起骚乱,她这一走,倘若她有闪失或者是她娘亲没有控制住那些手握重兵领军在外的将领,幽岚城极有可能出现内乱,甚至齐国那边还是用兵,稍有不慎就会让幽岚城陷入兵祸。她留下,稳住幽岚城的局势,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君临天下。可此刻她最大的感受是悲痛,她只想的是找到药把她小姨救回来,她只想让她小姨活下去,她害怕看到那只华丽丽的骚孔雀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她害怕。她不想失去她小姨,她想看到她小姨好好的活着,哪怕让她当一辈子少城主或者一无所有她都愿意。夺下建康城、手刃齐国皇帝,她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什么……不管她建多大功业夺下多少城池对她来说都没有至亲的命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蝴蝶效应呀,历史被改写了 =。=这素架空历史文 39 39、第三十九章 … 月上树梢头,弯弯的一钩月牙,浅浅朦朦,藏在薄薄的云雾中,如晦如雾。 万俟珏呆呆地坐在房顶上望着顶上的星月,心事重重,。星夜兼程地赶路,护卫都疲累不堪,半夜才到驿站,又累又饿,叫起驿官简单地弄了点东西,得到她休息的命令,几乎是一倒头就睡得鼾声如雷。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不远处晃荡,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似夜游神在驿站外的大树间飘荡。淡淡的药香味飘来,这味道不怎么好闻,却是她闻了一路的味道。万俟珏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拍拍衣服上沾的尘,突然朝前方的一棵大树扑去。 一道紫色身影一溜烟地从大树上晃至万俟珏方才落脚的房顶。万俟珏在大树上一点,落回房顶,站在房顶上看着那人。她冷笑一声,问:"累么?"她从建康出来,沙醉心就跟了他们一路。他们没有功夫理会沙醉心,沙醉心也奈何不了他们,一路寸步不离地跟着。每天十二个时辰,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余下的时辰全在赶路,她底下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死士都快受不住了,她就不信这沙醉心能有这耐力。 沙醉心立在与万俟珏相距丈余远的地方冷眼盯着万俟珏,说:"盯着你就不累。" 万俟珏笑问:"你就这么喜欢我?" 沙醉心说道:"若许曾经一瞬间有过!"她的话音一落,倏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万俟珏,说:"但此刻我恨不得杀了你!万俟珏!" 万俟珏冷声道:"我现在没功夫陪你玩,滚!"她要是有那时间,也绝对会要了沙醉心的命。她现在不动沙醉心是因为这女人一身是毒,身上还养有蛊虫护身,对付起来麻烦,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玉石俱焚。 "毒王岭的声誉、死去弟子的血债,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 万俟珏杀心顿起,她一步步逼近沙醉心,说:"向我讨?毒王岭欠我小姨的债呢?" 沙醉心冷笑道:"一场苦肉计,利用武林人士替你们幽岚城卖命,让毒王岭替你们黑背锅,万俟珏,你不要脸!" "就凭你们毒王岭也值得我小姨用苦肉计?"万俟珏的身上突然荡出一股真气,跟着她便朝沙醉心扑了过去,一掌直击沙醉心的胸口。"悉悉当当"的紫铃声突然响起,沙醉心的衣服里突然飘出如荧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小飞虫朝万俟珏涌去,罩在万俟珏的周围。荧粉从那些小飞虫的身上抖落,在黑夜里形成一道非常诡异的绿色雾气。万俟珏出招,沙醉心也毫不客气地挥动手里的弯刀朝万俟珏攻了过去。 万俟珏知道沙醉心浑身是毒,玄门真气形成一道罩子将自己罩得密不透风,以强劲的内家罡气直劈沙醉心。她出手极狠,丝毫不留情,一掌劈下,沙醉心飞身绕着万俟珏一转,躲开,旁边的旗杆被万俟珏的掌风劈中,瞬间裂成齑粉。她回身就朝沙醉心攻去,沙醉心却一个飞跃便朝驿站外的原野中奔去。 客栈里的护卫听到外面的打斗动静,瞬间惊醒,全部冲了出来,见到奔向原野中的黑影,马上追了出去。 "回来!"万俟珏荡出身上的真气用力一震,那些飞虫顿如飞絮般纷纷洒洒地飘落。 "主上当心,这毒萤有剧毒,触体即腐。"下面一名护卫大喝出声,同时朝驿站外退去,喊道:"大家退出驿站,不要站到下风口。" "啊——啊——啊——"突然,凄厉的惨叫响起,一名护卫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着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抓扯全身。 "退后,退后!"有护卫大叫。 "主上快撤!" "啊——"又有人倒下了。 "快,快撤出驿站,风向变了,当心触到蚀骨萤粉。" "啊——" "啊——" 护卫飞速后撤,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片刻功夫,竟只剩下有玄门真气护体的万俟珏还站着。 凄厉的惨嚎在夜空里嘶嚎,惊醒驿站里睡下的人,他们奔出院子查看,没多久,也惨叫着倒下。 驿站附近顿如人间地犹般到处是挣扎惨嚎着的人,半个时辰过后,哀号之声渐止。万俟珏满面冷色地立在月亮下,驿站内外,满地化成绿汁的尸骸。半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在此刻全部化成绿色的烂肉烂骨躺在绿汁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 万俟珏一把火烧了驿站,倒在驿站外的尸体也被她浇上从驿站里找到的燃油烧成灰烬。她站在驿站外,看着燃烧的熊熊烈火,全身泛着森冷的冷气,犹如凄夜中的一只鬼魅。 清脆的铃当声又飘来,万俟珏的嘴角噙起一丝森冷的冷笑:"沙醉心,你用铃声驭蛊,却也注定要毁在这曝露你行踪的铃声之上。"她的身影一晃,消失在烈火燃烧的驿站外。 沙醉心落在树上,看到驿站外燃烧的尸体,顿知万俟珏还活着,赶紧调头离开。驿站着火也烧不到驿站外的尸体,摆明是有人焚尸。那堆人里只有万俟珏活下来的可能性最大,万俟珏的身份摆在那,即使死了,也没有人敢就这样把她烧了。万俟珏活着,定然会反扑对付她。如今的万俟珏早不是当初那能轻易就被伏击的万俟珏。 沙醉心施展轻功奔行一路,没觉察到有人靠近,才停下。她想了想,又奔行一程,才钻进一片竹林,她附耳贴在竹子上仔细听了听动静,确信没有人跟来,才靠着一根大竹子坐下。 累!极度的疲累!她跟了万俟珏整整十二天,几乎没有休息过。万俟珏太狡猾,这十二天里她不仅连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落在万俟珏手里,今夜终于趁着这些护卫都疲累不堪才冒险得手,如今透口气,整个人都累瘫了。只剩下万俟珏一个人,就好对付得多。她就不信万俟珏能躲得过蚀骨毒萤。 沙醉心感到浑身燥热,睡得极不舒服,又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涌动,跟着,她感觉有人靠近,当即惊醒,睁开眼就见到万俟珏正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噙着让人毛骨耸然的邪笑。沙醉心顿知不妙,却没有动。万俟珏不会放过她,已经靠这么近,她这时候想做出反应都已经晚了。她说:"没想到你能安然无恙地躲过蚀骨毒萤。" 万俟珏淡淡地应一句:"我师父是呼延师师!她向来信奉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十几年前,她年仅十岁的长子羽弗麒差点死在苗疆毒王门下弟子的手上。"十七年前,苗疆毒王的人向呼延师师的长子羽弗麒下毒,呼延师师夫妇亲上幽岚城求她小姨相救,她小姨与呼延师师连手,不眠不休地花了好几个日夜才把羽弗麒救回来。这个仇、这个跟斗,呼延师师一直记着,潜心研究苗疆毒王的蛊术与毒术。 沙醉心说:"据我所知,你对毒术并不擅长。"她运功戒备,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竟聚不了。 万俟珏的头一扬,说:"我娘亲不让我用毒。"她蹲下身子,与沙醉心平视,说:"不知道你忘了没有,我曾经中过你一次蛊,同样的跟斗我不会跌第二次。" "是么?那你想怎么样?"沙醉心说道:"你以为化功散就能制住我?" "难道你想用蛊反攻吗?"万俟珏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摸出一个细细长长的用寒玉制成的玉匣子。她望着沙醉心,抿嘴一笑,轻轻地打开匣子,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这个是我师傅的宝贝之一,我上次中蛊之后,派人去我师傅那给要了来。我想你一定认识这个。"她把盒子一打开,盒子里飘出一股寒气,跟着沙醉心便发出"啊"地一声惊叫。"你——蛊王!"她难受地扭扭身体,再次发出一声惊叫,跟着就跳了起来,扒下衣服就往外扔,戴在手腕上的细镯和斜挂在腰上的包、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全部朝外扔,直到她把自己扒得只剩下打底的肚兜和底裤,才摇摇晃晃地撑起疲软的身子挪到几米外,靠着一根竹子站着,说:"万俟珏,你个疯子。这种蛊养到这么大,一旦让它苏醒,方圆几里之内你别想再有其它活物。"那寒玉匣里装着一只肥肥胖胖约有三寸长的虫子,这虫子通体幽绿犹如晶莹剔透的翡翠碧玉,额头上长着一对触角般的东西。这是毒王岭特有的蛊,属蛊类的一种异变品种,极为稀有,而且极难培育,却绝对是蛊中之王,但凡蛊类、牲畜遇到它没有不死的。 万俟珏看着沙醉心藏在衣服、饰物、包里的那些蛊疯了似的四处蹿出来相互撕咬到一块,也微微变了变脸色。五花八门的蛊,蜘蛛、蜈蚣、飞虫、毒蛇,真不知道沙醉心是怎么把这些藏下的。不过她倒是佩服沙醉心的反应,衣服扒得够快的嘛,没让自己身上的蛊咬死算沙醉心幸运。 沙醉心看着那些互相嘶咬且很快惨死的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她一咬牙,扭头就朝竹林外奔去,但刚移几步,便又倒下。她转身,惊惧地看着万俟珏,问:"你做了什么?" 万俟珏问:"我要是把这蛊王喂进你嘴里会怎么样?" 沙醉心惊惧交加地盯着慢慢逼近的万俟珏吓得瑟瑟发抖、脸无血色。 万俟珏在沙醉心的面前蹲下,把盒子移到沙醉心的唇边。沙醉心扬头避开,几乎昏厥。万俟珏"啪"地一声把盒子盖上,说:"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 沙醉心爬起来就想跑,可双腿发软,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她这才想到伸手去拿自己的佩刀,自尽也比落在万俟珏手里强。让蛊王弄死算死得容易?天晓得接下来这万俟珏要敢什么恐怖的事。 40 40、第四十章 … 万俟珏捏住沙醉心的下巴挑起她的脸,说:"凤轩门折磨人的手法有一百多种,你想试哪种?"突然,她的声音一沉,喝问:"什么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万俟珏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珑姑娘,是我。"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婉转悠扬。 万俟珏侧耳一听,顿时笑开,说:"是清怜啊!"低低柔柔的声音乍然一听只觉销魂噬骨,再一听却又延绵回转犹如绕梁余音。谱天之下,只怕找不到第二个有清怜这般嗓子的人。她问:"你怎么来了?" 清怜说道:"自珑姑娘下山宫主就让我和天音一路跟着您。珑姑娘,请速随我走,苗疆毒王就在附近。" "嗯哼?"万俟珏哼了声,指指沙醉心,说:"这有人质。天音呢?" "救商宫主去了!" 万俟珏急惊叫道:"师傅?她也在这里?她怎么了?" "她好像怕蛇,被困在蛇阵里。" 万俟珏恨骂一声:"老王八蛋!",说:"带路!"她顿了下,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清怜赶紧低头请罪,说:"请珑姑娘恕罪,婢子在你身上放了追魂香。" 万俟珏无语地看她一眼,问:"你还在我身上放了什么?" 清怜忙说:"只放了追魂香。" 万俟珏封住沙醉心的穴位就把沙醉心提了起来,她想了下,又沿着沙醉心小腹下的经络一路点下去,再在腿根、耻骨旁的穴位也戳了几下。 沙醉心被万俟珏轻薄,顿时双眸喷火地骂句:"无耻。"俏颜含怒,又羞又躁。 万俟珏轻哧一声,说:"你害什么臊,我对你没兴趣。"她把沙醉心往清怜身上一推,顺着隐隐传来琴声的方向奔去。她出了竹林,跃过一片原野,来到一间开在路边的客栈外。这客栈只有挂招牌的旗杆还竖着,房子马棚全塌了,拴在马棚里的马全部七窍流血倒地身亡。地上到处都是蛇虫,密密麻麻的连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以苗疆毒王为首的十几个苗族人把客栈团团转住,他们吹着哨笛正与坐在废墟上的一名抚琴女子对峙。琴弦拨动,音波荡出,蛇群毒虫死伤无数,在笛声的驭使与琴音的攻击下,蛇虫躁动不安地蹿游撕咬。 那抚琴女子风华正茂的年岁,张扬的美丽,萧杀的气质衬上凌厉的琴声,从她身上荡出的气势明晃晃地写着"生人勿近"!以她为圆心,方圆一丈之内,没有一条活的动物。蛇虫近入那范围,俱亡。万俟珏的视线只在那女子身上扫了下便落在她身后的那周身冷清气息的商泱身上。"师傅。"万俟珏落在商泱的身边,问:"你没事吧?"上下打量,见商泱的脸色有点发白外别无异样。她再侧头朝商泱的身后一瞅,只见商泱藏在身后的双手微握成拳,微微擅抖。她忙哄道:"师傅,乖,别怕啊!"立即收到商泱眼眸里投来的警告。她冲商泱嬉笑一声,扭头,望向大路上那被抬在大轿里的苗疆毒王。 "哈哈哈哈!全齐了啊!"苗疆毒王沙里尤叫道:"万俟珏,我看你今天往哪里逃!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万俟珏挑眉,问:"你想怎么样?"她扫一眼苗疆毒王,运转体内玄功对着围在周围的蛇群就轰了过去。凌厉的掌风拍在群蛇里荡出霹雳炸药的威力,倾刻间,蛇群瞬间死得一条不剩。 天音收了琴,站在万俟珏的身边,说:"珑姑娘,当心,还有一条。" "什么?"万俟珏问。 "蛇!" "哪?"万俟珏左右瞅瞅,没有看到。 商泱轻轻地拉了拉万俟珏的袖子,抬指朝身后指了指。 万俟珏扭头一看,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那是一条花斑大蛇,正盘在一棵大树上!万俟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那条蛇足在两丈长,躯干比她的大腿还要粗。阴冷的蛇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三人,那眼神令人毛骨耸然,就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条畜牲而是一个有智慧的生灵。她的目光对上那蛇,那蛇张嘴"咝"地一声,露出尖利的毒牙和漆黑的蛇口。万俟珏只看一眼这东西,就想抽剑劈了它。万俟珏冷哼一声,摸出寒玉匣子,对着那蛇就把匣子打开了。那条蛇当即扬起头弓起身子,犹临死敌般盯紧万俟珏手中那匣子里的蛊王。 苗族人也开始出现躁动,纷纷查看他们身上装蛊虫的罐子。 一名苗族人叫道:"毒王,好像有蛊王在这里。" 商泱扭头看一眼万俟珏匣子里的虫子,身子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与万俟珏的距离。 那条卧在寒玉匣里的蛊王此似也扬起了头,头顶上的那对触角剧烈地晃动,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飘了出来。万俟珏顿觉恶心反胃,她刚用手捂住口鼻,商泱已出手,"啪"地一声把她手里的匣子给盖上。 苗疆毒王这时已从大轿里起身,走下轿子,半眯着眼睛盯着万俟珏手里的匣子。他沉声问:"丫头,你手里的东西哪来的?" 万俟珏回了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感觉到那条蛇突然朝她扑过来,她一把抓住商泱就朝边上闪去,同时打开匣子,把匣子里的虫子对着大蛇就倒了出去。她一动,天音也跟着动了,移到她的身旁。商泱一个翻身,突然朝身后劈出一掌,跟着便有一道极快速的身影退后跃开。万俟珏这才看清,是苗疆毒王那死不要脸的老东西在偷袭。万俟珏抬掌就要冲出去揍苗疆毒王却被商泱一把拉住。 商泱抬起手轻轻地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动,又在掌心写下:"找个机会走。"她拧了拧眉头,朝身后看去,只见一条三寸长地虫子趴在废墟上,头对着那条巨蛇。而巨蛇正绕着那条虫子打转,目露凶光,不信地张咬做撕咬状地冲过去,但每次只冲到离它不到三尺的距离就又像被火烧到般迅速后退。 "蛊王!毒王,好大一条蛊王!" 苗族人顿时炸开了窝,个个惊恐而又震惊地看着与巨蛇斗在一起的蛊王。 商泱摸了根针夹在手指缝里,她抬手一射,针化作一道寒光瞬间射进巨蛇的眼睛里。巨蛇吃痛,扭头就朝商泱扑了过来。巨蛇的速度极快,几乎只在眨眼的一瞬间就冲到商泱的跟前,张嘴就咬了下去。万俟珏看到大蛇逼近,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商泱,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抬手一瞬间,她感到有东西撞在她手臂上,吓得她"啊"地一声惊叫出声,抬手就朝那蛇头劈去,大蛇却一缩头又闪了回去,跟着又朝她扎了过来。 商泱听到万俟珏的叫声,同时感到有巨物瞬间靠近又离开,跟着就又感到有东西靠近——是蛇!商泱眼睛一闭,凌厉的掌风朝那蛇劈了过去,但和之前与蛇缠斗时一样,仍是没有击中。大蛇避开商泱劈出的掌风,又迅速朝商泱扑了过来。 急促的琴声响起,琴声激荡,音波震出,逼近的大蛇又瞬间退后,飞快绕上树。它暴躁地抬起头,用力地朝大树上一柱,又一个甩尾,扭动着巨大的身躯朝着她们三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冲到半途,又极快地扭头对着趴在废墟上的绿虫子咬去。但头扎在距那虫子有三尺远的地方,便像被针扎了似的迅速弹开。大蛇高高地弓起身子,摆动着身躯,张嘴就朝那趴在废墟上的大蛇吐出一股浓黑的毒液。绿油油的毒王趴在毒液中一动也不动,只有头顶上那触角动得更快。 "铮铮铮铮"急促的琴声荡出,急切而尖锐。天音急切地叫道:"珑姑娘,快走。那虫子有古怪!" "怎么了?"万俟珏问。 "你哪里弄来的怪虫子?" "我师傅给的呀!" 商泱古怪地看一眼万俟珏:她什么时候给过万俟珏这个?她从来不养虫子。 大蛇绕着蛊王转动,动作已不若刚才迅猛,头部开始晃动,悠悠颤颤地像喝醉酒一般。 商泱又拧了拧眉头,她感到头晕,隐隐有股想要呕吐的感觉。这毒虫是有古怪!得马上走!她倒是想走,可周围全是陷阱。她扭头朝那帮苗人看去,只见包括苗疆毒王在内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毒虫与大蛇,全然不顾她们三个在旁边。商泱扯了扯万俟珏的袖子,一把拉住万俟珏飞快地冲出包围圈。 "毒王,毒王,商泱跑了!" "别管她!看准机会,抓蛊王要紧!" "死老头,还想要蛊王!"万俟珏挣开商泱,瞬间扑了回去,寒玉匣罩在那条大虫子上面,匣子一闭,就把毒虫收了回去,然后迅速撤离。她退走的时候,还顺便给了那大蛇一掌。那大蛇像突然变笨了似的,居然不躲也不闪,仰起头,实打实地接了她这一掌,斗大的蛇头向后一仰,"轰"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万俟珏刚落地,苗疆毒王就已朝她扑了过来。万俟珏加紧脚步朝前面一滑,瞬间移到几丈开外,跟着商泱就对着扑过来的苗疆毒王攻了过去。出了苗疆毒王的陷阱圈,商泱顿时没了顾忌,化作万千幻影罩住苗疆毒王沙里尤,出拳如雨噼里啪啦地全往苗疆毒王身上招呼,打得苗疆毒王连招架都来不及就被她连拍几掌再一脚踹飞。商泱刚一脚踹出就看到飞出去的苗疆毒王洒出一把毒粉,喷散的毒雾里有一条绿油透亮尺余长的小蛇飞扭动身子朝她射来。商泱吓得全身一软,连续七八个后翻退跃,瞬间躲到四五丈远外,差点没一甩袖子跑个没影没踪。 41 41、第四十一章 … 苗疆毒王连退十几步才稳住身形,只一个照片的功夫就被商泱连打带踹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前胸后背连腑脏带肋骨全都在痛。 苗疆毒王门下的弟子涌到苗疆毒王身边。 商泱站得远远地看着蜂涌至苗疆毒王身边的毒王岭弟子,意外地发现跟在他们身边的大批蛇虫毒物全部不见了。即使见不着,她也不敢冲过去找他们算账。这些蛇虫别说沾着,就连看着她都头皮发毛,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迈。所以苗疆毒王带着门下弟子追了她一路,都还全部囫囵着站在那,一个没伤、一个没死。商泱拧拧眉头调头就走。这些人身上带着蛇虫,她连沾都不愿沾。她有玄功护体,他们想要伤她,难!所以,她是真懒得理会他们。倒是今天那条大蛇,商泱想到就全身发麻,走得更快。她在客栈里休息,大蛇顺着天窗就钻了进来,冲到床上就开咬。那蛇的速度极快,还很狡猾,她把客栈都拆了也没伤到那蛇半分,反而被那蛇缠得分不开身。她想冲出客栈,结果客栈外到处都是蛇,满地的蛇,落脚的地都没了。以大蛇为首加上铺天盖地的小蛇——商泱想到这里,眉头拧得更紧,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烦闷。 "师傅!"万俟珏急急忙忙地追上商泱,说:"我要和你一起去找药救小姨。" 商泱扫她一眼,抿紧嘴没理。她又看到抱着琴跟在万俟珏身后的天音。幸好天音及时出现替她解了围,似乎这些蛇都怕天音的琴声。她想了下,用哑语问万俟珏:"你的那条虫子哪来的?" "她是你师傅?"商泱又问。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本来该喊师伯的,非要让我叫她师傅才肯借毒典给我看。"万俟珏噘起嘴说:"看了娘亲也不让我沾毒,要不然哪容得苗疆毒王的人造次呀。" 商泱也不爱万俟珏沾毒,特别是毒虫。毛骨耸然。她觉察到有人跟着,扭头一看,却见华君的侍女清怜正搂着一个身着肚兜亵裤的少女追了来。仔细一瞧,那少女不正是沙醉心么?沙醉心的腰被清怜搂住,头搁在清怜的肩膀上,双颊潮红,眼神迷蒙,正低弱的吟哦呻吟。 万俟珏问清怜:"怎么才跟来?" 清怜应道:"回珑姑娘,刚才沙醉心气血倒行,我替她解了一些穴担搁了点时间。" 万俟珏不悦地抿了抿嘴,说:"我没想让她活下来。" "婢子……" "算了。"万俟珏打断清怜的话,扫一眼沙醉心,凑到清怜的耳边,问:"没替她解春意绵绵吧?" 清怜咬咬唇,低声回了句:"回珑姑娘,你有一道穴点偏了。"她说完,以密语传音告诉给万俟珏。 "哦,这样呀!回头在你身上试试!" 清怜低头,不语。 万俟珏大声笑道:"哈哈,逗你玩呢!" 清怜依然低着头,又有点难为情地看向贴在自己身上、正用双腿夹紧自己大腿时不时地颤动磨蹭的沙醉心。这姑娘惹谁不好,偏来招惹这小恶魔!找死都别来找她家少主子,落在门主手上,顶多被碎尸万断,落在少主子手上,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千刀万剐地凌迟都好过落在少主子手上。 "万俟珏!"沙醉心仰起头,嘶声叫道:"你给我个痛快。" 万俟珏紧跟在商泱身边,头也不回地回一句沙醉心:"说了对你没兴趣!"她偷偷地瞥了眼商泱,见商泱面无表情,根本没注意她。她说:"师傅,天亮了,我们进城去吃早饭好不好?" "啊!"沙醉心仰起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吟叫。 商泱被沙醉心这声异样的叫唤惊动,回头,一把握住沙醉心的手腕症脉。沙醉心的脉像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怪异,与中了春药有几分相近,但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似被一种极霸道的手法强行逆改了气血走向,气血絮乱,聚在下体乱蹿。 春心摄魂手! 商泱瞥一眼清怜,又扫了眼万俟珏,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俏颜含怒。春心摄魂手是一种极狠辣且下作的手法。中这了种手法的人只有两种死法,要么欲火焚身憋到下体积血肿胀连尿液都排不出地被活生生憋死,要么在无休止的房事中精竭力尽而亡。沙醉心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被万俟雅言夺去清白时的自己,说屈辱不是没有。但万俟珏与万俟雅言不一样,万俟雅言有情有义,她总能在万俟雅言的眼底看到那让她心疼的情绪。可万俟珏,商泱总觉得万俟珏没有心肺,笑得春光灿烂,一双眼睛却永远没有感情,就像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怜惜、没有情感的人。 商泱抬手把沙醉心从清怜的手里夺了过来,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沙醉心,施展轻功离开官道,来到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 万俟珏跟了过去,不解地看着拧紧眉头满脸冷色地半蹲在沙醉心身边替沙醉心把脉的商泱,喊声:"师傅。" 这种手法太复杂,商泱解不了。她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哪怕是生死之敌,取其性命了结恩怨便是,如此欺凌是为哪般?"她抬起头,盯着万俟珏,又在地上迅速写下一笔:"同为女子,为什么要这么侮辱于人?" 沙醉心的头枕在商泱的手臂上,她紧紧地夹紧自己的双腿不停地磨蹭,嘴唇都咬破了也抑制不住嗌出的呻吟。身下,即胀且麻又痒,难受得她真想用力去挠或让什么插进她的身体,哪怕被撕裂也愿意。可她心里很明白,这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清白,怎么能?她现在只想一死了之。 万俟珏抬掌就朝沙醉心的天灵盖劈去。 商泱没有拦她,她把沙醉心放下,冷冷地起身,冷漠地背过身去。 万俟珏的手掌停在半空,她回头望向商泱,犹豫了两下,对清怜说:"清怜,解了沙醉心的穴。" 清怜蹲下身体,手掌贴在沙醉心的小腹,摩挲着连运数掌,又飞速连掐带解地连解数穴,再以内力替沙醉心打通封禁的经脉。 "啊——"沙醉心仰头一声大叫,捂住小腹用力地抱着肚子蜷成一团倒在地上不停地痉挛颤抖,连脚趾都弓了起来。"啊——啊——"一声声痛苦的嘶叫难以自抑地喘出,她用力地抱紧自己,蜷在地上颤抖着捂紧自己的小腹跪起来死死地压住肚子。许久,才筋疲力尽地躺下,冷汗涔涔地躺在地上,虚软脱力的身子只剩下轻轻的抽搐。她扭头,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站在商泱身边喊师傅的万俟珏。恨,彻骨的恨。 天音见沙醉心如此,对万俟珏说:"珑姑娘,杀了沙醉心吧,留下是患。" 万俟珏扭头,迎上沙醉心那双带着浓烈恨意的森寒眼眸,哼笑一声,说:"放了她。"她伸手往沙醉心的小腹下方一个穴位上一戳,迅速收手,说:"你走吧。" 沙醉心闷哼一声,捂紧小腹,死死地盯住万俟珏,叫道:"你现在不杀我,我叫你后悔一辈子!" 万俟珏无所谓地笑道:"我等着你来杀我!"她问道:"想杀我的人还少吗?你们毒王岭的人不是追杀我很久了吗?走吧,不然你连清白身都留不住。" 商泱听不下去,飞身迅速离去。 万俟珏又不傻,自然看得出商泱在生气,但她不认为她哪里有错,沙醉心不是她的朋友不是她一边的人,敌人,置人于死地的敌人,她所回报的自然也是最为残酷的手段。曾经的她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就连出了比武场爆炸事件,她也只认为她们之间是所在的势力对立彼此间并没有仇恨,可凌晨时分沙醉心痛下狠手,她们都只能是死敌。如果她不是问呼延师师要来蛊王,她也不见得能逃过这一劫。 进城,万俟珏就把清怜和天音派了出去。两件事,一是出动当地官府及凤轩门的人对付苗疆毒王那帮人,二是替他们备马。 再往前走就是殇情宫的地界,黑白两道都在殇情宫掌控中,遵殇情宫的号令行事。商泱踏回自己的地界下的第一道令就是:不准毒王岭的人踏入殇情宫地界半步!同时下令如果在殇情宫地界发现毒王岭的人,一率扒光他们,烧光他们身上的所有物品包括随身衣物。那些蛇虫让商泱想起来就全身发麻。 殇情宫的弟子早早地候在码头,见到商泱过来火速赶了过去。琉璃也在,似笑非笑地站在码头上瞅着商泱,等商泱过来,才说:"回来的这一路上热闹吧?" 商泱抬头扫了琉璃一眼,登船,钻进船舱并人打水沐浴更新。一路风尘,再加上早晨那一战,满身都是尘灰。 琉璃靠在商泱的船舱门外,说:"秦凤轩在殇情宫等你。" 秦凤轩?商泱愣住:"秦凤轩到殇情宫做什么?"秦凤轩有凤轩门,自然用不上殇情宫,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突然跑到殇情宫来,还是在万俟雅言出事的时候跑来…… 42 42、第四十二章 … 忽然,船身一个剧烈晃动,浴桶里的水也随之晃动,拍打在桶沿上溅开的水花溅得商泱满脸都是。这是海船,在这没礁岩没风浪的岸边不可能有此震动,显是出了变故。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名宫女来报:"禀宫主和大管事,码头来了个姑娘把锚绳拉住了,船动不了。" 琉璃问:"一个姑娘?"殇情宫地处海岛,做的是海外买卖,船都是巨型海船,靠机械运行,船启动后别说一个姑娘,你就算来一百个壮汉加三十头牛也拉不住。谁有这能耐?除非是万俟家的那两个过来! "回大管事,是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飞到海面上拉着刚起的锚飞上码头把锚踩在脚下,船被她拉住了。" 琉璃应声:"嗯。"她对那宫女说:"去,摆七星流云阵把她拿下,要是拿不下就摆三十六法落英阵。" "啊?"那宫女一愣,问:"大管事,那……那姑娘是什么人?" "一个小魔头!快去。下手不必留情。" "是!" 片刻过后,商泱穿戴整齐地出来,她淡淡地瞥了眼靠在门口的琉璃,比划句:"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琉琉妖媚地笑着拂拂耳旁秀发,跟在朝甲板走去的商泱身后,说:"敢在殇情宫门口拽宫主的座船,活得不赖烦了,应该拖来剥皮做鼓。" 商泱又瞥一眼琉璃,微微抿抿嘴,用哑语比划道:"惹那混世小魔王,你有几艘船让她拆?" 琉璃的柳眉一竖,说:"她敢!她敢拆船,我活扒了她的皮!" 商泱微微摇头,比划句:"她已成气候。"她想起今早的万俟珏,不由得又拧了拧眉头。 琉璃似笑非笑地瞅着难得有点表情的商泱,问:"怎么?对你这个徒弟不满意?" 商泱没置可否,只在心里评价了句:笑如春风明媚照人,翻手为雨出手狠毒。那是一根藏在绵里的毒刺,看起来软,但若是谁敢捏上去,绝对是找死。 商泱登上甲板,便见一侧的锚被人从水里拖出来绷牵至码头某处,锚绳绷得笔直,生生地把这艘海船拖住不能再前进半分。她抬眼一看,只见万俟珏被被殇情宫的弟子围在码头上,一脚踩住锚绳,稳稳地定在码头上寸步不挪地与殇情宫弟子过招。落英掌讲求飘忽轻快,施展起来落如缤纷飘落的花絮。这套掌法的特点就是难以捉摸,配上三十六甲奇门方位,那便如漫天花影,三十六人配合演变可瞬间化作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方位,这阵法摆出能同时困住几百个人。万俟珏使的也是落英掌法,立在码头一脚踩住缆绳,身如万千幻影同时罩住各个方位,犹如千臂千面的观音。有人攻她下盘,逼她抬脚,她的双脚移挪都只在一个点上,极快的移动速度踩在缆得没有半点挪移的空隙纹丝不动地定在那,极速飘动的身影犹如漫天缤纷的落英,远远看去,那就像一团笼在风中上下翻飞的粉色花瓣。商泱以为在她重遇万俟珏之前万俟珏已经忘了她是殇情宫弟子,也以为万俟珏在她走后便把她留给万俟珏的武学秘笈落下了,如今一看却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套掌法能使到这种境界,没有七八年苦练是练不成的。 琉璃站在商泱身边看着万俟珏,说:"哟,落英掌用得不错嘛,功夫比几个月前长进不少。" 商泱默然。内家修为上来,眼力、身法都跟着提升,触类旁通什么招式使起来都更加得心应手。内力修为摆在那,哪怕是平平的几招基础拳脚剑法在有高深内力相辅的基础上都会变成极厉害的招式,因为那普通的招数使出时的速度和所蕴含的力量已不是一般人能抵挡。万俟雅言有深厚的内功,直接以强悍的内力压制敌人,她内力深厚一潮接一潮一浪接一浪犹如惊滔拍岸,除非对手与她内力旗鼓相当,否则只有耗上几日拖到万俟雅言内力耗尽才有可能取胜。然,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人有那么深厚的内力能与万俟雅言耗上几天几夜的?商泱承认,没有!哪怕是她对上万俟雅言,她也敌不住万俟雅言那源源不断迫来的强悍内劲。可万俟雅言就是因为出手过于霸道,自身经络经常在饱胀与干渴间转换就像人的胃部经常饥饿又暴饮暴食一般,经络受损,日久积深,如今已是病入膏荒。眼前的万俟珏却与万俟雅言大不一样,同样有深厚的内力,万俟珏却以精巧的招式应敌、让内力在体内盈绕运转充盈自身不使自身消耗疲竭,虽不能瞬间破敌,却早已立处不败之地。 突然,万俟珏转守为攻,攻至万俟珏身边的殇情宫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掀飞出去。剩下的人当即填补到空位上,原本每人守一个位置,此刻变成三人守两个,这样便不再如之前那般紧密。随着空位越来越多,阵式的破绽也越来越多,三十六人阵缩减为二十八人阵,又从二十八人阵减成十八人阵,再缩至十二人阵、七人阵。如此,败局之定。其实从最初万俟珏击飞出去第一人开始,此阵就已经破了,败局早定,但商泱想看看万俟珏的功底。 殇情宫的弟子虽然落败却没有受伤,很快又围下来,再次摆出阵型,这次却换了方位,不再采取强攻,而是先围住。 商泱抬手,衣袖一拂,荡出的内力震在相距丈余高的海面上震出一道滔天水幕。 殇情宫弟子被商泱的动静惊动,当即收招面向商泱抱拳行首行礼。 商泱立在船头,冷淡的目光落在万俟珏的脸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自她身上流展开来。 万俟珏面空轻松地冲商泱漾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再俏皮地吐吐舌头。她的脚仍踏在锚绳上,紧绷的锚绳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嘎吱"的声响,被万俟珏踩在脚下的船锚已经有一截陷入码头那厚厚的石条板中。 商泱用哑语问句:"你在做什么?" 万俟珏的小嘴一噘,娇娇滴滴地喊声:"师傅,我的船还没有来,你等等我。" 商泱默默地盯着她,素来淡漠的脸上似乎又比往日多的几分冷色。她心说:"这是让我等你么?分明是强行留人。"她抬掌,只见手腕一转,运功,一道劲气劈在锚绳与铁锚的铁口处,便听一声脆裂,接口处瞬间迸裂,巨大的海船顿时在机械动力地推动下朝海上驶去。 殇情宫弟子见状,当即飞身而起,她们从袖子中射出一道白绸卷在船弦的栏杆上,一拉白绸,施展轻功,飞落至巨船甲板上。 万俟珏暗骂声:"这些乌龟,调几艘海船还这么慢!"她的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凌空虚渡朝商泱的座船追去。原本船距码头只有不到两丈的距离,船锚一断,当即驶出,船帆跟着就升了起来,瞬间驶到离岸三四丈远的地方。这点距离万俟珏根本不放在心上,以为几个踏步的功夫就到了。但她忽略了一点,这船是朝前开的,且是顺风行驶,她更没有想到船在海上跑起来比马还快。一个凌空虚渡跃过去,三四丈远的距离不过眨两眼的功夫就到了,可商泱的船也朝前驶了三四丈远。她诂错了距离,原本做好落在甲板上准备的她立即朝海里落去。"啊!"万俟珏惊叫一声,赶紧提气,情急之中,她一掌拍在海面上,借助波滔的力量以及拍出去真气回荡的反弹之力又腾到空中,她再一个翻身稳住身形,将体内的真气荡出在将脚下的海水拢聚成一道往上托的水柱借助海水的浮力稳住身形。她立在水柱上,抬头一望,船已经开出十来丈远了。万俟珏重新诂了下船速和距离,一咬牙,追!不就差了十来丈的距离,她就不信追不上。万俟珏凌波踏浪,跟在船后拼命地追。船一入海,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距离就拉远了。万俟珏一咬牙,憋着劲,开始以全速追去。 殇情宫的弟子趴在船舷上看着飞奔追来的身影,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琉璃管事,快看,快看,她追来了。" "我敢打赌,她这样追下去会淹死在海里。" "师姐师姐,那是什么人啊?我看她好像也是使的我们殇情宫的武功,可我怎么没见过她。" "大管事,她是什么人呀?" "这……这不是那什么传说中的凌波踏浪吗?" 琉璃看到万俟珏在后面追也来劲了,说:"来人,去,拿弓箭来!看我把她射到海里去。" 很快,有人给她把弓箭拿来了。 "琉璃管事,她是咱们殇情宫的弟子吗?" "她算什么殇情宫弟子呀,她要不跟着船,连殇情宫在哪估计都不知道。"琉璃说着接过弓握在手上,漂亮地一个翻转,抽出羽箭搭在弦上便瞄准了万俟珏。她将弓拉了个满弓,瞄准,正要准备放箭,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抬手,夺下了她手里的弓箭。琉璃扭头一看,顿时哎哟喂地叫开,叫道:"别拦我,我看她能不能躲开这一箭。" 商泱冷冷的扫她一眼,视线在从面前这群殇情宫弟子身上扫过,目光中透出难得的冷冽,慑得众人赶紧低下头去。她朝在船后面猛追的万俟珏看一眼,把夺下的弓箭给了边上的一名女弟子,然后,遣退众人。 那群女弟子见到有这热闹,自然不肯散开,慑于宫主威仪又不敢不遵,撤开之后,又躲在边上继续张望后面追来的那人。 海岸越来越远,后面那人还在追。 "她能追得上吗?她要是上不了船,会淹死在海里。" "咱们殇情宫的船是全天下最大最快的船,在海上航行的速度比陆地上最快的马跑得还快,她肯定追不上。" "放心吧,宫主不会让她死的,要不然也不会出手拦住琉璃管事。" "嗯,有道理。" "喂,你们看,要是往日,宫主早回船舱了,现在还在甲板上。" "估计是等那姑娘掉进海里掉头去救。" 万俟珏意识到不对劲,船越来越快,她也离岸很远了。这是海上,不是地面上,地面上可以抄近路,可以歇脚,这里不要以。出海岸这么远,调头回去已是不可能了。 从这到殇情宫有一天一夜的船程,她要是追不上船就得在海上跑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凌空虚渡和凌波踏浪是天底下最消耗内力的轻功,就算是她小姨来也不见得能撑得住两个时辰。这样跑下去会力竭而死。她要是死在这海上,那就丢脸丢大发了。万俟珏一咬牙,铆足劲,运转全身十层功力将速度提到最大朝海船追去。她没再去量海船的速度,只是发疯一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突然,船身就在眼前。万俟珏心中大喜,运足劲,用力地在海面上一拍,掀开数丈高的水浪,疾冲的身形瞬间冲天拔起,再一个凌跃,落在船舷上,脚刚落地,双膝一软,"啪"地一身摔在甲板上,半躺湿透的她顿时在地上留下一大滩水渍。 "哇——" 殇情宫弟子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万俟珏趴在甲板上,就只差没像条老狗般伸出舌长喘气了,虽然没伸舌头,却也差不多了。她两眼翻白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商泱,弱弱地喊声:"师傅!" 商泱像没看到万俟珏一般,转身回船舱。 琉璃喊一声:"来人,把她扔回海里。"话音刚落,就收到商泱杀来的凌厉眼神。 万俟珏顿时一个激灵:会死人的。几近虚脱的她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索性眼睛一闭,装死。下一秒,她就被商泱提了起来,揪住衣领就往前拖。万俟珏在心里大叫:"哎哎哎,师傅别拖呀,我又不是尸体。"她深吸口气,一下子翻身扑在商泱身上搂住商泱的脖子死死地挂着,长长地喘出口气,要死不活地喘出句:"累死我了!" 商泱的脖子被万俟珏勒得一紧,跟着就绷紧身体,眉头也拧了起来,刚要把万俟珏摔出去,万俟珏的身子一软,倒在她的身前,似乎昏了过去。商泱颦紧眉头盯着万俟珏看了一会儿,蹲下身子在万俟珏的脉膊上一探,发现她已是内竭气尽,晕了。商泱怒:不要命了么? 43 43、第四十三章 … 习武之人把内力耗尽,这是大忌。年轻底子好的还好,如果上点年龄的人这样,会心脏骤停当场毙命! 商泱抬手揪住万俟珏的衣领就要把万俟珏拖走,犹豫一下,又松开手,把昏过去的万俟珏抱去客舱。她扒开万俟珏的衣服,替万俟珏推宫活血聚气。行气一个周天,万俟珏的气息回稳。商泱收功,把万俟珏放平,低头时看到万俟珏被晒黑了许多,连原本圆润犹带几分稚嫩的下巴也尖了起来,短短两个月,万俟珏竟褪去一身稚气,看起来不再像个不懂世事任性妄为的孩子,如今和万俟雅言的容颜更加相似。那眉眼那嘴唇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眉宇间的气质也像极,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不是万俟珏而是万俟雅言。面对万俟雅言时的悸动浮上心头,商泱骇然,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万俟珏的房间。 万俟珏整整两个月没有好好睡过,如今知道是在商泱的船上不用担心自身安危,也不用急着骑马赶路,这一睡下就不想起来,直到肚子咕咕叫,她才爬起来。她的衣服湿透,连底裤都湿了,这会儿被扒得一丝不挂。她起身,穿好摆在床头的衣服,站在光磨得十分光滑的雕花铜境前一照,再一看款式,好像是殇情宫弟子的衣服。雪衣长裙,淡妆素裹,纤腰素服,褪去一身闪耀的华丽,整个人干净得犹如清晨朝雾中从青山深处走出来的仙子。万俟珏从来没有见过这模样的自己,她惊了跳,随即露出个笑容:"又变漂亮了!"对着镜子弄好装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不沾纤尘的女神般出了舱房。 万俟珏一推开门,就见两个殇情宫的弟子端着茶并肩走来。她问:"商宫主在哪?" 那两人诧异地看着她,上上下下地把万俟珏打量了好几遍,才说:"师傅的房间就在这。" 万俟珏扭头一看,耶,在她隔壁。她抬手敲门,喊:"师傅。"没动静,却见那两名殇情宫弟子端着茶和糕点立在门外,像是给商泱送茶点的,便问:"二位姐姐如何称呼?是给师傅送茶点么?" "我叫云缈,她叫岚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万俟珏爽快地回答:"万俟珏,小名珑儿。"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大师姐!" "嗯",万俟珏应一声,忙提醒她们还在给师傅送茶点。 两人回过神来,赶紧叩门把茶点送进去,万俟珏跟着她俩就进去了,入内,绕过门口的屏风便见商泱侧身坐在棋盘正凝神思索。恬静怡然的气质,雪脂凝玉般的粉颈玉颜,漆黑如墨的发丝如云如瀑,如一幅黑白卷轴的水墨山水。万俟珏呆滞地站在屏风旁痴痴地望着商泱,若远山黛含黛若星辰静缈,置于商泱身侧,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商泱安静下来,仿佛商泱就已经是整个世界,这气质这神色,犹如浩瀚的宇宙星穹将她包裹在其间。万俟珏静静地立在一侧,目光凝滞在商泱的神上,眼里浮现起一丝雾色。她觉得她就像走入一个魔诅中,一个她此生再也逃不开的魔诅。以前,对着商泱,她知道有个词叫"惊艳",商泱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她想要得到这件稀世珍宝,她觉得这么美好的珍宝就该是她的,就该被她独自珍藏占有,可此刻,商泱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不属于凡尘的世界,她想走进商泱的世界里去,她想静静地站在商泱的身边守护着她。 万俟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商泱身边的,只到她嘴里喊出那声"师傅"她才回过神来,那声"师傅"也让她想起她和商泱之间的师徒关系,想起商泱与她小姨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起陶婉说的她小姨永远都不可能爱商泱,瞬间,她的喉头一阵哽咽,一种即疼且悲的情绪在她的心头漫延。如果,如果她的小姨爱商泱,她愿意成全她愿意退出,她们之间没有她存在的余地,她的介入是种伤害。可是,商泱对她小姨的痴痴守护是无望的付出,像是被遗弃一般,这如神祇般的女子不该被如此对待。她低声喃道:"我好像有点恨我小姨。" 商泱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万俟珏,跟着便颦紧跟头。她在桌子上用手指写下:"你没有资格恨她。" 普天之下,万俟珏是最没资格恨万俟雅言的人。 万俟珏在商泱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幽幽问道:"她快死了吗?" 商泱略微犹豫,点头。 难以言喻的悲恸在万俟珏的心腔里回荡,她扭头望着商泱说:"我想她活着。"那是她小姨,也是商泱至爱的女人,也是她娘亲的至爱。这让万俟珏更加难受。 商泱默然地低头去看棋盘,又下了一子。她以为万俟珏是个没心没肺还没长大的孩子,此刻却在这孩子身上看到极度浓烈的悲伤。她犹豫一下,又在桌子上划下几个字:"你怎么了?"稍顿,又写道:"她还有救。" 万俟珏吸了吸鼻子,压住心头的情绪,说:"我知道小姨还有救,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她淡淡地笑了笑,说:"否则,我现在已是天下一半江山的主人。"有些人比江山更重要。她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自己。若是以失去至亲为代价,哪怕将来她能得到整个天下,她也不会开心。她不想让自己有亏欠和背负,她不想将来有天守着天下却跪在她小姨的陵墓前满怀愧疚。她可以亏欠任何人,唯独她不愿亏欠万俟雅言半分。她宁肯失去这夺取江山的最好机会,宁肯将来屈居一方从头再来,她也不愿对她小姨有亏欠。那是亲手抚育她成人的至亲,那是她的——情敌。 落寞、沉痛、神伤。商泱看着面前的万俟珏,恍如看到当年的万俟雅言。她感到极度惶恐,就好像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万俟珏,而是万俟雅言的影子。而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知道万俟珏动情了,否则不会是此刻的模样。她更清楚万俟珏动情的对象是谁。她亲眼见过万俟雅言和华君之间发生的故事,她更见过当年万俟雅言为情所伤时坐在幽暗中抱酒吐血的模样,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些伤,万俟雅言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商泱不敢想象万俟珏会变成第二个万俟雅言会是什么模样,毕竟此刻,这两人是如此的相像。她在桌子上重重地写下四个字:"情深不寿。"过于用力,以至内力灌注指尖,指力透入檀木中,字深深地刻入。 "什么?"万俟珏看到商泱的字莫名地问了句。 商泱稍顿,神情凝重地写下:"玄天功法。" 万俟珏更是愕然,问:"玄天功法怎么了?" 商泱见旁边还立着两名侍奉的弟子,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待那两名弟子走后,她才寻来纸笔,写下:"玄天功法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修仙残篇,乃修仙的入门功法,前七层为基础,至第八层起正式步入玄门殿堂。"商泱顿笔,她看一眼万俟珏,指指万俟珏的胸口一处,又写道:"此乃紫府丹田,全身功力尽在紫府丹田,你的心腑皆在玄天真气的包裹防护中,玄天真气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气墙将身体最脆弱的牢牢保护住,此处是人体最脆弱的要害却是外力最难侵入、最难伤害到你的地方。只要这里不伤,你紫府丹田里的真气便如泉眼中的泉水源源不绝地涌出,身上经络骨胳哪怕受再重的损伤都可以凭借玄天功法修复恢复。以气养生,气息不绝,生命不熄。" 万俟珏顿了下,问:"那这与什么情深不寿有什么关系?" "感情是影响人情绪,其中爱情对人的影响最大。为情所累时往往心绪难控,也最容易憋闷,将郁气形于胸。心绪杂乱、气血瘀堵于胸,就算是常人日久天长也难免郁结于胸而生病,也就是常说的抑郁而终。但修炼玄天功法的人周身真气尽聚于此,一旦气积于胸形成内气难以畅通形成闭塞,紫府丹田的内真得不到输导便会膨胀,内气就会强行冲破郁堵,轻则,强劲的真气冲撞经脉腑脏,轻则冲开经络形成颤动震伤心脉,重则心脉、腑脏瞬间暴裂碎断,暴毙而亡。"商泱稍顿,又写下:"若被自身内气从内及外震伤,伤及腑脏心脉……"她轻轻摇摇头,没再写下去。 万俟珏愣了下,问:"那我小姨?" 商泱写道:"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的心脉早在十几年前就伤了。" 万俟珏问:"为感情吗?" 商泱想起万俟雅言那身伤,怔了许久,才写下两个字:"不止。"不仅仅是因为感情,与人比武打斗也受过外伤,内伤未愈再添内伤,甚至一渡耗尽气血……以万俟雅言的身体状况来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传奇。 万俟珏问:"能治吗?" 商泱写下两字:"或许。"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万俟珏想了下,瞅着商泱问:"师傅是怕我步小姨后尘?"她闻言顿时笑开,说:"师傅关心我,在替我担心。" 商泱写下一句:"你终是我的徒弟。"言下之意就是你是我的徒弟,我替你担心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别多想。 万俟珏明白商泱的意思,顿了好久才说:"感情是人的本能,不受人控制,即使强行压制,也不过是违心的伪装,一如师傅对小姨如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对着师傅,我宁愿做个真小人,说我泯灭伦常也好,说我不孝不义也罢,我认。因为你是商泱,从第一眼看到你时的惊艳,从想要拥有你到现在的沉沦,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如此,也没有谁能像你这样……"她顿了下,说:"我不想骗我自己,我也不想只是远远地看着你痴痴地守着一份无望的念想,师傅,有些东西再难得也必须为自己争取,得到它的价值抵得过付出的巨大代价。"她顿了顿,说:"爱情,生命,权力,财富。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去掌握权力财富;爱情没了,心掏空了,还拿什么支撑生命继续走下去。" 商泱没和万俟珏争辩,她唯有沉默。她劝不了万俟珏。或许这就是万俟家的人的性格,想要的、觉得值得就绝不会放弃、坚定而执着。这样的感情浓烈精彩,却会让她觉得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商妹纸口味清淡,吃不了辣椒呀。 44 44、第四十四章 … 商泱不再理会万俟珏,她揉揉写字写得发酸的手腕,收了笔墨,把刚才写的那几页纸扔入香炉中烧掉,绕回棋盘前继续下棋。她坐下去就发现棋盘上的黑子被万俟珏动了,抬眼看去,只见万俟珏正失神地盯着棋盘。她看一眼万俟珏,移动白子。 万俟珏看着棋局,眉头颦了起来,她思量半天,才移动一颗黑子。 几个回合后,万俟珏被商泱杀得一子不剩。这盘棋在她下之前,黑子与白子呈旗鼓相当之势。万俟珏自认自己在棋艺上的造诣非凡,但面对商泱,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算。败局,早在她移动第一颗黑子时就已注定。商泱是在下棋又不是在下棋,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术算,商泱的局棋更像是奇门遁甲里的术算衍变,一阵扣一阵,一局扣一局,局局交错组成九九连环局。这棋搁在这里是商泱自娱自乐的把戏,但这盘旗局所透出的信息却让万俟珏感到心情沉重。难怪商泱比她这个学玄天功法的人还懂玄天功法,难连她小姨学玄天功法几十年到最后居然会要商泱来救。难怪商泱会对她小姨放弃玄门修炼感到婉惜。商泱才是真正的玄门中人。玄门中人的追求与世俗凡人的追求不一样,他们追求的是一种修炼境界,立足俗世外。哪怕身在红尘,心却绝不会沉沦在红尘俗世中。难怪商泱没和她小姨走到一起。即使她们惺惺相惜互相守望,却绝不会走到一起,因为追求不同,不是同路中人。商泱守着她小姨,或许是因为她小姨同样也学了玄门功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类中人,又或许是在守护自己在世俗中的那丝留恋。如果她小姨不在了,是不是商泱以后也不会再踏足俗世? 船行了一天一夜,到了殇情宫。 万俟珏出了船舱踏上甲板瞭望这座在武林、江湖极富传说的岛屿。这座岛比她想象中大上许多,岛上山峦起伏,连连绵绵,一眼望不到头,苍翠的青山,犹如一条伏卧在海面上的青龙。 船沿着海岸线前行,万俟珏看到不少渔船在海面上捕鱼。 船至码头,刚巧遇到一队商船驶离码头。这些商船比幽岚城的海上战船还稍大一些,每艘船都挂着一面写有"商"字的大旗,浩浩荡荡的连成一线,极为壮观。 万俟珏跟在商泱身后下了船,便见一队殇情宫弟子抬着一顶被轻纱罩着的大轿停在码头。这顶轿子由雪白透明的轻纱笼罩,乍一看十分清简,但细看却发现轿子由上好的紫檀木雕成,雕镂画栋,犹如一幢移动的小楼。这排场不比她小姨的金銮座驾小。商泱下船后直接登轿。八名殇情宫的弟子抬桥,另有一队弟子开道,随船下来的几十名弟子跟在轿子身后,浩浩汤汤,蔚为壮观。 琉璃钻进了商泱的座轿。万俟珏脸皮再厚,这次也没好意思钻进去。码头上有许多船夫、苦力、商贩来往,见到殇情宫的队伍,犹如遇到帝王銮驾一般避退至道旁,伏地而拜,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极为庄严肃穆,那神情仿佛拜见的不是帝王而是神祇。 船离开码头,万俟珏意外地发现了镇集,这里商铺林立、人声鼎沸,除了房屋建筑的风格与幽岚城不同外,其它方面竟与幽岚城一般无二。镇集不小,万俟珏离开队伍,飞身上了房顶,抬眼一看,其规模竟能容纳数万人之众。这座镇集与别处不同的是它没建城墙,没建任何军事防御措施。万俟珏跳下房顶,回到殇情宫弟子的队伍里,问旁边的一名女弟子:"殇情宫不建城楼,不怕别人来攻打么?" 那名女子自信满满地说:"没有任何入侵船队能够靠近海岛。" 队伍离开穿过镇集,万俟珏又看到许多小村落和田园,瓜果蔬菜、稻米鱼塘,一应俱全。这完全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王国。 再前行,约一个时辰,便见到长长的阶梯深入山里。 前面是一座高耸入云海的大山,山峦叠翠,覆盖着茂密的森林,白云悠悠、云雾缭绕。 万俟珏再次想到了幽岚城,幽岚城也是建在深山高处。 她跟着队伍上山,沿途美景让她顿有种晃如进入仙山的错觉。幽云深涧,飞瀑溪流,仙鹤盘旋,只有自然山色的宁静,没有俗世尘埃的喧嚣。 上了山,万俟珏看到一座座精致绝美的楼宇错落有致的掩映在青山白云中,栈道廊桥相连,将这一大片分散在山巅各处的楼宇连在一起。 殇情宫的主殿座落在山巅的悬崖峭壁之上,栅杆外就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悬崖,另一端则是罩在缭缭云气里的宫殿。 万俟珏跟在商泱身后朝主殿里走去,大殿大而空旷,除了一个宝座和宝座后的屏雕外,就只有十六根三人合抱的雕有仙鹤祥云的大柱子。大殿的门全开,门上罩着透明的雪纱,门外是茫茫无际的白云天空。万俟珏有点不舒服地拧了拧眉头,这里空旷得让人感到孤寒,像广寒宫,更让有人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她拧紧眉头跟在商泱身后朝大殿后方走去。大殿后面有一道廊桥,廊桥两侧是奇花异卉和造型奇特的假山,美,极美,美得很不真实。万俟珏恍惚中自问句:"这是在天上吗?" 穿过廊桥,她又见到一座殿宇。像一座小院落,院子里种有她说不上名字的花卉,摆着白玉桌凳,院子里没有围墙,院外只有白云。 万俟珏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她和商泱竟没有其他人,甚至没有一个活物,冷清得吓人。她打个寒噤,赶紧跟着商泱进入那座殿宇里。她进门,见到屋子里的居家摆置,总算寻到点人味,稍稍宽了点心,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师傅,你这地方好冷清。"她打量起这间屋子,估摸着这可能就是商泱的寝居。 这间屋子倒不若主殿那般空旷,进门是小厅,主座旁边摆着一个香炉,正燃着香烟。左侧有一道屏风,万俟珏绕过去朝屏风后一瞅,很大的一间屋子,床榻、梳妆台、桌子、雕工精美的衣橱等等家什一应俱全,屋子里甚至还摆有、珊瑚树之类的装饰品。在这屋子的一侧,还建有一座白玉浴池。万俟珏俏皮地吐吐舌头笑了笑,心说:"还好师傅住的地方还有些人味儿。"但又隐隐觉得有点怪,再一细看,这屋子的摆设像是人住的地方,可屋子里还是没有人味儿,清冷得像是从来都没有人住过一般。她回头,便见商泱站在她的身后。 商泱用手势比划问万俟珏:"看完了吗?" 万俟珏"嘻嘻"笑了下,直言:"师傅,你这地方真不像人住的。" 商泱扫一眼万俟珏,用哑语比划:"出门,右拐,顺着回廊往前走到落栖居,琉璃会替你安排住处。"稍顿,她又比划句:"休息一日,明日出海。" 万俟珏又冲商泱嘻笑一声,冲到另一边,只见屋子的另一侧摆着许多书柜,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大书桌,她走到书桌前推开窗,顿时一阵风夹杂着云气吹了进来,吹得她差点没睁开眼。她赶紧把窗户关上,说:"师傅,你这地方真不该叫殇情宫,应该叫广寒宫。"她师傅住在这种地方,难怪整个人都冷冷清清的。她没听到商泱的动静,扭头一看,发现商泱不见了。"师傅,师傅。"万俟珏绕回卧室找了圈,没见到商泱,又再绕到院子里一看,还是没有人。她再钻回屋子,突然听到一排书柜后有声响,她钻过去一看,赫然看到商泱踩在梯子上正从书柜上层翻出一个锦盒。 商泱从梯子上下来,把锦盒将给万俟珏。 万俟珏接过锦盒,疑惑地问句:"是什么?"她打开锦盒,见是一卷帛书。帛书卷成册,上面用古篆写着"玄天功法"四个字。 商泱比划一句:"这是完本。" "啊?"万俟珏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商泱。 商泱没理万俟珏,转身出了寝殿。 万俟珏把锦盒放在书桌上,跟在商泱的身后追了出去。她下了陡峭的台阶,穿过掩映的树林中的走廊,便又见到一大片接连在一起屋宇建筑,同时还见到许多殇情宫弟子来往活动,甚至有几名年轻的男女弟子在一起嬉闹,还有不少弟子正在切磋、练习武艺。商泱走过去,那些弟子收招行礼,然后又自顾自地玩闹或练功。这里的气氛明显与刚才商泱住的地方不同,她回头朝商泱住的地方一看,只见两栋孤伶伶的宫殿矗立在山巅至高处,无依无傍,只有山风白云相伴。万俟珏的心突然一揪,对商泱有着莫名的心疼。按理说,那么高的地方,建一座风景看台比较适合,没事的时候上去登高望远,看看天地挺好,若常年住在上面……或许她师傅只是偶尔暂住呢? 万俟珏默默地跟在商泱身后,视线落在商泱的背影上,她很想去了解商泱,很想陪在商泱的身旁拥着商泱,"广寒宫"太冷了,她不愿让商泱一个人呆在那么孤寒的地方。 穿过广场,万俟珏便见到一排气势不排的屋宇前。这排屋宇,看起来更像是主体建筑。门口,还有一排殇情宫女弟子把守。商泱径直朝正殿走去,门口的弟子躬身而拜。"拜见宫主!" 万俟珏跟着商泱的身后进去,踏进门发现这是一个会客厅。琉璃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正坐在厅里喝茶。琉璃见到商泱进去,起了起身,又坐下。 商泱则冲那老者盈盈一拜,行了一礼,坐在主位上。 万俟珏走到那老者跟前,乖乖地行了一礼:"珏儿见过师祖。"礼毕,两步过去,拉着秦凤轩的袖子问:"师祖,你怎么来了?" 秦凤轩拍拍万俟珏的手背,哄道:"你出去走走,我有事和你师傅谈。" 商泱朝琉璃递去一个眼色,让玻璃把万俟珏领出去。 万俟珏噘嘴,拖长声音喊句:"师傅。师祖。" 琉璃起身,伸手去揪万俟珏的衣领就要逮人,说:"小不要脸,你怎么还跟三岁时一样成天粘着你师傅?走走走,赶紧随我出去。在这里死缠烂打不管用。" 有秦凤轩在这里,万俟珏还真不敢造次,只得闷闷地退了出去。她出去后,问琉璃:"师傅一直住在那山顶上吗?" "掌管殇情宫之前,一直住在临渊涧,当上宫主之后才搬到云雾殿去的。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万俟珏说:"我看她住的地方十分冷清。" 琉璃的眼珠子一瞅,似笑非笑地瞅着万俟珏,问:"怎么冷清了?" "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琉璃"呵呵!"笑了笑,更加近地瞅着万俟珏的脸,问:"我怎么见你好像在心疼?" 万俟珏哼了声,悻悻地问:"我心疼师傅又怎么了?" 琉璃哈哈大笑,说:"我看你还是免了吧。" 万俟珏的眉头一拧,甩袖就走,走了没多远,就听到琉璃说了句:"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这样。"万俟珏闻言停步,回头,赶紧三两步奔回琉璃的身边,讨好地抱着琉璃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问道:"不是还有你陪着师傅吗?她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琉璃歪头瞅着万俟珏,说:"少来,撒娇没用。你在动什么心思还怕我不知道?"拨开万俟珏抱住自己胳膊的手,很不给面子地走了。 45 45、第四十五章 … 万俟珏不相信在商泱的老窝子还打听不到半点关于商泱的消息,她现在还顶着殇情宫大弟子的头衔,这就更给了她便利。要打听商泱以前的事,就得从殇情宫的老一辈打听起。 商泱的成长史极其简单,简单得让万俟珏揪心。正如琉璃所说,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人。商泱是个哑儿,天生的哑儿,连最简单的一声"嗯"或"啊"都发不出来,无声的存在总让人忽视,甚至连她的亲生父母。商泱出生时殇情宫还不叫殇情宫,叫"无忧望海",是一座人声鼎沸繁声瑟弦鸣的人间仙境。"云雾宫"地处殇情宫最高点,它和现在的冷清不同,它就像天上的瑶池仙境,灯火辉煌、日夜笙歌。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无忧望海的歌舞之音所吸引,没有谁去关注那个不能说话的哑儿。关于商泱小时候的事,许多人都只有一个"少主是天生哑巴从来不说话"的印象,关于更多,没有谁说得上来,就连从小照顾商泱起居的一个老妈子也只说"我每日按时替少主张罗衣食,别的什么也不必理会。少主总是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只有琉璃来的时候少主才会有反应。主人性子急燥,每次见少主默默呆呆的模样总是大发雷霆,后来日渐疏远,许久不来看少主。 姑爷过世之后,主人一心想杀殷素练为姑爷报仇,再没过问过少主。"关于商泱和琉璃,那老妈子说:"琉璃和大家不一样,大家都不敢靠近她。她是狐仙的孩子,是老太爷在一座福天洞府里发现她的,发现琉璃的宝洞里还发现有许多仙法宝典,琉璃就是守护这些宝典的狐仙后裔。琉璃懂兽语,成日与野兽山禽为伍,最初除了老太爷谁也不亲近,老太爷过世后她就不见了。少主人出世,过了一年,她又出现了,我经常见她逗弄少主人,教导少主人。主人从来不过问琉璃怎么教少主,甚至有琉璃在少主人身边的时候主人会特意回避不见。"至于为什么这样,那老妈子说不知道。 万俟珏听说过前殇情宫主人被殷素练杀死,商泱中毒远逃中原的事,这场变故殇情宫的人都知道,亲历变故的人余下的不多。效忠前主人的人大部分被殷素练杀了,投靠殷素练又都死在商泱和琉璃的手上,只有一些无关紧要没卷入这些纷争里的弟子活了下来。那老妈子只是个负责起居的杂役,又因住得偏远,未被卷进是非中逃过一劫。她知道的并不多,只说殷素练暗通内鬼把殇情宫主峰上的人都放倒了,少主这边的井里也被下了毒。殷素练的人杀到少主这里,少主中毒不能动弹,琉璃突然出现带走了少主。一年之后,少主和琉璃突然出现在殇情宫,血洗殇情宫,杀光投奔殷素练的叛逆。少主掌管殇情宫,搬到了云雾宫居住,成了殇情宫宫主,从此云雾宫成了禁地,她一人住在上面,就连琉璃也极少上去,只有一个哑仆留在上面打扫卫生和负责商泱的起居。 万俟珏呆呆地坐在殇情宫的至高点——云雾宫的琉璃宝顶上。此刻,她离云和天是这般的近,距脚下的大地又是那般的遥远,仿佛置身天际,将凡尘的一切都踩在脚下。这地方静极,除了风的声音,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万俟珏觉得这地方像商泱。 万俟珏坐了会儿,跳下房顶进入商泱的房中翻开那卷玄天功法,一读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完本,而是译本。她小姨给她的那卷书看似字不多,其实是用一种重叠式的密码格式所书写,如果全部翻译出来,至少得好几万字。面前这本是译本,许多深奥难解之处在这里都有了它自己的注解,文后还有许多原本里没有的补充。万俟珏还发现一件事,帛书是出在春秋和战国时期,那这本玄天功法大概是出在那时候,她小姨给她的那本年份比这似乎要早上许多,万俟珏推测,至少早了上千年。她听到商泱回来的动静,说:"师傅,这不是完本。" 商泱走到万俟珏的身后,朝那卷帛书上一看,比划一句:"何出此言?" 万俟珏把自己的见解向商泱简单地说了下,又问:"师傅是从哪里得到这书的?" "琉璃祖传。" "我听人说她是狐仙的后裔。" 商泱摇摇头,磨墨在纸上写下句:"我祖上是百年前移居此岛,百年前这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琉璃祖上是修仙的玄门中人,在这岛上已经生活几百上千年。" 万俟珏想了下,问:"在那什么福天洞地里?那这么说琉璃是师傅的师傅?" 商泱摇头,写下一句:"琉璃是我的启蒙,真正的学识都在那些古藉里。"琉璃性子好动奈不下心性细细研究琢磨,就把书全给了她让她研习,学通了再教琉璃。琉璃父母临终前把毕业修为功力都传给了琉璃,那时琉璃还是一个婴儿,在她外公发现琉璃之前,琉璃一直被她父母生前所训养的一只狐狸抚养,所以沾了许多野生天性,更愿意呆在山林之中而不大多愿意与人打交道。商泱看得出万俟珏对琉璃的身世来历好奇,江湖中人都好奇,包括殇情宫里的人,但这些也算是殇情宫的秘密,她不愿多提,至少现在还不到告诉万俟珏的时候。"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出海屠龙。" "屠龙!"万俟珏震惊地抬起头,问:"神龙?雕刻在房梁上的那种?" 商泱又爬上梯子,找了本玉制的玉简下来。这玉简和古代常见的竹简没什么大不同,就是材质竹由换成玉。万俟珏翻开一看,是本记事扎记,还配有图,画的好像一种像龙的蛇。万俟珏先看完那几排字,说的内容是在仙山以行半天路程的地方有一片长满礁石的海域,这里生长着一种龙。他听闻这种龙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就召集人去猎龙,当然,过程十分危险,最后人死得只剩下他一个,那龙也伤重不支而亡。他又累又渴又饿奄奄一息,躺在龙血中的他以龙血充饥,然后睡了过去,等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伤全好了,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万俟珏看到这里顿了下,问:"这龙血能起死回生?" 商泱点头,写道:"大概能。" 万俟珏觉得如果那人没死,喝了龙血肯定还有下文,于是追问道:"然后呢?然后这人怎么样了?师傅,你怎么有这本扎记?" 商泱默默无语地看着万俟珏。这孩子爱刨根问底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师傅。"万俟珏抱着商泱的胳膊撒娇。 商泱更是无语。这死缠烂打的撒娇比刨根问底还让人无语。 万俟珏见商泱没反应,她就要自己去找。商泱赶紧把万俟珏从梯子上拽下来。这里的书都是从福天宝地里运出来的,万俟珏贸然去翻,让琉璃知道还不灭了她。万俟珏可怜巴巴地看着商泱,撒娇道:"师傅,你就告诉我嘛!我看这些书全是古书,人家好奇嘛。" "好奇你也不能看。"琉璃的声音突然自外面飘来,跟着她就晃进了屋。琉璃对商泱说:"你这是引狼入室。"她又对万俟珏说:"你住的地儿不在这里,这是殇情宫禁地,除了我和你师傅,谁进来都是违反宫规,杀无赦!你是头一次来不知道这宫规,这一次不怪你,赶紧走。"她一边说一边爬上梯子,往放那本扎本的地方一瞅,顿时悻悻地瞥一眼商泱,说:"我就知道你会给这小王八蛋看。"她对万俟珏说:"这是我家祖普,你也看?" 万俟珏笑,"你家族谱还记这事儿啊!哈哈,像山海经。" 琉璃怒,说:"像山海经怎么着?这还能救你姨的命!我告诉你,喝了这龙血,当心你小姨变妖怪?" 万俟珏说:"变妖怪?你家祖先里好像就有人喝了这血吧?怎么他变妖怪了啊?那你变妖怪没呀?哎呀,我忘了,你是狐仙的孩子!" 商泱见这两人吵起来了,无奈地摇摇头,去到偏厅。哑仆已经把午饭送上来,她自顾自地吃午饭,不理会两人。可她没想到,万俟珏一会儿就跑过来了,像条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蹲在她的身边问:"师傅,喝了那龙血会不会真的变妖怪?" 商泱比划句:"你看琉璃像妖怪吗?" 万俟珏顿时放心,笑道:"也是,师傅也舍不得我小姨变妖怪。"拉开椅子,坐在商泱的对面开始吃饭。没备她的碗筷,她挪出一个菜盘搁自己面前,直接用手抓着吃。 商泱看到万俟珏这副乞丐般的作派,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继续吃饭,全当没看见。 琉璃过去就要拽万俟珏的脖子准备把人拽出去,万俟珏哪肯,不停地偏头扭腰,屁股贴在椅子上死活不肯挪开。琉璃怒,突然一手迅雷不及掩耳的重手拍出去,一巴掌拍在万俟珏的后脑勺上。万俟珏"啪叽"一声,整张脸都扑在了面前的盘子里。 商泱听得这动静,吓得头一抬,赫然看到万俟珏满脸汤水油渍地从汤盘里抬起头,抿紧嘴,小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颜色比天边的云彩还要多变,愤怒而又憋闷的小样,和小时候如出一辄。商泱好笑地轻轻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极轻浅的笑容,把自己擦汗的绢帕递给万俟珏擦脸。 万俟珏这时已是运转十成内力蓄势待发,看到商泱笑了,还朝她递来绢帕,赶紧散功,乐呵呵地接过商泱递过来的手帕擦脸上的油渍,刚才的怒焰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能看到师傅笑,狼狈点就狼狈点吧。她笑呵呵地说:"师傅笑起来真好看。"话音未了,突然底下的椅子"嘎吱"一声,这人踢飞出去。她毫无防备之下,身子猛地往前一扑,下巴嗑在桌子上,跟着整个人仰面八叉地摔在地板上。万俟珏怒!刚才那一岔事她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已经不和琉璃计较,琉璃还来捉弄她!她一跃而起,疾风骤雨般地朝琉璃攻了过去。 商泱把倒地的椅子抽起来,然后,继续,吃饭!万俟珏是她的徒弟,也是琉璃选的传人,这屋里的东西或许有天会全部交给万俟珏,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46 46、第四十六章 … 在商泱的屋子里打架,万俟珏放不开手脚,她怕把商泱的东西打坏。这无关这些东西的价值,而是在于这些东西属于谁。像她娘亲摆在乾元宫里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夜壶都不能随意打破弄坏,商泱于她来说也是一样,她心里宝贝商泱,有关商泱的一切也都跟着宝贝起来。她放不开手脚,琉璃却是肆无忌惮,没几下就把她擒下,扔出了云雾宫。万俟珏摔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被琉璃制住的穴位受这撞击之力解开了,她爬起来,赫然看到上琉璃宫的台阶上突然多出十几名殇情宫弟子把守,这才抬腿就被拦住了。 "大师姐,云雾宫是禁地,您不能上去。琉璃大管事刚才吩咐了,若您闯上去,格杀勿论。" 万俟珏整整衣衫和头发,朝那几名弟子抱抱拳,跟着就听到秦凤轩的声音传来:"珑儿。"万俟珏回头,看到一身青衫的秦凤轩站在不远处,她应一声,赶紧几步奔到秦凤轩的身边,乖乖地行礼喊了声:"见过师祖。" 秦凤轩摆摆手,把万俟珏领到一处僻静的悬崖边。秦凤轩往青松下的岩石上一坐,说:"来时我去见过雅丫头。" 万俟珏赶紧问:"小姨怎么样?曾师祖这次前来是为了小姨?" 秦凤轩莫测高深地看了眼万俟珏,说:"我听说你喜欢商泱?" 万俟珏干笑一声,心说:"怎么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呀!" 秦凤轩问:"你可想过子嗣后裔的问题?" 万俟珏的神情一正,顿时收起那副嘻笑的模样,正色说道:"想过。"神情也转为凝重,说:"我背负着传承的责任,是一定要给万俟家留个后的。众人都认为我的夫婿也只在羽弗或韩家挑选。师祖,珏儿在这里给你透个真心话,这两家我都不想选,若非要选,我必然不选羽弗家。" 秦凤轩问:"为什么?"。 万俟珏端身在秦凤轩的跟前跪下,说:"我知道羽弗麟一直想娶我,他是您的曾外孙,又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不是珑儿看中的人,即使他娶了我,我和他没感情,不可能恩爱,这是为羽弗家好。"她说完,重重地朝秦凤轩连叩几个响头。 秦凤轩目光如炬地盯着万俟珏,神情中透着少有的凝重。当今幽岚城以羽弗家和青罡、韩律为首的韩家权力最重。韩律的儿子韩道无权无职,一闲散公子哥,容易被掌控,一旦万俟珏招韩道为婿,韩家和青罡的北营二十万兵马尽归囊中,韩道对万俟珏来说是个最适当的人选。羽弗家权重,诞有有羽弗麒和羽弗麟两子,两子如今都掌兵权,且势如虎狼,万俟珏对他们兄弟俩不可能不存戒心。如果万俟珏不选拢羽弗家,就势必会借韩家的力量打压羽弗家、收拢兵权重新分配。以羽弗家今日权势以及羽弗麒的性情,断不愿交出兵权,势成水火再所难免。如果万俟家的下一代出在羽弗家,形势就会大不一样。秦凤轩又问万俟珏一句:"你如果选夫婿,又置商泱于何地步?难道想左右逢源?"这问题比万俟珏选谁为夫更严重。万俟珏身边如果有其他人,商泱一定会走;万俟珏想要留住商泱就必然身边留不得其他人。那么万俟珏只有一个选择,留子杀夫,这不仅会是场人伦悲剧,更会是一个家族的灾难。 万俟珏神情沉闷地略作沉吟,直言说:"曾祖可是在为羽弗麒和羽弗麟的将来担忧?"她正色说道:"珑儿向师祖保证,只要他们不谋害我,他们的荣华富贵就能一直在。" 秦凤轩拍拍万俟珏的肩膀,说:"珑儿,若将来他两兄弟死在你手上,你将来也不能活。" 万俟珏的心头一沉,低声应了句:"是。珑儿记住师祖的话。"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谁说这话都是找死,但唯独秦凤轩例外,秦凤轩这话说出来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万俟雅言起家的凤轩门是秦凤轩给的,万俟雅言学玄天功法所拜的师傅也是秦凤轩引荐的。哪怕就算现在她小姨已经是权倾天下,对秦凤轩仍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怠慢。幽岚城的军火器械,一半出自秦凤轩的手笔。用她小姨的话说就是:"你师祖有千年道行,已经通神,万不可得罪。" 秦凤轩顿了下,又说:"师祖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不与男人有肌肤之亲也可以生孩子。" 万俟珏闻言惊喜地抬起头望向秦凤轩,赶紧向秦凤轩求教。 秦凤轩说:"东西我已经给了你娘亲,那是一段经过特殊浸制的羊肠和一根银制的注射器。你让一男子在阳具上戴上羊肠与别的女子交好,待那男子射阳之后,用银器将精液吸入我特制的银器中再通过……"这那什么他不好对万俟珏直言,他又不是女人家,对着自己的曾孙辈的小丫头说实在难为情。他干咳一声掩饰了下,说:"再注入你的体内就成了,具体方法你娘亲也知道。" 万俟珏闻言眨眨眼,想了想,说:"师祖的意思是珏儿可以不用成亲也可以生孩子了?" 秦凤轩再次干咳一声说:"孩子还是需要一个父亲的,当然,你要说孩子是得天授孕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万俟珏大喜过望地朝秦凤轩跪下叩头行了一礼,说:"珑儿拜谢师祖。" 秦凤轩摆摆手,走了。他并不愿意自己的曾外孙娶万俟珏,万俟珏好女色,他的曾外孙若娶了万俟珏定然不得善终。如果万俟珏嫁了韩律的儿子韩道,韩家的势力立即转到万俟珏手上,万俟珏合两家之力收伏羽弗家的势力定成必然。羽弗麟好权势,绝对不肯交出兵权,一定会儿万俟珏斗个你死我活,到那时羽弗家必定难保。让万俟珏谁都不嫁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万俟珏谁都不嫁,幽岚城现有的平衡势力就不会被打破,再加上万俟珏自己培植的势力,三足鼎力,互相制衡,谁都不能独大的局面是最好的相存之道。 万俟珏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落到实处,整个人都跟着轻松起来。 万俟珏沿着石板小路从山崖边回去,走到半道,突然看到一个长得器宇轩昂的男子立在道路中央。这人一身玄青色锦服,腰束玉带,头上戴着一顶玉制冠帽,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古铜色的皮肤衬上如星辰般的眉目,模样算是人中上上品。他的身势不凡,英武轩昂,仿若王侯。有点面熟,绝对不是殇情宫弟子。 万俟珏走过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人行礼:"末将羽弗麒见过少城主。" 羽弗麒!万俟珏的眼睛倏地睁圆,羽弗麟那二愣子的哥哥,她师祖的曾外孙,呼延师师的大儿子,征南大将军羽弗麒。万俟珏抬眼把羽弗麒上下打量一眼,心说:"还真是!"她几年前见过这家伙一次。"羽弗将军免礼。不知羽弗将军怎会在此?" "曾外公年事已高,末将得假,陪他前来。"羽弗麒淡笑着应道,视线落在万俟珏的身上,那笑容更深,看万俟珏的眼神也变得极不一样。 秦凤轩一个人走遍天下,什么时候要人陪了?年事已高?她瞧秦凤轩那精神劲,再活几十年都没问题。万俟珏信羽弗麒的话才有鬼。她知道羽弗麒被调到青罡的北营大军那边去了,便问道:"北魏那边可还太平?" "北魏正和齐国用兵,顾不上幽岚城,所以北边安稳。" 幽岚城、北魏、南齐,三国鼎力。幽岚城打齐国,北魏定然要搅进来掺合捞点好处。幽岚城二十万精铁囤兵边关,他们打幽岚城不一定讨得到好,反而让齐国能够得到喘息。倒不如趁幽岚城打得齐国不能喘气的功夫也打过去分一杯羹扩充领土。万俟珏往回走,同时向羽弗麒询问关疆战势,不时有汗味从羽弗麒的身上飘来。万俟珏闻习惯脂粉味,闻到这种汗味很不习惯,觉得刺鼻。她回到殇情宫广场前,转身对紧跟在身后的羽弗麒,以身上沾了汤渍要沐浴更衣为油把人打发了。 万俟珏顶着殇情宫大弟子的头衔,在殇情宫有自己的房间,还专程有两名年轻的丫头伺候。万俟珏回房洗完头和澡,把伺候她的两名弟子叫来,又打听了一些关于殇情宫的情况。殇情宫的弟子都是从山下百姓中挑选根骨好的弟子收为徒弟,从七岁到十二岁的孩子挑起。挑选上的弟子上山训练三年后进行比试考核,优胜者留下正入纳入殇情宫弟子名录中成为殇情宫一员,淘汰者送回山下。殇情宫每隔三年还会进行一次大比,根据比试结果排弟子名次,只有前十名才有资格成为宫主的座下弟子,得宫主亲传。这十名弟子得商泱亲传,受琉璃教导,分管殇情宫各处,还可以收自己的徒弟。万俟珏跟前的两个小徒弟就是排行第二的林霜派来的。万俟珏认识林霜,商泱身边的四大弟子"风霜雨雪"之一,她当初还每人塞了一张大面额银票。 万俟珏感到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参加过殇情宫的比试,怎么成了殇情宫的大师姐?她跑去问琉璃,琉璃给了她一句:"因为你是商泱唯一的入室弟子。"入室弟子也就是亲传徒弟,继承的是师傅的衣钵,一般的徒弟学的都是一些常用武功,不可得学得傍身绝学。万俟珏愣了下,说:"师傅也没把她的绝学传给我呀。"除了那几套掌法,她好像也没学什么。她会的掌法,殇情宫的这几弟子也都会吧。 琉璃扫一眼万俟珏,说:"第一,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学;第二,你跟在你师傅身边的时间有限,她怎么教你?第三,你的武功在这些弟子中也确实是最高的。"武功底子摆在那,即使是同一套掌法,她用起来的效果绝对和别人不一样。 万俟珏"哦。"应一声,突然想到,她师傅安排她当这个"大弟子",敢情她师傅是打算把殇情宫交给她?不把殇情宫交给从小长在殇情宫的徒弟,交给她这个从没到过殇情宫的幽岚城少城主?万俟珏傻眼了,商泱怎么想的啊?万俟珏想不明白,又跑去找商泱。去云雾宫的路上有殇情宫的弟子把守,她索性避开那些把守的弟子,施展轻功凌空虚渡,跃过那两丈宽的悬崖到云雾宫。她刚落地,突然一个人影冲出来朝她扑来。万俟珏赶紧应招,这一交手就发现这人的武功不在琉璃之下,出招又快又狠,杀得她节节败退险象环生。这人出招极为诡异,每招每式都是下死手,打得万俟珏连滚带爬地闪躲,她被打急了,卷起强劲的真气就朝那人扫了过去。却未料,那人突然竖起食指与中指竟以指力戳破她的玄门罡气,直戳她的咽喉,其势其疾如风。万俟珏大骇,赶紧后退,却被那人逼直悬崖边上,惊急之中,她大叫声:"师傅救我!"身子撞在栏栅上,跟着便见那人的手指突然戳到自己的咽喉,"完了!",突然,一道白影闪过,一道带着香气的微风从面前拂过,那刚戳到她面前的手指被挪了开去。万俟珏定睛一看,是商泱来了,正站在她旁边。 攻击她的是一个身穿杂仆服饰的老太婆,大概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站在旁边。万俟珏眼过这杂仆一眼,今天中午商泱的午饭就是她送进来的。万俟珏拍拍胸脯,喘着气问:"师傅,她是谁?"拉着商泱的袖子绕到商泱的一侧,隔着商泱打量着这老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一个粗使婆子,这身武功竟是—— 商泱把袖子从万俟珏的手里扯出来,朝那婆子比划一句:"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她转身朝万俟珏比划道:"你想找死吗?"特意安排十几名弟子守在山道口就是怕万俟珏不知好歹擅自闯上来。殇情宫的绝学全放在这云雾宫上,所以这里是禁地,谁敢擅自上来,格杀勿论。如果刚才她不在,万俟珏死定了。 万俟珏缩缩脖子,干笑两声,问:"师傅,刚才那婆婆是谁啊?" 商泱比划道:"护花婆婆,云雾宫看守护法,擅闯禁地者都会被她杀死扔到悬崖下去喂山里野狼。" "额,护法穿成这样?"万俟珏哭笑不得。护法弄成杂仆,搞得她以为这禁地没人看守,可以随便闯进来。她见商泱转身离去,赶紧追上去,问:"师傅,师傅,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为什么会让我当殇情宫大弟子?" 商泱闻言,愁怅地抬头看眼天空。她现在也后悔让万俟珏当殇情宫大弟子。这简直就是一个麻烦精!她咬咬牙,扭头,面带几分气恼地看着万俟珏,比划句:"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47 47、第四十七章 … 一道人影掠过来,万俟珏一眼认出那是琉璃。她以为琉璃是冲她来的,苦闷地暗叫一声:"这个阴魂不散的。" 琉璃落到商泱身旁,看一眼万俟珏,问:"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怎么又上来了?" 万俟珏瞪她,心说:"谁阴魂不散?" 琉璃对商泱说道:"幽岚城有四艘战船停在外面,说是万俟珏调来的。如何处置?"说完,又扫了眼万俟珏,问了句:"殇情宫的船哪点比你幽岚城的船差了?" 万俟珏暗骂琉璃挑拨离间,又懒得与琉璃起争执,只说:"那是我调来的座船,因追赶师傅才弃船于身后。" 商泱回头对万俟珏比划一句:"殇情宫不留外船停留,你让他们撤回吧。" "哦。"万俟珏应一声,又扭头对琉璃说:"琉璃大管事,师傅说了让他们撤回去。"她朝琉璃一拱手,说:"谢了,麻烦转达。" 琉璃皮笑肉不笑地问:"敢情你是在支使我做事?" 万俟珏赶紧往商泱边上躲,隔着商泱对琉璃说:"岂敢!我只是转达师傅命令说话。"她的话音刚落,衣领已经被商泱揪住拽走了。商泱拽着万俟珏,凌空虚渡跃过悬崖,翻过一座长廊,来到一处笔直的峭壁前。峭壁处支出去几根大横木柱,一个四面有栏栅的凉亭模样的建筑被大支木悬吊在半空中,旁边还装有一个巨大的滑轮组装置。这东西万俟珏认识,这玩意儿出自幽岚城,她娘亲亲自命名为"升降机",可在万丈悬崖上载人载物直上直下。 商泱拉着万俟珏进了升降机,当即有殇情宫弟子启动滑轮,把两人放了下去。悬崖下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里分布着一大片屋宇,院子里还堆有正在建造的船支器械,这些全全埋在茂盛的大树林里,若不是正处丛林上方,绝难看出里面另有乾坤。 万俟珏跟着商泱下了升降机,顺着一条约有两辆马车宽的石子路往前,走了没多远就见到一片不大的海湾,海湾上建有码头还泊有大船。正有十几个工人在甲板上装设巨大的机弩发射装置,这种机弩万俟珏常见,攻城战中常用的龙头机弩,长一丈二,重八十公斤,射程百米,有裂石断碑之威。不过现在幽岚城逐渐不用这个了,都改用火器了。万俟珏问:"师傅,为什么不放火雷放射器?火雷的威力不是更大么?"说话间,踩到一张巨大的网上。这网由手臂粗的麻绳制成,麻绳里还混有钢丝制成。这钢丝可是稀罕玩意儿,近十年才出现在的东西,一寸钢丝一寸金呐。她抬眼一看,沙滩上正有好几十名工人将钢丝混入麻绳中结成巨绳编成大网。万俟珏顿时懂了,问:"这是在做捕蛇准备?" 商泱微微点头,比划一句:"火雷沾水即灭,用在这里功效不大。"她比划完毕,登上船去检查已经装好的那些装置。商泱检查得十分仔细,绑在勾爪上的绳索是否结实,架在船头的机弩发射装置是否能用、是否牢靠,配备的巨弩箭和勾爪是否够用,是否足够结实能刺穿龙蟒的厚鳞,全部一一验证。 不沾纤尘的人儿在这些器械绳索里翻摸查验,沾得满手是尘泥,就连雪白的裙子上也刮沾上机弩装置上的油污,冷清的面容上格外认真的神情让面前这个如梦如幻的人儿突然多了真实感,如谪仙的商泱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万俟珏跟在商泱身边,帮着商泱检查,把装置一一发射验证,确定能用和精准度够才罢手。她让工人把发射出去的挂着大绳索的勾爪收回来,扭头望去,只见一身斑驳手上还沾着机油污渍的商泱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万俟珏去将手织沾水,替商泱擦手。 商泱回神看向那正低着头替自己仔细擦手的孩子,与万俟雅言酷似的容颜,带着向分孩子气的认真,紧抿的唇微翘着唇角噙着没有笑意的笑容。万俟珏此刻对她的态度不是晚辈对长辈,也不是徒弟对师傅。她把手从万俟珏的手里抽出来,接过手绢自己擦手。 ******************************************** 清晨,四艘大船航行在海面上。 万俟珏负手而立站在船头望着面前的苍茫大海,腰上插着把乌金打铸的宝剑,剑是商泱大清早登船的时候给她的。 近午时分,船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海面的海水不再如之前那般湛蓝,海水隐透带点绿,浓浓的腥味充斥在空气中。 琉璃来到船头,看了下底下的海水,扬起手,叫声:"准备"。瞭望台上听到琉璃的命令,当即挥动旗帜,一艘大船停在止前行,在靠近一片礁岛处停了下来。另外三艘船并排成行,开始下网。一头大水牛被人赶到一块大木伐上,放到海面上。一名殇情宫弟子下去,一剑捅破大水牛的脖子下方,然后迅速攀着绳索跃回大船。水牛站在大木伐上"哞哞"直叫,汩汩鲜血往外淌,浸过木伐缝隙,渗入大海中,很快就染红一片。大木伐被两个巨大的勾爪拖行在海面上,木伐后面流下一排血水。几名殇情宫弟子把预备好的鲜血和一涌接一涌地往外泼,不多时,海面被染红一大片,血腥味充斥在海面上。 "哞!"大水牛被三艘大船围在中央对着茫茫大海无措的哞叫着。 万俟珏立在海面上,见殇情宫的弟子不停地往海里泼血和倾倒生肉。 不多时,浪滔翻涌中海面沸腾起来,许多肉食生物在水里翻滚着掠食,享受难得的大餐盛宴。 木伐周围,比水牛还大的鱼在翻涌跳跃着,不时朝水伐扑腾过去。那是一群鱼,有着三角形的高高的鳍,成群结队地扑涌过去,没多时,坚固的木伐就被撞散,大水牛被那些鲨鱼拖入海里,鲨鱼撕咬着大水牛,翻涌出滚滚血水。大水牛被撕扯成碎片,鲨鱼群聚在大水牛附近扯咬着。 约摸过了半刻功夫,鲨鱼突然全部潜进海里,整片海域都静了下来。 一名殇情宫弟子紧张地叫道:"怎么安静了下来?" 商泱从船舱里出来,立在船头,警惕地扫视四周。 琉璃打了个手势,瞭望塔上的人当即挥动令旗,传令戒备。 万俟珏感到一丝异样,她扭头望去,只见远处贴着海面的地方有一处微微隆起的一块黑影,隔得远,看起来并不大。她眯起眼,定睛看去,却发现那黑影不见了。是那海蟒吗? 整艘船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息静气地盯着海面。机弩手就位,紧张地握住机弩,盯紧海面。 "吱嘎"之声响起,拖网的绳子突然"咻"地一下子绷紧,船身也为之轻轻地震了震。 "来了!来了!有东西撞在了网上!"有人大叫,朝船弦奔去。 "弓弩手准备!"琉璃大叫一声,也跃到船舷边站着。 万俟珏立在船头一动也不动地侧耳听着,商泱走到万俟珏的身后,把万俟珏拉到了甲板中间。 秦凤轩跃到桅杆上,一双鹰目般的锐利眸子扫视着海面。他叫道:"注意,船底下有东西!" 羽弗麒拿了柄漆黑的重型弓弩走到甲板边,箭搭在弦上,低头朝下望去。"哗"地一声水响声爆开,羽弗麒搭在弦上的箭疾射而出同时人迅速朝后翻滚,一道巨大的黑影撞了上来,一头把铜裹的大船撞出一个大坑,船身被它撞得剧烈一晃。秦凤轩大叫一声:"注意,来了!那东西来了!" 羽弗麒在甲板上打个滚,刚站起来,突然大船犹如遇到发生地震般颤动起来,船身一倾,他一个立足不稳就朝一侧滚去,紧急之中赶紧抱住桅杆柱子,溅上来的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脸。 万俟珏被撞得东摇西晃,她一手抓住商泱的腰带,一手死死地抓住船舱的门板,大船被撞得东摇西晃,扑打上来的海水浇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一道黑影突然从水雾中冲出,高竖的身子高出船两丈有余。 羽弗麒看到那黑影冲过来,竟是冲被撞到船沿边的万俟珏和商泱扑过去,他大惊失色,赶紧一个翻滚到弓弩旁,对着那一头扎过来的黑影就放出一排弓弩。紧跟着,"啪"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水响起,船被撞得掀了起来,撞得他摔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另一边船沿上身子一翻就滚过了船弦。羽弗麒赶紧抱住船弦,连蹬带爬地往船上爬,还没爬上来,船身又是剧烈一撞,震得他贴在船舷上的胸口都跟着发麻作痛。 万俟珏被撞得头晕眼花,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商泱,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门板,水浇得她满头满脸。 跟着,大船突然又朝另一侧翻去,船身倾斜往下,瞬间没入水中。船海的海水翻滚,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海里搅动,成个海片全是翻涌的海水,掀起的滚浪一潮接一潮地扑过来。 万俟珏没进水里,她一咬牙,屏息,带着商泱冲出海面。 商泱挣开万俟珏的手,一飞冲天,跃到空中,她凌空朝下一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被包围了!至少有两条龙!两艘船相连的海域里正有一个比船还长的巨大活动在翻滚着,它绞在网里,拖着网在海里打滚,不仅掀起几丈高的浪滔,更是连网带船一起拖翻。与大网相连的船全部翻了,被那东西拖着迅速下沉,殇情宫的弟子正搅进汹涌的浪滔中挣扎。商泱朝下落去,同时脚下正有一颗巨大的头颅跃出海面。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有两条龙!其中一条正朝她扑来,或者说是她正往那龙的嘴里掉去。 48 48、第四十八章 … 商泱的身形迅速下坠,她万急之中迅速一个翻身,抬掌朝那海蟒的头部拍去。那海蟒从海里冲天而起,张嘴就朝她咬去,那一掌如泥牛沉大海,商泱径直掉向那张漆黑如山洞般的大口。 突然,一道寒光射过,一个人影迅速蹿过,从海蟒上空掠过,一把截住商泱冲了出去。 是万俟珏! 万俟珏踩在一块破木板上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把掉入蛇口的商泱捞走。她落在海面上,脚下踩着的船板一转,人又调了个头,跟着便见那条头上长着一个两个像犄角般肉瘤的海蟒一扭头,对着她这方面一头扎进了海里。 万俟珏一把推开商泱,也一头扎进了海里。她抬眼一看,只见一条大如黑龙般的巨蛇正甩着尾巴朝她游来,那速度快若闪电,转眼就到了跟前,头一扬就朝她扑了过来。万俟珏躲闪不及,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对着张下的血盆大口就捅了上去。那海蟒吃痛,扬起头猛地一甩,重重地把万俟珏甩了出去。 万俟珏被重重地甩在海水里,强大的撞击力撞得她全身一颤,一口气没憋住呛进了肺里,她赶紧踩水浮上海面,咳嗽两声,呛得泪眼朦胧,她一抹眼泪,提一口真气,冲天而起,对着那吃痛正冲出海面的海蟒的头部就冲了过去。 她手提宝剑,施展轻功凌波虚渡,踏着海面翻涌的浪滔瞬间冲到那海蟒的面前,挥动宝剑,劈头盖脸地对着那海蟒砍下。 羽弗麒抱住一块浮木浮上海面,一抬眼就看到两个女人凌风踏浪地朝海中间的那条巨龙杀过去。她俩的个头还没有那张大的蛇口大!他吓得倒抽口冷气,她俩不要命了吗?他一咬牙,取出背在背上的长戟就朝那条海蟒游了过去。但两条海蟒在大海里翻涌,掀起的浪足有近丈高,离海蟒越近,浪滔越高,没法靠近不说,还被海浪扑入海中。照这样下去,别说靠近海蟒杀蛇,等体力耗尽极有可能会葬身海底。羽弗麒再次从海浪里冲出来,他长喘口气,扭头看一眼秦凤轩的方向,深吸口气,提气,突然从海浪中冲出,一个凌空飞跃翻落在距他约有三四丈外的一块破船木板上,他手里的长戟凌空一划,劈出一道强劲的真气,用内力推动脚下的木板,对着万俟珏所在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秦凤轩站在一块浮木上,看到这情况,调头就朝旁边没翻的那艘大船飞过去。他落在船上,大声叫道:"快,把船开过去,拖网!救人!"他抓起一张大网就朝海中间正与商泱、万俟珏她们搏斗的海蟒冲了过去。 海蟒被万俟珏连劈带削地一阵狂砍,鳞片四溅,它的头一扬,就又扎进了海里。 商泱哪容得它入海,深吸口气,就跟着潜入了海里。 商泱入海,扒掉身上碍事的外袍,如一条曼妙的游鱼般朝那海蟒追了过去。她的速度极快,与海蟒的距离又不远,几乎是在海蟒入水的一瞬间就已经游到的海蟒的面前,她的身子一翻就到了海蟒的头上,一手抱在海蟒头上的肉瘤。 那海蟒显是看到商泱正落在它的头上,惊得绿眼都竖了起来,跟着发疯似的一头朝大海深处栽去。 商泱屏住呼吸,为免被海蟒掀飞甩出去,它抱住那肉瘤。这肉瘤上面覆了层细细地鳞甲,摸起来却并不硬,像是角质物。 水流急剧在身边涌动,海蟒带着商泱直朝海底的礁石中扎去。商泱意识到不妙,迅速稳住身子,抬起手掌,运足十成功力,抬掌就朝那海蟒的天灵盖拍去。突然,那海蟒的身子一翻,头又猛地一甩。商泱一个不稳,被掀飞出去。那海蟒调头就朝她咬来。 商泱劈出一掌,卷起一股水流绕乱海蟒的视线,向后一个翻跃,跟着就被海蟒冲过来的头撞到胸口,顿时一阵剧痛传来,痛得她头晕目眩,差点一口气喷出气。她死死地咬牙憋住,跟着就意识到自己正在蛇口之下,危险了。她睁开眼一看,那海蟒却调了头。商泱定睛一看,赫然看到万俟珏落在海蟒的脖颈上,正抬剑朝海蟒的鳞甲砍去。砍得那是皮翻肉绽鳞甲掀飞。海蟒吃痛,扭头就朝万俟珏咬去。商泱赶紧朝万俟珏游去,同时一掌朝海蟒劈去。受水力阻挡,那一掌只在水下劈出一道不到一丈的水注。商泱收住身形,悬浮在水中,她的手掌在身前缓缓地带动身前的水涌,将体内的真气释放出去,海水竟被她拢卷起一股旋涡急流。她的双掌一推,那股水流以拍山倒海之势朝海蟒涌撞过去。商泱的身子飞速旋转着急速升空,她破开海面,冲了出去。 万俟珏沉在海中,刚砍开那海蟒的鳞甲,就见那海蟒大张的蛇口已经到了面前,她变招,抬剑就朝那蛇头劈去,却紧跟着看到一道巨大的水柱撞了过去。万俟珏当即屏息,回剑旋转,卷出的强劲真气卷起一股强大的水流旋涡,那大蛇竟不管不顾,一头朝万俟珏撞来。让她撞到那还得了,万俟珏长剑一扫,强劲的气流受剑势所引瞬间冲向海面,万俟珏借着这股冲力,一跃冲出了海面,腾空三丈有余。 海蟒突然被掀出海面,在海面上翻滚掀出巨浪,跟着它的头一扭,又朝离它最近正朝海面落下的万俟珏一头扎过去。这东西模样似龙,脚下还有爪子,却以S型前进,它贴在海面上平行,尾巴推行时在海面上扫出丈余高的浪滔。 突然,一道人影破空而至,那人发出一声大喝,手里那长约丈余的长戟重重地拍在那海蟒的头上,把那蟒头生生拍回了海面下。 商泱和万俟珏刹时间又冲回大蛇身边,万俟珏又落在那大蛇被她劈开鳞甲的地方,对着大蛇的脊梁用力地刺了下去。商泱落在大蛇背上,她运足全身功力重重地一掌拍在大蛇的背脊上,一掌下去,便听到皮下传来骨骼破裂的声响,大蛇的身子瞬间凹陷进去一截。 羽弗麒落在蛇头上,发出一声昂长的大喝,扬起手里的长戟对着那海蟒头上酷似龙角的肉瘤就插了进去。 海蟒扬头甩动,张大嘴还想去咬羽弗麒,却被自己瘫痪不能动弹的身子拖得急速下沉,没两下就全部沉入海中。商泱飞速奔到大船边,一把拖住一根用来杀蛇的飞爪勾,潜入大海里,将钩子挂进海蟒被万俟珏削皮鳞甲的那片肌肉里。她扫了眼四周,正欲朝海面上游去,突然看到海底沉船处一条海蟒从网里挣脱出来,巨大的黑影摆出蛇形S型飞速涌来。 商泱顿时头皮发炸,飞速朝海面上浮去,她一浮上去,马上冲到海面上,施展轻功狂奔。她一直对自己说这东西是龙,有角有爪,长得比她的座船还长,可看它那游水的身姿,分明就是蛇,还是一条能与龙媲美身型的海蟒。 万俟珏见大蛇被打断脊椎再没法闹腾,长长地吁出口气,浮在海面上对距她不远的羽弗麒说句:"羽弗将军好功夫啊!"能在海里杀到这大蛇跟前,凤轩门的《太情宝典》估计学了个十成十。 羽弗麒突然大喊一声:"小心!"跟着手里的长戟就朝万俟珏的身后掷了过去。 万俟珏听见身后有风还有水花巨响,她赶紧跃出水面一个疾步冲开,跟着就感到巨大的压力袭来,她一扭头,赫然看到黑色的鳞甲就在眼前且以极快的速度压来。"啊"万俟珏"啊"字刚出,人已经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海面上,"噗"地吐出口鲜血。她捂住胸口,在海里翻个身,一抬头就见到商泱正贴着海面飞奔,那大蛇就在后面追。 羽弗麒游到万俟珏身边,抬起一条胳膊架住浮在水面上的万俟珏,说:"少主,末将送你上船。" 万俟珏忧心地看着商泱,头也不回地说句:"你把海里那条拖上船!"挣开羽弗麒,跃出水面,凌波浪踏就朝那条大蛇追去。 那海蟒的速度极快,商泱已经被她扑进了海里。 万俟珏急得几欲发狂,握紧手里的宝剑运足十成功力冲了过去,她冲到大蛇的面前,挥剑,荡出雄浑的真气,卷起千层破浪,对着那大蛇就冲了过去。 商泱沉入水中,被水流挤来,跟着又有强劲的罡风夹杂着海浪把她推出去老远,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珏儿"两个字,浮上海面一看,赫然惊见万俟珏发疯似的冲到海蟒跟前挥剑狂砍。那孩子腾飞在空中,强劲的真气卷出巨大的海浪包裹住她和海蟒,那海蟒也冲出海面,犹似一条黑色的腾龙与万俟珏交缠在一起。跟着,海蟒重重地落回海面,撞击滔天浪花,万俟珏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鸿幻影射入水中。掀起的水柱落回海面,海面又恢复了平静。商泱深吸口气,一咬牙,又冲出海面,朝万俟珏所在的方向赶去。 蓦地!一道水柱破出海面。那条海蟒又从海里冲了出来,紧跟着商泱就看到万俟珏从海里翻了出来,回身就朝那海蟒砍去。她的速度极快,不停地旋转着身子朝那海蟒砍去,极快的速度将自己卷成了一道飞速旋转的火轮。这是鳄鱼绞杀猎物的招式。 渐渐的,海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小。 血水顺着海水流了过来,染红了海面。 海面上只剩下平静涌动的海浪。 商泱扎入水里,朝万俟珏所在的方向游去。没多久,就见万俟珏正和海蟒一起下沉。那大蛇的头在身子下方,已和脖子分家。 万俟珏缓缓下沉,落在一处珊瑚礁上,仰面朝上,一动也不动。 商泱游到万俟珏的身边,只见万俟珏双眼微睁,一动也不动,像是没了生命一般。她的呼吸一窒,脑子瞬间"嗡"地炸开,她拍拍万俟珏的脸颊,无声地在心里喊句:"珏儿"。 万俟珏眨了眨眼。 商泱的心头大定,赶紧搂住万俟珏把她拖上海面。她浮在海面上,满眼担忧地看着几乎瘫在自己怀里的万俟珏,万俟珏仰面朝天,身子软软得像没了骨头,紧跟着,她就见到有鲜血从万俟珏的口鼻中涌出。 49 49、第四十九章 … 被斩断脊椎奄奄一息的海蟒已被秦凤轩派人拖上船盘在甲板上堆成一座小山把甲板挤得满满得,只剩下甲板边沿一隅还有点立足的地方。秦凤轩用容器接蛇血,见羽弗麒顺着缆绳爬了上来上,递了碗血给羽弗麒,让羽弗麒喝下。商泱抱着万俟珏跃上船,先是被堆在甲板上的海蟒吓一大跳,再见秦凤轩此举不由得愣了下:秦凤轩似是一点也不为万俟珏的伤势担忧。 秦凤轩端着碗蛇血过来,探了下万俟珏的脉膊,说句:"没事没事!"捏着万俟珏的鼻子,把一整碗蛇血一鼓脑地灌进万俟珏的嘴里。 万俟珏拧紧眉头,把蛇血喝个精光才喘上气,她哀怨地看着秦凤轩,虚弱地嘀咕句:"师祖,你差点把我憋死。" 商泱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条海蟒,把万俟珏抱回舱房中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再把手指搭在万俟珏的腕脉上一探,脉象平稳真气稳健,确实没事。商泱比划句:"你好好休息",起身,出了舱房,吩咐一名弟子照看万俟珏便去处理那条海蟒。她和秦凤轩没什么接触,却也知道这名震江湖数十年的江湖名宿是什么德性——任何奇珍异宝过他的手那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别的她可以不计较,但这海蟒有三样她必须要留下,一是骨髓,二是血,三是蛇胎。最重要的是蛇胎,那是真正的好东西。琉璃的母亲亡故的时候,琉璃在肚子里只有六个月大,琉璃的父亲在胎息未绝之前用蛇胎裹住琉璃的母亲,置之寒玉床上。此后,母亲虽亡故尸身却日渐红润,腹中胎儿一直有胎息,四十年后,琉璃的父亲突然看到母体流出羊水,剖腹后,抱出一个足月的鲜活女婴,其肌肤色泽晶透胜似琉璃,取名琉璃。那蛇胎至今还裹着琉璃的母亲安置在殇情宫悬崖上的福天洞地里,裹在蛇胎中的女子的肌肤已浸成羊脂凝玉般的色泽,面色栩栩如生。商泱仔细检查过,那女子虽然没有呼吸,但身体的器官并没有出现死败,似乎还是活的。经蛇胎包裹四十年出生的琉璃也和常人大不一样,天生夜视眼,嗅觉易常灵敏,年近五旬长象还如二十岁时一般无异,受伤后恢复极快,寻常刀剑伤半日即可愈合。所以一直以来商泱都认为那是龙,是灵物,不该为凡人所拥有,若不是为了万俟雅言,她断不会前来"屠龙"。今日一战,发现那"龙"有足不用以蛇形状游行才改变商泱对它的认知。 万俟珏躺在床上痛苦地蹙紧眉头轻轻地合上眼,满心怨念和委屈,要不是为了护住商泱,她才不冲上去拼命,让羽弗麒或秦凤轩先上,等他们打完了她冲上去,绝对伤不着自个儿。结果现在商泱把她抱到这里像扔抹布似的丢这里就走了,连点关心的表示都没有。她不是没有事,她只是没死。她的腑脏、骨头都伤了,以玄天功法封住受伤的地方才保下命,如果换个人来只怕早沉尸海底。她倒是想趁伤拉住商泱撒撒娇讨点心疼和爱护,可这会儿周身的骨骼疼得厉害,腑脏痛得她连"哼"声都没有力气,哪还有那力气去撒娇。万俟珏不敢乱动,她现在是命悬一线,倘若真气一散或一泄,她被震裂的腑脏立即爆血迸裂,必然当场身死。万俟珏合上眼运功调息,她师傅跟她说过,修练玄天功法,真气不断,生命不绝。她小姨也曾告诉过她危急时刻用玄天功法的办法。她是个惜命的人,不会在这时候冒生命之险去贴着商泱撒娇,那不是讨人关心,是拿她自己的小命在折腾人。 万俟珏闭上眼运转玄天功法养伤,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不对劲,血管经脉似乎——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感觉血管经脉似乎正在松驰扩张,原本真气顺着血管经脉流淌就像在江河中奔淌,但这会儿……这会儿似乎变成了一马平川,就好像,就好像狭窄急涌的水流突然流进宽阔平坦的大河,奔涌的水流变得平缓,原本被真气撑得饱胀的经络似乎也疏散起来。她想不到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受伤引起的错觉吧。万俟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迷糊中,她仍在运转玄天功法疗伤,渐渐的感觉到燥热,从内到外都像是在火里烘烤,又有点冷,连骨头和血管似乎都是冷的。万俟珏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病了,她想睁开眼,可困得厉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想叫人,张不开嘴,想动,四肢不能动弹。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双纤纤玉指覆在她的额头上,跟着她似乎听到琉璃的声音:"小混蛋,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 "你师傅现在没空管理,你自己撑着点自求多福吧。能撑住吗?" 万俟珏的脸颊被人捏住了,捏得生疼。 "嗯,很好,还能皱眉,说明知道疼。"琉璃拍拍万俟珏的脸颊,说:"这我就放心了,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走了?喂,我死不了你也别把我撂这里不管呀!万俟珏郁闷。没过多久,她又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泡在水里。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浴桶里泡着,从这屋子的摆设,她认出是商泱的屋子。显然是她在受伤后被商泱挪在这里。万俟珏噘噘嘴,心说:"终于肯理我给我疗伤了。我差点死掉,你居然不管我。"她从浴桶里起身,但刚一动,软软的使不上力的身体很不中用地摔了回去,还溅起一滩水花。万俟珏气闷地闭上眼,喊了声:"来人,有没有活的?"太静了,静得她想发火。她什么时候不是一大堆人伺候,什么时候这样被人撂开不管过啊。这会儿伤重,倒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她感到身后有异,扭头看去,便见一袭白衣的商泱正从门口方向缓缓走来。她气闷地噘嘴,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商泱,在心里骂:"师傅坏人!撂下我不管。"心里一委屈,眼睛就红了。 商泱立在浴桶边,把万俟珏的胳膊从浴桶里抬起来,摊开万俟珏的手掌,在掌心写下:"药已炼好让秦凤轩替你小姨送去了,勿需担心。" 万俟珏顿时更气,谁担心她啊?你没看出我在委屈么?她抿紧嘴,愤恨地看一眼商泱,问:"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掉?" 商泱摇摇头,把万俟珏手放回浴桶里,转身出去了。 "师傅。"万俟珏扭头喊一声,问:"在你心里,我连小姨的一丁点都值不上吗?" 商泱略微停顿,然后出去了。 万俟珏气闷地窝在浴桶里,对商泱是又气又恼。她倒不是能长时间生气的人,谁让她生气,她一定不会折腾自个儿太久,在她短暂地气完之后,马上就会想办法报复。可对商泱,她还真没什么整商泱的办法,气完了,脑瓜子转了两遍,觉得自己下不去手,气呼呼地叹了句:"算了!"谁叫她是商泱,又不是别人!为了商泱她可以连命都不要,这点气还咽不下?她还就真咽不下。她不折腾回商泱她就不叫万俟珏也不叫华玲珑,她以后就改名叫受气包! 万俟珏泡在桶里从天亮泡到天黑,人都睡醒好几次了,水都泡冷了。她抬起手一看,身上的皮都泡皱了,白白的活像尸体。万俟珏真怕自己泡成尸体样,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好像恢复了点力气。她一步三喘地把搁旁边的一件单薄内袍裹在身上,缓步走出寝宫,就见商泱端坐在桌子前用筷子挑着米粒往嘴里送。万俟珏走过去,坐在商泱对面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喘着气,一脸怨脸地看着商泱。她这会儿没敢照镜子,怕自己照镜子看到一个幽怨的女鬼。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抿起一个笑容,问商泱:"师傅,晚饭好吃吗?" 商泱搁下碗筷,抬起头望着万俟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万俟珏顶着一头零乱的头发,发梢上还滴着水,单薄的内袍也被身上的水浸湿贴在肌肤上已呈透明。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眸光黯淡,不若往日那般光彩耀眼。万俟珏的伤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她估计可能腑脏和周身的骨骼都伤了。她将密封在汤盅里的汤倒进碗里,递到万俟珏的面前搁在桌子上,又碗起自己的饭碗低头吃饭。 万俟珏低头闻了下面前的汤,抓起勺子喝面前这碗和药汁没差别的补药汤。 胃里垫了点东西,万俟珏也恢复了点精神。她等那做仆人打扮的护花婆婆把桌子收拾干净出去后,她才问商泱:"师傅,如果这次我没有活下来,你是否会伤心?" 商泱默默地看一眼万俟珏,在桌子上轻轻地写下两个字:"不会。"云淡风轻的容颜,淡漠得没有丝毫情绪。 万俟珏意外地发出自己一点也不气愤,她冲过去砍大蛇是自己的决定,与商泱无咎。但她觉得失落,也有难受,自己在商泱的心里竟是那般没份量,商泱的心里只有她小姨。她轻轻地说了句:"我没有父母,我的父母是一块巨大的墓碑,我永远记得小姨跪坐在墓碑前的模样,生与死的距离在那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活着的人,满心悲恸,死人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冷冷地立在那,不管碑前的人如何伤心它都无动于衷。我很怕死,害怕有天自己会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她说到这里,起身,缓缓地走出商泱的寝宫。她怕自己死,但她更怕商泱死。她怕商泱受到伤害,更怕有天去看商泱就像看自己父母一样只看到一块冰冷的石头雕刻成的碑。她也伤心,伤心商泱这么不在乎她的生死。如果她不是万俟雅言家的孩子,或许商泱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 50 50、第五十章 … 琉璃告诉商泱,万俟珏回到小院子就把房门关上了,除了允许照顾她饮食的两个仆人,谁都不让进去探望,已经把自己关了十天了。 商泱面无表情地用哑语句了问:"她吃饭了吗?" 琉璃说:"一日三餐倒是正常,就是成日里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商泱回琉璃三个字:"随她去。" 琉璃问商泱:"你就不怕她再出什么事?" 商泱摇头。万俟珏惜命、爱美,之前身上有点针眼大小的伤都能躺上好几天,更何况是这次腑脏骨骼俱伤?万俟珏在伤好之前决不会出门,要是现在出门蹦跶才不正常。她估计万俟珏的伤应该养得差不多,又用哑语对琉璃说:"这几日你看着她点。" 琉璃歪头,似笑非笑地瞅着商泱。 商泱知道琉璃误会了,在纸上写下句:"别让她伤愈后掀了殇情宫。" "哦——"琉璃拖长声音应了句,又摸出张拜贴递给商泱,说:"幽岚城华君底下的两个侍女递来的拜贴,想上殇情宫,冲万俟珏来的。" 商泱翻看过拜贴,略作犹豫,让琉璃把这贴子送去给万俟珏。 万俟珏养了十天,精神已经恢复,她躺得骨头都酸了,在床上躺得全身难受,终于躺不住肯下床到院子里活动。这才刚在院子里打了套殇情宫的掌法,琉璃就来了,递给她一张拜贴。 琉璃说:"照殇情宫的规矩是不留外人的。天音、清怜还有那什么羽弗麒好像都不是殇情宫的人嗬,虽说是你的手下,可他们不是殇情宫的弟子,好像跟凤轩门的牵扯倒是蛮深。" 琉璃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万俟珏又怎么听不明白。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说:"我还是凤轩门的少门主,琉璃大管事,你是不是想连我一起赶呀?" "哎呀,珏儿,你真聪明,深知我心。请问你什么时候滚?" 滚你妈!万俟珏的头皮顿时炸开在心里发出一声咆哮,面上却笑呵呵地说:"要滚也得向师傅道个别不是?" "嗯,那是,可是你师傅没空,你向我道别就成了,我会代你转告的。" 万俟珏在心里哼哼两声,问:"我想跟我师傅成双成对翻云覆雨你也想代劳么?"她嫌弃地上下打量琉璃两眼,在心里暗骂句:"狐狸精!妖里妖气的哪有我师傅有爱!" 琉璃见万俟珏的神情,哼道:"我说你这什么眼神?" "啊?我哪有什么眼神?我这是在欣赏琉璃姑姑的避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绝世之姿……"万俟珏的话犹未了,就见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当即嘻笑的马屁精神情一敛,换上一副端严威仪的模样,低低地干咳一声,说:"琉璃大管事,珏儿这就不多加唠扰了,即刻安排幽岚城的人离去。"她说罢,转身望向羽弗麒。 "羽弗麒见过少城主。"羽弗麒来到万俟珏的跟前躬身行了一礼。 万俟珏做了一个托手状,说:"免礼。羽弗将军来得正好,你准备一下,即刻离开殇情宫去与宫主身边的侍女天音、清怜会合。" 羽弗麒缓了下,问:"不知少城主有什么安排?末将与天音、清怜会合后做什么?" "打点行礼,准备启程回去。" "是!"羽弗麒应声。 万俟珏问:"羽弗将军还有别的事吗?" 羽弗麒说:"末将……末将只是来看看少城主身体是否康复,今见少城主神采奕奕也就安心了。" 万俟珏轻轻"嗯。"一声,说:"去吧。" "末将告退。"羽弗麒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待羽弗麒一走,万俟珏就对琉璃说句:"我去向师傅辞行。" 琉璃问:"向我辞行不是一样的么?" 万俟珏把小嘴一噘,说:"见不着师傅我不走。" "噗!"琉璃喷笑。这小混蛋在属下面前一副人主派头,等属下一走,立即就变回无赖嘴脸。琉璃往院子里的桂花树一靠,瞅着万俟珏,说:"我看那什么羽弗好像对你有意思?你看啊,这人也算是仪表堂堂,武功不弱,与你又家世相当……"她的话到这里就见万俟珏的眼神阴沉下去,当即笑道:"哟,你看不上他呀?我记得他好像是秦凤轩的亲曾外孙吧?他曾外公秦凤轩、他母亲呼延师师、他父亲羽弗邪与你家的渊源都极深,论武功……他修习的是太情宝典吧?那日屠龙,我见到的身手不弱,放到武林中也是难得的高手,配你不差啊,至少比那什么羽弗麟、韩道要强。哎,我在幽岚城的时候可听人说,你将来的夫婿是在这三个人里挑。这该不是你的准夫婿吧?"她越说越来劲,看到万俟珏那隐忍不发还强装不上心的模样乐得真想再冲上去掐几把,从这孩子三岁起她就觉得欺负这孩子特好玩,比商泱小时候更有趣。 万俟珏笑道:"我还不知道琉璃管事有做媒婆的潜质,敢情江湖传闻有误,琉璃管事不仅跟狐仙有关系和月老也有牵扯,失敬失敬。珏儿还要去见师傅,告辞。"蹲身,扭头,朝云雾宫走去。万俟珏一扭头,脸色就已经青了。从她懂事起,选夫婿这事就是她的心头刺。她要的陪在身边的人一定是她所爱的人,不是政治联姻招来的对象,堂堂幽岚城的少城主拿自己的婚姻来做政治交易,这对她来说是侮辱,侮辱她的能力、她的本事、她的情感。她小姨有那能力选择和心爱的人厮守难道她不能?这么多年的谋筹,这么多年的经营,拼命地扩张权势不就是为了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一切吗?婚姻?没有师傅,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不是她所爱的人,她宁肯一个人到老。谁敢强逼她,谁敢违她心愿做她夫婿,她要谁死!死无葬身之地! 云雾宫廊桥前的守卫弟子已经撤去,万俟珏顺利地上了云雾宫,这才刚拐弯就遇到护花婆婆拿着整理花圃的小铲子从假山后方的花圃中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万俟珏在这老太婆手上吃过亏,不敢造次,赶紧笑着行礼,说:"珏儿向护花婆婆问好,琉璃管事说师傅有事召见我,还请护花婆婆引见。" 护花婆婆打量万俟珏两眼,做了个"你稍等"的手势,转身朝商泱的寝宫方向走去。 万俟珏的嘴角噙着笑,站在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那护花婆婆到了商泱的寝宫前,护花婆婆刚踏进房门,她立即施展轻功一溜烟地奔过去,钻进商泱的房里,一进去就见到商泱把起一双愕然的眸子看着她。 护花婆婆回头,沉着脸朝她比划一句:"你怎么擅自闯过来了?" 商泱抬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下,引起护花婆婆的注意,然后朝护花婆婆打了个手势,让她离去。她又对万俟珏比划句:"你有什么事吗?"比划完,便又低头去琢磨面前的阵法。 万俟珏往商泱对面的椅子上一坐,问:"师傅要赶我走吗?" 商泱再次愕然地抬起头看向万俟珏,随即明白估计又是琉璃玩的花样。她比划句:"你的伤已经好了。" 万俟珏的视线落在商泱那精致绝美的容颜,明知道商泱不爱她,永远都不会爱她,她也愿一直把商泱放在心里守下去。她在此刻明白为什么小姨不爱商泱,商泱还要守着她小姨过了十几年。明知道没有回报,明知道无望,却因为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进到自己心里,所以不愿放弃,痴痴地守着。可是她不是商泱只会默默守护,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认命。万俟珏缓声说道:"我是殇情宫的大弟子,师傅又怎么会赶我走?只怕这是琉璃姑姑的捉弄。" 商泱微微扯了下嘴角,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来见她? "来向师傅告辞。南方正在用兵,天下未定,我得回南方去。" 商泱略感意外,她以为万俟珏会死皮赖脸地留在殇情宫闹腾她,或者即使要回也是回幽岚城。去哪是万俟珏的自由,她没权过问。她立万俟珏为殇情宫大弟子,有过有朝一日把殇情宫交给万俟珏的打算,但更多的是因为私心里想在眼下让万俟珏眼下在殇情宫有一席之位。在万俟珏没有资格成为殇情宫宫主、在她没有把殇情宫交给万俟珏之前,她没有立场过问万俟珏任何事。 万俟珏又低声说句:"这阵子一直有两个我在打架。" 商泱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万俟珏。 万俟珏说:"师傅只爱小姨,心里没有我,我不甘心,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对我说,用手段强掳师傅,强行要了、占了师傅。但每当想到这样做会让师傅伤心,会伤害到师傅,我就很心疼,然后又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不可以这样,你应该让你师傅开心,应该保护她让她好好的。伤害师傅,我会很难受很心疼,可是要我什么也不做,我又很不甘心,又总想对师傅用强的。" 商泱沉默,无言以对。 两人静默许久,商泱才在桌子上轻轻划下一句问话:"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我?" 万俟珏缓声说道:"因为只有你会让我心疼。得不到,放不开,放不下,又不能用强。"她的心思一转,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瞅着商泱,说:"师傅,要不我勾引你吧。" 商泱的眉头一拧,瞪一眼万俟珏。 万俟珏掰着手指头,说:"呐,我用软的,死缠烂打,你不吃我这套;用强的,你难受我又舍不得;师傅你软硬不吃,那我……我就……我就只能想到这一招了。你要是让我滚得远远的断了对你的念想,师傅,你不如一掌拍死我。"她说完,把身子靠前将送靠向商泱,仰起小脸,说:"呐,你要是不同意,你就一掌拍在我的天灵盖上了结我,也省得我折腾你、省得我再难受。" 商泱再瞪一眼万俟珏,抬手朝门外一指,意思很明显:出去!或者是滚! 万俟珏的小脑袋一拧,瞅着商泱,面带疑惑地问:"师傅,我要是勾引你,以你的定力能把持得住不?" 商泱气恼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再次瞪向万俟珏。 万俟珏莞尔一笑,说:"我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师傅你把持不住。" 商泱再次用力地咬咬自己的嘴唇,低头在纸上写下句:"你走不走?"拿起那张纸展开,就只差没把纸贴到万俟珏的脸上。 万俟珏赶紧做投降状,说:"哎哎哎,师傅,你别恼羞成怒啊,我这……我这不还没勾引你么?" 商泱气极,抬拳,不轻不重地一拳敲在万俟珏的额头上,然后手势一变,就朝万俟珏的衣领抓去,准备把万俟珏揪出云雾宫,再让护花婆婆拦着不让这死不要脸的东西上来。可岂料,她揪着万俟珏的衣领一提,万俟珏居然玩了个金蝉脱壳,更加死不要脸地把衣服脱了。商泱看到自己手上抓着的万俟珏的外袍和那穿着透明内裙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似的站在房里的万俟珏,顿时愣了,跟着就听到万俟珏说:"师傅,珏儿勾引你应该让珏儿自己脱衣服,你怎么能自己上来脱呢?"气得商泱的脸都白了,满脸窘迫尴尬外加几分气愤地站在那,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白了。 51 51、第五十一章 … 万俟珏见商泱气得不轻,赶紧挥着自己的一双爪子,连声说道:"师傅师傅,您别恼,珏儿没有勾引你,我要是勾引你不会跟你说的,直接就那么勾引了。" 商泱把万俟珏的衣服扔还给万俟珏,扭头朝外走去。万俟珏不走,她走!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万俟珏往书柜上爬翻动书柜上那些古藉的动静,跟着就听到万俟珏喊:"师傅,你这里的书这么多,借我看几本好不好?"那里有殇情宫的秘笈、琉璃家里的祖谱,能让万俟珏翻吗?商泱赶紧调头回去,就见穿着一身轻薄内裙的万俟珏单足踩在梯子上伸手去翻记载琉璃先辈秩事的玉简。她的衣袖一拂,卷出一股劲风扫在梯子上,把梯子扫倒,意欲把万俟珏弄下来。 万俟珏在梯子倒下时,却把手一抬,单手抓着书柜挂在书柜上,她扭头冲商泱俏皮地眨眨眼,伸手去抽那卷玉简。商泱的身形一晃移到万俟珏的跟前,轻身一跃,腾空三尺,一掌拍在那卷玉简上把玉简压回书柜里,根着一个翻身上到书柜,连出几掌拨动书柜顶上的九宫拼图机关,又一个翻身跃到房柱上,对着房柱上的一根雕花柱子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几个拨弄,然后落到地面上。 "嘎嘎"几声机括启动的声响随之响起,书柜每层的铁板上都竖起一排锋利的刀刃,组成一张铁网把书柜里的古藉封得严严实实,跟着一块厚重的铁板从地上升起,把书柜封了个严严实实。 万俟珏挂在书柜上,又听到柜子底下传来"喳喳喳"的声响,感到柜子开始下沉,跟着原本悬空的脚就已踏在地上,面前的书柜以极快的速度下沉,眨间的功夫书柜便沉入地下,"咣"地一声,厚重的铁板弹上来把地面封了个严严实实。铁板弹上来,万俟珏顿时飞了出去,闷哼一声,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商泱扭头望向被铁板弹飞出去躺在地上不动的万俟珏,愣了。这机关对一般人来说速度很快,对万俟珏……万俟珏没理由躲不过。她疑心有诈,谨慎地朝万俟珏望去,赫然看到万俟珏的额头上浮现一团红印。居然没有躲开让铁板砸到头了,像是晕了。商泱过去,听到万俟珏呼吸平稳,没有大碍,于是把万俟珏抱起来放到床上。她把万俟珏平放在床上,还未站起身,万俟珏突然一动,跟着她的手腕就被万俟珏抓住,商泱暗惊,刚欲挣开,突然一股劲气顺着手腕膊脉上的命门弹入,酸麻之感瞬间穿透全身,她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床上,使不上半分力。这下手的力道拿捏得刚到好处,不伤人,却让人全身力气尽失,半分也不动弹不得。商泱朱唇半张,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扣住她腕脉命门从床上坐起的万俟珏。还是中计了!她无法说话也不会说话,只会写字和比手势,如今被制住动弹不得,想问句"你想做什么?"或训斥一句都不能。 商泱反应过来,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凌厉的怒眼瞪向万俟珏。 万俟珏迅速制住商泱的穴位,把全身软绵不能动弹的商泱抱到床中央躺平。她跪坐在商泱旁边,俏皮地眨眨眼,问:"师傅,珏儿这样算不算大逆不道啊?" 商泱紧紧地咬牙瞪住万俟珏,暗中凝聚真气,意欲强行冲破被封的穴位。万俟珏似乎觉察出商泱的意图,手掌贴在商泱的紫府处一转,便封住了商泱的紫府真气。商泱顿时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万俟珏。丹田紫府是要穴,倘若被封,稍有不慎就会令她武功尽失,甚至会要了她的命。 但随即,万俟珏就替商泱解了紫府的禁制,说:"师傅,你可别乱动哦,珏儿下手没轻重的。" 商泱拧紧眉头,清冷的容颜浮现起少有的凛冽之气,一向淡漠的脸上罩上层罕见的霜冷峰绝之色。 杀气,冰寒的杀气从商泱的身上渗出,那双眸子犹如寒冰利刃直射万俟珏的心腔。 万俟珏对上商泱那双饱含杀气的眼眸,这是头一次她师傅这样看她,她师傅的性子淡漠、淡薄,动怒都是极少的事,此刻对着她却是一身杀气。万俟珏的心头一疼,只觉无尽哀凉。她深吸口气,分任性地对商泱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抬手,把商泱的衣服撕开,露出那欺雪胜霜的雪白肌肤。她撕开商泱的肚兜,俯身,含住商泱胸口的茱萸,轻轻吮吸。 商泱的眸色更冷,下唇被她咬得渗出血迹。 万俟珏抬起头,看一眼商泱,强行掰开商泱的嘴,用商泱的手绢堵住,不让商泱咬伤自己。 商泱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万俟珏。 万俟珏迎着商泱的眸子,心口疼得厉害。她没打算在这时候放开商泱,她现在放开商泱,商泱也不会放过她,即使不杀她,也会把她逐出殇情宫,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让她靠近半分。可商泱的眼神让她不敢再做下去,她想做商泱的女人,她想把自己强塞过去,她想把自己强行给了商泱,商泱也不乐意,只怕商泱会觉得她脏。万俟珏低下头去,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师傅,我过不了自己这关。珏儿有件事求师傅。"她的喉头哽咽了下,说:"肯求师傅……派人送我回幽岚城把我交给我娘亲。"说完,扯开堵在商泱嘴上的手绢,抬手解开商泱的禁制。 商泱一得自由,立即运动身上的真气冲破堵塞的经脉,跟着便起身一掌朝万俟珏的天灵盖劈去,就在她的手抬起来的那一刹那,万俟珏已经一掌拍在她自己的胸口。 商泱怔住,跟着就见到有大量鲜血从万俟珏的嘴里涌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掉。她呆呆地看着万俟珏,对眼前的情况始料未及。 万俟珏撑着自己的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商泱,泪水从她的眼里溢了出来。她深息口气,艰难地爬到床边,下了床,捂住自己的胸口踉踉跄跪地朝外走去。 商泱怔怔地看着万俟珏,鼻头酸涩,便有泪水浮上眼眶。她从来没有想到那般惜命的万俟珏竟然会……她想到万俟珏跳崖那次——这孩子刚烈,有些事,她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万俟珏走到门口,身子一软,朝前跪去,她赶紧抬手扣住门板,死死地稳住身形,深吸口气,用真气封住自己被震裂的腑脏,咬紧牙朝云雾宫下走去。她下了廊桥,便见羽弗麒提着包袱在前面徘徊,羽弗麒一回头,看到万俟珏的身影,两步过去,躬身行礼,道:"末将见过少主。"低下头,却见鲜血连成线地淌向地面,他惊得猛地一抬头,赫然见到万俟珏的满嘴鲜血地立在自己面前。 "少城主!"羽弗麒大惊,一把扶住万俟珏。 万俟珏把嘴里涌出来的鲜血又咽了回去,定了定神,压住袭上来的眩晕,说:"回……回去!"身子一软,便朝地上滑去。 羽弗麒赶紧扶住万俟珏渡内力给万俟珏续命。 万俟珏摇摇头,说:"没用了,我心脉已断,我那一掌没给自己留活命的余地。"那一刻,她是真心想死。 羽弗麒极度震惊地看着万俟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万俟珏说道:"我有三件事交待你。"她盯紧羽弗麒,直逼得羽弗麒点头,才说:"第一,送我回幽岚城见我娘亲;"羽弗麒赶紧点头。万俟珏又说:"第二,我的碑上不要出现'万俟'这个姓,我的名字叫华玲珑;"她无力地向后倒去,羽弗麒赶紧伸手去扶她,万俟珏深吸口气,强稳住身形,不让羽弗麒碰她。她抚着旁边的廊桥柱子,喘息着说道:"第三件事,不许任何人碰我尸身,你现在去替我抬副棺材来,我要自己进去。立即去,我等你。"她运转体内玄功,封住自己的心脉腑脏,艰难地靠在柱子上立着。 羽弗麒站在万俟珏的面前,几近咆哮地问道:"你死了幽岚城怎么办?"他激动地抓向万俟珏的胳膊,大声叫道:"你死了,宫主怎么办?城主怎么办?少城主!"手刚触到万俟珏的胳膊,便被一股强劲的真气弹开。他浑身一震,突觉惊喜,万俟珏的内力雄厚有力,不似命绝之兆,再看万俟珏已经没有再吐血,心中开始大定。 万俟珏轻轻地勾起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浅笑:"万俟雅言不还活着吗?"她仰起头,盯着羽弗麒,说:"我死了,储位悬空,自是有能者居之。送我回去时当心点,万俟雅言会验尸的。"她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袭白影立在廊桥的另一头,万俟珏回头看了眼,是商泱。她冲商泱笑了笑,说:"师傅,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向自己痛下杀手。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死。"她含着泪说道:"我不想死,但我已经把自己逼到了绝路,痛,且绝望,又恨。"年轻而苍白的容颜,在此刻显得那般的哀凉。她轻轻地合上眼,把头扭回来,背椅在廊桥尽头的廊柱上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背后,深吸口气便再没有呼出来。 羽弗麒呆立在万俟珏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万俟珏,不知道万俟珏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万俟珏许久没有呼吸也没有动,一种不详的预感涌起,他抬起手先放在万俟珏的鼻下探了下鼻息,又再把手指贴在万俟珏的颈动脉上,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张大嘴,惊愕呆然地看着万俟珏,无法相信他看到的事实。这怎么可能? 商泱缓缓地走到万俟珏的跟前,她不信万俟珏会死在她面前,万俟珏的诡计太多说不定这又是一出苦肉计。她捏住万俟珏的手腕想去弹万俟珏的命门拆穿万俟珏,但手指搭在万俟珏的手腕上,却找不到脉膊。用玄天功法疗伤,至少,胸口会有余热,胸前紫府丹田中会有真气运转。她抬起手贴在万俟珏的胸口探去,内力透进去,如泥牛沉大海无影无踪。气息已绝,人已经没了。 商泱万万没想到万俟珏竟会自绝在她面前,惊呆在原处,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琉璃过来,问句:"你们三个做什么?怎么跟木雕似杵在这?"她一眼瞅见万俟珏的衣服上沾满斑驳的血渍,下巴上也全是血,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生气地倚在柱子上,叫声:"哎,小混蛋,你又在做什么?"抬手去捏万俟珏的脸颊,触手却感到皮肤一片冰凉,当即吓得她心头一跳,用手一碰万俟珏,那小混蛋竟像具尸体般倒下。琉璃一把接住万俟珏,先摸脉膊,没摸到,再探紫府,顿时扭头震惊地看着商泱,问句:"她怎么……死了?" 商泱的眼里滚出一朵泪花,漠然地转过身,缓缓地朝云雾宫走去。 52 52、第五十二章 … 近午时分,琉璃上到云雾宫,找到呆立在悬崖边栅栏旁的商泱。她说道:"我把给你备用的那副寒玉棺给了她,已经装敛好了,用了一副蛇胎宝衣裹住她。"她的话音顿了下,迟疑地说道:"她……唉!"重重地叹口气,说:"你去看看她吧,一会儿就把她交给姓羽弗的那小子送回幽岚城。" 商泱轻轻地摇摇头,痛心地闭上眼。她没想到万俟珏会自尽,她宁肯那孩子是死在她手上,这样她心头还好过一些。 琉璃又问:"万俟雅言那边怎么应付?这孩子含怨而死,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万俟雅言验尸时不会看不出来,不可能不多想,要早做应对。"想要万俟雅言看不出来,除非让万俟珏烂在半路上。以殇情宫的能力不管是用寒玉棺还是用药物都能给万俟珏防腐,这让万俟珏一路腐烂回去,只怕万俟雅言一见到尸体立即就会和殇情宫翻脸。烧掉尸体来个毁尸灭迹更不可能,人是在殇情宫不见的,他们总会找上门来。怎么着都得翻脸,好歹和这孩子一场缘分,让她走得体面点。琉璃怎么也想不明白,万俟珏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在殇情宫?在这云雾宫上,只有商泱、万俟珏和护花婆婆三个人。有商泱在,护花婆婆杀不了万俟珏,商泱不可能杀万俟珏,万俟珏更不可能杀她自个儿,人怎么就死了? 商泱呆呆地站了会儿,转过身,下了云雾宫,去到议事偏殿。 殿中摆着一副寒玉棺,棺头亮着一盏长明灯。四大弟子领着殇情宫的弟子守在边上,羽弗麒跪坐在棺材前,替万俟珏焚烧着纸钱。 商泱走到寒玉棺前,见万俟珏闭紧双眸躺在寒玉棺中,外面穿着身雪白的金丝绣服,底衫下贴身裹着身前不久才制出来的蛇胎宝衣。她剥开万俟珏的衣襟,将手掌贴在万俟珏的心口,徐徐渗出股内力朝万俟珏的体内探去,果然在心口紫府处探到一口没散开的气。她略顿,又翻开万俟珏的眼皮,发现瞳孔并没有太多扩散迹象。没死?商泱当即令身旁的弟子去取银针。她将银针先轻轻刺入万俟珏的手指甲中,万俟珏没有反应,又试着将银针扎入万俟珏的百会穴三分,仍是没有反应。将死未死,只怕面前的情况和琉璃的母亲一样,在刚断气没死透时用蛇胎裹住造成的。她收了银针,便见羽弗麒已经从棺材前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地盯着她。商泱没理羽弗麒,替万俟珏整理好衣衫,便出了偏殿。她踏出偏殿,迎着冷风,沉沉地喘了口气,她见到琉璃过来,比划一句:"送她走吧,你告诉万俟雅言,人是我杀的。"她说罢,朝云雾宫方向走去。 下午,殇情宫派船把万俟珏送走了,羽弗麒和琉璃护送她回去。 商泱站在悬崖边,心头像压着块巨石般闷闷地痛着,她的脑子里总浮现起万俟珏的身影,早上发生的那一幕不停地在眼前徘徊。她相信万俟珏说的每一句话,也相信万俟珏用计制住她是想对她做些什么,当时她觉得万俟珏像对她用强,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又觉得不是。万俟珏不傻,应该知道对她用强的后果,不可能会做那傻事,但商泱没想到万俟珏会做出更傻的事。可如果万俟珏不自尽,不抢在她前面落下那一掌,她也没给万俟珏活路。万俟珏何其聪明,知道她要杀她,不愿死在她手上,又不愿颜面尽失地逃遁,便先自行了断。万俟珏临死前的话还在她的耳畔回想,带着重伤爬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出云雾宫,含怨而死,死了还站在那不肯倒下。她知道万俟珏死得不甘心、死得委屈,那孩子怕死,还不到十七岁就走了。 商泱心痛如刀绞,她蹲下身子,埋着头,眼泪不停地朝外涌。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万俟珏硬拗着要向自己拜师学艺死缠烂打地抱着自己的腿嚷嚷时的小模样,记得年纪小小的万俟珏坐在亭台水榭里背书时的样子,记得她迎风立于荷叶之上翩然起舞的模样……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心疼爱的孩子竟死在她的手里,含怨、含恨而死。恨她,也恨她爱着的万俟雅言。 商泱止了泪,起身,下了云雾宫,让人备船。 ******************************************** 万俟雅言服了秦凤轩送来的药,觉得身体好转,便摆驾回幽岚城。她一路上服药调理,到幽岚城的时候,已觉气息顺畅,在华君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渐渐康复,便又开始临朝。 早朝刚到一半,突然有信使揣着十万火急的加急信报奔来,冲进乾元殿趴在地上重重地叩个头,叫道:"拜见城主、拜见宫主。" 华君诧异地挑起眉头,问:"莫非南边战事有变?"她见那信使灰头土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由得想到南边难道全军覆没了?不可能啊!这一路都是捷报,怎么可能突然全军覆没? 万俟雅言皱眉,凛声道:"说!"朝旁边的陶婉使一个眼神。 陶婉会意,去信使那取信。 信使趴在地上,突然恸喊一声:"少城主殁了!" 华君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陶婉也怔了下,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她赶紧抽出那信使送来的信报,呈递给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倒是听得清楚分明,又沉声说句:"再说一遍。" "少城主殁了!"那信使又大声地回了句。 整座大殿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冷冷地扫了那名信使一眼,朝已经拆开信的陶婉看去。 陶婉迅速扫了眼信,不动声色地把信呈给了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敏锐地感觉到陶婉在颤抖,当即心下一沉,她接过信,看到一半人就已经僵住了。 底下的文臣武将见状立知事情属实,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去。 华君见势不对,一把夺过万俟雅言手里的信,看完后叫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没了?来人,马上去给我查!无痕。" "婢子在!" "你马上去找天音和清怜,招少城主回幽岚城。"珑儿会死?开什么玩笑!她养大的孩子,她很清楚那孩子是什么性格,要是说珑儿没她小姨出息被人欺负,她信,要是说万俟珏会死在外面,打死她也不信。 大殿门口有凤轩门的秘探闪了下脸,陶婉当即飞奔出去,跟着就拿着一纸飞鸽传书回来,递给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看完,拳头一握,手里的信纸顿时化作碎片。她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商泱!"站起身,大声喝道:"来人,备马!"便冲出紫微殿。 华君缓了缓神,当即宣布退朝,马上派出一营铁甲卫去保护万俟雅言,同时调出底下的探子出去打探,在她没有证实消息属实之前,她绝对不会相信。 万俟雅言领着兵马一路出城,七天后,遇到了送灵的队伍。她冲到寒玉棺前,一掌劈开寒玉棺盖,便见万俟珏满脸红润地躺在棺材中。万俟雅言一把揪住万俟珏的衣襟把人给提得坐了起来,怒声叱道:"起来!你玩什么花样?好大的胆子,竟敢……"冰冷的触感顺着万俟珏的衣服透来,她的心当即一凉,一掌探进万俟珏的衣服里,触到的骨肤竟是寒玉棺的冰寒之气。万俟雅言把手探到万俟珏的胸口,竟连胸口也是冰凉。她的手掌贴在万俟珏的胸口用力地摩挲一圈,掌劲顺着肌肤渗进万俟珏的体内,便觉紫府真气细若游丝似断似续。万俟雅言缓缓地将玄天真气渗入万俟珏的紫府,约摸过了一柱香时间,脸色阴沉地收了手。她转身望向立在身后神情漠然却一身消瘦的商泱,走到商泱的面前,问:"发生何事?" 商泱轻轻摇摇头,比划一句:"她死在殇情宫,死在我手上。" 万俟雅言"呵呵"地冷笑一声,说:"你修练的功法和玄天功法有冲突。"万俟珏是伤在玄天功法之下!她沉声喊句:"羽弗麒。" "末将在!"羽弗麒三两步到了万俟雅言的跟前,跪下。 "少主怎么回事?" 羽弗麒把万俟珏事发时的情况和遗言细细地禀明万俟珏,当然,他和万俟珏关于幽岚城继承人的那段对话隐去了。 万俟雅言听完,沉吟半天,才沉声下了道令:"护送少主回宫,严禁任何人靠近棺椁,违者,格杀勿论!无痕。" "婢子在。"无痕上前。 万俟雅言的嘴唇微动,密语传音给无痕。 无痕听完,道一声:"婢子遵命。"翻身上马,骑着一骑卫队,飞奔回幽岚城。 万俟雅言把寒玉棺盖好,将商泱请上灵柩后面的一辆马车,面色阴沉地盯着万俟珏的棺椁。 良久,万俟雅言才低低地说句:"谢谢你送她回来。"没有一掌打死给她运具尸体回来。 商泱心情沉痛地摇头,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在万俟雅言的手上写字,抬起手后才惊觉到这是万俟雅言不是万俟珏,当即心里更加难受。她神情漠然地看着万俟珏的棺椁,一动也不动。 万俟雅言把商泱抬起手又缩回去的举动落在眼里,她伸出手握住商泱的手,顿觉商泱手指冰凉。她极低缓地道出句:"珏儿还活着。"安抚地拍拍商泱的手背,便又放开。 还活着?商泱微怔,随即轻轻摇头,她亲自检验过,万俟珏不可能还活着。她估计万俟雅言是被蛇胎宝衣的功效骗了,当即把蛇胎宝衣的事和万俟雅言说了。 53 53、第五十三章 … 万俟雅言缓声说道:"珏儿是伤在她自己手里。" 商泱注意到万俟雅言说的还是"伤"而不是"死",她在自己的掌心写下一个"活"字。 万俟雅言说道:"将死未死。" 商泱顿时明白。"将死未死",后面还有四个字"命悬一线。"她在掌心写下:"未死就能救。" 万俟雅言轻轻摇头,说:"能不能活,看她自己的造化。"她说完,轻轻地合上眼,疲惫地靠在马车上。稍顿,又睁开眼对商泱说了句:"雪城,难为你了。"她清楚商泱是什么性子,更了解万俟珏的个性,听羽弗麒所说、观万俟珏往日的所作所为,万俟雅言就已经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商泱轻轻摇头,难抑酸楚,压抑这么多天的痛楚似乎也得到缓解。在万俟雅言身边,她总能感到安心和安慰。万俟雅言懂她、亦护她。她杀万俟珏,杀得问心无愧,但自见到万俟珏倒下的那一刻起,她心头的疼痛就从没有止过。"将死未死",说的是万俟珏的人,又何偿不是万俟珏的心。因为她要杀万俟珏,所以万俟珏才会自尽。她当时被万俟珏制住,万俟珏不放开她,她又怎么能杀得了万俟珏,如果万俟珏再浑点、没良心点强暴她,她根本没法抵抗。如果万俟珏要逃谁也拦不住。可偏偏,万俟珏放开她,在她出招前了结了自己。 一行人行驶到驿站,万俟雅言便下令让人把灵幡、灵柩等所有死人用的摆置都撤了,寒玉棺的车驾也简单地改成了大马车,万俟雅言的车驾就紧跟在装寒玉棺的车驾后面,寒玉棺上的一切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车队走得极慢,骑马七天的路程整整走了半月才到幽岚城。 华君知道万俟雅言带着万俟珏回来,早早地等在幽岚城外。她见到万俟雅言,问:"珑儿呢?"一眼看到坐在马车上的商泱,在商泱身上略作停留又扭头朝旁边那十分扎眼的大马车望去。这马车比万俟雅言的坐驾还大,还走在万俟雅言的坐驾前面,显然不合规制。她转身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便见一具漆黑透着寒气的棺材摆在那。华君咬咬唇,强令自己不要多想,她屏住呼吸走过去,却见棺盖没有合拢,还留有缝隙。华君使力地推动那棺盖,她力气太小,棺盖太沉,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棺盖仍纹丝不动。 万俟雅言移开棺盖,让华君看了眼,说:"回去再说。" 华君见到万俟珏面色红润,顿时松了口气,说:"这气色比你闭关的时候好。" 万俟雅言不置可否,随华君一同上了华君的坐驾。 万俟珏的棺椁让万俟雅言直接运进了乾元宫停在偏殿,她推开棺盖,露出躺在棺椁里沉睡的万俟珏。 华君请商泱入座,令人给商泱上茶,然后问万俟雅言:"珑儿这次龟息养伤要养多久?我看她面色红润,应该快醒了吧?"见过万俟雅言龟息养伤过好几次,华君已是见惯不惊。 万俟雅言直言说道:"她的心脉已断,一切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 华君一愣,顿时激动起来,叫道:"骗人,你看她这脸色,你别告诉我她这是画了妆。" 万俟雅言沉声说道:"她身上穿了件龙胎凝脂制成的宝衣,那东西采自一种灵蛇,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我这次活命的药也是取自这种灵蛇。" 华君怔在当场,问万俟雅言:"还有办法可以想吗?她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不是说你把玄天功法传给她了,没有人能要得了她的性命么?"玄天功法还不能保万俟珏的命? 万俟雅言的眉头一拧,一脸烦闷暴燥地叫道:"她要自杀我有什么办法。"咬牙切齿,满心痛怒却又无处发作。 "自杀?"华君惊叫出声:"这不可能!珑儿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但她绝对不可能自杀。"自杀?万俟珏能自杀,她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她扭头吩咐贴身侍女无痕去请秦凤轩。 没多久,秦凤轩过来,仔细地查看了万俟珏的情况,还用小刀在万俟珏的胳膊上划了道小伤口,查看半天后,对华君说了四个字:"深度昏迷。" 商泱和万俟珏在秦凤轩检查万俟珏的伤口时也来到寒玉棺前,两人都看到万俟珏被划开的胳膊上缓慢地流出鲜红的血液,没多久,血液便凝固在了伤口上形成一道痂。 华君愣了下,问:"能救醒吗?珑儿怎么弄成这样的?" 秦凤轩掀开万俟珏的衣服摸着最里面的那件宝衣,说:"很难说,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找不到血管,但瞳孔没散,你看她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是新鲜的,还能结痂。" 华君不懂医术,只能听懂秦凤轩的意思是万俟珏还活着,万俟珏能不能救醒、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秦凤轩没说明,华君只好又问了遍。 秦凤轩琢磨了半天,说:"她这情况跟她之前喝的蛇血和学的玄天功法有关,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华君问:"能治吗?" 秦凤轩说:"能不能治你还得问雅丫头。" 华君问秦凤轩:"珑儿是在用玄天功法疗伤?"她又扭头问万俟雅言:"是这样吗?" "嗯。"万俟雅言应了声,说:"让她先这样养着吧。" 华君稍微安了点心,说:"既然这样,能不能再佐点药物相辅?" 商泱从袖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华君。 华君接过药瓶,立即明白商泱给的是治万俟珏的药,扯出一个感谢的笑容说了句:"谢谢。" 商泱轻轻摇头,微一欠身,出了偏殿。 万俟雅言跟着商泱出去,喊声:"雪城。"走到商泱身旁,说:"在幽岚城住阵子吧?"她见琉璃走过来,冲琉璃微一抱拳,说道:"琉璃仙子,别来无恙。" 琉璃走到万俟雅言的身边,露出一惯的妖柔笑容,说:"我不曾和万俟城主见过面,从何来的'别来'?暂时倒是无恙,就是不知万俟城主把我家姑娘留下来,是否是想给你家小孩赔葬?"说罢,笑容更深,更像只狐狸,满身邪味。 万俟雅言说道:"我留雪城,叙旧而已。琉璃仙子每年都到幽岚城,你我早已见过面,不是么?" 琉璃长长地"哦"了声,说:"万俟珏已经送到,我们该告辞了。" 万俟雅言冲琉璃轻轻扯出个客套的笑容,走到商泱面前,沉沉地叹口气,说:"雪城,舟车劳顿,休养几天再走。珏儿的事交给我,一切有我。" 商泱默默地看着万俟雅言,心又疼了。"一切有我",万俟雅言什么事都能扛都敢担当,可如果万俟珏有差池,最伤心的就是万俟雅言。亲手养育这么多年的孩子,又是万俟家仅剩的血脉,万俟珏在万俟雅言心目中的地位可抵城池,如果伤万俟珏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只怕那人早被灭门了。 万俟雅言招来侍女,令人去把缥缈阁收拾出来,见商泱没有反对,又扭头对琉璃说:"琉璃仙子,你家姑娘是自由的,她可以随意来去,不管珏儿生死如何,我都保她安然无恙。" 华君回到寝宫,对万俟雅言说:"我方才听人说起商泱曾亲口承认珑儿是'死'在她手上,珑儿是商泱所伤?雅儿,商泱伤珑儿至此,你还保她安然无恙?为什么?" 万俟雅言脸色阴沉地说道:"能让雪城对珏儿痛下杀手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珏儿对她行不轨。奸淫师傅、忤逆伦常,她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从万俟雅言的嘴里说出来如刀子锥心。 华君叫道:"奸淫师傅?可有查证?珏儿这样躺着,不听她一言半语地辩解,你就能给她定下'死有余辜'?雅儿,她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 万俟雅言闷声说句:"我知你不信。" "知道我不信你还拿这话跟我说!说珑儿奸淫师傅?你是想替商泱找开脱的理由吗?就算珑儿有不对,她就该死在这事上吗?雅儿,我知道你对商泱有情,你想护她,但你想过珑儿没有?你维护商泱,你这样子维护商泱,你对珑儿公平吗?在你的心里商泱比珑儿更重要!"华君摸出商泱给的药,重重地搁在万俟雅言面前的桌子上,说:"把这个还给她,珑儿不需要!" 万俟雅言扭头望着华君说道:"在珑儿这件事上,我没有冤她。" 华君问:"那是我冤你了?" 万俟雅言轻轻摇头,沉沉地叹口气,说:"君儿,这件事就这样处置。"她累了,很累很累。 "怎么处置?就这么任珑儿含冤不白地躺在那里?"华君气极。 万俟雅言返身坐在椅子上,抬起头将视线落在华君的身上,沉吟许久,才缓声说道:"有件事你不知道,珏儿曾经……那日,我亲眼撞见……" "撞见什么?" 万俟雅言的脸色已转为苍白,神情却显得格外寂凉,她幽幽说道:"那是在逍遥城,她和雪城被苗疆毒王门下的人困在山上,我带人上山,找到她的时候,她和雪城都光着身子,珏儿搂着雪城压在商泱身上睡得正熟。二人惊醒……"万俟雅言到这里停顿良久,默然不语,那日发生的事,她一生都不想提,也没法说出口。 华君紧紧地紧着万俟雅言,叫道:"雅儿!" 万俟雅言说道:"雪城以为珏儿是我。"她苦涩地笑了笑,问华君:"为什么她会把珏儿当成是我?一怒之下,我打了珏儿,雪城大受刺激,我去追雪城,跟着便听到珏儿喊了声'万俟雅言,我要你断子绝孙'。待我赶过去时,她已纵身跳下悬崖。她恨我。上一次,是要我断子绝孙,这一次,是死后不在碑上留万俟的姓。她姓华,叫华玲珑,她与万俟家只有血缘牵扯,没有感情牵连,或许这就是她的想法,所以她才能恨我恨得这么理所当然。我压着她,管着她,有我在的一天,她就没有自由,她就永远是受我辖制的少城主,就连她想要的女人,也曾经被我占过身子。这就是珏儿,对我以死相待的珏儿。上一次是跳崖,这次是自己给了自己一掌震断自己的心脉。她不能杀我,便以她的死来诛我的心。她若真想死,又何必给自己再留一线生机。她办到了。"万俟雅言说完,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朝外走去,背影显得格外苍凉萧瑟。 54 54、第五十四章 … "雅儿!"华君叫住万俟雅言,叫道:"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骨血相连的至亲,有多大的仇怨要让她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报复你?这仇怨从哪里来的?你心里如果有商泱就收了她,绝了珑儿的念想。" 万俟雅言定住,稍顿,摇摇头,走了。 华君气得直咬牙,怒吼一声:"来人!" 银儿赶紧奔到华君的身边,行了一礼,问:"宫主有何吩咐?" "去把天音、清怜、无痕叫来!" 过了一会儿,天音和清怜来到华君的面前,两人一过来就跪在华君的面前请罪:她俩奉华君的命令去保护少主,少主弄成这模样回来,罪不可赦。 华君说道:"天音、无痕,你二人去内卫处挑六十名从凤轩门出来的武功好手,分成两班轮流守住珑儿,若珑儿再有半分差池,你们以后别再跟着我!"待天音和无痕应声走后,她又对清怜说:"你把珑儿出门后所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先说她和商泱的事,她和商泱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清怜应声"是",把商泱和万俟珏之间的事以及万俟珏这一路出门之后的事清清楚楚、一点不落地和华君说了。 华君听完纠结地抚额拧紧眉头,珑儿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去喜欢商泱?再想到万俟珏躺在棺材里,她就恨不得带人去把商泱爆打一顿。她领着人去打商泱,打不打得过先就不说,这像什么话?原配打小三?简直就是闹剧。华君带着清怜和暗卫去缥缈阁见商泱。商泱与万俟雅言的纠葛好办,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万俟雅言自己掂量去,就这样!可牵扯到孩子,华君就不能坐视不理。 华君到了缥缈阁,院子里的婢女匆忙出来接见,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华君说道:"去和殇情宫的商宫主通传声,就说我来了。" "回宫主,商宫主不在这里。" "去哪了?" "回宫主,婢子不知道,商宫主没有来过。" "……"华君怔了下,回头去清怜说:"你派人去打听下。" "是!"清怜领命离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清怜回到乾元宫向华君复命。商泱没住在内城,她和琉璃一起住在外面的鸿福客栈里。华君想了下,没再说什么,只让清怜派人盯着商泱。 半个月后 华君刚睡下,无痕便匆匆来报,少城主不见了。 "什么?"华君惊得从床上坐起,问:"怎么不见了?你们不是守在那的吗?" 无痕跪在地上,说道:"回宫主,婢子守在偏殿寸步没离。少城主的棺盖突然掀开飞落在地上,婢子回头便见一道白影从棺材里射出来,从大门口飘了出去。婢子冲到棺材前一看,里面已经没了少城主的踪影,追出去的守卫也没追上。那白影在房顶上一闪,就消失了。" 华君说:"这么说珑儿醒了?"她赶紧下床,穿上衣服,前往摆放万俟珏棺材的偏殿。一进去就见到棺盖翻过来落在地上,砸碎几块地砖,棺材里空无一人。她吩咐道:"马上派出护卫全城搜寻少城主的下落,马上禀报城主。"话音刚落,就见万俟雅言来了。 万俟雅言走到寒玉棺前查看几眼,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华君扭头去无痕说:"你现在赶到鸿福客栈去看看。天音,你马上去太极宫,看看少城主有没有回宫。" *************************** 繁盛的幽岚城入夜后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大街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幽岚城的内城又名"禁城"是城主的居处也是幽岚城中枢机构所在之地,城墙上有守卫巡逻,严禁任何人靠近,城门前的广场分成两片区域,以护城河为界,过了护城河便属禁城区域,在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官职非五品以上者不得靠近。禁城还有一条明文条例:禁止在禁城施展轻功翻墙越房,违者当场击毙。 然而,今夜却有一道身穿白衣的人影突然翻过城楼,从内城中跃出朝城中疾驰行去,守卫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那人便已消失在广场外围的人群中。 这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袭雪白的裙装,她的模样极好,肌肤如凝脂般剔透晶润,衬上那身形气质,站在人群中便出谪仙临世,落在大街上立即引来无数人的目光。她立在街上望着面前的人潮,神情透出几分茫然困惑。 这是哪?她望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听着嘈杂的人声,努力地在脑子里搜寻记忆,脑海中似乎浮现出许多画画,出现许多人,但她却一个也看不清记不得。 她走在大街上,左右环顾,面前的景相都是这般熟悉,就好像走过千百回一般。这是粥铺,这家店里的粥和包子很好吃。前面不远是鸿福客栈,是幽岚城最有名最豪华的客栈,她开的店子。她是谁?她走进了鸿福客栈,站在店门口。 跟着便有伙计来到她的跟前,躬身招呼:"珑姑娘来了,您请,小的这就去请大掌柜。" 珑姑娘?好像是她的名字。她轻轻点点头,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两个女子。一个长得妖娆妩媚,穿戴更是不俗。另一个穿着一袭雪白的裙装,神情淡漠,却是气质不俗,款款而立,犹如庙中供奉的女神。她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两人,那两人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很快,那妖娆妩媚好似狐狸精般的女人来到她的跟前,上下打量她一遍,说:"哟,你还真没死呀!伤好了?"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面前这人是谁或者是在哪里见过这人,于是问:"你知道我?" 那妖娆的女人回头冲那如女神般的人唤一声:"姑娘,你过来看看她是不是那小混蛋,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她朝那女人望去,只见她神情淡漠地盯着自己,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如果不是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她几乎会误以为那是蹲雕塑。她轻轻扯出一个礼貌性的浅笑,算是打过招呼,扭头望向来到自己面前的一个青年男子。那男子抱拳躬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龙青见过珑姑娘,恭喜珑姑娘出关。珑姑娘里面请。" 龙青,鸿福客栈的大掌柜,管理着幽岚城中数家酒楼客栈,日进斗金,颇具才干。她也想起自己的名字——华玲珑。她回想起刚才她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周围把守着很多人像看守牢犯一样把她牢牢地看守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来,只见院墙一堵比一堵高,她越过最高的那堵院墙,跃过一片广场,拐过两条大街就来到了这里。这是幽岚城?她刚才在的地方应该是禁城吧,她怎么会在禁城里?她更加困惑。 "珑姑娘!"龙青喊了声。 她扭头看向龙青。 龙青笑着把她往里面请。 她问道:"去里面做什么?" "额!"龙青僵硬地立在那里,一脸呆愕地看着她,稍顿才说:"不知珑姑娘有何吩咐?" 她闭上眼睛,只觉脑子混乱至极,许多人许多事杂乱地堆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不过,这会儿倒是肚子饿了,闻到饭菜香,于是说:"我饿了。" "哎,是。"龙青应一声,赶紧召来人去备饭菜,问:"珑姑娘是去厢房吗?" "不,就在这。"她应道。她不想在厢房里一个人吃饭,在这里,似乎能让她想起些什么。她穿白衣服像庙里雕塑般的女子朝她走来,到她跟前的时候,突然抬手抓向她的手腕。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出手极快,她几乎下意识地将手腕一抖,避开那女人探来的手,抬手就朝那女人袭去。她出掌极快,心念一动间,手掌便已触在那女人的胸口,眼看这女人就要被一掌拍飞不死也重伤,但她的手在触及那女人胸口的那一刹那生生收住了。她竟然下不去手,怕伤到这女人。她的手僵在那女人的胸前,稍顿,她收了手,说:"别碰我!否则我不客气。"她仔细看着这女人的脸,再次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于是说:"我叫华玲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旁边那妖娆妩媚的女人应道:"商泱,殇情宫宫主商泱。" 商泱?江湖五莫惹之一的殇情宫宫主。江湖五莫惹里好像还有一个叫万俟雅言的,幽岚城城主万俟雅言?她这是在万俟雅言的地盘。下意识的,她觉得要避开万俟雅言这个人。她对商泱说句:"幸会。"便对旁边的龙青说:"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和银两,我马上就要。" "是!"龙青领命离去。 华玲珑又再看了商泱两眼,冲她笑了笑,微一点头,调头走到旁边一个空坐上坐下。 旁边有伙计立即给她斟茶,殷勤侍奉。 华玲珑喝了口茶,又抬起头朝在她对面那张桌子坐下的两人望去,这两人看自己眼神很古怪,似在议论她。这让她有点不舒服地紧了紧眉头。 饭菜很快上桌,华玲珑刚吃到一半,突然客栈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她扭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两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两人都是锦衣华服,左边的那人一身金灿灿的锦绣织锦,衣服上的图案皆以金丝绣织,胸前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以金线织就宝石镶坠,她身上佩戴的饰物,每一件都堪称绝品。那人旁边的一名女人年约三十多岁,皮肤细腻,气质温润,给人一种极其亲和的感觉。 "珑儿!"那温润的女子唤了声,三作并作两步,来到她的面前。 那名穿作极尽富丽堂皇的女子则一脸沉稳之色坐在了她的这张桌子,就坐在她对面。 整间客栈里的人除方才那两名女子外,其余的人全部起身跪在了地上。她扭头环顾一周,视线又落到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身上,当即意识到这人就是幽岚城主万俟雅言。她想了想,起身,跪下,行礼:"华玲珑见过城主。"跪下去,理应跪,却不知为何会有种不甘心下跪的感觉。 禁卫军进来,把客栈里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商泱和琉璃还坐在那。 华君把万俟珏拉起来,上下打量着她,问:"伤好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万俟珏盯着华君,越看越觉得眼熟,那感觉极熟悉、亲切,就像是极呵护自己的至亲,可旁边坐着的万俟雅言给她种极不安全的压抑感,这种压抑让她想反抗却又不知该如何反抗,像是一座推不翻的大山。但她很排斥,排斥万俟雅言身边的一切,包括面前这个让她觉得亲近的人,但面对面前的这人,她又排斥不起来,仿佛自己的排斥会令这人伤心,她极不愿见到她伤心。她只能低低地说句:"我没有受伤。夫人,我不认识你。" 华君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滚了出来,她叫道:"珑儿!" 万俟珏让她的眼泪弄得有些无措,她赶紧替她拭了泪,她极认真地在自己的脑子里理了遍思绪,真没找到关于她的记忆。她低声说道:"我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夫人。" 万俟雅言沉声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吗?" 万俟珏转身面向万俟雅言,应道:"回城主,在下华玲珑,是鸿福客栈的老板。" 万俟雅言冷笑声,说:"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我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 万俟珏见万俟雅言这态度,顿生反感,她说道:"万俟城主,我姓什么叫什么与万俟城主无关吧?" "好一个与孤无关!"万俟雅言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牢牢地盯住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喊道:"万——俟——珏!" "万俟珏?"万俟珏皱眉。万俟雅言来者不善,她却有点困惑,自己做点小生意,哪里碍着这高高在上的城主了?冲万俟珏来的?可她并不认识万俟珏呀!她扭头,冲跪在旁边的龙青招招手。 龙青赶紧过来,问:"珑姑娘有何吩咐?" 万俟珏压低声音问:"万俟珏是万俟城主的什么人?可在这里?" 龙青的脸色一变,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万俟珏,答道:"万俟珏是少城主,她在这里。" 万俟雅言听到万俟珏的低语,拧紧了眉头,眼底流露出一丝烦躁。 55 55、第五十五章 … 万俟珏说道:"去请出来。"她说罢,对万俟雅言说:"既然城主是来找少城主的,我这就派人去把少城主请出来。" 龙青深吸口气,说:"珑姑娘,您就是少城主万俟珏。" 万俟珏扭头,诧异地看着龙青,问:"我是万俟珏?"开什么玩笑?她是少城主?她要是少城主,怎么不记得任何和少城主有关的事?她冷笑一声,说:"好笑,我要是少城主我还到这开什么客栈?龙青!" 华君叹口气,握住万俟珏的手,柔声劝道:"珑儿,我们回家再说,好吗?"她看珑儿的神情不像是假装,就算珑儿对雅儿有不满,有她撑腰,珏儿大可以明目张胆地对她小姨叫板,不会撇得一干二净地装糊涂。不是假装,很可能是因为重伤,脑子受损,或者是人体本能的应激机制——选择性遗忘。前者还好说,拉回去,好好劝解开说,事情还没到矛盾化不开的地步。若是后者,那就是这孩子的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已经崩溃或者精神出现问题。 万俟珏看到华君,心生不忍,她想了想,问:"夫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人有相似,是不是我和少城主长得很像才让您误以为我是少城主?我叫华玲珑。" 华君轻轻点头,说:"你叫华玲珑,随我姓华,名字是我给你起的。你记得你这客栈是怎么开起来的吗?" 万俟珏颦眉,她确实想不起来这客栈是怎么开起来的了。她走到这里就知道这家客栈是她的,记得这店里的管事,记得这城中她还有很多铺子。她以为她是个大商人。她的家人呢?她的家在哪?她住在哪?华府!她有座宅子,与禁城一墙之隔,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住在宅子里。是了!她把自己的身世来路想起来了。她从小一个人住在华府,里面有一群仆人打点宅子,她在旁边的麒麟学院上的幼学,然后升入耀武学院读的太学,毕业时还拿了全优,后来好像还在少城主的太极宫里做过事,自己经营下很多铺子,这些铺子都有管事,她很少过问铺子里的经营细节,只负责大致经营方向,偶尔翻翻账册和收钱。她之前有很多铺子,后来因为得罪城主,被关闭了,剩下的就只有鸿福客栈这几间。能留下这几间,好像也是因为和宫主华君有关连,是她俩合资开办的,五五分成。华君收养了她,给她起名为华玲珑,还给她置办了华宅,并且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她做买卖。"娘亲。"她看着华君喊了声,说:"这铺子是您和我一同开的,我每年还给你铺子五成利润的分红。" 华君笑道:"想起来了?" 万俟珏点头,说:"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知怎么的,今天脑子似乎有点乱。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这会儿总算理清了。" "理清了就好,我们回吧。"华君握住万俟珏的手,同时瞪了眼万俟雅言。 万俟珏冲华君笑了笑,又想起刚才龙青说的她就是少城主的事。她总觉得这事有不对劲的地方,只要一想到"万俟珏"就让她很不舒服,危险,想逃。她不愿和华君回去,不愿见到万俟珏,她有种万俟珏会杀了她的感觉。难道她之前被关在禁城的房里就是万俟珏干的?她认为是!这种生命受到危胁的感觉让她极不舒服,仿佛就连身边的这些人也变得极不真实起来。她警惕地退后两步,摇头,冲华君说:"珑儿改日再去拜访娘亲。"步子不停地往后移,视线又落到万俟雅言的身上,顿时心中一窒,刺刺的极不舒服,如临大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城主,她总不能抛下这点家业逃走。逃,她又能逃到哪去?难道从此浪迹天涯?可似乎浪迹天涯是个不错的选择。万俟珏对华君说句:"娘亲,珑儿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说完,扭头就朝屋外冲去。 万俟珏一动,万俟雅言也动了,在她冲到门口的那一刹那,万俟雅言的手掌已落在她的肩头。她的肩膀往下一沉,避开,迅速转身对着万俟雅言一掌劈去。 "雅儿、珑儿,住手!"华君一声大喝。 万俟珏与万俟雅言已连交手几招,听到华君的大喝,两人已经对上一掌,且同时退后几步才稳住身形。万俟珏警惕地盯着万俟雅言,一交手她就发现自己不止和万俟雅言交过一次手,万俟雅言出招的方式她太熟悉了。这是敌,不是友! 万俟雅言对万俟珏说道:"留在幽岚城,我保你太平无恙。" 万俟珏问:"我若不留呢?死路一条吗?"对着万俟雅言,强大的压力让她觉得窒息,脑袋传来阵阵剧痛。她的脑子昏沉,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万俟雅言的危胁太大,她必须除掉万俟雅言才能摆脱掉她,但万俟雅言是城主,杀了万俟雅言她也会死。她不想死。"珑儿!"华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看向华君,却发现人影朦胧。难道她是在做梦?眼前,阵阵黑暗袭来,她的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珑儿。"华君赶紧过去把倒在地上的万俟珏抱住,叫道:"珑儿。无痕,找大夫。" 万俟雅言蹲在万俟珏的身边去探她的脉膊,还是没有脉,她又去探万俟珏的呼吸,有呼吸,但极缓慢。她又将真气探入万俟珏的紫府,万俟珏的真气倒比之前厚实很多。 华君含泪瞪着万俟雅言,说:"她才刚醒,你就不怕她有个闪失?" 万俟雅言从华君的怀里接过万俟珏,抱起回城。 琉璃等他们走后,问商泱:"你看万俟珏这是怎么回事?昏睡太久脑子睡糊涂了?" 商泱摇头,隐隐感到不祥。她比划句:"我们明日回殇情宫。"一切皆因她而起,万俟珏已经不记得她,遗忘一切未免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束方式。她也该回殇情宫了,她对万俟雅言的守护已经失去意义,再继续下去,只会带来更多的纠缠纷端。 华君在乾元宫给万俟珏安排间房,距离她的寝宫不远,两分钟的距离。 万俟珏快天亮的时候醒了次,嚷饿,坐起来,清怜喂了她点吃的,就又睡了过去。这一睡又是十天,仍是没有脉膊只有轻浅的呼吸。她找秦凤轩来看过万俟珏,秦凤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十一天的时候万俟珏醒了。华君没再让万俟雅言过来,她喂了点万俟珏吃的。这一次,万俟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问她什么都是两眼茫然。万俟雅言来看万俟珏,万俟珏一见到万俟雅言,吓得立即缩到华君的身后躲,紧紧地拽住华君的袖子,喊:"她要杀我。" 华君的鼻子一酸,滚下泪来。秦凤轩没说,她也能看得出来,这孩子精神失常。她把万俟珏抱在怀里,哄道:"珑儿乖,没有人谁杀你,乖,别怕,娘亲在,娘亲会保护你。" "嗯。"万俟珏警惕地盯着站在离她不远地万俟雅言,悄悄地伸手去摸桌子上的水果刀。 万俟雅言见状,轻叹口气,起身出去了。 万俟珏见万俟雅言出去后,又把水果刀放下。她朝外面看去,突然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外面的树下,那女子很漂亮,清清冷冷的像不沾尘埃的仙女。她歪着头,又看了良久,朝那女子一指,对华君说:"娘亲,我喜欢她。" "什么?"华君顺着万俟珏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棵梅花树!她摸摸万俟珏的头,低叹口气。精神病怎么治?她生活的世界有精神病院和心理治疗机构可以治这类病,这个世界没有,在这个世界得了精神病,人就等于废了。 下午,华君带万俟珏到御花园玩。万俟雅言来了,坐在亭子里看着呆呆地坐在湖畔青石上的万俟珏。自从上次酒楼的事之后,华君再没和万俟雅言说过话,总是冷脸相待。 万俟雅言也没有想到万俟珏会弄成这样,上次还记得自己华玲珑的身份,之后,谁都不认识,谁也不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万俟珏还会喊她要杀她,到如今,见到她是一点反应也没了,就好像完全看不到她这个人。万俟珏好像完全走进自己的世界里,谁都不理,经常痴迷地看着一个地方脸上噙着极浅却极深情的笑,有时候,万俟珏笑着笑着又会哭,问她为什么哭,她会说,难受,问她为什么人难受,她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对着一个地方笑。 突然,万俟珏站了起来,转身,偏头,盯着她身后的空气问:"我跳舞给你看,好么?"她俏皮地笑道:"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说罢,便站在那大青石上舞了起来。她的舞姿极美,初始时,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没多久,她的动作越来越大,绕着大青石飞速旋转,翻腾凌跃,犹如漫天花瓣从天而降,令人眼花缭乱。这是殇情宫的舞!万俟珏的身姿一跃,落在湖畔的草地上,她在草地上舞转,绝美的舞姿却把万俟雅言惊得站了起来,同时惊呼了声:"雪城!"万俟珏跳的是雪城教她的舞,十几年前,万俟雅言数次眼过商泱教万俟珏跳舞,两人比足而舞,那情形与现在一般无二。 华君坐在与万俟雅言不远的地方,听到万俟雅言的惊呼,不由得回头。她缓声说道:"雅儿,既然你心里有她,便收了她吧。你拟一旨召书诏告天下,解除你我的婚姻关系。" 万俟雅言回头望向华君,一字一句地说道:"珏儿在和雪城跳舞。" 华君冷冷地盯着万俟雅言,说道:"她已经疯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罢,起身,走向万俟珏,喊声:"珑儿,我们该回了。" 万俟珏停了下来,含笑看着身侧的空气,俏皮地连眨几下眼睛。 "珑儿。"华君牵住万俟珏的手,说:"该回了。"她对万俟雅言说:"我会把诏书拟好,你盖印后颁发下去吧。" 万俟雅言一言不发地盯着华君牵着万俟珏离开的背影。华君对她越来越冷,她们之间的情份也越来越冷。华君总觉得她和雪城之间有什么,或许华君一直认为她爱着雪城。她与华君,分崩离析。恩爱眷恋,像昨日黄花,正在渐渐远去。她回到乾元殿,走到正在看折报的华君跟前,问:"珏儿已经废了,连你也要走么?" 华君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万俟雅言,问:"珏儿是废在谁的手上?" 万俟雅言沉默,许久,才沉痛地叹口气,返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呆呆地想了许久,才说:"我不会放你走。君儿,你可以走,但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华君冷笑。 万俟雅言被华君的冷笑刺得心头冰凉,她缓缓地说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开你,在我有生之前你都走不了,不信你可以试试。"。她起身,走到呆坐在边上歪着冲着门口方向笑的万俟珏跟前,她半蹲下身子望向万俟珏的眼睛。以前,这双眼睛透亮有神,如今却显得有些呆滞茫然,痴痴的。她在心里问道:"珏儿,如果我把你送到她身边去,你会好起来么?" 万俟雅言站直身,又转身对着华君说:"我或许有错,但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即使是在雪城的问题上,我对她有照顾的责任,没有念想……" "别给我提她。"华君重重地摔下手里的折子,斥道:"你还嫌因为她出的事不够闹心么?没念想,你处处维护她这么多年是为什么?她堂堂殇情宫宫主还保护不了自己,需要你万俟雅言处处维护?需要你把已经解散的凤轩门重组起来保护她?珏儿的后宫里养了多少女人,又睡了多少人,你可曾有责备过她半句?为了商泱,你打过她多少次?她与商泱发生关系那一次,你撞见了,几掌打得她吐血,愤而跳崖,你是在训孩子还是为商泱鸣不平?你口口声声对商泱没有念想,但是你的心里,商泱是你的女人,哪怕你顾忌我不睡她、不沾她,她也是你万俟雅言的女人!十万两白银、千匹锦缎年年送往殇情宫,十几年来从未间断,你这不是把她当作是你的女人养着又是什么?你对她有亏欠?你占了她的身子,替她杀掉殷素练、助她夺回殇情宫,一切早就扯平了,你又来的什么亏欠?是因为她对你情深义重,你无以回报的亏欠吧!我不闻不问,你就真当我眼瞎耳聋了么?珑儿为什么会恨你,珑儿又为什么会落到如斯地步?你打下再多江山给她留下再多,也没她自己亲自营经得来的珍贵,在你眼里,她经营的买卖、基业算不得什么,可那些一笔一笔全是她经营多年的心血,说毁就毁,要她一无所有就一无所有,如果她这些年没在太极宫打下底子、没夺下建康在南边建下自己的势力据点,她现在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有!孩子大了,要展翅高飞,你却亲手折了她的翅膀。她要做什么,你万俟雅言都堵在她的面前,她能不恨你吗?恨你却又不能恨你,又不想杀掉自己,所以她宁肯不再面对这个世界。万俟雅言,你够了!" 56 56、第五十六章 … 万俟雅言也怒了,怒叫一声:"华君!"她一把揪住万俟珏的衣襟拽到华君的跟前,叫道:"好一个够了!这就是一个养在太平里的窝囊废!她当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之物么?她当这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予取予求的么?她太极宫的底子我还给她留着,什么叫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就该怨恨就该自暴自弃?"万俟雅言气得揪紧万俟珏重重地压在华君的跟前,叫道:"二十年前,我全族被诛,万俟部落几百年的基业尽毁我手,追随我的人死伤殆尽仅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护卫,被朝廷一路追杀,一身落魄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我若是如她这般,是不是早该自刎谢罪自怨自艾地了此残生?我若要收雪城,你华君又拦得住吗?我若不要你走,你又走得了吗?我如果只欣赏你的才华,有千万种方式让你替我效命,何需处处顺着你、给你无上尊荣,连江山都与你共享!我占了雪城身子,便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在她没有找到与之相守的人之前,我拨钱两给她,这是情义所在,有何过错?珏儿得雪城亲传得学殇情宫绝学,是她唯一的亲传徒弟,雪城内定的下任宫主,这是天大的情分,我又能视若无睹?师徒伦常摆那,珏儿忤逆作乱,我坐视不理,她岂能有命活到今天?别说江湖道义,殇情宫只要说一句'清理门户'就足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每年十万白银,买的是与殇情宫的情分、情义,更是殇情宫的基业。珏儿成才,殇情宫后继有人、幽岚城得殇情宫基业,幽岚城得到的不仅仅是殇情宫的绝学武功,更是海上数万万里的海域。"万俟雅言低头看一眼被压在桌子上还无动于衷的万俟珏,重重地一记耳光甩在她的脸上,一巴掌拍开,气极地指着华君,怒斥道:"我拦在她前面堵住她的路?她想踏在我头上,先自己站稳了再说!就她这德性、这器量,我把天下给了她,她也未必拿得住!不肯面对这个世界,那就让她去死,别再留在世上丢人现前枉为万俟家的子孙!"万俟雅言最恨的就是这种受到打击就一蹶不振的孬种,当年她哥哥就是这样,不就是残了半身吗?却整个人都废了!那么多年的谋筹,最后变成个烂摊子,她纵有天大的心也无力回天,生生看着万俟部落几百族人数万兵马折损殆尽。万俟雅言扭头瞪着万俟珏,咬牙切齿地叫道:"你自己没能耐,怨别人挡你的路!天下有什么东西是平白得来的?生在个好家世就真当什么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想得到商泱,你先把自个儿弄囫囵了,没半分担当、没半点承事能力,谁能瞧得上你?谁又敢委身于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尽做白日梦!"骂完了,却见那不成器的东西仍呆呆傻傻地坐在地上,没半点反应,她怒从心起,两步跨到万俟雅言的身边。 华君见势不对赶紧冲了上去,却只听到万俟雅言骂了句:"慈母多败儿!"一把揪住万俟珏,冲了出去。华君大惊,叫道:"清怜、天音、无痕、银儿,快去把少城主带回来。" 四人早被万俟雅言这气急败坏的怒骂吓得不轻,赶紧追出去。她们追到御花园,就见万俟雅言把万俟珏按在水边,把头压在水里灌水。 "城主!"四人追出去。 万俟雅言恨声叫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吓得四人立即跪下,不停地叩头。 万俟雅言没理她们,她把万俟珏按进去,灌几口水又给提起来,又摁下去继续灌水,又再提起来。 万俟珏被呛得难受,不停地挣扎,却被万俟雅言牢牢地钳制住。 万俟雅言见到万俟珏挣扎,于是又把万俟珏按在水里死死地制住不让万俟珏抬头。 "城主!"清怜她们吓坏了,无痕轻功好,爬起来就往乾元宫方向赶去接华君。清怜回过神来,爬起来就去请陶婉。能在门主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就宫主和陶婉两个人,有时候陶婉说句话,比宫主还有用。 万俟珏被万俟雅言压在水里呛得难受,她连连挣扎不开,终于发狂了。她的双掌往湖畔的台阶上一拍,被按在水里的头猛地抬起来,身上迸出一股强大的气劲把万俟雅言弹飞出去。万俟珏连咳几声,爬起来就朝万俟雅言攻了过去。她的攻势又快又猛迅速闪电,殇情宫的武功和万俟雅言、秦凤轩教她的武功轮翻上阵,疯狂地朝万俟雅言发起攻击。 刹时间乱石崩云!假山被劈开,湖边的柳树被劈断,地上落叶枯草被她的掌风掀到天上。 跪在边上的天音和银儿被万俟珏和万俟雅言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 陶婉在中枢院,听到清怜的报讯火速赶来,看到这一幕也不敢上前。 华君赶来,看到她俩打得不可开交,要冲上去拉架,被陶婉和清怜一起拉住。 万俟珏与万俟雅言交战在一处。万俟珏身形灵活,万俟雅言内力雄厚,一时间两人竟斗了个难分上下。 突然,万俟雅言向后连退几丈,万俟珏紧追不舍,握紧拳头运足功力朝万俟雅言砸去。 万俟雅言却是收招、闭眼。像在等死。 "雅儿!"华君吓得大惊失色,几乎瞬间扑了过去。万俟雅言离她不远,可华君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万俟珏。她冲到万俟雅言的跟前一把抱住万俟雅言,同时回头叫道:"珑儿住手,这是你姨。" 万俟雅言说道:"我没事。" 华君赶紧去看万俟雅言,没被打出血,身上像没伤,她再扭头朝万俟珏看去,只见那傻孩子还举着拳头,歪着头,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万俟雅言。 "珑儿!"华君又喊了声。 万俟珏连眨几下眼睛,又困惑地看着华君,然后噘起了嘴:"娘亲?" 华君怔了,难地置信地看着万俟珏。她再喊声:"珑儿?" 万俟珏眼带茫然地看着四周,似在找人。 "珑儿。"华君喊道。 万俟珏没理她,继续环顾四周,然后脸上出现慌乱的神情,她到处走,到处找。 陶婉赶紧过去拉住万俟珏,问:"少城主,你找什么?你说出来,我帮你。" 万俟珏看一眼陶婉,说:"陶婉姑姑,她不见了。" "谁呀?"陶婉问。 万俟珏愣住。 陶婉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要不你说说她长什么样子,或者把她画出来。" 万俟珏想了想,突然转身就跑。 "无痕!"华君喊一声,无痕会意,赶紧追了出去。 万俟雅言知道万俟珏在找谁。她在找商泱。她叫一声:"陶婉。" "属下在。"陶婉应声。 "你跟着珏儿去,她可能会去殇情宫。如果她是去殇情宫,你别拦着她,让她去,暗中保护好她,别给她任何帮助。" "现在少主神智不清。" "她是疯了,不是傻了。"万俟雅言说完,便让陶婉赶紧去办,又看向华君,说:"你心里有我。" 华君退后几步,与万俟雅言拉开距离。 万俟雅言望着万俟珏跑远的方向说:"珏儿弄成这样,好歹,总算还记得我。" 华君沉声问:"她若不记得你,不停手呢?" 万俟雅言笑着答句:"我又不是不会躲闪的沙袋。别再说解除婚姻的气话,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华君冷冷地瞥她一眼,扭头就走。她走了两步,想起件事,喊:"清怜。" "婢子在。"清怜赶紧应声。 "你也去,如果珏儿在路上不能照顾自己,你就看着她点,至少别让她饿着冻着。这已经转凉了,你给她多带几件衣服去。"华君吩咐完,抛下万俟雅言,走了。 ******************************************** 陶婉不明白疯了和傻了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什么也不懂吗?她接到万俟珏的命令,当即调派人手去查万俟珏的行踪,自己打点好东西就追了出去。无痕一路随跟万俟斑,且在沿途留下标记,清怜和陶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万俟珏。 两个时辰的功夫,万俟珏也没有跑太远,刚到幽岚城的山脚下。或许是饿了,在山脚下的歇脚打尖的茶铺里拿了一只烧鸡,转身就跑。她的速度极快,茶铺里的人被偷了东西还不知道。万俟珏跑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把鸡肉啃来吃了,又跑回去偷了壶茶出来,喝饱后,看到有人骑马过来,冲过去,把人踢下马,骑了马就跑。 陶婉她们几个就跟在旁边,看到少城主这副又偷又抢的样子,个个无语凝噎。傻子绝对干不出这些事来,只有疯子能。陶婉总算明白傻子和疯子的区别:一个是脑子混乱,却还会想事情,做什么不管不顾,只做自己想做的。一个是白痴,什么也不会。 她们带着人一路跟随万俟珏,发现少城主确实是往殇情宫方向走。人疯了,可不傻,走的是最近的路,绝不绕弯。一路上饿了渴了都会去找东西吃,绝不会把自己饿着。就是不大会打理自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干净,衣服脏了、身上脏了都不知道,困了就在树上或树下打盹。赶起路来也没个分寸,困了就歇,醒了就赶路。没几天功夫,锦衣华服的少城主脏得像个小乞丐一样。但她的脚程却极快,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都在赶路。马都让她累死了,马累死后,她又抢了匹,没两天又把马累死了,然后少城主不抢马了,用轻功赶路,跑得比骑马还快。陶婉他们骑马跟在后面,每天一个时辰都睡不上,累得要死不活的成天顶着对黑眼圈,趴在马背上都能睡着。 57 57、第五十七章 … 陶婉紧跟在万俟珏的身后追到码头时刚好看到一艘殇情宫的大船从码头驶离,想到万俟珏要上船已是不可能,于是停下想看万俟珏做何反应。岂料,万俟珏突然从码头上跳了下去,一行人大惊,赶紧冲过去。跟着,就见万俟珏施展"凌波踏浪"竟踏在海面上去追那艘殇情宫的大船。万俟珏踏在海面上奔行的速度极快,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再几个翻腾便跃上了大船,令陶婉和清怜一行人看得傻了眼。少主追上殇情宫的船,她们怎么追少主?追还是不追?上次少主在殇情宫出了事,这次少主再过去,她们怎么也不能放心。殇情宫可不是别的地儿说去就能去的,贸然闯上去那就是一个死。陶婉和清怜她们一合计,最后还是只能走递贴子登门这一条路。 *********************************** 风霜雨雪,殇情宫四大弟子。 林霜排在殇情宫四大弟子的第二位,年龄不大,却颇得商泱重用,常年跟在商泱身边。商泱饮食起居所用的物品都是她在采办。这次就是上岸给商泱采办的。 船刚驶出海没多久,就有弟子向她禀报:"林师姐,甲板上有水。" 这是在海上,甲板有水不稀奇。但林霜再一想,当即明白不对劲,殇情宫的即高且大,海上没风没浪的哪来的水?若是有人把水洒在船上,也不用向她禀报。她问:"怎么回事?" "像是有人从海里上来,留下一路水渍。" 林霜赶紧到查板上一看,可不是吗?那水渍从甲板边沿聚了一滩,一直拖到船舱。她打了个手势,让人莫声张,自己则顺着水渍进入到船舱,一直下到第二层的仓库外才停下。她在门口保了下,暗中戒备,轻轻推开门。能在殇情宫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进到二层,这人有点水平。林霜一掌推开舱房,便见一个一身脏污的小乞丐站在舱房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特无辜地看着她,手抓着一个果子送到嘴边啃了一半。林霜的眉头一拧,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上的船?"她见这人穿着条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裙子,裙摆全湿,还在往下滴水,脚下也满是水渍。船行在海上,怎么钻出个小叫花来?莫不是见鬼了! 那小叫花看着她,手里捏着果子,"咔嚓咔嚓"地啃完,又伸手去竹框里摸出一个送到嘴里。 林霜抬起纤纤玉指,朝她一指,说:"你,出来!"话音一落,那小叫花又摸了个果子,然后很乖地走出仓库,把那果子递给她,说:"给,吃!"林霜瞪一眼她,问:"你从哪来的?" 那小叫花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连眨好几下眼睛,然后摇头。 林霜又问:"你怎么上的船?" 小叫花看她一眼,继续低头啃手里的果子。 旁边一名殇情宫弟子叫道:"哎,问你话呢,哑巴了?" 小叫花睁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望着她,嘟嘟嘴,扭头就走。 "站住!"那名殇情宫弟子喝道。 她的话音刚落,小叫花突然加快步子朝外走去,几乎是身形一晃,不见了。 "好快的身法!"边上一名弟子惊声叫道。 林霜说句:"找,把她翻出来。" 殇情宫的弟子几乎把船翻遍,也没有把小叫花逮住。好几次看到人影,冲过去时,又让她给遛走了。 这人轻功极高,能"凌波踏波"从海面上追来跳上船,武功绝对不弱,放到江湖上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林霜不敢贸然把这人引到殇情宫。 船行到码头外,林霜下令停船。让船飘在海上,不把这人翻出来绝不靠岸,同时放下一支小船,让一名弟子回去向琉璃报信。这人的武功极高,她怕自己和船上的女弟子都不是对手。 船不靠岸,小叫花却等不得。她看离海岸不远,纵身一跃,落到海面上,踏浪而行,朝岛上奔去。 "霜师姐,海上,海上,小叫花在海上。" 林霜听到喊声,冲上甲板,便见一个灰色的身影踏在海面上飞奔。那身轻功、那速度,绝对不比宫主商泱差。林霜急得直跺脚,下令:"开船,马上回去禀报宫主和琉璃大管事。" 林霜身旁的一名女弟子小声地问:"霜师姐,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不就是一个小叫花吗?" 林霜问句:"她这身武功不输大师姐,试问当今江湖能有多少人、多少门派达到这个境界?混上船,撞入殇情宫,我看是来者不善,当小心谨慎。" 一名弟子突发奇想地问:"会不会是大师姐?" "噗!"船上的人顿时纷纷笑喷。是谁都不能是大师姐啊,大师姐那派头能是这小叫花比得了的吗?如果是大师姐,早就露脸了,用得着跟她们捉迷藏? 林霜的脸一绷,叱道:"还笑!"唬得一干年轻的女弟子个个不敢再吱声。 船靠岸,林霜匆匆赶回殇情宫找琉璃,得到的消息却是琉璃管事和宫主钓鱼去了。林霜赶紧从后崖的"升降机"下去,穿过不到两里路程的林子就到海边。这里离商泱居住的云雾宫极近,崖顶就是云雾宫,半崖处有条通道可通往殇情宫驻地。商泱花大手笔造了这"升降机",通过"升降机"从商泱居住的云雾宫到海边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商泱经常从云雾宫下到海岸边。 后崖呈"凹"字形,海湾地型,风浪并不大,海水并不深,海中礁石丛中鱼群丰富,商泱便令人在海岸边建了座垂钓台,经常和琉璃在此钓鱼。 林霜奔到商泱和琉璃的跟前,行了一礼,把船上遇到的事向二人禀报了。 琉璃问道:"那小叫花大概多大年龄?" "看不出来,脸上全是污垢,遮得只看得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的衣服又脏又破全是泥土,像是从泥里面滚过、很久没洗澡。" 琉璃又问:"能看出武功路数吗?" "看不出来,她的身形极快,几乎是一晃而过,像道影子一般。" 琉璃瞅一眼坐在她旁边盯着浮在海面上的钓杆浮标的商泱,问:"姑娘,你认为万俟珏能有这身手吗?" "大师姐?"林霜一愣,说:"不可能吧?大师姐怎么能脏成那样?况且,不是说她……说她的脑子出问题了吗?"脑子出问题还能跑到殇情宫来? 琉璃说道:"论轻功,殇情宫当属天下一绝,能快到连你都看不清,说明你的轻功还火候,也说明这人绝非等闲。"说罢,收杆,换了鱼饵,继续钓鱼。 林霜问:"要派出门下弟子搜查吗?" 琉璃说:"她在船上你们都逮不到她,现在上了岛从哪里找去?传令下去,加紧戒备。" "是!"林霜应声。 鱼上钩,商泱将鱼杆一提,钓上来一条约半斤重的鱼,她将鱼取下放入网中,挂上耳饵,继续垂钓。 林霜向商泱行了一礼,退去。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灰不溜秋,一身脏污的家伙站在约有两丈外的地方。林霜一声惊呼:"小叫花。" 琉璃和商泱同时回头朝那脏得像团泥人似的小叫花看去。 琉璃的嘴角一勾,说:"霜儿,你被人跟踪了还不知道?"她歪头朝那小叫花望去,说:"擅闯殇情宫,那就等于入鬼门关,有进无出的哦。" 那小叫花理都没理琉璃,径直走到商泱身边曲膝坐下。她抬头望向坐在钓鱼的小凳子上的商泱,说:"我想你。" 琉璃一听这声音,顿时曲指在林霜的脑门子上瞧了一记响头,说:"这是谁你都没认出来?"她又扭头问小叫花:"我说小混蛋,你不是脑子坏了吗?怎么又跑到殇情宫来了?你怎么成这模样了?" 林霜听得这声音耳熟,再听琉璃喊"小混蛋",惊叫出声:"真是大师姐?这怎么可能?"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那小叫花,瞧瞧那乱糟糟脏得糊成一团的头发,瞧瞧那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这会是万俟珏?神呐! 商泱扭头瞪圆眼看着身边的小叫花,把这小叫花从头看到脚又再从脚看到头,把这小叫花看个仔细后,又扭头去盯着海面上的浮标。 琉璃见万俟珏不理人,用手指在万俟珏的肩头上轻轻戳了两下,问:"小混蛋,你怎么成这模样了?脏不脏呀?" 万俟珏对琉璃的声音充耳不闻,坐在商泱身边动也不动。 琉璃怒,抬腿一脚把万俟珏踹进海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万俟珏浮上海面,一个跃身又跳回钓鱼台上,看都没有看一眼琉璃,径直走回商泱身边坐下。她全身湿透,海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淌,在地上淌出一大片水渍。端坐在小短凳上、裙摆拖地的商泱立即被水渍沾湿了裙摆。她拧拧眉头,扫一眼紧贴在边上坐着混身湿透的万俟珏,又瞪一眼琉璃。 琉璃抬腿,又是一脚朝万俟珏踹去。 这一次,万俟珏动了,身形朝外一闪,在空中转个圈,又落回原来的位置,完美地躲过琉璃这一脚。 琉璃"呵呵"一笑,手脚并用地朝万俟珏攻去。 万俟珏突然起身,迅速抬掌,拍山倒海的一掌朝琉璃劈了过去。她出招又快又猛,从起身到出掌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琉璃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万俟珏双掌拍在胸口,浑身一震,弹飞出去。掌风扫过,海面上溅起一片巨大的水浪,然后"碰"地一声,琉璃重重地落入水中。 商泱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起身,水底的游鱼也迅速乱蹿。 万俟珏气鼓鼓地噘了噘嘴,又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看着商泱。 商泱没看到琉璃起身,一个飞身跃过去,落在琉璃落水的地方,钻进海里,没多久,便托着琉璃浮出海面跃回岸上。 琉璃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咳咳咳咳"连续一阵咳嗽,指着万俟珏叫道:"小王八蛋,你……你竟然敢……咳咳咳……"下这么重的手!她闻到嘴里有血腥味,往嘴角被咳出的海水一抹,赫然看到有血丝。 商泱看到琉璃受了内伤,扭头猛瞪一眼万俟珏,对琉璃比划句:"你没事吧?" 琉璃摇头,说:"没事,还好。"她站起身,对万俟珏斥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下手这么重?要不是我内力了得,这一掌还不被你要了性命?"她见商泱摆手,吼道:"你别护着她,这就不是个东西。" 万俟珏一脸茫然地冲琉璃眨眨眼,又再拉拉商泱的袖子,委屈地说:"她先打我。" 商泱转身,比划句:"那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稍顿,又问:"你还来殇情宫做什么?" 万俟珏扁嘴,更加委屈地看着商泱,说:"你不见了。" 商泱比划句:"你不再是我徒弟,以后别再来见我。"她对林霜比划句:"你送她离开。" 58 58、第五十八章 … 商泱言罢,转身就走,即没理万俟珏,也没再理琉璃。 万俟珏跟去,被林霜拦住。 林霜说道:"大师姐,别让我为难,好吗?" 万俟珏没理林霜,继续往前跟着商泱走。 琉璃站起身,挡在万俟珏的面前,问:"你是想和我打一场吗?" 万俟珏抿紧嘴摇头,说:"她会生气。" 琉璃说道:"别再跟着。从哪来回哪去。霜儿,送她走。" "大师姐,请。" 万俟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商泱,看着她离开码头走进树林里直到不见,她才委屈地抿紧嘴,朝商泱离开的方向赶去。 林霜几步上前,拦住万俟珏,说道:"大师姐,请回。" 万俟珏突然从林霜的面前闪过,快步朝林子里奔去,她冲进林子没走多远便失了方向。 周围一片寂静,映入眼里的只有密密麻麻的树,和如蜘蛛网般遍布林中的羊肠小道。她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一样,一抬步,突然踩中什么东西,跟着就听到身后有一片破空声响传来。她本能地运功护住自己,同时跃身朝旁边闪去。在跃开的同时,她看到空中有一片密密麻麻多如牛毛般的绣花针射向她刚才落脚的地方。她刚落地,又听到重物袭来的声响,赶紧朝前方奔去,这一动,满林子里都是动静,林子里的机关排山倒海地朝她袭来。她不敢停,飞快地朝前跑,边跑边闪避,箭矢、机弩、铁砂、滚木、毒烟连番不绝地朝她击来。万俟珏连滚带爬地闪躲奔逃,片刻也不敢停,如一只没头苍蝇般在林子里乱蹿。这林子本就不浅,又错综复杂,满地机关暗器不说,奇门遁甲更是大阵套小阵。 这片林子本身是一个大阵,大阵中再涵盖无数层出不穷的小阵,阵里面还设有无数机关暗器。 万俟珏以玄功护体,接连不断击来的机关和发动的阵式,让她只能完全遵照本能感觉逃命。暗器射来要躲,眼前有很多路的时候要找一条路,她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直觉告诉她该走哪条她就走哪条。有时候被堵在一片林子里,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是一样,奔行一圈后发现又回到原地,她会留意周围的环境,总会发现有点与别处不相同的地方,然后做出判断和选择。 她必须离开这个林子,趁天黑前离开。万俟珏在林子里狂奔,也不管触发了哪些机关和暗器。 这些羊肠小道是迷宫,八卦格局,八个区域八道门,每个区域的"大门"里又分小生死八门。每道门里都设有机关暗器,生门是通向殇情宫驻地和海边的通道。她停了下来,她又回到之前走过的地方,树上还钉着刚才触发的机弩。 万俟珏怒了,她飞身,施展轻功,足踏树干蹬身上树。 一张钢丝混着麻绳织成的大网覆盖在树梢几乎遮住了整片林子。这大网的绳索足婴儿手臂粗,大网中间的缝隙还不够她伸出颗脑袋。织网的绳索上有无数焠毒尖刺,万俟珏凑过去闻了下就没敢再动这绳子——见血封喉。 她落回地上,突然看到前面有道熟悉的白影,清敛淡漠,身上罩着层冷气。万俟珏冲过去,站在她身边,说:"我再也不打人了。你别生气好吗?"那人没理她,甚至没有回头。突然,这人消失了。万俟珏环顾四周,发现她居然坐到树上去了。万俟珏爬上树,说:"我好累。"她抬起胳膊,说:"这里好多机关,你看,衣服都让箭矢划破了。"又一笑,说:"不过,我没事。"说完,还开心地拍着胸脯。她把头靠过去,说:"你让我靠着眯会儿好不好?"她见那人没反应,开心地笑了笑,便靠着她睡着了。 商泱立在云雾宫顶的崖边,俯视着脚下的林子。两个多时辰前林霜来报,说万俟珏进了林子,触发了无数机关,问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这林子的机关虽然凶险,对万俟珏这样身手的人来说并不能造成危险,但林子里的阵式却足够将万俟珏困在里面。 这林子里的阵是她亲手所布,没有殇情宫的路线图和口诀,谁都过不了。越靠近"升降梯"越危险,那里的阵式一个时辰一变,但是要靠近升降梯,得先破了外围的迷宫和八卦迷魂阵和靠内围的奇门遁甲。奇门遁甲是她从古书上学来的,排的是九宫小奇门。她在外围布八卦迷魂阵的时候已经用过一次八卦八门,只是这八卦八门做为八卦阵所用,以树木为依托,是固定不变的死阵。稍微接触过阵法的人都懂八卦八门,要走出那阵不难,而九宫小奇门则是活变,一个时辰一个变化,其变数以天干、地支、节气为依托,想要走出她布的九宫小奇门,必须算准当年的天干地支以及当日的天干地支所对应的星辰方位再按照九宫小奇门的排阵方式逆向倒推。她排的九宫小奇门,是反排。即使有玄门中人来到这里,没有被外面的八卦八门迷惑,看出这里是另一个阵式且认出是九宫小奇门、算出九宫小奇门阵的方位也不可能想得到她是逆排。就算认出是逆排也未必过得了!逆排,所有的数据都需要倒推,即使有那能力算清楚,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推算,没有十天半月的工夫休想出来。 要过这阵,有个最简单的方法,从树梢走不从这阵里过。她早在树梢结网,网是以乌金丝混合钢丝以麻绳编织,麻绳用药水浸过,如果用火烧,麻绳燃烧时会释放出大量的迷烟,麻绳烧完后乌金丝混合钢丝所织成的网仍然完好无损,坚韧无比,刀斧难断,上面还缠有尖刺,尖刺上焠的是见血封喉去剧毒海蛇的剧毒。 商泱对万俟珏的功底还是有几分了解,万俟珏在幽岚城的学院上过学堂,拜过秦凤轩为师,所接触到的奇门阵法只是皮毛,以她的学识能力,不可能入林太深,而以万俟珏的武功,只要不是入林太深,完全有能力走出去。商泱并不担心万俟珏的安危,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今天见到的万俟珏太反常。撇开一身脏污不说,那双眼睛也和以往所见大不一样,以前万俟珏的眼里总有太多情绪,复杂得让她感到不舒服、不愿去揣测触摸万俟珏的那点心思,那双眼睛夹杂了太多的欲念。今日的万俟珏眼睛更像个迷茫的孩子,干净而迷茫。"我想你"、"她先打我",万俟珏今日一共只说了这两句话,除了琉璃踹万俟珏下水外,万俟珏几乎对外界没有反应,若是往日,早是笑脸相迎哄得人不好意思纵使想为难也不好意思下手,更不会没轻没重地把琉璃一掌拍飞打出内伤。打伤或得罪琉璃会是什么后果,万俟珏不是不知道,今日又怎么这般没轻重?商泱知道万俟珏的脑子出了问题,如果万俟珏的脑子没好,华君和万俟雅言能放万俟珏离开幽岚城?万俟珏又是怎么来到殇情宫的?她想不明白。 琉璃来到商泱身边,椅在栏栅上,望着崖下的树林,叹道:"先是万俟雅言,再是万俟珏,姑娘,你这是和万俟家的人犯冲啊?你精通玄门,要不要给自己算一卦?"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商泱又瞪她了,没用。她说道:"万俟雅言一心向着华君,你守了她十几年也没用,万俟珏偏要和你纠缠不清……"她见商泱要走,喊道:"姑娘,那孩子神智不清。" 商泱停步,很笃定地对琉璃摇摇头。万俟珏的花样太多,真真假假的让人分辩不清,她领教过,所以绝不相信万俟珏会是单纯的神智不清。神智不清还能从幽岚城千里迢迢地跑来强行登上殇情宫的船跑到殇情宫?倒是万俟珏的武功进步不少,能一掌把琉璃打飞,只怕快赶上万俟雅言了。 琉璃说:"她要是神智没问题,早噼里啪啦没头没脑地对着我狂拍一通马屁,缠着我带她上殇情宫了,至于现在还被困在林子里?"敢向她下手,那不是逼着商泱和她翻脸么?万俟珏再蠢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她捉弄万俟珏,是开玩笑闹着玩还是真心陷害万俟珏会分不清? 商泱没理琉璃。万俟珏行事本就不按常理,若按常理,万俟雅言身体底子已坏、性命不久,万俟珏此刻该悠闲地在幽岚城享受太平富贵,等着万俟雅言替她安排好一切、顺顺利利地接位,然后大展拳脚。万俟珏呢?以世女、"皇太子"的尊位到江湖上和江湖中人打滚争高低,逆天下孝义缠着她这师傅、小姨的女人不放。如果万俟珏不是独女、不是仅剩的血脉,早被废除或处死。商泱想到这里突然心头一动,在心里惊叫一声:"莫不是这孩子真的脑子不正常?" 护花婆婆过来,呈给商泱一张送信弟子送来的拜贴。 商泱展开一看,是陶婉的拜贴。贴子的大意是少城主万俟珏神智失常离开幽岚城到海边登了殇情宫的船,求商泱照应一二。若少城主有冒犯不当之处,求商泱手下留情,放少城主回幽岚城,幽岚城感恩不尽。她看完贴子,递给琉璃。 琉璃看完后问:"那你是打算对万俟珏照应一二呢还是送回去呢?话说,要是送回去就能了事,她们也不会放神智不清的万俟珏来到这,我看是想求你照顾她吧?"她又嘀咕句"送回去?送回去说不定一回头又跑殇情宫来了?" 商泱略有几分不悦地轻轻抿了抿嘴角。万俟珏擅闯殇情宫还要她照顾?当殇情宫是什么地方了?她与万俟雅言有交情,却还不是一家,殇情宫不是幽岚城的后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比划一句:"替我回陶婉,殇情宫里没有万俟珏这个人,没有人看到她。让陶婉自己找去。"稍顿,又补充句:"殇情宫禁止外人踏入;先困万俟珏两日,你再抽时间下去擒下万俟珏,把她扔出殇情宫。"万俟珏的武功极高,琉璃想擒下万俟珏得费些功夫,林子里机关、阵式重重,这两人在要是动起手来稍有不慎毁林事小伤及性命事大。林子里没吃没喝,等万俟珏饿晕头了,逮了人扔上船丢回陆地,任幽岚城的人自己折腾去。她既决意抽身,就绝不愿再沾幽岚城的事,哪怕是万俟雅言的事。 59 59、第五十九章 … 一夜细雨,天气陡然转凉。 商泱换上了秋装。 绵绵秋雨,云雾宫罩在丝丝扬扬的烟雨中。凉凉的风吹透出冷意。 万俟珏失踪了。林中的机关几乎全被她触发,纵横交错的小路上几乎全留下她的足迹,没有鲜血、没有尸体,琉璃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万俟珏。 知道万俟珏事情的人并不多,琉璃让林霜对外一口咬定没有见过万俟珏,对幽岚城那边更是铜口铁牙毫不松口,暗中则派人四处查找万俟珏的下落。人,是死是活,到底还在不在殇情宫? 陶婉和清怜她们想尽办法也没有打探到关于万俟珏的丝毫消息,唯一知道的就是少城主随船到殇情宫,在船还没靠岸就已下船离开,自此,谁都没有见过她。派人潜进殇情宫势力范围,查遍殇情宫所辖的镇集,甚至派人潜入殇情宫驻地,连地牢都查过,没有。似乎万俟珏真如琉璃所说,万俟珏从来没有到过殇情宫。她们亲眼见到万俟珏上了殇情宫的船,人,又怎么不见的?陶婉不信。 眼看两个月过去,万俟珏仍无音讯。幽岚城早收到万俟珏失踪的消息。万俟珏神智失常已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眼下失踪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一面叫嚣务必要找到少城主,一边上书万俟雅言和华君要求为少城主早纳夫婿。眼看少城主已经无法主事,就只能立一位有才能的夫婿代为少城主打理幽岚城事务,实则为另选城主接班人。 羽弗家统领南方兵家,羽弗麒十四岁就随父在南边疆场驰骋,立下无数战功,如今已是闻名天下的骁将,官拜二品大将;羽弗麟年龄与万俟珏相当,又小与万俟珏一同长大,深得当家主母呼延师师及秦凤轩的喜爱,几个月前南下齐国,统领先锋军,城攻夺地,破敌无数,屡立奇功,实为后起之秀中的楚翘。这兄弟二人在朝中的名望、声势都极高,家世更是首屈一指,被朝臣推荐为候选。 陶婉他们夫妇追随万俟雅言一生,见过太多凶险,她朝夕陪伴在万俟雅言的身边、掌控秘密行构,经手太多不为人知的差使,陶婉不想让她儿子韩道卷入这场纷争,只想他太太平平地无灾无难地过完这一辈子。可这十几年来,韩律一直是朝中宰相,统领百官,长久掌权的他已让他放不开权位。他与小舅子青罡结成一线,又有青罡的支持,更是权势熏天。青罡身为北营统将,掌幽岚城三分之一兵马,自不愿让羽弗家掌权夺去手中权力、不愿承认自己的大侄子韩道比羽弗家两兄弟差,兄弟俩联手极力保荐韩道。韩道钟情万俟珏已久陶婉也是知道的,他更知道万俟珏不喜欢羽弗麒,死活也不愿让羽弗家兄弟占上风娶了万俟珏。于秋试文考,以殿试第一夺得状元入朝,拜入工部,之后频繁出入万俟雅言与华君的跟前,提出许多颇得华君和万俟雅言赞许的建议。韩道也多次写信给陶婉,除了万俟珏,他谁也不娶。除了万俟珏谁也不娶?羽弗麒二十八岁了,连一个妾室都没有,等的还不是万俟珏! 朝中局势已呈白热化,她却没有收到万俟雅言关于万俟珏失踪的任何旨令,连失踪讯报送去也没有回复。万俟雅言没反应,这让陶婉感到无比恐慌。哪怕是下一道限期找到万俟珏的死令也比没有反应强。万俟雅言辛苦打下的幽岚城,怎可能甘心拱手给他人?哪怕是万俟珏死了,万俟雅言也不会把江山让给羽弗家或韩家,因为乾元殿里还住着一个华君!那是万俟雅言宁肯赔上自己身家性命也要护住的女人。万俟珏一旦不在人世或者是不中用了,江山只能落在华君手上。华君不同于万俟珏,万俟珏有自己的兵马势力,有那势力、能力制衡朝中各势力,华君没有,华君的势力和万俟雅言是一体的,但幽岚城的兵将只听万俟雅言的、不听华君的,华君是文人,管财不管兵。万俟雅言要是把江山交给华君,就一定会替华君铺路,这些觊觎大位的人都得死! 陶婉太了解万俟雅言,所以在别人看到万俟珏失踪以为有机会感到高兴的时候她只有无尽的恐惧。万俟珏要是没了,幽岚城势必会掀起一场血腥屠杀,眼下的权贵阶层必定遭遇清洗。她必须找回万俟珏,只有找回万俟珏,万俟雅言才会什么都不动,才会放心撒手。 找,陶婉发疯地找万俟珏。甚至不惜脆身亲上殇情宫求商泱,可还是无果。她也明白如果万俟珏真在商泱手上,商泱不可能不放人。 下雪了,天更冷了。 殇情宫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这场雪已经铺了十天。 商泱离开殇情宫去见了陶婉,万俟珏在殇情宫地界失踪,这些日子陶婉为找万俟珏动静不断,用尽各种手段渗进殇情宫内部。她理解陶婉找万俟珏的心情,也明白万俟珏失踪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但陶婉的渗透行为对殇情宫造成危胁,她必须解决。陶婉的人必须撤出殇情宫,否则她将亲自动手清理。商泱虽咬死万俟珏不在殇情宫,但她总觉得万俟珏一定还在殇情宫,在这座岛上某个地方,只是她们没有找出她而已。 商泱不明白万俟珏为什么不露面。为了看他们所有人发疯的找她么?她有点后悔那日没有把万俟珏擒下扔出殇情宫丢给陶婉,又有些气万俟珏,这孩子似乎到哪都能招来麻烦,隐隐中,她也担心。毕竟,那天她看到的万俟珏太反常。 连续十天的大雪在岛上积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连出门的人都少了,这种天气也只有顽皮的孩子才愿出门,在大街上打着雪仗。 商泱坐在大轿中,闭目养神,耳际全是孩子的喧闹声。 "住手!你们这些小伢仔在干什么?当心闹出人命。" 一群孩子起着哄,从小巷里跑出来,看到商泱的仪驾,当即跪趴在地上。 商泱睁开眼扫了一眼,左侧一条小巷里站着一个老头子,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地上爬起来若不其事地拍拍身上的雪,扭头就走。马车很快驶过去,商泱闭上眼。 突然,一个念头从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惊得商泱倏地睁大眼睛。这么冷的天,她都穿上了雪裘,那小乞丐还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几乎是衣不蔽体。那小乞丐拍雪的动作竟让她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商泱飞身跃出大轿,施展轻功,迅速回到小巷中。 迎面走来一个拐着拐杖的老者,见到商泱当躬身一拜:"见过宫主。" 商泱盯着那正慢慢走远的小乞丐的背影,比划一句,问:"那乞丐是什么人?" 老者看不懂哑语,一脸茫然地看着商泱。 商泱对他作了个抬手的动作,往前赶上那乞丐。这乞丐的衣服破得全身都是洞,露出的皮肤也黑得看不出肉色,她的头发脏得结垢粘在一起打成结散乱地披在身后。看到乞丐这副模样,商泱立即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万俟珏再落魄也不会是这副鬼样子,差别太大。她刚欲转身,又觉得不对劲。这乞丐走路无声,从雪地上走过,连点脚印都没有脚下。这么冷的天,她几乎就只剩下一件破成烂絮的单衣挂在身上,竟然没有丝毫寒冷状。商泱两步移到那乞丐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那乞丐的脸被乱发遮去大半,几乎看不出模样长相。那乞丐一点反应也没有地从她身边绕过继续朝前走。 商泱抬掌就朝这乞丐拍去,这乞丐一身武功,她这一掌过去,不可能没有反应。只要这乞丐应招,就能从武功路数判断出来历。那乞丐不闪不躲,竟结结实实地挨下商泱的一掌。商泱一掌打在乞丐身上,顿时感到一股强劲的气劲卸去的掌劲。这人内功之强,绝对在万俟雅言之上。 "宫主!"殇情宫的弟子赶了过来,站在商泱身后。 那乞丐也转过身,对商泱说句:"会生气。"噘噘嘴,转身又走。 两名殇情宫弟子上前,拦住乞丐的去路。 乞丐歪头看看那殇情宫弟子,立即缩到墙角蹲下抬臂抱住头,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 林霜问商泱:"师傅,要把这小乞丐带回去么?"能让商泱下轿专程赶来,她估计这乞丐有蹊跷。 商泱走到乞丐的身边,蹲下身子,想看看乞丐的脸。那乞丐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头,她竟分不开她乞丐的手臂。 乞丐又说句:"不打人,会生气。" 林霜问:"谁会生气?" 乞丐分开手臂,抬起头,望向林霜。 商泱拨开那乞丐的头发,露出一张瘦削脏污的脸以及一双漆黑透着茫然的眼神。商泱望着面前这张脏成泥色的脸,顿时鼻头一酸,一股酸涩哽在喉头差点没有滚出泪来。难道一直找不到她,谁能想到万俟珏会是这副模样流落街头? 林霜看到乞丐的脸颊也愣了,她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着这乞丐,说:"师傅,她……她长得有点像大师……像万俟珏。" 商泱轻轻点头,比划一句:"是她。"她站起身,用哑语吩咐:"带她回宫。" 林霜伸手去拉万俟珏,万俟珏以为要打她,又抱住自己脑袋,说:"不打人,会生气。" 商泱咬住自己的嘴唇,难受地看着抱成一团蹲在地上的万俟珏。 林霜让人去拉万俟珏,万俟珏就像脚下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她们连条万俟珏的一根胳膊都没有抬起来。林霜无奈,对商泱说:"师傅,拉不起来。" 商泱想了下,令人退下,离开这条巷子。她也走了,远远地看着万俟珏。 没有人再围在万俟珏的身边,她把手从头上放下来,站起来,又朝巷子外走去。商泱远远地跟着万俟珏,便见万俟珏出了小巷,路过一家包子铺的时候,突然施展轻功,从包子铺前一闪而过,手里便多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她拿着包子,边走边啃,一直出了镇集还在往前走。或许是渴了,在田间小道上一株堆着草垛的大树边停下,弄了些雪就往嘴里送,吃完雪后,缩着身子往草垛上一靠,闭上眼睛就睡觉了。 商泱看着万俟珏,喉咙哽咽,心头难受至极,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她走到万俟珏身边,刚蹲下去,万俟珏就被惊醒,跟着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又说:"不打人,会生气。" 商泱把手伸到万俟珏的腑下,强行托住万俟珏拽她起身。 万俟珏抬起头,看向商泱,说:"不打人,会生气。" 商泱比划句:"我不打你。"又问:"你还认识我吗?" 万俟珏歪头看着她,然后一脸茫然地摇头。 商泱用力地咬咬嘴唇,才把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她又比划句,问:"跟我走,好不好?" 万俟珏又摇头。 商泱问她:"你想去哪?" 万俟珏还是摇头。她睁大眼望着商泱,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看了商泱半天,脸上写满困惑。 60 60、第六十章 … 万俟珏一直盯着商泱的脸看,不管商泱问她什么都没有反应。 商泱无奈地低叹口气,揪心的难受。她伸手去牵万俟珏的手,万俟珏低头看着她的手,又歪着脑袋困惑地看着商泱。商泱没理她,牵着万俟珏往回走。 万俟珏任由商泱拉着她,眼睛落在商泱身上,一眼不离。 商泱带着万俟珏回到殇情宫,她吩咐林霜:"给她洗洗,再送来见我。"下轿,万俟珏也跟着她下轿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林霜喊万俟珏,万俟珏也没有反应。 商泱转身对万俟珏比划句:"你别跟着我,让林霜带你去沐浴。"她走了几步,见万俟珏没有跟来,便回了云雾宫。 万俟珏立在原地,望着商泱渐渐走远的身影,眼里有泪珠滚落。 "大师姐。"林霜喊万俟珏,万俟珏像是没听到一般。她去拉万俟珏,万俟珏立在那,一动也不动,她拉也拉不动。 没多久,得到消息的琉璃赶来,看到这模样的万俟珏,发出声惊呼:"天啊!"要不是她知道这是万俟珏,打死她也不敢相信。她抬手在万俟珏的面前挥了挥,问:"小混蛋,还认识我吗?" 万俟珏还盯着商泱离开的方向,一动也不动。琉璃问林霜:"她在看什么?" 林霜答句:"师傅。" "哦!"琉璃说:"先把她弄起洗洗刷刷,脏死了。林霜,通知陶婉找到万俟珏了,让她来把人领回去。" 林霜说:"琉璃大管事,拽不动她。" "是么?"琉璃不信,撩起袖子去拉万俟珏,她抓住万俟珏的胳膊连拽几次都没有拽动,使出内力去拉,万俟珏的身子晃了晃,手腕一抖,突然弹出一股雄厚的真气把琉璃的手弹开,她收回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霜叹口气,对万俟珏说:"大师姐,去沐浴好不好?沐浴完我带你去见师傅。" 万俟珏若有所思地盯着商泱离开的方向,去林霜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琉璃烦了,挥挥手说:"让她呆在这里吧。"她的眼珠子一转,抬腿就朝万俟珏踹去,跟着便退开,运功戒备,又怕万俟珏突然发疯一巴掌把她打飞。 万俟珏硬生生挨了她一掌,跟着就蹲下去,抱住头,说:"不打人,会生气。" "嗯?"琉璃小心翼翼地靠近万俟珏,抡起拳头重重地敲在万俟珏的头上。 万俟珏把自己抱得更紧,缩成一团,不管琉璃怎么打她都不动,就像钻进壳里的乌龟。 琉璃噼头盖脸地对着万俟珏一顿拳脚,见万俟珏不动,她突然运转十成功力,朝万俟珏的要害攻去。 "大管事——"林霜吓得惊叫出声。 万俟珏在琉璃的手掌触及脑袋的一瞬间,把头一偏,躲开,然后把头护得更紧,活像一只鸵鸟。 林霜拉住琉璃,说:"大管事,你看师姐都这样了,就别再捉弄她了。" 琉璃收掌,说:"也不知道这是疯了还是傻了。"她蹲在万俟珏的跟前,问:"哎,你是不是装的?"有水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雪地上。琉璃单手撑地,几乎把脑袋贴在地上抬头看去,就见万俟珏抱着头在哭。她叫道:"好了好了,我不打你了,你哭什么呀。" 万俟珏仍旧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直到一个时辰后,商泱过来,她还蹲在那。 商泱走到万俟珏的面前,万俟珏抬起头望向她,跟着就站了起来。商泱以为万俟珏是在闹脾气,想让她去哄,略带些不悦地拧紧眉头盯着万俟珏。 万俟珏望着商泱的容颜,呆呆地望着。有画面从她的脑海里浮过,商泱泡在浴桶里一脸惊讶地望着她,她与商泱在比武场浴血屠杀,她抱着商泱在潭边的岩石上缠绵,无数清冷幽敛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还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回响,"我是你小姨的女人,我是你小姨的女人,我是你小姨的女人",然后是床上,她充满杀气,要杀她。万俟珏对商泱说:"我……你。认识。"脑子里,全是她的模样,所有的全是。她的头开始疼,很疼,可不知道为什么,心更疼。她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她不要她。 商泱招来两名殇情宫弟子把万俟珏带下去。殇情宫的弟子拖着万俟珏,万俟珏一直回头望着商泱,直到商泱和琉璃都看不到她。 琉璃默默地跟着商泱回到云雾宫,进入商泱的寝宫,她才说:"她还认识你。" 商泱写了张药方递给琉璃,比划句:"照这方子熬药,对她有帮助。暂时别让陶婉带走她。" 琉璃没说什么,拿着药方就走了。 等万俟珏收拾干净,琉璃又把万俟珏领到云雾宫。与其说是领,不如说是牵,她不牵着万俟珏,万俟珏绝对不会走。 万俟珏很瘦,瘦得甚至隐隐能看到身上的肋骨。眼神并不呆滞,却总带着茫然。她进殿后,视线就落在商泱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琉璃发现万俟珏看商泱的眼神并不是在看商泱,更像是在想什么。万俟珏的身上罩着一种气息很异样的气质,这种气质让琉璃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她盯着万俟珏想了半天,自嘲一笑,说:"我竟然去想一个疯子想什么。"她对商泱说:"她一直盯着你,除了想你还能是什么?" 商泱拧了拧眉头,对琉璃比划句:"你带她上来做什么?"她不敢去看万俟珏的眼睛,那双眼睛透着太多太多的信息,从那双眼里她看到万俟珏的伤和眷恋,那眼神告诉她万俟珏至死都不会忘了她,哪怕是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也不会忘了她。 琉璃说:"我以为你要见她,好吧,我带她走。"她起身把万俟珏拉起来,说:"走吧。"她一直把万俟珏拽到门口,万俟珏还在回头看商泱。 陶婉和清怜得到殇情宫送来的消息,立即赶往殇情宫。 万俟珏住在离云雾宫一崖之隔的一座小院里,由琉璃在照看她。 琉璃把陶婉引到万俟珏的房里,说:"我家姑娘在大街上发现她的,当时脏得和乞丐没什么两样。老实说,我看到她的时候真没把她认出来,不过,她到现在还没把我给认出来。你说我的样子也没变,她怎么就认不出我呢?" 万俟珏端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微头微颦,出神地想着什么。 陶婉和清怜行礼:"见过少城主。" 万俟珏充耳未闻,连点反应都没有。 琉璃说:"别行礼了。她是十问九不答,打她就抱头嚷'不打人,会生气',除此之外,别无反应。" 陶婉对琉璃说道:"烦劳琉璃仙子了。"她起身,走到万俟珏的面前。 即使身裹狐裘,万俟珏还是显得很单薄,很瘦。小脸看起来似乎只有巴掌大,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所以显得眼睛也特别大。眼睛很大,却很茫然,带着困惑。"少城主。"陶婉沉沉地喊一声,伸手去搂万俟珏,想把她接走。 万俟珏被惊动,她站起身,说:"她不要我。"她走到屋子中央,说:"我把她弄上床,想把自己给她,她不要我,她要杀我。我杀了我自己,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琉璃瞪圆眼看着万俟珏,在心里大叫声:"这还真疯了啊。" "我已经死了。"她说完,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往下倒去。 琉璃赶紧扶住万俟珏,叫道:"哎哎哎,你还活着呢。"这怎么吃了几天药,不仅没见好转,还更疯了。 万俟珏倒在了琉璃的怀里,闭着眼,已经没了呼吸。琉璃已经不去探万俟珏的脉膊,不管什么时候都探不到万俟珏的脉膊。她把万俟珏抱上床,对陶婉说:"你们如果想带她回去,我们也不反对,不过,我建议还是把她留下来治一段时间再走。难得我家姑娘还肯出手相救。我想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医术能高过我家姑娘的。" 陶婉对琉璃说句:"多谢。"她已经送信回幽岚城,一切等万俟雅言定夺。 自万俟珏说完那几句"我已经死了"倒下后就再没醒来。商泱诊断过后,给万俟珏开了药,全是一些安神的药物。 腊月了,殇情宫已经挂上应景的装饰点缀。偶有年轻顽皮的新入门弟子燃放从山下带上来的鞭炮,鞭炮、春联、新衣裳,每个弟子的脸上都露出过年的喜庆。商泱喜欢过年,因为过年的喜庆,她即使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开心、暖融。 眼看就要大年了,商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心情沉甸甸的压得难受。她不知道万俟珏会不会一直睡下去,她不知道万俟珏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孩子的脑子出了问题,病得很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治好万俟珏,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她知道万俟珏是记得她的,是因为她才弄成这样。她看得出万俟珏很绝望,那日万俟珏上云雾宫,她看万俟珏的眼神便知道万俟珏已经忘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只记得她。她对万俟珏来说,是在这个世界仅存的唯一。万俟珏昏迷前说的那句,"我把她弄上床,想把自己给她,她不要我,她要杀我。我杀了我自己,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她相信万俟珏想起了一些事,而这事正是万俟珏自尽前发生的事。万俟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要杀万俟珏,万俟珏以为她想万俟珏死,所以想活又不愿意活,想活又不愿死,只能选择如行尸走肉般过下去。但不管万俟珏变成什么样,心里都一直有她,哪怕是现在的昏迷,她在万俟珏的身边拨动琴弦弹凑琴曲时,万俟珏有反应,眼皮在颤、手指在动。只有她能救万俟珏。所以,即使万俟雅言的亲笔书信过来,她也不愿放万俟珏走。她不知道送万俟珏离开殇情宫万俟珏会不会真的死去,又或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醒来。她想万俟珏活下去,她想看到万俟珏重新活过来,她想看到万俟珏记起一切变回从前的样子。万俟珏的本性不坏,只是爱错了人,用错了爱的方式,她不应该死,更不该为爱情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凸,让我先骂下自己:尼玛,纠结、狗血又啰嗦的一章!! 61 61、第六十一章 … 商泱把万俟珏接上了云雾宫亲自照料。陶婉纵然有意见也不好拦着说什么,毕竟天底下没几个比商泱医术更好的人,她更明白万俟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能治万俟珏的只有商泱,或许这也是万俟雅言愿意放万俟珏离开幽岚城来殇情宫的原因。 正月初一是个大日子。这一天商泱要领着殇情宫的弟子去拜祭前几任宫主祭祖,得接受门下弟子的拜年恭贺、派发过年红包,得举行庆典盛会。盛会一直从白天持续到深夜,白天的歌舞表演,晚上的篝火盛宴、烟花节目。 每年,商泱都会在殇情宫广场坐到深夜散场时才离开,而琉璃一如既往和殇情宫弟子没大没小地搅在一起,闹得比孩子还疯。 今年篝火晚会开始没多久,商泱就起身离席,提了一篮年糕回到云雾宫。她把年糕放在桌上,进入寝殿。虽然知道万俟珏还是会和往常一样躺着,心里多少有些牵挂,想看一眼。 她踏进寝宫便见万俟珏坐了起来,呆呆地坐在床边。她走到万俟珏的跟前,万俟珏呆呆地一动也不动,伸手在万俟珏的面前晃动,也没有反应。商泱想着万俟珏睡了这么久,每天只靠点米粥维持生命,这会儿醒来估计饿了。她去弄来饭菜,喂到万俟珏的嘴边。勺子触到万俟珏的嘴边,万俟珏也不懂张嘴,商泱把饭灌入万俟珏的嘴里,这孩子嚼也没嚼,咕咚一声就咽了下去。 突然,伴随一声尖锐的啸叫,一朵烟花冲入云霄,"碰"地一声,若雷霆般炸开。 万俟珏的身子一颤,连眨好几下眼睛,显是被惊到了。 商泱的心念一动,她一边喂饭一边观察万俟珏,发现万俟珏对烟花炮竹声有反应。喂完饭,便替万俟珏换了衣服,把她带到正在举行篝火宴会的广场。 陶婉和清怜蹲在火堆边烤着牛羊肉看殇情宫的弟子围着火载歌载舞,两人都是感慨万千。 清怜说道:"少城主最喜欢这种热闹,她常在背地里骂城主风骚,自己却最喜欢卖弄风骚,但凡遇到这种节庆表演总会……"话音刚落,就见商泱牵着万俟珏走来。清怜激动地一把抓住陶婉,叫道:"暗主,你看,少城主!" 陶婉扭头一看,果然是少城主,她激动地站起来。 商泱拉着万俟珏走入人群里,放开万俟珏,抬手,先起了个起手势。商泱此举一动,殇情宫所有的弟子都停了下来,围在商泱旁边。丝竹吹奏也变成了商泱喜爱的曲子。 陶婉和清怜更是震惊,两人张大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商泱。早闻殇情宫自第一任宫主起就以歌舞曲乐闻名天下,今天见到殇情宫过年的狂欢宴会,以为只是延习传统。没想到一百多年过去,不仅殇情宫一贯的习俗没变,连向来清冷淡漠的商泱竟也—— 曲子一起,商泱立即随歌而动。白衣飘袂,裙裾翻飞,那身姿蛟若游龙翩若惊鸿,裙袖翻滚间似乎连天地气势都为之带动,风云迹为之变色。 陶婉和清怜晃然间突然明白为什么万俟珏会这么疯狂地痴恋商泱。撇开别的不说,只此一曲,足令天下英豪都为之疯狂。 更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原本呆立在商泱身旁的万俟珏突然间也动了,她突然移至商泱身边,随着商泱舞动起来。万俟珏的舞姿摆在商泱身旁不仅不逊色,两人一同舞动,相益得彰,犹如一对璧人双剑合并,刹时间,世间的一切都为两人失了颜色。风云变幻,山河涌动,荡气回肠。 曲终,商泱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万俟珏。 万俟珏仍在舞动,她绕着商泱飞速旋转,眼睛紧紧地盯着商泱。裙袖飞扬,浮起万千浮影,那飞旋转动的身姿越来越快,快得令人眼花缭知民,快得让人看不清那舞动的到底是人还是一团飞速旋转的旋风。 突然,万俟珏停了下来。 广场上一片寂静。 万俟珏望着商泱,说:"我记得你。" 商泱比划句:"记得就好。"又抬手,让围成一团围观的弟子都散去。她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看表演。 万俟珏远远地看着商泱,仍喃喃念道:"我记得你。"她记得这舞,她认得她,但她不敢靠过去。她记得一本书,上面记载着许多舞蹈,她常跳。她记得她见过这女子,她们曾长时间相处过。万俟珏静默半晌,又缓缓舞动起来。伴随着舞动,许多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人潮、欢呼、灯火,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她舞动着,脑海中又浮现起那清怜的身影,那些身影填满她的脑海。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那袭身影,那身影与脑海中的身影重叠。她到底是谁?自己又是谁?为什么自己会害怕靠近她又极想靠近她,又为什么看到她或者想到她都会觉得痛?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脑子好混乱?她停下来,望着面前的人群,望着这广场,那般的陌生,就好像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 一只柔软的手掌突然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向握住自己的手,又再抬手,看到一袭白衣的她站在自己身边拉着自己的手。那白衣姑娘在她的掌心写下:"跟我走,休息会儿。" 商泱牵着万俟珏下了舞台,她把万俟珏安置在侧座上,就在她的身旁。 琉璃提着一壶酒过来,递给万俟珏,问:"小疯子,还记得我吗?"她喝得脸颊泛红,显得更加娇媚。 万俟珏接过酒壶,茫然地看眼琉璃,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她喝得很慢,不时地像小馋猫般舔抿下嘴唇,然后又喝,不多久,一壶酒喝光。 "嘿,好酒量,再来。"琉璃又去拎来一壶酒,在递给万俟珏的时候被商泱拦下。 商泱把酒放在桌子上,比划句:"她最近在服药,少沾酒为宜。" 万俟珏抬手却没接到酒,酒被商泱夺走了。她看到摆在商泱桌子上的酒,再看看商泱,抿紧嘴,乖乖地坐着,没再看那酒一眼。 琉璃贼兮兮地问万俟珏:"想喝酒吗?" 万俟珏摇头:"不让喝。" 琉璃说:"没关系,我让你喝。" 万俟珏还是摇头,一副打死我也不再喝的模样。 商泱望向乖乖坐在那的万俟珏,嘴角划过一丝几乎算不上笑只算是抽了下嘴角的笑容,随即,又心疼了。万俟珏不该是面前这副乖顺的模样,怯怯弱弱的,全无往日的灵性狡黠。她冲万俟珏比划句:"想喝可以少喝点,别喝太多。" "嗯。"万俟珏点头,冲琉璃一笑,从笑兮兮的琉璃手里接过酒。她捧着酒,却没喝,低头看着酒,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什么也没有想到,抬头看一眼商泱,又冲商泱笑笑,这才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万俟珏一直守在商泱身边,像是心情很好。中间商泱离座如厕,她起身时没和万俟珏打招呼,立即就从万俟珏的眼里看到慌乱和惊恐。商泱向万俟珏比划句:"我去去就回。坐在这等我。" 万俟珏抿紧嘴,点头。忐忑地等着商泱,等看到商泱回来,她的心情顿时好转,冲商泱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毫无掩饰的笑脸,灿烂耀眼,却在瞬间让商泱拧痛了心。 篝火晚会闹到很晚,席散后,商泱把万俟珏带回云雾宫。 云雾宫上只有一张床,商泱在万俟珏的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赶万俟珏到别的地方去住,只得拉着万俟珏睡一张床。 万俟珏已经躺下。商泱想起万俟珏往日的作风,对与万俟珏同睡一榻感到十分忐忑,隐约有几分别扭,想到万一万俟珏再行不轨做出些什么,更是面红耳赤,极不自在。她咬住下唇,略微定了定神,心中磊落,自然不该有那些有的没的。商泱小心翼翼地和衣躺在床沿边,尽量与万俟珏拉开距离。 万俟珏翻身侧躺在床上,面对商泱,一双痴迷的眸子呆呆地看着商泱的侧脸。她的呼吸渐窒,低喃道:"你真好看。" 商泱闭上眼,又有些心神不宁。她扭头看一眼万俟珏,抬掌合在万俟珏的眼睛上,示意万俟珏闭眼睡觉,她自己则翻身背对万俟珏,胳膊枕在头下,闭目养神。她不能放心入睡,原本想等万俟珏睡熟再睡,等了半天,转身,看到万俟珏还睁着双困盹的眼睛,一副昏昏欲睡又死撑着不睡的模样。商泱比划句:"你怎么还不睡?" 万俟珏小声应一句:"怕你不见了。" "……"商泱摊开万俟珏的手掌,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句:"安心睡吧,我保证不走。" "嗯。"万俟珏应一声,轻轻地合上眼,稍顿,又不放心地睁开眼,看到商泱睡在身边望着自己,她冲商泱露出个浅浅的安稳的笑容,缓缓地合上眼,没多久便睡熟了。 商泱望着睡熟的万俟珏,睡意全无。为万俟珏的病情着想,她应该把万俟珏时时带在身边亲自照料;可……若是为她俩好或者是为她自己好,她不该和万俟珏睡在一起,她们之间的纠缠太深,长久睡在一起,她怕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商妹纸,你的淡定呢? 62 62、第六十二章 … 正月初二 万俟珏被商泱起身的动静惊醒,她倏地睁开眼,只见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坐起身,扭头望向商泱,张嘴就想喊出一个名字,可那名字一闪即逝,快到她几乎抓不住。她拧了拧眉头,想了想,问:"我是不是病了?" 嗯?商泱顿足,转身对万俟珏比划句:"何出此言?" 万俟珏说:"我认识你。" 商泱点头。 万俟珏又说:"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认识你。"认识她,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所以万俟珏觉得自己病了。 商泱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商泱。" "商泱,商姑娘。"万俟珏喊了声,刚想自报姓名,即又为难地皱紧眉头,问:"商姑娘知道我是谁吗?" 商泱想了下,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你有两个名字,一个叫万俟珏,一个叫华玲珑。" "两个名字?"万俟珏一脸疑惑,问:"为什么是两个名字?"她歪着头,想:"为什么……" 商泱比划句:"什么?"她看万俟珏的情况似乎有好转,至少会想、会问,不再呆呆傻傻的。 万俟珏烦躁地抓抓头发,叫道:"好乱!很多人在我脑子里跑,还有很多声音。"稍顿,她又叫道:"有人要杀我。" 商泱见万俟珏神情有异,赶紧上床拍着万俟珏的背安抚她。她拍拍万俟珏的肩膀,让万俟珏看着自己,又比划句:"没有人会杀你,别胡思乱想。" 万俟珏强自镇定,她对商泱点点头,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抬起手冲商泱挥了挥做了个摇手的手势,说:"我不会打人的。我打人她会生气。" 商泱摸摸万俟珏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万俟珏反复嚷那句"她会生气",让她不由得深想。她比划句:"谁会生气?"她问出这个问题就发现万俟珏又让她问怔住了。显然,万俟珏连那人是谁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打人那人会生气。她比划句:"想不起那人是谁就别想了。我去更衣。" 万俟珏低下头去,仔细地回想那人是谁。"海边,我打人,她生气,不要我。白衣服。"万俟珏对商泱说:"一道白色的身影,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很生气地走了,因为我打人。" 商泱僵住,她知道万俟珏说的是谁了万俟珏说的应该是打伤琉璃那次事情。还能是谁让万俟珏这么在意?是她。商泱低低地叹口气,抛开因万俟珏的话所掀起的杂乱思绪,走向衣橱,去拿衣服。今天是正月初二,殇情宫所辖领的各路人马都会上殇情宫来拜年献贡。 商泱拿好衣服,到屏风后去更换。她昨夜和衣而睡,一身衣服早睡乱弄得不成样子。有万俟珏,她换衣服还是避着点好。她刚把衣服脱光,万俟珏便裸着全身走过来。商泱惊得眉头一悚,迅速比划句:"你过来做什么?"抓起一件衣服扔过去罩在万俟珏的头上遮住万俟珏的视线。 万俟珏把套在头上的衣服扯下来抱在怀里,嘟起嘴问:"我穿什么?"她的视线落在商泱赤。裸的娇躯上,眼神立即变得不一样了。紧跟着,转身,背对商泱,蒙住自己的眼睛,但很快,她又悄悄地转身,从手指缝里去看商泱。 商泱又气又恼,却又不能失了仪态,她暗自咬牙,迅速把衣服穿上,恼恨地比划句:"还看!" 偷看被发现!万俟珏把手掌放下,"嘻嘻"傻笑声,说:"好漂亮。" 商泱真想冲过去,两指插瞎万俟珏的眼睛。 万俟珏一身赤裎坦坦荡荡地站在商泱面前,说:"我也给你看。我也好漂亮。" 商泱咬牙,暗叱句:"不要脸!"去衣橱里挑了身自己的衣服扔给万俟珏。 万俟珏乖乖地穿好衣服,出了寝殿,在商泱旁边坐下,吃早饭。 商泱见万俟珏刚扒了两口饭就含住筷子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轻轻地点点桌子,引起万俟珏的注意,比划句:"专心吃饭,莫多想。" 万俟珏抬起头,很小心地问句:"你是不是我夫人?" 商泱满脸惊吓地看着万俟珏,良久,才比划句:"我是你师傅。"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哦。"万俟珏应了声,又咬住筷子,歪着脑袋继续想。她想了好半天,又说:"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我和你没穿衣服地抱在一起……"话到一半,商泱已经把筷子从万俟珏的嘴里抽出来再塞进一个馒头堵住万俟珏的嘴,同时沉着脸比划:"那件事永远也不准再想不准再提。"她又想到万俟珏现在脑子有问题,是个疯子,根本管不住自个儿。果然,她看到万俟珏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商泱一脸挫败地起身,淡漠的神情上充满无奈。傻子不可怕,疯子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子想把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而这疯子还牢牢地记住那些不能告人的秘密,且随时能够张嘴嚷出来。商泱在电光火石的那么一瞬间想杀人灭口。若能杀,她何必费心救。商泱撂下万俟珏,迅速离开云雾宫。 ************************************** 殇情宫门下的弟子虽然不多,在江湖上的名号却极为响亮,势力更是雄据一方,堪称一方霸主。 每年正月初二,不管是江湖还是各海岛鸟主都会亲上殇情宫给殇情宫宫主拜年并奉上岁贡。这种惯例已经维持四十年。殇情宫有份贡录,收纳所有到殇情宫上岁贡的帮派势力。这份贡录,算是一份盟约,而盟主便是殇情宫宫主。 纳岁贡,遵殇情宫为尊受殇情宫的制约同时也受殇情宫保护。例如做买卖经营的运送货物,挂上殇情宫的旗,谁敢劫货就得做好被殇情宫灭门的准备。反之,若没有殇情宫的照应,那就等于是块无主的肥肉,常被各方势力群起攻击、并吞,想要自立就必须有强大的立足能力,否则只有依附殇情宫年年纳岁贡一途。没有谁愿意脱离整个结盟被群起攻之,每年正月初二,各门派势力的掌门、大当家都会亲上殇情宫献贡、更换令旗。 这是整片东北方向的江湖大事,对殇情宫来说也是每年的头等大事之一,商泱会亲自接见各门派势力的当家。 殇情宫大殿 商泱端坐在大殿宝座上,四大弟子分立两侧,照岁贡名录点名。各门派掌门候在殿中,听到召宣,呈上岁贡礼簿,向商泱拜年。商泱不说话,只摆摆手便算是见过,偶有尔遇到换了当家、掌门的门派她会以哑语询问一二,确认现在是谁当家。对她来说,这些门派内斗死掌门、换掌门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需要记得哪些人是现在的掌门、有没有上岁贡,弄清楚这些门派在殇情宫的地界上闹出事她该找谁算账。掌管殇情宫十几年,一半的面孔每年都见,每年的新面孔也不会太多,她闭着眼睛也能把黑白两道的势力和掌门拎出来。大大小小、黑白两道上百家门派势力,大当家、二掌柜加起来有几百号人,全挤在大殿里,大殿里只有林霜召宣和读礼簿的声音,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琉璃歪着身子半躺半坐地窝在商泱侧面的椅子上,困得直打呵欠。突然,她看到一个小家伙慢慢悠悠地迈出门坎晃了进来,顿时眼睛一亮,招手,喊:"小疯子,过来,这里。" 商泱看着万俟珏不由得拧了拧眉头,即又一脸漠然地把视线落在别处,听林霜宣读礼簿。 万俟珏踏进门就站住了,她两眼茫然地看着殿中站满的人群,噘了噘嘴,走到商泱的面前把手背在身后一声不吭地看着商泱。 商泱望向万俟珏,扬扬眉头,心说:"你又想做什么?"她朝琉璃方向一指,让万俟珏站过去。 万俟珏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卷玉制的玉简,递给商泱,说:"书柜上看到的,这玄天功法的注解不对,练了会走火入魔,原书不是这样写的。"她说着,就开始背玄天功法。 琉璃"啊"地一声张大嘴,瞠目结舌地盯着万俟珏。 商泱赶紧抬手制止万俟珏,比划道:"不用念了,回头再和你说。"她稍顿,又比划句:"你怎么拿到这玉简的?"她不是把书柜全部收入钢柜沉入地板下了么? 万俟珏噘嘴,说:"地板上有图案,照九宫排位法排的,移回位置上书柜就出来了。" 琉璃乐了,说:"咦,看不出来嘛,没想到你疯了居然更聪明了。" 万俟珏怒,扭头对琉璃叫了句:"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分不清楚自己是谁,脑子有点乱而已。" "噗!"琉璃更乐了,叫道:"哟,这还不叫疯啊。" 商泱突然一抬指,一道劲气从琉璃的脸颊边划过。琉璃笑不出来了,她站起身,对万俟珏说:"走,姐姐带你出去玩。"说着便朝万俟珏伸出手去。 万俟珏问:"姐姐?你是我姐姐啊?"她很乖巧地躬身行礼,问安:"姐姐好。" 商泱当即朝琉璃杀去凌厉的一眼。这大庭广众的你想闹什么?当众耍万俟珏让她出丑很好玩么? "乖!"琉璃摸摸万俟珏的头,赶紧把万俟珏拉出大殿,说:"这在谈正事,咱们到别处玩去。" "我没玩。我也没疯。"万俟珏义正言辞地告诉琉璃。 "嗯嗯,你没疯,你只是脑子有点混乱不清楚,是我疯了。" "嗯,姐姐也没疯。姐姐,为什么我长得这么端正漂亮,你却长得像只狐狸精,我们是不是不是一个娘亲生的?是不是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俩谁是嫡出谁是庶出?嗯,我觉得我是嫡出,你更像姨娘生的,姐姐你别伤心,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商泱不由得怔愣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地莞尔一笑。跟着,毫无意外地听到琉璃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叱骂:"万俟珏,你个混蛋二百五。抱头蹲下也没用!" 万俟珏的声音又从殿外传来:"不准打脸。" "不准打脸,我要还手了!" "不准打我脸,会不漂亮的,再打我要还手了。" "我要还手了!" 跟着,"碰"地一声,一个人影撞破大门飞进大殿里重重地摔在地上,惊得大殿里的人纷纷闪避。 琉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飞身,落回椅子上,又扬起一丝妖媚的笑,对商泱说:"这小混蛋的武功比几个月前又进步了。" 万俟珏左右脸颊各顶着几根清晰的手指印走进来,气呼呼地说:"不漂亮了。"她委屈得用力直抽气。 商泱拧紧眉头,脸含怒色,飞速比划用哑语问句:"你俩闹够了没有?" 万俟珏上前,扯扯商泱的袖子,委屈地含着眼泪,又指自己的脸,说:"不漂亮了。"她又朝琉璃一指,对商泱说:"她打我。" 琉璃轻哧一声,把头拧到一边,心说:"到底谁打谁啊?"她见商泱已动怒不敢再出声,只得在心里狂喷:"愤。老娘是把你牵到殿外拖到没人看到的大狮子后面躲着揍,你倒好,一掌把老娘拍飞到大殿里,众目睽睽、几百双眼睛。你要是不进来,谁知道你被打成了猪头?老娘这么摔进来,连门都撞破了,想赖都赖不掉。 万俟珏见到商泱面露怒色,也不敢再作声,缩着脖子乖乖地站在商泱旁边。 商泱向林霜做了个继续的手势,神情又恢复了漠然,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商泱一一见过各门派掌门当家,已是中午,便在殿中设宴。琉璃这次没被万俟珏打出内伤,却被摔扭了腰,疼得她不时悄悄悄扭腰。万俟珏顶着被打得像猪头的一脸红肿直到宴席散场才被商泱拎回云雾宫。 63 63、第六十三章 … 只要琉璃不来招惹,万俟珏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万俟珏的安静并不是发呆,而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或者是想着自己的事,不再像以前一样那般总缠住商泱不停地骚扰。 几乎每天清晨天朦胧亮的时候,万俟珏就会做在悬崖边上,凝神静想,吃早饭,到云雾宫顶端宫殿外的广场前练功,下午习字做画,画天边的云、天上的雪。 商泱并不需要花心思去打理万俟珏,万俟珏会打理好自己,就连吃药也不需人费神,护花婆婆送来,她就乖乖地端起来喝了。若不是常在万俟珏的脸上看到困惑和茫然,商泱几乎会以为万俟珏的病情已经好了。 今年的雪一直下,正月初五初六晴了两天,之后又是大雪绵绵。 万俟珏经常一个人跑到雪地里,仰起头望着天上的雪,她偶尔会在雪中独舞,像一个在雪中飞舞的精灵。 飞扬的雪花缭绕在她身旁,风雪和万俟珏像融在了一起,就像是她带来这场风雪。 人在风雪中通常都显得极渺小,走进风雪里就像会被遮天蔽日的风雪吞没。但万俟珏不是,吹裹的风雪缭绕在万俟珏的身旁,就像是替她裹上的一层雪衣。像雪神。这是琉璃说的。 琉璃说风雪中的万俟珏像雪神,万俟珏身上荡出的浑厚内力能把脚下的积雪全部掀飞到空中,掀起漫天风雪。她不是在跳舞,是在练功。 商泱突然在想,是不是疯了的万俟珏对武学多了分常人没有的悟性才会有这种突飞猛进的增长,或许她会在武学上另有一翻惊天动地的成就。也许这孩子并不是一无是处,是因为她不懂万俟珏。如今的万俟珏身上多了分沉静,往日的浮躁气息全无,像突然间长大、长开,从一棵小树苗渐渐长成一棵成材的树。 琉璃踏上云雾宫就见商泱立在走廊尽头看着在风雪中飘舞的万俟珏,她笑谑道:"姑娘,万俟珏有这么好看么?最近几天总见你站在这里看她。" 商泱回头冲琉璃比划句:"我总觉得她没疯。" 琉璃拖长声音应了句:"用万俟珏常说的那话,'我没疯,我只是脑子有点混乱。'"她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对商泱说:"她神智失常,不代表没脑子。你去坑她看看。"反正她不去坑万俟珏了!疯了都还跟成了精似的。她打又不打不过,捉弄吧,那天在云雾宫上弄个陷阱,差点把自己给弄到悬崖下去。 万俟珏回到商泱身边,喊声:"师傅。"瞥一眼琉璃,噘了噘嘴。 商泱冲万俟珏淡淡地点点头,回头朝寝宫方向走去。 万俟珏跟在商泱的身后,说:"师傅,大象无形,大音声稀。" 琉璃笑,问万俟珏:"你想说什么?"《老子》,她也会背。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武学之道不在于追求极至,也不在追求于意识形态。" 琉璃"嗯?"了声,问:"那在于什么?"她瞅了眼顿足回头的商泱。 万俟珏挠挠头,体内荡出一股气流,跟着便轻飘飘地挪到丈余外。她缓缓抬起手臂,强劲的气流卷在她的周围卷起漫天风雪。狂风与大风拥在她的身边,形成一道旋转的气柱包裹住她,稍顿,又散开,随意地飘散在四周。但这些雪并没有飘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翻舞,就像是有风把吹从地上往天上吹。 琉璃笑道:"哟,用玄天功法来控制雪的功力渐长嘛。" 商泱对琉璃比划句:"她不是要说这个。" 琉璃问:"那她是要说什么?" 商泱抛给琉璃四个字:"大智惹愚。"说罢,转身回云雾宫。 琉璃哼一声,心说:"那你是在说我大愚若智了?"她承认她是笨,要不然怎么看不懂家传的那些典藉绝学,非得送给商泱让商泱学懂了再教给她。她懂得让商泱学会了来教给她,那她也不笨呀。此路不通,拐个弯通了也一样嘛。她一回头,便见万俟珏散开真气,漫天雪花又自由洒落。她冲万俟珏招招手,说:"小疯子,过来,跟我说说你刚才想向你师傅说什么?我替你转达,你师傅不爱听你说话,但会听我说。"她见万俟珏只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和商泱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辄,她伸个懒腰,说:"你越来越没劲了,越来越像你师傅。" 万俟珏的身上突然荡出一股真气,又把琉璃掀飞出去,落在雪上地连打几个滚才停下。万俟珏心说:"这样你就觉得有趣了。"她觉得琉璃是太无聊了,不整人或者不被人整就浑身不自在。万俟珏拍飞琉璃,又乐得冲琉璃笑,笑完之后回寝宫去了。她从来不觉得琉璃讨厌,反而很喜欢琉璃,琉璃和别人不一样,与她师傅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她师傅立在这绝顶山巅俯视这个尘世,身在天上心在红尘,淡漠只是表象,内心深处实则有太多化不开的愁绪与纠结,她师傅不是冷漠,只是心思太深、太沉,就像浩瀚的夜空广袤无垠又总透着淡淡的愁怅。琉璃代她师傅传递声音号令天下,却从来都是无牵无挂,纯净剔透、单纯快乐、无忧亦无虑,只遵照本性的喜好而活。有些小淘气,从来不害人,这就是琉璃,一个很好的玩伴。如果商泱身边没了琉璃,会更冷更落寞。 万俟珏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总去想商泱,会总为商泱心疼,会忘记许许多多的东西却牢牢地记住商泱。或许是因为心疼,才会一直记住;又因为一直记住,才会不愿舍弃,从而心疼。她总觉得自己除了商泱外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头还有一份牵挂,一份说不上来的牵挂,每当想起心里隐隐都作疼,但她想不起那是什么,只是一团极其模糊和朦胧的存在。 万俟珏才发现自己对商泱有念想,情。欲的念想,只要商泱在她身边,她就想亲近商泱。她曾问过商泱这是为什么,商泱只答了她一句:"如果你再有这种念想,就不要和我一起睡。"她只好把这种念想压在心里,可是她压不住啊,她还是会想。 吃过饭,万俟珏捧着护花婆婆送来的茶,跪坐在窗边的小茶座上,夹紧双腿,捂着自己的肚子呆呆地看着远方的云让自己放散思绪,不去理会身体里涌动的热流。那些热流不是体内运转的内家真气,是生灵的一种本能渴望。 商泱回到殇情宫,见万俟珏还坐在窗前,连捧茶的姿势都没有变。自午饭后万俟珏就一直坐在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走过去,猜想估计茶都结冰了,探手在茶杯上一摸,还是热的,抬眼一看,才发现万俟珏用内功暖着这茶。她见万俟珏抬头看来,比划一句:"又在练功?" 万俟珏摇头,说:"我不记得谁和我说过,练功不用刻意为之,把修炼融入到生命中去,每次呼吸吐纳都能是练功。" 这话是曾经她向万俟珏说的。商泱问:"这些日子你一直如此?"难怪进步如此神速。每天每时每刻不停地修炼,进步自然神速,但能做到这点的人并不多,很多人想要练成这样,但经常在日常呼吸中忘了融入内家吐纳修炼,呼吸也变成了单纯的吸取空气维持生命。这种修炼方式在养成这种习惯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去修炼和有那毅力去坚持。 "嗯,这样修炼简单省事对身体似乎也更有益处。"万俟珏冲商泱伸出手去,拉着商泱在旁边坐下。她把温在茶壶里的茶倒了杯给商泱,一双晶亮的眸子落在商泱精致的脸庞,细细地打量着。 商泱被万俟珏看得有些不自在,在桌子上轻轻写下句:"你又在看什么?" 万俟珏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内敛。" 商泱写下两字,问:"何解?" 万俟珏说:"敛于内、隐藏起来的,依然存在。" 商泱颦眉,又写下几个字:"请明说。" 万俟珏笑,说:"我想要的,我会说,会自己去取。师傅与我不同,师傅会把渴望掩藏起来,装作它不存在,装作不需要、不渴望、不想要。" 商泱的眉头拧得更紧,又问:"那你认为我想要什么?" "师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承认,所以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要,无欲无求。" 商泱抬眼盯紧万俟珏,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她怎么觉得万俟珏醒了!她问句:"你理清楚自己的脑子了?" 万俟珏耸耸肩,说:"反正我已经是个疯子,理不理得清无所谓了,我愿意去想的事会自己慢慢想清楚。" 商泱默然。她低头轻轻品了口茶,陷入沉思。她想要很多,小时候她想要父母的关爱,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每次看到父母那失望的眼神,她只有沉默。她说不了话,永远也说不了话,她做不到让母亲不失望。母亲至死,也没有对她存希望,她能感觉到母亲从来不认为一个天儿的哑儿能治理好殇情宫,她永远记得母亲眼里的绝望。她逃出殇情宫,漫无目的地飘荡逃脱追杀,一切只是本能。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脑子里有的只是母亲临死眼的绝望。后来她遇到万俟雅言。最初,她只注意到这是一个领着一支军队的年轻女子,沉稳内敛霸气凌人。万俟雅言逼问她的来历姓名,手指深入她的体内,用力地撕裂开她的身体。疼,剧裂的疼痛,却让她的神智从未有过的清晰,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她拉入这个世界,晃然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活着,拥有生命,会疼会痛会痛到流泪,亦会流血。万俟雅言给她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有血有肉带着强势入侵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冷酷的神情透露讯息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和不计手段一定要得到。她不说,万俟雅言不会放弃,会不停地进行下去。她难抑痛疼,告诉了万俟雅言自己的名字,给了万俟雅言想要的答案。在自己写下自己名字向万俟雅言妥协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可以为母亲报仇,可以回到殇情宫掌管殇情宫,可以让别人妥协,就看自己愿不愿意坚持。华君出现怒斥万俟雅言,为万俟雅言的背叛和伤害她而愤怒。她对万俟雅言所施的凌。辱感到屈辱的同时亦有感激,是万俟雅言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在这个人世间真实地活着。后来万俟雅言护下了她,五千两黄金亦不愿将她交出去,为她与殷素练决斗。在她将针插入假死的殷素练的胸口,那一刻她才真正地体会到自己是可以站起来在这天地间立稳足,而不用躲在角落里默默地苟且偷生、活得不知所谓。她永远都记得万俟雅言,也从来都知道万俟雅言身边有一个华君,一生孤独的万俟雅言只有在面对华君的时候才不会感到那么孤独,为会华君拼命地活下去、熬过一年又一年,执着倔强而坚强地与天争命。她会为万俟雅言感到心疼,她想帮万俟雅言,她也曾无数次想过要得到万俟雅言,可是她不能。她永远不可能得到万俟雅言,就像她永远不能说话一样,这是个谁也不能改变、永远也不能改变的事实。万俟雅言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华君,失去华君,万俟雅言会死。万俟雅言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两个人,华君和万俟珏。华君是万俟雅言的现在,万俟珏则是万俟雅言的未来,在万俟珏的身上,万俟雅言能看到生命的延续,与她流着相同血液的人还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延续他们家族的生命。在她的心里又何偿不是把万俟珏当成万俟雅言的另一部分来看待。她守着万俟雅言,所以才会对万俟珏另眼相待。但万俟珏不是万俟雅言,对万俟珏来说,她只是她自己不是别人的影子。商泱抬起头,望向坐在身旁的万俟珏,这姨甥俩长得是如此相似,眉眼五官都像极,只是万俟珏比万俟雅言长得更加精致细腻,眉间的那颗朱砂痣更显富贵,身上也没有万俟雅言身上常有的沉重和孤独。万俟雅言身上的孤独和万俟珏身上的富贵娇态都像是与生俱来烙印,是否这算区别她俩的独特印记。商泱也不得不承认,这姨甥俩不仅外貌连性格上都像极,认准了就绝不会放手妥协。万俟雅言为华君,万俟珏为她。而她,从不曾对万俟珏公平过,从不曾只把万俟珏当作万俟珏。商泱感到很不安,她觉得自己逃不开万俟珏,逃不开这份与万俟雅言一般无二的执着。商泱沉吟许久,在桌子上写下:"珏儿,为了你好,别再……对我有别的念想,好吗?会害了你。"或许已经害了,否则万俟珏不会像现在这样神智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囧,又是巨啰嗦的一章,可是不这么啰嗦又总觉得不行 =。=最后一段好长,看完估计眼睛都得累瞎 64 64、第六十四章 … 万俟珏瞅着商泱连眨好几下眼睛,长长地应了声:"哦。"她噘起嘴,心说:"师傅怎么知道我对她有那什么心思?"她怕自己理解错,于是很虚心地请教商泱:"师傅,别的念想是什么念想?" "……"商泱一脸窘迫地看着万俟珏,尴尬地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师傅,你脸红了。"万俟珏说完,恍然大悟地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说:"明白明白。我只是疯,不是傻,我懂。" 商泱恼羞成怒,真想踹万俟珏到山崖下去。你这是真疯还是装疯! 万俟珏又说:"师傅,你别恼羞成怒嘛。有情欲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能泯灭人欲,这是违反自然天道的,所谓道法自然这个也应该顺其自然……"她看到商泱愤然起身,果断闭嘴,缩着脖子喝茶,一口茶咽下去,又小小声可怜兮兮地对商泱说:"可是师傅,我想。裤底都湿了,不信你摸摸看。" 商泱抿紧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青白交错,手指紧扣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袖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商泱憋了半天,满脸羞愤地比划句:"我是你师傅!" 万俟珏仰起头,一脸无辜地说:"那天琉璃说我被你逐出师门了。" 琉璃!商泱这会儿真想把琉璃逮来拍扁。商泱咬牙,比划:"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现在不还喊我师傅吗?" 万俟珏歪头想了下,困惑不解地问:"师徒关系和人性情欲有关系吗?" 没关系吗?没关系吗?这是乱伦。商泱被万俟珏打败了,她跟万俟珏扯什么道理?讲得清吗?如果万俟珏要和她扯伦常,她能扯得清么? 万俟珏见商泱无言以对,很笃定地点头,说:"所以,师徒关系和人性情欲是没有关系的,师傅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或为难。"她摊手,说:"我也没有要和师傅怎么样,就是有点想和师傅亲近,刚才想着想着就有些湿了。" 想和师傅亲近,想着想着就有些湿了?商泱想到万俟珏在窗前发呆一下午可能想到的画面就想一掌劈死这个逆徒。她不能杀万俟珏,所以,愤怒地拂袖离去。 万俟珏一脸淡然地扭头继续望向窗外发呆。 商泱见到万俟珏还捧着茶保持之前的姿势坐在那,不由得又想到万俟珏可能是在她幻想和她做什么事,又羞又恼偏又无计可施。她总不能劈开万俟珏的脑袋不让万俟珏想什么吧! 商泱让琉璃去抬张床、弄一套全新的被褥到云雾宫给万俟珏,决定和万俟珏分床睡。 商泱的寝宫左边是书房,中间是正厅,右边是卧室,书房全是书柜没多余的地方摆床,正厅更不可能放床,而商泱的寝宫又十分宽敞,家私摆设又不算多,别说一张床,再给万俟珏添一套家私都不愁地方不够摆。商泱又不能把万俟珏赶到绝顶上那空旷的殿里去住,那地方四面都是悬崖,无依无档的,晚上寒风肆虐风声刮得犹似鬼哭狼嚎般,比牢房更不适合住人。她只能把万俟珏安置在自己的卧房里,她的床与万俟珏的床分置两端。 万俟珏对商泱的安排没有异议,乖乖地收拾起自己的衣服滚到新床上去睡。她不和商泱睡一张床了,中间还隔着屏风帘子,乍一看就像是两间卧室,万俟珏晚上睡觉也就没了顾虑。她把自己扒个精光,无拘无束地钻进被窝抱着柔暖的锦被睡觉。细腻的肌肤贴着光滑舒适的锦被,滑腻的娇躯裹在被子里,连打好几个滚,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舒服"。自己睡一张床好舒服啊,可以随便打滚。她跟师傅睡,总感觉师傅很紧张,别说靠过去,晚上连动都不敢乱动,翻身也只敢在原地翻动,肩宽不到两尺,睡觉的地儿也只有两尺。 商泱的耳力极好,万俟珏的呻吟声听得清清楚楚,连床上打滚的动静都能听到。商泱颦蹙,暗道:"她在搞什么?"想到万俟珏本就对这事没脸没皮没顾忌,真要是憋难受了,难保不会做出那种自己弄自己的事来。她听到那边床上传来的动静,越想越觉得像。万俟珏真要是在干那种事,她还能冲过去拦着不成?商泱只能装作没听到,脱了衣服躺下睡觉。 "师傅——"万俟珏拖长声音喊了声。 商泱抬手堵住自己的耳朵,想到那浑球干那事还喊自己的名字,更是又气又恨,咬牙切齿。 万俟珏在床上打个滚,趴在床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大声问:"师傅,你有没有很湿想要的时候呀?" 商泱无奈地望天,后悔。她不该把万俟珏的床摆在自己的卧室,这简直就是种折磨。没有! 即使有……不也都已经习惯了没有吗?偶尔脑子里会有一瞬间的念想和渴望,但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多想,那类事,多想无益。商泱也明白,不敢想不等于不想,她也曾想有个人能与自己缠绻在晚上抱着自己睡,在耳边轻声耳语,可她知道那不可能,后来也就淡了,渐渐绝了这份念想。 商泱闭上眼,收敛起心神,准备入睡。 万俟珏的声音又传来,说:"师傅,我知道你有。这是人之常情,没有的不正常。" 商泱想爬起来提把剑过去把万俟珏捅了。她怎么会觉得万俟珏和万俟雅言像?万俟雅言能有万俟珏这么浪骚吗? 总算,万俟珏那边没有声音了,商泱松了口气。她刚准备静下心神入睡,就听到万俟珏的声音又飘来:"师傅,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害羞!商泱恼恨地咬住下唇。她不会骂人,她要是会骂人非狠狠骂一顿万俟珏不可! 万俟珏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小声嘀咕道:"我好想抱着你睡,好想摸你光滑的肌肤,好想把你搂在我的怀里,好想在你的耳边轻轻地说我喜欢你。" 商泱死死地咬住嘴唇,双颊绯红,手抓紧被子,心脏狂跳,她想冲过去拍死万俟珏。可是她不能,谁知道现在冲过去会看到怎么个情形?再让那混账误会什么,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总算,万俟珏这次是真的安静了,再没声息。 半夜,商泱突然听到万俟珏走动的动静,顿时惊醒。她以为万俟珏是夜起如厕,扭头一看,透过透明的薄帐,只见万俟珏寸丝不挂地走到浴池边,划入水中。夜游?她只知道万俟珏脑子混乱,她还不知道万俟珏有夜游症。她起身,走到浴池边,见到万俟珏扭头看向她,那神情并不像是在夜游。她比划句,问:"你在做什么?"严寒深冬,雪霜冰地的大冷天在半夜三更钻进冰冷的浴池里洗澡,疯了么?好吧,万俟珏现在确实是疯的。商泱看到浮在浴池上面的那层薄冰都替万俟珏感到冷。 "洗澡啊。"万俟珏噘嘴,说:"刚才做春梦,又湿了。"她歪头想了下,说:"师傅,要是你能像梦里那像该多好。" 商泱用力地抿抿嘴,使力地比划句:"你慢慢洗吧。"她突然觉得外面的雪下得不够大,天还不够冷,至少应该让这满池的水全结冰才对。 "哈……哈……哈啾!"大冷天洗冰水浴的家伙终于难抗寒冷开始打喷嚏。 "哈……哈啾!"万俟珏匆忙洗了洗身子,赶紧从浴池爬起来把身上的水擦了。她的身子凉透,体内真气连连运转也没能让身子暖起来,她钻回被窝裹住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打喷嚏。 商泱让万俟珏吵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无奈地起身,冲到万俟珏的跟前,比划句:"你到底想怎么样?"绝美的容颜罕见的露出烦躁的神情。 万俟珏裹着被子,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商泱,说:"我……只是有点受凉打……打几个喷嚏。师傅好像很愤怒,我…… 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你别生气。" 商泱常在江湖上走,经常餐风露宿,风寒药自然也是常备的。她返身去替万俟珏取来炼制成药丸的风寒药,撬开万俟珏的下巴,塞了两颗灌进万俟珏的嘴里。 万俟珏一口把药咽下,说:"谢谢师傅。" 商泱极冷淡地冲万俟珏点了下头,转身回去睡觉。 "师傅。"万俟珏突然出声叫住商泱,说:"你的脸……" 商泱皱眉,转身比划句:"我的脸怎么了?" "粉里透红。" 商泱再次拧眉,不明白万俟珏的意思。 万俟珏"呵"地轻声失笑,摇头,说:"没……没什么。"抿嘴,没憋住笑,她抱着被子滚到床上,打一个滚,笑着说:"师傅也做春梦了吧?我看师傅脸色就知道你这会儿肯定也把底裤弄湿了。" 商泱再次死死咬住下唇,脸色青青白白地变换。她再次后悔自己滚过来看万俟珏。她深吸口气,索性豁出去在万俟珏的床边坐下,盯紧万俟珏的双眼,比划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这么想和我做那事吗?" "嗯。"万俟珏很老实很认真地点头,说:"做梦都想。想抱着师傅,搂着师傅。"她看到商泱的眼眸都沉了下去,噘起嘴,缩着脑袋,小小声心虚地辩解:"我只是想,没……没……又没对师傅怎么样。" 商泱问:"勾引我算不算对我怎么样?你别说你没有!" 65 65、第六十五章 … 万俟珏心虚地抱着被子,对辞言色厉的商泱有点怕。她突然在想,要是师傅对自己无动于衷的话,就不会这么生气。恼羞成怒啊?商泱这么生气,她也不敢放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我只是难受。" 商泱扫万俟珏一眼,把手伸进被子里往万俟珏的双腿深处一探,热,且……确实是湿的,又湿又滑。她的神情划过一丝异样,随即迅速抽走。她迅速写下句:"我这里不是幽岚城不可能给你找来女人。"言下之意就是你湿了我也没办法。 万俟珏说:"我不要别人。"抱着被子可怜而又郁闷地望着商泱。 商泱不明白万俟珏怎么会湿成这样?她比划句:"心静,别乱想,就不会难受。" 万俟珏不死心,说:"师傅,求求你让我抱一下嘛,就一下。轻轻的抱一下。抱一下就好,抱完我就好好睡觉,绝对不吵到你休息。" 商泱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万俟珏开心地笑了笑,掀开被子扑到商泱身后,把商泱搂住。 商泱看到万俟珏光洁溜溜地从被子钻出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件蠢事。就这么闪神的一瞬间,万俟珏已经扑到她身后将双臂缠在她的脖子上搂着她。万俟珏的脸颊在商泱的脸上在商泱的耳边轻声说句:"师傅,我喜欢你。"温热的气息吐在商泱的耳垂上,激得商泱的耳根一麻,身子划过一阵酥痒,心神也为之一荡。她屏息定气,不让自己乱了心神。 万俟珏温软的唇轻轻地在商泱的耳朵上落下极轻浅的一吻,低声道:"师傅的耳廓长得真好看。"她紧紧地搂住商泱,闭上眼睛头埋在商泱的颈间嗅着商泱身上的馨香气息。这香气熟悉又亲近,这种搂着商泱的感觉亦是那般熟悉,仿佛她曾经就这样搂着抱住过商泱。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道:"我喜欢你,好喜欢喜欢你,我喜欢你,想一生一世都守着你,一生一世都这样抱着你。"她拖长声音柔柔的喊:"师傅。"她想哭,搂着师傅,什么都不能干,太折磨人了。万俟珏松开商泱就往床下跳去,说:"我再去洗个冰水澡。" 商泱一把拉住万俟珏,把万俟珏按上床,还没来得及比划"你上床睡吧,别洗了,当心生病"就被万俟珏拉到床上。万俟珏一头扎进商泱的怀里,难受的低声嚷道:"师傅,你杀了我吧。"身体燥热,全身烦燥难安。 商泱被万俟珏的举动惊得手足无措,僵在床上,听到万俟珏的那句"你杀了我吧",当即不悦地拧紧眉头。 "师傅。"万俟珏趴在商泱身上,一遍遍地央求:"师傅……师傅……" 面对这模样的万俟珏,商泱真有种冲到天上去把星星摘下来给万俟珏的冲动。可万俟珏要的不是星星啊!怎么办?商泱咬住嘴唇,一脸无奈地看着万俟珏。她倒是想比划两句,让万俟珏别乱来。但这会儿被万俟珏压在身下,她的手动不了,能说话吗?商泱无语问苍天:为什么要让她是个天生的哑巴?被徒弟压在床上,连个"不"字都说不了。 万俟珏睁着双晶亮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商泱,问:"师傅,我可以吗?" 商泱摇头。 万俟珏不依,握住商泱的手腕晃悠着撒娇:"答应嘛。" 商泱咬牙,在心里暗叫句:"这种事情也能答应吗?"暗恼:你疯了,我可没疯。 万俟珏软声问道:"那你让我亲亲,你要是不喜欢我亲你,我就放开你。要是喜欢,我就继续,好不好?" 商泱暗骂句:"滚!你当你师傅是个给块面人糖就拐跑的三岁小孩子么?"她怒眼瞪向万俟珏。 万俟珏觉察到商泱没有反抗,干脆耍赖,俯身轻轻地在商泱白皙的玉颈下落下一吻。她敏锐地感觉到商泱的呼吸一窒,紧贴在商泱的身上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商泱的心脏"呯呯呯"地狂跳。师傅很紧张,但没有生气。万俟珏贴着商泱的玉颈一路往上吻去,在商泱的手腕挣开的那一瞬间,一口含住商泱的耳垂。商泱倒抽口气,敏感地侧过头去,躲避万俟珏的骚扰。她的手腕被万俟珏松开,商泱奋身坐起,想从万俟珏的身下脱身。她刚从万俟珏的怀里挣脱出来,便见万俟珏抬头,一抬眼便迎上万俟珏那双晶亮的眸子。万俟珏的声音重重地撞向她的脑海:"师傅,要我。" 商泱一怔,跟着又听到万俟珏喊:"师傅,要我。"商泱愣住,又听万俟珏问:"我不好看吗?师傅不想要我吗? "师傅不想与我纠缠在一起翻云覆雨吗?" "师傅你不想要吗?" 万俟珏低声呢喃道:"师傅,你的身体也是想要的吧?你也想我抱着你的吧?" 每一个声音都直达商泱的脑海深处,拨动她脑子里的每一根弦。万俟珏是在对她用媚术还是迷魂术?她盯着万俟珏的眼睛,只觉得这双眼睛闪亮耀眼得把一室灯火都衬得黯淡无法,那富贵娇俏面容清楚地呈在她的面前,眉眼的那颗朱砂痣、鲜红欲唇的唇诉说着无尽的诱惑。"师傅,我想要你,你不想要我吗?" 商泱的呼吸变得有些零乱,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提醒她得立即离开万俟珏的床,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僵在这里不能动,只呆呆地看着万俟珏。 万俟珏趴在商泱身上,手指轻轻抚过商泱的面颊,低声细问:"师傅真的不想要我吗?"她的手移至商泱的两腿之间,隔着丝绸睡裤轻轻地划过。商泱的身子轻轻一颤,呼吸窒住,紧张地盯着万俟珏,然后摇摇头,颦紧眉头。万俟珏低声说:"你是想要的。"她的手又移至商泱的身下,指腹隔着裤子轻轻地绕划。 商泱又羞又窘,瞪向万俟珏,暗斥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万俟珏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万俟珏贴在商泱身上,轻轻地跨坐在商泱的身上,她握住商泱的手探到自己身下,低声说:"师傅,摸我。" 商泱倒抽口冷气,随即屏住了呼吸。她的手指被万俟珏带到万俟珏无遮无拦的身下,女儿家的身体完整无遗地展露在她的面前。她的手指触到一团柔软,被浸染得又湿又滑的柔软。万俟珏望着商泱,潮水般的记忆朝她涌来。上一次,她也是和商泱在床上,她要把自己给商泱……最后她差点杀了自己。她闭上眼,轻轻地说句:"师傅,要我。" 商泱望着万俟珏的身体,紧张且不知所措,她抬起头,迎上的是一双明亮又透着丝异样的眼睛。那眼睛里写着命令,就像如果她不照万俟珏所说的做会有极其严重的后果。她无声地嗑了嗑嘴皮子,拧紧眉头,在心里无声地说句:"我们是师徒,我们不能。"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双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就像突然间被风吹灭的灯,顿如死灰。商泱的心瞬间拧得揪疼,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手触到万俟珏的身体。很柔软的身体,很柔软的地方,商泱的手在万俟珏的身体上揉摸着,她扬起头望向万俟珏,想看到万俟珏的眼里露出光采。商泱的手在万俟珏的身上抚动,突然触到一处凹穴,等她明白那是什么地方时指尖已经探进洞口。 "要我。"万俟珏低声说了句,她缓缓地跪坐下去,同时轻轻地搂住商泱的脖子。随着万俟珏的动作,商泱的手指刺进了万俟珏的体内顶在柔软的湿壁上。商没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地看着万俟珏。万俟珏低头看向商泱,笑:"你不敢动。" 商泱的额头浮起一层冷汗,她老实地点头,是不敢。她敢确定万俟珏此刻有理智、没疯,那眼神不像是疯子,神智清明。她的手指已经在万俟珏的体内,木已成舟,想退都已经晚了。她退出来,只能更显自己怯弱,什么也不能改变。商泱咬咬唇,盯着万俟珏的眼睛,将手指更深的挺进万俟珏的体内。手指撑开那道紧窒的甬道,慢慢轻轻地推了进去,直抵深处。商泱不会说话,如果能,她真想现在问万俟珏一句:"你是故意的吧?"她有种被坑上贼船的错觉。商泱狠狠地贯穿万俟珏的身体,一直没至指根便想退出,万俟珏的身体却急剧缩紧牢牢地裹住了她的手指。商泱将手指退出来,抬头,迎上一双浮着泪花的眼睛。 万俟珏轻轻吐出一个字:"疼。"她知道女人的第一次都很疼,可没想到会这么疼。她低头朝商泱的手指看去,顿时气得噘起嘴,真想一头撞在床柱上。光顾着勾引她师傅了,指甲啊!那修长尖厉的指甲啊。"师傅,疼。"万俟珏呜咽地嚷道。 商泱不疼,却也不好意思说这是万俟珏强行压在她身上自找的。她也知道那很疼,抬手替万俟珏拭了泪。她坐在万俟珏的身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再想到和万俟珏的混乱关系,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没控制住和万俟珏…… 万俟珏拖长声音喊道:"师傅,你都要了我,我也要要你。" 商泱皱眉:"这又不是吃糖。"撒娇有用吗? 万俟珏俯身捧着商泱的脸,嘟起嘴问:"好不好?我保证不让你疼。" 商泱的眉头皱得更紧,起身便要下床,脚还没落地,就听到万俟珏喊:"师傅,你始乱终弃!" 66 66、第六十六章 … 商泱略作迟疑,下床,刚站起身,就听到万俟珏又说:"明天我就去跟殇情宫的师妹师弟和琉璃说师傅始乱终弃……"商泱扭头朝万俟珏杀去凌厉的一眼,吓得万俟珏立即不敢再大声嚷,缩在床上委屈地小声嚷:"师傅始乱终弃,睡完我就走……" 商泱头疼地揉揉额头,深吸口气,憋住,强行平息一二,才回头看向万俟珏,比划句:"你到底想怎样?" 万俟珏赶紧往床里面挪,留出一大片空位置给商泱,她在床上拍拍,说:"师傅睡这儿。" 商泱在心里补充句:"然后你就压在我身上……"后面的内容她想不下去,她能料到自己睡上去会是个什么情形。 万俟珏坐在床里面睁大眼睛满眼热切地瞅着她。 商泱算是见识了万俟珏有多不要脸,她敢用自己的脸面和脑袋加殇情宫的名誉打赌,如果她现在调头走掉,万俟珏明天一定会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说她商泱睡了人不负责,始乱终弃。可让她睡到万俟珏的床上去,那就是羊入虎口。她想想,实在不甘心,比划句:"你滚我床上来。"扭头,走了。她才走了两步,就见万俟珏像一阵风似的从身边刮过,她才离万俟珏的床几步远,万俟珏已经坐到她床上去了。商泱硬着头皮回到自己的床上冲万俟珏比划句:"睡吧。"躺下,闭眼,装尸体。她打定主义,不管万俟珏做什么都不动也不能有反应。 万俟珏贴在商泱身上,乐呵呵的傻笑,不停地在商泱的脸颊上、唇上、眉毛上、鼻子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 商泱睁眼,比划句:"你到底睡不睡?" 万俟珏脸上噙笑,俏皮地摇头,说:"不睡。"她俯身将唇贴在商泱的耳边轻语句:"今天晚上师傅也没法睡。"张嘴咬住商泱的耳垂,轻轻地吸吮舔弄。商泱扭过头去,耸肩,将麻痒的耳垂在肩膀上蹭了蹭,摊开万俟珏的手掌,写下句:"你就这么想要我?" "嗯。"万俟珏重重地应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想。只想要你。" 商泱无奈又无限矛盾地闭上眼,凝神静气,决定进入闭关打坐修炼的状态。 万俟珏俏皮地吐吐舌头,贼兮兮地笑了笑,伸手去解她师傅的衣衫扣子。衣衫解开,露出用金线绣制的牡丹图案的肚兜,她伸出舌头隔着肚兜在她师傅的胸前揉探,没多久,被她弄湿的肚兜下浮起一颗珍珠般的小圆粒。万俟珏坏坏地低笑两声,说:"师傅,你的点点挺起来了哦。"她轻轻地用唇瓣含往上扯了扯。商泱拧了拧眉头,睁开眼,瞪向趴在身上放肆的万俟珏,抬手覆在自己的胸前。万俟珏挪开商泱的手,又隔着肚兜含住,舌尖放肆抵在那圆粒上蹂躏。她见商泱似乎还想抵抗,于是扣住商泱的手腕,封住商泱的唇将舌头探入商泱的嘴里勾住商泱的舌头深深的吮吸。她一只手压住商泱的手,一只手托住商泱的脖子逼得商泱迎向自己。她深深地吻下去贪婪地吮吸她师傅的唇、她师傅的舌,紧紧地把她师傅抱在怀里。她师傅是她的,商泱是她的。她牢牢地缠住商泱,她想占有她师傅,想占尽她师傅所有的一切与她师傅融为一体。万俟珏喘着气,在商泱的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师傅,可能会弄得你有点疼。我……我想要你,狠狠地要你。你是我的。" 商泱没理会万俟珏的话,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万俟珏。要么任万俟珏为所欲为,要么就等着万俟珏闹她或者惹怒万俟珏又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商泱被万俟珏紧紧地束在怀里,被万俟珏压在她的身下,不留一点活动的空隙,就连呼吸也与万俟珏混在一起。 万俟珏很霸道,不管是吻还是动作。她的手掌覆在商泱的肚兜上揉弄,最初是隔着肚兜,再是把手探入肚兜中,手掌覆在胸前的浑圆上揉弄,顶上的小珍珠被她挤在凸了起来,万俟珏的舌便隔着肚兜轻轻舔弄。万俟珏的口水浸湿一大团,布料也变得透明起来,若隐若现的乳露便在那衣料下颤动。商泱颦紧眉头,连大气都不敢喘。胸前被万俟珏揉得又疼又胀,尖顶位置又痒又麻。突然,万俟珏的牙齿极轻地咬在上面,掀起的剧烈刺激让商泱难以自抑地颤了颤,呼吸也变得短而急促。万俟珏问:"师傅喜欢这样吗?"她知道商泱是喜欢的,她从商泱的神情模样就能看出。万俟珏痴痴地看着商泱的脸,更加放肆地撩拨着商泱的胸部,无处不用其极的揉弄。最后,她索性解下商泱的肚兜,覆住商泱的眼睛,只将商泱的鼻子、脸、下巴露在外面。她贴在商泱的身上,手指在商泱的身上来回轻轻抚弄,贝齿含住那娇嫩的肌肤轻轻地咬一下便放开,跟着又再轻咬一下,再放开。她每咬一下,商泱都极轻地颤动一下,呼吸也为之一乱。不多久,商泱的脸上布满红晕,死死地咬住下唇屏住呼吸。 万俟珏的手探至商泱的腿根深处,刚要进去,便见商泱摇头。她贴在商泱身上低声道:"师傅,忍着。"说罢,便将手指轻轻地推进了商泱的身体。 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凝结,连商泱的呼吸都滞住了。 但随即,万俟珏的手指突然剧烈地抽动起来,商泱倒抽口气,更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万俟珏怕商泱咬伤自己,忙说:"师傅,你咬我。"把左手食指伸到商泱的牙齿下,另一只手则如狂风爆雨般撞向商泱。商泱哪敢去咬万俟珏的手指,十指连心,她真要把万俟珏咬疼,万俟珏还不把她往死里弄。商泱微微张开嘴,原本被强行抑制住的喘息顿时零乱得犹如被爆雨狂打的芭蕉。 商泱被万俟珏扶起来半躺半仰地靠在万俟珏的怀里,万俟珏的一只腿压住商泱的腿逼商泱将双腿分开,她的手探入商泱的裤子里,手指抵在商泱身体里某处敏感极轻又极快的逗弄。商泱强行抑制,却只能压住自己不因万俟珏的动作颤抖,压不住颤抖零乱的呼吸。万俟珏问:"师傅,你想要吗?"商泱没理万俟珏。万俟珏又贴在商泱的耳边说:"师傅,你的裤子也湿了。" 商泱咬住下唇,想一巴掌拍飞万俟珏。 "师傅,说,你想要。" 商泱的唇咬得更紧,在心里愤应一句:"我是哑巴!"怎么说?你这逼哑巴说话不是为难人么? "师傅,师傅,师傅。"万俟珏一声声地喊着师傅,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 商泱一边听着自己的徒弟喊师傅,一边做这不该是师徒间该做的事,她很想叫万俟珏闭嘴,刚抬起手臂,万俟珏突然猛烈撞入狠狠地击在某个地方,强烈的刺激袭来,商泱的身子一仰,跟着便觉被卷进了惊滔骇浪中,黑暗,极致的炫晕与强烈的快感向她袭来。她如同一叶飘浮在爆风雨中的翩舟,无助地起伏颤栗。 "师傅,你好湿,好多湿滑的液体从你的身体里渗出。"万俟珏的动作更快,她激动得两眼直放光,双眼盯着商泱妩媚的脸颊连眨下眼都舍不得。 商泱听得到万俟珏的声音,她只哑不聋。她羞得无地自容,努力压抑住这种感觉偏又克制不住。 万俟珏又说:"师傅,你喜欢这样。我也喜欢。好喜欢师傅此刻的模样,好迷人。"她舍不得就这样放开商泱,舍不得这么快把商泱送到顶端然后结束。她喜欢和师傅这么亲近,喜欢和师傅这样相处久一些。她附在商泱的耳边低声喃道:"师傅,你是我的。"她把商泱扶起来,让商泱面对墙壁贴近墙跪坐着。 万俟珏的手突然抽离,让商泱原本被撑得饱胀的身体突然一空,她极不适轻地轻轻抽搐几下。万俟珏将商泱的裤子褪至膝盖以下,从她的身后搂住她的胸,一手环在她的胸前覆住她的胸部拈着她的胸尖揉捏,一边压得她弯下腰去同时也抬起了臀部。商泱只觉这动作不雅,还没来得及深想,万俟珏的手指便已经从她的身后进入她的身体,猛地朝前一撞,撞得商泱的身子朝墙壁靠去。商泱赶紧抬起手撑住墙,紧跟着万俟珏便又迅速地动了起来。商泱清楚地感到万俟珏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里飞速进出,极快极快,掀起的强烈触感让她难以自持地抑起头,但很快又被万俟珏压下去。她弯下腰,头顶抵在床上,却看见万俟珏的手指正在她张开的身体处迅速抽动。商泱顿觉羞赧,吓得赶紧闭眼。万俟珏覆在商泱胸前的手突然抽去,把商泱的腰往下压,逼得商泱翘起臀部,手指直直地撞进商泱的体内。商泱夹紧臀部,扬起头,用力地摇头,她在心里喊道:"别……别这样……受不了……"让她跪着这样,太难为情了。可是她喊不出声,这时候她更没办抽手比哑语让万俟珏停手。 然而商泱万万没有想到万俟珏竟然还有更过分的。万俟珏的一只手从商泱的身后进去,另一只手却覆在隐密处外面的一颗小圆粒轻轻揉弄,内外夹击之下,商泱终难抵挡溃不成军,她仰起头,起身,坐了起来。万俟珏并未就此放过她,而是把手伸到商泱的前面,她抱住商泱,一只手继续逗弄商泱外面,一只手继续在商泱的里面行动,里外同时进行,逼得商泱情难自禁地动了动身体,她又觉自己这样不雅,死命强忍住不动。 剧烈的冲击似要击散她的身体,商泱经受不住,抬手做出停手的手势,双腿紧紧地夹住万俟珏的手。万俟珏扶住商泱,轻轻地把商泱放下,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安哄。她见商泱放松下来,又低声说:"可是现在停下来师傅会难受的。" 商泱拧眉,羞气地咬住下唇,眼带氤氲地瞪了万俟珏半晌,她用哑语比出一句:"你杀了我吧。" "哦。"万俟珏应一声,翻身坐在商泱的身上,合什一拜说:"徒弟大逆不道,望师傅莫怪。" 商泱没有舒开的眉头拧得更紧,心说:"你在拜死人么?" 67 67、第六十七章 … 万俟珏把商泱快拧出结的眉头抚平,柔声说道:"逗逗师傅,师傅别恼。" 一口一个师傅,有这么对师傅的徒弟么?商泱想到万俟珏寸丝不挂地骑在同样衣衫尽褪的她的身上,眉头便又拧了起来。 万俟珏低声问道:"师傅不舒服吗?是不是珏儿不够温柔做得不够好?" 商泱气结,真想掐死万俟珏。她拍手就要朝万俟珏拍去,手到一半,变势,比划一句:"从我身上下来。"脸带嗔怒地继续比划:"有你这样骑在师傅身上的徒弟吗?" 万俟珏赶紧从商泱的身上滚下来,说:"那徒儿让师傅骑身上。"她把头一歪,说:"不过,我觉得师傅你还是闭上眼睛比较好,我怕你难为情。" 商泱坐起来,抬掌就去拍万俟珏,没完没了了你! 万俟珏不闪也不躲,只在商泱的手掌拍来时把眼睛一闭,一副你要拍死我、我也认了的表情。 商泱的手掌落在万俟珏的面门前,撤去掌势,停手,放下。她去抓来被子盖在身上,躺下,将背对向万俟珏,闭上眼睛睡觉,放散思绪不让自己去想与万俟珏之间发生的这场师徒乱伦。 万俟珏钻进被子,从商泱的身后搂住商泱,小声说道:"师傅,还没完呢。" 商泱惊得倏地一下子睁开眼,跟着就被万俟珏点了穴位,当即全身软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她惊愕地看着万俟珏,心说:"你还要做什么?还没完?那刚才那些算什么?" 万俟珏把商泱瞪得溜圆的眼睛合上,商泱又睁开眼继续瞪着万俟珏,万俟珏噘嘴,暗道:"师傅,你别这样像死不瞑目一样好不好?"她竖起手指,发誓,说:"我保证让师傅舒舒服服,不然就让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她这誓发得又狠又认真,听得商泱心惊战胆:你修练玄门功法还敢乱发毒誓,也不怕应验了你! 万俟珏蹦下床,去把自己的那条柔软的布制腰带取来蒙住商泱的眼睛,说:"师傅看不到就不会那么害羞了。"她"啵"地一声在商泱的唇上印下一吻。 商泱气愤地咬住唇,现在眼睛被蒙住,想瞪人都不成。她后悔刚才怎么没一掌把万俟珏给拍出云雾宫去。她发现今天晚上让她后悔的事比这辈子还要多。商泱愤怒交加可又无计可施,只得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喘出去。紧跟着她便感到自己的臀被抬高,跟着万俟珏便把被子塞到她的身体下面。她这是要做什么? 万俟珏把商泱的双腿,俯身含住双腿中央的那团柔软用舌轻和丰软的唇瓣轻轻地挑逗。她的唇舌刚落下去就感到商泱的某处的肌肉猛地收缩了下,觉得商泱的身体也绷紧了。万俟珏抱住商泱的大腿,把那一处柔嫩含在嘴里,舌头绕着那片柔嫩舔噬挑弄。 商泱死死地抿紧唇,身体某处传来的温热刺激的触感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她不知道万俟珏在做什么会弄得她这样。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今晚会被万俟珏做成什么样收场。她知道万俟珏有过很多床侍,床上的功夫……商泱摇摇头,禁制自己胡乱想下去。身体传来的触感再次让她绷紧了身体,思绪也逐渐不受控制。 万俟珏的动作变得又轻又快,抓住某个重点不轻地撩弄。 商泱的呼吸也随之变得零乱,小腹的肌肉也绷紧了。 万俟珏的舌尖突然略微用力地在商泱的重"点"上"点"了几下,她每"点"一下,商泱的身子都跟着颤一下,连续几次过后,商泱的呼吸已经憋成断断续续。万俟珏的舌尖绕着那重点一转,又以轻快的小调在逗弄商泱,直弄得商泱情难自禁地放开自己的唇,双唇微启发出阵阵零乱的喘息。万俟珏问:"师傅,想要吗?想要就嗯一声好不好?"她的手指往下一探,赫然发现商泱那一片已经湿透,仿佛正在闹洪灾。她说:"师傅,你好湿啊。"万俟珏爬到商泱的身上,发现商泱胸前的双峰挺俏得笔直、两颗圆粒昂然怒放。她拈着那两颗圆粒以指腹揉弄着,指尖略微使力,且稍稍运用了点真气弹在那圆粒上。商泱的双颊早已是粉透,半张的唇喘得不成样子,正难受地轻轻摆着头。万俟珏时而在圆粒上揉捏,时而在浑圆上捣乱,时而把那团圆润往中间挤,挤得顶峰一片红胀她再含住顶峰的娇花用舌尖挤弄或轻吮。稍顿,她又轻轻拨弄那两颗圆粒,又在浑圆上轻轻拍打几下,说:"师傅,你不可以不要我哦。"她的手掌覆在商泱的双峰上轻轻击打,那圆粒正巧落在她的掌中心,稍顿,她又以指尖去轻轻拨打,偶尔还把那圆粒夹在指缝中微微向上提动。 商泱的额头浮起一层薄汗,嘴唇时而张开,时而咬住,原本就晶泽红润的唇早让她咬得像随时能溢出鲜红的血液。 万俟珏含住商泱胸前的圆粒,说:"师傅,想要我继续这样弄你吗?想就点下头。" 商泱没理会万俟珏。 万俟珏略微用力地咬了下去,同时解开了商泱的穴位。商泱颤栗着,抬掌覆在万俟珏的头上,轻轻摇摇头。疼。可短暂的疼痛过后,那地方又被万俟珏含住抚慰,疼痛即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舒服的触感。商泱觉得自己被万俟珏带到了悬崖半山间挂着,上不去又下不来。她看不见,只得摸到万俟珏的手,摊开万俟珏的手掌,写下:"别这样"。 万俟珏问:"那师傅要怎样?"她见商泱没答,使抽出右手,将左手交在商泱的掌中,右手在商泱的腿根往里的某处重"点"轻轻一勾一绕,问:"师傅是想这样吗?想就在我的手掌写个'要'字,不想我就继续……嗯,含住师傅这儿。"她说罢,又一口咬住商泱的胸前的那颗红珍珠。她又问了句:"师傅,你是要我含住你上面还是你下面。" 商泱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一个字。 万俟珏偏头一想,这不像是个"要"字呀。她说:"师傅,你再写一遍。" 商泱索性比划给她看,赫然是一个圆润的滚啊。 "哦,明白。"万俟珏应道。 商泱的呼吸顿时屏住,以为万俟珏真会乖乖地滚。她咬住唇把头扭向一边。 万俟珏俏皮地笑了笑,轻轻地在商泱的鼻尖上一刮,含住商泱胸前红珍珠的同时也将手指轻轻地抚在身下的那颗小珠粒上。她上下齐手,很快便弄得商泱又把头扭回来,且娇喘连连。她拨弄着商泱那越来越挺俏的圆粒,看见商泱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妩媚,媚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万俟珏加重刺激,没几下,商泱便绷紧了身子,再然后不受控制地抬起了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她轻轻地将累得有些脱力的商泱搂在怀里,将一个接一个细碎的吻落在商泱的额头,等商泱的呼吸刚平稳一点点,她便突然又移到商泱的身下,没等商泱回过神来又一口含住商泱的红珍珠,同时把手指深深地探入商泱的身体剧烈抽动。商泱刚放松的身体瞬间崩紧,强烈的刺激再次袭上她的脑海。万俟珏连续动了几下,又停手,退出,她把全身虚软的商泱扶起来让商泱偎坐在自己的怀里,在商泱的耳边低声说:"师傅,我想让你为我疯狂。" 商泱闻言立知不妙,她赶紧摇头。 万俟珏哪能依从她,只柔声哄道:"师傅别怕,会比刚才更舒服。" 商泱这次连手一起摇动。 万俟珏说:"刚才这只是前戏。" 商泱顿时惊吓得要从万俟珏的身上跳起来,但下一秒便被万俟珏按住。 万俟珏骑在商泱身上跪坐着,喝一声:"师傅,驾!"抓过腰带就缠在商泱的脖子上。 商泱又惊又吓,以为万俟珏要把她当马骑。可紧跟着,万俟珏干的事让她宁愿万俟珏把她当马骑。 万俟珏"哗哗"几声,把商泱的衣服扯成长条绕着商泱的脚踝绕几圈捆上,腰带挂在商泱的脖子上向后勒,逼得商泱抬头。万俟珏再把商泱腿往后背上压,将缠住商泱脖子的腰带和缠住商泱脚踝的绳子拉至背部打个结连起来。商泱被逼得把头和腿都抬起来扬向身后,便如一张被绷紧弦的弓。两条绳子之间留得并不长,商泱的脖子被勒得难受,只能尽量地把腿往上抬往身后压,如此一来,双腿便分得大开,露出那羞于见人的地方。 万俟珏怕商泱太辛苦,帮商泱压下一条腿,她的手则肆无忌惮地探入商泱的体内为所欲为。她的手指在商泱的体内涌动,拳头还轻轻地撞击着粉嫩的肉壁,没几下便弄得商泱气喘连连,额头上全是汗水。万俟珏感到商泱娇软的身躯渴求地向她张开请求她用力地冲进去为所欲为。她捣弄着商泱的身体还觉不够,时不时地拉着绷住商泱脖子和脚踝的绳子拉扯几下,逼得商泱在抬起腿的同时又得用力地向后扬头。脖子的被勒住的刺灼感逼得商泱只能将自己的腿分得更开往身后抬去完全地将自己的羞处送出去呈现在万俟珏的面前。万俟珏用九浅一深式的方式在商泱的身体里动作,她每次重重地刺入商泱的身体中时都轻喊声:"师傅,说你爱我。"不多久,商泱便扬起身子难受地摇着头。万俟珏知道商泱这时难受、想要,她却故意这样不轻不重地继续,等到商泱稍微放软身子,她突然将左手用力地压在商泱的俏臀上,右手用疾风骤雨般猛烈狂攻。 商泱瞪大眼睛,连呼吸都窒住了,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腿部伸直的同时勒得脖子难受,逼得她再次强行压下自己的腿,把自己的羞处更深的迎向万俟珏。强烈的侵袭罩向商泱,万俟珏的手指撞向商泱的体内,手掌压在商泱的臀部,时而用力揉压、时而轻轻拍击商泱的臀部,她下手不重,那但击打出的"啪啪"声清脆且清晰,她和商泱都听得一清二楚。万俟珏在商泱的身体再次绷紧似乎要达到峰顶的时候,突然停手,她解开缠在商泱脖子上的腰带,凑到商泱的面前,说:"师傅,你要是乖一点我就不为难你。" 商泱双目含泪又愤又恼地瞪着万俟珏。 万俟珏不肯妥协,噘起嘴,冲商泱眨眨眼,说:"那徒儿只好又将这腰带缠在师傅脖子上继续刚才那样。" 68 68、第六十八章 … 万俟珏说罢,便作势要把腰带缠在商泱的脖子上,吓得商泱赶紧一把握住万俟珏的手连连摇头,又极轻地点了下头。 万俟珏问:"应了?" 商泱含泪再次点头。 万俟珏奸计各逞,笑着在商泱的唇上"啵"地亲了口。她把商泱脚上的绳子解开让商泱跪坐在自己身上自己动。 商泱不肯,羞愤的瞪住万俟珏。 万俟珏嚷道:"师傅,你已经答应好的,言出无悔。" 商泱轻扫一眼万俟珏,扭过头去。今晚后悔的事多了去,不差这一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反悔万俟珏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会……心念刚动,万俟珏已经出手制住商泱的穴位。商泱怒,再次瞪向万俟珏。万俟珏又用腰带蒙住商泱的眼睛,"啵"地在商泱的唇上印下一吻,手指划过商泱的腿根,还是很湿。她低声说道:"师傅,你的身体在说你还想要。"万俟珏把商泱的双臂反捆于身后,让商泱跪坐着,解开商泱身上的穴位禁制,柔声道:"蒙住眼睛就不会那么害羞,你轻轻地动一动,好不好?"商泱不从,万俟珏轻轻地撩拨着商泱,她的手指在商泱的身下轻轻拨弄,唇贴紧商泱含住商泱胸前的丰腴用唇瓣不停地揉弄。商泱想要退避挣开,腰肢被万俟珏牢牢地束住。万俟珏的手指在商泱身下的洞口来回划着圈,时而轻轻浅浅探入撩拨几下便又退出。商泱被万俟珏撩得很难受,她知道自己如果不照办,万俟珏说不定能折腾她到天亮。她咬紧牙关,只能慢慢地轻轻地将自己的身体往下压了点。万俟珏很配合地把手指往上迎在探入商泱体内的同时,又压得商泱的腰部往下沉了沉,她柔声问:"是不是没那么空虚难受?" 商泱的贝唇在嘴唇上轻轻地咬了咬,即没摇头也没点头。 万俟珏的手指又往上挺了挺,伴随着她的动作,商泱绷紧了臀部,同时身体内部也抽动了两下。万俟珏敢肯定她师傅想要,她仰起头望向商泱,商泱被蒙住眼睛,咬住嘴唇,双颊泛红的样子显得格外娇媚,让万俟珏极想狠狠狠狠地蹂躏商泱直到商泱哀嚎求饶。她的手指在商泱的身体里慢慢动着,轻轻浅浅的像羽毛拂过商泱的身体,掀起阵阵撩人的酥痒,她的唇舌也不闲着,含住商泱的身体略微使力或用舌头舔拂或者唇瓣含住扯动。不多时,商泱便被万俟珏折腾得气喘连连,身子不住地颤抖,几乎跪立不稳。万俟珏的动作仍旧极轻,只有偶尔会加重力量深深地往里猛地一扎,便又滑出,伴随着她的动作,商泱的呼吸越来越乱,深浅不一,且不时的轻轻摇头似在央求万俟珏不要这样捉弄她。万俟珏轻轻地安抚着商泱的背,再次把手指往上堆了堆,问:"这样舒服吗?" 商泱极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应答。 万俟珏压住商泱的腰,让商泱以腰力将身体内部的柔软内壁撞向自己的手指,反复几次过后,商泱的呼吸更重,无比紊乱。商泱再次用贝齿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极难受地抑起头,下体的难以忍奈让她忽略了胸部的峰挺,伴随着她仰头的动作,一双傲人的雪白双峰巍然耸立几乎快触到万俟珏的鼻子上。万俟珏难抵诱惑,张嘴含在商泱的胸前略微用力地咬了下去。 胸前略带疼意的刺激瞬间划破商泱的脑海,顿时大坝决堤,滔滔洪水倾泄直下。 商泱的脑海里一阵迷乱,强烈的烈激以及身体深深的渴望让她情难自抑地扭动腰肢,把自己的身体送向万俟珏的手指。商泱扬起头在万俟珏和身上涌动,万俟珏激动地紧紧搂住商泱的腰,她没想到商泱对疼痛竟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身体下方滑滑的粘夜汩汩渗出。万俟珏含住商泱的胸部轻轻啃咬着,说道:"师傅,我喜欢你的身体反应。师傅,说,说你要我,你要我狠狠地要你。"她更加激动,搂住商泱腰部的手掌移至商泱的臀部轻轻击打。 商泱绷紧了身体,紧窒的内壁夹紧万俟珏的手指用力地往力吸。 "师傅,好紧。师傅,你喜欢这样,对吗?"万俟珏又在商泱的胸前轻轻咬了咬,说:"师傅,继续动。" 商泱低头摇摇头,她又绷紧了身体,跟着便又将身体迎向万俟珏的手指。商泱抬高臀部的时候,万俟珏的手指也往后退,让商泱迎下来时,她便将手指猛地迎上去,直冲得商泱几欲魂飞天外。万俟珏的手动得越来越快,商泱几乎再也立不住,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万俟珏牢牢地托住商泱的后腰,不让商泱倒下。商泱跪坐在万俟珏的身前,犹如一株在狂风中随风摆动的扬柳。 终于,商泱气力难继地俯下身子把头枕在万俟珏的肩膀上。 万俟珏腾出左手,将左手覆在商泱外面的圆粒上,右手继续在商泱的身体里肆意涌动,强行压制的仿佛带着哭咽的抽气声在万俟珏的耳边回响。万俟珏扯开蒙在商泱眼睛上的腰带,托起商泱的下巴逼得商泱抬头,她扭头看去,便见商泱双眼紧闭,轻颤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脸上满是红潮。万俟珏抬手替商泱拭了泪,把商泱压倒在床上,她抬起商泱左腿将商泱的身体张开,手指迅猛而激活地在商泱的身体里涌动。万俟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商泱,直到商泱情难自禁地弓起身子全身内外都剧烈颤抖抽搐,她才又连续几个抽送之后,停手,把犹在轻颤的商泱搂在怀里,轻轻地在商泱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拍着商泱哄道:"师傅,好了,好了。" 商泱温顺地靠万俟珏的身上把头埋在万俟珏的怀里,睫毛上还泛着泪珠。她连连深吸几口气,仍抑制不住体内犹带麻痒刺激的抽动。 半晌,商泱终于平静下来,蜷着身子柔柔地窝在万俟珏的怀里。 万俟珏不知商泱睡着没有,她低喊声:"师傅。" 商泱睁开带着几分迷朦的双眼,冲万俟珏轻轻地摇摇头,无限娇柔的模样顿时让万俟珏的心都化了。 万俟珏在商泱的额头上,唇上、眉眼上、鼻子上落下无数细吻,只想把商泱拥在怀里好好呵护唯恐她化了。万俟珏轻声说句:"师傅,睡吧,我抱着你。"她把枕头摆正,把商泱往上挪了挪让商泱能枕到枕头,然后拉好被子把两人一起盖上,又在商泱的脸颊上轻轻亲了口,靠着商泱轻轻地合上眼睛。 万俟珏睁开眼时,发现窗外一片雪白,商泱蜷在她的怀里睡得十分安稳。她朝摆在床头不远计量时辰铜壶望去,赫然发现已经过了午时。万俟珏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心说:"我和师傅都睡得这么晚呀。"她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轻轻噘嘴即又划扯一个好看的弧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万俟珏不想起床,她就想这样搂着师傅睡。商泱睡得很香甜,乌黑柔软的长发垂顺的铺展在身后,她侧蜷在万俟珏的怀里,精致的侧颜露在万俟珏的视线下。万俟珏抬手轻轻地抚摸商泱光划细腻的肌肤,商泱的肌肤又白又嫩,像羊脂凝玉。万俟珏在心里应一声:"我也很漂亮。"又"啵"地一声在商泱的脸上印下一吻。 琉璃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姑娘,小疯子,在么?" 商泱被琉璃的声音惊动,她拧了拧眉头,往万俟珏的怀里靠了靠,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万俟珏被琉璃的声音吓了跳,她又不愿放开商泱裸着冲出去让琉璃走。 跟着琉璃就出现在寝宫门口,琉琉探头一看,视线穿过透明的蚊帐,赫然看到床上像是有人。她诧异地叫道:"姑娘,你怎么……午睡?不舒服么?"走过去,靠近了,才发现床上睡的不止一个。她掀开蚊帐一看,万俟珏正搂着商泱,两人睡在一块儿。 万俟珏把食指抵在唇上,"嘘"了声,让琉璃别吵。她见商泱似乎被惊动,赶紧像哄婴儿般轻轻地拍拍商泱的背。 琉璃被眼前的情况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大叫声:"小疯子,你干嘛了?" 商泱彻底被惊醒,她睁开眼,眸中含怒,跟着就看到面前的万俟珏。她抬掌便是轻轻的一掌落在万俟珏的脸上,跟着马上坐起身,雪白的锦被顺着她光滑的香肩滑落,被子堆在胸前,酥胸半掩。 琉璃惊得"啊"把嘴巴O张成一个圆,傻愣愣地瞅着商泱。因为被子掀开,不仅商泱的肩膀露出半截,连万俟珏的肩膀也露了出来。 商泱困盹地打个呵欠,她的眼珠子一转,顿时觉不对劲,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再扭头一看万俟珏,瞬间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再扭头朝站在床边的琉璃,商泱顿时犹遭五雷轰顶,脑子"轰"地一声响,僵在当场,脸色一阵青白变换,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朝琉璃比划句:"你先出去。" 琉璃连眨好几次眼睛,好奇地瞅着商泱和万俟珏,死活不愿迈开步子错过好戏。 商泱又对琉璃比划句:"你不怕我杀人灭口么?" 琉璃缩缩脖子,"呵"地一声轻笑,念念不舍了看她俩人一眼,出了寝宫,躲在门后,偷听。 69 69、第六十九章 … 万俟珏在这一刻恨死琉璃把商泱吵醒。她抬眼便迎上商泱饱含盛怒的眸子,她赶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猛拍马屁:"师傅,您睡醒了吗?要再睡会儿吗?累不累?我给你捶背好不好?" 商泱狠狠地瞪一眼万俟珏,转身下床,她刚一动,顿觉腰臀的肌肉酸麻软痛,身体里的异样感更是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事,万俟珏对她所做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商泱羞又惭,咬着嘴唇,恨不得钻入地缝里。她觉察到自己仍是全身赤。裸,赶紧去抓被扔到床尾的衣服,刚要套上,才发现衣服早已被撕成破布条。 万俟珏从商泱的身后搂住商泱,柔声道:"师傅,我喜欢你。" 商泱愤而转身,推开万俟珏,气恼地比划句:"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你师傅?"她气万俟珏也气自己不争气。 万俟珏点头,说:"知道啊。"她盯着商泱羞红恼怒的精致脸颊,越看越觉好看,心念一动,又想把商泱按倒在床上。 万俟珏知道她是她师傅又如何?还不是把她给……商泱咬住唇,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昨晚发生的事。她对万俟珏之间不仅仅是师徒关系,还有一个万俟雅言。她商泱的身子先后给了万俟家两代人!商泱不愿杀了自己,所以抬掌就朝万俟珏的天灵盖劈去。 强劲的掌风袭来,万俟珏不闪也不躲,瞪大眼睛望向商泱。她师傅要杀她?"为什么?"万俟珏问:"为什么要杀我?" 商泱的手在万俟珏的头顶上空停下,她的手掌一转,便拍向自己的脑门子顶。 万俟珏吓得赶紧一把握住商泱的手腕,叫道:"这么重的一掌拍下去头骨会裂的,会死人的。"她慌神了,抱住商泱的手,叫道:"你打我,你杀我,别……别伤自己。师……师傅……别……别伤自己。"她跺脚,叫道:"明明昨晚你很舒服我很开心,为什么……"话音没落,商泱一个耳光已经掴过来,在快贴到脸颊的时候,又停下。 商泱含泪,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句:"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你小姨的女人?" 万俟珏顿觉茫然,困惑地看着商泱。她想了好久,才叫道:"可是我喜欢你呀。"她小姨是什么人,她又不认识!她只知道她要和师傅一起做喜欢做的事。 商泱又写下:"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因为你小姨的关系我才收你为徒、才照顾你、才把你带在身边给你治病。绝了对我的念想,昨晚的事永远也不要再提,忘了它。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小姨,也不会再见你。你即刻离开殇情宫,回幽岚城去。你我此生永不相见。" "哦。"万俟珏应了声,脑子一时还没有转过弯,她又问:"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商泱比划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和我装糊涂?"她看昨晚的万俟珏可是一点也不糊涂! 万俟珏闷声应道:"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还记得有次我俩在床上,你也要杀我。因为我小姨?好,你告诉我,我小姨是什么人她在哪,我去杀了她!她死了你就不会在想她,就只会想着我。"她见商泱的神情更冷,比冻了一个隆冬的寒冰还要冷。她突然懂了,说:"她比我重要,你不许我杀她,我杀了她,你会难受、会生气。" 商泱又比划道:"回到你小姨身边去,不要再想我和与的事,就当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也没有认识过你。" 万俟珏说:"可是我喜欢你。"她还记得昨夜商泱动情的模样,她好喜欢,她舍不得。 商泱没再理万俟珏,起身去取衣服穿上。 万俟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问出句:"难道你就不是我的女人?我们昨夜算什么?你是我小姨的女人,我小姨为什么不在你身边?她为什么过年都不来看你?她都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她?" 商泱转身,眼神冷厉地盯紧万俟珏,比划句:"这是我的事,不用你过问!" "你就是不要我!"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为什么要你?" 万俟珏的呼吸一窒,让商泱这句话堵得无法可说。她沉默许久,才缓声说句:"我想要你,想要你,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师傅——"她抬起头望向商泱,问:"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是你师傅,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商泱不愿意再和万俟珏纠缠下去,她更不愿理会她与万俟珏、万俟雅言之间的混乱关系。本该从一而终,她却和万俟珏一而再地发生关系。她是万俟雅言的女人,她却与万俟珏在床上厮混,竟被万俟珏做得忘情忘我。商泱觉得自己脏。商泱又比划句:"倘若你再纠缠不休,你与我之间就只能活一个,休怪我无情。从此刻起,你与我恩断情绝、再无瓜葛。" 万俟珏看得出商泱说的是认真的,半分余地也不留。她说句:"好,我走。"爬起来,拿来自己的衣服,穿上,头也不回地出了云雾宫。她遇到一名殇情宫弟子,说道:"我要离开,带我下山。" 那名弟子愣了下,又见万俟珏是从云雾宫下来,略作犹豫,把万俟珏带下山去。万俟珏到码头坐上商船,离开了这座岛屿。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下船后施展轻功,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天色黑尽,她才进了一家酒馆,要了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喝酒。 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姑娘坐在万俟珏的对面。 万俟珏抬眼看了她一眼,那姑娘的年岁与她相仿,神情冷峻,脸色略显苍白却透着极至妩媚妖色。万俟珏不认识她,于是没理会,继续自顾自地喝酒。她的酒量极好,三坛酒下去还不见醉。她没钱,扔了块腰坠抵酒钱,掌柜收了腰坠,她要酒,一点也不怠慢,见她没醉,便不停地上酒。没多久,万俟珏的面前摆了五个空酒坛子,茅房跑了七八趟。第六坛酒喝尽,万俟珏的脚下已显飘浮,她让掌柜上酒,又去了趟茅房。 万俟珏从茅房回来,刚坐下,便听到那女人喊了声:"万俟珏。"万俟珏问:"你认识我?"她想应该认识,不然不可能坐在她对面看她喝了这么多酒。她问:"又是那个什么城主派你来的么?"她记得有人叫她"少城主",她既然是"少",那说明上面还有一个"城主"。 那女子冷笑一声,说:"你终于出现了,我找了你很久。" 答非所问。万俟珏不理她,继续喝酒。她越喝头越晕,站起身,说:"掌柜,要间客房。" "姑娘,本官只卖酒,对面客栈有客房,您若是要住宿,请到对面的客栈去。" "哦。"万俟珏应一声,转身出了酒馆,她刚踏出门,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掌柜见状,赶紧出来,叫道:"哎,怎么醉在这了?"他见那女子一直和万俟珏坐在一起,便问:"姑娘,这姑娘是和你一起的么?" 那女子冷冷地点了下头,出门,扶起人事不醒的万俟珏上了一辆马车,走了。 ********************************* 万俟珏只觉全身难受,燥热,身体很胀。她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恢复意识,跟着就发现自己被吊了起来,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抬起头,便见在酒馆里遇到的那名女子站在她面前,神情冰冷。她问:"你是谁?"把她吊起来,八成是敌不是友。 那女子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沙醉心。" "我不认识你。"万俟珏说。 "我认识你。" "你想做什么?"万俟珏觉得难受,下。体又痒又胀。她地眉头一拧,问:"你对我下了药?" 沙醉心勾起一个诡异的笑,说:"今天不管是殇情宫、幽岚城还是凤轩门都救不了你。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万俟珏问:"我跟你有仇?"她夹紧双腿,咬牙扭了扭身子。身体内外都很难受,她很想……很想她师傅。 "不共戴天。" "我杀了你父母?"万俟珏疑惑地问。 沙醉心用手里的鞭子挑起万俟珏的下巴,说:"我父母活得好好的。"她盯着万俟珏泛红的精致面庞,说:"许久不见,你这脸长得更好看了。" 万俟珏问:"因爱成恨?" 沙醉心又笑了,问:"我什么时候爱过你?" 万俟珏不懂了,问:"我俩有什么仇?抱歉,我最近病了,脑子有点混乱,有些事想不起来。"她想运功挣断捆着她双腕将她吊起来的绳子,发现全身软绵无力,真气散在体内根本无法聚力。 沙醉心凑紧万俟珏,说:"你知道我现在每晚都是怎么过的么?每夜子时,我都把手指伸进自己的体内狠狠地不停地抽插自己,我大力地揉着自己的乳。房,用力地扯着我的乳。尖,抚摸我的全身,恨不得把自己蹂躏至死,而这一切,全拜你所赐。" 万俟珏更加茫然:"你发情关我什么事?"拜她所赐,她以前做过什么吗?要说她对她师傅那啥她还信,她又不喜欢这姑娘,犯得着对这姑娘用什么手脚么? 70 70、第七十章 … 沙醉心冷笑,问:"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万俟珏心说:"我若早知道与你有仇,在你出现的时候就一掌把你拍飞打得你爬不起来,至于现在被吊起来……"她又难受地夹紧双腿,全身燥热难安。 沙醉心问万俟珏:"很难受是吧?" "嗯。"万俟珏应一声,同时拧紧眉头。她不想和这姑娘做那什么事,她只想和她师傅一起在床上翻滚。她连续偿试那几次都无法将体内溃散的真气凝聚起来。她没法聚气就没力气挣开这绳子,没法挣开这绳子就会这样被吊着,胳膊很疼倒在其次,这叫沙醉心的明显不怀好意思。 "我会让你更难受。"沙醉心说完,转身去拿了个小瓷瓶,强行撬开万俟珏的嘴将瓶子一直塞到万俟珏的咽喉处,一瓶药几乎全灌进万俟珏的吼喉里。 万俟珏叫道:"你对我灌药也没用,我不喜欢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碰你。"她抿紧嘴,心里却在哭着大叫:"我要师傅。"又想起今天和商泱的争执,愈发难受起来。她难受,便开始骂道:"沙醉心,贱人!" 沙醉心扒下万俟珏的裤子,把手指压在万俟珏的私处揉弄,问:"现在还骂么?" 万俟珏想避开,可她避不开,一动,反而让刺激更加加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湿得很厉害。"贱人!贱人!"她连骂两声,再次使劲聚气,还是聚不起来。 沙醉心冷笑一声,猛地把手指插进了万俟珏的身体,疼得万俟珏倒抽口冷气。沙醉心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处子啊。"她的手动得更快更狠更加用力,两指手指一起探进去。 万俟珏痛得死去活来,里面又疼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的意识开始溃散。万俟珏知道自己有病,她怕自己晕过去后再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她努力地不让自己昏过去,仰起头,竭力大骂声:"沙醉心,混蛋。"眩晕中,她的头顿时像被针扎进一般,似有强光射来,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画面浸入她的脑海。"啊——"万俟珏痛得大叫,声嘶力竭。 报复的快感让沙醉心动得更加剧烈,她喜欢看到万俟珏这么痛苦。 "沙醉心,我要杀了你。"万俟珏凄厉地叫道,她睁开眼,眸中迸射出冷厉的光芒。 沙醉心笑道:"我会活生生地把你玩死。想杀我,下辈子吧。"她狠狠地捣弄着万俟珏的身子,另一只手撕扯着万俟珏的衣服,没几下,万俟珏的身子便一。丝。不。挂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万俟珏的眼神越来越冷,她死死地盯着沙醉心,那眼神活像从地狱出来的厉鬼。往事从眼前一一浮过,她所遇到的人所经历的事,全部重新呈现在眼前。痛,极痛,痛到她几近麻木直至森冷。万俟珏从没如此刻这般痛这般恨这般绝望,她冷冷地盯紧沙醉心,恨的却不仅仅是沙醉心。万俟珏想哭,可心头的另一种情绪比哭列强烈,那种情绪如涟漪般一圈圈的扩散蔓延,直至把她埋没。有什么能比死更让人绝望? 沙醉心哈哈大笑,叫道:"恨吧恨吧!你越恨我便越快活。"她把自己的四指手指强行插入万俟珏的身体,撕裂万俟珏的身体,鲜血顺着万俟珏的腿根流淌。 万俟珏无动于衷地盯着沙醉心,仿佛沙醉心玩弄折磨的不是她的身体。 沙醉心连声冷笑,转身,寻来鞭子,用力地抽打在万俟珏的身上,一条条鲜血淋漓的鞭痕出现在万俟珏的身上,血珠顺着万俟珏往下淌,没多久,便把万俟珏抽成血人。沙醉心的神情浮现出异样,她去弄了盆盐水浇在万俟珏的身上,便捂着小腹离开了。 万俟珏痛得几欲昏厥,盐水灼烧着伤口,那痛感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脑海浸占满她的意识。过了许久,万俟珏才找到自己的呼吸,她缓缓地抬起头,一双凄厉的眸子在昏暗的油灯下发出冷冽的光芒。她咬紧牙齿,再次去运转体内的真气,一丝淡淡的真气渐渐的聚拢流转,万俟珏凭着那丝真气运转两个周天,终于凝起一些力气。她几乎用劲全身能用地力气把束住手腕的绳索挣断,重重地摔在地上。万俟珏躺在地上,又休息了一会儿,仍是内力难继,但勉强有力气行动,她爬起来,连蔽体的衣物都没有找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出门,万俟珏走在大街上。她什么也没有穿,满身鲜血浸得几乎看不到皮肤,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般。更夫看到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鬼啊!"拔腿就跑。 沙醉心气喘吁吁汗流颊背地躺在床上,她休息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回去找万俟珏。走到门口发现房门大开,踏进去就发现万俟珏不见了。"怎么可能?"沙醉心喃喃自语一声,赶紧上前查探,赫然发现绳子是被人用内力强行挣断的。万俟珏逃了!沙醉心提起鞭子就追了出去,哪还有万俟珏的踪迹。她咬牙暗骂一声,连搜好几条街都没有见到万俟珏。这里有凤轩门的人,更在幽岚城的统治范围内,不管万俟珏是去凤轩门还是找幽岚城的官府衙门都能立即调来人手对付她。沙醉心不敢逗留,连夜翻墙出城。 趁着天黑,万俟珏躲在暗处运功驱毒恢复内力,直到天朦朦亮她才有所恢复。她见到有人把衣服晾在屋檐下没收,跃上去取了件衣服套上,便去了凤轩门的分舵。 万俟珏只有一件蔽体的粗布衣裳,任何能表明她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凤轩门分舵的副舵主当然不信,令属下轰万俟珏出门。万俟珏冷哼一声,使出"太情典法"里的功夫,将那副舵主一招毙命。 "太情典法"是秦凤轩的傍身绝学,凤轩门的人虽不能窥其精髓,但对招式套数也都略懂一二,见到万俟珏使出这功夫一招把副舵主毙了,谁都不敢再怀疑,当即下跪行礼。 万俟珏下令追杀沙醉心,同时住在分舵养伤。 陶婉和清怜得知万俟珏的行踪,令人快马报知给万俟雅言的同时也火速赶往与万俟珏会合。 万俟珏伤得不算重也不算轻,私。处的伤更是让她受尽折磨。 陶婉和清怜赶来见到万俟珏的时候就见到万俟珏懒洋洋的躺在屋檐下的椅子看雪,万俟珏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冷漠得仿佛没有生命。陶婉和清怜相视一眼,暗叹声:"完了,少城主的病情又加重了。"陶婉和清怜过去行礼。 万俟珏只微微摆了下手,极其冷淡地说了句:"起身。"待她二人起身后,她才淡淡地说了句:"准备一下,明日回幽岚城。" "是!"陶婉应了声,抬起头望向万俟珏,叫声:"少城主。"本想问万俟珏是否还能忆起她是谁,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便改口成:"少城主是否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这脸色苍白得吓人。 万俟珏淡淡地扫陶婉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多事。" 陶婉让万俟珏那凄冷的眼神吓得心头一颤,当即跪了下去。 万俟珏在陶婉、清怜及二百幽岚城铁骑、五十名凤轩门杀手的护卫下回幽岚城。她沿途大肆搜捕苗疆的人,但凡是苗疆的人,不管会不会武功,不管是不是苗疆毒王的门下,全部斩杀,一个不留。特别是苗疆毒王的门下弟子,只要遇到万俟珏的手里,想求个好死都难,几乎全是被万俟珏用内力震碎全身骨头再中分筋错骨手活活痛死,死时七窍流血屎尿尽出。 更让陶婉和清怜感到恐惧的是少城主就像是变了个人,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冷漠得仿佛没有丝毫感情。路上遇到殇情宫的弟子,殇情宫的弟子来拜见大师姐,万俟珏连看都没看一眼,冷着张脸直接走了。 陶婉担心万俟珏,问了句:"少城主和商宫主这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万俟珏的身上浮出杀意,吓得她赶紧噤声,再也不敢多问。 清怜从来没有见过万俟珏这样,吓得她赶紧把万俟珏的状况飞鸽传书回去禀报华君。华君把信给万俟雅言看过,万俟雅言想了想觉得不妥,再加上最近华君还在和她因为商泱的事斗气,她也想先避着华君点,于是领了队人出去与万俟珏会合,以防万俟珏头脑不清心智大变再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元宵节到了,花灯夜市,热闹非凡。 万俟珏却只想杀人,她想冲到外面去杀尽天下人。 太守招待万俟珏一行人,特意安排了歌舞盛宴。万俟珏坐在席位上,眉宇间全是杀气,她冷冷地盯着台下,一双眸子冰冷凄厉。 太守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万俟珏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太守微怔,没弄明白,就听到万俟珏又吼出句:"滚!"她抬眼,突然手一抬,距离她身后约有五六步远的一个护卫腰间的腰刀突然脱鞘而出飞至万俟珏的掌中,万俟珏挥刀一劈,面前的桌子被劈得粉裂,强劲的刀气把地上的地砖都劈裂了。宴会上的官员舞女吓得全部屁滚尿流,陶婉、清怜和太守赶紧下跪,齐声喊道:"少主息怒。" 万俟珏握住腰刀,说:"陶婉,你回去禀报城主说我不回幽岚城了。清怜你也不必跟着,回去伺候我娘亲吧。" 陶婉说:"那城主问起少城主的行踪属下该如何回答?" "就说我去了南边打齐国去了。"万俟珏说完把刀一抛,插回那护卫的刀鞘中,当夜集合好铁骑护卫骑马南下。 71 71、第七十一章 … 幽岚城 元宵盛会,漫天的烟火绽放在天空,璀璨夺目。 万俟雅言坐在宝座上,手执酒樽仰望天空,耀眼的烟花落在眼里是如此的寂寞。以前每年元宵,华君总会拉着她在乾元宫里放烟花,珏儿也会来讨红包嘻闹一翻。如今华君对她冷冷淡淡的,珏儿也不在跟前闹腾。每年,珏儿都会向她献舞一曲,她不喜欢,如今宴庆上没了珑儿的舞姿,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她一直在想华君说的一句话,孩子大了就该放孩子飞。是她对珏儿管教太严,是她阻了珏儿发展的前程,所以,珏儿才会成如今这样。她这一生也算是功成名就,领土再扩张多少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是该把权杖交给万俟珏,是该替万俟珏继位铺路了。她扫了下堂下的人,羽弗麒喝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华。羽弗麒坐在他的下手,手执酒杯,双眼无视地盯着中间的舞台。韩道提着酒壶,给朝中官吏敬酒,喝得脚步发虚。万俟雅言再看一旁的华君,华君专注地看着场中的舞蹈表演,一副心思全在台上。她略微偏了下头,原本该是陶婉站的地方也空了。 万俟雅言沉沉地叹口气,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华君扭头看她一眼,又把视线落回台上,问:"又在担心珏儿?" 万俟雅言回了句:"能不担心吗?"她问华君:"你看羽弗麒、羽弗麟和韩道谁更合适做珏儿的夫婿?" 华君低低地回一句:"你若是想让谁死、想让珑儿怨恨你一生就替她作这个主吧。你又何必问我?" "明日散了早朝我便去寻珏儿。这段时间你准备下,我准备立国。" 华君的眉头一拧,问:"开朝立国?眼下正在与齐国用兵,幽岚城在名义上还属魏国,你在这时候称帝,得防魏国翻脸与齐国联手攻幽岚城。左右受敌,上百万大军压境,幽岚城未必顶得住这压力。今年用兵,财库已是开支过度。" 万俟雅言缓声说道:"称王,不称帝。魏帝封王的诏书应该过不了就会送到,倘若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先替我接诏准备好一切等我回来。"她的话音一顿,说:"国号幽岚,年号'乾元'。" 华君"嗯"了声,便不再理会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低声问:"君儿,还在气我么?" "不知道。"华君淡淡地答了句。 "今天元宵,你回寝殿睡觉可好?" 华君轻轻一笑,说:"我还有许多账册没有过目,改日吧。" 万俟雅言默。此去路途遥远,快则二十天,慢则一个月。改日,也不知道是哪日。她不再言语,低头喝酒。早朝过后,万俟雅言让羽弗家两兄弟随驾,亲领一千铁骑出去寻万俟珏。 华君没有相送,等万俟雅言的大军开拔她才出现在城头望着万俟雅言的仪驾缓缓驰出城去。前日里陶婉有信呈来,万俟雅言又写了信去殇情宫。万俟雅言与商泱的联系怎么也断不了,华君不知道万俟雅言是为珏儿还是为其她。有时候她想抛下幽岚城抛下万俟珏一走了之,可每当看到孤孤单单的雅儿,她又不忍心弃雅儿而去。雅儿离不开她,她知道。她更知道只有在她哄着雅儿的时候,雅儿的脸上才会有点笑容。可她没办法在自己心里哽着事还去哄雅儿,她做不到,她更做不到没点情绪地守着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雅儿。她守了万俟雅言二十年,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她的一切就与万俟雅言牵扯到一起,相濡以沫的两个人之间却总杂夹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能感觉得到且时不时出现的商泱。 **************************************** 万俟雅言没赶上万俟珏,万俟珏调头去了南边。 万俟珏回到建康城,如今的建康城陷入连天陷火。 齐国丢了都城,皇帝身死,但大片疆域仍在,分封在外的皇亲贵族很快便纠结起几十万大军几乎以倾国之力拼死抵抗。齐国抱着破釜沉舟、背心一战的决心前来,面对拥有强大的火器的幽岚城,不仅不退,还拼死进攻建康,生生地把幽岚城的兵马堵在了建康。 太极宫旧属见到万俟珏回来无不欢欣鼓舞,纷纷赶回来见驾。 万俟珏登上建康皇宫金銮殿的龙椅,拔剑,剑指天下,冷声下令达号令:"灭掉齐国,荡平苗疆!"她召集纵下,整合兵马,重新布署,又令人筹集来大批粮晌和弹药,领着精锐杀向齐国大营。 火器压阵,如果有齐国的骑兵冲进大阵,万俟珏就亲领骑兵冲上去,以骑兵对骑兵。每仗她都亲上,她上,兵将哪敢不上,跟着她死命地冲杀。万俟珏杀入大军中那就成了绞肉机,一剑在手,剑气横荡杀得漫天血肉横飞,堪比火器和龙头重弩。 齐国那边似乎也请了高人,布兵排阵用得十分老道,再加上有苗疆毒王那边的毒物支援,幽岚城也是损失惨重。连井水都是层层把守,就怕有苗疆的人在井里下毒。 万俟珏到建康的第二天就下了一条命令:全城搜索苗疆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掉。敢窝藏苗人则,同罪。 夜深寝宫 偌大的寝宫一片寂静,只有万俟珏一个人侧在寝宫的地板上,她的手里拎着酒不停地往嘴里灌,眼里一片朦胧。 不管白天她杀多少人,不管衣服上沾多少血,一到夜里她的心就疼得厉害。除了杀到苗疆用火药把苗疆夷为平地,她什么念想也没有了,活着,似乎只剩下绝望。酒喝在嘴里,就像是饮血,有的,只有痛。 万俟珏也曾想哭,但她早已流不出泪,她的泪都在心里化成了血在淌。她的眼里看到的也只有血,身上的鞭伤可以愈合,心头的疮伤呢?她不想恨商泱,但她忍不住不恨。她与沙醉心有仇,相逢是偶然,但那场遭遇本可避免,只要她身边能跟两个人,她可以避免那场伤害。天底下有多少人等着杀她、捉她当人质。商泱会不知道?放任神智不清的她离开殇情宫,放任她出走。或许商泱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可以在刚睡完,连衣服都还没有穿就翻脸。"我是你小姨的女人",不是她万俟珏的女人,不管她用多少心,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和多大的代价,换来的永远只有一句"我是你小姨的女人",换来的是"你我恩断情绝,再无瓜葛。" 万俟珏不想回幽岚城,不想看到万俟雅言,不想面对万俟雅言,她只想在这边疆,浴血征战,白日与血为伴,夜里与酒相随。 "主上。"想儿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进来。"万俟珏应一声,依然躺在地上。 想儿推门进来,又把门掩上。空寂的寝宫只有两支微弱的烛光亮着,昏暗幽冷,仿佛幽冥鬼殿。想儿看到睡在地上的万俟珏,她来到万俟珏的跟前,跪坐在万俟珏的面前,低喊声:"主上。"她和万俟珏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好到曾经穿过同一条裤子的份上,万俟珏的转变她是看得最清楚的。她叹口气,说:"想儿从来没有见过主上这样。" "怎样?"万俟珏问。 想儿想了想,说:"主上,我带人去一趟殇情宫,悄悄地把商宫……"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万俟珏冷声打断:"别提她!永远也别向我提这个人。" "哦。"想儿应了声。她顿了下,又说:"刚才有探哨来报,沙醉心出现在齐军大营,苗疆毒王也出现了。" 万俟珏"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问:"确定?" "确定!苗疆毒王是从苗疆过来的,还带了很多罐子,拉了十几车,全用黑布盖着。" 万俟珏说:"想儿,下令,今夜加紧戒备,明天一早即刻进攻。召集众部,寅时到金銮殿商议军事。" "报!城主急报!"殿外传来传讯兵的声音。 万俟珏朝想儿打了个手势,让想儿去拿进来。 想儿把信取进来呈给万俟珏,万俟珏看完信手揉成团,扔了。她说:"城主三日后抵达建康。" 想儿问:"要做好迎接准备吗?" "不!"万俟珏说道:"继续开战!"说完,躺下继续喝酒。 想儿说:"主上,后宫有很多美女,我已经挑出一批,随时可以叫来伺候您。" "没兴趣。"万俟珏翻过身,烦躁地吼:"你烦不烦?" 想儿扁嘴,说:"这不是看您不高兴吗?" 万俟珏现在一想到女人就想到沙醉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冷声道:"你要是想我高兴,就把沙醉心给我盯紧了,我要活捉她,给她来个活剥皮再点天灯。" 想儿闻言打了个寒噤,应声:"是!"活剥皮就是把人埋进土里,将头皮削开灌进水银,水银很重,灌进去很痛,人受痛拼命挣扎,水银下沉,将皮肉分外,等人痛得从土里钻出来时,皮留在了土里,人被剥光皮钻出来全身鲜红露在外面的全是肉。点天灯是将一根棍子从人的嘴里插进去,肛。门出来,牵一根浸过油的绵绳,灌上油,点燃,像点灯一样慢慢烧。这都是传说中的刑法,她只听说过,但在幽岚城从来没有人用过。想儿不明白沙醉心与主上得有多大的仇怨,能让主上恨成这样。她也不敢问,能让主上恨成这样的事显然不会是什么能让她去问的。主上弄成这样,只怕与沙醉心脱不了干系。想儿想把万俟珏从地上扶起来,她的手刚伸过去就听到万俟珏暴吼:"别碰我!"万俟珏冷冷地盯着想儿,说:"谁碰我,我就要谁死。" 想儿赶紧缩手,她看着万俟珏,鼻子一酸,泪水就滚了出来。她呜咽着说道:"珑儿,你心里要是有委屈就哭出来吧。别这样好不好?" 万俟珏看到想儿的泪怔了下,她缓了好久,才说:"我哭不出来,只是疼,心在淌血。"说罢,从地上起身,将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走向床榻,她凄声喊了句:"想儿……" 想儿赶紧爬过去,喊:"少主,我在。" 万俟珏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如果有天我失控,你就杀了我。我已经疯了。"她扭头看向想儿,说:"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想杀人,想杀很多很多人,直到有人……杀了我。"她扭头看向想儿,说:"你带一队死士,如果有天我不是在战场上杀人,而是冲进人群、冲向无辜百姓滥杀,你就杀了我。" 72 72、第七十二章 … 天一亮,万俟珏亲领兵马朝齐国大军发起疯狂进攻。和那日攻打建康城一样不计死伤、不计弹药发疯地攻打。 硝烟弥漫,炮火震天,马嘶长鸣,山河染血。 这一次万俟珏没有亲上战场冲杀,她坐镇中军,亲自指挥进攻。她这次的目标不是自己冲进去杀人,她的目标是要击溃齐军,是要冲毁这几十万大军,是要捉沙醉心、捉苗疆毒王。 战场,惨烈的战场,瞬眼的一瞬间就有成百上千的人倒下,横尸遍野堆积成山。 万俟珏站在帅台上,目光森冷,她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被冻凝固了。眼前的景像仿若浮光幻影,那一个个倒下的人群就像无数的虚影,仿佛另一个世界另一场轮回。万俟珏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阴阳相隔一般,这种感觉很可怕,她不是怕阴阳相隔,而是怕自己在这种恍惚中铸成无法预诂的后果。她可以不在乎天下苍生,她可以不在乎谁生谁死,但她不能不在意她娘亲,她娘亲从小就教她要爱护百姓。面前这些战士,披上盔甲拿起武器是战死,脱了盔甲放下武器就是百姓,幽岚城的青壮男丁。多少生命在这里倾刻间消失。生命在这里,缈小而卑微,脆弱得不堪一击。 万俟珏自问: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死的不是沙醉心? 万俟珏现在也不想要什么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她也不想让幽岚城的兵将战士流血,她只想流自己的血,让鲜血流尽让自己深埋黄土永生永世再不见天日。她会死,但不是现在。她的仇,她要亲手报。即使将来她种下什么无法逆转的大祸,她愿以死谢天下。 万俟珏收敛起心神,专心指挥战事。战场瞬息万变,她不敢掉以轻心。齐国的兵力不弱,又有苗疆毒王的毒药、毒物相辅,给幽兰城的兵造造成不小的伤害。万俟珏根据对方的阵形作出调整,以火器攻对方的毒阵,排兵布阵随战局变化而变化。 这一场从日升打到日落,双方人马都筋疲力尽,天黑了,万俟珏没有像以前一样鸣金收兵,她只有一个意思,这一场仗不打赢不收兵不吃饭,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直到齐国溃败。 将领们听到万俟珏的指令,只当这是少城主的破敌决心,少城主有此决心,众兵将也该有,当即传令全军什么时候破敌什么时候吃饭!万俟珏见打了一天,已是士气低落,她吩咐左右两翼从侧面包抄,然后跃下帅台,跨上自己那匹雪白的战马,提了把长枪就冲了出去,她边朝阵前冲去边用内力喊出:"大破齐军即刻回城喝酒吃肉!" 战场上的兵将打了一天,个个饥肠辘辘,这时候黄金都没有美食来得更吸引人。 万俟珏一身银甲白马在黑夜中格外耀眼,将领看到少城主亲自冲到阵前,顿时便来了精神。有少城主冲到最前面,就没有冲不破的阵,破不了的敌人,这已是长久以来大家都形成的共识,跟着少城主冲杀那才叫醋畅淋漓。 万俟珏一冲进齐国中便大肆砍杀,她挥动手里长枪,玄天功法运转,强劲的内力扫荡而出。 "杀!" "杀!" "杀!" 震耳欲聋的吼杀声被万俟珏以内力吼出,声传数十丈远,震得人心头震动,热血上头。 "杀!" 一身疲惫的兵将面对面前如山的尸体,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顿时有如神助般来了精神,所有人的脑子里只留下一个"杀"字。杀敌,杀齐兵,为了幽岚城,为了取胜,为了功名,为了杀光齐兵回去吃饭! 幽岚城的兵马像潮水般杀向齐国兵马,一潮接一潮,杀气腾腾。 齐军胶战以久,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听到这如潮涌的喊杀声,看到前方铺天盖地的兵马,几乎是在两兵一交兵即溃逃,无论将帅如果吆喝斩杀逃兵都不管用。万俟珏嫌马慢,她跃下马施展轻功便进齐军中大开杀戒。 "撤!"主帅见到幽岚城的兵马疯了,当即鸣金收兵,挥动帅旗让撤走。 万俟珏领人冲入齐国大营,一路冲杀,同时派人搜寻沙醉心的踪迹。 在一片营账中,她发现苗疆毒王门下所使用的毒罐,东西还在,人已经撤走了。万俟珏当即重金悬赏。 没多久,便有探子来报,发现苗疆毒王一干人的踪迹。万俟珏立即领了一万兵马追了过去,沿途的齐兵望风而逃,逃得慢的即刻被斩杀。万俟珏领兵一路追进,沿途不断有人中苗疆的人布下的陷阱倒下,万俟珏不管不顾,顺着沿途的痕迹一路追击。她的马快,身后的步兵跟丢了她也不管,到后来骑兵人困马乏赶不上她的脚力她也不管。她要杀了沙醉心,亲手杀了沙醉心。 夜黑风高,对设伏最为有利。 万俟珏策马狂奔,有将领赶过来,叫道:"少主,恐有伏击。前面就是一线天,两崖夹壁,若山上有滚石,有全军覆没之虞。"万俟珏勒马,略作迟疑,便想下令回城。她是要去报仇,不是去送死。可她又不甘心,当即叫道,全军在此待命。她纵身一跃,踏着悬崖峭壁朝山上奔去。 "放箭!"一声大喝,密集的箭雨从山上的林子里对着万俟珏射了过来。 "撤!"万俟珏大叫,急忙后退。 "杀——"伴随着一声大喝,山上响起千万人的齐声咆哮,箭矢如星雨般射来。 "撤!"万俟珏运转玄功护体,冲回自己的阵中,翻飞上马。他们是骑兵,来去如风,倾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苗疆毒王站在山巅气愤地一拍巴掌,叫道:"哎,可惜了!"他冲旁边一名副将叫道:"为何要这么早下令射箭!待她近身,老夫定叫她毙命于此。" 那副将赔笑道:"毒王莫恼,这万俟珏武功高强人又凶悍,她要是发起狂来身边数丈片甲不留,要是让她靠近,着实危险,再加上她身后有数万骑兵,我们这区区两千人难以抵挡。以我看,她武功高强定然自负,既然她要捉沙圣女,我们倒可以诱她单身出城……"他做了个"杀"的动作。 苗疆毒王点头,"嗯"了声,叫道:"可惜了我的那些毒物。"还没派上大用场,就给落在了齐军大营。他也没想到齐军这么不经打,四十万大军,竟然打不过区区不过十万的幽岚城兵马。这批兵马还不是南营羽弗部的兵马,全是近半年来万俟珏的手下组建起来的。苗疆毒王叫声:"心儿",没听到回应,一扭头,发现沙醉心又不见了。 穷寇莫追,齐国溃逃,幽岚城的兵马追击一程也陆续调头回营。 经过一天激战,幽岚城需要休整,齐兵更是需要重新集合。万俟珏估计齐军在半个月内都无法再次集结兵马过来,但她也是损伤惨重,伤亡统计还没有呈上来,她隐约也能诂出个数,于是下令全军休整,自己也窝回了建康城皇宫。万俟珏一身疲惫,回去之后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下午,召开将领开了次军事会议,便回到寝宫抱着酒坛喝酒,直到酩酊大醉。 万俟雅言来到建康,她推开万俟珏寝宫的房门只闻酒气熏天,进去之后便见满地酒坛,万俟珏抱着一个空酒坛睡在地上,身边横七竖八摆了十几个坛子。她过去,把万俟珏从地上抱上龙床。 "别碰我!"万俟珏一声怒喝,睁开眼,见到是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把万俟珏放在床上,重重地叹口气,说:"喝酒伤身。"她缓声说道:"珏儿,不知你现在有几分清醒,但我希望你能听得到我说什么。下月十五,我会立国为王,封你为王储揽监国大权,之后的半年我会逐渐把朝政军权全部交至你手,今年八月十五我便禅位于你,从此不再过问幽岚国朝政。"她抬手,摸着万俟珏的头,轻声说:"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眼下靠着你和雪城寻来的药勉强支撑,每晚睡觉前我都会担心第二天还能不能再睁开眼,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娘亲。我的性命只在朝夕之间,这些我不敢和你娘亲说,我怕她难过,这二十年来一直是她在照顾我、护住我,我让她受了很多累,不想再让她成日为我提心吊胆。" 万俟珏一顿,失声喊了句:"小姨。" 万俟雅言再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你对我有恨,但你我终是血亲,血脉相连的恨最终只能成殇。我恨过我父亲很多年,直到他死我才觉得解脱,在恨意解脱、父亲被乱刀斩杀的那一刻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一切。父亲阵亡、兵败如山倒,万俟部落的一切在短短几日土崩瓦解,我一无所有。珏儿,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接过幽岚国,和心爱的人好好的过下去,不要有那么多的伤和痛。万俟一族所有人的性命全断送在我手上,万俟家的血脉对我来说很重要,有你活着,我就总觉得万俟家还有一息尚存,还有点念想,所以一直很在意你,怕你有丝毫闪失,一直把你养在眼皮子底下,管教也很严。血脉延续是我的背负,不是你的,你爱谁和谁长相厮守、想不想要子嗣,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那些都是你的事,该由你自己把握决定。"她的话音一缓,又幽幽说道:"雪城,望你能善待她。她性子软、心思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希望你能是她的依靠。" 万俟珏低声道:"她是你的女人。"商泱一直这样说。 万俟雅言怅然一笑,说:"可我从来都不是她的女人。我与她,不过是两个孤苦无依的霸主惺惺相惜、相怜罢了。她没有遇到过你我以外的其她人,所以会很在意这份伦常关系,再加上性子拘谨沉默,会有很多想不开,这点你得包容她、给她时间。你有过多少女人占过多少女人的身体我就不给你算了,你自己清楚,谁和谁睡过,谁要过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那人的心里有多重。我与你娘亲,我要的是她的全部,她要的也是我的全部,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地方给雪城,我能给她的都给了,再多一分都没有。珏儿,你不一样。她是你钟爱的人,你可以给她更多更好的。" 万俟珏沉默了,她低下头,良久不语。她稍缓,又问:"小姨,你的身子……" 万俟雅言轻轻摇头,说:"你也别难过,我早已看透,早些年你年幼,我总担心不能照看你,如今你已成年,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娘亲,她在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亲人。" "娘亲……"万俟珏也奇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娘亲有家人,她问过她娘亲,她娘亲也只说家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看不到的地方。万俟珏问:"娘亲的家人也都不在人世了吗?" 万俟雅言说:"或许尚在人间,只是不在这个世界,你娘亲不是这一个世界的人,你师祖秦凤轩也不是。他们都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大概是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如果你不能理解,就把他们当作是天上来的吧,也一样。" 万俟珏怔住,脑子有点没转过弯。 万俟雅言的神色一沉,叮嘱道:"珏儿,有件事你必须记牢,幽岚城是借凤轩门的势所建,而凤轩门明面上的、在我手上的只有一半,真正紧要的东西全在你师公手上,足以巅覆朝堂天下。" 73 73、第七十三章 … 万俟珏和万俟雅言聊了许多,从家事聊到国事,再从国事聊到家事。万俟雅言坐得腿有些麻,索性脱了靴子缩到床上曲腿抱着膝盖和万俟珏慢慢聊。万俟珏盘膝坐在床上,托着香腮盯着她小姨眼睛眨也不眨。她从来没有想到她小姨这么霸道的人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说话慢慢悠悠的,声音低缓婉转格外动听,聊起朝上的形势八卦更是如数家珍。谁和谁勾结在一起干了些什么事,谁和谁有仇,谁背地里勾引了谁家的夫人给谁戴了绿帽子,谁又悄悄地在谁家府上安插了眼线,谁又挪了多少钱在外面置宅子养女人、那养的女人是什么姿色万俟雅言八扯得一清二楚。 万俟珏听得瞠目结舌。她在心里叫道:"小姨,你是城主耶!"人家在外面养女人,一天过去呆几个时辰晚上做几次都查。好不要脸啊!万俟珏突然觉得自己的形象特别的正派、磊落。她一面在心里鄙视她小姨,一面在心里抖擞,只觉自己的形象无比高大光明。万俟珏没照镜子,不然一定会马上把婢女招进来梳洗打扮番再和她小姨比。万俟珏的眼珠子转了转,"嘻嘻"一笑,说:"没想到小姨还有这八卦的爱好。嗯,我懂。" 万俟雅言扫她一眼,说:"江九原本是你娘亲提携的人,他儿子江成在羽弗邪部下当兵,羽弗邪一路提拔,他投桃报李,一来两往,便是交情深厚了。他是文臣,又掌户部管钱粮,管钱粮的和统兵大元帅拢到一起,换作是你,你能放心吗?" "不能!"万俟珏说道。 "江九这人为官清廉也颇有政绩财干,在朝堂上的官声不错,我若是突然在朝堂上除他或者是突然调职,多少得费些手脚和在朝堂上引起一些猜测,也难安羽弗邪的心。徐忠是和羽弗邪是拜把兄弟,徐忠勾引江九的夫人,底下的人传两句闲言碎语,江九听到了,再一查证,确有其事,绿帽子戴头上是个男人都顶不住,江九除去了徐忠,羽弗邪恨上了江九,下了个套子把江九弄进去,我便顺势革了他的官职安排你太极宫的人到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上。户部、兵部都有你太极宫出来的人,他们一心向着你,对这边的战事特别上心,处心积虑替你的军队张罗钱粮,要不然你以为你不在的这半年里凭着建康城十万大军被五十万齐军围困还能安然无恙?" 万俟珏幽幽说道:"你是幽岚城的王,所有的一切都该被你掌控和安排,所有人在你面前都像一枚被摆布的棋子。你替所有人安排好一切,包括我。我们只能按照你的意愿走,没有自由、没有自我。小姨应该很累吧,因为你要安排、决定所有人的人生。我要的,我想自己去取,但我的所有一切都有小姨的影子,这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无奈和悲哀,我永远也证明不了我自己,不管我多努力,我的成果都少不了小姨的帮助、都有小姨的恩赐。" 万俟雅言说道:"我无法为你安排一辈子,我安排不了你的一生,我能做的只有在有生之年把你纳在我的羽翼之下、把你扶稳,替你的将来铺平路,至于将来你要怎么走,我决定不了。自由,自由与能力是相对等的。你若是能胜得了我,纵然我有心控制你,我也控制不住。你若没那能力,我就得护住你。" 万俟珏再次沉默。她认了,认命了。她确实比不过她小姨。她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她小姨的身体状况已成这样还不远千里跑来找她。她有这份爱护,够了。万俟珏见万俟雅言倦倦的,说道:"小姨,你休息会儿吧。"她往床里面挪了挪,给万俟雅言空出位置。 万俟雅言轻轻点头,躺下后又问:"你和沙醉心怎么回事?" 万俟珏憋了一下,才说:"她强暴凌辱过我。这仇我会亲手报。" 万俟雅言问:"所有你就自暴自弃消沉买醉?"她轻哼一声,有点恨铁不成钢,说道:"有仇有冤、受过欺辱,将来找机会报仇血耻便是,你这般作践自己不是让仇者快亲者痛再让自己雪上加霜么?人家要对付你,你嫌不够,还想再自己糟蹋自己一回?" 万俟珏不服,翻身坐起来,叫道:"我的身子……我的身子只让师傅用手指戳了那么一下就让沙醉心给……"她话到一半,咽回去。对着自家小姨说这样,真…… 万俟雅言的眉头一挑,问:"你和雪城……" "我勾引她,把她给睡了,第二天起来,还没有下床,她就赶我走,说不喜欢我,说她是你的女人,跟我恩断情绝,赶我走!" 万俟雅言瞪大眼睛,问:"然后你就滚了?再遇到沙醉心……" "我那时脑子不清楚,没认出沙醉心,糊里糊涂地就落她手里,中了毒,被她……"万俟珏话到这里,气得脸色铁青,牙齿都快咬碎了。 万俟雅言问:"现在脑子就清楚了?"若是脑子清楚,还能对她嚷这些? 万俟珏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老有种做梦没醒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像虚幻不真实。"她说着,又去扯万俟雅言的脸颊,问:"小姨,疼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万俟雅言应句:"疼不疼、是不是梦你抽自己两耳光就知道了。" "我怕疼。" 这点出息!万俟雅言对万俟珏无语,真想一脚把万俟珏踹下床再骂几句。可看到万俟珏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想也就算了。她低声说句:"别吵我,让我睡会儿。" 万俟珏在万俟雅言身边也躺了下去。 万俟雅言闭上眼,又轻轻说了句:"雪城如果心里没有你,你们不可能睡到一起,更不可能放你完好无损地离开殇情宫。她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万俟珏的眼睛一亮,叫道:"师傅是喜欢我的?" "她不自知而已。她守着我,是想让自己有个念想,不那么孤单。"万俟雅言说完,翻过身去,双手抱臂搂住自己背对万俟珏睡觉。很久没和君儿睡在一起,一个人睡觉又空又冷,经常睡一整晚全身都还冰凉。万俟雅言觉得冷,便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万俟珏看到万俟雅言畏寒,顿时心中一凛,暗道:"小姨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她想了想,说:"小姨,我……我想早日回幽岚城。"她想把小姨送回到娘亲身边,让娘亲和小姨能尽量多在一起更久点。 "好。"万俟雅言困盹地应了声,合上眼,沉沉睡去。 万俟珏睡在万俟雅言的旁边,小睡一会儿后便起身,出去安排回程事宜。 ********************************************** 万俟雅言亲自在建康盘恒数日。 建康已形成一个颇具规模、以万俟珏为首的小朝廷,万俟珏从太极宫培养出来的亲信全拉到了建康城,这些人远居幽岚国边陲,与南营二十万大军相距数百里、比邻而居,他们都是从耀武学院毕业出来的精锐,幽岚城最年轻的干将练才,幽岚城年青一辈的才俊几乎尽聚于此。见到英气蓬勃、容姿焕发的这些年轻人,幽岚城的下一代都已成人、成才,万俟雅言也难免心生出岁月不饶人的感慨。她的容颜仍在,身体却已沧桑迟暮。在建康,她能明显感觉到属于万俟珏的天下已经到来。 万俟珏的脑子有问题,如果万俟珏自己不说,谁知道?万俟雅言经过几日观察,发现万俟珏除了言行举止没以前活泼更显沉稳外,没什么异样,只有偶尔,万俟珏望着天空的时候会露出些许迷惘和失落。 四日后,齐国再次派出使者请求议和。 万俟雅言与万俟珏商议过,也有休战的打算。万俟雅言是打不动仗了,万俟珏则是顾忌朝中有变,眼下不是用兵的时候。打了大半年的仗,也该歇歇了。不过,她俩在议和条件里特别要求一条:沙醉心。 那使者说道:"这沙醉心是苗疆的人,不属我大齐国子民。万俟少城主,此事……" "沙醉心、苗疆毒王沙里尤现在就在你们齐军大营,如果你们连这点小小要求都达不到,还谈什么议和的诚意?你五十万大军被我不足十万的人马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我南营还有二十万大军没动,三十万大军合力攻你齐国,你们齐国拿什么来抵挡?"万俟珏不怕打仗,她幽岚城胜在有强大的火器,兵强马壮、训练有素,每个拉在战场上的青壮年全是在幽岚城从小训练到大的军事人才,不像齐国的兵马,一半是临时召集百姓组建起来的军队,一群乌合之众!齐国是用人堆,幽岚城是先拼火器、再拼装备战阵,最后才派配有精良装备的战士上场。有人就有火器、就有装备。每场仗,齐国的损耗是他们的十倍。齐国不像幽岚城,宋国把国家的底子几乎都快败完了,萧道成废宋帝自立建齐,到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几年,一打仗,连京城都丢了,一大半皇室子孙落在幽岚城手里现在还被关在后宫的一座宫殿里,余下的那些人匆忙拥立起一位有点才干的皇子为帝,凑拼兵马粮晌开到建帝要夺回帝都救回宗室。五十万兵马、五十多张嘴吃也得把他吃穷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穷?齐国已经打不起仗,再打仗,国内首先就会因为百姓贫困到活不下去而生乱起义。而幽岚城,夺了齐国都城,齐国的国库都落在她手里,即使幽岚城不给她军费粮晌,她再打三五年都不愁没钱。 万俟珏让建康的兵马继续做好做战准备,如果半个月内齐国没把沙醉心和议和书送过来,那就继续打,一直打到把齐国灭了打到苗疆,用火炮把苗疆痍为平地。 74 74、第七十四章 … 沙勾吻得到消息得知齐国要与幽岚城议和、以及幽岚国提出的议和要求,火速报给苗疆毒王沙里尤,让早做打算。 苗疆毒王沙里尤怒声喝问沙勾吻:"做什么打算?齐国请我们帮忙打幽岚城,怎么?现在他们不打了,还要把我们卖了?" "万俟珏指名点姓要醉心,已经放下话来,如果齐国不交人,就一直打到齐国灭国亲自攻到苗疆拿人,用火雷把苗疆痍为平地。" 沙醉心闻言冷笑,问:"所以准备把我献出去?叔叔,那些汉人是甭种,一边打仗一边求饶赔钱赔地,你也学着和他们一样了吗?" 沙勾吻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果齐国打不住处幽岚城就一定会议和,幽岚城现在咬死苗疆不放,利益当前,说不准就把我们卖了。" 苗疆毒王怒道:"收拾一下,回苗疆!" "不!"沙醉心叫道:"趁着万俟珏现在脑子不是很清楚、万俟雅言重伤未愈,她俩都没在幽岚城,派轻骑在她们回程的路上伏击,杀了她们,幽岚城必乱!爷爷、叔叔,还得你们请自出马。万俟雅言武功高强,纵然有伤在身,旁人也轻易伤她不得。万俟珏就交给我对付。" 苗疆毒王沉吟一声:"嗯",应道:"还是心儿说得对!勾吻,这事你安排,调几千名骑兵跟我们走,你是国师又是监军,调动区区几千骑兵没难为你吧?" "是,我这就去办。"沙勾吻说完转身出了帐篷。 "回来!"沙里尤把沙勾吻叫回来叮嘱道:"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岂不可泄密走漏风声。去吧。"沙里尤把沙醉心叫到跟前,开始合计怎么伏击万俟珏和万俟雅言。 ************************************************************************** 正月未过,开气尚寒。 万俟珏与万俟雅言在五百铁骑的护卫下慢慢悠悠地朝幽岚城晃回去。 万俟雅言身着一袭雪白的纯色雪貂貂皮所制的貂裘骑在马背上与万俟珏并肩而行。她的精神很好,迎着寒风,嘴角噙着浅笑,手执马鞭指向道旁肥沃的田地,对万俟珏说:"你看这些地里的麦芽长得多好,建康城一直在打仗,城外的庄稼收成却一点也没落下,农时也丝毫没误。"一般来说,但凡有战乱的地方就有逃荒,建康城却是一片繁华,城外百姓仍能安居乐业。 万俟珏说道:"建康城外的土地大抵都成了权贵的土地,我拿下建康后,把齐国权贵一网打尽,土地按人头均分配给粮种,按村分派耕牛,又再拨了银子到各村设置药铺,镇集设下幼学书院、县里设太学书院管吃住,齐国京城的权贵倒了,但百姓富足了,日子过得比以前好,自然又不用背景离乡地逃走,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粮食种了是自个儿吃,当然不愿误了农时。"她缓声说道:"养兵得靠百姓,兵强则国强,国强则民安。当兵的都知道他们的吃的从哪里来,军规森严,他们不敢扰民。没兵祸,老百姓呆得也就安稳。"万俟珏问万俟雅言:"小姨,你说现在齐国旧部再来召集这些人复国,你说这些百姓会不会骂他们脑子有病?" 万俟雅言淡淡一笑,心说:"你脑子有病,不也把一切算得清清楚楚么?"她轻轻夹了下马肚子,加快行程。 万俟珏跟上去,两人放马跑了一程,把骑兵落在后面相距两三丈远。 万俟雅言问万俟珏:"你是如何驭下的?"她看万俟珏的军队虽有十万大军,但没有一个总兵将领,而是分由十位带兵统领掌管。这样一来,极易形成散沙,但她看万俟珏的军队的凝聚力颇高。万俟珏打下建康城后就去了殇情宫,之后状况频出根本就没功夫过问过建康城的事。 "他们都很有才干,我都是让他们自行决断。有什么事就十个人召集起来开军事会议,集思广益,制定一个统一的方案,再详细安排好分工,各自负责好各自的部位。想儿做为监军,不参与他们的军事决策,她只需让手下如实记录领兵统领的言行及功过。每次战后,将战果递交军事法庭,功奖过罚。统领的下面还有副统领,如果统领有过失被撤职或阵亡之灰的需要新统领上位,则按照资历、才干、功劳进行甄选,选出五六名候远人员,再由各部众将领从候远统领中推举一位新统领。在职统领也有一份严核的考核制度,在职无功即是过,到年底清算的时候没有建树的统领就会被降为副统领,由有功劳、有才干建树的副统领顶替,没有建树的副统领也会往下一级降,依次递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想要立稳就必须有建树作为,尽量多立功少犯过。另外军事法庭下设军稽处,负责监督将领有无违纪行为。文臣制度也大抵相同。" 万俟雅言问:"你继位后也打算如此?" "是!小姨,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总觉得让一个人掌控二十万兵马的调度太危险,二十万大军在一个人手上听一个人的话,他如果要造反,用二十万大军的力量去夺一两座小城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洗劫几座城池养活二十万大军绝对不成问题。因此用钱粮来控制军队也不可靠。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任何一项军事决策都得由十个统领共同行权才能决定,让十个人一条心造反,其困难是一个人造反的十倍。即使十人一心,都想造反,他们身后还有五六十个副统领等着坐他们的位置,他们要调兵还得经过副统领让副统领发兵,副统领若是得知统领要反,那就是副统领上位的机会,首先就得把人押下来。一个人的决策也难免有错误的时候,一群人共同商议的决策,取长补短,相对来说缺陷会少很多,考虑得也会更周全。就像现在,在建康城,谁若是说要打谁,底下的人首先得问调令在哪?看到调令,他们才会动兵,没调令,就算是大统领亲到场也调不走他底下的兵。某一个统领要进行超过两万人的大规模调兵行动,都必须经过另外九个统领的斟酌同意,得有十枚虎符令章才能行。" "若是十人意见相左,如何定论?" "投票决议,少数服从多数,若是五五,则把副统领也叫上参与到决策中一起投票决议。" 万俟雅言抬眼扫了眼万俟珏,问:"事情都让他们自己做了,你做什么?" 万俟珏说:"我啊,我就负责告诉他们要做些什么。就如同上次我离开建康时告诉他们守好建康、治理好建康,我想要怎么怎么样,他们就去替我弄好了。" "……"万俟雅言心说:"敢情你就只动动嘴皮子?难怪说要灭掉齐国打到苗疆去说得那般轻松,嘴皮子翻动两下,累死累活忙死忙活的人不是你。"她觉得珏儿这点是和华君学的,华君成日坐在幽岚城,没事把底下的掌柜、官吏叫来开个会、安排一下,就等着数银子。银子还不是自己华君数,专门有人替她管账料理银子,她自己就去瞅一下搬回幽岚城的银子有多少跟账本上的数目对不对得上就完了。"果断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万俟雅言突然觉得万俟家的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像她,像华君。爱屋及乌,她突然觉万俟珏也可爱起来,没那么让人想揍了。 "姨——"万俟珏突然喊了声,说:"你看那树上。"她朝不远处树梢上那色彩亮丽的一点指去。那是一只托着长长羽尾色彩斑斓亮丽的雄性山鸡,那山鸡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特像她小姨。她叫道:"好漂亮的凤凰啊,好像你。" "……"万俟雅言无语半天,闷声说句:"那是山鸡。"脑子不正常到连山鸡和凤凰都分不清了么? 万俟珏眯起眼看了下,说:"是吗?哦。" 万俟雅言彻底无语。 两人朝前奔了一程,万俟珏看到路边有一茶寮,她觉得渴,拍马到茶寮边,翻身下马,喊声:"伙计,来碗茶。"钻进茶寮,寻了个空位坐下。她一身鲜衣华服十分扎眼,店里都是普通百姓,见到万俟珏纷纷朝她望来。富贵人家几乎从来不会光顾荒野茶肆的。 茶寮老板也愣了下,随即应一声:"哎!"赶紧提壶茶过来,换了块干净抹布把万俟珏面前的桌子擦了又擦,问:"姑娘一个人吗?"一个大姑娘穿得这么富贵只身出门,也不怕被抢啊。 "啊,不是。跟我小姨一起。" 茶寮老板顺着万俟珏所指朝外看去,赫然看到一个富贵至极的女子骑着一匹骏马慢慢驰来。那女子在茶寮外勒马,朝茶寮里一看,略微皱眉,即便翻身下马,进入茶寮,在万俟珏的对面坐下,问:"你怎么钻到茶寮里来了?" "渴了。" 万俟雅言心道:"渴了?銮驾上不是备有茶水糕点么?再往前走几里就是驿站,吃喝早备好。" "这位姑娘要喝些什么?小……小店店小,只有粗茶。" 万俟雅言应了声:"那就粗茶。" "好勒!"茶寮老板转身去沏茶,这一转身,吓得双膝一软,跪了。屋外,全是军爷!威风凛凛的大队人马把茶寮围得水泄不通。那茶寮老板吓得连滚带爬地滚回万俟雅言和万俟珏身边,说:"二位……二位是不是……这……"他朝外一指,几乎快哭了。这二位姑娘干什么事了,招惹来这么多官兵,看这架式,应该是朝廷的正规军,这些兵的马都上了铁盔甲,这是幽岚城的铁骑兵啊! 万俟雅言对茶寮老板说:"莫慌,只管上茶便是。" 万俟珏点了壶茶,还要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她喝完茶,摸出锭碎银子扔桌子上,一手拿一个热馒头,出茶寮,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啃馒头。 万俟雅言无语地看着万俟珏,暗叹一声,出去,翻身上马,她刚坐稳,万俟珏就塞给她一个馒头说:"给,趁热吃!"万俟雅言幽幽地看一眼万俟珏,接过馒头,一手勒住马疆一手把馒头塞进嘴里细细地嚼咽。两人骑着马啃着馒头,领着几百铁骑继续朝前方行去。 茶寮老板趴茶寮门口,目送那两人领着一大队兵马离开,直到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才长长地松口气,坐地上,一抹额头的大汗,叫一声:"这是些什么人啊!喝杯茶买两个馒头还要带这么多兵来!吓死人了!" 75 75、第七十五章 … 中午,万俟雅言一行人抵达驿站用餐休息,当地官员赶来陪驾,万俟珏也一直在万俟雅言的身侧随行。她想多陪陪万俟雅言,多和万俟雅言说说话,总有股淡淡的不舍缭绕在心头,总有种过一天少一天的情绪在她的心头凝结,她很想留住万俟雅言。或许曾经她恨过她小姨,或许曾经她们打过无数次的架,但她们更是至亲,血脉相依的亲人,她舍不得。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万俟珏的心头蔓延,化成淡淡的愁绪和愁怅。没什么大悲大喜的东西存在,什么都显得淡淡的,但她只要能看到万俟雅言还安稳地坐在宝座上,那骄傲的身姿依然挺拔健立,她心里也就安稳。有她小姨在,不管她闯多大的祸,总有她小姨替她撑着,大不了被她小姨狠揍一顿也就完事,她可以无所顾忌。她所有的不安、她所有的争权夺势、她所有的想证明自己、不是因为畏惧万俟雅言,而是畏惧当万俟雅言不在的那一天她该如何立足,她总觉得这一天不久就会到来,或许就在一年半载之后,很快。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还有很多准备没人做好,她还没有站稳,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她的脑子还是会经常混乱。 她害怕,以前她闯了祸往太极宫里一躲或者是逃过眼前的危难自然就会仍人出来相护,以后一切得靠自己,一旦坐上那权利的顶锋,稍有不慎即会招来灭顶之灾,万劫不复。她很想跟万俟雅言说:"小姨,我不想做城主。"可她说不出口,她不能逃避,更不能让她小姨拖着一身病重替她承担她该担的责任,她怕,也得担着。 陶婉从驿站大堂出来,见到万俟珏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 春雪还未化尽,桃花已抽出嫩芽,万俟珏的脸上写着淡淡的失落与哀伤。陶婉以为万俟珏在想商泱,她走到万俟珏的跟前低声说:"少城主,若有缘,你和商宫主还是会再见的。" 万俟珏扭头看向陶婉,问:"你既知我钟情商泱,为何韩道还要搅合进选夫之事中来?我不开心。"她顿了下,又说:"很多事情你也应该明白,他娶了我未必是福。"她淡淡地轻轻地说了句:"古人常言,福祸总相依。" "福祸总相依",万俟珏声似低喃,却让陶婉心头大骇,她赶紧低头小声应句:"道儿年少轻狂不懂事,还望少城主见谅,陶婉回去一定严加管教。陶婉多谢少城主,感激不尽。"她跟随万俟雅言那么多年,帮万俟雅言在暗中看护万俟珏十几年,万俟珏是什么性情她怎么会不知道?万俟珏不喜欢韩道,如果韩道娶了万俟珏,不死也得废。陶婉也明白万俟珏这是念旧情才说出这番话,否则直接利用完再料理了便是。 "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陶姑姑也不必过于责备。只是韩道今已成年,也该到择一贤妻成家立业了。"万俟珏回头看一眼陶婉,浅浅一笑,说:"朝中不少官家千金都是待字闺中,陶姑姑可得多替他留心才是。" 陶婉连声应道:"是是!"她又说道:"道儿是个文人……"略一沉吟,说:"我觉得还是选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儿家比较好,不知少城主意下如何?" 万俟珏笑道:"性趣爱好要投,甚好。"韩道是宰相,百官之首,如果再跟武将联姻,只怕她和她小姨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睛不敢睡踏实了。万俟珏揉揉太阳穴,她想得多,脑子有点疼。没来由的,她又一阵烦躁,于是喊一声:"清怜。" 候立在不远处的清怜赶紧迎过来,问:"少主有何吩咐?"她把手按在万俟珏的额头上轻轻揉着,问:"现在好些吗?" "嗯。"万俟珏闭上眼,让清怜替她揉了揉头,说:"你去备马,我想出去遛马。" 万俟雅言从驿站大堂里出来,听到万俟珏说要出去遛马,扬声道:"珏儿,就要启程了,不乘坐銮轿继续与我骑马前领军前行就是。你别乱跑,刚才有折报,说有一小股齐国骑兵乔装从小道绕至境内,目前行踪不明。" 万俟珏叫道:"我还惧怕他们不成?" 陶婉问万俟雅言:"城主,我们只有五百铁骑行和八十名护卫随行,是否要再增派些人手随驾?" 万俟雅言说道:"不必,我幽岚城儿郎个个以一敌十,纵然来个两三千骑兵都能应付自如。这是在幽岚城地界,谁敢、谁能拉出三五千人以上的队伍前来行刺?五百铁骑随驾护行足矣。" "是!"陶婉应声。 羽费麒从殿中走出来,朗声应道:"城主所言极是,城主与少城主论武功独步天下鲜有匹敌,此行又都是幽岚城的精锐良将,纵然遇上齐国入境的那小股骑兵也不足为虑,直接荡平就是。" 羽弗麟奔到万俟珏的身边,说道:"珑姑娘,我听说有苗疆的人随那股骑兵出没,要是遇上了,我去替你把他们捉来!"他拍拍胸脯,总万俟珏挤眼,说:"包在我身上。" 万俟珏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转身,出驿来,待人牵来坐骑,翻身上马,等万俟雅言出来,她便拍马疾奔,把羽弗兄弟远远地甩在后面。万俟珏挺烦万俟雅言把这两兄弟带来,羽弗麒狂傲自负,打他在她面前一露脸就以她的准夫婿自诩。羽弗麟是个粘人精,打她记事起羽弗麟就一直粘在她身后,特烦人。不过万俟珏对羽弗麟倒不算太讨厌,小时候闯祸,如果要找人背黑锅,羽弗麟二话不说就替她背了,再加上羽弗家的家势,这二愣子是个特不错的人选。万俟珏对羽弗麟是即觉烦又不觉讨厌。 没一会儿,羽弗麟拍马追上来,问:"珑姑娘,你不开心么?" 万俟珏无语地烦一眼羽弗麟,闷哼哼地说句:"我烦你哥!"继续拍马! 羽弗麟赶紧拍马追,问:"我哥怎么了?" 万俟珏猛地一抽鞭,气哼哼地叫道:"他比我整整年长十岁,我与他从小又没长在一块儿,和他一点也不熟,他想娶我,做梦!" 羽弗麟闻言心头一喜,想问:"珑儿是喜欢我吗?"又有点害羞,再想到他哥突然横插出来想娶万俟珏顿时也有点气不过。可那是长兄,他不好说什么,心里十分不舒服。 万俟珏放慢马,头疼地揉着额头。 羽弗麟扫眼山上有野花,飞身翻上悬崖,替万俟珏摘了一束,编成花环,他飞奔到万俟珏的跟前,发现自家兄长也赶上来了,羽弗麟喊声:"大哥!"把花环递给万俟珏。 万俟珏接过花环,扫一眼羽弗麒和羽弗麟,把花环戴在了马头上。她烦闷地猛抽一记马鞭,策马飞奔疾驰。 突然,前言出现一队人马把官道堵住!骑兵,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兵堵在官道上,穿的还是齐国的盔甲!万俟珏大惊,勒马,停住,大吼一声:"护驾!"她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想取剑,才想起自己没有配剑,而便于携带的青芒剑在她小姨身上。她在道观养伤时负气离去,把凤翎戒指和青芒剑扔道观留书给商泱,让商泱转交给她小姨,之后一直在她小姨身上。昨天她小姨把凤翎戒指还给她,但青芒剑还留在她小姨手上。 万俟珏的声音传得很远,万俟雅言听到万俟珏的声音立即跃下马施展轻功朝前方冲去。 "有情况!护驾!"羽弗麒一声高喝,提起枪也冲了过去。 羽弗麟隔得不远,听到万俟珏的喊声赶紧冲过去,拐过一道弯就见前方的夹道里全是骑兵,而此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些骑兵全朝他们冲了过来。 万俟珏见势不对,调头就往回逃。她又不是傻子,武功再早也不和这至少几千人的骑兵硬碰硬,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伤到了多亏啊! 羽弗麒以前在幽岚城的时候经常和万俟珏出去玩,早习惯万俟珏这种见势不对就溜的作派,万俟珏一调马头,他赶紧护在后面跟着开溜,有人追上来,被他两枪拍下马。 万俟珏调头奔出去没多远,突然看到一道华丽的白影从头上跃过冲进她身后的骑兵阵中。一袭白衣,她的脑子里瞬间想到了商泱,下一刻才想起她小姨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貂裘。小姨!万俟珏大震,瞪圆眼朝身后一看,只见她小姨冲进了骑兵阵中挥剑狂杀,一时间杀得人扬马翻鲜血四溅。万俟珏大惊,对方那么多人马,她小姨竟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打什么啊,撤啊!她叫声:"小姨!"调头又冲了回去。她连声高声叫道:"护驾!护驾!护送城主离开。护驾!" 万俟珏连喊几声也没看到有铁骑兵冲过来,她扭头一看,只见铁骑兵还在身后老远的地方!万俟珏这才想起刚才他们一路狂奔,身后的铁骑兵被他们甩得远,这会儿至少在两里之外。如果他们慢行,得半柱香后才能赶到,而此刻,他们四个已经陷入齐国铁骑兵的重重包围中。这是官道,开辟在半山道上,一边是笔直的峭壁,一边是悬崖,中间只有四辆马车并肩行驶的宽度。 76 76、第七十六章 … 万俟珏杀到万俟雅言的身边,几掌拍翻冲杀到跟前的齐国骑兵,急声叫道:"小姨,我们撤。"以她俩的身份地位和这些骑兵拼命,太不值得!如果佼幸以四个人的力量打赢这几千骑兵,那倒也罢了,落得个可有可无的威名,倘若稍有不慎伤到哪或殁在这里,往轻了说是自己的损失,往重了说会动到国家根本。齐国几千骑兵就把幽岚城的国本动到了,这"玩笑"开大了! 万俟雅言对万俟珏叱道:"慌什么!你一身武功,还惧了这点场面不成?"她手执青芒剑,一剑削去扫荡一大片,但凡被剑气扫到的,连人带马一起被劈开。万俟雅言不理万俟珏,提剑就朝齐军人潮里冲了进去。所到之处,断肢横飞,血柱喷溅,片甲不留。 万俟珏冲杀到万俟雅言身后,几次想把万俟雅言拦住带回去,可齐国的骑兵冲得太猛,前仆后继,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万俟雅言杀得更猛,不过眨眼的功夫,在她的身后杀出一条几丈长的血路,地上全是被切成数段的尸体,零碎的人尸、马尸,纵横交错的散落在官道上,整片官道全让鲜血染成了红色,马被劈成两半,肠子露在外面,犹在蠕动。 万俟雅言手执青芒宝剑挥剑狂舞,冲杀来的骑兵还没到跟前,在距她丈余外的地方就被她的剑气扫成数截。她的嘴角噙着冷笑,杀敌像切豆腐般狂攻猛进,飞溅的鲜血将她染成一个血人,犹如从阿鼻地狱杀出来的阿修罗王。这是开辟在悬崖上的栈道,陷在崖壁中,两丈多宽的路可供四辆马车齐肩同行,但让几千骑兵从这里通过,最多只能也只能让十几名骑兵并肩冲来,人数的优势在这里受到极大的限制,特别是骑兵,地方有限,后面人挤人,转身都困难。面对万俟雅言的强势攻杀,连退都没法退,躲都没法躲,剑气劈过去,只有死路一条。万俟雅言就是认准这里的地理优势,对准这支敢于截道的骑兵大开杀戒。她倒是想看看谁敢绕到幽岚城境内来截她的道,她更想看看是哪个猪脑子领的兵,把骑兵开到这地方来堵她。 万俟雅言与羽弗麒并肩抢攻,他们俩一人执剑一人握枪便把这两丈余宽的路面牢牢堵住,但凡有人冲到跟前,只有死路一条。羽弗麒的枪法十分了得,一柄八十斤重的玄铁长枪在手,犹如蛟龙飞舞,冲过来的骑兵被他一枪拍过去,连人带马都得飞过去,马直接被他一枪拍爆肚皮。 羽弗麒和万俟雅言挡在前面,万俟珏和羽弗麟跟在后面。万俟珏想走,万俟雅言不走,她也不能走。羽弗麟见到万俟雅言和羽弗麒杀得凶猛,他对万俟珏说一声:"珑姑娘,这里的地势对我们有利。"手握长枪,伏在马背上,猛地一拍马背一声吆喝从羽弗麒的身侧跃过去,冲入齐国阵中一阵狂杀。他冲进去,羽弗麒自然不敢落后,抛开万俟雅言便朝前抢杀进去。万俟雅言又岂是甘于落后杀自己属下砍剩下的人,她提气,身形朝前一闪,化作一道白影便朝前方疾冲过去,如鬼魅般闪到齐军中腰位置,但见白影翻飞,青芒剑的宝剑光芒激荡四射,剑气荡开,战马悲鸣,残肢断躯纷纷朝悬崖下掉去。 万俟珏没动,她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的屠杀,轻轻了合了合眼。 身后,万马奔腾的声音传来,她扭头一看,是幽岚城的骑兵来了。 "保护少城主!" "杀!" 幽岚城的铁骑军从万俟珏的身侧掠过,奔着齐国就杀了过去。 清怜来到万俟珏的身边,问:"少城主,你没事吧?" 万俟珏说道:"我怀疑有诈。"谁不知道幽岚城的铁骑兵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群体作战能力都是最强的。五百人在平原上遇到两三千人的骑兵部队都能一战,在这种地方,幽岚城的单兵作战能力能够最好地体现出来,对方的人数优势完全没了发挥,再不懂用兵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想车轮战累死他们吗?是冲着她和她小姨来的,她们一身雄厚的内力,想要累死她们?是打算和她们打上三天三夜?这是幽岚城地界,不是齐国地界,在这里开战,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有援军过来。 清怜说:"在这里设伏,不是有诈吗?" 万俟珏说道:"清怜,拿地形图来。" 清怜赶紧去给万俟珏找来地形图,万俟珏展开地形图一看,往地图上一指,说:"你看,这栈道只有半里不到,过去就是椅形地,右边是深渊,左边是悬崖,要是他们从崖上设滚石或投炸药,我们追过去,凶多吉少。这是诱敌!"万俟珏收了地形图就朝万俟雅言身边奔过去,不宽的官道人挤满兵马,她的坐骑都挤不过去,只得弃马,奔过去,杀入齐军中冲到万俟雅言的身边,叫道:"小姨,前面恐有伏击!" 万俟雅言略停,朝前方一指,问:"你是说前面吧?"她说完,抬臂挥剑,把冲过来的一名骑兵砍翻。 万俟珏抬眼一看,头上不再是岩石而是天空,左侧就是约有七八丈高的山林峭壁。万俟雅言问万俟珏:"过还是不过?"齐国的兵马惨死一地,剩下的已经退至外面,山上的树下已经架好重弩等着他们。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万俟雅言与万俟珏同时相汇一眼,顿时明白,齐国是准备来个前后夹击,把她们包陷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栈道上。 羽弗麒一听这情况就知道被前后夹击了,当即扬起高喊:"前锋压阵抵住前面,中军不动,后卫调头,十人一排,排矛,准备!"他大喊着便朝尾翼冲去。 尾翼乍然遇袭,顿时慌乱,听到羽弗麒的喊声,马上列队,十骑一排,把长枪抵在前面。就在齐国的骑兵冲过来的那一刹那,羽弗麒大喊一声:"挑!"十柄长矛突然往前刺去戳中对方的马背上的人,同时将身子往马腹下一压避开对方戳来的长矛,躲开第一拨攻击。齐军冲上来的第一排刚倒下,羽弗麒又大喊一声:"排矛!刺!"第二拨立即又被挑翻。 "排矛,刺!" "排矛,刺!" 连续好几拨之后,幽岚城和齐国骑兵之间倒下七八十具尸体,数十匹无主的战马堵在两军之前。栅栏外就是悬崖,里面又是岩壁,几十匹马堵在中间根本无法再冲刺,齐国的骑兵看到幽岚城的骑兵干瞪眼。 羽弗麒大喊一声:"准备,掠马换位,移形换影,进!"他的话音一落,原本坐在马背上的幽岚城的骑兵突然从马背上翻身站起,丢下自己所骑的战马,踩着马背冲过去,冲到齐军阵前落在无主战马的背上,马头一转,握紧手中长矛就朝齐军冲了过去。前面的人抢前方无人骑的马,后面的人抢前面空下的马,幽岚城的骑兵集体从马背上翻过去,朝齐军杀过去。 齐军大惊,为首的一名将领大喊声:"结阵!"队形刚结下,幽岚城的铁骑军已经冲到跟前。 冲在最前面的人突然拔出匕首一刀扎在马屁股上,自己翻身跃到第二排冲来的铁骑军的坐骑上。最前面排的马匹屁股被扎,受痛,狂嘶一声,甩开蹄子发疯地朝齐军冲了进去,最前排的阵形立即被撞乱,紧跟着幽岚城的第二排骑兵冲到,十匹马,二十个人,二十支长矛一起伸过去,排在齐军阵最前面的人当即被挑翻落到马下。没马的那十人跃上前,翻身,抢马、抬矛,刺!齐军落马,原本排在第二排的幽岚城骑兵立即跃到前面无人的马背上,抬矛,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全无停滞。 为防对方骑兵冲阵,骑兵般得很紧组成层层人墙,但此刻齐军的队阵却因为排得太紧与幽岚城拉不开距离无法应变,前面的那排人刚倒下,后面的那排人还来不及反应,长矛已经从同军战友的尸体边插过来戳中自己。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挡住,他们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只看到前面的人无声无息地不停倒下,幽岚城的兵马像幽灵般贴在马背上靠近过来。 慌了!齐军顿时慌了。有人不管结阵,直接冲上去和幽岚城的人杀了起来。但一个人难挡一队人的配合进攻,几乎只抬矛刺出一下就被撂翻下马。有些胆小的不明情况,看到幽岚城的骑兵靠过来,调头就往后冲。不知道谁喊了声:"快逃!"一个人逃,所有人都跟着开始调头逃蹿。 "结阵,稳住!"指挥官还在喊,突然,一支长矛刺破他的喉咙。统领一倒,后面的人跟着全乱了,调头就跑。 羽弗麒看到齐军阵势一乱,抬起长枪大喊声:"冲——杀——"他抬起枪,一夹马肚子,疾冲过去,逮住溃散的齐军一阵狂杀。 这一下齐军逃得更快了,后面的推前面的往前挤,马挤马,人挤人,不少人被挤到悬崖外去掉下山崖,临死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人吓得溃逃的人发疯的往前挤,越挤越乱,马打转,人挤人,马踩人,幽岚城的人冲进来砍杀—— 有三三两两的齐军在慌乱中拿起长矛抵抗,但很快就被幽岚城冲过来的人乱枪戳死。 局势顿时呈一边倒,羽弗麒冲到最前面,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冲进齐军中一顿狂扫滥杀。逃在后面的骑兵在此起彼伏的惨叫中倒在血泊中,逃在前面的人听到身后的喊杀声及惨叫声拍马逃得更快,唯恐逃得慢了死在幽岚城的铁骑之下。 羽弗麒带着百余名铁骑军一路穷追猛砍,竟杀得近两千骑兵丢盔弃甲拍马狂奔。他带人一路砍杀追击,缴获战马、人头无数,直追出三十多里,把这股溃逃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骑兵杀得再也看不到有活人在奔逃才调头回去。 77 77、第七十七章 … 万俟珏见羽弗麒已击退后方齐军,追击溃逃敌军而去,她对万俟雅言说道:"小姨,我们不过,撤!"他们不过,齐军的埋伏就白设了,从这里退出去回城不过十里地,他们一旦回城,这股齐军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了。她再增调军队过来全歼这股深入腹地的敌军也不过是一两日功夫的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不伤一根头发,就能让这股骑兵有来无回。 万俟雅言抬眼观察了下山势,对万俟珏说:"你看左侧山壁陡峭,不是个能藏兵的地方,也不是容易运送大批滚木巨石上去的场所,上面的伏兵和机弩容不下多少,但得提防他们使用火雷炸药。派一部分精锐摸上去,短兵下接,应该能拿下这座小山头。"她说罢,朗声叫道:"来人!"召来随行护卫,派出三十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让他们从侧面摸上去,直接杀过去,余下"大军"则按兵不动。万俟雅言又对万俟珏说:"穿过这条栈道、过了桥就是一片小平原,叫饮马川。可够两万人排兵布阵。齐兵跃境,只能派骑兵轻骑快进,人数也不能太多,否则容易被发现,从送来的讯报上也表示这支骑兵应该只有三五千人。他们是绕村落小道过来的,沿途拔涉,人困马乏,作战能力不会太高。方才栈道一役,死在我们手上有几百人,后翼包抄我们的至少有三分之一,已经被羽弗麒击散,前面至多不会超过两千人。"万俟雅言自信地勾了勾嘴角,说:"以铁骑兵的作战能力来说,五百对两千,有胜算。" 说话的功夫,那几十名武功高强的护卫已经摸到山上,很快山上就传来打斗声,不时有齐国的兵从山上滚落摔下。 万俟雅言"呵呵"笑道:"用骑兵在连马都上不去的山岭子上伏击,真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种地形,正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护卫发挥的地方。就算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齐兵,那也不过是送菜而已。 万俟珏的眼眸一沉,总觉得这"笨"得不可思议。她说:"小姨,只怕前面不止两千人。"刚才的前后包抄,确实是妙计,如果不是铁骑兵的作战能力过硬、应变能力强,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但就这股骑兵敢单兵入境的勇气来说就令人不敢相窥,就算不是敢死队,至少也有全军覆没在这里的决心和勇气。这样一股势在必得的军队,不可能只摆一道,定然还设有后招,以防一击失利。她想撤,但看万俟雅言的神情,她估计让万俟雅言撤走的可能性不大。她说:"小姨,我觉得还是该以第三十六计为上。"三十六计走为上!她还得觉得从锋尖上撤走,聚兵围而歼之为上策。她更想提醒万俟雅言一句,她们现在只有三百多人,刚才那一场多少有些死伤,还让羽弗麒带走一百多人追击齐军去了。万俟珏虽觉羽弗麒带兵追出去留下他们这点人有点不妥,可那股齐军人数不少,如果让他们撤出去再卷兵重来,那也是场不小的麻烦。乘胜追击,也在常理之中。 万俟雅言扫一眼万俟珏,说道:"就你这点出息。"以少胜多,以小博大从来都是她的作战风格,她从来不因敌人多而惧怕过。幽岚城立城之初,哪场仗不是以少胜多?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三五千人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是区区两千人! 很快,就有护卫飞奔回来,向万俟雅言报告:"城主,山上约有二百余齐兵,已经全歼,缴获机弩数十、火雷十几框。方才已派人查探过,前方可行。" 万俟雅言下令:"前方就是饮马川,还会有骑兵,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前进!" 万俟珏不再作声,乖乖地跟着万俟雅言走。谁叫万俟雅言比她大,意见相左时她只能听万俟雅言的。 万俟雅言领兵通过栈道,过桥,便见前方一马平川。 很荒凉的一片平原,寒冬未过,地上的草仍是一片枯黄,几株苍老的古树光秃秃地立在原野中,阵阵冷风吹来,显得格外萧瑟。 万俟珏觉得天色有些寒冷,她紧了紧狐裘领子,抬起头朝前方望去。 黑压压的一片压在前方约摸十丈开外,排成方阵,约有三四千人之众。她再扭头一看从栈道里出来,也已排开阵形的幽岚城铁骑军,三百多铁骑军加七八十名护卫,全加起来也不到五百人。万俟珏不由得苦笑一声,暗道:"得打一场硬战了。"这时两军已经碰面,他们想撤都来不及了。相距不过十丈,他们一撤,那些齐军立即追击过来,追着他们屁股打,逃得狼狈不说,还会死伤惨重,比对面作战伤亡更大。 万俟雅言的嘴角噙起一缕笑意,说:"果然有齐军。"她朗声下令:"全军准备,结阵。" 羽弗麟看到对方有三四千人之众,先是一怔,暗叫不好,随又大喜,铁骑军是最精锐的骑兵,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指挥得当不一定会输。如果这一战能胜,如果能在万俟雅言和万俟珏的面前拔个彩头,他会给自己加不少分。刚才他哥哥已经出尽风头,现在该轮到他了。他抱拳朝万俟雅言抱拳,请战:"城主,末将请令全歼此股敌军!" 万俟雅言刚想问你打算如何应战,那边已经在一声号角声中发起冲锋。她沉声道:"准!" 羽弗麟高声应句:"得令!"他扯开嗓子大声吼道:"全军听令,锥形阵!" 幽岚城的铁骑兵看到这阵势就已有恶战的心理准备,看到对方已经冲过来,听到羽弗麟大喊,毫不犹豫地结成阵营。 排阵,能利用阵形把军全凝聚结合起来,根据战场形势灵活变阵,以阵形调整军队部署,充分发挥作战能力,其威力是单兵作战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雁形阵,又作"人字阵",呈三角锥子形,前面一百人组成前锋阵,左右两翼各百人展开,万俟雅言和万俟珏则被护在中间,是为中军,她俩身侧有七八十名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 铁骑军平时训练有素,结阵极快,只乎对方只冲到半途,他们已经结好阵。 "冲——"羽弗麟举起长枪一声大吼,领阵,率先冲出。 "雁形阵"像一把锥子般直插进对方的军阵中一阵冲杀。"雁形阵"一冲进去,齐军两侧的骑军迅速从两侧绕过来自左右方包裹围向"雁形阵"。他们采利人数优势,想把这四百多人的幽岚城队伍包围起来像啃大饼一样从外围慢慢啃向中心吃掉万俟雅言和万俟珏。 岂料,羽弗麟冲进去,以凶猛的冲击力直冲对方中军,在敌人包围住他们的同时,他已经大声吼出一声:"一字长龙阵。"铁骑军全朝中间汇拢,化作一柄利剑,如一条巨蟒逮着被撕开的口子就冲了进去,他们在马背上疾奔猛砍,凭借其强悍的战斗力硬生生地把齐军从中间截断,杀出一道血路。 合围他们的齐军刚围上来,羽弗麟已经领兵从他们的阵前方杀到阵后方,合围的齐军也就变成压在阵后方的尾军。而原本齐军摆出的方阵队形也被战局牵动,追进来时刚好填被上中间被幽岚城的骑军踏出一道两丈多宽的血路缺口。 战场前后调头,齐军统兵将领赶紧挥旗让大军调头,后翼成前锋,前锋成后翼。他在挥旗的同时,羽弗麟又已经调头,对着冲上来的齐军冲了进去。 万俟雅言岂是那种坐中阵中被人包围只跟着跑不看的人,她冲到前锋,挥剑狂劈。万俟珏大叫:"内卫随我冲!"将中军从幽岚城骑兵中分出来,斜斜地直插齐军军阵中。她手里的宝剑锋利,见神杀神、遇佛劈佛,一时间杀得人仰马翻。内卫虽不是骑兵,不擅长冲杀,但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他们跟在万俟雅言的身后疾冲猛杀,从阵前杀到敌军中间再一路猛杀至敌后,冲出敌阵,又调头杀回去。 羽弗麟领着三百多人,万俟雅言领着七八十武林高手,两支劲旅两回猛冲,仗着马快,攻击迅猛,连续几次把齐军骑兵硬生生地撕出好几道口子切成数块。齐军人多,但机动性远远比不上这只跟着"主帅"跑的这两支精锐劲旅强,他们几乎是追在幽岚城的兵马后面打,追又追不上。前面遇到幽岚城兵马的人,又有万俟雅言、万俟珏、羽弗麟这几个杀神开道,撞上就是一个死。 他们一路冲杀,不断有人阵亡,但齐军的伤亡比他们更大。死在万俟雅言和万俟珏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最初,齐军人多,还能结成人海阵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但在围追堵截无效,又伤亡惨重的情况下,战阵重结越来越困难,再连续几个冲阵之后,齐军的阵势彻底乱了,散成一团各自为战,见到幽岚城的兵马冲来就调头扑过去,一阵火拼狂杀。 羽弗麟见状,跳起来跃上马背站在高处,长枪一挥,吼一声:"分!满地开花!" 满地开花,就是自由作战,由十人组成一组抱成团冲入散乱的敌阵中抱成小团进行小股团体作战。 混战!撕开他们的战阵,羽弗麟岂能再让他们结成战阵!铁骑军分成小股冲进齐军中化成各种小团体,便是极好的牵扯。齐军相结阵,但幽岚城的兵马正与他们混战一处,从何结阵? 齐军仗着人数优势把幽岚城的兵马牢牢包围住,乍地从远处看,幽岚城已被陷入重重包围。 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所有幽岚城的兵马都是以小队为组结成圆形为环形小阵,以小组组成一团,攻守互为倚仗,配合得恰到好处。人少,却抱成一个拳头,重重地砸向身边袭来如面饼般的齐军。 他们就像投入齐军大湖里的石子所荡起的涟漪,一圈圈一朵朵到处都是,且不断扩散。 夕阳从云层中露头,映照着这片荒凉被鲜血浸染的大地。 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惨烈的撕杀还在继续。 幽岚城的铁骑军几乎伤亡殆尽,而齐国兵马也所剩无多。 剩下的兵马再难抱团,几乎都是单兵作战,遇到了冲上来不是你杀死我便是我杀死你。所有人的眼里只有敌人和自己人的区别,看到敌军,只有一个念头,砍倒他,杀了他。 万俟珏坐在马背上,看着血染的沙场上犹在浴血奋战的三十多名铁骑兵和二十多名护卫,再看看不到百人的齐军被追着砍的景象,她拍马来到全身被鲜血染透的万俟雅言身边,说:"这一仗打得太惨烈了。" 万俟雅言手握青芒剑迎着夹着雨腥的冷风,昂首而立,她的眼里透出冷毅的锋芒,她冷冷地吐出一句:"挡孤去路者,死!" 当最后一个齐兵倒下,万俟雅言的嘴角噙起一个冷冷的笑容。她扭头看向身旁的万俟珏,神情严厉地说道:"记住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再记住一句话,脚下这片土地容不别国兵马践踏,敢入侵我幽岚城领地者,杀!" 幽岚城的铁骑军和护卫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万俟雅言的身边。 万俟雅言举起手里的青芒剑,一声高喝:"犯我幽岚者,杀无赦!"她的手腕一抖,剑指血染的战场,说:"这就是榜样!谁敢率兵踏入幽岚城领地,格杀勿论!幽岚城的儿郎们理当如此,以血捍卫幽岚城的尊严,无畏无惧顶天立地。"她再次举剑高呼:"用你们的鲜血铸成一道不可踏破的城墙,护卫幽岚城赫赫威仪!敬你们!" 众兵将闻言,站直身,拔剑,高喝:"敬城主!" 万俟珏一震,抬起手里的长枪,高喝一声:"敬城主!"这不仅仅是一场遭遇阻击的反攻战,更是一场捍卫威严的战争,齐国的兵马踏入他们的领地,遇上了,他们就该让这些齐军付出鲜血的代价。国之领土不可侵犯,不可容忍它国兵进入。这是这些军人的天职,也是一城之主的尊严和责任。万俟珏为她小姨所折服,那种用生命和鲜血捍卫的精神,那种顶天立地的气魄。血肉之躯,竟比这漫天红光的夕阳更加辉煌。 78 78、第七十八章 … 羽弗麟突然喊了声:"城主,看前面!"他举起手里的长枪朝前方一指。 只见前面,一排穿着深色衣服的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奔来,从他们的移动速度,羽弗麟发现这些人的武功不弱,待他们稍近,他看清他们手上的苗刀,当即高喊声:"备战!" 一身疲累的铁骑兵和内卫赶紧护在万俟雅言和万俟珏的身前及左右。 不多时,那群人逼近了,在距离他们不足两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些人清一色的苗族服饰装扮,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透着冷厉精光的眼眸盯着他们。杀手!来自苗疆的杀手! 在这群杀手背后出现三个人,居中的正是苗疆毒王,站在苗疆毒王左边的是沙勾吻,站在苗疆毒王右边的正是万俟珏做梦都想斩杀的沙醉心。 万俟雅言叫道:"沙里尤,别来无恙!" 万俟珏冷哼一声,说道:"齐国的兵马是你们引进来的吧!" 沙醉心轻轻拍掌,笑道:"多么惨烈悲壮的一场战争,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真是太好了。"整整六千齐国精锐骑兵全部死在幽岚城境内,她也算是狠狠地出了口被齐国出卖的恶气。更让她心头大快的是齐国如此一来,想和幽岚城议和休战就更难了。战,齐国应付幽岚城都嫌不够,哪有精力派兵对付苗疆?和,幽岚城只怕还得再加筹码,不让齐国大出血岂会甘休?齐国议和,即使不割地,那也得伤尽钱财,还能有那钱粮精力动兵打苗疆?做梦!而眼下,经过一下午以少敌多的激战,幽岚城剩下的这点人大部分身上都受了伤,即使没伤也累得精疲力竭,还剩下多少战斗力? 羽弗麟看到沙醉心这副兴灾乐祸的嘴脸就觉厌恶,张嘴骂出句:"妖女!" 刚巧,万俟珏也骂出句:"贱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得万俟雅言都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心说:"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骂人都这么有默契。" 苗疆毒王抱拳笑道:"万俟城主,幸会。" 万俟雅言的嘴角一勾,睨着苗疆毒王,随即眼眸一沉,突然拔身跃起,手里的青芒剑横剑挡出一股剑气。强劲凌厉的剑气横着削进面前的土地,荡出漫天尘土,无数毒物被她从泥土里震出来,与此同时,苗疆的杀手冲过尘烟土雾朝万俟雅言和万俟珏急冲而来,他们一抬手,首先打出就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毒铁砂、牛毛针。 "杀!"万俟雅言爆吼一声,卷起剑气就劈了过去。 护在他身前的一些人看到有暗器袭来,赶紧挥动兵器去阻挡。内卫还好,那些铁骑兵终归只是正规军不是武林高手,让他们冲锋陷阵行,让他们对着这些铺天盖地的暗器,根本没招,挡都没法挡。倾刻间,那些铁骑军全被暗器打中,惨嚎着在地上翻滚,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脸和身子,不多时,便把自己抓扯得血肉模糊,有人受不了剧痛,抓起长枪把自己戳死。 内卫拔剑冲上去,与那些杀手战成一团,这些杀手训练有素,不比内卫差多少,更要命的是他们全身都是毒,一贴近他们不是一团毒粉撒来就是突然从袖子里射出一把毒针或蛇虫咬在脖子上,令人防不胜防,内卫接连死伤。 万俟雅言动的时候,万俟珏也动了,对羽弗麟大叫一声:"麟子,你去杀了沙勾吻,别让他跑了!"她握住手里的枪就朝沙醉心冲了过去。挡在沙醉心前面的是几个苗疆杀手,万俟珏抡起手里那丈二长的长枪径直把那两人拍飞,追着沙醉心就冲了过去。沙醉心抡起手里的长鞭迎着万俟珏就杀了过去,很快,几十名杀手围着万俟珏杀上来,万俟珏荡出浑厚的真气形成一股气墙护住自己不被暗器所伤,她对其他人的攻击几乎不管不顾,除了砍到面前的抡枪拍飞外,她几乎不管不顾,只攻沙醉心。万俟珏的攻击刚猛无比,她的内力强劲雄厚,压得沙醉心连连后退。 万俟雅言抬剑就朝冲到她面前的苗疆杀手杀去,她出剑又快又猛,剑气极端凌厉,但凡杀到她面前的人,几乎都是被她一招毙命。这些杀手极其凶狠,临死前还想抓住剑与万俟雅言同归于尽,但岂奈何宝剑锋利,他们无不步前面那些死在剑下亡魂的后尘——被削成数截。万俟雅言运气如风直朝苗疆毒王杀去,有杀手杀到她面前,她直接轮起如潮的攻击砍翻了便是。很快,万俟雅言就从杀手的围攻中杀出去,攻至苗疆毒王的面前。 万俟珏见万俟雅言的苗疆毒王单对单的对上,当即松了口气。她小姨武功盖世,又有青芒剑在手,苗疆毒王虽然用毒厉害,但在内力上却远输她小姨,别说杀她小姨,能不能破她小姨的护体真气、碰到她小姨都是问题。她当即专心对付沙醉心。沙醉心的身边有好几十个苗疆杀手护着,好几次万俟珏杀到沙醉心的跟前,沙醉心都在这些杀手的舍命相护下全身退开,且趁机杀向万俟珏的要害。 杀着杀着,万俟珏便陷入了苗疆杀手的重重包围中。幸好这时在远处休息的陶婉和清怜冲上来总算是替万俟珏解围,让万俟珏从杀手的包围中冲出来继续追着沙醉心猛砍。 沙醉心没想到万俟珏的武功竟然突飞猛进至此,她这些日子勤练苦学,武功精进不少,可遇到万俟珏,她几乎是被压着打,面对一身内力深不可测的万俟珏,她连暗器都不敢放。放出去的暗器打到万俟珏身上的护体真气几乎是一股脑地朝她身上弹回来,从袖子里放蛇和蜈蚣出去想咬死万俟珏,这些蛇虫撞在万俟珏的护体真气上直接就被震死了。 她原以为派出几十名杀手围杀万俟珏绰绰有余,没想到这几十人顶多只能缠住万俟珏。如今有陶婉和清怜相护,竟让万俟珏从杀手的包围中冲杀出来直扑她而来。 陶婉和清怜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也是杀手出身,陶婉胜在剑法精妙,她挥剑如雨,牢牢地把她和清怜护在杀手的围攻下。清怜则样样都来,苗疆的人用毒,她也会使毒,迷魂香散出去,配上腕上那不停晃动"当当"作响的摄魂铃,苗疆杀人被她弄得七晕八素耍得团团转。她的功夫也不弱,身形飘忽如鬼魅,时而在陶婉的护卫之下,时而飘出去一剑刺穿某人的后颈。 沙醉心不敌万俟珏,在苗疆杀手的护卫下边战边退,不时瞅准机会杀向万俟珏。万俟珏擅长使剑和掌法,长枪这种兵器在战场上杀人方便,但遇到真正的高手,用起来就并不是那么顺手了,索性,万俟珏扔了枪以掌对敌。她用的是殇情宫的落英掌法,掌法飘忽莫测。这些人身上都沾毒,万俟珏不和他们硬碰硬,她直接以掌气隔空伤人,虽然费力,却能保证自己的手掌不触到他们而中毒。 这些人放蛊、放毒,万俟珏全用内力给他们震回去,她也烦这些东西,只可恨呼延师师送给她的蛊王不知道让她弄丢在哪了,不然管叫眼前这些人死在自己身上的毒物之下。 沙醉心且战且退,万俟珏穷追猛打,那些苗疆杀手一路追着万俟珏杀和保护沙醉心,战圈不停地朝驿站方向挪。 清怜和陶婉灭掉围攻他们的几个苗疆杀手,清怜对陶婉说:"我去护少主,你去护城主!分头行动。" "好!"陶婉应一声,提剑冲到万俟雅言身边朝苗疆毒王杀去。 苗疆毒王能在江湖五莫惹中站一席之地,无论其用毒还是自身功夫都是极高的。 陶婉不知道苗疆毒王身上有什么,她靠近攻了十几招,便觉头晕眼花,被苗疆毒王一掌拍飞摔了个不醒人事。 万俟雅言见陶婉被苗疆毒王拍飞,怒从心起,抡起青芒剑就朝苗疆毒王发起连翻攻击。她一向的攻击方式都是抡剑一潮接一潮一浪接一浪的剑气连绵不绝地劈出,层层剑气以石破天惊之势狂轰猛炸。血染的身影在青芒宝剑的剑气中翻涌,浑厚的剑气激荡横扫,剑气如及,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苗疆毒王连连后退,可万俟雅言的剑气一波接一波绵绵不绝地轰来如附骨之蛆,轰得苗疆毒王连滚带爬地闪躲,剑气轰在他身边的血泊中,尸体被劈碎震到空中,血、残肢碎体、冻了一冬的枯草纷纷被震到天空再如暴雨般落下,浇得苗疆毒王满身都是。 面对这削铁如泥的强大剑气,苗疆毒王岂敢硬碰硬!他身上的毒物暗器打出去,还没有靠近万俟雅言就被震碎四散荡开,毒粉洒出去又被强劲的内气形成的罡风卷回来,要不是自己用的毒自己早服过解药,只怕早中毒身亡。苗疆毒王狼狈地翻滚脱避,好几次躲闪不及,被剑气扫中,衣衫破裂,护体劲气都挡不住这猛裂的剑气,在身上拉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若不是他内力深厚还能抵挡一二,只怕早和其他死在青芒剑下的人一样。 苗疆毒王不停地闪躲,突然他听到一声暴吼,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与沙勾吻斗在一起的一个年轻小将跃在半空中手里的长枪对着沙勾吻的头顶就拍了下去。沙勾吻抬起苗刀一挡,那长枪拍得极猛,竟连刀一起拍下去,刀和枪背一起拍在沙勾吻的头顶上,沙勾吻的头顿时像一颗被拍裂的大西瓜"碰"地一下子爆开,整个人的膝盖都被拍断了,跪下去,陷在土地,"轰"地一声倒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他扭头望去的一瞬间,苗疆毒王连救都来不及救就已经惨死眼前。紧跟着万俟雅言又攻到了面前,苗疆毒王慌乱之中要再闪避也来不及,他暴吼一声,突然从地上扑起来对着万俟雅言就扑了过去,不管不顾地扑在万俟雅言手里的宝剑上冲至万俟雅言的身前—— 万俟雅言一剑穿苗疆毒王的胸膛,荡起身上的真气就把几乎贴在身上的苗疆毒王震飞出去,她再抬剑一劈,把苗疆毒王劈成了两截。她收剑,立足,突觉胸前一股异样,气闷胸悸的感觉传来,她低头一看,赫然看到一柄乌青的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口,刀刃深深地没入体内,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万俟雅言的眼前一花,差点立足不稳地栽倒下去。她深吸口气,赶紧运功锁住体内。可这一剑刺得太深穿透了心脏,她根本锁不住流逝的生命。她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抬眼望去,只看到无数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只看到万俟珏追杀沙醉心至栈道口,犹在与苗疆的杀手、沙醉心一干人死战。她死撑着打了个呼哨,招来自己的坐骑踩着马蹬爬上马背,她俯在马背上,扯动缰绳,调头背对夕阳,夹了夹马肚子,骑马朝幽岚城方向行去。 万俟雅言俯在马背上,看着鲜血滴滴坠落进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中,看着脚下移动的土地,她的脑海里浮现起华君的翻阅账本的身影,华君抬头看着她笑,轻轻地喊着"雅儿",她看到幽岚城那高立的城楼,她看到华君站在城楼上等她回去。"雅儿……雅儿……"华君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回响,恍惚中,她感觉到华君就在前面,似乎已经回到幽岚城,她抬起头只见血染的黄昏中,她看到幽岚城的城楼立在眼前,华君就在城楼下,朝她张开双臂。"君儿。"她低喃着,垂伏在马背上,轻轻地合上了眼,意识消失前,万俟雅言的脑子里极快地闪过一缕思绪:"来生,还相守,不离不弃……" 夕阳下,骏马驼着万俟雅言、踏着脚下血染的土地,甩着蹄子一路小跑慢慢地朝幽岚城方向奔去。 79 79、第七十九章 … 沙醉心被万俟珏逼得不停地后退,一直退到栈道,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一名杀手挡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下万俟珏一脚踢来的长枪,死在她面前。 万俟珏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她,冷笑着问:"沙醉心,你还能往哪里逃?" 沙醉心的身后传来马蹄声,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领着幽岚城的铁骑军从栈道的另一头过来,那男子的手里提着柄玄铁打铸的龙纹长枪,这把玄铁龙鳞枪正是羽弗麒的随身兵器。羽弗麒,凤轩老人秦凤轩的嫡传曾孙——如果只有他,她尚且还有一战。而此刻,羽弗麒身后是上百名幽岚城的铁骑兵,另一边堵着她的是万俟珏和身上挂着慑魂铃的清怜。 万俟珏缓缓的一步一步地朝沙醉心走去,她的双掌蓄势待发。 羽弗麒见状,横枪一挡,防止沙醉心夺路逃走。 沙醉心扫一眼羽弗麒,再扫一眼万俟珏,冷笑一声,纵身跃过栈道外的栅栏跳下了悬崖。 万俟珏惊得倏地一下子睁大眼,两步移到栅栏边,探头望去,只看到一道极速坠落的紫影一闪,便消失在山崖下方的植被遮掩中。死了?这么早的地方摔下去,九死一生。沙醉心就这么跳了下去?万俟珏愣愣地扭过头,望向挡在栈道另一头的羽弗麒,又再探头朝已无沙醉心踪影的悬崖下望去,问:"羽弗将军,她死了吗?" 羽弗麒拍马来到万俟珏的身边,问:"少主,是否需要令人觅来绳索悬下去看看?" "死了就死了吧。"万俟珏说完,转身朝回走。她以为自己会一掌毙了沙醉心或者是捉住沙醉心慢慢地玩死,没想到沙醉心会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从崖上跳下去。万俟珏有点失落,有点不是滋味,亦有点——仇恕仿如天上的云絮,看似一大片一大朵,浓烈刻骨,一转眼,风一吹,烟消云散。再深的恨,再大的仇,就这么跳崖一跃,没了。沙醉心和她一般年岁,犹记初见时那也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光彩夺人,她还曾带着沙醉心夜间出游到酒肆跳舞,她俩还曾在钟楼顶上同饮酒看星月。原本,她与沙醉心并没有仇,只是她们的阵营不同,才有了仇怨,一步步衍变,直至沙醉心跳崖。她恨沙醉心,沙醉心何偿不恨她,她毁了沙醉心一生。 万俟珏沉沉地一叹,迎着夕阳缓缓往回走,淡淡的失落缭绕在心头,莫名的哀恸压得她踹不过气来。她对沙醉心的死并不感到伤心,即使沙醉心不跳崖她也会杀了沙醉心,就算她们曾经是朋友,现在、以后也只能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不管,她俩谁落在谁手里,都是死路一条。她不会因为沙醉心的死有半点伤心。可为何她会觉得这般想哭这般哀伤? 夕阳下的战场一片寂静,身后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的响,也衬得前方的战死一片死寂。 静得有些吓人。她没有看到她小姨那挺拔的身影,她只看到羽弗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过来。 万俟珏问道:"我小姨呢?"她抬眼望去,被夕阳染得昏黄的大地满是狼藉,除了无主的战马,就只有遍地尸体,一个站着的活人都没有。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大声问羽弗麟:"我小姨呢?" 羽弗麟侧身指着幽岚城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城……城主上了马……幽岚城方向……" 万俟珏瞪一眼无伦次的羽弗麟,施展轻功就朝幽岚城方向奔去。她跃过战场上了修建在田野间的官道,只见她小姨的坐骑驼着她小姨缓缓地沿着官道朝幽岚城方向走去。她小姨伏在马背上,双手无力地搭垂着,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地晃动着。"姨——"万俟珏大叫一声,加快步子冲到马前面,一把拉住缰绳把马停住,她朝俯在马背上的万俟雅言望去,她小姨身上那件雪白的貂裘被鲜血染成红,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而她小姨……竟是那般没声没息。"姨——"万俟珏轻轻地抬头碰了碰万俟雅言,她猛地一用力把万俟雅言扶起来,一把没至刀柄的匕首赫然出现在她小姨的胸前,直插心脏。万俟珏震惊地盯着那匕首,眼泪"涮"地一下子滚出来模糊了视线。 "姨——"万俟珏发疯地大叫着,把万俟雅言从马背上抱起来,她跪坐在地上,拔出插在万俟雅言胸口的匕首将双掌贴在万俟雅言的胸前施展玄天功法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出万俟雅言的体内。真气渡过去,如泥牛石沉大海,无声无息,一点反应也没有。万俟珏泣不成声,死死地将双掌贴在万俟雅言的胸口不停地渡真气,只想锁住万俟雅言受伤的心脏封住她的伤不让万俟雅言离世。可没用,太迟了,伤在心脏,神也救不了!万俟珏伏在万俟雅言的身上悲声痛哭。 羽弗麟、羽弗麒、幽岚城的铁骑军和背着昏迷的陶婉的清怜赶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都下马,跪在路边。 万俟珏突然抬起头,把万俟雅言抱起来,发疯地大喊:"姨,你起来啊,起来啊!姨,你起来啊,咱们还要回幽岚城去,娘亲还在乾元宫等着我们回去,姨,起来啊,我们回幽岚城,你起来啊,该回幽岚城了。"她用力地晃着万俟雅言,眼泪狂涌不停地喊:"姨,起来啊,咱们回幽岚城去啊——" 羽弗麟爬到万俟珏的跟前,喊道:"珑姑娘,您节哀。"他从来没有见过万俟珏哭得这般伤心这般无助过。 清怜把陶婉放在地上,她赶到万俟珏的身边,抱住万俟珏想把万俟珏从万俟雅言身边拖来,她叫道:"少主,您当心身子!"万俟珏有病,她是知道的。门主已经殁了,她怕少主再有事。 万俟珏发疯地抱住万俟雅言,不管清怜怎么拖她也不撒手,她用力地挣着身子不让清怜脱开她,嘴里大声叫道:"姨——清怜你放开我,放开我,姨——" 羽弗麒起身过去,强行把万俟雅言从万俟珏的怀里夺过去,万俟珏抬起双掌把羽弗麒拍飞出去,她再奋力一挣把清怜和羽弗麟一起震天,爬回万俟雅言身边厉声叫道:"谁都不许碰我姨!" 羽弗麟和清怜被万俟珏掀飞,吓得赶紧跪在路中间朝万俟珏不停地叩头。 清怜哭着叫道:"少主,少主,你冷静一下,你得为宫主想想,少主,您想想宫主,求求您想想宫主!门主已经殁了!" "殁了!"万俟珏喃喃一声低喃,扭头看向清怜。她的脸上还淌着泪珠,那眼神却像刀子一般,慑得清怜以为万俟珏要跳起来杀人。"殁了!"万俟珏低喃着看着躺在地上的万俟雅言,突然觉得她小姨这样躺着好可怜,她小姨不该这样睡在地上。万俟珏抱她小姨抱起来,她翻身上马,将她小姨搂在怀里,无力地叫道:"来人!" 羽弗麟赶紧爬过去,应声:"在!" "城主的銮驾呢?把銮驾抬过来,送……送城主回城。"万俟珏低头看看怀里的万俟雅言,她还能摸到她小姨身上未散尽的体温。她呆呆地抬起头,看看幽岚城的方向,说:"传令,密不发丧,在回到幽岚城之前,谁也不准把城主陨殁的消息传出去,更不能让宫主知道。" 羽弗麒不解地问句:"为何?" 万俟珏淡淡地说句:"让娘亲……多……晚点知道,能多开心几天多几天,能少伤心一天少伤心一天。"她说着,又红了眼眶,泪水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她搂住压在怀里的万俟雅言,紧紧地环住她小姨,绷在心头的从没有过的无尽伤心和眼泪。 万俟珏令人去买来白布遮住銮轿改成灵车,她又从万俟雅言随身携带的衣物里找到凤袍,替万俟雅言洗干净身子,换上凤袍。万俟雅言失去生命的脸色变得苍白,万俟珏心疼她小姨,特意去寻来胭脂水粉却她小姨上了妆,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些。 在外面,万俟珏寻不到寒玉棺替万俟雅言保存尸身,她找了些保存遗体不腐的香料放在万俟雅言的身上,再加上现在寒冬刚过,北方的冰还没来得及化,许多富户豪门家在冬天下雪的时候制冰储进冰窖留到盛夏时节消暑用。万俟珏便令人去弄来冰块,铺成冰床把万俟雅言放在冰床上。现在的天气还很冷,冰床的冰也能保存很久。 弄妥一切,万俟珏带着这一百多名铁骑兵,马不停蹄地朝幽岚城赶去。 陶婉的伤势不重,昏迷几个小时后就醒了。清怜守在她旁边,见她醒了,又让陶婉把药喝了。 陶婉掀开帘子,朝外望去,只见马车跑得飞快,她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这么赶?" 清怜低着头,幽幽说道:"城主殁了。" 陶婉怔愣地扭头盯着清怜问:"你说什么?城主殁了?"是她听错了还是清怜说错了? "城主殁了,与苗疆毒王同归于尽。" 陶婉心里"咯噔"一声,掀开帘子就要冲出去。 清怜一把拉住陶婉,叫道:"大总管!"用力地把陶婉拽回来,叫道:"我知道你与门主的感情,但在这节骨眼上,我希望你能顾虑到少主,还望大总管能够抑制住情绪不要失控,以免触动少主。你也知道少主……"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陶婉拨开清怜的手,不顾身上的那点内伤,飞奔下轿,冲到前面被白布覆盖的大轿前,一个跃身落在轿前的平台上。 万俟珏被陶婉的动静惊动,扭头,厉喝一声:"陶婉!" 陶婉翻身下轿,跪在路边,叫道:"少主,我想看看门主。" 万俟珏勒马停住,同时把手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她俯身朝陶婉伸出手去,把陶婉拉起来,说:"看吧。" "谢少主!"陶婉起身,登上轿子,掀开轿帘便见一张冰床摆在銮轿内,万俟雅言穿着一身金灿灿的华丽凤袍合眼睡在轿内。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却见万俟雅言的身上涂了层透明的淡淡的类似于油脂的东西,淡淡的香气飘在銮轿中。这是防腐香料。陶婉的身子一软,瘫坐在轿内,呆呆地看着万俟雅言,眼泪珠子连成线地往外掉。她喊了声"门主!"叫道:"属下这就随你去!"抬掌就朝自己的额头拍去。 万俟珏钻进来,一手扣住陶婉,叫声:"陶姑姑!"喊声一出,她的喉头也哽咽住,她钻进轿子里,说道:"你死了,小姨也不会复活。活着吧,我需要你。"万俟珏大喊一声:"启程!"放下轿呆,扭头,几近瘫软地地靠在刺骨冰冷的冰床上,抽泣着往下淌泪。 陶婉哽咽道:"少主节哀。" 万俟珏满脸哀寂地看一眼陶婉,低低地说句:"你和我一起在这里陪陪小姨吧,我们还得护送她回去。前几日小姨和我说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活不了多久,我为她至少还有一半年载或三五两年可以活,却没想到走得这么突然,死得那么苍凉孤寂。她孤伶伶地伏在马背上,一个人,死了,还在往幽岚城赶,她想见娘亲,我知道她在想娘亲……"万俟珏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陶婉赶紧把万俟珏搂住。 万俟珏伏在陶婉的怀里悲声泣哭,她哽咽着叫道:"陶姑姑,我不孝,我不孝,小姨是因为我才出城,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死……她会一直一直守在娘亲身边,她还会……她现在还会活着……" 陶婉拍着万俟珏的背,低低地说道:"少主,自打你出生,门主就把你的命看得比她的命更重要。"她沉沉地叹口气,说:"只要您能好好的,门主在天有灵也会安慰。"她抬眼朝躺在冰床上的万俟雅言看去,满眼悲痛、满心哀凉。她从门主七岁时就追随门主,亲眼看到门主从一个天真烂漫、少不更事的孩子到遭逢巨变失去生母从此性情大变,步入军营,再到在军中崭露头角在帝前立功封勋,救了凤轩门主拜了师傅、认了秦凤轩当师公,被秦凤轩引荐给老道人在深山里修行学得玄门功夫,再到起事失败远走荒岭,遇到宫主华君,建下幽岚城…… 坎坷的一生,竟是如此收场,连宫主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门主一生孤独,到死时竟还只是她自己一个人。陶婉悲声泣哭,她以为她可以一直陪着门主,门主再孤独,至少离世的时候会有她守着,却没想,到最后连她都没能陪在门主身边,让她走得那么孤独苍凉。"陶婉,我想华君,好想她。"昨夜,门主入睡前,还对她淡淡地说了这么句。 80 80、第八十章 … 幽岚城乾元殿 一向睡到八九点钟才起床的华君破天荒地天没亮就顶着一对黑眼圈心神不宁地起床。她看了眼计时铜壶,才凌晨五点多。华君披了衣服,下床,困盹地坐在旁边的软榻上呆呆地看着距床不远的地方。她是被噩梦吓醒的,她梦到雅儿一身鲜血地站在床边哀哀地看着她。 值夜的银儿被华君的脚步声惊醒,她进来就见华君神情憔悴地坐在软榻前出神,赶紧过去,问:"宫主怎么就起了?不舒服么?" 华君抬眼望向银儿,说道:"我心神不宁,刚才又做噩梦了。城主到哪了?大概还有几天能回到幽岚城?" "算行程,应该还有五到七天。"银儿笑了笑,说:"宫主这是想门主了吧?"她替华君捏着背,问:"宫主,门主这次回来,您还和她怄气吗?" 华君轻轻地叹口气,摇头。她起身,走向旁边架子上挂着的那件袍服。这件新赶制的袍服是给雅儿在封王登基时穿的,所用的金线珠玉宝石加起来,价抵万金。她低声说道:"能怎么和她怄气?总不能一直不理她,看着她睡侧殿,怪可怜的。"她的话音一转,又问:"银儿,你说城主会喜欢这件衣服吗?" 银儿笑道:"衣服是宫主亲自设计、亲自监工令人日夜赶制,我见着这衣服都觉华丽漂亮,远胜龙袍,门主一定喜欢。宫主还是心疼门主的。" 华君淡淡地笑了笑,又失落地轻叹一声。 银儿问:"宫主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想她罢了!"华君说罢,索性去翻册子,看看封王典礼还缺些什么。 三日后,呼延师师进宫来见华君。 华君从紫微殿出来,踏进乾元宫,见到呼延师师,端起茶饮了口解渴,问:"哟,师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让银儿给呼延师师奉茶上糖果糕点零食。 "麟儿写了封家书回来,央我来看看你。" 华君笑了笑,猜想估计又是为万俟珏的事。她知道羽弗麟从小就喜欢珑儿,可珑儿是个LES,她有什么办法?她颇有几分无奈地说:"又是央着你来求亲?前不久和雅儿离开幽岚城前才跑到我这里来撒娇说想娶珑儿,还指天发誓说什么……一辈子都要把珑儿捧在手心里护着。师姐,麟儿和珑儿的事,我也是有心无力呐,她的情况你多少也有耳闻。"她摊手,再次表示无奈。 呼延师师淡淡地笑了笑,问:"师妹有消息给你吗?" "没呢,正和她在斗气,倒是昨日珑儿来了封书信,说两天后到幽岚城,还叮嘱我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华君宽慰地笑了笑。 呼延师师轻轻点头。 华君扫一眼呼延师师,问:"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呼延师师犹豫了下,说:"麟儿说师妹和珑儿回来的时候遇到苗疆毒王。" 华君愣了下,"哦"一声,问:"那雅儿把那老毒物拍死没有?" 呼延师师轻轻扯了下嘴角,说:"麟儿说苗疆毒王被师妹劈成两块。" "额!"华君闭眼,摇摇头,不去想那惨况。她见识过万俟雅言杀人的场景,青芒剑一出,满地碎尸,她见一次吐一次,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华君转身,去把给万俟雅言做的王冠捧出来,给呼延师师看,问:"如何?" 呼延师师问:"王冠?" "嗯,雅儿的王冠。王冠和朝服都替她制好了,日子也选了,就等她回来定。"华君苦笑一声,说:"我算是穷极无聊,也算是替她折腾点东西打发时间。" 呼延师师喷华君一句:"嘴硬!"她苦笑两声,想到万俟雅言已经死在外面,一阵酸涩哽在喉头。她说道:"成,那你忙,我就来你这里晃一下,没什么事,先回了。" 华君诧异地问:"不多坐会儿?" 呼延师师故作嗔怪地说道:"你又不和我谈结儿女亲家的事,走了,我家里还在熬制毒药。" 华君一听呼延师师说在熬毒药,赶紧高声喊道叮嘱:"哎,师姐,记得熬过毒药的药水药渣别乱排放乱扔啊,当心环境污染!" "切!"呼延师师抛给华君一个白眼,走了!她不就练点毒药吗?华君非逼得她建个池子把那些残渣焚烧深埋重重处理什么的,每次见到她都提那什么环境污染,念得她耳根子都长茧了。 ******************************* 夜深,华君睡得迷迷糊糊,耳边隐隐传来万俟雅言的声音,她起身,便见雅儿一身穿着一件染成红色的皮裘立在屋子里,身影幽淡,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眸子一直盯着自己,透着不舍的眷恋。又做梦了!华君轻叹口气,睁开眼,转身,掀开帘子,哪有万俟雅言的身影。这几日每晚如此。 华君坐起来,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心神不宁。她自嘲一笑,暗嘲自己和万俟雅言闹别扭闹太久才弄得自己这样心神不宁,又有些恼万俟雅言总惹她不痛快。万俟雅言就不能和商泱少闹点牵扯?她轻轻地叹口气,暗骂自己没用。分开这阵子,总想着雅儿,雅儿没在幽岚城,她只能用替雅儿打点事务来打发日子,总觉得孤孤单单的心头慌得难受。将近二十年朝夕相处,早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早习惯有雅儿在身边,早习惯替雅儿打点好一切,早习惯有那么一个少年老成的家伙端着身子坐在她旁边用深情眷恋的眼神望着她。她承认,她想雅儿了。 华君刚吃完早饭,秦凤轩来了。华君诧异地看着秦凤轩,这个出生比她晚两年、年龄比她大好几十岁的小老头子怎么大清早地过来了?她笑道:"雅儿今天回来,不过现在还没到,你找她有事?"她取出一张大额黄金的银票递给秦凤轩,说:"雅儿出门前吩咐过,这是她孝敬给'老爷子您'上半年的开销。""老爷子您"咬得略重,又秦凤轩来开涮取笑。 秦凤轩收了银票,默默地抬眼扫了眼打扮得格外漂亮的华君一眼,说:"我会在幽岚城住一阵子,就住在凤鸣殿,有事你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成了。" 呼延师师从殿外踏进来,看到秦凤轩喊声:"外公"。 秦凤轩朝呼延师师抬抬手,说:"人也该回来了,你该张罗的地方先去张罗。去吧,该你上心的地方得上心。"说完就把呼延师师赶了回去。 华君抬眼瞅瞅秦凤轩,端起茶喝了口,问:"你这是在唱哪一出?先张罗?珏儿的婚事她自己作主,羽弗麒和羽弗麟回来了,他们两兄弟想娶珏儿那是他们小辈的事,我们还是少掺合点。"她的身子秦凤轩的方向一探,说:"朝堂上的事有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建你的皇陵求仙问道忙您的,要银子要钱要人您只管吱声,我一文不少您的,朝堂上你就少给我添点堵,当姐姐的我拜托你了。"华君合什作揖。 秦凤轩"咳"地轻咳一声,他看到华君的眼圈下有淡淡的黑影,问:"你这几天没睡好?" 华君苦笑着说道:"总梦到雅儿穿着件红色裘袍站在床边望着我……"她颇带自嘲地无奈摊手,说:"年龄大了,两口子禁不起闹腾,闹别扭伤神。" 秦凤轩说华君:"你这算年龄大?我的年龄早已过百。"他站起身,说:"走了!有事你随便派个人吱一声就成!"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就伤心。三十多年前,女儿死,和徒孙一起送了次,没想到三十年后,又得送徒孙走。 华君喃喃念句:"怎么一个个今天都有点莫名其妙。"她起身,叫上银儿、天音朝外面走去。今天她也不想去早朝,让天音去紫微殿通报一声今天免了早朝,让人早点去城门口等着迎城主和少城主回城。 无痕匆匆赶来,对华君行了一礼,禀报:"宫主,少城主已经到城郊了,约摸再过半个时辰能到城门口。" 华君一惊,她抬头看一眼天时,问:"这么早?"早朝时间都还没到,人就已经快回了?难道是连夜回来的?她说道:"备凤銮,去外城城楼。" 无痕应声,赶紧去备銮轿。 华君的凤銮停下,文武官员已经等在城门口,分左右两端而立,华君到来,众人纷纷行礼跪拜,华君摆了摆手让他们起身,她坐在凤銮上喝着茶慢慢等。没多久,便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女骑在马背上领着一支队伍缓缓驰来。华君一眼认出那是万俟珏,只有万俟珏才经常穿白衣服,她的嘴角噙起一个笑容,下轿,步行迎了过去。 万俟珏见到华君过来,勒马,翻身下轿,唤了声:"娘亲!" 华君奔过去抓住万俟珏的双臂上下打量一圈万俟珏,心疼地问:"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你小姨呢?又欺负你了?"她轻叱一声:"这个雅儿,皮痒了!"抬眼便见万俟珏的额头上束着一圈白色的有点像麻布制成的束额,顿觉碍眼,抬手给万俟珏取下来,说:"要弄束额也别随便找根白麻绳啊!"她没好意思说"像带孝,不吉利"。按常理,万俟雅言这会儿应该过来了,华君没见到人,又问句:"你小姨呢?"她突然觉得气氛不对劲,他们怎么一个个死气沉沉的像送丧似的个个哭丧着脸没精打彩的。华君又追问句:"雅儿呢?人呢?" 万俟珏抬头,望向华君,轻轻吐出两个字:"殁了!" "什么?"华君没听明白。 "殁了。"万俟珏又说了遍。 "没了?"突然华君的脑海里划过两个字"殁了!"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惊声叫道:"殁了?"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上次说珑儿死了,万俟雅言给她玩个扶灵回来,这次她姨甥倒换个位置,又给她来玩一圈这个?华君咬牙叫道:"殁了是吧?成,带我去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说罢,转身朝队伍后面走去。见到脸色苍白的陶婉迎面走来,到她跟前时跪下行礼,华君怒声问:"你们门主呢?叫她滚出来见我,反天了都!"看到清怜过来,她喊声:"清怜,城主呢?" 清怜低下头去,含泪说道:"回宫主,城主在銮驾上。" 万俟珏调头回到华君身边,叫道:"娘亲,我们先回宫好不好?" 华君瞪一眼万俟珏,继续朝后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被铁骑军护住的一辆被十六匹骏马拖载的大马车被人用白布裹着。华君过去,哗地一声把白布扯下来,露出銮轿的真面目。她抬腿踏上銮驾掀开帘子首先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跟着便见里面摆着一张冰床,万俟雅言正一动不动地睡在上面。华君一言不发地进去,低头一看,只见万俟雅言双眸微闭躺在冰床上,身上已经冻出一层薄薄的霜气。华君的眼前一花,差点一头栽倒。她不死心地朝万俟雅言的胸口摸去,玄天功法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说不定雅儿这次和以前一样是在闭关沉睡,胸口一定还要热气。她小心翼翼地掀开那万俟珏冰凉的衣服,将手探进去,冷,冷得她的指尖发麻。她的手掌贴在万俟珏的心口上,原本温暖的胸口不仅冻得像冰一样,那里……还有一处凹进去的类似伤痕的东西。华君的身子一软,顿时瘫倒在冰床边。她扭头,喊泪,大声问着銮驾外的人:"好端端的一个人,出城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啊?"一个个还都瞒着她不说!"珑儿!"华君高声喊道:"你和你小姨一起,你小姨怎么就没了?珑儿!" 万俟珏转身来到华君的跟前,低声说道:"我们遇到齐兵截道,五百对六千,双方拼杀殆尽,苗疆毒王带着人又杀过来,小姨我苗疆毒王同归于尽。" "什么时候的事?" "七天前。在天堑栈道出的事。"万俟珏日夜兼程地往回赶,精疲力竭,连哭都没了力气。 华君"呵呵"轻轻地笑了笑,扭头看向万俟雅言,叫道:"你说要回来登极称王,连国号、年号、王冠朝服、宝印金册全都定好了!你说怕我离开你,你倒好,先弃我而去!你每晚站在我的床前看着我,就是不发一言,你死了都不告诉我一声。万俟雅言,你混蛋!"她张大嘴,泪水肆意流淌,满心悲恸,连嘴都合不上,更别说再发生一点声音。 81 81、第八十一章 … 天音、无痕、银儿三人都懵了:好端端的城主,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银儿拉住清怜:"清怜,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清怜合上眼,无力地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再说也没有力气去说。她转身,上车,跪在华君的面前,柔声道:"宫主,您哭出来吧。您别怨城主,她……她临死时还想着您……"清怜不敢再说下去,怕华君更加伤心。 华君起身,拽住万俟雅言的衣襟想把她拉起来,岂料万俟雅言的身体已经僵硬。华君用力地揪紧万俟雅言的衣襟,许久,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回宫!"她搂住万俟雅言埋头伏在万俟雅言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出行前,元宵佳节,她俩还坐在一起欣赏焰火晚会,她还在和雅儿怄气,雅儿还和她说要当幽岚王,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人没了!相依为命二十年,共同打拼天下二十年,说没了就没了。华君抱紧浑身冷凉的万俟雅言,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清怜跪在华君身边守着,什么也没再说。在这时候,什么安慰和劝解都没有用。 天音、无痕、银儿三人不敢擅自上銮轿,默默地在銮轿外跪下。 万俟珏站在銮轿外,对身边的人说句:"发丧吧。" "城主殁了!"飞骑快马在城中奔腾,马背上的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城主殁了!" 刹时间,震座幽岚城震动。 候在城门口的文武官员齐刷刷地跪下,抬起袖子遮住脸开始嚎。一起间数百官员齐声哭天抢地齐声大嚎,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有一名官吏见万俟珏呆呆地站在銮轿外,神情漠然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来到万俟珏的身边小声提醒:"少城主,城主殁了,您得哭啊,您得伤心地大哭啊!哭得越伤心越好。" 万俟珏扭头,淡淡地扫一眼恸哭的官吏,问了句:"有多少人是真心在哭?又有多少人面上没哭心却在淌血流泪?"她扯开嗓子大吼声:"回——宫——"翻身上马,扭头,对着銮驾里的万俟雅言大喊一声:"小姨,回家了!"一路护着载着万俟雅言的銮驾回到乾元宫。 万俟雅言生前已经给自己备下棺椁,陵墓还在修建,由秦凤轩和工部的人联手督办。 进了乾元宫,万俟珏便让人去把置备好的棺椁抬来。她返身回到銮轿上,见华君趴在冰冷刺骨的冰床上紧紧地搂住万俟雅言。万俟珏赶紧钻进銮轿,叫道:"娘亲!到乾元宫了。"她蹲在华君的身边,红着眼睛低声说:"该为小姨办后事了。" 华君扭头,满眼凄厉地盯着万俟珏问:"你一路上都和你小姨在一起?她怎么就没了?她怎么就让苗疆毒王给杀了?你那时候在哪?"她就不信凭以她姨甥俩的功夫,联手对付一个苗疆毒王,还不能保下一条命! 万俟珏低下头去,哽咽着说道:"我在追杀沙醉心!"她没想到她小姨会死,苗疆毒王那老鬼她都打得过,她没想到她小姨会死在苗疆毒王的手上! 华君抬指,痛心地指着万俟珏,良久才吼出一声:"滚!谁都不准碰雅儿!"华君此刻只想几掌掴在万俟珏的脸上。她悲愤地叫道:"你小姨以性命护你,把你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为了你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你呢?你弃你小姨不顾去追杀旁人——华玲珑,你给我滚!"她又大叫声:"来人,去请秦老爷子!"话音一落,便见轿帘拉开,秦凤轩站在銮轿下方。华君忙抹了泪,对秦凤轩说:"你想想办法,雅儿……救救她。" 秦凤轩上轿,拍拍华君的肩膀,沉沉地叹口气,说:"一刀穿心,刀上焠有见血封喉,没用了!"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可以有修真求仙问道吗?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有外星人吗?你不是说咱们能穿越到这里来就一定能穿越回去只是没找到方法吗?以玄门功法、找外星人的技术,我不信救不回她。" 秦凤轩打断华君的话:"如果我有那些技术本事我又怎会早年丧妻、中年丧女,如果能治我岂能让她躺在这里?我明白你的心情,把雅丫头葬了吧,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 华君哀哀地道声:"我想随她去!"她这话一出,吓得万俟珏赶紧把她抱住。万俟珏搂紧华君,叫道:"娘,娘亲,咱……咱不埋小姨了,咱把小姨用寒玉棺封在乾元宫,咱让她陪着你,娘亲,别丢下珏儿,别丢下我一个人。" 秦凤轩问道:"你死了,谁替她完成没完成的心愿?她想称王称帝,只有你能帮她。她耗尽心血打下的这片江山谁替她护?万俟家的遗孤,谁替她照看?万俟珏还不满十九岁,刚上大一的年龄,以她现在的力量能撑起这片江山吗?如果这些你都能不管,我送你回去,至少还能看看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亲人。我可以带你去找时空虫洞,你穿过虫洞就能回去。" 万俟珏听到秦凤轩要送华君走,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恐惧笼罩在身上,她转身,扯扯秦凤轩的袍子,央求地喊声:"师祖",又转身,眼泪汪汪地拉住华君喊:"娘亲!"问:"你们不要我了吗?" 华君看着万俟雅言说:"我不走,我得守着她。"万俟雅言这一生都在害怕她离开,她不能在万俟雅言刚离世就弃她不管地离去。 秦凤轩问句:"人一死,就成了一具没用的尸体,你要是也成了尸体,连自己的后事都要别人替你办,还怎么守护她?"他用力地拍拍华君的肩膀,说:"节哀,活着的人得继续活,该怎么过还得继续怎么过。" 华君哀哀地看着万俟雅言,说:"以前的二十年,我一直有她守着,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往后的余生,只有我一个人……"说话间,眼泪滚落出来。 秦凤轩转身下轿,说道:"殇情宫送来的那两件蛇胎宝衣是好东西,可保尸体鲜润不腐。"他摆摆手,说:"皇陵我还没有建好,你先随便找个地儿把她搁着吧,等再过十年八载皇陵建好了,再把她葬进去。"抛下华君,走了! 万俟珏跳下銮轿,冲进乾元宫,翻墙倒柜,找到蛇胎宝衣,她捧着蛇胎宝衣冲回銮轿送到华君跟前,说:"娘亲,蛇胎宝衣!给。我们给小姨穿上。娘亲。" 华君抬头看一眼万俟珏,说句:"先送雅儿回乾元宫吧。"又对跪在身旁的清怜说:"清怜,扶我一把。"她伏在冰上这么久,身子几乎都冻僵了。华君又喊:"天音、无痕、银儿,你们上来把城主送进乾元殿。" 万俟珏把搭在万俟雅言腰上的绣凤锦被缎往上拉,盖住万俟雅言的脸,这才抱起万俟雅言把她抱进乾元殿。 华君被天音和无痕掺扶着跟在后面。 万俟珏把万俟雅言抱进乾元殿,问:"娘亲,把小姨放哪?" 华君很想把万俟雅言放在她俩睡觉的床上,想想太过诡异会吓到万俟珏,说:"先放在软榻上吧。珏儿,你让人去把寒玉棺抬来。清怜,你去把寝宫玉壁后面的密室门打开,寒玉棺放在里面。" 万俟珏把万俟雅言平放在软榻上,她曲膝跪下,说:"娘亲,入土为安。这样挪放小姨,太委屈她。" 华君轻轻抿下嘴角,含泪说:"她既然敢比我先死,我还就要让受这些委屈。"她见万俟雅言的袖袍被压在身下,又过去替万俟雅言把袖袍弄平整。华君想了想,放软声音对万俟珏说:"她的棺椁之前就已备好,你把那副凤棺挪到紫微宫凤凰殿,里面放上她平时穿的衣袍,在凤凰殿设灵祭奠办理后事,葬入陵园。" 设衣冠冢?万俟珏心念一动,挥手撤走殿中的护卫侍女,只留下她与华君二人,她才问道:"娘亲,小姨葬哪?" "有两个选择,一,在我百年之后,把我和她放在一起烧了,把我俩的骨灰装入骨灰坛,坛底留一孔,用纸鸳载到天上,将骨灰洒在这幽岚城;第二个选择,你师祖在终年积雪的雪山造有一片皇陵,你把我和你小姨放入玉棺中秘密运至雪山,不设祭祀、不立碑、不要任何陪葬物品,把我和她封入一口坚固的棺材中深埋,再把雪山炸平。后世盗墓成风,幽岚城的国祚不可能延绵千万年,后世子孙说不定连他们自己都护不住,更别提护住我们的陵墓,唯有什么值钱物都不带地葬在一个谁都找不到打不开的地方。"她甚至在想,说不定万俟家的血脉自万俟珏以后就绝了。她和雅儿也早有这种准备和觉悟。 万俟珏问:"如何祭祀?" 华君反问句:"不是还有衣冠冢么?"她说完,去把那蛇胎宝衣拿来,把万俟雅言身上的衣服扒光换上蛇胎宝衣打底,华君再去替她把做好的那身王袍寻来替她穿上。 寒玉棺抬来,华君和万俟珏一起把万俟雅言放入寒玉棺中。清怜、天音、无痕、银儿四人把寝宫后殿的密室清空,摆上棺椁,几人再合力把沉重的寒玉棺抬进去,放进棺椁里。华君留在寝宫中布置万俟雅言的临时陵墓,让万俟珏出去料理外面的后事。 万俟珏让人把凤棺抬进乾元宫,将万俟雅言生前的衣服放进去,封棺,将棺椁移至凤凰殿,设下灵堂。 凤凰殿在设灵堂,礼部官吏里里外外地忙来忙去,凤凰殿外趴着满朝官员哭得唏哩哗啦,嚎啕之声此起彼伏,真像是在举行比哭大会,比谁哭得更大、更伤心。万俟珏跪在灵前,轻轻地合眼,思绪却落在乾元殿。她小姨的真身在乾元殿,由她娘亲在料理后事。这里,只是衣冠。她有种感觉,她小姨没了,她的家也没了。这座她无比熟悉的宫殿突然变得十分清冷,往昔的温暖她再也感觉不到了,再没有一身华丽像只骚孔雀般的小姨追在她后面揍她,再没有人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一边教训她一边派人替她平息祸事,她再也看不到她小姨矗立在紫微殿前的身影,流光溢彩、巍然霸气,犹如君临天下。 失去了,只在她疏忽大意的一瞬间,她小姨就走了,连王位都没有来得及坐上去就匆匆走了,而这一切都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她小姨现在还好好地坐在幽岚城里料理朝政,等着十天之后的封王大典。 万俟珏抬起头望着那具金碧辉煌的棺椁,她想起她娘亲抓紧她小姨不愿放手的模样,她想起她娘亲现在还在乾元宫里安置她小姨、要把她小姨留在乾元宫里,她娘亲不愿放,她又何偿愿意。她也想扑过去抓紧她小姨,可她抓不住,失去就是失去,留不住,不管再想留也留不住了。人生,永远没有回头路。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坐在多高的权位上,你都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和代价。哪怕是一国储君,哪怕是一国之君,都有其承担不起的时候。她的任性出走,她小姨的自负,所造成的后果此刻正昭昭地摆在眼前,刺痛她的眼她的心。可以选择任性,只要愿意去承受那些不可弥补的恶果,这样的恶果只这一次就让她失去得够多,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她也不敢再任性,代价太大,她承受不起。万俟珏望着那具棺椁,轻声说道:"姨,我会完成你的心愿。你会是幽岚王,名符其实、真正的一国之君。"她重重地对着棺椁叩下三个响头。 82 82、第八十二章 … 华君在乾元宫守着万俟雅言,万俟珏不能守在乾元宫里,不管她有多难受,她都必须立在人前撑起大局。她小姨没了,她和华君成了孤儿寡母,如果她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像她娘亲一样躲起来伤心难过,她所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她小姨而是她小姨留下来的江山和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 万俟珏没权调动南北两营的兵马,所以她只能把建康城的兵马调回幽岚城。同时下令,让南营大元帅羽弗邪接管建康城。建康城曾是齐国的京城,皇宫、国库都在建康。万俟珏十万大军回调的时候,把皇宫、国库也搬空了,全部运回幽岚城。她不可能给已经掌管二十万大军的羽弗邪再留下一座国库的财力。幽岚城的兵马全是由万俟雅言亲领,十万羽林禁军为守卫都城的长备驻军,五万铁骑军为机动骑兵,另有一支由华君与万俟雅言共掌的火器营,这一营兵马使用的是幽岚城里最尖锐的强大火器,听华君说那两千人可抵十万大军。有十万禁卫军、五万铁骑军、二千火器营再加上她从建康开回来的十万大军,万俟珏有二三十万大军在握心里才能有底气。她在回城当晚即召见了禁卫军大统领和铁骑军大统领,一番谈话,稳住这两位统领之后,又把禁卫军各部副统领和铁骑军各部副领召集到一处,做了详细布置、安排,确保军心稳定,最重要的是保证他们不生异心。她在找他们谈话的时候,已派出太极宫中的暗卫在暗中把这些人的妻儿全部控制起来,以防生出别的变故。 一切妥当,万俟珏才拖着一身疲累不堪的身体去到凤凰殿。 她踏进凤凰殿中,抬头看去,做法事的道士已经停止敲敲打打,正跪坐在一旁闭着眼睛念经、羽弗麒歪歪扭扭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得正沉,羽弗麟侧跪在灵前的火盆前呵欠连天地焚烧纸钱元宝,韩道正背对门口,恭恭敬敬地给万俟雅言上香。万俟珏抬眼看了眼,香炉上之前燃的香已经烧烬。 这三人是她今夜刻意留在这里守灵的,放眼幽岚城,能让她不放心,能生出乱子的,全在这殿里了。一个韩道代表的是朝中的文官集团以及以北营兵马为首的武将集团,这一对羽弗兄弟代表的是以北营兵马为首的武将集团,这三大集团是她目前最为担忧和放心不下的,权势太大,足以影响到她的地位。她之前疯过,满朝皆知,她小姨仓促离世什么都来不及安排,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她疯过这件事做文章?会不会有人说她是疯子不能执政把她怎么着了?她扣着这三位就等于扣住所有势力的咽喉。 万俟珏上前给万俟雅言上了一柱香插上。韩道见到是万俟珏,赶紧躬身行礼。羽弗麟也顿时醒了,问:"珑姑娘,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羽弗麒睁开眼皮子看了眼万俟珏,又合上眼继续睡。 万俟珏盘膝在灵前的蒲团上坐下,说:"我得给小姨守灵。"万俟家就她这么一个后人,她不守谁守?真让这三人替她守?他们只怕更会以她夫婿的名义自诩。他看一眼呵欠连天困得只差没用牙签撑眼皮的羽弗麟说:"麟子,你回去睡吧,明日你再过来,明晚由你守夜,今晚就让韩道和羽弗将军陪我守夜就成了。" 羽弗麟说:"我不困,我陪着你。" 万俟珏说道:"回去!"她想了想,天色已晚,宫门也已经闭了,便改口说:"太晚了,你出不去宫门,去侧殿休息。"见羽弗麟还想说什么,一眼瞪回去,然后盘膝坐在灵前的蒲团上打坐运功、凝神养气休息。她没让韩道去休息,韩道呆在幽岚城里养得滋滋润润的,熬一夜无伤大雅。也没让羽弗麒去休息,羽弗麒不已经自己睡下了么?她不喜欢羽弗麟,但羽弗麟是实心实意地向着她,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多少还是有些恻隐之心。更何况羽弗麟是呼延师师的心头肉,呼延师师对她挺不错的,对她没有君臣礼数之别,有的只有长辈对晚辈的垂爱。呼延师师和她娘亲的交情又极好,她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照料一二。 ************************************ 料理一国之君的后事,即使有礼部的人在张罗,但有许多大小细节还得万俟珏来定。这是幽岚城建城一来办的第一桩国殇大事,没有前例可循,只能在遇到了即刻张罗拟定。大至陵园的陵墓什么时候峻工、万俟雅言要选在什么日子下葬、陪葬物品的选定、是否要人殉牲祭,小至灵幡的规格数量都得万俟珏一一敲定再让礼部去张罗。这些事都是别人不能作主的,只有由她自己定夺。 万俟雅言身后的法事,万俟珏作为唯一的后人,得时时刻刻都在场,法事一做,她就得三跪九叩又拜又哭,经常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闹得她比打仗还累。她还不能有怨念、不敢嫌累,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万俟雅言得有孝子送终。在这一刻,万俟珏才体会到血脉传承有多重要,否则死后连个跪在灵前端灵守孝的人都没有,做法事过奈何桥的时候,连个替她哭丧的后人都没有,那才叫凄凉。 办丧事很在乎头七和尾七,万俟雅言的头七是在路上过的,于是回到幽岚城后又给她做了七天法事补头七。头七法事刚过,朝中官员终于开始不安份了。 折子直接递到华君跟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幽岚城不可一日无主,望宫主早日与在朝诸臣决议出城主人选。 华君看到折子,当场就愣住了。"早日决议出城主人选"?敢情在这帮人眼里万俟珏这个少城主白当了十几年?早在万俟珏只有几岁大的时候万俟雅言就已经指定成继承人,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事,递折子的这帮人这会儿集体脑子出问题健忘了?显然不是!是有人想趁危发难。 华君对天音说道:"天音,你去把文武官员召集到凤凰殿外,告诉他们,这事得当着城主的灵位来议!" "是!"天音领命离去。 华君拿着折子去了凤凰殿,把折子递给万俟珏。 万俟珏看过折子一言不发,直接扔在给万俟雅言烧元宝纸钱的火盆里烧了。 在给城主办丧事,这干子文武大臣每日都得来灵前跪拜哭孝。华君在凤凰殿坐了没多久,文武大臣就全齐了。她坐在灵柩侧面的椅子上,抬眼瞧着底下这帮子文臣武将。 万俟珏背对大门面朝灵柩跪着烧纸钱,一点反应也没有。 华君开口了,说:"今天早晨,大清早,有人递了份联名折子上来,要求本宫与诸位大臣商议城主大位该由谁继承。"她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神情即刻就出现微妙变化。华君继续说道:"本宫不知道递这联名折子的这批人是脑子突然出问题了还是别有居心,早在十几年前,城主就已经指定少城主万俟珏为继承人,怎么?现在城主尸骨未寒,就已经有人按奈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违背城主的诣令有别的想法了?" "臣等不敢!"文臣中当即有人跪下,重重地叩一记响头,说:"臣等是为幽岚城的江山社稷做考虑。" "哦?本宫倒想洗耳恭听周大人是如何为江山社稷考虑的。" "回宫主,城主死得蹊跷。少城主与城主一同回程,沿途又有铁骑军护卫,城主遇刺身亡,少城主却安然无恙,满朝文武不能没有疑惑。城主纵横天下二十年,怎样的凶险没有遇到过?为何这次有少城主在侧,就殒了性命?臣等也早有耳闻,少城主有谋逆之心,几个月前,城主才抄没少城主在外私设的兵工厂、驯马场,查获无数军械,这便是铁证!事出之后,少城主便患下脑疾疯傻痴癫,逃出幽岚城去,这是怕城主追究她的责任还是当真疯癫?若为前者,那便有弑亲夺位之嫌;若是后者,幽岚城岂能由疯癫痴儿为大统?" 华君闻言震怒,大声喝道:"放肆!" 紧跟着,工部侍郎也跪了下去,说:"宫主息怒,周大人确实言之有理。" 万俟珏缓缓起身,走到这二人身边,说:"我活着回来,你们说是我杀死我小姨的,要逼我逊位。我若死了,你们更能明正言顺另立他人,是吗?照你们俩这意思,我万俟珏不管是活着回来还是死着回来都得是我的不是,作为万俟家仅剩的血脉、作为我小姨万俟雅言唯一的后人,我就得让出这个位置、让给向尔等送了银子封许了好处的谁挪位置?" "少城主,话出得有理据,您不能含血喷人!" 万俟珏蹲在他面前,问:"谁含血喷人了?" 华君喊了声"珏儿!",又说道:"城主生前便有遗诏,城主的亲笔遗诏,诸位若有什么疑虑,先听听遗诏怎么写的吧!"她拿出遗诏,当众拆封,把陶婉叫到前面,让陶婉当众宣读。 遗诏的内容万俟珏在凤轩门密室的时候已经亲耳听过,便是让她继任大统,与华君共掌兵权,至到她年满二十岁时亲政,不过,这遗诏最后还有一句话:"若有不遵孤遗命者,罪同谋逆、诛九族、无赦!" 陶婉念完,华君又让她把遗诏拿下去给大家看看上面是不是门主的亲笔,是不是留有门主的印章和手印。紧跟着,华君又说了句:"谁想不遵城主遗命、诛九族,只管站出来,本宫成全他!禁卫军大统领赵又铭可在?" "末将在!"一声应答,一位年约四旬的将军一手按住刀柄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华君说道:"刚才本宫的话你可在殿外听到了?" "回宫主,末将听见了。" "赵又铭听令,谁若不遵城主遗诏、违背城主遗愿,即刻拿下推出去斩首示众、抄没家产、诛九族,不必过堂、不必等到秋后,立斩!" "得令!" 华君此言一出,全场伏拜,无人再敢言语半句。 华君又把视线落在刚才上书的那二人身上,却见那二人已经哆哆嗦嗦吓得不成样子。她冷冷地睨着他俩,说:"说少城主谋逆?城主早有让位于她的决定,少城主若想继位,何需谋逆!"她说完,又从清怜手里托住的托盘上取出一卷凤诏,递出去,说:"这纸门主亲笔起草的诏书虽然来不及诏告天下,今天还是给你们看看,省得你们轻令馋言心有疑虑。陶婉,你念给大家听听。" 陶婉接过那纸草诏,一念,顿时满堂皆惊。陶婉念的赫然是退位诏书,落款日期正是今年的八月十五!而这纸诏书还提到三日后万俟雅言的封王大典,登封王位,心愿已了,身体有疾,无力再治理朝政,遂让位于王世女万俟珏。众人也一一传阅看过,确实是万俟雅言的亲笔草诏。如果城主不出意外,三日之后城主即为幽岚王,封万俟珏为王世女,八月十五,城主退位,让权万俟珏,由万俟珏继任大统。 种种迹象都清楚表明,万俟珏继任大位是毫无疑虑的。万俟珏的继位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但万俟雅言的退位决定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封王登位、退位、让权万俟珏,一切城主都已在布署中,说明城主早在之前就已在暗中把权杖交给少城主。这一点才让所有人震惊和感到恐惧,城主已经交了权杖,身边同袍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在暗中转投少城主门下,即使城主走得匆忙没能按预想退位、让少城主受禅继位,但权力已经在少城主手上,大局已定,他们的身家性命已经捏在少城主手上,想再在少城主继位前做打算谋划点什么的人只怕会真如城主遗诏所说"诛九族!"。 万俟珏掌了权杖,哪怕她真杀了城主,哪怕她真是个疯子,也得服了她、认她做城主,更何况,少城主根本没理由要谋害城主,她现在这模样比他们都正常,又哪里像疯子? 人群里,又有人爬出来,叩头,喊:"恳求少城主继任大统,受封王位!" 83 83、第八十三章 … "求少主继任大统、受封王位!"群臣立即附和! 韩道上前,曲膝、跪下,行礼,说:"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臣叩请少城主继位大统!" 韩律上前跪下,说:"臣韩律率百官叩请少城主继位!"他叩了一记响头,说:"立国典礼是大事,需从长计议,但少城主继任城主之位乃城主生前钦定、属天命所归,恳求少城主为天下苍生、为幽岚城百姓福祉作想,继登大统。" 万俟珏回头望向华君。 华君冲她轻轻点头。 万俟珏走到灵柩前,转身,背对灵柩面对百官,端然而立。 文武官员见到万俟珏站在灵前,当即叩宣拜:"拜见城主!" 这是灵前继位,百官一拜,万俟珏便已从少城升级成"城主"。 文武百官拜万俟珏,万俟珏受了他们的叩拜,转身又去拜华君。这是礼仪尊卑,更是向文武百官表明华君的身份尊位。即使万俟雅言不在了,华君仍是她万俟珏的母亲,地位只会比之前更加尊荣,她万俟珏得跪,百官更加不可怠慢。 华君把万俟珏扶了起来,对万俟珏叮嘱几句,大意就是说以后幽岚城就交给你了,天下臣民都担负在你一人身上,你要当一个明君之类的话,又再对文武百官说城主新继宝座、满朝文武得鼎力辅佐,说完这些场面话便走了。 万俟珏令礼部着人准备继位城主大典的事,便让众臣退去。 *************************** 陶婉从凤凰殿出来,甩下韩律和韩道先行坐马车回家。 韩律和韩道回到家,踏进偏厅就见到陶婉已经把仆从全部遣退,虎着张脸坐在厅里,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式。陶婉虽是妇道人家,在这家却是名符其实的一家之主。她常年跟在万俟雅言的身边,是离万俟雅言最近的人,甚至比华君更懂万俟雅言,这个家能这么辉煌,不仅仅是因为韩律有才干,更大的原因是陶婉。 韩律和韩道相视一眼,踏进大厅。 韩道赶紧给陶婉奉茶,双手递上去,说:"母亲,喝茶。" 陶婉接过茶,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搁,骂道:"我说你们两父子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欠收拾是不是?"她这话骂得很重,也算是难听了。 韩道一时间没听明白,费解地问:"母亲何出此言?" 韩律冲韩道摆摆手,说:"道儿,你先坐下。"他坐到陶婉身边,说:"夫人,有话直说。"陶婉在内府当班,之前一直跟在万俟雅言跟前,眼下这节骨眼上她也一直在万俟珏身边打转,知道的一定比他们多。有时候陶婉透点风就能决定一家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命运。 "今天那两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种折子递到宫主跟前去?韩律,你是城宰,是宰相,是百官之首,递那种折子上去,你能不知道?能没过你的眼?" 韩律问道:"什么折子?" "什么折子?你不知道?今早大清早就有人递联名折子到宫主跟前,上书要宫主与诸大臣商议早立城主人选。" 韩道更是茫然地问:"城主过世,是该立城主了啊,这有什么不妥?" 韩律的眼皮一抖,惊叫声:"不好!" "爹!"韩道看向韩道。 韩律说道:"少城主继位是早就定下的,上折子的人要宫主议定城主人选是在反对立少城主为城主,要另选人选。今天在凤凰殿反对立少城主的二人一个是工部侍郎,一个是户部给事,这两个都在我的管辖之下。怎么?难道宫主和少城主怀疑这事是我指使的?" 陶婉说道:"凤凰里有宫主,宫主身边有清怜、天音、无痕、银儿,朝堂上有你这个宰相,我在名议上只是个紫微殿大总管,岂能轮到我去宣读立城召书?你当这是宫主看在城主生前信任我的份上吗?那也要区分场合,门主生前再待我如何,她如今不在了,自然就轮不到我说话了,还让我上去?这不是让我这个宰相夫人读给你这宰相听的,读给你底下的官吏听的?" 韩道一听,当即急了,说:"这事八成是羽弗家那两个小子干的!" 陶婉说韩道:"道儿,你先别说别人!" 韩律想了下问:"联名上书的还有哪些人?" "折子只有宫主和少城主看了,少城主看过折子一言不发就扔在给城主烧钱纸的火盆里烧了!"陶婉越想越心惊,她问道:"律,这事真不是你指使的?" 韩律大声叫道:"这是抄家灭族的事,我能干吗?" 韩道说:"这是裁赃嫁祸。"他问陶婉:"娘,城主过世,咱们家是不是……是不是……"他没敢想下去,他家能有今天,都是仰仗门主信任和重用。如今门主不再了,怕是走到头了。如果他能娶少城主,那他们家的景况就又会不一样。 陶婉侧听仔细听了一下左右,确定没有人潜过来偷听,压低声音说:"少城主疯,但她并不糊涂也不傻,这事她也会派人去详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不会贸然定到你头上。但是道儿,你必须退出大选,断了娶少城主的念头。" 韩道急了,叫道:"娘,我喜欢她,而且我也是在为我们家族考虑。" 陶婉盯紧韩道说:"你真要是为家族考虑,回头就去找一门亲事定下,只能在文臣书香门第里说亲。"她的脸色一沉,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否则,死,或者抄家灭族。" 韩律和韩道都被陶婉给震住了。他俩还从来没见过陶婉这样,更是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 陶婉一路跟着万俟珏去殇情宫,又一路跟着万俟珏去建康城,再从建康城回来。少主变成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她陶婉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驿站,万俟珏对她说的那番话,是给他们家指条退路,不走,那就等着被收拾吧。他们家的背景比不过羽弗家,万俟珏要收拾他们,他们连点招都没有,别看青罡在边关有二十万大军,他们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个青罡在外边,又能成多大的事?派出几个杀手把青罡一料理,收拾他们不费吹费之力。 韩律沉吟半晌,长长地叹了句:"一朝天子一朝臣!"该是放权的时候了,不放权就等着被清理吧。 韩道还想说什么,被陶婉打断。 陶婉劝道:"道儿,为娘只能告诉你一句,少城主心里有人了,爱得什么都不管不顾,甚至为她一度与城主翻脸,你要是执迷不悟,整个韩家甚至你舅舅一家都得断送在你手里。你比不过羽弗兄弟,你没有他们兄弟那么强大的曾祖父!做人,该认命的时候得认命,该低头的时候得低头,否则会有人摘了你的脑袋。" 韩道想想,不甘心,咬牙问:"那人是谁?" 陶婉瞪他,骂道:"这事能是你过问的吗?" 韩律仰靠在椅子上想了许久,说:"道儿,听你娘的。" 韩道瞪圆眼睛,不甘心,还想挣扎。 陶婉说道:"道儿,能替你争的,娘会替你争,但不能争的东西,你坚决不能碰!这些你应该都明白。"她的话音一转,又对韩律说:"你回头看看太极宫那边有没有适龄未婚的姑娘,替道儿张罗一二吧。" 韩律点头:"嗯"了声。太极宫算是朝中新贵,全是万俟珏一手提携带出来的,将来的朝政都会逐渐由太极宫里出来的这批人取代。与太极宫的人联姻,也算是变相地投到万俟珏的门下。 韩道没再作声,闷闷地应声:"知道了!"起身,行礼,告退。他走到门口,就见管事进来,一步没停,直接走了。 管事进入大厅,行礼,道:"老爷,夫人,刚才舅夫人那边派人来问有没有看到表小姐。" 陶婉的眉头一挑,问:"怎么?丫宝不见了?" "说是表小姐几天没见踪影,舅夫人派出人去把大街小巷都找遍了,甚至太极宫那边都找人打探了,没见着人。" "这孩子,去哪了?"陶婉的心念一动,说:"你派人到处问问,再去问问公子有没有表小姐的下落,我进宫去看看。" 韩律感到诧异:"进宫?" 陶婉"嗯"了声,就令人套马,然后骑马赶进宫里。她问过守卫,因为换过班,守卫也不清楚。陶婉又去翻查几座宫门的进出记录,终于找到陶丫宝在三天前就进了宫,且一直没出宫。三天前就进宫?宫里可不容外人留宿!陶婉不敢声张,赶紧去调来内城暗卫打探。陶丫宝是她弟弟青罡的孩子,青罡一直镇守边关,极少回来。而陈青替华君打点生意,事极忙,每天早出晚归,没多少时间来管教孩子,这孩子又从小和太极宫的那帮人混在一起,性子极野,脾气上来连万俟珏都敢冲撞,没少让陶婉头疼。陶丫宝进宫三天,没出宫,没音讯,陶婉是真怕陶丫宝进宫闹出点什么事,在国殇期间跑到宫里闹出事来,谁都保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0^请大家帮忙抓下虫虫啊,谢谢了。 困得头晕眼花的,我估计会有不少错别字自己看不出来,汗 84 84、第八十四章 … 陶婉走在紫微殿,突然听到一声叫唤:"陶总管",她赶紧转身,见是华君身边的侍女天音。陶婉忙笑着应一声,打招呼。 天音到陶婉跟前行了一礼,说:"正要去找您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 陶婉问:"有什么事吗?天音妹妹只管说就是。" 天音笑道:"我可不敢劳您大驾,是宫主找您。" 陶婉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有点忐忑。突然,她看到万俟珏从凤凰殿出来,万俟珏的身后后面赫然跟着她久寻不着的陶丫宝。 天音见到陶婉的脸色变了下,转身望去见到是万俟珏,赶紧躬身行礼。 待万俟珏和陶丫宝走过了,陶婉看到陶丫宝死死地拽住万俟珏的袖子不放,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她在心里叫道:"小祖宗耶,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能像往常那样逮着少城主瞎闹吗?" "姑姑!"陶丫宝见到陶婉,赶紧撒手放开万俟珏的袖子。 陶婉对万俟珏行过大礼后,扭头问陶丫宝:"丫宝怎么在这里?" 陶丫宝一脸无辜地说:"我找城主来玩……啊,不是,我是来恭祝城主新登大位。"她说罢,抬起眼皮子偷瞄下万俟珏。 万俟珏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皮子,回扫一眼陶丫宝,那神情更加诡异,完全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式,吓得陶婉恨不得立即把陶丫宝拽回家关禁闭。 陶丫宝拉住万俟珏的胳膊把万俟珏拽到一边,苦着脸叫道:"珑姐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行行好吧。你让我去办这事儿,我会死的啊。" 万俟珏眯起眼睛瞅向陶丫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陶丫宝问:"你知道你的后宫有多少女人吗?" 万俟珏想了下,说:"大概七八十个吧。还是那句话,钱和银子都不是问题,别的事你能搞定,办漂亮点。" 陶丫宝竖起三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个"三"字。 "三十?有这么少吗?" "三百!" 万俟珏摸摸陶丫宝的头,说:"还好不是三千,不难为你。去吧,办好了有赏。" 陶丫宝偷偷地一指陶婉,说:"我姑姑来了,她要拎我回家。" "去去去,你姑姑回不了家了,她得跟我走。" 陶丫宝又去拽万俟珏的袖子,想要再撒娇。 万俟珏"咳"地轻轻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说:"人多,你还敢拽?" 不敢!陶丫宝低头,应声:"是!小的遵命!"她挪到陶婉跟前,说:"姑姑,小姪刚领了城主的差使,不能回家了。姑姑再见,天音姑姑再见。"垂头丧气、一脸郁闷地走了。 陶婉赶紧向万俟珏请罪:"丫宝年幼不懂事,请少……请城主恕罪。" 万俟珏淡淡地说句:"无碍。她不过是孩子心性。" 天音催促道:"陶总管,宫主还等着您呢。" 万俟珏问:"娘亲找陶总管有事?" 天音应道:"是,宫主在书房整理城主生……老城主生前的遗物,想找陶总管过去趟。" "老城主",三个字听在万俟珏的耳里格外刺耳,她扭头看了眼凤凰殿方向,不过短短十几日,她已经从"少城主"变成了"城主",她小姨从"城主"变成了"老城主"。一个"老"字,让万俟珏的心都拧痛了。万俟珏默默地朝乾元宫走去,她踏进乾元宫,进入侧殿书房,便见偌大的书房里摆满折子、册子、绢书、帛书。华君低头跪坐在书房的地毯上捧着一卷帛书,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她听到脚步声,赶紧拭了泪。万俟珏过去,在华君的身边蹲下,喊声:"娘亲!"去扶华君。 华君把手里的帛书搁到一边,长长地叹口气,对万俟珏说:"你小姨心思重、忧虑多,又事事好强争胜,什么都要抓在手心里,恨不得以一己之力掌控天下所有,到最后熬到心力憔悴,纵然打下万里河山,人都没了,挣再大的家业又有什么用?"她看着这满屋子的册子、折子,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可这些都是万俟雅言的心血,她又怎忍心心怎舍得。华君看着万俟珏,说:"珏儿,千万别走你小姨的老路。她这辈子为了江山社稷付出太多太多,到头来……"她哽咽着,无声落泪。 万俟珏说:"娘亲,小姨会是幽岚王。她是一个王者,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她对得起整个天下……" "但她对不起她自己,对不起我!" 陶婉闻言,当即跪下,说道:"请宫主恕陶婉斗胆,门主对得起她自己,她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宫主,她没能陪宫主白首到老。天下,是她的梦想,是她的抱负,也是她对家族的赎罪。"她重重地一叩着,道:"门主已逝,还望宫主节哀,不要再责怪门主。"她这一生已经够苦。 万俟珏过去,把跪在地上的陶婉扶了起来。对她们母女来说,陶婉是个外人。但对她小姨万俟雅言来说,陶婉是最亲信最得力的人。陶婉也是最维护万俟雅言的人。很少能有人做到在这种光景下,还不容旁人对她小姨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怕是这个人是她娘亲。万俟珏也觉得陶婉的话不中听,可想到这不中听的背后所表达出来的维护之情,万俟珏对陶婉又生出几分敬意,也难怪她小姨会这么器重陶婉。万俟珏也明白她娘亲并非真心责怪她小姨,她娘亲只是痛心。她小姨死了,谁能比她娘亲更痛心?万俟珏问华君:"不知娘亲唤陶姑姑来何谓何事?" 华君深吸口气,稳住情绪,说:"刚好你也在这里。"她转身,去拖出一个用九宫锁锁住的箱子,她找来钥匙先把最外面的锁打开,再将九宫排序移至正确的位置,打开,说:"陶婉应该知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吧?"她说完,对天音示意说:"天音,你和清怜她们四个守在外面,谁都不能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是!"天音领命而去。 陶婉应道:"是名录。" 万俟珏的心念一动,问:"凤轩门的名录?" 陶婉答道:"不止是凤轩门的名录。这些年在暗处行动的不止是凤轩门,还有刀客堂、花子堂、幽魂处、玄水山庄、金玉堂等大大小小十四座江湖机构,箱子里面装的全是这些机构要员及全家老小的身家底子。幽岚城境内的江湖一平如水,全是这些机构在暗中把意欲与幽岚城作对的江湖门派全部清洗了,包括一些不方便在朝堂上扫除的朝廷官员和将领。"宫主翻出这些东西,又把少城主叫到这里,她不知道她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毕竟这些东西私下行动的,不能见光。她很有可能会被灭口在这乾元殿中。门主不在了,宫主和少城主自然就会替门主灭口。 万俟珏问:"这些都是你在活动?" 陶婉老实答道:"是,都是按照门主吩咐所成立。婢子在江湖上行动以紫金面具覆面,穿紫衣,号紫金圣主。这些堂口都不知婢子真实身份,更不知是为门主卖命。"她习惯在私下叫万俟雅言为门主,如今说起江湖中事,一时顺口又叫了出来。 万俟珏又问:"若要传信,以何为令?" 陶婉从怀里摸出一面令牌,说:"鬼面紫金令,共有十枚。属下身边有十位使者,执鬼面紫金令传令。" "你手里现在有几块?" "十块。鬼面使者目前全在幽岚城,安置在城郊的翠岭小湖畔。" 万俟珏不再询问,她过去,拿起箱子里的册子翻看。她粗略地看过几本之后,又抬头看向她娘亲,问:"娘亲,怎么会有这些箱子的钥匙?" 华君扫一万俟珏,没好气地反问句:"你不知道你小姨是个妻奴吗?" 万俟珏被她娘亲一句话呛得没语言了。 陶婉低头不作声。华君这话还真不是埋汰万俟雅言。除了朝廷的兵马,万俟雅言的一切东西都在华君手上。现在想来,一是万俟雅言宠信华君,二来则是防哪天突然不在了,怕没个应对。就像现在,万俟雅言的东西都在华君这,即使万俟雅言不在了,华君手上有钥匙,随时打开这些底一翻查就什么都知道了,天下还是掌控在这两母女的手里,万俟雅言走得也放心。不会万俟雅言一走,这两母女就成了任人欺凌的孤儿寡母。纵然是她陶婉,一手建下这些江湖势力,万俟珏和华君如果不用了,顺着箱子里的这些名册,派出兵马直接把他们全部一网打尽、杀个精光都只在弹指之间。 华君想了下,问:"门主对殇情宫那边是什么安排?"以万俟雅言的性格,不可能每年只送十万银子一些绫罗锦缎、金玉宝器过去。以前,万俟雅言在,她心里堵得慌,不想过问不想理会,如今,不问心里难受,像哽根刺。 万俟珏被华君这一问着实吓了跳,还以为她娘亲有什么想法,要找殇情宫的麻烦。 陶婉也被华君问得愣了下,她倒也是见惯风浪,这种情况只略惊就平复下来,说:"门主于每年固定送去银两珠宝绫罗外,还秘密将幽魂处设在殇情宫。殇情宫四大弟子之一的林霜便是幽魂处的负责人。设置幽魂处的目的是掌握殇情宫的动向,只是作为眼线,并无其他安排。殇情宫宫主商泱是个心思缜密、独来独往的人,她的一切除了她自己就只有琉璃清楚,即使是身为四大弟子之一的林霜也很难掌握她的动向。" 华君的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她问:"那雅儿设立幽魂处的目的是什么?" "防止有人杀上殇情宫,保商泱太平。" 保商泱太平……保商泱太平!江湖五莫惹之一的殇情宫主用得着她来保!华君又不淡定了,她现在只想冲进寝宫密室把万俟雅言从寒玉棺里揪起来暴打一顿。华君咬咬牙,说:"珏儿,以后幽魂处就交给你了。这些都是你小姨留下的东西,你慢慢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陶婉。"说罢,起身,拂袖,回去找万俟雅言算账。别以为你死了就能消停!你死了姑奶奶照样能折腾你!就算我辱尸,谁看得到?有本事你敢死,有本事你敢在外面养女人,有本事你敢躺在棺材里任由老娘每晚蹲你旁边哭得唏哩哗啦还无动于衷,老娘就能让你死后也不得安宁! 华君怒气冲冲地冲进停放万俟雅言棺椁的密室,启动机关,把棺盖调起来,看到那睡在寒玉棺里冻得罩了层霜气的万俟雅言,掀天的醋意和滔天怒焰瞬间浇得冰凉,涌上眸子的除了心伤还是心伤。华君俯身,摸着万俟雅言的脸颊,哽咽着叫道:"雅儿,别睡了好吗?求你了!没有你的日子好难熬,吃醋吵架都找不到人,想怄气都没得怄。求求你起来好不好?你要天下我帮你争,你想当皇帝我帮你,除了要商泱,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乾元宫里到处都是万俟雅言的东西,处处都还留着万俟雅言身上的气息,她嗅着那些熟悉的气息,看着一切未变,总觉得雅儿还在,翻到那些东西,还能触到雅儿还活着的感觉,可一踏进这里,看到这冰冷的寒玉棺和躺在棺材里冻成霜的人,她没办法骗自己。她守着的只是一具尸体,一具永远也不能再回应她的尸体。不管把雅儿保养得再好,雅儿都不能再对她有丝毫反应,不管她是生气还是伤心,不管她是开心还是吃醋,不管她是不是每夜无法入睡地守在这里。外面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可雅儿却是永远的冷了,再也没有温度,再也不会睁开眼默默地凝视着她、守着她,她再也看不到那端然而坐若有所思的身影,她再也不能从书案前抬起头冲雅儿摔账本发脾气。以前,她总觉得是她管着雅儿,不让雅儿乱来,是她在宠着雅儿。现在,她才发现,一直是雅儿在宠着她、让着她、护着她。她们是两个人,过着小日子,偶尔闹闹别扭,却时时护着对方的两个人,如今,一个躺在这,另一个,孤伶伶地守在这,感受到的不再是日子的惬意,而是寂寞与冰凉。她垂泪,问句:"雅儿,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85 85、第八十五章 … 万俟珏一脸惊吓地目送华君离去,良久,长长地叹口气。她望向陶婉,问:"你就不能撒点慌吗?" 陶婉低头,不语。在万俟雅言身边久了,撒慌对她来说太为难人。她以前对着万俟雅言就是毫无隐瞒、尽心尽力,对着旁人,能说的点露一二,不能说的便沉默以待。华君问,她只能照实回答。她说没说谎,一翻这些册子记录就都清楚了,一旦说谎被查出来,会死人的。 万俟珏转身,去翻阅那些江湖势门名录。朝堂上这一块,她都有所了解,而她小姨在朝堂背后的东西,她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小姨在朝堂的后面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还建有极大的势力,这一块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且需要立即掌控的。 陶婉立在一旁。以前她侍奉万俟雅言时也是这般站着。她望着万俟珏的背影,突然发现万俟珏的背影和万俟雅言极像,以前她只觉得少主模样和门主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少主在长相上比门主多几分富贵娇态,门主比少主多几分霸气,如今看到万俟珏的背影,恍然中她竟以为是万俟雅言复生站在那。这背影极像,不论是身高还是体型,甚至那低头翻阅时的动作也极像。是门主吗?陶婉真觉看到的是万俟雅言而不是万俟珏,仿佛这一刻是万俟珏是万俟雅言附体,或者就正是万俟雅言。万俟雅言给她的熟悉感传来,令陶婉即激动又恐惧。一个死去多日的人突然复活出现在她的面前做着往常每天都做的事,即使这个人再亲切再熟悉,那也是无比的诡异。这种感觉罩在她心头,她再看万俟珏,只觉万俟珏的身上也透出几分鬼气来。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人是鲜活、人气十足的人,可那背影真像。唯一的区别是门主向来穿着华丽耀眼,而此刻少门主则是一身白色孝服,除此以外,别无差别。 陶婉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恐惧,巨大的恐惧。少门主变成了门主,而她与少门主之间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没有几十年出生入死的追随之情,没有知心知底是主仆又如姐妹情谊的交情。 万俟珏站累了,挪到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坐正,继续翻阅。 就连坐姿都一样!陶婉闭上眼,不敢再看下去。她这会儿只怕万俟珏渴了,再像万俟雅言那样喊句:"陶婉,渴了,茶。" "陶婉。"万俟珏低着头,突然喊了声。 陶婉吓得脸色瞬间就白了,她把藏在袖子下的手用力地握紧,强自镇定,道声:"在。" "天暗了,掌灯。"万俟珏抬起头看向陶婉,说:"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吧。" "是!"陶婉应一声,赶紧去点宫灯。 万俟珏想了下,她的事陶婉都知道,便说道:"这里年里我太极宫里养了不少女人,我让陶丫宝替我挪到别居去了。丫宝年轻,处事经验不足,你多提点她一二。她们侍奉我也有几年,你给她们寻些好出路吧。"别居便是与太极宫一墙之隔的"华府",她上幼学时不便透露身份,便以"华府"为掩护,弄了个富家千金的身份。 "是!"陶婉态度极其谦恭谨慎地应道。 万俟珏想了下,把手里的名册放下,略作沉吟,说:"我估计小姨过世的消息应该快传到殇情宫了,不知道师傅会不会过来。她要是来,你安排一下,小姨生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陶婉顿了下,望向万俟珏,有点不明白万俟珏这句:"小姨生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指的是什么。是以万俟雅言的待遇对商泱?万俟珏不再纠缠商泱,退回该处的位置上仅以长辈之礼待之?还是把自己放在万俟雅言的位置上学着万俟雅言对商泱的态度对待? 万俟珏看到陶婉眼里的茫然,说:"别让她受委屈。把她安置妥当,尽量别让她与娘亲见面,免得尴尬。"她娘亲和商泱之间夹着她小姨,她们俩见面各自的脸面上都不会好受。 "少城主要见商宫主吗?"陶婉话一出口才惊觉到自己喊错称呼,如今万俟珏已是城主,忙道:"城主恕罪,婢子一时口误!" "无碍。"万俟珏说道:"她未必想要见我。我现在还在服孝,许多事都不方便。"她小姨刚过世,她的根基未稳,她娘亲还需要她照顾,她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只凭自己喜好做事,她都想劈了她自己。 "是!"陶婉又应了声。 万俟珏又说:"你以前在小姨身边怎么样,现在在我身边还是怎么样,一切照旧。你不必有什么担忧和顾虑。你们一家为幽岚城立下赫赫功劳,凌烟阁里还记着你、青罡、韩律的丰功伟绩,陶家和韩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该得的,只要你们忠诚不二、尽心尽力为我效力,这一切永远是你们的。你回去和韩律说一声,封王大典先给我小姨封王,由我娘亲代我小姨授封登位,颁发国号、年号等,待小姨的登极典礼完成,我随后再以王世女的身份继任王位。今年这一年是我小姨的年号,明年再改用我的年号,她是幽岚城的第一任王。" "是!"陶婉闻言,跪下,重重地叩三头响头。万俟珏的这番话让她的心头总算有了几分安稳。"谢城主。" "起来吧,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 " 万俟珏在陶婉走后,挽起袖子,把华君挪得满屋子都是书册又分门别类、仔仔细细地挪回架子和柜子里。这些是她小姨留下来的遗物,更是整个权力的核心要物。只要她把这书房里的东西握在手中,她就能顺利接位、把江山朝政牢牢地攥在手里。 她突然理解她小姨为什么对她营私那么震怒、为什么会瞧不起她这些年辛苦经营的东西觉得她是在瞎折腾。什么都替她准备好了,只需等到时机成熟就交给她,她不需要再出去折腾那些,她要做的就是修身让自己做好接下这些东西的准备就够了。她小姨已经把平台给她铺好,她接位就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大展拳脚。什么江湖地位、什么令世人瞩目都是跳梁把戏,真正的权贵何需自己亲自出面跟那些江湖中人争一亩三分地?扫他们就像扫灰尘一般,那些都是小打小闹,掌管好大局根本才是正事。江湖名位,什么样的江湖名位能比得上一国之君尊贵?什么样的权力、威望能比得过皇权?做为一国之君,名利地位已达巅峰,需要的是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力,如何治理天下,如何让国家更繁荣昌盛,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别的权力名位比起这些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万俟珏回想过去忽又觉得若是没有之前的经历,她此刻坐在这里或许未必能有这番体会。顺顺利利接位,手到擒来轻易得到的东西,未必觉得珍贵,没自己之前的打拼折腾她也不会明白她小姨所留给她的这些东西的价值到底有多大。以前,她有小姨庇护,经历风浪,摔了跟斗还有人扶她起来。若是在她小姨死后她再摔跟斗,只怕会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万俟珏抬眼看到这满书子的折子册子名录和挂在大椅后面的地图,入眼看到的全是她小姨的心血,毕生心血。而她之后要做的就是守好她小姨的心血,铸造属于她自己的辉煌。下一代于上一代不是超跃,而是传承和发扬壮大。一个人纵有天大的能耐,她的生命、她的精力也有限度,所能做到的也有限度,只有一代接一代的耕耘、开拓,才能不停地延续与壮大。 她站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房里,环顾四周,至此刻才感觉到自己肩头的责任是多么的重。天下!她在这里看到的是整座天下都压在了她的肩头。 *************************************** 殇情宫 商泱呆呆地坐在窗前,手里捧着茶。外面的雪已经融了,天还是很冷,以致茶杯里的茶得用真气暖着才不会凉。曾经万俟珏也这样坐在窗前,那时万俟珏坐在这里,和她说想要,身子湿了。 而此刻,她却觉得心空了,总想到万俟珏,想到那一夜,想到坐在这里的万俟珏脸上所流露的神情。她忽然觉得那样的万俟珏没有什么不好,没有往日的浮躁,多了种让她留恋的气质,透着点淡淡的温尔儒雅和悟道的宁静。她总想到在雪中飞舞的万俟珏,那一刻的万俟珏离天地是那般的近,离尘世是那般的遥远。商泱很清楚,自己心里有万俟珏,可她们之间有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此生,只能永远天各一方。 琉璃来了,把一封书信搁在商泱面前的茶几上。 商泱看了眼,认出是万俟珏的字迹,信已经拆开,显然琉璃已经看过。她盯着信,无法猜测万俟珏会说些什么,想她么?继续纠缠么?还是指责她的绝情? 琉璃见商泱没动,说道:"万俟雅言死了!" 商泱闻言脑子"轰"地一声,抬起头,震惊地望着琉璃。什么?她搁下茶杯,飞速地拆开信,上面只是寥寥几句,还有水渍滴落的痕迹。"师傅:我小姨殁了。死在苗疆毒王手上,同归于尽。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声。徒儿万俟珏书。"商泱震愣地抬起头,望向琉璃,飞快地比划问道:"怎么回事?万俟珏现在怎么样了?信使呢?召信使来见我!" 琉璃说:"我已经问过信使了。万俟珏在建康城,万俟雅言到建康城巡视,之后领着五百铁骑军与万俟珏一起回幽岚城。途经天堑栈道的时候,遇到苗疆毒王带领的齐国六千骑兵伏击,双方从午时刚过战至夕阳日落,双方死伤殆尽。万俟雅言与苗疆毒王同归于尽,死前含着最后一口气爬上马独自赶往幽岚城方向。" "万俟珏呢?她当时在哪?"怎会是独自往回赶?是要见华君么? "追杀沙醉心,沙醉心跳崖。有江湖传闻,沙醉心没死,给苗疆毒王和沙勾吻收了尸还立了碑。" 商泱又问:"万俟珏为何紧追沙醉心不放?" "据查,万俟珏曾经落在沙醉心手上过,之后负伤逃走,此后一直追捕苗疆门下,凡是苗疆的人一律格杀勿论。齐国兵败请降,万俟珏要求齐国献上沙醉心,否则便要集幽岚城南边四十万兵力灭掉齐国夷平苗疆。" 商泱比划道:"你准备下,我要即刻启程去幽岚城。" "你不是说此生不再见万俟珏么?" 商泱抿嘴,沉着脸比划句:"万俟雅言!" 琉璃暗喷句:"嘴硬!"她叫道:"那你还是别去了,你那小徒弟本来脑子就有问题,眼下正在丧亲之痛上,你去了,她看到你,又想到你不要她还死心塌地为着她小姨,好歹也师徒一场,往伤口上撒盐的事就别干了啊。"琉璃说完这话就赶紧闪,她怕商泱又甩银针扎她。 商泱让琉璃这贱嘴刺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都咬白了,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还是决定去。不去她不放心!她不露面,悄悄地看一眼就走,不成吗?反正这事她也经常干。况且,万俟雅言走了——商泱想到去到幽岚会看到的是万俟雅言的灵堂,心头一阵酸涩和刺痛。她知道万俟雅言活不了太长,对万俟雅言来说,每天都是在与天争命,活一天是赚一天,要走是迟早的事。早知道,但事情真来了,商泱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坦然地接受。难受的情绪一点点在心头漫延剥落。偏她又什么也抓不住,她连难受都没有立场,她是万俟雅言的什么人?对万俟雅言来说,她只是一份责任而已。她想哭,却连哭的立场也没有,连想哭都是种无能为力的无奈。她此刻羡慕华君,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地伤心、伤悲乃至伤心欲绝,她呢?唯有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头堵住而已。 至此刻,商泱才发现自己孤伶伶的什么也没有,茫茫然的立在天地间,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淡,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她的不在乎就是自己一无所有,连悲喜情绪都是无力,她没有立场去悲去喜。殇情宫只是她的立足之地,她除了这片立足之地,什么也没有,难受的时候,想哭一场想发泄的怀抱也没有。甚至连个对她说:"哭吧,我抱着你"的人都没有。她曾经有过,被她赶走了。 "师傅,我想搂着你,师傅,我想抱着你,师傅,我想守着你。" 商泱双眼含泪,无声地在心里问句:"为什么你会是万俟雅言的孩子。"如果不是,即使是师徒乱伦她也认了。 商泱的喉头一阵哽咽,她想哭,她想让万俟珏抱着她。可她什么也不能,她没有立场去伤心难受,她更不能让万俟珏抱着她。万俟珏是与万俟雅言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她不能在为万俟雅言的死伤心难受时扑到万俟珏的怀里痛哭。 86 86、第八十六章 … 二月十八,大魏使者抵达幽岚城,宣大魏皇帝圣旨封幽岚城为幽岚国、封万俟雅言为幽岚王、华君为幽岚王妃,万俟珏为幽岚国王世女。 幽岚城在军事和行政上完全独立,在名义上归属于大魏。万俟雅言有魏国皇室血统,起义谋反之前因功被封为怀朔郡主,后建下幽岚城,魏国皇帝御驾亲征,万俟雅言亲自率兵出战,于虎牢城外血战,万俟雅言于万军之中俘虏大魏皇帝,双方出于保存实力考虑,议和罢兵,幽岚城在名议上归属于大魏,受大魏封赏,至此,延续十余年,期间虽然大国一直有大军囤积边疆却从未开战,一直相安无事。 万俟雅言要登王位,正月初八,上书大魏皇帝。正月二十,大魏皇帝遣信使到幽岚城,恩准万俟雅言的请求,并派出使者。正月二十六,万俟雅言遇齐国伏击,与苗疆毒王同归于尽,万俟珏出于安全考虑,密不发丧,日夜兼程扶灵回幽岚城。二月初五,万俟珏扶灵回到幽岚城,发丧,时日,大魏使者已入幽岚城境内。二月十八,大魏使者抵达幽岚城,华君代万俟雅言在万俟雅言的灵前接旨。 使者将圣旨递给华君,道:"请王妃节哀。"说了一番宽慰的话之后,便问:"如今幽岚王已逝,不知王妃对封王大典有何安排?" 华君设宴,召待使者,再把封王大典的安排告知使者。 幽岚城如今兵强马壮,火器更是令天下震动,国现今的国力,自立为帝都可以,肯上书大魏皇帝只是封王已经是给足脸面,魏国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派使者走走过场,看看幽岚国的开国典礼。 国殇期间开国立朝,所有人都是头一遭听闻。通常来说,会把"先王"下葬,让少主继位,再开国立朝。 二月二十日,幽岚国建国。 幽岚城内二十万兵马、全城百姓齐聚王宫广场前,华君穿着王妃的服饰,亲登城楼,代万俟雅言宣读登位昭书,宣布国号、年号。 再是为时一个时辰的阅兵典礼,之后,返回紫微殿,万俟珏以王世女的身份在紫微殿继位,奉华君为王太后奉万俟雅言遗诏,华君为监国垂帘摄政。 一个时辰,华君从幽岚城城主夫人晋升为幽岚国王妃,再从王妃晋升为王太后。 万俟珏坐在宝座上,接受满朝官吏跪拜。 华君坐在帘后,望着前朝,听着那"吾王万岁"的呼声,泪如雨下。这一天,本该是雅儿的一天,她却永远也看不到了,她睡在寒玉棺里,这王位一天也没有坐过。 ************************************************ 夜,静静的,万俟珏脱去华丽的幽岚王凤袍,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坐在凤凰殿外的台阶上。 她拎着一壶酒,望月对饮。 夜已深,人都睡了,只剩下做法事的道士还在念着经文。 这些日子以来,万俟珏一直睡在凤凰殿,她是幽岚王,再睡在太极宫已是不合适,而主殿乾元宫由华君住着,里面还放在万俟雅言的灵柩,万俟珏不可能让华君和万万俟雅言搬至别处她自己住进去。于是,她睡在了紫微殿的侧殿凤凰殿。这座宫殿距乾元宫仅一门之隔,她幼时在搬入太极宫前便是住的此殿,此刻,又住进了这里。她睡在凤凰殿的寝宫,万俟雅言的灵堂设在凤凰殿的正殿,至如今已经两个月,明日就该把"万俟雅言"下葬了。 下葬,埋的是衣冠,但这秘密只有她和华君及华君身边的四个侍女知道,不管是衣冠冢还是真身,对世人来说,明天万俟雅言就下葬了,再不在这个人世间。她小姨和她父母一样,变成了一座高高的墓碑。 万俟珏一直在等商泱,她不知道商泱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商泱。可是她就这样等着,每夜都等着,一直等到天边泛白。 一阵微风吹过,飘来缭缭香气,淡淡的,透着冷冷的馨香。 万俟珏扭头,便见一袭淡淡的雪色身影立在不远处。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风里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那身影似乎更加清冷,在宫灯的照耀下罩了身淡淡的冷光。万俟珏呆呆地看着商泱,极想把她搂在怀里护着,她想暖着商泱,也想暖着自己。万俟珏看到商泱,突然觉得自她小姨走后的这个世界没那么冷了。 "什么人!"一声大喝,执夜的侍卫涌出来,围住商泱,喝道:"什么人,竟敢夜闯王宫。" 万俟珏站起身,摆了摆手,说声:"都退下。"她遣退侍卫,走到商泱跟前,轻轻地喊声:"师傅。" 商泱的视线从万俟珏的身边一扫而过,她的身影一闪,晃入殿中,站在灵堂前。她的视线落在灵位上,呆呆地看着灵位上刻的字:"幽岚王万俟雅言之灵位!"这些字、面前的这景像,她想到过无数次,可亲眼看到,她的眼眸仍情难自禁地被泪水浸染。万俟雅言与天争命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仍没逃过一死。 万俟珏点了三根香,递给商泱,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商泱,看到商泱的眼圈下有着淡淡的倦痕,看到商泱的神情更加淡漠冰冷,像罩了层霜,看到商泱原本单薄的身子薄得像阵风一般,仿佛她会踏风而来又会在瞬间随风离去。 商泱接过香,抵在额前,三作躬,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转身就朝外走。 万俟珏背对商泱,喊声:"师傅!" 商泱顿足,犹豫着侧脸扫了眼万俟珏,停在门口处。 万俟珏又说道:"小姨再也不在了,只剩下我。"她还有娘亲,可她娘亲自她小姨走后,与她之前只剩下母女的关系,往昔的母女温情再也感受不到,她娘亲的心也随她小姨走了。她看着万俟雅言的灵位,轻声说道:"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姨总是一个人站在紫微殿前举目远瞭,为什么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我亲生母亲的坟前呆呆地坐着,为什么她会那么眷恋娘亲,为什么已到经油尽灯枯的地步还要离开幽岚城接我回去。现在我都懂了。师傅,以前我总觉得殇情宫巅的云雾宫很冷,可如今我多想再回到云雾宫在风雪中与风雪一同飞舞。" 商泱转身,比划句:"你想说什么?"她比划完才想到万俟珏背对自己,万俟珏看不到她说什么。她漠然地转过身,朝外走去。 在万俟珏记忆中,云雾宫的雪是暖的,只有云雾中的宫殿是冷的,因为,太空寂。她多想握紧商泱,让商泱不再那么冷,也让自己摆脱这刺骨的孤寒。"师傅!"万俟珏追出去,她驭风而动,跃过广场,翻到高高的宫墙,在墙头拦下商泱。 商泱退后丈余,与万俟珏拉开距离,立在宫墙上,比划道:"你拦住我做什么?我不再是你师傅!" 万俟珏问:"师傅,你还记得我离开殇情宫前的那一夜吗?" 商泱原本缺少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踉跄地倒退一步,脸色一沉,比划道:"别再提那事,否则我杀了你!" "杀了我?"万俟珏望着商泱,呆呆地看着她,良久,"呵呵"一笑,说:"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不在乎神智不清的我离开殇情宫会出什么事,不在乎我是生不还是死!"她的眼眸浮上一层水雾!万俟珏迅速扭头,跃下高高的宫墙,纵身飘回凤凰殿,手一扬,荡出一股罡风,把宫殿的门关上。她站在门口,赫然看到殿中还有颂经的道士,当即大喝一声:"都给我滚!" 殿中的道士被万俟珏的吼声吓了跳,抬起头看向万俟珏。 "滚!"万俟珏再次大喝一声,手掌一翻,卷出一股罡气把门打开。 殿里的道士赶紧收起经书从凤凰殿里跑了出去。 万俟珏再次荡出一股罡风把门"轰"地一声关上,她冲到万俟雅言的灵前,大喊一声:"姨!"她趴在灵前,望着万俟雅言的灵位,说道:"她在乎的永远是你,不是我。你走了,没有人会再在乎我。我一无所有。姨,你因我而死,这是我罪有应得。"她在万俟雅言的灵前跪下,重重地叩下三记响头,轻轻地合上眼。 万俟雅言下葬了。 幽岚城的树都抽出了新芽,已经开春回暖了。 万俟珏亲自护送灵柩至陵园,与华君一道把棺椁送至地宫。棺椁、随葬品摆好,万俟珏与华君退出地宫。万俟珏亲自放下断龙石封住地宫。她看着地宫的大门在轰隆声中缓缓合上,听着"轰"地一声沉重的石门合上的声音,看着工匠把烧融的钢水混着封泥胶进缝隙里,她的心也化为一片冰凉。至此,万俟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陪伴她的只有那孤独的王位。她扭头,把华君扶上銮驾,低声道:"娘亲,回宫吧。"随华君一同上了銮驾。 华君挑起万俟珏的下巴,只见万俟珏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那眼眸一片死灰。她的心一酸,含泪说道:"珑儿,你小姨已经葬了,以后的天下是属于你的天下。逝者已逝,你该好生珍重自己。" 万俟珏扯动嘴角,淡淡地说了声:"一个人的天下……"好孤独。 华君以为万俟珏是嫌她摄政,她从袖子里摸出另外半块兵符,交给万俟珏,说:"守好江山,这不仅是你小姨一生的心血,也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基。坐上这个王位,要么君临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守好这片江山。我老了,只想守着你小姨,渡过余生。" 87 87、第八十七章 … 万俟珏捧着令牌,扑通一声跪在华君的面前,含泪问:"娘亲不要孩儿了吗?"她哀哀地望着华君说:"我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了,连您也不要我了吗?我知道小姨活不长久,我想送她回来,我想送她回到娘亲身边,我想好好在你们膝下尽孝,我没想到她会死在苗疆毒王手上,苗疆毒王不是她的对手!"她重重地叩下头,叩跪在华君的面前,悲声哽咽。"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小姨。"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华君,悲恸地问句:"可有谁看到我失去至亲的痛,谁又知道我多想小姨还能活着,谁又知道我宁肯死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她!你们所有人都把她放在心里护着,所有人都不要我!娘亲,小姨死了,我也被所有人都抛弃了吗?所有人对我的爱都是因为小姨吗?我是你亲手抚养大的啊!" 华君抬手抚住万俟珏的脸,说:"珑儿,我不是不要你,是你大了,该成人了。如今你已是幽岚王,君临天下,就该有君临天下的样子和威仪,该握有掌控天下的权势。朝中大事,遇有不决时,可来找我。你小姨的死不怪你,这都是命,不管是她、还是我或者是你,都得认命。要你回来,我一纸家书就能把你叫回来,是因为我在和她怄气,她才出门的,如果我拦着她,她走不了,如果我跟着她去,她不敢轻敌大意,别说五百人,给她五千人她都未必敢冲。"她把万俟珏拉起来,替万俟珏拭了泪,说:"人都已经死了,再去责怪自己没有用,她一身本事,是她自己没那命活着回来,怨不得旁人。她死了,活着的人得好好的活。我守着她是因为习惯,我守了她二十年,让我突然放手我会受不了。我会守着她,我也会好好地过我的日子,余生还很长,还有好几十年,我不能守着她的尸体渡过后半后,但我需要时间去适应她不在的日子。珑儿,将来陪在你身边的人会是与你相爱的人,作为母亲,我只能告诉你勇赶地走下去,只能在你摔倒的时候扶你起来,你自己的人生得自己去走。你已经是幽岚王了,坐拥天下,你只是失去一个亲人并没有失去一切,只要你愿意、肯努力,你还会拥有更多,甚至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肉。受这个世界的限制,我没办法帮你让两个女人怀孕,但我能让你不和男人结合而借精生子。你无须因为自己爱女人而有什么顾虑。失去你小姨,得不到商泱,这些都是你面前的一个坎,它不是绝路,因为你还活着,还能爬过这个坎翻过这座山,你会发现前面又有了路。做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堂堂幽岚王,别把自己弄得像一无所有的乞丐,你不是乞丐,你是天底下最有权势最富有的人。只要你想,你想做皇帝都可以。" 万俟珏摊开手里的兵符,问:"娘亲为什么把兵符交给我?" 华君淡淡地笑了笑,说:"用大家议论我的话说,我只是个文人,管不了兵。你让一个只会文治的人去管武功,这不是误国吗?兵符给你,让你能够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落得清闲。"她的话锋一转,开玩笑地问:"我若是在后宫养一堆女人,你说你小姨会不会气活?" 万俟珏轻轻地说句:"她若是有灵,乾元殿会闹鬼。" 华君一拍巴掌,说:"得,回头我去看看有什么避邪的东西摆在乾元宫,全撤了。" 万俟珏默,心说:"娘亲,你想和小姨人鬼恋吗?"她把兵符收在袖子里,在华君旁边的凳子上坐正身姿。 华君突然又问:"昨晚商泱来做什么?"一墙之隔,侍卫吼得那么大声,两人站在墙头上,乾元宫都被惊动了。 万俟珏的神情黯淡地应道:"她来给小姨上香。" "哦。"华君应了声。她想了想,说:"你怎么还没收了她呀?"她其实想说,你怎么还没收了那妖孽啊! 万俟珏更加郁闷,眉头都拧了起来。她拢紧眉头,说:"她心里没我。" 没你?没你,你俩站墙头吹什么冷风?华君问:"老实告诉我,你俩发展到了哪一步?" 万俟珏心说:"这能拿出来说吗?"她默然不语。 华君扫一眼万俟珏,问:"你太极宫里的那些姑娘都是怎么来的?你以前泡妞……追姑娘不是挺能耐的么?" 万俟珏更加无语地看一眼华君,说:"师傅和她们不一样!她们中一半是家里冲着我这个世女身份送来的孝敬,还有一些是我看上了,让想儿带着彩礼去要来的,也有一些是冲着我这张脸和这副外貌。" 华君问万俟珏:"那商泱呢?她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 "她是殇情宫宫主,海上霸主,权倾一方,我这身份在她眼里算得了什么?"万俟珏在心里加句:"如果不是因为小姨,她连理都不会搭理我!"她又说:"论长相、气质,她也胜我一筹。" 华君埋汰道:"哦,总之就是瞧不上你。" 万俟珏更失落了,她娘亲这话还真像把刀直戳心窝子。她怅然地从窗口望向外面,淡声说道:"我和她已经不可能,她心里没我,甚至从没在乎过我的死活。"话到这里,一滴泪从万俟珏的眼里迅速滑落。 华君把手搭在万俟珏的肩头,将万俟珏搂过来,说:"瞧瞧,还像我和雅儿养大的孩子吗?她是殇情宫主你还是幽岚王,一句话就能把她殇情宫踏平了!兵符,还回来。" 华君朝万俟珏伸出手去。 万俟珏惊吓得看着她娘亲,问:"娘亲又要收权?"这不是才刚给她么? "收你个球!我说你至于这么委屈自己吗?把沿海的海船全部调集起来,准备十万大军开到殇情宫门口,再从内库挑几车珍珠宝车运几十万白银开过去。" 万俟珏的头皮都开始发麻,她娘亲这是要做什么?"娘亲,您这是?" "提亲呀!" "提亲?"万俟珏炸毛了,叫道:"有这么提亲的吗?派十万大军过去!"这是要打仗吧?这是要攻下殇情宫抢亲吧?攻殇情宫,开五十万大军过去都未必打得下!就算打得了,凭商泱那性子能从了她?要么冲过来杀了她,要么一掌了结自己!她师傅那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软硬不吃,柴米油盐样样不进!万俟珏紧紧地把兵符压在袖袋里,说:"娘亲,兵符你已经给我了,送人的东西不能拿回来。" "瞧你那德性!你派十万大军过去,堵在殇情宫门口,令十万大军一起扯开嗓子喊'幽岚王万俟珏向商宫主求亲'。她这人傲娇别扭性子拧得跟什么似的,但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脸皮还薄得跟什么似的,你这么一喊,她准出来!" 万俟珏满脸惊吓地看着华君,问:"娘亲和师傅……"她怎么听她娘亲的口吻好像对商泱很了解,连性子都摸透了。这十万大军堵人家门口这么喊,全天下都知道了,是个活人都坐不住,能不出来吗?眼下正在对齐国用兵,她又才刚继位需要兵马守卫京师,能挪出十万大军出去吗?再说,她师傅现在幽岚城,也不在殇情宫呀!娘亲,你能不能别瞎捣乱了?你宝贝自己闺女我知道,可我师傅那性子,憋急了那手掌就得抡过来了,她师傅打在她身上她能挨,就怕她师傅性子一气一急,把自己伤到怎么办? 华君见到万俟珏这德性,气得恨不能一脚把万俟珏踹下銮轿!这侄甥俩一个德性!在心爱的人面前,弱气巴拉地就是一副受气包的样!万俟雅言在她跟前千依百顺,她心里乐,但自家孩子对人家——还是她的情敌千依百顺,华君就想掐死万俟珏再捏死商泱。华玲珑,你想娶商泱是吧?你敢娶进来我就敢当恶婆婆!她心里怒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有那么一丝温柔的笑,她轻声哄道:"你娘亲曾经和你师傅也打过交道,她的性情我倒能摸着几分。"几句话就能戳死她想死啊,一见面就被商泱轻描淡写的弄得十分狼狈恨不得自己没上门去找过商泱啊!华君想一次怄一次。她更怄的是,商泱当时的态度是无所谓,我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等着看万俟雅言怎么死,然后,两人暧昧了整整十几年啊! 万俟珏看到她娘亲了咬牙齿,脸上虽如往日一般温柔,那眼神却不善,顿时叹道:恩怨呐,她娘亲在感情上这么专制的人,她小姨和商泱之间有的那些事,她娘亲能不往心里去吗?她娘亲和善,但谁要是惹到她娘亲头上或者是动到她和她小姨,她娘亲不掐过去就不是华君。万俟珏当即搂住华君,撒娇道:"娘亲,你不是说我已经成人了吗?我和师傅的事你让我自己解决,我会把她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华君柔声笑问:"料理得妥妥当当?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详参详。" 万俟珏"呵呵"笑了两声,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俏皮地冲华君眨眨眼。 "鬼灵精!"华君"啪"地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万俟珏的背上,暗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怕我对付你师傅想哄住我吗?我用得着跟她掐?掉份儿!姑奶奶等着你先折腾她,她要是受不了折腾走了倒好,她要是不走当我儿媳妇,我让她跪着给我奉茶。" 华君这巴掌拍得用力,一巴掌打在万俟珏的背上,震得万俟珏的五脏翻涌,差点没把心肝脾肺肾全给吐出来。万俟珏大惊,赶紧朝她娘亲的膊脉上一探,将一股真气小心地注入华君的体内一探,顿时惊得汗都冒了出来。 "怎么了?"华君问。 万俟珏瞪大眼问句:"娘亲,你修练玄天功法多少年了?"亏得我现在内力深厚,要是换作两年前,被你一巴掌拍过来,不被拍断肋骨也会被打得吐血。 华君面露困惑:"我练玄天功法?"她什么时候练了? "小姨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内功心法?"万俟珏又问。 "有啊!当年我受了重伤,她用玄天功法替我保命,为了调理身体延年益寿,她教了我一套气功的基础入门功法让我每日早晚各调息吐纳一个时辰。偶尔她也会渡真气给我滋养身体。" 万俟珏扭头,无语地看着她娘亲干笑两声,说:"好基础的内功法门!您刚才那一巴掌差点没把你闺女打得吐血。娘亲,你以后下手打谁可得悠着点啊,一巴掌出去,寻常人可挨不住你全力一掌。会死人的。"她娘亲连鸡都不敢杀,要是失手杀了人,指不定以后都睡不安生了。她们这类杀人如麻满手鲜血的人,杀人和捏死蚂蚁没什么两样,但她娘亲不一样,在她娘亲的眼里,人命都金贵,即使是罪有应得的人也只会依法处置,不会妄杀一人。 华君让万俟珏的这句话吓住了,她试探着问:"我练了玄天功法?" 万俟珏"嗯哼"应了声,眉头一挑,说:"至少二十年功力,周身经脉全通。" 华君想了想,问:"周身经脉全通是不是指打通任督二脉?"她上高中那会儿也翻过几本武侠小说,对内功只有这么一个打通任督二脉就会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的概念。 万俟珏抚额,暗叹一声:"小姨,你可真牛啊!"她小姨牛,她娘亲更牛!她说:"娘亲,这么说吧,你这身内功已达玄天功法第七层的境界。" "那是什么境界?" "只要不是遇到江湖五莫惹之流,你一巴掌呼过去打结实了,那人就可以残废或去阎罗那里报道了。这已经到了武学修为的至极,武林中的练到你这境界就很难再进步了。" 华君看看自己的手,没觉得自己有武功啊,她问万俟珏:"你该不是拿我开涮?" "我敢吗?"万俟珏问:"我敢拿这事和你开涮?"她问:"你这内功怎么练的?你背过玄天功法的口诀?" "没啊!就是你小姨让我打坐吐纳的时候,会在旁边陪着我。有时候我难受了,感觉经脉胀得不行,她就运功替我引导,基本上引导两圈,就觉得周身舒畅,精力充沛。" "小姨多久替你引导一次?" "隔三岔五吧。" "呃!"万俟珏觉得她小姨真是奇才啊!护老婆的奇才啊!她小姨爱她娘亲真是爱到骨髓里去了。想到这里,万俟珏难免又是一阵难受。她娘亲失去这般深爱她的小姨,余生怎么过啊? 华君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许久,才喃声说道:"她想我活得好好的。"雅儿,把她所有的、天下最好的都给了她。没有人比万俟雅言更用情,没有人比万俟雅言更爱她,她得好好的活着,即使不为自己也得为雅儿。雅儿在的时候,觉得两个人朝夕相处过日子就该这样一直守着护着对方,等雅儿走了,才发现这融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全部都是爱的凝结。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穿越到这个世界遇到雅儿且与之相爱。华君对万俟珏说:"你小姨从来不说'我爱你',但她所做的一切都在说'我爱你'一举一动、一点一滴,甚至一个眼神……"她永远记得万俟雅言守在她身边时的样子,永远记得万俟雅言看她的 88 88、第八十八章 … 商泱立在山坡上的一棵古松下,望着脚下不远处的那片陵园,浩浩汤汤的送葬队伍被悲戚所笼罩。她看着送葬队来,又看着送葬队离开,心情无比沉重。 琉璃施展轻功,攀上山岩来到商泱的身边,说道:"沙醉心在齐国露过面,还大肆宣扬她曾经凌辱过万俟珏。" 商泱拧眉,扭头望向琉璃,比划句:"怎么说?" "据说当时万俟珏神智不清,被沙醉心用毒放倒掳走……"琉璃的话音一顿,轻轻叹口气,说:"沙醉心把万俟珏绑起来,将手插入万俟珏的身体,撕裂她的凌辱,狠狠的凌虐,之后又用浸盐鞭抽得万俟珏满身是伤。听江湖上的人说这些出自沙醉心之口,我核实过,那天正是万俟珏离开殇情宫的当晚,第二天万俟珏便去了凤轩门分舵,一身是伤,卧床疗养好几天,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万俟珏发疯地追杀沙醉心且大肆捕杀苗人。" 商泱见过万俟珏侮辱沙醉心,如果万俟珏真落到沙醉心的手里过,那下场会比当日她见万俟珏施到沙醉心身上的惨十倍百倍,琉璃这话,她相信九成。她比划道:"琉璃,你带上雪隐阁杀手,一个月内,我要见到沙醉心的人头。"她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精致的白玉小令牌递给琉璃。 琉璃问:"你这是要替万俟珏报仇吗?你站在这里是舍不得万俟雅言还是在看万俟珏?" 商泱比划道:"多嘴。"她又比划道:"你顺便走一趟苗疆,我要毒王岭的地形图。" 琉璃又说:"凤轩门的杀手和眼线遍布天下,追杀沙醉心这么久也没找到她,你只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没的把握。你要毒王岭的地形图做什么?" 商泱冷冷地比划出一个"杀"的手势。 琉璃惊问道:"你要把毒王岭灭门?" 商泱淡淡地瞥一眼琉璃,转身离去。 琉璃赶上商泱,说:"要毒王岭的地图何需跑趟苗疆?幽岚城和苗疆毒王结仇已久,只怕早把地图弄到手。我去找万俟珏要。"她说完,施展轻功便飞速下山。 商泱闻言赶紧比划句:"回来,别去!"可她这手才抬起来,琉璃已经跑了。商泱又不能喊,琉璃的轻功又好,跑出去就没见了影了,想追都不容易。商泱只能暗叹句谁叫自己是哑巴不用把琉璃喊回来,作罢。 ********************************* 万俟珏刚踏进凤凰殿,便见琉璃突然从房梁上蹿下来身影一闪,坐在了她的王椅上。 "什么人?"跟随在万俟珏身后的侍女见状当即冲上前挡在万俟珏的身前,拔剑对着琉璃。 万俟珏说:"退下,奉茶。"她十分随意地往边上一坐,问:"你怎么来了?" "你师傅要灭掉毒王岭替你报仇。她要毒王岭的地形图,让我去毒王岭跑一趟,我想着你有就找你来了。"琉璃俏皮地冲万俟珏眨眨眼,问:"你有吗?" 万俟珏轻轻点头,说句:"你稍等。"她招来一名侍女,说:"你去趟乾元殿找宫主,说我要毒王岭的地形图。" "是!"那侍女领命而去。 万俟珏问:"师傅最近还好吗?"她昨天见商泱消瘦许多,瘦得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想到商泱,难够心伤,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琉璃摊手,说:"自从你离开殇情宫后她就经常坐在云雾宫书房的窗台边捧着茶发呆,茶不思饭不想。收到你的书信之后日夜兼程赶到幽岚城,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偶尔会在休息的时候见到她偷偷垂泪。" 万俟珏一下子又心疼了,问:"她心里有我?" 琉璃"嘻嘻"一笑,反问:"你说呢?" 万俟珏说:"她总说要杀我?" 琉璃问:"她说要杀你,可曾向你动过手?" 万俟珏想到在殇情宫里她受重伤那次时发生的事,商泱要杀她,她也认了。她略带苦涩的淡淡一笑,便算是回应了琉璃。 琉璃不满地扫一眼万俟珏,说:"你俩真烦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多简单的事,非要弄得彼此难受。"她受不了地摆摆手,懒得再和万俟珏说,喝茶。 不多时,有侍女来报,说清怜来了。万俟珏说道:"宣。" 清怜进来,行礼:"见过殿下。"她的手上拿着一卷地图,双手奉到万俟珏的面前,说:"宫主听说殿下要毒王岭的地图,令婢子送来。"万俟珏和宫主亲近,到宫主这里来要东西派个人过来知会声就成,但乾元宫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一个下人,特别是这种军事地图,因此华君特意派清怜送过来。 万俟珏接过地图,展开一看,确定是毒王岭的地图,她把地图递给琉璃说:"这是新绘出来的毒王岭的地图,包括山势地形、道路要塞和村寨部落分布。" 琉璃接过地图看过之后,说:"听说你已决意要灭了苗疆?" 万俟珏说:"我和苗疆没仇,但我和毒王岭有仇。我也并不恨沙醉心,如今继续追杀她也只是因为我们是敌非友。" 琉璃眨眨眼,歪头睨着万俟珏问:"仇和恨不是连在一起的么?" 万俟珏轻声一笑,问道:"谁说有仇就得恨?有仇,我灭了她就是。恨,算了!我没那么多情感分给仇人,包括恨。"她说完,走到琉璃跟前,低声说:"师傅跟前没个知心的人,还望你多照顾她。" 琉璃应道:"我看难,你别指望我,她已经给我派了差使把我遣出去,要照顾她,你自己去。"她说完,大大咧咧一挥手,拿着地图就走了,她刚到门口就遇到陶婉。 陶婉看到琉璃,微怔,然后含笑欠身与琉璃互相问了个好。 琉璃瞅着陶婉,眨眨眼问:"你现在跟在万俟珏身边当班了?" 陶婉含笑应声:"嗯。" 琉璃抬臂抱了下陶婉,说:"两朝元老,好!以后要是凤轩门和幽岚城有什么事找殇情宫,还是你来吧。派别人来我不习惯,懒得搭理。" 陶婉笑着应道:"琉璃管事这话可太抬举我了,我可作不了主这个主。"以前她跟着万俟雅言是那样,现在换成万俟珏,自然得照万俟珏的意思办,她并不是万俟珏的亲信,万俟珏未必肯让她出去办事。 琉璃知道陶婉的意思,这得等万俟珏发话。她回头去看万俟珏,问:"小混球,你的意思呢?"她想了下,又转身回到万俟珏身边,问:"幽岚城每年给殇情宫的钱还算不算数?"她不嫌收钱烦,但她烦万俟雅言和商泱那不清不楚的关系。说是有情吧,不像,说是为利益结盟吧,也不像,就像两样都沾点,又都不全是。 万俟珏的小嘴一撅,端起茶抿了口问:"这钱是什么钱?由头是什么?" 琉璃一听,双手插腰,问:"哎,你还真要赖账呀?" 万俟珏"呵呵"一笑,说:"以前的钱是我小姨给的,她和师傅有什么纠葛与我无关。" "得,你个小白眼狼。"琉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问万俟珏要这钱,但是想到了这事,总想问问,看这小混球是什么心思。 "嗯哼?"万俟珏轻哼两声,说:"师傅是我的,又不是小姨的,凭什么得照小姨的规矩来?再说,现在小姨不在了,我把银子送过去,师傅肯收?别等我派人把银子送过去,师傅却让你倒进海里扔了。" 琉璃鄙视万俟珏:"你若诚心想给还怕你师傅扔?"她挥挥手,说:"我殇情宫还缺你这点银子?"抬腿就朝外走。 万俟珏扬声道:"师傅是我的女人,不是我小姨的女人。" 琉璃转身,说:"你小姨每年送到殇情宫的银子不是用来养女人,我堂堂殇情宫宫主也不需要幽岚城来养。那笔银子的由头就是收你万俟珏当徒弟、幽岚城与殇情宫的结盟条件。要不然你以为幽岚城沿海地带这些年能这么太平?海盗一次都不骚扰?"她不高兴她们把这事说成是万俟雅言像在外面养女人一样养商泱。怎么?现在小姨走了,外甥女来接着当成自己的女人养? 幽岚城的门户口自会有幽岚城的兵马护卫,万俟珏不相信她小姨会花这银子去请殇情宫替幽岚城保护海域。不管是她的拜师学费,还是结盟的钱,都只是个由头罢了。万俟珏过去,把琉璃拿回来按在椅子上坐下,说:"这些都是情份,我小姨给是情份,师傅收也是情份。殇情宫看不上这点银子,幽岚城也有能力护卫自己的领地。琉璃,你也知道我和师傅的关系纠葛,我小姨送去的她肯收,我送去的她未必肯。" 琉璃"呵"地笑了笑,身子一仰说:"那这银子你也不必送了。" 万俟珏说:"于情义,她是我师傅,我该给孝敬。" "你已经被逐出师门!" 万俟珏软声央求道:"所以,您得帮我。即使师傅不要我,我也不想与殇情宫断了这份情分。" "不想断,你还撇清关系做什么?什么叫你小姨与你师傅的纠葛与你无关?" "小姨已经不在世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万俟珏,不再是万俟雅言。万俟雅言对殇情宫的情份是亏欠、是弥补,或许还有其它利益纠葛。我万俟珏并不亏欠我师傅什么,对她,只有爱和疼。我想让师傅好好的,想为师傅做些什么,又怕师傅不领情、不愿意。我没想过她要回报我什么,就怕她连接受都不愿意。小姨给的,她愿意接受,我给的……"她失落地一笑,摇头。 "你小姨不在了,但她永远在你师傅心里。" "我知道。" "你师傅从来不在乎金钱名利,这些年幽岚城送去的银子全部堆在库里积灰尘,你师傅坐拥金山却从来没有去看过一眼。但她每年都记得万俟雅言送东西来是在哪一天,她的衣服全是你小姨送来的布料制成,她的珠玉佩饰也全是你小姨所送。你小姨送的东西,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你送,哪怕是同样的东西,意义和价值也不会一样。如今你真想送你师傅点什么,就送你小姨没有的吧,拿出你的诚意,否则,免了。" 89 89、第八十九章 … 琉璃拿着地图走了。 万俟珏对清怜说道:"清怜,琉璃来拿地图的事别让娘亲知道。"毕竟商泱和她小姨曾经有过一段暧昧,她不想让她娘亲想到这些不痛快。 "是!"清怜应道。 万俟珏见陶婉已经把要披的折子抱进书房,起身,说:"折子搁下就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守着侍候。" 陶婉和清怜一起退了出去。 清怜笑道:"恭喜陶总馆,荣恩不减。"她本以为万俟雅言过世,陶婉也该从暗主的位置上下来换上万俟珏信任的人,或者是把她们这几个从小看着万俟珏长大的人提上去,没想到万俟珏会继续重用陶婉。 陶婉淡淡一笑,颔首,便算是应了清怜的话。她待清怜一向客气,清怜是华君身边最宠信的丫头,怕华君责怪自然是不敢得罪,但不管清怜再得宠,也只是一个仰仗主子恩宠的侍婢,陶婉多少有几分看不上清怜,同时她也隐隐感得到清怜对自己恭敬客气之余也有几分不服。她与清怜不同,清怜这样的侍婢折了,凤轩门里还有几百几千个,她陶婉比起清怜不仅与主家有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情份和几十年共同走过的姐妹情义,更有丈夫和弟弟这两个大靠山。即使哪天不再主子跟前侍奉,也照样是一身尊荣,清怜如果没有主子,那下场就像条被人遗弃的狗。 清怜看着陶婉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拧了拧眉头。陶婉是紫微殿大管事,她是乾元宫大管事,表面上看身份地位一样,她又有宫主撑腰,名义上平起平坐,实则处处矮陶婉一头。她在凤轩门里的地位比不过陶婉,如果不是跟了华君,她在陶婉的面前和凤轩门大多数杀手侍婢一样得把陶婉当主子——至少得是半个主子。同是大管事,清怜自然不愿以奴婢自居,却又处处矮人三分,这滋味有点不好受就是。 陶丫宝奔了来,见到清怜立在门口,笑咧咧地喊声:"清怜姑姑。" 清怜赶紧压下心思,笑着刮了下陶丫宝的脸颊,说:"你这声姑姑我可不敢当?又来找殿下?" 陶丫宝重重地一点头,"嗯。"一声,问:"殿下在里面吗?" "在的。"清怜应道。 陶丫宝又应声:"嗯",也没让守在门口的侍女通报,直接迈腿跨过门坎就奔进去了。 清怜扭头朝屋内看了眼,轻叹口气,回乾元宫去覆命。不管是先王万俟雅言还是继位的万俟珏,对陶婉这一家子都看重。她觉得陶丫宝很快就会得到重用得势,陶婉那一家子只怕更加权重了。再看看自己这几个姐妹,如果哪天宫主不在了,她们乾元宫里的这群"老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们这样的人,失去主人就等于失去依靠,没有活路。就算能抛掉对主人的依赖打点自己的生活,她们的容貌、武功、才干,会让许多人想要利用她们,或者是玩弄她们。到那时,即使不为钱,也得像凤轩门里新出道的那些小辈一样替人当牛作马地卖命。她们在华君身边这么多年享尽荣华富贵,再让她们去替那些平日里对自己姐妹讨好奉承的人卑躬屈膝还不如一死了之。清怜又想到陶婉,如果陶婉不投效万俟珏会怎么样?会死!没有第二条路!陶婉知道门主太多秘密,不管是少门主还是宫主都留不得她。她们姐妹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陶婉是不管想不想都得留,不管陶婉一家现在有多大的权势,宫主和殿下想让她死,她仍得死。 清怜踏进乾元宫就见到华君撑着下巴坐要窗前发呆。她向华君行了一礼,立在一旁。 华君被惊动,扭头看向清怜问:"回来了?她要地图做什么?" 清怜恭敬地答道:"回宫主,殿下的安排婢子不敢过问。"万俟珏吩咐过不准说她哪敢说? 华君很烦。万俟雅言没了,她身边连个折腾的人都没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以前没事数数银子挺乐呵,现在就算把金砖铸成金叶子让她撒来玩,她都没兴趣抬一眼。人生,突然一下子,没了追求。华君想到一个词叫"蛋疼!"她没蛋也疼,闲得蛋疼!"去,寻点乐子。你们城主不在了,我这日子总不能就不过了吧?" 清怜知道华君的心思,却也没法子可以想。她想了下说:"方才在凤凰殿遇到陶大总管。" 华君瞥一眼清怜,心说:"这话怎么说一半就停了?"她问:"怎么着呢?" 清怜想了想,说:"请宫主恕婢子多事。婢子在想殿下如今是一国的女王殿下,身边只留着陶总管使唤恐有不周全。城主有宫主替她照料打理一切,自然万事都能照应周到,殿下如今一个人未免有几分孤单。" 华君问:"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替她添几个人还是寻一个伴儿?"她又想到商泱,现在不止是"蛋疼"还"宫疼"。她还是想问:"珏儿,咋换一个成吗?让那妖孽打哪来回哪去,回她的殇情宫破岛上呆着甭出来祸害人了成吗?" 清怜应道:"回宫主,这个婢子可没主意。" 华君喷道:"你这鬼灵精,脑子里花花肠子最多,还说没主意?" 清怜低声道:"陶总管毕竟知道门主太多秘密,总会有不方便处。" 华君沉默了。陶婉知道太多秘密,放出去她和珑儿都不得安生,放在跟前使唤起来方便,也能看着,虽说能放心点,但这难免养虎成患。他们那批人都是雅儿带出来的人,雅儿能制住,他们都听雅儿的,但未必会把珑儿这个年轻的少主子放在眼里,一个弄不好,陶婉反成了眼线或者是握住把柄的祸患。除,不厚道。留,麻烦。华君问:"你的意思呢?" "替殿下挑几个得力的人,慢慢地分了陶总管的权势。一来,免得陶总管势大震主,二来,也能有多些有用的人才可用。再则,如今门主过世,少门主虽然继位为幽岚王,但凤轩门那边一直没把权印接下来,现在门中很多事还都是'暗主'陶婉在作主、少门主和宫主都不过问,日子久了,恐有不妥。" "嗯,这话在理。清怜,你传人诏令把凤轩门分堂主以上的人都召回来,派在外面的特使也召回来。定个日子,让少门主继位。" "是"清怜应声,立即转身去起草诏令,送给华君盖印令后便让人去传诏令。 万俟珏正趴在桌子上画框框,她得把朝中的势力重新拟一遍,得把这些框框中的人名重新挪个位置该到自己觉得顺眼妥当的地方。她的框框才画了几笔,陶丫宝蹦蹦跳跳地蹦进来了,站在离她七八尺远的地方弯腰,行一礼。万俟珏随手把画框框的纸一合,盖上,冲陶丫宝招手,说:"来。" 陶丫宝蹿到万俟珏的跟前,张嘴就问:"珑姐姐,你得怎么赏我?" 万俟珏抬眼冲陶丫宝眨眨眼,问:"哪有一来就讨赏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陶丫宝抬手比了个办妥了的手势,拍着胸脯说:"我办事珑姐姐只管放心。能花银子送回去就花银子送回去了,有点能耐的那几个我以珑姐姐的名义给安排了亲事许给了底下的将领替珑姐姐拉了拉人心顺便安插几个眼线过去什么的。底下文武官员送来的那些孝敬眼线,我全给挪到城外的别苑去了,全给她们派了差使让她们学点东西等珑姐姐空了再召唤。"她说罢,笑着冲万俟珏挤挤眼。 万俟珏问:"全摆平了?没有死活不愿走的?"她把那些人送走,她们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就没一个真心爱她、留恋她不愿走的? "有啊!还有宁死不愿离开珑姐姐的。"陶丫宝说着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人。 "然后呢?"万俟珏问:"你怎么把人弄走的?" "我就跟她们说,爱她就成全她!你们爱着珑姐姐,你们看着我珑姐姐幸福你们也该幸福,她要是在你们这里得不到幸福,你们守着她也没用啊,这不是耽误我珑姐姐吗?她们这叫自私不叫爱!我把她们狂批了一通,再在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挑点什么缺点说了一通,又依她们的性子安排好去路,一个个地劝,一间间院子地做思想工作,哎妈呀,我的口水都快说干了。" 万俟珏眨巴眨巴眼瞅着陶丫宝,半天没话。她良久,才在心里说了句:"如果我向师傅提亲,就该派你去。" 陶丫宝突然叫了声:"哎!" "怎么?"万俟珏听到陶丫宝一声惊呼,还以为哪出纰漏了。 "珑姐姐,我……我先认个错。" "怎么?" "不是那个羽弗麒嘛,趾高气扬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德性,我看他讨厌。那……那户部侍郎牛唯庸府上的牛元元,珑姐姐你知道吧?" "知道,就是成天骂你野丫头的那个、牛唯庸还想往太极宫里送的那个,他俩怎么了?" "昨儿晚上到我娘亲管的酒楼里喝酒看歌舞遇上了,两个人互吹互捧,我看不习惯,使了点小手段,把他俩弄一张床上去了。"陶丫宝"唔"了声,说:"今天早上不小心又让人把赫连将军的二公子引错门,让他给撞见这俩人的好事了。赫连公子向牛元元提亲被拒,心里不开心,撞到这事,立马就宣扬闹开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 万俟珏长长地"哦!",随手拿本折子翻开来看。 陶丫宝说:"珑姐姐放心,这事我办得漂亮,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万俟珏反问句:"那你是来邀功还是有人知道怕捅到我这里来想向我报备?" 陶丫宝心虚地缩缩脖子,怯怯巴巴地瞅着万俟珏。 万俟珏久听不到陶丫宝的回答,扭头问:"都说到这里了还不全招?" "我……我……我下药的时候让殇情宫的商宫主撞见了,我把装有药的纸扔垃圾桶里,她捡起来还给我,还用哑语悄悄地比划句'做事莫留痕,万俟珏没教你?'" 万俟珏一听,惊得倏地抬头,眼睛都瞪圆了。敢情她师傅以为这事是她指使的? "珑姐姐,我错了。"陶丫宝一听,立即蹦到三尺外开,捏住耳朵跪下。 90 90、第九十章 … 半晌,万俟珏才慢悠悠地说句:"起来吧!" 陶丫宝应一声"哎",刚站起来,就听到万俟珏又说:"如果羽弗麒知道是你干的这事,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陶丫宝应道:"知道知道,所以我死皮赖脸地求商宫主让她一定要替我保密。" 万俟珏问:"她应了?" "没应,也没说不应。" "记清楚,这事情你不知道,不是你干的。" 陶丫宝赶紧得应:"是!" "丫宝,过来。"万俟珏又冲陶丫宝招招手,说:"你去查下那姓牛的底干不干净,查完了回来告诉我。" "好。可是珑姐姐,我娘今天逮到我,把我训了顿,说我成天不见人,还下令让我晚上一定回家,不然就让姑姑派人把我逮回去关起来。"陶丫宝噘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万俟珏。她这些年跟着万俟珏干了不少事,可因为在万俟珏这没有一个差使,成天都打着找万俟珏玩的名义进进出出,以前城主在世时,大家可以尽情地玩闹,现在少城主继位为幽岚王,身份不一样了,家人也不让她再到万俟珏身边胡闹。 万俟珏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陶丫宝说:"想儿在边关,我身边没个陪我玩的人,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吧。拿这个去内务部领差,凤凰殿殿前一等行走侍卫。" ****************************************** 晚上,万俟珏到乾元宫华君那吃了晚饭,和华君聊了会凤轩门及朝堂上的事。 天黑后,万俟珏从乾元宫出来,她换上便服,拎了坛酒晃晃悠悠地出了宫门,沿着大街慢慢地走着。 幽岚城的夜晚和白天一样喧闹,从没有冷清的时候。 万俟珏走在这繁华的大街,落寞在心头蔓延。她想要开疆拓土建立一个民富国强的盛世,她想要巩固王权,但她不想让谁死。包括,陶婉。陶婉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为着她小姨的秘密,她该杀了陶婉,但为了她小姨,她不愿杀陶婉。这些年来陶婉一直忠心不二尽心尽力地事主,这些年陪在她小姨身边最多的不是她娘亲是陶婉;她该让陶婉安享晚年,该给陶婉一个善终善果。 幽岚城里有一片巨大的湖泊。原本这里是片低洼地,建幽岚城的时候,她娘亲让人把城中处理后的废水引至此处,又种上水草净化水土,再将净化后的水土引出来循环利用。随着幽岚城的扩大,原本在城外的湖泊也被扩入幽岚城的城市区域,湖畔经过人工处理弄成平坦的草地,建上回廊种上柳树青松亭台假山,成了幽岚城公园,为百姓闲暇时休闲游玩的居所。 湖岸边飘泊着许多歌舞花船,灯火闪烁,丝竹鼓乐之声阵阵传来。 万俟珏晃到湖畔边的幽静处,她抱着酒,靠在凉亭里,对月饮酒。她抱着酒坛着,望着湖上的灯火,蓦名地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现在是幽岚王,天下至尊,权利尊荣都有了,感受到却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她不再想大肆设宴与部下狂饮高歌宣扬壮志,也不再泡在美女堆里寻欢作乐,就连以前安静时偶尔提笔作画写字的兴趣也没了,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不是幽岚王,不是万俟珏,只是一个失意的普通人,在这个寻常普通百姓可随意到来的地方喝喝酒舒放一下自己。她曾经的理想和抱负,如今已经成为一件自己要做的事而已,安排了,照着目标去做,没有了激情和渴望。 一坛酒喝完,万俟珏来到湖边,纵身一跃跳进湖面,踏着湖面奔行几丈到达水深处,纵身一跃,跳进湖中。她屏息,静静地合上眼,放松全身,任由自己沉入水底。 渐渐的,她触到了湖底。万俟珏倦倦的一动也不想动,张开双臂静静地躺在湖底,只有眼泪从她的眼里溢出与湖水混在一起。 身边有水波晃动,万俟珏睁开眼便见一道模糊的白影出现在身边,跟着她的腰被人搂住,那人把她从水里拉起来绕到她的身后搂住她,将她从水里带出水面。她纤细的手臂,白色的绣纹衣料,轻缓的呼吸,熟悉的气息,只能是她师傅。万俟珏转身,一把将商泱抱住,她紧紧地搂住商泱,眼中泛泪。 商泱掰开万俟珏的手,强行把万俟珏拖上湖岸,她站在水边,抿紧嘴,满脸愠色地比划:"你在做什么?"堂堂幽岚王,跑到这里来跳水自尽么?要不是她见到万俟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神情不对一路跟来,只怕明天幽岚城里就会闹出幽岚王失踪的传闻,过几天在这湖面上找到一具浮尸! 万俟珏抬起头看向商泱,从商泱眼里的怒色,再想到刚才,她顿时明白商泱是误会了。她只是想沉到水底去放松一下。她反问句:"你管我做什么?"看到商泱,万俟珏身上的倦意全消,整个人立即又变成斗鸡似的想扑上去掐死商泱,又想把商泱按倒在身下狠狠地折腾,最后索性一转身又奔到湖里去泡着,省得身体上火。 商泱浑身湿透的立在湖边看着泡在湖里的万俟珏,又气又怒,想拂袖离去,又怕那脑子有问题的混账东西再干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来。良久,她比划句:"你就不能正常点?" 万俟珏在心里回问句:"我哪里不正常了?"就算她是幽岚王,她也得有自己的情绪和喜怒哀乐不是?谁说当了王就不可以任性就不可以发泄?谁说当了王就得成日一副君临天下的派头,连不开心都要不开心得高高在上?她万俟珏还有一个名字叫华玲珑,与普通平姓家的孩子一起学习游玩到郊外爬树抓鸟偷果子吃的华玲珑。白天,她是坐在紫微殿、坐在凤凰殿里处理国事的幽岚王,晚上,大臣都收班回家抱老婆孩子、百姓都收工到大街上、公园里散步游玩了,还不让她有点自己的小空间耍点小性子?她是幽岚王,她的王位是她以失去至亲的代价坐上去的,每当她坐到王位上,她的脑子里想到的就是那夕阳下她小姨浑身浴血地趴在马背上的身影。她能坐上这王位是因为她失去她小姨这个唯一的血亲,她的袍服她的王冠她的王位染的全是她小姨的血。她成了幽岚王,她一点也不开心,有的只有悲恸,无尽、无法诉说、无处发泄的悲恸。万俟珏轻轻地合上眼,深吸口气,又沉入了水底,放任自己的眼泪肆意地往外淌。她只有把自己藏在水里才能尽情地哭,才能让自己尽情地悲伤。她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抱着自己,才不让自己觉得可笑。她有什么好悲伤的?她都已经是幽岚王了,她统治的领地一天比一天下,她的臣民一天比一天多,随着她的一道道调令,朝廷要位会被她握在手里,她把朝廷一步步地控制在自己掌中。她有什么好哭的?她失去了至亲,她想爱的至爱却爱不得。 万俟珏不得不承认,她想她小姨了。她想和她小姨再打一架,她想和她小姨再吵一架,她想在打输后不停地在心里狂骂她小姨是骚孔雀。 再一次,商泱下水把万俟珏拽上岸。 万俟珏不想理商泱,索性施展龟息功装死。 商泱探到万俟珏没了鼻息,再把耳朵贴到万俟珏的心脏处没听到心跳,她合掌压在万俟珏的小腹处,用救治溺水的人的法子替万俟珏把喝到肚子里的水吐出来,但万俟珏并没有水吐出来,商泱便以为万俟珏是窒息不是呛水,于是又用嘴替万俟珏灌气。 万俟珏"刷"地一下睁开眼。 商泱见到万俟珏倏地睁眼,惊得当即直起身子,脑子里冒出几个字:"诈死,上当了。" 万俟珏躺在草地上很无语地看着商泱,说:"师傅,我的水性是你教的。"让她在水底潜半个时辰她都没问题,当初那么重的伤从悬崖上跳进瀑布都没能要了她的命,这才多深点的湖能淹死她? 商泱以为万俟珏要自杀。人若要是想淹死自己,沉下去,不往上浮,不运功闭气,几个蹬腿的功夫就够了。她跪坐在万俟珏的身边,比划一句:"你若不是求死,沉入湖底做什么?"还一动也不动!别说是游泳,有那样游泳的吗? 万俟珏皮笑肉不笑地抿嘴一笑,问:"我游泳,成吗?" 商泱瞪一眼万俟珏。她想了下,又说:"你别伤心,节哀吧。" 万俟珏涩涩的笑了下,问:"我有什么好悲哀的?我现在是幽岚王,要什么有什么,我要天下的美女都可以,只需说一句话就有人替我把天下四方的美女都找来。"话到这里,万俟珏心里更加失落。纵然能找来天下美女又如何?没有一个是商泱,她的心里有商泱,天下的美女在她眼里都只是尘埃。 商泱沉默。她又不是不知道万俟珏连太极宫里的那些女人都遣散了,如果万俟珏想要女人,又何必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还跳湖。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商泱缓缓起身离开。 万俟珏瞥一眼商泱,喊声:"师傅。" 商泱顿足,没有转身,仍旧背对万俟珏。 万俟珏说:"你今天穿的金线绣凤肚兜真好看。"虽说现在天气刚转暖,可她师傅是练武之人不畏寒,穿得比较薄,衣服一湿,基本上就呈半透明了。 商泱一怔,跟着抬掌就是一把牛毛针朝万俟珏撒了过去,结果并没有听到万俟珏躲闪的动静,她一回头,就见万俟珏的身上扎满牛毛针,活像一只刺猬。 万俟珏半躺在地上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说:"我只是想告诉师傅你的衣服全湿了,透明了。"紧跟着她便开始扭身子,去抓身上被针扎的地方,喊:"师傅,痒。" 商泱抿嘴,心说:"能不痒吗?这些针全是用来对付琉璃的,上面涂过痒粉。" 万俟珏痒得难受,一股脑地把针全拔了,不停地挠。针扎着顶多小小的疼一下,这么痒肯定有毒,她赶紧叫道:"师傅,解药,明天还要上朝呢。" 商泱看到万俟珏又抓又挠活像只猴子,不由得乐了,她极轻浅地勾下嘴角,极其认真地比划道:"这只是痒粉,洗干净就好,没解药。" 痒粉?痒粉?万俟珏痒得难受,跃起来,一个箭步冲出去,凌空一个漂亮翻身,"扑通"一声落入湖中,不停地在身上抓。她后悔刚才不躲了,她看到这针的劲头不强没危险不躲闪想让商泱心疼,结果成自己傻啦吧唧的了。万俟珏不由得庆幸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否则让别人看到还不笑断大牙。国体啊,全没了。一国之君这德性地泡在湖里,幽岚城全国上下的脸都得让她丢光。 91 91、第九十一章 … 这痒粉虽然不要人命,但痒起来就和要人命差不多,撒在皮肤上就得洗老半天,更何况还顺着针尖扎进肉里?商泱看万俟珏泡在水里又抓又挠压根没上岸的意思,也没止痒的征兆,她怕万俟珏一直抓下去,泡在水里如果把皮抓破,很容易感染化脓。商泱拣了颗石子扔进水里,惊起万俟珏的注意。 万俟珏拼命地挠着,喊:"师傅,我痒。"她抬眼朝岸上望去,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商泱周身披着一层淡淡的微光,正在向她招手。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周围一片朦胧银灰透着几分诡秘,商泱那招手的动作,乍然看去颇像深夜里勾人魂魄的女鬼。万俟珏不怕鬼,见到她师傅招手便游回岸边,继续挠。她的一身衣衫挠得东扭西歪全扯得不成样子,又湿淋淋地粘在身上,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商泱把万俟珏领回自己的住所。 幽岚城里靠近王宫一侧的一栋幽静的小院落。院子里种了棵茂盛的大树,建了栋三层高的楼,雕楼画栋宝顶飞檐,幽静而气派,乍一看还以为是王宫的附属建筑物。院子十分安静,连个守卫都没有,只种有遍地花草,布置有瑰丽的假山,还有流水环绕。万俟珏站在门口又挠又抓,商泱没先进,她一步也没先迈。倒不是和商泱客气,而是面前这些花卉和假山流水的摆置,她一看就能看出里面有门道。不是随便摆的,也不仅仅是摆来好看的。 商泱在前面走,万俟珏仔细地跟在后面。万俟珏发现连地上的鹅卵石铺成的花纹都有区别,商泱一路过去,只踩白色的鹅卵石,这种白色鹅卵石的图案大小图形都不一样,样子也极为普通,如果不是商泱领路,极难从一堆鹅卵石里看出它的特色来。 幽岚城的水都是接管道从水厂引的"自来水"蓄到自家的大水缸或水房里,再接出水管以水阀门控制,用起来十分方便,每家每户还有陶管从厨房灶台经过,生火煮饭的时候,顺便就把流过灶台的水加热蓄在灶台旁的热水保温桶里,要用的时候,往旁边的水力机械桶里灌一盆水引发机械装置,热水就顺着管道排到室内的浴桶中。 商泱进门就放浴桶里放水,再去寻来药草和药粉洒入桶中。 万俟珏痒得难受,看到商泱撒药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给她治身上的痒,她三两下把自己扒个精光就奔进桶里泡着。烫热的水混上去痒的药还有薄荷的清凉,顿时全身舒畅,她全身放松地泡在浴桶里,仰起头,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叫道:"好舒服。" 商泱的脸上一红,便要转身离开。 "师傅。"万俟珏叫住商泱,伸出自己的手指,说:"你看手指都泡白了!"她的身上还是痒又挠了几下,再低头一看,顿时响起一声哀嚎,痛吟一声:"师傅啊!"毁了啊,全毁了啊。她白皙晶透不带丝毫瑕疵的如玉肌肤啊,身前抓得通红,布满抓痕,道道血印触目惊心啊。万俟珏一头撞在桶沿上,痛喊:"身上抓成这样,怎么见人呐!" 商泱抿嘴,心说:"你又不是把脸抓成这样!难不成想裸着出去见人不成?"她的心念一动,又想起万俟珏的那上百后宫,顿时颇不是滋味地想:"你不是已经把后宫给遣散了吗?难道还想再召回来裸去给她们看?"她绕回万俟珏身边,挑起万俟珏的下巴扫了两眼,放开,比划道:"脸能见人就成!"颇有深意地在万俟珏的身上扫两眼,本来是打算揶揄万俟珏的,结果突然又想到她和万俟珏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和她俩干的那些事,脸色顿时不自在起来,匆忙瞥开眼,转身出去。 商泱出去后,本在想今天晚上怎么打发万俟珏不乱来,没多久,就见万俟珏披着商泱搭在旁边的一条睡袍出来了,问:"师傅,客房在哪?"万俟珏抚了下额前的秀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要不师傅再借我身衣服,我回凤凰殿睡也一样,就几堵墙隔着,我翻墙回凤凰殿睡也很方便。" 商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朝衣橱方向一指,比划句:"衣服都在那边。" 万俟珏应一声不麻烦师傅她自己去拿,走过去打开商泱的衣橱。商泱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一个颜色,万俟珏挑也不用挑,随意拿身衣服背对商泱穿上。她低头穿着衣服,说:"师傅,明日我派人来接您去一趟凤凰殿吧,商议下殇情宫和幽岚城结盟的事。小姨不在了,盟约我想再续一续,幽岚城目前正在用兵,海域方面实在管不过来。"万俟珏转身,望向商泱,问:"可以吗?" 商泱轻轻的点点头,便算是应了。 万俟珏笑了笑,说:"夜深了,不叨扰师傅休息,徒儿告退。" 商泱向万俟珏抬手做了个"你等等"的手势,比划道:"我不再是你师傅。"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传过我功夫舞艺,救过我性命,这是永远也抹不掉的事实。" 商泱沉默,内心却感到纠结和烦闷。她认同万俟珏说的话,又不愿与万俟珏有师徒辈份的关系在。 万俟珏行礼:"徒儿告退。"按原路退出院子,走到门口,她一转身就见商泱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跟着又急速挪开。万俟珏笑道:"师傅,初春开犹寒,您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当心着凉。" 商泱轻轻点点头,面无表情,只是那嘴唇极不自在地轻轻抿了抿,脸上也浮起层赧色。 万俟珏冲商泱轻轻地笑了笑,转身,踏着夜风,走了。 商泱呆呆地望着万俟珏离去的身影,那浅浅柔柔若轻风般的笑容印在脑海里,如柳絮拂过心田柔柔麻麻的。她突然很舍不得万俟珏走,她更害怕万俟珏会放下她另选一个女人在一起,或择一夫婿成亲,到那时,她们就只能永远成为师徒,至多,幽岚城每年送来两批财物,她无望地等待着那份无望,一如她对万俟雅言。她和万俟雅言本就不可能,万俟雅言爱的是华君不是她,可万俟珏若要走,那是她亲手放弃推万俟珏离开。这种想法让商泱极为纠心,从来没有得到过顶多只有淡淡的失落,得到后再失去,想来便觉刺心的痛。"珏儿。"商泱在心里喃喃的低喊一声,心腔隐隐作痛,她又觉万般为难。"我该怎么办?"她知道她伤万俟珏很深,如果万俟珏再放开她,她们就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有那些纠葛在,她们又怎能在一起? 第二天,早朝刚散没多久,幽岚王的銮驾就停在了商泱的别居门口。 守门的仆役来报,商泱只做个"请"的手势,便继续跳舞。她这栋楼分为三层,三楼被她空出来弄成舞殿,无聊时便把自己关在楼上练功跳舞。 不多时,仆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主人,幽岚王殿下来了。" 商泱收功,立在屋子中,抬手一挥,荡出一股气劲,大门便"咣"地一声打开。 万俟珏穿着一身华丽的素色裙装笑脸吟吟地立在门口,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碧玉锦盒,迈步进来,喊声:"师傅。" 门后,幽岚城的侍女捧着东西鱼贯而入,一一放好后,便又退下。 桌子上摆满精致的糕点美食,旁边还摆着一个小风灯,风灯旁有一个水滴架子。万俟珏过去,把水灌入最上面的玉桶里,水滴流出落在下方精美的罐子里发出"叮叮嘀嘀"清脆的悦耳声响,起初只有一声两声,伴随着滴落的水滴不停地从一个罐子溢向另一个罐子,声音由单音串起一片悦耳的音符。架子下方有一个接水的小桶,搭了个精巧的滑轮组连着水车,一个小白鼠在水车里奔跑,牵动滑轮组,又把水送回顶上的玉桶里。万俟珏扭头笑问商泱:"师傅,好听吗?" 商泱轻轻点头。叮咚水声连成音符,犹如身处幽宁山涧,静谧神怡。 万俟珏把一册文书递给商泱,说:"这是盟书,师傅您有时间就看看吧。"她说完,又把那碧玉锦盒抱到商泱的面前,说:"看这里是发条,拧动以后,盒子里的转盘就会转动。"她把盒子打开,启动发条机关,一个正抬袖做起舞状的玉制小人儿从盒子里缓缓升起,随着发华的转动,她在那锦盒中也轻轻地旋转着。这小人儿做得极为精致,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活脱脱的就是万俟珏的缩版。万俟珏笑道:"师傅,您不想要徒儿,徒儿把这个送给您,您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哦。" 商泱抬手,指腹在碧玉锦盒的边沿轻轻抚过,极轻地点了下头。她的视线盯着那旋转的小人儿,脑子里浮现起幼时的万俟珏的模样,又再想到现在的万俟珏,愈发地觉得可爱。这盒子做得精巧,确实让人爱不释手。商泱绝不愿去承认是盒子中那雕刻得太像万俟珏的小人儿让她觉得喜爱的。 92 92、第九十二章 … 商泱抚着锦盒略作沉吟,扭头,望向万俟珏,比划道:"倘若天下人反对我与你在一起,你当如何?" 万俟珏应道:"那看天下人如何反对!若是于你我无害,那我便无视他们;若是有人想以此作犯,我便杀鸡儆猴。"当初她小姨反对她都没有退让放弃,别人就更无所谓了。 商泱又问:"你有后宫上百,美女如云,凤轩门更有无数天香国色,我是你师傅,为何你偏偏要我?" 万俟珏老实答道:"论容貌气质,师傅倾国倾城;论武功,师傅乃当今绝顶高手;论医术、奇门遁甲师傅乃是天下一绝,论身份地位,你乃一方霸主,试问师傅,天下间有几个女人能比得过你?娘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的话音一顿,又说:"即使师傅不要我,我也看没办法再爱上别人,没有人比你更好,即便能遇到比师傅更优秀的人,那人也不会是师傅,我也不会是曾经和现在的我,倾尽全力地爱过,除了师傅,我没有余力再爱上别人。" 商泱沉默,她想到万俟雅言。她还是她,但她在万俟雅言和万俟珏的眼里看到的就不一样。在万俟珏的眼里她是最好的,在万俟雅言的眼里,华君才是天下最好的。 万俟珏稍作沉默,又说:"师傅,我一直记得云雾宫,我记得云雾宫好冷,每当想到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呆在云雾宫心都纠紧的疼,我想护着你守着你,不想你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后来,我觉得我和师傅一样孤独。小姨去世,我头上的天塌了,我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一个人孤独的立在那、用肩扛起天下。当上幽岚王我才明白为什么小姨会那么在乎娘亲。高处不胜寒,如果没有人暖着自己处处提醒自己,站在权力顶峰为所欲为的诱惑和心灵的空虚、周围那看不见摸不着又处处存在的危胁会把人毁灭。" 商泱比划道:"我提醒不了你什么。" 万俟珏摇摇头,说:"爱着师傅,爱情,拥有爱情,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懂得爱的君王,只有权力和欲望的君王,会给他的臣民带来灾难。"她见商泱不以为然的拧拧眉头,笑了笑,问:"师傅,如果一个帝王不懂得爱和怜悯慈悲,他还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幸福与否吗?恐怕他只会在意自己的享受。他的统治就不再是让万民幸福,而是不停地从百姓身上剥夺,金山银海美女珍奇。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我没要非得成为一代明君,但我不想为祸天下。治理天下的时候,我是幽岚王,做幽岚王该做的事。退朝之后,我是一个普通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心爱的人过幸福的小日子。"她沉沉的喘了口气,说:"我知道师傅你不要我,甚至有时候想要杀了我,但我没办法放弃师傅,因为我不想放弃我自己。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若是退了,若是放弃了师傅,我还剩下什么?一颗空心?如何过活?我从殇情宫离开落在沙醉心手中受辱,万念俱灰,只剩下绝望和空洞的痛意,只想用杀伐和鲜血来清洗自己,短短半个月时间,我满手鲜血,血流成河。建康城外的尸骨可以堆成一座高山,数十万人失去自己的丈夫、父亲、儿子。我消灭了齐国的军队,我扩张了幽岚国的领土。无论把那些死去将士的遗孀安顿得有多好,无论在幽岚国得到的名望有多高,都掩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实,那是多少用鲜血生命铸出来的成就,我的地位越高,我沾染的鲜血就越多。站在权力的巅峰、长久浸淫在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功成名就里,我怕我会迷失自己,我怕自己会成魔。" 商泱轻轻地暗叹口气:万俟珏生在帝王家从小学着做一位帝王,却有一个把她放到市井中以普通人身份生活的娘亲。帝王和普通人走的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把这两种身份个性揉合在一个人身上,会很容易让她造成身份错位。万俟珏一面追求帝王的功业,一面用普通人的身份视角审视自己的帝王功过安排自己作为帝王的私生活,在追求世人认同的丰功伟绩中不停否定自己,两个不同身份观念的自己交战,她的内心矛盾重重、陷入巨大痛苦。 商泱为万俟珏感到悲哀又隐约心疼和疼惜。如果万俟珏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可以有普通人的想法和观念,但偏偏万俟珏生在帝王家,还成为一代帝王,这种想法和错觉会害了她自己。商泱比划道:"你如今是一代帝王,作为一个想开拓疆域的帝王,你最好收起你那些罪恶感和慈悲,开疆拓土势必流血牺牲,你若顾惜百姓性命便去做守成君王从此休战。你身处权力顶峰,整个万俟家就剩下你一人,孤身无靠,多少人欲取而代之?多少人做梦都想取你的人头?"幽岚国"皇"家就两个人,没有皇族子弟争权的同时也没有皇族势力依靠,若有臣下造反,只需几个将领大臣联手杀掉华君和万俟珏两个人就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万俟珏好比在走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粉身碎骨收场。 商泱见万俟珏怔愣地抬起头望着自己,她想了下,又比划道:"普通人的慈悲注定他们只能成为普通人,坐在权力顶峰的人如果还以妄图安享太平的百姓标准行事注定会被人夺位、吞并。你现在已经是幽岚王,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护你,任何普通百姓的想法都不适合你。"若是以她的利益为主,她不该教万俟珏心狠,这极有可能是教会徒弟害了师傅,但她不愿看到万俟珏出事。她商泱能够当上殇情宫宫主,殇情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都是她杀了多少人才打下来的?万俟雅言又在暗中帮了她多少?她曾经也手不沾血,她曾经也不争不抢地默默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她连父母的宠爱都没想过要去争,结果呢?她父母俱在却过得像个孤儿,然后亡命天涯!如果不是遇到万俟雅言,如果不是万俟雅言让她醒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她遇到万俟雅言,是万俟雅言教会她这些:再不愿争,再不愿抢,想要立足,有些事就必须去做。 话都说到这里,商泱索性说完、说清楚明白,她揉揉有点发酸的手,又比划句:"做事之前先想清楚,要么不做,若是做了就不要再想对错,徒增无谓的烦恼自累而已,你的那些害怕迷失和成魔不过是庸人自扰。人这一辈子看似有许多路可以走和选择,真正走上去的路永远只有一条路,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的路是怎么样。"万俟雅言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天堑栈道,她商泱再聪明也无法预料自己今后的人生,至多只能为自己做点尽人事听天命的安排。人只能知道自己生在哪,却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将来会死在哪。 商泱突然想到自己。她说万俟珏害怕以后,她不是也一样吗?又在顾虑些什么?除了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外,她又再为自己争过什么?她喜欢万俟雅言,因为万俟雅言爱着华君,她就默默地退去不再争取。因为万俟珏与自己的师徒关系,因为万俟珏是万俟雅言的外甥女她就得连万俟珏也推开?她默默地守了万俟雅言二十年,难道还要推开万俟珏再违心地守万俟珏二十年?如果她当年愿意去争取或者是干脆放手,何至于自欺欺人、心心念念无望地守了二十年,到最后也只得一场空望,连万俟雅言死后落泪、上香都不敢让人看见!商泱以为自己性情通透淡薄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真的不在乎吗?不在乎又何必每年都上幽岚城,不在乎又何必对万俟雅言那么关心,在不乎又何必还坐在这里对着万俟珏?商泱自嘲地一笑,云淡风轻的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悲哀。笑自己尽被自己误了这么多年! 万俟珏叫声:"师傅。"赶紧扶住商泱,问:"你没事吧?"万俟珏头一次见商泱说这么多,刚才看商泱比划看得她眼睛都花了,这会儿又见商泱这样笑,真被吓到了,还以为商泱是对自己的没用失望透顶。她忙说:"你别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有防备,会保护好自己。想那些也是难免的,总要审视下自己或为自己将来的日子考虑谋划。珑儿只是想让师傅明白珑儿的心意和真实想法,以真心想待,也想让师傅知道珑儿是什么样的,好或是不好都想让师傅看到。师傅,你……你要是嫌弃我,我……我不来烦师傅就是,以……以后都不出现在师傅的面前,还师傅清静。"她咬住嘴唇,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无商泱如果厌烦她,她走就是,她自己的感情自己收拾。论如何,她不愿勉强商泱,不想看到商泱难受。 93 93、第九十三章 … 商泱见万俟珏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行礼告退朝门口方向走去,她的衣袖一拂荡出一股真气把门栓给扣上了。 万俟珏望着门上栓着的门栓一怔,不知商泱要做什么,转身回头望向商泱,却见商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立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商泱。 商泱比划句:"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让你走。"她稍顿,又颇不自在地比划句:"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她绷紧脸,眉头拧出一个结。她虽然不想再误自己,不想拒绝万俟珏,但让她突然去接受万俟珏,她做不到。商泱想到自己若是和万俟珏在一起,顿时紧张地手心冒汗脸红心跳,赶紧转过身背对万俟珏走到窗前推开窗对着窗外的风景连呼几口气想压住自己的情绪。 万俟珏眨眼,没明白商泱这话的意思。商泱不要她的态度那么明显,说没嫌弃不让她走不过是口头客气不让她太难堪,她万俟珏,再死皮赖脸,总也是一国之君,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抱拳躬身行一礼:"徒儿告退。"打开门,走了。灰头土脸的老伤心了。明知道一定会被商泱拒绝赶走,她还是不死心地把自己送过去讨人嫌,这不是自找难受吗?活该! 万俟珏滚了,远远的滚了。她被拒绝打击的次数多了,都习惯了,也没觉得太难受,反正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被赶走的心理准备,这会儿滚回去,虽说难免有点难受,却也认了。真心都掏出去了,她师傅还是无动于衷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她师傅强行绑了。她要真那么干,她师傅和她拼个你死我活她倒还能应付,她师傅那小性子要是一起来,像那次在殇情宫没一巴掌把她料理了就调转手掌往自己脑门子上劈怎么办?她宁肯远远地看着她师傅过得好好的,也不愿看到她师傅死在自己面前。大不了自己一个人过,大不了……大不了欲望焚身的时候再召几个侍女过来降火。以前没喜欢上她师傅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后宫一大群,没事招几个按倒在床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是世女,除了她小姨和她娘亲她最大,谁敢不顺着她?她眼巴巴地贴到师傅跟前,就掉价到那份上那么不值一文?万俟珏越想越伤心,奔回凤凰殿关上门看折子。她刚才折子拿到手里,有侍女来报,户部侍郎牛唯庸觐见。昨天陶丫宝才说牛唯庸的女儿牛元元和羽弗麒的事,她猜想牛唯庸跑来肯定也是为了那事。万俟珏说声:"宣!" 牛唯庸进门奔到万俟珏的脚下跪趴地上就痛哭起来,状告羽弗麒仗势欺人糟蹋了他的女儿。 万俟珏沉声道:"有事说事,哭什么?" 牛唯庸把眼泪鼻涕一擦,趴在地上啜泣,说羽弗麒对他女儿下药将他女儿给迷奸了,事后竟想以钱财了事,还派人威胁他说如果敢把这事声张出去,定然要让他丢官抄家。 万俟珏心说:"羽弗麒能认这事才怪。他二十九岁了都还没娶妻,在等什么谁不知道?她已到了要择夫婿的年龄,羽弗麒等着当幽岚王的王夫,怎肯娶你女儿?"万俟珏问:"你说羽弗麒下药迷奸你女儿可有凭证?" "有,臣有证人。" 万俟珏高声叫道:"来人!"门口值班的侍卫当即进来,万俟珏说道:"宣羽弗麒和牛唯庸的证人入殿觐见。牛唯庸,起身吧。"她说完,拿起折子翻阅。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羽弗麒和当日撞见此事的重要证人都召进殿中,其中一个还是个武将之后,铁骑卫伍长赫连战。赫连战向牛元元提亲被拒,羽弗麒和牛元元的事也是他宣扬开的。 羽弗麒躬身道:"臣冤枉。牛唯庸颠倒黑白,请殿下明查。" 万俟珏的秀眉一挑,"哦?"了一声。 羽弗麒说道:"臣与几名同窗在酒馆喝酒叙旧,牛元元靠过来套近乎,之后同伴皆醉,臣也头晕目眩不醒人事,醒来时牛元元已在臣的榻上硬说臣占了她的清白要臣娶她为妻。这分明是牛元元设计想逼臣娶她过府,此事臣的几位同窗旧友可以作证。"他的话音一落,旁边几名年轻的武将纷纷附和愿为羽弗麒作证。 万俟珏盯着他们,问赫连战:"赫连公子,你看到什么了?" 赫连战说:"回殿下,臣路过时听到房内有女子的哭闹声和男子的喝叱,以为有人行不轨之事,破门进去,便见赤身裸体的牛元元拉着羽弗将军的袍子哭闹,羽弗将军连声喝叱'放手'。" 牛唯庸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请殿下作主,这是他们串通一气的说辞。想我女儿清白之身,岂能……岂能……岂能受这不白之冤。羽弗将军仗着权势,横行枉法,巅倒是非强占小女……求殿下作主。"他叩头如捣蒜,叫道:"他这禽兽行为,把小女毁了啊,叫小女以后如何嫁人,如何见人?求殿下作主!"牛唯庸把头叩得"呯呯"直响,没几下地毯上都现了血渍。 万俟珏赶紧示意旁边的侍女把他架住。万俟珏问羽弗麒:"你说牛元元与你素不相识,她一介女儿身用这种手段强许与你,你不觉得这太不符常理了吗?"她说完,在心里嘀咕,要是遇到她和她师傅,她也绝对乐意把她师傅迷晕倒贴过去让她师傅对自己负责。 羽弗麒反问:"殿下,凡事又岂能以常理推论?若以常理说,臣岂不是要娶了她对她负责?她设计陷害臣,岂能让臣蒙受这不白之冤?" 万俟珏冷笑一声,道:"冤不冤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来人,传牛元元。" 立在一旁的侍女上前禀报:"回殿下,方才臣已去过牛大人府上,牛元元已自尽身亡。" 殿中诸人闻言皆是一怔,牛唯庸呆了下,顿时脸上颜色尽失,大吼一声:"羽弗麒,我与你拼了。"冲过去就朝羽弗麒撞去。 万俟珏大喝一声:"放肆,大殿之上岂容胡……"她的话没有说完,羽弗麒抬起一脚就把牛唯庸踹出去,牛唯庸"啪"地一声跪趴在地上,摔得连牙都磕掉了。 "呯!"万俟珏重重地一掌击在桌案上,怒声厉喝:"造次!竟敢在銮殿之上动手。来人,拿下!" 羽弗麒当即躬身抱拳道:"请殿下明查,臣是自卫。"他的胳膊一抬,挣开上前要捉拿他的侍卫。 牛唯庸朝万俟珏爬去,满嘴鲜血地哭道:"求殿下作主,求殿下作主!" 万俟珏大喊一声:"陶婉!" 陶婉上前,行礼道:"婢子在。" "你带上陶丫宝会同刑探词的人去趟牛府,查明牛元元死因,再去酒馆,盘查清楚后回来禀报。若谁敢胆阻扰案情查明,可先斩后奏。羽弗麒,你愈发能耐了,竟敢在銮殿上动手!来人,拿下,仗责十棍押入天牢,等待事情查清。将牛唯庸押回府第,严加看管,没本王的诣意不得离府。"万俟珏说罢,一扫殿上的人,说道:"回去好好想想事情经过,若有欺瞒,等同欺君。下去吧。" 羽弗麒被关进了天牢,不到两个时辰,呼延师师就找到了万俟珏。 万俟珏让人给呼延师师看茶赐座,说:"谁家姑娘能这么缺心眼把人药晕了送上自己身子然后自尽的?这事要真是牛元元干的,她图的是羽弗将军夫人的位置,岂能把自己吊死将命搭进去?"她的话音一转,说:"当着我的面,一脚踹过去,牛唯庸的牙都磕掉了,刚才有人来报,牛唯庸的肋骨都让他踢断了两根,众目睽睽之下,纵然我能饶了他,国法能和他不计较?我敢包庇他?您这是为难我。" 呼延师师说:"你已经打了他十军棍,他在銮殿上踢牛唯庸的事便算是办了。他和牛元元的案子没有查清楚就不代表他有罪,现在就把他下天牢未免不公平。我亲自出面担保他出去,如果真是他干的,你再派人来拿办也不迟。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扣在宫里。" "君无戏言,我就这么把他放了,如何堵悠悠众口?师傅,你若能证实他有冤,我立即放人还他清白。若牛元元的事真是他做的,岂能让人家一个清白姑娘无端受害枉死?这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传出去如何叫天下人怎么看待评说?" 万俟珏送走呼延师师,却是心情沉重。羽弗麒这般张狂不把她放在眼里,呼延师师对她俨然以长辈自居,长此下去,羽弗家的人还不骑到她的头上?万俟珏又想到牛元元和羽弗麒的案子上,她知道这事是陶丫宝做的,让陶丫宝随陶婉去办这案子,十有八九会栽在羽弗麒头上,羽弗麒欺凌牛元元的事若被座实就别想再有机会谋王夫之位。万俟珏想到王夫的事就心烦意乱,她这个幽岚王能不给王位找个继承人?万俟家现在就剩下她一个,她想过继一个过来都不成,总不能让她去臣子家里收养一个孩子过来当王世女或王世子吧,她要这样一弄,满朝文武大臣立马就能吵翻天掐起来。让她挑个王夫?让她找个男人生孩子?她一想到这事就想抓狂,她成亲了还怎么和商泱在一起?即使不能和商泱在一起她也不愿成亲。就算是用她师傅那法子不和男人成亲生子她也不想要孩子。可眼下万俟家就她一个,谁要是把她刺杀了,江山立即易主换姓,以羽弗家的权势来说,羽弗麒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任幽岚王。万俟珏觉得留不得羽弗麒,但不能让羽弗麒受这不白之冤被座罪,以羽弗家的权势,这罪扳不倒羽弗麒还会激起羽弗麒的凶性,羽弗麒当不成王夫只怕会生出反意谋反判乱。眼下正在和齐国用兵,要是羽弗家一反,调转矛头打回来,幽岚国的大局立即就得乱,她不能妄动。不过,眼下却可以借这事杀杀羽弗麒的锐气。 傍晚时分,陶婉回禀万俟珏:"房梁上的灰渍上有脚印留下,挂绳子的地方的灰渍也显示有多处移位的痕迹,且从痕迹分布情况看是有人从房梁上提动绳子,因为如果是从房梁下移动绳子,绳子会把房梁上的灰尘都带动,而不是只带动房梁两侧和正上面靠近两侧的灰渍;另外牛元元的鞋子上有泥,但她用来'自杀'的凳子却一点十分干净,种种迹象证实属有人站在房梁上用绳子套住牛元元的脖子提到空中把牛元元缢杀再伪装成自杀。" "可有留下凶手行凶的线索?" "从房梁上留下的鞋印大小来判断,凶手是男的,有八尺高。"陶婉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万俟珏说:"这是那鞋印的图纹,凶手出自哪户人家少主看了就会知道。" 万俟珏接过陶婉递来的纸展开一看,顿时脸色一沉,说:"陶婉,去天牢带上羽弗麒让他自己去凶案现场看看。"权贵家都有养死士的习惯,这些死士都是受过特殊训练,而像羽弗家是武将世家,训练死士的全按行营那一套办,就连死士的穿着也极为精良、讲究,就拿这鞋子来说,用的是特制的方便飞沿走壁攀登的武靴,这种靴子的特点就是靴底柔韧带有齿印不易打滑。大多数人或许不会注意到这点,但她注意羽弗家已久,对羽弗家各项细节一清二楚。满朝权贵,能把靴子做成这样的,除了羽弗家没第二户。但万俟珏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羽弗家的死士去把牛元元杀了,牛元元不死,羽弗麒进可以一口咬定牛元元设计害他,实在不行还可以想办法给牛元元许一门亲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不济先想办法稳住牛家再在暗中使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让牛元元嫁入羽弗家的事成泡影。如今这样一弄,羽弗麒的罪便算是坐实了,先迷奸再杀人灭口,她要把羽弗麒拖出去斩了都是合乎国法纲纪。万俟珏有种感觉,牛元元不是羽弗麒派人去杀的。 94 94、第九十四章 … 羽弗麒拒不认罪。羽弗将军府上有上千双这样的鞋子,凭一双鞋子就想把罪栽到他头上? 万俟珏料定羽弗麒不会认罪,她给呼延师师三天时间让呼延师师给羽弗麒找证据,让陶婉把会同刑探司收集到的证据递交到刑部,三天后刑部公审。 晚上,万俟珏把陶丫宝叫到凤凰殿,遣退左右后,问陶丫宝:"牛元元被杀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陶丫宝大叫冤枉,竖起手指拿她远在边关的爹赌咒发誓,人要是她杀的,叫她爹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万俟珏抚额,问:"你怎么不拿自己发誓?" 陶丫宝闻言把手抬得更高,说:"要是我干的,叫我……叫我以后晚上翻不了身白天下不了床!" 万俟珏狂汗,这誓比陶丫宝咒她爹更毒。万俟珏问:"那你觉得是谁干的?" "商泱!"陶丫宝一口咬定,十分笃定。 万俟珏惊诧地瞪大眼,问:"这事怎么跟她扯上关系?宝丫头,你别被她撞破就把她也扯上来泼她脏水,你要是敢污蔑她,当心我剥了你的皮再给你点天灯。" 陶丫宝摸摸自己的头,底气十足地叫道:"不信你去问她,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 万俟珏一扬眉,说:"说说怎么回事?" "珑姑娘也知道我娘亲看的那酒楼里的舞娘舞跳得好嘛,商宫主也常去。巧恰前天商宫主坐的雅间就在羽弗麒的隔壁。珑姐姐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知道商宫主在那里,当然得进去见见啦,结果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传来羽弗麒他们的闲谈,然后商宫主就皱眉头了,那眼神都变了。" 万俟珏皱眉,问:"羽弗麒说什么了?" 陶丫宝抬头小心地瞅一眼万俟珏,说:"他们在议论珑姐姐好女色的事,我听到其中一个人拍羽弗麒的马屁说羽弗麒把珑姐姐收伏,连……连珑姐姐的后宫一起全收,说珑姐姐和珑姐姐睡过的女人将来全都是羽弗麒的,说珑姐姐……" 万俟珏沉着脸追问:"还说什么?" "说珑姐姐你后宫混乱和先王睡一个女人,说商宫主被先王睡过又跑来和你纠缠不清,表面清高骨子里浪荡,迟早也是个被人睡的货。他们当时议论得很小声,一边说一边窃笑,再跟着就是牛元元的声音传来,然后他们就互相吹捧了。我气不过,才出手整他们的。商宫主一直没有动,直到我下完药躲到暗处把包药的纸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商宫主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我当时以为是被商宫主撞见,现在一想,可能商宫主也想出手整羽弗麒。" 万俟珏的面色阴沉,问:"当时都有哪些人在?" 陶丫宝把他们的姓名一一报上来。 万俟珏说道:"此事你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是!" "下去休息吧。" 陶丫宝走后,万俟珏起身去了密室。她调了一队自己亲手训练的杀手,把陪羽弗麒喝酒的那帮人全部抓了起来带到密室,令人严刑拷问,逼他们把说过的话再吐一遍。 那几人被打得死去活来,却仍不服气地叫道:"陶婉,你卑鄙,爷就算是说过这些话又怎么样?你敢弄死爷,大公子会替爷报仇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爷就说了将来大公子会睡幽岚王殿下又怎么着?大公子爷娶定她了,等大公子爷当了王夫把殿下驯得服服帖帖,管叫你们陶家灭门!" 万俟珏坐在座椅上隔着屏风冷哼一声,问:"是么?本王倒想见识见识你们的大公子用什么手段当上本王的夫婿!" 几人一听屏风后那女人的声音竟然是万俟珏的声音,当即吓傻了。 万俟珏缓缓起身,说句:"关他们进兽笼,天亮之前,如果他们还活着,如果这个世上还能看到他们的尸骨,你们就得死。"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 万俟珏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下了早朝,羽弗麟就赶到凤凰殿见万俟珏为哥哥说情。 万俟珏将左右全部遣退,她懒懒地窝在宝座里,怔怔地看着羽弗麟,问:"在你心里是你哥哥重要还是我重要?" 羽弗麟一愣,答道:"同样重要。" 万俟珏说:"羽弗麒少年得志,身份显赫,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应该见识过吧?" 羽弗麟应道:"兄长武功超凡,难免自大一些。" 万俟珏问:"你呢?你自认比他弱吗?" "我虽比他年幼,但自幼跟随殿下,文治武功都不敢有丝毫懈怠,自……自认不输兄长。" 万俟珏说道:"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论亲近,除了想儿与丫宝,无人能出你左右,论家世,你当属离我最近的,论年龄,你我年龄相仿。他羽弗麒长我十岁,凭什么敢认定自己是我夫婿的不二人选?如今他还是一介武将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歌舞酒馆大厅广众之下对我肆意以言语相辱,他日真与他成亲,哼——"万俟珏气极地重哼一声,委屈地拧过头去,眼圈都红了。 羽弗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惊得大叫一声:"殿下!" "不妨告诉你,昨夜你兄长的几个同窗旧友已被我秘密处死。牛元元会死,是因为她听了不该听的被灭了口,但灭口杀她的人不是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灭得了牛元元,哼!"万俟珏冷笑一声,把后面的话隐去了。 羽弗麟立在当场,呆怔住,有点没回过神。 万俟珏说:"你尊他为兄长,他可有当过你弟弟?人说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是自家兄弟?" 羽弗麟抬头震惊地看着万俟珏,这份意思很明显。 万俟珏说:"我心里有人,你应该知道,但万俟家不能绝后,你若受得了委屈……"她的话咽了回去,又苦笑一声,说:"你得师傅宠爱,但并不得你父亲和师祖的宠爱,他们更看重羽弗麒,将来羽弗家的基业传的也是羽弗麒不是你。羽弗麟,你自己珍重吧,我是宁死也不会选你哥哥为婿。至多,鱼死网破。你退下吧,替你兄长求情的话便不要再说。以羽弗家的权势,以他的声威,我敢制他的罪吗?"说罢,她痛心地闭上眼环抱住自己的双臂默默哀哀地窝在王座里。 羽弗麟立在殿中望着万俟珏,神情不断变换。他喜欢珑儿,从小就喜欢,见不得珑儿受欺负,从来只见珑儿欺负人,从来没见珑儿这模样。他知道珑儿不开心,也知道朝中的局势现在是什么样的,王室只有万俟珏一个人,后继无人,这让满朝的人都蠢蠢欲动,他哥哥更是势在必得。他兄长从小霸道,觊觎王位已久,先王在世时还懂得收敛,暗中积蓄力量,如今韩律被分权,韩道也定了亲,他兄长就更肆无忌惮起来,在府上就多次拍着他的肩膀说,等我将来娶了万俟珏定封你个侯爵。珑儿从小娇气,受不得半分委屈,以他哥哥的性子,若真让他哥哥娶了珑儿,珑儿只怕会以死相拼。如果他哥哥赢了,珑儿以后的日子会极苦,更大的可能是会死,不死在他哥哥手上也会自尽,她受不了压制怨辱。如果他哥哥败了或者死在珑儿的手里,他爹、他娘、他曾祖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三个联手为他哥哥报复,珑儿凶多吉少。"珑儿,我会护你。一辈子。"他说完,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只有他夺了他哥哥的权,只有他娶珑儿,只有他护住珑儿,珑儿才不会受委屈,他的家人才不会为难珑儿。他护了近二十年的人,他守着珑儿长大,凭什么让比珑儿大十岁的兄长娶了去? 万俟珏抱住自己,心情无比沉重地叹口气,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她轻轻地合上眼,心头一阵阵刺心的痛疼。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坐在这王位上掌管天下,真的好难。她守着这江山,她拿什么来守这江山,她百年之后,又是谁继承这份基业。她小姨拼死打下来的江山,又岂能在她手里葬送!她若是扶婿诞下后代,又拿什么去面对商泱?她和商泱之间本就渺茫,她若是有了夫婿,便是半分念想也没了。眼下的局势,想要兵不血刃就只能用羽弗麟去治羽弗麒。她选羽弗麟,羽弗麟会一直为她所用,忠心不二地护她一辈子,且会毫无原则地容忍让她一辈子。那是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可惜,她和他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不是她爱的人。 可成亲生子?"呵呵",万俟珏怅然一笑。若真到那天,大不了以命换命。她深吸口气,收敛起心情,拍拍的脸让自己振作:往后的事往后再做打算,眼下要做的便是断了羽弗麒的王夫美梦,羽弗麒的风光前程到这里也该到头了。 *********************************** 半夜,万俟珏被吓醒了。她梦到自己生了个孩子,然后亲后把孩子给掐死了。那孩子变成鬼,不停地问她:"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她转身,却见到商泱立在身后对她比划:"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孩子抱住她的腿不放,商泱不停地质问她…… 万俟珏含泪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着被子,她也想问一句:"为什么万俟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大的一片基业给她让她延续下去?"她小姨曾说延续万俟家的血脉是她小姨的责任不是她的,她小姨欠了万俟家的债、她没欠,可她小姨拼去性命打下这座江山,若是葬送在她手里,她又怎能对得起她小姨? 万俟珏感觉到寝宫中有异,她扭头一看,赫然见到商泱立在旁边。"啊!"万俟珏吓得一声尖叫,不由自主地往床里一缩,比活见鬼还觉得恐怖。她揉揉眼,见到商泱还立在那。还在做梦?万俟珏赶紧左顾右盼,就怕那鬼孩子再钻出来。她没见到那鬼孩子,满脸惊吓地看着商泱,大气都不敢喘。 商泱比划句:"做噩梦了?" 万俟珏点头,连续深吸好几口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她猛地用力掐自己一把,好疼。醒了?万俟珏叫声:"师傅?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商泱立在床边,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晚上睡不着溜到凤凰殿来看万俟珏,结果看到万俟珏满头大汗地呓语发噩梦,她刚从房梁上下来要把万俟珏弄醒,万俟珏满嘴叫嚷着吓醒了。商泱又比划句:"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刚才万俟珏哭喊:"走开,别抓我,师傅,我不想对不起你。"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万俟珏连续喘了好几口气,心虚兼几分别扭地说:"我梦到自己生了个孩子又把她掐死了,孩子找我索命问我为什么不要她,你不停地质问我为什么要对不起你跑去生孩子。"她满身惊吓地缩缩脖子,说:"太可怕了,我宁愿让万俟家绝后以后在九泉之下让小姨劈死也不要遇到这样的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百年之后谁有本事当幽岚王谁当去,她不管了!吓死人了。 95 95、第九十五章 … 商泱又沉默了。子嗣传承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她家传到她这一代也只剩下她一个,她收万俟珏做徒弟,本想殇情宫后继有人。如果她和万俟珏在一起,将来幽岚城和殇情宫由谁继承?不过万俟珏现在还年轻,又修行玄门功法,子嗣的问题不必着急于眼下。她倒是有点奇怪,万俟珏怎会突然梦到这个。商泱的心念一动:"难道是羽弗麒?"她上前,坐到床边,比划道:"最近在为择婿挑王夫的事烦心?" 万俟珏吓得再次全身一颤,脱口叫道:"没。" "羽弗麒不适合你。" 万俟珏闻言顿时烦躁起来,问:"那师傅觉得谁适合?"她师傅不要她就算了,现在操心她择夫婿的事,是想把她推出去嫁了人从此清静么?她就这么不招她师傅待见? 商泱抿紧嘴沉默半晌,才比划道:"你嫁谁,我杀谁。" 万俟珏惊愕地问道:"啊?为什么?" 商泱用力地抿抿嘴,起身,比划句:"夜深了,我回了。" "回来!"万俟珏大喊一声。 商泱没理万俟珏,抬步就朝外走。 万俟珏的身形一晃移到门口背抵住门不让商泱出去。万俟珏抿嘴一笑,说:"师傅喜欢我?" 商泱神情漠然地盯着万俟珏不答。 万俟珏也盯着商泱,然后发现商泱脸红了。 "哧。"万俟珏轻笑出声,突然觉得云开月明,心情瞬间大好,羽弗麒这点事算什么?子嗣后代问题算什么?幽岚城谁继承又算什么?能和她师傅在一起,她甚至愿意禅位于人,带着师傅回殇情宫从此做对快活的天上神仙。 商泱的脸色顿时挂不住,比划道:"休要胡思乱想!" 万俟珏本想戏谑她师傅两句,问她师傅怎么没事半夜三更也往她这里跑,又想到她师傅脸皮薄,她若是这么一问,她师傅准得调头就走,追都追不回来,当即乖乖地应一声:"哦"。她准备戳她师傅两下,说:"可眼下朝中大臣都眼巴巴地等着我择婿。" 商泱绷紧脸,比划道:"择婿?你的三年守孝期过了吗?"你小姨刚下葬没几天,你就想选婿办喜事了? 万俟珏噘噘嘴,没作声。若不是有三年的孝期,只怕她的桌子上现在已经堆满让她择婿的折子。大臣没上折子不表示没有人不在暗中张罗。万俟珏又想到羽弗麒,她用哑语问商泱:"师傅,徒儿很好奇你是怎么让羽弗家的死士杀掉牛元元的?" 商泱冷冷地扫一眼万俟珏,转身到寝宫外殿的书桌上题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杀牛元元。"墨迹新鲜的四个字赫然是羽弗麒的笔迹。 万俟珏没想到她师傅居然还会有这一手,临摹人的笔迹。商泱写下这几个字,不必露面,在暗中以飞刀传信射到某个死士的面前,那死士接到信看到是羽弗麒的笔迹,自然得马上行动。万俟珏把那张纸投入香炉中焚了,正色说:"择婿是想为万俟家留后,也为缓解朝中局势,但不是出自我的本心,我不愿意。" 商泱又何偿不知道万俟珏在想什么?万俟珏要是能定下心去成亲,又何必纠缠着她不放?她轻轻点头,说:"你还年轻,路还很长,留后的事不必急于一时。朝中之势,联姻虽是解决之道,但不适合你。"万俟珏若是对朝中某家权贵子弟互相有情,联姻是把两大家族的势力合并,是好事,但在万俟珏眼下的情况和照万俟珏的心性来看,万俟珏联姻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送。谁娶了万俟珏,再暗中把万俟珏除去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幽岚王,连造反都不用造就把江山攥到手中。 万俟珏问商泱:"师傅有什么见解?"她向商泱朝内室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朝内室走去。 商泱颦眉想了半晌,比划道:"朝堂与江湖不同,这需你仔细想。"朝中局势怎么样万俟珏比她清楚,自然不用她多说。她能说的,万俟珏现在已经在办,羽弗麒不是已经下到天牢里去了吗?在这事情上,万俟珏已占上风,后面就看万俟珏怎么做了。突然,商泱看到自己已经跟着万俟珏走到床榻边,她停步,抬眼扫向万俟珏。这不动声色地把她往床上引是什么意思? 万俟珏见自己的企图被商泱发现,并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自然而然地坐在床边,说:"此事得慢慢来,羽弗麒并不难对付,难的是怎么收了羽弗麒的兵权却又不让羽弗家的人觉得不妥。"她朝床上一挪,抱膝坐在床上,头抵着膝盖,她朝身侧一挑下巴,说:"师傅,坐。" 商泱摇摇头,比划道:"我该回了。"她哪敢坐过去?她敢坐过去,只怕没两下身上的衣服就全没了。 "哦。"万俟珏下床,说:"徒儿送送师傅。"她师傅进她凤凰殿她很开心,可她这寝宫要是让人像进自家门一样来去自如,她就该为自己的脑袋担心了。王宫里的侍卫都是木偶吗?她师傅轻功再高,一个大活人在晚上穿着件白衣服翻墙进来,他们看不到?她得跟着她师傅出去看看她师傅怎么躲过那么多的明岗暗哨来去自如的。 商泱摆摆手,示意万俟珏不用送,她朝床上一指,再做个睡觉的手势。 万俟珏爱极她师傅比划哑语的模样,特别是那睡觉的手势,商泱做这动作的时候,不仅流露出女人的温柔,衬上她那淡雅的气质更令人心炫神迷。万俟珏说:"我晚点再睡,先送师傅回去,顺便查查守卫。师傅穿着一身白衣都能来去自如,徒儿该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了。" 商泱抿紧嘴轻轻地笑了笑,比划句:"他们武功太差。"眸中带笑,神情隐约透出几分俏皮的淘气。 万俟珏的心念一动,她翻身上房,只见原本窝在角落暗处守卫的护卫全部被点昏了。她蹲下身子在那些护卫身上一查,从酣睡穴上摸到银针。万俟珏把银行一拔,那暗卫当即醒了,看到万俟珏顿时一惊:"见过殿下。" 万俟珏问:"有什么异样没有?" "回殿下,没有。" 万俟珏扫他一眼,说句:"你继续睡吧。"翻身跃下房梁,回到商泱跟前。 继续睡!那暗卫当即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再往下一看,赫然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正打开门从凤凰殿里出来。那暗卫翻身下房,跪趴在万俟珏的面前:"属下该死!" 万俟珏冲他摆摆手,说:"内殿不必守了,守在殿外就好。"她说完,对商泱说:"师傅,请。" 商泱扫一眼万俟珏,万俟珏只觉身边一阵香风飘过,她扭头一看,赫然看到商泱化作一道极快的幻影从房角一闪,便移至柱后,再几个晃动瞬移,跃上墙头,一个闪身就不见了。好快的速度!商泱从凤凰殿到跃墙离开,几乎只在万俟珏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就过去了,这速度若是落在常人眼中恐怕只觉眼前闪过道白影,多半会误以为是眼花,连商泱怎么动的都看不到。万俟珏想到自己第一次离开幽岚城遇到杀手围攻的那次,商泱也是在眨眼的瞬间让那些杀手全部击杀,施展的就是这步法。商泱落地无声,速度快到能躲过人的眼睛反应的速度,看守的守卫怎能防得住?万俟珏想了下,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翻过墙头,跃过宫墙和大街落到商泱的院墙上。她在院墙上刚落下,就听到商泱的屋子里传来铃当声响,她的心念一动,低头一看,只见院墙上居然布了一层极细的丝网。万俟珏抬头看到商泱的房里亮起了灯,她问道:"师傅,我可以进去吗?"机关重重啊,她不敢乱闯。她回头也要把凤凰殿和乾元宫这样弄。万俟珏见商泱点头,她从墙头直飞入窗口,进屋。 商泱的视线在万俟珏身上一扫,见万俟珏还穿着睡袍。她指指万俟珏的睡袍,比划:"你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万俟珏答句:"幽岚城王宫的守卫眼瞎,裸奔都不怕。" 商泱被万俟珏的话噎住了,除了对万俟珏的不要脸表示惊叹以外,再无想法。 万俟珏打个呵欠,说:"师傅,我困。" 商泱比划:"凤凰殿离这里不远。"意思就是你回去睡。 不留我啊?万俟珏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蹭过去招商泱烦,她应声:"哦",说:"那徒儿告退。"行了一个退礼,跃过窗户走了。 商泱淡漠的脸上难得的出现惊讶的神情,她看着万俟珏翻过院墙消失在黑夜中,半天没有回过神。走了?商泱抚额,她从来没有想到万俟珏还有这么"乖"的时候。是万俟珏的心不在她身上了吗? 突然,万俟珏的身影又出现在院墙上,身形一闪,又晃进屋子里,落在商泱面前。 商泱绷紧脸问:"你不是走了吗?" "我……我想起还有句话没有对师傅说。师傅,我喜欢你。说完了,徒儿告退。" 商泱发现自己被调戏了,顿觉愠恼,比划道:"你当我这里是你家的后院吗?" 万俟珏心说:"一墙之隔不就和后院差不多吗?"她不敢说,只轻轻一笑,低下头去,说:"我……只是想和师傅多相处一会儿,想在师傅这里睡。" 商泱比划句:"随你",扔下万俟珏,转身回房。 96 96、第九十六章 … 商泱说"随你"便是同意万俟珏留下和她一起睡,万俟珏却不敢像以往那般造次,若是以前,她一定跟进去然后把商泱按倒在床上然后这样那样。如今她却不敢,不敢亵渎商泱,不敢把好不容易愿意让她靠近的商泱惹恼、推远。以前她觉得商泱好看,想要占有想要得到,更多的是情欲上的念头,如今情欲对她来说倒是其次,能留商泱在身边能守着商泱才是最重要的。 万俟珏道隔着屏风道一声:"师傅晚安。"往外厅的椅子上一坐,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商泱侧耳听了下万俟珏的动静,没见万俟珏跟进来,便先放水泡了澡,再换了身舒服的睡袍,上床睡觉。 万俟珏闭目养神却难以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商泱。那句"随你"表达了很多种意思,唯独没有拒绝。她这样坐在商泱的寝居外,看似尊敬客气,实则傻呀。她这么坐着把商泱晾在屋子里,就能和商泱在一起了?万俟珏暗骂自己一声"猪",起身,进到商泱寝居,上床,抬臂抱住商泱。 商泱惊得倏地一下子睁开眼,她转过身面对万俟珏。 万俟珏轻声道:"师傅,让我抱抱好不好?" 商泱轻轻地叹口气,又合上眼。 万俟珏见商泱没反对,她靠过去在商泱的额头印下一吻,拥着商泱合上眼入睡。 商泱的耳边传来万俟珏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万俟珏的体温暖暖地环裹住她,从未有过的温温暖意涌上心头,让她不由得把头朝万俟珏的身边靠了靠,她的头挨着万俟珏的头,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万俟珏身上的温软和嗅到那淡淡的带着檀香味的幽香。她只当万俟雅言爱用檀香,没想到万俟珏用的香料里也有檀香,只不过万俟珏用的香料似乎不止檀香,檀香味很淡,混杂着别的幽香,很好闻。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靠近过人,以前更不知道与人相拥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好。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气息混在一起,笼罩着彼此。"珏儿。"商泱在心里轻唤一声,她睁开眼,指尖拂上万俟珏的容颜。恬静的容颜透着酣睡的安祥,脂玉般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光泽。万俟珏是万俟珏不是万俟雅言,万俟雅言像昙花,开得璀璨荼蘼,脸上的气色却总给人一种即将凋谢的感觉,那是一种将生命都在瞬间耗尽用来展示美丽的人。万俟珏和万俟雅言不同,万俟珏惜命,是个懂得为自己而活为自己争取的人,靠在万俟珏的身边她有着从未有过的安稳和踏实,如果她能和万俟珏走到一起,万俟珏可以陪她走很久很久,她不用再一个人,也不用担忧哪天突然万俟珏就没了。商泱有种感觉,如果将来能有谁陪她走过一生,那么这个人就是万俟珏。也许万俟珏为了她连天下都可以不要。为着万俟珏的这份情,她想护住万俟珏,也替万俟珏护住江山天下。 万俟珏只睡了两个时辰就感到窗口有阳光透来。她睁开眼,却见商泱蜷在她的怀里睡得正熟,手臂还搭过她的肩膀搂在她的颈间。万俟珏顿时心情大好地在商泱的额头上又落下一吻,她瞧见商泱睁眼,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喊:"师傅,早。" 商泱朦胧的眼中犹带睡意,她将手掌抚在自己额头上,拢过自己的秀发,眯了眯眼才回过神。她扭头,静静地望着万俟珏,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那双犹如幽谷静渊的眸子却眨也不眨的看着万俟珏。 师傅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万俟珏搂住商泱,不愿起身。她低唤声:"师傅。"不明白商泱为什么会突然有此转变,却也觉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搂紧商泱,低声喃道:"我愿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她见商泱眨了眨眼,轻轻笑了笑,又以缓缓的语调继续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商泱摊开万俟珏的掌心,在万俟珏手掌写下:"你该早朝了。" 万俟珏噘嘴,问:"师傅,你就没点回应啊?" 商泱在万俟珏的掌心写道:"若有心,何需誓言?你若对我有情,我只要一句白首不相离。" 万俟珏低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师傅,这是我的承诺。" 商泱默默地望着万俟珏,良久,才轻轻地点头,又比划句:"你该上早朝了。"没理会万俟珏那不愿意起床离开的眼神,径直从万俟珏的怀里起身,下床。 万俟珏只得下床,她坐在床沿边可怜兮兮地喊:"师傅,我没有衣服。" 商泱回望一眼万俟珏,暗叹自己不知道有多少套衣服让万俟珏穿走了。倒不是她吝啬衣服,而是万俟珏每次到她这里来都得穿她的衣服,知情的知道万俟珏这一国之君没衣服穿,不知情的还以为万俟珏有穿她衣服的瘾癖。她给万俟珏找来衣服,万俟珏把衣服穿好又嚷饿,一直磨蹭到和商泱一起把早饭吃完才回凤凰殿换衣服上早朝,等她面带微笑晃到紫微殿,满朝文武已经在紫微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 万俟珏封王,从幽岚城主变成幽岚王,朝中有功勋的文官武将自然也该加封,这是定例,也是拉拢人心必要的手段。要怎么加封,全是她说了算,这点谁都议论不得,自然大家眼巴巴地等着却谁也不敢提,提了就有讨封的嫌疑。讨封?史上有一个最出名的先例,那就是汉朝时的韩信,韩信向刘邦讨封,引起刘邦猜忌,刘邦虽然迫于形式给了封王,最后韩信却还是被收拾了。 三天时间眨眼即过,羽弗麒正式过堂审理。 这案子是万俟珏亲自让查办这理的,又是陶婉和刑部一起查办递交的证据,羽弗家即使再有权势也没办法干预审判。呼延师师找到去刺杀牛元元的死士,知道有人冒羽弗麒之名下令,却不知是何人所为,找不到丝毫于羽弗麒有利的证据。 刑部会审之后,没并有立即宣判,而是把各项证据及审判证词呈给了万俟珏,由万俟珏最终定夺。 万俟珏一看,羽弗麒果然还是拒不认罪,刑部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牛元元是羽弗麒下药弄上床的,双方各据一词,最要命的就是当日与羽弗麒一起喝酒的几人都无故失踪,没了对证,再加上羽弗家的死士在牛元元凶案现场留下的痕迹,羽弗麒犯下这事似乎成了板上钉钉之事。行凶的凶手没找到,刑部已下令追捕,可要从羽弗家从多死士中把这凶手找出来?难!就算羽弗家不灭口,谁又敢轻易到羽弗府上捉人?即使去到羽弗府上,那么多体形相似的死士,又能辩出是哪个?羽弗府那么大,密室又多,能找得出来? 要找,就一定能找出来,但这干戈太大,为一个死士把羽弗府全府上下都得罪,即使万俟珏来也不会干这事。这案子里的是非曲指原由她一清二楚,让刑部办这案子的目的也不是为个水落石出。水落石出?她能派人去把陶丫宝和商泱拿了?那不是戳她自个儿嘛! 万俟珏照刑部给的证据,直接给羽弗麒定了罪,念其往日军功,赦其死罪,免除羽弗麒大将军职务,并赔偿牛唯庸白银二百两。 羽弗麒闷不吭声地从天牢出来,回到府上就派人去抓陶丫宝。敢动这么干的人,只有陶家。 羽弗麟刚巧回家撞见,他拦住羽弗麒,说道:"大哥,慎重。你只是怀疑这事是陶家干的,没有真凭实据就去抓人,倘若走漏风声,别说陶家不会甘休,殿下那里也没法交待。" "哼!"羽弗麒冷哼一声,说:"抓了她,还由得她不召供?" 羽弗麟说道:"她是殿下跟前的大红人,大哥三思。" 羽弗麒眯起眼瞅向羽弗麟,冷笑道:"你该好好谢谢她!"眼下他被罢官削职,万俟珏要是择婿就只能是羽弗麟了。 羽弗麟应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羽弗麒喝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哥,就别拦着我把这事情弄明白。"他的将衔官职不能丢,在这节骨眼上被定罪,他十几年的心血全都白废了。 羽弗麟说道:"我不明白!" 羽弗麒重重地"哼!"一声,拂袖而去。 羽弗麟目送羽弗麒远去,重重地叹口气。要对付他大哥的是珑儿,不是陶家。他大哥要是能咽下眼前这口气,将来的荣华富贵不会少,若是和珑儿斗下去…… 万俟珏这几天的心情都很好,每日批完折子都会出宫去见商泱。大白天的,她自然不能翻墙,换上便服,大大方方地走正门。 陶丫宝顶个凤凰殿一等侍卫的头衔,在凤凰殿当班,每天都得来值班,即使想要溜班,那也得等万俟珏出去"溜班"她才能溜。这不,万俟珏前脚刚走,她后脚也就跟着溜了。幽岚王都不在凤凰殿了,她护谁去呀?凤凰殿这么多侍卫固定在这里轮班,谁还敢在万俟珏不在凤凰殿的时候进去?那是会杀头的。 陶丫宝溜班溜得理所当然,脚程也快,比万俟珏这个比她早"溜班"的人还先一步出王宫。 万俟珏看到陶丫宝出溜班出王宫,也没觉什么不妥。陶丫宝无法无天和想儿出去"乱来"一样,都是她特许的。特别的人办特别的差享受特别的待遇。 陶丫宝到了王宫门口,找到自己的座骑,上马,一路轻快地准备去她娘亲的店子里瞅瞅。她的马行过王宫外的护城渠进到王宫外的广场上,没走多远,突然觉周围有异。她用眼角余光一扫,赫然发现自己被盯了,而盯她的人穿着长袍,腰间的衣服下鼓鼓的,分时是带有刀。陶丫宝心头大叫声:"哇咧咧!"调转马头就朝王宫奔去。她的马是从万俟珏那里抢来的宝马,鞭子一挥,马顿如离弦的箭,"刷"地一下子奔回到王城门口,她骑马立在王城门口那队禁卫军中间,坐在马背上,十分嚣张地对着外面仰面叉腰,无作声大笑状。 "宝儿,你干嘛呢?"万俟珏的声音突然从陶丫宝的身后传来,吓了陶丫宝一大跳。 陶丫宝大惊,回头一看,赫然看到万俟珏站在她后面。她赶紧翻身下马,行礼:"拜见殿下!" 万俟珏"嗯?"了一声,问:"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骑马堵在王宫门口,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要跟踪我,被我发现了,我正在嘲笑他们。" 万俟珏无语地沉默片刻,问:"你最近干什么事了?什么人会对你不利?" 陶丫宝马上想到羽弗麒!她闻言顿时瞪圆眼,用唇语无声地问句:"不是吧?"羽弗麒今天才从天牢放出来,这么快就找到门来了?"珑姐姐,珑姐姐,借几十个侍卫给我。"她赶紧拽住万俟珏的袖子撒娇。 97 97、第九十七章 … 万俟珏心说:"你陶丫宝用得着找我借侍卫?"陶丫宝她爹是北营兵马大元帅,二十万大军掌在手中,常年窝在关边,三五年难得回一次幽岚城,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再加上陶丫宝是个天生的惹祸精,无法无天的,她母亲忙着替万俟珏她娘亲打理生意,根本没时间照看管顾,青罡怕这闺女出事,特意向万俟珏请旨,万俟雅言亲自从凤轩门里挑了八个人在暗中保护陶丫宝。万俟雅言挑的人全是从小就收养到凤轩门,花上十几年心血培养出来的,这此人和清怜她们几个的出身一样,论本事不比清怜她们几个差。万俟珏说道:"宝儿,你只管出去,我倒想看看是谁要动你。" "不要啊!"陶丫宝闻言紧紧地抱住万俟珏的胳膊,嚎:"珑姐姐,你别拿我当诱饵啊!" 万俟珏皮笑肉不笑地说:"人家是冲你来,又不是冲我来,我拿你当什么诱饵?你要是信得过,就拿我当靠山,要不然,你就转身去紫微殿找你姑姑陶婉吧。" 陶丫宝噘嘴,心说:"抱姑姑大腿哪有抱珑姐姐大腿有用?"她瞅着似笑非笑的万俟珏瞅了半天,见万俟珏还是不给她派人,只得用恋恋不舍的眼光看着万俟珏说:"珑姐姐,那我去了啊。"拍马,出去几步,又回头,说:"你可得救我啊!" 万俟珏朝陶丫宝挥手,又再抬头看看宫墙,抚额,敢在王宫门口骑马堵大门的,她陶丫宝算头一个啊。 陶丫宝一走,万俟珏抬手招来一名跟在后面的暗卫,交待了几句,一挥手,让那暗卫去办,她自己则继续晃出王城找商泱去。 ************************************** 羽弗麒坐在临街的酒楼三楼厢房靠窗的位置处,他椅在窗边手执酒杯,一个人喝着酒,眼里迸射出森冷的冷光。他在陶丫宝要走的每条路上都布下杀手,陶丫宝这次在劫难逃。有四个凤轩门的杀手护住她又怎么样?凤轩门的杀手在他的眼里不过都是些二流货色。 突然,窗外一道扎眼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那是一个穿着内卫服饰的年轻少女,约有十五六岁,骑着匹大宛宝马,慢慢悠悠地在大街上遛马散步。这丫头不是淘丫宝又是谁!羽弗麒再次冷笑:"她居然走这条道。" 陶丫宝走到街道拐角处,突然,从房顶上、店子里、人群中冲出三十个人直扑她过来。 "哇呀呀!"陶丫宝一声惊叫,赶紧拍马朝前冲去。 突然,前方出现一条绊马绳,陶丫宝赶紧驭马从那绊马绳上跃过去,她刚从绊马绳上跃过,两辆并排横行的大马车突然驶来,马车前的帘子一开,里面全是手里拿着明晃晃兵器的蒙面黑衣杀手,马车冲来,那些杀手也飞出马车朝她刺来。陶丫宝赶紧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一个跃身跳起来,迎剑挡向刺来的杀手。 突然,一张巨网从天而降,把陶丫宝裹在网中。陶丫宝赶紧挺剑去削网,网没断,那些黑衣杀手便抓住网围着她转收网,没两下,陶丫宝就被网裹成棕子,再被大力一拉,脚下离地飞起,摔进了马车,摔得她头晕目眩差点岔了气。 四名凤轩门的护卫冲上来意欲救陶丫宝,却被那群黑衣人拦住,眼睁睁地看着掳走陶丫宝的马车飞速蹿走。 掳陶丫宝的马车一走,那些黑衣人也迅速撤退,没多久就跑得没影没踪。 羽弗麒见一击得手,不由得发出得意的笑,骂道:"一群废物。"他起身出了酒楼,上了自己的马车,窝在马车上慢悠悠地去往别苑。 马车跑得太快,陶丫宝在马车上一路颠摔,人都快吐了。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一个黑衣人掀开帘子,把她拎下马车,把被网裹成粽子的陶丫宝提进一间屋子里捆了起来。陶丫宝叫道:"喂,我又不是鱼,网我做什么呀?快放了我!绑票是吧?我兜里有钱,你们只管拿去好了。" "哼哼哼哼,谁要你的钱?"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冷笑道。 "你是谁呀?哎,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动我,当心我爹剥了你的皮!" "青罡?他在几千里外的北大营,怎么来剥我的皮?" "好哇,知道我是谁还绑我!你不怕我姑姑找上门来?" "怕,我怕死的怕!"那黑衣人不屑的轻哧一声,吩咐旁边的手下看好,便出去了。 陶丫宝被绑在那,可乖了,不喊也不嚷,一会儿瞅瞅这个黑衣人,一会儿看看那个黑衣人。她看这些人的站姿,全是军营里的那种大马金刀站姿。双腿迈开呈八字型,刀悬腰上,手按刀柄。陶丫宝仰天长嚎,在心里狂骂:"羽弗麒你个王八蛋!姑奶奶回头要把你的蛋蛋踢碎!"完了又在心里嚎:"谁来救我呀?"她在大街上被人掳走,她姑姑的眼线有没有看到呀?她珑姐姐会不会来救她呀?落在人手里成了肉票,她可乖了,一不吵二不闹,省得把人惹恼了吃苦。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便听到有人喊:"公子爷,请!" 跟着门口进来几个人。 陶丫宝扭头一看,为首的那个不是羽弗麒是谁。陶丫宝叫道:"羽弗麒,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羽弗麒往厅里的椅子上一靠,说道:"说吧,你是怎么陷害我的?" "陷害你?"陶丫宝两眼一茫然,问:"我陷害你什么了?" "还装蒜!"羽弗麒"呵呵"一笑,说:"你会说的。"他说完便吩咐道:"把她上半身捆紧了,扒了她的裤子,架开她的双腿,大伙儿好好乐乐吧。" "羽弗麒,你敢动我试试看!"陶丫宝急了。 有人到跟前,用刀割开陶丫宝身上的绳网,陶丫宝赶紧抬腿踢去,她的脚刚抬起来,立即又被人压住,然后一个大木架过来,就要把她的腿往架子上绑,要迫使她分开双腿。"慢慢慢着,我招,我全招!"陶丫宝叫道。 羽弗麒的嘴角噙笑,说道:"那就说吧。" "陷害你的人不是我,是牛元元啊。" "哼哼?如果是她,她怎么会死?你还要装蒜,上。" "牛元元是死在你派的人杀手手上……啊——"陶丫宝一声尖叫,腿被绑上去了,袍子也被撕开了。"羽弗麒混蛋,住手,我招,我招还不成吗?"她吓得脸色大变,在心里哀嚎:"珑姐姐快来啊。" "谁摹仿我的字迹派的死士?说。" "不是我啊!我也是牛元元死后才知道她死了的——啊——"陶丫宝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裤子就被撕掉一截。吓得她惊声尖叫:"是商泱!" 羽弗麒的眉头一震,叫道:"商泱?关她什么事?" "你和牛元元喝酒的那天晚上,商宫主就在你的隔壁,你们说的话她全听到了啊。她当时就要动手杀人,我还拦了她,说这是我娘亲的店子,不让她动手。" "商泱?你猜的?" 陶丫宝可怜兮兮地含泪点头说:"你说你是被冤枉的,我想就只有商泱或者你弟弟了。但你们是亲兄弟,估计就商泱的嫌疑最大。" "羽弗麟?为什么说是他?" "羽弗麟的字写得好,会临摹,大家都知道的啊。牛元元一死,死无对证,你先迷奸她再杀人灭口的事就坐实了。他喜欢珑姐姐那么多年,现在珑姐姐又成了幽岚王,你想娶珑姐姐,他能答应吗?你一被定罪,他成为王夫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不能是因为珑姐姐让我办你的案子就加到我头上啊!我跟你无冤无仇,又没有利益冲突,我害你做什么呀?"陶丫宝含泪又眨了眨眼,说:"我想商宫主的可能性也不大,她的功夫那么好,杀人不留痕,如果是她杀的牛元元,我想你现在估计也没命了。" 羽弗麒气道:"你明知道我是冤枉的,还往我身上栽?" 陶丫宝说:"证据确凿啊,在你把我抓到这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啊。" "你说事情是羽弗麟干的,有何凭据?" "罪证都指向你啊,要是有凭证指向他,你还会被定罪吗?放了我吧!我是无辜的啊!你们在大街上把我掳走,我姑姑和珑姐姐都会查的呀。我办你的案子,今天又是你出天牢的第一天,如果我出事,珑姐姐第一个就会想到是你,就算她不找你算账,她也不会想要再嫁给你了呀。" "珑姐姐?你和万俟珏的关系就这么要好?" "我爹就我一个闺女啊。"陶丫宝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嚎。 陶丫宝的这句话吼到羽弗麒的心里。他要是把陶丫宝弄了,青罡和陈青能和他拼了老命。谁都知道青罡不是个善茬,那是万俟雅言养的狗,只忠万俟雅言,性情和万俟雅言如出一辄,谁敢动他,就算豁了命也要找回场子。陈青就更麻烦,宫主华君手下的大掌柜,成天在宫主面前晃,一状告到华君面前,华君能和他善了?到那时别说娶万俟珏,就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羽弗麒的面色一沉,说:"你这可是在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 "你们兄弟的关系还用我挑拨吗?王夫只能有一个,谁不想当下一任的幽岚王的爹?谁不想和幽岚王一起在紫微殿平起平坐共享天下受文武百官、天下万民的朝拜。你们是兄弟,你愿意以后见到你弟弟每次都要下地跪着称臣?他愿意以后每次见到你都要跪地称臣?韩道要敢让我跪地称臣,我打得她妈我姑姑都不认识他。呜呜呜……" 羽弗麒连声冷笑。 陶丫宝"呜呜呜"哭得可委屈了:"你们兄弟窝里斗,扯我做什么?羽弗麟那个二愣子从小长在宫主和珑姐姐的身边,一直都死命地巴结宫主、讨好珑姑娘,可得宫主和珑姐姐的欢心了,你哪点比得上他?你面上功夫比不上他,背地里耍心眼斗不过他,就跑来冤枉我找我撒气?我得罪你了啊!珑姐姐,救命啊,你要为我报仇啊。" 万俟珏屋外蹲在房梁的脚落里,对身边的一个随从打个手势,让人把埋伏在不远处的人全部撤走。她本想来个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看这情况,不用她出面,陶丫宝凭自己的舌头也能救自己。她现在出面抓羽弗麒也不合适,不能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啊。 羽弗麒叫道:"别嚎了,她听不到。" 陶丫宝闻言果断地抿紧嘴,不再嚎,却也还在拉噎。她可怜兮兮地问:"你想怎么样?" "想我放了你也成,你得画个供,说那天的药是你下的。" 98 98、第九十八章 … 陶丫宝哭:"凭什么是我下药啊?我跟你没冤没仇,干嘛要对你下药呀?说出去谁信啊,你要找替罪羊也不能找我啊。" "谁不知道你顽劣淘气爱捉弄人?难道你不是一时好玩下了药?"羽弗麒犀利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陶丫宝,仿佛十分笃定这事就是陶丫宝做的。 陶丫宝是真觉得一时好玩就下了药,可这事不能认啊。都闹出人命了啊,羽弗麒还被罢官丢职,前程都快毁了。陶丫宝呜呜哭道:"就算我爱玩没分寸,我也不至于缺心眼到那份上啊。好玩?这会闹出天大的乱子,再好玩也不能这么干啊。我平时干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啊。你不能想脱罪就找我给你背黑锅,谁暗算你,你找谁算账去呀!" "哼哼哼哼,无伤大雅?陶丫宝,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认,我就让你好好尝尝我这群兄弟的滋味!" 万俟珏暗骂声:"禽兽!"她的眼珠子一转,悄无声息地潜走了。 "你……你……你……"陶丫宝连声哆嗦,她叫道:"你敢让他们碰我,我……我……我死给你看!" 羽弗麒连声冷笑,道:"我既然把你弄到这里来,还想全身而退么?"他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便有人靠近陶丫宝。 陶丫宝吓得大喊:"羽弗麒,你不想当王夫了?你要是敢让他们碰我,珑姐姐知道此事,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她在心里狂嚎:"珑姐姐,你怎么还不来啊!"陶丫宝叫道:"你想要栽赃我,也要看别人信不信啊,我杀牛元元,我能调动羽弗家的死士去杀牛元元么?你当街掳走我的事会没有人查?幽岚城里,在多少眼线,我不说你自己清楚!你还叫人凌辱我,羽弗麒,若他们敢动我一根汗毛,你得给我赔葬!" "我若是怕了你就不会在这里?会临摹笔迹的人多了去,以你陶家的势力还办不到这点?跟我装无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招吧!迷药从哪来的?笔迹是谁临摹的?你要是不招个让人信服的罪证来,我叫你今天出不了这门。" 陶丫宝叫道:"我没做过你让我怎么招?别碰我啊——"尖叫声中,陶丫宝已经被绑在架子上。她心里很清楚,这事情不管是不是她做的,羽弗麒都要栽在她身上。已经有黑衣人来脱她的衣服,吓得她一声尖叫:"我认,我认!我什么都认!"她嘴里叫着认,暗地里却开始运功,准备强行将绳子震断。事情到这份上,她只能拼命了。陶丫宝大急,叫道:"羽弗麒,你让他们走开,否则我立即自尽给你看,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还在嘴硬!羽弗麒冷冷地睨着陶丫宝,嘴角挂着讥笑,似在等陶丫宝自尽。 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曲膝行礼道:"拜见公子爷!"起身,到羽弗麒耳边低声道句:"殿下亲自带人出城来找陶丫宝,已快搜到别苑了。" "怎么这么快?" "听说是陶丫宝顽皮经常闹失踪,陶婉在她身上藏了千里香,殿下那有寻香蛊,寻味找到这来了。" 寻香蛊?那看来很快就要找到这里。羽弗麒当即抬手制止那些正在扒陶丫宝衣服的属下,说:"你认了就好。不然,哼!"他冷冷一笑。 陶丫宝气是眼里泛泪,咬牙切齿地盯着羽弗麒。她懂唇语,刚才他俩说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 羽弗麒的神情一沉,起身到陶丫宝的身边,伸手就去解陶丫宝的衣服。 "你做什么?"陶丫宝大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珑姐姐救命啊!" 羽弗麒的手指一勾一挑一扯,便把陶丫宝的肚兜从衣服里揪了出来。他将肚兜捏在手里冷冷一笑,说:"姑娘家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你应该明白。" "无耻!"陶丫宝气愤得眼里直喷火,脸都胀红了:"羽弗麒,我要杀了你。" 突然,一阵香风飘了进来。跟着一身便装的万俟珏如鬼魅般出现在羽弗麒的身后。 "珑姐姐!"陶丫宝见到救星终于来了,又惊又喜尖声大叫。 羽弗麒听到喊人,再觉察到身后有异,转身便见万俟珏冷脸立在他的身后,当即脸色一变,赶紧弯腰行礼,把肚兜往袖子里藏。 "珑姐姐,救我!" 万俟珏的视线在衣衫零乱的陶丫宝身上一扫,只见外袍被撕碎,底衫零乱,领口都敞开了,裤腿被扯露出一载雪白的小腿,双腿大张地绑在柱子上,这一幕极其不堪入目。万俟珏顿时狂怒,厉声斥道"羽弗麒,你放肆!" 羽弗麒赶紧躬身抱拳道:"请殿下恕罪!臣有冤,只是想找陶丫宝弄个明白?" 万俟珏冷声斥道:"冤?你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证据确凿的事,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宝儿现在这模样也是她把自己绑上去冤枉你!一个牛元元死在你手上嫌不够,还想再多添一个?羽弗麒,本王念你有军功从轻发落你,今日你刚出天牢便又干出这等禽兽之事,你好大的胆子!" 羽弗麒曲膝跪下下,说道:"殿下恕罪,臣没那意思,臣只是吓唬吓唬她。" "吓唬?哼哼!"万俟珏连声冷笑,道:"好一个吓唬!好一个臣!你无权无职,凭什么自称臣?你光天化日之下,在幽岚王城,天子脚下,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竟敢当街掳人,竟然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你活腻了么?"她见陶丫宝还被绑着,又斥道:"还不放人?要本王亲自动手?" 羽弗麒抬手,让人放了陶丫宝。他怎么也没想到万俟珏会来得这么快,这快得也太蹊跷了。 陶丫宝一得手一扬,抽出那内卫的腰刀就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万俟珏曲指一弹,将陶丫宝的手里的腰刀震断,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陶丫宝披上! 陶丫宝哭道:"珑姐姐,他欺负我!"陶丫宝恨不得砍了羽弗麒,可当着万俟珏的面,她知道自己砍不了。 万俟珏冷冷地盯着羽弗麒,问:"羽弗麒,幽岚城律,掳人绑票是什么罪?私自拘禁用刑又是什么罪?欺辱女弱又是什么罪?" "殿下恕罪!臣说了,臣只是吓唬陶丫宝!"羽弗麒的脸色阴沉。万俟珏在这个节骨上来进来,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暗自运功,趁万俟珏站得近,想要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万俟珏一死,幽岚城必乱,他再联络朝中势力,坐上王位也不是没有机会。他用密语传音给手下,让他们准备动手杀了万俟珏。 万俟珏盯住羽弗麒连声冷笑!吓唬!好一个吓唬!她锋利的目光紧紧地盯住跪趴在地上的羽弗麒,只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全冒了起来、双掌蓄势,显然是要发难。万俟珏的眼里也起了杀机,她就等着羽弗麒动手。羽弗麒敢动手,她立毙羽弗麒于掌下! 羽弗麒聚运,正准备暴然跃起,突然听到"碰"地一声巨响,别苑的大门被撞破,幽岚城内卫涌从外面涌进来,一瞬间把羽弗麒的人全部围住。羽弗麒的心头大颤,散了功,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妄动。 陶丫宝紧紧地抓住万俟珏的胳膊,抽泣道:"珑姐姐,你要给我作主!他欺负我,还要把他对牛元元做的事栽在我身上让我替他背黑锅!"说着,便发现万俟珏脸色森冷地盯住羽弗麒,眸中杀气腾腾。她再看万俟珏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有真气转旋流缭,顿时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羽弗麒收了功,万俟珏就不能再贸然动手杀他,否则羽弗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她盯住羽弗麒看了半天,说:"来人,通通拿下!" 羽弗家的死士想要反抗,都将手按在了刀鞘上 。 羽弗麒暗叫不秒,又想杀出去,但他刚抬把头往上抬了一点点,便见万俟珏的袍子正被身上的气劲荡起如水面波光般的粼粼皱褶,顿时明白万俟珏已有准备,他如果敢在这时候起身反抗,万俟珏能立毙他于掌下。羽弗麒趴着一动也不敢动,他的那些手下见他不动,自然也都全部束手就擒。 万俟珏冷声道:"把羽弗麒押回府上交给呼延师师看管。羽弗麒禁足三年不得出府,若敢擅自出府,罪同越狱,数罪并发,决无宽恕。余下众人,就地正法!杀!"她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万俟珏的"杀"字一落,内卫就朝那些死士劈去。有死士反应不及,当场被毙于刀下。有人反应迅速,却因为距离太近而没有躲开,又没有兵器抵挡,一时间非死即残。有武功好点的,险险躲开,大喊:"公子爷!"求羽弗麒发言。 羽弗麒闭上眼,全当没有听见。他在这时候自身难保,哪能顾得上这些人的死活。万俟珏这招太绝了!他若保这些死士,他必死无疑。他不保这些死士,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内卫把这事宣扬出去,以后谁还替他卖命? "杀出去!"有死士大喊一声,想往外冲。 他们从房里冲出去,刚到院子里,即又被人围上乱刀砍死。 别苑里的死士,几乎是一个不留,全部被杀。 陶丫宝跟在万俟珏的身后出去,喊道:"珑姐姐。" 万俟珏把手帕递给陶丫宝,说:"委屈了?" "嗯。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侮辱。" 万俟珏的眼眸森冷。羽弗麒做事这么极端,这么急功近利,显然是等不急、不愿意再等了。他岂会就此善罢甘休!可惜她碍于她师祖秦凤轩和羽弗家的人,不能直接娶羽弗麒的性命除此大患。万俟珏对陶丫宝说道:"那些死士都死了,也算是替你出口气。"她等着羽弗麒再行动。 陶丫宝见万俟珏满身杀气,她低下头乖乖地跟在后面。 万俟珏令侍内去替陶丫宝寻了身衣服,等陶丫宝换好衣服,派人把陶丫宝护送回家,她则直接去商泱住处。 万俟珏踏进商泱的院子,便见商泱坐在院中的汉白玉桌上独自下棋。万俟珏过去坐在商泱对面,拿起一子,看着棋局,说:"师傅,我今天来晚了。" 商泱轻轻点了下头。万俟珏如果每天都能准时来,她才该担忧。一国之君如果只醉心情感玩乐而不管朝政,那便离败亡不远了。她见万俟珏拧紧眉头似有不悦,想了下,问:"有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99 99、第九十九章 … 万俟珏低头看面前的棋局,慢吟吟地说:"没有不高兴。"她落下一子后才缓声说道:"羽弗麒有谋乱杀我的心,已经留不得他,眼下的局势却必须留他性命,动他不得。" 羽弗麒?商泱拧淡淡地比划句:"此人不难对付。"便专心下棋。羽弗麒是秦凤轩的亲外曾孙,身后有秦凤轩、呼延师师、羽弗邪这三座大靠山,出征沙场十几年,战功彪炳,是以养成狂傲自负、唯我独尊的性格,这样的人看似凶狠难缠,实则最好对付。 万俟珏压低声音问:"师傅觉得我该怎么对付他?" 商泱淡淡地瞟了见万俟珏,比划道:"若是你连他都对付不了,这王位你迟早坐不稳。" 万俟珏吐吐舌头,继续下棋。 …… 呼延师师在后院里的毒房捣弄毒物,管家匆忙来报,说大公子被殿下身边的近卫队押回府,近卫总管还有殿下口信,让呼延师师去一趟。呼延师师的专心调着毒,头都没抬地应一句:"奉茶,让他们稍候。" 管家前脚刚走,羽弗麟便又踏进毒房,说:"娘亲,大哥出事了。" "他出什么事了?缺胳膊断腿了?" "大哥在陶丫宝下朝出宫的路上设伏把陶丫宝掳了。" "然后呢?"呼延师师拧了拧眉,抬起头看一眼羽弗麟,把药罐子盖上,在盆中洗手。 "殿下亲自带人追查,在城外的别苑找到大哥,方才我派人去打听过,府上有六十多名死士在别苑,全让殿下当场处死。" 呼延师师再次皱眉,她略作思量,问:"你大哥还做什么了?" 羽弗麟摇头,说:"我不知道。但听来人说,殿下说把大哥押回府交给您看管,罚大哥禁足三年,如果敢擅自出府,数罪并发绝无宽恕。" 呼延师师问:"你真不知道他做什么了?"她抬腿出了毒房,立在门口扭头盯着羽弗麟。 羽弗麟跟出去,说:"陶丫宝和殿下私下拜过把子,是叩过头的金兰姐妹,大哥绑架陶丫宝,殿下不可能不动怒。可照殿下的性子,她再怒也不会把与大哥随行的死士全部当场处死,儿子估计……儿子估计……" "估计什么?" "大哥可能做了什么让殿下无法容忍的事才杀掉所有死士给予警告,若大哥不是羽弗家的大公子,只怕今日已经有去无回。" 呼延师师的脸一沉,说:"说清楚点,少跟我含含糊糊。" "大哥一心想娶殿下,如今他犯在牛元元的事上让殿下定了罪,殿下择婿自是不会有他的事,大哥能甘心么?照他的性子,只怕是来软的不成就想来硬的。"羽弗麟脸带愠色,说:"娘亲知道孩儿喜欢殿下,大哥这样,儿子不服!" 呼延师师叱道:"他好歹也是你大哥!" 羽弗麟愤声问道:"他当过我是他的弟弟吗?他在乎过我这个弟弟吗?他处心积虑争个王夫,为的就只是王夫吗?只怕他是想……哼!"他愤愤不平重哼一声,说:"殿下能留大哥性命,恐怕看的还是娘亲、爹爹和曾外公的面子!" 呼延师师问:"这些是你的猜测还是有凭据?" 羽弗麟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呼延师师,说:"大哥发出去的密信,让我截了。" 呼延师师拆开信一看,当即脸色就沉下来。她虽不过问军政事务,羽弗家的密信还是能看懂,羽弗麒的密信其实是一道调令。把距此十里地的密营里的死卫都调到城中潜伏,听令行事。呼延师师顿时大怒,在心里怒斥一声:"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一把将信撕了。她去到外厅,便见羽弗麒被人制住,五花大绑地捆住。 羽弗麒面色阴沉,一脸不发。 众人见到呼延师师见过礼之后,把万俟珏的意思传达给呼延师师,便抱拳告退。 呼延师师令人把羽弗麒的解绑,又让管家把那些押送羽弗麒回来的人送走,将仆人侍婢遣,往客厅正座上一坐,问:"麒儿,这是怎么回事?" 羽弗麒双目圆瞪地朝站在呼延师师身后的羽弗麟瞪去,怒道:"怎么回事?母亲应该问他!" 羽弗麟的身子一正,大声喝道:"大哥!"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大哥!" 呼延师师见这两兄弟吵起来了,当即一声厉喝:"够了!你别扯你弟弟,先说说你今天的事!陶家那小丫头怎么招惹你了?你好端端绑架她做什么?在幽岚城里、陶家的眼皮子底下你就敢绑人,你当陶家的人和万俟珏都是喝稀饭吃素的?" 羽弗麒闻言咬牙切齿双目泛赤地瞪向羽弗麟。他在心里叫道:"好你个羽弗麟!我就说万俟珏怎么来得这么快,还真是你!一面把万俟珏那里通风报信,一面到娘亲这里告我的状!你小子够格!" 呼延师师紧紧地瞪着羽弗麒,叫道:"麒儿!" "儿子在。" "江山是万俟家的江山,是万俟雅言打下来的江山,万俟雅言传位于她,她便是幽岚王。万俟家与羽弗家是世交,休戚与共,两家若能结成一家,固然是好,若不能,亦不可勉强。" "万俟雅言打下来的?哼!她这二十年坐在幽岚城,可曾攻下一城一镇?唯一的一战还是与魏国签个俯首称臣盟约!渡过黄河的南边土地,哪寸不是我和父亲打下来的?" 所以你就要造反!呼延师师问:"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中苗疆毒王弟下的毒是谁给解的?还记得你们父子所统领的兵马是谁给你们的?还记得你们这大元帅、大将军是谁封的?" "没有曾外公的凤轩门,她万俟雅言能立稳足起事成大业吗?没有我们父子在外替她浴血杀敌卖命,幽岚城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基业吗?" 呼延师师双眸圆瞪地瞪紧羽弗麒:"没她万俟雅言,凤轩门早在你曾外公出外云游你外婆仙逝的时候就从江湖上除名了!你有战功,万俟雅言又可曾少过你荣华富贵?"她深吸口气,说:"麒儿,我知道你心大,但你得知道什么是能取什么是不能取。记住我的话,王位只能是万俟珏的,你不能动她!" 羽弗麒冷笑道:"母亲,你怎地一个劲地替她人说话却不给儿子一个公道?" "牛元元是不是和你一室共宿过?你若肯听我劝,下聘书纳过门做妾或事先安抚好牛惟庸又何至于将事情闹大?杀牛元元的那道令信到底是谁下的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是谁下的,那信纸是专用贡纸,上面还沾着你书房里的薰香味道!堂堂羽弗元帅府,重重护卫堪比王宫森严,谁能来去自如、不惊动任何人到你书房里用你的令纸写了命令发下去?" "娘亲何不问问你最疼爱的小儿子!" 羽弗麟顿时大怒,叫道:"大哥,你把话说明白。" 羽弗麒瞪向羽弗麟,反问:"还不够明白吗?" "你……"羽弗麟气得全身颤抖,叫道:"你血口喷人!" "够了没有?"呼延师师厉声叱道:"你们兄弟吵完没有?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羽弗麟赶紧躬声应道:"儿子不敢。" 羽弗麒哼了声,面色阴沉得犹似暴风雨欲来的天空。他母亲偏心羽弗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百口莫辩! 呼延师师沉声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偏袒谁了?为着万俟珏,你们兄弟就该反目成仇?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教?麒儿,你和牛元元的事是你弟弟教的?你绑架陶丫宝是他让你干的吗?自己干了浑事,还往你弟弟身上推,你还有做大哥的担当没有?为了一个王夫位置,你看看你们兄弟俩都快成什么了!别忘了珑儿好女色的事!" 羽弗麟在心里应道:"珑儿再好女色,总不能让万俟家绝后,怎么也得择个夫婿延续万俟家的血脉。幽岚王择婿,岂能是随便什么人?才干、家世都极重要。论门当户对,论才干战功,我们家当属第一。他与珑儿从小一起长大,这感情自然比别人多出几分。珑儿也不是无情的人,将来有了孩子,天长日久,兴许也能生出几分情份。即使得不到她的爱,而在她的身边护她一生一世、与她生儿育女也是天大的幸福。" 羽弗麒不再吭声,在心里冷笑道:"成了亲,握住江山,便由不得她!"他是纵横疆场十几年的常胜大将军,从来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即使连失两局,只要他的势力还在,不愁不能反败为胜。 呼延师师见这两兄弟都不再作声,沉声道:"麒儿,这三年里你不准出府,窝在家里好好看书习武。若有中意的姑娘,告诉我,我去替你说亲。"呼延师师说完,让羽弗麟去把管家和家将死士的统领都召来,对羽弗麒下达完禁足令又收了府兵的调动权,不管羽弗麒是调派府兵还是底下的死士、家丁,都必须经过她的同意,有她的调令才行。 羽弗麒听到呼延师师下达的命令,脸都气白了,他恨恨地咬牙,拂袖而去。他母亲宠的果然还是小儿子!这是在给羽弗麟娶万俟珏铺路吧!先利用牛元元的事削他的官职兵权,再用陶丫宝的事将他禁足收去调动府卫的权力,这就等于是斩了他的左膀右臂,好你个羽弗麟,你够狠!羽弗麒明白,他母亲和曾外公更疼他弟弟,他现在又落到这地步,只怕他们会想办法让羽弗麟娶万俟珏,而不是他!羽弗麟娶了万俟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来得对羽弗麟俯首称臣,意味着他再没抬头的一天。这一场要是输了,他的前程、他的江山,全完了! 100 100、第一百章 … 入夜,万俟珏回了太极宫。 太极宫后苑有池清幽的小湖,万俟珏坐在湖畔的亭子中,背椅亭柱,摆弄着手里的玉制九连环。 不多时,一声"咳"地咳嗽声响起,惊动万俟珏。她收了九连环,慢腾腾地起身,喊了句:"师祖。"没行礼,身份和往日不同,行礼不合礼制。 秦凤轩冲万俟珏摆摆手,让万俟珏随意,他在亭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端起备好的茶喝了通解解渴,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羽弗麒。"万俟珏吐出三个字。 秦凤轩拧拧眉头,说:"他今天下午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禁足就禁足吧。" "师祖以为禁得住他?" 护短的秦凤轩有点不乐意了:"陶家丫头不是没伤吗?" 万俟珏说:"如果我说羽弗麒想对付的人不是陶丫宝而是我呢?" 秦凤轩顿时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抬起头望向万俟珏。 万俟珏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他要杀我!" 秦凤轩拧紧眉头,说:"理由!证据!"羽弗麒杀万俟珏是为什么? "理由就是为了王位!证据——"万俟珏冷哼一声,说:"如果不是他今天散功及时,师祖恐怕见不到完整无缺的羽弗麒了。" 秦凤轩说:"珑儿,你还记得在殇情宫里答应过我什么?" 万俟珏上前两步,问:"师祖,他要我的王位,他要我的性命,如果换作师祖是我,您能留他么?" 秦凤轩朝万俟珏摆摆手,示意万俟珏不要再说,他说道:"我会亲自处理。"他想了下,又问:"万俟家的子嗣你打算怎么处理?" "五年之内不考虑,五年之后考虑用师祖教的法子。" 秦凤轩又问:"可有孩子的父亲人选?" 这话立即引来万俟珏的反感和不高兴,这是秦凤轩在干预她的私事和储君的事,但她又不得不好生应付,于是道:"羽弗麟是个很好的人选。"从理性上说,万俟珏把羽弗麟作为第一人选;从私心上说,她谁都不想选。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子嗣,如果非要有孩子,她愿从孩子孕育的那一刻起孩子就没有父亲。 ********************************************* 万俟珏在太极宫忙到半夜才忙完,她悄无声息地出了太极宫,溜进商泱的住处,翻过院墙,便见商泱的房里还亮着烛光,灯火通明。万俟珏跃进去,便见商泱穿着一袭绸袍倦倦地偎在软榻上翻着一本古书。她到商泱身边,俯身,在商泱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环住商泱的脖子,柔声说道:"师傅,睡吧。" 商泱抬起头迎上万俟珏那略带疲惫的眸子,她想了下,比划道:"朝中事务很棘手?" "不是,但有些事需要未雨绸缪,我要座稳我的王位,我要朝廷上下内外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以我万俟珏为尊,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商泱轻轻点头,安抚的比划道:"慢慢来,急不得。掌握对手动向,把握时机,一击制敌。"制敌就好比杀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誓必要击中要害。 "嗯。"万俟珏轻轻应一声,突然把商泱抱了起来,惊得商泱全身一颤,下意识地飞速比划句:"你要做什么?" "师傅,抓牢,当心摔地上去。" 商泱赶紧一把抓住万俟珏的衣服,跟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万俟珏戏耍了。她的心下一恼,嗔恼地瞪着万俟珏,又比划:"你皮痒是么?"一句话刚比较完,她的身下突然一空,直直地往床上掉去,吓得她赶紧变换手势一把揪住万俟珏的衣襟,同时在心里嗔怒道:"混账东西!竟然把我往床上摔。"她的心念刚动、刚做好被摔在床上的准备,突然万俟珏俯身又接住她,跟着抱着她一滚,便滚进了床里。 商泱张大嘴,大惊失色,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冒出:这混账东西又要干什么混账事? 万俟珏俯身,又"啵"地一声吻在商泱的额头上,她迎着那双略带紧张、惊惶又没有写着抗拒的眼神,盈盈一笑,歪着头,俏皮地问:"师傅想要么?" 想……想要什么?商泱的脸色一红,别扭地别过脸去。 万俟珏一本正经地说:"嗯,我想要。" 商泱绷紧脸,神情庄严,她刚要抬手比划:"休要胡来",可双手被万俟珏死死压住,根本抬不起来。 万俟珏歪头格外认真地问:"师傅想说什么?" 混账,你压着我,我怎么说话……你让我说什么?商泱懊恼地闭上眼,在心里悲叹一声:"谁叫我是个天生的哑巴!"她要不是个哑巴,一定要勤加练习,让自己说话的速度比打人的速度还快。 万俟珏俯在商泱的颈间,撒娇地说:"珏儿想要师傅,自从认识了师傅,就没尝过肉味。" 肉……肉味?肉味?肉味!敢情你拿这事叫吃肉啊?没……没尝过肉味?那我和你之前的事算什么?商泱又觉拿自己比作肉不妥,再想到万俟珏以前那成群的后宫,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手掌一使力,一抽,从万俟珏的牵制下抽出来,一掌击在万俟珏的肩膀上把万俟珏拍得掀个跟斗翻倒在床沿,她这掌拍得力道刚好,把万俟珏拍开又没伤人。商泱绷紧脸比划一句:"出去睡!" 万俟珏不要脸的仰起小脸问:"师傅,我这么嫩的肉肉你不想吃么?" 商泱极不自在地抿抿嘴,让万俟珏这极不要脸的话问得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怔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被调戏了,沉下脸,比划道:"休得无礼!" 万俟珏无辜地猛眨眼睛,问:"我哪里无礼了?" 商泱又羞又恼,迅速抬腿一脚踢去,万俟珏没想到商泱会踹她,眼见商泱踹开竟没反应过来,被商泱一脚踹倒在床下。商泱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一拂睡群将皱褶理平,拉过丝被盖住自己倒头便睡。 万俟珏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地说:"哪有把一国之君踹到床底下去的呀!"绕过商泱,摸爬上床,跪坐在床尾可怜巴拉地看着商泱,拖长声音问:"师傅,你忍心就这么睡了吗?" 商泱只觉一鼓热血冲头,这像一个已经成年、执政的一国之君么?跟着,她便感觉到万俟珏在床上爬动的动静,万俟珏从床尾一直爬到床头,靠在她的身边躺下。她扯下被子定睛一看,只见万俟珏正用一双异常温柔的眸子望着自己。 万俟珏抬臂搂住商泱,轻轻地拍拍,说:"师傅,睡吧。" 商泱想了想,她闭上眼,捧起万俟珏的脸颊,将唇轻轻地贴在万俟珏的唇上。 万俟珏顿时一激,睁开眼,震惊地盯着商泱,欣喜。她捧住商泱的脸颊,在商泱的脸颊、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痕。万俟珏的身子贴紧商泱,伴随着细吻的落下,身体里涌起阵阵渴望,她将唇封在商泱的唇上,用唇舌肆意地汲取商泱的味道。万俟珏吻住商泱,她的手紧紧地束在商泱的纤腰,品着商泱的气息,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商泱的名字。许久,万俟珏才放开商泱,放着双唇微开娇喘连连的商泱,低声问:"师傅,我可以吗?" 商泱轻轻地摇摇头,闭上眼,往万俟珏的怀里一窝,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万俟珏的身上搂住万俟珏。 万俟珏的心都快化了,她环抱住商泱,将商泱搂在怀里,像呵护珍宝般护着。两人这样静静地抱着过了许久,万俟珏听到商泱的呼吸转为轻缓,又低低地说句:"师傅,听说身体长久积瘀不利于建康。" 商泱的呼吸一窒,搭在万俟珏腰上的手紧了紧,又更深地往万俟珏的怀里钻了钻。 搂着像小猫般乖巧的商泱,万俟珏纠心极了:"扑过去蹂躏吧,心疼师傅舍不得,不扑过去吧,这简直对自己是种骚扰折磨。"她反复思想半天,最后一下狠心,既然不能对师傅狠心就对自己狠心吧。用力地一闭眼,睡觉!这心思杂念一摒弃,静心宁神作入定状,没多久便陷入了睡梦。 商泱听到万俟珏轻缓有节奏的呼吸和渐渐沉稳的身子,睁开眼,又略带几分失落地合上眼。 万俟珏这一晚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一夜春梦,全梦到她师傅露肩露臂地勾引又不让她靠近的样子,折磨啊。万俟珏醒的时候,亵裤都湿了,她满脸哀怨地下床,可怜兮兮地瞅着没精打彩正打着呵欠起身的商泱,嚷:"师傅,我又湿了。" 商泱略带嗔恼地扭头,差点抬手比划两个字:"活该!"但她立即惊觉,吓得把双手牢牢地扣住床沿,略作镇定,才抿紧唇,十分淡定地比划:"院子里有冰凉的井水,适合你现在用。" 万俟珏犹如弃妇般哀怨,说:"师傅,你总不能让我每天都用冷水洗澡,对吧。" 商泱抿抿唇,又极认真地比划:"允许你用自来水或热水洗澡,花瓣浴也有。" 谁说那个啊!万俟珏抱住床柱子就撞柱,狂嚎:"枉我青年正盛血气方刚的年华啊……" 血气方刚那不是指男的么?商泱无奈地暗叹口气,用手指在万俟珏的肩上轻轻点点,待万俟珏回头,她才弱弱地比划句:"今晚……成么?" 万俟珏的眼睛一亮,立即点头如捣蒜,说:"别说今晚,现在立刻马上都成!"扒下内袍和肚兜,露出白皙细腻饱含的上身,问:"师傅,新鲜的,大清早刚出炉的,要尝么?" 商泱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她一抹额头的冷汗,很尴尬地比划句:"我没研究过春宫图。" 作者有话要说:睡切了,晚安 101 101、第一百零一章 … 万俟珏俏皮地冲商泱挤眉弄眼,又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商泱略带困惑地看着万俟珏,一下子没猜出万俟珏这是什么意思。 万俟珏哈哈笑道:"你面前不就有一个活春宫么?"她自告奋勇,说:"师傅,你可以先看我怎么做,然后再慢慢学,或者躺下享受就好了。看春宫图是个辛苦活,让我来做好了。" 商泱通红的俊颜一绷,沉着脸比划道:"你太极宫里不是有春宫图么?借我看看。" 万俟珏干笑两声,为难地说:"没有,那种东西我哪敢留啊。" 商泱眼带威胁地瞅着万俟珏。万俟珏以前在太极宫里胡作非为,她的太极宫里会没春宫图?这就好比开酒馆不卖酒,谁信? 万俟珏的双颊绯红,飞去一个媚眼,说:"师傅,我比春宫图好用。" 商泱面无表情一扫一眼万俟珏,转身出去。 万俟珏哀嚎一声:"师傅,没有春宫图也可以摸索着做呀。" 商泱没理万俟珏,径直去洗漱。 万俟珏只得起床,又跑去泡了个澡,才一身清爽的出门入宫上朝。她穿着一身素色裙装走在大街上,街边的铺子已经开门,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除了推着推车卖早点的小贩就是骑马、坐轿正赶去上朝的文武百官。万俟珏记得她小时候她娘亲曾和她说过一个典故:"说有一个朝代,地方藩政的权力很重,皇帝的控制权很轻,皇帝和臣相商议要削外藩的权,消息被太监走漏,外藩就派刺客在朝臣上朝的路上把朝臣给杀了,吓得皇帝再也不敢收权,官员也不敢再上书,地方的权力高过皇权,再然后,改朝换代。"虽说现在幽岚城还不至于落到那地步,可万俟珏得防范未然啊,杀鸡儆猴的效果太有效了,万一谁动到效忠她的臣子伤到她的班底怎么办?前阵子羽弗麒还在大街上绑了陶丫宝,下次还不知道是谁动谁!因此,现在的幽岚城大街,每隔五十步设一岗哨,三百步一治安亭。每条街的街头巷尾刑部、兵部、安全部、以及内卫都安排了人分布在各大街小巷。 万俟珏拐过一条街,看到一家糕点铺正在卖早点,闻起来挺香的,见卖相也好,往靠街边的桌子上一坐,让上糕点,她再要了碗豆浆,喝着豆浆吃着糕点看这些官吏上朝。 这条街正对王宫大门,所有文武官员上朝都得从这里过。万俟珏就坐在糕点铺里一个接一个地数这些过路的官员,从排场、从这些人走的道就能看出不少门道端倪。有些背后有靠山的就跋扈点,即使官比他大、轿子比他大,也得让着他的马先跑过去。还有一些特节省的,官至四品,俸禄养得起一千个普通百姓,还走路上朝。 "驾……"马踏轻蹄声传来,两道的文武官员听到这声音,纷纷退开让道。 万俟珏探身一看,是一个英武的银甲将军拍马疾行,待那人近了,她看清是羽弗麟。 店伙计见万俟珏长得漂亮,不由得时不时是瞟几眼,如今见到万俟珏探身朝外看显是有兴趣,便过来卖弄道:"这位少年将军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万俟珏问:"怎么个了不得?" "羽弗家二公子,从小与咱们幽岚王一起长大,准王夫人选。" 万俟珏眨眨眼,愣愣地问:"我不是听说幽岚王好女色么?" "好女色也得传宗接代不是?总不能让皇族血脉绝后江山后继无人!先王殿下有咱们现在的幽岚王不愁这问题,可咱们幽岚王现在不是没后吗?她要是百年之后没留下后代,这江山……到那时候万一为争王位打起来,咱们的太平日子也……唉唉唉,不说那个,还早着呢。话又说回来,幽岚王殿下要是能立个王世子,咱们心里也踏实,这不心头盼着的吗?" 万俟珏的嘴一噘,心说:"你们盼着我留后,我还在想我的温柔乡呢。"她低头朝自己的肚子一看,让她生娃,掐死她吧!她一想到那天做的噩梦就不敢生。准王夫?都在做梦呢!全天下的人肯,她也不肯。她的身侧不能有旁人,那人只能是商泱! 一辆大马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伙计,来一盒莲子糕、一盒荷花糕。" 伙计应声:"好咧",奔过去招呼那位穿着官袍的大贵人。"韩大人,早!" 那买早点的应声"早",顺道朝那伙计投去一眼,眼角余光一下子撇见伙计后面坐着的那位。他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往地上跪趴下去行礼,跟着就见到那位抬手示意他莫声张。 韩道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全下来了。大清早的幽岚王不在宫里等着上朝,居然坐在路边监视文武大臣上朝的情况,这太恐怖了。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陶婉掀开帘子,喊:"相公,再多打包两份桂花糕给丫宝备上。"陶婉是多年的生涯养成的习惯,她掀开帘子的时候习惯性地朝四周打视一遍,一眼就瞅见那扎眼的一身白衣服的姑娘。大清早的,姑娘家出来喝茶吃早点的很常见,可这位姑娘出现在这里,陶婉当即眼睛都瞪圆了。 万俟珏不动声色地喝豆浆,喝完了,起身到那铺子摆糕点的摊子前,挑了盒,说:"喏,这个给我打包,我带回家给我娘亲尝尝。"说完去摸袖袋,顿时尴尬了。没带银子!昨天是便装出门,今天早上洗完澡她换了衣服,衣服是商泱给她备的,就只有饰物,没有银子。商泱哪能想到一国之君翻墙回宫上朝还要花银子的啊。 伙计的眼睛可是明镜儿的亮,顿时问:"姑娘没带银子?" "嗯。"万俟珏点头。 伙计为难道:"姑娘,这……你看这要是我的店我就不收你银子了,可我不收你银子掌柜的不依。" 韩道忙在一边解围:"我……我这有。"赶紧摸出银子,说:"不用找了。" 伙计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对万俟珏说:"姑娘还不谢过韩大人。这位啊,可是当朝有名的……" "咳!"韩道干咳一声,对那伙计说:"您忙。"一抬手,把那伙计支开,他再把打包好的那盒糕点拎起来双手奉给万俟珏。 陶婉哪敢在车上坐着,这时候也下来了。 万俟珏笑着应道:"韩大人和夫人真是鹣鲽情深,在下羡慕。多谢,告辞。"拎着那盒糕点,大摇大摆地走了。 陶婉一摸额头的冷汗,把韩道拉回车中。她低低地道了声:"殿下行事比门主还难测。"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在玩,什么时候是当真。大清早坐在这里,乍一看是好玩,谁知道又是不是因为什么事?一国之君呐,坐在这街边小铺子里坐着喝豆浆看文武百官上朝…… 韩道半天才说了句:"你给道儿安排亲事是对的。"这主子惹不起啊。韩家哪里要得起这么尊贵、不遵常理、行事甚至看似有些荒唐实则可怕的儿媳妇?羽弗家有那天大的胆量,他们要去吧。 万俟珏知道把无意中撞到她的陶婉和韩道给吓到了。她觉得自己老无辜了,她不就是昨晚没吃饱,今天早上师傅又没留她吃早饭肚子饿找家铺子吃点早点么?谁规定一国之君不能在宫外的铺子吃早饭了? 万俟珏回宫,换上朝服,把当班的陶丫宝叫来,在陶丫宝身边耳语几句,让陶丫宝挑几册春宫图给她师傅送过去,挑哪几册她还特意叮嘱过。 商泱吃过早饭,便在院子里打坐静心。 没多久,门卫来报:"陶丫宝奉幽岚王之令送东西过来。" 商泱点头,示意门卫把陶丫宝领进来。 陶丫宝捧着一个大盒子进来,她把盒子朝院中的石桌上一放,对闭眸打坐面无表情的商泱行了一个礼:"商宫主,殿下让我把这些送来。" 商泱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陶丫宝见商泱没别的指示,道一声:"商宫主如果没有别的吩咐,丫宝先告退了。"她的眼珠子一转,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说:"商宫主,这个是小的私下附赠的。" 商泱睁开,看一眼,用哑语问:"是什么?" 陶丫宝一本正经地说:"增进夫妻感情的良药。"又朝那些东西一指,说:"和这些是一类的。"说完,麻溜地滚了。 商泱又不傻,脑瓜子灵光着呢,当然明白那是春药之类的东西。她神情漠然地起身,走到石桌上,屏息,竖起耳朵轻轻左右的动静,没有异动,没有旁人,又再用眼角余光迅速左右一扫,确定四下无人,捧着陶丫宝送回来的那盒子回屋。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表情绷得十分正经、万分正派,进屋,关门,进到卧室,打开锦盒。锦盒最上方铺着几本书,名字都是些不正经的书藉,商泱一边在心里说万俟珏不正经一边往下翻,一共是七本,再往下就是用黄绢盖着的,她把黄绢掀开,赫然发现是几十对玉制的小人儿,寸高的小人儿姿势体态各不一样地抱在一起。商泱一看清这些小人儿全是呈交欢状态抱在一起,顿时双颊通红,又羞又紧张,一把将黄绢盖了回去。 商泱屏息静气,冷静了好半天,才让心跳缓下来,她定了定神,悄悄地掀开黄绢,再次望去,才发现这此小人儿雕得惟妙惟肖,而且全是女人和女人间的欢娱,她细细一数,竟有二十二对。商泱暗骂一声:"珑儿,你个小色狼!"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小人儿,脑瓜子琢磨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 商泱琢磨了半天,突然发现这些小人儿的动作不连贯,她想了想,又开始去翻那几本书,一边翻书一边研究小人儿,不停地对比研究。商泱拿着这书看下去,突然发现这交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特别是看这书学习研究怎么交欢,更……折磨人的定力。一边看,她一边想,脑子里自然而然就冒出真人画象,然后她可耻地发现自己竟和万俟珏常说的那话句一样:"师傅,我湿了。" 102 102、第一百零二章 … 每次万俟珏"湿了"都跑去洗澡,商泱见自己湿了,粘得有点不舒服,跑去浴桶里泡个澡,静下心神,再抖擞抖擞精神又钻回卧室。春宫图不难看懂,但一些小窍门让她又有点迷糊。商泱一想到万俟珏在床上那如狼似虎的贼精样,哪敢有半点不通和迷糊,她得赶在万俟珏下朝回来前把这研究个透彻。 可这春宫图和雕刻的这二十二对小玉人都只有体位姿势,没有具体细节,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或一个人在上一个人在下,在上的压着在下的人,在下的人抱着在上的人,让她也和万俟珏这样么?她在万俟珏身上压着万俟珏?商泱一想到自己把万俟珏压在身下就有一种身为师傅却不知敛点欺辱徒儿的负罪感,那她让万俟珏压在身下再抱住万俟珏,商泱又想抽死自己。让自己的徒弟按着这样那样还要迎合上去,欠抽啊。虽说她俩现在都睡在一起了,已经不在乎师徒名份了,可商泱多少还是有些计较。还有两个女人交欢时将手指探入对方体内所摆的手势,她隐约有点印象的是手指在身体里还有不同的动法,至少当初万俟珏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要不然也不能撩得她那样失控。可这手指进去后是怎么动的,这春宫图上没有画出来呀,她只能凭着那点断断续续的记忆和看着春宫图及小人儿自己慢慢琢磨。 要怎样才能不让自己被万俟珏那样胡闹弄成手足无措又能让彼此都觉得好呢? 商泱冥思苦想,甚至想着自创招式。这不这春宫图不连贯有缺陷嘛。难道没画全?可这里面每本都是连成套的,不像是有漏招呀。她在脑子里构画着该怎样与万俟珏交欢,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脑海。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泛着层层粉润,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 商泱的记忆不弱,一般的书藉看一两遍就能记下来,这图,看一眼怕记不仔细或看不仔细,她反复仔细观摩几次后,这几本书和二十二对小玉人,她闭着眼睛都能完整地绘出来,便把书和小玉人儿都放回锦盒中放了起来。 ***************************************** 天色黑尽,万俟珏才踏进商泱的院子。她把玩着悬在腰间的那块质地极好的凤形玉佩晃晃悠悠地踏进商泱的屋子里,拐过卧室的屏风,探头一看,只见商泱正盘膝坐在软榻上打坐,手指微曲成拈花状,宝相庄严,乍一看特像庙里贡奉的观音菩萨。她凑近一瞅,只见商泱的脸颊泛红,唇息间泛着层淡淡的汗气雾珠,睫毛微颤,呼吸也有些零乱急促。这模样,要是在练功,那就是走火入魔之兆。她轻轻地唤了声:"师傅。"以她师傅的性子定力,该不至于练功至走火入魔吧?她今天才送了春宫图过来,她师傅能练什么功? 商泱睁开眼,入眼的首先是万俟珏悬在腰间握于手中的玉佩。凤佩!凤轩门主的信印,万俟珏已经接掌凤轩门了?难怪今天回这么晚,是凤轩门秘密举行门主继位典礼了吧。凤轩门和别派不同,别派换掌门、门主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广邀天下宾客,而凤轩门向来神秘,连门派驻地在哪都没几个人知道,包括她商泱。 商泱比划两个字:"恭喜。"她这才觉得自己身上有股莫名的燥热,腰腹以下都胀胀的,呼吸似乎也有些絮乱。 万俟珏说:"凰佩在娘亲手上,在娘亲有生之年她都是凰主。"她摸出一块黄金令牌递给商泱,说:"这是凤凰金令,见令如见门主,代表门主亲临,除了凰主,凤轩门任何人见此令都必须跪迎听令,违者以违抗门主诣令论罪,杀无赦。"她把这令牌交到商泱手中,说:"师傅,你拿着这令牌。你不是凤轩门的人,但你现在是我的妻,可以行使我的权力。我知道以师傅的能耐并不需要动用凤轩门的力量,但我希望师傅收下,这令牌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更代表你我关系的认定。我想娶你为妻。" 她们之前有师徒之实,成亲,会让万俟珏陷入天下众矢之地。商泱比划道:"你我成亲,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会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莫再提成亲之事。"她可以接受与万俟珏相依相守在一起,但让她穿上凤冠霞披嫁给自己的徒弟,她一时间真有点无法接受。说她自欺欺人也罢。 万俟珏淡淡一笑,说:"有朝一日,我会像小姨一样顶天立地的在这天地间立稳足,让谁都不敢反对。她能破先例娶我娘亲,我也定能娶师傅。若说我娶不了师傅,那只能是一个原因:师傅不同意。" 商泱点头,比划道:"我不同意。"神情格外认真且严肃。 万俟珏一声娇笑,戏道:"师傅不同意嫁给珑儿,却在想珑儿。而且……"她贼贼地朝摆在旁边的锦盒上一瞅,问:"师傅,春宫图看得怎么样了?" 商泱收下凤凰金令,淡淡地扫一眼万俟珏,比划道:"只有体位姿态,缺少细节操作。"她正经八百地问:"我且问你,手指在体内当如何动?" 万俟珏抿紧嘴也绷不住笑,她赶紧握住商泱的手把商泱往床榻方向拖,说:"徒儿一定手把手地教导师傅。这个细节操作呢,旁观研磨是看不出门道来的,得需个人细细体悟。"她到了床榻边脱下自己的衣袍,往身上嗅了下,说:"我还是去洗个澡吧。"朝外走去,没走两步,又回头问商泱:"师傅可要一起鸯鸯戏水。" 商泱摆手,示意万俟珏去洗吧。她今天已经洗过了,且不止一次,再洗身上的皮都得掉了。商泱微顿,又比划道:"你每次'湿了'都洗澡,不觉洗澡难受么?"一天沐浴四次,皮都洗干了,弄得她难受,又加有些滋养肌肤的药材泡过才算舒服。万俟珏再让她洗澡,信不信她三天不洗澡给你看! 万俟珏无奈地摆摆手,说句:"不洗,总不能顶着一身热腾腾的火气湿着身体四处蹦跶吧?那样的话,一路出去沿途准会留下一阵淡淡的'我很想要'的味道。"她说完,耸耸肩,跑去沐浴洗澡去了。今天折腾一天,周身是汗臭哄哄的。不过好歹该布弄的都弄好了,万俟珏现在真觉得已经踏实了七八分,天下也有七八分掌握在自己手中。 商泱怔愣半晌,才暗叹一声:"礼义廉耻怎么写?估计万俟珏一个字都不知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商泱返身到床前,脱去衣裳换上睡袍,又从锦盒中翻出春宫图。她待万俟珏洗完澡走到身边坐下,把书翻开,朝图上的人一指,放下书,比划道:"你照这个姿势做。" 万俟珏说道:"那师傅您得先躺下去,然后抬起腿像她这样夹住我的腰。要不,您像这样也成。"她朝后翻一页,说:"把双腿架在我的肩上也比较好。" 商泱把书一合,侧头,一双凌厉的眸子牢牢地瞪住万俟珏。 万俟珏赶紧说:"好好好,我照做。可师傅,您得先躺下啊。" 商泱比划道:"你躺下,我在上面。" 万俟珏打了个激灵,表示十分怀疑:"师傅你行吗?你会吗?" 商泱抿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子杀气腾腾地瞪向万俟珏:你瞧不起人吗?行不行、会不会你呆会儿不就知道了。 万俟珏知道说错话,赶紧闭上眼睛照姿势摆好,然后在心里吼:"笨师傅,衣服都没脱,看你怎么做。" 商泱是把这些图都记得牢牢的,倒背都成,可这不事到临头,一紧张,就不知道该对着万俟珏怎么下手了。这交欢怎么比练功杀人都难啊!商泱深吸口气,一咬牙,一手握书,眼睛盯着书,依样画葫芦地对着那造型往万俟珏的身上压去。 万俟珏躺在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泪流成河啊,肠子打结啊,她忍不住提醒道:"师傅,衣服,衣服,先脱衣服。" 商泱怔了下,低头看看万俟珏,再看看自己,又看看书,不愿承认自己琢磨了一天事到临头居然不会!她撂下书,脸带几分不甘的愠恼比划道:"不脱衣服就不能做么?" 万俟珏的额头开始冒汗,说:"能!"她小小声地问:"师傅,要不您躺下我来……"受到那刀削般的眼神,她果断闭嘴了。紧跟着,就见她彪悍的师傅,直接冒着冷汗地把手往她的衣袍下摸,而且是扯了腰带往裤子里摸,看那架子赫然是要直接进入再来个长驱直入。"师傅,师傅,停停,您得先把我弄湿,得先爱抚,爱抚懂吗?" 商泱怒眼瞪向万俟珏。 万俟珏央求道:"师傅,求您了,直接进去会疼会伤的。" 商泱不甘心地抿着嘴,收回手,比划道:"休要骗人,春宫图上都没写要先爱抚。" 万俟珏僵滞半晌,才讷讷地回过神,冒着狂汗在心里问一句:"师傅,我可以踹你下床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睡切了。 103 103、第一百零三章 … 万俟珏很想把她师傅按倒,一寸寸地亲遍她师傅的全身,在她师傅身上都留下属于她的痕迹,但见她师傅现在的架式似乎不打算让她如愿,她只得改变策略。万俟珏说:"师傅,春宫图上绘的只是一些比较经典的动作,具体的细节还得自己摸索领悟。肌肤之亲——"她拖长声音提醒道:"隔着衣服,怎么能有肌肤之亲呢?" 商泱想了想,从万俟珏身边起身,她转过身去,慢慢的一件件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伴随着衣服的脱落,商泱的脸颊越来越红,到只剩下底衫的时候,她已经紧张得手都在颤,商泱犹豫半天,转身,弱弱地比划句:"要不今晚就这样吧?" 万俟珏莞尔而笑,道:"师傅是在害羞还是在害怕?"她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褪去,很快便一丝不挂,玲珑有致的娇躯毫无遮掩地严露在她师傅面前。她挺起胸膛得意地问:"师傅,我的身材怎么样?" 商泱的视线在万俟珏的身上来回穿梭,白瓷般的肌肤细滑润泽犹如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周身线条乃至各部位的轮廓都十分完美。万俟珏生长在帝王家,又只有她一个,自然是从小养得精细,再加上她天生底子好长得也精细,出落得仿佛是匠造大师耗费无数精力精心雕刻而成的玉人。万俟珏的落落大方让商泱没之前那么紧张和害羞,这身雪肌玉骨却让商泱的呼吸更加零乱沉重,心跳"呯呯"地撞击着胸腔,比之前跳得更加有力,商泱的手心都浮上层汗气。上苍把一块完美的璧玉送给她呈现在她的面前。她屏息仍压不住狂跳的心脏,她缓缓地靠近万俟珏,葱嫩纤细的手指抚上万俟珏的肩头,顺着肩膀的轮廓轻抚,手指上传来的异样触感令商泱有种情难自抑的冲动。她的手指顺着肩膀一路往下,直到落在万俟珏的手腕处,她才收回手、低下头比划道:"很好。" 万俟珏跪坐在床上,仰望着商泱,她师傅那张粉透的脸颊上此刻正泛着柔光,目如繁星闪烁。动情了!万俟珏捧着商泱的脸颊,迎上去,将唇印在商泱的唇上,她的唇压着商泱的唇瓣,伸出舌尖轻轻地在商泱的唇齿间扫动。 商泱闭上眼睛,她的唇随着万俟珏的动作而轻轻张开,万俟珏的唇舌在她的唇间游走,又再勾住她的舌绕着她的舌旋舞,轻柔的触感犹如两人在殿中共舞,光影交叠舞姿蹁跹。她贴近万俟珏,只觉她俩似乎交缠在了一起,鸳鸯交颈,肌肤摩擦的细腻触感传来,全身毛孔都为之舒张。"珏儿"。商泱在心里轻唤一声,手臂不由自主的撂在万俟珏纤柔的腰肢上环住,她仰起头,任由万俟珏的脸颊贴在她的颈间轻轻蹭动。 万俟珏一件件剥去商泱身上的衣物,待商泱身上的衣物一空,她便顺势把商泱压倒在床上。她封住商泱的唇,手指轻轻地在商泱的身上来回游走,抚摸着敏感的地方,似有似无地撩逗着。她的腿紧紧地夹住商泱的腿,腿根深处的柔软贴紧商泱的腿带来肌肤相触的触感。万俟珏喘息着低声道:"师傅,我想要。"一两年没有被人服侍过了,身下某处胀得难受。 商泱睁开眼,眼中满是朦胧氲雾,她微微定了定神,略带疑惑地望向万俟珏。 万俟珏握住商泱的手带到自己的身下,将商泱的手指按在自己十分胀的那颗圆点上。 商泱的俏脸一红,她咬了咬唇,不知该怎么做。 万俟珏在商泱的耳边轻声道:"轻轻地揉动,像我这样。"她的手指抵在商泱身下柔嫩的双唇中的那颗圆点上,指腹轻动,商泱顿时难以自抑地紧了紧身子。她再次咬咬唇,压住那股直冲大脑的强烈触感,依样画葫芦地在万俟珏地揉着万俟珏。 "嗯,再轻点,越轻越好,重了会疼。"万俟珏低声道。她的手指加快动作,轻柔迅速,令商泱不由得深吸口气又屏住了呼吸。商泱面色沉凝地望一眼万俟珏,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这样。"两人互相撩弄,万俟珏给她的触感不正是她给万俟珏的触感么?她咬住唇,身体掀起的感觉和指腹间的触感让她更能掌握自己所施的节奏力度。万俟珏的身子颤了起来,脸颊绯红,眼眸中泛出晶亮的光芒,呼吸粗重而零乱。她俯压在商泱的身上,手掌落在商泱的脑后扣住商泱的头,锐利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商泱那妩媚娇艳的容颜,情欲奔涌直冲脑海。"师傅,我想要你。"她几近呻吟的喊出一句,用力地摇摇头。 商泱不解,她俩不是正在做这——她有些羞涩,不敢再想下去。 万俟珏突然把商泱的手挪开,她的手指加速动作,强烈的刺激令商泱的脑子顿时陷入一片浆糊中。 交欢的感觉竟是这样!和之前似乎又不一样。 万俟珏很霸道却不粗鲁,商泱软软地瘫在万俟珏的揉压下,几乎快化成水。 万俟珏将手从商泱的脑后抽出来捂住商泱微启的唇,顿时商泱的呼吸全被挤压到鼻腔,变得更热更重。商泱闭紧双眸,难以自抑地抬起身子,她被压住,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想要冲出体外。万俟珏把中指和食指压入了商泱的口中,她沉声令道:"师傅,含住我的手指吮吸。" 商泱不明白为什么,正在犹疑,万俟珏却开始用双指绞动她的舌,上下齐手,动作更加激烈。商泱被万俟珏按住,陷入漩涡中,连抗拒都提不起半分,只能承受着。"师傅,含住我的手指吮吸。"万俟珏再次说道。 商泱犹豫着照做了。 万俟珏更加激动,她的指腹在商泱的花蕊上揉动,手掌却时不时地撞向商泱那潮湿柔软的幽径通道口。 黑暗中,一道电光火石划过,商泱只觉有什么正在喷涌而出,大脑遭到雷霆般的冲击,她难以自抑地颤抖痉挛抽搐,同时弓紧身子,紧紧地夹住双腿。粘滑的湿意模糊在腿间,零碎的呼吸撞击着她仅剩的思绪。 好一会儿,商泱的脑子才又恢复清明,呼吸也渐渐平息。 根据上次的记忆,她知道万俟珏还没有完。果然,她的呼吸刚平稳,万俟珏便分开她的腿,俯在她的身下,竟然用唇去吸吮她身体里溢出的潮湿。 商泱又羞又急,挣扎着要躲开,被万俟珏按住。万俟珏叫道:"别动!一会儿你也要这样对我。" 商泱羞得面颊通红,想要摇头,可迎上万俟珏那双坚定眸子,她难在拒绝,只得点了点头。她看着万俟珏俯在自己私处胡来,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一种莫名的情绪却在心底蔓延开,两个人竟能如此亲近,连这地方都…… 万俟珏抬起头,脸上、下巴上满是商泱身体溢出的粘液,她说道:"师傅,你是我的。" 商泱轻轻点头,比划道:"好了吗?"这样,实在有点难为情。万俟珏不必如此,她自己处理了便是。 万俟珏眨眨眼,说:"没有。" 商泱见万俟珏又要继续,她赶紧抽身避开,迅速比划道:"别这样。"移腿下床,便要离开。 万俟珏抬手拉住商泱,说:"师傅,我想要。"声音更小声,说:"会很委屈你,但是我想你那样。" 商泱抿抿唇,转身比划:"怎样?" "舔我!"万俟珏说罢,很别扭地扭过头去。以前那些侍女是那样伺候她,可……这是她师傅,她喜欢的人,让商泱这样做,她觉得自己过份了。 商泱明白万俟珏的意思,刚才万俟珏不也那样了吗?她想了想,又回到床上,让万俟珏躺下,她轻轻地分开万俟珏的腿,俯下身去。 万俟珏捧住商泱的脸颊,不让商泱低下头去,她抽身避开,说:"别……还是不这样。" 商泱看出万俟珏想要,也知道万俟珏以前关于房事方面的经历。以前万俟珏是和侍女做这些事,身份地位的差别让万俟珏在房事上养成凌驭的习惯,极霸道,也会有一些很特别的要求。她觉得这样不好,也没有排斥,这是两个人的事,互相能接受就行。 万俟珏想掴死自己,她师傅又不是她的性奴,怎能要师傅那样!混蛋啊!她懊恼地往床柱上撞了撞。 商泱把万俟珏按住,她比划道:"你躺好。" "不!"万俟珏严辞拒绝。 商泱又比划道:"现在我说了算。" 万俟珏说:"那你说一句来听听。" 商泱怒,抬眼瞪向万俟珏,比划:"你欺负人是不是?" 万俟珏下巴一挑,说:"就要在床上欺负你。" 商泱沉默。 万俟珏顿觉愧疚,低头道:"师傅,我……" 商泱低头比划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她想了下,又比划句:"你可以在床上对我为所欲为,但不能再去——"手势一顿,僵了下,又继续比划完:"不能再召床侍伺寝。" "嗯嗯嗯嗯。"万俟珏点头如捣蒜,眼里放出狼眼般的光芒,让商泱看得头皮直发炸。床上的万俟珏就是只狼崽子。 104 104、第一百零四章 … 商泱这一觉睡得极沉,睁开眼时天已近黄昏。她腰背酸疼,全身倦倦的一动也不想动。昨晚闹腾得太疯了,她到最后就像狂风中的柳叶,瘫在万俟珏的怀中随她摆动,除了身体不停地痉挛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她被万俟珏折腾到天亮,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商泱怀疑自己是昏睡过去的。她仍觉得困,合上眼便不愿再睁开,又睡了过去。 商泱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一股暖流进入身体顺着体内的经脉游走,一股不轻不重地力道在她的身上推动,身上的酸疼立减,顿觉全身轻松。她挪了挪头,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浅笑,又沉沉地睡着了。没多久,有人把她从床上扶起躺坐着,身后靠着一片柔软的温暖,有热粥被送进嘴里。商泱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万俟珏的怀中,旁边放着一碗燕窝粥,万俟珏正在喂她喝粥。商泱接过勺子,放回碗里,她醒了醒神, 比划道:"搁下吧,我起床吃。"躺在床上吃东西像重伤残废。 万俟珏拉来袍子掀开被子把商泱裹住,抱到桌子边,笑道:"现在这样可以吗?" 商泱淡淡地扫了眼万俟珏,紧了紧袍子的领子一手握住,一手拿起勺子低头喝粥。 万俟珏的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爱怜地摸摸商泱的头,又替商泱理了理垂下的发丝,喊声:"雪城。" 商泱微怔,一声"雪城"让她想起万俟雅言,她暗叹口气,不去理会那莫名的纠心疼痛,又继续喝粥。她把粥喝完,刚抬头,万俟珏便又仔细地替她擦去唇边的汤渍。商泱颇不自在,比划道:"我又不是孩子。"让一个比自己小一个辈份的孩子像宠孩子一样宠着,商泱有点受宠若惊又觉难为情。从来没有人疼过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情。如今在万俟珏的身边,前三十多年的缺失似乎都找了回来。会有人疼她,会有人护她,会有人在她不能起床的时候照顾她。 万俟珏问:"身体难受吗?" 商泱摇头,小时候练功全身酸痛的时候多了去,现在是身体酸软却并不难受,反觉全身通畅,慵懒却很放松。她想窝在万俟珏的怀里靠会儿,又不好意思靠过去。 万俟珏见商泱懒懒的提不起精神,顿时又心疼了,起身把商泱搂在怀里,柔声道:"雪城,我备了热汤,去泡会儿澡会舒服很多。" 商泱轻轻点头。她刚要起身,便被万俟珏突然抱起。商泱没反抗,只在万俟珏的怀里比划道:"我不是受伤,自己能走。" 万俟珏说道:"我想抱着你。"见商泱默许,她乐得露齿一笑,抱着商泱到了盛满热水的浴桶边替商泱脱下裹在身上的外袍,然后去搬张凳子过来,坐在凳子上趴在浴桶边望着商泱傻乐。她情难自禁地在商泱秀挺的鼻子上轻轻摸了下,说:"喜欢和你这样相处。"守着商泱就像守着天下最完美的瑰宝。她今天连朝都没上,就在商泱这屋子里蹲了一整天。 *************************************************** 幽岚城真正的开国君主是万俟雅言,她在开国立朝前夕逝世,万俟珏接任。封勋授爵本该由万俟雅言来定,如今这事落到万俟珏头上,又牵扯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向万俟雅言臣服的人,未必臣服万俟珏,万俟珏自是不能再用。建有开国功勋,手握重权的人,万俟珏又不能不封,否则会引起朝臣不满,再加上有羽弗麒那个隐患在,万俟珏得防止生出变故;封爵,有爵有权,他们又不把这个新任君主放在眼里,万俟珏又怕难驭群臣。 封爵的事万俟珏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琉璃都从苗疆干了圈"坏事"回来了,华君也出面催促万俟珏早定封爵,万俟珏不能再拖,眼看筹备工作也已做好,她便把早已拟好的名录递给华君。 华君看过名录,诧异地问道:"羽弗麒的呢?"她从头看到尾,看了三遍,愣是没看到羽弗麒的名字,倒是只打过几场小仗没有建过大功勋的羽弗麟被封了个候爵。韩律封侯爵,羽弗邪封侯爵,早年在幽岚城还没有立城还只是凤鸣寨时跟随万俟雅言起家的那几名领兵大将倒都让万俟珏封了伯爵。华君曲指一数:"公、侯、伯、子、男,怎么没有公爵?" 万俟珏应道:"王子、王女封公爵,我还没有子嗣,自然没有公爵。" 华君愣愣地看了万俟珏几眼,又问:"那封地呢?"她记得各朝各代有封爵的人都有封地,但她并不建议万俟珏这样。有爵位的人到了封地成为封地主人,任意欺压百姓和在自己封地养兵敛财分离国家政权的人比比皆是,战国不就是各地分封的诸侯之间的战争么?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孙子建文帝不就是让他那被封到燕国的燕王叔叔朱棣夺了皇位的么?汉朝封地上的诸王干了多少留名千古的荒唐事? "只赏金银钱粮不设封地。爵位只作为受百官百姓敬重的尊荣,享受朝廷封厚待遇。"万俟珏又道:"公爵的子嗣袭侯爵,侯爵的子嗣袭伯爵,依次递减,最多承袭三代即止。爵位继承人择贤立嫡,庶子不得承袭。" 华君想了想,点头,她觉得这样也好。她又追问:"羽弗麒的呢?你总不能因为牛元元的事就把他这十几年的功勋全给抹了吧?" 万俟珏说道:"他的罪不在牛元元,而在想要幽岚王位。"她的声音一沉,道:"他要杀我!" 华君大惊,惊诧地看着万俟珏,倒抽口冷气。"这事呼延师师和你师祖知道吗?" "所以他被禁了足。"万俟珏道:"但他贼心不死,禁足这些日子动作不断。" 华君这些日子只看到万俟珏与商泱朝夕相处、换上便服四处游玩,没想到朝堂下还有这么一出。她沉默片刻,道:"护好自己,万不得已也要手脚干净利落。"两家关系再好,是非性命攸关,她得护自家孩子。 "谢娘亲。"万俟珏应道。 华君把册子递回给万俟珏,说:"封爵的事你就看着办吧,江山现在交到你手中,就由你自己作决断了。"她想了想,抬手,示意清怜她们出去。 万俟珏目送清怜她们出去后,喊声:"娘亲。"她娘亲有什么事能连清怜她们都不能知晓的。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小姨尸身有变。" 万俟珏惊得张开嘴,愣了半天才回神眨眼,问:"有变?怎么个有变?防腐没做好?"她抚额,说:"当初做防腐的时候,他们说最好是把内脏和脑髓都清除,以免从里面腐坏,我不想动小姨真身,没有答应。但有蛇胎宝衣和寒玉棺相护,小姨不至于……即使有这情况,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 "不是腐坏。"华君起身,道:"你随我来。" 万俟珏跟着华君进到密室,她推开棺盖,便见她小姨紧闭双眸地躺在寒玉棺中,身上罩着层薄薄的霜气。万俟珏看了看,说:"娘亲,我没见到有异样啊。" "你仔细瞧瞧她的脸色。" 万俟珏俯身仔细看去,只见万俟雅言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细微皱褶还伴有剥落的迹像。万俟珏皱眉,道:"这防腐香料油脂怎会脱落?"她伸手一摸,那层薄薄的油脂顿时掉一下块。一股无名业头顿时蹿上头顶,万俟珏狂怒,她想杀人!这帮混账东西,给她小姨做防腐竟如此马虎! 华君立在寒玉棺边,又说了句:"她的指甲还在继续生长,她身上没有脱水的现象,不是因为失去水份肌肉萎缩所致。我今天早上发现她的指甲长了,抬起她的手一看,不小心,把她手上的皮都弄掉了。珑儿,你看看她的手。" 万俟珏朝万俟雅言的手看去,只见寒玉棺里还掉了几块大小不一的覆着油脂的死皮,而万俟雅言的手不是她想象中的苍白腐坏样,而是—— 万俟珏的脸都白了,脸色刹白盯着万俟雅言那只雪白犹如脂玉的手,只看这只手,谁也不会想到她的主人已经离世好几个月。万俟珏把自己的手放到她小姨的手边一对比,她小姨的手除了比她的手白一点晶透点泛着层玉脂般的光泽外,毫无差别。这不会是死人的手。死人也不会只掉一层皮,万俟珏看到那层皮,这分明是整块整块褪下来的皮。万俟珏扭头,俯身到棺头方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往万俟雅言脸上那层微微泛起皱褶的脸上挑去,很快,指甲就把皮挑起一小块,她掀起那一小块,小心翼翼地用力一扯,竟……竟把万俟雅言的整张脸皮都扯了下来。苍白的脸色下,露出一张红润鲜活的睡颜。 万俟珏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她惊骇至极地盯着她小姨,惊恐地叫道:"不可能!"心脏都被捅穿了,怎么还有可能活!她望着华君,问:"真的是尸变?"一般来说尸变是起尸,她小姨这样……倒像是死而复生。 华君说:"没有生命迹象,没有呼吸,没有反应。珏儿,你也练玄天功法,你能用玄天功法来解释她这情况么?" 万俟珏定下神,说:"得去把雪城和琉璃找来。小姨的致命伤在心脏,心脏都被刺穿了,玄天功法也保不住她啊。" 华君问:"雅儿是不是还有救?" 万俟珏把寒玉棺盖盖了回去,说:"得先弄清楚小姨为什么会这样。"有救她就不敢想了,她只求不是尸变,不要变成妖尸。幽岚王死后变成妖尸,她小姨……万俟珏不敢想下去,她把华君请出密室,即刻派人去请商泱 105 105、第一百零五章 … 不多时,商泱和琉璃被请进乾元殿。 华君看到商泱的模样仍和十几年前一样年轻,连点变化都没有,不由得愣了下。岁月仿佛在商泱的身上是静止的,没流下任何它曾来过的痕迹。 商泱见到华君,淡淡地点了下头,便算是问过好,比划道:"不知华宫主有何事召见?" 华君不懂哑语,朝万俟珏看去。 万俟珏低声说句:"雪城,琉璃,你们随我来。"她抬手让清怜她们都出去,把乾元殿守好,谁都不许放进来。 商泱和琉璃跟在万俟珏、华君的身后进入密室,她一眼便看到那具停放在密室中的寒玉棺椁,马上知道那是万俟雅言。万俟雅言没被葬入皇陵,还停放在乾元殿?那她之前在凤凰殿上香时见到的那副棺椁也是空的?她扫一眼万俟珏,有点奇怪万俟珏怎么没告诉她。再一想,万俟珏又怎会告诉她?可既然不想传扬出去,不想让她知道,今天又把她和琉璃请来做什么?向万俟雅言宣告她俩的关系?如果是这样,华君能应?即使华君能应,她也想抽万俟珏! 万俟珏推开寒玉棺盖,说:"小姨送回幽岚城后就一直放在这里,本想等娘亲百年之后再行入敛……"她的话音顿了下,说:"小姨的身体出现些变化,我看不明白,所以想请雪城和琉璃帮我看看。" 商泱过去,视线落在万俟雅言的脸上便怔住了。她愣愣地看着万俟雅言,思念和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原以为已经淡忘的人,又亲眼见到,才发现仍是那般刻骨。 琉璃俯身在万俟雅言的身上看了又看,问:"万俟珏,你让我们来看什么?" 万俟珏说道:"我小姨在褪皮。我把她脸上的死皮揭去,她的容颜就像是活了般。" "哦!你怕她诈尸呀!"琉璃说着伸手去摸万俟雅言的脸,说:"好嫩,弹性十足,果真像活的。" 华君见琉璃对万俟雅言不敬,眼眸立即沉了下去,一时又不便发作。 "咦,不对啊!"琉璃抬起头看向万俟珏,问:"她身上的蛇胎宝衣死后就穿上的吗?要是在她一断气就立即穿上蛇胎宝衣是不可能掉皮的啊!" "死后第七天送回幽岚城后才穿的蛇胎宝衣,之前在身上涂了层用防腐香料熬制成的油脂和用冰块镇着保护尸身。" 琉璃惊愕地张大嘴,傻呆呆地看着万俟珏:"七天啊!那……那都过了七天了,即使穿上蛇胎宝衣也没有用了啊,即使涂了防腐香料,那也只能只证尸体不臭和外面看起来没烂,身体里面的肌肉、骨骼、内脏早该坏了啊。姑娘,你懂得多,你来看看。姑娘,姑娘……" 商泱回过神来,比划道:"什么事?" 琉璃又愣了,呆呆地看着商泱,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商泱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万俟雅言死后七天才穿上蛇胎宝衣,尸体居然没坏,还……你看这脸色,好怪呀。" 华君在边上轻轻接了句:"她的指甲还在继续生长。"雅儿是不留指甲的,以前指甲与手指肉齐平,如今竟凸出来有半厘米长。 "尸变!"琉璃惊呼一声,说:"拖出去,拖出寒玉棺,太阳底下曝晒三天,保管她作不了怪!" 万俟珏的脸色顿时就黑了,叫道:"琉璃!这是我小姨!" "哦,对对对,是你小姨,你舍不得,那铸一副铜棺封起来。哎呀!"琉璃突然被商泱弹来的一根银针扎在脖子上,惊得她一声痛呼,赶紧把针拔了,挪到一旁。 商泱低头去查看万俟雅言的身体,她轻轻地掀开万俟雅言身上的衣服,露出最底层的蛇胎宝衣。她再把紧裹在万俟雅言身上的蛇胎宝衣也掀开,便见万俟雅言纵横交错布满伤痕的胸口心脏位置处缝着一道寸余长的伤口。她曾替万俟雅言治过伤号过脉,对万俟雅言的身体状况了若指掌。常人的心脏在这位置,但万俟珏的心脏和殷素练一样得往右边移点。她把手掌贴在距离常人心脏位置靠右三指宽也就是万俟雅言的心脏所在地方,缓缓注入一股真气。真气透体,如泥牛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入体即散,这表示万俟雅言的心室没有真气汇聚护体。她比划道:"剪刀。"她又再去查看万俟雅言的眼瞳,瞳扎扩散,毫无生气。 万俟珏出去拿了剪刀进来。 商泱接过剪刀,把缝在伤口上的线剪开,她的手指在那道伤痕的两侧一拨,赫然发现伤口里面的肉竟有愈合的迹象!商泱直起身,冲万俟珏比划道:"她的致命伤在这位置?" "嗯!"万俟珏点头。 商泱迅速比划道:"你把她死前、死后的情形详细告诉我。" 万俟珏怕华君受不了,扭头朝华君望去,问:"娘亲,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没关系,你说吧,我受得了。"华君转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她刚才也看到万俟雅言胸前的伤口愈合了。那道伤她曾经看过,当时那道伤口能一眼看到胸腔里面。 万俟珏详细地把当时的情形向商泱说了。 商泱比划:"你确定她全身的血都流尽了?她身上染的不是别人的血?" "一穿剑心,混身浴血,师傅觉得……" "她的心脏长偏了,得往右移三指位置。"商泱把手掌覆在万俟雅言的额头灵台以及头顶百会处将真气探进去,仍是没有反应。她又再把手掌移到万俟雅言小腹下方的丹田处探去,顿时脸色一变。她再探了一下,整个人都震惊了。 万俟珏见商泱面色有异,赶紧也用真气注入万俟雅言的身体里探去,脸色顿变。 华君问:"怎么了?"真是尸变? 琉璃问:"出什么事了?"她也伸手去探,然后"咦"了声,说:"怎么会这样?" 华君顿觉又有了希望,她赶紧起凑过去,问:"是不是雅儿还活着?" 没有人回答华君这个问题,因为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华君叫道:"珑儿。" 商泱转身问万俟珏:"当初在云雾宫你朝自己胸口打下一掌,是怎么活下来的?" 万俟珏说:"人体丹田分为上丹田督脉的泥丸宫,中丹田胸中膻中穴和下丹田脐下三寸处的关元穴,中丹田为气穴乃聚气之处,下丹田为命蒂,我当时只是羞怒当头并不是真的想死,下意识地就把颤中穴的真元气劲全部移入下丹田锁住命脉,在命绝咽气前用真气封住自己的全身,保存最后一息。我喝过灵蛇的血,灵蛇血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再加上玄天功法,在长时间的假死沉睡中慢慢地痊愈了。"她看向棺中的万俟雅言,说:"我不知道小姨的心脏是偏的,当时输真气入她的体内她也没有反应,并且,她……"那时连皮肤的颜色都变了!她小姨当时不仅是中了一刀,那匕首上还焠有剧毒。 商泱比划道:"雅言吃是的我用灵蛇血及数十种灵药配制的药,她吃的药比你喝的蛇血更有功效。如果她在气绝前将锁在下丹田里的玄天真气释放出来护住身体,能否让自己多活些日子?" 万俟珏点头:"能。"她恍然大悟:"如果小姨在运回幽岚城后还活着,那再用蛇胎宝衣护住她,她就极有可能到现在还活着。" 华君说:"雅儿回幽岚城时背部已有尸斑。"她宁愿用自己的所有来换雅儿活着,可这事太离奇,她要是不弄明白无法让自己相信。她又觉得雅儿是活着的,不然指甲不会继续长,脸色不会这么红润。 商泱闻言回头看了眼华君,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把万俟雅言翻过身,再剥开万俟雅言身上的衣服,在蛇胎宝衣下看到一层已经褪下来的皮,那层皮上还有干涸的黑色血渍。商泱拿出银针往那皮上的黑迹处一试,银针顿时黑了。 万俟珏笑了:"小姨还活着,娘亲,小姨还活着。那……不是尸斑,是小姨体内中的毒。" "活着?还活着?"华君难以置信地看着万俟雅言脑子一片空白,只觉陷入了梦境般。"还活着?雅儿!"华君扑过去,看着万俟雅言问:"雅儿还能醒吗?她什么时候能醒?" 琉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褪皮呀?"她拣起一块皮捏在手里,说:"她又不是蛇。" 商泱瞥一眼琉璃,抿紧嘴淡淡地笔划句:"若是在你身上涂一层防腐香料几个月不洗你能褪下三层皮。" 琉璃立即闭嘴! 万俟珏和华君小心翼翼地把万俟雅言翻回来,万俟珏问商泱:"雪城,现在怎么办?要怎么救小姨?" 商泱比划道:"先用药水把她身上的防腐香料洗了。我那里还有一些灵药,给她服用,你每日再用玄天功法渡入她的丹田中助她恢复。" "嗯。"万俟珏应一声,赶紧张罗着办。 万俟雅言的伤太重,众人都不敢动得太厉害,只得极小心地用水仔细地擦拭她的身子。替万俟雅言清洗身体的活几乎是华君一个人包干,她只让万俟珏在旁边帮着给万俟雅言翻个身什么的。商泱和琉璃闲在一边喝茶。 琉璃实在无聊得紧,想凑过到万俟雅言身边去看看万俟雅言被扒光衣服成什么样子,几次过去都被商泱的银针吓回来。商泱不让干的事她绝对不敢干。毒王岭,江湖五莫惹之一,遍地毒物,门派驻地的防护不比殇情宫弱,她家姑娘一出手,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毒王岭的驻地都不用踏进去便把毒王岭弄成了一片绝地。琉璃实在好奇,问商泱:"姑娘,你让我在毒王岭四周用那些怪模怪样的铜器布下的是什么阵法?自我把那阵法一布好,毒王岭就开始被雷劈。" 万俟珏闻言抬头望向二人,见商泱比划:"雷阵,毒王岭的山形地势和湿热气候都适合布此阵。"万俟珏问:"雷阵?" 琉璃说:"雷阵一布成,天上的雷直往地上劈。雷阵布成没两天,我刚要回,就遇到下雨大雷,整座毒王岭到处着火,鸡飞狗跳、毒虫蛇蚁拼命地往外逃。我在雷雨过后偷溜进毒王岭一看,毒王岭的门派建筑毁去大半,门下弟子死伤数百,被雷劈死的、被火烧死的、还有被自己养的毒物烧死的都有。你也知道现在已经是雷雨季节了,毒王岭有得热闹了!" 热闹?三两天被雷劈,一遇到打雷就被劈,只怕过不了多久就成寸草不生的绝地了吧?商泱让琉璃去布的阵?万俟珏想到殇情宫岛屿上的那些阵式,顿觉毒王岭离灭门不远了。 106 106、第一百零六章 … 琉璃坐在这喝茶实在无聊,万俟珏和华君忙着救万俟雅言又没她什么事,她家姑娘性子淡,一个人能一坐一整天,不会无聊,她会啊。琉璃对商泱说:"姑娘,你看这都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回吧。" 商泱冲琉璃摆摆手,示意琉璃再等等。 琉璃不耐烦地问:"等什么呢?" 商泱也不知道等什么,心里挂着万俟珏和万俟雅言,她想再坐会儿。 到傍晚时分,万俟珏和华君终于把万俟雅言弄妥当,寒玉棺挪到密室的角落,万俟珏换了张紫檀床进来,余下的就交给华君张罗,她小姨的事由她娘亲张罗是最妥当的。 小姨有救,万俟珏整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人生似乎也完美了。她乐呵呵地回到商泱身边,柔声笑道:"等久了吧。" 商泱还没表态,一旁的琉璃已抢先打着呵欠说:"嗯,都无聊得快睡着了。"她问商泱:"现在可以回了吧?姑娘,你看华宫主和万俟雅言情深意浓、情深意重,咱在这等也白搭,还不如早点回去……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惊见商泱狠狠地扭头,跟着就收到商泱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倒抽口冷气赶紧闭嘴,再"呵呵"一笑,朝外溜去,说:"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话音一落,已是脚底抹油,跑了。 万俟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回头看看身后的紫檀床,她娘亲正在给她小姨整理衣服,她又再看看抿紧嘴、神情淡漠从座椅上起身的商泱。万俟珏冲商泱一笑,轻声斥骂句:"琉璃口无遮拦。" 华君替万俟珏整理好衣服,起身,揉揉弯了一下午都快断了的腰,转身来到商泱的跟前,道:"多谢商……宫主。"姑娘?三十大几的人,叫姑娘不再合适,舌尖一转,改口成"宫主"。 商泱的嘴角轻轻勾了勾,比划道:"不必客气。" 华君看不懂哑语,又朝万俟珏这个"翻译"望去。 万俟珏会意,说:"雪城说'不必客气'。" 三人从密室出去,去到外厅,商泱便要告辞。万俟珏向华君跪了安,叮嘱华君说她就在商泱那,有事的话差清怜她们过来叫一声她们就过来,说完就跟着商泱走了,她走到门口,见到清怜、天音、无痕、银儿四人都守在门外,乾元宫外面更是又增调了护卫,也就更安加心。她说道:"乾元殿的护卫加倍,哪怕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是!"四人虽不知殿中发生什么事,但万俟珏吩咐,她们不问原由照做便是。 "进去陪宫主吧。"万俟珏说完,迈腿走了,她几步追上商泱,说:"师傅,我得回凤凰殿换身衣服。"她的身上还穿着朝服,即使把外袍脱了,这里面这件凤纹绣袍穿出去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一看她这身衣服就得下跪。 商泱轻轻点头,随万俟珏去了凤凰殿。 不多时,万俟珏便换好衣服,拿了块金两指宽的四方金印过来,金印上方雕着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她把金印递给商泱说:"雪城,这个你拿着,以后进入王宫方便。" 商泱接过金印,翻开底部,只见上面刻着两排小字:"幽岚王印,如王亲临。" 万俟珏笑道:"拿着这令,在幽岚城无论是文臣武将都得向你行君臣之礼。" 商泱握着金印,默默地望着万俟珏。 "怎么了?"虽说商泱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多少情绪,可那双眼睛少了往日的明亮柔媚,多了些淡寞和失落。她想了下,问:"因为小姨?" 商泱深吸口气,比划道:"对不起。" 万俟珏一怔,问:"怎么了?"难道她小姨的情况不妙?她的心一沉。 商泱痛苦地闭上眼,比划道:"我心里还有她。"她忘不了刚才进入密室看到寒玉棺中的万俟雅言时的情绪反应,她的心里还有万俟雅言。有万俟珏和万俟雅言在的地方,她的心就被拴在那,迈不开脚。她不愿瞒着万俟珏,朝夕相处的人理当坦诚相待,否则连她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万俟珏长长地舒了口气,拍拍胸脯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小姨又没得治了,不是因为这个就好。"她见商泱面露诧异,当即莞尔而笑,问:"怎么?难道你以为我该对你发火痛哭觉得你对不起我吗?" 商泱默。不是这样么?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很可恨。 万俟珏她捧起商泱的脸,让商泱看着自己,说:"雪城,你爱了小姨多少年?二十年的记忆情感,谁能轻易放开?二十年的情感牵挂早成了你生命的一部份,就算哪天放开了、不爱了,总还会记得小姨,总还会觉得亲切,对她永远会和别人不一样。" 商泱怔住,抬起头望着万俟珏,眼睛都瞪圆了。 万俟珏看到商泱这傻愣愣的表情,不由得笑了。每次商泱睁大眼睛的时候看起来都特傻、特呆。她说道:"如果你心里没我,你不会和我在一起,即使看在小姨的份上不杀我也绝不会允许我碰你,更不会在床上任由我为所欲为地欺负你,不会每日都等着我下朝。和我在一起,你是开心的,如果你心里没我,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开心,不会总看着我,不会嘴角总噙着浅浅的笑,不会窝在我的怀里睡得那么安稳。"雪城爱过她小姨,她以前还有过无数床侍呢。她好不容易才让商泱和她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挤进商泱心里让她小姨在她商泱心里的位置靠边了点,为这点事情和商泱折腾?她傻啊。万俟珏想子想,眼珠子一转,问:"师傅,那你爱谁多一点?" 商泱又是一愣。 万俟珏又问:"要不要掰着手指头数一下?" 商泱听出万俟珏话里的取笑,她拧了拧眉头,微微眯起眼看向万俟珏。 "噗!哈哈!"万俟珏笑喷。 商泱又羞又恼,抿紧嘴绷紧脸比划道:"你能正经点吗?" 万俟珏柔柔一笑,亲昵地在商泱的鼻子上一刮,柔声说:"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可以抱着你、护着你,只要你别不要我,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商泱的心中一软,轻轻地点点头,她望着这张俊俏总带着笑意的容颜,心绪翻涌,似有什么在心里化开。她想起这两个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守着万俟珏,每天万俟珏都会来到她身边,带她到处游玩,陪着她,守着她,带她去看花海,带她去湖上泛舟,她俩在画船上垂钓,看山山水水,对月共舞,月影成双。她抬指,抚上万俟珏俊俏的容颜,这张脸总带着温和的笑,仿若绽开的繁花,璀璨鲜艳。"珏儿。"她在心里喃喃低唤声,痴痴地看着万俟珏,眼角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划落。她看着面前的万俟珏,想着她们的点点滴滴,她俩在一起的日子美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却又无比真实地过着每一天。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万俟雅言,万俟雅言永远会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一道影子。万俟珏呢?想到万俟珏,商泱的心口便不由自主地一颤,就像万俟珏已经盘据在了心头,总能充斥满她的记忆,总能让她的视线落在万俟珏的身上。商泱不由自主地问自己一句:"我到底爱谁?"她茫然,而又困惑。 万俟珏轻轻地替商泱拭了脸上的泪渍,把商泱拥在怀里。她轻轻地合上眼,暗叹口气,心难以自抑地隐隐作痛。雪城,我只想守着你,与你白首到老。可她的心里有她小姨,或许如她以前一般,因为得不到所以才难以放下。她不在乎商泱还记得她小姨,但她在乎商泱为情所困,她不要商泱困在情网中挣扎。万俟珏在心里说道:"雪城,我等你看清自己的心。" *********************************************** 第二天早朝 万俟珏颁发封爵诏书,共封三侯爵、三伯爵,奉天将军、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一百三十九名有功将领。羽弗邪封护国侯,青罡封镇国侯,韩律封忠勇侯,陶婉封一品奉天将军,羽弗麟被万俟珏封了个正二品的镇国将军。她在封爵的同时,也颁发了各地统兵将领的调令,以调派的方面削除一部分曾建有功绩将领的兵权同时加封爵位以安抚。 散朝后,幽岚城百官争相庆贺,各家各府大摆宴席。 万俟珏增派禁卫军加强巡逻、护卫,维护都城治安。 她在颁发封爵的第三天,又颁发了一纸诏书,封呼延师师为一品奉天夫人,同时调任羽弗麟为平南大将军,接任羽弗麒原来的军务。 羽弗家连开两天酒宴,酒宴还没完,万俟珏的诏书一出,朝廷各部的官员又争相前去庆贺。羽弗麟论功职,封不到二品镇国将军那么高,如今又封爵又升官,再不懂眼色的人也懂万俟珏的意思。就连韩律和陶婉都亲自前去道贺,万俟珏又赐了珠宝玉器派陶丫宝送去。 满门荣恩啊,唯独没有羽弗麒的份。 作者有话要说:=。=修修改改居然到三点了 睡觉切,晚安。 下一章,羽弗府上的好戏。 107 107、第一百零七章 … 相对于满朝文武的欢腾盛宴,万俟珏这里倒是一片清静。 六月天气炎热,她与商泱一起蹲在幽岚王宫里的湖畔架起一口炉灶,喝着冰镇果汁吃着小火锅,热腾腾火锅吃得满头大汗,再一口冰镇果汁灌下去凉透心脾。 商泱坐在万俟珏的对面,身后的水车不时吹来凉凉的水气消去一些暑意,她的额头上布满一层薄汗,低头专注地与面前瓷碗里堆成小山丘的美食作抗争。 万俟珏乐呵呵地烫着火锅,不停地往商泱的碗里添菜和给商泱添冰镇果汁。夏天烫火锅喝冰镇果汁是她娘亲的最爱,热腾腾中来股透心凉,说不出的过瘾。她今天兴起,把商泱拽来,看到商泱吃得满头大汗的模样,万俟珏乐得恨不得把商泱拉入怀中好好地揉揉。 "吃火锅也不叫我?"华君的声音突然响起,万俟珏和商泱抬头,便见华君从亭子外晃进来。 万俟珏唤一声:"娘亲!"起身行了个礼。 "坐。"华君冲万俟珏摆手,一双视线落在满桌子的佳肴上,她抓起筷子就去夹菜,眼角余光瞥见商泱正望着自己,她冲商泱一笑,视线又落到商泱那冒尖的碗里,不由得再次笑了。她笑着对商泱说道:"这六七月天里烫火锅可是我们家的传统特色。"她对身后的清怜说道:"去,把我去年酿的啤酒拎一坛过来。"她对万俟珏说:"可让我把酿啤酒的工艺给折腾出来了,不过啤酒不能多喝,容易发胖长啤酒肚。" 万俟珏问:"什么是啤酒肚?" 华君抬手一比,做了个大肚子孕妇的手势,说:"肚子上的肥肉能堆到这么大,像怀了六七个月的娃似的。" "喝果汁喝果汁。"万俟珏赶紧把果汁给她们仨都满上,又对商泱说:"你不许喝。" 商泱抿嘴,默。能把肚子喝得那么大,她敢喝么?她低头看看自己扁平的肚子,再想想那腹胀如鼓的模样,打定主意坚决不沾一滴。 等冰镇啤酒来了,华君端着那号称会大肚子的啤酒一大碗一大碗地狂喝,万俟珏看得瞠目结舌,不能说话的商泱直接无语地僵在那,眸子里写满惊叹。她俩互视一眼,都在想一个问题:不是说喝了要大肚子么? "咳!"万俟珏看到华君第五碗下肚,忙问:"娘亲,你不怕大肚子吗?还是你在忽悠我?" 华君倒了碗给万俟珏,说:"偶尔喝喝不怕。"说话间又给商泱倒了碗。 万俟珏试着端起碗喝了口,含在嘴里,然后一口"噗"地吐掉,嚷道:"好难喝啊!"用果汁连连漱口,赶紧吩咐清怜去把她娘亲珍藏的葡萄酒搬来。 商泱见状,碗起酒碗小小地抿了口,眉头微微一颦,便轻轻地放下了碗。 华君问:"很难喝吗?" 万俟珏嫌弃,说:"你还是等小姨醒了让她陪你喝吧。"味道怪得万俟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还没多少酒味。说葡萄酒的酒味淡,却味道香醇。 商泱与华君的相处不多,或者说几乎从来没有相处过,如今一见,商泱发现华君不仅性情温和还很豪爽,这股豪爽和万俟雅言的霸主豪气不同,是种不拘小节礼数的随和豪气。她突然发现,万俟珏长得像万俟雅言,但就性情而言更像华君。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坐在一起,要说她俩不是母女都没有人相信。 一顿饭下来,商泱的肚子有点撑,她摸摸已经撑圆的胃,又见婢女送水果上来,顿觉胃胀。 午饭过后,炉灶撤去,又上茶上水果在亭子里开始纳凉,万俟珏亲自撩起袖子弹凑古筝。她一曲罢了,又让商泱过来露一手,华君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她琴棋书画古筝音律样样不会。她看着低头弹奏古筝的商泱身上,这女子身上总有股遗世独幽的静谧美丽,白衣流袖,淡淡的气质衬着这湖光山色仿若一副唯美的古典山水画卷。这样的女子,谁不想得到珍藏起来?说美冠天下也不为过,此等倾国倾城之姿容,会引来多少觊觎。若非商泱有一身武功,又有万俟雅言相护,她的这等姿容相貌和她这淡漠的情性以及天生不能语的残疾,只怕会让她落得一个红颜薄命的下场。无数人争夺,你抢我夺,不停地易主,一岔接一岔地沦落到许多人手上糟蹋蹂躏——看看明末的陈园园就知道了。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雅儿会护商泱那么多年,即使不为责任不为情爱,也不愿见这样的璧人儿受到欺凌吧。华君扭头对坐在一旁盯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万俟珏说:"珑儿,你俩什么时候搬回宫里住?" "啊?"万俟珏愣子下才发应过来。 华君问:"难道你们要一直住在宫外?" 万俟珏"唔"地应了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搬进宫这事,还得她师傅点头。 过了一会儿,华君问:"你想择羽弗麟为王夫?" 商泱的手一颤,筝调当即一变,她抬头朝万俟珏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弹奏,只不过,这时的筝声比之前如行云流云般的筝声里多了丝凌厉。 万俟珏暗抽口冷气,心道:"娘耶,娘亲耶,你这是在唱哪出?这不是添堵吗?"商泱坐在这听着呢,她哪敢瞒着,当即手一挥,把身旁的侍女全部遣退,说道:"娘亲,于我来说,我只会立王后,不会立王夫。目前我根基尚浅,羽弗家权势过重,需安抚稳住。封羽弗麟是为了打压羽弗麒以解眼前危机。眼下朝廷正在用兵,我对羽弗麟封爵拜将派他出征,沙场无情、生死难料。纵然他能得胜归来,那也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到那时朝廷内外安稳,我从太极宫里带出来的那些将领也已成气候便再不受他威胁。"眼下的情况是朝中军权过于集中,一旦南方有乱调转矛头,谁去抵挡?青罡?青罡镇守北方,把北营大军一调,万一魏国来犯,岂不是左右受敌?派幽岚城的兵马去平乱?京都空虚,万一幽岚国中还伏有乱党,一举把京都夺了呢?她找谁哭去? 华君见亭外有人被清怜她们几个拦住,正在张头朝这里探望,便扬声问道:"什么事?" 清怜转身来报:"回宫主,陶丫宝从羽弗府上派的人过来,要求见殿下。" 万俟珏说道:"宣!"那人是她的殿前侍卫,多半是有羽弗府的什么消息带来。 那人进来曲膝行礼道:"见过殿下,羽弗府上出事了,羽弗麒和镇国将军羽弗麟打起来了。" 华君问:"打起来了?" "是!" "午宴的时候,羽弗麒喝多了,就和镇国将军打起来了。" 喝多了就打起来了?万俟珏想了想,说:"知道了,退下吧。" 华君挑眉,望向万俟珏,问:"你挑的?"离间羽弗家的兄弟俩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如果真是这样,让呼延师师和秦凤轩知道了,能和她善了?这事做得这么明显,不往万俟珏身上想都难。 万俟珏一听,不乐意了,大声道:"我离间他们兄弟感情?娘亲耶,你可别冤枉我。用得着我来离间他们吗?羽弗麒要谋反,我还能封他爵位给他兵权让他继续造反不成?仅凭他想要犯上杀王一条罪就能定他死罪,我只是罚他禁足三年,已是恩赐。他心胸狭隘,见不得弟弟风光,向自家兄弟挑事与我何干?" 商泱在一旁淡淡的抿嘴,心道:身为长兄在沙场征战十几年,到头来让弟弟摘了果子,能没怨恨? 万俟珏又道:"娘亲,他们两兄弟在家里打架,这是呼延师师该管的事,家庭不和兄弟不睦,父母得管。"说完,凑到商泱身边,问:"雪城,咱俩下几盘棋?"羽弗麒现在开始针对羽弗麟,呼延师师和羽弗邪有得烦了。 华君说道:"得,我不就随口这么一问么?你至于这么大反应?" "娘亲,我可是你亲手养大的唉,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你这么置疑冤枉你女儿,我很痛心耶。" 华君心说:"我有冤枉你么?"就是因为知道你的为人,才怀疑。不过,既然羽弗麒有杀万俟珏的心,华君对羽弗麒也就没什么好护的。两家的交情归交情,你要敢动我家孩子,再深也交情也没用。她倒是觉得羽弗麟那孩子不错,不过有点可惜就是,谁叫自家孩子是个LES!华君不由得在想,万俟珏成为LES不知道是基因遗传还是后天受她和雅儿影响所至。 **************************************************** 自从万俟珏封呼延师师和羽弗麟的诏书一下,羽弗家的宾客是络绎不绝。 呼延师师这人不爱和朝廷里的人打交道,都是些巴结的声音她听着直发腻。她丈夫呼延邪又领兵在外不能回来,长子羽弗麒被万俟珏禁足在家,因为犯的是意欲谋逆杀王的重罪,这几天又不消停地到处联络旧部,呼延师师怕他再惹出祸事让人劈了,自是派人严加看管关在府上不让出门。父亲不在,母亲不管事,哥哥被禁足,羽弗府上的大小事务自然由羽弗麟一人担待作主。从大清早下朝回来,他便忙里忙外地张罗,接待那些前来道贺的文武官员,俨然一府之主的当家派头。 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羽弗麒的前程算是毁了,意欲杀王的罪足以让他这辈子没出头之日。再看万俟珏对羽弗麟的封赏和羽弗麟今日的风光,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王夫的不二人选,就算万一当不上王夫,这也是嫡子有爵位继承资格,最不济都还能继承其父羽弗邪的侯爵,再加上他与万俟珏亲近,将来前途那是不可限量。前来道贺的人争相巴结,而对羽弗麒那是唯恐避之不及,唯恐与他扯上牵连被殿下视为一党进行怪罪。这次军中将领调动,但凡和羽弗麒走得近的通通都被削权贬职,几乎无一幸免。 108 108、第一百零八章 … 羽弗府上宾客满盈,前院后院满是道贺挤满道贺的官员。 羽弗麒被禁足在居住的小院子里被家将看着不许他出门,但也没有不准他见人,他往日的旧部来了不少,且个个满脸怨忿。羽弗麒令人摆酒,在院子里的小厅接见了旧部,问:"你们不是在前线吗?怎么都回来了?" 这些旧部你一言我一语,便开始议论开。他在军中的旧部不是被贬就是被调,剩下的都投到羽弗麟帐下去了。 "大公子,现在外面都在传羽弗府是二公子当家了!" "二品镇国将军!平南大将军,论大公子的功劳,这些都该是您的,现在全落到二公子的头上去了!满朝都在议论,等殿下三年孝期一过就要立二公子当王夫。眼下我们这帮人,全部被调贬,无一幸免。大公子,趁现在二公子还没去到军中接下将印,早作打算。你是嫡出,二公子也是嫡出,大公子要是一直被拘禁,只怕将来连羽弗将军的侯爵也得让二公子承袭了。" 其中一个面色瘦削的将领说道:"现在还有不少将领还是忠于大公子的,更多人还在观望中。外面传你是谋逆,这不只是传闻而已,并没有给大公子你以此定罪,这罪就不成立!大公子何不去求求秦老爷子,求他老人家替您向殿下和宫主求求请,让你先去到边关,有大元帅照应,大公子再立些战功,不愁东山再起。秦老爷子开口,纵然殿下不乐意,那也得给秦老爷子面子。" 羽弗麒一声冷笑!他被禁足后,他曾祖父就来找过他,让他安生地在家里休养几年。休养几年,等三年后再出去,这天下世道都变了!他辛苦打拼十几年的基业全成了替他人做嫁衣裳。"休要提老爷子那边,此路不通。" 那人的神情一沉,说:"那都是因为有二公子在。" 羽弗麒问:"你们何不投到二公子门下去?" "哼!"其中一人哼笑一声,叫道:"大公子,咱们跟二公子不是一路人!看不习惯二公子的习气。咱是大公子你提携起来的,咱死也跟着大公子你!" "不说了,喝酒!"羽弗麒给自己满上杯酒大口狂饮。 席上,一人长叹:"要是没有二公子,凭羽弗家今时今时的地位,大公子也不至被困于此,大元帅、夫人、老太爷都会出来替大公子作主,哪里轮得到二公子风光!" 羽弗麒愤怒地瞪他一眼,继续喝酒。 "论武功,二公子哪里比得上大公子?论军功,大公子征战沙场的时候二公子还在喝奶!"那人气愤地一捶桌子,怒道:"气啊!" 羽弗麒更气!平南大将军本是他的军职!他拎起酒坛子一阵狂罐,与底下这些满腹牢骚的兄弟一起痛喝。 院外的喧哗不时传到院子里,羽弗麒更是怒火上头。他说道:"去看看外面又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一人起身出去,没多久便返回来,说:"是殿下派陶丫宝来赐赏,殿下赏了凤翎战甲给二公子,还赏了盘龙寒玉宝剑和一大堆珍玩。刚才陶丫宝把二公子叫到角落,说殿下有口信。" "听到了吗?是什么口信?" "我听到陶丫宝说以后羽弗府上就仰仗二公子了,说大公子这还请他多看着点,防您作乱。" 羽弗麒气得连声冷笑,恨得双眼通红。他能有今时今夜全拜他这好弟弟所赐,当初要不是羽弗麟告密,万俟珏能来那么快把他逮个正着?今天不是羽弗麟的好大日子么?他要叫他下不了台!"去,取我的长枪来!给我把二子的枪也拎来!"他说罢,起身,去兵器架上拎了自己的枪冲出院子,护卫想拦下他,被他一枪拍飞,他冲到隔壁院子里把羽弗麟的长枪取来,一手提一枪,一路冲到前院,大喊一声:"羽弗麟,接枪!"把羽弗麟的长枪一掷,扔给羽弗麟。 羽弗麟的枪是用精钢打铸,枪尖与枪身连成一体的连体精钢长钢,好几十斤重。羽弗麒这一枪扔过来,羽弗麟要是不接,铁定落到人群中砸到人。羽弗麟一个跃身在空中把枪接下,刚喊声:"大哥!"话音没落,羽弗麒已提枪杀了过来。 羽弗麒叫道:"你小子不是能耐么?哥今天就要见见你的拳脚功夫,看你这身武功当不当得起这平南大将军!"他说话间,长枪横扫,已是连攻十几招。八十多金重的玄铁长枪舞得呼呼作响,砸得院中的桌子七零八落,吓得院中的文武官员纷纷避闪。 陶丫宝捧着茶蹲在边上的角落里看着双眼泛赤追着自己弟弟狂追猛打的羽弗麒,连声暗骂:"猪啊,沉不住气的猪啊。一两句话就能气得跳脚,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稍微有点明事理的都会知道这时候该收敛了。再有不甘,面上也得装成诚心悔过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地做几场戏让人知道他已经洗心革面、认清局势不会再做非份之想了。以羽弗家的势力,他即使当不成王夫,将来还能少了他的前程?不说封侯拜相,弄一个二三品的世袭将军当当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么?难怪最近殿下对羽弗麒的事连问都不问了,就这猪脑子还用得着殿下对付?他想有所动作,殿下派人打探清楚还有哪些人与羽弗麒联络,直接一纸诏书调迁罢免就轻松料理了。陶丫宝又一想,以羽弗麒的野心和心性,岂能甘于一个二三品的将军封衔?那他这么跳出来和羽弗麟打又是什么意思?打赢了,证明他的武功比羽弗麟强,让羽弗麟没面子?猪啊!羽弗麟要是不和他打,处处忍让,只招架不还手,就算是羽弗麒赢了,那也是颜面无光,倒显得自己大度!而且,这事一出,呼延师师铁定会出来把羽弗麒收拾一顿,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有勇无谋,要不是有个有本事和爹和曾祖父,羽弗麒能当上平南大将军?做梦!陶丫宝一边看戏一边在心里狂喷羽弗麒,她在羽弗麒这里受过辱,她一辈子都记得。陶丫宝突然想起一事,她把身后跟来宣封的侍卫叫来,说:"你报这事向殿下汇报一下。去吧。" 那侍卫领命,向万俟珏汇报去了。 羽弗麟不还手,羽弗麒的怒气更盛,运足十层功力,杀招连出。刹时间,长枪卷出的劲气犹如风卷残云般扫得院子里的桌椅碎不成形,红木桌子被他的长枪劈过,直接化成碎块。长枪砸在院墙上,能把一尺厚的墙砸出一个大洞。玄铁长枪的劲气扫得院子里的人纷纷避退,整座院子都陷入战场,飞沙走石、乱石崩云。 在场的文臣武将被逼退进了客厅,看到如此威勇的羽弗麒全被震住,直叹难怪人人都夸羽弗麒是幽岚王朝第一猛将。他的平南大将军也并不是全靠父荫得来的! 陶婉、韩律他们在厅里和呼延师师喝茶,听到动静出来看到羽弗麒正大展雄威,陶婉的眼眸当即就沉了下去,她在心里暗忖:"羽弗麒有这样一身过人武艺,勇猛异常,却张狂至极、野心勃勃,只怕临死不远。"这样骁勇无脑又桀骜难驯,谁敢用?如果先王还在世,兴许会用,但现在是万俟珏的天下,以殿下的性子,必定会除掉他。 羽弗麟被羽弗麒杀得连连后退,面对这强劲猛攻的杀招,他有点招架不住。羽弗麒一枪拍下来,他横枪一挡,那强劲的力道顿时震得他的虎口发麻,差点把手里的枪扔了出去。"大哥!"羽弗麟的且战且退,在院子里翻腾躲闪,羽弗麒穷追不舍,直杀得他险象环生!他怒叫道:"你疯了啊!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撒哪门子的酒疯!"见他大哥满脸通红,额头青筋直冒,眼睛里布满血丝,又一身酒气,他断定他大哥是喝醉了。 什么日子!羽弗麒更怒,跳起来,暴吼一声,一招泰山压顶就朝羽弗麟劈去。 羽弗麟就地在一滚,避开,他一个翻腾跃起,跟着便见呼延师师出来了。羽弗麟大惊,忙叫道:"大哥,娘来了……"话音没落,眼前一花,他大哥已到跟前,玄黑色的枪柄从面前直直地射过,他顿觉一阵穿胸有剧痛。羽弗麟痛得眼前一黑,连退两步也没稳住身子,他的脚下一软,身子却被什么架住。他痛得额头直冒大汗,再低头一看胸口,只看到没入他体内的枪柄和往外流淌的鲜血。"大……大哥……"他艰难地喊了声,问:"为什么?"话音刚落,他胸口的长枪突然抽出,羽弗麟"啊"地一声惨叫,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没顶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有什么正从他的脑子里脱离,他所能听到和感觉到的都正从他身边远去……为什么?为什么大哥要杀他,他们是亲兄弟,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为什么是在今天?珑儿!他不甘心!他不要死,他要活下去娶珑儿!羽弗麟尽力地把眼睛睁大想从眼前的黑暗中看到点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耳边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了,身子越来越冷,仿佛有什么力量把他拖进了一个黑暗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他努力地瞪圆眼让从黑暗中摆脱,却越来越困越来越累,跟着他看到了一道亮光,他听到了珑儿的声音,看到了他的珑儿—— 呼延师师看到羽弗麒朝羽弗麟刺去脚尖一点就扑了过去。可羽弗麒的动作太快,她冲到羽弗麒的身后一把抓住羽弗麒的肩膀往后一拽意欲救下羽弗麟。等她把羽弗麒一招甩开,耳边响起的是她小儿子的惨叫。"麟儿!"呼延师师一声惊呼,显然羽弗麟被羽弗麒打伤了,吓得她匆忙转身看去,看到的却是羽弗麟侧着头四肢伸平地趴在地上,身下一堆鲜血正朝外涌,他双目圆瞪,一动也不动。"麟儿!二子!"呼延师师冲过去,把羽弗麟翻开,胸口,一个碗口大的洞露在那,整个胸膛都捅穿了。"儿子!"呼延师师尖叫着把羽弗麟扶起来,大叫道:"儿子!"羽弗麟双眼圆瞪,已经没了气息。 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都傻眼了,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陶丫宝端着茶,整个人都僵住了。 连见惯风浪的陶婉也傻了。大庭广众杀亲弟弟,羽弗麒这事也干得出来! 羽弗麒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他一个转身,看到她母亲抱着已经死去的弟弟,脑子"嗡"地一声,刹时间一片空白! 呼延师师扭头,冲羽弗麒咬牙切齿地痛声大叫道:"他是你弟弟啊!" 羽弗麒握紧手里的长枪,用力地咬牙,额头的血管都冒了起来。他是想二子死,可他没想这么杀他啊!完了,全完了!他的手一软,手里的长枪摔落在地上。 呼延师师放开羽弗麒,起身,双眼凌厉地盯着羽弗麒,一步步走过去。 羽弗麒连退两步,战怯地盯着呼延师师,头一次,他感觉到害怕。 呼延师师咬牙切齿地一个挥掌朝羽弗麒的脸上掴去,重重地甩在羽弗麒的脸上。她掌年用毒,手上带的戒指有焠毒的小倒刺。一掌掴去,戒指上的倒刺顿时划破羽弗麒脸上的皮肤。羽弗麒的脸上一痛,脑子里迅速被一个念头填满:"他母亲要杀他给弟弟报仇!"他连退两步,惊恐至极地吼道:"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怎能为你一个儿子杀另一个儿子! 呼延师师被羽弗麒的吼声震住,她抬起的手掌僵在半空,又看到羽弗麒脸上被划破淌着黑血,她痛苦地看着他,牙都咬碎了。 羽弗麒的左脸一阵剧痛麻痒,他捂住脸,痛得大声嚎叫,发疯地朝自己的左脸抓去,顿时左脸被抓去皮开肉绽鲜血直淌。 管家急了,跑到呼延师师的面前,大叫:"夫人,夫人,饶了大公子!二公子已经没了,大公子不能再有事!" 呼延师师"嗷"地一声尖叫,她的手抵在额头,仰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啸!一瓶解药仍到羽弗麒的身上,她嘶声吼道:"滚——" 管家拣起解药拔开塞子喂到羽弗麒的嘴里,又嚼碎了涂到他的脸上,说:"大公子,快走!去找老太爷,找老太爷认错,快走!"他连连推攘羽弗麒,叫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杀了二公子,殿下饶得了他吗?眼下只有老太爷才能保得住他。 羽弗麒的脸还是痛,管家的话他却听到听里。他忍住剧痛,提起自己的长枪冲出了府去。 护卫没有拦他,陶丫宝和陶婉也没拦,任由他离去,所有人都当没有看到,但所有人都明白,羽弗麒这祸闯得太大,收不了场! 109 109、第一百零九章 … 万俟珏要和商泱下棋,令人摆棋盘。她问华君:"娘亲要不要买个彩头看我和师傅谁赢?" 华君坐在旁边的凉椅上掀起茶盖吹了吹面上的茶叶,饮下一口,才抬起头说:"如果正常水平发挥,商泱不让你的话,我想有九成九的概率是你输,还有一成概率是商泱走神。" 商泱轻轻抿了下嘴,比划道:"何以见得?"万俟珏的棋艺不差,棋下得稳,全局的步局都不紧不慢进退得当且时不时地出点奇招。 万俟珏知道华君不懂哑语,赶紧翻译,说:"雪城问'何以见得'。" 华君说:"这是她的专精之一。"商泱精通术算,又经常钻研棋局消磨时间,能是所学极其旁杂的万俟珏能比的么?她和商泱没什么接触,但商泱曾经也在幽岚城住过大半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天音从亭子外面进来禀报:"禀报宫主、殿下,羽弗府又有消息过来。"她说完,把一面代表来人身份的小令牌递给了万俟珏。 华君问:"架打完了?" 天音答不知道。 万俟珏接过令牌一看,当即沉了脸,说:"宣。"来的是她安排在羽弗府外的眼线。 那人曲膝跪下行礼,道:"拜见主上!" 万俟珏沉声问道:"羽弗府上出什么事了?"没出大事,他不会来见她。 "回主上,羽弗麒把羽弗麟杀了!" "什么!"华君一声惊呼,站了起来:"此事当真?" 那人没答华君的话,依旧跪着。 万俟珏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她用力地攥紧拳头,突然一个箭步从亭子里飞跃而出,张开双臂腾空跃起,几个甩袖动作之后,人已经消失在御花园的另一头。 商泱见万俟珏如此,神情也微微地变了变,她站起身,走到凉亭外朝万俟珏离开的方向望去,哪还有万俟珏的踪影。她拧了拧眉,那眉头便锁了起来,神色沉凝。万俟珏奔去的方向正是羽弗府所在的方向。这种兄弟倪墙相争的事,万俟珏大可不必亲自去,派一个亲信去查问清楚便是,即使要去,摆銮驾也好,骑马去也好,这样不顾帝王威仪直接飞奔过去—— 华君哪还坐得住,她叫道:"清怜,摆驾,去羽弗府。"对商泱说句:"商宫主,您自便!"便匆忙走了。 商泱扭头望向华君匆忙离去的身影,眉头拧得更紧。在华君的心里是不是也把羽弗麟当作准女婿来看待?从年龄外形家世上来说,羽弗麟和万俟珏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点让商泱极不舒服,又点压抑的难受。她想了想,决定去羽弗府上看看。 万俟珏穿着宽大的王袍,她施展玄门内功驭风飞行,强劲的真气袭卷在她的周围形成一股极其强大的气场,她的轻功本就不弱,再加上浑厚的玄门内功为输,腾空飞跃犹如一只金雕大鹏疾腾冲过王城上空。 羽弗府距王宫不远,若是坐马车从大街上绕过去也得两三柱香时间。 万俟珏直接翻过王城高墙,再一路从房顶上掠过—— 一阵风袭来,跟着一道金灿灿的身影落下,万俟珏已经立在羽弗府的院子里。 院中的人被这乍然卷起的劲风惊了跳,下意识地避开,待看见这道金色身影时,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拜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俟珏落在院子里,只见羽弗麟的身下一堆鲜血笔直地躺在那,胸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他的双眼圆瞪,死不瞑目。顿时,万俟珏红了眼眶,她走过去,蹲在羽弗麟的身边,喊声:"羽弗麟!二子!"羽弗麟笔直地躺在那一点反应也没有,万俟珏轻轻推了推他,叫声:"喂!"她轻声叫道:"喂,起来啊!" "殿下!"陶婉爬到万俟珏的身旁。一国之君这样,有失体面。 万俟珏蹲在羽弗麟的身边,连衣袍被沾上鲜血都不知道。羽弗麟的死对她来说太突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羽弗麟死,她知道他是真心爱她的,他是唯一一个因为爱她而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愿意为她去死的人,羽弗麟知道她不爱他,他也会护自己一辈子。从小到大,他一直在保护她,一直替她背黑锅。小时候她闯了祸,羽弗麟替她背下来,挨了打,屁股被打开花,她去看他,他趴在床上,痛得直淌泪,挂着泪珠子冲她笑,说:"珑儿妹妹,我不痛,一点都不痛。"她小时候一直叫他二子或直接喊二愣子,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用得上他,不管对错,他都会帮她。她不爱羽弗麟,但羽弗麟对她来说不一样,他俩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她小时候烦他粘人是跟屁虫,掌权后利用他牵扯羽弗家,但她一直知道,羽弗麟是最忠于自己的。与她一起长大、肯死忠于她的人不多,死一个少一个,而羽弗麟又是唯一一个不为她的权势单纯地只因为爱她而倾尽力量护她、忠她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这样爱她,即使她不能回应他的爱,但在她心里,羽弗麟的地位和别人不一样。 万俟珏蹲在羽弗麟的身边,眼泪珠子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难以自抑地抽泣着。她哭泣着问道:"你死了,还会有谁像你这样纯粹地全心全意爱我?"痛心地闭上眼,抬手,合上羽弗麟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商泱立在万俟珏的旁边,那躺在地上的羽弗麟和蹲在他身边悲伤哭泣的万俟珏形成一副鲜明强烈的画面印入她的眼中刻入她的脑海。那句"你死了还会有谁像你这样纯粹地全心全意爱我"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头。她从来没有对万俟珏付出过爱,从拒绝到接受,她伤害过万俟珏、她享受万俟珏给她的爱,却没有为万俟珏付出过一分一毫;万俟珏不是铁打的心,也会受伤会疼会痛,会想要被人爱着护着,而她,从来没有给过万俟珏这些。商泱感到悲凉和心酸,她在遇到万俟珏以前,也从来没有人爱过她、护过她、疼惜过她,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活,直到遇到万俟珏。然而,她却从来没有给过万俟珏爱,把万俟珏无助地扔在那里,至使万俟珏为别人的死而伤心——说不会有人再那么爱她,包括她商泱。 呼延师师瘫坐在羽弗麟的身侧看着气绝多时的羽弗麟,她喃喃地问句:"好端端的,麒儿为什么要向麟儿下杀手?他们是兄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什么仇怨能让他们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为了王夫的位置,为了权利,为了娶万俟珏,为了功名荣耀。三十多年前,她与羽弗邪成亲,为了避开权力纷争,他们归隐山林。万俟雅言建下幽岚城羽弗邪出山相助,本以为凭着两家的特殊关系可以避免这一切,没想到权力争斗却落在了下一代身上。她抬起头,盯着万俟珏,问:"珑儿,你能告诉师傅,这是为什么吗?" 万俟珏痛苦地闭着眼哽咽一阵,道出句:"我不该留下羽弗麒。"她缓缓地站起身,吸了吸气,把眼里的泪逼了回去,定了定神,才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叫道:"幽岚城守、刑部尚书、禁卫军统领可在?" 听到万俟珏点名,趴在人群中的几人赶紧爬上前去,应道:"臣在。" "封禁幽岚城各道城门,封锁幽岚城各处山崖峭壁,全力捉拿羽弗麒,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臣等遵命!"几人领命,不敢延误,赶紧出去调派人手办去了。 "陶婉!" "卑职在!" "你领两百内卫全面搜查羽弗麒,并监督各部追拿情况,若有人敢徇私放走羽弗麒,就地正法。" "是!"陶婉领命离去。 万俟珏回头,看向呼延师师,说:"师傅,我知道你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可我不能让二子枉死,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她说到这里,声音都在颤,眼睛又红了。"羽弗麒为什么要杀二子,你比我清楚,这一切本不是他该争夺的,本就该是羽弗麟的,二子死得太冤!" "宫主驾到——"一声通报传来,华君的銮驾停在门口。 院子里的人又匆忙接驾! 华君踏进院子就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羽弗麟,脚下当即一个踉跄,她快步过去,一眼看到羽弗麟胸口上的致命伤,脑子"嗡"地一声响。这得有多大的仇啊,把胸口都捅出个窟窿!亲兄弟竟下得如此狠手!她过去,忙把曲膝坐在地上的呼延师师连扶带掺地扶起来,跟在身后的清怜赶紧进入堂中去搬了张椅子过来,华君把呼延师师掺到椅子上坐下,又回头看一眼羽弗麟,不忍心地闭了闭眼,她把呼延师师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呼延师师的肩膀,又见满朝文武都还趴在这里看热闹,说道:"还忤在这做什么?无关的人都退下!"她又对羽弗府上的下人道:"你们都还傻趴在这做什么?眼睁睁看着二公子在这里躺着也不管?" 一干下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七手八脚地收拾起来。 呼延师师被华君抱在怀里,她长长地深吸口气,这才抱着华君哭出来。 华君抱紧呼延师师也不知该怎么劝,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劝得住。当初误传万俟珏去世的噩耗,她不也五内俱崩吗?更何况羽弗麟还是死在羽弗麒的手上,大儿子杀了小儿子,谁受了这打击! 院子里趴着的文武大臣要走,万俟珏突然叫住:"都给我站住!"她沉声道:"出事前和羽弗麒在一起的人都滚出来!" 人群里的有几个人当即绷紧了身子,冷汗刷地一下子冒了出来。 一个人突然调头扑到呼延师师的脚下,大声喊道:"夫人,大公子向二公子动手是让殿下逼的!她让二公子对付大公子,大公子怒气冲头才找二公子比武误杀了二公子!夫人,你要为大公子和二公子作主啊!" 110 110、第一百一十章 … 呼延师师闻言深吸口气,坐正了身子。 万俟珏"哼哼"冷笑两声,说:"这么说有你一个了!拿下!"她冷声道:"还有谁?是自己出来还是想让我拎你们出来?" 人群里又钻出好几个,全部一股脑地"扑通"跪到呼延师师的脚下,高喊:"求夫人为大公子和二公子作主!" 万俟珏没理会他们,又问:"出事前是谁在看守羽弗麒,上前说话。" 看守羽弗麒的几名家将赶紧上前跪在万俟珏的面前。 万俟珏问:"是他们吗?还有谁?" 那几名家将扭头看向呼延师师,呼延师师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那几名家将看了一下跪在呼延师师面前的几人,又从人群里拎出两个。这两人被拎出来后趴在地主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万俟珏问:"全在这了吗?" 家将并没有回答。 万俟珏看出来了,这些人是羽弗家训练出来的家将,眼里只有自家主子,没有她这个幽岚王。 呼延师师问:"殿下问话,还不回答?" "回殿下,回主母,全在这了。" 万俟珏绕着趴在地上的人绕圈,说道:"在边关呆久了,胆子也撑圆了吗?孤若要除羽弗麒,他早就已经被抄家枭首,何需等到今时今日何需赔上二子性命!天子威仪,王城脚下,孤要除谁何需假他人之手?"她冷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身为朝中重将,不思忠君为国,结党营私,擅自调兵化妆进城,私造军械,克扣军中火器弹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她冷冷地瞥一眼场中众人,喊声:"丫宝!" "在!"陶丫宝赶紧上去。 "去把我书房左侧书架上第三排第四格的锦盒来。"万俟珏目光冷冽地睨着他们,说:"今天就跟你们好好清算清算你们身上的烂账!" 呼延师师盯着下面的人,问:"大公子杀二公子的事,是你们挑唆的?" "末将等人冤枉。"一干将领叩头如捣蒜。 其中一人爬出来,说道:"末将失言!末将等人不服二公子取代大公子当上平南将军发了几句牢骚,大公子饮酒过多,越想越怒,才会干下这些错事,求殿下恕罪。" 这时候想把事情往万俟珏的身上推,死的就不止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家族甚至九族! 呼延师师已经猜到万俟珏让陶丫宝去取的是什么了。罪证!羽弗麒谋反的罪证!这些人把羽弗麒杀羽弗麟的事往万俟珏身上推,那是在挑拨万俟珏与羽弗家的关系,把羽弗家往造反的路上逼!毁了他的两个儿子,还想连羽弗家也一起毁!呼延师师怒不可遏,神情凄厉的站起来,斥道:"尔等好大的狗胆!挑唆我二个儿子的关系还敢污蔑当今君王!"她气得浑身发颤头脚发软!听万俟珏刚才那话的意思就是羽弗麒之前已经暗中调兵进城,万俟珏顾念两家情份和羽弗麟给压了下来!谋反的事,仅仅是压下来就能完事的吗?这么长一段时间万俟珏不声不响,只怕早就在暗中把人布置好,把羽弗家的势力在暗中控制起来了,说不定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羽弗邪都已落到万俟珏的控制中。呼延师师的身子一软,瘫坐回椅子上。权势斗争有多残酷,她不参与不代表不知道!有共同的利益就是铁杆伙伴,一旦利益相冲突,就算是至亲至爱也是翻脸不认人。羽弗麒造反,万俟家谁能容得下他? 不多时,陶丫宝捧着锦盒回来。 万俟珏用七巧钥匙把锦盒上的七窍锁打开,把锦盒递给了呼延师师。她说道:"师傅,您请过目。" 呼延师师打开锦盒,见到里面放的几册清单。她展开第一封,是查抄清单。清查的是羽弗麒名下的庄园,上面写的全是查抄出来的东西,全是火药军械;还有一些战报,全是各州府逮补的人员名单以及审讯供词。最让呼延师师震惊的就是里面还有几个从她府上出身、立下功业的家将,这些人本该在边关她丈夫麾下,却在幽岚城境内被捕。将领无诏擅自离营回京,是杀头的死罪。呼延师师的脸色煞白,她不禁在想:自己的丈夫有没有参与其中,又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万俟珏冷冷地道出四个字:"养虎为患!" 华君就在呼延师师旁边,把锦盒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当即沉了下去。 秦凤轩从外面赶回来,踏进门便见到院子里的那滩血渍,他沉着脸,道:"珑儿,你随我来!" "师祖,有话您就在这里说吧。" 呼延师师见到外公,她把手里的锦盒递了过去。 万俟珏扭头大声问一句:"这么大的事就发生在羽弗邪的眼皮子底下,他一点觉察也没有么?" 呼延师师暗暗心惊:万俟珏果然是怀疑到羽弗邪了。 秦凤轩看过锦盒里的东西,双掌一盒,里面的东西被震得粉碎!他沉声道:"珑儿,老夫不问原由,老夫已经死了一个玄孙,还请你留另一个一命!" 万俟珏又目狰狞地望向秦凤轩,问:"师祖,留下他,今天死的是二子,那改日死的会不会是孤?羽弗麒敢这么有恃无恐,敢当众杀弟,仗的是什么?" 眼见这师祖玄徒孙两人要当众翻脸,华君一声大喝:"好了!"她沉声道:"来人,把这几个拖下去,押入天牢,抄家没族,秋后问斩!余下的事,就不要再追究!" 万俟珏回身冲华君怒吼:"二子不能枉死!"她把羽弗麒造反的事压下来不代表就不追究,她不把这事情弄清楚,她连王位都坐不安稳!一个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杀的人,她能放过他吗?羽弗麟死得何其如辜! 华君一声大叱:"可他已经死了!羽弗家战功赫赫,你总不能让羽弗家因为羽弗麒的过错而绝后,即使要清肃朝纲正法纪,那也请殿下看在羽弗家往日功劳和正在边疆浴血征战的羽弗元帅的份上让羽弗麒为羽弗家留下点血脉香火。"羽弗邪在边关手握二十万大军,眼下他刚死一个儿子,万俟珏又杀了他另一个儿子,还扯上谋反的事,这是逼他造反,是弃幽岚国南疆领土于不顾,弃二十万大军于不顾。人过中年,丧子绝后,那便是什么奔头都没有了,能不跳起来拼命吗? 万俟珏看看秦凤轩,再看看呼延师师,说:"作为外曾祖父,作为母亲,我希望你们别让自己的枉死的儿子死不瞑目!"她说完,含着泪,转身走了。 万俟珏回到王宫,召来刑部,下令撤查羽弗麒谋反的事、清查他的同谋、加紧追捕羽弗麒。她又再下了纸诏书,调羽弗邪回京,同时从建康调派将领过去接掌南营兵马。 华君踏进凤轩殿,望着窝在大椅里垂泪的万俟珏。她叹口气,说:"这事往轻里说,算得上是羽弗家的家事,往重里说……" 万俟珏问:"杀人,杀朝廷二品镇国将军,这是家事么?羽弗麒在谋反,抄家灭族的罪!" 华君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你要处置羽弗麒,总不能逼得整座羽弗府都反吧?" 万俟珏沉沉地深吸口气,说:"如果连羽弗麒谋反杀弟、杀二品镇国将军的事都不追究,叫我怎么能令天下信服?又置朝廷法纪于何地?谁还把我这个幽岚王放在眼里?到那时天下人都敢谋逆造反!" 华君说:"我没让你无视法纪纲领,但你是否应该替征战南边的将士和幽岚城的安定多考虑一二?" 万俟珏抬起头望向华君,说:"这个该是羽弗家想的事!羽弗家的将来不是看我怎么处置,是看他们怎么做!"她的话音一缓,幽幽说道:"如果我早杀了羽弗麒,二子不会死。我就是太顾虑羽弗家的势力、想用和平的手段解决才造成如今的局面。"她扶植羽弗麟,想用结盟的手段保全自己,到头来是什么都没有护住。羽弗家要护羽弗麒,他们是要反么?羽弗家出来的人,眼里只有羽弗家的主子、没有幽岚王。 万俟珏再次发现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它从来不会照你想的路走,"意外"的出现,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她小姨"去世",她继位登基,如今羽弗麟离世,她有种一点一滴失去的感觉。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孤独的感觉渐渐涌起。她坐在这王位上护着这天下,谁又来护她? 泪水,一滴又一滴地从万俟珏的脸上划落,无悲无喜的脸上只有泪水在淌。华君看得心疼,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去。珏儿还不到二十岁,这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连大学校门都还没有踏出的年龄——她又想到了雅儿,雅儿没有童年。雅儿和珏儿,或许她们不是不想要童年,谁都想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可这天下、这世道、这人心,逼得她们没得选。作为妻子,她可以在雅儿的身后护着雅儿,做为母亲,她得让珏儿自立,她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去磕磕碰碰,哪怕孩子摔倒了也不能去扶得让她自己爬起来。 111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 没有人能护她,唯一能护她的只有她自己。谁都可以软弱,唯独她不可以。坐在这个王位上,如果她软弱,她将成为下一个汉献帝,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万俟珏拭了泪,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朗声道:"来人!宣禁卫统领和陶丫宝来见!宣乾元殿总管清怜来见!" 不多时,禁卫统领、陶丫宝和清怜都来了。万俟珏对清冷道:"加紧乾元殿防护,守卫再加倍,所有守卫从内卫调,从此刻起,不准秦凤轩擅自接近宫主,宫主身边十二个时辰必须有人寸步不离地护着,如有差池,我活剥了你的皮!"清怜领命,她挥手让清怜下去,又对禁卫统领说道:"你领五千禁卫军进到羽弗府,卸去羽弗府上的所有武装,所有家将、家丁、家婢一律缉拿收入天牢,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从内府调十名宫婢过去伺候呼延师师,严加看管,不准她离府。" "末将遵命!" "陶丫宝!" "在!"陶丫宝沉声应命。 "你领太极宫三百虎师内卫一同前去,如遇呼延师师反抗,当场拿下,一并押入天牢。" 陶丫宝应道:"是。"她想了想,说:"拿呼延师师完全没问题,若遇到秦老爷子……"她缩了缩脖子,江湖五莫惹之一的凤轩主人啊!老成精的家伙,即使先王在世也得忌惮几分,万一让她遇着了? 万俟珏哼笑声问:"怎么?怕了?" 陶丫宝的脖子一伸,说:"不怕!末将领命!"拳头一抱,牙一咬,拧头往外走,一副去送死的模样。 "回来!"万俟珏喊一声。她对禁卫军统领一挥手,让他下去即刻执行命令。 陶丫宝听到万俟珏叫她回来,当即眼睛一亮,立马调头奔回万俟珏的身边,像条狗狗似的摇着尾巴问:"可以用大炮么?" 万俟珏含笑一点头。 陶丫宝的眼睛更亮。 万俟珏冲陶丫宝勾勾手指,让陶丫宝附耳过来,说:"在王城里动大炮,你觉得妥当吗?" 陶丫宝的心里"咯噔"一声,又把脖子梗直了,说:"不妥当。" 万俟珏的脸色一沉,说:"派你去的主要目的是查秦凤轩的底,你的目的是搜查羽弗府,你应该知道秦老爷子比我娘亲还会折腾东西,幽岚城里现今的大炮火器有三分之一出自他的手,他手底下还藏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你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陶丫宝点头。 "你只管放心去羽弗府,秦凤轩现在不在羽弗府上。" "遵命。"陶丫宝领命而去。 万俟珏调头就去了太极宫,把她在太极宫里的护卫全部聚集起来,又召集凤轩门的亲信精锐,对凤轩门进行大清进,一支派到幽岚国各地清查秦凤轩在别处的据点,一支,由自己亲领对城内进行清扫。 变天了!幽岚城的天全变了。 大街小巷全部驻扎满兵马,羽弗府被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得严严实实。 今天在羽弗府上,满朝文武亲耳听到华君斥责万俟珏,不让万俟珏动羽弗家,万俟珏的表现也像是更在意羽弗麟被杀,且秦凤轩的出现更像是万俟珏完全被羽弗家压制住。 谁都没有料到万俟珏会突然行动,包括呼延师师。 禁卫军涌入羽弗府,羽弗府的家将意欲反抗,被呼延师师制止。幽岚城有多少兵马?羽弗家的八百家将能顶得住吗?反抗,只会让羽弗家灭门。她很明白万俟珏要的是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羽弗麒的事让万俟珏不会再用羽弗家。 羽弗府正在为羽弗麟治办丧事,羽弗家的家将、仆役、随从、效忠羽弗家的文臣武将能赶到羽弗府的都赶来了,禁卫军冲进去,基本上把羽弗家在幽岚城内外表面上的势力一网打尽,更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呼延师师连点反坑都没有。除了呼延师师,羽弗府上的所有人都被下进了天牢。 在禁卫军冲进羽弗府抓人的同时,羽弗家在幽岚城内外的庄园、店铺、宅子、产业,全部被封查,一处遗漏都没有。 没去羽弗府上吊唁的人,吓得大门紧闭,捂住心口狂叹:"好险啊好险!"今天看挑唆羽弗麒杀羽弗麟的几个家将的眼神就知道万俟珏对羽弗家不满了,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万俟珏盯了羽弗家那么久!一夜之间,羽弗家在京城的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相干的、在羽弗府上吊唁走走过场却与羽弗府没有多大关系的,全被下到天牢,牵连人数达数千人。禁卫军从羽弗府开始抓,抓完羽弗府就又开始抓与羽弗府走得亲近的文臣武将,幽岚城喧闹了一夜。 万俟珏也一夜未眠,为了逮她师祖和羽弗麒。她奔波了一夜,把她师祖设在幽岚城的据点都查了,结果连她师祖和羽弗麒的一点影子都没有摸到。狡兔三窟,她师祖何止三窟。 万俟珏手上有呼延师师作人质,不怕秦凤轩狗急跳墙。但她别的不怕,就怕她师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拿她娘亲或商泱作人质。她没逮到她师祖和羽弗麒,一调头,把她娘亲那的护卫再次加派人手,把商泱的周围也布下百名虎师内卫。她宁肯自己身边的人少点,也不肯让她娘亲和商泱有丝毫风险,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呼延师师在万俟珏手上,由万俟珏的虎师内卫看管,万俟珏逮不到秦凤轩,只好拿呼延师师做饵钓秦凤轩。呼延师师是秦凤轩的亲外孙女,宝贝得不行,羽弗麒和羽弗麟两兄弟加起来都顶不上一个呼延师师,有呼延师师在手上,比什么都强。 万俟珏回到凤凰殿洗了把脸,换上朝服正准备去早朝,殿外有人来报,羽弗麒负荆跪在幽岚王宫大门外请罪。 唉?自己送上门来了?万俟珏微微一笑,说:"让他在外面跪着,起驾,早上朝。"说罢,晃去早朝去了。 朝堂上的人少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天牢里。 羽弗家的这桩案子算是幽岚城建立以来最大的一件案子。 万俟珏上朝,她坐在王位上,底下趴着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地趴在那。"平身!" 文武大臣爬起来,低紧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唯恐被万俟珏注意到。 想朝廷里谁没到羽弗家送过礼?就算是跟羽弗家素来不合的韩家也与羽弗家在表面上有过来往,韩律底下的人还有到羽弗家吊唁被下进天牢的。 一名从太极宫里出去的文侍双上奉上一册册子,道:"殿下,昨日在羽弗府上共拿下三千八百四十二人,其中朝中官吏三百二十五人,这是下进天牢里的人员名单。" 名单递到万俟珏的手里,她看过册子,合上,说:"册子中有些人与羽弗麒谋逆一案并无干系。"她拿笔,把确信与羽弗府没有关联的一些人从名单上圈出来,说:"把我圈下的这些人无罪释放。"她把册子递回去,又颁布官员调任,把随她从太极宫里出来的一些人调到已确信与羽弗麒有关系的人的位置上顶替,同时从太极宫里的亲信中挑出几名擅长刑事审案的官员组成专理此案。 万俟珏盯着朝下的官吏,和言悦色地说道:"羽弗家受先王隆恩,位高权重,几乎朝中所有官吏都曾到羽弗府递过拜贴送过礼。孤理解大家攀附权贵以登高枝的心理,有门路,办事方便,还有更多的升迁机会。"她的声音陡然一转,蓦地转为震怒:"可有些人忘了这幽岚国是谁的天下!忘了幽岚王是姓万俟还是姓羽弗!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眼里只有羽弗家,视王室于无物!如今这天下到底是姓万俟还是姓羽弗?嗯?" 满朝文武再次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万俟珏仰起道:"孤喜欢女人且没有子嗣,但幽岚城下一任王是谁得由孤亲指,还容不得旁人置疑插手。连王室子嗣、王位传承都想干预,想做什么?谋这王位吗?孤还没死呢!" 韩律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道:"殿下,羽弗麒谋逆,罪当论诛。然,边关战事吃紧,还望殿下以战事为重,三思而行。" 万俟珏的嘴角噙起一丝淡笑,问:"韩相有何高见?" 韩律说道:"臣不敢妄言,只请殿下多多考虑,恐南营军心不稳,影响天下太平安定。"羽弗邪一日在外,边疆便一日不得踏实。 "你怕羽弗邪造反?"万俟珏冷哼一声,缓缓迈下台阶,道:"只要他敢说一个反字,孤保证他的人头立马落地!"她冷冷地瞥一眼朝中众人,说:"孤还想看看那二十万大军是忠羽弗家还是忠孤!不忠于孤者,孤留之何用?即便是二十万大军之众,孤也留之不得!孤怜惜天下,爱护百姓将领,但联只怜惜爱护效忠于孤的,不与孤一条心的就是孤的敌人,对敌人,孤下手从来不留情。"她冷冷地立在朝中,趴大脚下的朝臣连气不敢喘,她的视线又落在韩律身上,听着韩律的呼吸倒是平稳,不惊不乱的。万俟珏喊声:"韩相。" "臣在!" "还有何担忧顾虑?" 韩律低头答道:"殿下英明,臣衷心钦佩。"他现在庆幸是早听了夫人的劝放权。虽然手上的权力被削了,但相位还是坐稳的,韩家和陶家的荣光依旧。羽弗家昨天早晨还一副权势冲天、羽弗麟即将问鼎王室的气势,只过了一夜,羽弗家就已是穷途没路。多少人只看到幽岚王私下的狂荡不羁、看到羽弗家权倾天下,却没有看到权重的羽弗家背后悬着把万俟珏挂上去的剑。一夜之间把羽弗家一网打尽,万俟珏在暗中到底布置了多久? 羽弗家倒了!满朝文武伏在万俟珏的脚下,胆战心惊的同时都在做深刻反省。他们到底是轻看了这位少年女王,得先王万俟雅言和宫主华君一手调教出来的继承人,能弱吗?宫主敢安心放权于殿下,这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宫主糊涂吗?宫主从来不糊涂。 "来人,把羽弗麒押上殿!"万俟珏转身又坐在王位上,她俯视着脚下的朝臣,说:"都起身吧!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谁忠谁不忠,谁为朝廷干实事,谁不为朝廷干实事,孤的心里比你们自己都清楚,今天还能跪在这里,立在这朝廷上的,都好自为之吧。"她端坐在王位上,凌驾天下。她没有她小姨的霸气,没有她小姨的暴唳杀伐狠劲,但她能让自己化成一把无声无息的刀刺进这些人的心里。她不会在朝堂上举刀杀人,但她布下一张网,把天下都网在掌中掌控中,谁的眼里没有她,谁敢反她,那便是自寻死路。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这章会有虫虫 112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 不多时,一名打着赤胳身上缚着荆条的男子被护卫押上殿来。他的左边脸上绑着纱布,右脸浮肿,眼睛更是肿得挤成一条线。 万俟珏问:"你是羽弗麒?"她上下打量着这人,只见身高、体形像,至于这脸嘛,她敢说就算是呼延师师亲自过来也不见得能辩认出这是不是羽弗麒。 羽弗麒跪下去,应道:"是!" 声音没错,可这世上有一种技能叫口技,凤轩门、羽弗家的护卫里,她的太极宫里,甚至连她都会使这门技艺。万俟珏又问:"你的脸怎么了?" "回殿下,在下的脸被家母掴了一耳光。" 万俟珏一听,乐了,在心里暗叫声:"哎妈呀!师傅的一巴掌真厉害!"她朝羽弗麒的脸上看去,显然是中了毒。她听底下的人说过当时的情况,羽弗麒差点被呼延师师要了性命,照当时的情况来看也确实是呼延师师在悲怒至极的情况下出的手。话说回来,如此一来,羽弗麒一伤,只要找个年龄、身形相仿的人,弄上同样的伤口把脸弄成这样,就能冒充羽弗麒上殿。凭羽弗家和她师祖的势力,还怕找不到几个冒死顶替的?万俟珏说道:"来人,押入天牢候审。退朝。"这是不是真的羽弗麒对她来说不重要,事已至此,她杀了羽弗麒也于事无补,重要的是怎么清除羽弗家的势力保自己无后顾之忧。秦凤轩把羽弗麒送来表个低头的态度,给双方一个缓和商谈的空间。只要秦凤轩还在外面,他就能保下羽弗麒,万俟珏也就不能贸然处置羽弗麒。 退朝后,万俟珏屏退左右,一个人坐在王宫花园里的小湖边下棋。她发现自己和自己下棋也一种境界,黑方和白方都是自己,对方要怎么行动自己一清二楚,这棋下得可纠结了。她想到她师傅成日里自己和自己下棋,只怕那日子也不无闷得没法打发才干的事。万俟珏想到商泱又心疼起来,她昨天一夜没回,只差人过去送信支会了一声,这下朝后也没过去,不知道商泱会不会挂记她、会不会不开心。 一道穿着灰色锦袍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往她对面的坐置上一坐,端起旁边都快凉透的茶喝了口。 万俟珏喊了声:"师祖。"这棋她不下了!下得太难受了。她把棋子往棋盒里一颗一颗地拣去。 秦凤轩说:"一个护卫都不带,你不怕我把你擒了或毙了?" 万俟珏淡淡地回问句:"羽弗麒不是坐江山的料,师祖毙了我扶谁上位治理这天下?我若暴毙于此,羽弗家便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谁不想攒下这个替先王报仇的天大功劳得天下人心坐上幽岚城的王位宝座?再说,师祖也未必擒得下我。" 秦凤轩笑了两声,说:"你倒是翅膀硬了。"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并非珑儿的翅膀硬了,而是形势所迫。我得势掌权可以留羽弗麒一命,可以继续让羽弗家满门享受荣华富贵,若是羽弗麒得势,他容得了我吗?只怕我不是被杀就不沦为他的玩物!羽弗麒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可以杀,还有什么不能做?"万俟珏又道:"羽弗家到他这一代如今就剩下他一个,师祖护他的心,我明白。顾念旧情,我也该为羽弗家留下这点血脉,可师祖,今日我留下他,谁能保证他日羽弗麒不借助羽弗家的权势和您老的势力灭了我?您、师父,都是无心权势的世外高人,羽弗麒不是,他要的是幽岚王的王位,以他的性格,倘若他做了幽岚王,这天下会是什么样?"万俟珏的身子一仰,一夜未眠的她神情里透出几分倦怠,她略带几分慵懒地窝在椅子中目光平静地望向秦凤轩。 秦凤轩站起身,背负万俟珏望着满池湖水背手而立,说:"老夫纵横天下近百年,功名利禄从不是老夫的追求,只因他是老夫的血脉,老夫才出手相护。"羽弗麒要不是他的曾外孙,他管他去死!他转身,目光咄咄地逼向万俟珏,说:"老夫也从不是受人威胁的人。" "呼延师师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份情份珑儿岂能不顾?把她禁在羽弗府,是不想她卷进这场纷争里,丧子之痛犹在,叫她以何种心情面对羽弗麒?她不能为无辜枉死的亲子报仇,却还要出手护杀她儿子的凶手,叫她情何以堪?羽弗麒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若不护,眼睁睁地看他死,又于心何忍?把她禁在府上,让她没法插手,也能少几分内心挣扎,毕竟羽弗家还有师祖您护着。" "麟儿的死与你无关?"秦凤轩又问。 万俟珏说道:"如果是我安排,死的那个一定是羽弗麒而不是羽弗麟。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能有二子这么护我的人,他死了,我就好像断了条胳膊,师祖,失去他我比您难过。死了羽弗麒,二子活下来,万俟家与羽弗家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她说道:"师祖您应该明白是谁造成如今这局面!" 秦凤轩问:"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废掉羽弗麒的武功,让一替身代他身死正法,羽弗麒终身幽禁且不得与外界联系,至于他的日常起居照应,全由师祖或羽弗府上安排,我绝不过问。羽弗邪交出兵权,保留侯爵奉禄,他也是年过年百的人,该回家与妻儿共享天伦。"万俟珏说罢,又道:"不过,丑话我得说在前面,羽弗麒或者是羽弗府上若再有不轨和逾越——"后面的话不用她说,秦凤轩也明白。 秦凤轩点点头,说:"若你能放他们一马,老夫也就不计较你昨夜的事。凤轩门以后是你的了,我手下的人我会带他们脱离凤轩门。" "珑儿谢师祖。" 秦凤轩摆摆手,他想了下,又问:"若你与老夫硬拼,你自认有几分认算?" "七分!" 秦凤轩点头,转身欲走。 万俟珏站起身,喊道:"师祖。" 秦凤轩顿足,问:"还有何事?" 万俟珏躬身朝秦凤轩行了一礼,道:"珑儿只求自保,绝无半分伤害羽弗家半分之心。" 秦凤轩转身看看万俟珏说:"这点老夫信你。珑儿,老夫若要用华君威胁你,你派再多的护卫也保不住她!老夫不愿过问你们这些朝堂纷分,你只要保我后世子孙太平无虞,你永远可以安心坐你的一国之君。"他说话间,看到一袭身影走了过来。 是华君。 "娘亲!"万俟珏向华君礼了一礼。 华君瞥一眼万俟珏,说:"听人说你在湖边独自下棋,就知道你在等谁!"她转身看向秦凤轩,说:"孩子莽撞,没冲撞你吧?" 秦凤轩拂拂衣袍,说:"比起雅丫头当年多了几分锐气,少了几分敦厚霸道。"他悻悻地一哼,说:"竖子竟与老夫玩阴的。" "噗!"华君莞尔而笑,说:"竖子?嗯,称谓越来越有复古风了。有时间喝茶没?" 秦凤轩一瞪华君,说:"我曾外孙还在天牢里蹲着,你说我有功夫喝茶没?" "他也该收到天牢磨几天锐气。有你在,还怕他缺胳膊少腿不成?到我乾元殿坐坐吧,陪我沏会儿功夫茶。"她又扭头对万俟珏说:"珏儿,把你师傅呼延师师那里的人撤了吧,与羽弗麒一同造反的人该抓的该该办的办,就别再让人去打扰到你师傅替麟儿治办丧事。你要是有时间也去一趟上几柱香表个态。" "是!"万俟珏应道。她不时地瞟向她的娘亲和师祖,她怎么觉得他们俩之间有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在。 华君问秦凤轩:"听说麒儿的脸毁了?能整容复元吗?" "毁了!这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儿哪有那植皮手术给他整容?电刀都没一把,麻醉剂还全是原始中药材型,照明灯不是油就是腊,好不容易挖腾出几颗传说中的夜明珠还都暗得跟电压不足没两样,你说要是动手术时让阴影一遮,一刀子戳血管上去了怎么办?"秦凤轩一脸蛋碎的表情。 华君听得也很蛋碎。她说道:"毕竟有一千年的发展差距,仅凭两个人的力量也无法改变什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只有认了。" 秦凤轩的眼眸里迸射出的是不甘的神情。 华君看出来了,说道:"麒儿的事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呼延师师和麒儿都不会有事。" 秦凤轩点头,说:"这点我放心。" 华君说道:"一直以来我想问你,从虫洞回去有多大的把握?为什么你不走虫洞却要想尽办法让生命延续一千年……"她扫一眼身旁竖起耳朵听的万俟珏,又把视线落在秦凤轩的身上。 "我发现过很多虫洞,发现它们有几点共性。一,虫洞的另一端通向哪里没办法保证!二,虫洞不稳定,它是保存在一种极微妙的平衡上,这种微妙一被打破立即会崩溃坍塌,人体是极难承受那股力量的,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我往虫洞里扔过不少东西,就没有拽出来过。扔只老鼠进去,虫洞都有可能塌,然后一截绳子还在手上,另一截绳子……" "另一截绳子怎样?断在虫洞里?" "另一截绳子就像从中间看不到的地方穿进了另一个时空,等虫洞消失,那截绳子也断了。"秦凤轩又说:"在殇情宫附近有片海域,那里有种巨大似龙的灵蛇,那蛇是胎生物种,它的蛇胎富含一种神奇的物质可以阻止人的衰老、让衰竭濒死的细胞重新恢复活力。可惜的是那种灵蛇我这辈子只见过两条,当时不知那蛇胎的功效全让商泱弄了去。如果我能弄一个蛇胎制成宝衣穿在身上,也许真能活到一千年以后。" 113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 "那时的世界也不会是我们原来的世界。如果你能活到一千年后遇到我们原来世界的人甚至遇到曾经的我们,我们也不会到这里走这一遭。如果那天有人告诉我在去机场的路上要穿越,打死我也不会出门。我们曾经的世界,在这个年代里没有幽岚城,这是五胡乱华时期。魏国从来没有占领统治过南边的领地,更没有幽岚城的存在。可眼下,齐国被幽岚城打到哪去了?你也说过,我们的世界在这个时期应该是齐国国力最强的时候,北边的柔然被魏帝打败,北方太平,魏帝受汉文化影响和为了遏制齐国的北下,迁都南下,但在这里,没有。魏帝依然在平城,幽岚城立在这个世界日益壮大,三分天下。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像个镜像,它存在,却又存在得那么让人难以理解。或许有天,等我死后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场很长很长的梦。" 秦凤轩说道:"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你可以为了你的爱情为了雅丫头守在这里,但我不能。一千年以后,如果这个世界不是我们来的那个世界,我会走进虫洞。如果去到我们来的那个世界,我也不会去提醒你那天别出门。你不来,谁助雅儿打下万里河山,谁又给我那么多银子让我能专心研究?我到这世界的前几十年,全他妈浪费在建立凤轩门招兵买马和赚钱这档子事上了。"秦凤轩叹了口气,说:"雅丫头已经死了,你也别太痴情守着一个死人过日子,往后的日子该嘛过还是嘛过,你还有大把的岁月年华,收几个姬妾好好过点逍遥日子。" "咳!"华君尴尬地咳了声,说:"老了,早过了夜夜笙歌的风流年龄。"说罢,又瞥一眼低头立在一旁的万俟珏,心说:"你这在边上听八卦的听完没有?" 秦凤轩走了,华君看到秦凤轩的背影,怅然地叹了口气。他永远活在过去和将来,永远在追寻那些看不到的在理论中存在的东西。话又说回来了,秦凤轩不追求那些东西,又怎能得长生术活到现在一百多岁还生龙虎活比年青人还壮实!他所追求的也并非全部没有根据,只不过是现在乃至他们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人都没有到达的高度罢了。 "娘亲!"万俟珏喊了声,小心翼翼地问:"珑儿刚才听到娘亲和师祖的谈话,似乎……你们……" "我和你师祖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属于现在的世界。我们因意外来到这里,但没有回去的路。" 万俟珏曾隐隐听她娘亲和小姨提过一点这个,当时听得不是很明白,现在她娘亲又把同样的话说了遍,她还是不明白。她问:"另一个世界是哪?" "千年后的世界。或者是与这个世界平行的世界,或许是时空跨越。" "嗯?"万俟珏更觉莫名。她问:"什么是时空跨越?" "时空跨越就是你本来是生长在幽岚朝,突然有天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带到了汉朝。你娘亲我驾着辆车在大路上飞奔,突然你小姨凭空出现在大马路上,我一头撞过去把你小姨当场撞飞,我的车莫名其妙地撞在一棵大树上停在没路的森林里。你小姨一点事都没有地从树林里钻出来,落魄的她正在打家劫舍,我从此沦为她的压寨夫人。你师祖更惨,上个厕所被雷劈,带到这个世界的一百多年前。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一个甲子年,他比我小两岁,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古稀老人。" 万俟珏愣在当场,傻愣愣地连眨好几下眼。天啊,她师祖比她娘亲还小两岁?她的脑子转了好半天,把她娘亲所说想了又想,她问:"所以,师祖和娘亲会的都是一千年后的东西?"一千年后是什么样的?万俟珏难以想象。 "嗯"华君应一声,问:"你明白我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些吗?" "明白,师祖一心求长生,无心权势,只要我们给足他银子,他对我们就没威胁,相反他还会为自己的钱袋子保住我们这些金主。还有就是师祖和娘亲都是来自千年后的世界,会懂很多我们所不懂的东西,对师祖应该敬重和拉拢,不该与他竖敌。"她想了下,又问:"师公说他如果要对付你,我派再多护卫也护不住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他手上有什么威力巨大的炮弹吧。他若架一枚威力巨大的大炮对着乾元殿狂轰,你说,这些护卫是护得住还是护不住?伴君如伴虎,与一国之君做交易,他手上总得有点压箱底和保命的东西心头才安稳。" 万俟珏重重地一点头,"嗯"一声,问:"所以小姨才这么惧内害怕娘亲?" 华君扫一眼万俟珏说:"你小姨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人,她是一个连刀捅进体内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人。若非得说她有恐惧,那就是失去。失去至亲、失去至爱,她怕孤独。" 华君的这句话一直说进万俟珏的心坎里去,如今的她又何偿不怕孤独!即使拥有至上的权力和盖世的武功内心深处仍需要一个人能够让自己拥抱依靠,这与能力无关,是生命的本能需要吧。 万俟珏回到凤凰殿,召来礼部尚书,让礼部派人到羽弗麟安排身后世,葬制规格按照侯爵标准进行,她又给羽弗麟加了道加封侯爵的诏书。葬制规格在她小姨建陵墓时就定好了,从王侯公卿到县官百姓都有定制。 诏书下达,万俟珏又亲自去了趟羽弗府。 羽弗府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严严实实,万俟珏把禁卫军全撤了,将羽弗府上被押入天牢的丫环仆役释放回府。她进到灵前,灵堂一片清冷,只有呼延师师坐在灵堂内给羽弗麟烧着冥币。 万俟珏在灵前上了三柱香,蹲在呼延师师的身边往火盆里一片片地投着冥币。她望着簇动的火苗,想起羽弗麟,心情愈发沉痛。羽弗麟比她大两岁多,她们是君臣如兄妹又有情梅竹马的情份。他会护她一辈子,直到他死。可她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早,二十一岁,刚封爵,连亲都没有成就去了。她一直有考虑让羽弗麟做王夫,内心不愿意择羽弗麟为夫婿,却一直愿意见到羽弗麟儿孙满堂的模样。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万俟珏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为除商泱以外的第二个人心疼,英年早逝,死得那么突然,以前总觉得羽弗麟很讨厌,总觉得羽弗麟好骗好欺负,总觉得他会毫无原则地护自己,知道他爱自己,自己就很自私地利用他,等到他死了,万俟珏才明白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比想象中的重要。如果他活着,即使自己不立他为王夫,封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爵也是必然的,他的忠、他的诚,他的家世、才干,他担得起这些。还会有谁会爱她爱到愿意无条件为她付出一切、承受一切? 万俟珏蹲在火盆边,手里的冥币一片又一片地投入火盆中,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无声往下坠落。 堆在身边的冥纸燃烬,万俟珏缓缓起身出了灵堂。她去她娘亲的酒楼提了两壶酒,然后去了耀武学堂。那是他们年少时一起练书的地方,从八岁到十四岁。别家的孩子是从十岁才进耀武学堂十六岁毕业,他们因为成绩优异,提早两年入学,提前两年以甲优的成绩毕业。 万俟珏坐在耀武学堂校场上的台子上喝着酒,偌大的校场马匹奔驰,年轻的学子在场上练习骑射,各种训练器械架前都有学子的身影。当年的他们,个个少年得意,在这些展示自己的才华,锋芒毕露,张扬着自己的所学,互相比拼,比武赌酒更是常事。华玲珑、羽弗麟、卓想儿、陶丫宝、韩道…… 华玲珑的名字几乎不再用,她现在成了幽岚王万俟珏;羽弗麟死了;卓想儿镇守边关监督三军,目前正在押解羽弗邪回京的路上;陶丫宝这些年一直混迹各种替她收集各方消息,早从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磨砺成她伏在暗处的一柄利剑;韩道因为之前卷进争夺王夫的风波中,被她冷落在一边不闻不问。 本以为自己还年轻,当她坐在这里才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少年时。回首来时路,除了自己窝在太极宫里招揽四方俊才楚心积虑地扩张势力就是遇到商泱陷入情感中难以自拔,再是她小姨的"离世",她登极为王,君临天下却如履薄冰,表面上除了上朝就是与雪城纵情山水,实则殚精竭虑地收拢、平衡朝廷各方权势,谋划拔除羽弗麒谋乱。 没有人能帮她,她只能自己去一步步精心设局,小心翼翼地识别各色各样的人再把他们用在能用、有用的地方,拢络人心,消除异己。她小姨有她娘亲、有陶婉。她呢?商泱不是华君,陶丫宝不是陶婉,她也不是她小姨。可此刻的她和她小姨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孤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注定没有朋友!他们搅进这个权势的圈子里,注定只能当盟友或敌人,不能再做朋友,因为彼此防备,因为都要自保。 天黑了,万俟珏喝得大醉,她踩着一步三晃地晃进了商泱的宅子。她踏进宅子里,便见商泱正蹲在院中修剪花草。万俟珏过去,在商泱的身边蹲下,醉熏熏地喊了声:"师傅。" 商泱放下剪刀,转身去井边盛有清水的桶里洗了手,对万俟珏比划道:"你喝醉了。" 万俟珏轻轻点头,说:"大概。"她抬起头,望向商泱,问:"雪城,你爱过我吗?" 114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 商泱沉默。稍顿,她又比划道:"你喝醉了。"她迎上万俟珏那双眸子,又比划道:"我给不了你羽弗麟那样纯粹的爱情。你在他那里失去的爱情,我没办法补偿给你。" 万俟珏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她说道:"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她只是想要她师傅抱抱她,她只是想要一句"我爱你",哪怕是违心的也好。可是商泱从不说违心的话,即使对她有情,也不会是爱,更不会说爱她。她凄惶地笑了笑,说:"爱我的人已经死了,我爱的人——不爱我。" 商泱用力地抿抿嘴,用哑语比划道问道:"那么在你的心里你爱的人又是谁?"她看到万俟珏进入羽弗府,看到万俟珏一身失落的出来,看着万俟珏进了耀武学堂坐在那喝酒痛哭。她知道万俟珏在为羽弗麟的死伤心,正是这份伤心让她明白羽弗麟在万俟珏心中的位置,她在意万俟珏的心里有别人,那人极有可能成为万俟珏的王夫——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商泱又些恼,羽弗麟在抢她的人,而那人已经成了一个死人!她的手微微颤抖,她能感到自己在害怕,她怕万俟珏对自己只是迷恋,她怕万俟珏真正爱的人是羽弗麟。 万俟珏哀哀地抬起头看向商泱,问:"你说呢?" 商泱比划道:"我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也不必问。 万俟珏的心如锥刺般痛着,心脏像被人拿着刀一片一片地划割切开,阵阵痉挛剧痛。良久,她才抑制住喉间的哽咽找到自己的声音,说道:"雪城……"喊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为商泱死过、疯过,她为商泱可以不顾一切,商泱却在问她到底爱谁?万俟珏只觉无比的悲哀和无尽的凄凉。 说不出口,果真爱的是羽弗麟,不是她。商泱轻轻地摇摇头,闭上眼,定了定神,抬起手想要比划说点什么,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她走到门口又转身比划道:"斯人已逝,忘了他吧。" 万俟珏含着泪,眼前一黑,她的身子一仰,仰面倒在了地上。她合上眼,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泪顺着双颊在淌。她想起商泱,想起她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她追商泱的那些日子,她想起羽弗麟,想起羽弗麟她的身后,想起羽弗麟死时的模样,她又想到自己从殇情宫里出来,神智不清的自己落到沙醉心手里所受的侮辱和折磨。她对商泱永远都是一厢情愿地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她抱着商泱,她觉得她护住了全世界,可唯独她护不了自己。她躺在地上,感觉到的只有冷。就像在殇情宫的冬天,冰天雪地里,她迷了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隐约的记得一个身影一个声音让迷惘的她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她饿了偷东西吃,渴了就嚼雪,困了就蜷缩着睡在路边、睡在雪地里。那就像是一场梦,可她知道那场梦真实地发生过。她以为的爱情、她追寻的爱情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自己一个人。 商泱把万俟珏扶了起来,抬手去拭万俟珏脸上的泪。她见万俟珏睁开眼,便把万俟珏扶向屋子。不管万俟珏爱不爱羽弗麟,羽弗麟已经死了,他永远没有机会和万俟珏在一起。商泱把醉得全身发软的万俟珏扶到椅子上坐着,又去拧了毛巾来替万俟珏擦脸。 万俟珏软软地伏在茶几上,仍在不停地流泪,她的心口好痛好疼。她哭道:"没有谁再爱我,没有。"她是幽岚王,以后所有的人都只会看到她是幽岚王,看不到她是万俟珏。商泱不会在乎她的身份,不会在乎她是不是一国之君,但商泱永远都不会爱她。 商泱搂紧万俟珏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得出万俟珏很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万俟珏,带连她自己也被一种揪心的情绪控制着。万俟珏不是万俟雅言,万俟雅言难受的时候有华君去哄,需要她出手的时候,她只需尽全力地出手。可对着万俟珏,她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羽弗麟的致命伤在心口,一枪捣出那么大的窟窿,就算她是神仙在世她也救不了。她没办法去替万俟珏救回羽弗麟。她也不愿意把万俟珏拱手让人,万俟珏是她的。商泱拉了拉万俟珏的袖子。万俟珏没理她,她拉了好几次,万俟珏仍是没理。商泱强行把万俟珏扶起来,掀开万俟珏的眼皮让万俟珏看着自己。她见万俟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才比划道:"别哭。"万俟珏再哭下去,她也快要哭了。 万俟珏一抽气,用手背把眼睛上一抹,起身,朝卧室走去,她去睡觉。 商泱小心翼翼地跟在摇摇晃晃东撞西碰连路都走不稳的万俟珏的身后,见到万俟珏快碰着、撞着或要摔下去的时候赶紧伸手去扶住。万俟珏不让商泱扶,商泱的手一伸过去,万俟珏就给拨开。 万俟珏上了床,她坐在床边,吸吸鼻子,摸出袖子里的手绢把哭出来的鼻涕一擦,就往床上躺去。 商泱见万俟珏躺下就没了动静,蹲下身子替万俟珏把靴子脱了,又起身去给万俟珏脱外袍。 万俟珏闭着眼睛喊了声:"雪城",说:"两个人,一个人的爱情,好累也好痛。我也想要被爱、被人护着。"她伸手抓住商泱的衣服,说:"可你从来都不要我,你把我扔在冰天雪地里,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不容易遇到你,我又被赶走了,等我从剧痛中清醒我落在沙醉心手里,她用浸盐鞭抽得我全身伤痕累累,她……对我凌辱施暴,她撕裂给我的身子。我想把身子给你,可你不要我……我的身体在流血,我好痛……又好恨,恨你不要我,我又没法恨你,你不爱我是你的自由、你的权利。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还爱着小姨、还守着小姨,我只是想要你在我疼的时候抱抱我不要总弃我于不顾。小姨不在,娘亲守着小姨,我当上幽岚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雪城,我疼,我好疼好疼,我以为守着你就是幸福,它却像一把刀一样插在心口。我以为我不在乎,我让自己不在乎,可我在乎,我在乎你总是不要我,我在乎你不爱我。"她躺在床上,放声痛哭。 商泱知道万俟珏醉了,否则万俟珏不会说出这些埋在心里的话。因为万俟珏表现得没事,她只看到万俟珏没心没肺地快乐,所以即使她知道、也没去在意过万俟珏伤不伤痛不痛。万俟珏想给她幸福快乐,所以把伤痛和悲伤都藏起来自己承受。曾经发生的那些事,万俟珏不是不在意,不是过了就忘了,万俟珏把它们埋在心里,忽略自己的伤痛,强装自己不在意、不痛,不顾身上的伤痛去追寻她的爱。商泱坐在万俟珏的身边,用力地握紧万俟珏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着"对不起。"她不是不明白万俟珏对她的感情,如果她能够早点正视万俟珏、不是一昧的享受万俟珏的付出不肯多花点心思对待万俟珏,万俟珏不会受那么多伤,不会那么在意羽弗麟的死。 ****************************************** 半夜,万俟珏觉得渴,她在半睡半醒间嚷了声"渴",没多久,便有人将她扶起来,温水入喉。她睁开眼,见商泱在给她喂水。她微微眯了眯眼,想起自己回来时似乎有商泱闹过,自己说过的话依稀还记得。 商泱把万俟珏放平,刚要转身去放水杯,便被万俟珏一手拉住。 万俟珏说道:"雪城,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难受。二子很年轻,他今年才二十一岁。我不爱他,从来对他只有利用没有保护,可他那样待我,对于他的死,我有愧疚。如果我爱的人是他,他不会死,但他不是我爱的人,因为他不是你。" 商泱低头比划道:"我不值得你爱。" "没有不值。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你这么漂亮、这么清冷脱俗,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我这么心疼。雪城,我懂你。没人给过你爱,所以你不知道该如何爱人,可又正是这些造就与众不同的你。"她把头靠在商泱的怀里,说:"我只是想让你可以多关心多在意我一些,在我需要你的时候能够护我一护。"一个人一直强撑着很累,有时她也需要一个依靠的怀抱。"没了我,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能比我更护、更爱你、更疼你的人。即使还会有人再爱你,他们也不会比我优秀,他们也不会像我这样可以为你不顾一切,所以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放手,因为没有人能比我对你更好。即使那个人是你爱的小姨,我也不会放手,因为小姨不爱你,她给不了你幸福。小姨的性子冷,你的性子也冷,你们俩在一起,会让彼此冻成霜。" 商泱低头,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我不想你喜欢羽弗麟。"她的头更低,连呼吸都转为沉重。她又写道:"你是我的,我不喜欢你心里有别人。"确切地说是她害怕万俟珏的心里有别人,她想和万俟珏一直在一起,她们两个人一直一直地过下去。至于万俟雅言,她俩的距离已经很远的,如今再回想起来,她与万俟雅言之间的一切就像是昨日的一场旧梦。 115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 商泱说完,便又是沉默。她感到惶恐,莫名的惶恐。万俟珏从出生即是天之娇女,身边从来没有缺过人,无数人宠着爱着、后宫成群。即使是现在,只要万俟珏一句话,凤轩门里那无数训练有素的美女就会送到她的床上任由她摆布,朝廷内外甚至别国皇族王公都愿意将美女俊男送到她的玉榻之上。一代君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坐拥天下美女——羽弗麟,万俟珏已经内定他为王夫的人选,如果万俟珏要立羽弗麟为王夫,她拿什么来争?她是万俟珏的师傅,三跪九叩正式拜过师、亲授绝学的师傅,与万俟珏差了一个辈份,那羽弗麟与万俟珏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且有才干,万俟珏对他也并非无动于衷……如果万俟珏要爱上别人,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想法让商泱有种窒息的难受,恐惧又有点暴躁。她抬起头便迎上万俟珏那双盯着自己打量的眸子,用力地比划:"看什么?"万俟珏爱上谁,她杀谁,若是万俟珏爱上一个死人,她怎么办?她还能让已经消失的人再消失?杀又不能解决问题! 万俟珏的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问:"你不要我喜欢羽弗麟?" 商泱比划句:"你说呢?"她的眸子里已经喷出怒色。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哼!"万俟珏的小嘴一噘,满脸不高兴。 商泱赧然,让万俟珏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万般情绪憋在心头半天吐不出来。 万俟珏继续说:"你不爱我又不要我,不疼我,不关心我,不在乎我的死活,不在乎我开心不开心,不在乎我高兴不高兴,不在乎我难受不难受,你都不管我。" 商泱让万俟珏堵得彻底沉默,又有点委屈和忿懑。论辈份,她是师傅,万俟珏是徒弟,徒弟对师傅行不轨,她还能搂着徒弟说:"徒儿乖,师傅疼你?"真那样,她能一巴掌先劈死自己。 万俟珏见商泱沉默,倒回床上背对商泱睡觉。 商泱在万俟珏的身边坐了会儿扬手把蜡烛灭了,躺下,轻轻地贴到万俟珏的身后挨着万俟珏、闻着万俟珏身上熟悉的香气,合上眼睛。万俟珏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安稳和温暖,没有万俟珏在,她浑身不踏实,心里空荡荡的没个着落。万俟珏现在背对她、不理她,这种排斥让她觉得委屈却又无法表达,她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靠在万俟珏的背,合上眼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万俟珏睡得难受,迷糊中翻过身,习惯性地伸过手臂把身侧蜷侧着的商泱搂在怀里抱住,舒舒服服地睡沉了。 商泱抬眼看了下万俟珏,心里的委屈顿时得到舒解,她微微调整了下睡姿,窝在万俟珏的怀里睡着了。 天蒙蒙亮,万俟珏的声音突然响起:"师傅,你什么时候钻我怀里睡了?" 商泱睁眼,睡眼迷朦,她呆了一下才意识到万俟珏在说什么,没消完的委屈又一下子涌出,她满心憋闷地从万俟珏的怀里起身、下床。 万俟珏没理商泱,自顾自地穿戴整齐,简单地洗漱后便走了。 商泱刚梳好头,看到万俟珏一句话就说就走了,她握着梳子的手僵在半空,停顿良久才轻轻地放下。她呆呆地坐在那,半晌没有回过神。 万俟珏买完早餐回来,见商泱呆坐在镜子前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她出门的时候商泱坐在这,这都两柱香时间过去了,还坐在这。她走到商泱的身后,喊声:"雪城"。商泱抬头,四目相对,商泱眼眸里的幽沉让她的心拧得生疼。她忙把商泱搂在怀里护着,抱得紧紧的,说:"我刚才去买早餐了,隔壁街有家糕点铺的糕点不错。" 商泱低下头,比划道:"宅子里有仆人。"她的宅子里有仆人,周围还有万俟珏从太极宫调来的暗卫,用得着这堂堂一国之君跑出去买早餐?万俟珏是故意不理她——她又比划句:"你去早朝吧,我没胃口。"从万俟珏的怀里站起身,出了寝居。 万俟珏又岂能看不出商泱这是生气了。她到商泱的身边,说道:"我去早朝了。"说罢,扭头走了。 琉璃正窝在桌子边吃万俟珏买回来的糕点,看到这二人出来,发现她俩的气氛不对劲。她问:"姑娘,你们吵架了呀?我只当寻常夫妻会吵架,没想到你俩——"话没说完,便见商泱回头目次冷冽地睨着她,吓得琉璃赶紧闭嘴,把糕点往嘴里送。 商泱坐回桌子边,看到桌上的早点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岂能不知道万俟珏是故意冷着她让她难受。她确实难受了,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千斤重担,连带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她喜欢被万俟珏护着,这样的万俟珏让她觉得陌生,且刺得她难受,心里难受。"情"字,带来的不仅是快乐,还有疼痛。以前她也让万俟珏这样疼、这样痛过吧?或者更甚。这算是万俟珏的报复么?两个人,该报复对方么?若是连枕边人都报复,报复所爱的人自己难受会不难受会开心么?九连环易解,奇门遁甲易学,唯这感情,好难捉摸。商泱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有这么多的情绪,不喜欢这样疼着、痛着,这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她让父母失望后父母对她漠视不理,留她一个人在角落。她是哑儿,天生的,谁都治不了。她翻遍天下医书,她能起死回生,但她治不了自己的嗓子。 "姑娘!"琉璃唤了声。 商泱抬头看一眼琉璃,起身,出去了。 傍晚,万俟珏回到商泱的宅子。她没见到商泱,琉璃说商泱出去了。"小混蛋,你惹姑娘了?" 万俟珏挑眉,然后点头,"嗯"了声,问:"她去哪了?" "在三楼打坐,她好像很不开心,你别去骚扰好,当心她用飞针扎你痒穴。" 万俟珏咧嘴,皮笑肉不笑地笑一下,上楼去找商泱。她上到三楼,便见商泱坐在软榻边迎着夕阳闭目静坐。灿灿金光披洒在她的身上泛出一层金色的霞光,那绝美的容颜让金光渡出一种离世飘忽的圣洁光泽。"雪城。"她来到商泱的身前,蹲下身子,笑着轻声说道:"真想叫你雪圣,美得超凡脱俗。" 商泱睁开眼,淡漠的神情里透着层淡淡的迷离伤感,她看着笑颜如花的万俟珏,心头涌起一层淡淡的酸楚。她摊开万俟珏的掌心,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珏儿,我不喜欢心痛。" "雪城。"万俟珏的心被扎了下,问:"怎么了?" 她不喜欢有情绪,她不喜欢被情绪掌控,她不喜欢喉头被堵住眼里总想浮上泪的感觉,这些情绪太强烈,让她控制不了自己。很悲伤,情绪太激烈,她没办法去承受这种起伏的情绪。她本想淡淡的,可在万俟珏身边,她做不到淡然。 万俟珏问:"我让你伤心了?" 商泱点头,老实地比划道:"想弃你而去。" 万俟珏愣了。又要走?她只是想和商泱闹闹别扭,没想和商泱怎么样。"你又不要我了。" 商泱望一眼天边的云霞,她又看一眼万俟珏,淡淡的叹口气,又轻轻地合上眼。 万俟珏顺着刚才商泱看去的方向看了眼,她看到万里层云金碧辉煌,她看到远山飞鸟。她知道商泱是想回殇情宫了。她问:"你舍得我吗?"是她让商泱伤心了吗?她觉得自己难受,觉得自己受伤了,想让商泱哄她安慰她,这是在为难商泱。她不再问商泱爱她吗,若爱,岂能舍得离弃。"你若是想回殇情宫,我派人送你回去。"强留,她和商泱都不会开心。可这话说出来,万俟珏的心又像被捅了一刀。她不甘。之前还好好的,如今商泱又要走。商泱弃她似乎已经弃成习惯。说弃就弃,说不要就不要。 一句泪从万俟珏的眼角滑落,她默默地转过身,走了。她走到楼梯口,顿足停步,问:"雪城,誓言算什么?海誓山盟算什么?" 商泱没法回答万俟珏。她到此刻才明白能守住誓言的不是誓言,能守住誓言的只有两个人相守的心,若愿相守誓言在,若无意相守再深情的誓言都只是一句空话。她望向苍天,合眼:"违誓,若要天打五雷轰,求上苍,让我一人承担。" 万俟珏立在楼梯口,心闷闷的疼,疼得她真想一刀子捅进那闷痛不已的地方解决掉自己。她转身望着商泱面对夕阳的背影,泪水又很不争气地滚落出来。"为什么要走?给我一个答案。"她想到商泱在说那句"我想弃你而去"之前的那句"珑儿,我不喜欢心痛。"她的冷漠让商泱受伤了,所以商泱要走。就因为这,商泱就要走?那她承受的呢?她可曾想过要放弃?她喊声:"雪城,疼吗?我告诉你什么叫疼!"她拔出匕首,锋利的刀刃贴着胳膊划过。华丽的锦袍被割破,划开的口子露出一道被划开的肌肤,伤口不深,却裂开了口子,朝外渗着鲜血。 疼吗?刀刃划过手臂,只有划过的触感,没有痛感。原来当心痛到一定的层度,身体的痛感似乎麻木了。万俟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伤口,看着往外渗的鲜血,心下一片哀寂。情之一字,行到此处,竟能见血。她握紧匕首,看着留出的鲜血,她极想将匕首插进自己绞痛的胸口让一切疼痛停止。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留下她娘亲和在乾元殿里昏迷不醒的小姨就这么走了。她丢下匕首,转身,踩着楼梯朝下走去。 血腥味飘来,伴随着匕首落地的声音。商泱的眉头一拧,她赶紧扭头,看到的只有万俟珏离去的背影。商泱从软榻上起身,看到那柄落在地上的匕首,旁边,还洒有零星的新鲜血滴。商泱一个翻身,从三楼跃到院子里站稳,没多久,万俟珏就从楼上奔下来,袖口划开,衣袖浸上斑驳的血渍。 商泱一把撩开万俟珏的袖子,发现伤口不深且不在要害位置,她抬眼看向万俟珏。 万俟珏冷着脸挣脱商泱,转身朝院外走去。 商泱看着万俟珏离开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琉璃从屋里出来,往门坎上一坐,双手托腮,说:"情深不寿,看看万俟雅言就是最好的例子。" 商泱的眉头一拧,脸色冰冷地比划道:"珏儿不是万俟雅言。" 琉璃的嘴一噘,说:"当年的万俟雅言待华君如何?如今的万俟雅言又如何?" 商泱的心下一沉。 琉璃又说:"别忘了万俟珏疯过,为你。"她刚才看到万俟珏盯着匕首看的眼神毫不怀疑万俟珏会刺进自己的心脏。 商泱的眸子更沉。 116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 万俟珏一路走回王宫,她从大门口走进凤凰殿,在凤凰殿里呆立一会儿,觉得无所适从心无所依,又转身去乾元殿。 华君正在给万俟雅言擦拭身子。 万俟珏坐在珠帘外,捧着清怜送上来的茶,不喝也不放下。 华君知道万俟珏来了,她耳朵又不聋,底下那些人行礼的拜见的声音她又不是没听到。她替万俟雅言擦着身子,问万俟珏:"怎么今天没去商泱那?朝廷里有事?" 万俟珏不答反问:"小姨怎么样了?" "身上的皮都褪了层,新长出来的倒蛮娇嫩的,像婴儿的肌肤。隐隐能听到心跳,很慢,我算了下频率,像在乌息状态。"乌息功那么好用,她最近也在学,因为武学悟性差进展比乌龟还慢,不过对乌息功多多少少也算了解了个七八分。自己不会使,辩别却还是会了。"你呢?你和商泱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接她进宫来?" 万俟珏不愿提商泱的事,说:"娘亲,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赶紧起身准备开溜。 清怜会意,赶紧低下头去,表示自己绝不敢多嘴把万俟珏胳膊受伤的事告诉华君。 华君又岂是这么好糊弄的。她说道:"你又和商泱吵架了?"替万俟雅言盖上薄被,转身出来,一眼看到刚才万俟珏坐的位置的桌子上滴着的鲜血和放在那的茶杯,当即对已经走到门口的万俟珏一声大吼:"你给我回来!" 万俟珏被华君的吼声乍然一惊,她扭头,便见华君冲了过来。 华君一把撩起万俟珏的袖子,看到胳膊上那道从上拉到下将近十厘米长的伤口皮开肉绽地翻在那,顿时炸毛:"怎么弄伤了?伤了还顶着伤口到处跑,你也不怕有个闪失?清怜,取创伤药和消毒药水来!召太医到乾元殿。" 万俟珏把袖子放下,说:"小伤,不碍事。" "小伤?你就不怕得破伤风?你就不怕伤口化脓感染?万一没好,伤口恶化,你这条胳膊还要不要?"华君说完,不由分说把万俟珏拽回殿中,把万俟珏压在椅子上坐下。她看到这伤口还在滴血,气得真想抽万俟珏几巴掌。以万俟珏的武功在幽岚城里还能受伤,受伤了不治跑到她这里来坐着,除了商泱就只有万俟珏自己。 万俟珏这才想到自己胳膊上的伤,当即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她光顾着想商泱的事,竟然把胳膊受伤这茬给忘了,竟这样就到了乾元殿让她娘亲逮个正着。 华君让银儿替万俟珏先清洗伤口,她则坐在旁边,沉着一张脸说道:"说吧,这是商泱下的手还是你自己玩自残弄的?" 万俟珏心虚瞅一眼华君,说:"不小心划到的。"她的视线落在胳膊上的伤口上,满脸痛心地扭过脸不敢再看第二眼。万俟珏让华君吼了两句,人醒了,看到自己胳膊上的伤,悔得不行。这么长一条伤口,得流多少血,得流下多丑陋的疤啊!最要命的是这伤还是自己划的!她当时咋想的啊,划谁也不能划自己啊,多痛啊!商泱难受了想走,她竟脑子进水大大方方地说要送商泱回殇情宫。 太医来了,跪在万俟珏的身边替万俟珏缝伤口。 万俟珏看到自己胳膊上的伤,伤口不怎么疼,心却痛得像跟刀绞似的,她对太医吩咐道:"缝仔细点,别留下疤。"线从伤口里穿过,拉扯着肌肤皮肉,疼意漫开,连头皮都跟着发麻,钻心钻肺的痛,痛得她冷汗直冒,心里的憋闷难受加上身上的伤疼,让她格外烦躁,却又无处发作。 太医恭敬地回道:"殿下,这伤口入肉深几可见骨,不留疤是不可能的。" 万俟珏顿时怒了,吼道:"不可能?那殇情宫的商宫主又怎么能做到?手稳住,别哆嗦,你手都不稳,还怎么替孤缝治?"我这活受罪的都不抖,你抖什么啊?她又说道:"要是留下伤疤,你就自裁吧。"她现在想吐血,又抬眼朝商泱宅子的方向望了眼,怕商泱这会儿已经开始打包收拾行礼准备走人了。 太医收手,端正身姿跪在地上,说:"臣恳请殿下容臣去请商宫主前来。"哪是他的手抖,分明是殿下自己在抖!可殿下说是他在抖,那就是他在抖。 万俟珏睨着他,问:"商泱是你能请来的么?"让太医去请,能成么? 太医说道:"商宫主医术超凡入圣,她若出手,殿下手臂上的伤定不会留疤。" 万俟珏倒是想让商泱过来,省得商泱跑了,但她的脸皮挂不住。这刚当着人的面自残,人还看着她胳膊上的伤了都没给治,她再死皮赖脸地派人去请商泱过来不更是什么脸都丢尽了吗?她想到商泱不给她治疗,心里又委屈了,脾气上头,袖子一抽,喊:"不治了!"她站起身,俯视那趴在地上的太医,问:"孤胳膊上这点皮肉伤你们都不能治,你还能干什么吃?孤养你们何用?请商宫主?商宫主是太医院的太医么?"想想,实在不甘心,她的袖子一挥,说:"去,连滚带爬哭着嚎着去请商泱,告诉她殿下急怒攻心震伤心脉吐血迷昏了!你要是让她瞧出端倪或是没把她请来,你就收拾包袱打哪来回哪去吧,太医院留不下你。" 太医应一声 "是",退出乾元殿,抹一把冷汗跑去请商泱去了。 万俟珏扬手在胸前比划一下,问华君:"娘亲,我要不要拍一下来点苦肉计?" 华君想把端在手里的茶给万俟珏砸过去!她沉声问:"你脑子又犯病了么?自残的事你也干得出来?多大的仇怨得用伤害自己来报复别人?你是想伤害自己还是想伤害商泱?与其互相伤害,我看你俩倒不如趁早分了!"她看到万俟珏胳膊上的伤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冲上去捶几拳打死这个犯浑的东西! 万俟珏让华君骂得闷不吭声地坐回椅子上,低着头一语不发。她疼,胳膊疼,心里疼。 约摸过了两刻钟时间,一名婢女来报:"禀宫主、殿下,殇情宫的商宫主来了。"那婢女的话没有说完,商泱已经进入乾元殿。她看到万俟珏没精打彩地坐在那,受伤的胳膊悬在椅子边,伤口只缝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往下滴着血。她轻轻拧了拧眉头,朝华君看了眼:万俟珏浑,华君也跟着浑,任由万俟珏这么晾着伤口?她上前,看了眼放在万俟珏旁边的药箱和放物什的药盘,一眼认出这是幽岚城太医院的东西。她拿了药水,替万俟珏洗了伤口,又穿针线,给万俟珏缝伤。 商泱"穿针引线"的功力完全和那太医不是一个档次,每次只在针扎下时万俟珏会有种被小蚂蚁轻轻叮了口的感觉,线拉过时几乎没有多少痛感。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商泱,看着商泱那光洁的额头,看着商泱精致的容颜,看着柔柔美美又带点冷淡的商泱,看着便想一辈子都这么看着商泱,舍不得让商泱走,舍不得让商泱离开。她唤道:"雪城,别走,好么?" 雪城?华君诧异地看了眼这两人。这名字不是雅儿起的么?她长长地暗叹口气,觉得自己不阻止她俩在一起是个错误。她说道:"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若在一起,那便好好珍惜爱护对方,若不能,那还是分了的好。" "娘亲!" "你别叫我!"华君斥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自杀、自残、发疯,你闹过多少次了?找一个所爱的人相守相伴那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好,你呢?你这算什么?" "孩儿知错了。"万俟珏低下头认错。 商泱缝完伤口,剪掉剩下的线头,收针,涂药,再用纱布包好伤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她忙完万俟珏的伤口,转身对华君比划道:"过日子总有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时候,珏儿受伤到你这打搅你了。"向华君道过谢,便让万俟珏和她走。 万俟珏起身,说:"娘亲,珑儿先告辞了。" 华君轻轻点了下头,说:"晚上过来吃饭。"她是让万俟珏和商泱弄得满肚子火气。纵然对商泱有天大的不满,也不能因这些向商泱发火,自家的孩子自己没有教好,怨谁?能把火气撒到商泱身上?还不是只能等回头商泱不在时再把万俟珏叫到跟前好好说。华君不喜欢商泱,即使因万俟珏而接受商泱,她也不会喜欢商泱。 商泱和万俟珏一起出了乾元殿进到凤凰殿。商泱对万俟珏比划道:"你先把衣服换了。" 万俟珏进去换了衣服出来,便见商泱对她比划问:"为什么要伤自己?"万俟珏答道:"因为疼。" "割了自己便不疼了吗?" "也疼。"万俟珏朝自己的胸口一指,说:"这里疼,酸酸胀胀的疼。雪城。"她低低的唤一声,这名字浸入骨髓,唤着她的名字心脏都会悸动都会觉得留恋,又会觉得疼。"我爱你,但我发现我好像伤了自己。" 117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 商泱那双漂亮的眸子朝万俟珏的胳膊一瞥,其意不言而喻:朝自己胳膊划一刀那么长、那么深的口子,能不伤吗?商泱比划道:"不开心、心里难受,拿刀子划了自己就能开心吗?拿刀子伤自己,连自己都不好好对自己,叫别人怎么好好对你?" "你——"万俟珏重重地"哼"一声,说:"伤了我,你难受,我心里痛快!" 商泱比划道:"如果我不在乎你,你是生是死是伤是好与我何关?岂不白伤?我在乎你,得到的却是你用自残的方式来让我难受?是什么让你伤自己伤得这么理所当然?"她略作沉默,又比划道:"我愿意与你在一起是因为你爱惜自己,你惜命、珍惜自己,让我觉得和你在一起长长久久,觉得你可以陪着我、我们两个人一直到老。" 万俟珏愣住,问:"一直到老?" 商泱再次比划道:"能陪我到老的那个人只能是你。" 万俟珏再次愣住。 商泱索性一次把话说清楚,省得万俟珏胡思乱想。她用哑语道:"我在乎你,想和你在一起,喜欢和你在一起。"稍顿,她又比划道:"这辈子我只在意过两个人,一个是万俟雅言,另一个是你。" 万俟珏一愣,张嘴问了句:"那你更在意谁?" 商泱扫一眼万俟珏,比划道:"你觉得呢?" "我小姨!" 商泱朝万俟珏投去凌厉的一眼,绷紧脸比划道:"你小姨能陪我过一生么?她是我的人么?"商泱怒,她想用焠了痒粉的针把万俟珏扎成刺猬。这些深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更让她极不自在和别扭,很是挂不住脸,有种被剥光的感觉,可如果她不说,不知道万俟珏又会再胡思乱想些什么闹出些什么事来。说了,难免又有情绪和委屈。这些情绪对商泱来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以前的她很少在乎人,惹怒她、令她不开心的人,出手收拾料理了便是,在意的人,她出手相护便是,对什么人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即使对万俟雅言那也只是淡淡的挂记,淡淡的想念。万俟珏不同,她的一切似乎都被万俟珏打乱,被万俟珏牵着走不受自己的控制,万俟珏的情绪会影响到她,她会因万俟珏而感到慌乱,不管是面对万俟珏还是想着万俟珏,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那强烈的情绪,那种情绪牢牢地罩住她把她淹没在其中难以自拔。万俟珏自残,那是自找的,不值得心疼,可是她会在意,会在意万俟珏的胳膊受伤流血被划了道口子,会在意万俟珏会疼,会在意万俟珏心里难受到乃至那么爱惜自己的人竟毫不犹豫地挥刀割向自己来缓解心里的难受,明知道来报信的人说万俟珏重伤是假的,她还是立即赶到了乾元殿,给万俟珏治疗,也想让万俟珏心里不那么难受。她对万俟珏的在乎胜过对任何人。 万俟珏看到商泱脸上的容怒,心头的抑郁一扫而光,她偏头瞅着商泱莞尔而笑。今天能得雪城这番话,什么都值了。她低低地说了句:"有你,一切都好。"心里踏实,安心,只要有商泱,别的一切她都无惧无畏。 ********************************************************** 自残的事一出,华君不答应万俟珏再搬出去住,即使万俟珏表示她和商泱已经和解,已经苦尽甘来,仍不同意,两条路摆在万俟珏的面前:要么商泱搬进宫来,要么她俩就分开住,总之一句话,不准万俟珏出宫夜宿。 就算万俟珏是幽岚王,对着一手抚养自己成人的娘亲,她也不敢不低头,再加上她也想把商泱迎到宫中来住,商泱那宅子虽然布置得幽静且什么都不缺,可她总觉得宅子小了点,侍奉的人少了点,寒碜了点。让商泱住进宫里和住在外面,在身份地位上也有点小差别。隐约中,有种养在外面的女人和娶回家里的老婆的差别,这种感觉不明显,可万俟珏就是觉得让商泱住在外面是委屈,就该娶回家里"供"着。即使现在不能举办大婚典礼,那迎到家里摆在正妻的位置上坐着她心里也舒坦。能把商泱娶进门,这是多大的福气呀!万俟珏想着都觉得乐,从华君那一出来就奔到商泱跟软磨硬泡,要商泱和她回王宫住。 对商泱来说住哪里都一样,但她喜欢看万俟珏那眼切巴巴地央求撒娇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逗了万俟珏老半天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乐得万俟珏抓住她的双手一阵感动:"雪城,你真好。" 商泱没忍住笑,她突然在想,万俟珏这样,会不会自己把万俟珏卖了,万俟珏还会说她好?她再一想,自己真要敢把万俟珏卖了,以万俟珏的性子,非得闹得她鸡飞狗跳不得下辈子休想有半分安宁。别的可以逗逗玩玩,卖掉万俟珏这个想法还是打消了的好。 万俟珏知道商泱喜静,便把靠近御花园的蓬莱殿收拾出来。蓬莱殿建在御花园湖畔,藏于垂柳繁花之中,临波望水,清凉消暑,夏季住在这里最好不过。她打算等天气转凉再和商泱搬去均天宫。紫微宫、乾元宫、均天宫三宫建筑之一,紫微殿乃朝堂议事之所,在正前方,乾元宫居紫微殿后,均天宫在乾元宫后,三宫在一条中轴线上,为幽岚城王宫正三宫。 凤凰殿是紫微宫的偏殿,万俟珏作为一国之君不可能一直住在偏殿中,凤凰殿只能作为临时休憩的居所。均天殿的地理位置建筑规模较乾元殿略低,按理说身为一国之君不应该在均天宫,该住进乾元宫,但乾元宫里面有万俟雅言和华君,万俟珏不能让华君和万俟雅言搬走自己住进去。反正都是正殿三宫,华君和万俟雅言又是她的娘亲和小姨,她住的地方矮一截就矮一截,她总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小姨和娘亲,再说,她娘亲和小姨都在乾元宫住了二十多年,自己又是从小姨手上接的位,让她去请华君搬离乾元宫,天下人不戳她,她也得先戳自己。 均天宫里的一切齐全,但身为国君的万俟珏要搬进去住,免不了还是得有一番收拾打理,首先宫里的珠帘帷帐得全部置换一新,空闲的宫殿日常用具难免有缺,得重新添置且得换上最好的金玉器具,再加上住进去的人里得添上商泱,万俟珏又费了不少心思整改,给均天宫添了几分幽静。 均天宫要拆墙植树种花草,工程量大,万俟珏只能慢慢来,她先让人把蓬莱殿收拾出来添置齐全和商泱住了进去。幽岚城王宫位处山巅顶峰,蓬莱殿临湖望水,抬头便见天上云彩,云层较低时,直接罩在云层中。商泱很喜欢这样的宫殿,幽静如临天上云宫。 蓬莱殿里的侍婢全是万俟珏亲自从凤轩门里挑出来的侍女,这些侍女个个武艺高强且眼里只有主人,服侍人也极妥当。 商泱一直以来都知道万俟珏是个不会委屈自己喜欢享乐的主,如今和万俟珏一起住进蓬莱殿,坐拥富甲天下的幽岚国,她才感到什么叫人间的极至富贵,所食所用全是人间极致珍品。她看到万俟珏只有一个感觉,"这孩子从富贵中浸泡出来,连血液里面流淌的都是金玉宝气。" 万俟珏对这些却浑不在意,在她眼里,这些很稀松平常,不就是厨子把饭菜做得精致点、用的材 料是外面很难买到的,碗筷茶杯等用具是用象牙或玉器雕成或琉璃烧制的,婢女是凤轩门出来的比旁的侍女侍奉得更周到点。在她眼里,这些用得舒服看得顺眼就成,没那么多讲究,真要讲究,蓬莱殿都得拆了重建换成白玉柱镶珠钳玉,可完全没那必要。让她把精力折腾在这上面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朝堂和挤出时间带商泱出去游玩更来得划算。她现在满门心思都只在两件事上,一,朝堂;二,商泱。 万俟珏一直在等一个消息。 她估计原本七天就能到的消息,如今等到第十天还没有影信。她和商泱都住进蓬莱殿了,想儿竟然还没有回来。路上是否出事了?南营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想儿一天没回,她的心一天不踏实,就怕有什么变数,毕竟这牵扯到关边二十万大军和秦凤轩的事。羽弗麒在天牢关了也有十天还不闻不问,再关下去只怕又有议论。是办还是不办?怎么办羽弗麒她早有定论,但想儿没回来,羽弗麒就不能放!不仅不能放,现在还看得牢牢的。这是她手里的一张牌,万一有变,她还能拿羽弗麒来谈条件。 万俟珏派人出去打听,也还没有消息回来。她算了下时间至少得再等三天,出去打听的人才有消 息回来。万俟珏也只能做好防范,耐心地等消息。 万俟珏用过早膳去紫微殿上朝,她走到半途,便见一名带刀的虎师侍卫奔到跟前:"拜见主上!"她抬眼一看,此人一身风尘,便知从外面回来。 "免礼。说。" "人已至王城。" "在何处?" "太极宫中。" 万俟珏想了下,调头去了太极宫。她在太极宫的正殿院子里见到一辆毫不起眼的拉货马车,几十名做苦力脚夫打扮的男子围在周围。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立在马车旁。那群人见到她过来,当即跪下:"见过主上!" 万俟珏过去,把那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扶起来,问:"一路上可还顺利?" 想儿把斗篷取下,露出一脸晒得黝黑的脸,回答:"回主上,费了点波折。"她说完,转身,把马车上伪装成货柜箱的面板拆下,露出马车内部。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侧卧在马车里熟睡,此人年约六旬,一身鲜卑服饰,身体健壮,身上隐隐有股杀场厉练出来的杀气。 想儿说道:"沿途一直有人拦截,拿着不知道是什么暗器,发射速度极快,一发就是几十枚一起打,虎师内卫损失惨重。我只好让大家乔装藏于商队中潜行回来。"她说完又递给万俟珏一件沉沉的用精铁打铸的东西,说:"就是这个,隔三四十丈发射都能打死人。" 万俟珏接过那铁家伙看了看,怪模怪样的,再联想到拦截的那伙人出现在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秦凤轩的手笔,那这怪东西说不定她娘亲能知道。她对卓想儿说:"你换身衣服,亲自护送羽弗元帅回府。余下的人都去休息。"她又看了眼被下了药睡得正熟的羽弗邪,转身去到乾元宫。 华君难得早起,正懒洋洋地窝在那让清怜替她梳头。天音来报说万俟珏来了,把她小小地意外了把。她看到万俟珏进来,再看到万俟珏手上拎着把冲锋枪,眼睛都瞪圆了。她问:"你手上的冲锋枪哪来的?" 冲锋枪?万俟珏行过礼后,应道:"我派想儿暗中押解羽弗邪回来,她路上遇到人截道,那帮人用的就是这东西,说是威力巨大。我想着可能是师祖的东西,想请娘亲看看。" 华君起身,仔细地看了看那冲锋枪,抚额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就猜到他有这个,没想到他真有!"还把这东西给亮出来了。她把那本沉重的冲锋枪往桌子上一扔,说:"去把秦凤轩请来。" 118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 万俟珏把华君扔在桌子上的冲锋枪拣起来拿在手里仔细观摩,问:"娘亲,这冲锋枪……" 华君接口道:"这冲锋枪不该出现在这里。" 万俟珏淡淡一笑,说:"可它已经出现了。一次可以发几十枚暗器,隔三四十丈都能打死人,若是装备上战场,这是怎样的威力,何愁不能一统四海?" 华君沉沉地叹口气,说:"眼下威力最大的属火炮,可火炮笨重且造价高,非军队不能用,非三五人无法操作。这东西若是面世,普通人都能弄到手。没有这枪,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拿着一把刀剑或菜刀行凶,稍微强壮点的人或者是两三个人就能将他制服,如果有这枪,哪怕是一个孩童都能在瞬间打死数十个人。如果世人像佩戴刀剑一样都握有枪,从以前的随意拔刀想向变成拔枪相向,动辄开枪致命数十枚流弹同时飞蹿,得让多少人无辜枉死在流弹之下?它一旦出现在军队里,民间很快就会有能人把它仿制出来,它若在民间流传,所有人手里都有威力强大的武器,任何人都可以肆意使用暴力,你到时如何统治管辖?你得付出多大的精力、财力来管制这些?你把枪用在军队里,是能百战百胜,可之后又该怎么管理?幽岚城有火炮炸药,在军事上已经压倒性地压制别国,有没有这枪都无所谓,益处不大,但弊端却很多,如果落入别国手里……"她长长地喘口气,说:"它的工艺没火炮那么复杂,有一把样品就能造出更多的来。" 万俟珏略作沉吟,说:"小姨知道有这东西吗?一直以来她担心的也是这样?" "我跟她说过、让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但也不赞成她弄这个,枪械于天下、于百姓都没有好处。" 万俟珏想了下问:"那师祖又把这东西造出来?" "这是他的自保工具,同时也是悬在你和雅儿头上的一把剑。与帝王家做交易,手上没点筹码,怎敢?你去上朝吧,这事我和他谈。" 万俟珏说:"他把这筹码亮出来,应该是警告,怕我对付羽弗邪、动他子孙后裔。" "你明白就好。" 万俟珏问:"身为一位帝王,娘亲觉得我受人威胁合适吗?" "顺势而为才是最合适的。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的高枕无忧,特别是坐在你这个位置上的人。有威胁也不见得是坏事,它会让你时时警醒自身,以免忘乎所以。" "有威胁就该除去。" "那你也掂量一下代价和把握。你师祖不是你能轻易动的,最好还是以安抚为主。" "娘亲认为这合适?这不是养虎为患?若师祖觉得将来羽弗邪会受到我的威胁,为了保他的曾外孙,把这些冲锋枪和造枪的手艺传给了羽弗邪,我该怎么办?"万俟珏信不过秦凤轩,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武力,叫她怎么放心?她娘亲与秦凤轩有交情,彼此信任,那是他们的事,与她无关。就如同朝臣、包括羽弗一家子都服她小姨,却未必有人服她。如果是她小姨来,羽弗麒敢造反?再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所以,你想……" "珏儿只想高枕无忧,却不知道师祖肯不肯让珏儿满足这个心愿。" 华君瞥了眼万俟珏,不再作声。她喝着茶,等秦凤轩来。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秦凤轩才来到乾元宫。 万俟珏坐在座椅上,没如以往那般站起来欠身行礼,她只淡淡地抬头看了眼秦凤轩,端坐的身子一动不动,连肩膀都没抬一下。 华君招呼秦凤轩坐,令清怜上茶。 秦凤轩的视线只在桌子上的冲锋枪一扫便掠过去了。 万俟珏召来随行侍从,道:"去紫微殿传令,今日的朝会取消。"她说罢,又把弄起那柄冲锋枪,刚才华君已经看过这枪的弹匣,里面已经空了。她把玩着手里没有子弹的冲锋枪,说:"这可是个好东西,只需造出百八十把,保管羽弗麒能在一日之间灭了我坐上王位。"说罢,抬眼扫向秦凤轩,问:"师祖,珑儿平日里可有对你不恭不孝之处?万俟家可以薄待羽弗家之处?" 秦凤轩笑哼一声,道:"怎么?今天叫我来是兴师问罪?" 万俟珏开门见山,直接问:"师祖悬一把剑在珑儿头上,还不让珑儿过问一句?" 华君轻咳一声,缓声说道:"万俟家与羽弗家是世交,本是休戚与共——" 万俟珏很不给面子的补充一句:"可如今势同水火。" "珑儿!"华君轻叱一声,绷紧了脸。她这是来和谈还是来搅局的? 万俟珏站起身,冷着脸说道:"师祖,谁让我睡不安稳,我便让谁永不得安生。" 秦凤轩沉下脸,冷声道:"老夫倒想看看谁有那本事能让老夫永不得安生!" 万俟珏冷笑一声,拿起那把沉重的铁铸的冲锋枪,双手施上内力,生生地把这柄枪对折成一块废铁,沉声道:"师祖您手里有枪,我手里有八十万雄师,有数万万百姓,有天下民心!"她目露精光盯紧秦凤轩,说:"羽弗麒作乱谋逆当众杀弟弑亲,遭天下唾弃,我杀他,那是正法纪顺民心!" 华君倒抽一口气。 "羽弗家涉及谋逆作乱,民心、军心已失,大势已去,这是定数!"万俟珏把手里的废铁往地上一扔,说:"这东西救不了羽弗家,即使逼宫、即使杀了我,扔救不了!" 秦凤轩冷哼几声道:"怎地?想威胁老夫?老夫灭了你,照样能保他们一家太平富贵!" "师祖您可以试试看。您可以试试看您什么时候能杀掉我。不过,我倒想提醒师祖一句,我要杀羽弗麒,现在只是一句话的事。我要诛羽弗家的满门,现在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老夫要灭掉你,不过也是现在一抬掌的事。" "哈哈哈哈!"万俟珏闻言大笑出声,她问:"你当乾元宫里的护卫都是稻草人么?"她的话音未落,秦凤轩的身影已化作一道幻影从座位上起身扑向万俟珏。万俟珏荡出一股护体罡气把自己牢牢护住,她不动也不闪,硬生生地以自身真气为屏护抵挡秦凤轩的攻击。秦凤轩一掌袭来万俟珏的胸前,本欲抓住万俟珏的衣襟将她摔出去令她出个丑,却未料手爪在距万俟珏胸膛一寸处时便被一股强劲的真气挡住,他将弓起爪的手指收拢、聚力,本欲一举突破万俟珏的真气罩,却未料一击过去,万俟珏的身上突然荡出一股雄浑的真气,那股真气从秦凤轩的手指顺着经络蹿进去,一直到身上荡开,巨大的冲力震得秦凤轩连退数步才步下一沉,稳住身形。 万俟珏一招得手,面上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一脸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喝茶。 秦凤轩稳住身形,面色森沉。万俟珏才练几年的玄天功法,怎会有如此雄厚的真气?远胜万俟雅言生前!一身功力胜过他八九十年修为!这简直……像开外挂!两年前的万俟珏一身武功还不入流,如今这身功夫深不可测。这进步令人匪夷所思。刚才话已说绝,眼下未能擒下万俟珏,让他低头放低态度求个回转余地那是绝不可能。秦凤轩见不能擒下万俟珏,调头就朝乾元宫外冲去。 万俟珏岂能让秦凤轩走!让秦凤轩跑出去,架十几樽火炮对着王宫轰,王宫都得夷平!秦凤轩一动,她便起身冲了出去,在乾元殿外的院子里拦下秦凤轩,卷出一股真气就朝秦凤轩攻去。 "凤轩主人",名震江湖七八十年,秦凤轩九十多年的武学修为岂是等闲之辈,他的肩头一沉,避开万俟珏的一击,身形一跃便朝万俟珏反攻回去。秦凤轩一身横练武功,霸气凌厉,招招式式犹如雷霆霹雳,凌厉而凶悍。那身武功衬着萧杀凌厉的内家真气,仿若寒风秋刀劈过湖面。 若说秦凤轩如风雪霜刀,万俟珏便如那在风雪中翻腾的游龙。无论秦凤轩劈出的劲气有多密多凌厉,她都能如风中的柳叶般轻松地卸去他的劲气轻松避开,气定神闲地在秦凤轩的攻势下游走。秦凤轩的攻击对她来说算什么?她在殇情宫的暴风雪中起舞,片点风、雪不沾身。人在风雪中,心中一片寂静,如万物俱籁,身形顺风雪飘腾,飘、游、翻、腾,化身为风,驭风而动。 他追着万俟珏扑杀,万俟珏总在他的掌下擦身而过,渐渐的,他感到不对劲,万俟珏似乎在他的掌风中翻动,他的掌风劲气根本伤不到万俟珏半分。万俟珏学殇宫情武功,身法飘若鬼魅,动起来连衣角都摸不着。他心里很明白,论武功他已经不是万俟珏的对手。 认输!绝无可能! 秦凤轩准备走。 从他踏出江湖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天下第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他踏足江湖开始就预料到自己有打输的一天,永远给自己留了手逃跑的准备!秦凤轩把藏在袖子里的催泪弹握在手里,几颗催泪弹对着万俟珏就炸了过去。 万俟珏刚出江湖时吃过炸弹的亏,雷盈把装有毒砂的炸弹朝她扔过去,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硬碰上去想卷回去,结果被炸得全身是伤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见秦凤轩把甩出炸弹,以最快的速度一溜烟地蹿开了。在炸弹着地的一瞬间,她看到秦凤轩朝相反的方向蹿去。万俟珏冷笑一声,在心里叫句:"我叫你跑!"她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包围羽弗府,自己则亲自领人去天牢提羽弗麒。她从来没想过要杀秦凤轩,如果秦凤轩一死,他这些年建下的势力就成了不可控制的隐患。秦凤轩在,那些势力听秦凤轩的,牵制住秦凤轩就牵制住一切。她也料定秦凤轩埋了人在天牢和羽弗府,他们一反脸,秦凤轩会马上救人。秦凤轩不救人,羽弗麒怎么跑?羽弗麒不跑、秦凤轩不派人保羽弗麒,她怎么引蛇出洞把秦凤轩这些年建下的势力、人马引出来一网打尽? 呼延师师足不出府,羽弗邪也没有参予造反的罪证,再加上这些年的为幽岚城立下的汗马功劳,即使受羽弗麒谋反诛连,万俟珏也不能定他们死罪,至多罢官贬为平民,否则会遭来非议。羽弗麒不一样,谋反、当众杀身受勋爵的羽弗麟,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都可以让他死!秦凤轩不救羽弗麒,羽弗麒会立即死在万俟珏的刀下。救,他必须赶在万俟珏的前面,否则让万俟珏追上,以万俟珏的武功能一击杀了羽弗麒。秦凤轩要赶在万俟珏的前面还得从天牢里、从万俟珏的手底下把人救走,他不动老底不成!不救?那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到百岁高龄来断子绝孙!死也得救! 秦凤轩心急火燎地赶往天牢!事情闹到这一步,只能怪他失算,没料到万俟珏会混账到翻脸不认人、也不要命地和他硬碰硬!可他的危胁也只在眼前,只要他带着羽弗麒和呼延师师离开幽岚城,万俟珏这辈子就算完了! 119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 万俟珏赶到天牢只见满地狼藉,天牢守卫的尸体遍地皆是。万俟珏见状立即怒了,这些都是人命,没死在战场、没死在歼匪上,倒死在了秦凤轩手上。她立在天牢外,负手而立,沉声下令:"传令:秦凤轩和羽弗麒身边的人和追随他们的人一个不留。" 身旁的一个统领想了下问:"殿下,那秦老爷子和羽弗麒怎么处置?" 万俟珏沉声反问句:"羽弗麒谋逆、秦凤轩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弑君再劫天牢,你认为该怎么处置?" "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那你还问!" "是!"那禁卫统领领命,高声下令:"传幽岚王令谕,捉拿羽弗麒和秦凤轩及所有追随秦凤轩与羽弗麒的余党,格杀勿论!" 陶婉和陶丫宝接到万俟珏的令谕匆忙赶来。 万俟珏将暗主的令牌给了陶丫宝,她吩咐道:"陶丫宝,本门主升你为凤轩门暗主,令你全力捉拿秦凤轩和羽弗麒及其余党,如遇反抗,格杀勿论!陶婉,你全力辅佐陶丫宝。" "遵命!" "丫宝领命,谢门主!" 万俟珏将衣袖一拂,道:"去吧!"她稍顿,又把陶丫宝叫回来,说:"你携同禁卫统领一起,领大兵围剿,秦凤轩的巢穴、分陀、联络点全部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是!" 万俟珏下完命令,也不管天牢里是否还打得死去活来,她扭头就回凤凰殿。她相信这些人拦不住秦凤轩,否则秦凤轩也不可能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万俟珏回到凤凰殿即立刻起草一份诏书公布秦凤轩与羽弗麒的罪行诏告天下。 不到半个时辰,派去羽弗府的将领回来覆命:羽弗府已经包围下,羽弗府上的所有人都在包围之中。同时禀告万俟珏,羽弗邪想见她。 万俟珏宣见,又召来刑部和兵部的人,要求刑部与兵部联手调查羽弗邪的亲信党羽,同时查抄羽弗家在各地、各处的产业。其意思再明白不过,就两个字:抄家! 刑部尚书与兵部尚书领命而去,羽弗邪来了。他的帅印、兵符早在卓想儿带着一队侨装成亲卫的太极宫虎师内卫到南营时就被武力卸除。卓想儿一到北营立即发动兵变,联合万俟珏安插在北营里的人手,将他的亲信随从一网打尽。如今的羽弗邪没兵没权,本想凭着之前立下的功勋,还能保下一家性命归隐山野,却未料刚回府,家里的老太爷又闹出这事。羽弗邪端端地叩跪在地,一动也不动。到如今,说什么都是迟了。 万俟珏端坐在王椅上冷冷地倪着他。 羽弗邪稳稳地趴在那一动也不动,整整半个时辰,头都没有抬一下。 万俟珏问:"羽弗邪,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请罪来的!万俟珏冷冷一笑,说道:"仗着功高,欺主年幼。" "罪臣万万不敢。" "哼哼!"万俟珏连着两声冷笑。 "罪臣愿将功折罪,亲自去将逆子捉回、规劝老爷子弃械投降。" "你要是能劝得动秦凤轩,羽弗家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处境?秦凤轩纵横天下八十年,又岂是说降就能降的?你可以砍下他的脑袋,但谁都不能让他低头。"横行天下数十年,江湖上的无冕之王,自负的人自有一身傲骨,要他低头还不如要他去死。 "臣愿一试,若不成,臣愿以死谢罪。" "你当你这颗头还留得住吗?谋逆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一名将领来报:"殿下,秦凤轩带着羽弗麒冲出天牢逃走了。" "怎么逃的?这么多人居然擒不住他们俩!" "秦凤轩派了人接应,他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很古怪的东西,那东西发射起来比爆雨梨花针还要猛,'突突突突'的打出无数暗器,禁卫军伤亡惨重!"那将领说着把"暗器"呈到万俟珏的面前。 万俟珏摊在掌中一看,竟然是冲锋枪子弹。她吩咐道:"派人追捕,不计一切代价勿必将他们擒拿归案。"她又派人把这冲锋枪子弹给华君送过去。 很快,清怜过来了,带来华君一句话:"宫主说,冲锋枪威力大,但它的子弹消耗得很快,用铁制盾牌可以抵挡,只要冲锋枪的子弹一旦打完,它就是块废铁,殿下不必担心。" 万俟珏下令,让人带上铁盾和火炮前去捉拿,遇到他们使冲锋枪就用盾牌挡,再用火炮轰。她就不信火炮的威力比不过冲锋枪的威力。 待所有人退去,万俟珏的视线又落回羽弗邪的身上,她说道:"念你功高,孤不杀你,你与呼延师师移到小竹林的别苑安渡晚年吧。小竹林与椅座峰遥遥相对,能看到二子的墓。羽弗邪,你带句话给我师傅,她管不住的事就由不得她再想什么,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不认命的往往保不住自己的命。"万俟珏说完,召来人把羽弗邪押回府,令他和呼延师师收拾好行李就搬去小竹林的别苑,软禁终生。她可以杀羽弗邪,羽弗邪在边关二十多年,带出许多优秀的兵将,总有人念着旧情,她也念旧情,事不做绝、留一线余地,也算是给将士一点安慰,省得他们觉得鸟尽弓藏她这当君主的没情没义。 弄完这一切,万俟珏又到华君那里,顺便看了看她小姨,她小姨的气色很好,呼吸也比以往更明显。 华君问万俟珏:"羽弗家和秦凤轩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万俟珏答道:"剪除他们的势力、消除他们的威胁,如果可以,我想留他们一命。" "不斩草除根?" "拔了他们的牙,严加看管,让他们不能再有威胁就够了。杀是一种威慑,但也会让别人觉得我这个做幽岚王的太狠太绝、一上位就把先王留下的重臣元帅给灭了满门,会寒了天下人心。" 华君轻轻点头,不再说什么。 万俟珏坐了一会儿,就回了蓬莱殿。她本想亲自带人去追捕秦凤轩,玩把猫捉老鼠的游戏,想想蓬莱殿里还住着商泱,舍不得离开,再加上还有许多朝务要处理,哪有那功夫出去胡闹,也就作罢。 "雪城,我今天和秦凤轩交手了。" 商泱比划道:"我看到了。"动静那么大,她耳朵又不聋,又正巧又在乾元殿外路过,万俟珏和秦凤轩打斗的过程她全看到了。她比划道:"为羽弗麒的事和秦凤轩翻的脸?" 万俟珏摇头,说:"为秦凤轩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现在是幽岚王,不是储君。"做为王者,她该君临天下,不能被人压制,一旦她被压制,她的王位、她的生命都将受到威胁。储君的头上还有王,王会管束她,也会保护她。 商泱转身,去拿了份卷轴出来,递给万俟珏。 万俟珏接过卷轴,问:"是什么?"她展开一看,发现是一份地形图。地形图上分成左右两个部分,绘的地方各不一样。一个是在逍遥城外距离黄河渡口不远,另一个则是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 商泱朝地图上标有房屋建筑的标志一指,比划道:"秦凤轩的老巢。" 万俟珏一愣,抬头看惊诧地看着商泱。"你怎么查出来的?" 商泱比划道:"凤轩门有凤轩门的消息网络,殇情宫也有殇情宫打探江湖讯息的地方。" 万俟珏展颜一笑,冲商泱竖了竖大拇指。她把卷轴一合,就去搂商泱的腰,跟着便见商泱的手抬起来似还要比划什么,犹豫了下又给放下了。她说:"雪城,还有什么没说话就继续说嘛。我听着。" 商泱摇摇头。她可以帮万俟珏除去秦凤轩,可转念一想,这是万俟珏的事由万俟珏自行处理就好,以万俟珏如今的能力,料理秦凤轩绰绰有余。她定定地看着万俟珏,发现面前的万俟珏早不是两年前的那个稚嫩顽劣的孩子,无论从模样、五官轮廓、身姿还是处事风范,都是往日不可比拟的。以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如今是一个已经长成的帝王,就连对付秦凤轩都能做到这么四平八稳举重若轻,不易。 万俟珏笑问商泱:"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商泱摇头,从万俟珏的怀里离开。 "雪城,我们晚上出宫去玩吧。" 商泱闻言扭头瞪大眼看向万俟珏,比划道:"你不担心秦凤轩?" "他现在正被追得到处跑,哪顾得上我?再说了,即使他出现,我也不怕。"万俟珏冲商泱挤挤眼,问:"出不出去?" 商泱问:"全城戒严,有什么好玩的?" 万俟珏附在商泱的耳边低声道:"就我俩去游湖。" 商泱抬手朝身后屋外的小湖中一指:那也有。夏日炎炎,晚上暑意散去,划一艘小船煮上一壶清酒在悠荡在荷叶丛中,远比在人迹喧嚣的幽岚湖里要惬意得多。 万俟珏心说:"王宫里的护卫多、眼睛多呀。"商泱不乐意她有什么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要把商泱按在床上在湖中央怎样,她就不信谁有那天大的胆子敢偷看!偷看的挖眼睛,从眼珠子戳进去后脑勺戳出来,偷看的戳耳朵,从左耳朵戳进去右耳朵戳出来,谁不怕死就来吧。 120 120、第一百二十章 … 落日黄昏,归鸟回巢。 夕阳照下,满目灿灿金光,傍晚的余热烘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也让人懒懒的。万俟珏窝在小舟里看着商泱划动双浆,不得不说商泱划浆也是一名好手,小舟让她划得四平八稳,万俟珏躺在舟里犹如睡在摇篮中舒服得让她倦倦的一动也不想动,没一会儿便合上眼睡着了。 商泱把小舟划进荷叶丛中守在熟睡的万俟珏身旁,目光痴迷地看着万俟珏。她喜欢这样守着万俟珏,喜欢这种安全拥有一个人、满世界都是暖暖的。到现在她才完全明白为什么万俟雅言当年可以为了华君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因为那个人在心里的份量能够抵得了世上的一切;她能带给你最想要的,失去了她,无论再拥有什么都换不来那份贵重,得到过最好的又再失去,往后的余生都不会再快乐。在万俟珏的身边,她可以放心的全心全意地爱着,可以静静地享受幸福,可以坐拥湖光山色恣情享受生命和爱情,这样的日子饱满而充实。 一只蜻蜓飞过来落在万俟珏的鼻头,万俟珏抬手抓了抓,没有醒的征兆,那只蜻蜓绕了圈,又要落往万俟珏的脸上,商泱抬掌推出一道掌风将蜻蜓推开。 万俟珏一觉睡醒,睁开眼便见头上的满天星光。她眨眨眼,听到商泱细微的呼吸声,坐起身,见一袭白衣的商泱正坐的小舟的一端静静地望着她。她问:"什么时辰了?" 商泱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辰方位,摊开万俟珏的掌心比划道:"亥时,该回了。"言罢便去划浆。 亥时!她有睡这么久?商泱就一直枯坐在这里陪她?万俟珏愧疚得不行,赶紧去划浆要回去。她划了两下,嫌浆慢,把浆一扔,说:"不划了,我们用轻功飞去。"从小舟上站起身,握住商泱的手,双人一起施展轻功从湖面上掠过,朝岸上奔去。 万俟珏落在岸边才想起今天自己出门是想干坏事来着,结果坏事没干成,倒饱饱地睡了一觉,却让商泱陪了她半宿。她暗骂自己两句,赶紧牵着商泱回宫休息,也不敢在晚上再折腾商泱。 清晨在侍女的陪护下到花园里散步。秦凤轩"反",幽岚城也算是在多事之秋,怕王宫里还有秦凤轩的人,万俟珏昨天特意跑来央求她不要一个人单独出去。这不,散个步,乾元宫里的侍女护卫出来一半,前呼后拥的,王太后的排场十足啊。 华君出去散步,乾元宫里几乎空了,只有值勤的护卫牢牢地守在乾元宫外,把乾元宫护成铁桶。 凤床上 万俟雅言睁开眼坐了起来,她在床边坐了会儿,醒了醒神,下意识地朝旁边滴漏看去,见已过了朝会时辰。万俟雅言唤了声"君儿",没有人应,她又侧耳听了下,没听到有人在的动静,便自己动手换了衣服佩戴好饰物,出了乾元宫去到紫微宫。一路上她的眉头紧颦,脑子有些昏沉,身旁的景致也给她一种似在梦里的触感。她记得她曾和苗疆毒王有过一场死战,她记得她伏在马背上朝幽岚城赶去,她明知道她赶不回去,仍往回赶,她只想回去,她只见再见华君一面,然后她见到了,再然后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这是睡了多久?这些日子华君又在替她打理朝政吗?朝庭官吏将领服她吗?应该不敢再想以前那样造反吧?毕竟还有珑儿! 万俟雅言踏到紫微殿外,便听到殿中议事的声音。她听到里面有人唤"殿下?"颦了颦眉,这应该是她继位后的称呼,怎地现在有人在殿中唤出?万俟雅言走到紫微殿门口,把守在殿门口的侍卫个个瞪圆眼睛像见鬼似的瞅着她。她冷冷地扫视他们一眼,迈过门坎踏入殿中,便见一位身穿金色凤袍的女子端坐在王位上。她怔了下,唤出声:"珑儿?"那眉眼和额中的那颗痣告诉她那是万俟珏,不过脸蛋和下巴倒是瘦了,尖细了不少。 "姨!"万俟珏惊呼一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城主!"朝中不少官吏认出万俟雅言,个个瞪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万俟雅言。她不是死了吗?她不是已经下葬了吗?怎么……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万俟珏几步奔下王座到万俟雅言的跟前,叫道:"您醒了?" 万俟雅言将万俟珏从头到脚扫视一眼,心底便已明了。她问:"你娘亲呢?" "这个时辰应该是在御苑里散步。" 万俟雅言冷冷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就朝外走去。 万俟珏赶紧跟过去。 万俟雅言回头说道:"上你的朝,我自己去找。" 万俟珏应了声:"是!",吩咐殿前侍卫护送万俟雅言过去。 万俟雅言问万俟珏:"孤在这王宫里行走还需要护卫保护么?" 万俟珏应道:"小姨您刚死而复生,身子尚需,为防万一,还是派几个护卫跟着也好。" 万俟雅言问:"在这内城中还要防什么万一?难道有人要对孤动手不成?" "秦凤轩!他昨日从天牢里劫走羽弗麒,珑儿派陶婉和陶丫宝追捕他,今早有消失传来,说昨天半夜,秦凤轩跟丢了。" 万俟雅言颦眉,问:"秦凤轩从天牢里劫走羽弗麒?怎么回事?" "羽弗麒杀了羽弗麟,之后因谋逆被下到天牢,秦凤轩仗着手上有威力强大的兵器要胁我,要胁不成便向我下手,昨日我与他在乾元宫交手,他败逃之后领人冲进天牢劫走羽弗麒。之后我派陶婉、陶丫宝领虎师内卫、禁卫统领领三千禁卫军追捕,却未料昨天半夜让他们逃了。" 万俟雅言问:"你打算怎么处置?" 万俟珏的面色一冷,沉声道:"谋逆是死罪,弑君是死罪。" 万俟雅言轻轻点头,说:"下朝之后到乾元宫来见我。"说罢,拂拂衣袖,又扫了眼朝中立着的众臣,转身走了。朝臣里多了一半新面孔,她之前的老臣则少了不止一半。年轻的君主,年轻的臣子,整个紫微殿看上去和以前不一样了。 万俟雅言走在紫微殿外,耳中飘来万俟珏上朝的声音。这是朝会时辰,原本该是她坐在那位置上,如今却是新朝换旧朝,而她也是从鬼门关转过一圈的人。万俟雅言又想到那夜黄昏的事,两地相距千里,她是怎么在爬上马后就回到幽岚城的? 万俟雅言到了御苑,远远地便看到华君领着的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她走过去,待近了,赫然发现商泱也在。 华君的眼角余光扫见那袭金色袍子,她做着括胸动作,头也没回地问:"这么快就下朝了?又偷懒?" 商泱没回头,却清楚地知道来人不是万俟珏,万俟珏用的香料不是这种纯檀香,是万俟雅言。她回头,果真见到万俟雅言立在那。她轻轻地拉了下华君的袖子,华君扭头看一见商泱,眉头一挑,心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商泱竟然扯她袖子。"再见商泱那眼神,朝身后那人一看,眼睛倏地一下子瞪圆了。"雅儿?"她惊愕地张大嘴,跟着,笑了,问:"醒了?"笑着,眼泪倏地一下子彪出来,又赶紧用手指给拭掉。这不刚升级当婆婆,总不能在"儿媳妇"面前丢脸。她突然有点后悔今天早晨把商泱从蓬莱殿里"请"出来遛,本想过一把当婆婆的瘾,没想到雅儿居然在今天醒。她要是知道雅儿在今天醒,打死她也不会出乾元宫。 万俟雅言看着华君把头朝左偏偏,淡淡一笑,问:"难道我不该醒吗?"她想到自己伤在胸口要害,而且苗疆毒王的刀上焠有剧毒,她怎么可能还能活?她的脸色一黯,在心里暗问自己一句:"难道我死过?还是已经死了?"看华君的反应,又好像是知道她会醒一样。那就说明她没有死。如果她没死,珏儿又是怎么继的位? 华君两步奔到万俟雅言的身边,一把将万俟雅言抱住,紧紧地抱住。 商泱站在一侧,见到万俟雅言面露疑惑,她冲万俟雅言微一点头,轻轻地扯了下嘴角浮出个浅浅的笑容。满脸迷茫样的万俟雅言和珏儿真像。她不由自主扭头望几紫微殿方向,见到她们二人相拥在一起,她又想万俟珏了。万俟珏若是知道万俟雅言醒来,一定会很开心,不会再觉得愧疚了吧!商泱扭头朝紫微殿方向走去。 万俟雅言问:"君儿,我这次昏迷沉醒了多久?" "很久,这已经是七月末了。"华君抱紧万俟雅言说:"珏儿扶灵送你回来,看到死去的你,心都碎了,当时差点就随了你去。雅儿,能再抱着你,能再看到你活过来,真好。" 万俟雅言沉沉地叹口气,搂紧华君。她想到她受伤后的那一幕,她想到华君,在那一刻,她想到的只有华君。没有江山,没有霸业,只有华君。她突然发现自己与天争命争了这么多年,到最后,求的只是想再见华君一面,想和华君一直在一起。权位在她眼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把她抱在怀里的这个人,她至死都还挂念着的人。 121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 万俟珏恭敬地目送万俟雅言离开,转身返回王座,她俯视底下已经回到原位正襟危立的臣子,并未对万俟雅言死而复生的事做出交待,而是吩咐继续接着刚才商议的事讨论。她不说,也没有人敢问,一群臣子怀着满腹疑问下了朝。 出了紫微殿,便有臣子向韩律打听万俟雅言死而复生的事。谁都知道陶婉是万俟雅言跟前最信任的人,而韩律一直是万俟雅言的臣相,如今羽弗家倒了,就算韩家与天家的关系最近,了解的详情最多。 韩道也很好奇,听到众臣向韩律询问也不够好奇地问道:"是呀,爹,城主葬入王陵是咱们亲眼所见,怎么又死而复生了呢?" 韩律故作高深地抬眼看了看天上的云,缓声说道:"城主少年时曾向化外高人学得奇门功法,据说那是几近失传的修仙功法,修成就能羽化成仙。当然,此乃天家秘事,此中详情我也不得而知,但观城主一身玄功天下无敌,又数次死而复生,我相信咱幽岚城天家王室定有神灵相佑。 "说罢,理理衣袖,说:"相信不久的将来城主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大家也不必妄加猜测。"万俟雅言能"死而复生"对韩家和陶家来说都是好事,对幽岚国也是好事。但天不可有二日,国不能有二君,万俟雅言复生,万俟珏又已经登极,在这君权掌控上会不会再起冲突?想到那两位的性格和作风,韩律觉得很没底。 万俟珏刚下朝就见商泱等在紫微殿外。万俟珏迎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商泱比划道:"你小姨醒了。" 万俟珏点头,说:"我见着了,她刚才到紫微殿找我娘亲。她俩现在何处?" 商泱估摸了下时辰,猜测万俟雅言和华君或许已经回了乾元宫。她比划道:"去乾元宫看看。" 两人踏入乾元宫见伺候华君的侍女都已回宫,便知万俟雅言和华君已从御苑回来。万俟珏让守在门口的侍女进去通传一声,与商泱一起进入殿里。 万俟雅言刚用完粥漱完口。待万俟珏行过礼之后,她把手微微抬了下,示意万俟珏起身。她问道:"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大局稳定。羽弗家在南方大营的兵权也已全部卸下。" "羽弗邪是个能领兵打仗的人才,他的心志、才能也只能是一位将才,他善武功但无文治和生财的能力,因此注定他成不了一国之君,他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断无反心。" "小姨认为羽弗麒呢?" "倨傲轻浮,狂妄自大,有勇无谋,不足为虑。" "可他身后有羽弗邪和秦凤轩。若他反,小姨觉得秦凤轩和羽弗邪不保他吗?不帮他吗?" 万俟雅言略作沉吟,说:"秦凤轩护短,轻易不会对自己子孙徒弟下手,即使要处置羽弗麒,也会亲自动手,由不得旁人插手。羽弗邪则不会赞同羽弗麒谋反,相反,他会站在羽弗麒的对立面以求自保,呼延师师才是他最在意的。羽弗邪站在羽弗麒的对立面,父子不在同一阵营,等羽弗麒败了,他还能用自己的功绩、交出自己拥有的一切替羽弗麒求个留下一命的机会。"她想了想,又说:"秦凤轩这人重颜面,喜欢听好话,喜欢被人捧着又讨厌阿谀奉承,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是个追求权势的人,把他捧着贡着,就当他是个世外神仙,当作自家长辈孝敬,他心里欢喜,自然也就能好好相处,成为一大助力。羽弗麒的事,你该交给秦凤轩一手办,想必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羽弗麟已死,羽弗麒就是他唯一的后代,谁都不愿让自己的子嗣死在自己眼前,特别是在自己有能力相护的情况下。就如你,即使你犯了天大的过错,孤也必须护你万全。" "若有天秦凤轩不在了,他为保羽弗麒,把他手上的势力交给羽弗麒,又该如何?" "那就等到秦凤轩不在了再对付羽弗麒,羽弗麒的心性注定他成不了事。对付羽弗麒易如反掌,对付秦凤轩则得搏命。" 万俟珏又道:"可此刻,珏儿已与秦凤轩翻脸。" 万俟雅言说:"那要么罢手言和,要么斩草除根。" 万俟珏问:"小姨觉得该罢手言和还是斩草除根?" 万俟雅言抬眼扫了眼万俟珏,问:"如今你是幽岚王还是我是幽岚王?"她已经不在王位,治理江山自然不用再按照她的行事风格来。如今万俟珏已继位,自然该由万俟珏一意决断。 万俟珏闻言便明白万俟雅言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把王位交给她,便由她定夺。她起身,无比郑重地行了一礼,道:"珏儿明白。珏儿谢谢小姨。" 万俟雅言冲万俟珏抬抬手,说:"我有一句话送给你,做人、做事不可做绝,万事留一线回转的余地,给别人一条生路有时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 "珏儿明白。" 万俟雅言说:"既然朝廷的事你都有安排,我以后就不再过问。"她看看坐在一旁的华君,又把视线落回万俟珏的身上,说:"以后幽岚国的担子就交付给你,成败兴亡全在你一人之手。只有一句话,你可以弃王位于不顾,但不可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让天下人有衣穿有饭吃,永远不要再有人吃人的事。" 万俟珏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万俟雅言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嗯"了声。 万俟雅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握紧华君的手,冲华君淡淡一笑,说:"辛苦你了。" 华君摇头,说:"做爱做的事、想做的事,不苦。"她扣紧万俟雅言的手,怎么也没想到万俟雅言会这么轻易地把一切都交给万俟珏,交得这么轻松,就像是卸下了一副挑在身上好几十年的担子。往后苦的就是珏儿了。华君想到万俟珏的鬼精和顽劣,觉得让万俟珏坐在那王位上未必会有万俟雅言这么沉重,没见万俟珏上朝和下朝完全是两个人么?人把当幽岚王整成一份职业,上朝当上班,下了朝就一身轻松,只要不威胁到朝廷安稳、黎民百姓和自家性命,天大的事都等明天上班再说。她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商泱眼下和珑儿一起住在蓬莱殿。"言外之意就是商泱现在成了你的"儿媳妇"了。 万俟雅言拧了拧眉头,瞥了眼万俟珏,又扭头看下华君,下意识地问了句:"要办立后典礼么?"当年她办了迎娶华君的大礼,既然决定在一起,这些礼节还是要走的,也是一种宣示吧。 商泱额头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子就出来了,让她披着凤冠霞披站在城楼上,对着天下跪地朝拜的臣民用哑语比划"平身"? 万俟珏看到商泱的脸色都变了,忙说:"这事延后再议。我和雪城都还没有准备。" "既然决意在一起,那明媒正娶便属应当,确认下名份,把这事情落定,也免得将来再闹出什么分歧乱子来。"万俟雅言问商泱:"雪城,你精通玄术,挑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吧。" 商泱抚额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咬牙,把心一沉,比划道:"成,办吧。" 万俟珏瞪大眼睛瞅向商泱,心说:"这么痛快?" 华君乐得把巴掌一合,笑道:"那我可等着你敬婆婆茶了。" 一滴冷汗顺着商泱的鬓角划落。让她对华君奉媳妇儿茶,光想想都是一身冷汗。 万俟雅言把衣袖一拂,乐呵呵地说:"珏儿,你就着手去张罗这事吧。" 商泱想了下,道出心中忧虑:"我与珏儿曾为师徒,若公然行婚礼大典,恐使珏儿惹天下人非议!"以她殇情宫宫主的身份地位,倒不俱任何非议,她嫁与万俟珏,谁还能因此不满而打上殇情宫不成?可万俟珏不一样,她是幽岚王,如果招惹天下非议恐民心不稳、政局生乱,到那时,极有可能又起战事纷端。 万俟珏说道:"这事我之前就琢磨过,娘亲制定的《婚姻大典》上不也明确规定只有三代以内的血亲不能成亲么?我与你并非血亲。至于师徒名份,你把我逐出师门已是天下皆知的事。再有就是我记得几年前闹出过一件事,就是有一位在耀武太学教习骑射的校头与一名从耀武太学毕业的太尉千金传出私情的事,这事后来闹到紫微殿上,还是娘亲给亲自办的。"她看向华君,问:"娘亲可有印象?" 华君点点头,说:"当时我说,他们的事情不在《婚姻大典》的限制之列,且那太尉千金年过十六,也不在幼儿少年保护法之列,既然那太尉千金已从耀武太学毕业,又已成年,自然可自由择选姻配对相。之后朝中有许多官员都是从耀武太学出来了,又各家相亲许配,因年龄相差不大、或家世相当、或互相看上眼的成对了不少,这些人真要细纠起来,师徒纶常够他们理三天。像韩道家的那个,他未来的老丈人是他的史记师傅,他的马术骑射师傅是他未来的大舅子,他现在太耀书院挂了一个兵械制造的教习职位,教的那批学员里有一个就是他小舅子。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几千年的传统,但再根深蒂固的传统也比不过'顺势而生''顺天应命',适且生存,幽岚城的今天也是在无数的变通之上,怎么变能更好就怎么变,哪些陈规不适宜当下和未来发展就废弃哪些陈规。我不赞成近亲结婚,那是因为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多少都会有些先天残缺,于后代无益、于后世子孙无益。"华君对万俟珏说:"这事你只管放心地去办,若哪些大臣敢劝阻,你先让他们回去把朝中大臣那些有过师徒名份的都离了再说。" 万俟雅言颦眉想了下,问:"什么叫都离了?" "离,离婚。就是休妻、休夫,休妻或休夫是一方提出的,两方一起去办就叫离。"华君想了下,问:"哎,我是不是要在婚姻法里加一条离婚啊?这夫妻间感情淡了过不下去了离了彼此去找新的……" "打住!你之前的那什么休妻规定条例和休夫规定条例就已经够折腾人了,你再弄这个离婚什么的,还让天下人怎么过活啊?两口子过久了,不爱搭理对方了就离?扯!"万俟雅言毫不客气地朝华君轰回去。就怕万一哪天华君来个我天天对着你腻烦了,我们俩离婚吧!她现在不是幽岚王,手里没权没势,要是华君和她闹离婚,她能安生?到那时华君要走,谁敢替她阻拦当今王太后?难道让她自己厚着脸皮去求回来?她不休妻,也不犯休夫条例,华君还能休了她?哼!万俟雅言悻悻地瞥一眼华君! 华君的眉头一挑,扭头看向万俟雅言,心说:"我不就一句增加法律条例么?招惹到你了?" 万俟珏见她小姨和她娘亲又眉来眼去的,拉起商泱就出了乾元宫。她踏出乾元殿,便对商泱笑道:"哟,掌心都出汗了。" 商泱一脸汗颜地点头。她决定以后避着华君走,这华君太能掰扯了,黑的能掰成白的,师徒乱纶能掰得这么理直气壮。难怪万俟珏明知她是她师傅还敢一直纠缠不放,原来是这位婆……华君给教出来的啊。她想了下,比划道:"许久没回殇情宫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回趟殇情宫?"有万俟雅言坐镇幽岚城,即使她什么也不做,天下都得抖三抖。万俟珏和她回了殇情宫,让华君忙活去吧。商泱一想到要跪在华君跟前孝敬婆婆茶就全身直冒冷汗,鸡皮浮起一身。 122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 万俟珏不用想也知道商泱突然提出要回殇情宫是因为刚才大婚的事,事情好办,心里的那道坎难迈。她师傅和她小姨、娘亲是同辈份的人,突然嫁给自己要矮一个辈,撂谁身上都别扭。纵然现在关于师徒纶常已经放宽,但几千年的教条,江湖、百姓心中的固有观念还是很难改变。作为幽岚王,她的迎娶势必引来天下人的观注,她不是她小姨,商泱也不是她娘亲,她小姨威震四方令天下臣服,她娘亲德厚望重是幽岚国所有人心目中的国母,她小娘和她娘亲成亲是强强合并,是众望所归,是百姓心中的定心丸。在她娘亲和小姨看来很好处理的事,落在她们身上其实不好处理。没有人会反对她小姨也没有人敢反对她小姨,但她不一样,她没有她小姨那样的威信。商泱在百姓心目中也没有那么高的地位,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有商泱存在。她缓声道:"雪城,大婚的事不着急,需要慢慢安排。一切有我,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她转身面对商泱,迎上商泱的眸子正色说:"为了将来能顺利成婚,我希望以后你能经常陪在我身边出现在朝臣兵将及百姓的面前。" 商泱比划道:"为何?" "先让天下人知道你,再让所有人接受你。以后你会是一国之母。" 商泱浑身一震,眼带震惊地望向万俟珏。国母!这是一个多么沉重厚重的身份!她再一想,华君不就是一国之母么?嫁给幽岚王,不就是一国之母么?万俟珏肩挑天下,与万俟珏成亲,不就是得与她并肩而立挑起这天下么?万俟珏的婚姻是家事是私事,可她国君的身份注定她的婚姻亦是国事,天下人的事。她与万俟珏成亲,不是单纯的两个人成为一对彼此相守的仪式,更承载着民心民望。作为江湖上的无冕之王,可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为所欲为,所作治理天下的君王,她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天下苍生。在朝堂上,与权力相对等的是责任。 万俟珏知道商泱的心性淡泊,她见商泱颦了眉头,解释道:"不需要你做什么或改变什么,只要你陪在我左右让所有人习惯你身边有我就好。" 商泱见万俟珏误解,她摇摇头,比划道:"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喜欢有你相伴而与你在一起,单纯地认为我俩在一起只是我俩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只认为你是个任性的孩子,极少把你当作一位君王来看待,从未见过站在权利顶峰的你是什么样,也从未认真地思考过你肩头所担的责任。"她的脑海里响着万俟雅言刚才的那段话:"以后幽岚国的担子就交付给你,成败兴亡全在你一人之手。只有一句话,你可以弃王位于不顾,但不可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让天下人有衣穿有饭吃,永远不要再有人吃人的事。"万俟雅言为了做到这些,付出多少艰辛与代价她全看在眼里,如今这付担子挑在了万俟珏的身上。万俟雅言有华君可以依靠,而她在之前从来没有让万俟珏依靠过。"你总是不要我,你总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弃我不顾。"这是万俟珏对她的哭诉。殇情宫是江湖势力,做的是买卖生意,与朝堂从来不一样。她要帮万俟珏,从此就得涉足、学会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她若不帮万俟珏,万俟珏以后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孤单了三十几年,很明白孤独是什么滋味。什么都只有自己,什么都只能依靠自己,那种滋味没有经历过孤独甚至绝望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内心孤独无望的人,又怎能给别人幸福,自己都过得不好,又怎么能让别人好好的? 万俟珏问商泱:"思考过又怎样?" "我想帮你,像华君帮万俟雅言那样帮你。" 万俟珏笑了,即又摇头。她说道:"我不是我小姨,你也不是我娘亲。我娘亲帮我小姨,也是为她自己,她喜欢经商,喜欢管财,她在我小姨身边施展她自己的才能、展示自己。你不一样,雪城,你是世外神仙,这些本就不是你涉足的。我能打理好朝堂上的一切。我喜欢独掌天下,我喜欢护着你、供着你、哄着你,不喜欢支使你替我做事,也不愿看到逍逍遥遥两袖清风的你伏首桌案为朝堂上的那些纠葛而颦眉。治理天下,我有臣子可用,娘亲和小姨在幽岚城开设数百间学堂为我培养了无数可用的人才。有人可使,何需再让自己的王后劳累?"她乐呵呵一笑,说:"我的王后是我的,不是天下人的。我要做的只是让天下人知道且承认你是我万俟珏的人、我的王后,任何人都不得反对。" 商泱默然,什么也没有说。 万俟珏见商泱神情淡漠一言不发,问:"师傅不开心?"像是不开心。 商泱比划道:"有点。" "为什么不开心?" 商泱想了想,用哑语比划道:"你和我看似很亲近,实则有点远。" "这话从何说起?" 商泱未答,迈步缓缓朝乾元宫外走去。 万俟珏跟上去,说:"雪城,说嘛。我听着。" 商泱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步子比划句:"我不了解你。" "额。"万俟珏呆在原地,不知该怎么接话。 商泱又比划道:"你想得到我才爱我。" 万俟珏怔了下,问:"这有区别吗?" 商泱神情怅然地摇摇头。 万俟珏问:"既然没区别,又何必在意。" 商泱又比划道:"有区别。"她想了下,问:"在你身边,可曾有能让你安心地交心的人?可曾有能让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万俟珏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娘亲。"她小姨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而她娘亲则是与她最亲的人。 "除了你小姨与你娘亲呢?陶丫宝、想儿算否?" "他们不算,但我信任他们。我与他们再亲近,始终君臣有别,有权力纠葛,不可能交心,我若与人交心,我的性命、这个国家的命运将来就悬了。" 商泱又问:"对我呢?" 万俟珏莞尔而笑,说:"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不设防的人,虽然曾经也有过受伤,但那都是我自找且自愿的,想得到就必须付出,想和你在一起,那些就必然经历。可你不会害我,你拥有的一切也让你不会对有我所企图,或许也正是这些,让我对你有了企图。" 商泱比划道:"所以你宁愿师徒乱纶,宁愿被天下所指也要得到我,所以爱我、护我、疼我、宠我,想要与我在一起。" 万俟珏怔怔地看着商泱,不明白商泱所指。 商泱见万俟珏眼露茫然,又继续比划道:"你想要个伴。" 万俟珏:"嗯"一声,点头,问:"这有什么不对么?" 商泱摇头,比划道:"没什么不对。"她顿了下,又比划道:"你与我在一起,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你与别人在一起你得提防别人谋你的权、害你,对你有所企图,而我对你则不会有这些企图、不会谋你的权、不会夺你的位。你有很多面,对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面目,你所面对的人,永远只能看到你的一个面。朝堂上的你是一个模样,市井中的你是一个模样,在华君面前的你是一个模样,在我面前的你是一个模样,在你小姨面前的你又是一个模样,你永远扮演着需要的角色,却掩藏了最真实的你。珏儿,你有什么害怕的?" 万俟珏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隐隐有些泛白。她讷讷地看着商泱,喊了声:"雪城。" 商泱又比划句:"面具戴久了,自己是什么模样都忘了么?" 万俟珏咬住唇,想了想,问:"千面千相,哪一个都不是我,又哪一个不都是我?对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态度,不该么?" 商泱轻轻点头,比划道:"你比你小姨圆滑。" 万俟珏"哼"一声,说:"小姨不见得又有多好。"她威严凌厉,她雷厉风行,她重情重义,她为了天下苍生付出半生心血,又何偿不是明里、暗里满手鲜血,背地里花样百出。 "她最不在乎的是她自己,你最在乎的是你自己。" "这又怎样?如果连自己都打理不好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谈其它?如果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纵然有万里山河又有什么用?" "她打下一片天空让原本人吃人的世道变得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她满手鲜血却可以昂然而立无愧天地苍生。" "所以,你爱小姨,始终都深爱着她。与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宠你、疼你、爱你,而小姨的心里没有你。" "我钦佩她,为她的魄力,为她为这天下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我心疼她,为她从来没有心疼过、怜惜过她自己。" 万俟珏问:"那我呢?" "你是我的梦。给了我从没感受过的温暖与宠爱和惬意。在你的怀里,坐拥山水,游湖荡舟,满心满眼触到的都是暖的。是你让我的生命有了温暖,是你让我感受到什么叫着在这个世上活着而不是孤单单的一缕幽魂。" 万俟珏说:"你在乎我是因为我对你的好,因为没有人能比我对你更好。你爱小姨,因为你心疼她。雪城,你到底爱谁?" 这话万俟珏曾经问过她,如今,又问。 万俟珏又问:"你答应与我成亲,是因为小姨要你与我成亲,对吗?" 123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 万俟珏又说道:"你与小姨是同一辈、同一个世界的人,与我不是,对吗?你对她有共鸣,对我没有。你说你不了解我。" 商泱轻轻地叹了口气,比划道:"或许了解,或许不了解。"她稍作沉默,又比划道:"你太年轻。" "我太年轻?" "我们相差了十九岁。"这就是距离。注定她看万俟珏只能俯视,而不是仰视。 万俟珏的心疼了。她问:"所以在你的心里我还是比不上我小姨,对吗?"她大声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答应与我成亲?就因为是小姨让你与我成亲的么?就因为你不能拒绝我小姨么?" 商泱在心里接了句:"是因为那句免得将来再闹出什么分歧乱子来。"这话她没有比划出来,因为她和万俟珏现在又闹出分歧乱子。她默默地看着万俟珏,无言。 万俟珏喃喃问道:"真是这样?"因为这是她小姨替她们安排的。顺理成章的安排,却不是出自商泱的本心。商泱不在乎与她上床行夫妻之实,却在乎这师徒名份上再加上夫妻名份,放不下这身份。 商泱摇头。 万俟珏立在乾元宫门口,她看着商泱,心有些疼亦有些悲凉。"我不够顶天立地,我没有小姨的魄力,我没有她的那份痴情缠绵,我没有她的那份舍己为人。我从一出生就养在她的羽翼之下,我成长于安稳富贵之中。我娇气不够霸气,我是一国之君,但我没有她那份凌驾苍生的气势,我贪生怕死爱惜自己的性命,即使一身玄功仍不愿与人交手宁肯让手下去送死,不愿让自己冒丝毫危险。我不够重情重义,只想稳固自己的权势当一个太平君主、扩张自己的疆土领域独掌乾坤。"她满眼哀凉地看着商泱,说:"我没有父母,我的父母就是一座冷冰冰的白玉墓碑一座修砌在那二十年的坟。我只有我小姨一个亲人,我们整个家族只剩下我这点血脉延续——"她的话到这里停住了。万俟珏摇摇头不愿再说下去,把那些堵心的又埋回心底。她低下头,低低地叹口气,说道:"回蓬莱殿吧。"什么也不愿说,也不愿再与商泱争执。 商泱轻轻地拉拉万俟珏的袖子,比划道:"心里有什么话就全说了吧。" 万俟珏问:"说什么?" 商泱比划道:"你咽回去的那些。"眼角余光瞥见身后有人影走来,扭头一看,是华君和万俟雅言。她又比划句:"回吧。" "呵!"万俟珏沉重地笑笑,摇头,仍说:"没什么好说的。" 华君看到堵在乾元宫门口的这两人,诧异地扭头看一眼万俟雅言的反应,心说:"她俩又怎么了?" 万俟雅言也拧了拧眉,不动声色地停下步子,同时也拉住华君不让她上前去惊扰这两人。 商泱不愿旁人插足她和万俟珏的事,她不再追问,转身朝蓬莱殿方向走去。 万俟珏抬起头望着天空沉沉地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她小姨,她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连个名字都不会有留下。她不会有这二十年的生命可以活,不会经历这些荣华富贵,不会承担这些责任,亦不会有她的今天和将来。她怕死,那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她的父母,那座矗立在那的冰冷墓碑就是她的父母,冷冷地立在那没有丝毫感情、疼惜和怜悯可以给她,无论她哭也好、笑也好、过得好还是不好。一个家族,到她这一代,到她这里,到她小姨这里,就只剩下她,血脉传承、江山传承、天下苍生的担子都落在她身上。她不能说不,她不可以说不,为她自己、为她小姨、为幽岚国的太平她都必须承担下这份责任。 从她记事起她就住在凤凰殿,后来住进乾元宫,然后被她小姨赶进太极宫成为一宫之主。住进太极宫的那一年,她五岁。那一年,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没钱花的滋味,她与小姨打架,经常打碎娘亲宫殿里的东西,娘亲怒了,罚她的月银,她的月银被罚光了,在从学堂散学回府的途中路过包子铺想吃包子,兜里连买包子的钱都没有,馋得直流口水也只能咽下唾沫捏着空荡荡的钱袋走人。她小,不代表她不懂颜色不懂得看,她住在太极宫里,那些仆役侍女婆子对她的毕躬毕敬,可一转身,大丫环打小丫环,老婆子对大丫环动辄打骂相待,当着她面和言悦色的一个人从她跟前一转身就能变成凶神恶煞的另一个人。她从很小就明白,一个人的阶级等级决定她过什么样的日子。如果她不是生在万俟家,如果她不是万俟家唯一的血脉,如果她不是万俟雅言唯一的继承人,她会怎么样?她的同学里有父母双亲俱亡投奔舅家的人,舅家有孩子,那同学寄人篱下看尽脸色,日子过得比仆役好不了多少。如果她小姨不是娶了她娘亲,如果她小姨有自己的孩子,她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是她小姨的孩子的,她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她小时候总是极怕,怕她小姨和她娘亲生孩子,总怕自己会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她努力地读书、练功,努力地学她小姨要她学的一切,她不停地向她小姨挑战,让她小姨看到她的强和进步。她怕死,怕被遗弃,怕被小姨扔出宫门外。她怕自己将来没有小姨强,保不下她小姨给她的一切,甚至在她小姨百年之后保不住自己。她害怕没钱,她害怕没权,她害怕寄人篱下,她害怕……无依无靠。等长大江山和自己。到她长大了,她以为自己够强了,可以建功立业可以保护自己、可以撑起一片天时,到江湖上走了一遭,才发现自己没有她小姨给她的一切她什么也不是,十几年的辛苦努力,一出了幽岚城,离了她小姨的庇护什么也不是。 她的家族人丁稀薄,只有她、她小姨和她娘亲三人。没有家族势力,她一死万俟家的江山就得移主,这让有多少人日思夜想盼着她死想方设法地想要让她死,又有多少人对坐在储位上的她身上费尽心机地图谋。她娘亲和小姨住在乾元宫,她住在太极宫,从小执政成为一宫之主,见过多少明争暗斗、见过多少血腥见过多少你死我活。她小姨在,有她小姨护她,她小姨不在了呢?没有谁能护她,她必须凭自己的力量护下自己和娘亲。她立在风尖浪头,她不圆滑,她能活吗?她坐在帝国的权力顶端,她不强撑着坚强她就只有死。她的脆弱,她显露的脆弱都将是别人的把柄、别人攻击的要害。她的渴望、她的恐惧都只能藏起来,一旦流露,那便是将自己置入被人利用、趁虚而入的风险中。 她这一生只在一件事上任性过——为商泱。她是真的喜欢商泱,从见到商泱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喜欢上商泱的模样,喜欢上商泱的容颜,喜欢上商泱的气质,喜欢上商泱的武功,喜欢上商泱的淡漠,喜欢呆在商泱身边,只要看着商泱她就觉得开心和满足,没有商泱,她就像丢了魂,魂魄无依。如果商泱不是殇情宫的宫主,如果滴泱没有和她小姨的关系,她也愿一直这样捧着商泱,她喜欢这样捧着商泱,如果商泱不是殇情宫宫主没有和她小姨之间的过去,她们会简单幸福很多。可事实上商泱就是她师傅、曾与她小姨有过一段过去,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是她必须面对的事实。 "珏儿!"万俟雅言的声音自万俟珏身后响起,惊醒万俟珏。"想什么呢?" 万俟珏回神,转身,俯身行了一礼:"见过小姨。" 华君上前问:"你和商泱又吵架了?"这刚敲定婚事,回头就又闹起来了。 万俟珏抿嘴一笑,说:"倒也没,雪城的性子拧,我和她又都爱钻牛角尖,所以……"她耸耸肩,说:"聊了几句都有点小小的不开心,倒无大碍。" 华君说:"那就好。" 万俟珏把话题一转,问:"小姨刚醒,怎么不多休息调养又出来走动?" 万俟雅言淡淡地说道:"多出来走动走动,想多看看这天空。"说话间,又悄悄地握住了华君的手。 万俟珏说:"望小姨多多调整身子,调整好身子,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她想了下,又说:"蛇胎宝衣,小姨还是一直穿着的好。"那是灵物,能保下她小姨。万俟珏觉得这次对她小姨来说真算得上是死而复生,如今她小姨这性命、这身子骨和常人不一样。 万俟雅言轻轻点头。她怎么觉得珏儿长大了,与她说话更显成熟,不像之前那般孩子气。这点颇令她欣慰。 华君笑道:"成了,你别在这里站着堵大门,那都走远了。"华君说着朝已经走到墙角拐角处的商泱一努嘴。 万俟珏回头看一眼商泱,向华君应了声,又向万俟雅言和华君行了告退礼,然后朝商泱赶去。她走到商泱身边,也没有说什么,与商泱一起回了蓬莱殿。万俟珏进到殿中,把殿里的人都遣退下去。她立在商泱的面前,说:"你说你不了解我,今天我就让你了解。我喜欢你,单纯的喜欢,一见钟情,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迷上你,喜欢你的容颜、你的模样、你的气质,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你的家世,虽然是这些养成了如今的你,可殇情宫的势力和财富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我恋着你,仅仅是因为你是你,是我喜欢的、让我动心想要的。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只在乎自己够不够强能不能保护自己和娘亲,别的都不在乎。可我在乎你,因为喜欢,打从心底里喜欢。"她望着商泱的眸子,直言道:"你说我圆滑,我从小的处境教会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小时候隐瞒身份到学堂读书,穿的是平民服饰,总不能再让我端着世女的架子去上学堂和同窗玩耍吧?我在娘亲面前可以撒娇,总不能让我在臣子面前也撒娇吧?凡事,总要看一个场合,见碟下菜。你总拿我和小姨比,小姨从小长在军营里在沙场里浴血打滚。我从小养在幽岚城,面对的是权势阴谋,我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我和她自然也不一样。你总在我身上找小姨的影子,对我可曾公平?" 124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 万俟珏见商泱没比划说话,又问:"是否,一直以来你都在拿我当小姨的替身?还是你一直在我身上寻找小姨的影子?" 商泱沉默。她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比划道:"如果是呢?" 这话很伤人。如果是呢?如果是,她就能放弃商泱么?放弃商泱,她怎么办?失去商泱,心空了,她怎么过活?万俟珏静默许久,问一句:"那么我呢?你在意我吗?"她惨然一笑,说:"其实我不该问这话,在不在意又怎样?替身而已。"有些话,不问比问好,问了伤人伤己。她一直在向商泱教调和证明她和她小姨的不同,却从来没有认真地去看过商泱内心深处到底是把她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商泱很清楚万俟珏不是万俟雅言的替身,万俟珏就是万俟珏,和万俟雅言不一样的人。只不过她的心分成两半,一个是万俟雅言一个是万俟珏。以前,她和万俟珏在一起她可以把万俟雅言放在内心深处想念,可如今万俟雅言复生,她和万俟珏已到谈论婚事的地步。成亲意昧着她的心必须完整地给万俟珏,而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想与万俟珏好好的一直相守下去,不愿与万俟珏之间再生事端,可让她突然把一个放在心里二十年的人挖出去,她疼。这疼,却又不知该怎么去说,只能憋着。商泱什么也没说,转身,坐在了窗前,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以前万俟珏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慢慢地让万俟珏在自己心里的份量一点点多起来,如今,突然间,她没了时间。她原以为她们的生命会很长,会活很久,她俩这样相处,慢慢地融为一体,她的心里装的是万俟珏、万俟珏的心里装的是她。原本可以一点一点移除淡忘的情感突然间要连根拔除,不是说不舍,而是心里没有准备,措手不及。可这一切必须终结,不能因为疼而就再伤万俟珏,她欠万俟珏已经太多。 "雪城。"万俟珏走到商泱身边,半蹲下身,与商泱平视。她说:"看着我。"她不喜欢商泱这样呆呆地坐在窗前,这模样,让她觉得商泱很伤。她不愿商泱这样。 商泱比划道:"雪城这名字是你小姨起的。我遇见她时,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便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后来,她用强暴凌辱的方式逼出我的名字。那天,她弄得我很疼,伤了,流了很多血,疼痛的刺激却让浑浑噩噩十八年的我清醒了。没有她,我不会是如今的我,甚至可能连殇情宫都夺不回。她对我有再造之恩。" 万俟珏看见商泱的眼里有泪。平静的容颜,眸子里却含着泪。这让万俟珏很心疼。她蹲下身子,握紧商泱的手。 商泱把手从万俟珏的手里抽出来,又比划道:"让我突然把她从心里挖出来,我很疼。可是不挖,我将成为你的妻子,这会是对你的不忠。珏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万俟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换作是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是是她,或许她会继续心里装着两个人,而不是强行把另一个人挖出去来对她忠诚。她将商泱的手握得更紧,心疼地说:"傻傻的。"傻傻的雪城,傻傻的商泱。"不疼,好么?"万俟珏仰起头望着商泱轻声哄道:"不勉强自己好么?" 商泱摇头。她爱万俟珏,她不能再想万俟雅言,不能再因为这样伤万俟珏。伤万俟珏,她比伤自己更疼。 万俟珏想了想,说道:"从你决定把小姨从心里挖出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选择了我。我和小姨,你心里更在乎我,不是吗?" 商泱点头承认。 万俟珏假设:"如果我小姨没有我娘亲,如果你可以在我和小姨之间做选择,你选择谁?" 商泱明知这是假设,却还是极认真地想了这个可能。她回想她和万俟雅言的过往,回想她和万俟珏在一起的日子,想到万俟雅言,就只有那么零星几个片断,想到万俟珏,她想到她们在一起,她想到的是自己被暖暖的宠着。万俟雅言给不了她温暖,永远也给不了,性情使然。万俟雅言的心怀着天下,她若和万俟雅言在一起,得到的也只是站在万俟雅言身边治理这天下,两个人冷冷地立在权力顶峰,互相都温暖不了。这让她觉得冷,即使想着也觉得身上泛冷。她比划道:"难怪她选的不是我"。 "什么?"万俟珏问。 商泱低下头,默默地比划句:"她暖不了我,我暖不了她。" 万俟珏想起陶婉说的话。陶婉曾告诉她万俟雅言和商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因为她俩都冷都孤独,两个孤独冷漠的人抱在一起不可能起暖。万俟珏再次问:"那么我呢?" 商泱沉默。万俟珏问的这个问题,她早就知道答案。 万俟珏起身,把商泱搂在怀里,暖着,她低头问:"这样,会冷吗?" 商泱摇头。她放软身子,安稳地靠在万俟珏的怀里。她突然意识到,她虽是万俟珏的师傅,可一直以来她都处在被动位置上,反倒是万俟珏一直在照顾她、哄着她、宠着她。她摊开万俟珏的掌心,轻轻地划下两个字:"谢谢。"万俟雅言对她来说是一场梦,如今梦该醒了。身后的这个怀抱才是真正能让她安心和感到温暖的地方。她喜欢靠在万俟珏的怀里,只要能在让万俟珏这样抱着她,失去什么她都无所谓。 万俟珏握握拳,把商泱写下的字和商泱的手一起握在掌中。她俯身在商泱的身边轻语道:"以身相许可好?" 商泱轻轻地点点头,应下了万俟珏。 万俟珏俯身,把商泱搂得更紧。她靠紧商泱,将脸颊贴在商泱的脸颊上,轻叹口气,说:"多想就此与你长相厮守,多想与你一起回殇情宫从此做一对天上神仙不问人间世事。"多想就这么宠着护着商泱一辈子。 ********************************************************************* 万俟珏上朝去了,商泱把琉璃召进蓬莱殿。 琉璃看到商泱比划说要和万俟珏成亲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她叫道:"成亲以后你就住在幽岚城了?殇情宫怎么办?"商泱每年都会外出几个月,这在殇情宫已成惯例,商泱离开宫前安排妥当一切自有宫中弟子打理,一时间出不了大乱子。但若是宫主常年不回宫,殇情宫岛屿上住的数万人口,外面的商队、船队,没有一个服众的人来管制,时间一长会出乱子的!那些商船的大掌柜那些花花肠子七拐八绕,她和这些人一打交道就觉得头晕,没商泱在那可怎么办?而且殇情宫里那么大一份家业搁在那里,商泱窝在幽岚城,天高皇帝远的,宫里弟子乱来怎么办? 商泱比划道:"近期启程回宫,我会做好安排。" 琉璃问:"万俟珏肯放你走?"她看万俟珏对商泱那粘糊劲,难! 商泱比划道:"清晨她上朝前曾说要南巡,从幽岚城至南营兵马大营,一直巡到殇情宫海域再回。" 璃琉一笑,说:"这个好。她去了殇情宫就把她扣那吧。反正幽岚城现在不是有华君和万俟雅言么?姑娘,我刚才见到万俟雅言了。" 商泱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参见殿下!"门外传来宫婢的声音,紧跟着万俟珏便从门外踏了进来。 商泱扭头朝旁边的滴漏一看,再诧异地望向万俟珏。这才刚上朝没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万俟珏走到商泱跟前,说:"雪城,我要亲自领兵出征。" 商泱暗惊,比划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凤轩带着羽弗麒在虎牢城起事。" 虎牢城是万俟珏起家的几座城池之一,虎牢城、洛城、幽岚城,这几座城是幽岚城最先打下、建立的城池,是幽岚国王城的屏帐。虎牢城有三万驻军,怎会让秦凤轩在虎牢城起事?商泱问:"虎牢城不是有三万兵马么?" "虎牢城的兵火库被劫,秦凤轩召集一千名配带冲锋枪的精锐把三万兵马扣在虎牢城中。虎牢城里的三万兵马二十万百姓现在全在他的掌控中。今早接到他的书信,要求谈判,要我亲自去。" 商泱比划道:"我陪你去。" 万俟珏点头答应。这事她自己能搞定,但她想借这事给商泱在幽岚国立下威信为未来的国母之路铺路。万俟珏进屋,把万俟雅言传给她的那柄青芒剑取出来缠在腰上,她对商泱说:"我现在去校场点兵,两个时辰后出发。" "宫主驾到——"门外传来一声传报。 万俟珏赶紧回头迎驾:"见过娘亲。" 华君说道:"刚才听说秦凤轩带着一千配带冲锋枪的人把虎牢城夺了?" "城主驾到——" 万俟雅言也来了。 万俟珏回了声:"是!孩儿正要赶去处理。"她又对稍后进来的万俟雅言行了一礼:"见过小姨。" "虎牢城距这里不到一天的路程,快马加鞭,也就四个多时辰。他若是调虎离山,一千精锐急攻幽岚城,你怎么办?" 万俟珏说:"我若带兵出门,幽岚城各关卡派重兵严防重守,全面封闭。眼下唯一没把握的就是秦凤轩手上的弹药有多少,他能支撑多久,是否还有后援。不过我自有主张,小姨不需担心。" "安心去吧,幽岚城有我和你娘亲替你看着。" 华君说:"在得知秦凤轩有冲锋枪后,我已经令人连夜赶制盾牌和防弹衣,数量不多,目前大概也就百来块盾牌和几十件防弹衣,你让前锋穿上,自己也穿上一件。" "防弹衣?" "衣服里面夹了钢板和一些减震材料,能挡一些子弹威力。效果怎么样还没来得及试,但总比没有强,事情紧急,就先将就着用吧。" "谢娘亲。" 华君对万俟珏柔声说道:"平安出去,平安回来。能用和平手段解决的,不要使用暴力,万事以民为重。"她又看向商泱,说:"商宫主,珑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她曾听说商泱能在眨眼之间将几十个人全部封喉击毙,以这种速度和身法,说不能连子弹都能抓住。有她在万俟珏身边,她能多几分安心。 商泱轻轻点头。万俟珏与秦凤轩对阵,她也不放心,有她在万俟珏的身边,她定保万俟珏万全,容不得万俟珏有丝毫伤害。 125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 万俟珏说道:"我记得在乾元殿里有份虎牢城的地形图。" 华君问:"乾元殿里什么地方的地形图没有?" 万俟珏说:"我还记得这份地形图上绘了条地道,秘道。"她说罢,朝万俟雅言看去,又说:"不止是虎牢城,洛城也有同样的秘道,这些秘道直通兵器库、粮草库和兵营以及城守府后巷,秘道出入口的大门是用机关控制,根据九宫排法配以特制钥匙才能开启,秘道出入口全被精钢所制的大门封闭。"这些地图全放在乾元殿她小姨的书房里,至于钥匙在哪,谁都没有告诉过她。如果她小姨不在,她还得再去乾元殿翻箱捣柜地找,如今她小姨在这里,直接问她小姨便可。 万俟雅言问:"你想用那些秘道?" 华君挑眉,诧异地望向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说:"那些钥匙孔都是摆设,障眼法而已。真正开启大门的方式就是那些九宫排法,你算出移动方位,再用玄天功法移动九宫位上的图案就成了。" 万俟珏想了下,问:"莫非那些九宫图是以'力'为装置?" 万俟雅言点头,说:"不管是什么钥匙都有被偷走的可能,唯有一脉相承的家传绝学谁都偷不走。要移动那些九宫方位需有千斤之力,且不能施蛮力,想要用千力巧力,非得用玄门功法不可。九宫相连,需一气呵成,放眼天下,没几个人能办到。"她看一眼商泱,说:"即使殇情宫的绝学也做不到。"商泱的功法是延年益寿的绝学,殇情宫的武学讲究精巧,而秦凤轩的武学则追求霸道。玄天功法则是刚柔并济,她修炼玄天功法把刚猛发挥到极至,最后反伤其身,玄天功法的精髓实则是阴刚揉合、刚柔相济,与道家的阴阳五行相关联。也就是说,这门,除了她和万俟雅言谁都打不开,华君体内有玄天功法的功力,却不懂运用,而且功力不足。虎牢城和洛城是幽岚城的门户,这两城一旦陷落,幽岚城危矣。她必须防止这几座城池落在外人手里,谁占了这城,她就派兵从秘道从城,来个内外夹击瓮中捉鳖。倒是有一些,这图纸她藏得隐蔽,连华君都没有说,陶婉也不知道,万俟珏是怎么找到的? 万俟珏道:"珏儿懂了,谢谢小姨。" 万俟雅言轻轻点头,说:"好自为之,注意安全。"她估计,万俟珏早把她的东西翻了个遍。这小丫头鬼精似的。 "珏儿明白。"万俟珏说:"那珏儿先去安排,就此告退。"她扭头对商泱说:"雪城,你随我来。"领着商泱去到太极宫。她执掌太极宫十余年,即使登基为王住进凤凰殿再到蓬莱殿,太极宫仍是她的老窝子。她的三千虎师内卫全部以亲卫军的名义驻扎在太极宫内,这些人都是她亲自挑选培养,从很小的时候就一起训练长大的。这些虎师内卫拉出来比凤轩门的杀手和幽岚城王宫里的大内内卫还要强,是万俟珏最信得过的王牌军,虎师内卫的大统领就是她自己。 万俟珏领过商泱穿过重重宫苑,再行过一片迷宫般的竹林,又穿过一片高耸的城墙,进入一座演武场。 三千披甲执锐的精锐全部整装以待,抬眼望去,黑色的盔甲黑压压一片,犹如乌云罩顶,沉厚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身着王袍的万俟珏登上演武场高台,俯视底下的三千精锐。 "哗"地一声整齐声响,三千精锐同时单膝跪下,低头行礼。 万俟珏缓声道出一声:"起!"声音不大,却以内力传出直透耳膜。她说道:"秦凤轩谋逆,孤亲征虎牢城,尔等随孤出征。" "得令——" "各营统领出列!" 立于虎师卫内前方的十名统领一齐迈步出列,抱拳而立。 万俟珏从袖子里摸出十封烫了火漆的信,说:"依密令行事。"她亲自拿着信走到每位统领的跟前把密令交到他们手上,说道:"虎师内卫,许胜不许败,败则亡!明白否?" "明白!" "铁蹄之下,片甲不留!一个时辰之后,虎师内卫与幽岚城大军同时开拔,行至虎牢城外十里地大营时,各营统领再拆信依密令行事。" "是!"众将领齐声喝应。 万俟珏又道:"上酒。" 士兵把酒抬上来,倒上。万俟珏端起一碗满满的酒,举起来,说:"敬你们!"举起酒,一饮而尽,摔碗,转身走人。 商泱跟在万俟珏的身侧,虽是一言未表,一双眼睛却看得分明。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几千人站在那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压得很低,这些人的内家修为功夫都不低。他们身上的杀气很重,他们的眼神还有他们的表情与普通的兵将不同,像杀手,却比杀手多了种说不上的意味。出了演武场,商泱比划句:"这支军队不寻常。" 万俟珏缓声道:"虎师内卫是我一手挑远培养起来的军队,只听令于我一人。这次秦凤轩用冲锋枪,他既然敢夺虎牢城,手里就一定还有别的火器,火炮是一定会有的。我大举攻城,火炮、炸弹、冲锋枪,这些军械对军队还是百姓的伤亡都太大。我必须把伤亡降到最低,所以只能动用这三千虎师内卫。"她扭头对商泱说:"这是我的压箱老底。"她的话音一转,说:"我知道幽岚城里也有你的人马,我不希望动用你的人马。殇情宫归根到底还是江湖组织,不该卷入朝廷纷争。" 商泱点头。她这趟出门,琉璃带了几十名杀手随行潜伏在幽岚城以备不时之需。她的那些杀手放到江湖上能令任何门派闻风丧胆,可若是与朝廷的正规军比,特别是幽岚城这种背景的朝廷二十年心血养出来的杀手相比,那就差之甚远。万俟雅言借凤轩门的势力起家,坐拥天下二十年,帝王家二十年积蓄培养的势力早不是任何江湖门派可比拟的,即使是凤轩门,亦或是殇情宫。 万俟珏亲领五军铁骑军出城,五万铁骑军,五万骑兵飞马出城,直奔虎牢城。 未时出发,戌时即到虎牢城外。五万大军在离虎牢城十里地扎营升火做饭。 万俟珏坐在帐中,捧着碗热酒慢慢轻饮。商泱坐在她的旁边,低头用着清淡小点。底下,正跪着一名探子向她禀报虎牢城的情况。 虎牢城四面城楼上除了站岗放哨的哨兵外,看不到什么人。城内情况不明,现在的虎牢城连只鸟都飞不出来,飞只鸽子进去都被人用枪打了下来。 万俟珏算过,秦凤轩是以一千名配带冲锋枪的人起的兵,分摊到四面城楼上,每面才二百五十人。二百五十人能打个啥?死一个少一个!但这二百五十人靠着强大的火器与他们血战,他们要把他们全灭,伤亡也极大。如果用上火器,城中的百姓、城外的庄稼必有损伤。幽岚国是自家的,虎牢城内外都是她的财产,在自家土地上杀人放火打架,就连脑子被水泡过八百年的人也不会那样干!站在秦凤轩的立场上来说,他会用一千人在城楼上来抵朝廷几万大军?那被他缴械扣押在虎牢城里的几万兵是平白地摆在那里浪费的?不可能给他们武器让他们上战场来对付她,他们忠的是朝廷,拿着武器只怕得立即扭头杀向秦凤轩。那么,秦凤轩极有可能缴下他们的兵器盔甲之后押他们上战场当炮灰。如果有这三万人抵在前线,她万俟珏能下令开炮轰向虎牢城?不能! 吃过饭,万俟珏下令,派一万人驻守营地,另外四万人随她前往虎牢城,半个时辰后出发。她下完令,就说要休息,回营了。万俟珏回了营帐,叫上商泱,两人偷溜出军营,施展轻功朝虎牢城方向飞奔溜去。 万俟珏施展轻功跑得飞快,商泱紧随其后,什么也没有问。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俩来到虎牢城外的树林里。 商泱默默地跟着万俟珏东绕西躲,转到一棵约有好几百年树龄的古树下。万俟珏跃上古树,就不见了踪影,没过多久,地下就传来沉闷的声响,像有什么重物在移动。看来这通道就在这棵古树里。商泱跃到古树上一看,这古树的中间凹下去一块,上面长满野草。她颦眉想了想,刚想去拨开野草看个究竟,那堆野草突然往上抬了起来。她再定睛一瞅,万俟珏双手撑开一块顶着野草的木板从地道里钻了出来。万俟珏摸出一包磷粉,在树上点亮一堆鬼火,对商泱说句:"我们回。"拉着商泱又朝大营飞去。 万俟珏回到大营,当即下令五万兵马用布包裹住马蹄借着月光朝虎牢城摸去,严令全军不准点火把,连马嘴都用笼套给套了起来,让它们叫唤不得。五万大军,做贼似的,悄悄地朝虎牢城进军。 商泱骑在马上,不时扭头朝万俟珏瞥去。这一位主儿,连打仗都打得这么偷偷摸摸。 大军行到城门口,只见虎牢城的大门大打开,一队虎师内卫早候立在城门外。万俟珏的兵马行去,一名虎师内卫来报:"报主上,已遵主上吩咐潜入城中,四面城门都已控制住。" 万俟珏的眉头一挑,她一路行来,虎牢城方面静悄悄的连点动静也没有。这静得也太不寻常了吧?"秦凤轩派了多少人驻守城楼?" "回主上,十个!" "十个?"万俟珏暗惊,低喃一声:"只怕是有诈!"她略作沉吟,果断下令:"全军即刻进城,封锁所有大街小巷,所有铁骑军卸下左手护腕缠在右臂上,如遇没把左手护腕捆在右臂上者立即擒下,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126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 三千虎师内卫在得到万俟珏放的磷火信号后即从秘道进城,拆开万俟珏的密信照万俟珏的吩咐兵分十路夺取虎牢城各要点并且控制住四方城门,打开城门接应万俟珏。 万俟珏挥兵进城,五万大军织成网密网布满虎牢城的大街小巷,三千虎师内卫分作十营在城中搜巡秦凤轩的叛军踪迹。万俟珏骑在马背上城在城楼高处俯视着虎牢城。她对商泱说:"雪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利用这一千兵?" 商泱想了下,比划一句:"擒贼先擒王。"特别是在兵精却不具备兵力优势的情况下。 万俟珏又问:"你与我在一起,你觉得秦凤轩有几成把握拿我?"她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有架炮的踪迹。她说道:"走吧,随我去城里转转,一会儿我请你看好戏。"万俟珏领着一队护卫与商泱在城中飞奔转悠。一路上各路人马纷纷来报:"没有发现秦凤轩和羽弗麒等一干叛逆的踪迹。" 商泱跟在万俟珏的身侧,两人跑马几乎在城中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虎牢城的官吏被关在城守府,三万大军全部押在兵马大营里,除秦凤轩派人控制虎牢城时杀了一些兵将镇压局势外,几乎没再杀任何人。自那之后,除了留下的一些少数看守,秦凤轩、羽弗麒和他们所带的兵马都不见了。夺虎牢城只是饵,目的是引蛇出洞。商泱把她的想法向万俟珏说了。 万俟珏看了下时辰,微微一笑,说:"收网!"她下令三军在虎牢城广场集合。 集合前,先让虎师内卫清点自己的人马,清点无误之后,虎师内卫分成两部分,一部份把守在大部队四周,另一部分则守护在她的周围。万俟珏勒马来到大军前面,扬声道:"叛军就在你们中间,现在,所有人检查你们身旁左右的人的手臂,将叛贼拿下!"说罢,她的手一扬,手执重弩的虎师内卫将手里的重弩对准了底下的五万兵马。 万俟珏的话语一出,领兵的将领立即明白万俟珏的意思。之前让拆下左臂护腕绑在右臂上就是为了防叛军换上铁骑军的衣服混进来!各部的将领当转身拍马举起火把巡视自己底下的士兵。 混入大军里的叛贼被查出来,大军里立即出现骚动和打斗。 突然,一声大喝从空中传来:"万俟珏!" 是秦凤轩的声音! 万俟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一看,赫然看到对面一栋二层楼高的房子亮出了灯火,一樽大炮从屋子里推出来,炮口正准着她所在的位置。相距数十丈的距离,万俟珏仍能辩认出秦凤轩的身形。她高应一声:"师祖!别来无恙!"她从那堆人里搜寻一圈,没有看到羽弗麒的踪迹。她朗声道:"师祖,以您老如今的身份地位,为了羽弗麒这样一个逆贼如此做,值吗?" 秦凤轩的声音从夜空中飘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你尝过吗?"丧妻、丧女,年过百岁又死了一个曾外孙,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曾外孙,他要是再连这个曾外孙也保不下,他秦凤轩这辈子——白活了!就算真得了长生术活上千年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子孙都保不住的老废物! 万俟珏扬声道:"师祖,你用什么来让死不瞑目的二子安息?为了保下一个谋逆、造反、杀弟欺君的羽弗麒,你要引起战火令幽岚国重陷战火纷乱么?你帮着羽弗麒造反,你又置在幽岚城的呼延师师与羽弗邪于何地?"万俟珏朝已平息骚乱的大军中看去,混入大军中的叛军在交战中被围攻乱刀杀死,尸体也已经抬出来摆成一排。她粗略一扫,这里才不到二百人。那至少还有六七百人哪里去了?幽岚城! 秦凤轩的声音再次飘来:"万俟珏,看看你的周围左右。" 万俟珏扭头朝周围看去,只见远远的附近的房顶上都亮起火把,人影憧憧。万俟珏的嘴角一扬,微微一笑,略一抬手,打了个手势,底下的虎师内卫便分散开去。 紧跟着万俟珏就看到对面的火把飞舞了一下。她叫声:"雪城,闪!"身形一晃闪到商泱身边,一把搂住商泱的腰,带着商泱就朝一旁掠去。万俟珏刚飞掠到一旁,炮火声响起,炮弹从天空朝万俟珏刚才落脚的地方砸来! 万俟珏落在墙角,高声下令:"捉拿叛逆!" "轰——"一声巨响,炮弹落在万俟珏刚才落脚的地方炸开,万俟珏和商泱的坐骑被炸成碎块,她俩身旁的几个护卫也被炸飞。 虎师内卫迅速朝滚到墙角的万俟珏靠拢。他们还没有跑到万俟珏的身边,就见万俟珏突然跃起,以最快的速度朝秦凤轩所在的方位奔去。 万俟珏一动,商泱也跟着动了。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犹如两只展翅大鸟从大军头上飞掠而过。 秦凤轩见到万俟珏带着虎师内卫冲了过来,他抬起手叫一声:"准备!"他这自制冲锋枪因为技术和设备的关系远不如现代社会的冲锋枪,经常卡壳出事不说,有效射程也只有三四十米远,装子弹的问题也还没有解决。 待万俟珏和商泱领着人冲进射程,秦凤轩突然下令:"开枪!" 房顶上、阳台上、一楼总共七八十号人对准万俟珏突然开火,密集的枪火瞬间铺天盖地的朝万俟珏打去。 秦凤轩还从旁边的箱子里摸出几个手雷拔了引线扔过去。 枪声一响,万俟珏立觉不妙,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闪,又想到商泱还在身边,怕商泱受伤,赶紧一把拉住商泱朝旁边滚。子弹射来的那一瞬间,有虎师内卫冲到万俟珏的前面替万俟珏挡下了子弹。万俟珏搂住在虎师内卫的保护下缩到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下,赶紧问:"雪城,伤到没有?" 商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受伤,她朝打在青石板路上飞溅的子弹看去,抓住万俟珏的手不让探头去看的万俟珏冲,她比划道:"威力太大,别去。"这枪子弹打在石板上一打一个窟窿,打在人身上那就是九死一生。 虎师内卫也缩成了巷子里,然后绕开,准备绕道摸过去。 万俟珏蹲在小巷子里,想想秦凤轩也料到她们在这里,怕再扔炸弹过来,赶紧带着商泱溜走。她这一动,突然觉得屁股疼,用手一摸,有粘呼呼的东西沾在手上,她把手往鼻子前一嗅,一股子血腥味。万俟珏再一摸,疼得她"咝"地抽口冷气,她的脸当即绿了:屁股受伤了。万俟珏怒吼一声:"拿下秦凤轩,提他的脑袋来见我!"她又吼一声:"还有,不准放跑羽弗麒,我活剐了她!" 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怒气?走在万俟珏前面两步的商泱不由得回头看了眼万俟珏。 伤在屁股,怎么珏怎么好意思说!可屁股还在流血呢!万俟珏咬咬牙,叫道:"传令,架上防弹盾牌,强攻秦凤轩!"冲锋枪要子弹,打完就是废的。她又叫道:"去,推火炮来,轰!"王八蛋,敢打她屁股!万俟珏怒不可遏。 秦凤轩看到万俟珏躲了就没再露头,反而看到底下人影浮动,如潮的铁骑军举着盾牌朝他所在的位置靠拢。"撤!"他果断下令。得马上走,再不走就一辈子都不用走了。 秦凤轩下完令,从地道走了。他进到地道,刚才分边袭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一批,大概有一百多人,秦凤轩带着这一百多人,从地道出城。 大炮推来,小楼上的枪声却越来越少,到最后一点声音也没了。 万俟珏觉得不对劲,派人到小楼查看,很快,来人回报说只见到几把打完子弹的冲锋枪架在屋子里,枪口对外,扳扣上绑着绳子,人早没了,现在正在搜地道。 搜出地道又怎么样?人早从地道走了,还能在地道里设下机关等你去送死。她小姨能在虎牢城挖地道,秦凤轩不能?万俟珏气得牙咬咬,屁股越来越疼,眼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下令:"全城戒严搜查余党"。有官吏赶来,还替她牵了马过来。万俟珏看到那马双眼直喷火,再一看这官吏不正是城守么?她厉声问:"你这城守是怎么当的?连虎牢城都能丢!一千人就能从你手上把虎牢城夺了!孤养你何用!"当场罢了那城守的职位,看都没看那匹马一眼,扭头朝行辕方向走去。 她没走几步,一名部下又牵来一匹马:"殿下,请上马。" 上马!上马!孤屁股疼怎么上马!万俟珏恨不得抽人,便还得注意帝王威仪,总不能把她屁股受伤的事吼出来吧?她喝令一声:"摆架行辕!"一咬牙,翻身上马。屁股上的伤疼得她的冷汗"刷"地一下子下来了。 商泱就在万俟珏的旁边,看到万俟珏上马的动作有点僵硬,再看到万俟珏的脸色刷地一下子惨白且满脸冷汗,她也被吓到了,用哑语问:"你受伤了?" 万俟珏绷紧脸"嗯"了声,一拍马朝行辕奔去。 受伤了还不治?显然是万俟珏不愿张扬。商泱赶紧上马跟去,待进到行辕,商泱立即挥手把人遣退,将门关上,比划道:"伤哪了?" 万俟珏把外袍一脱,悲愤地痛呼一声:"屁股!"她往软榻上一趴,把沾上零星血迹的裙子往上一提,露出丝绸长裤,金色的料子,屁股那一块全让血染红了,就这么昭昭然地摆在商泱的视线下。 127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 商泱轻轻剥下万俟珏身上那条被血染透的的裤子,只见白嫩的翘臀上满是血迹,一条手指粗的裂开的伤口一直从左腚拉到右腚,好在屁股上的厚肉,虽是皮翻肉绽,却无生命危险。商泱悬着的心落回实处,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即又心疼起来。这伤,只怕得有大半个月不能好好地坐了。商泱冲痛得"哼哼叽叽"的万俟珏比划道:"伤不重,但需要缝针,我去找针线。" 万俟珏痛得难受,心里直泛委屈,见商泱脸上一点心疼的表情都没有,还说伤不重,顿时就来了脾气,气哼哼地吼:"不重!都要缝针了还叫不重!"她用手往伤口上一摸,想摸摸到底伤成怎么样,可手刚一摸上去,痛得她顿时像杀猪似的发出一声惨嚎"嗷——"泪水涮地一下子飙出来,她嚎:"雪城,你走,我不要你治。传御医。" 商泱蹲在万俟珏的跟前比划:"没带御医出行,你的伤在臀部,谁替你治我便杀谁。" 万俟珏气愤地嚎一声:"我自己治!" 商泱把随身带的针灸囊取出来搁在万俟珏的身侧。 万俟珏一看商泱这架势还真是让她自己治,眼里已开始喷火。 商泱蹲在万俟珏的身侧,纤纤玉指朝万俟珏受伤的地方一戳—— "嗷哦——哦——"万俟珏痛得再次飙出一声惨嚎,那声音都变了调,人差点从软榻上翻下来。 "殿下!"屋外的守卫被这凄厉的惨嚎声惊动蜂涌围过来。 万俟珏唯恐守卫进来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所有人守在外面不准进来!谁敢擅自撞入,孤诛他全族!"她咬牙切齿地瞪向商泱,问:"你要谋杀亲夫吗?" 商泱摊手,满脸无辜地比划道:"我只是检查一下你的伤口。从伤口看不像是刀剑伤,有点烧伤的痕迹,伤处的皮肉硬得像猪皮……" 猪皮……猪皮?我这么嫩且富有弹性的臀部肌肤、肌肉,你跟我说是猪皮?万俟珏悲愤交加,恨不得一脚把商泱踹飞,那声"滚"字在喉咙里转了半天,终是没有吼出来,她趴在软榻上,眼泪汪汪地说:"雪城,我恨你!你说你要保护我的,结果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受伤,还伤在这么隐私的部位。你一句关心都没有,还来嘲笑我。" 商泱特无辜。她哪有嘲笑,实话实说而已。她也不和万俟珏计较,把针消了毒,就给万俟珏缝针,怕万俟珏疼,还特意用麻药涂了伤口才缝。 屋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殿下,陶婉和陶丫宝求见。" 万俟珏扭头朝身后一看,商泱还在替她缝屁股。她没好气地吼:"让她们殿外候着。"万俟珏痛得咬牙切齿,牙齿咬住软榻的垫子用力地扯。她现在真想把秦凤轩和羽弗麒的屁股划成鱼网状让他们也尝尝屁股开花的滋味。万俟珏更伤心的是商泱一点都不心疼她,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商泱给万俟珏缝好伤口又涂上药拉了一条小薄被替万俟珏盖住腰部以下的位置。万俟珏趴在软榻上说道:"让陶婉和陶丫宝进来。"她又气哼哼地看一眼商泱,委屈地嘀咕:"你不心疼我。" 陶婉和陶丫宝进来,躬身行礼。 万俟珏抓起旁边的一个香炉就朝两人砸去。她吼道:"我让你俩追捕秦凤轩你俩就是这样给我追捕的!"她也没想想自己带了五万铁骑军、三千虎师内卫都让秦凤轩全身而退——跑了! 陶婉闻言赶紧曲膝跪下,叩头道:"卑职办事不力,请殿下恕罪。"她见万俟珏趴着,边上还搭着条带血的衣物,顿知幽岚王受伤,情况不妙。"属下定尽全力捉拿秦凤轩。" "丫宝,你即刻领一千虎师内卫在去幽岚城的路上设关卡堵截。姓秦的是玩调虎离山。陶婉,你领一千虎师内卫,搜羽弗麒的下落,秦凤轩一定会送羽弗麒走。羽弗麒的脸上有伤,戴不了人皮面具易不了容也化不了妆,他那毒伤极好认。我给你指条路,你往逍遥城方向搜,一定能把他搜出来。这次你要是再失手,就别回幽岚城了。"万俟珏的话音一转,说:"秦凤轩武功高有冲锋枪是吗?你们把火炮火雷带上,见到就用炮轰,死活不论!" 万俟珏又传令让虎师内卫统领在外面听令,亲自调了两千兵马给她俩,自己留了一千作贴身护卫。这不在幽岚城里,她没有安全感。她住的这住行辕这时已是整条街都封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想架炮轰都轰不进来。万俟珏下达完命令便让一干人即刻去捉拿秦凤轩,她一回头,发现商泱不见了。之前还忤在旁边的商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跟前了。商泱呢?去哪也不吱一声!自家媳妇儿不见了,她总不能吼一个侍卫进来问:"我媳妇儿哪去了?"自家媳妇儿哪去了自己不知道还要去问别人么?再说,商泱不说她去哪里谁知道商泱去哪了?万俟珏的火气更大,又把虎牢城的守城将军和铁骑军的统领叫来熊骂一顿,训斥完,这两位将军哪敢再歇气,立即领着兵城里城外到处搜秦凤轩等一干乱党的踪迹。两千虎师内卫、三万虎牢城守军再加五万铁骑军,整整八万多兵马组成兵团在城内外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挖地三尺,别说是一群显眼的人,就算是一条藏在地里的虫也得给挖出来。 秦凤轩知道万俟珏会派人抓他,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万俟珏会出动虎牢城所能调动的所有兵马来拿他。 三百多号人从地道出来,才换好装还没出庄完就见到外面全是搜寻的铁骑军,而地道里前来搜寻的虎师内卫也近了。秦凤轩不能再呆在地道里,他必须带着人马从地道出去,放下断龙石把地道关闭,否则不用一柱香时间,铁骑军就能顺着地道摸到他的庄园里。但地道一关,铁骑军搜进来,这三百多号人又没有地方可以藏匿。 "开门,开门!"庄园外,铁骑兵把庄园牢牢围住,一名领头的军官喝道:"奉诣搜查叛逆,速速开门。" 秦凤轩坐在院子里,面色阴沉地盯着那道大门。 铁骑军见院中有灯火却没有人开门,顿知里面有鬼。为首的将领大喝一声:"把院子包围起来!"打个手势,令人用炸药把大门炸开。院门一开,秦凤轩的手一挥,三百多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冲了出去,见人就砍,一时间铁骑军人仰马翻。 那为首的将领见疾手快,见势不对立即弃马后跃,同时放出一簇烟花信号,跟着就见到秦凤轩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他大吼一声:"秦凤轩在此!"又放出一簇耀眼的烟花! 搜寻的铁骑军及虎牢城兵将见到信号,当即朝这边涌了过来。 秦凤轩带着三百多号人冲入人群中。他一身横练武功,冲进人群里,掌拍拳扫,所过之处那些身着重甲的兵甲全被他一招击毙。 混战,拳脚混战,凭的全是拳脚硬功夫。火炮枪械全派不上用场。 秦凤轩带头往前冲,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几乎是片甲不留。饶是前面人山人海,秦凤轩硬是杀出条血路往前冲。 陶婉和陶丫宝赶来,见到虎师内卫和虎牢城兵将死伤满地,而秦凤轩带着那些杀手竟有冲出重围的势头竟也不敢上前阻拦。她们见到这模样不禁想到万俟雅言在虎牢城外以一敌千,在乱军之中擒下魏国皇帝和万俟珏与商泱两人提剑追着齐国数千兵将丢盔弃甲尸横片野的模样。 秦凤轩,凤轩主人,即使已是百岁高龄,可他老人年发起威来,谁敢阻拦?谁又不能不怕死地冲上去? 虎师内卫是万俟珏一手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他们的眼里只有万俟珏的命令没有个人生死。此刻冲上去又能怎样?留下遍地尸骨而已! 可让秦凤轩就这样走脱,他们怎么向万俟珏交待?那祖宗受了伤,今天是逮谁咬谁,一个不好她真能摘了人脑袋。 陶丫宝问陶婉:"姑姑,怎么办?"她想哭!秦老爷子这么威猛,她这差难交了。 陶婉咬唇略作沉吟,果断下令:"围攻!让人拉开距离,准备上炮轰!" 陶丫宝坐在马上伸长脖子一瞅,说:"姑姑,我看难。"秦老爷子领着人专往人多的地方冲,他要是冲出大军的围剿,以秦老爷子的轻功,再用炮轰就白搭了。 陶婉也为难。如果不是万俟珏下令,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来捉秦老爷子。现在借给她胆子让她来了,她也不敢上。派谁过去拦那就是让谁去送死。遇到秦凤轩,即使是虎师内卫这等不畏死的虎师内卫那也是一去一个送死,没有一点含糊。再打下去,万俟珏的这两千虎师内卫通通都得折在这里。可让撤,她不敢。撤了,没办法和万俟珏交差。不撤,人要是灭光了,她更不能向万俟珏交差。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还有一章 128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 虎师内卫不怕死地拼了命朝秦凤轩那里冲,虎牢城的兵将则吓得缩在外围不敢再冲。 虎牢城的领兵将军奔过来看到满地尸体,整张脸都绿了。他脸色铁青地打马奔到陶婉面前,抱拳行礼,问:"陶大人,这如何是好?" 陶婉瞥一眼那将领,说:"秦凤轩若在几万大军的包围下还能离开,你我人头难保。让虎师内卫撤后,围住秦凤轩驾炮轰吧。" "不成,眼下混战,用炮轰会伤及自己人。" 陶婉说道:"若不用炮轰,死伤会更大。两害相权取其轻。" 那将领说道:"炮轰自己人,只怕难以向幽岚王交待。"轰的还是幽岚王一手带出来的亲卫。 陶丫宝大叫一声:"别议论了!"她拍马就朝前冲去。 陶婉一惊,赫然见到秦凤轩已从虎师内卫的包围圈中杀了出来。如果虎师内卫都没能拦下秦凤轩—— "宝儿回来!"陶婉吓得连声惊叫。 陶丫宝哪敢放跑秦凤轩!她上去,不管是死还是伤,对万俟珏都有个交待,若只是领兵远观让秦凤轩逃了,回去怎么向万俟珏交待?以后又怎么拿下秦凤轩?以秦凤轩的本事,今晚让他逃了,以后抓他更难,后患无穷。 "宝儿!"陶婉拍马疾追而去。 秦凤轩领着部下硬生生地在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眼看挡在眼前的虎师内卫不是死就是被甩在后面,刚有种杀出生天的感觉,突然前面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秦凤轩的双臂一张,足尖用力往地上一踏,硬生生地止住步子。紧跟在他身后且战且跑的三百多人也看到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他们见秦凤轩停下,也跟着停了下来。 商泱从大军上方掠过,落在阵前,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秦凤轩。 陶丫宝奔近了,看到那道白影,赶紧勒马,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商宫主来了。她一把夺过旁边一名士兵手里的火把,举起火把大吼一声:"围住!" 被甩在后面的虎师内卫追上来,又把秦凤轩一行人围在中间,而堵在秦凤轩正前方的正是商泱。 秦凤轩的袖子一甩,盯着商泱,冷哼一声,道:"商丫头,你想阻拦老夫吗?" 商泱的眸子一沉,身形飘然而起,犹如鬼魅般扑向秦凤轩。 陶丫宝看到商泱直接和秦凤轩打上了,顿时激动地高喝一声:"杀!一个不留!"虎师内卫听到令下,再次发动进攻,朝秦凤轩和秦凤轩的随从杀去,双方立即展开激烈的交战。 虎牢城的士兵仍不敢上前,但很快他们就看出异样。这次那个领头的老头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所向披靡杀人如拔草一般一扫一大遍,那穿着白衣服的姑娘像鬼魅般缠住秦凤轩令他无暇顾及其他,秦凤轩所带领的部从在虎师内卫的攻击下接二连三地倒下。 情势逆转!虎牢城的士兵拔刀一声大喝"冲啊"对着秦凤轩所带领的人马就冲了过去。 几万大军一起冲上去,秦凤轩的那点人压根不够人踩踏的。 大军扑过去,一人一刀下去,他们就成肉泥了。 秦凤轩握紧拳头,强悍的攻势一拨接一拨地攻向商泱。可商泱的身形极快,如鬼魅似幻影一般,别说拍飞她,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一片。秦凤轩想走,商泱阴魂不散地紧紧跟着,细若牛毛的银针时不时地破空袭来,杀得秦凤轩防不胜防。 商泱知道秦凤轩武功盖世,她和秦凤轩交手没多少胜算,顶多在伯仲之间。但今天秦凤轩走不了!不管是谁,伤了她的人,伤了万俟珏就休想从她皮子底下离开。商泱有一个最大的胜算,她人多势众。秦凤轩出杀招,她接下。旁边的虎师内卫解决完秦凤轩的随从就跟着扑了上来。众多虎师内卫轮翻从旁助阵,秦凤轩对上商泱打个平手没问题,可旁边那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刀剑让他应接不暇,甚至有许多人拼着一死也要在他身上划上两刀。 大象再大也架不住蚂蚁多。更何况秦凤轩被商泱牵制住完全没功夫去对付扑上来的虎师内卫。 秦凤轩挥掌如雨,功力运极至限。他全身大汗淋漓,自己都算不清自己拍飞了多少人。 虎师内卫从侧面扑过来,他接下商泱一掌把商泱逼退两分,再躲闪四面八方落下的刀剑时已经晚了,身子斜过,刀子从背上削过。再一转身,又朝攻来的商泱击去,背后又被人砍了一刀。 肩膀、腿部、背上、胸前,秦凤轩身上中刀的地方越来越多,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然后伤口更多,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秦凤轩知道他今天得交待在这里。万俟珏不是万俟雅言,她没有那么多废话,也没有那么多情义可讲,谁敢动到万俟珏头上,她就要谁死! 他纵横一生,死也要战到最后! 秦凤轩一咬牙,继续猛攻。 陶婉看到秦凤轩身中数十刀,已是体力不支。她从大军中冲出来,大叫一声:"住手!" 虎师内卫听到陶婉的号令,毫无犹豫地停手退开,但仍把秦凤轩牢牢地围在中间。 陶婉见商泱仍在和秦凤轩打斗,她叫道:"商宫主,老门主,请住手。" 商泱朝秦凤轩连攻十几掌,一掌击在秦凤轩的胸口震得秦凤轩连退七八步,一个立足不稳,单膝跪在地上,"哇"地喷出口鲜血。商泱退后丈余,立在地上,比划道:"这一掌是替珏儿还的。"衣袖一拂,足尖在地上一点腾空跃起,再衣袖一拂,卷出一股真气,从军队上方掠过,飘然而去。 飘然而来,翩然而去,谪仙身姿,令在场的人都惊怔住。在场的将士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天上那远去的身影中回过神来,又把视线落在秦凤轩的身上。 虎师内卫早又围在秦凤轩的周围,刀刃正对秦凤轩,准备随时进攻。 陶婉翻身下马,对秦凤轩说道:"老门主,事已至此,请随陶婉回去面见圣驾。" 秦凤轩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气血,一鼓作气,又站了起来,问:"就凭你?" 陶婉问:"事到如今,老爷子还不明白么?"若不是看在往日情面,如果不是看在秦凤轩与门主和殿下的师门情谊上,秦凤轩今天非得死在这里不可。秦凤轩对万俟家来说毕竟算是个长辈,死在这里太难看,万俟家的面子也过不去。秦凤轩再反抗,那是找死,且是自找难堪的死。 秦凤轩接连深吸几口气,大吼一声:"好!老夫就随你走这一趟。" 陶婉缓声说句:"拿下。" 一行人上前把秦凤轩捆了,再给了秦凤轩一匹马朝虎牢城赶去。秦凤轩虽然满身刀伤,又挨了商泱一掌,陶婉也不敢掉以轻心,让虎师内卫押着。秦凤轩一身横练功夫纵横天下,又追寻仙道服食许多异草灵药,皮肉伤一时半会要不了他的命,反到得防他拼死反戈一击。 ******************************************************* 万俟珏满心怨念又无处发作,她气哼哼地趴在床上,双手用力地揪着薄被,恨不得把商泱抓到跟前来揪成麻花。 推门的声音响起,有人进来了。 万俟珏听那动静就知道是商泱,别人想正大光明又不听宣就进来那是找死。她重重地"哼"一声,把头拧到一边,喊:"你不爱我!" 商泱默默地来到万俟珏的身边搬了张凳子在软榻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万俟珏。 万俟珏委屈地把头埋在软榻上,嚷:"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吗?我屁股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我的屁股是猪皮!她扬起头冲商泱嚷:"我的屁股又嫩又富有弹性还很滑,哪里像猪皮了?" 商泱无奈地看着万俟珏。她不就是随手那么一比喻么?万俟珏屁股上的伤被烧焦,硬硬的不正像猪皮么?她一本正经地比划:"你伤处的皮肉都被烧焦,摸起来和看起来都确实像烤猪皮。" 烤……烤猪皮!万俟珏抿紧脸,一张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胀了起来,她双眼喷火地盯紧商泱,恨不得把商泱按过来扒下裤子在商泱的屁股上画两只大母猪。 商泱见万俟珏怒了,赶紧又比划道:"你别恼,这地方留疤也只有我能看到,我不介意。" 还留疤!还介意!万俟珏想扑上去咬死商泱。她吼:"出门前你答应过我小姨和我娘亲要保护我的啊。" 商泱默,颜汗。当时那情况,那么多子弹像暴雨般扫来,她连万俟珏怎么受的伤都不知道,怎么保护?当时好像是万俟珏把她护在怀里拖到巷子里的,一直是万俟珏在保护她。她愧疚地比划道:"我没保护好你。" "哼!"万俟珏气哼哼地一扭头。 商泱低头坐在万俟珏的旁边,心里也不好受。万俟珏爱美,可如今这屁股上的肉被烧焦,治起来很难,极容易化脓,即使处理得好不化脓,那也还得等伤好后把烧煎的皮揭掉再长新肉,不管怎么样都会留下疤。想想万俟珏的股屁上从左到右留下一道长长的烧伤疤痕,这要是万俟珏用镜子往自己屁股上一照再扭头向镜子里一看,看到自己的屁股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普通人不会用镜子去照自己的屁股看自己屁股成什么样了,以万俟珏的性子,她完全干得出这事。 万俟珏没听到商泱的动静,心有不甘地扭过头继续指责:"我受伤了你还不心疼,你还跑出去撂下我不管。" "启禀殿下!"屋外传来守卫的声音。 万俟珏没好气地吼:"什么事?" "秦凤轩被抓住了。陶婉和陶丫宝押着秦凤轩在殿外候见。" 万俟珏一听眼睛都瞪圆了。把秦凤轩抓住了?就凭陶婉和陶丫宝?以秦凤轩的武功,把三千虎师内卫给她们都未必留得住秦凤轩,居然把秦凤轩抓住了。万俟珏对商泱说:"雪城,你去看看是不是把秦凤轩抓住了。" 商泱比划道:"应该擒下了。秦凤轩挨了我一掌,伤不致命,但几个时辰内休想再运功。" "耶?"万俟珏傻了,愣愣地看着商泱,问:"你说什么?秦凤轩挨了你一掌?刚才?" 商泱点头。 "你抓秦凤轩去了?" 商泱点头,又比划道:"打了他一掌,替你出气。" 万俟珏又眨眨眼睛,扬起头就在商泱的嘴唇上"啵"了一口,她的动作太大,扯到屁股上的伤,疼得又咝了下,赶紧捂住屁股。她屁股伤着呢,万俟珏高声说句:"不见,把秦凤轩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明日押回幽岚城。"说完,她又眼巴巴地瞅着商泱,拖长声音喊句:"雪城——"撒娇的语气,说有多腻人就有多腻人。 商泱困惑地看着万俟珏。刚才还凶得像要吃人,怎么这会儿又…… 作者有话要说:《凤凰花》实体书淘宝地址: 129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 万俟珏眼巴巴地瞅着商泱活像一个得到糖吃的孩子,她粘呼呼娇滴滴地问商泱:"其实你是爱我的,对吧?"喜滋滋的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把商泱搂在怀里又亲又抱。 除了万俟珏从来没有人对商泱撒过娇,除了万俟珏也没有人敢对商泱撒娇。面对这模样的万俟珏,商泱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应对,又心痒痒的特欢喜,她打心坎里喜欢对她撒娇的万俟珏,软呼呼的特招人疼和喜爱。她坐在万俟珏的身旁,想抱万俟珏又不好意思伸出手去,只用那双柔得能滴出水来的潋滟眸望着万俟珏。 "雪城,雪城。"万俟珏可喜欢商泱此刻看她的眼神了,她欢喜得真想在软榻上打几个滚。当然,一直疼痛不止的屁股提醒她千万不能打滚,否则会悲剧的。万俟珏想到屁股又想起秦凤轩,她"咝"了声,觉得牙疼。 商泱听到万俟珏"咝"地抽气,以为万俟珏又疼了,比划道:"还很疼吗?" 万俟珏摇头,说:"想起秦凤轩,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杀不得,留不得,放不得。"商泱真一掌把秦凤轩打死倒也省事了,可秦凤轩的身份和与她家的关系摆在那,商泱把秦凤轩打死会惹来非议。秦凤轩是她小姨的师公,她的师祖,有授艺之恩,她和她小姨都不能处决秦凤轩。秦凤轩以前于万俟家有恩,不管他做什么,她们擒下秦凤轩看在往日情份上就该留他一命,否则就是不讲情义、情面,会招天下人侧目令天下人心寒,觉得她们是忘恩负义、无情无义之辈。以秦凤轩的本事,放出去,那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不放出去软禁?以秦凤轩的本事,天底下有几个人看得住他关得住他?能看得住秦凤轩的那都是天下一顶一的人物,能去当这牢头?废了秦凤轩的武功再关?那比杀了秦凤轩还招人话柄,让秦凤轩生不如死不说,也让人说她太过狼毒,还不如杀了秦凤轩来得痛快。万俟珏把她的疑虑向商泱说了,她说道:"我那师公现在可是个烫火山芋,外面还有个羽弗麒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旮子窝着。"她挠挠头,把头一甩,说:"不说这个了。"她仰起精致的脸蛋望向商泱,撒娇:"雪城,抱抱,上床。" 商泱听到万俟珏求抱,正中下怀,眼睛一亮,顺从地起身去万俟珏从软榻上捧起,小心翼翼地搂起万俟珏的腰把万俟珏掺扶下床。她把万俟珏扶到床上让万俟珏躺下,又很体贴地为万俟珏褪去身上的衣物,待万俟珏趴得舒舒服服后,她才比划道:"秦凤轩的事也不难办,费点周折而已。" "哦?"万俟珏问:"那要怎么办?" "所有的结症都在羽弗麒身上,事情因他而已便由他而结。" 万俟珏问:"怎么个结法?" "秦凤轩的目的是保全羽弗麒的性命给自己留个后,只要留下羽弗麒的命,为他留条根,让他心里有个念想才不致狗急跳墙不顾一切。羽弗麒是个祸端,这人不除后患无穷,但不能杀,废了,让他再也成不了事就成。" 万俟珏明白商泱的意思,要给秦凤轩留个后,又要让秦凤轩觉得羽弗麒废了没什么树造不愿再废心思,这极难办到。她之前也一直想这样,可…… 万俟珏说道:"这事难办。况且现在秦凤轩已经狗急跳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你杀了他也未必能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羽弗麒还在外面,秦凤轩一死,羽弗麒定然会以为秦凤轩报仇的名义召集旧部与你对坑,再加上秦凤轩与万俟家的关系,天下人多少会替秦凤轩鸣几分不平。若杀秦凤轩,流毒无穷、祸患难清。" 万俟珏也明白这理,她没想到从不涉足朝堂的商泱也把这事看得这么明白。她扬起头对商泱说:"想不到你把这事也看得这么透彻。" 瞧不起她不是?商泱淡淡地扫一眼万俟珏比划道:"我若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殇情宫何以立足?"只怕她早死八百回了。 万俟珏俏皮地吐吐舌头,不敢正眼看商泱。虽说商泱在床上被她压得死死的任由她摆布,可怎么说歹商泱也是江湖五莫惹之一,是她师傅,她还在吃奶的时候她师傅就已在江湖上闯下名号,还与她小姨齐驾并驱,她压商泱太久,把这点都给忘了。商泱在她跟前顺着她,在外面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风云人物,惹到商泱比惹到阎罗还恐怖。想到商泱这么一号人让自己收在自己身边现在全心全意地对自己,万俟珏又是心头一暖,握住商泱的手抱在胸前,说:"雪城,有你真好。"她想了想,说:"这事你让我好好琢磨想个妥善的法子。" 商泱把手抽出来,比划道:"你安心养伤,这事我替你了结。"她略作思量,说:"把陶丫宝借我一用。" 万俟珏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商泱。她没想让商泱在这事上替她出头,该是她保护商泱才是,怎么轮到商泱来护她了?会不会是她很没出息? 商泱见万俟珏犹豫,又问一句:"难道你想撅着受伤的屁股亲自出手?"她的手一顿,又比划道:"况且废羽弗麒的事不能明来,只能暗中动手。我出手比你出手妥当,你出手,若事情露出去此事就难善了,我出手,即使让秦凤轩知道,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 商泱扫一眼万俟珏:非得说得这么清楚?她比划道:"我杀谁、对付谁从来不用理论也不用讲原由,犯到我头上、动了我的人就是找死。殇情宫与秦凤轩没有恩怨瓜葛,没那么多牵扯,我要料理羽弗麒,那便是料理了。"她与秦凤轩没交情,不用顾及情面,翻脸就翻脸,秦凤轩想动她殇情宫或想动她商泱,他还不够份量。普天之下除了拥有数十万兵马和武功盖世的万俟雅言及万俟珏,没有谁能动得了殇情宫。 万俟珏应一声"嗯。",应下商泱。她不由得多看商泱两眼。从来只见商泱柔弱顺从和冷漠淡然的一面,没想到商泱竟然还有这么有魄力的时候。她再一想,殇情宫宫主嘛,北方霸主,没点魄力手段仅凭武功能坐稳这霸主位置?瞧瞧她家雪城这魄力、这武功,坐稳这北方霸主的位置还真不用她小姨扶植。万俟珏把商泱和她小姨撇开关系,心里更加舒坦。她乐呵呵地趴在床头惬意地闭上眼,又舍不得让商泱继续站在床边,忍住屁股上的伤痛朝床里挪了挪给商泱让出位置,让商泱上床躺下。 ******************************************************************** 万俟珏的屁股受伤,不能骑马。第二天是坐銮驾回幽岚城。 秦凤轩受伤不轻,内伤加失血过多,一夜之间,人竟显得苍老许多,没有往日的那股精气神,露出了老态。 万俟珏也没让秦凤轩太难堪,给了秦凤轩一顶软轿让人抬着秦凤轩与她一同回幽岚城。 几万大军昨日出城,翌日就浩浩荡荡地搬师回朝,还把名震天下的秦凤轩生擒活捉抬了回来,朝堂、江湖、幽岚城都轰动了,街道两旁人潮如涌争相围观、夹道相庆。毕竟内乱平息,不用打仗,朝廷安稳,国家百姓才有安生日子过。 百姓涌上大街想一睹这位传说经常溜到大街上微服私访的幽岚王风采让下她的模样,省得哪天幽岚王殿下到自家店里或到了自己跟前都认不出来,错过贵人。可偏偏这位幽岚王殿下缩在銮轿里脸都没露一下,弄得这些百姓只能从大家的描绘中去想象幽岚王殿下是什么模样:眉间一粒朱砂痣,宝相庄严充满贵气—— 秦凤轩躺在软轿中沉沉地闭着双眼,大街上的动静他听得分明:百姓欢欣鼓舞,平乱! 纵横一生,临了,竟是这种下场!秦凤轩的心里竟生出几分苍凉萧索之感。他不由得想:要是二子还活着,岂是这般光景?如今二子没了,他不得不保羽弗麒。只是要保下羽弗麒,太难!他已经拼上一切,也未必保得下。面对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他有种逆天泛力的感觉。 万俟珏一行人进入王宫,万俟珏没有下銮轿,而是令人直接把銮轿抬进了凤凰殿。 秦凤轩也没下软轿,而是被人一直抬进天牢的牢房。 软轿放下,秦凤轩感到天牢里还站着一个人。他睁开眼,赫然看到一袭华丽的身影立在眼前。此人一身流光溢彩的光茫,周身珠光宝气,那身姿又挺拔如山,只是一道背影都令人感到一股让人沉服的沉稳霸气。雅丫头?秦凤轩暗惊:"她不是死了么?"那人缓缓转身,秦凤轩看到万俟雅言那张冷峻的容颜,不由得心头一沉。果真是她!竟然没死!那昨夜…… 万俟雅言凌厉的眸子直勾勾地逼视秦凤轩,她沉沉地喊了句:"师公。" 秦凤轩应了声:"唔,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万俟雅言回了句:"我若死了,君儿昨夜岂不危险?"竟将地道掘进乾元殿寝宫。如果不是她在,华君在睡梦中叫人掳去都没人知道! 败了!秦凤轩的身子一沉,再没了力气。彻底的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凤凰花》实体书淘宝地址: 130 130、第一百三十章 … 原以为掳了华君有了谈判的筹码重新谈判、善了的可能,却万万没料到死了已经下葬的万俟雅言竟然还活着。这算是走到最糟糕的一步,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控制,甚至连他自己都成了阶下囚。 万俟雅言缓声说道:"这本是孩子们的争斗,争出个长短高低,输的服了气认个输、认个栽,赢的留个余地不闹出性命,就当是场游戏,一笑置之便算是了了。麟儿遇害的事,往大里说是国事,往小里说是羽弗家的私事,可大可小,甚至能由羽弗家自己了结,又怎闹到如此地步?您是我师公,我是您老一手栽培扶植的,若没有你引荐我,我学不了玄天功,若不是你授我绝学传我凤轩门,我没有今天,也不会有现在的幽岚国。师公,雅儿一直敬您,对你的栽培永远铭记于心,您的情份,雅儿一辈子也偿还不了。我也一直认为羽弗家和万俟家是同船共济、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为麟儿与珏儿的情份,下一任的幽岚王人选都有了,偏偏闹出后来的事端。" 秦凤轩暗暗地叹了口气。他本一心求长生,不过问这些权势纷争,偏偏那是他的嫡外曾孙,他不能见死不救,他卷进来,又因盲目自大,处置不当,才闹到如此地步。小辈们不像雅丫头、师师这一辈知进退,凡事有分寸点到即止,羽弗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万俟珏是翻脸就可以不讲情面,顺着她就一切都好,与她不是一条道的人再亲的人她也下得了狠手。只是可惜了二子。 万俟雅言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师公,只能先委屈您在天牢里呆一阵子了。" 秦凤轩问:"你打算怎么处置羽弗麒和师师夫妇?" 万俟雅言说:"师姐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些事,这事与她无关。羽弗邪虽然纵子行凶胡来,有失洞察,并没参与谋反,如今兵权已削,他纵横沙场二十年立下战功彪炳,该享一个太平清闲的晚年。至于羽弗麒,他若有心诲过自然是好,若不能,我至多保他一命,幽禁终生再所难免。看在两家的情份上,也该替您老留个后,给羽弗家留点香火。师公,您保羽弗麒的心情我很明白,我也得护我的妻儿。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此事能善了,而不是弄到死鱼网破见血收场。"她稍作沉默,话音一转,又说:"但以珏儿的性子,她恐怕容不得你在外面活动的那些人。" 秦凤轩冲万俟雅言摆了摆手。他明白万俟雅言的意思,是要对他家动手清除这些年他们建下的所有势力、基业,再留他们一命让他们苟且偷生地渡过余生。他轻轻地合上眼,无声地下了逐客令。 万俟雅言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天牢。她从天牢踏出去,眼眸便沉了下来。 秦凤轩握了握拳,失去一切苟且偷生还不如一掌了结自己,他抬起手,却又犹豫了,自己都到了这年龄还争什么。他在,雅丫头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他的后人留条活路,他也能牵制羽弗麒不让他一错再错,他一走,师师一家子甚至有被连根铲除的可能。"雅丫头!"秦凤轩唤了声。 万俟雅言停步,转身望向秦凤轩。 "他们随我出生入死,我着实不愿置他们于死地。你传我信令,从今往后,他们都听命于你,你若信不过他们,便让他们远走海外永远不要踏足中原吧。"秦凤轩扭头,目光恳求地看着万俟雅言说:"杀不是唯一解决事端的法子,如你所说,败了,低头服输,何必再见血。" 万俟雅言犹豫了一下,说:"我应你。" ********************************************** 照理说万俟珏凯旋回朝是不是该到她这乾元宫里来拜见下她这母上大人?人呢?两口子一回来就窝进凤凰殿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万俟雅言去地牢拜会秦凤轩还没有回来,华君窝在屋子里想着隔壁凤凰殿里的两人。既然那两人不过来,那她这娘亲、婆婆就不辞辛劳地跑一趟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散步。华君才走到凤凰殿门口就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万俟珏的一声嚎叫:"噢——嗬荷荷——"华君吓得一抖,倒退两步,惊悚地看向立在凤凰殿两侧的侍女。 "太后驾到——" 万俟珏没迎出来,连个婢女都没了出来,里面的声音倒是没了。 华君一想,难道这两人大白天的在翻云覆雨?这才刚回呢!她踏入凤凰殿,往正殿里唯一的大位上一坐,等着呗。总不能真钻进自家女儿的房里去撞人家的房事吧?侍女赶紧过来奉茶,华君半碗茶下肚,商泱才一边手一边放袖子地过来。华君朝商泱的身后一瞄,问:"珑儿呢?"她见商泱比哑语,可她不懂啊。她起身,问:"在寝宫里吧?那我自己去看她。" 商泱点头,向华君作了个请的手势。 华君进到寝宫,就见万俟珏趴在床上,身上穿着底衣衬裤。她歪头看着万俟珏,问:"大白天的你这样是闹哪般?" 万俟珏扬起头,把小脸一拧,说:"疼,子弹从左边屁股进去右边屁股出来。" "啊?"华君一听那还得了,赶紧过去掀开万俟珏的屁股一看,可不是吗?屁股上还贴着膏药呢!"我说你这是——" 万俟珏把额头朝柔软的枕头一撞,说:"幽岚王抱恙,这朝怕是没法上了。"就她这屁股,凤椅都坐不了,上朝去那不是让大臣们笑话吗? "怎么伤的?" "秦凤轩看到我冲过去,下令乱枪扫射。我赶紧躲,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屁股就伤着了,都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受了伤。娘亲,你不用担心,雪城已经替我缝了伤口敷了药。" 华君抚额,小小声地骂了句。 万俟珏没听懂,问:"啊?" 华君又大声地吐了遍:"FUCK!"气得就差没竖中指了。 "啥?"万俟珏更愣了。 华君瞥一眼万俟珏,说:"听不懂就别问。"说罢站起身,说:"你好好养伤吧。清怜,天音。" "宫主!"候在外面的清怜和天音赶紧进来。 "你俩领三百内卫即刻出城去拿羽弗麒,拿住人,先把三十大板再给我抬回来。" 万俟珏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华君,眼睛都瞪圆了。 华君瞪一眼万俟珏,真不想埋汰万俟珏。你堂堂玄天功法的嫡系传人,堂堂幽岚王,伤哪不好,伤屁股!领五万人出城,还能让屁股挂彩回来!华君是气秦凤轩,这是越老越糊涂还是怎么的?自家孩子不成器就够折腾人,他也跟着掺合进来,还把她家娃的屁股整开花!这是摆明想反目? 万俟珏把脸埋在枕头里装作没脸不敢看华君,心里却在暗爽!羽弗麒,看你这次往哪里跑,再没人替你求情保你!万俟珏是真想弄死羽弗麒,为二子报仇是一方面,更一方面就是他想橇她的位置不是她的人。淘丫宝对她忠心耿耿,那就算是把亲爹捅了,她能当作没看到就当作没看到。你都要弄我了,我还不弄死你? 华君问商泱:"商宫主,珑儿的伤要紧吗?" 商泱比划道:"皮肉伤,不打紧。"她见华君眼露茫然,便转身去磨墨提笔写下:"皮肉伤,不打紧,但皮肉有烧伤,恢复较慢。" 华君虽然对枪械不大懂,但子弹里装有火药是靠火药爆炸高速射击的道理还是懂的,打出去的子弹温度高是必然,也亏得这地方配套技术不成熟,要不然像有些枪,前面打进去一个子弹小孔出来的地方则炸成一个大窟窿。枪子没长眼,子弹往人身上打那是真想要万俟珏的命。华君的眼眸沉了下去,她一言不发地出了凤凰殿。如果秦凤轩是真对珑儿下狠手要取性命,那事情就该是另一种说法了! 万俟雅言回到乾元宫,见华君难得地沉着脸坐在那。她问道:"怎么了?"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副脸色? "秦凤轩朝珑儿开枪伤了珑儿的屁股。" 万俟雅言淡淡地"嗯"了声,说:"伤不打紧吧?" "没性命危险。"华君扫万俟雅言一点,说:"如果子弹再偏一点,伤到尾椎或打到血管什么的,咱们这孩子……我听珑儿说秦凤轩当时是乱枪扫射。" 万俟雅言没作声,只让人去把铁骑军统领叫来问话。等万俟雅言问过铁骑军统领昨夜交战的情形,眼眸也沉了。她挥手让那铁骑军统领退下去,派人去把陶婉叫了来,给了陶婉一道令谕:"秦凤轩手下使枪的、摸枪的、懂枪的全部击杀,一个不留,余下的人擒了废去武功先关押入天牢,遇到反抗,格杀勿论。"她又问陶婉:"凤轩门的现任暗主是谁?" 陶婉回道:"是陶丫宝。" 万俟雅言心说:"珏儿还真会用自己人!"如今她既然已经交权,她也不好再干涉,再加上这陶丫宝是陶婉的姪女,陶丫宝和陶婉是亲姑姪,陶丫宝又长在陶婉的眼皮子底下,说起来也不是外人,这样传也好,至少用得放心。她对陶婉说:"去把陶丫宝召来,我有事吩咐她。" 陶婉回道:"门主,丫宝没回幽岚城,她领了殿下的差使出去办差去了,抓羽弗麒。" "就她一个人?" 陶婉压低声音说:"商宫主秘密派了琉璃领殇情宫杀手同去。" "关于秦凤轩的余党,珏儿是个怎么处置态度?" "殿下已经下令:赶尽杀绝,连根拔起。" 万俟雅言轻轻点头,她略作沉吟,说:"既然如此,你就暂且留在幽岚城,先看珏儿处理得怎么样吧!" 131 131、第三十一章 … 万俟雅言说先看万俟珏处理得怎么样让陶婉留下,已经表明她的态度——同意万俟珏赶尽杀绝、连根拔起。只不过她答应了秦凤轩放羽弗家一马,自己不方便出手。 陶婉追随万俟雅言大半生,可算是最了解万俟雅言的人。她见万俟雅言这样定夺,便知羽弗家再无翻身的可能,羽弗家对上万俟家,算是彻底完了。殇情宫与万俟家两家联手追拿一个羽弗麒是绰绰有余,陶婉完全放心陶丫宝出去。万俟雅言让她留在幽岚城里,她便安心地留在幽岚城里不再过问这事,从乾元宫出来就直接回府。 陶婉回到府上,沏了壶茶端进书房给正窝在书房看书的韩律。 韩律看到是陶婉进来,叫声:"哟,夫人!"赶紧起身双手捧过茶碗,道:"回来了啊。" 陶婉"嗯"了声,长长地叹口气,说:"权势倾天的羽弗家算是彻底倒了。"羽弗邪没了兵权幽禁在别苑,秦老爷子被下到天牢里,羽弗家还有什么活路? 韩律"唔"了声,他想了下,问:"那城主——"他的话音一转,又犹豫着没问出后面的话。眼下城主"复活"朝中的局势是否又会出现新的变化?他低声问:"夫人以后在哪里当差?"一天不容二日,城主回来,这朝廷局势的风向又会怎么刮?陶婉是城主身边最得力的亲信,丫宝是幽岚王跟前的大红人,若是城主与幽岚王动起来,他们家也难免受到牵扯。 陶婉应了句:"自是回门主身边,殿下身边有丫宝侍奉。" 韩律见陶婉面露虑色,喊声:"夫人",他压低声音问:"难道城主想重新掌权?" 陶婉摇头,说:"主子家的事,我们还是少过问,安份守己是福。律,我们都老了。这辈子能活到现在,能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够了。"她冲韩律摇摇头,说:"再往前一步,那就该触到天了。"你已经是百官之首,权势再大些,得引起上位的猜忌了。韩道因为想争王夫的事不受万俟珏待见,被冷落到现在,一个羽弗家倒了,要是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她怕他们家也保不住。 韩律说道:"夫人说的我当然明白,眼下是都是年轻后生的天下,我们都老了!"他沉沉地叹口气。他想给儿子谋个前程,可这话说给陶婉听,陶婉又得反对说什么韩道已经有了前程。得个封衔,再在工部任个小吏的官职算是前程吗?一旦他们夫妇都不在位,韩道还不让人挤到墙缝里去?万俟家没后,始终得找个人传后,羽弗麟死了,按理说韩道该是不二人选,可万俟珏的王夫不好当啊,稍有不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就这么一根独苗,还不想把儿子往刀口上送,可再怎么也该替儿子把路铺平。他缓了缓,说:"道儿没根没基的,我怕我们夫妇都不在位后,他难在朝堂立足。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不易,他若是立不稳足,只怕也守不住这点家业。" 陶婉说:"让他向丫宝多学学,他们两兄妹若能相互扶持,即使我们都不在了也能站稳。我们也不能替他们张罗一辈子。你若真操心他的前程,就让他多在殿下面前露露脸吧。还记得雷家堡吗?陆青的女儿雷盈听说羽弗麒南逃,领着雷家堡的亲卫堵在南边撒下天罗巨网就等着羽弗麒过去拔个头彩。" "陆青的女儿?"韩律问:"两年前用灌有毒砂的雷炸子把殿下炸伤的那个?" 陶婉轻轻点了下头。可不是么?把殿下炸伤,虽说殿下没追究,雷家堡能不怕?还不得想尽办法将功折罪在殿下面前多立几个功讨个好。放眼天下,除了商泱就属拿下这个被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羽弗麒最能讨好殿下。眼下这个立奇功的机会,谁不想要?陶婉敢说,现在天下各州府城县的人都磨快了刀子等着羽弗麒。 ************************************************************** 陶丫宝接到万俟珏的令谕让她与琉璃一同去追捕羽弗麒。探子派出去了,她却等在虎牢城,一来等琉璃,二来等探子的消息。万俟珏说羽弗麒往南边走,陶丫宝也不能贸然就往南边追。羽弗父子掌管南营兵马二十年,树大根深,万俟珏铁了心要把羽弗家在南边的势力连根拔起,布下的人马兵力足够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别说一个人,哪怕是只蚂蚁只要跟羽弗家沾上边都跑不掉,羽弗麒这时候往南边跑,不是找死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兴许羽弗麒为了躲她们的追捕真往南边跑呢?东边跑不可能,全是幽岚国的领土,遍地通缉令,他那毁容的脸中毒简直就是张大标贴,不管到哪地儿都能被人发现引来大批人马追捕。往北边走?北上是北营兵马二十万大军囤在那,想从北面出关逃到魏国就得从她爹青罡的眼皮子底下过,一个字,难!出海?那是殇情宫的地界,商泱眼下也正在逮他呢!想在海上避过殇情宫,也很难吧?南逃?那边眼下很乱,打仗,清势力,幽岚、北魏、南齐,三国交易,正好容易混过去。 陶丫宝在虎牢城整整等了两天,才等到领着几个殇情宫弟子姗姗迟来的琉璃。陶丫宝往琉璃身后那几个十八九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丫宝片子一瞅,瞪大眼睛问:"琉璃前辈,她们几个就是传说中的殇情宫杀手?"灭门不留痕的殇情宫杀手长这副还没脱掉奶气的模样?弱不禁风的样子跟商泱有得一拼,还真是什么样的宫主养出什么样的弟子啊。带六个杀手就想灭了羽弗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殇情宫这样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琉璃抿嘴一笑,问:"有羽弗麒的消息没有?"出门前她家姑娘说了,现在全天下都是逮羽弗麒的人,他跑不远,十有八九估计还在虎牢城附近潜伏。 陶丫宝的小脚丫一遁,负手转身回坐,说:"他遁土了。"派出的探子打听过,沿途遍地关卡,所有的城门严防死守,别说毁容的,就算是脸是好的,那也得捏着脸检查有没有戴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就这样,还没找着羽弗麒的半点消息。 琉璃笑呵呵地说:"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陶丫宝说:"往南边去的路封得连只苍蝇都过不去,也没探到他的踪迹。" 琉璃说:"我不是说南边。"她家姑娘说如果去南边的路被封死,羽弗麒十有八九会回虎牢城,他脸上的伤注定他跑不了多远。毒伤,就算是解了毒,伤口处的肉也早烂了,得剔掉重新长肉,他脸上的伤就算是精心调理,想让伤口长合没一两个月不可能。现在那张脸若是因为逃命奔波出出汗什么捂一捂或者是戴个人皮面具一捂,准得烂。琉璃猜想,羽弗麒的那张脸被呼延师师抓伤,估计就算是治好也看不出个人样来了。 陶丫宝扭头望向琉璃,她的眼珠子一转,顿时惊醒:"你是说虎牢城?不可能啊,逮秦凤轩的那晚虎牢城可是掘地三尺。" 琉璃问:"虎牢城这两日封城了吗?" "没!"陶丫宝恍然大悟:"他发现跑不出去,又绕回来了!" "嗯哼!"琉璃往椅子上一靠,说:"宝宝啊,我这两天赶路累了,要歇一歇,就烦劳你多辛辛苦苦了。" 宝宝?谁是定宝?从幽岚城下来就一天的路程,你整整走了两天还好意思喊累?陶丫宝对琉璃很有意见,可人家是商泱跟前的大红人,她要是得罪琉璃那就是得罪商泱,得罪商泱那比得罪她家主子还罪过,所以,陶丫宝决定无视琉璃,唤人进来安顿好琉璃一行人就撂下琉璃麻溜地滚了。 羽弗麒不是脸上有伤吗?有伤就得用药吧?用药就得去药铺医馆吧?成,她派人暗中盯牢了。城门大开,只派出探哨在来往的城门口暗暗盯牢。陶丫宝再一想,索性带着人马往南追,把虎牢城敞在那让羽弗麒以为虎牢城已经搜查完安全了。 陶丫宝一走,虎牢城的城门防守立即松懈下来。琉璃像完全没她事一样成日窝在宅子里打呵欠犯困。她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呆,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根,想想在山上抓抓小动物在树上翻跃飞奔多好玩,摸到海里抓鱼抓蟹拣贝壳也很好玩,这人一多,翻个房掀个瓦都会被围观,太没劲了。琉璃无聊透顶,趴在小楼上隔着院子数大街上来来往往有多少人:"一只、两只、三只……四百二十八!"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惊呼一声:"沙醉心!"她竟然没被她家姑娘的那什么大阵招来的雷劈死!又跑到虎牢城来做什么?琉璃看到沙醉心,那是心花怒放啊。没想到这竟然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她撩起袖子,就想再卷起裤腿跑去抓"鱼"去了。 132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 琉璃一个翻身从楼下跃下,几个凌空虚步落到大街上,稳稳地落在沙醉心的面前挡住沙醉心的去路,笑脸盈盈地瞅着沙醉心说:"真巧啊。" 沙醉心侧身,手悄悄地划向腰间那柄淬毒弯刀的刀鞘上,满眼警惕地看向琉璃问:"阁下是……"她上打打量面前这突然拦住她去路的女子,就从她刚才突然跃来的速度的身形快若闪电轻若鸿羽就绝非泛泛之辈,再见此人长相妖冶妩媚又自带股山中精灵的清秀灵气,那双修长的凤眼又隐隐透出几分说不出的意昧,像狐狸。沙醉心的眼睛一眯,她想到一个人。她与殇情宫素无瓜葛,似乎不大可能遇到那人。 琉璃笑得更欢,问:"你不认真我啊?"灭你们毒王岭的人就是我。 沙醉心勾了下嘴角,说:"若阁下没有事,那小女子就告辞了。" "只怕你走不了!"突然一个俏丽的女声响起。 琉璃探头朝沙醉心的身后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火红色衣裳的俏丽女子坐在一匹神骏的宝马上领着一帮人堵在沙醉心的身后。她女子扬起手里的长鞭指向沙醉心,说:"交出解药。" 沙醉心侧头斜眼扫向身后,冷哼道:"有本事来拿!" 那女子所领的护卫火速上前把沙醉心围在中间,包括琉璃也围了起来。 坐在马上的女子瞅向琉璃,问:"你和她一伙的?" 琉璃把头摇得像泼浪鼓似的,说:"我无聊想找她玩玩,既然你们打起来了,那我撤。"说罢,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幻影从围住沙醉心的护内中间穿过去。 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再看时场地中间已没了琉璃的踪影,扭头四顾一看,才见到琉璃已经坐在旁边卖炒货的店铺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抓了把瓜了磕了起来。 光是这份轻功就令人不敢小觑,两方人马都不想招惹这位难缠人物,立即选择性地无视她。 沙醉心转身斜眼睨着马背上的女子,说:"就凭你们雷家堡就想把我拿下?笑话!"话音一落,她拔刀出鞘,同时一团绿雾散开。 "小心有毒,布网!"伴随着雷盈的一声喝斥,她朝后退开。底下的护卫扯起大网组成天罗地网朝沙醉心罩去。 雷盈手里的长鞭一扬就朝沙醉心攻了过去。 沙醉心挥动手里的弯刀朝扯开大网朝她扑来的护卫杀去,她的手腕一扬冲到那护卫跟前的时候,突然刀尖一顶,从精钢丝织成的网中间的缝隙刺出去,一剑正中那护卫胸膛。后面的网扑近,她抬腿踢飞身后张网的人,抽刀,迎头对上雷盈落下的长鞭,长鞭缠在刀刃上,沙醉心握紧刀柄朝用力回握,不让沙醉心把刀夺了去,与此同时左手抓了一把毒针就朝围攻她的人洒去。那些护卫躲闪不及,被毒针扎中顿时痛得哀嚎倒地。沙醉心的刀被雷盈的鞭子缠住,她的双膝微曲扎稳下盘,凌厉的眸子瞪向雷盈,喝斥道:"找死。"左掌一翻一抖,便要再次出招。 雷盈见状,赶紧松开沙醉心的刀子同时向后跃开朝对面的房顶上跃去。 沙醉心岂容雷盈走掉,她洒出一把淬毒暗器就朝雷盈打去。 雷盈落在房顶上,挥动鞭子将沙醉心打来的暗器打落,从挎在腰间的一个小锦包里摸出两颗黑色的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珠子就朝沙醉心扔去。 沙醉心见状,赶紧朝边上跃开,同时一把暗器又朝雷盈打了过去。 琉璃一听这伙人是雷家堡出来的,再看雷家堡的人打出的暗器,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倏地一下子飘到两三丈外站得远远的。 但听得"轰"地一声响,沙醉心刚跃上房顶踩到最边缘的瓦,身后突然爆炸开来,她的脚下一空,连人带瓦一起往下掉。沙醉心也算是反应迅速,她落地之后立即提气,连续几个翻跃再次上房施展轻功朝前方飞奔。 雷盈大喝一声:"追!"赶紧指挥手下从各方向对沙醉心围追堵截,同时自己也提起鞭子飞身上房朝沙醉心逃蹿的方向追去。她从雷家堡领着一人路追踪沙醉心到此,不能再让沙醉心跑了。毒王岭的人伏击先王和幽岚王,致使先王万俟雅言身死,幽岚王殿下为灭毒王岭不惜与齐国开战。眼下毒王岭的新任毒王来到幽岚国,拿了沙醉心的这份功劳不比生擒羽弗麒小。拿下沙醉心逮到幽岚王面前,她之前误伤幽岚王的那笔账兴许才能消。 这仗打得热闹,琉璃无聊得都快生霉了,看到这热闹哪肯放过,赶紧跟过去。 琉璃落在房顶上,只看到沙醉心在房顶上飞奔,跟着突然有一个人上房扯了沙醉心一把。沙醉心回头一刀就朝那人劈去,跟着隐约听到那人说了句:"跟我走!"领着沙醉心从房顶上跃了下去。琉璃跟过去,只见那人带着沙醉心落进一条小巷绕到墙角。她被围墙挡住视线,待走过去看时,就已经没了两人的踪影。她侧耳听了下附近的动静,没听出特别的。 琉璃落到地上,雷盈这时也带着人追到了。雷盈看到琉璃,问:"请问这位姐姐有没有看到沙醉心。" 琉璃冲雷盈盈盈一笑,说:"你猜。" 雷盈没好气地在心里暗骂句:"猜你个大头鬼!"她眼睛不瞎,再没眼色也看出这位的来历不一般,这里离幽岚城又近,保不准就是什么惹不得的人物,再没好气也不敢骂出来,只冲琉璃抱了抱拳,就领着人继续搜。 琉璃左右瞅瞅,见到人都走了,她从兜里悄悄地摸出荧光粉沿着巷子洒到地上,洒满一路,然后走了。 不管这巷子里有多少人,反正只要踩到荧光粉的都会印上,幽岚城的势力那么大,派点人出来把这些人全清查一遍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琉璃回府去找那大张旗鼓出城又偷偷溜回来的陶丫宝,她觉得这种事让陶丫宝去干最合适了。 陶丫宝听到琉璃这么一说,鼻子都气歪了。你这么好的武功这么好的轻功还能让人溜了?人溜了你不去追弄那么一出让我去查? 可又是什么人敢在虎牢城里救走沙醉心?除了毒王岭的内应,陶丫宝想不出第二拨,真要让她再想,那就只能想到羽弗麒的余党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沙醉心和羽弗麒有着共同的敌人——万俟珏,再加上羽弗麒脸上的伤,他眼下为了治伤,找上沙醉心也不无可能。沙醉心好端端地跑到虎牢城来又是为什么?毒王岭之前对付万俟雅言,和幽岚城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她就不怕死? 陶丫宝越想越可疑,写了封密信让人送去告诉万俟珏,她自己则派人出去沿着琉璃的线索暗查。 **************************************************** 沙醉心被人领进小院落,进门之后又进了条由层层守卫把关的暗道,暗道很长,其间还经过一口井,再往下就是一个地下溶洞。天然形成的溶洞很大,阴冷潮湿的溶洞嘀嘀答答地响着水声。溶洞连着暗河,河流通往未知的地方,倒是溶洞的另一边通往一处高地。沙醉心问:"你要把我带往哪里?" "就在前面,我家主人正在等您。" "等我?"沙醉心问:"你家主人是谁?" "随我来就知道了。"那人说完继续埋头前行。 沙醉心上过台阶,来到一间宽敞的山洞。山洞里燃着篝火,还有几十名穿着黑色服饰的人散坐在山洞中。沙醉心跟着领她的黑衣人从人群中穿过,再往前便见到一个男子背对她席地而坐。领着沙醉心前来的黑衣人蹲在那男子的身侧耳语两句,那男子轻轻点头,挥了挥手。 沙醉心问:"你是什么人?引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男子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戴着张金丝镂空面具,只露出一双阴沉的双眼。沙醉心问:"见不得人吗?" 那男子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狞狰的面孔。他的脸浮肿且布满痂痕,伤口还往外渗着黄水。 沙醉心问:"羽弗麒?" 那男子闭上眼轻轻点点头,又把面具戴上,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了。" 沙醉心哼笑一声,说:"你想让我替你治伤?还是想让我帮你对付万俟珏?或者是两者都是。" 羽弗麒问:"杀得了她吗?" 沙醉心说:"杀人的方式有千万种,何需力拼?"她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羽弗麒叫住沙醉心,说:"我知道一条进入幽岚城王宫的地道,你替我治好伤,我告诉你怎么潜入王宫。" "我不去王宫。" "你不去王宫找万俟珏,到这里来做什么?" "报仇的方式有千万种,我不进王宫同样能报仇。" "用毒?万俟珏的身边有商泱,你认为你能有几成把握毒死她?商泱、万俟珏、万俟雅言,你认为你对上她们三个有多少胜算?我可以帮你靠近万俟珏让你有机会了结她。" 沙醉心扬头一笑,转身问羽弗麒:"你认为我是来杀她的?" "我听说毒王岭灭门了,现在的毒王岭成了片绝地。好端端的毒王岭怎会无端灭门?那场天灾也来得太诡异了,你不是为这个而来,是为了什么?" 沙醉心问:"你知道什么?" "替我治好伤我就告诉你。" "你这张脸可算是毁了。" "我听说你医绝双毒,擅长易容也会变脸,那就替我换张脸,换张我弟弟的脸。她是万俟珏最看重的男人,我想当她看到我换的那张脸一定会很有趣。" 沙醉心问:"你想活下去?" 羽弗麒答道:"谁都不想死。" 沙醉心说:"那你最好是成为一个与羽弗麒毫无相关的人。"整容成羽弗麟站在万俟珏的面前?真不知道羽弗麒是怎么想的! 133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 屁股受伤是最尴尬最悲催的事,每次上药换药都疼得万俟珏嗷嗷地叫,每次换药都让她想到秦凤轩和羽弗麒,气得那叫一个牙咬咬,原以为三五两天就能把羽弗麒逮回来,没想到这过了整整十几天了还没有影。陶丫宝送来的信报说是确定羽弗麒在虎牢城,也许和沙醉心在一起。在虎牢城你倒是给我抓回来啊。还有那雷盈,不在雷家堡呆着,跑到虎牢城做什么?逮沙醉心?她有说要逮沙醉心么?沙醉心跑到虎牢城又是为哪般? 万俟珏的屁股疼,看到这折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事情没办完,羽弗麒没有抓回来,你们还好意思上折子!"她把折子往边上一扔,继续咬紧牙关忍住屁股疼。羽弗家已经倒了,羽弗麒再能闹也起不了多大气候,只是这不是个能消停的人,她也不是那种给人留个机会让人缓过神来事后再阴她一刀的主。她盯着羽弗麒不放,一来是不想留个患让他继续在身后蹦跶惹她闹心,二来也是有私仇的成份。万俟珏想了想,扭头问商泱:"你怎么看这事?" 商泱替万俟珏把伤口弄好,拉上裤子才比划道:"不着急,慢慢来。总有他露出马脚的时候,他总不能潜伏一辈子。"若羽弗麒真愿潜伏一辈子,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万俟珏倒是想自己亲自去趟虎牢城,只是不便走开,而且朝事为重离不得人。眼下朝廷对外正在用兵,对内也是新旧交替局势还有不稳,她连想陪商泱回殇情宫的时间都没有。 殇情宫那边也不能久无人打理,虽说有四大弟子管事,可商泱和琉璃长期不在也不是个事儿。商泱好几个月没回殇情宫,底下的人见商泱和琉璃都不在,似乎有点不安份起来,大问题现在暂时没发,小事情倒是不断。万俟珏对商泱说道:"雪城,要不先派琉璃回殇情宫吧?" 商泱摇摇头比划道:"无碍。"小打小闹无损大局,待她回去再一并料理。她还在,这些人总还有些顾虑。商泱倒是突然想起件事,殇情宫虽有书信送来,但从来没有给万俟珏看过,而且都是暗语,怎么万俟珏突然想到让她派琉璃回去?万俟珏知道殇情宫的事!有内线。商泱比划道:"你在殇情宫安插内线多久了?" "啊?我没安插。"万俟珏撅嘴。 商泱湛明的眸光盯着万俟珏,显然不信万俟珏所说。 万俟珏解释道:"殇情宫与幽岚国比邻,朝廷有人在那边,凤轩门也有,殇情宫有点动静我还是看得到的。你的产业,我总不能不管不问。雪城,既然你是一方霸主,我仍……习惯性地把你纳入羽翼下护着,不然心里不踏实。只有把你放在我看得见护得着确定你完好的地方,我心里才踏实。"这话说出来有些肉麻,却是她的真心话。 商泱轻轻点头,握了握万俟珏的手。她明白万俟珏的心意,她虽和万俟珏在一起把万俟珏当成自己的伴侣,但在内心深处,万俟珏始终是她的小辈。她俩的关系与辈份是两码事,再亲近的关系也迈不开这辈份。殇情宫里近来发生的事端看似杂乱,其实都是围绕一件事在乱——储位。 原本在四大弟子之上一直有一个大师姐,怎么看宫主之位上面都还有这个嫡传且从未露面的大师姐挡着,有"大师姐"这个假想敌在,四人自然抱成团。自万俟珏被逐出殇情宫,大师姐的位置悬空,她又久离殇情宫似乎有在幽岚城长住的打算,底下的弟子自然有想法。眼下都在争,争个长短高低想坐宫主之位。她还活着呢,且指不定比她的那些弟子都活得久,她们现在争少宫主的位置是不是早了点?就算她出意外,总也还有琉璃在,怎么也论不到她们四个。她们四人虽有独当一面之才,却没有统管全局引领殇情宫之能。在商泱的私心里,还是一直在把万俟珏当着正统传人,即使逐万俟珏出殇情宫不能再传位给万俟珏,她也不在乎再多等二十年传给万俟珏的孩子。想到万俟珏的孩子,商泱不由得拧了眉头。万俟珏该有个孩子,她也盼着万俟珏有个孩子,可每当一想到万俟珏和别人生孩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的感觉,就好像是有谁要来分一份她的心头宝的别扭。 商泱在幽岚城的名望是万不及华君的,她要嫁给万俟珏,自不如华君与万俟雅言成亲那般名正言顺,说到底就是在国母这个位置上,她还没有那份量坐。商泱自己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总觉她和万俟珏成亲的时机还没到。万俟雅言和华君闲着没事,倒已经开始替她俩张罗婚事。有万俟雅言、华君和万俟珏三人的份量摆在这,朝中的官员不敢反对,但私下的议论是少不了的。 商泱不止一次听到"妖女祸国"的言论。她能杀人,但她堵不了别人的嘴。这些议论若单论她自己她不在乎,但这份议论指她和万俟珏的婚事,她又不能不在乎。朝廷不等于江湖,江湖操持好一个门派就可以,朝廷影响到天下苍生的兴衰安危,她不能让万俟珏落人口舌为朝局安稳埋下隐患。 午后,万俟雅言来找商泱,选大婚日子。 商泱把她的思虑向万俟雅言说了。她想把婚期延后,择个适当的时机。 华君说:"时机不是等来的。这婚事结了,眼下天下人觉得太突兀荒唐,过几年不也就接受了?当年我和雅儿成亲,不照样让人觉得荒唐,只是他们迫于雅儿的淫威和吃着雅儿的饭,不敢说什么而已。但是到如今我这位置不也坐得好好的。" 万俟雅言说道:"成亲是国事,也可以是家事。珏儿只是找个心爱的人作伴、给自家妻子一个应有的名份,无伤大雅。天下人爱说让他们说去。"她的眼眸一沉,又道:"谁若是想说,让他到我跟前来说,若没那胆子来的,就让他闭上嘴!" 商泱瞅向华君和万俟雅言,不免有几分瞠目:这一家子还真是一个习气,说话都是一个口吻。 万俟珏趴在软榻上,有些郁闷地说:"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还想不通啊。她就发现她家雪城就是一根筋地拧不过弯。她叫道:"我娶媳妇儿关别人什么事?啊,寻常百姓江湖豪客可以随便娶妻娶自己心爱的人,我堂堂一国之君还不能了?"万俟珏怒了,大吼一声:"来人!备笔墨。"万俟珏忍住屁股疼起身,亲自写了份圣诣诏书,向天下人严正表明自己娶妻是家事、是她对对自己个人人生幸福的追求,关于国事大统另有定论,无论她娶谁嫁谁都不会影响国位大统,同时定下成亲日期。幽岚城是她家两代人一手建立,她们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天下人却容不得她娶一个心爱的女人相守一生? 第二天朝堂上,万俟珏亲自当众宣传诏书,令人发布天下。 朝堂上一片沉寂,没有人敢出来反对,也没有人领诏,全部沉默以对。 万俟珏阴沉着脸扫视一圈四周,又把目光落在百官之首韩道身上,问:"韩大人,难道你有意见?" 韩道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这事情要是应付不好,她能被万俟珏当场下狱。他深吸口气,上前,俯身道:"臣只是有些忧虑。" "说!" "一,殿下虽正值壮年,然,殿下的婚事关乎子嗣传承,此事该如何定断?二,天家的事是家事也是国事,天下的一举一动影响的是我朝百年国运传承,望殿下三思。三,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且眼下正值用兵之际,百姓名将只闻商宫主貌美若天仙却不知商宫主的德行,请殿下恕罪大不敬之言,眼下已有'妖国祸国'的传言传出,若殿下不澄清这传言便迎娶商宫主,恐令前线军心不稳。当年先王立王太后为城主夫人,那是王太后恩载四海德高望厚乃民心所向。" 万俟珏问:"韩大人,秦凤轩是谁擒下的?商宫主一举擒下逆贼,于朝廷于天下无功?" "那是殿下亲征的功劳。" 又有一人从朝臣中走出来,说道:"殿下,我朝虽明律同姓男女可以成婚,然殿下的婚事攸关王室传承影响天下兴亡,望殿下三思。当年先王迎娶王太后时已立储位,储位定乃民心定、天下定。" 拿孩子说事!拿孩子说事!你们这帮王八蛋!万俟珏气得想骂人。 众朝臣齐齐跪下:"望殿下三思,求殿下收回成命。" 收回你个屁!孤连诏书都立好了,你们要我收回去,这不是打孤耳光?孤收回诏书,还怎么娶商泱?万俟珏又怒又急,把头上的凤冕一摘,吼道:"孤迎娶心爱的女人过日子影响你们这些朝廷重臣和天下人的太平安稳,孤退位,你们抱着你们那八杆子没影的储君过日子安享太平去吧。"她气得把凤冕一摔,走了。 谁都没有想到万俟珏会突然闹出这么一出,所有人看着从王位上滚下来的凤冕齐齐傻眼,趴在地上谁都不敢动。 韩道傻愣愣地盯着那凤冕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高声喊着:"殿下不可"去追万俟珏。 朝臣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见过哪任帝王有当朝摔帽子不干的事啊!当朝摘冒自弃官职的官员历史上多见,可摔帽子不干的帝王还是头一次见。万俟珏不当这幽岚王谁来当?谁敢来当? 众臣回过味来,吓得打个激灵赶紧扑过去跟在韩道身后飞奔着去追万俟珏。 "殿下,不可啊,殿下——" 众臣鬼哭狼嚎的声音连隔壁乾元宫的华君和万俟雅言都听不到了。华君打个激灵,就想到万俟雅言愤怒之下当场砍人的事,万俟珏有样学样,保不齐因为商泱的事谈不拢这正在砍谁呢?万俟雅言侧耳一听,不对啊,这声音不在紫微殿。她赶紧吩咐陶婉出去看是怎么个情况。 很快,陶婉回来了,抹着汗说:"殿下在朝堂上把凤冕摔了。" 华君和万俟雅言都愣了,面面相觑:上朝摔自己顶上的帽子做什么! 陶婉说:"朝臣反对殿下迎娶商宫主,殿下一怒把帽子摔了,罢……罢……" 华君追问:"罢什么啊?" "罢职不干了!" 万俟雅言更是蒙了:"当帝王还能罢职不干!"她的脑子一转,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起身要去一看究竟的华君说:"坐下吧。" 134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 以韩律为首的百官跟在万俟珏的屁股后面追到凤凰殿门前被殿前护卫挡住,一群人跪在殿外不停地叩头高喊:"殿下不可啊,万万不可!"众人是真被万俟珏摔凤冕的举动吓到了。万俟珏说不当这幽岚王乍一看是气话,实际上是赤裸裸的威胁。万俟珏真能为这事退位?她是在向群臣发难!幽岚王退位,谁来继位?朝政大权、兵权全握在幽岚王手上,她退位谁敢继位?谁继位谁找死。谁同意幽岚王退位,谁就是找灭族。谁敢不拦着万俟珏退位,指不定明天就被万俟珏派人抄了家。 一群人跪在凤凰殿前不停地叩喊央求,韩律这才想起殿下的帽子还摔在紫微殿中,又赶紧奔回去把帽子拣起来拍了上面的灰给万俟珏送过去。他再次来到凤凰殿外,仍是被护卫拦住,韩律只能领着百官继续跪在外面喊:"殿下万万不可,求殿下收回成命。" 万俟珏窝在凤凰殿里正屁股疼。她刚才走太急步子迈得太大,又挤到屁股上的伤口,正疼得厉害。 嚎,让他们嚎去! 万俟珏把凤凰殿里侍奉的侍婢全部赶出去,下令谁也不见。 有一名官员给韩律出主意:"韩大人,去请王太后吧。" 韩律一想,请华君准没错。他赶紧爬起来往乾元宫去找华君和万俟雅言。 万俟雅言一听,佯装诧异地问:"退位?" "是!"韩律的冷汗都吓了出来。 万俟雅言懒洋洋地应了句:"唔,那就让她退吧。" 韩律惊得差点把下巴掉地上,他急得话都结巴了:"这……这……这……太上王这……" 万俟雅言侧眼看着韩律,说:"天下人都知道孤这个太上王已经入土,入土的人管不了谁。眼下朝政由幽岚王一手把持,为君者一言九鼎,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华君看向万俟雅言问:"那珏儿退位,谁继位合适?" 万俟雅言淡声说道:"那得看她想把朝政传给谁。" "太上王!王太后!"韩律把头叩得"碰碰"作响。 万俟雅言冷冷地睨着韩律,问:"韩律,你是不是求错人了?孤已经不问朝事,你来求我也没用!跪安吧。" 陶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密语传音给韩律。 韩律只得叩头跪安,垂头丧气地出去,继续回凤凰殿外候着。 商泱听到消息,来到凤凰殿外就见到韩律捧着万俟珏的凤冕领着百官跪在凤凰殿外。她从百官中走过,径直进入凤凰殿,一眼看见万俟珏正一脸贼笑地缩在窗户后面从窗户缝隙里朝外瞅。万俟珏看到商泱,俏皮地冲商泱挤挤眼,揉揉隐隐作痛的屁股,又绕回自己的王椅上侧着屁股坐下。 大臣里跪在凤凰殿外,万俟珏连脸都没露一个,任由外面喊破喉咙她都不理。到该吃饭的时候她传膳吃饭,到该睡觉的时候她就在凤凰殿里搂着商泱睡觉。 外面的那帮子大臣顶着烈日饿着肚子她理都不理。 大臣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太阳晒得人都快中暑虚脱了。还是王太后体谅大家,吩咐御膳房送来饭菜和降暑凉茶。众大臣跪在凤凰殿外用过膳,内急,却连厕所都不敢去,就怕起身一走就让殿下给记恨上回头被收拾了。 一群大臣从大清早跪到晚上星星都出来了,膝盖都跪破了,尿急憋不住尿在裤子里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凤凰殿外全是尿骚味。诸位大臣在心里暗暗叫苦连天,可凤凰殿里连句话都没有。 华君听说凤凰殿外尿了一大堆大臣尿在裤子里实在看不下去,让侍女提着灯笼陪她走一趟。她来到紫微殿外抬头看看头上的星星和月亮,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跪在这里?都回吧,回去好好商量下,明天再过来吧!"她没好气地扫一眼这群大臣,说完话就又转身走了。 万俟珏隔着一扇墙把华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不乐意地嘟嘟嘴,心说:"娘亲耶,你出来干嘛呀,让他们跪着呀,跪到他们就范服贴了再放他们走。"可华君已经开口,这群大臣立马顺着这台阶全都滚了。 他们一走,万俟珏正式罢工。不上朝不看折子不理政事,窝在蓬莱殿里不出来了。朝事有些可由官吏自行诿绝,但有些必须经过殿下首肯才能办,全押在那里,包括前线发军晌和十万火急的军情她都不理。 事情连续拖了好几天,韩律的中枢院的门坎和自家家门坎都让人踏破无数次。他也去蓬莱殿跑了十几趟,不管怎么求,万俟珏就是不上朝,还每次都催韩律:"韩大人,孤要退位,你替孤把这退位诏书拟了吧。" 拟退位诏书?他韩家有多少颗脑袋来掉!韩道不敢去求商泱,陶婉已经再三地告试他这事千万不能再去招惹商泱,那是殿下的逆鳞,眼下退位的事都出来了,再闹下去殿下就要开杀诫了。 解决这事的法子只有一条,同意殿下娶商泱。不仅要同意,还得让殿下的面子上好看,由百官提议去肯求殿下迎娶商泱。 韩律无奈,只得把朝中官员召在一起商议怎么请殿下上朝。他坐在中枢院的大椅上看着底下的朝中重臣,说:"眼下的情势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看到了,在殿外跪了三天,效果怎么样就不用我说了吧。"他额头都磕出血了。 韩道朝在场众人拱拱手,说:"殿下迎娶殇情宫的商宫主,即使有影响,那也是在多年以后。殿下不上朝,国事不决,朝政瘫痪,所造成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地影响到眼下。鄙人以为,殇情宫名义上是一个江湖门派,然它却拥有无数战船、商船,控制数十万里海域,是实实在在的海上霸主,这就像曾经的幽岚城,换个名号自立一国也未偿不可。同为国主,联婚嫁娶那也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且我朝这二十年里男男婚嫁、女女婚嫁的事早已是屡见不鲜,太上王和王太后便是最好的例子,诸位反对殿下迎娶商宫主多半是出自子嗣考虑。" 众臣点头。其中一人说:"那韩大人的意思是?" 韩道说:"殿下目前正值英年,考虑子嗣储君的事未免过早。今殿下只是想立一后,先立后,待将来为了子嗣再择妃婿纳入后宫即可解决,诸位大可不必在这事上和殿下争执不下。"他的话音一顿,又说:"我也相信殿下关于子嗣传承一事也自有定夺和安排。" 众臣迟疑不决。 又有人说:"既然如此,何不先请殿下立商宫主为贵妃?" 韩律闭目坐在椅子上养神,就当没有听到。 韩道听到方大人的建议笑而不语。 良久,坐在后面的一个大臣嘀咕了句:"若只是立贵妃,殿下一纸诏书便可册立,我等连句言语的权利都没有,殿下若只想立商宫主为贵妃早就立了,何至于闹至如此地步!"上书殿下立商泱为贵妃,那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去找死。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眼下除了答应万俟珏立商泱为后外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韩律见众人都没有别的意见或建议,这才睁开眼说:"既然如此,还请诸位商议如何上书殿下册立商泱为后求殿下复朝吧。" 第四天,万俟珏收到朝中文武大臣的递来的联名上书,共同请求册立商泱为后。万俟珏看完册子,又给众人退了回去。她罢朝,他们才来求,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韩律又带着文武官员亲自前来求见万俟珏,恳求万俟珏立商泱为后。 万俟珏隔着帘子接见了他们,什么态度都没表,只问了句:"商泱答应了吗?" 韩律何等聪明,一听即明白万俟珏的意思。他领着群臣从万俟珏这里告退,又去求见商泱。 韩律领着百官来见商泱,天大的面子,商泱再摆谱、再觉为难也不能不见。她在蓬莱殿接见百官。 韩律及群臣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替万俟珏提亲,叩求商泱答应嫁给幽岚王成为国母。 万俟珏站在蓬莱殿外的门后听得心里直乐:"看这回这帮家伙还有什么话说。是你们求着商泱做这一国之母,可不是我逼的。回头谁再敢说商泱是妖女祸国,那可是你们自掌嘴巴。" 商泱是天儿的哑儿,面对这么多朝臣她也说不出话。听众人说明来意,轻轻点点头,便算是应了。她看得分明,这只不过是这些大臣迫于无奈前来,前来跪求也不过是个形式。不过这个形式也很重要,表明所有文武大臣都承认了她为国母且再没反悔的余地。她是群臣一同拥立的国母,天下人也就没什么话说了。万俟珏这近似无赖的法子有效,却也有损她帝王威仪。商泱想到这里,多少有些心酸和心疼万俟珏。 商泱点了头,韩律去向万俟珏复命。 万俟珏听完只轻轻点点头,说:"韩相,宣孤诣意,明日大起。"大起的意思就是指朝中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吏都要上早朝,她万俟珏同意上朝了。 韩律松了口气,赶紧领诣谢恩。 万俟珏上朝之后就宣布将她大婚的消息诏告天下,同时将大婚典礼交给韩道去操办、提升韩道为礼部侍郎。韩道瞬间从从四品官吏一下子升至正三品。 135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 万俟珏迎娶商泱,搁在寻常人家那是娶妻,搁在她这里就是立后,天下一等一的大事。立后大典有礼部官吏操办,还有赋闲在后宫的华君和万俟雅言二人,无需万俟珏与商泱操心。 但立后娶妻,不管是出于礼节还是规定都必须去新娘的娘家接新娘子,不可能随随便便让新娘子先住进来再补办婚事,且不论其它,从说道上就沦落到风尘女子的格局上了。万俟珏有千万个不乐意与商泱分开,但在关系到商泱的声誉和对商泱的尊重上,她半点也不敢马虎。 婚期一定,商泱就该启程回殇情宫。她要嫁入幽岚国,殇情宫里也得有婚庆筹备,再加上她这个宫主这一去,势必得在幽岚城长住,得任命位代理宫主在她不在殇情宫的时候主持殇情宫的事务。 在商泱的眼里,四大弟子无论是论武功才识还是手腕都不足以担当宫主之职,琉璃的武功和气度倒符合几分,偏偏她心思单纯,直来直去、与世无争的性子,从未接触过阴谋伎俩,更不在意世间的功名利禄。她想着自己活得长,来日方长并未急着培养接班人,唯一心仪的接班人万俟珏也让她逐出殇情宫,眼下这情况也不可能让万俟珏替她接掌殇情宫。 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她若住在幽岚城,对殇情宫的掌控自然就弱了。就算她肯把殇情宫当成嫁妆送给万俟珏,偌大的殇情宫还是需要人来打理,仍旧解决不了殇情宫主后继无人的问题。 眼看商泱就要走,万俟珏亲自去到王宫内府的宝库挑选聘礼。她走在堆满财宝的宝库里,成亲的喜悦遮不住离别的情绪,朝夕相处中不觉离别的到来,此刻选着这些宝物,万俟珏才真正地感觉到商泱要回殇情宫了,还得一走半年。 万俟珏还忧心一件事:商泱离开殇情宫,殇情宫交给谁打理?殇情宫交出去容易夺回来难,偌大一座殇情宫,若交给别人,一旦那人架空商泱的权利将殇情宫据为己有,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仅是商泱失去殇情宫的事,更是幽岚国后方不稳的大事。她更不希望商泱因为嫁给她而放弃殇情宫,这对商泱的牺牲太大。商泱的手上有殇情宫,有那么一份家业,任何时候都是俯视天下,谁都会忌惮她而不敢看轻她。她再三思量,决定修一条从幽岚城直抵殇情宫的大路。工程虽大,但只要把这条路修起来,将原本快马也要奔行半月的路程缩短到几天时间,那么商泱坐镇幽岚城同样也能掌控殇情宫,她俩随时想去殇情宫就去,想回殇情宫就回。这条路建成,与殇情宫之间的联系就成紧密,幽岚国的实力也会更强。 万俟珏有了这想法,晚膳时在桌子上就把这事向万俟雅言、华君和商泱一起说了。 修路盖桥建城这些事都是华君在掌管,幽岚国的户部现在还在华君的手上,要办这么大一项工程,不经过华君的同意不行。 华君听到万俟珏的建意沉默了。良久,她说:"你知道从幽岚城修一条直达殇情宫的直路得开多少山架多少桥吗?且不说别的,光绘工程路线图纸这一项就需要一两月之久。眼下正在和南边打仗,三十多万兵马每天的吃喝拉撒加军晌就是一笔天大的开销,每个月的开销加起来至少得花近百万白银。" "南营那边的军晌朝廷只出三分之一,余下三分之二都是攻城夺地所给,每月支出不过十万银两。" 华君问:"那粮呢?" "朝廷每年固定养着六七十万兵马,再加上天灾人祸年间的镇灾拨出,余下的钱粮并不多。修这一条路,你打算修多久?若是十年八年,修起来那就轻轻松松,若是想在几个月或一年时间里建成,这就需要调集大批的工匠苦力。以半年为限,你至少得动用数万工力,每个月得准备几千担粮草。" 万俟珏抬睡瞅向华君,眉头都挑起来了。 万俟雅言埋头吃饭,头都没抬。 商泱也把头压得低低的,她在琢磨华君说这番话的心思用意,也在暗中算计修这条路需要多少钱力。 华君的话语一缓,又说:"不过若是让沿途各州府去办,此事倒也不难。珏儿,你先令工部绘出工程图纸,令人划定好路线,再把各州府的官吏都召到幽岚城吩咐他们召集民工苦力去建。所需的钱银由户部拨放,粮晌从当地的府库粮草里划拨。你再把韩道调回工部,由他监督此事,礼部的事就让他放一放,让他去忙礼部的事有点大材小用,而且他最擅长的也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万俟珏一乐,笑道:"中!谢娘亲。" 华君乐呵呵地说:"不用谢,到时候记得给我奉婆婆茶就好。" 万俟珏一呆,傻眼眼地看着华君,脑子里冒出商泱跪在华君跟前向华君奉茶的模样。她差点就脱口问句:"娘亲,不奉茶行不?"不奉茶不行啊,没给"公婆"敬茶,不算正式踏进家门。万俟珏再不乐意也不能不让商泱敬茶,只能抿紧嘴不答腔。 商泱的肩膀微微颤了下,只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华君一眼就又移过眼去。 万俟雅言扫扫席上三人,她放下筷子,用绢帕拭了嘴角的油渍,抬起头看向万俟珏。 万俟珏一看万俟雅言这架式就知道她小姨有话说,赶紧坐正身姿。 万俟雅言问道:"你登基继位时有无大赦天下?" 万俟珏的眼睛一眨,说:"没有。" 万俟雅言说:"你登基时恰逢国殇,又逢战时混乱的时候,不赦天下也在情理之中。眼下为巩固人心,却有赦免的必要。" 万俟珏点头说:"我也正有这个考虑。" 华君问:"大赦天下,牢中的囚犯自是要释放的。天牢里的那位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说的是秦凤轩。 万俟珏应道:"不是有个十恶不赦么?谋反的、毁坏皇家的宗庙陵寝宫殿的、冒犯王室犯大不敬罪的,叛逃敌国的、打杀长辈尊亲的、以下犯上弑杀长官的、判奸杀罪的、杀人成狂背负人命两条以上被定罪者等通通不赦。秦凤轩参与谋反且弑君,他自不在大赦之例。国有国法,他与万俟家的关系再亲近,国法当头也饶他不得。"她的话音一顿,又说:"况且大赦天下,从来没有赦免天牢罪犯之理。"下到天牢的,那都是犯了重罪被帝王亲自关进去的,能轻易赦? *************************************************** 商泱要回殇情宫了,万俟珏自是万般不舍。 銮驾上 万俟珏搂着困得直犯迷糊的商泱,握住商泱的手说:"雪城,此去一别,要半年才能相见,可要记得想我。" 商泱闭着眼睛枕在万俟珏的腿上连眼皮都不想抬。她昨夜被万俟珏折腾了一宿,从天黑入夜一直到今晨天光大亮。她纵然学有玄门功法,玄门功法也护不了这种床弟点的折腾消耗。商泱懒洋洋地窝在万俟珏的怀里,她也不想走。温柔乡里到处、哪里都是暖暖的,不像殇情宫,冰冰冷冷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喜欢蜷在万俟珏的怀里,喜欢把一切都交给万俟珏,有万俟珏在,什么都能替她考虑到安排好,她可以静静地靠在万俟珏的身边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只需接受万俟珏的好,享受她俩在一起的时光就够了。 商泱极困,却舍不得睡去。她怕一觉睡去再睁开眼时就到两人离别的时候,她想和万俟珏尽量多相处。 万俟珏见商泱困极的模样,她俯身在商泱的耳边轻语:"睡吧,我守着你。我送你到虎牢城,等休息一夜再启程。" 商泱轻轻点头,这才安稳地在万俟珏的怀里睡了过去。 突然,一声高喝声传来:"万俟珏!" 銮轿外突然紧跟着传出护卫的高喝:"什么人!" "护驾!" 商泱倏地惊醒,从万俟珏的怀里坐了起来,她比划道:"什么事?" 万俟珏安抚在拍拍商泱,面色沉吟侧耳倾听。她用内力传话,朗声道:"沙醉心,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哈哈哈哈!"沙醉心的笑声在周围回荡开来。她的声音似乎是用腹语伴随着内力发出,听不出确切方位。沙醉心凄厉的声音继续传来:"万俟珏,你好狠!" 万俟珏眼露茫然:沙醉心这又是闹哪出? 商泱起身,掀开帘子钻出銮轿。她站在銮轿前,手负于身后,昂然而立。 忽然,一道黑影从林子里射出。 商泱的衣袖一挥一卷,将从林子里射出的那截铜器残肢卷在袖子中。她摊开低头一看,认出这东西应该是属于她布置的引雷的顶端的铜角。 沙醉心的声音又从林子里飘出:"商宫主,可认识这个!" 万俟珏从銮轿里钻出来,面色阴冷,她沉声厉喝:"沙醉心!" 沙醉心的声音继续传出:"万俟珏,人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你的处子之身是落在我手上——"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万俟珏一声厉喝打断:"沙醉心!你找死!" "我找死?毒王岭为谁所灭?毒王岭周围的铜塔为谁所立?毒王岭的天雷是谁招来的?万俟珏,我今天要你血债血偿!" 136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 万俟珏冷声问道:"你灭得了我吗?"她环顾四周,随行护卫已经冲入四周的林子搜寻沙醉心的踪迹。 "啊——"林子里传出一声惨叫。 "当心有埋伏!" "啊——啊——" 惨叫声突然接连传出,此起彼伏,紧跟着惨叫声转为凄厉,仿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埋在林子里正在索人性命。 万俟珏怒:幽岚城地界,王城底下,岂容你沙醉心张狂放肆!她的衣袖一拂,施展轻功就冲进了道旁的树林子里。 林子里憧憧人影一闪即逝。 刚才冲入林子里的护卫横尸在地,身负刀伤,也有中毒的痕迹。 突然,笛声响起,无数蛇虫从枯枝落叶中钻出。 万俟珏顿知不妙,她也冲进了埋伏中。不过她仗着自身武功高强,仅以玄功护体,凌厉的眸子环顾四周,搜查沙醉心的踪迹。满地蛇虫,到处都是悉嗦声响。万俟珏挂记商泱,想着商泱怕蛇,忙高声喊:"雪城别进来。" 林子里突然飘出黄烟,辛辣味传来,熏得万俟珏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想咳都咳不出来,双眼直猛落泪、连眼睛都睁不开。 敌暗我明,这会儿熏得气都快喘不过来,眼睛又睁不开什么都看不见,呆下去会吃亏。万俟珏见势不对,调头就朝林外冲去。 她一个箭步冲出去,突然空中射来一支冷箭。 万俟珏听到破空声响,她本能地凌空一个翻跃避开,但岂料脚往地上一踏,脚下的地猛地往下一沉,她竟一脚踏空。"中暗算了"!万俟珏在十万火急中她下意识地用玄功护体,只祈求不是撞在倒竖的钢刀尖刺上。"碰"地一声,万俟珏落地,她的双掌抵在地上。"不是钢刀尖刺,平地?"心念刚动,突然听到脑门子上有冷风刮来,像是有谁在向她挥着重物。万俟珏暗叫声:"陷阱里有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脑子被重物击中"嗡"地一声响,她的眼前一黑,一阵剧痛划过,什么也不知道了。 沙醉心看看昏迷过去趴在坑底一动也不动的万俟珏,又斜眼一扫手里的那柄精钢所铸的狼牙棒,把狼牙棒一扔,冷笑一声提起头破血流的万俟珏脚尖一点,跃出坑,扬长而去。 ********************************************************* 幽岚的山洞里 万俟珏盘膝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无气无力地看着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蹲在自己面前的羽弗麒。 羽弗麒捏住万俟珏的下巴逼万俟珏扬起脸,睨着万俟珏这张精致的俏颜,冷声道:"如今你落在我手上,不管你写不写这纸诏书,都得放了我太外公。" 万俟珏把下巴一挑从羽弗麒的手掌里挣开,她挺了挺背脊,问:"照你这意思是想谈判呢还是想狮子开大口呢?我放你太外公,你放我吗?" 羽弗麒"哈哈"一笑,问:"你现在落在我手上,还有和我谈的资格吗?万俟珏,听清楚,我说什么你就都得照做。" 万俟珏的头一偏,问:"我要是不照做呢?"她活动活动了手腕。头腕上套的精钢锁真沉啊,这得好几十斤吧,勒得手腕好疼。 羽弗麒冷笑一声,说:"那你想试试吗?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想你还没有偿过!" 万俟珏朝沙醉心一努嘴,说:"羽弗麒,你问问沙醉心我有没有尝过。" 羽弗麒冷冷地睨着万俟珏,眸色愈发地阴狠。这万俟珏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落在自己手里竟还如此气定神闲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一挥手,叫道:"你们都下去!转过身去。"说罢,抬起手一爪揪住万俟珏的领口便大力扒开。丝绸布料本就不算结实,只用丝线缝上的扣子就更不结实,羽弗麒用力一撕,万俟珏的扣子应声而落,领口被大大地扯开,露出里面打底的雪色绣凤肚兜。万俟珏当即沉了脸色,脸上一片阴冷。 羽弗麒阴笑着瞅着万俟珏,说:"给你下个种,让你生下我羽弗麒的孩子,嘿嘿嘿嘿——" 万俟珏的眉头一挑,问:"你可以试试看!"她冷冷地倪着羽弗麒,说:"我不介意把你的种连带你全家全族诛个精光。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保证诛你九族,一个不留。" 一旁的沙醉心说话了:"羽弗麒,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 羽弗麒的声音一提,说:"沙醉心,协议现在终止了。万俟珏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万俟珏大笑:"好一个过河拆桥!利用完就踹了!" 羽弗麒一个耳光掴在万俟珏的脸上,跟着一把将万俟珏按倒在地上死死地按住万俟珏的肩膀避免万俟珏反抗,张嘴就朝万俟珏的脖子啃去。 万俟珏用力地咬咬牙,即又"哈哈"地疯狂大笑出声,叫道:"羽弗麒,你就这点本事!就连凌辱人用的法子也是别人早在八百年就用过玩剩下的!" 沙醉心站在距离羽弗麒约一两丈处,她冷冷地睨着压在万俟珏身上的羽弗麒,看着他把万俟珏肩膀上的衣服又撕去一片,露出雪白的香肩。沙醉心环顾一圈四周立着的黑衣卫,那些羽弗麒的亲卫并没有因为羽弗麒的举动而放松,倒是把她看得死死的。她沉着脸看着万俟珏。她不知道万俟珏在中毒的被精钢锁制住的情况下还有没有能力反抗,又或者认命地被欺辱咽下这屈辱将来再疯狂的报复。她只知道如果羽弗麒占了万俟珏的身子,除了杀掉万俟珏没有第二条路走,一旦万俟珏出去,她会把羽弗麒的全家全族都凌迟处死,连同她一起。她想起和万俟珏最初认识的时候,想起她俩反目成仇的情形,想起她俩之间的天涯追杀。她和万俟珏是死敌,不死不休的死敌,她恨万俟珏却又不恨。是惺惺相惜吧。毕竟世间同龄女子中,又有几人能如她和万俟珏这般,而万俟珏比她更胜一筹,在这点上,她又妒忌。杀亲之仇她不得不报。毒王岭的灭顶之灾,她不得不查。 沙醉心抬眼朝万俟珏看去,她看到了万俟珏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在一旁火盆里的火苗映簇下显得格外诡异,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阴森的毒蛇之眼。 沙醉心瞬间抽刀出鞘,脚下步子一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淬毒的弯刀压在羽弗麒的脖子上。 羽弗麒当即全身一僵,沉声叫道:"沙醉心,你——" 沙醉心朝意欲扑过来的那些黑衣卫大喝一声:"都别动,否则我要他脑袋搬家,丢下武器,所有人滚出山洞。"她见他们不动,把淬毒的刀又朝里轻轻一带,她冷声道:"我这刀上淬的可是见血封喉,羽弗麒,你最好想清楚。" 羽弗麒尽量仰起头把脖子与刀之间拉开距离,他叫道:"所有人都退出去,听她的。" 羽弗麒下令,他的部下不得不听,当即遵命丢了武器退出山洞。 沙醉心一抬掌拍在羽弗麒的后脑勺上把他拍晕过去,又再灌了几颗毒药进羽弗麒的嘴里,然后一脚踹开。她把领口敞开躺在地上的万俟珏一把揪起来,替万俟珏拢了拢领子。 万俟珏默不作声地坐正身姿,才缓缓地沉声问句:"你想怎样?" 沙醉心问:"毒王岭是不是你灭的?" "不是!" "那是谁?" "商泱。" 沙醉心一愣,没想到万俟珏这么爽快地把商泱给供了出来。万俟珏不是爱商泱爱得要死要活吗?她又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万俟珏笑,嘲笑。 沙醉心的手指刮在万俟珏的细嫩的脸颊上,她轻声漫语地说道:"万俟珏,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她把羽弗麒的面具一摘,露出狰狞的面孔,说:"如果你的脸变成这模样那可就不大好了。" 万俟珏抬起头,阴恻恻地盯住沙醉心,随即闭上眼睛。 沙醉心的声音一软,说:"我只是想死个瞑目。" 万俟珏才不信沙醉心的话。能活,谁会想死?话又说回来,沙醉心不想找死,跑来这里再招惹她做什么?她抬起头瞟一眼沙醉心,就继续运功逼毒。她正在逼毒的最后关头,只要毒一解,她慢慢收拾他们。突然,她听到羽弗麒躺的地方传来极细微的一声在沙砾上的摩擦声响,再竖起耳朵一细听,明显感到羽弗麒的呼吸被刻意压制住。羽弗麒醒了!万俟珏不动声色,把体内的毒素全部用真气逼到右手小指,再从指尖的穴位逼出去。毒一出来,万俟珏暗暗地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要没有这霸道的毒在她的体内作祟……她慢慢地玩死他们。 蓦地,羽弗麒一跃而起,伴随着一声暴喝,他一掌拍到沙醉心的面前。 沙醉心也是久经沙场,在羽弗麒跃起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惊动,拔刀不及之下,反手一掌与羽弗麒对上。羽弗麒得秦凤轩亲传,一身内力雄厚,沙醉心岂是对手,一掌击上,内力拼内力,羽弗麒一掌把沙醉心震得掀翻倒地,连打几个滚才停住。沙醉心刚落定,羽弗麒已是一招攻来。沙醉心接连几个翻滚躲开,同时拔刀出鞘,一个"乌龙绕柱"立了起来舞刀就朝羽弗麒杀了过去。 万俟珏解了毒,见那两人打成一团完全没顾得上她,她索性看热闹让他俩打个够,她想趁机解开这束住自己的精钢锁。几十斤重的锁挂在手腕上吊在背后,让她起身都困难,除非她不想要自己的手了,否则这么几十斤的重量硬吊在手腕上,非得把她的骨头给折了。 137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 沙醉心和羽弗麒杀得难分难解。羽弗麒的武功虽然比沙醉心高却架不住沙醉心的刁钻与毒辣,沙醉心的刀法了得,再加上刀刃淬毒,就连刀背也开了锋,藏袖小箭,掌心暗器层出不穷,衣服上还有毒。羽弗麒一时间丝毫便宜都占不上,再加上他被沙醉心灌下毒药,这没斗几下就觉得气血翻涌全身火辣地疼痛、且腹痛如绞,手上顿时没了力气,被沙醉心杀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洞外的黑衣卫听到打斗声也冲了进来,见自家主子被沙醉心杀得招架不住,赶紧拣起刚才弃在地上的武器冲上去向沙醉心发动攻击替自家主子解围。沙醉心不是省油的灯,一身是毒和蛊,纵使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仍能勉强维持。 羽弗麒知道自己中了毒,在手下接下沙醉心的攻击后赶紧退至一旁运功逼毒,结果不运功倒好,一运功疼得更加厉害。他怒不可遏,大声厉吼:"拿下她,要活的!" 本来沙醉心一身是毒,暗器铁砂毒粉层出不穷,羽弗麒的手下一时间就很难压制住沙醉心,羽弗麒一喊要活口,他们出手就更有顾忌,沙醉心杀得更加如鱼得水,双方竟然拼了个旗鼓相当。 窝在角落里的万俟珏这个"祸源"和"共同的敌人"反倒被忽略了。她曲起腿将锁在一起的手腕从脚下绕过挪至身前,她低头看着身前的锁,精钢锁,像一个小枷锁,沉甸甸地挂在手腕上,这么大一把锁就算是用铁锤也砸不开,更何况是用内力震。万俟珏要是连这把锁都弄不了,她也不会自投罗网来。甭管这锁再结实坚固,它都得有锁芯,都得用钥匙开。万俟珏低头将头抵在手旁,用手取下头上的一支发叉,转动胳膊,反手将发叉套里锁里,反手拨弄几下,找到锁芯拨弄几下就把这所谓的精钢锁给打开了。她开了锁,把锁往边上一扔,慢慢悠悠地整理好自己零乱的衣衫,又把锁套回手腕上装成仍被锁上的样子乖乖地坐在那,睁大双眼继续看好戏。 羽弗麒半躺在地上,脸上黑气尽现仿佛涂了层黑漆,嘴角已经浸出黑色的血渍。他的那几十个手下死伤近一半,估计支持不了多久。 万俟珏不由得再次鄙视羽弗麒,这也太没战斗力了,让一个沙醉心三两下就收拾成这样。 好在为首的首领没羽弗麒那么笨,见势不对,打个手势就让手下人撤开,然后摆开阵势,相互配合着朝沙醉心攻去,不再各自为战。 十六人的战阵,攻守有序,这一下沙醉心的顿时没再如之前那般轻松,情势逆转直下,危急万分。 突然,洞口外又传来脚步声,急促,且极多。 万俟珏暗惊:羽弗麒还有人?她扭头朝山洞方向一看,只见几名虎师内卫率先提着兵器进洞,他们一见瞅到万俟珏,也显是大惊,即又大喜。 万俟珏赶紧把手从解开的精铁锁里抽出来,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这里的好戏还没有唱完呢。她又朝他们挥挥手再打个手势让他们在洞外蹲着赞时别进来。虎师内卫哪敢不遵她的命令,赶紧遵诣照办退出去,紧跟着陶丫宝又钻了进来,万俟珏飞快地朝她挥手,让陶丫宝也出去。 陶丫宝刚出去,万俟珏的眼角余光又瞥见一道挺得笔挺的人影从洞外踱了进来她。她顿时怒:"有完没完,不知道我下的令谕么?"她恼恨地一扭头,一眼看清来人竟是商泱。 商泱的神情一如往惜的淡漠,可万俟珏却总觉得商泱的身上正冒着层层寒霜杀气,十分渗人。商泱的视线落在万俟珏的身上,抬起手刚要比划问:"你没事吧?"就见万俟珏冲她露齿一笑。商泱的嘴角极轻浅的朝上一扬,随即一眼瞅见万俟珏的衣袍领子被撕烂露出了细致的锁骨以及贴在鬓角边的血渍。商泱的眸色当即变得阴沉,她扭头,凌厉的目光朝山洞里打成一团的人扫去。 沙醉心已经看到商泱进来,她哪敢再战,洒出一把黄色毒粉将人逼退,借着毒护的掩护调头就朝山洞的另一个出口冲去。 就在沙醉心动的同时,商泱也动了。但见白影闪烁,电光火石般划过山洞穿过毒雾,瞬间又从毒雾中弹了出来。 伴随着黄色毒雾的散开,那些黑衣人缓缓倒下。 他们倒在地上,血气逆涌,头上的血管暴胀,脸肿如鼓,憋成了猪肝色,很快连眼睛都开始充血,眼珠子向外鼓,喘气困难,再然后就是全身抽搐,没几下身子一挺就都死了。 羽弗麒半躺在地上,把一切看得分明。他中毒很深,想跑都没了力气。 明知道还有出口,明知道从这个山洞出去就是好几个山洞的岔口,随便钻入哪个山洞七拐八绕的就能逃得无影无踪,可他偏偏就走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商泱朝他一步步地走来。 商泱走在羽弗麒的面前,蹲下,低头,清冷的眸子冷冷地睨着羽弗麒。 羽弗麒望着商泱,原本就狰狞的面孔变得更加扭曲难看,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万俟珏站起身,缓步走过来,说:"你没发现我沿途都留下记号了吗?" 羽弗麒看到万俟珏竟然脱了镣烤走来,顿知自己中计。他闭上眼,暗道声:"完了。全完了。"他即又睁开眼叫道:"你没被沙醉心打昏?"万俟珏和沙醉心联手?不可能,她俩是死仇! 万俟珏嘲讽地扫一眼羽弗麒,问:"你当我十几年的玄天功白练的么?"就算她一时不察中了陷阱,凭她的功力,她完全能扫出一掌真气把自己送出陷阱,当时想着将计就计想把他们引出来再一网成擒才故意摔下去。她都知道里面有陷阱了还没点防备?那一下摔得不重,沙醉心的那一闷棍确实敲得疼也晕,但没多久她就醒了,沿途用摘叶飞花的手法留下痕迹,这不很快他们就找来了嘛。 羽弗麒问:"你要杀我?"身上中的毒令他剧痛难忍。 万俟珏指指羽弗麒身上中的毒,说:"就算我不杀你,你觉得你能活么?"她见羽弗麒的眼、耳、口、鼻都开始往外渗血。 羽弗麒叫道:"那就少废话!"再一想,自己纵横一生,要死也不能死在万俟珏的手上,想自尽,但全身的剧痛却使他连抬手都困难,更别说自尽了。 万俟珏冷哼一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商泱不由得侧目朝万俟珏看了眼,然后起身,踱步到一旁,对万俟珏的用意并未过问。 万俟珏先替羽弗麒封了脉,又到商泱跟前要了颗续命丸塞进羽弗麒的嘴里。她乐呵呵地看一眼羽弗麒,高声喊句:"来人!" 陶丫宝火速奔到万俟珏的跟前,抱拳行礼:"在!" 万俟珏对陶丫宝说道:"派人把羽弗麒给呼延师师送去。"她又回头看一眼羽弗麒,说:"沙醉心下的毒,兴许呼延师师能解。" 商泱的眉头一颦,扭头望向万俟珏。 陶丫宝一怔,问:"少主就这样放过羽弗麒?若是呼延师师救回了羽弗麒岂不麻烦。" 万俟珏说:"我收拾得了他一回就收拾得了二回。"天牢里不还关着位吗?如果要杀羽弗麒就必须杀那位。可那位毕竟对万俟家曾经有恩,又是威震天下,杀了他,万俟家会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羽费家的根已经拔了,祸患已除,杀了他意义不大,倒不如留着,也算是万俟家仁至义尽,也不至于逼得秦凤轩兔急咬人。就秦凤轩那样的人,难保他还留有后手。他给他留一根,算是留个回转的余地,以防生变出个万一。 商泱不以为然,既然要收拾,那就一次收拾干净,省得今后麻烦。商泱的脚下步子一滑,化作一道白影从羽弗麒的面前迅速一闪,羽弗麒"啊——"地发出一声痛苦惨叫,晕死过去。 万俟珏吓了一跳,扭头朝商泱看去。 商泱没事人一般低头理理衣袖,转身出了山洞。 万俟珏朝陶丫宝打个手势让陶丫宝去看个究竟,看这羽弗麒怎么了。商泱出手向来极快,她却看不明白商泱所施的手法。 陶丫宝先探了下,发现羽弗麒还有鼻息,她再仔细上下细探一遍,顿时汗颜。她回到万俟珏的身边,抱拳道:"回殿下,看不出来,除了毒伤,没见着有别的伤痕。"见万俟珏衣服的领子坏了露出颈项,显得有些放荡不雅,赶紧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万俟珏裹上。 既然没死,那派人送回去。万俟珏抬手打个手势让人把羽弗麒抬出去,等陶丫宝替她系好披风带子,转身走出山洞。 万俟珏刚出山洞,突然听到另一边突然传来震天巨响,震得群鸟惊飞,似是火药爆炸。她的眉头一皱,暗问:"哪来的这么大动静?"赶紧令人前去查探。 没多久,探子赶来回报:"禀殿下,是雷家堡的少堡主雷盈放的炮。" 万俟珏的眉头一拧,怒问:"雷盈放的炮?怎么回事?雷盈人呢?"雷盈的胆子也太大了!上次伤她的事,她理亏没跟雷盈计较,现在倒好,前不久才在虎牢城大街上放炮炸毁民居炸伤路人,她看在是擒拿沙醉心、又赔了百姓损失的事上没追究,现在倒好,还来! "带着人马追沙醉心去了。" 万俟珏气道:"又是逮沙醉心!她怎么跟沙醉心杠上了?" 陶丫宝一笑,回道:"还不是上次没长眼误伤殿下想将功折罪,而这沙醉心不仅从雷家堡路过,还……" 万俟珏追问:"还什么?" "两人还起了点口舌,结下了点梁子。" 万俟珏暗道:"原来如此!"万俟珏吩咐道:"去,通知雷盈,孤等着她拿下沙醉心来见孤,还有,倘若她再伤及无辜,休怪孤国法论处!摆驾,回城。" "是!"陶丫宝又问:"殿下,回哪城?" 万俟珏想也没想地说道:"当然是幽岚城。" 商泱极轻微地抿了下嘴,比划道:"虎牢城。" 万俟珏的视线扫到商泱比划的了,可她不想商泱走,索性当作没看到,将错就错,直接回幽岚城。 待到了幽岚城门口,商泱拉住万俟珏比划道:"到幽岚城门口了,我就不送你了。" "送我?"万俟珏暗惊,这啥意思?赶情商泱没打算和她回去再住一阵子再回殇情宫? 商泱比划道:"我该回殇情宫了,已经耽搁了一日。" 万俟珏一指头顶的天空,说:"你看这天色不早,要不回王宫休息一夜,明早再出发。" 已定的事,哪能因为途中出点岔子就随意改变。商泱比划句:"别任性。"偷偷地在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句:"我会想你。"犹豫一下,想再写三个字:"多写信。",可想想实在太难为情,还没写耳根子都已经发烫,索性不写了,一转身,施展轻功飞奔下山,雪白的身影划作犹如天上的白鹤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万俟珏看着商泱飞速离开的身影,看着层层叠叠的山峦树木和夕阳暮色,顿觉愁怅万分,商泱一走,她就觉得什么都没了味,人生瞬间变得无趣。万俟珏在心里暗暗嘀咕句:"就这么走了,也不多留一下。"早知道今天就不回幽岚城,要是住在虎牢城,商泱还能和她多相处一夜。 138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 陶丫宝亲自送羽弗麒回去。 倒势的羽弗家,大宅被查封,举家迁至别苑,一举一动都落在万俟珏眼线的严密监控中。所在人都不敢再去羽弗家沾上关系,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呼延师师和羽弗邪虽没被限制人身自由,却也是闭门不出,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羽弗邪是避嫌,不想再招惹是非,当年他放弃身份地位带着呼延师师隐居山野对权势地位本就看得并不重,只不过后来遇到万俟珏有了机遇,又想着子孙后代的前程,不想将来儿子埋没在草野堆中成为一无所有的草葬野夫,再次出山助惜日挚友的妹子一臂之力,完成挚友当年没完成的大业遗愿。男子汉大当夫,可以放得下功名利禄,但在放下这一切之前必须得到这一切,证实自己的实力价值。眼看儿子就要成家立业功成身退之即,却在一夜之间遭此聚变,一子殁,一子反亡命天涯,就连威震天上被城主万俟雅言遵奉有加的老爷子都入了狱。如今妻子思念亡子,对着亡子的旧物茶不思饭不想,长子亡命在外生死未卜。 管家来到立在院子里负手而立仰首望天的羽弗邪跟前,俯首道:"老爷,凤凰殿总管陶丫宝求见。" 羽弗邪说道:"迎至大厅,奉茶。"他理了理衣襟,去到大厅,进去后就见陶丫宝坐在客位下正低头喝茶。羽弗邪忙拱手抱拳,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陶丫宝见羽弗邪过来,赶紧放下茶,赶紧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再说道:"大元帅,这些繁文缛节咱还是先省下,贵公子的性命要紧。"他对羽弗邪做个请的手势把羽弗邪往殿外请,说:"令郎与沙醉心勾结谋害殿下,结果两人起了内讧,羽弗公子被沙醉心下子剧毒。" 羽弗邪一听,心头陡然一惊,忙叫道:"快请夫人。"他三作并作两步赶至外院,便见一个面目狞狰发黑,七窃流血的人躺在搁放在院子里的板架上。他用手一探,这人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羽弗邪的步子不由得一软:难道临了,连这最后一个儿子也保不住?他知道这儿子的罪孽太深,即使他有心保也保不了,可总还是盼着这儿子能够远走高飞再不回来逃得一条性命。 陶丫宝说道:"殿下吩咐过,若需什么药材只管派人到大内药库取。" 很快,呼延师师赶来。她看到躺在板架上的人的模样惊得足下一顿,又再两步过去一探脉膊,扭头望向陶丫宝,问:"可是用过殇情宫的回天续命丸?" 陶丫宝应道:"晚辈不知,只看到殿下问商宫主要过一记药丸。"她面上诚恳,心里却不免犯嘀咕:"羽弗麒的罪凌迟活剐都死有余辜,殿下怎么还费那神救他?" "抬进去。"呼延师师对陶丫宝说:"替我谢过殿下。"说罢,随着抬着羽弗邪的那些人去到后院。 陶丫宝对留下来招呼自己的羽弗邪说:"大元帅您忙,我在大厅候着,若有需要,言语一声,我即刻去办。" "多谢。"羽弗邪抱拳行了一礼,吩咐管家招呼好陶丫宝,转身匆匆跟去。 呼延师师也真没和陶丫宝客气,很快把所需用物、用材的单子开出来呈给陶丫宝,陶丫宝火速令人送入王宫交给万俟珏。不到半个时辰,东西就给呼延师师送来了。 陶丫宝心里更是不解:这是真要救羽弗麒?她愈发琢磨不透殿下的用意。照羽弗麒那举动,理该抄家灭族,怎地会如此安排? 羽弗家的人忙着救羽弗麒,陶丫宝要留下来"照应",等有个准信才好回去复命。结果,她这一等就等到第二天中午日上三杆都还没有音讯,她一个凤凰殿总管也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候,交待几句之后便回去了。 呼延师师忙到黄昏才把羽弗麒从鬼门关拽回来,她疲倦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不人似鬼的儿子。 羽弗邪问:"夫人,怎么样?"他走到床边,见羽弗麒微微地睁开了眼。 羽弗麒虚弱地动了动嘴唇。 羽弗邪俯耳过去,就听到羽弗麒吐出极轻微的三个字:"沙醉心。" 呼延师师功力不弱,即使坐在四尺外也能听到羽弗邪那细若蚊鸣的声音,她沉声道:"你还指望你爹替你复仇吗?"她气得用力一拂,把旁边桌子上的茶具全部扫到地上,指着羽弗麒骂:"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活剐了你。"这是她的儿子,却也是杀她儿子的仇人,杀她最疼爱、最乖巧听话、最招人喜欢的儿子的仇人。 羽弗邪轻轻地拍拍羽弗麒,说:"好好养伤。"他站直身,刚扭头看向呼延师师,呼延师师已转身出去。他跟出去,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才喊句:"夫人。" 呼延师师立在院子里怒极反笑,冷笑一声,道:"苗疆毒王的人素来难缠,二十年前他吃过一次亏,如今还去招惹!难怪万俟珏留他条命给送回来!他自己找死,不用万俟珏收拾他……" 羽弗邪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罪孽深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呼延师师知道他丈夫想问什么,她说道:"没得治了,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中毒太深,腑脏经络全伤,除了意识清楚以外,他的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她沉沉地喘了下气,才又言:"这毒太过怪异……"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这儿子,以后只怕得日日夜夜受钻心噬骨之痛。活着,也不过是活受罪,倒不了死了痛快。让他死,终是自己的儿子,又舍不得下不了那毒手。呼延师师立在院子里,只有种深深的疲累和哀凉笼罩着她,只觉这一辈子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从大儿子杀了二子开始,她就什么都没了。 ******************************************* 万俟珏愕然地看着陶丫宝,问:"瘫了?羽弗麒瘫了?" 陶丫宝点头,说:"不仅是瘫了,到午夜子时就疼得跟鬼嚎似的,那叫声听得人心里渗得直发慌。" 万俟珏问:"呼延师师没替他治?没给他用镇痛药?" 陶丫宝回道:"他那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的身子骨,哪敢随便用药,就怕镇痛药一用就直接镇到阎王殿去了。" 万俟珏"嗯"了声,问:"就只有中毒的症状?"没内伤?那她家雪城对羽弗麒动的到底是什么手脚?总不能随便拍几下就完事吧?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商泱会那么无聊。难道是把羽弗麒弄瘫?弄瘫也得打脊椎、脊梁啊!她的心念一动,突然想到有几样极高深的武功。一种是隐穴,隐穴不同于一般的点穴,那是内力高深之人将内力透入体内点在腑脏器官的经络上,这种隐穴伤人却极难查出伤痕,除了下手之人,别人根本没法解。以商泱的内功,即使不打羽弗麒的脊椎也完全有能力从羽弗麒的正在打进去伤到脊髓经络,这也极难查出,或者是根本查不出。玄门功法以养身为主,以气养生,若是将那真气透入人的腑脏之中却不按人的正常身体循环行进,而是杂在腑脏中搅乱身体中的循环生气,致吏内息紊乱,再加上羽弗麒中毒,两者融在一起,除加重毒势外,毫无征兆。万俟珏算是彻底放了心,羽弗麒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只要羽弗麒不死在他手上,只要羽弗麒再没折腾劲,秦凤轩即没怨头也没指望,威胁也就解除。 万俟珏不能关秦凤轩一辈子,毕竟秦凤轩那身份摆在那,一直关着不妥,但要放也不能轻易放。先是华君以挚友的身份去看望了呼延师师,又再念及呼延师师和情份及与秦凤轩的交情回来向万俟珏求情,万俟珏这才应允呼延师师去天牢探望秦凤轩,而她则躲在天牢的暗处亲自监听。 秦凤轩盘膝坐在天牢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睁开一看,果真是呼延师师。他问:"丫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呼延师师缓重地喊了声:"外公。"狱卒给她搬来椅子,她坐在椅子上,与秦凤轩隔着精铁牢栏相望。呼延师师深吸口气,平稳了下呼吸,说:"麒儿眼下住在别苑。" 秦凤轩的眉头一皱,问:"他被逮到了?"那小子干的事,被逮到,只怕是十死无生。 呼延师师点头,说:"殿下留了他一命。" 秦凤轩点头,说:"雅儿是个守信的人。" 呼延师师听出秦凤轩的意思:"外公与师妹有约?" 秦凤轩又点点头,说:"如此便好。丫头,回头你去废了那小子的武功,严加看管,省得他再生事端。你替他治好脸,让他普普通通地渡过这一生吧,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呼延师师摇头,说:"他招惹到苗疆毒王的人,如今已成废人,生不如死。"她把羽弗麒的情况简短地向秦凤轩说了说。 秦凤轩听完,噎得半天没作出声。他能做的、能帮的,这个做曾外公的全做了全帮了,甚至不惜赔上自己,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非要自己往绝路上走,谁都救不了他。秦凤轩痛心地闭上眼: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许久,他沉重地喘口气,说:"实在不行,断了他的药,由他去吧,给他个痛快干净。" 呼延师师发出声低幽的叹息。那终是她的儿子。有个人或许有法子能救她,但她已经没脸再去求第二次。每当她想起二子,就恨不得羽弗麒死,可每想起羽弗麒也是她的儿子,爱子心切又起,痛心得下不去手,舍不得不顾他不救他。 秦凤轩见呼延师师舍不得让羽弗麒死,他又何偿愿意。他思虑许久,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去求雅丫头吧。治不了他,总还是能有法子止住他的剧痛。" 呼延师师含泪问句:"麒儿谋王位几次三番谋杀师妹的孩子,谁肯出手救一个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杀自己孩子的凶手?"万俟雅言能饶羽弗麒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秦凤轩说:"你去掘开你母亲的坟墓,取出里面的东西交给雅丫头。" "掘母亲的墓?"呼延师师吓得不轻!掘自家先辈祖坟,还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坟,这可是遭天谴的。 "去吧,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过是一堆枯骨烂肉,再说都这么几十年了,早化成了土。活人比死人重要。" 呼延师师摇头。让她去掘母亲的墓,她宁肯死,宁肯一掌毙了那逆子。 秦凤轩再次说道:"去吧,把那东西交给雅丫头,那能换得麒儿一命,否则就连我,余生也只能在这牢里渡过了。" 139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 呼延师师母亲的墓?呼延师师的母亲是万俟雅言的师父,换句话说也就是万俟珏的师婆。秦凤轩是凤轩门开山立代的祖师爷,后凤轩门传到呼延师师的母亲秦红鸳手里再传到万俟雅言的手里,之后才传入万俟珏手里,若是正统的江湖门派,定尊这二人为尊,且要对生者要格外尊重,对亡者也要定期举行隆重祭拜。 如今万俟珏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去祭拜过她,甚至连自己的娘亲和小姨也没去过,也没见呼延家的人有去。她在继位以前因为与二子、呼延师师都走得极近,出入呼延家比出入自家还随便,也没见提起过这位,甚至连灵位都没有供奉过。这事情之前一直没想到过,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这秦红鸳的墓似乎有点不寻常。 不过,有一件事万俟珏是知道的:秦红鸳死时是万俟雅言送的终,她离世的时候只有万俟雅言陪在身侧,秦凤轩是之后处理后事时才赶来的,至于呼延师师,那是过世多年后才知道秦红鸳的死讯。秦红鸳的墓里有什么万俟雅言不知道? 呼延师师前脚一走,万俟珏后脚就去找万俟雅言问秦红鸳的墓里到底有什么。 万俟雅言正在教华君下棋,听到万俟珏跑来没头没脑地问句:"小姨,师婆秦红鸳的墓里埋了什么?"她略感奇怪地扫一眼万俟珏,问:"坟墓里除了尸体还能埋什么?"防人盗墓毁尸,她连陪葬品都没有放几件,就连墓室也是建在悬崖峭壁里,从崖壁上凿洞进去参在怕墓室。 万俟珏说:"羽弗麒重伤瘫痪且每夜子夜都受噬骨钻心之痛,秦凤轩想让呼延师师找你治羽弗麒,又怕你不答应,就让呼延师师取出师婆墓里的东西。听他的意思,只要拿出那东西,你一定会救羽弗麒,还会放他出狱。" "咝!"万俟雅言闻言小小地倒吸口气,抬起头望向华君。 万俟珏一见她小姨这表情就知道她小姨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了。她说道:"小姨,要不我派陶婉先行一步把墓里的东西取出来?" 万俟雅言抬手摆了摆,说:"不可。如果有东西在墓里,那一定是你师祖后来放进去的,想必墓里已布下层层机关,除非有知晓机关的法子,否则妄然进去只怕是九死一生。" 万俟珏说:"那既然如此,派人跟着呼延师师,等她取出东西,半路拦截了便是。" 万俟雅言问:"你不觉这样有些下作么?" 下……下作?万俟珏被噎着了!让人家弄出什么把柄来要胁您,我赶在她要胁您之前把这威胁解除算是下作?她要胁您就不算下作了?万俟珏悻悻地说:"珏儿倒不觉得,反倒是他用墓里的东西来要胁您倒是其心可诛!"她的面色一沉,道:"倒不如先下手为强!"除了秦凤轩。 华君一脸囧相地瞅了眼万俟雅言,又看看万俟珏说:"你连墓里是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别先想着杀人。" 万俟珏问:"娘亲知道墓里是什么?" "隐约能猜到一些。如果真是那东西,能让你一统天下的霸业如鱼得水。" "哼!"万俟雅言哼笑一声,面色上有些不痛快。 万俟珏感到迷惑:能助她一统天下的东西定然是好东西,怎么她小姨还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她问:"墓里到底是什么?" 华君对万俟雅言软声道:"跟了你二十多年,家业全在这里,你还怕我跑了?二十多年了,即使我能回,也早是物是人非不是当年离开时的模样,舍弃你们回到那一无所有的地方、一切重头开始,你当我脑子被门夹了么?" "毕竟那边有你的父母。"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不在人世都难料,且即使我能回去,回去的路上也必然是九死一生,说不定又让这老天爷弄到什么更加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方。我不可能有那运气遇到第二个落魄时的万俟雅言,不可能再建下一座城池、打下一片江山。得到、拥有需要机缘,而机缘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如果不是她遇到那时候的万俟雅言,万俟雅言会多看她两眼?会重用她?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种人生!如果不是她遇到万俟雅言,而是落到别人手上,只怕有受不尽的苦痛等着她。 万俟珏听到华君的话,又想起曾听华君说过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当即一惊,叫道:"那是一件能飞到另一个世界的神物?" 华君答道:"不是。" 万俟珏更觉奇怪:"不是?既然不是,又怎么提到回去?" 华君说:"你小姨胆子小。" 万俟雅言的脸上瞬间挂不住。 万俟珏抿紧嘴,差点笑出声。她小姨胆子小?那世上就没有胆子大的了。她说:"娘亲,您就别饶弯子了,赶紧说那是什么。" 华君说:"平板电脑。" 万俟雅言说:"山河社稷图。" 两人异口同声,听得万俟珏直发愣。 万俟雅言又说:"不管怎样,这东西不能落入旁人手里。" 华君说道:"雅儿,你如今的身体也不比当年,我不同意你费神救羽弗麒。"羽弗麒那情况她去看过,全靠药拖着,一断药就能死,这样的人想要救活,真当万俟雅言是大罗神仙?弄不好就是以命换命。如果两家还是以前的交情,她多少会犹豫想点别的法子,羽弗麒三番四次想置珏儿于死地,她这个当母亲的没动手替自家孩子除去这个祸胎就已经给足呼延师师和秦凤轩面子,还想她同意让雅儿赔上自己去救人,做白日梦呢! 万俟珏点头附合:"我也不同意。"她家雪城下的手,再让她小姨去救,这不是拆台么?她说:"既然这东西重要,我让陶婉领我的虎师内卫去取来便是。"没了东西,呼延家就没办法来求她小姨,这东西落在她们手上,也省了后顾之忧,不管是什么平板什么脑还是山河社稷图,先弄到手才是关键,哪有让别人先拿到手再跑来和她谈条件的道理? 华君表示同意:"去吧。"这不是讲道义的时候。 万俟雅言说话了:"你当秦凤轩和羽弗麒一样猪脑子么?若他只有这两把刷子能让你轻易抢了去,我何必顾忌他二十多年!他若真拿那东西来保命,就绝不会只藏在一处。君儿,你也看到了这山河社稷图在那什么宇宙飞船里放了多少,他能拿出来的也绝不止一台两台。没弄清楚这个,就敢妄动?倘若你夺去这台,他又在别处发难,你打算怎么收场?" 万俟珏说:"翻脸有翻脸的法子,他在我们手上,我还怕他不成?" 万俟雅言冷冷地扫一眼万俟珏:"倘若他不要命,直接把这座幽岚城夷为平地呢?" 万俟珏吓得背脊一寒,问:"他还有这本事?" 万俟雅言说:"难说。"她也没准,但这是个有炸药的时代,君儿又曾说过在他们那时代可以用电脑控制炸药,要让炸药什么时候炸就什么时候炸。 华君说:"他倒未必有这本事。那需要高精、庞大的科技技术作支持,他一个学医的还没那么大本事,就算拣到外星飞船,上面的语言密码他也不见得能破解。那说那飞船已废,破解了也没用。要不然那些外星人也不会死在这里。况且飞船落在雪山上,深埋在雪里,倾举国之力也不见得能把它弄出来。不过,我不建议使用那平板电脑,飞船失事,外星人一定会找。启用平板电脑卫星系统功能就一定有信号发射出去的接受,要是召来外星人,那可就热闹了,说不定会引起巨大的灭顶之灾。" 万俟珏听得云里雾里,但"灭顶之灾"倒是听懂了。 华君又说:"这事不宜张扬,只能做为一个秘密在万俟家永恒地传下去,直到哪天这个时代有足够的技术去解开这些信息能应付得了那些情况再说吧。" 万俟珏听她小姨和娘亲争论这么多,心里已有定夺,说:"羽弗麒要救,但师祖不能放,也不能怠慢对待。师祖不是有本事么?把羽弗麒交给他,让他自己去救,再寻个地儿,把他们俩好好地养起来,与世隔绝地慢慢供养,直到他们终老。"她见万俟雅言和华君没有反对,行了一礼,便告退了。秦凤轩和内功和商泱的内功不是一个路子,他那武功适合杀人,不适合救人,即使能自家修为施救,那也是药不对症,治起来费神费力不说,还事倍功半。就羽弗麒那已经踏在阎王殿和身体,秦凤轩要是救他,余生都得搁在羽弗麒的身上!不救?那就让羽弗麒死吧,反正怪不到她们头上。 万俟珏在猜测呼延师师是暗中派人去取呢还是亲自来亲诣去取呢?如果呼延师师还有人可派,一定不会来找她。她倒是想看看羽弗家还有没有没被拔除的势力在外面。 万俟珏刚回到凤凰殿批折子,呼延师师的折子被人递来了,言下之意就是近来羽弗家多遭变故,她昨晚梦到母亲,今日去牢里探监时又想起母亲,这些年一直没有去拜祭过离世的母亲心有不安,想亲自去拜祭一番。万俟珏批下一个"准"字,让人给呼延师师送回去。这边,她把虎师内卫的统领召来,让他领人跟去,在暗中保护和监督。这事关系重大,陶家也是朝中的权势,这东西不能让陶家人知道,包括陶婉和陶丫宝。 140 140、第一百四十章 … 万俟珏本想亲自走一遭看看那连她小姨都忌惮连她娘亲都上心、说要做为"传家宝"的东西是什么,等她一问秦红鸳的墓居然在魏国都城,立即打消了念头。她这幽岚国君主跑到魏国去,万一让魏国的人逮了或堵了,后果不堪设想。让她涉险?甭想!她每次涉难都要吃皮肉苦,以后但凡涉险的事让别人去,她这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打死也不去了。她再一想,呼延师师此行是去到魏国境内,怕消息走漏,东西在半途被人劫了,又暗中再派了卓想儿领着一营的虎师内卫过去,同时调动凤轩门的人在暗中保全呼延师师。 商泱一走,万俟珏就觉得混身不对劲,白天还好,一到晚上看到那空落落的床要自己一个人睡,顿觉空虚。 一代帝王,空床冷枕的算什么回事嘛! 万俟珏坐在床边,不想睡!她自小修炼玄门功法,每天睡一两个时辰就够了,没雪城的时候,夜夜笙歌,有雪城后仍是夜夜笙歌,向来只觉夜长,从没觉长夜漫漫难熬过。如今商泱突然不在身边,她有些无措,这日子得怎么过啊!自己抱着枕头睡?哪有抱着雪城舒服?召侍婢?不是不能召,可一想到召侍婢,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们都没雪城好看,有了雪城,别的人她都看不上,她再把视线往屋子里的侍婢一扫,虽说她们个个都长得很漂亮,模样长相都是万里挑一的,但万俟珏就看不上,她们连雪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怕别人上她的床脏了她的雪城。 有商泱在,她晚上还会带着商泱到王宫外四处转转逛逛找些乐子玩玩或体察体察民情,如今这些都有点懒洋洋的,索性爬回凤凰殿批折子,把之前积压下的折子都批了,然后万俟珏又想:我这个当幽岚王的都勤快起来了,你们也不能懒着啊,得比我更勤快,她折腾完自己又开始折腾起朝中官吏,以前不想弄很多事情只要不过份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现在不一样,趁着现在有空闲,把这些需要修修整整的通通赶紧弄了,省得以后再来费神。 万俟珏觉得自己特英明,商泱在的时候多花时间和商泱腻歪,等商泱回殇情宫了,她赶紧把底下这些烦心事料理了,到商泱回来,两个人又可以在一起你侬我侬了。 ************************************************** 眼下虽是用兵之际,但因为这二十年来朝廷的底子打得很好,诸事稳固,整个幽岚国经过这么多年发展,仍处在高速发展时期,许多大的利国利民的万世工程仍是在建或待建中,但都进行得不条不絮,举国上下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对于朝廷的政策以及建设工作都是轻车驾熟,经过二十多年的教育培养及国内民生休养,各行各业需要的人才都养出来了,要兵有兵、要人有人、要工匠有工匠,万俟珏在她小姨和她娘亲给她打下的基础上做起事来那可算得上是顺手顺水地大展拳脚。 老百姓过日子其实很简单,国家少折腾百姓,少征点苛捐杂税、多给百姓方便,架桥修路等交通做到位,东西南北的讯息通畅,辛勤的百姓为了过上好日子,自然会投入到建设中力图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百姓富了,国家也就更加富强。 此时的幽岚城,国家与百姓的利益是一体的,对外,用兵征战,扩张的是领地,所占据的一城一地无不以安民、兴民为主。至于齐国那权贵所收刮积攒的产业,则在城破以后被幽岚城收归国,一小部分作为安民所有,余下的全部作为军费开销,支撑继续南伐的大业。至于战俘,依然是派去修桥铺路,为幽岚国的经济发展做建设。 幽岚城国内,基本上不受南伐影响。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五十出头的年代,即使一家生出五六个,也没有超生的忧虑。放眼全国人口,在一千多年后生活十三亿多人的土地上只生活着两三千万人,这是个什么概念?而且这一家出生的五六个孩子里,绝大部分都活不到六十岁就死于老、病及各种意外或战争。 国家有完整的军事学院,一家人生有五六个孩子,为了前程,总会送两三个孩子到军事学院去学习,然后送上战场建功立业。这些孩子送去战场,虽有生死之忧,却也有远大的富贵前程可以拼搏。眼下的幽岚城,谁家要是没出个在军中任职的孩子,在人前都不好意思抬头。 幽岚国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各城镇之间有交通基本都打通,但北魏那边却并不。 呼延师师从幽岚国到魏国都城,即使有万俟珏派出的两个营的虎师内卫侨装一路相随护卫、沿途并没有出意外,也因道路难走,整整一个月才回来。 呼延师师回来,万俟珏先召见了尾随呼延师师前去的卓想儿。对于呼延师师所带回来的东西,卓想儿表示没有见到,只知道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被黑布包着,卓想儿猜不出是什么东西也不敢妄加推断,把自己所见所闻据实以答。万俟珏召卓想儿过来,不止是想问呼延师师的情况,更多的是想问魏国的形势。魏国的军事、百姓等等情况,一旦南方平定,稍作休整就会对北方用兵。 "我去看过,魏国的骑兵劲旅十分强悍,他们的后方经过这些年的征战也稳定下来。这些年他们也有发展火器,大炮和骑兵的马上甩炮是目前的主要作战工具……"卓想儿把沿途所探听到的一切细细地向万俟珏禀明,君臣两人一直聊到第二天清晨才说完。 万俟珏见窗外的天色都亮了,留卓想儿与她一起用了早膳。万俟珏说道:"想儿,用完早膳你就回府去看望你娘亲吧,明早过来,我有差事要交待你去办。" "是!"卓想儿领命离去。 万俟珏用过早膳就去上朝,朝会还没有完,陶婉从侧门进来,登上九层台阶立在万俟珏的身侧低语一句:"呼延师师到乾元宫求见太上王与王太后,太上王让殿下朝后去趟乾元宫。" 万俟珏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朝会过后,她去到乾元宫。 万俟雅言和华君都在,呼延侧侧坐在侧席,仍是往日的待遇。 万俟珏先过礼后,视线落在万俟雅言身侧桌子上的一个青铜所致的盒子中。她问一句:"这是什么?"过去,打开盒子一看,只见这盒子为内外两层,外层是青铜所制,里面则以黄金所铸。盒子上面摆着一幅经过药物浸制的皮卷,她移开皮卷,就见下面摆放着一个通体漆黑莹亮,不知是何材制何制的正方形薄约五分的方块。万俟珏凑近一看,问:"这是何物?"山河社社稷图?她又展开那副羊皮卷轴,发现是一幅地形图,照所绘的地形来看,有点像昆仑山的山势。她记得她娘亲和她小娘的王陵就修在昆仑山脉中,年初才峻工。昆仑山脉占地极广,且环境恶劣,人烟罕至,即使有这图,也未见得找得着地方。地图的右上角有一排字,却是万俟珏不认识的文字。万俟珏所学极杂,再难认的字她也识得几个,唯这字——万俟珏皱眉,她从来没有见过。 万俟雅言说道:"这便是山河社禝图以及发现山河社禝图所在地的地形图。只是这地形图极难找,还需要配口诀。"她看向呼延师师,说:"想必师姐也不知道这口诀吧。" "或许只有外公才知道,这东西我在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只听说过。"呼延师师也有疑惑:"即是山河社禝图,为何不见上有图形地貌而是一片漆黑。" "这图需要开启才能使用。"万俟雅言把盒子盖上,对万俟珏说:"你好好收起来吧,我要见你师祖。" 万俟珏知道万俟雅言要见秦凤轩做什么,她说道:"师祖的事孩儿自有定夺,还望小姨体谅孩儿。" 万俟雅言说道:"万俟家与秦家几代世交,秦凤轩是我师公,秦红鸳是我师父,于有我恩,如今又献上此至宝,我希望你能顾念旧情网开一面。若你师祖肯说出口诀,便不要再为难于他,明白么?" 万俟珏应道:"珏儿遵诣,若师祖能告知珏儿此中奥秘,珏儿愿放师祖离开天牢由他亲自治羽弗麒,且特赦羽弗麒以往所犯罪过,不予再追究。" 呼延师师赶紧起起来俯身颔首行了一礼:"谢过殿下。" 万俟珏赶紧扶起呼延师师,说:"师父不必多礼。"她望向呼延师师,说:"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吧,人还得往后看。" 呼延师师轻轻地点点头。 万俟珏对呼延师师说道:"师父,您去天牢看看师公吧。"有些话得让她师父先带到传达了,她才好再召见她师祖慢慢谈。 下午,万俟珏亲自去了趟天牢见了秦凤轩,两人秘密谈了许久。 之后,万俟珏下了道特赦的诣谕放了秦凤轩,把秦凤轩和羽弗麒都做了安置。 141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 卓想儿赶在早朝前,提前半个时辰去了凤凰殿见万俟珏。 万俟珏给了卓想儿一封密信,说:"你拿着这信去殇情宫见商宫主。你告诉她,我很想她。" 卓想儿双手接过信,应声:"是。"她深深地看一眼万俟珏,便行礼告退。 万俟珏叫住卓想儿:"想儿!" "殿下!"卓想儿转身行礼,听万俟珏吩咐。 万俟珏说:"近两年你一直在外奔波劳累,没享受到荣华富贵,反倒受了很多苦累,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些事只能派你去办。" 卓想儿重重地点头,说:"想儿明白。想儿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能替殿下办事,想儿很开心。" "去到殇情宫后看商宫主安排。若她信得过你,一年半载的只怕回不来,临行前再去看看你母亲,孤已经吩咐过内务府会好生照料你母亲。" 卓想儿用力地点点头,说:"殿下也要多保重。" 万俟珏送卓想儿出门。她走在前面,卓想儿跟在她身后距她约一步之遥。万俟珏小声说道:"沿途还是多留心地方势力,看到什么,记得密信来报。我此次让你前往殇情宫,是想你助琉璃打理殇情宫。我和雪城不久就要大婚,眼下道路未通往返不便,她若久不在殇情宫,恐生异变。在大道修通之前,有你在那边看着照应,我也安心一些。"万俟珏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本秘笈,说:"这本武功秘笈你拿着好好学,掌管江湖势力,不仅要有手段,还得有武功。" "是!"卓想儿再次应声:"谢殿下。" 万俟珏又道:"这些年你在外奔波也辛苦了,办完这趟差回来也该委你个正差。孤还差一个监察御使,你是最好的人选,别令孤失望。"监察御使,直属幽岚王管辖,与百官不同的事,监察御使凡事不必通过宰相,可直接向君王禀报,谁都不得阻挡。就算是宰相或大将军、大元帅、王公贵族等,只要犯过,监察御使都可直接上书禀报君主,治他罪过。监察御使负责纠查百官,必须正直及得君主信任,官至二品,权利极大,却不是个好差使,容易得罪人。卓想儿是个孤儿,上面只有一个老母,没亲没累没家,是个孤臣,也是个孤人,正好做这个位置。万俟珏同样也信任陶丫宝,但她不能用陶丫宝做监察御使,陶丫宝家业太大,太又圆滑,她本身就问题多多,逾矩的事陶丫宝没少做,别人不弹劾她就不做了,还指望她监管弹劾别人?万俟珏打心眼里心疼卓想儿,疼陶丫宝那是做给人看的,宠陶丫宝那是政治需要,而卓想儿受的苦、办的事比谁都多,就因为出身不好,得到的比谁都少。到现在,也仍是个太极宫总管。陶丫宝、韩道、羽弗兄弟都封了爵,卓想儿什么爵位都没有。她也想等这些事都弄完就把卓想儿调回身边,有卓想儿在身边,她使起来方便也顺心。若没了卓想儿或陶丫宝,她很多事都不好办。 ********************************************* 万俟珏要成亲了,成家了也就等于是真正长大成人了。万俟珏显得愈发地沉稳起来。以前只在朝堂上稳重,在小姨和娘亲身边仍有孩子气,在商泱轻边时更显轻浮。如今商泱不在,也没有人可以让她撒娇打滚,她空闲时也不能再拉着商泱四处游玩笑闹,唯有静静地立在城楼上望着商泱在的方向默默地想念。 她想雪城,思念浸入她的每一个毛孔。想念,全身心、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想雪城,想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想雪城此刻在做什么,想雪城是否也在想着她,想雪城牵着她的手写字,想雪城害羞时的模样。 思念,化作一首首情诗,一封封地寄往殇情宫。 商泱每天都有信送过来,每次来信都很短。如果万俟珏有问她问题,她会在信里老实做答,如果万俟珏没有问商泱什么,她就只有"一切安好"四个字。 有一日,万俟珏搞怪,让商泱对着镜子画一张自画象寄过来。 没想到一个月后,万俟珏还真收到一幅商泱的自画象,画的还正是商泱提着画笔望向自己时的动作。万俟珏看着那幅画,先是心情大好地大笑,笑完又觉心酸。她俩分开好久了,整整四个月又五天,离大婚还有一个月零十天。万俟珏算着日子,从幽岚城到殇情宫需要半个月时间,一来一回,需要耗时整整一个月。她觉得商泱也该启程动身了,便把国事安排妥当,让华君监国,自己亲自去殇情宫迎亲。 在万俟珏启程前,她有还有一事必须处理好——她小姨。 对全天下人来说,她小姨是已经殡天入土安葬的人,连国丧都办了,突然间又冒出来,这让天下人怎么传?知道那是真的万俟雅言的以为那是诈死骗人,不知道那是真的万俟雅言的,还以为是当今王太后找的一个与万俟雅言相似的人代替万俟雅言来安慰自己。这怎么传都不好听,而且也委屈她小姨。她得给她小姨的死而复生一个正名。 万俟珏首先想到的是神化她小姨,死而复生这事谁都会往鬼神上想,再加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小姨之前修行玄门功法,以为她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幽岚城崇尚凤凰,万俟珏便用凤凰的浴火重生、涅磐重生做文章,再把以韩律为首的这帮子文人召来,让他们编个故事,说万俟雅言生前修炼玄门功法已有所在,死后埋入王陵九九八十一天即化成凤凰飞升天界,后因日夜思念王太后华君,又见华君日思夜念,更加挂记放不下,隧于某年某月某天重新驾临人间。 编,要让他们编得先让自己信得过,满朝文武大臣都信得过,再让天下百姓都信得过。 万俟珏把这些人全移到凤凰殿,他们不编完,不让他们回家,吃喝拉撒睡,全在凤凰殿里。万俟珏连诏书都写好了,只等故事编好宣扬出去,她再趁机给自家小姨封神——御天凤凰神君,往后称她小姨得称"凤皇"或"神君"。 一个称谓而已,万俟雅言并不放在心上,表面上看起来也觉得无所谓,但对于这种吹捧,心里多少还是有两分受用,虽觉"神君"有点太过,但再一想,江湖中一些武林高手也自称什么"神君"、"天君"之类的,以她的武功、威望、地位,一个"神君"还得当得的。华君倒是没少笑话万俟雅言和万俟珏,古代的帝王都喜欢标榜自己为什么天子啊,非得和神化事物挂上钩,特别是开国之君,就没什么例外的,没想到她家居然也出了一个。万俟珏被华君笑话得有些恼羞成怒,万俟雅言也有点挂不住脸,姨侄俩一起使坏心眼,拟了十几个什么"神君""凰后"之类的称号给华君,让华君选,也要给华君封神,吓得华君花容失色,连连摆手,唯恐这二人真给她来个封神,再不敢取笑。封一个神君忽悠天下百姓就已经够离谱了,再添一个,成什么样子? 万俟珏把万俟雅言的事落定,便带着人马拖着重礼亲自前往殇情宫。 幽岚国的国事名义上由华君监国掌控,实则暂时由万俟雅言与华君共同监管。 万俟珏马不停蹄连赶十二天路,终于赶在殇情宫送亲队伍出发前到达,此时距离拟定的商泱出发的日子还有三天。 ***************************** 迎亲队伍停在临海的驿站。 万俟珏一到驿站,就令当地官吏准备官船,她要去殇情宫,被礼部官员制止。"殿下,大婚前新人相见不吉利。"万俟珏刚想骂回去,再一想,这关系到一辈子的事,还是讨点吉利的好兆头,省得触到霉头犯了禁忌。 与殇情宫隔海相望,眼看近在咫尺,万俟珏和商泱还得靠书信通讯。不过比在幽岚城好点的就是一封信寄出去得一个月后才有与那封信相对应的回信,即使她俩每天写信,那收到的信也是对方半个月前写的了。现在嘛,早晨寄出的信,隔天早晨就能收到回信。 这万俟珏收到的第一封回信是琉璃亲自送来的,告诉万俟珏:万事齐备。 如今的琉璃已成为殇情宫代理宫主,替商泱掌管殇情宫。 至于卓想儿,在殇情宫担当琉璃的谋士,她这个谋士由商泱钦定。卓想儿为谋士,只负责出谋划策,绝不掌权,遇大事商议不决或危难时,仍需以狼烟急报。狼烟急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用。 琉璃对万俟珏说道:"放心吧,以前我家姑娘也经常三五月不出现,殇情宫里照样不出乱子。"她露齿一笑,说:"谁敢趁姑娘不在时闹乱子,哼哼……"连死什么时候怎么死的都不会自己。琉璃说道:"你不嫌太操心我们家姑娘了么?我家姑娘又不是奶娃娃。" "这不一样嘛,以前殇情宫是你家姑娘的老窝子,以后幽岚城才是她的老窝子,殇情宫只能算是娘家。要是都知道她在幽岚城,谁想趁她不在闹点乱子,那不是烦么?预先料理清楚,省得出妖蛾子。"万俟珏说完,把左右摒退,又拉着琉璃细细地问商泱的近况。就要见到商泱了,又好几个月没见,万俟珏没来由得感到紧张,连手心都在出汗。她又问琉璃:"分开这么久,我有没有变得不好看?还是更好看了?" 琉璃把万俟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又看,想了半天,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万俟珏问:"有什么不一样?"觉得自己有点失态,端起一杯茶喝,做掩饰。 琉璃再次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等得万俟珏一杯茶都见底了,人也急了,她才一本正经地说:"看起来比以前痴傻的时候聪明些了。" 万俟珏让琉璃噎得半天没话。 "三天,再过三天就能看到为我穿上嫁衣的雪城了。" 142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 琉璃歪歪地靠在檀木大椅上,斜着脑袋睨着万俟珏,说:"来之前,我家姑娘让我问你一下,你对迎亲路上有没有布署?" "啊?"沉浸在美好幻想里的万俟珏被琉璃的问话惊醒,她扭头望向琉璃问:"什么布署?" 琉璃耸耸肩,没好气地说:"我要是知道你有什么布署还需要问你吗?" 万俟珏起身,大手一挥,说:"去,把你家姑娘请来,我俩商议下关于在迎亲路上布署的事。要不,我去一趟也成。"她这个幽岚王殿下在自家未来的王妃跟前很好说话的。万俟珏说罢,抬腿就要往外走。 琉璃眨眨眼,说:"你们幽岚国的什么大臣不是特意登岛叮嘱过新人在大婚之前不可以见面的么?" 万俟珏停步,高喊一声:"来人!"。 一名侍婢听到万俟珏的声音,推门进屋,行礼后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取一面面具或一块面巾来,我有用。"万俟珏说罢,挥手把那侍婢遣退,对琉璃一笑,葱嫩的手指拂过自己的面颊,笑吟吟地说:"戴上面具,把'面"遮起来看不到,这不就不叫见面了吗?" 琉璃眨眨眼,想了想,问:"这叫掩耳盗铃么?" 万俟珏瞪琉璃一眼:你装一下糊涂会死啊。 反正她已经到了这里,让她不见商泱,不可能。她和商泱不干别的,拉着手说说话不成吗? 很快,侍婢把面巾送来。 万俟珏正准备把面巾戴上,就听到门外有人禀报:"启禀殿下,殇情宫弟子求见。"万俟珏满眼疑惑地瞅着琉璃:"这代理宫主还在这里坐着呢,怎么又派人来了?"她狐疑地说句:"宣她进来。"返回椅子上坐正,抬眼朝门口方向望去,便见一个白衣若雪的女子披着一袭雪白连帽的披风,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羊脂雪玉般雕刻的精致下巴在外面。万俟珏一喜,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赶紧挥手把立在门口侍奉的人都遣退下去,两步迎过去,问:"你怎么来了?"可想死我了啊。她抬手就要去抱商泱。 商泱的步子微微向后一挪,避开万俟珏的动作,轻轻地把遮出容颜的帽子取下,静静的凝视着万俟珏。 琉璃的嘴巴一噘,说:"姑娘,你不是说不来的么?" 商泱比划道:"大船距这里几步之遥,过来看看也好。" 万俟珏冲琉璃挤眼:琉璃代宫主,你可以下去了。 琉璃歪头看着万俟珏,费解地问:"你刚才眼睛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眼睛直抽?"说话间还学了学万俟珏挤眼的样子,问:"眼里进沙子了?" 万俟珏指指自己和商泱,对琉璃说:"我和商宫主有要事商议,烦您回避,成吗?"这够直白了吧! 琉璃一副如听天书的表情,问万俟珏:"你和宫主谈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殇情宫的事就从来没有瞒她的必要。 商泱迟疑一下,对琉璃比划句:"我俩久未见面,想说点话。" "哦。想说情话不想让人看到就明说嘛,说什么有事商议。"琉璃嘀咕一句,迈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问一句:"姑娘,那您今晚是打算睡在这里了?" 商泱的面色一呆,下意识地就想甩琉璃一把淬有痒粉的针。她随即面色一沉,转身瞪向琉璃,殇情宫宫主的赫赫威仪顿现,吓得琉璃"哇呀"一声大叫,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万俟珏一把搂住商泱的腰,撒娇道:"雪城,我好想你。" 商泱拍拍万俟珏的手,把万俟珏的手从腰上移开,转过身与万俟珏四目相对。她静静地看了万俟珏好一会儿,才比划道:"卓想儿。" 万俟珏问:"想儿怎么了?" "我知你放心不下殇情宫,但有我在一日,殇情宫就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万俟珏安排卓想儿这一举实属没有必要。 "我怕你远在幽岚城,琉璃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商泱正色道:"我只是移居幽岚城,不是死了。若我三五月不在殇情宫就能出大乱子,只怕这位置我也坐不稳。"有她在,谁敢乱来那就是找死。她治理殇情宫向来是无为而治,任由治下众人各自发挥自己所长,但若谁敢触她禁忌脱定她定下的大框架,那就是找死。纵然她不在殇情宫,也还有一直杀手机构一直在暗中监视这一切,且随时向她汇报一切动向。谁若敢乱来,她一纸信令就能让那人一无所有,死无葬身之地。 万俟珏明白商泱的意思了。她抿嘴一笑,道:"是我多心了,那我把想儿召回来就是。"不管她与商泱再亲近,殇情宫终不是她的,她也太低诂商泱的能力。万俟珏想了想,问:"雪城,你来看我是因为想我还是有事?" 商泱比划道:"都有。"若只是有事,让琉璃转达就好。她喜欢站在万俟珏的身边靠着万俟珏的感觉,分开的这阵子一直很想念万俟珏身上的气息和味道,深入骨髓的想念。 "我想你。"不自觉的,万俟珏又贴在商泱的身上把商泱搂住。她喜欢这种靠在商泱身上柔软的感觉,满心的柔软,柔柔的,不像坐在那位置上,刚毅果敢,久了,会连自己的性别都给忘了。"雪城。"万俟珏喃喃地喊着商泱的名字。 商泱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静静的任由万俟珏抱着她,心脏传来股难以抑制的悸动,万俟珏身上的气息和感觉像魔障般罩着她。她是修行之人,本该一身清潋,如今却罩在这魔障中难以自拔也不想自拔,只想就此沉溺。她们是师徒间的禁忌之间,她们大张旗鼓张扬造肆地向天下人宣扬她们的大婚,她们——天下两大势力大结盟的结合,迟早有一天,殇情宫和幽岚国会并成一家。不会有人容得下她们,所以她必须来这一趟,在成亲前亲自来这一趟。商泱站直身子,与万俟珏拉开距离,比划道:"把左右及暗卫全部摒退。" 真有事要说?万俟珏点头,然后有节奏地连击三掌。屋外、屋角处连续响起一阵有风吹过的声响,跟着便又恢复寂静。 商泱转身坐到椅子上比划道:"当年,江湖五莫惹齐聚进行巅峰对决那一役,你可还记得?" 万俟珏应道:"当然记得。"此事她永生难忘。她小姨在那一役中被炸成中伤,还不得不以假死脱身。 商泱又比划道:"你应该也知道凶手并不是苗疆毒王的人。他们擅长使毒,不擅长用火器炸药。" 万俟珏轻轻点头。她当然知道火药不是毒王岭的人埋的,他们虽埋有兵马想伏击她和她小姨,但他们没有火药,之前被劫失踪后又埋到比武场的那批火药也不是他们劫的。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有这动机、有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她为让她小姨脱身、为让幽岚城脱身,把所有的罪都硬栽到毒王岭头上的。埋火药的是当年派杀手追杀她的那批人干的,那批人先劫了火药,再潜入幽岚城域内伏击她,要不是商泱出现及时一招击毙所有人,她现在只怕早死了。那些人不是毒王岭的人,也不是齐国的人,而是来自北边魏国皇室,跟万俟家出自同一个祖宗的拓拔族。领头的那个使金刀的家伙以前姓拓拔,叫拓拔勋,是个王子。她问商泱:"忽然提起这个是为什么?沙醉心?她已不成气候。"万俟珏也打算放沙醉心一条生路,以雷盈的能力,想捉到沙醉心,再等二十年都不可能。沙醉心对她造不成威胁。 商泱比划道:"魏国!" 万俟珏一怔,隐约有点明白商泱指什么。 商泱又比划道:"毕竟我们是师徒禁忌之恋,毕竟我们都结仇太多,我们的婚姻结盟将会对北方造成巨大威胁。"齐国眼看气数已尽,如今魏国与幽岚国在实力上都是雄据一方,彼此都容不得对方再继续强大下去,一山不容二虎。魏国表面上没动静,暗地里会不会不择手段地阻止就很难说了。这条迎亲路将是一个千年难逢的杀万俟珏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等万俟珏回到幽岚城窝在王宫里,再想杀万俟珏只怕是难如登天。 万俟珏问:"你是担心有人会在迎亲路上设伏杀我们?" 商泱比划道:"开山修路架桥,堆积的石头如山,又有大量的火药用来炸山开道,若在路上埋下炸药地雷或是在必经之路的山上设下滚石……"数万工匠遍及沿途各州府县郡,龙蛇混杂,想混些人进来弄点事,太容易了。 万俟珏说道:"这事我已有防备。这次出来迎亲,我把虎师内卫全带来了,三千虎师内卫护卫銮驾,沿途还有陶丫宝领一千精锐清道。"这一路行来,她是顺风顺水,风平浪静。她略作思量,说:"这样吧,我把卓想儿调回来,让她顶下陶丫宝现在的差,让陶丫宝领凤轩门的人在暗处行事。"她露齿一笑,问:"咱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何?" 商泱轻轻点头,又见万俟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又比划道:"你还有什么主意?" 万俟珏凑在商泱的耳边低声道:"要不,我俩悄无声息地偷偷上路吧?" 商泱的心里"咯噔"一声,惊诧望向万俟珏。 万俟珏抿嘴一笑,说:"你想啊,要是哪个刺客冲杀到銮帐,一剑刺过去一看,咦,幽岚王呢?不见了?啊,杀空了……" 商泱彻底的沉默了,她默然无语地瞅着万俟珏,良久,伸手在万俟珏的额头上一探,没发烧。她比划道:"什么样的高手能在重重护卫之下杀到你的銮帐前?" "我小姨。" 商泱再次比划:"除她以外呢?" "你,我!"万俟珏曲指一数,再一算,说:"顶多再算上南边的东海龙宫和神仙崖的。"他们也不可能倾巢出来杀她呀!亏老本的买卖谁干啊。江湖门派跟朝廷的正规军队对着干,找死啊。就算像毒王岭那么混的,好歹也是借了齐国的势才干和幽岚国对着干的呀。那有没有可能魏国的人去请他们呢?毒王岭这个鲜活的榜样还摆在那呢,他们就不怕殇情宫像灭毒王岭一样灭了他们?万俟珏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多瞅了商泱两眼,她怎么觉得她娶了个活菩萨回家?有这樽活菩萨蹲在她这,看谁敢动她! 商泱见到万俟珏自信满满的模样,她知道万俟珏有自信的本钱,也确实防得就像看起来滴水不露,但有时候杀人不需要大动干戈,往往一滴水、一根针就够了。如果不是她和万俟珏成亲,如果是她要杀万俟珏,万俟珏活不过十天,无声无息的就能让万俟珏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一个"死"字让商泱的心头一凛,她从来没有畏惧过这个字,如今因为万俟珏,她竟对这个"死"字竟有森寒的恐惧感。 143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 殇情宫的送亲大船从海面上开过来,浩浩汤汤地铺展开海面上,其气势不弱于千军万马压境。 幽岚国的迎亲队伍在海岸边展开,旌旗飘荡,鼓乐震天。方圆百里的百姓迅速赶来围观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挤了个人山人海。万俟珏领了两千铁骑军、三千虎师内卫出城,面对蜂涌而至的百姓,当地官将又派了军队维护治安。探哨、暗岗安插在人群中,遇有可疑人物,不由分说先按在角落里审查一圈再说。 万俟珏也防到有人捣乱,明里暗里把自己防得密不透风。她穿着身耀眼的凤袍立在码头处等着迎亲船的到来。锦衣华服,珠环连佩,浑身珠光宝气的万俟珏在阳光的映射下整个人身上都泛出熠熠光泽。她的模样长得好,特别是眉间的那颗朱砂痣让她更显宝相庄严,衬上这一身华光,颇有几分观音临世的凤范。 百姓们远远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当朝的女王殿下,欢喜得仿佛是自家办喜事。殿下下了诏书:殿下大婚,大赦天下还免了天下一年的工商粮税。此等仁举,让他们仿佛看到了宫主的风举。在用兵上,万俟珏又延续了万俟雅言的强势,在天下臣民的心目中,她仿佛就是集万俟雅言与华君的大成于一体。 万俟珏还特意安排了人在百姓中宣扬她的好,说当今殿下文治如何、武功如何,说的人言之凿凿,说自己有亲戚就在王城当官,见过殿下,如何如何,听的人听别人夸殿下的人多了,更觉自己遇到千年难得出一两个的明君。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 商泱的坐船靠岸。 衣袂飘盈的殇情宫弟子拥着商泱的大轿从船上下来,仙乐飘飘,其势如群仙飘舞。 万俟珏正了正衣裳,她满脸笑意地立在码,待商泱的大轿近了,落下,迈夫上前,扶住穿着大红色喜服盖着红色喜帕的商泱。万俟珏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她低声道:"雪城,这还是头一次见你穿红色的衣裳。" 纤细略显冰凉的玉指轻轻地握了握万俟珏的手,掌心微有汗,似乎有点紧张。 万俟珏牵着商泱踩在红毯上走向自己的銮驾。她真想赶紧牵着商泱上到銮驾里掀开商泱穿上喜服描上娥眉的模样。一定很漂亮很让人惊艳。身后传来琉璃的声音:"万俟珏。"万俟珏回头,才发现琉璃跟在后面。 琉璃说:"我还没说话你怎么就把人领走了?" 万俟珏的眼里划过一丝愕然,心说:"你还要说什么话我才能领人?" 琉璃把商泱的手从万俟珏的手掌里夺过来,说句:"万俟珏,以后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待她,不然我们……殇情宫饶不了你。" 万俟珏愣了下:这是闹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娶到商泱,敢不好好对待么? 琉璃又把商泱的手塞在万俟珏的手里,说:"好了,去吧。我的事完了,送亲就送到这。"她说话,话音一转,问:"姑娘,这婚礼好像很好玩?我可不可以不留守殇情宫与你同去?我觉得我送亲可以送到幽岚城王宫,这才送到码头,才多远点呐。" 商泱轻轻地比了个手势,一"语"否决。 琉璃耸耸肩,转身去忙她该忙的事。 万俟珏耳尖,听到琉璃一句嘀咕:"害我不能去看姑娘拜堂,我倒要看看是谁要来捣乱,让我逮到,我活剥了他的皮。" 商泱紧紧握住万俟珏的手低头看着脚下的红毯,顺着毛毯走向另一头的銮驾。 按照民俗,嫁人时需要父亲兄弟送过门去。她没有亲人,一个亲人也没有,唯一能拉来送亲的就只有这个不懂人情世故且玩心甚重的琉璃。琉璃不懂人间情感,也不明白嫁娶意味着什么。成亲,是找到一个以后相随相伴的伴,亦是从一个家走进另一个家,从一个环境步入到另一个环境。她再觉无所谓,多少都会有不安,以后她得和"公婆"朝夕相对,更何况那两人是万俟雅言和华君!曾经她们是平辈,以后她该以何礼待之? 说不上的感觉。以后,她不再是孑然一人。以后,她是否可以有个家?以后,她能和她们好好相处么?看似定数的一切,是否存在许多未知的变数?她即将步入另一种人生。以后,她是殇情宫主,她还是幽岚国的王妃,甚至某天会成为皇后。身边的一切不再若以往那般单纯,会多出许多牵扯,也会有依偎相伴不再孤独吧? "雪城,当心,别磕着,抬腿,上台阶了。" 商泱虽然盖着喜帕盖头,但红色半透明轻纱制成的盖头让她能看得见盖头外的东西,更何况脚下的脚并没有被遮住。她低头进入銮驾,坐下,便听到銮驾大帘放下的声音。 万俟珏迫不及待的掀开盖住商泱的轻纱,笑吟吟地看着商泱,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略施粉黛的容颜。 商泱被万俟珏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绷紧脸装作平时的一派漠然模样,比划道:"看够了吗?" "没。" 商泱端正地坐在那,让万俟珏继续看,脸颊却微微的红了。 万俟珏凑过去,轻轻地在商泱的唇上落下一吻,紧紧地握住商泱的手,江山、美人她都有,此生圆满了。 "起驾——" 伴随着高喝声,銮驾升起,朝幽岚城方向行去。 **************************************************************** 幽岚王的迎亲队伍十分的浩荡,幽岚城的五千兵马相随,殇情宫十艘大船的陪嫁物,整整拖了两百多车。 万俟珏好奇,问商泱:"你都弄了些什么嫁装啊?"那么多!一般来说,婚嫁彩礼嫁装以丝帛彩锦及家具居多,她家雪城对这类东西一样也没置,这些寻常人家的东西商泱瞧不上,再加上殇情宫的布都是从幽岚城送过去的,哪还用得着再费车马劳力搬回来。至于家具,幽岚城也不缺那个啊。嫁装多,显得排场大,用丝绸绵帛不算名贵不用多大花销也上得了台面。丝绸绵帛一直是域外稀缺之物,又是民生必用之处,不管是帝王家还是普通百姓家,但凡是婚嫁都会有这些。商泱的嫁装不弄这些丝绸绵帛,万俟珏也不觉得奇怪,她只是好奇商泱弄什么东西能弄二百多车这么多。可那是商泱的嫁装,即使带到幽岚城,那也是商泱的私物,她总不能打自家夫人嫁妆的主意——那是没出息的人才干的事,她自然不便多问。 商泱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万俟珏。 万俟珏接过册子翻开一看,是份清单,商泱的嫁妆清单。她瞬间乐了:一般人家谁会给自己嫁妆列清单啊,自己的东西有多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可她家这位吧,嫁妆太多,没礼单不行啊。她翻开看到册子上写的是嫁妆清单就没再往下看,好奇归好奇,总不能真对她的王妃的嫁妆上心不是? 商泱比划道:"金、银、玉器及器物不多,各备了几车算是应个景。一些是祖上遗存在库里的兵刃器械,外公所学极杂,对兵刃器械亦有诸多研究,你或许用得上。还有一些书藉典藏,天文地理、机关、农耕都有,这些于你治理国家有用。有数十车是这些年我经营海外买卖带回来的东西,幽岚国乃至中原、江南、北方大漠都没有的,许多都是来自大海的另一头,有植物种子,亦有器物和造物技术。大海很广,海的另一边还有很大的领地,不一样的人种,不一样的风俗人情物种,许多我觉得你用得着的就给你带来了。" 万俟珏扣紧商泱的手,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把将商泱抱在怀里,说:"雪城,娶你好像不止是娶你,还娶了座宝库。"太幸福了,幸福得让她有点怕,怕这是梦,怕这会醒。福泽太深厚,她怕遭上天妒忌把一切都收回去。"世间的好,不该我一人独得,会遭报应的。"她幽幽地说道:"我会做一个好帝王,让百姓过好日子,把这些都分享给百姓,让他们得到更多,大家都好了,我就不会那么容易遭天妒。"她说罢,脸上露出一个斗大的笑脸。 商泱极轻地勾了下嘴角。人性!别人没有,你拥有太多,会招来别人的妒忌羡恨,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来抢。在自己得到太多的时候,要分一些盈余给别人,消弭一些怨恨,但人性是贪婪的,索取无度,在分出一些盈余的时候还得拼力地保护好自己手里的那份,否则即使自己拥有再多,有天也会让人抢了去。这道理,她懂,她相信万俟珏也懂。只不过作为一个帝王,作为一个上位者,许多东西都只能埋在心里隐在暗处,显露在外只能是仁义恩威。商泱见到万俟珏面色沉吟,似有所思,比划句:"在想什么?" "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商泱一愣,不明白万俟珏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万俟珏又说:"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商泱盯着万俟珏,比划道:"你是指?" 万俟珏说:"我觉得有天我能成为天下之主,唯一的一个,皇帝。不扩张,幽岚国面临如今的盛足,势力生出一股安逸享乐之风,然后渐渐好逸恶劳地走向衰乐,至那时,国力掏空,外敌来犯,再内患一出……"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不吉利。 居安思危。商泱静默,不便多说什么。 万俟珏的话锋一转,说:"不过眼下咱还是办咱的大婚要紧,希望能平安回到幽岚国。"她觉得商泱的顾虑是对的,沿途一定会有人想法设方除掉她,但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144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 一路上万俟珏和商泱都防得小心翼翼,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在婚礼的头天平安抵达幽岚城。 有华君和万俟雅言坐镇幽岚城,朝中又有官吏专事操办此事,在万俟珏和商泱到达幽岚城时,一切都已备妥当。 当夜,商泱住在布置一新的别苑,万俟珏回到王宫住在凤凰殿,一对新人仍在为将要准备的大婚忙碌着,万俟珏只匆匆见了华君和万俟雅言一面就忙着最后试吉服及检查婚礼布置安排等各项细节去了。纵然有专人操办,她还是不放心,就怕万一出点什么纰漏,自己亲自安排仔细了,连明里暗里的护卫都又重新布置了遍,这才放了心。 而华君抖擞抖擞精神端正身姿已经为当恶婆婆做好万全准备。 大婚的第一天,幽岚王带着她的王妃要祭天祭祖、接受群臣跪拜、在城楼上颁布立后诏书,之后还有歌舞庆宴和洞房花烛等,总之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来搭理她这个"婆婆"。华君养精蓄锐等到第二天。 大清早,万俟珏和商泱早早地就起了床,穿戴整齐来到乾元殿面见万俟雅言和华君。 第一件事就是请安和奉公婆茶。这是必过的一关,只有万俟雅言和华君喝了商泱奉上的茶才算是真正地接受这个"儿媳妇",商泱才算完全嫁进万俟家。 该来的总也会来,该面对的总之该面对,商泱之前也曾为奉公婆茶忐忑过,如今事到临头却是一片泰然淡定。堂堂一宫之主还能让两杯茶难为住? 商泱与万俟珏并肩踏进乾元宫里的正殿乾元殿。 华君与万俟雅言早早起床已经备好一切,两人正坐在殿中喝茶聊天。 "孩儿见过小姨、娘亲。"万俟珏恭身行礼。 商泱也欠身行了一礼。天儿哑儿不能说话的好处就是此时能在称谓上省了尴尬。要不然她又得为怎么唤这两人先小纠结一会儿了。 万俟雅言含笑过来,抬手,一一把商泱和万俟珏抬起来,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她含笑看着商泱,显然这话是对商泱说的。 商泱轻轻点了下头,又扫一眼万俟珏,心里却是定下不少。 华君坐在正位上,脸上挂着和乐的笑容,心里却对万俟雅言对商泱的亲近和客套直犯嘀咕。她就知道万俟雅言看商泱和看别人不一样,再加上曾经两人有过那么一段过往,即使现在这一页翻过去是另外一页了,看到万俟雅言的这种态度她仍不爽。可再不爽也总不能表现出来不是?她得大度,得有一家主母的风范。 奉茶了 侍婢早端起托盘立在一旁。 商泱接过一碗茶,双手捧在掌中,端正跪在万俟雅言的跟前。照理,她该说"请小姨喝茶"再加点客气话之类的,然后万俟雅言说点什么,给个红包,接过茶喝了就算是认了她这个"儿媳妇"。可她没办法开口说话啊,手里捧着茶又不能比划哑语,于是,那句话自然免下来,商泱捧着茶端端正正地跪在那,身姿端正得让人毫无挑剔可言。 即使是年龄相当、论身份和地位都在平辈上,如今与万俟珏成亲,商泱把入门这一步该做的一分不落地做到位,不因自己的身份权势武功而有丝毫怠慢,也绝不把自己摆在殇情宫宫主或江湖五莫惹的身份上来与万俟雅言和华君平起平坐轻抄淡写地递杯茶过去草草了事,这对她来说是对万俟雅言、华君的不尊重,同样也是对自己和万俟珏及她俩的婚姻不尊重。人的贵重是表现在自重与尊重上。 万俟雅言低头打量商泱,她接过茶,说道:"你能嫁入万俟家我能开也很意外。"略微往上的举了举茶,说:"祝你和珏儿百年好合。"小饮一口茶后递给商泱一个封好的红包。 商泱双手接过红包,把红包交给一旁的侍婢替她拿着,又奉起第二杯茶来到华君跟前,端正身姿跪下,将茶奉到华君面前。 华君看商泱一直有点看小三的眼光,多少有点成见。如今商泱这么正式且正经地以晚辈之礼跪在面前,反倒把她有点怔住。为了在今天当恶婆婆,她在心里不知排练过多少遍,台词早默得滚瓜烂熟。如今商泱这样正式,反倒让她有点过意不去,差点就想把茶碗抛一边把商泱扶起来。但马上,她这念头就打消了。商泱走这一步是礼节也是必须走的一步,本来在身份、辈份上就够乱的,这一步不理清,以后难道还要继续乱和纠结?放眼天下,又有谁能让商泱曲膝下跪?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万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要等下次,估计得等到她入土那天才能有了。赶紧的,让商泱多跪会儿,少跪一秒亏一秒啊。 华君接过茶就开始念叨了:"商泱啊,你和珑儿能在一起我很开心,你们在一起也不容易,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珍惜,把日子过长久,很多人呐,为了在一起,那是不顾天不顾地,敢跟天作对,等在一起生活久了,平淡了,又相处得彼此都很了解熟悉了就开始嫌弃对方这不好那不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枕边无美女,身边无伟人。你们呢,以后得多包容,这过日子相守,贵在一个包容,若没包容,再深的感情也没用。我希望你和珑儿以后能好好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珑儿比你小,年轻,你曾经是她师傅,也教导过她,我希望你以后还能继续帮衬她,她以一介女流之身掌管整个国家的命运不容易,高处不胜寒呐,你也是一宫之主、一方霸主,我想其中的艰辛你多有体会……"华君拖着缓慢的叮嘱的调子一个劲地说、一直说,嘴巴都不带歇一下,茶捧在手上,热腾腾的茶都凉了,还在说。 万俟雅言扭头看着华君,就见华君上嘴唇碰下嘴唇,全没别人插话的余地。当然,这种情况下,谁能来插话?这不合礼数! 商泱仍是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她是习武之人,小时候练功扎马步一扎两三个时辰也是常事,现在嘛,把扎马换成跪,半个时辰过去,除了膝盖有点微疼外她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她对华君算是服了,她只当华君会经商会做人,从来没有想到华君还有这口才,商泱在钦佩华君口才的同时又有点小愤慨:你这是欺负哑巴! 说了整整半个时辰,话茬子还不带重复的。没有人应声,她自说自话居然能说半个时辰还没停的架势。 万俟雅言听华君还没有完的意思,赶紧提醒:"君儿,茶凉了。"叮嘱孩子也不在这一刻啊,而且雪城也不是孩子。她知道华君平时不是话多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不往某方面想都难。 "哦,那换一杯。"华君说罢就要把捧在手里的茶递给一旁侍立的清怜。 万俟珏赶紧叫道:"不能换。" 华君一想,说:"也是,不能换,不吉利。" 万俟珏问:"娘亲,你渴不渴?喝口茶吧?" 华君露出个恍然惊醒的表情,抬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说:"瞧我,光顾着与商泱说话,把这都忘了。"她和言悦色地对商泱说:"你看你,平时也不来我这里走动,想跟你说说话都没个机会,这不,难得遇到你来,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没了。"然后吧啦吧啦一大通,最后说到口渴了,把端在手里的茶往嘴里一送,一口气喝下大半。她一看时间,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太过是不是?喝过茶后也不打算再继续,把茶放下,给了商泱一个红包,然后伸手把扶商泱。她以为商泱会膝盖酸疼起不来。结果,人家商宫主有礼有节地一个欠身道谢,再顺着她的托势稳稳地起身,立在那稳当得仿佛完全没跪将近一个时辰的折腾一般。华君瞬间郁闷,内心里有点小炸毛:早知道你这么能撑,我该再念一个时辰的经! 话又说回来,商泱这副身姿跪在她跟前,她要是念上两个时辰的经,让人难堪的意味太明显,会显得自己小气上不了台面不说,也会让珑儿脸上难堪、心里难过。能让商泱在自己跟前跪这么久,还一动都不敢动,她也算是出了气,过够瘾了。华君也没想给商泱多难看,毕竟进了这个家门以后就是一家人。在她的观念里,家,得和睦,一家人得相互呵护。 华君扬起头,语重心长地说句:"你以后和珑儿好好的吧。" 商泱轻轻点头,算是应了华君。她心里很明白华君为什么会让她跪那么久。她和万俟雅言曾经的那段过往让华君心里一直不痛快,如今这样,能让华君把心里的那段憋屈发出来、心里痛快些,那段往事才能翻得过去。华君也算是个人物,从辅佐万俟雅言到治理国家这点上,华君功不可没,能把万俟雅言这样的人物管得死死的,华君也不是没点手腕。在她内心深处,她对华君从最开始的不正视到后来的不待见,再当把华君看作万俟雅言和妻子和如今抚养万俟珏成人的娘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华君一直是对头、对手,虽然她从来没向华君下过手,可在隐约中还是有种不动刀兵不见血腥的暗争。至今天,她们的争斗才算是休止。她和万俟珏能走到今天,她能有家,如果不是华君接纳她,这步不会走得这么容易。从这点上,她感谢华君。华君又是万俟珏的娘亲,养育之恩大过天,为着万俟珏,她得容下华君,容下华君的一切。今天即使华君想让她跪一天,她也得跪,为着万俟珏,为着她和万俟珏能够相守。对商泱来说,她和华君之间的心结在今天了了。一切都了了。 从乾元宫出来 万俟珏心疼地道:"雪城,今天让你委屈了。"跪那么久,还不知道膝盖瘀了没有。 商泱轻轻摇头,比划道:"无碍。"稍缓,她又比划句:"这是应该。"如今她和万俟珏在一起,往后是她们俩的人生,曾经的人,华君和万俟雅言,对她而言只是另一种身份——万俟珏的娘亲和小姨。 万俟珏牵着商泱没回凤凰殿也没回蓬莱殿,她带着商泱回到紫微殿外。 紫微殿的地势很高,立在殿前的栏杆处能俯视王城的城墙,俯视城墙外的街道街景以及远处幽岚城的城楼。巍巍壮澜的河山,绵延万里的国土,她们立在这片国土的权力中心的至高点,触眼所及,是天下。 万俟珏对商泱说道:"即使坐拥天下,也要身旁有你才能完整。"她淡淡一笑,说:"若是没有你,身旁空虚,打拼江山都会没了力气。"她转身,面对商泱,笑道:"有你在,让我灭了北魏我都有信心。" 商泱立在那,风刮过,吹过她的衣袂。她望着眼下的宫楼城墙,想到四个字:"宫阙孤寒"。曾经她也在另一头的山巅昂首而立,冷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她俯视脚下土地,内心苍凉得犹如远处的苍山孤峰。如今身侧有人相伴,有风吹来两人共同抵挡,也不再那么冷了,多出许多暖意,眼前的景致有人分享也不再感到孤独。两宫合并,这一朝是她和万俟珏的天下。她摊开万俟珏的掌心写下八个字:"君临天下,一统苍生。" 万俟珏轻轻点头,说:"等天下统一了,我就把大位传下去,然后我们回殇情宫,可好?" 商泱展颜一笑,轻轻点头。 万俟珏看着商泱的笑容,有些呆。那一抹轻柔的笑颜如化开的冰雪,仿佛春回大地带来万物初生的绿意,晃然间,她似乎看到破茧再生的蝶。万俟珏也笑了:她能给商泱幸福,或许她已经在给商泱幸福。 二十年,给她二十年时间一统天下,二十年后,她一定带着商泱回到殇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