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恬恬,你快跑》作者:一粒小药片 文案: 落魄少爷和强制爱前任 那个粗鄙任性的小少爷 没有钱了 生日那天 我们路过一家饰品店 他偷了一枚星空石领夹送给我 庄恬恬(受)X段凌 自由散漫的小笨蛋 第1章 阳光晒的操场一片燥热,午后的蝉鸣不绝于耳,器材室阴凉一片。 庄恬恬跪在器材地上的海绵垫上,整个人是懵住的,身后的少年禁锢地拥着他,周身弥漫着冷冽的气息,那人把骨节分明的手伸进庄恬恬的校服里,从他的胸口摸上去。 庄恬恬终于挣扎起来。 “你装什么?”段凌的声音在庄恬恬的耳边炸开了,压抑的,愤怒的,“你让你爷爷怎么跟我爸说的?” 他的声音炸在自己的耳边,激的庄恬恬脚趾都蜷缩起来。 “跟你当好朋友,帮我们家缓解流动资金?庄恬恬说什么我都要听?”段凌撕咬着庄恬恬细白的脖颈,“你说想跟我谈恋爱?” 玻璃外面的天空蔚蓝一片,庄恬恬眨着眼睛透过玻璃往外看。 “你会谈恋爱么?知道该做这么吗?就去跟你爷爷乱讲话?”段凌嗤笑,手渐渐往下撑开了庄恬恬的校服裤腰还要往下。 “不是的……”庄恬恬喃喃自语,喘了一声后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慌慌张张地把段凌推开了,回手甩了他一巴掌,红着脸骂,“段凌你…… 你不要脸……” 庄恬恬在首都医院血液科住了六个月,半年里他度过了自己二十一周岁的生日,平静得和医生学习如何护理自己,然后在接连目睹两个病友死亡后,拔掉手臂上的针头,悄无声息得从医院里跑了。 首都的夜晚灯火璀璨,比他五年前离开的时候更加明亮。庄恬恬在街头伸了个懒腰,让夏夜的风从自己的手臂间穿过,削薄的上身只罩着一件白衬衫,庄恬恬的骨架不大,身上瘦的也没有二两肉,衬的衣服空空荡荡。 好一会,一只拇指大的瓷瓶从上衣兜里窜了出来,庄恬恬瞪着大眼睛呆楞了一会,才弯腰从地上把他捡起来,在夜风里露出个干干净净的笑:“大白,走啦,哥先带你去吃火锅,然后干一票大的。” 随着消瘦的人影一起消散的,还有街头传来的庄恬恬杂七杂八不熟练但却意外好听的歌声。 下车时是夜里九点钟,许是周末的缘故,市中心熙熙攘攘的。庄恬恬按照手机上显示的导航转了两个弯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来的火锅店。这家火锅店以前不开在这里,而是开在市一中附近,他妈每次来学校看他,都会带庄恬恬来吃这里。 “居然搬了这么远啊。”庄恬恬边往里走,边转着圆眼睛滴溜滴溜四处看。 进门的桌子都被顾客占满了,服务员说现在只剩下包间,庄恬恬想都没想:“那就包间。” 服务员有些为难,脚没有动。 庄恬恬有些诧异,不死心地说:“不用为难,我是瘦了点,但我能吃,差不多可以点六个人的菜。” “不要担心钱,至少我的钱这辈子是花不完的。” 服务员的表情凝固了。 庄恬恬说:“快点。” 服务员才带着庄恬恬进了包厢。 庄恬恬喝了一大口面前的果汁,然后把牛肉扔进翻滚的辣锅里,他的面前的大桌摆了许多盘菜,牛肉,猪肉卷,鸭血,蔬菜…… …… 三四个人都吃不完的量。 庄恬恬眼巴巴地盯着火锅里的牛肉,看他翻腾。 包厢里的电视放着本市新闻,主持人用没有什么感情的播音腔播放了一段短消息:琅诗资本独子将于明日举行订婚仪式,记者联系相关人员,对方表示暂不方便透露女方身份,订婚仪式也不对外公开,并感谢大家的关系。 服务员进来送玉米汁,看见庄恬恬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下巴撑在凳子上。 “先生,你怎么了?”服务员放下饮料容器,慌慌张张地问。 庄恬恬笑的没心没肺,指着电视屏幕说:“我给你说个秘密。” “就那个琅诗资本要结婚的那个,叫段凌。” “知道为什么琅诗资本不披露女方消息吗?” “为什么?”服务生八卦的问。 庄恬恬从地上站起来,抽了两张面巾纸放到桌面上,然后趴了上去:“因为对方不是女的,是男的。” “啊?”服务员一时没有消化这个现实,等了好一会才想起正事,“您刚才抱着凳子腿,身体是没有关系吧?” “没事啊。”庄恬恬坐直了,笑的干干净净,欢快地说,“你们家火锅太辣了,刚才空着胃吃牛肉一时受不太了。” 服务生很疑惑地看着他。 转恬恬顺着他的视线,摸自己的脸,湿淋淋的一大片,他用力蹭了蹭:“我没事,我这人就是不禁辣,还非要吃辣。” “不过他这婚可能是定不成了……” 服务员离开时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庄恬恬忍着胃痛吃饱喝足,在火锅店门口打了出租,晃晃悠悠的半个小时过去后,车子停在郊区的一处老旧别墅门口。 他付了钱,推开生锈的雕花大门,走了进去。 别墅很大,依稀能看到以往的金碧辉煌,只不过空置了许久,到处覆着白布,人一走动,空气中的浮尘肆意飘动。庄恬恬也不管,他径直上了二楼,躺在了走廊最末尾房间的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庄恬恬把自己洗涮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走下楼。 外面的阳光太灿烂了,庄恬恬计算着自己到订婚酒店的路程,他觉得自己得需要一辆车才能过去。 庄恬恬摸了摸兜里的小瓷瓶:“走吧,我们去干大事。” “劈啦啪啦”是玻璃爆破开的声音,庄恬恬把手伸了进去,打开车门,往跨江大桥上开。 这会正值上午,太阳还没升起太久,江面阳光照的波光粼粼。 日头升的很快,庄恬恬把车窗全部打开,让风灌进来。他开着偷来的车在跨江大桥面上奔驰,远处太阳升到最高空。 ** “甜甜,你游戏好几天没上线了。” “上次跟你微信,你说你在医院不方便,身体不舒服吗?” “我知道你想跟我见面,跟我打游戏你总是很开心不是吗?” “好几天没有回我微信了。” “甜甜,你是不是习惯性的把人丢掉?” ………… “我是恬恬,EZ对不起,前段日子我生病了,不过现在并无大碍。” “我今天很开心,偷了一辆车,等下去还要去抢一个人。” “还在开车,先不跟你说了,EZ以后有时间一起约着上分。” 第2章 仪式举行的地点位于琅诗资本下的一家度假村,因为要举行仪式,所以并不对外开放,且参与的人多半是家人而已。庄恬恬从家里开到酒店,耗费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那是一个有很多树的小岛,上岛之前要开过一段跨海大桥。庄恬恬知道度假村在所有人到达后就会关闭,亦或者是严苛的需要检查邀请函才能进入。他并不认为自己运气会很好,好到随意溜进去。 但是这个地方庄恬恬太熟了,穿过江大桥左拐,然后沿着环岛公路往前开三公里,绿油油的树木会有一个缺口,庄恬恬只要从缺口下车沿着林子的小路走半个小时,就能穿过树林到达酒店,然后把段凌带出来。 羟基脲就放在庄恬恬的口袋里,他从药盒里倒出来两片扔进嘴里,和着唾液一起咽了下去。 “你要争气一点。”庄恬恬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深绿色的林子里。走了好一会,庄恬恬头上满是虚汗,他不得不承认,母亲遗传来的疾病摧毁了他的身体。 林子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小路很少有人经过,泥土路上也落满了枯枝,庄恬恬踩在上面,没有一脚是踏实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瓷瓶,那几面装着半瓶齑粉,庄恬恬自言自语:“大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自私?不是好人?” 白瓷瓶没有回应。 “我偷车,等会还要绑架一个人。” 林子的尽头出现了圆形的光亮,庄恬恬心情雀跃了一点,又说,“以前我问过好多次,段凌你要不要留我,他一次都没有,那时候我我伤心太多啦。” “可我难过不了多久,也自私不了多久,我就是借他一段时间陪我就好。”庄恬恬走出了林子,眼前就是酒店的后门,他拍了拍兜里的瓷瓶,然后压实了,“就当我不要脸好了,等我死了,把段凌还给庄辞就好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语气也很轻松听不出来一点难过。依稀记起来,读中学的时候,庄辞说他粗鄙,就算当了有钱人家的儿子依旧低人一等,庄恬恬拿他的话当耳边风,现在想想自己确实没心没肺。 庄恬恬摸到员工宿舍,从柜子里偷了一件白色制服,衬衫对他来说衬衫太大了,庄恬恬只有178厘米的身高,琅诗酒店选择服务生颇为严格,平均身高都在180厘米以上,于是他把衬衫塞进裤子里,袜子脱下来,垫到鞋底假装内层高,想着碰见人稍微跷脚这样似乎也露不出什么破绽。 他从酒店的7楼摸到26层,终于在举行仪式前找到了段凌休息的房间。 下午两点一十五分,刺眼的阳光从落地窗里穿进来,照在段凌的笔记本屏幕上,在仪式举行前,他照旧快速地处理公司文件。 偌大的房间静悄悄的,段凌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坐在椅子前,他的皮肤很白,微长的头发被发胶抓到后头,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个长相英俊的人正眉眼低垂面无表情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周身弥漫着低沉的气压。 服务生来敲门,说是来添咖啡。 段凌沉声道:“进来,门没锁。” 段凌觉察到服务生奇怪,在房间里倒咖啡待的时间太久后,人已经被庄恬恬用花瓶砸晕了。 庄恬恬把花瓶放下,然后站在段凌面前,阳光在他背后照射着,微侧的脸上有明亮的光斑,连睫毛也染成了金色,这是阔别五年,庄恬恬第一次见到段凌。 他看了好一会,才伸出干净的手小心地摸了下段凌的额头,待温度从手心传上来,庄恬恬又倏地移开了。 “我带你去玩。”庄恬恬讷讷地说,“去个温暖的地方。” 段凌一米九几的身高,庄恬恬是绝对背不动的,他搀着段凌的肩膀,走去小时候他躲过的杂物间,等天黑也等段凌醒过来。 他对这里很熟,小时候受了委屈,就会躲在杂物间里哭。这里的灯坏掉了,四面墙壁光秃秃的,只有一扇能看到日头的窗子,房间的四周堆着杂七杂八坏掉的桌椅。 庄恬恬吃力得把段凌搀进来,放到对面着窗的墙角,又回身把门锁住了。 日头渐渐西斜,庄恬恬想了一会又从兜里拿出手绢来,把段凌的眼睛蒙住了。从小到大他最怕段凌的眼睛,他看他的眼神总是憎恶,漫不经心,亦或者是无视:“段凌,你快点醒来跟我离开这儿。” 弄好了又趴在地上仰头伸手碰了缠住的手绢,确保段凌看不到,然后长叹一口气跟段凌并排靠着墙。 空间里没有声音,静悄悄的。庄恬恬并不觉得无聊,他只是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然后仰头看西斜燃烧天空的太阳,感受随着黑暗变凉的空气,听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和喊叫声。 他用手摸着段凌的指,比划着他手掌的大小,段凌比念书的是时候个子长得更高了,连手掌也大了许多。 其实他跟段凌在上学的时候,有过很亲近的一段关系。那时候爷爷很喜欢自己,庄恬恬几乎是要什么都给他什么,庄恬恬什么都不想要,唯一提出过的要求就是想要段凌。 庄四海不懂庄恬恬的要是什么要,只以为是当好朋友。他给段凌家里解决资金链断裂的问题,作为交换,段凌要成为庄恬恬三年的好朋友,照顾他。 庄恬恬那时候有很多钱,也用钱买过许多朋友和快乐。但是段凌是不一样的,庄恬恬喜欢他。 “那是很大的一笔钱呢。”转恬恬看着天完全黑了下来,段凌也隐隐有转醒的迹象。庄恬恬跪在段凌腿边,明明是胆怯的但却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段凌的侧脸,“我现在真的买不起你了。” “段凌,你醒醒,咱们得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冷冽威严的声音:“你是谁?要做什么?” “我是庄辞。”庄恬恬说,“我来带你走,仪式得马上开始了。” 第3章 “EZ,我抢到人了,现在他人就在我后面。” “我把他绑住了,手腕上系的牢牢的,牵着绳子往前走。” “我真的不是个好人,这样好像遛狗……”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算了不管了,先走一步算一步。” ** 树林里的风变得很清凉,中天悬着一轮明月,鸟叫声音更盛,树林里黑漆漆的,但庄恬恬并不觉得害怕。 庄恬恬走在前面,拉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段系在段凌的手腕上。 夜风拂面,有旁逸的树枝划他的脸颊上,庄恬恬眨了一下眼,停住了脚步,借着月光踮着脚把枝头上的树掐断,然后叼在嘴里,哼起了小歌。 身后的段凌眼睛被蒙住,看不到庄恬恬停住脚步不动,他迈着大步继续往前走,随即撞到了庄恬恬的背上,庄恬恬比他矮了不少,这一撞,几乎就把庄恬恬撞到自己怀。 胸口的人先是不动了,待到感受到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过来的温度,像只兔子一样鲜活地弹开了。 有树枝轻轻地抽到自己肩膀上,他听见面前的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不可以抱我,撞一下也不行。” 段凌身子很稳,高大的身影站在树林里,没有张口说话。 庄恬恬觉得段凌在生气,但是生气什么他不清楚,他站在原地想了会,然后抿抿嘴拉了拉绳子,示意段凌继续跟他走。 “我是庄辞啊。”庄恬恬在前面煞有介事地八卦,窥探别人隐私似的,“你觉得我好看不好看?” “好看。”段凌惜字如金。 “好看个锤子好看。”庄恬恬小声嘀咕,“不就个子高了点,眼睛大了点,鼻子挺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段凌不动了。 庄恬恬又扯绳子,“你快点走,不走揍你了啊。” 段凌跟着他,又动了起来。 “我那个方面表现的好不好啊。”庄恬恬压低了声音。 “哪个方面?”段凌问他。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庄恬恬很会模仿别人讲话的声音,模仿庄辞讲话十足地相似,“我说话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段凌不说话。 好一会听见对方气急败坏地说:“床技!床技!床技!” “非要让我说这种难为情的话。” 林子很密,到处是青草的香气,人讲话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很好。”段凌依旧面无表情。 “噢,这样子啊。”庄恬恬把嘴里的树枝吐出来,拿在手上。他的手腕无力地垂着,树枝在地上随着走动划出一条清晰的线,显有的失落的样子,庄恬恬连绳子拽的都不稳了,他又有点难过了,原来段凌和庄辞都这么亲密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清晰的海浪声传了过来,他们终于走出密林,庄恬恬牵着段凌上车,打算开车离开这个岛。 “庄辞。”段凌说,“你把我眼睛上的手帕解开。” 庄恬恬启动车子,“我就不解开,我出门卡了一跤,门牙卡掉了,太丑了你还怎么喜欢我,我不想给你看。” 他说的振振有词的,几秒钟后段凌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然后不由分说跨过来,一脚踩到刹车上。 “庄恬恬。”段凌朝着庄恬恬的方向看过来,“已经这么多年了,连说谎的长进都没有,你还真是个废物啊。” 尽管他的眼睛是被蒙住的,但庄恬恬还是觉得害怕,他别过眼睛去,执拗地继续撒没有意义的谎,“我不是庄恬恬,我就是庄辞。” 俩人在车里都不讲话。 段凌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庄恬恬,马上给我解开。” 庄恬恬很久才从惊吓里走出来,挺直身体把段凌的手帕解开。 刚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庄恬恬就赶紧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脚无处安放,尴尬的只能顺手把段凌的手腕也解开。 他听不到段凌的声音,只觉得对方像是呼吸都没有了,目光却好像一直留在他身上。 那是憎恨吧,自己一直是段凌的耻辱不是吗。 段凌还是特别安静,庄恬恬仰首摸了摸段凌的额头,“你是阳间的吗?要不你说点阳间话?” 段凌被庄恬恬气笑了,“庄恬恬你可真有本事。” 说罢推开门下车就要往回走,庄恬恬好不容易把人偷出来。段凌要走,庄恬恬哪能同意呢?段凌一下车,庄恬恬就赶紧慌张地追出去。 “你回去也订婚不了了。”庄恬恬追在段凌后头,“你现在跟我走吧,就现在跟我走。” 段凌高大的身影一直往前,没有回头的架势。 绳子解开了,他也打不过段凌,庄恬恬没有办法了。 “我给你钱。”他对着哪个人影,着急地喊,“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跟我走吧,不用太长时,几个月就行。” 前面的人影不动了,段凌走回来,嘲讽的语气,掐住庄恬恬的脖子:“你觉得我缺钱吗?你爷爷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你们家的钱?” 庄恬恬张这一双很大的眼睛瞧着段凌,然后伸手把住了段凌的手腕。 皮肤刚一接触,段凌好似厌恶一样赶紧松开了他,俩人好久无话。 “是啊。” 不远处海浪翻滚,庄恬恬低着头,手掌紧握着,单薄的身影似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我没有很多钱了。” “就算有钱我也买不起你了。”好一会床恬恬抬起头,眼睛晶晶亮亮,“但我还有一块玉,你妈当初留给你的那块,在我那。” “你跟我走,我就还给你。” “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讨人厌。” “可是很有用不是吗。”庄恬恬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又说,“对你很有用不是吗?” “为什么?”段凌坐回车里,声音平淡的问。 “为什么呢?”庄恬恬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玻璃外海水在礁石上击打,“我得了癌症,要死啦。” 车里死一般的宁静。 庄恬恬转头对他笑笑:“开玩笑的,我以前就喜欢撒谎不是吗?” 庄恬恬怕他不信,又跟段凌说:“我从回到爷爷那就烦庄辞,你知道的啊,他虽然是我哥,但是我就嫉妒他,嫉妒他可以和爸妈生活在一起,嫉妒家里人偏心啊。我就是烦他,现在他要订婚了,我就把你抢走。” “我就是得赢他。” “怎么说来着。”庄恬恬把车开起来,好一会才道,“回来还是因为不甘心啊……” 第4章 小岛渐渐被车子甩在车后,海上冰凉的风从破碎的玻璃里穿进来,冻的人瑟瑟发抖。 庄恬恬回头看渐渐远去的密林,思绪渐渐回到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庄恬恬八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北方。庄恬恬记得,那天是立冬,他在书桌前吃饺子,门口的黄狗狗叫的厉害,他跑出去扒开门往外看。 金敏珠从外面带了一个上了年纪,但却很是体面的人回家。 老人对庄恬恬笑,庄恬恬赶紧跑回屋里去。 老人叫庄四海,金敏珠说他是庄恬恬的爷爷 庄四个海走进门,把围巾摘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恬恬,我是爷爷啊。” 庄恬恬很疑惑,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没有父亲,从小便跟着母亲辛苦得四处飘荡。母亲金敏珠在北艺团打杂,她给剧团伴奏,然后每场路演结束后,疲惫地从台上走下来支起一张椅子,给即将离开的观众放一段没有拍完,也没有上映的电影。 金敏珠在团里打工就是为了这个,她想让很多人看这部电影,但观众总是很快散场,最后露天的空场地上只剩下她和庄恬恬。 临时支起的灯被蚊子环绕着,金敏珠抱着庄恬恬的腰,神情温柔地指着屏幕上说:“那是爸爸。” “俊生说他会成为最出名的演员,让所有人都在荧幕上看到他。”庄恬恬因为年纪小,并不懂这部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电影对金敏珠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每次说起父亲,母亲的目光总是那么温柔。 金敏珠会指着电影屏幕说那是父亲,也对他说家里来的人是爷爷。 然后她用逼迫自己从小练钢琴的狠心,让庄四海带着自己走掉。 庄恬恬哭闹着不肯:“我这么烦人,你不要我,到别人家谁来管我?没人管的小孩要吃很多苦的。” “有爷爷会管你。” “我不要。”庄恬恬走到母亲身边,抬起两条手臂抱住金敏珠的腰,淌眼泪,“我不想跟别人走。” “庄恬恬,你都八岁了,个子不如别的小孩高。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应该上小学了,你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你得去上学,去交很多朋友。” 金敏珠把儿子的手扒开:“庄恬恬,你听话,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这样四处漂泊,没我稳定的家,你连学都上不了。” “那我就不读书了,我会弹琴,可以给剧团打杂。我能赚钱,我还小,还能长个子,像孟叔一样可以抬东西,等我长个子了,我就睡在地上,我不占地方的,你不要赶我走。” 金敏珠看着庄恬恬哭的厉害,自己也哭了起来。 庄四海把庄恬恬拉开,用手绢给他擦眼泪,不过被庄恬恬甩开了。 庄恬恬不想走,但是金敏珠最后跟他说:“你走了,妈妈会很轻松,也会很开心,可以去放更多场电影。” 庄恬恬什么都不在意,但他听见母亲说开心,就呆呆地问:“我走了,妈妈会开心吗?” “真的会开心吗?” 金敏珠点头。 庄恬恬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说:“你会来看我吗?” “会。”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做完了自己的事,要记得接恬恬回家。” “一定要记得接我回家” 庄恬恬在八岁的冬天,因为金敏珠的一句自己离开了他会开心,被庄四海带到了距离北方万里以外的城市,又被送进了并不适合自己读书的私立小学。 庄俊生是庄四海没有发迹前和第一任妻子生的孩子,在他母亲发现庄四海为了钱,跟老板的女儿有关系后,毅然决然地带着庄俊生离开住了许多年的家。 现在的庄家是庄四海和第二任妻子共同组建打理的家,庄恬恬因为爷爷的喜爱在这个家里是一个异类,他的户口被放在庄四海的名字下面,是庄四海名字上的儿子,跟庄家的大人们有平等继承权。 庄四海想要弥补对第一任老婆儿子的亏欠,决定给庄恬恬更多,所以他对家里人说庄恬恬是自己在外的儿子,这也就意味着他确实给了庄恬恬很多东西,但也把他推向了这个家的对立面。 庄恬恬在外面从来不叫庄四海,因为他不想见他爸爸,本来他就不是自己爸爸,只有私下里庄恬恬才会叫爷爷。 庄辞是庄四的第一个孙子,比庄恬恬大一岁,本该是庄恬恬的堂哥,但却要叫庄恬恬小叔。 庄四海命令庄辞带庄恬恬上学,那成了庄恬恬面对恶意的开始,他拿出零食跟同学分享会被奚落会被拒绝,书包里的作业也总会不翼而飞,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亦或者是跟他吃饭,哪怕他长得再可爱,连同班的小女孩,也要贬损他是乞丐。 庄恬恬回头,看渐渐远去变小的密林,依稀记起来他跟段凌第一次见面就是那里。 庄四海来岛上拜访老友,庄恬恬被一道领着,后来爷爷跟友人谈到生意,便差人带着庄恬恬出去玩。 庄恬恬不光长得像他妈干净漂亮,也继承了金敏珠神神叨叨的性格。他见照顾他的阿姨粗心,庄恬恬就自己跑掉了。 酒店的后面是一片林子,庄恬恬好奇就走了进去,树林里有一条小路,两边是茂盛的草木,路上的土几乎被踩实,脚踏上去并不难走。 段凌脾气冷漠,对待什么都事不关己打小就已经初见端倪。庄恬恬简单段凌的时候,段凌已经很高了,他正坐在树荫下,腿边放着小药箱,给一只白猫腿包扎。 他弄的不怎么熟练,脸上都是不耐烦,下手却很柔和。 庄恬恬看了一会,背着手走过去。然后绕着树转来转去走了好几圈,段凌都没有跟他说话。 庄恬恬终于忍住,蹲下来摸猫猫的头,搭话:“它怎么了?” 段凌那时候心情不怎么好,眼睛都没有抬,只说:“滚开,少管闲事。” 庄恬恬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他平时接受的恶意多了去了,要是都往心里去那就不用过日子了。 从来都没有人可以伤害庄恬恬,因为他从小就不在意那些欺负他的人,在意了才会受伤,不在意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庄恬恬并不觉得欺负人很得意。 远处一阵风吹过,树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庄恬恬把手搭在膝盖上,蹲在地上看段凌并不熟练的给猫包扎。 看了不多时,庄恬恬开口:“我会弄绷带,让我帮你吧。” 段凌弄的七扭八歪绷带的手一顿,迟疑地问:“你真会?” “真的。”庄恬恬走到段凌身边,膝盖跪在草地上,屁股做到脚上,然后欢欢喜喜地把猫接过来,还亲了一口。 “这猫是野猫。”段凌看庄恬恬亲它,赶紧制止,“不干净。” “没事。”庄恬恬把白猫前爪子的绷带解开,熟练的上药包扎打了一个蝴蝶结,“我也是野生的。” “你怎么会包扎?”段凌见他弄得熟练,好奇的问。 “小时候剧团的叔叔演出受伤,我会帮忙。” “这猫叫什么?” “大白。”段凌百无聊赖,伸手摸了摸猫的下巴,“整天到处在林子里乱跑,腿不知道被什么给夹了。” “你养它吧。”庄恬恬低着头检查大白的腿,他很认真。树叶间传透的阳光照着他柔顺的头发上,发顶闪着柔和的光,“这猫爪子包扎上了肯定不能找食物,会死的。” “还用你说?”段凌不耐烦,“要是能养我早养了,我妈对猫毛过敏,养不了。” “怪可怜的。” 庄恬恬想了一会,脸上一会为难一会释然。好一会他把大白扔进段凌的怀里,然后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你要干嘛?” 庄恬恬把里,链子拉的只剩下一点缝隙,然后将包背包在背上:“我家没人过敏,给我养吧。” 段凌拧着不耐烦的眉头,好久才说,“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段凌忽然问。 “庄恬恬。” 段凌站起来,吧嘴里的草呸掉,拉着庄恬恬的手往林子外面走,不咸不淡地说:“原来是庄辞的小叔。” “你是谁啊?”庄恬恬问。 “段凌。” “那你也应该叫我小叔。” “谁说的。”段凌有点生气。 “我溜出来前,你爷爷说的。” 那是庄恬恬第一次和段凌见面,他发现段凌虽然桀骜不驯,不把人放在眼里,但也还算一个好人,因为他没有欺负自己,虽然说话不客气,但也是就事论事。 庄恬恬那时候讨厌别人可怜自己,也讨厌别人误解自己。段凌都没有,他只是很平静的跟自己交流,那天庄恬恬很开心。 第5章 “还是很在意,越想越在意。” 庄恬恬把车停到路边上,侧过身子对段凌语气很急地说:“你那是干嘛?” “干嘛跟庄辞上床!”庄恬恬语很快,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啊,气死人了。” “别人都是结婚,才可以干嘛干嘛。” “你们还没有关系,就开始乱来。” “太随便了。” “真不要脸。” 后半夜大马路静悄悄,眼前的城市闪着并不明亮的光。 “别无理取闹。”段凌嗤笑一声,就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说的好像我们俩有情分一样。” 庄恬恬知道段凌不喜欢他,从小到大都憎恶他,但他都要死了,当个贱人随便说话也没什么不好。 “才不是呢。”庄恬恬下意识地反驳,他又伸手摸了段凌的脸,不过被段凌抬手打掉了。 庄恬恬眼里划过一抹受伤,只是很快就被自己掩饰住了,他故意说反话,“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啧啧啧,非死皮赖脸得要跟我走,我说不我带你吧,你还哭了,你看你真的没出息。” 段凌把自己衬衫的上头的扣子系好,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庄恬恬不知死活:“你为什么不看我,是想着庄辞吗,想着人家穿礼服多好看吗?” “闭嘴。”段凌的语气有些严厉,庄恬恬如果有力气都能吓得跳起来。 “你干嘛说话那么大声!” “庄恬恬,你是在勾引我吗?”段凌张开眼睛,凑近了庄恬恬,伸手卡住了他的下巴,左右转动,然后定住。 他看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可比庄辞差远了。” 车里很黑,没有开灯,庄恬恬能在半密闭的空间里闻到段凌身上清冽的香水味。 庄恬恬很难得老实了,他的眼睫毛朝下看,看起来有点可怜。他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庄辞优秀,不管是家世还是教育亦或者是交际,就算长相他也不见得占多大优势,庄辞总是那么得体,反观自己在雾城的富贵圈子里大概就是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代名词。 可他就是不服气,他就是讨厌庄辞,他就是想要跟庄辞比。他不服输,然后抬起头,像小孩子讨不到糖说很多胡话,“那有什么了不起呢,你还不是第一个跟我上床的,我是第一个跟你上床的,还是我买你呢。你喜欢他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跟我走,庄辞没有新郎现在丢脸死了。” “开车。”段凌不想跟庄恬恬继续交流,他不耐烦得把庄恬恬惯到椅子背上,“尽快拿到东西,不要逼我反悔。” 庄恬恬没应声,整天奔波不休让他疲惫,让他的免疫力降到最低,段凌仅仅力度不大的推了他一下,庄恬恬眼前就出现了一抹漆黑,头也开始昏沉。 血液科的六个月治疗并不会让庄恬恬痊愈,仅仅只能缓解而已,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配型,他就会跟金敏珠一样,在病床上熬干所有的精气神,然后悄无声息地死掉。 金敏珠离开的时候,是庄恬恬在陪着的,他给妈妈弄了一个很漂亮的妆,穿了一件很体面的裙子,她一直在很温柔地笑,庄恬恬想或许是爸爸在另一头接到她了。 他的亲人抛下了他,等到庄恬恬要走的那一天,或许没人给自己穿一件体面的衣服。 时间在平静的车里静静地流淌,庄恬恬的眩晕感还没有消失,胃也跟着凑热闹,他赶紧按开车门从车里冲了出去,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段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才迈着长腿从车上走下去。 庄恬恬蹲在路边,段凌抱着手站在他身后。 庄恬恬佝偻着背,抱着自己的腿,干呕的厉害。他那么瘦,被肩胛骨撑起来的衬衫被有光的夜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白边。 “装可怜?” “嗯。”庄恬恬回头瞧了一眼段凌,脸色惨白,他把眼睛睁的很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我就是在装可怜。” 话讲出来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一会庄恬恬转过头,缩成一团,垂头拔脚边的草。 段凌想,庄恬恬以前是什么样子呢?飞扬跋扈,要什么有什么,还要跟庄辞争的不可开胶,庄辞有的东西,他都要有,觉得有钱可以买一切东西。 少爷的脾性从一开始就让段凌恶心,可是他还是单膝蹲在地上,迟疑地伸手试图拍庄恬恬的后背。 “不要碰我。”庄恬恬反应很激烈,甚至扶着路边的树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软,说话的架势却很强硬,“我都说我在装可怜。”所以谁也不要怜悯他,他自己一个人就很好,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快乐。 庄恬恬躲人似的,很快跑回车上。他在箱子里翻出来一瓶水,漱了漱口,顺带着把药吃了。 “不知好歹。” “是的。”庄恬恬用手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不知好歹。” 庄恬恬等着身体缓过来,专心致志地开车。首都的夏天温度很高,为了遮住手臂上的针孔,庄恬恬依然不合时宜地穿着长袖。 右侧车窗玻璃破碎得厉害,空调也不能使车里的温度降下来。但好在是夜晚,没有太阳,温度比白天低很多,段凌觉得还能忍受。 两个小时一刻钟后,庄恬恬在镇上的一家建筑门口停了下来。 酒店不怎么好,看起来有些脏。段凌没有进去,欣长的身站在门口抽烟,庄恬恬一步三回头保证段凌没有跑,然后转过头跑进去以最快的速度要了一间房。 等拿着门卡叫段凌进去睡觉,庄恬恬又犹豫了。他知道段凌不进来是嫌弃酒店不干净,不如他从前住的舒服,可庄恬恬剩的钱并不太多,在找到最暖和的地方前,得省着点用,更何况他觉得自己身体有点到极限了,再开车乱窜找酒店,估计要露馅了。 店家的门口挂着灯笼,庄恬恬从大厅里走出来,在灯笼映出来的红色里,他局促地拿着房卡:“对不起。” 段凌没有应声,庄恬恬又道歉一次:“对不起。” “能先将就一晚吗?”庄恬恬怕他不肯,又赶紧说,“明天,明天我一定找一家好的。” 段凌抬眼看了庄恬恬几秒钟,然后把烟掐灭了,路过他时,把门卡抓了过来:“走吧。” 庄恬恬愣住了,下意识回头跟段凌往酒店里走,好一会他的嘴角翘了起来,步子也迈得欢快,他在酒店的走廊里追上段凌:“段凌,段凌,明天晚上我们一定睡好酒店。” 第6章 庄恬恬没敢要大床房,他问前台要了个标间。 待到刷卡进门,发现房间还算干净,庄恬恬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段凌把衣服解开随意扔到沙发上,走去浴室洗澡。 庄恬恬则是挑了靠窗那张床,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呈大字形摊在床上。他的本意是等段凌洗好了,自己再去浴室。但一挨到枕头,他就睡着了。 庄恬恬生病的时候,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做梦。接受化疗后,他睡在医院,总是乞求自己可以做一个梦,就做一个就行,什么样的梦都可以,因为做梦可以证明自己实在地活着。但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庄恬恬从来都没有做过梦,睡眠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深渊,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沉下去,沉下去,没有光亮一直往下沉,毫无尽头。 那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失控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睡过去,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醒来。 出乎意料,这天晚上,庄恬恬终于做梦了。 他梦见,林泽瀚带着一群人在校门口准备堵他。 林泽瀚和庄恬恬同一个年级,总是逃学,是庄辞的混混朋友。他的父母在他读三年级的时候离异,母亲在南门市场卖鱼,父亲在酒吧给人看场子。这样的人庄辞是看不上的,他的圈子里可以有各种高官显贵的后代,无一例外的是他从来不结交穷人。 可林泽瀚对他却有用,他只要偶尔说一下,自己不方便动手,林泽瀚就帮他把事情都做了。 “庄辞小叔。”林泽瀚总是以这个称呼开头,然后和一群混混打他一顿,让他识相点。 一开始庄恬恬还会反抗地打回去,问他为什么。但很快他就明白,一个人永远打不过一群人,索性他就不挣扎了,让他们赶紧打完了,他好回家。有时候他躲不过,甚至会说等一下,然后把校服脱下来放到包里,等打完了,再穿回去。 庄恬恬最后一次挨揍,是在高二的一次月考后。庄恬恬仰头看南飞的鸟群,想着秋天就要过去了。 林泽瀚让人停下来,问他:“你在想什么?” 庄恬恬还在神游天外:“秋天要过去了,妈妈应该要来看我了。” 金敏珠总会在夏秋跟着剧团到处演出,节目结束后,去放那部父亲没有演完便去世的电影。她记得父亲说想要很多人认识他,所以她到处去做这样的事情,这样会让她快乐一点。她像逆行的大雁,夏秋往南走,快到冬天又会飞回来,偶尔来学校或者爷爷那里看一眼庄恬恬。 “我妈会带我吃火锅。”庄恬恬说。 没有想到,那个叫林瀚泽的小混混居然没有再打他了,而是揪着他的脖子,把他惯在墙上。 “有钱吧。”林泽瀚朝着庄恬恬吹了一脸烟,“你是庄辞小叔,富家子弟的零花钱一定很多吧?” 庄恬恬点头,他当然有很多零花钱。 “那就给钱吧,给钱就不打你。”林泽瀚把他的书本从包里倒出来,然后从书包里翻出来钱夹,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了,“以后拿钱来买。” 庄恬恬确实有很多钱,几百几千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如果可以买个清净,省去麻烦他当然愿意。 从那以后,就在小巷子里。庄恬恬给林瀚泽钱,免去自己挨揍。 渐渐的,庄恬恬身边也开始有了很多朋友,那群人知道庄恬恬有钱,会给别人钱,像是苍蝇闻到了味儿,围到庄恬恬身边。 庄恬恬根本就不在意,有人陪也没什么不好,真情假意的无所谓。他只惦念着什么时候金敏珠来请他吃火锅,运气好一点带他走也行。 庄恬恬一直想回家,很想回家。 第二次碰到段凌,是在操场上。那天阳光很晒,庄恬恬被林瀚泽捉着手坐树荫下的椅子上,跟一群小混混打牌,庄恬恬负责输,其他人负责从他这里拿钱。 钱包里的钱输光了,庄恬恬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林瀚泽却不让,他按着庄恬恬的肩膀,让他坐下来:“带你赢回来。” “我不想要。”庄恬恬本身就对打牌这种事没什么意思,比起这个,喂学校的兔子或者去琴房弹弹琴都让他觉得有趣,他不在意钱,输了也就输了,“我得回去了。” 林瀚泽扯开嘴角笑了笑,他站到庄恬恬身后,把着他的手,强硬地让庄恬恬参与进去。 “小叔。” 庄恬恬听见有人叫他,扭过头看。 庄辞老远对他招手,他又说:“男朋友也能花钱买?” 随着庄辞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个人,两个跟着庄辞的话一起哈哈大笑,还有另一个人走在末尾。他把手**校服兜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庄恬恬那会只觉得那人长得眼熟的好看,个儿高挺拔,五官英俊,削薄的唇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冷意。 过了好一会,庄恬恬才把目光移到庄辞身上,他笑了笑,然后说:“可以买到。” “但是你那点钱应该买不到好的。”庄辞的零花钱没有庄恬恬的多,他见庄辞脸上出现了裂痕,继续说,“你存个两三年也就能买个小混混给你当男朋友,你存个十年能买个高级点的小混混。” 短短的几秒钟,庄辞脸色很精彩,庄恬恬都烦死他了,他转过头不再看他,把手里的两个王打出去,赢了今天唯一的一把。 “走了,段凌。” 庄恬恬把钱从另外三个人那里收过来,还没收进钱包里听见庄辞这样说。 “别看了。” 庄恬恬呆住了,钱掉在桌面上,他的目光缓缓向前。刚好看到段凌转过身跟在庄辞后面往前走,他的目光好像跟段凌的擦过去又好像没有。 第7章 手机的震动声将庄恬恬吵醒了,那屏幕上显示的是EZ发来的消息,问他最近消息回复的不及时,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严不严重? 庄恬侧躺着,缓了一会蓄满了一点力气,才在键盘上敲字:“不要担心,我身体好的很,还能跟你打一百局游戏。” 房间里的灯只开了床头的,灯光并不明亮,段凌穿着浴袍躺着另一张床上,背对着庄恬恬。 庄恬恬翻了个身,发现段凌洗好澡并没有马上睡觉,好像也在微信上敲字。 “你找庄辞聊天么?” 庄恬恬坐起来,把腿移到床边,并没有毫无芥蒂的问。 庄恬恬看见段凌的身体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那种阻滞感就消失了。段凌坐起来靠背靠床头,面无表情:“少管闲事。” “我说真的。”庄恬恬弯腰,把地上的拖鞋拿起来拆开,然后扔在地板上,脚踩了进去,含含糊糊地说,“我有一次,在爷爷书房里弹钢琴,庄辞被他母亲带来看爷爷,不知怎么在门外他们听见我弹的曲子,庄辞他妈只说了一句,你小叔比你弹的好多了。” “说过之后怎么了?”段凌继续问。 庄恬恬解上衣扣子,“他争强好胜呗,我听爷爷说,后面庄辞练琴都练的麻爪了。” “没有天份还非要跟别人比,没救了。”庄恬恬嘿嘿笑,又说,“没见过比他更蠢的了,他好笨。” “你这会要跟他,你不但让我拐跑了,还跟我睡一个房间。你说了,我怕他会气死。” 段凌没有再搭话了,庄恬恬解扣子的手收住了,他不能在房间里脱衣服。 “我去洗澡了。” 庄恬恬走进浴室,脱掉长裤,又想着看看段凌有没有偷跑。他就只穿着衬衫,趴在门口的缝隙偷看段凌在做什么。 段凌不知道从宾馆哪里找来一本书,正就着床头灯看上面的字。他的个子真的很高,一米九多一点,像是衣服架子,所有的比例都恰到好处,仅仅是普通的浴袍披在他身上,都衬的人异常英俊。 庄恬恬看了一会,看见他没有要逃跑的势头,才恨恨地把门关上,随即打开淋浴。 热水兜头浇下来,很快把庄恬恬淋湿了。有的人很奇怪,洗澡的时候会想要哭,庄恬恬就着这样的奇怪的人。他用手给头发打泡沫,看到自己瘦的没有一点肉,看起来不成样子的手臂,那上头布满着大大小小青紫色的针孔,庄恬恬怯懦地念叨:“为什么要有这么多针孔啊。” 他用手狠命的搓,掩耳盗铃的打发沐浴露泡沫覆盖针孔,但水一淋下来,又原形毕露了,“太丑了太丑了,真的太丑!” “我真的太讨厌洗澡了!” “到底是哪个设计师不要脸,在所有国家普及在浴室里装镜子?” “为什么要装镜子。”庄恬恬对着镜子擦头发,那里面映着一个人,很小的苍白的脸,眼睛大大的,像是蓄着很多眼泪的眼睛,明明已经二十几岁了,瘦的看起来像是没有长大的少年。 庄恬恬不喜欢看自己瘦弱的身体,那会让他联想到金敏珠最后在病床上的几天。 他头发都没有擦干,就吓得匆匆从浴室里跑出来。 那玻璃门磕到一起的动静太大了,大到段凌拧着眉头看他。 庄恬恬惊魂未定,觉察到段凌的视线,靠着墙闭眼睛喘息,无力的解释,“浴室,浴室里面有老鼠,和猫一样大,好吓人。” “过来。”段凌语气不好,命令的口吻。 庄恬恬迟疑地走过去,实际上他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将段凌在叫他,庄恬恬就很听话地走到床边。 庄恬恬走到床边就不动了,段凌拧着眉头伸手拽他。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一伸手就拉了庄恬恬一个趔趄。段凌有些散漫地从他手里拿过毛巾,大手敷在毛巾上,隔着布料给庄恬恬擦头发。 庄恬恬离开这么久,真的好想段凌,他从首都离开的时候,曾经在临走之前问过段凌,你要不要留我。如果段凌想要留下自己,庄恬恬想自己就不走了,但是段凌只是嘲讽地让他滚,最好滚的远远的。 庄恬恬觉得自己贱,他不但又自己跑回来,还十分没有骨气。转恬恬转了个身,忽然把段凌抱住了,他知道段凌不喜欢自己,可是他真的好喜欢段凌啊。 “你又犯什么毛病?”段凌的手还伸着,毛巾轻擎在空中,他伸手想要把庄恬恬推开,“别死皮赖脸。” 庄恬恬把下巴搁在段凌的胸口,又在他的脖颈处嗅了嗅,满鼻腔都是熟悉的味道,很温暖也很安全。 段凌的力气很大,没什么怜惜的把庄恬恬按在了床上,莫名的庄恬恬觉得段凌在生气。 段凌将双手撑在庄恬恬的头两侧:“今天晚上我本该跟你的小侄子上床的,你把他弄跑了,你这个当小叔的要来替吗?” 庄恬恬仰头看段凌,他说的每一句话,庄恬恬都懂,但每一句话都好想在把自己掏空,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实在感。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听懂一会,庄恬恬喃喃自语:“上床?” 庄恬恬意识回炉,想着自己丑陋的身体,猛地睁大了眼睛:“我不要。” “我不要。”庄恬恬像只受惊的兔子,从床上蹦起来,躲到床头的位置,抱着自己的腿,重复地说,“我不要跟你做|爱。” 段凌像是没有想到庄恬恬反应那么大,他愣住了。然后他把睡衣系起来,周身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迈着步子下床去睡庄恬恬的那张床,开口就是嘲讽:“你真是倒胃口,赶紧把你衣服系起来吧,没人对你有兴趣。” 他好像没有讽刺够一般,继续道:“哦,也不是。我想起来了,你还是把你自己留给林泽瀚,毕竟你们没少干不要脸的事,他也不嫌弃你的样子倒胃口。” “你不是跟他走了吗?走了就不要回来啊。”随着灯光熄灭而来的还有段凌的这句话。 第8章 “不知道你睡着没有。”段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庄恬恬把被子抖开,钻了进去,灯光被按灭了,他小声的对段凌说, “晚安。” 段凌的秘书从来没有为他预定过这么差的宾馆,他本身就睡眠很浅,现有的环境下,段凌几乎整夜没睡。 第二日一早,外头的天刚蒙蒙亮,对面床铺的人从被子里爬出来,他顶着一头乱发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坐在床边,把睡衣脱掉,换上衬衫,庄恬恬扣子系的很快,一共六颗扣子,从下到上连领口的最后一颗,都被他服服帖帖系好,然后他把衬衣下摆扎进了裤子里,才下了地。 在洗漱之前,庄恬恬迟疑地走到段凌床头,手缓慢地伸到半空,只不过掌心最后也没有落到段凌头上,他的手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伸了回去,转身去浴室洗脸了。 庄恬恬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和他的名字一样甜。他的腰很薄,衬衫扎进裤子弄出的褶皱整齐,腰瘦好像两只手就能掐住,他抱着自己的腿,坐在沙发上,端着pad在上头的备忘录上写写画画,清澈的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 “你在做什么?” 段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庄恬恬身边,他们离的距离不远,但也不不很近。 “啊。”庄恬恬吓了一跳,好一会如实地说,“在看看我们去哪?路过什么地方?然后怎么走?” 庄恬恬没有穿袜子,他的脚趾圆润,像是抛了光的玉石,又想珍珠泛着柔和的光,白生生的脚就搁在沙发上。 段凌看了几秒钟,别过眼睛,没好气地说:“把袜子穿上。” 庄恬恬没动。 段凌拧着眉头从沙发另一边把袜子够过来,扔到庄恬恬身上,“聋了吗?我让你把袜子穿上!” “段凌。”庄恬恬把pad放在一边,老实地把袜子套上,含糊地说,“我看你是吃炸药了。” Pad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副地图,庄恬恬把目的地标注在国界最南边,目的地是一片海,从北向难纵贯着,很长的一条。 “没必要。”段凌指着那条线说,“你不会想要亲自开车去那里拿玉吧?你说它在哪里,如果太远了,现在就去机场,最迟两天就完成。” “拿到以后,我回首都。”段凌伸手指着庄恬恬,“至于你。” 一声冷笑过后,段凌敛了表情,“可以继续跑,跑到天涯海角都行,只要别再让我看见。” “去坐热气球吧。”庄恬恬转过头,像是听见不见段凌的话,“去看演唱会,去吃好吃的,然后拍两张好看的照片。” “去游乐园吧。”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指,仰头看他,眼里好像有星星,湿漉漉的,“你不是也没有玩过吗?一起去吧。” “我们从被到南,然后在入冬之前,找到一处最温暖的地方。”庄恬恬说,“不要很久,等你送我到最温暖的地方,我就把玉还给你。” “那样时间太长了。”段凌说,“最多一个月。” “和你多待一秒钟都让我觉得恶心。”段凌说完,起身去阳台抽烟了。 “是吗。”庄恬题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pad继续规划路线,“没有关系,反正我也烦不了你多久了。” 庄恬恬在中午之前标注好了几个城市,然后把pad关掉,也走到阳台:“你要跟我出去吗?” “去哪儿?”段凌不耐烦地问。 “想吃饭,还要买换洗的衣服。”庄恬恬拉着段凌的手腕出门,任性的完全不像是征求他的意见,庄恬恬说,“走吧,走吧……” 庄恬恬抓段凌的手腕抓的很紧,步子迈的很大。 “段凌,你知道吗?”庄恬恬回头,“这是我第一次对明天有那么一点期待。” *** 庄恬恬从小跟庄四海住在一个院里,院里只有爷孙俩和一个阿姨,庄辞一家人住在他们前面。虽然庄四海的院子冷清,但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大家又当庄恬恬是庄四海的儿子,小少爷东,小少爷西叫的很是亲热。 周末,庄恬恬在花园里撸猫,庄四海在会客厅见人。 大白就是庄恬恬从段凌哪里背回来的那只小奶猫,不同于小时候骨瘦如柴,觅不到食,现在的大白已经胖的走不动路了。尽管按照年纪算,它已经是一只年迈的老猫了,但庄恬恬把他养的很好,皮毛光滑,毛色雪白。 庄恬恬蹲在花园的地上喂大白小鱼干儿。 阿姨端着果汁走到庄恬恬身边,把他的杯子填满了:“庄辞来了,还带着一个跟他年级一般大的朋友,大人们在谈事,你要不要去看看带着他们一起玩?” 庄恬恬不喜欢庄辞,但听说他带来个朋友,他再想会不会是段凌来了?其实庄恬恬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但想着万一是呢,他把剩下的小鱼干都喂给了大白,蹦蹦跳跳地跑去了前院儿。 庄恬恬看见段凌和庄辞的时候,俩人已经不在爷爷的会客室了。他们在庄恬恬的琴房,庄辞弹一首什么曲子给段凌听,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庄恬恬在门口站了一会,大白来咬他的裤脚,庄恬恬才俯**子把猫抱起来,然后迈进琴房。“砰”的一声庄恬恬把琴盖摔上了:“庄辞,你不要碰我东西。” 明明是一张乖巧的脸,表情却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娇纵少爷样儿。 “小叔。”庄辞吓了一跳,神色正常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满不在乎的样子,“至于吗?碰一下又不能掉块肉。” 庄恬恬才不想理庄辞,而是把怀里的猫小心翼翼地放到段凌手里:“这是大白。” “已经是一只老猫了。”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让他搔大白的下巴,“它应该不能活很多年了,能等到你,大白应该很开心。” 庄恬恬总是那个样子,对待喜欢的人从来不加掩饰,他的眼神热烈,行为也纯粹。但对不喜欢的人,庄恬恬常常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哪怕那些人欺负他,庄恬恬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种不加掩饰的喜欢,让庄辞怒火中烧,他把大白从段凌手里抱回来,扔回庄恬恬手里。 “我们得走了,大人还等着。” 大白从庄恬恬怀里蹦了出去,他快跑两步,抓住了段凌的手:“你明天还来吗?” 段凌的个儿很高,里面穿了纯色的t恤,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神色外套,他皱着眉把庄恬恬的手拂开,有些莫名其妙:“这里不是我家,我没有理由天天过来。” “大白被你照顾的很好,我看到了。”段凌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脾气不好,但对人没什么偏见,只是就事论事地说,“庄恬恬,你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跟自己的名字似的,像个黏糕。” “腻的慌。” 庄辞喊:“走了。” 段凌转身跟庄辞走掉了,庄恬恬眨了眨眼,越想越觉得段凌对他态度恶劣,明明也算是熟人,可他为什么不跟自己好好说话。 第9章 庄恬恬和段凌走进餐馆,走到里面找了个靠窗的双人座位。庄恬恬用手机在桌角扫了码,点了碗西红柿牛肉面。应该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段凌没有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粥和一碟青菜,庄恬恬在点单前,又在购物车里加了两杯草莓芝芝。 服务员上餐很快,这家店的分量很足,西红柿牛肉面的碗比庄恬恬的脸还大,庄恬恬埋头吃的欢快,段凌则是捧着粥碗吃的漫不经心,俩人同一个饭桌,虽然没什么对话但出奇得的和谐。 庄恬恬吃完了自己的面,蹭了蹭嘴,又惦记着段凌手边的拿碟子青菜。 他咬着草莓芝芝的吸管,小声说:“我也想要一颗小白菜。” 段凌挑了挑眉梢,僵**一会,才用筷子夹了棵白菜,他的本意是放到庄恬恬的汤碗里。但是庄恬恬张开了嘴,段凌手一滞,把白菜扔进了庄恬恬的嘴里。 白菜很清爽,刚一入嘴很是解腻,庄恬恬嚼了两口,就满足地长叹了一声:“别人碗里的就是好吃。” 饭后再来一把药,这餐饭就算齐活儿。因为是跟段凌一起吃早饭,庄恬恬吃药也很开心。他故意把筷子蹭到地上,然后弓着背蹲在地上去捡,趁着捡筷子的间隙,把药一把塞进了嘴里,等坐回位置的时候,抱着饮料海喝的眼睛都弯了。 段凌的饮料最后到了庄恬恬的手里。 段凌走在前头,庄恬恬在后面跟着。几分钟以后前面的人走路慢了下来,可后头的人还是不紧不慢。段凌几步走到庄恬恬身边,用大手掐住庄恬恬的后脖颈,带着他往前:“别吃了,走快点。” 商场地滑,庄恬恬身体前倾,差点摔过去,好在段凌反应的快,手臂揽住了庄恬恬的腰。 庄恬恬见自己没摔倒,就伸手摸横在自己腰间的手。 刚一碰到手背,段凌把手就抽走了:“就知道吃,走个路也能摔倒,庄恬恬你是废物吗?” “那是因为你抓我脖子!”庄恬恬跟段凌并排,吼他:“我有时候真的烦死你了,你看你跟你朋友啊,都能好好讲话,为什么看见我就像吃了炸药。” “因为我们俩半毛关系都没有。” 庄恬恬浑然不在意的往服装店里走:“你说呗,骂呗,活到我这个程度,也经什么都不在意了,我自己开心就行。” 段凌跟上去,没好气地问:“你什么程度?” 庄恬恬踩他一脚,溜到品牌店里,老气横起地说:“要死的程度。” 段凌只当庄恬恬是开玩笑,并不会往心里去。 大抵是庄恬恬看起来比较好相处,他一走进去,就被两个售货员位围住了。庄恬恬指着段凌:“从上倒下都得买,挑差不多六套就成,我的也是,不过上衣我要衬衫。” 段凌在旁边打电话,听见庄恬恬跟售货员说:“我都两天没换衣服了,你别离我这么近,虽然洗了澡,但我总觉得衣服酸了。” 庄恬恬很尊重女孩子,售货小姐对庄恬恬态度很好,围着庄恬恬说:“不会啊,慢慢试,等穿新的出门,身上这件我给你包上,你回去洗掉就好。” 段凌在旁边打电话,庄恬恬也觉得段凌不会试这些衣服,但他们得出门:“那个人的衣服给他布料软一点的吧。”本来脾气就很暴躁,软一点的衣服或许能让段凌显的没有那么凶? 庄恬恬抱着售货员给他的衣服,呆楞地站在试衣间门口,等着穿好然后出门。 段凌没有看自己的衣服,而是走到庄恬恬身边,把衣服怀里的衣服拿走了:“穿粉的吧。” “啊?”庄恬恬像是没有听懂,“为什么要穿粉的?” 段凌不管他,从货架上拿了件粉衬衫和一件黑色的短裤,把庄恬恬推进了试衣间:“让你穿你就穿,怎么废话这么多?” 这天他们买了许多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充电器乱七八糟,东西很多,庄恬恬拿不动。段凌说他蠢,然后让他等着。 他钻进了隔壁的店铺,又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买了一个最大号的带着老花的皮箱。 段凌叫庄恬恬等,庄恬恬就抱着饮料坐在商场中间供行人休息的塑料椅子上等,他穿着粉衬衫,衬的皮肤雪白,但又不像昨天那样苍白,吸着饮料看起来有些莫名得乖。 段凌走到休息区,把箱子推到庄恬恬旁边,抢过他手里的饮料,眼神示意:“装起来,你不会想让我伸手吧。” 庄恬恬果断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 “等等。”段凌从行李箱最底部,拿出来一个盒子,那里面装了一把刀,“你买刀干什么?” 庄恬恬把刀抢回来,归置好,然后没什么芥蒂地说:“用来削苹果皮的,你吃苹果还吃皮吗?” “我不想吃苹果皮。”箱子很快被庄恬恬锁好,俩人向地下车库走去。 那把锋利得刀在箱子底下随着行李箱的颠簸晃动着。 *** 庄恬恬有段日子上学会把刀放进书包里,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不许携带管制刀具。 段凌转校回到一中后读高三,比庄恬恬大一个年级,楼层在他上面一层。 庄恬恬在学校里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他总喜欢去楼上找段凌,偶尔会给他带一点东西,或者说上两句话都会让庄恬恬开心一整天。 他去的频繁,人看起来也越发得开朗,这种变化连林泽瀚这个小混混都看的清楚。那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林泽瀚居然连续一周都来上课,一堂都没有逃。 然后在星期五放学,林泽瀚带着一群小弟又把庄恬恬提溜到学校巷子里:“离段凌远点,别总去找他。那样的笑看起来太刺眼了。”林泽瀚是这样说的。 如果是从前,庄恬恬一定说不,但是这次他没有,他挺着胸口对林泽瀚说:“我不要,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 他已经很久没挨揍了,久违的,庄恬恬那天因为去找段凌频繁后背一片青紫。 “我是打不过你。”庄恬恬把校服上的灰尘拍掉,蔑视地说,“你们人多,力气大。” “可那有怎么样呢?我并不在意这些。” “但是我想做什么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庄恬恬走到林泽瀚身边,仰头看他的脸,没有畏惧,但也没什么感情。他的脸脏脏的,身上伤痕累累像一只流浪狗,但他的神情依据倨傲的不像话,“来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我并不怕你,只是懒得计较。” 林泽瀚觉得这样的庄恬恬好似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屈服。 “是吗?”林泽瀚凑近了,低下头把嘴里的烟吐掉了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得用手卡住庄恬恬的下巴,只迟疑了一下便吻了上去。 庄恬恬当时吓坏了,手脚麻木,呆滞得不行,他对于感情还很朦胧,只知道老师说的男女不可以早恋,林泽瀚在亲他,这样的认知让他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赶紧疯狂地挣扎起来。 他像一只扑腾的小兽,再也没有眼里看不到一切的虚无,他只想着挣脱开。 “太恶心了。”庄恬恬挣脱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吓得跑开了,跑出巷子口,庄恬恬撞到了一个人。 他太慌张了,慌张到只说了句对不起,也没有去看撞到的人是谁。 段凌现在那里,神情倨傲地看着庄恬恬跑开,又回首看了眼巷子里的小流氓,嗤笑了一声,轻蔑地说:“肮脏的东西。人果然是相配的,什么样的人总能和他同一类别的人。” 庄恬恬不害怕挨揍,但害怕林泽瀚又忽然像今天一样奇怪,从那以后庄恬恬上学的路上会带一把刀。 第10章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庄恬恬。” “真叫甜甜啊?” “对,我母亲希望我这辈子不要吃苦,所以叫我恬恬。” “但是我姓庄,大概日子甜起来都是装的。”】 10 庄恬恬和林瀚泽在小巷子里早恋接吻,这件事很快就在学校里散播开了。 有人说看不出来啊,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看起来也不怎么说话,私下里倒是玩很大。 也有人说,你们不清楚吧,庄恬恬这种同性恋能和林瀚泽在一起,是因为花了钱。 学校餐厅里,庄辞端着牛排凑过来:“小叔,恋爱谈的不错。” “噢。”庄恬恬把鸡腿几口咬完,站起来:“我也觉得还不错。” 学校里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庄恬恬依旧不在意,成天往琴房跑,跑去练琴,这是庄恬恬为数不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 跟庄恬恬交好的音乐老师是唯一对他没有意见的人,有人提起庄恬恬,总是会说:“庄恬恬啊,那个钢琴弹的很好的学生。” 其实他还是怕挨揍的,临近放学如果提前走不了,庄恬恬就会躲到琴房,等太阳落山,林瀚泽一群人离开,他再探头探脑地走廊里有没有人,如果没有欺负他的人,庄恬恬再走掉? “庄恬恬。”段凌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你在偷地雷?” 庄恬恬一时不察吓了一抖,待看清才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你回家吗?”庄恬恬问他。 段凌说:“回。” “那你等我一会。”庄恬恬飞速跑进琴房,从柜子里拿出书包,然后把门锁好,“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家。” “吃吗?”庄恬恬从兜里掏出来两块泡泡糖,展开手掌,“一块草莓的,一块苹果的,你挑一个,剩下的我吃。” 段凌其实不喜欢吃甜的,但是庄恬恬那双眼睛晶晶亮的,全是期待。段凌不好拒绝,只能拿了一块苹果味儿的拨开吃掉。 严格他们说起来并不算熟悉,也是没什么话讲的。那天的夕阳特别好,把庄恬恬和段凌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高一矮缓缓地走在柏油马路上。 “你知道吗?”庄恬恬没话找话,然后说,“大白小时候很淘气,现在老了还要上蹿下跳。” “嗯。” “大白小时候给你养的,他一定把你当朋友了。”庄恬恬仰头看段凌,又说,“大白肯定很想你。” 段凌在以前在学校里恋爱是没少谈过的,虽然人冷,但不像庄恬恬,该懂的都懂,他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庄恬恬的脸:“你想说,你也把我当朋友,想我了吗?” 段凌的手很大,手心也很温暖,庄恬恬没有谈过恋爱,还不怎么开窍,段凌摸他的脸,庄恬恬莫名的面颊瞬间红了,连带着耳朵都烫的厉害。 但他又是坦诚的,他以为段凌没有别的意思,庄恬恬没有交过朋友,看见段凌那样问他,庄恬恬就想着自己应该迈出第一步,他说:“是很想你。” “也想跟你做朋友。” 段凌的手还放在庄恬恬脸上,他自然知道。没一会,他把手放下来:“我不喜欢黏上来的,也不喜欢轻浮的。” 庄恬恬不懂段凌为什么这样说,可他的语气又太恶劣了,他问段凌:“你也要欺负我吗?” 段凌骂了句脏话:“我欺负你干什么?你别拿对别人那一套对我,我就不会怎么你。” 庄恬恬说:“那我知道了。”他会把段凌放在眼里,不会像蔑视别人一样蔑视他,会在意他的情绪,不会把段凌的话也不往心里去,庄恬恬为自己就要有一个朋友感到开心。 “你在那里瞎开心什么?”段凌见走在前面的庄恬恬笑的一脸愉悦,有些莫名其妙。 “我也要朋友了。”庄恬恬说,“我很开心。” “庄恬恬。”段凌又去掐庄恬恬的脸,还扯他脸皮,“这种难为情的话你也说的出来,是个人才。” 庄恬恬揉了揉被掐红的脸说:“我们顺路,以后放学可以一起走吗,我想放学也跟你一块儿!” “庄恬恬!”段凌像是踩到尾巴的猫,傲娇的要命,“你把嘴给我闭上,什么不要脸的话到你嘴里都说的这么顺溜!” “一起走吧,一起走吧。”庄恬恬凑上去,抓段凌的校服下摆,“一起放学吧。” “你离我远一点。”段凌把庄恬恬抓他校服的手拿走,“你再跟着我,我也欺负你。” “一起回家吧,一起回家。” “不行,谁想跟你一起啊?粘糕似的。” “那我放学等你。” “庄恬恬,你松手。” “就不松。” ……………… 第二天放学,庄恬恬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门口传来“砰”的一声。 “庄恬恬,别磨蹭。”班级门口站着段凌,抱着肩膀一脸不耐烦,“快点出来,回家。” 班上的同学看到门口的段凌都愣住了,庄恬恬也愣了。 “就来就来。”庄恬恬赶紧把书本胡乱地塞进包里,买的高级糖果散了一地,庄恬恬来不及捡起来,边跑边对值日生书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捡起来留着吧,我来不及捡了,要是不喜欢,就帮我扫掉,谢谢你。” “你别走太快。” “是你太慢了。”段凌脸依旧很臭,回头看庄恬恬,“走路都这么慢,还能干点什么……” 他的嘴上是这样说,但脚步却慢了下来。 第11章 “这样你会不会觉得舒服一点。”庄恬恬买了辆新的越野车,段凌坐在副驾上,用手撑着脸,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特别的情绪。 庄恬恬问段凌有没有舒服一点,是因为段凌在车里发现了这车主的驾照,车主并不是庄恬恬,而是一个叫武磊的中年男人。 不需要质问,段凌只是站在车外,在阳光下晃了晃驾照,庄恬恬就什么都招了。 “车是我偷的。” “玻璃特别不禁打,我一拳头下去,车玻璃就碎掉了。” “宝马看着还可以,实际也不能买。” 段凌靠着车,面无表情地说:“庄恬恬,本事不小还一拳一块玻璃。” “我当时不是着急吗。”庄恬恬解释,“我从老房子里出来,急着用车去找你,道边儿刚好停一辆,我就开走了。” “我都没有挑一辆喜欢的偷,为了找你我可是随便偷的。” “反正现在就这个样子。”庄恬恬坐在车前盖上,不想换车,就耍起了无赖,“你闹什么闹?咋这么不懂事?” “庄恬恬!偷东西你还有脸在这跟我叫这么大声?特别自豪是吧?”段凌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庄恬恬的后领,把他整个人从车上薅下来。 “有钱吗?” “有。” “去对面4s买辆新的。”段凌说,“要越野。” 庄恬恬看4s门店,小声说:“路虎太贵了。” “你不配。”庄恬恬看了看门店,又心虚地瞅了瞅段凌,心疼自己账面上那点钱:“路虎太贵,你不配。” “庄恬恬,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你不是还有钱买我吗?”段凌推着庄恬恬的后背,让他过马路,“偷来的车我不坐,庄恬恬,你去不去?” “那好吧。”庄恬恬背着身,往4s店里进,“你想要,我就买给你。” 他们再上路是三天之后,这期间段凌用新买来的设备处理公司各种事情,庄恬恬有时候买饭回来,会看到段凌开视频会议,段凌甚至为了安排各地分公司的会议,跟庄恬恬要了他的行程表。 段凌在庄恬恬的本子上乱画:“这里,这里,这里,明明路上去一个地方就可以,你脑子怀掉了,规划三个地方,绕路绕这么远。” 庄恬恬其实是没有出过很远门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从北方到首都,长大了他被庄辞一家撵出来从首都离开以后,庄恬恬就没有家了。以前他跟妈妈在一起,夏秋出去演出,除了放爸爸电影的那一个小时,金敏珠从来不让他下车,都让他在车上弹电子琴。 金敏珠那会是买不起钢琴的,但又舍不得浪费庄恬恬在音乐上的天份,于是省吃俭用给庄恬恬买了一台电子琴,又从收入中扣除一部分给庄恬恬缴钢琴课的费用,庄恬恬刚走路就开始摸琴了,金敏珠总是说:“恬恬长大了,会成为和自己父亲一样优秀的人。” 父亲留下来的琴谱被庄恬恬翻着练烂了。段凌跟他分手,母亲过世以后,庄恬恬就不想跟世界有任何联系了,他曾经很伤心,因为自己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那他也任性得不要这个世界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如果有下辈子,他再好好生活。他去报班,然后面试成为一名男空乘,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不飞的时候就去酒店睡觉。没有家,那就不要家了,只要大白还跟着自己就好了。 医生宣布庄恬恬遗传了母亲一样的绝症的那一刻,庄恬恬整个人是懵的,意识回炉后,他既觉得开心,又觉得难过,他开心于自己可以跟了无生趣的世界说再见。难过的是,在他自己知道自己要死亡的那一刻,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求感,渴求跟一个人有深刻的联系。 庄恬恬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跟旁人有联系,可那一刻他无比渴求,渴求跟段凌有联系,哪怕只有一点儿一天一刻钟,庄恬恬也愿意。 段凌还在坐在床上拿庄恬恬的本子乱画,庄恬恬忽然蹲在地上,把下巴放在段凌腿上,像一只小狗,玻璃珠似的眼睛湿漉漉的,他说:“真好。” “能再见到你真好。” 黑色的笔尖在纸面上画的乱糟糟的,段凌很轻很轻,几乎觉察不到地笑了:“是吗。” “可我不想见到你。”他嘴上这么说,但是那些圈好的地名,段凌再也没有嫌弃说绕路,而是把本子合上,塞进庄恬恬的粉衬衫里,“那就这样吧。” 第二天,庄恬恬开车越野车上了路,他的口袋里揣着大白,副驾驶上坐了一个神色淡漠,偶尔满脸嫌弃的段凌,庄恬恬觉得自己快意极了。 第12章 庄四海从国外出差回来,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礼物。分礼物的时候,分成了三份,一份庄恬恬自己留着,一份给给庄辞,另一份差庄恬恬给隔了两条街的段凌送过去。 庄恬恬抱着礼物将大门关上,大白忽然从缝隙里蹭了出来。它是只老猫了,从来不会乱跑,只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庄恬恬。庄恬恬停下来系鞋带儿,它就坐在柏油路上歪头看,庄恬恬跑,他也四肢着地跟着跑的飞快,像是一只守护神,从来不会跟丢。 庄辞一家子都太欢迎庄恬恬,尤其是庄辞的父亲。他本来庄四海的独子,可自己年过三十,父亲又忽然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小孩,说是老子的儿子。他不在意父亲领回来几个小孩,但是成为法定意义上的儿子不行,庄恬恬不但成为了庄四海的儿子,还要跟自己平分一半的家产。 现在这个小孩,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大哥,这是爸爸给庄辞带回来的礼物。” 简直荒唐透顶! 其实庄恬恬也不自在,在外要称呼自己的爷爷为爸爸,他是觉得说不太出口。庄恬恬从庄辞家里出来才长呼了一口气,在大白身上揉了揉,那种不适感才消失不见。 他带着礼物去敲段凌的家门,来开门的是段凌家里的阿姨,进了门先是帮庄恬恬把外套脱了下来,又礼貌地问他:“礼物要不要帮忙拿?” 段凌从二楼走下来,看到庄恬恬站在大厅中央,清爽的短裤短袖,手里抱着一堆礼物,手肘因为抱着礼物,透着一点粉气,那只猫也来了,正在庄恬恬脚边的儿趴着打盹。 “不用了。”庄恬恬跟阿姨说,“我想自己拿给他。” 段凌从楼上下来,抓着庄恬恬的手腕上楼,又回头跟阿姨说:“等下再倒杯牛奶上来。” 庄恬恬到了二楼的游戏室才发现,段凌的家里不止他自己,还有段凌的朋友。庄辞见庄恬恬进来,就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小叔。” 又指着另外的三个人介绍了一遍。庄恬恬这才知道,戴眼镜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叫陈俞安,行事冒失说话不过脑子的叫张佚,还有一个看起来稳重但是淡然神色的叫黎景然。 这三个人性子还还不错,见到庄恬恬带着礼物进来,接过来就大家一起分掉,张佚怕张恬恬觉得不带他玩什么的,还抓着庄恬恬跟大家打游戏。 庄恬恬从小弹钢琴,手指灵活,游戏上手的很快,有些操作他一下子就会,没一会就把张佚打的嗷嗷叫。房间里很热闹,庄恬恬偶尔回头看段凌和庄辞待在另一边的圆桌上,俩人看一张A4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段凌对庄辞很平和,庄恬恬跟他一起放学都没有得到过的平和。 “段凌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庄恬恬边打游戏边自言自语。 陈俞安伸了个懒腰又说:“那是因为你侄子在狩猎。” 庄恬恬不懂他说的狩猎是什么意思,只能一边和大家玩儿,一边用余光盯着段凌看。 中饭大家留下宅子里吃,庄恬恬本来是挨着庄辞坐的,但段凌一下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庄恬恬推到他旁边的位置:“去,坐这里。 段凌坐在了庄辞和庄恬恬中间,庄恬恬吃饭比较沉默,一脸求知欲地听大家聊天,毕竟他从没事的时候只会躲在家里,这里除了庄辞比较烦人,其他人他倒是蛮喜欢。 等他低下头的时候,发现碗里多了很多菜,有香菇,青菜,还有鸡翅什么的。 庄恬恬不爱吃香菇,咬一口难吃的龇牙咧嘴,段凌不知道怎么回事,伸手就打了下庄恬恬的后脑:“有那么难吃?” “给你夹你就吃掉。”段凌说,“庄恬恬,你怎么那么娇气?吃饭还挑食?” 庄辞吃饭的手停了,他笑着说:“你和我小叔关系很好的样子。” “你也说了,庄恬恬是你小叔。”段凌也夹了块鸡翅,放到庄辞碗里,冷冷地说:“应该的。” 原来段凌愿意跟自己一起放学回家,是因为他是庄辞小叔。 庄恬恬把嘴里的香菇吐了,想要站起来回家。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段凌抓住了庄恬恬的手腕,用眼神命令他坐下来。 庄恬恬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改口:“我去找阿姨要一点小鱼干,大白还没吃饭。” 段凌这才把在桌子下面,把庄恬恬的手松开了:“那你去吧。” 大白吃过小鱼干就疯跑到到段凌家的小花园儿,庄恬恬一路追过去,他迷路了,但却遇到了一个女人。 那是庄恬恬第一次见到秦墨书,一个很温柔但有好像被悲伤沁透了的女人,那是段凌的母亲。 秦墨书把大白送到庄恬恬怀里,又伸手摸了摸猫的下巴,问他:“是段凌朋友吗?” 庄恬恬点了点头。 秦墨书把庄恬恬拉过来,不合时宜地跟他聊东聊西的,庄恬恬其实得走了,但是那女人很奇怪地捉这他不让他走。 花园里静静的,连最后一个佣人也被叫走了,秦墨书忽然恢复了生气,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塞到庄恬恬手里,眼里都是渴求:“恬恬,阿姨求你,帮我把信送出去,送到信封的地址上。” 庄恬恬站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左看右看看有些为难,不是因为他不能送信,而是段凌的妈妈太奇怪了。 秦墨书看他不不说话,就摇着庄恬恬的肩膀:“我出不去,就当阿姨求求你。” 庄恬恬有很多疑问,奇奇怪怪的。 但他觉的只要自己说一句不,这个阿姨马上就得哭。金敏珠哭的时候,庄恬恬都难受的要命,这个阿姨是段凌的妈妈,庄恬恬肯定不能让他哭。 好一会庄恬恬像做了多大决定一样,咬咬牙说:“那好吧。我就帮你送一次。” 他把信揣好,然后在夜风里跟秦墨书摆摆手说:“会帮你送到的。” 秦墨书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庄恬恬无声地说:知道了,那是秘密。 他再回到二楼,所有人都走掉了,段凌坐在游戏室的地毯上,手边放了杯果汁。 庄恬恬站在门口,段凌头也不回:“还要我拉你才进来坐吗?” “不用你拉我,我自己坐。”庄恬恬小跑过去,跟段凌一样坐到地毯上,“怎么人都走了?”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庄恬恬还想问一些别的,段凌把游戏机打开,又说:“你下午倒是跟别人玩的很开心。” “我本来想送完礼物就走。”庄恬恬喝了一口果汁,“但是有人拉我进来玩儿,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庄恬恬嘿嘿笑:“不过我确实玩的很开心。” “切。” 庄恬恬炸毛:“你切什么切啊,我开心你还切!” 段凌用手推远了庄恬恬的额头:“你口水都要喷我脸上了!” 庄恬恬脸红,“对不起啊。”又赶紧伸手慌乱地从手边拿了一块布,去给段凌擦脸,结果那是一块抹布。 段凌脸都黑了,庄恬恬看自己闯祸了,想要跑。 段凌,把庄恬恬按在地毯上,用抹布擦庄恬恬的脸,庄恬恬躲不掉,他就笑的特别恶劣:“闯了祸还想跑?门都没有。” 最后庄恬恬由着段凌搓磨够了,才坐起来喘口气。只他还没有休息够,就被段凌一脚丫子踹起来,要自己跟他打游戏,就是庄恬恬陪张佚打的那款。 庄恬恬穿着短裤,露着细白的小腿,平搁深色的地毯上。 段凌打游戏的间隙抽空看了两眼问他:“庄恬恬,你是女人吗?” “啊?”庄恬恬回头看段凌,有些生气地说:“我不是,你才是女人。” 段凌把自己死沉的小腿覆在庄恬恬的小腿上,不讲话。 庄恬恬觉得段凌烦人,把腿移开了,段凌嗤笑了一声,又把腿压倒他的小腿上。 庄恬恬:!!! “段凌你真不是人!!” 第13章 庄恬恬又在看庄俊生生前的电影,段凌自然是不清楚他在干嘛,只当他是无聊看视频而已。庄恬恬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念叨着好几句台词,念到激动的地方神情澎湃的,段凌一个枕头飞过去:“你中毒了,还是有病?” 庄恬恬抱过砸过来的枕头,朝着段凌痴痴地笑:“完了,我怕是真中毒了。”然后他学电影里主角重伤的样子,横尸在地毯上。 段凌懒得理他,又埋头去看文件了。他跟庄恬恬要出来很长时间,对公司里的人宣称需要修养一段时间,公司里的常规事物由副总裁暂代,大事需要抉择的他会开视频会议,需要他签字的文件,要秘书转交即可。 庄恬恬在地上趴着,想着中午太阳有些热,这会他就先不出门,等太阳下山了,他在往山头上走。 他将第一个站点的下榻酒店特意定在了郊区,这样去父亲拍过电影的那栋山也算方便。庄恬恬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刚好酒店里的电脑配置特别适合打游戏,他就从垫子上爬起来,把电脑打开下载游戏。游戏有些大,大概要下载很久,他用手撑着下巴,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给EZ发微信,问他有没有时间打游戏。 EZ没有回复,倒是段凌的手机震了一下,庄恬恬回头看,见段凌划开手机跟别人聊的特别好。 庄恬恬好奇:“段凌你在跟谁聊天啊?” “庄辞。”段凌头也不太抬,就说,“还问吗?” 庄恬恬把头转回去,看电脑的下载的进度条,小声说:“那我不问了。” EZ始终没有给他回复消息,等游戏下载安装好了,EZ给才说自己不方便,等下次有时间再来一起打。 庄恬恬自己开了两局游戏,大杀特杀的,打好了还把战绩截屏给EZ看。 键盘被庄恬恬按的噼里啪啦的,段凌下了地,本来是掐着庄恬恬后颈的,可不知道怎么那手一转,忽然就圈住了庄恬恬肩膀,他把下巴垫在在了庄恬恬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呵了一口气。 庄恬恬当时耳朵就红了,磕磕绊绊地说:“你要干嘛?” 段凌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了:“你不会以为我真想干嘛吧。” “去!”段凌把庄恬恬薅起来,扔到洗手间,“把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用手搓了。” 庄恬恬嗯了一声,浑浑噩噩的往洗手间里走,等爪子碰到洗手池里的内裤的时候,惊的要跳起来了,湿着手就冲了出来:“段凌,你还要脸不要,我不给你搓内裤。” 庄恬恬光着脚站在地板上,不讲话。 “啧。”段凌推开了他,几下子把内裤洗了,又没有好气地看庄恬恬的腰,“庄恬恬你内裤昨天换了嘛?” 庄恬恬毫无底气地说:没有……忘……忘了…… “真不爱干净。”嘲讽的语气。 庄恬恬脸又红了,因为他昨天确实忘记换了,他把段凌撞开,气的躲进被子里不吭声了。 好一会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庄恬恬很小声地说:“我昨天,太累了,才忘记换的,我平常每天都换。” 段凌敲键盘的手一顿,修长的手指悬在上头,好一会才继续噼里啪啦地打字。 下午天气凉快下来,庄恬恬在厕所里换了件浅色的短袖,又套了件亮黄色的衬衫在外头。 他的手里拿着墨镜,走到门口犹豫再三才说:“我现在要出门。” “嗯。”段凌不抬头,目光依旧放在投影仪播出来的电影画面上,“记得把门关严。” 庄恬恬把门打开又问:“你想跟我去吗?” “不去。” “哦。”庄恬恬失望地打开门走掉了。 下午的太阳已经不晒了,夕阳很好看,周围环境很陌生。路两旁是整齐的建筑,沿着接到有许多咖啡馆和奶茶店,庄恬恬在树荫下走五分钟,看见去便利店,就走进去买了一瓶水。 “老板,静云山怎么走?”庄恬恬把盖子拧开,喝了一大口。 “一直往前,到公交站做景区的专线,直接就到山脚下。”老板感慨,“挺好的山,以前没什么人去,自从很多电影电视剧在这里取景,游客来了一批又一批。” 庄恬恬说:“我也是那一批人。” 老板:…… 庄恬恬说了谢谢,离开了便利店。 他沿着老板给他指的路去了公交站,那趟车貌似隔十分钟才有一趟,庄恬恬坐在站牌的椅子上安心地等。 庄恬恬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一点阴影罩到了他的头顶,然后阴影渐进一点一点最后把他全部覆盖掉,那人走近了他。庄恬恬抬头,就看见段凌那张不高兴的脸。 庄恬恬真的瘦的厉害,仰头看段凌的时候,从衬衫伸出来脖颈瘦的好像一只手就能掐住。他对着段凌笑,颈部的动脉跳动着,衬托着圆领里露出来的小半片皮肤更白了,逆着光,庄恬恬的瞳孔被染成了金色,莫名的生动明亮。 “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庄恬恬问。 段凌坐到庄恬恬身侧,把钱包扔到庄恬恬身上,声音没什么起伏:“你钱包落酒店了,我可不想睡觉的时候,接到你的电话,找我要钱包,或者餐厅老板打电话给我,说你吃霸王餐。” “哦。”庄恬恬转着手里的水瓶,笑眯眯的,“可我还是很开心。” “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段凌明显不耐烦:“你下次不要丢三落四。” “你去吗?” “我都走到这里了,你要我再走回去?” 好一会公交来了,庄恬恬和段凌一前一后地上了车,庄恬恬投了两个人的币。 拉着人坐到最后一排,庄恬恬坐在里面,段凌坐在外头。 段凌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庄恬恬坐在边上,从上衣兜里翻出来两颗蓝莓。 段凌用余光看见庄恬恬一双细白的手,在蓝果子上擦了擦,然后塞进了嘴里。另外一颗,庄恬恬也擦了擦,往口里递,这是最后还没有吃进去,手臂拐了个弯儿送到了段凌嘴边儿。 “张嘴。” 段凌把果子用嘴接了还不满足,唇碰到庄恬恬的手指,被咬了。 庄恬恬:!!!! “段凌,你松开!别咬我!” 段凌睁开眼睛打量庄恬恬,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对不起啊,没看清。” 他道歉道的毫无诚意,但他又说对不起了,庄恬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一会又恨恨得靠回椅子上,闭眼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得往他的第一站走去。 公交车在沥青路上飞驰,映着希望滚碎了一地的落叶,道路上的落叶在眼光下闪闪发亮。 *** “EZ,今天终于终于上路了。” “去哪里?” “去找爸爸妈妈。” “你爸妈不是去世了吗?” “是的,但是我听说人的灵魂会停留在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我爸爸那么爱拍电影,一定会在路上的某一处,我妈肯定陪着他呢,” “我把父亲拍的电影取景地都圈出来,每个地方都要去,还要见一见老朋友。” “看到他然后呢?” “我会告诉爸爸妈妈,不用保佑我啦,保佑一下段凌就好了。” “那你一路顺风。” “会的!!” 第14章 如果家里司机不来接,庄恬恬从学校走到家需要十五分钟,买了一辆自行车后骑回家只需要五分钟。 他买自行车的第一天,段凌穿着校服站在车棚前,一句话不说,脸上是满是询问的表情。 庄恬恬心里没什么底,看看段凌又看看车子,目光飘来荡去,有点心虚。他总不能说自己买自行车是为了给他母亲送信吧。为难之际他看到了林瀚泽带着一群小混混貌似又来堵他了,庄恬恬赶紧抓着段凌让他坐在自己后座上。 一脚骑出校门,身后的人不再追他了,庄恬恬才放慢了速度,撒谎:“我买单车是不想碰见林瀚泽,那人奇奇怪怪。” “怎么奇怪?”段凌坐在后座,庄恬恬的校服被风吹起来,鼓鼓的撑在身后,经过红绿灯,庄恬恬单脚撑住车,想起了林泽在小巷子了亲他,低头十分困惑地说,“就是奇奇怪怪。” 庄恬恬那句:他一个男的居然亲我,你知道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睛就被马路对面的店铺吸引住了。 “我们去吃冰棒吧。”马路对面新开了一家冷饮店,庄恬恬以前没有见过。他看见吃的比谁都急,绿灯刚亮,车就飞了出去,但还知道段凌在自己身后的,骑车前抓住了段凌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你抓住我,我要飞起来了!” 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庄恬恬觉得段凌笑了又好像没有笑。 庄恬恬零花钱很多,零食也很多,因为太爱吃零食,营养不好,所以并没有长的太高。至少是没有段凌高的,段凌坐在庄恬恬身后,低头就是庄恬恬翘着头发的发顶。他侧坐着脚得曲起来否者就要拖地,下班的人群在落日里拥挤地走成一列,段凌手心下覆着的是庄恬恬瘦却韧性鲜活的腰。 “庄恬恬,你飞起来了吗?” “就飞起来。”庄恬恬从车上站起来,冲进了傍晚的人流,所有的人都在面不改色的赶路,偶尔有小孩嚼着糖果打闹,庄恬恬灵活的像是一尾鱼带着段凌穿梭在市井人流里,路边的吵闹声此起彼伏,车前面的冷饮店几乎成了庄恬恬眼里的全部。 门铃叮当响,庄恬恬走进去,要了两份冰淇淋和段凌面对面坐着吃,他端了两大杯,付钱的却是段凌。 “这还是第一次除了我妈以外,有人请我吃东西。” “你不是有很多朋友?”段凌不怎么喜欢吃冰淇淋,吃了一口把勺子放在一边,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盯着庄恬恬。 “那些都不是朋友。”他把校服上衣脱下来,放在沙发座椅上,“是钱买来的。” “他们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钱。” “林瀚泽和你什么关系?”段凌假装不在意地问。 庄恬恬用手把校服衬衫搭配的领带松开一点,“也是买来的。” 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自己被欺负,他觉得自己可以解决,段凌是他的朋友,他不想让段凌也惹上那群苍蝇一眼的人,庄恬恬觉得那些人太脏了。 段凌的表情有些奇怪,周身的气氛很压抑,庄恬恬觉得他好想莫名其妙得生气了。 就咬着勺子朝着段凌笑笑:“别管我了。” “没人愿意管你。”毕竟你和林瀚泽是小情侣,别人都算个屁。 “有钱真好。”庄恬恬嘴里哼哼唧唧。 回去的路是段凌骑的车,庄恬恬坐在后座上,吃段凌只吃了一口就剩下来的冰淇淋。吃完了也不管手脏不脏就环住了段凌的腰。 “糖年糕……” 庄恬恬没有听清楚段凌说什么,抱的更近了,他把耳朵贴在段凌的后背上,问他:“你在说什么?” 段凌被庄恬恬贴在后背上,车把猛然一歪差点摔倒,直起来就骑的飞快。 “说你烦人。” *** 秦墨书住的别墅右侧是个很高的围墙,庄恬恬会趁着夜里爬到围墙上,从怀里掏出沈清河给她的信,然后趴在围墙上等着秦墨书把回信递出来,每周庄恬恬会来两次,背着段凌。 有时候他也会陪秦墨书聊天,就趴在围墙上,月亮在他后头融融的照着,他像一只比大白还灵活的猫,安静的趴在墙头。 “阿姨,您有丈夫,还有段凌,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秦墨书穿着旗袍,仰头看庄恬恬,笑的很温柔:“我跟段凌的父亲,本身就没什么感情,最开始就是为了家族荣誉才一定要走到一起的,我那时候是不同意的,我跟清河在一起许多年了,他们就那么逼我,我和清河就被家里人拆散了。” 庄恬恬揉搓着手心的里的信,垂眸:“可是,可是你们这样段凌该怎么办?” “他是个好孩子,已经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了,家里把他培养的那么好,我也可以放心地走掉了。” “那你和伯父离婚再走不行吗?” 围墙很高,秦墨书翘着脚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墙上的庄恬恬,庄恬恬知道她想摸摸自己,就试着把手递过去,安慰地碰了碰秦墨书冰凉的手心。 好一会,她才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一开始说好了,有了小孩,家里人就同一我离婚。” “后来吧,段凌的父亲越来越有钱,我爸爸官也升的越来越高。” “他们不允许我离婚,因为那样会给他们丢人,所以我被关在这里,好久了。” 远处传来走动的声音,庄恬恬赶紧从墙上爬起来,他把信揣进了怀里,对着秦墨书小声说:阿姨拜拜,星期六晚上我再来看您。 说完就爬下了围墙。 第15章 庄恬恬的身体到底还是虚。明明踩着山脚下的路时生龙活虎,等爬到山路中央身体就不太行,他用手扶着树喘的厉害。 山上的树木极密,遮天蔽日的将整个小路都覆盖掉,大概因为现在不是休息日的缘故,路上几乎没有人,庄恬恬停在山中央,往前是一眼忘不到头的山顶,后面是看不到头下坡路,庄恬恬被卡在中间,虚弱的没有力气,扶着树干喘息着。 为什么自己没有力气?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连爬到山顶都上不去? 他一连着在自己心底问了自己几个为什么?然后他蹲在了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 有声音走到他身边。 “走不动,就下山。” “我只是要歇一会。”庄恬恬声音闷闷的,他说,“我一定得爬上去,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以后大概不会来了。” 段凌不知道庄恬恬在坚持什么,只觉得庄恬恬的世界让人难以理解,和以前一样某名奇妙地坚持,莫名其妙地古板。庄恬恬看起来长得不错,脾气很好,很好欺负,只有走进的人才会知道,庄恬恬向来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脾气忽然冷了下来,段凌看蹲在山路上的庄恬恬,觉得自己跟上来同样不可理喻。段凌说沉声说:“回酒店吗?” 庄恬恬摇头。 “我现在回去。”段凌停顿了一会,接着道,“你要跟着吗?” 庄恬恬又是摇头。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跟我回去吗?” 还是摇头。 四周没有声音,段凌忽然说:“是了,你庄恬恬向来恪守本心。” “从来都是自己跟着自己跑,然后问别人,你要跟着吗?” “别人说什么话,都配不上你庄恬恬的耳朵。” 明明体质差到那种程度,还不下山,简直不可理喻,段凌觉得对庄恬恬抱希望的自己莫名其妙,他们之间的鸿沟从来都不是两颗糖,一粒蓝莓就能解决的事。段凌嗤笑了一声:“我下山了,你自己去山顶吧。” 山风吹过,庄恬恬的发被吹的晃动,树叶扑簌簌地落到他的头顶,庄恬恬在风里站起来,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眼睛,他对自己说:庄恬恬,没有关系,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是吗。不要因为段凌对自己好一点,就充满了期待,从来没有人需要你,你连个朋友都没有,还在期待什么。 庄恬恬眼里的红还没有褪,笑意又涌了满眼。他就在山路上走一会停一会,偶尔念一念父亲在电影里的台词,摸摸兜里装着大白的瓶子,终于在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找到了父亲拍戏的取景地。 取景地在净云寺的后面,庄恬恬找到了父亲坐过的石椅,庄恬恬也在那个上面坐了坐,他的目光往前走,看到了寺庙开着的大门。 寺庙的香火应该不错,到处崭新一片,庄恬恬迟疑了一会走了进去。 寺庙装修的气派,空气里漂浮着香灰的味道,让人觉得洁净,寺院里有僧人在扫地。见庄恬恬进来双手合十算了问了好,庄恬恬慌慌张张地回了礼,僧人才继续扫起地来。 那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寺院里也没什么香客。 庄恬恬走进去拜了拜菩萨,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掏出来,虔诚地丢到功德箱里。然后从菩萨面前的桌子上,换了一朵花。 花应该是僧人采来的野花,僧人觉得鲜艳采来放在供台上。 庄恬恬换来一朵,放在了父亲坐过的椅子上,山风吹来,花瓣摇曳,映着庄恬恬下山的背影,好似更鲜艳了几分。 段凌下山以后,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陪庄恬恬过家家?他让秘书给他定了回首都的机票,要连夜赶回去。 最后拖住他的不是庄恬恬,是秘书打来的电话,公司的分公司出了很严重的事故,需要段凌亲自去安抚出面处理。 而位置刚好是庄恬恬的下一站,段凌最终没有走掉,但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浪费时间,转而一头扎进了酒吧喝起酒。 段凌玩的还算尽兴,有年轻的小孩贴过来,看着还算干净,他便逢场作戏地带着回了酒店,不过房间另开。 晚上十一点半,酒店感应门往两侧拉开,门口出现了庄恬恬风尘仆仆的脸,他累的好像一只死狗。到前台的时候,低血糖头晕的厉害,又问前台要了两粒糖,含在嘴里才好恢复了一点力气。 没一会,电梯门打开,还是庄恬恬,他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楼下问:“和我一起来的先生不见了,你们看到他出门了?或者是留了什么话给我没?” 前台只能说不知道,但看庄恬恬着急的要哭了,只能好心地提醒,人没走,但是另开了一间房,房间号不能说,让庄恬恬自己跟他联系。 庄恬恬打好几通,电话响了很多声,段凌一个都没有接。庄恬恬不放弃,在同一个楼层开始找,每到一个房间打一个电话,趴在冰凉的门板上听听看是不是有声音。 五星级酒店隔音效果很好,庄恬恬也知道这样希望渺茫,但是他就想着万一呢。 酒店最里面的那一间,门没有锁,有手机在响,庄恬恬迟疑地推门走了进去。只不过还没有完全进去,他就走不动了,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腿脚订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凌衣着完好地躺在床上,后脑抵在床头,喉结明显地凸起着。 他的腿间趴了一个清秀的男孩,那男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上大学的年纪。正在段凌卖力的吞吐着。门口忽然出现了人,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停下来。 段凌却猛地按住了他的后脑,俯身亲了亲他的发顶,声音磁性地说:“继续。” 段凌把手插到了男孩头发里,一双眼睛还要盯着庄恬恬看,毫不在意。 庄恬恬最后还是跑走了,段凌却在他身后说:“把门关严。” 庄恬恬又老老实实地走回去把段凌房间的门关严,才挪回自己房间,他连澡都没有洗,摊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 段凌说过,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庄恬恬,段凌真的很讨厌自己。从前的时候,自己用钱威胁过他,强迫他和自己在一起。段凌那会多喜欢庄辞啊,是他把段凌抢了过来,现在他又把段凌强迫过来陪他走那么一段有的没得的路。 “你不是庄辞,我永远不会爱你。”这样的话,段凌说过许多次,最初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只有自己知道,空荡荡的夜里,这种话无时无刻都在自己大脑里回想,告诫着自己他是个多么不堪又卑劣的人。 庄恬恬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但是他不能哭,他咬着牙忍住了,然后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嘶吼:“你都是要死的人了!为什么还那么不甘心!” “为什么不甘心?为什么还拉着别人跟你一起!” “庄恬恬!”又是一巴掌,他骂自己,“你说你是不是贱!你就是贱!” “太贱了!” 第16章 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黑漆漆的一片。 段凌没有做到最后,他从隔壁出来,推门几步走到洗手间把手冲干净。他的脚步明明已经定到洗手间门口,又忽然把手掌抬起来看了看,转了脚步皱着眉头走回浴室,用洗手液反反复复把手洗了两遍,用毛巾擦干,才走进起居室,坐到庄恬恬身边。 庄恬恬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有些长了,他侧躺在床上,微微颔首,刘海就把眼睛就把眼睛遮住了。段凌看不到庄恬恬的眼睛亦或者是神情,只看到庄恬恬脸上干掉的眼泪,他已经不再哭了,搁在床单上的手无力地放着。 段凌坐在床边,点了根烟送进嘴里。 抽完,用那双洗的很仔细干净的手,摸到庄恬恬干涸眼泪的皮肤,又顺着眼泪渐渐得往上,覆到他的眼睛上,湿湿的。庄恬恬的眼毛很长,眨起来刷到段凌手心令他烦躁。 他不耐烦地把手插到庄恬恬的头发里,把他的头发向上撩起来,露出整张干净的脸。 “庄恬恬。”段凌的话轻飘飘的,他说,“你在哭给谁看?” “我没有哭。”庄恬恬伸手把段凌的手腕打掉,头发回到原位,顷刻间又把眼睛遮盖住,“段凌,你别碰我。” “你太脏了。” “我脏?”段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浑然不在意:“庄恬恬,看见那个小孩了?他可不嫌我脏,你以前跟他一个样儿,那时候给我咬,怎么从来没说我脏?” “还是说,强迫别人让你比较兴奋?” 庄恬恬猛地坐了起来,张大了眼睛跟段凌对视,他的眼睛很大,眼尾拉的很长,眼里蓄满了泪,好像一眨眼,眼眶就将盛不住泪水,马上能顺着眼角淌出来,他说:“段凌,侮辱我会让开心吗?” 段凌没有讲话,依旧冷着一张脸。 “我刚才是哭了。” “现在也很想哭。”庄恬恬很坦白,因为坦白地说出来,眼泪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淌出来,他说,“你不要以为我哭了,就是承认什么,或者代表什么。” “有的人感情需要共鸣。”庄恬恬老老实实地说,“有些人不需要。” “我就不需要。”庄恬恬用手背蹭了蹭眼泪,继续说,“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抱过期待,因为很少会有回音。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快乐就好,如果哭能让我好受一点,那我就哭一会,跟你没有关系。” “我哭是希望我自己好受一点。” “我对你也没有期待,从来都没有。” 庄恬恬觉得说完这些话,心里忽然就轻松不少。庄恬恬心里清楚,他不像从前那样,手上有很多砝码,有很多机会,也不像过去,爷爷说两句话转几笔给段凌家周转,自己就能得来一个朋友,自己可以胡作非为,甚至要求他跟自己谈恋爱。 他现在没有钱,也没有机会了,现在的庄恬恬只能小声地说,“就两个月的时间,你别出去乱搞了。” “或者你做什么别让我看见。” “庄恬恬!”段凌忽然间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气,他猛地扯住了庄恬恬的领子,“你他妈的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期待呢? 庄恬恬看着好欺负,体力不行,个子不高,脾气很好,对谁都能温和地笑笑。但是走的越近,你越会发现,他就是那种人,这样也行,那样也行,他都理解,他都无所谓,因为庄恬恬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多亲近的人他都不会抱期待。 庄恬恬想要一样东西,他会去争取,争取不到,那就不要了,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满世界乱跑。所有人在庄恬恬眼里,都是没有回应的死物,更像是他的玩具,他喜欢就会凑近,玩具才说不喜欢他,庄恬恬又会马上走掉,一点不拖泥带水。 难过,开心,自卑,庄恬恬都自己消化,丝毫不会用这个影响别人,有时候段凌觉得庄恬恬害怕给别人带来负担,后来他才知道用不在意形容更加合适。 庄恬恬根本不在意任何人,他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什么意思?” 庄恬恬被段凌掐的喘不过来气,几秒钟后他伸手摸了摸脖颈间的手腕,“段凌,你先别找别人,行吗?” 段凌猛地松开了他,庄恬恬一个趔趄跪到床上,咳嗽得不停。 “不找别人可以。”段凌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他跟庄恬恬住酒店的第一晚,庄恬恬抓着他自己的领口,推开对面的自己缩在床角,惊慌地说: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做|爱。于是段凌俯**子,对庄恬恬没有任何怜惜,戏谑地说:“那你给我吗?” “你给我上,我就不找别人,总得有个人给我消遣一下。”庄恬恬咳嗽猛然止住了,五指紧抓着床单,手背上崩起了青筋。 他垂头坐直了,呆滞了很久,双手慢慢地攀到自己的衬衫触碰到纽扣,然后抖着手去解开它。他仰着头,刘海从光洁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往段凌的眼睛里看,“只要你不找别人,我可以。” “我可以给你睡。” “为什么?”他的眼里没有温度,段凌看庄恬恬把扣子一颗一颗解开,问他,“还是因为想赢过庄辞吗?还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胜负欲?” “要是因为这个。”段凌说,“你永远也赢不了庄辞。” “别再往我身上凑了,你跟林瀚泽才应该双宿双栖,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庄恬恬唇瓣微启,刚想要吐字出来。 “闭嘴!”段凌不想听了,他握紧了手掌,霍然起身,猛地甩上了门,走出了起居室。 有声音传过来,段凌说:“我不陪你玩了,秦墨书死的时候都不惦记我,我作死才会执着于她留下的玉。” “下一站到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赶紧分道扬镳。” 庄恬恬觉得自己可能留不住段凌了,也没有办法拥有一点好的回忆。 他的心重重地下坠,眼睛猝然睁大,几秒钟后,疲惫的眼皮也支撑不住,庄恬恬情绪低沉地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第17章 “EZ,我又把事情搞砸,被讨厌了。” “他真的太讨厌我。” “庄恬恬,你哭了?” “哭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没有出息?” “一个男的哭什么哭。” “庄恬恬,那你乖一点,别哭了,我好心疼。” *** 有人喜欢说:以后分道扬镳,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河,老死不相往来。有人喜欢说:恬恬,下一个春天我再来看你,你在爷爷那里要听话,好好保重。 前者是段凌,后者出金敏珠。话不一样,说法不一样,但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丢弃,被丢弃的人都是庄恬恬。 6月23日,是一中高二期末考试的时间,庄恬恬一整天考完语文,数学两门试。题目对庄恬恬来说并不太难,但因为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庄恬恬并不会跟其他人对答案,周围的人喧喧闹闹,庄恬恬很快地穿过人群,往车棚方向走。 这天高三放假,段凌不在。庄恬恬蹲在地上,看着车胎泄气,林瀚泽总是跟庄恬恬过不去,又把他的车胎扎了。 庄恬恬抱着头,抓狂一会,最后只能泄气地认命,推着骑不了的车往校园门口走。 傍晚的夕阳特别好看,半边天空都染红了,出校园门的人人流结对三三两两,庄恬恬推着车混入其中。 在夏日傍晚的暖风里,庄恬恬在校园门口看到了金敏珠。她的齐腰长发被风吹的晃动着,身上套了一件浅色的碎花裙子,朝着庄恬恬招手:“恬恬,妈妈在这里。” 人流往前走,庄恬恬立在中间几秒钟,反应过来笑开了,推着车往金敏珠的方向走的飞快。 “妈妈你怎么来了。”庄恬恬把车立在路边,先抱了抱金敏珠,又兴奋地转了两圈,骚着后脑勺,“我好开心。” “剧团放假,我就想着趁有时间来看你。” 庄恬恬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17岁了,就要长大了。 庄恬恬豆丁一样,身高只比金敏珠膝盖多一点的时候,金敏珠来看他,总是喜欢抓着他馒头一样的小手去游乐场。现在庄恬恬长大了,因为长个子身体抽条,蓝白拼接的校服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庄恬恬已经是个17岁清瘦白皙的少年了。 金敏珠不能再牵着他的手,而是伸手把庄恬恬头上的呆毛捋顺了,温柔地说:“看你跑的,满头汗。” 庄恬恬把金敏珠手里的包拿过来,放到车筐里,开心地说:“我一看见你来了,就兴奋地忍不住。” “傻子。”金敏珠揽着庄恬恬的手臂,附身小心地按了按车胎,“怎么破掉了?” 随着她的弯腰,乌黑的长发顺势铺满了金敏珠的后背,庄恬恬闻到了母亲头发上沾染的洗发水的味道,香香的。 庄恬恬从书包里翻出来面巾纸,递给金敏珠擦手。 “就是有个小混混啊,特别烦人,今天故意把我的车胎扎了。”庄恬恬很少告状,连庄四海他都不会透露任何他在学校里的事,但是对金敏珠,有了委屈他倒是说的轻松。 “他们欺负你吗?”金敏珠揽着庄恬恬往前走。 庄恬恬边推着车边说,“不算欺负,因为我不怎么在意。” “不在意就好。” 金敏珠和庄恬恬两个人并排走的很慢,夕阳他们身后照着。 “我们去哪?” “先去找修车大叔,把车胎修好。”庄恬恬又说,“修好了,我载你,咱们去吃火锅。” “我还没吃晚饭呢。”庄恬恬说,“妈,你要请我吃饭。” “成。”金敏珠很爽快就答应了。 学校附近有家修车的小铺子,位置很偏僻,但修车的大叔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庄恬恬去的时候,大叔一家人正在吃饭。庄恬恬叫了人,大叔从里面喊了句:就来。转头跟跟老婆儿子说,你们先吃饭。然后站起来从墙上摘了围裙,往门口走。 帘子被掀开,大叔从里面走了出来:“甜甜又来修车了?” “对。”庄恬恬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大叔把车子推过来,工具箱打开,嘴里骂道,“这群小王八蛋,这个月都第三次扎你车胎了。” “叔!叔!叔!你先好好修车。”庄恬恬有点着急,怕他说的太过了,金敏珠担心,他拉过金敏珠的胳膊,“看这是我妈妈,漂亮吧,是不是很漂亮。” 大叔打了个招呼,金敏珠也礼貌地回了。修车师傅仔细地看了看母子俩,低头干活:“庄恬恬,你长得像你妈妈多一点。” 庄恬恬很得意,嘿嘿笑地说:“那我岂不是很帅。” 大叔努嘴,庄恬恬顺着方向看过去,墙角立了个干净的小马扎,庄恬恬赶紧跑过去,拿过来给金敏珠坐着。 “你长得可不帅。”大叔很仔细地端量了庄恬恬的脸,说了句,“细皮嫩肉的,像个小姑娘。” “我是猛男呢。”庄恬恬凑到大叔身边,往上举了举自己的手臂,“看肌肉,一个打十个玩儿一样。” 金敏珠坐在小马扎上,看庄恬恬温柔的笑。 庄恬恬蹲在地上好奇地看修车大叔把车轮装好,他觉得修车大叔手艺很厉害,一个劲儿地说人家厉害,这也厉害,那也厉害,一直惊奇的不行。 庄恬恬跟大叔凑的太近,机油弄了一身,金敏珠坐在庄恬恬身后,看庄恬恬的目光很温柔,偶尔用手捋捋庄恬恬的头发。 天黑下来,庄恬恬把手洗干净,跨上车往火锅店里骑,金敏珠坐在他的后座上,揽着他的腰,晚风吹的庄恬恬温柔又幸福。 “妈你知道吗?”庄恬恬跟金敏珠坐到火锅店里,点了最辣的锅底,又点了满桌子肉,“我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是谁啊?” 庄恬恬把肉放到金敏珠对面涮,锅里升起的水汽映着庄恬恬那张笑的很漂亮的脸,“住我家两条接以外的邻居,叫段凌。” “段凌?” “对。”庄恬恬用攥着筷子的后背,蹭了蹭脸上痒痒的地方,“人好帅,就是脾气不大好,很照顾我,会跟我一起放学回家。” “不过他今年读高三。” “我想跟他考一样的大学。” “就你那个成绩……”金敏珠虽然不跟庄恬恬生活在一起,但是对他的成绩还是知道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不是吊尾车也快了。庄恬恬的朋友再差劲,金敏珠觉得大概率也不能差到庄恬恬那个德行。 “你干嘛戳我痛处。”庄恬恬含着筷子小声嘀咕,“他也不就是年级第一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金敏珠:…… “我不是还有一年嘛?”庄恬恬没什么底气,心虚地说,“好好努力就好了,完全没有问题。” “实在不行,我跟他考一个城市去。”庄恬恬把手伸出来,出神地看了一会,又在金敏珠面前摆了摆,“妈妈,再不行,我可以做艺术生,考音乐系。” 庄恬恬那双手,骨节分明,十指纤长,像清水刚洗过的葱段一样。他遗传了母亲的钢琴天赋,五岁就能弹出流畅的曲子,尽管离开了金敏珠许多年,但他老师不缺,也没有疏于练习,只是庄恬恬不显摆,很少有人知道他厉害。 金敏珠抬手攥着攥庄恬恬的指尖儿,神情怔怔的,一两秒后温柔地说:“恬恬,好好吃饭。” 庄恬恬在金敏珠面前一如既往地表现开心。明明生活里都是平常普通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可他还是故意说的欢乐给金敏珠听。 庄四海出差去了,金敏珠当天夜里没有走,而是随着庄恬恬回了爷爷那里,住在二楼的客卧。 庄恬恬最害怕金敏珠半夜偷偷走掉,所以他起床好几次,不合时宜地给金敏珠送牛奶,送水果。 金敏珠知道庄恬恬性子有些敏感,就声音温柔地安慰他:“妈妈今天不会走。” 但是庄恬恬太怕她会走掉,夜里两点钟,庄恬恬还是赤着脚,轻轻地出了门。他提着枕头,在金敏珠门口迟疑地站了一会,然后抱着大白蜷缩成一团,睡在了金敏珠门口的地毯上。他还在等,等金敏珠从房间里走出来,牵着他的手,带他走。 他其实什么也不想要,庄恬恬只想跟金敏珠回家,就他们两个人去哪里都好,没有钱也行。 可金敏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说:妈妈带你回家。 庄恬恬在门口的地毯上睡熟了,大白在庄恬恬的怀里动了动耳朵,小心地跳了起来。它找了个位置,缩到了庄恬恬心脏的位置,那只老猫总是那么贴心,尽量得想让庄恬恬暖和起来。 **** 金敏珠到底走了,在庄恬恬第二天考完最后一科,陪他吃完晚饭后。 庄恬恬在机场跟金敏珠说再见。 庄恬恬在她走掉的时候,问了每年都会问的问题:这一年你过的开心吗? 金敏珠回答:“开心。” 庄恬恬说:“你开心我就开心。”那我继续守在爷爷这里,你要过得很好。 庄恬恬每年都盼着母亲接走她,每年金敏珠都没有接走他。飞机起飞,庄恬恬转身离开机场。金敏珠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却把所有的感情都分给了死去的父亲,庄恬恬也不能分去一点。 机场大巴到站,庄恬恬下车,又转了一趟公交,到公交站牌,浑浑噩噩地沿着马路往家走。 庄恬恬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从便利店走出来四个人,段凌和他的三个发小,他们刚打完球正在买水。 庄恬恬看到了段凌,忽然升起了无尽的委屈, 他不知怎么生出了许多力气,无意识地跑的很快很快,最后扑进了段凌怀里,问他:“为什么?” 段凌一副莫名奇妙的表情,发小则是一脸懵逼。 但是庄恬恬在哭,段凌就沉着脸跟发小们摆手,让那群人走开。 “考试没有考好?”段凌迟疑了一会,把手覆在庄恬恬的后背上,“还是跟别人吵架了?” 段凌的个子很高,让庄恬恬很安心,他们面对面,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树下。 树影摇动,庄恬恬抬起头看向段凌,他说:“妈妈回家了,没有把我带走,庄恬恬又被丢下了。” “没有我,每一年金敏珠都过的很开心。他抱着跟父亲的回忆就过的很开心,即使父亲不在了。” 庄恬恬从段凌怀里站起来,脚钉在地上,面对着段凌垂头用手捂着脸:“那我算什么呢?为什么小孩子不可以选择自己是不是愿意被生下来呢?” 段凌并不讲话,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只偶尔伸手用手心帮庄恬恬擦眼泪。 泪水冰凉,蹭到段凌指腹上,凉的让段凌心悸。 “小时候,金敏珠带着我,四处飘,我从来不觉得那很苦,后来我知道为了让我开心过得好,母亲把所有的苦独自吃掉。我也很心疼她,她又要去放父亲的电影,又要照顾我,我看到她辛苦我心里就很难受。” “我希望金敏珠可以笑,可以过的轻松开心。” “可我那么小,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跟爷爷走掉。” “我知道,她照顾我受了很多苦。” “我也知道这次应该换我为她辛苦了。” 庄恬恬的眼泪太多,手心里盛不住,就顺着指缝里淌出来,他站的很直,单薄的身体抖得厉害:“可是…… 可是我不在乎过什么样的日子,有钱还是没钱。我只想跟我妈一起生活,我想让她带我回家。” 段凌垂头看庄恬恬,他哭的那么厉害,可怜极了。 段凌还是心悸的厉害,那种心悸迫使他伸手,把庄恬恬揽进怀里:“庄恬恬,别哭了。” 段凌的手很大,手心覆在庄恬恬的头发,庄恬恬觉得暖暖的,暖的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 “等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去找她。”段凌咽下心悸,努力平静地说,“庄恬恬,别哭了,快点长大。” 庄恬恬把脸埋到段凌的胸口,用手臂圈紧紧地圈着他的腰,不肯抬头。 “但你走了,这里的人以后你再也见不到。” “庄恬恬,你还想走吗?” “我只想回家。” 揽着庄恬恬的段凌身体猝然一僵。 第18章 段凌去隔壁房间休息。 留庄恬恬一个人在起居室,套间里太安静,庄恬恬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去洗手间烫一块热毛巾,然后仰头敷在脸上。待到热度褪去,庄恬恬把毛巾摘下来,镜子里又是一张有血气,皮肤白的剔透的脸了。 庄恬恬用手托起嘴角,镜子里的人对自己露出了个勉强笑,随着他的动作,兜里的小瓷瓶晃了几下。庄恬恬把托嘴角的手放下,用毛巾把瓷瓶擦了擦,弄干净了塞回兜里稳妥地拍了拍。 “大白,我可真想你。” 庄恬恬把自己收拾干净,下了楼。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要去干嘛。段凌说了,下一站到头,他就要离开自己回家去,剩下的路得庄恬恬一个人走。 出了酒店的小广场,庄恬恬坐到路边的长椅上,脑子里回想起自己刚刚挽留段凌的场景,他连衣服都解开这种不要脸的法子都用上,但是段凌依旧无动于衷。 可见段凌是真的对他不感兴趣了。 “真的会很倒胃口吗?”庄恬恬抬起自己的臂膊看了看,灯光下的手腕瘦的枯枝一样,他只瞧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撇嘴道,“确实很倒胃口。” 由于下午走了很多路,晚上又伤心了一阵,庄恬恬体力早就耗尽,他整个人看着异常憔悴。庄恬恬就在长椅上要死不活地休息了半个小时,等身体舒服了,才又动了起来。 庄恬恬看着脆弱,但性格皮实,只要身体不痛,没人招惹他,又能没心没肺得开心一阵。 他暂时不想要回酒店,因为回酒店,就会碰到段凌,碰到段凌就会想到他跟别人上床,以及刚刚脱衣服挽留段凌那种不要脸的样子。庄恬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肯定消解不了贴上去的尴尬,也面对不得段凌要走掉的事实。 于是他沿着街边的在夜风里慢慢地移动,他自己安慰自己,反正到第二站还能跟段凌待上三五天呢,三五天也还不错。 他走了十几分钟,觉得有些无聊,目光移过去就看到下午路过的那家便利店。庄恬恬先是进去买了瓶苏打水,在门口喝光了以后,又苟苟祟祟地买了两瓶清酒,在大马路上提着,边走边喝。 “我买醉。”庄恬恬抓着酒瓶嘀咕,“唉,舒坦。” 两三百米远的位置,出现一家药店。庄恬恬脚步钉在漆黑的大马路中央,看药店招牌。 他手里还拿着酒瓶,脸上犯着醉酒的红晕,庄恬恬想开了似的,气势特别足地把酒瓶子摔到垃圾桶里,一阵酒瓶碎掉的噼里啪啦声。 “我不活了。”庄恬恬已经暗掉的眼睛,因为药店的招牌又亮了起来,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药店的方向走,“与其被病折磨死,我自己结束生命,这不香吗?” 几分钟后,庄恬恬出现在了柜台前面,他先是打了个酒嗝,然后问:“安眠药卖吗?” 售货员说:“处方药,没有。” “药店叫全品类药店,你不卖安眠药,你叫什么全品类药店,欺骗消费者,不要脸!” 店员:………… “有百草枯吗?”庄恬恬把手搁在柜台上,像是想到什么新点子,眼神亮亮的,“听说那个喝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很灵性。” “看看招牌啊,这里不卖农药。” 庄恬恬有些生气,“农药也是药,为什么不卖,药店不卖药,是要干嘛啊。” “先生,你别是来捣乱的吧。”售货员看神经病一样的看庄恬恬,“喝酒了来撒店里撒什么酒疯,再这样我报警了。” 庄恬恬根本不理他,很是冷静地分析了一通,最后问他:“头孢,头孢总有吧。” “那个也很神。”庄恬恬点头,老神在在,“头孢兑酒马上就走。” 售货员:!!! 庄恬恬还在撒酒疯,店员最后没有办法,把醉了的庄恬恬搀到店里的长椅上,临了了从玻璃柜里掏出一大盒钙片,塞到庄恬恬怀里。 “这是头孢,您拿好先吃着。要是剂量不够你死,再问我要,保证管够。” 庄恬恬抱着药点了点头,眼里又开始升起雾气,他抓住了店员的手腕,贴到自己脸上:“好人啊,你真是大好人。” “等我走了,我会保佑你发财的。” 店员挣了两下,完全撕扯不开庄恬恬的手。 “让我来检验一下头孢和酒的威力,为祖国的自杀率做一份贡献。” 店员终于把手扯开了,她用掖了掖头发,带着一点哄诱说:“先生,你死前想见谁?” 庄恬恬瞪着眼睛,嚼钙片:“想见段凌。” 他喝的醉,但一提到段凌眼睛就要发烧,庄恬恬抓了一把钙片塞到嘴里嚼:“我眼睛好热啊,眼睛坏掉了,眼泪管不住了。” 段凌冷着脸来药店领庄恬恬的时候,那个人正抱着钙片盒子,脸蛋一鼓一鼓眼神呆滞嚼得欢快。 他在店员那里付了钱,然后坐到庄恬恬身边。 一阵酒气铺面而来,段凌抓着庄恬恬的手腕:“跟我回去。” 庄恬恬已经认不得人了,他看段凌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比自己的大很多,就抬头呆呆地问:“你是黑白无常吗?” “不是。”段凌并不想跟庄恬恬多说话。 “你不是,我不跟你走。”庄恬恬把段凌的手拂开了,继续低头嚼钙片,嘴里含糊其辞,“我等黑白无常来接我,没准鬼差一抓我,我就能看到我爸妈还有大白了。” “我真的好想他们。” 段凌看庄恬恬表情不对,委屈吧啦要哭不哭的。 “憋回去。”段凌不管庄恬恬抽抽噎噎,粗暴地抓着他就往药店外面走。 段凌走在前面,抓着庄恬恬的手腕,让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路过便利店,他走进去买了两包彩虹糖把庄恬恬的手里的钙片替换掉。 段凌去扔盒子,庄恬恬就拿着彩虹糖问:“这是什么?” “砒霜。”段凌冷声说,“致死率百分百的砒霜。” 庄恬恬没有马上回话,他的表情很奇怪,先是定定地看着段凌,接着手一松,手里的彩虹糖散了一地,他缓缓地皱着眉头蹲在路上:“我好痛。” “真的好痛。”庄恬恬的额头泛起了一层冷汗,大概是因为下午爬山的疲惫,加上没有规律吃药的缘故,庄恬恬的胸骨泛起一阵闷痛。 段凌站在庄恬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静了一段时间,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庄恬恬的后背上。然后半蹲在地上。 “爬上来。” 庄恬恬抱着胸口没吭声。 段凌回身拽庄恬恬的手臂,庄恬恬就一个趔趄撞到段凌的后背上。 庄恬恬呆滞了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爬到段凌的后背上。 庄恬恬的关节很痛,浑身都痛,段凌背着他,他就把脸贴在段凌的后背上,老老实实地等疼痛过去。 “睡着了?” “没有。”庄恬恬趴闻着段凌衬衣的味道,目光往天上瞧,“在看月亮。” 回去酒店要经过一个上坡,段凌背着庄恬恬并不费力,走的还算轻松。 “庄恬恬。” “嗯?” “你不吃饭吗?”庄恬恬的分量太轻了,轻的跟他高中时候的重量没什么差别,甚至好像更轻一点。 庄恬恬紧了紧抱住段凌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吃饭,吃很多,但是胖不起来。” 庄恬恬在段凌的背上终于可以休息一会,远处的光线摇晃着,庄恬恬的眼皮耷拉着有些睁不开,疲惫盖过身体的疼痛,意识开始抽离:“我想睡一会。” “到了你叫我。”庄恬恬被彻底拖进无边黑暗的漩涡里,那是他惧怕的不可控的睡眠,“一定要叫醒我……” 背上的人睡着了。 酒店的光在远处照着,段凌听到背上的人有节奏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得放慢了脚步。 庄恬恬在梦呓。 段凌停在酒店的门口,侧头。 他听见庄恬恬说:“段凌,我不想和你分道扬镳。” 第19章 段凌说自己大庄恬恬一岁,让庄恬恬叫自己哥。 庄恬恬不愿意,他把头靠在车窗上,用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你应该叫我小叔才对,别想想着诓我叫你哥。” 庄恬恬的父亲是演员,母亲亦出生于音乐世家,虽然父亲去世后日子过的清贫,到底给庄恬恬遗传了一副好皮囊。庄恬恬从小到大长相标致,他眼睛生的很大,眼尾极长,垂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是一副傲慢骄纵样儿,十分贴合庄四海家小少爷的身份。 只是大部分时间,庄恬恬在学校里没有笑模样,因为庄辞的缘故,同校生总觉得庄恬恬母亲歪门邪道,年纪轻轻跟比自己大几十岁的庄四海,导致庄辞比庄恬恬大一岁,还要叫庄恬恬小叔,大部分人提到庄恬恬,自然是觉得他粗鄙上不得台面。 偏偏庄恬恬生性迟钝,不主动,同学觉得庄恬恬目中无人。当然也有一些暗恋庄恬恬皮相的女同学,曾经尝试过递情书,但信都被林瀚泽拦住,以至于庄恬恬对任何人都没有回应。 处于青春期的女生常常敏感,自尊心又颇高高,被忽视了自然就加入到排挤庄恬恬的队列之中。 庄恬恬越是忽视,她们越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更加奋力地排挤他。说他傲慢无理,家里有几个钱就摆阔少爷架子,内里草包一个,半分不如庄辞。 只有段凌和林瀚泽知道,庄恬恬性子跟长相完全不符。他笑起来很乖,连生气也透着机敏可爱。前者庄恬恬想要和他成为朋友,后者是一个劲儿的欺负他。 这天下雨,庄恬恬没有骑车回去,家里司机在校门口等着。 庄恬恬打开车后座,把书包丢进去,目光往车里看,就看到段凌在后面坐着。 “你怎么在这儿。”庄恬恬有些诧异地问。 “你父亲叫我来接你吃饭。”段凌对庄恬恬一家人的关系并不是很感兴趣,即使模糊地知道庄四海可能是庄恬恬的爷爷,也只说是父亲的称谓。 “什么事情啊?”庄恬恬眨了眨眼,把安全带系好,“我很少被爷……不是……父亲……叫出去一起吃饭。” “随便吃就好。”大概是段凌也觉得无聊,目光看向窗外,“我跟庄辞都保送了国内最好的大学,两家决定庆祝一下,你父亲说叫你也一块过来。” “这样吗。”庄恬恬微微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就簇拥在一起,“你们学校好难考。” 自从上次于机场回来,庄恬恬跟段凌关系近了不少,虽然段凌依旧摆出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但至少没有朝庄恬恬发少爷脾气。 车外的雨水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这会已然是盛夏,车里冷气开很足,反倒有些冻人。 “手拿过来。” “干什么?”庄恬恬说话蔫巴巴的,但还是乖乖的把手递了过去。 段凌把庄恬恬的手放在手里揉搓着,搓的庄恬恬脸开始发烫。 “你手指矜贵,厉害得还会弹钢琴。”段凌边揉搓边说,“怕你给你爪子冻折了。” “哦。” “那……”庄恬恬欲言又止,张嘴提起话头,但好几次都没说出口。 “那什么?”段凌不抬眼。 “你们学校太好了,我考不进去。”庄恬恬老老实实地承认。 “这么想当我小学弟?” 庄恬恬把手抽了回来:“想当。” “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不想被你丢下。” 他倒是坦诚,段凌抻了抻腰脊背压向后椅:“当不上我学弟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当我弟,然后叫我哥,我勉强应一声。左右我学校没出首都,平时没事还能回来看你两眼。” 车子在酒店门口减速,庄恬恬觉得自己作为长辈,还是得有点尊严,他说:“你这样不对,我是你小叔。” “段凌,快点叫小叔。” “糖年糕。”段凌不叫他,推门将长腿迈出去,边走边嘀咕,“这么黏我,叫糖年糕更贴切。” 庄恬恬本以为这种饭局,就是家里人随便吃吃聊聊,他没想到进了酒店以后搞得阵仗很大,除了庄辞,段凌两家,还来了一些生意上往来的合作伙伴以及好友。 段凌不喜欢名义上以自己保送设宴,实则为家里稳固商业关系进行社交,所以一进到酒店大厅,脸就冷下来。 庄恬恬因为穿着校服,比较显眼,脚刚迈进大门便被一群人认出来堵住,嘘寒问暖讲那些没有营养的话。 段凌站在楼梯上,手插兜看戏,看够了才去给庄恬恬解围。那傻子简直一脸无助了,段凌走下楼梯跟旁人打招呼,伸手就把庄恬恬拉走。 “去哪里?”庄恬恬的手腕被段凌抓着上楼梯,他个子好高,在楼梯上又比自己踩多一个台阶,庄恬恬只得仰头看他。 “去换衣服。”段凌把庄恬恬推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回身把门关上,瞟了眼庄恬恬问,“你有合身的西装吗?” 庄恬恬摇头:“没有。”庄四海从来不带他参加这种场合,因为他会不自在。 段凌拨了个电话出去,具体说什么,庄恬恬没有听清楚,只记得说是衣服都拿上来。 他把自己的运动外套拉链往下拉:“就知道你没有,前几天听我爸说要有这么一遭饭局,就顺路按照我的款式给你弄了一身。” 庄恬恬坐在床上,抱着书包看段凌,人还挺挑:“你知道我尺码吗?就帮我弄?我穿着小怎么办?” “上次不是投怀送抱来着。”段凌垂头挽自己的袖子,质地良好的面料蹭出华丽的声响,“我稍微抱一下就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庄恬恬:…… “你在干嘛?”段凌听到有人敲门,走过去开门,一回头就看见庄恬恬把连埋到书包里,下巴和嘴被遮住,只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段凌。”庄恬恬忽闪着睫毛,眼睛亮晶晶的,他一向实诚:“我,我一听你说话,就觉得心悸……” “我是不是得心脏病了,心跳的厉害。” “庄恬恬,你他妈的!”段凌别过了脸,等两三秒以后怒道,“都说了不让你说恶心的话,这么难为情腻歪的话你怎么总是张口就来。” 俩人都不再讲话,好在衣服被人送进来,打断了尴尬气氛。 酒店的房间设计风格古典,装修内敛,房间内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脚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深色的天鹅绒窗帘半拉着,只留下一点缝隙。 段凌在套间的客厅里换衣服,庄恬恬在卧室里面换。 庄恬恬把书包搁在一边,校服才脱到一半,又赤着脚去把天鹅绒窗帘都放下来,这才放心得继续。 校服裤子上衣都被脱了下来,庄恬恬把他叠好放进书包里,身上只剩下一件差不多解开的白衬衫。 “段凌。”庄恬恬在房间里喊人,“我把衣服落在客厅了,你帮我把它放在门口,等下去拿” 段凌要已换好衣服,听到庄恬恬叫他,拿上衣服往庄恬恬房间门的方向走。 空间里有些暗,段凌一推开门,就看到背对着他的庄恬恬。 他正在解衬衫的扣子,裤子已经不见了,衬衫下摆刚好遮到腿根的位置。庄恬恬成年不足一月,骨架满满的少年感,干净,挺拔,精致单薄。 他的大腿匀称又白又直,削薄的脚背陷在地毯上。 庄恬恬不知道段凌正在门口站着,衬衫扣子全部解开,就要往下脱衬衫。 地毯太过厚实,完全掩盖住了脚步声。没一会,身后忽然覆上来一个人,那人华丽的西装蹭着自己的后背,凉的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段凌在后背拥着庄恬恬,把他即将要褪掉的衬衫缓缓地扯上去,生硬地拉好。 紧接着庄恬恬惊呼一声,因为段凌的手往下移,捆住他的腰,将直立的他从背后将抱了起来,缓缓地往天鹅绒窗帘的方向走 庄恬恬赤着的脚距离地面十公分悬空着,细白的小腿,雪一样的脚面,随着动作在厚重的地毯上方移动着,最后段凌把庄恬恬放到了酒店的拖鞋上。 “庄恬恬。”段凌松开了他,然后道,“不要光脚,把鞋穿上。” “好。”庄恬恬回头,没什么芥蒂,声音清亮道,“你等会儿,我穿好衣服就来。” 段凌的长相在圈内数一数二,庄恬恬跟在他后面丝毫不被影响。那场庆祝段凌和庄辞的饭局,除了主人公很多富家子弟也记住了庄恬恬。 那个庄四海老来得的儿子,穿着深色平口礼服,跟在一身贵气的段凌身后,从旋梯上走下来。 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往人群里一扫,就是扎眼的精致傲慢。 第20章 庄恬恬自始至终没有跟段凌说过一句“对不起。”哪怕他在心里对段凌道歉过无数次,也没有面对面跟段凌说过一次 他知道以前强迫段凌做错了,但他恐惧道歉。段凌虽然厌恶他,但万一自己不小心得到段凌的原谅,那就意味着自己在段凌心里连点恨意都不剩,轻飘飘得的一点重量都没有了。 庄恬恬说自己身体痛,在段凌后背上睡着了。 段凌背着庄恬恬走到酒店大门口,可不知想到了什么,迈进大门的脚又缩回来,转而把庄恬恬抱了越野车里,抽出安全带给他系好,随即自己走到驾驶位,打开手机导航往医院开去。 城市很陌生,虽然不及首都繁华,主干道的光倒也算灯火通明。庄恬恬没心没肺,说了身体痛,睡着了又睡的很沉,段凌从后视镜里看他,庄恬恬在后座歪着头,路两旁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掠过,断续又斑驳。 鬼使神差地,段凌忽然踩了刹车,然后解开安全带,探身摸了摸庄恬恬的鼻息。 几秒钟以后,才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在医院吃了太多苦头,庄恬恬距离医院老远就感应到了那栋吃人建筑的味道,以至于,段凌刚把车停下来,庄恬恬连酒都醒了,毫不犹豫地窜下车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 “庄恬恬。” 段凌站在医院门口大理石地板上,看庄恬恬猴子一样抱着栏杆,言语里是警告意味。 庄恬恬抱着柱子,看了看急诊的牌子,又看看晚上稀稀疏疏来就诊的人,最后颤颤地说,“我不去医院。” “下来。” “我不下,我没生病。”庄恬恬言语里带着一点祈求,又说,“段凌,咱们,咱们回去吧。” “不下来是吧。” “就不下来” 段凌耐心耗尽,走到庄恬恬身边,根本不顾他的情绪,抓着他后颈的领子,目不斜视的往急诊方向走。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医院大门进来的车也不多,但急诊室外排队的人居然不少。庄恬恬排在第二十几位,他很心虚,害怕段凌看出来,也害怕医生灵敏的检查出来。 他揉搓着手里的病历本,焦急地看急诊室门口的显示器,又眼巴巴地看段凌。段凌正闭着眼睛,没有理他的意思。 “庄恬恬。” “嗯?” 庄恬恬以为段凌要跟他说些什么,结果这人只说了句:“闭嘴。” “哦。”庄恬恬的声音蔫巴巴的。 显示器上很快叫到了庄恬恬的号,医生例行公事冷漠地问:身体出什么毛病了?哪里痛还是怎么了? 庄恬恬还没说话,段凌先一步条理清楚地说:胸口的位置,蹲在地上,一直喊很痛。额头流虚汗,刚在车上睡了一觉。 医生皱眉,不耐烦地说:“是你得病,还是坐着的那个大眼灯得病?” “坐着的那个。” 庄恬恬跟医生说瞎话:“不是胸口痛,是胃痛,我喝了不少酒,应该是刺激到胃了。” “就是刺激到胃了”庄恬恬笃定地说。他的病那么复杂,确诊是一个很漫长的事,急诊这种浮皮潦草的,只要他撒谎撒的好必然什么也看不出。 等从医院里开了胃药出来,庄恬恬才算散了力气,觉得自己熬过一关。 “庄恬恬。”段凌拧开了水,递给庄恬恬,看他把胃药吃进去,还呛的咳嗽几声,段凌冷淡道,“娇气。” 车里的气压低了很多度,在庄恬恬把钱还给段凌以后。 “算上挂号费,一共两百三十块。”庄恬恬默不吭声地把钱打给段凌,他知道段凌讨厌他,不想跟他有交集,哪怕微小的一点。果然庄恬恬把钱打回去,他也没什么反应,连屏幕看都没有看一眼。 买了车以后,庄恬恬发现他的账户上剩下的没有很多了。 似乎自己干什么他都不关心。 打破车里平静的是正在导航的手机,庄恬恬在副驾扫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了庄辞两个字。 段凌丝毫不避嫌,接听的很果断。 庄辞那边说的絮絮叨叨,说自己失眠到凌晨都没有睡着觉,下午出去应酬,有几个客户十分难缠。段凌回答的很耐心,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连周围的气场都温柔起来。 庄辞抱怨,段凌就安慰,工作上的事情,也会指导一两句。 庄恬恬觉得自己是个要的不多的人,可还是觉得有点难过,那头庄辞还在问段凌什么时候回来。他妒忌的头发一片空白,发了疯,猛地把手机猛地抢过来。 “段凌不会回去了!”庄恬恬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他就是恨庄辞,他们一家子撵走自己他不怪,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属于那个家,可是大白是无辜的,庄恬恬永远不会原谅庄辞撞死了自己的猫,他说,“我把段凌绑走了,你想赢我,只能下辈子。” “段凌不是好人,他今天还出轨了。” “他晚上出去酒吧玩,带了一个小男孩回酒店。”庄恬恬觉得自己心钝痛,他知晓如果庄辞对段凌有意思,听到这些心里一定会豁出一道口子,跟他一样子难受,“段凌就是个烂黄瓜,没有心,你还喜欢他等他睡觉,也不怕得病。” 那头好久没有讲话,过了一段时间,有呆滞的声音传过来,久违地叫了他一句:“小叔。” 段凌把电话抢过来,按断了。 “庄恬恬。”车停到路边,段凌周身的气压似乎降了好几个度,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冰凉的开口,“你有本事,把刚刚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第21章 庄恬恬给秦墨书送最后一封信的那天,首都下了整夜的雨。 收信的先生是个教数学的大学老师,儒雅清俊,瘦瘦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儿。庄恬恬背着所有人,每周两次在夜里爬到秦墨书的围墙上把信揣进怀里,又骑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将信送到沈清河手上。 沈清河在办公室里会备好零食,等着庄恬恬带着信过来。 通常是庄恬恬坐在办公室里吃零食等待,沈清河在书桌另一端写回信。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庄恬恬咬碎果仁声响,庄恬恬吃好了,沈清河的信也将将写完。 “我马上送到阿姨手机。”庄恬恬接过信,把它踹到校服兜里,妥帖地放好。 “叔叔,什么是爱情?”庄恬恬不解秦墨书和沈清河的感情,一个有家有孩子生活富足,另一个是被受人尊重的大学老师,为什么要做这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呢。 “没有办法定义呢。”沈清河个子很高,神情温柔,他把手放到庄恬恬的头顶,揉搓着他有些长的头发:“大概是如果娶不到墨书,那不管是谁,我就不会选择结婚。” “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跟墨书在一起,这辈子匆匆几十年太短了,下辈子我还想跟她在一块。” 庄恬恬还是不懂那样的爱情,出了大学校门,他骑着车子穿梭在行人如织的马路上思索了整整一路。 首都的天空乌云密布,暗沉的云朵压得极低,仿佛就要兜不住雨倾盆而下。庄恬恬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半路转了个弯,跑去段凌家岛上的酒店。 那时候庄恬恬还不懂爱情是什么,他只知道按照沈清河的说法,庄恬恬现在就想去岛上找段凌,他最好的朋友, 庄恬恬觉得自己活了十八年,最幸福的事就是跟段凌在一起玩,这辈子,下辈子庄恬恬都想跟他做朋友。 在雨水落下之前,庄恬恬赶到岛上,管家在前面带路,他顺利地走到了段凌的房间。 段凌已经被保送成功,相对于明年要参考学生来讲轻松的多。庄恬恬推门进去的时候,段凌刚好把喝过水的玻璃杯放到桌面上。 段凌从书里抬起头,对他招手,像是叫一只小狗。庄恬恬走过去,跟段凌坐在一起。 “送你的。”段凌把一本书一样的东西递给庄恬恬。 庄恬恬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亮的不行:“我找了好久的原版乐谱,你从哪里买到的。” “去探望外公,碰到唱片店走进去,在货架上看到就买了回来。”段凌说,“知道你很想要这个。” “我就是很想要这个!”庄恬恬开心的要语无伦次了,“被你买到了,我太开心。” “这是除了我妈和爷爷以外,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你想听现场吗?”庄恬恬抱着乐谱,脸上都是喜色,“你想听,我就弹给你。” 段凌想了一会,面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几秒后张嘴:“既然你那么想表演,那我给你个机会。” “切。”庄恬恬回头瞪段凌,“还给我机会,”庄恬恬展开琴谱,边看边学他讲话。 “小气吧啦的。” 段凌虽然嘴上说勉强,但抓着庄恬恬的手跑很快,拽的庄恬恬差点摔到。他们坐电梯跑下楼,一楼是安静的走廊,外面风雨交加,大滴雨水砸在走廊厚重的玻璃上。 庄恬恬在被拉着跑的时间间隙里,目光穿过玻璃,看到远处是不太明亮的树林,树叶被风雨吹的沙沙作响。 他们在走廊里跑了一路,最后推开了大礼堂的门,在舞台墙角找到了一架三角钢琴。 “你听好了啊,这可是庄辞那种没什么天份的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度。”庄恬恬把琴谱打开,手指在琴键上行云流水地动。 “我可真是个天才。”庄恬恬得意的自言自语。 段凌站在庄恬恬身后,揉搓着他的头发。 “好听吗?”庄恬恬仰头问段凌。 “好听。”段凌思索了一会:“我买的琴谱果然不错。” “嗯,天才琴谱名不虚传。” 庄恬恬:“不是琴谱买的好,是我厉害。” “我觉得是琴谱不错。”段凌故意睁眼睛说瞎话。 “我还会好多别的。” “那你证明跟我看。”段凌坐到庄恬恬琴凳上,故意这样说。 果然庄恬恬气鼓鼓地又弹了不少曲子。 “这样呢?好听吗?”庄恬恬一脸天真地求段凌表扬。 “厉害。”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庄恬恬从段凌的卧室看屋子外头的雨,转头跟段凌说:“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家去。” “外头这雨也太大了。”段凌故意不回答庄恬恬的话,而是抱怨,“这个时间,岛上也没个人,只有管家和我在这里,有时候下雨,房间里会断电。” “会很黑吗?”庄恬恬问。 段凌点头。 庄恬恬看玻璃外面树木摇晃的厉害,又想到下雨碰到停电,挺可怕的,就问段凌:“那我晚上留在这里可以吗?断电了我帮你打光。” 其实别墅里不止有管家一个人,房间也不会断电,但段凌就用这个拙略的谎言把庄恬恬留了下来。 庄恬恬有时候再想,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段凌就不会发现沈清河的那一封情书,这样段凌就不会憎恨他,他们就不会出现反目,庄恬恬自己也不会出现那种变态的占有欲,因为害怕段凌离开而逼迫他跟自己在一起。 可是第二天雨还是停了,庄恬恬抱着琴谱跟段凌说再见,他下了岛,从此所有的好感都随着太阳的升起戛然而止。 第22章 庄恬恬怂的没有敢骂段凌第二遍,丢了一句“好话不说第二遍”,偏过头贴着玻璃不讲话了。 路两旁的光不间断地倒退,光影映在庄恬恬半阖上的眼皮上,车里没人讲话静的可怕。 哒、哒、哒庄恬恬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玻璃。 “还弹钢琴吗?”段凌单手打方向盘,目光没有分给庄恬恬一点,状似无意地问。 玻璃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会,然后渐渐弯曲,庄恬恬把手收回来,轻声说了句:“没。” “不弹了。” 庄恬恬觉得段凌开车的腕子抖了一下,但又好像没有。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演出,演奏那首自己得来的唯一一份礼物,段凌送他的原版琴谱。他们之间没有矛盾,段凌在赶来看演出的路上,拿着自己送的票,从正门迈着很大的步子走进来。段凌跟自己说:庄恬恬,你别走。 曾经的庄恬恬无时无刻都想要要金敏珠带他回家,但金敏珠真的来接他的时候,他第一次犹豫。 他问段凌:“你留我吗?”你留我我就不走了。 段凌没有留他,只不耐烦地说了句:关我什么事。 梦醒了,他睡在距离首都很远小城市的旧房里,这里没有演出没有梦想,也没段凌对他说庄恬恬你留下来吧。 俩个人一直沉默到酒店门口,停车,上楼,到分开刷房卡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庄恬恬有很多话想对段凌说,也有话想要问,可是他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见到段凌机会变得懦弱胆小,患得患失,因为他承受不起段凌说的每一句厌恶自己。 庄恬恬刷开门迈进套间,在玄关点亮灯的时候,对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庄恬恬,勇敢点儿。 说完他又很快返回走廊,在段凌关门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将将关上的门,仰头问:“你明天还跟我一起上路吗?还跟我走吗?” 段凌周身气压很低,瞧着他不说话。 “段凌,你别跟我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讲出这句话有点可悲,从前健康的时候,自己总是到处逃跑,只要逃跑的快,就不是被人抛弃,而是自己抛弃别人,那样才显得自己不很可悲。可现在的庄恬恬跑不动了,在老天告诉他:庄恬恬你可以停下来,跟我离开去一个没有疼痛,没有抛弃的世界那一刻。 庄恬恬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全是不甘心。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可笑。不甘心没有看一看很多风景,不甘心没有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不甘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段凌。因为贪心地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段凌那得到稀薄的温暖,庄恬恬又舍不得去死,这真的很可笑,明明以前还在憧憬着离开的。 “要离开吗?” “段凌,你别走很快。” “庄恬恬。”段凌站的笔直,手推着房间的门,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颠儿出来一支,点燃,放进嘴里,“不是说对我没有期待?” “嗯?”他吐出了一口烟吹到庄恬恬脸上问,“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庄恬恬呛的咳嗽两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儿,没有回答段凌的问题,好一会,才说:“我不希望你很快走,至少现在不想你走。” 段凌伸手掐住庄恬恬的下巴:“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你的脑回路是怎么长得?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庄恬恬,你得明白。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关系,也是憎恨。” “我对你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段凌把手掌往上移,五指插到庄恬恬的头发里,“而且我有自己的生活,并且人生规划里没有你。” “这一次,你还想拿什么威胁我?” “或者你要说什么,解释什么?能让我有留下来的欲望。” “还是你要跟我说些什么?” 庄恬恬有点手足无措,他没有想过,自己鼓起勇气张口会换来这样的回复。 “我,我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庄恬恬故意对着段凌笑笑,他想缓和一下气氛,然后把段凌的手从头上拿下来,强迫症似的摆在他裤线位置,“你让我想想。” “反正下一站我们还是同路。”庄恬恬从段凌的房间自觉地退了出来,他站在门外抓门把手,“下一站结束前,我一定能想出来。” “你千万不要急,我就想到。”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段凌还是说给自己,他把段凌房间的门关上,莫不吭声地走到自己房间。 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庄恬恬换好睡衣栽在枕头上就几乎马上睡着了。被窝里有些冷,庄恬恬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就瑟瑟发抖蜷缩在被子里。他也知道自己应该下床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但他太累了,连指尖儿都不想动一下。 庄恬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后半夜温度上来他就不怎么冷了。 这天夜里,他又做梦了,梦见有人刷卡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然后掀开被子,上床抱住了他,那人的身体很热,用手轻轻得一下接着一下捋着他的后背,还用小腿夹住了他的脚,温暖的。 “大白。”庄恬恬梦呓,喜欢钻他被窝,陪他睡觉暖床的,只有那只打呼噜的老猫,“你回来看我了,真好。” 第二天正午,庄恬恬睁眼,床的另一侧一片冰凉,房间里空空的只有自己,果然是在做梦。 庄恬恬揉着自己的乱发起床,想着待会儿买一点猫粮,喂给酒店附近的流浪猫。 第23章 下午,庄恬恬把行李收拾好,装进箱子,拖进越野车。 然后靠在车门上等人,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庄恬恬等了一会,见段凌迟迟没有下来,就探身从驾驶位上拿起平板,规划去下一个城市的路线。 银行账单提醒在屏幕上弹出来,庄恬恬顺势点开看流水。界面上显示他账户上的钱不太多了,虽然他计划在旅行终止的时候把钱全部花完,但他总觉得可能会不够用。庄恬恬盘算着,要给段凌定还算不错的酒店,每一餐也不可以吃的太差,是他要出来的,总不能让段凌付钱,养一只段凌真贵。 几分钟以后,段凌走过来,坐到车里。他推开了庄恬恬想要帮忙抬行李的手,自己放上去。 庄恬恬讪讪地把手收回去,钻到车里,按照导航往前开车。 前几分钟段凌一直车上打电话,通话的内容是安排分公司考察,庄恬恬听了一会,也听不大懂。 油箱里的油剩的不太多了,庄恬恬出城前拐了个弯先去加油站,把油加满。不远处就是便利店,庄恬恬买了两罐可乐,等看到货架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猫粮,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抓起来去结账。 付钱的时候,庄恬恬不合时宜地问:“这附近哪里有流浪猫?” 店员想了想,告诉他,加油站不远处的路边有很多。 出了便利店,庄恬恬按照店员指路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小猫两三只,在路边的草丛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庄恬恬迟迟未归,段凌打完电话,从车上下来,环视一周,看到蹲在路边把手放在膝盖上,正在看猫吃饭的庄恬恬。 “走吗?”段凌站在庄恬恬身后,太阳把他的影子拉的有些长。 “等下就走。”庄恬恬用手搔了搔一只白猫的下巴,“我就看一会会。” 夏日午后的风很温柔,吹起了段凌的头发,显得下颌角愈发的锋利,他的身影挺拔,眼睛半眯着看起来懒洋洋的。 “这么喜欢就养一只吧。” 庄恬恬身影顿时一阵僵硬,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段凌:“不了。” “我这辈子有大白就够了。” “可是大白已经死掉了。”段凌说。 “再养一只也不是大白。”庄恬恬往车里走,“我不想要别的猫。” 车子往南行进三个小时候后,庄恬恬渐渐精力就不太能集中,但他没有说什么,仍旧打着精神向前。段凌冷淡的让庄恬恬停车,然后跟他换了个位置,他往前开。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段凌瞟了一眼庄恬恬,手腕利落地右转变道,“有飞机不乘,有高铁不做,非要自驾。” “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庄恬恬还想小时候那样,坦白的近乎透明。 不过段凌已经不是那个年少会别过脸训斥庄恬恬,什么难为情的话都敢说的少年了。段凌不讲话,把车里的音乐打开。 庄恬恬靠着椅背,大脑放空。 好一会他生出了一点倾诉欲:“段凌,庄四海不是我爸爸,是我爷爷。”所以你们不要总是侮辱我的妈,是小三年纪大还不要脸去找老头。 “我知道。”段凌说。 “我爸爸名字叫庄俊生,是爷爷跟第一任生的儿子,是个拍电影的,我从电影里见过他,长得很好看。” 段凌侧头很短暂地看了一眼庄恬恬:“猜的到。” “我没有见过他真人,但读过他给我留下的信,那时候我还不记事,我听我母亲说,是车祸去世的。” “信上说,庄恬恬,希望你能找到愿意奉献一生的事业或者爱好,也能像我一样,找到想要陪她渡过一生的伴侣。” “庄恬恬。”段凌的喉结上下滑动,忽然问,“你找到了吗?” 如果能够形容,那此刻庄恬恬瞧着段凌的眼睛,就是多情:“找到很久啦。” “但那更像像是诅咒,我想要的人不要我,我想要追逐的爱好被肮脏的人阻挠。” “肮脏?有人阻挠你?” 庄恬恬想起了自己拿了并不算多的钱,离开首都。母亲去世后,庄恬恬打算开始从新生活,他得到了一个很有名乐团的面试机会,首席是个四十几岁看起很和煦的中年人,他喜欢庄恬恬的天赋和技艺,跟了几次演奏后。他把手放到庄恬恬的腰上,对他说,我也能把你捧上首席的位置,能让你在圈子里出名,还能让你当上音乐家,开音乐会。 他说了那么多,庄恬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的。那时候他还对钢琴有一点指望,觉得生活里还算有一点光,庄恬恬自然不会同意,最后庄恬恬跟他打了一架跑掉了。或许是那人比较出名,庄恬恬最后也没能再找到一份自己想要的工作。 他从首都离开前后,好像一直在水逆。庄四海去世,庄恬恬即将被庄辞一家子撵出去的时候,就意味着所有跟上流社会的牵扯都消失不见了,他被庄四海养的娇气,贵公子一样的外貌脾性,成了许多个庄辞交好人的眼中钉,记恨的理由。他们觉得庄辞赢了,更加欺辱庄恬恬,似乎这样就表示自己站了队。 段凌之前罩过庄恬恬一阵子,后来他们分手,庄恬恬没人护着,尽管他没有认输过,可依然吃了不少苦头,直到自己拿了钱从首都离开,才算消停一阵子。 前前后后都不很顺利,但庄恬恬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总是难过一会,但马上又好起来。 他去面试空乘,整天在天上飞,不跟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他那时候还想只要好好的,等水逆过去了,日子都会好起来,等攒够了勇气,他再重启开始新的生活,如果好不起来,这辈子就瞎几把过,下辈子再好好生活。 庄恬恬的眼神动了动,深色晦暗,他不想要提过去。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是尴尬,庄恬恬把音乐开到最大,转移了话题他说:“这歌很好听吧,是我父亲拍的电影里的配乐,市面上没有发行贩售过。” “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直往南,往南,停在这几个城市。”庄恬恬给段凌指着平板上的位置,又道,“这都是我爸爸电影里拍到过的城市,我都想去看一遍。” 庄恬恬还在不停地说。 在引擎提速轰鸣前,段凌忽然不合时宜地说:“庄恬恬,别放弃。” 第24章 庄恬恬和段凌在路上耗费了四十个小时,终于在周末上午抵达海城。 这期间,路过无数宁静的小镇,穿过数不清寂静的山路。黎明前的小城市并不算明亮,车子飞驰在街头,随着风的方向往前看,几处灯光漂浮在山上,庄恬恬说那好像鬼火。路上没人,连光都懒得找过来的高速公路,只有庄恬恬和段凌两个人在赶路。 段凌总是冰着的那一张脸似乎缓和了许多,他甚至用手碰了碰靠着背椅埋在衣服里庄恬恬睡着的脸。 段凌一碰,庄恬恬的眼睛就张开了,没有尴尬,也没有别过脸去,他只是迎着段凌的目光往上看,然后把衣服稍微往下拉,探过身子,按住了段凌的手腕,吻段凌的嘴唇。 车子停在路边,段凌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庄恬恬凑过去,很轻柔的吻了一会,吻了不多时,又埋进衣服里睡起来。 “这算什么?”段凌知道庄恬恬没有睡。 “我就是想亲你,我就亲了。”庄恬恬往外面看,又补了一句,“而且刚刚那一刻,我觉得你不讨厌我,所以我才敢亲你,我也很怕你生气,万一打我,我也揍不过你。” “我从来没跟你动过手。”段凌语气冰凉,他拧着眉头,想要张口继续说。 庄恬恬语速很快,赶紧截断了他的话茬:“我知道。” “你别说了。” “我知道你什么态度,也知道你可能要走,也知道我不如庄辞,还知道可能要分道扬镳。” “我很清醒。”庄恬恬看着地平线那头即将升起的太阳,然后说,“段凌,你别对我说那些刺耳的话,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你就把我当成,陪你玩的小孩儿,或者凑上来招惹你的烂桃花。” “你会逢场作戏吧,应该很会逢场作戏。” “哪怕是假的,说两句假的好话给我听听。” “至少让我别那么难过。” *** 秦墨书从段凌家里离开了,临走的那个夜里,在被困住十几年的家里放了一把大火。庄恬恬抱着大白,在烧的火光通天的黑夜里跟她说再见。 那场火就像秦墨书漫长的被压抑漫长时光里的滔天恨意,连着半日的大雨都没有浇灭。 几日后,段家害怕丑闻,只能宣布秦墨书死亡,并且在南山墓地下葬。 庄恬恬记得那天的雨和秦墨书逃跑的夜里一样大,爷爷举着伞,庄恬恬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口上别着一束百花,前去南山吊唁。 透过瓢泼的雨幕,庄恬恬看到周身弥漫着冷意的段凌,李叔给他打着一把伞,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跟庄恬恬错身的时候,眼神没有交流对视,波动复位的空气却多出许多泠冽。 雨水从草地上溅起来,打湿庄恬恬的裤腿,冷的他打着哆嗦,庄恬恬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 来的车连续走掉,庄四海被段凌祖父邀请去车里,说有要事详谈。他们这群人总是这样,一条人命的流失,也分不了多少他们的目光,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待仪式一过又开始迫不及待的参与到社会游戏里,争取自己的利益了。 雨下的太大了,天幕阴沉,黑压压的,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庄恬恬用手背蹭了蹭脸上被溅到的雨水,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然后他看到了伞下出现的黑色皮鞋,再往上看就是段凌那张没有温度充满恨意的脸。 “我妈呢?”段凌问庄恬恬。 庄恬恬仰头看段凌,脚不敢动,他觉得有点愧疚,但是他答应了秦墨书,哪怕是段凌也不能说出他具体去哪里了,何况他真的不清楚秦秦墨书到底去哪里了。 一个执意要走的人,没有谁能够拦住,庄恬恬也拦不住,可他确实帮别人传信了,一瞬间,愧疚、心疼、着急混在一起,冲击着庄恬恬的心脏,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不知道。”庄恬恬杵在雨幕里,耳边尽是雨水的沙沙声。 段林对着庄恬恬冷笑,把信抽到庄恬恬脸上,白色的信掉到草地上,很快被雨水溅湿了。 “我妈呢?” 那声音太冷了,段凌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那语气庄恬恬吓得一哆嗦。 等看到被雨浇烂了的信,才知道那时候他充满愧疚不小心丢的信,原来掉到段凌那里去了。 庄恬恬瞬间变得慌乱起来,手拿不住伞,被风刮到地上。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段凌掐着庄恬恬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他,“我妈去哪了?什么时候打算走的?和那个男的跑到哪里了?” “那他妈的给我说话!” 段凌撑着伞,庄恬恬淋在雨里,段凌比他高许多,庄恬恬被他洽的仰着头,雨水从上方急促的往下掉,淋的庄恬恬张不开眼睛。 “对不起。”庄恬恬声音愧疚极了,他被雨水浇透了,打着哆嗦摸段凌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我真不知道。” 庄恬恬没有撒谎,他确实不知道秦墨书跑到哪里去了,她是给秦墨书和沈清河传信,但他真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去哪里。 那天夜里他接到沈清河的电话,说他和秦墨书要走了,庄恬恬鞋都没穿冲出家去,看到秦墨书已经被沈清河接走了。 他撵上去,拦住秦墨书:“你这样走了,段凌怎么办呢?你至少跟他道别。” 秦墨书说:“你就让他当我死了,我是不会再回去那个家的,为了段凌也不行。” “阿姨,真的求你了,这样段凌会伤心。” 庄恬恬求了秦墨书好久,没有用,秦墨书执意要走。等到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只能映着火光对她们说再见。 “我,真的,不知道。”庄恬恬重复。 “庄恬恬,你真的令人作呕。” 段凌松开了他,他手上的伞也掉在地上,红着眼睛看庄恬恬,雨水一直下,俩人被浇得狼狈极了。 庄恬恬不想告诉段凌,秦墨书走的时候说的那句:为了段凌自己也不会回去。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好一会有脚步声传过来,庄辞将伞撑在段凌头上:“伯父叫你过去。” 他们走了,留庄恬恬一个人站在雨里,段凌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庄恬恬听见段凌跟他说:“你太恶心了。” 那天夜里庄恬恬感冒了,回家发了高烧,满腔的愧疚逼的他嘴里说的胡话全是:“段凌,对不起。” 第25章 庄恬恬在酒店落脚后,草草洗漱一番便疲惫不堪地钻进被子,手机微信接连不断地收到许多消息,只是庄恬恬把手机调整到静音,一条也没有看到。 海城的纬度稍微偏南,天气就跟它的地名一样,很少有晴天。庄恬恬在房间里醒来,一时分不清这么沉闷是下午还是晚上,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呆,从床头柜上拿起来手机,打开屏幕上面显示下午两点钟。 睡着没有看到的微信,顺路被庄恬恬点开看了,分别是三个人来信。 EZ:甜甜,快上游戏,你看我把游戏名字改了。 庄恬恬:改什么了? EZ:你自己看啊。 庄恬恬点开游戏小程序:!!! EZ:甜甜的小跟班,是不是很可爱。 庄恬恬:!!!你应该听过我的声音,我是男的,不是小姑娘。 EZ:知道你是男孩,游戏里没有关系。 庄恬恬:那你干嘛起情侣名?是想以后上游戏,我们俩一出去就被人锤回泉水吗 EZ:我保护你。 庄恬恬:我们俩没人玩辅助,你射手往前冲,是要演我吗? EZ:…… …… 庄恬恬跟EZ聊了一会,手指往下,看到了秦墨书的对话框,跟EZ聊天的好心情又高兴了不少。因为秦墨书把自己的地址发给了他,说可以见段凌。秦墨书讲的话乱七八糟的,说自己见段凌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会做段凌喜欢的菜,又问段凌的喜好杂七杂八的。 庄恬恬能够想到到,秦墨书的心情,只说:我会把你还给段凌的。 秦墨书的事情一直是庄恬恬的心结,庄恬恬始终对段凌感到愧疚,他无意识地把段凌的母亲弄丢了,现在他终于可以把她还给段凌了。 所有的高涨情绪,都随着第三条消息远去了。 冯医生问他:人去哪了?怎么偷着跑了!就不能好好地化疗等配型?庄恬恬,你这样是要死的你知道吗! 这条消息像是一条绳索,把庄恬恬一下子拽到现实里。庄恬恬垮着一张脸,腹诽现实里就是他的身体要完了,马上要通过死亡那条宅门,去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庄恬恬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见过。 要是真的有神明鬼怪就好了,等他的灵魂飘出去,反倒可以没有疼痛岁岁平安。 他蹲在地上从行李箱里拿出药盒,就着水吃完,又晃了晃塑料瓶:“要空了,药片没有了。” 去医院的路上,庄恬恬路过礼品店买了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瓶,打算到时候把所有的药片都拆出来扔到瓶子里,因为他不想给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段凌去公司处理事情了,下午四点才回来,带着庄辞。 庄恬恬抱着玻璃罐子,走到酒店喷泉的位置,然后看到一辆玛莎拉蒂停到酒店门口,门童开门,车上下来两个人。 他们距离很远,庄恬恬听不到俩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庄辞凑到段凌的平板上去看,然后嘴里说些什么。 庄恬恬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重重地抓了一下,那感觉比化疗的疼痛不知多了多少倍。他站在看看了一会,然后挺直着背,他的脖颈细长,提起精神走过去,好像又变回从前在庄四海庇佑下那个骄纵的小少爷了。 他没有理庄辞,路过俩人的时候,庄辞先喊了一句:小叔。 庄恬恬像是没听见,谁也不理,抱着瓶子往酒店电梯的走。但庄辞没有放过他,他在酒店的走廊拉住了庄恬恬的手腕。 然后把怀里的一只白猫塞到庄恬恬手里:“小叔,这是赔给你的。” 手里的东西触感毛茸茸的,庄恬恬踩在走廊厚重的地毯上,光从头顶照下来,让他看起来有伶仃得意味。 那只猫舔了一下庄恬恬的手指,庄恬恬才从呆滞里走出来,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把猫扔掉了:“我不要!我不要别的猫。” “庄辞,你滚。” “我不想见到你。” 段凌站在电梯拐角的位置,站着看了很久,两分钟后猫跑到了他的脚边,他才俯身把那只奶猫抓起来,然后走到庄恬恬身边,递给他:“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畜生吗。” “庄恬恬,你养它吧。” 这话庄恬恬很小的时候也跟段凌说过,那时候大白也像这只猫一样大,他跟段凌说:你养它吧。 “段凌。”庄恬恬没有接那只猫,“大白不是畜生。我也不要别的猫,我跟你说过了,我不要。”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执拗!” “我没有执拗!” 段凌也像是动了怒,莫名其妙的,他把猫丢庄辞怀里,爆发出见面以来的第一次坏脾气:“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想要什么你说啊,长嘴不会说吗?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说吗?庄恬恬你没长嘴吗!” “我就是不要那只猫,我说过了。”庄恬恬走到段凌身边,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大白被庄辞撞死了就是没有了,它不是一件衣服,也不是畜生,他是陪了我十几年的亲人。” “爷爷出差,我在家里发烧没人照顾我。”庄恬恬眼睛有些红,但没有眼泪,“那只老猫着急的在我的脚边转圈,后来它从玄关叼着钱出门,再回来脖子上被人挂着装着包子的塑料袋,里面是两只热的包子。” “它就这样照顾了我三天。”庄恬恬又说,“然后在第四天回来的路上庄辞把它撞死了,大白是我的亲人,段凌,你让我再去哪里找那样一只大白。” “你让我怎么原谅庄辞?” “说了,你能给我找只一模一样的吗。” 段凌立在庄恬恬面前不讲话。 “我说什么,有用吗?”庄恬恬转身往房间里走,又说,“走了就是走了。” “庄恬恬,你多大了啊!为什么还要那么任性!”段凌在庄恬恬进门前,抓住了他干净的手腕,也吼他,“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能不能往前看,你为什么非要自甘堕落,以后日子还长这呢,非要自贱活到泥里去,你是傻|逼吗?” “我没有日子了!”庄恬恬把段凌拽到房间里,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庄辞和猫被他关到外面。 “你什么意思?”段凌冰凉地开口问。 “没什么意思。”庄恬恬坐在沙发上,用手背盖着自己的眼睛,好一会才说,“我就是看不惯你喜欢庄辞,看不惯你们俩在一起。” “把他关在外头,我们俩才能在一间房里。” “为什么?” “庄恬恬,你什么时候开始长一身刺!” 房间里能听到风吹进来的晃动窗帘的声音,“我就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就要拖着我?”段凌把手放在门把上,冷声说,“庄恬恬,过去就是过去,都往前看别缠着我了。” 第26章 庄恬恬坐在阳台的地毯上,抱着膝盖想段凌刚刚问他:庄恬恬你什么时候长了一身刺? 庄恬恬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为什么段凌说他有刺。什么是刺?是以前他对段凌掏心掏肺费尽心力弥补愧疚的直白吗?还是段凌把自己丢掉那天,他还逞强要面子的说,我们分手吧,花钱买了的我不想要了,是我丢掉的你。 可明明是段凌先说不要自己的,也不把自己留下来,怎么挽留自尊的话就变成刺了? 玻璃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庄恬恬盯着地毯上的小瓷瓶保持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庄辞推门进来,说自己跟段凌有事要出去应酬,又问他要带晚饭吗? “不用。”庄恬恬把瓷瓶收起来,攥到手心里,很直白地说,“庄辞,你知道我讨厌你,别跟我说话。” 庄辞丝毫不以为意,倒是自来熟地坐到庄恬恬身边的沙发上,用手背蹭了下庄恬恬的侧脸,“小叔。” “这么久没有见面,你瘦好多。” 庄恬恬把庄辞的手拂开,异常冷静道,“庄辞,你能别来招惹我吗?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 “小叔。”庄辞站起来,往门口走,在门口回头,“不管你怎么想的,说实话,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庄辞又走回来,在庄恬恬没有反应过来前,探身抱了一下他:“小叔,对不起。” 果然门口传来叫人声,段凌推开门:“庄辞走了。” 庄辞松开了庄恬恬,挽着段凌的手臂,走出门去:“我们先走了,那只猫,你不要,我跟段凌我们两个养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庄恬恬站在屋子中央,张大着眼睛看庄辞放在段凌臂膊上的手,他抓的那么紧,段凌不露生成色地松开一点,庄辞把手松开来,但他又很快捞着段凌的手指同他十指交握。 段凌似乎跟自己说了句什么,庄恬恬没有听清,他的脑子里只有庄辞说的那句“我们”,俩人交握的手晃动着,直到脚步声从走廊里远去,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庄恬恬一个人站着。 庄恬恬觉得自己心里钝痛,但这种钝痛他却不肯承认来自于段凌真的已经开始没有自己的生活了,钝痛可能来自于渐渐黑下来没有光亮的黑天,可能来自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怅然若失,或者是发生病变,连心脏也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是段凌呢?他不是早就知道段凌的态度吗?拒绝了自己很多次不是吗? 二十三岁的庄恬恬跟自己说,对段凌不要有期待,十八岁的时候没有得到回应,二十三岁也自然也不会得到回应。五年了,段凌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是他自己停在过去走不出来。 不是已经做好了对段凌没有期待的准备吗? 庄恬恬还是觉得心痛,因为这一刻,他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对段凌没有期待,他只是不敢面对段凌有期待的自己。 庄恬恬惊恐地张大眼睛,对段凌有期待的自己,实在面目可憎。 如果得到段凌的回应,等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天,对段凌来说过于不负责任。想到段凌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庄恬恬觉得自己的难过里又参杂了一点莫名的幸运,不被重视的人,等到离开的那天,段凌也不会放在心上,即庆幸又难过。 如果自己是阵风就好了,或者是一个挂件,这样他可以偷偷地跟着段凌,不会被他讨厌。 **** 段凌回来的时候,庄恬恬已经洗好澡了,他的头发还带着水汽,正拿着毛巾在擦头发,他像是没有想到段凌会刷卡进来,拿着毛巾的手都停滞不动了,他本以为那人会跟庄辞睡一个房间的。 挺拔的个子走进来,段凌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晚上参加了海城一个挺重要的慈善晚宴,到庄恬恬这里没有换掉西装。 段凌对庄恬恬招手,拧着眉头让他过来。 庄恬恬把毛巾放到一边,缓缓地往段凌的方向走。 段凌不耐烦似的,一把把庄恬恬拉到自己大腿上。庄恬恬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浴袍,坐过去下摆就窜到上面,光裸的大腿后侧蹭着段凌冰凉的西装布料,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别抱我。”庄恬恬挣扎起来,懊恼地说,“我把你偷走已经不道德了,你这样要怎么跟庄辞交代,不能对不起别人。” “闭嘴。”段凌把庄恬恬的衣服弄平整,双手抱着庄恬恬的腰,很紧很紧。 庄恬恬不说话了,因为段凌的呼吸喷在了自己的后颈上,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染了并不明显的酒气。 好一会段凌把下巴放在庄恬恬的颈窝上,怀抱松了下来,他抓着了庄恬恬的手指,然后自己掌心朝上横着放,托住庄恬恬的手,疑问的语气:“怎么就不弹钢琴了呢?” “就是不想弹了。”庄恬恬身体僵**一会,才声音闷闷故作豁达地说,“但是平常有时间都在练的,这辈子如果开不了音乐会,当个钢琴老师也没有关系。” 房间里很长时间没有人讲话。 段凌把手放在庄恬恬的腰上,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了位置,那只手从浴袍的缝隙中间往里面探。 “段凌,你别摸我。”庄恬恬揪着自己的衣服,急出了哭腔,“你刚刚还惹我伤心了,你和庄辞那样走掉,你现在不能这样对我。” 段凌手一顿,双手交叠在庄恬恬的腹部,整个胸膛重重地压在庄恬恬的后背上,压的庄恬恬要直不起腰。 “对不起。”段凌忽然说。 庄恬恬瞪大了眼睛,段凌居然会跟他道歉。 庄恬恬差异地然想回头,段凌把自己的下巴更近的放到庄恬恬的颈窝里,别着庄恬恬的侧脸,不让他回头看。 “我不该把别的猫硬塞给你。”段凌意味不明地说,“就像喜欢一个人不会轻易移情别恋。” 鸦羽般的睫毛垂了下来,庄恬恬的掌心覆在段凌的手背上,勉强的笑笑:“我好羡慕庄辞,你喜欢他好久,还不会移情别恋,你还会喜欢他更久的时间。”而他们之间,除了年少用钱交易来,勉强在一起的一段日子,什么都没有,表白这种东西简直是奢望。 段凌没有反驳。 第27章 段凌说,我跟庄辞没有关系,只工作有交集,刚他牵我手我没有挣开。 庄恬恬不知道段凌为什么跟他解释那么多,可段凌说了,庄恬恬就相信他,又弯着眼睛说没有关系。 那天夜里,段凌跟庄恬恬躺在同一张床上,只是段凌背对着庄恬恬。 卧室里不太明亮,窗口半开着,光温柔的淌进来室内,庄恬恬在段凌背后把自己缩成一团。段凌看起来始终那么强大,尽管有时候冷感,但心底确是一个温柔的人。 暖色的床头灯给段凌的头发镀上了一层光,庄恬恬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摸,摸了一会又偷偷抬身子,亲了亲段凌的头发。 “又是你想亲,你就亲了是吧。”段凌没有回头,缓缓地说,“哪怕是我的身体也与我无关对吧。” 庄恬恬想了一会开口:“与你有关的。” “因为是你的,所以我才想亲。” 段凌翻了个身子,面对庄恬恬,又抬起手把庄恬恬推成背对自己的姿势,然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他把手放在庄恬恬的腹部:“庄恬恬。” “嗯?” “就这样吧。”段凌的身量很高,他用小腿夹住庄恬恬的脚,这姿势让庄恬恬有些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他听见段凌说,“你的身体很漂亮。” “让我有欲望。”他说的没有感情,却强势的从庄恬恬的背后抱他,不让庄恬恬回头,甚至还在庄恬恬的头上亲了一口,“我们以前没少上床,你以前不是说自己野的很吗?” “你不用想,凭借什么砝码留住我陪你走完你想去的地方。”段凌的手很大,从庄恬恬的腹部,往上移擦到庄恬恬胸口的位置,“我帮你想好了。” “你陪我上床,什么时候我腻了,或者你的路程到头,我们就分道扬镳。” 他像是怕庄恬恬赖上他延长无尽的时间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最多不能超过两个月,以及不能干涉双方的私生活。” 段凌听到了庄恬恬的啜泣声,那声音很小带着一点压抑,好一会带着鼻音的不太服输的声音传过来:“我的身体不漂亮。” “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可你出去乱搞,有病怎么办?” “得病治不好是要死的。” 段凌的手渐渐往下移,停留在庄恬恬腰部的位置,然后伸进裤子里,摸庄恬恬的大腿根:“我戴套。” 庄恬恬没有动,段凌的手也不动了,他的胸口把庄恬恬的整个后背都覆盖住了,很严厉地问他:“庄恬恬,我只问你一遍,愿意吗?” 庄恬恬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了很多,比如段凌喜欢他,他死掉了段凌会伤心一辈子,再比如段凌不喜欢他,现在就要走掉,那他好舍不得。 不能说喜欢,不喜欢又留不住段凌。他只想要一个赖着段凌不让他赶自己走除了喜欢以外的理由。 有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在夜色里被吹的翻飞,庄恬恬迟疑了一会,在被段凌庇佑的身体中点了点头。 随着点头晃动的柔软的头发,摩挲着段凌的胸口。段凌的手也动作起来,他把庄恬恬放平在床上,迅速地扯开了他的衣服,他把下巴放在庄恬恬的肩窝上,亲庄恬恬细白的脖颈,他吻的太大力,以至于庄恬恬白皙的皮肤上显现出了鲜红的吻痕。 庄恬恬抖着手伸到床头,把灯熄灭了。 段凌压着他,用额头抵着他的:“关灯干嘛?” “我记得你有一副好皮肉,怎么不给看?” 庄恬恬的手臂搁在床上,段凌按着他的手腕,他动不了,就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不大地说:“我的身体真的不好看。 “求求你别看了。” 庄恬恬的声音很软,尾音飘忽着一字一句落到段凌心上,让段凌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他说:“好,那就不看了。” 身体像是有记忆一样,只要挨到一起,就知道对方要怎么做,只是庄恬恬身体涩的厉害。段凌把手指探进去,庄恬恬一直打着哆嗦,他用手臂抓着段凌的手腕,像是这样就能没有那么伤心,能跟段凌近一点。 其实伤心什么,庄恬恬也不知道。他很想要得到段凌,但是不是这样得到,可不这样,就没有办法得到。他又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庆幸,段凌喜欢他的皮囊,这同时给两个人下了个台阶。 庄恬恬怕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段凌进入了他,庄恬恬才低低地叫了一声。 段凌掐着他的腰:“庄恬恬,你怎么这么瘦。” “比你以前穿着校服的时候,还要瘦。” “我会好好吃饭。”庄恬恬打着哆嗦,不连贯地说,“这样身体会变得很漂亮……就能开灯……就能看到你的脸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从枕头里正过来,段凌忽然间不动了。 “怎么了?” 庄恬恬不知道,他的眼睛很亮,嘴上说着无关的话,看起来那么无辜,可是眼泪却爬满了脸,打湿了整张面颊。 他就用这幅表情去看段凌,问他:“怎么了?” “庄恬恬。”段凌没有再动作了,而是俯身把脸放在庄恬恬的侧脸边上,大手揉搓着庄恬恬的发顶,在他耳边说,“别哭了。” “你不想,我们就不做了。” “庄恬恬,别哭了。” 庄恬恬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段凌说:别哭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淌眼泪了。于是庄恬恬笑笑,拍了怕段凌光裸的后背,故作潇洒地说:“你别太大力了,我很痛。” 段凌后面很温柔地同他做,可只要段凌动起来,庄恬恬就会把自己缩成一团,又像是把所有人都屏蔽掉,像是抱紧自己,就可以给自己温暖,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子。 段凌看不得庄恬恬这幅样子一般,他把庄恬恬抱住自己的手腕拆开,强迫他抱段凌的脖子,强迫他伸展开自己的身体。 庄恬恬像是个小动物,手一接触到段凌的脖子,就贴的很紧不松开了。 段凌还在动作,庄恬恬抱着他的脖子,没有哭,但一直打着哆嗦淌眼泪。 糕潮的时候。段凌听见庄恬恬恬在叫他的名字。 他说:“段凌,我好痛啊。” 第28章 其实庄恬恬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至少少年期的庄恬恬很少掉眼泪,哪怕他总是一个人到处跑来跑去。后来他碰到了段凌,两个人成为朋友,一起上下学庄恬恬笑容更是多了许多。 自从秦墨书走后,庄恬恬的记忆就开始下雨,所有关于年少的记忆都变得湿答答的,偶尔想起来就像吹起来的冷风,寒意渗透骨缝鞭辟入里。 可很多记忆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冬天,而是在明晃晃的夏日。庄恬恬高二下学期,段凌高三下学期。 秦墨书走了以后,段凌整个人都变得阴翳,他倒是有恃无恐,反正他跟庄辞都保送了学校无所谓学习不学习,并且开始跟圈里的人到处鬼混。 那时候对段凌的愧疚要把庄恬恬淹没了,但他又不敢离段凌太近。有时候碰到段凌来学校,放学才会背着书包,偷偷在他身后跟着,他道歉了许多次,段凌一次都没有理过他。 林瀚泽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庄恬恬整天挎着一张小脸,就吊儿郎当地凑过去:“嘿,庄辞小叔,这是怎么了?除了我,还有别人欺负你呢?” “你给我点钱,我帮你打回去。” 庄恬恬懒得理他,扭头就看到段凌抱着篮球跟张佚那四个人从操场往篮球场走。 一中的校服是蓝白的,段凌的拉链没拉,校服摆随着走动漂浮着,看起来高挑英俊。 他们路过这里,庄恬恬叫了段凌的名字。 庄辞正把着段凌的手,俩人回头,背景的天空深蓝空旷。 庄辞说:“小叔,下午好。” 段凌则是嘴角嗤笑一声,多不屑一顾似的。 年少的庄恬恬总是有很多勇气,或许是因为她不知晓他对段凌是爱,不仅仅是单纯的喜欢,所以他才有勇气追上去,光明正大的。 操场边上种着白玉兰,风一吹到处飘散起淡淡得花香。张佚那一群人又去踢球,林瀚泽靠在拦网边上没个正形地吸烟,一双眼睛却忘段凌和庄恬恬那边看。 “段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他的手攥攥着拳头,垂下来,放在校服的裤缝上,“我很珍惜。” “是我做错了,不该帮你母亲传信。 “很想要弥补。”庄恬恬抬头,往段凌的眼睛里看,他说,“我做什么你能原谅我,我们还能继续当好朋友?” 段凌那时候像是很烦躁,他从烟盒里抽一只烟来,点燃:“庄恬恬,我们没办法当朋友了。” 这句话一吐出来,庄恬恬的眼睛里就没有光了。 段凌强迫自己别过脸去,没多久又转了回来:“庄恬恬,别粘着我了,我看见你烦。” 像是不忍心看庄恬恬伤心,他又补了一句,“除非你能把家还给我。” 庄辞在一边蹲着,段凌说完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庄恬恬站在原地,很久之后林瀚泽走了过来:“这是聊什么了?怎么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喂!”林瀚泽把手往庄恬恬的校服上衣兜里伸,翻他兜里的钱,头也不抬,“听不懂人话了怎么回事?傻了?” 庄恬恬还在愣神,林瀚泽已经把他的钱包翻出来了:“我们甜甜今天兜里怎么没有糖,不甜了啊。” 林瀚泽数钱:“心情不好,兜里还装了小一千,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爷。” 庄恬恬本来心情就很低落,他以前是不把林瀚泽放在眼里,段凌刚刚对他的态度让他很难过,但现在他忽然就很想要发泄,他把兜里装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给你!给你!都给你!”庄恬恬把钱,手机什么的一股脑丢到林瀚泽身上,“够不够!够不够!都给你!” “行了吧?满意了吗?” 庄恬恬从前是不会反抗林瀚泽的,只想花钱买个清净,可那天他把钱丢出去还不解恨,又把袖子撸起来跟林瀚泽打了一架才觉得爽利。 林瀚泽这次居然没有还手。 他靠在拦网上,第一次看见庄恬恬发脾气,不像从前那样目空一切,整个人鲜活极了,林瀚泽看到这样的庄恬恬,莫名其妙得慌张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他把钱,手机什么的慌乱地塞回庄恬恬兜里,说了句:“那什么,今天不抢你了,钱给你回家买零食,别没事乱发脾气,有点吓人。” 林瀚泽把钱塞回去的时候,脸是红的,庄恬恬看向他之前,人早就窜没影了。 那日过后,林瀚泽再没有欺负过庄恬恬,反而总是带着一群人跟在庄恬恬后面,美其名曰保护庄恬恬,实则想要跟庄恬恬亲近。 庄恬恬那时候整颗心都放在段凌身上,想着怎么给他一个家。段凌说过,如果给他一个家,关系就能恢复如常。 期间,学校里有两件事情最为出名,一个是权势滔天的庄四海的小儿子跟买来的男朋友为非作歹地闹,一个是段凌又换伴儿了,课件有爱八卦的学生还打赌这次是男是女,因为段凌男女不忌。 段凌跟庄恬恬关系好的时候,庄恬恬跟他解释过,说林瀚泽跟他没有关系,只是爱欺负人,段凌找人教训了林瀚泽一顿,后面小混混消停了许多,没再找庄恬恬麻烦。 最初他也不相信庄恬恬会跟林瀚泽搅合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们一群人体测完往教室方向走。 段凌仰头喝水,听见走在前面的林瀚泽跟旁边的人说:“庄辞小叔,就是以前欺负他还懒得理人的那个,我发现他真的很好看,模样贵气骄纵的,接触久了就知道庄恬恬没有一点少爷架子。” “我跟你说,你知道吗,就庄恬恬那一身皮肉,我见过了,比姑娘还白,玲珑剔透的,摸……” 他的话还没说完,段凌就冲了上来,扬起拳头对着林瀚泽就是一顿打。 “草-你-妈!”段凌把林瀚泽压在地上,对着他的脸猛地两拳,“你跟庄恬恬干什么了!啊,你们干什么了!” 林瀚泽仰头看段凌,压着他打的那个人,脸看起来都不像个正常人了,林瀚泽那时候无师自通地好像知道了什么,就笑着说:“你猜,少年情窦初开的。再说了,你不是不跟他一起上学放学了吗?” “那我送他回去,反正也没人。你猜,我们俩在庄恬恬家的二楼在干嘛?” “林瀚泽!”段凌打人心狠手辣的,扬着拳头一拳又一拳,“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你,也敢碰他!” 周围的人都在拉架,都怕出事,最后还是张佚把他拽了起来。 庄恬恬体测完,路过操场的**,看到一堆人,就凑热闹走近看发生了什么。 目光刚一投进去,就看到段凌眼睛红红的,手掌也擦破了。他赶紧跑过去,抓住段凌的手,心疼又着急地问:“段凌,你怎么打架了。” “有没有事?怎么样了?” 段凌看了一眼庄恬恬,手就像摸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甩开了。 “庄恬恬,你怎么就那么脏,那么贱啊!” 他甩的很大力,庄恬恬被他弄到了地上,段凌推开人群,往教学楼走。 庄恬恬站起来,对着段凌的方向喊:“我又怎么你了啊,我就干过那么一件错事,你那是在干嘛!我就想要一个好朋友,怎么就这么难。” “段凌,你是狗吗!啊,你是狗吧!” 第29章 庄恬恬觉得自己很安全,那种可以短暂享有段凌,不问因果的安全。用肉体维系的羁绊,意味着不干涉感情可以全身而退,不用交代自己要去哪里,过的好与不好,是死是活,只要从段凌身上获取温暖就好。 庄恬恬跟段凌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他都不会拒绝段凌,就只是任由事情发展,哪怕有些事情,庄恬恬的心里不太愿意,但他就是放任事情发展,疲于应付。 段凌对自己要求严格,除了对工作要求苛刻,还保持日常身体锻炼。他的体力尤其好,庄恬恬病秧子似的,身子虚弱,看着活蹦,到了床上见了真功夫,才意识自己体力根本就跟不上。 有时候他沉浸在情-欲里,被段凌折腾的只能在床上汗津津地喘气。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沙漏,从医院偷着跑出来那一刻起,生命开始倒计时,沙子没有感情机械地往下坠,体力,精气神都随着时间消散掉,什么时候上头的沙子空了,庄恬恬也就到另一个世界,或许能看到跟这个空间不同的景象了。 午后的酒店里静悄悄的,阳台的拉门开着,有风灌进来,蓝色的窗帘被吹的晃动。阳光也从外面偷着凑热闹,在房间里肆意流传。庄恬恬穿着粉色的睡袍,闭着眼睛侧躺在沙发上,夏日的光在他的发丝上跳跃,给他染上了一点不可名状又虚假的活力。 段凌从浴室里推门走出,手里拿着梳子和吹风机。 庄恬恬感知到段凌走近,就懒洋洋地坐起来靠在沙发上,他的脸还红着,眼神无辜地盯着段凌看。 段凌把吹风机和梳子放在茶几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红霉素软膏,凑近了庄恬恬。 他的身量太高,浴袍里露着小半片皮肤,即压迫又带着侵略的意味。 “你要干嘛?”庄恬恬从余韵里惊醒了似的,揪着睡衣的腰带,又不放心似的系了个死结,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他整个人着急往沙发后背上靠,“我,我不要了。” “段凌,我不想要了。”庄恬恬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讨好得意味,声音微颤抖地央求着,“段凌,你别弄我了。” 段凌抬头看了他一眼,阳光在庄恬恬的睫毛上跳跃着,看起来干净又漂亮。 庄恬恬的睡袍也是段凌挑的,他很奇怪总是想要庄恬恬穿粉色的。睡袍轻薄,腰带系的很紧,下摆是散开的,白的近乎透明的腿遮不住得从里面露了出来。 “成。”段凌挑眉看了庄恬恬一, 只是随后大手翻过来就抓住了庄恬恬的白净的脚踝,猛地往下拽。 庄恬恬惊呼。 他的腿弯被段凌卡在了自己肩头,右脚支撑着踩在了段凌的膝盖上,睡袍堆在庄恬恬的腰间,两条大腿明晃晃地支在段凌身上。 庄恬恬睁大了眼睛,没有挣开,就用手背盖住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段凌把软膏挤在了手上,先是在庄恬恬大腿根的蹦出来红的印记上涂了一层:“给你涂药。” 庄恬恬后知后觉段凌接下来要给他涂哪里,他猛地把手拿下来,红着脸双手推段凌的肩膀,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我可以自己涂。” 段凌似笑非笑地打趣他,“怎么,你想把自己的手指伸进自己的身体里?你想做什么?” “嫌我不够,你自己弄?” 庄恬恬脸更红了,语速很快,“我没有!” “没有就靠好沙发。” 庄恬恬只能靠好了,没穿袜子的脚踩在段凌的膝盖上,仰头看天花板。好一会他觉察到带着软膏的手指探进自己的身体里, 庄恬恬瑟缩了一下,段凌抬眼看的分明,就用另一只手抓住庄恬恬的侧腰,安慰性地抚摸着,他没有抬头,嘴上说到:“怎么就那么金贵,一会就好了。” 段凌涂的很仔细,每一个地方都照顾到了。弄好了,又把他的睡衣下摆整理好,腿也帮他移回沙发上:“以前又不是没上过药,庄恬恬你在害羞什么?” 庄恬恬仰头躺在沙发上,没睁开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段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头发已经干掉了,就从茶几上把梳子拿起来。 庄恬恬睁开眼睛的时候,在下午的阳光里看到段凌的脸,他的上半身微微朝向他倾斜,高大又温暖,庄恬恬觉得段凌肯定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要不然怎么会暖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段凌用梳子给庄恬恬梳头发,庄恬恬头都没有抬起来,而是抓着段凌胸口往下拽,段凌一时不察,差点跌倒庄恬恬身上,好在手腕扶助了沙发后背。 庄恬恬的位置很省力,看起来柔韧有余,他把段凌拉近到自己躺着可以够到的高度,然后吻了上去。 他很细致地吻段凌,深处舌头去舔他的唇缝,吻了很久,段凌倒是没有张嘴。庄恬恬就抓着他的衣领又用了一点力气。 “段凌。”他从下巴往段凌的耳边亲,边亲边咬,“你张嘴可以吗?” “想要我张嘴是吗?”段凌问他。 庄恬恬点了点头,段凌俯**来,一只膝盖跪在了庄恬恬****,他的手掐住了庄恬恬的腰,攻城略地同庄恬恬激吻。 倒是最后庄恬恬受不住,抱着段凌的脖子微微地喘息着出神。 段林给庄恬恬涂好药,梳完头发,才换好了衣服出门,跟着楼下分公司等着他的人去AI技术公司视察。 门被关了很久,庄恬恬依旧侧躺着面对着沙发背,微微喘息着。 医生说过了,白血病人病情稳定的时候也是可以做**的,庄恬恬出神地想,他跑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一点缓解了,应该没有关系对吧。 有关系或者没有关系,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不是吗? 手机在后背震了一下,庄恬恬伸手拿过来,是app无聊的推送。庄恬恬关了推送,又想到来段凌要去公司上班,就打字发微信问他:今天会不会和庄辞见面。 不过后面打出来的信息,又被庄恬恬删掉了,因为他跟段凌约定过,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他得遵守规则。 第30章 “这样吗?”庄恬恬的语气有些失望,他坐在星巴克门店前的广场长椅上,对着电话那头说,“没有关系。” “我可以再等等。”庄恬恬扣着电话的手更紧了,“本来也没有抱很大希望能找到合适的配型。” “啊?” “不是,冯医生,没有关系,你不用道歉。”庄恬恬从长椅上站起来,跺了跺脚,“我早都做好准备了。” “是有一点失望。”得病的庄恬恬反倒安慰起医生来,“但我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我最近还舍不得死,想要去的地方还没去,好些以前想做的事情都没有做,最近都很想活着,甚至还不自量力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 庄恬恬老远看到段凌拿着两杯星巴克退开店门走出来。 “化疗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就先这样!” “啊,那什么信号不好,冯医生,再见。” 庄恬恬匆匆挂了电话,等段凌走到自己身边来。 “在开心什么?”段凌把抹茶星冰乐插好吸管递给庄恬恬,又单腿跪在地上帮庄恬恬把裤腿的褶皱拍开。 庄恬恬咬着习惯,摸段凌的脑袋,手指在段凌的发件勾着,嘿嘿笑:“因为今天我不怎么绝望。” “第一次想要好好生活下去。” “庄恬恬,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段凌问的不经意。 “啊?” “不是只想要回家吗?回去以后过的怎么样。” “还可以。” 出小广场往人行道方向走,有几个下行的台阶,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显得城市都宁静了几分。 “我们家住的那个楼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邻居都很熟。楼下的哪个大叔,据说小时帮我妈看过我好多次,还抱过我,他老婆嗓门好大,每次我从外面回来,总能听到她抱怨自己老公,要不就是喊他吃饭。” “我走的时候不是高三吗,你也知道那时候爷爷的事情闹的我没有心思学习,本来就定力不足,后来学习就跑偏了。回来我就复读了一年,换一个环境再读高三的也蛮开心。” 庄恬恬的语气很雀跃,像是回忆里的事情有多美好:“段凌,你知道吗。我妈烧饭真的特别好吃,我读书的时候,她都给我烧饭带饭盒,我放学就跑去剧团接我妈。我妈长得特别好看,我每次用自行车载她,碰到同学他们都说我谈恋爱了,后头做的是女朋友。” “我每次说那是我妈,他们那种不相信的表情,都让我有的得意死了。” 从广场到他们住的酒店,一共有四公里的距离,路程行至一半,段凌忽然开了口:“庄恬恬,不是说过想当我学弟吗?后来考上哪个学校了?” “我考上了!”庄恬恬说,“我考的你们学校音乐学院。” “不过不是为了挽回你。”他倒是实话实说,“我每次去剧团,就会碰到里面搞音乐的,团长叫秦刚,好巧不巧他谈了一手好钢琴,每次去他都会指导我啊,我看见他就想要成为他,觉得太了不起了,后面就考了那个学校。” “别撒谎了。”段凌往庄恬恬那边看,他说,“一个学校我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休学了。”庄恬恬嘴里嘀咕着。 “我要照顾金敏珠,她生病了。”庄恬恬的情绪有点低落,可倾诉欲还在,“我那时候求她,说你不要走啊,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她生病了却很开心,说可以见到俊生,只是对不起我。” “她确实对不起我。”庄恬恬点头,很少抱怨的他开始抱怨起来,“喜欢父亲总是比喜欢我多。” 段凌心绪起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庄恬恬仰头看向他一眼:“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其实想给你打个电话的,但是后面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那时候我们又分手了,我就觉得你没有什么义务再对我好了,再说我身上也没有很势力,强迫你啥的。” “估计我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搞不好你还会打我。” “那你给谁打了电话?”段凌往马上就到的酒店大门方向望,风将他的黑发吹的微微飞扬,“林瀚泽吗?” “不是,是给了我一个打游戏的朋友。”庄恬恬悠闲地吸着饮料,好像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他已经释怀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是晚上11点钟,医生跟我说了消息以后,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我下楼,十五层楼的高度,然后转弯,在医院门口第二盏路灯下,摸出了手机,滑动屏幕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人,我觉得我都不能打扰。” “那时候我真的无人可找,所以我给了一个一起打游戏的好友。” “他好奇怪,只是接通电话,但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庄恬恬讲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哭的特别厉害,蹲在医院小路的路灯下面,对着一个没有人讲话的手机,一直哭。” “是不是有点好笑。” 庄恬恬往前走,段凌的脚步停下来,庄恬恬回头无声好似无声地问他怎么停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段凌抬起头:“你说这么多,是为了让我怜悯你吗?” “不是!”庄恬恬挠挠头,一开始的表情有些失落,后面的表情透着很多无所谓,“我是想说过去都过去了,不用可怜我。” “如果想要你的可怜,我就会说别的了。” 庄恬恬到吃药时间了,他最近对治疗自己的事,比之前积极多了,他想把沙漏堵住一点,让生命再留长一些,所以他跟段凌说了句,我先回去,先一个进入了酒店里。 段凌在他身后,很久没有动。他似乎想到了庄恬恬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孩,把饭盒放进书包,然后跟妈妈说再见。他们家没有住别墅,老房子隔音不好,庄恬恬下楼的时候能听到楼下夫妻的吵闹,他在车棚里找到自己的车,在马路上骑,转过商店再骑五分钟就能到学校。 庄恬恬课上打着哈欠,下课却很快窜出教室,跑去剧团有一个叫秦刚的亦师亦友,手把手指导他弹琴。然后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北方冬夜那场大雪里凄厉隐忍的哭声戛然而止。 在那个雪夜里庄恬恬的海市蜃楼蒸发了。 庄恬恬曾经最想要回家,然后他回了家,最后家又消失不见。 他又被抛弃,对什么都没有期待了。 而这一切照旧没有段凌的参与。 明明是很心痛的事,庄恬恬却笑着说过去了,段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脏闷的厉害。 第31章 庄恬恬把药片装进了一个透明的顶漂亮的玻璃罐子里和糖混装着。 段凌给庄恬恬买的粉了吧唧的衣服,庄恬恬不爱穿,从洗手间里出来套了一身棉质的长袖和短裤。 “怎么不穿我买的?” “我又不是小姑娘。”庄恬恬边走边擦头发,发丝上还坠着温和的水珠,不过很快被他擦掉了,“不喜欢穿粉的,t恤短裤还能蹦跶,蹭脏了比较容易洗,舒服。” “你是什么大户人家,还穿粉的。” 庄恬恬把擦好的毛巾搁在凳子上,用眼睛瞄段凌,见他正在pad上看剧,就从罐子里把药掏出来,塞到嘴里。 段凌脸并没有从屏幕里抬起来,他四平八稳地说:“偷着吃什么呢?” 庄恬恬的手一滞,罐子差点没有摔到地上:“我没偷吃!” “那你给我一个。” 庄恬恬只得把糖果挑出来两粒,然后把罐子旋好,烫手一样放到行李箱里。 两块糖被塞到段凌手里,庄恬恬说:“给你了,吃吧。” 在海城的最后两天晚上,庄恬恬都在跟段凌一起看父亲没有拍完的那部电影,电影讲的是小镇青年背着一把吉他追求音乐的梦想的故事,庄俊生在电影里饰演名字叫李杉的男孩,从小就觉得自己不一样,别人在镇上玩耍的时候,他总是懒洋洋地说,自己在寻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他也不知道,后来他找见了人生最爱的吉他,然后学会了吉他,从小镇上了路,他想要成为有名的吉他手。李衫在很多城市停留过,因为他觉得自由散漫可以创作出令人喜欢的曲子。庄俊生没能演到结尾,只演到李衫加入了一个乐队,参合进去第一次在不大的演唱会上露了面。 临睡前,庄恬恬问段凌:“你说李衫最后实现自己梦想了吗?” 段凌把被子抖开,把庄恬恬拉进自己怀里:“坚持的人最后都会实现,庄恬恬,你这样的,总是半途而废可不行。” “嗯。” “睡吧,庄恬恬。”段凌把下巴放到庄恬恬毛茸茸的脑袋上,拍了拍他的后背,“明天你不是还要早点去下一站吗?” “就睡。”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庄恬恬窝在段凌怀里,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两个人而已。庄恬恬抓着段凌胸口上的衬衣,觉得不够亲近,又伸出爪子紧抱着他的腰。段凌把他的手抓住了,捆在自己怀里,让他不要动。 他们是在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出发的,临行前去看了庄俊生打过工的快餐店,庄恬恬买了两个派,一个红豆派一个香芋派。红豆给了段凌,自己啃香芋的。 段凌把庄恬恬的行李打开,迟疑了几分钟按照晚上的记忆,把庄恬恬的玻璃瓶翻了出来,里面除了糖果还有混在里面不明显的药片,段凌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捡了两颗放进口袋里,所有一切都归回原位,才合上了车的后备箱。 临走前,庄辞居然走过来道别。 “小叔。”庄辞走过来,低头咬了一口庄恬恬的派,庄恬恬手没有及时躲开,被他咬掉一大口,“其实段凌订婚不是跟我,是一个联姻的对象,又漂亮又优雅门当户对的女的,据说是形婚。” 庄恬恬只在意自己被咬掉的食物,皱着眉头说:“关我什么事啊,他段凌又不喜欢我,到时候他回去继续形婚呗,我也占用不了他多长时间。” 庄辞看庄恬恬十分在意手里的香芋派,就抓着庄恬恬的手几口给他吃完了。 庄恬恬:!!! “你自己不会买吗?你吃我的你有病吧!” “你看段凌喜欢我喜欢到去形婚。”庄辞舔了舔手指上的渣子,并不回答庄恬恬的抱怨,“小叔,你看你还是比不上我。” 段凌走过来拉走庄恬恬前,就看到庄恬恬很有胜负欲地说,“有一样你永远比不过我,我活的肯定比你时间短。” 站在身后的段凌,看庄恬恬一手就可以掐住的腰身,陷入了沉默,好一会才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腕:“别乱说话,走了,要开很久的车。” 临走之前,庄辞拉了一下庄恬恬的手,不过被庄恬恬甩开了。 “小叔,真的对不起。” “我还不能原谅你。”庄恬恬从车窗里探出个头,犹豫再三地说,“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等我死了,我就原谅你了。” 车子疾驰,耳边都是路虎的轰鸣声,庄恬恬把车窗撑起来,看段凌的侧脸,觉得他似乎不太开心,不开心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想要原谅庄辞吧,但是庄恬恬却觉得心情还不赖。 沥青马路被阳光照的闪亮,车子滚上去,又极速地驶远了。 颤栗、阳光、希望,今年的七月似乎是庄恬恬最好的记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中途停车在陌生的城市修整的时候,段凌给庄恬恬买了蛋糕,自己则是叫了份简餐。 庄恬恬咬了一口蛋糕,甜的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食物的味道,也没有在意过甜不甜,餐厅里的一块并不算贵的蛋糕,让庄恬恬吃到了甜。 “这次我们住民宿吧。”庄恬恬对段凌说,“小镇上的民宿应该还挺好住的。” “住酒店。”段凌把筷子放在碗上,擦手,“酒店方便。” “可是民宿有我想见的人。”庄恬恬拉着段凌回车上,嘴里嘀咕着,“你也会想见到的。” 无端的段凌心里抖了一下,那个没有在电影里出现的地点,庄恬恬执意要去,并且还觉得他也很像见到人。隐隐约约的他能猜到些什么,但却不太敢确认。 山城夜里下雨,晚上九点钟到了他们订的民宿。 一对夫妻接待了他们,一个是段凌对外宣称死去的母亲,另一个是长相斯文带着个金丝边眼镜儿的男人,他的腿边还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 空山新雨,民宿的门口都是清新的味道。 庄恬恬现在段凌身边,抓着他发抖的手,笑着对现在对面大门门前的秦墨书说:“阿姨,我们来住店。” 第32章 庄恬恬和段凌从海城逃离两天以后,抵达到空山新雨的城市,然后遇到了接待他们的段凌称为母亲的人。 那时候段凌不讲话,只是在发抖,庄恬恬的手被抓的很紧。 庄恬恬朝着对面的人笑笑,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偷情,但还是妥帖地桌下握回去。 窗外的雨水飘洒着,冲散了空气里的燥热,客厅榻榻米矮桌上坐了五个人,段凌和秦墨书对坐,小男孩比较认生坐在父亲腿边只埋头吃饭。 段凌一手抓着庄恬恬,另一只手握着筷子,他夹碗里的饭,表情上看不出情绪,但是吃的不多,只有庄恬恬在和对面的两个人讲话。 气氛不算尴尬,沈清河说自己不在大学教书,但找了个私立高中学校教数学,还蛮简单的,秦墨书也说自己经营两家酒店,还有眼前这个民宿,收入时高时低,但是养家过日子还算富余。 段凌还是没怎么讲话,端着个冷漠的架子,像是在跟陌生人吃饭。 只是秦墨书,沈清河和庄恬恬聊的热络。 对面的小孩一直瞟庄恬恬,瞟了几次,鼓起勇气仰头看沈清河很小声说:“我能去找那个哥哥玩吗?” 沈清河点了点头,拍了下他的屁股:“去吧。” 小男孩抱着碗开心地跑到另一边,及其自然地钻到庄恬恬怀里,那么个活物在自己怀里,倒是给庄恬恬吓了一跳。 几秒钟以后他才平复下来,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庄恬恬放下筷子摸孩子头,心里感概,这也太软了,太好摸了。 “思凌。”小男孩咬了好大一口鸡腿,含含糊糊地说,“妈妈爸爸说是思念哥哥的意思,思凌今年四岁了。” 果然庄恬恬觉察到段凌抓着他的手抖了一下。 “你看他好乖。”庄恬恬挠着沈思凌的头发,侧头对段凌说,“小孩子为什么这么可爱!” “可爱你就生一个。”段凌吃了几口饭,伸手去夹餐桌上的鸡翅。 “我不会生。”庄恬恬挠挠段凌的手心,长睫毛垂下去,“我要是会生,我肯定是女孩儿,我要是个女孩儿,你肯定对我好死了,不是说绅士都对女孩很好吗。” “嗯。”段凌莫名其妙的嗯了一声,庄恬恬也不清楚他这是在嗯什么,估计只是随便搭话。 “哥哥,你们怎么吃饭还拉着手啊?”沈思凌爬到榻榻米上想要够掉到下面的筷子。 “你怎么管那么多?”段凌从桌面上拿了一双新筷子,塞到他手里,“好好吃你的饭,在幼儿园不跟小朋友拉手?” 秦墨书和沈清河听到这话倒是愣住了,庄恬恬讪讪的想要甩开段凌,段凌不让抓的很紧。 “都是哥哥。”秦墨书很快就放松下来,温温柔柔地说,“因为喜欢才牵手……” “吃好了。”段凌不等秦墨书说完,把筷子磕到桌面上,当着一家人的面拉着庄恬恬往自己房间里走。 “你干嘛?”庄恬恬觉得段凌莫名其妙,还没跟自己母亲说话呢,就先拉着男的手,他觉得这样不太好,“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你这样就算在阿姨面前出柜了啊。” 段凌把门关的震天响,回头劈头盖脸地问:“庄恬恬,怎么哪都有你!” “介入我的生活不算,什么你都想参合进去?” “自己都管不好,管别人倒是很来劲。”段凌质问庄恬恬,“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凭我们俩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凭我们俩上过几次床?你未免太自我良好,多管闲事。” 庄恬恬被段凌关门的声吓了一跳,段凌的一顿发泄逼得他眼圈都红了,好在庄恬恬忍住了。 “我不跟你生气。”庄恬恬把酸涩劲儿憋回去,委委屈屈地说,“你现在一时想不开,我就当被狗咬了。” “你就是狗。” “怎么就知道跟我凶。”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还是觉得不甘心自己被大声的骂,所以他就不甘心地生气回嘴,“是我好欺负吗?” 段凌这才觉察到自己情绪有点过,说了句:“对不起,我语气不好。” 他把手从庄恬恬手心里抽出来,背过身躺到榻榻米上,手背盖到眼皮上,他说:“下次别再自作主张。” “就自作主张。” 庄恬恬躺在段凌身边,好一会挪了个位置,枕在了段凌腰上。 “段凌。” “嗯?” “别生气了。”庄恬恬也闭上眼睛,“好好跟妈妈讲话吧,心里想什么都讲出来。” “你可以问问她想不想你?喜欢不喜欢你?当时为什么要走?你弟弟叫思凌阿姨肯定很想你……” “去问问吧,别错过了。”庄恬恬声音越来越小,“趁着有机会,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要不然哪一天忽然发现…… 就再也没有机会……会很后悔的……” “段凌…… 别后悔……” 庄恬恬话说的断断续续,车马劳顿,他的身体是个病秧子疲惫说来就来,讲讲话都能睡着。 段凌从床上翻身起来,又把庄恬恬从榻榻米上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用衬衫袖子给庄恬恬擦脸。 他在床边坐了好长时间,才走出房门。 庄恬恬总是睡觉,睡着的不讲道理。 庄恬恬太瘦,人轻的很厉害。 庄恬恬背着他吃药。 从前庄恬恬说自己不要他了,现在又忽然回来找他。 庄恬恬把秦墨书还给了自己。 段凌走在去秦墨书房间的路上,脑子里没有在整理到底要跟自己母亲说什么?而是在罗列庄恬恬的种种怪异举动。 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前,段凌把思绪收回来,敲了三下秦墨书的门。 庄恬恬在房间里睡的很沉,他做梦了,梦见段凌和自己母亲和好了。 他很开心,自己的心愿又了了一桩。 段凌,我把妈妈还给你了,你能把从前收回去的喜欢也还给我吗?哪怕不是爱情,就是从前那种朋友间的喜欢也行。 第33章 庄恬恬睡觉总是下意识地蜷缩着,就缩在段凌身边,头抵着他的胸口。 庄恬恬手脚冰冰凉凉,段凌用小腿夹紧了他的脚,还是觉得自己捂不暖他。 他用手心捋着庄恬恬的后背,一节节的脊柱清晰硌手:“庄恬恬,你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应该是黑夜浓稠,房间寂静,所有的空间和时间恰到好处得适合隐藏情绪。 段凌跟庄恬恬说,你跟哥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段凌会让自己称呼为哥,自己也不会不要脸地说,那你应该叫我小叔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庄恬恬觉觉得自己梦里的事情就要变成现实了。 庄恬恬在夜的笼罩下,睁开眼睛,他的喉咙上下滑动,最后轻轻地说:“没有。” “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他的声音既艰涩又轻如羽毛,刮在段凌的心上,没有一点真实感。 桌面上的小瓷瓶被月光照的闪亮,朦胧中好似有一只猫从里面跳出来,它像是白色的气组成的,然后缓慢地走到庄恬恬身边,舔了舔主人的脸,最后窝在段凌和庄恬恬之间,靠着庄恬恬的心脏眯起了眼睛。 庄恬恬无声地喊了句:大白。 段凌被惊醒,他把被子拽过来,盖在两个人身上,迟疑了一会,在庄恬恬的凉软的发顶亲了一口,很紧的抱住了他。 **** 从秦墨书虚假的葬礼回来,庄恬恬被雨水淋病了,发烧开始说胡话。 庄四海急的不行,找了家庭医生给他输液,温度刚刚降下来,因为要出差,只能托家里人帮忙照看一下。 “爷爷很快就回来。”他是这么跟庄恬恬说的。 庄辞一家根本懒得管庄恬恬,甚至偷偷把庄四海房子里的佣人调走了,诺大的别墅里,只剩下庄恬恬一个人,他烧的反复,只能自己爬起来吃退烧药或者消炎药。 白色的睡衣被汗湿了,年少的庄恬恬带着个子抽条特有的脆弱,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湿淋淋,大白站在床头用舌头一下又一下添他的面颊。 “大白。”庄恬恬说,“我的手机找不到了。” “人都去哪儿了。” “我好饿,想吃东西。” 吃过药以后,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大白在床上转了两个圈,跳到地上,又跳上门关叼着钱窜出了门。 它应该是走了很多地方,要不然雪白的毛不会弄的脏掉,它把床上的庄恬恬挠醒,让他看脖子上挂的包子。 寂静的别墅里只有两个带着喘息的活物,一人一猫。 庄恬恬把袋子解下来,里面的包子还是热的,咬一口是他爱吃的奶黄包。 “对不起。”庄恬恬眼里都是愧疚,摩挲着大白的下巴,“我没有力气给你洗澡了,还要你照顾我。” 第二天,大白被人洗的干干净净,脖子上挂了新的袋子,里面除了包子多了一瓶养乐多。 庄恬恬看大白天空一样的蓝眼睛:“谁给你洗澡了?除了我和段凌你还让别人给你洗澡呢…… 好厉害……” 说到段凌,庄恬恬的眼睛暗淡下来,怯懦地说:“我真不是个人,我对不起他。” 大白听了一会盘起尾巴,缩在庄恬恬腿边,喉咙里打着呼噜,像是睡着了。 第三天,大白的脖子上的点心很漂亮袋子里换成了一小瓶牛奶。 第四天,大白出门就没有回来,夜里也没有回来。 庄恬恬病好的七七八八,但整个人虚脱的像是能被风吹到。他披了一件衣服,拿着手电筒从大门出来,沿着小路,一直喊大白。 “大白你在哪呢?” “大白回家了啊。” “大白,你快回来,哥等你回来睡觉。” “大白………” 他喊了很多声,到了别墅区的十字路口,庄恬恬攥着手电筒掉到了地上。 大白在路中间躺着,毛被血染红了,他的脖子上挂着的点心也掉了出来,庄恬恬看见,今天的袋子里不是牛奶也不是养乐多,而是红色的果汁。 庄恬恬张开嘴,但是声带完全发不出声音,像是声带被人剪断了。 为什么? 为什么? 连一只猫也不允许留下来陪他吗? 他就活该被所有人丢下? 连一只猫都不被允许! 庄恬恬踉跄地跑了过去,把大白抱到怀里,那只猫已经死掉了,但他还觉的它有活着的希望。 车轮上有血,车是庄辞的,车灯亮着,远处站着不知所措的庄辞。 庄恬恬抱着猫跑过去:“庄辞,你带我和大白去宠物医院吧。” 他像是魔怔了,手上黏着的血已经干掉了,他用那只手抓着庄辞得胳膊,仰着细长的脖颈,魔魔怔怔地说:“你带我去医院救活它,我就原谅你,我不怪你撞它,只要大白能被救活。” “行不行。” 庄辞鲜有的慌张,人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心痛,庄恬恬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滴到自己的心上,他终于伸手,把庄恬恬的眼泪擦带掉了,他说:“小叔,对不起。” “我知道的太晚了。” 庄恬恬懒得理庄辞说的太晚了是什么意思,他抱着猫走到车边,去拉车门。 “对不起,大白已经死了,我不是故意的。” 车门拉不开。 庄恬恬“砰”的一声把手砸在车玻璃上,凄厉地喊:“你说谎,它就没有死!!!” 他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把邻居都惊扰了出来,段凌也穿着睡衣从别墅里走出来。他看到了庄辞和庄恬恬,也看到可那只死去的猫。 段凌迈着大步走了过去,也不顾猫身上的血摸了摸跟庄恬恬冷静地说:“它死了。” “你胡说,他没有,我得带它去医院。” 庄辞走过来,把段凌拉开了,他用手抓住了段凌的手腕,然后面对着庄恬恬,残忍地说:“段凌也不会载你去的,你回家把大白找个地方埋了就好。” “就是一只畜生,再买一只就好了,不至于。” 庄恬恬那时候还不明白感情的事,他只知道段凌特别恨他,因为他把段凌的母亲弄丢了,他看着庄辞抓着段凌的手腕,觉得自己连个朋友都没了。 “我自己去。”庄恬恬嗓子还是哑的,他转过身往前走,然后说,“你不载我,我自己带它去。” 段凌尽管讨厌他,但是还是追了上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庄恬恬后面,帮他在前面的路口拦车,把庄恬恬塞到车后座。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经是凌晨了,大白变成了一小坛子灰。 段凌陪他走回去,依旧没有交流。 庄恬恬走在前面问:“段凌你真的讨厌我吗?” 段凌也穿着睡衣在后面跟着,他说:“对,因为你把我妈弄丢了,之前知道什么也不说,令人失望。” “噢。”庄恬恬脚步停下来,后面的人也停了。 “那你为什么还陪我去医院?” “因为大白是我送你的。” “嗯。”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凌晨的微风刮的人心脏泛起了阵阵钝痛,庄恬恬在前面走,他说:“段凌。” “我不会松开你的手的。” “你是我的朋友,就只能是我的朋友,庄辞也不行。” 段凌不说话。 庄恬恬说:“我知道张佚说的那个狩猎是什么意思了,庄辞喜欢你。” “他喜欢你,我讨厌他,所以我要把你抢过来。” “你什么意思。” 庄恬恬走到自家的大门口,没有回头他说:“你只能是我的朋友,哪怕让爷爷用钱买。” “庄辞撞死了我的猫,他也不能心安理享受你的好。” 第34章 庄四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白昼回了家,小陈司机在他身后替他提着行李箱。 庄恬恬病已经好了,但人却因为大白的离开瘦的厉害,他从客厅里穿过,在木质雕花的屏风前,拉住了庄四海的手臂。 庄恬恬从来没有跟庄四海提过任何要求,这会儿他仰头,眨着一双空洞对庄四海提出了人生第一个要求:我想要段凌做我朋友。 庄四海听到他这番话,脱大衣的手停了几秒钟,才继续把衣服剥下来放到阿姨手里。 他的掌心宽大又温暖,推着庄恬恬往书房走。 待坐下来,才严肃地问:“甜甜说的是哪种朋友?” 庄恬恬当时正懵懂,并不清楚爷爷嘴里更深层次的意味,他只是想了一会就直白地说:“段凌讨厌我,但我喜欢他。我留不住他,所以爷爷我求你帮帮忙,哪怕他不愿意,也别让我们成为陌生人。” 庄四海权势滔天,手腕强硬,商场上的作风雷厉风行,心尖尖上唯一的柔软都给了这个叫庄恬恬这个小孙子。 他拉过庄恬恬的手腕,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漆木的长桌,上头放着笔洗,砚盘,展开的长纸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字:振翅高飞。 庄四海坐在长桌后面的椅子上,威严又慈祥,枯枝一样的大手搔了搔站在他面前垂着头的庄恬恬的发顶。 “恬恬,爷爷虽然不希望你喜欢段凌”,没头没尾的话讲到了一半,庄四海显有的没有章法地说,“因为那样就表示我见不到恬恬的儿女了,你的孩子肯定会像你一样可爱。” “但是,爷爷还是希望你开心,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庄四海看着庄恬恬清澈的眼睛,才道,“但是要注意分寸。” 段凌最终成为了庄恬恬的朋友,庄四海用钱砸到段氏企业,琅诗资本断裂的资金链条从新得到了修复。 庆功宴的那天夜里,段凌的父亲一脸堆笑的把神情冷淡的段凌推到庄恬恬面前:“这是你的朋友了。” 段凌看庄恬恬的眼神冷漠至极。 庄恬恬目光躲闪,但开心多过难堪,他拉住段凌的手说:“你只能是我的朋友。” 愤怒,失望,恨铁不成钢…… …… 很多的情绪杂揉在一起变成了寒凉的一句话:“庄恬恬,你的廉耻心呢。” 庄恬恬浑然不在意,他只是咬着庆功宴桌上的糕点,睫毛垂下去,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 “你是我朋友,我可以不要羞耻心。” 他们两个处在角落里,四周没有人,段凌想起他父亲的话:“庄恬恬要什么你就给他就好了,陪他一段时间,等着他腻。就算上床也没有关系,那小孩刚过了十八,你又不吃亏,看起来兔子似的蛮好欺负。” 段凌当时听到父亲这样贬损庄恬恬,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及其愤怒,甚至想跟父亲打一架。 但过了两秒钟又想到了跟在庄恬恬后面的林瀚泽,庄恬恬说那个人是买来的,现在他段凌也是买来的,庄恬恬的世界里,有钱有势就可以买任何东西,他和林瀚泽那种小混混甚至可以画等号。 庄恬恬穿着剪裁合身的小西装,一身少年气,段凌站在他身边,气质沉稳泠冽。 大厅里的灯光暗淡下来,段凌凑近了庄恬恬,猛地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到角落的柱子上。 庄恬恬手里的草莓蛋糕,“啪”地摔倒大理石地板上,看不出原来精致的面貌。 段凌贴着庄恬恬距离及近,能看到微弱的光照在他琉璃似的眼睛上。 “你想和我做朋友?”段凌浑然不在意,他看着庄恬恬的眼睛,字字往庄恬恬的心上戳,“你觉得你能赢了庄辞?” “用权势压人?” “庄辞出身好,长得好,你呢?” “你不过是庄四海在外面领回来的,没什么礼貌教养粗鄙的小孩。” “你知道长辈们以为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吗?” 段凌越凑越近,说话也越来越难听,他看见庄恬恬的眼睛越来越湿,眼眶里渐渐地包了一包泪,但是他坚强地忍住没有眨眼睛。 庄恬恬不说话,段凌凑近他的耳朵说:“就是你上赶着找我挨草。” 庄恬恬终于哭了,他抱住自己的手臂,遮住眼睛,消瘦的身体抖得厉害。 “我…… 没…… 别的…… 意思……” “就是……” 段凌不等他说完,转了个身子往酒店外头走,他以为伤害庄恬恬会让自己好受,但这种难听的话,说出来反倒像插在自己心上。 段凌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滞几秒钟,他又转了个弯,迈着大步走回去。 庄恬恬正背对着他,面对着柱子,段凌一言不发带着怒气走回去,扯着庄恬恬的手腕往大门口走:“丢不丢人。” “庄恬恬,你做错了不知道道歉吗?” “还是你觉得打压我的自尊,会让我们关系如初。” 庄恬恬被他扯着往外走,夜风阵阵,跌跌撞撞,庄恬恬在暗淡的光线里看段凌扯着他高大的背影,怯懦地说:“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 段凌把上衣脱下来,裹在庄恬恬身上:“留我干什么?” “朋友有来有去。”段凌的声音和着夜风传来,“没了我以后你还可以交其他朋友。” “你如果只对我有朋友的奢望。”段凌把扣子给他系好,大手一把抓着庄恬恬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如果只是朋友,我谈恋爱你也可以跟我是好朋友。” “庄恬恬,你到底要什么?” “嗯?” “我,我不知道。” 庄恬恬的眼睛在段凌的手里瞪大了,好一会他把下巴别开了,晃动的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只留下削尖的下巴,庄恬恬显有强硬地说:“你可以谈恋爱,但是庄辞不行。” 段凌嗤笑了一声,转过头扯着他的手腕往家里走去。 第35章 庄恬恬接了一个电话,来电人依然是冯医生,传达的消息仍旧是再等等。 秦墨书民宿的门廊下,没有任何动静,清晨的雨水从乌云里急切地落下来,万千雨点溅到屋顶上摔得七零八落。 “那好吧”,庄恬恬穿着拖鞋蹲在地上,斜飞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庄恬恬的脚,他的手里无意识地掐了一枝花,嘴上说,“冯医生,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以前知道生病的时候,只想死。” “现在,我好想活下去。” “可是睡觉时间越来越长,我总怕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再回到屋里,段凌还在睡觉,他穿着深色薄软的睡衣趴在松软的被褥里,长长的手臂搭在枕头上,随着呼吸深蓝色的精良布料微微起伏着。 庄恬恬低头看自己被雨水淋湿苍白的脚,他动了动脚趾,也不管脏不脏在地毯上随便蹭蹭就跳到床上。 “段凌,段凌,段凌……” 段凌只是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清醒,庄恬恬坐到被褥里,把腿盖严实,用手里的花去搔段凌的头发,嘴里一个劲儿的叫:段凌。 “段凌……” “段凌……” 段凌仍旧是熟睡, 庄恬恬把花别在了段凌的耳朵上,用手摩挲段凌的头发,就像是他以前摸狗,摸大白一样。 “段凌。”庄恬恬自娱自乐,一边用手给段凌梳头,一边念念有词,“你看你认识我好倒霉。” “反正已经倒霉了。” “要不我带你去奈何桥上飙车,去黄泉上坐小船。” “要不我把你带走吧!”庄恬恬瞎叨叨,“你是我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脾气臭脸皮厚除了我没人要……” 庄恬恬没完没了地嘀咕,段凌终于被他吵醒了。 段凌坐起来,丝绸被滑倒腰上,带着起床的怒气跟庄恬恬大眼瞪小眼。 庄恬恬:………… 段凌:“庄恬恬,你没完没了嘀咕什么?” “我夸你来着。”庄恬恬无辜地眨眨眼,怕他不相信补充说,“身材好,脸蛋好,哪哪都完美。” 段凌跟他对着看了一会,猛地捆住庄恬恬的手,把他按在床里头:“闭嘴别说了。” “就不闭嘴。”庄恬恬手被捆住了还夸他,“你看你好漂亮,生气也漂亮。” 段凌垂头把庄恬恬压在被子里亲了几分钟,还没有亲完,庄恬恬就用双手撑住段凌的胸口,把他推起来:“你亲我,我也不闭嘴。” 段凌不跟庄恬恬一般见识,天色还有些早,外面也在下雨,他趴在庄恬恬身上,闭着眼睛把下巴放到庄恬恬的颈窝里,额头贴着床单,实打实地压在了庄恬恬身上。 庄恬恬也只忍了一会,就开始扑腾:“段凌,你起来。” “起来吧,别压我。”他的身体依旧很虚,不禁压。 “你太重了,压着我好难受。” 段凌翻了个身,跟庄恬恬并排躺着,闭眼说:“饶你一命。” “你这么厉害。”庄恬恬嘀咕,“多饶我几命吧,要不把我变成一只猫,那我就有九条命。” 段凌的手摸到从耳朵上掉下来的花,他看了看,问庄恬恬:“这是什么?” “外头采的花。” “送你的。” “有花语吗?” “有啊,花语是没有家就赖着段凌吧。” 段凌又把庄恬恬捆住盖到被子里,只留两个眼睛在外头:“那么多押韵的话,搞音乐真亏了你了。” “当代文豪,陀思妥耶夫庄恬恬斯基。” “闭嘴,睡觉。” “那就再睡一会。” “那个段凌你说……” “闭嘴。” 他们是上午十点钟洗漱好醒来,依旧是秦墨书一家人加上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庄恬恬一眼就看到好多菜都是段凌爱吃的。 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沈思凌对段凌特别亲近,从盛饭的时候就一直看。 段凌看他一眼,他就把眼睛垂下去。 出乎庄恬恬的意料,段凌对他弟伸出了手,沈思凌抱着碗就兴冲冲地坐到段凌怀里。庄恬恬奇异地发现自从段凌和秦墨书聊过以后,他们俩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段凌接秦墨书的聊天居然心平气和的。 饭后,沈清河去学校上班,秦墨书约了小姐妹做脸,好久没人帮忙看小宝,她把沈思凌仍段凌怀里,说帮忙看一天,就出门了。 他们坐到榻榻米上,段凌把沈思凌兜里的葡萄掏出来,塞到庄恬恬嘴里一颗,自己吃了一颗,但是俩人没有讲话。 “段凌,我们去游乐园吧。”庄恬恬觉得葡萄挺甜,就把段凌他弟兜里最后两粒掏出来,段凌一个自己一个,“阿姨装了饭盒,去游乐园吧。” 沈思凌看看自己兜里的葡萄,又看庄恬恬吃的开心,后知后觉地想要哭。 段凌皱眉看他:“憋回去啊,你哭就不带你出去。” 庄恬恬以为段凌会拒绝,但是他没有。外面天已经晴了,庄恬恬换了身衣服,段凌把沈思凌放到儿童靠椅上系好安全带,等几分钟庄恬恬上车,才启动往欢乐谷开。 庄恬恬记得麦克米兰的《Every Brilinant Thing》有一段话被陈天然编剧改成这样: “ 1998年,那年我8岁。我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清单。那上面写的每一件事都是当时我觉得足够美好的事情: 1、在口渴的时候喝到一瓶甘甜的矿泉水; 2、上网吧通宵玩儿红色警戒; 3、走丢了六六带我回家; 4、看赵薇演的小燕子; 5、暑假作业在开学前一天全部抄完; 6、一件假冒的AC米兰球衣; 7、陪同学吃烤羊肉串,他付钱; 当我写下这份清单的时候,正值我的母亲第一次企图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我写这份清单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的母亲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庄恬恬也有一份自己的清单: 1、走一遍父亲走过的路; 2、把段凌从订婚典礼上抢走; 3、把妈妈还给段凌; 4、要段凌陪着自己直到生命快要终了; 5、去一次游乐场; 6、开一场音乐会哪怕没有人听; 7、露一次营; 8、跟段凌做许多次爱; 9、在冬天抵达前,找到最温暖的地方。 庄恬恬的清单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可是现在…… 他看着段凌开车的侧脸,光在他优越英俊的轮廓上跳跃,道路两旁是晒的发亮清新的绿树。庄恬恬偷偷给自己的清单上加了一个愿望。 第十: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旅行结束前,找到合适的骨髓,很想要活下去。 第36章 “EZ,段凌陪我去欢乐谷了!” “这样的日子我能过一辈子。” “唉……就是还能感知到开心多久。” “你怎么不回复我?在忙还是在打游戏?” “我这么开心,希望你能恭维我一下,好满足我的虚荣心。” “快点回复,等你夸我!” **** 庄恬恬走在欢乐谷里面,心情出奇得好。段凌走在他右边,怀里抱着弟弟,遇到卖冰淇淋段凌就走上去买两个球,香草的给沈思凌,草莓的递给庄恬恬。 纸杯外面冒着丝丝凉气,庄恬恬捧着它,看路上的小丑表演和欢乐的人群。 大多时候段凌是照顾人的那个,他看别人扯着气球,就闲庭信步也去买了一只,不过不是给弟弟,而是递到庄恬恬手里。 庄恬恬能看到段凌衬衫折到手肘,露出细长的手臂,他的手很大,稳妥地抱在沈思凌的后背上,腕表被阳光晒得闪闪发亮。 庄恬恬觉得他这样很好看,但是好看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草莓冰淇淋在嘴里化掉了,庄恬恬把它咽下去,他用手背囫囵地擦了擦嘴,凑到段凌身边亲吻他的手臂。 亲过还不算,庄恬恬在亲过的地方用舌头舔了舔,舔过了就使劲咬了一口。 段凌:…………… “庄恬恬,你别咬了。” 庄恬恬没有反应。 段凌腾出左手推庄恬恬的头,咳嗽一声:“别咬了。” 那天,他们三个一起做了海盗船,去了鬼屋,段凌给弟弟带了个眼罩,耳朵塞好抱在前面,庄恬恬刚一进去还天不怕地不怕,没几秒钟就抱住段凌的腰把脸埋在段凌后背不肯看周围,他一个劲儿地问:走完了吗?到头了嘛?还要多久啊? 段凌看他快吓哭了,就匀出一只手把着他腰上庄恬恬的手背,四平八稳地说:“快到了。” “不是你要玩这个?吓成这样。” “我哪里知道这么吓人啊!” 他们也坐过山车,起初庄恬恬一个人坐,段凌抱着弟弟在旁边等着他,庄恬恬下来,看到段凌没有玩,就把小孩子抱到自己怀里,推段凌过去,弟弟和庄恬恬都很兴奋,段凌也不会扫兴,坐了一圈下来旁边的人吐的吐,叫的叫,他倒是面不改色。 庄恬恬跑到拍照大叔的电脑边,挑了买两张段凌过山车抓拍到的照片,趁段凌不在偷着买下来塞进包里。 沈思凌下午睡着了,很多项目都没有参与到,一直在哥哥怀里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夜晚,他们正坐在摩天轮里,娇箱垂直地面到达了最顶端。整个城市在他们的脚下灯光璀璨的热闹些,但他们位置太高,连声响也传不上来,只觉得异常宁静。 沈思凌仰头看到天上皎洁的白月,也看到升到摩天轮外面的炸开的烟花,他睁大了眼睛看玻璃上的烟花的倒影,然后他看到他哥哥凑过去亲吻了庄恬恬,他瞧得分明,是段凌先动的,他还伸了舌头,庄恬恬被亲得脸红呜呜叫。 他还想看,不过眼睛被段凌一把捂住了。 沈思凌被夹在庄恬恬和他哥的身体之间,听到两个人的心脏跳动在一个频率上,节奏那么明快又那么热烈,擂鼓般的心跳促使沈思凌的脸也红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得难为情。 沈思凌并没有觉得自己玩的很尽兴,因为很多项目他并没有玩到,后面他还睡觉了,唯一玩的开心的就只有那个笑的像兔子的庄恬恬。 他们重返地面,车行驶几段路,最后停在亮着灯寂静的家门口。秦墨书已经上床入睡,沈清河在门口接过小宝,进屋给又两个人倒了杯温水,聊了两句也没敢再打扰两个人,也去洗漱睡觉了。 庄恬恬跟段凌在客厅稍微休息一下,才进到卧室。段凌要处理邮件,庄恬恬去洗澡,他把自己洗的很干净,甚至换上了新的睡衣,他觉得这么天时地利的似乎可以有一场**什么的。 他躺好,仰头看天花板。房间四周环绕的灯带里面有十五个小灯泡,八个暖光的亮着,七个冷光的没有打开,窗帘是蓝的的,被套是灰的,味道是薰衣草的………… 段凌擦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庄恬恬已经在松软的被褥里睡着了。 段凌把毛巾放在椅背上,然后把暖灯关了,走到窗边。 他小心地伸手托着庄恬恬的头,把枕头塞到头下面,庄恬恬的头发有些长了,躺下的时候刘海垂到两边,光洁的额头露出来,段凌把枕头放好,用自己的额头在庄恬恬的额头上蹭了蹭。 房门磕到门框上,很轻地发出了咔哒一声。 玻璃罐子的糖几乎没有动,药片又少了二十六颗,剩下的药片隐没在糖果里,几乎看不到。 段凌手里摩挲着瓶子,等陈俞安接电话。 陈俞安刚下一台十三个小时的手术,累的一进办公室,就瘫倒椅子上。他接到段凌的话也只是实话实说,连措辞都懒得想,直说药片的具体成分还没有检查出结果,还要再等几天。 段凌要挂电话,陈俞安没忍住老妈子似的多了句嘴:“凌子,就是……” 陈俞安皱眉:“就是,我不知道这个药是谁吃的。但是你把它寄过来给我检查,吃药的人就应该对你挺重要。” “我去检验科那边问过熟人,主任说结果没出来不能透露消息,到还是提醒我,吃药的人生的病应该挺严重的,最好赶紧劝他来医院好好做检查。” 电话那头好久没有出声,一分钟后,听不出感情的属于段凌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来。 “我知道了。”他说。 第37章 他们跟秦墨书继续往南是在两天后,沈清河帮忙把路虎的后背箱塞得满满当当。 那里面有秦墨书买来的水果,烤的饼干,果酱,一餐的便当,各种零食饮料,其中最大的袋子里除了披肩,毯子以外还有小药箱,那里面装满了秦墨书觉得他们出门可能用到的药,买东西的时候秦墨书恨不得把整个货架都搬空。 沈清河在药店拿着篮子跟在秦墨书后面,听她嘀咕:“烫伤药膏要不要一点啊?酒精呢?感冒药得拿一点,感冒了可不行。” “就几种常用的就行。”沈清河一边看手机,一边跟自己老婆说,“烫伤药膏就不用了吧,他们住酒店也不会烧饭。” “你在查什么东西?”秦墨书转头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 沈清河当老师当惯了,比较学术派并且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在看是不是买点计生用品。” 秦墨书凑过来一起研究。 “你搜男男的干什么?”好一会秦墨书才恍然大悟,连胜说,“对对对,是应该好好查查。” 她伸出手指在沈清河的屏幕上滑动:“这个说的好像不对,搜gay吧,搜gay**用什么?” 店员:………… 秦墨书和沈清河鼓捣半天,终于决定知道要买什么,秦墨书说:“这也没什么区别。” 学术派沈清河表示:“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秦墨书从网上找到的品牌里比较了半天,又把手机拿给店员看说:“你帮我看看,我要最贵的。” “买多少?” “十支装的要十盒,罐装的要三个。” 告别那天,房子里的人都站在大门口,沈清河和段凌负责搬,庄恬恬和秦墨书负责把行李码好,前前后后忙活了十几分钟,终于结束,眼前的情况是后备箱里面的东西有的没得的一大堆,秦墨书买来的东西看起来要塞不下了。 最后在家门口,两旁开满热烈鲜花的沥青路上,段凌俯身抱了下秦墨书,然后上车跟自己她说了再见。 不过至始至终,段凌没有叫过秦墨书一声“妈。”想来是心里原谅了,只是稍微还有一点结缔,并且这样的相处方式更自然,不会让段凌尴尬。 你不说,我不问,但我们都知道已经冰释前嫌, 后视镜的人影一直在后退,庄恬恬看见秦墨书不由自主地跟着车走了两步,最后停下来怔怔地往车行驶的方向看,直到消失不见。 庄恬恬看段凌也在瞧后视镜,就问他:“你刚刚抱阿姨的时候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我都看见了。”庄恬恬咬薯片,嘴里嘟囔,“明明都张嘴了,就不说实话,唉,撒谎脸都不带红的。” “就说,以后有时间,可以来首都看我。”段凌紧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眉头才放松,“我刚记事的时候习惯拉秦墨书的裙角,刚才跟他说再见抱了下她,原来秦墨书没有我记忆里那么高。” 两侧的景色极速后退,段凌的侧脸让庄恬恬心悸,好像又想起十八岁他在那间复古宾馆,自己抱着书包看段凌穿一身好看的西装,段凌难以言喻的英俊鼓动着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庄恬恬又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心动,他蜷缩着胃把这种心悸压下去,然后兴奋地跟段凌说:“我们会长大,老一辈的人渐渐变老,漫长的时间里会经历很多人,也会错过很多人,见识过很多风景,也会经历很多小事,然后我们也慢慢变老” “过程还是很美好,就是怕忽然被终止。” “生活的本质是好好过日子。”庄恬恬边说边点头,感慨道,“我简直是个全才,清北哲学系可快点来录取我。”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感触?” 庄恬恬笑笑:“这你就不懂了!有些道理吧,只有你到了那个份儿上才知道。” “听我的没有错。” 吃完几餐食物,在路上耗费三天四个小时以后,庄恬恬和段凌刚好到电影里,李杉居住的小城的高速公路路口。 庄恬恬没有定酒店,因为来这里有地方住。庄俊生是电影里的李衫也是庄恬恬的父亲,好巧不巧电影的开始取景地点在庄俊生和母亲居住的小城市。 庄恬恬没有来过庄俊生的老家,但母亲总惦记着让他去看看,她念叨着父亲的房子是砖红色的,夏天房门口的台阶两旁盛放着满墙面的蔷薇,沿着房子的小路左转,经过两个小路口,走不到一千米,那有一处老教堂,是父亲和她举行过婚礼的地方。 推开教堂大门,位于台子的右下角的琴凳倒过来,会看到里面有个暗格,她和庄俊生在里面藏了一块头纱,以及父亲写给母亲情书,完婚礼举行完整的夜里,他们偷偷跑进来放到这里,像游戏一样,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被长大的庄恬恬找到。 路程的大部分都是段凌在开车,剩下小部分由庄恬恬在驾驶,这会段凌已经疲惫得睡着了,绿灯庄恬恬转头看熟睡的段凌,他身上盖着秦墨书准备的黑色毛毯,半张脸隐没在柔软布料里,窗外不知来源的光闪过,庄恬恬发现,段凌原来是个睫毛精呢。 他的睫毛有浓又密,放松地垂着,庄恬恬眼尖地看到有一根眼睫毛黏在他的眼睑上,他解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去,把睫毛用指腹捻起来,而后医生做实验似的放到了中控台上的笔帽里。 “我可真是个变态。”庄恬恬唾弃自己,“这次偷眼睫毛,下次想薅头发,依次降低底线,毫无觉悟,最后怕是要堕落到偷段凌内裤的程度了吧。”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变态,就这样。”二十秒后红灯亮起来,庄恬恬转过头看向前方,专心得拿着母亲写的纸条,一个街区一个街区核对地址,一边比对一边把自己是变态的念头驱逐掉。 终于在黑夜撒满小城所有红色屋顶的之前,庄恬恬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庄俊生那栋漂亮的房子。 他把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把段凌摇醒。 “到家了。”庄恬恬轻声说。 第38章 房子空了许久没人住,空间里四处漂浮的都是灰。庄恬恬和段凌费力收拾一个半个小时,才整理干净一间屋子,晚上可以住人的那种。 庄恬恬把头上的包着的隔灰毛巾拽下来,一屁股坐到段凌刚擦干净的榻榻米上。 “我累啦,收拾不动了。”他把袜子拽下来,又恶趣味地凑到鼻子边闻了闻,一脸嫌弃,“有点臭。” 秦墨书给带的毛毯被段凌搭载手肘上,他推开拉门,就看到庄恬恬把袜子凑到鼻子上,眉头皱的什么似的闻袜子,段凌把塌塌米上的衣服踢开,把毯子扔到上头。 “袜子香吗?” 庄恬恬不好意思得把袜子用脚缓缓地挪走,然后躺在榻榻米上,思索了半天才砸砸嘴:“我的袜子还可以,你要不信,自己捡起来闻闻。” 段凌回身把拉门拉开,滞缓的晚风马上活动起来,并未散尽暑气和着风一起动起来,庄恬恬抱着毯子舒服得直叫唤:“夏天太好了。” 段凌转身,走到庄恬恬身边,把他丢在地上的衣服,袜子收起来,放到墙角的脏衣篮里。 “起来。”他赤脚走到庄恬恬身边,抬腿踢庄恬恬屁股,“我妈买了铺盖,刚给我微信说寄到12号的便利店了,我们现在得出门。” “等一下再去吧,不着急,不着急。”庄恬恬体力不好,腰酸背痛,歇一会就起不来,嘴上一个劲儿地说,“我再休息五分钟就起来。” “就躺五分钟,就五分钟。” “我憎恨家务,家务取我狗命,我太累了。” “房间灰尘我打扫的,杂物我丢的,下水管我修的。”段凌走过去,试图用脚把庄恬恬从地板上翻起来,“你就拿一块毛巾东擦擦西搞搞,不捣乱就不错了,喊什么累。” “现在不去,晚些存放点关门,我们拿不回东西,晚上没有被褥睡空气?” 庄恬恬岿然不动。 “起来吧。”他的语气带点哄人的味道,段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庄恬恬像个滚刀肉,段凌踢他,他也不动,人没骨头似的,黏在地上,任凭段凌这么弄他就是不起来。 “你不起来,我自己去了。” “不行!”庄恬恬一把抱住段凌的小腿,但是人没有从地板上起来,只是抱着段凌的小腿,不让他走,“你等我跟你一起去,我先歇一歇。” “最近比较虚弱。” 段凌就着这个姿势蹲下来,他先揉了揉腿边的头发,然后顺着太阳穴往下,掐把脸埋在自己小腿上庄恬恬的脸皮:“抱着我脚做什么?” “闻闻味道,然后跟自己的味道一决高下吗?” “那还是我的比较香。”庄恬恬付出多大勇气似的,从榻榻米上一骨碌爬起来,坐到门口随便踩了一双拖鞋,就跟着段凌出门了。 “妈妈都买什么了?”蔷薇开的热烈,空气里漂浮着馥郁的香气。 “说是些枕芯,还有被套什么的。”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他们都没打算关灯,段凌把门推上回身,“走吧。” 庄恬恬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地图,研究了好一会,应该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地图上也没有显示,庄恬恬把手机屏幕锁上,“12号好像不太远。” 段凌穿的清凉,上身穿了件没有图案的黑T,下半身跟庄恬恬一样的短裤,拖鞋,看起来看舒服又闲适,他侧头看了看庄恬恬:“你们家是27号,12号肯定不远。” “用你说。” 段凌:………… “庄恬恬。” “叫我干什么?” 段凌侧头看他,眉头舒展道:“你是杠精吧。” “我不是。”庄恬恬回嘴:“那你平时跟我不好好说话,你还是狗呢。” 小城市的夜空好像比首都高很多,仰头能看到漫天的星星,路两旁是排列整齐的房屋,院子外围墙有门牌,上面漆着号码,这里的人睡的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倒是蟋蟀在路边儿的草里叫的起劲。 “杠精。” “干嘛?”段凌叫他,庄恬恬连分辨都不分辨,直接就应声。 “拿你手机开手电照照门牌,看还有多久能到。” “你这是人格侮辱!再叫杠精绝交。”庄恬恬照了照门牌,会头道,“这儿是7号。” “快到了。” 庄恬恬的头发跟他的人一样倔,一缕呆毛在夜风里晃,段凌伸手把它压下去:“可以的,看挺准杠精。” “段凌!你他妈的!”庄恬恬伸腿踢他,嘴上说,“别叫了,烦不烦人,你才是杠精。” “你在叫我杠精,我就叫你狗!” 段凌不明显地笑,在前面走很快,庄恬恬赌气在他后面跟着,偶尔还要打他两下,学狗汪汪叫嘲讽他,段凌不跟他计较。 打打闹闹往前走不到几百米,看到了亮着光的房子,那房子敞开着,明显是个卖东西的小店,老板身后的货架上摆着各种零食罐头什么的,货架前面码着成箱饮料和未被认领的快递,最前面立着个易拉宝,上头歪歪扭扭地用红笔写着快递代收点。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来买东西,柜台上的风扇左右旋转地吹着,老板盯着手机屏幕,根本就不想动,只是偶尔懒懒地伸出手,从柜台里抓几块饼干,塞到嘴里。 段凌停下来,拿着手机看秦墨书发给他的取件信息。庄恬恬还在骂骂咧咧,没意识到段凌已经停住不动,庄恬恬没刹住,一下子撞到段凌后背上,他抬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庄恬恬语速很快:“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吗?” “傻不傻?连自己都骂。”段凌往柜台那边走,“到地方了” “噢。” 段凌进去取快递,庄恬恬没有动,他闹的太狠,忽然不太舒服。远处的光笼罩着段凌,他的身影那么高大,正跟老板说些什么。 庄恬恬扶着腰缓缓地蹲在路边的草地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慢慢散了力气,直到他在黑夜里呕出了不大一口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自己生病了啊。 庄恬恬绝望地想:“这段时间他过的太快乐,连自己大概率会死都忘记了。” 第39章 秦墨书寄的东西有些多,老板叼着烟码出来,高高的一摞。段凌数了一下,至少有八件,他一个人可能拿不了。 “庄恬恬!”段凌回头叫人,发现他不在门口。 天气有些热,老板找了一会快递,就累的一身汗,他把洗的发白的背心拉到胸口以上,用手拍了下段凌的后背问:“你找什么呢?” 段凌没说话。 胖老板站在段凌身边,摇着蒲扇:“找你弟弟吗?” “嗯。”说话间,段凌大步迈出小店笼罩的光亮里,他走到光照不到的地方,去找人,果然在不远处的路边,段凌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庄恬恬。 段凌走到庄恬恬身边,犹豫地蹲了下来,跟庄恬恬面对面。 庄恬恬不讲话,段凌像不敢碰一样,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他的头顶。 再张口声音非常艰涩,他问:“庄恬恬,你到底怎么了?” 庄恬恬抱着膝盖,听到声音抬起脸来,见到是段凌就小狗一样,凑过去,他把下巴放到段凌的肩膀上:“我好累,我觉得我走不动了。” 段凌好像在发抖,手放在庄恬恬的后脑勺上:“走不动了,就去医院吧。” “别到处跑了。” 他的话说的意味不明,庄恬恬在他的肩膀上摇摇头,又说,“不去医院,我歇歇就好。” 胖老板也跟着凑热闹,老远的地摇着蒲扇走过来,看着俩人交颈蹲在地上一时间有些懵逼,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他拿扇子敲了下段凌的后背,问:“你弟这是咋了?” 段凌说:“太累了说是走不动。” “都是男娃儿,咋他就那么娇气!”胖老板也去看庄恬恬,还伸手拉了他一下,嘴上道,“赶紧站起来,跟你哥回去,早点回去早点休息,还那么多快递要拿。” 段凌莫名得烦躁,他把老板的手甩开:“你没听见吗!他说他身体不舒服,走不动了!” 老板被凶得愣住。 段凌站起来,用手搓了下脸,跟胖老板说了句:“抱歉。” 又问他:“老板,您有小拖车吗?” 老板说有,但是得要押金才肯借。 段凌把钱付了,老板就从柜台后的仓库里把车拖出来,又热心帮段凌码好快递,拖到路边。 小拖车被段凌拉路边,跟庄恬恬挨着,快递叠得太高,把拖车全部都占满了。 段凌蹲在地上把快递一个个都拆开,拆开的带着包装的被子递给庄恬恬让他坐好,其余的剥除干净带着包装的物品放在小拖车上。 庄恬恬老老实实地坐在塑料被子包上,蔫巴巴地问:“段凌,你干嘛现在就拆开?” 段凌没理他,只是叼着烟,把拆好的纸盒送给老板,又回到路边,对庄恬恬说:“坐上去。” “啊?” “不是说走不动了吗?” “噢。”庄恬恬抱着夏被芯,一边往小拖车上挪一边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 月亮很亮,蟋蟀的叫声比从前更热烈了,小拖车的轮子和水泥路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夜里那么响亮。 段凌在前面用手拉着车子往家的方向走,庄恬恬在后面的拖车上抱着被子昏昏欲睡,经过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庄恬恬。” “嗯?” “你糖罐子里装的什么药?” 庄恬恬忽然把眼睛睁大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说:“不是什么严重的药,就是普通的钙片。” “嗯。”庄恬恬得到了段凌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你知道吗?”段凌没有回头,他跟庄恬恬说,“从小到大,你最不会的就是撒谎,明明没什么撒谎的天分,还硬要学别人撒谎,但是你不想说的,别人永远别想知道。” “那我说话你信吗?” 拖车的轮子在地上停了,段凌仰头看了看满天的星子,反问他:“你要我信些什么呢?” 段凌是个显少说心里话的人,可能是是小拖车太吵了,可能是带着热风的夜太让人不设防了,也有可能是庄恬恬看起来没那么难受,又恢复活力了。 “庄恬恬,你不觉得你很任性吗?”段凌把这小拖着横杆的手更紧了,他缓缓道,“以前也不会想我是不是喜欢你,非要用各种能想到的方法走到我的人生里。张口闭口都是,段凌我想跟你做朋友,做错了事情也不会解释或者道歉,只想着用跟拙劣的方法去留人,然后在别人的人生里横冲直撞,最后觉得自己得不到,掉头就跑掉。” “别人的人生,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段凌说的很平静,语气既没有冷漠也没有愤怒,他只是朴素地表达事实,“你如果是我,你觉得你会相信庄恬恬吗?” “是相信他说的那句:段凌,你是我的;还是相信那句,段凌你就是我能花钱买来的,那我还不要你了;还是相信最后林瀚泽打的电话,说你们正在上床?” 庄恬恬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力气也攒了不少,他抱着被子,低头看小拖车压过的柏油马路,段凌拉的不怎么快,他能看到漆黑得移动的路面,也能伸手拉到路边的狗尾巴草,然后他伸手折了一株,咬在嘴里。庄恬恬把下巴放到夏被芯上,眼睫垂下去,闷闷地骂自己:“庄恬恬真是个无耻的混蛋。” “他真的太坏了。” “所以,段凌你不可以原谅他。” 院子里的灯依亮着,就在不远的前方,像指路的灯塔一样,庄恬恬已经被段凌几句话问的彻底蔫了,他听见段凌把大门推开,把他拉到院子里。 “下来吧。”段凌说,“我们到家了。” 段凌对他说:我们到家了。庄恬恬忽然感知到段凌对他的一点情谊,或许是小时候积累的友情,也许是看他可怜的怜悯,就是这一点情谊支撑着段凌对自己下不了狠心,亦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什么的庄恬恬自己不敢想的情谊。 庄恬恬想到如果找不到配型剩下的屈指可数的生命,心里瞬间涌上来无尽的恐惧,明明以前从来没有怕过的。 小院子空旷,蔷薇花还在墙角开着,段凌去开拉门。 庄恬恬本能地冲了上去,抱着段凌的腰,他说:“段凌,我害怕。” 怕死,怕找不到配型。 怕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却眼睁睁地看着希望消失。 庄恬恬知道自己不能说这些,所以他说:“段凌,我好害怕,为什么夜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房间里的光暖融融的照着,段凌把被套套好,庄恬恬负责铺。 秦墨书买的双人床大小的被褥,两个枕头,一套双人被褥,红的。弄好了庄恬恬先去洗澡,睡到被子里。 段凌没有睡,庄恬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隔着拉门听见他好像在院子里同陈俞安打电话。 第40章 我是庄恬恬,我喜欢段凌,我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的滋味不怎么好,因为希望好渺茫,我不想自自欺欺人,可这世界上能和我匹配上最合适的骨髓,希望不到万分之一,我的前半生运气平常,中彩票轮不到我,喝饮料再来一瓶也没有轮到过我,我本来以为遗传母亲的白血病这件事情也轮不到我,没有大的幸运,也必然没有大的灾难,我这样想的,但是我想错了。 EZ,我不想放弃生命,可我也不想让段凌难过,哪怕是朋友的立场。 庄恬恬,你生病这么严重,得继续去化疗。 我知道,所以我又要逃跑了,我不想他怜悯我,也不想他跟我一样绝望。 你问过段凌了吗?万一他真的喜欢你呢? 没有问过,段凌喜欢我这件事,我想都不敢想。以前不敢想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现在不敢想,是真的不敢想。 *** 庄恬恬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又给冯医生发微信问配型是否有消息,得到的结果依旧是没有找到。 庄恬恬决定笑一笑,他把手机关掉放在枕头下,从被子里爬出来,爬到墙角,把药翻出来,吃了两片然后又钻回被子。 庭院灯和门灯依旧亮着,庄恬恬平躺在被窝里,他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针孔,已经不痛了,青紫也淡了一点,他又摸自己的肚子,暖和的还在散发热气他还是个活的。 医生总是说些癌细胞什么的,庄恬恬有时候会把它想象为一群在身体里不受控制疯狂生长的细胞,他们会扩散到全身,长满身体化疗也没有办法清除干净。 庄恬恬现在身体不痛,可夜晚还是庄恬恬觉得最难捱的时刻,那种看不见的疯长令人恐惧,他知道他的生命在流逝,他感知的到,因为他会疲惫,会陷入沉睡的漩涡里,偶尔也会出现噬骨的疼痛。 但通常庄恬恬什么也不会做,因为那种疼痛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庄恬恬靠这个感知自己的存在。 “虽然呕了一点血,但今天不痛。”庄恬恬把自己缩成一团,很是庆幸,甚至嘴角还向上挑了挑,“不痛是一件很好的事。” “段凌不回来,被子不暖和呢。”他自言自语,心情很不错,“新被子来着,要一起睡才好,阿姨还买的红的。” “还是好开心,做了小拖车,开心到睡不着觉。”庄恬恬在榻榻米上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从拉门的缝隙里眨着眼睛向外面看,看了不多时,又躺好了,自言自语道,“还在打电话,只能我自己睡了。” 庄恬恬躺回去,翻来覆去,终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廊走上来了人,房间里静如止水,拉门被推开了,院子的灯光投了进来,段凌站在门口麻木地站了不多时,才一步一步地缓缓走进来。 他先是在洗手间里吸了支烟,然后路过庄恬恬,把他放在被子外头的手放到被子里面。塞好了,段凌就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光,看庄恬恬的眉眼,和以前一样漂亮精致,现在多了一点脆弱。 段凌又神经质的把庄恬恬的手拿出来,用自己的右手攥住,那是他一只手就可以攥住的手腕。 “太瘦了,病好起来,要多喂一点肉。”段凌点头,然后在庄恬恬的手心亲了一口,然后又放回被子里。 段凌又神经质得去洗手间吸烟,这次他吸了两支,手指还不小心被烟头烫到。 十分钟以后他路过庄恬恬,又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蹭了蹭,然后走到角落里打开庄恬恬的行李箱。 行李很简单,很快要吃完的药片儿,尽管庄恬恬不喜欢粉色,可占据大多数粉衬衫和T恤,一台平板,一个不显眼笔记本。 笔记本吸引了段凌,他把墙角的落地灯翻开,坐在塌塌米上,把笔记本翻看。 很难看的字,庄恬恬却一笔一画写的很认真。段凌知道庄恬恬这个人没心没肺,没病没灾都很乐观。什么时候会写遗书,写愿望,写行程?多半是觉察到自己疼的撑不下去的时候。 落地灯不怎么亮,只投下一小片区域,段凌看到庄恬恬的即将实现的十个愿望,看到了庄恬恬写好的还没有撕下来寄出去的遗书。 他给很多人写,有给张佚,陈俞安,林瀚泽这样的人。 也有给庄辞的,庄恬恬写的很简单:我说过我死了就原谅你,那现在我原谅你了。 本子被翻完了,段凌不死心得又反复地看了几遍,像是在找什么重要东西一样。 没有找到。 段凌依旧很耐心地翻,每一张纸他用都手指撵开的很仔细,仍然没有找到。 庄恬恬给所有都写了遗书,唯独没有他段凌的。 夏天的夜晚气温不低,房间里的温度也很适宜,段凌面对墙枯坐着,落地灯把他身影拉的很长,他的身影依旧很高大,看起来很可靠,但有什么不一样了,曾经性格坚定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影子似乎在发着抖。 他就那么坐着,这个夜晚太过惊异,段凌行动变得迟缓,大脑运行速率慢到不行。庄恬恬在他身后睡的很好,仔细看随着呼吸,被子还有不明显的起伏。 段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枯坐了很久,才麻木地站起来,走到庄恬恬的床铺边上。 他看着庄恬恬那张安稳的睡颜。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或者他想把庄恬恬叫醒骂一顿,但是胸口里堵着的一口气让他发不出声音,憋的他低吼着用手撑着墙,积累的压抑并不能释放,几秒钟后段凌又重重地捶了两下墙面。 拳头擦破了,段凌没有管它。他躺到庄恬恬身后,隔着被子把庄恬恬抱紧了,他把手伸进被子里,从庄恬恬的细腰向上摸,摸到他平稳的心跳,才把手抽出来,放到被子外面。 夜已经很沉了,段凌把庄恬恬抱的越来越紧,他把脸埋在庄恬恬的后颈上。 庄恬恬睡的模糊,身体被人捆的难受,他从睡梦里抽离出来,他感觉到自己的领口湿热,身后的人也在不明显的发着抖。 他想要转过去看看。 段凌用额头抵住了他的后脑。 “别回头。” 喑哑的嗓音,越发束紧的怀抱,庄恬恬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第41章 庄恬恬没有回头,他当时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所以很快又睡着了。 段凌不会那么脆弱了,一直以来他都很强大,没什么事情可以打败他。庄恬恬只要在段凌的怀里,就会觉得很温暖,疲惫汹涌而来,他又陷入昏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太阳升的很高,阳光从拉门透过来,庄恬恬在被子里清醒过来。 段凌不在被窝里,庄恬恬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看见正坐在自己床边,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段凌。 他的黑眼圈极重,看起来像是整夜没睡,表似乎也有些木。庄恬恬从被子里爬出来,爬到段凌面前,撑起身子,夏被在他的腰上滑下去,阳光从垂下的空荡薄粉的布料下方穿过,睡衣变成半透明状,甚至能看到庄恬恬细腰的轮廓,他爬到段凌面前,然后凑到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段凌还是不动,庄恬恬就坐在褥子上,歪着头跟他面对面:“段凌,你怎么不说话?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醒了?”段凌说出了今天早上的第一句话,大概是长时间没有讲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很艰涩,然后他说了第二句话,“醒了就走吧。” 庄恬恬这才看见段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行李收拾好了,并不算多的行李在角落里放着。 “去哪里?” 段凌起身,去衣架上拿庄恬恬洗干净晾好的衣服,没有回头,“不继续往下走了,我定了机票,下午飞首都。” “我不回去。” 段凌不理庄恬恬,把衣服拿过来,扔到庄恬恬身边:“穿上,下午飞机,现在往机场赶。” “我不回去。” “把衣服穿上,”段凌重复道。 “我说我不回去。” 段凌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情绪,他的手掌用力地攥着,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庄恬恬。最后他单膝跪在地上:“不穿是吧,那我给你穿。” 他把衣服捡起来,又强硬地把庄恬恬的睡衣扒下来,衣服被剥下来那一刻,段凌看到了庄恬恬一身的针孔,他的手停顿了几秒钟,但也就仅仅是几秒钟,他的周身气压更低了,眼圈更红了,给庄恬恬穿衣服也更大力了, 庄恬恬喊痛,段凌充耳不闻。 “我不回去!”庄恬恬挣扎起来,根本不穿衣服,他使了全部的力气推开段凌躲到墙角,对着段凌喊,“你没听见吗!我说我不回去!” “你疯了吗?听不见我不回去?” “庄恬恬!”段凌把衣服扔到地上,终于爆发了情绪,他吼他,“你多大了啊!多大了啊!” “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段凌不解恨似的,扬手把桌面上的杯子摔倒地上,玻璃碎的七零八落,水流到塌塌米上,聚成一小滩被清晨的阳光照的闪闪发亮。 “你就这么想死吗!” “庄恬恬,你他妈的就这么想死吗!” “得了癌症不想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是吧!” 段凌吼他,段凌知道了,庄恬恬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房间里一时无话,庄恬恬能听到段凌撑着桌子气的粗喘的声音,也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良久以后,庄恬恬抬头说:“我不用你管。” “庄恬恬。”段凌走过来,面色阴沉道,“你有胆子,把你刚才说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庄恬恬仰头看他,眨了眨眼道,“我说我不用你管。” 段凌走进了,扬起巴掌来,似乎想打醒他,庄恬恬把眼睛闭上了,侧过脸去:“你打我,我也不用你管。” “命是我自己的,我不想要就不要。”他的声音很弱,默默地重复着,“就是不要你管我。” 段凌一拳砸在庄恬恬背后的墙面上,段凌问他,“现在我不管你,还他妈能谁能管你?” 他凑的庄恬恬越来越近,逼问道:“是你死去撒手不管你的父母,上了年纪病终的爷爷,还是你写了那遗书跟非亲非故的人?” “你的亲人都他妈的要死绝了!除了我,还有谁能管你!”段凌简直口不择言了,他掐着庄恬恬的肩膀让他从地上站起来,拿着衣服给他套好了,死死地箍着他的手腕往门口拉。 庄恬恬其实心里是敏感的,段凌把他最后遮羞布都掀开了,庄恬恬一直以来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跟他亲近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他自己可以知道,但是段凌非要说出来,干嘛呢那是,他是在可怜自己吗? 庄恬恬脚步停住,扬手甩了段凌一巴掌,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段凌脸被打得侧了过去。 “我不要你可怜我,我是没有亲人了,我自己管我自己还不行吗?”庄恬恬似乎要哭了,讲话也翁声翁气的,明明被打得人是段凌,他却说,“你干嘛呢?总是,总是对我那么坏,也不好好跟我讲话,也不好好接受我说的话。” “我说我不想回去,就是不想回去,你干嘛非要强迫我?” “你总是对我特别特别坏,这时候又非要来管我。”庄恬恬用手背揉自己的眼睛,难过的像个孩子,“你这样,你这样,我都要误会你喜欢我了。” “你不可以喜欢我。”他都可能要死了,庄恬恬眼睛特别红,像是只兔子,他说,“我不要你喜欢我。” “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啊?”段凌站在门廊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庄恬恬,他说:“庄恬恬,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平凡人,也有我的自尊和无助,你从走进我的生活开始,就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你给我母亲送信,帮助秦墨书逃走,至始至终你都欠我一句道歉,然而到现在你一句道歉都没有。” 他走进了一步,贴近庄恬恬,又道:“你让你爷爷用钱和权势打我的脸,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走掉,你跑了那么多年,现在又回来,你问过我的意愿吗?” “生病了,要死了,那你为什么不死远一点,非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出现在我面前。”段凌抓着庄恬恬的手臂,紧的近乎于桎梏,“让我怎么不管你?你要是想别让我管!你就死在外面,别让我知道,也别让我看见!” 段凌面色阴沉得拉着庄恬恬往大门口走,他说,“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庄恬恬,你听见了没,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你得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第42章 庄恬恬跟着段凌磕磕绊绊地往前走,他的目光始终盯在段凌抓着他的手掌上。 段凌的五指握住自己的手腕,手指关节处破了皮,皮肤上青青紫紫,有些地方还流了血,虽然已经干涸掉,但看起来依旧很吓人。 庄恬恬的脚步忽然止住,他捧起段凌的手怔怔地问:“段凌,你手疼不疼?要不要擦一点药?阿姨给带了药箱……” “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手不手的!”段凌回过头看向庄恬恬,目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庄恬恬很熟悉这种目光。 遁着这目光,庄恬恬想到了从前。那时候,庄恬恬固执地认为段凌是自己的朋友,虽然学校里的人并不那么认为,因为他缠着段凌,学校里的传言一度很难听,有人说庄恬恬了不起,向来桀骜不驯家境显赫的段凌也可以搞定,有人说权高一级压死人,什么好学生不好学生,高材生该弯腰的时候比女人弯的都快,还有最多一部分人用下流的口吻调侃这件事,比如就庄恬恬长那样,比女的看起来还漂亮,要我弯腰,我一天弯腰一百次,死了也值。 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处在话题中间的两个人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庄恬恬早就习惯这种被排挤议论的氛围了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只要有段凌就好,段凌还跟他是朋友,庄恬恬就不会觉得自己在世界上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个段凌陪着。 庄恬恬跟段凌一起上下学,偶尔还跟他一起做作业,或者让他陪自己去琴房练琴,反正段凌已经保送,庄恬恬叫他陪的心安理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庄恬恬不希望庄辞靠近段凌,他的行为堪称严防死守。 庄恬恬说过只要不是庄辞谁都可以,他们只是朋友,所以段凌在学校里谈恋爱,他对象换的很勤快,男的女的都有,有时候甚至把恋爱对象带到琴房跟庄恬恬一起。 如果琴房有面镜子就好了,这样庄恬恬就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可惜琴房里没有镜子,他不知到自己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眼神里充满着名为失望的情绪。 段凌的曾经一任男朋叫李可言,是艺术生学画画的,他跑琴房跑的比段凌还勤快,李可言总是挤到庄恬恬身边,跟他一起坐在琴凳上,一会要庄恬恬弹那个曲子,一会又求庄恬恬弹那个曲子,庄恬恬本就是个真诚的人,所以都好脾气应承他。 李可言来琴房会在兜里揣巧克力或者苹果,都是给庄恬恬带的。庄恬恬只是长得贵气唬人,离得进了就会发现性格跟作天作地那种富二代根本不搭边儿。 段凌被老师叫他教务处,李可言同庄恬恬坐在一张琴凳上,他拿着黑色签字笔揪着庄恬恬的袖口非要给他画校服。 t 本来庄恬恬不让他画,校服弄的乱七八糟脏兮兮得不好看,但是李可言一个劲儿的缠着他,非要给他画,说自己画画第一名,又是说自己是中央美院的最厉害的苗子什么的,庄恬恬被缠的没法子,只能妥协给他画一只袖子,还求他不要画很大,画个小一点的就好。 李可言翘着腿吊儿郎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段凌啊,你看我跟段凌谈恋爱,你那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我是很喜欢他。”庄恬恬用手撑着脸,看他鼻尖游走,水性颜色一点一点渗入到布料里:“不过应该是朋友那种喜欢吧,从前我做错事,他要跟我绝交,我不愿意,所以只能这么留住他。” “是吗。”李可言并不抬头,又问他,“庄恬恬,你实话实说,你每次看到我跟段凌摸摸搜搜的,不会觉得心里犯堵吗?” “啊?“庄恬恬眨眨眼,又道,“会有一点,但是不是说过有一种什么友情的第三者理论吗?应该是被抢了朋友所有有点难过吧,再加上段凌虽然愿意跟我做朋友,但是是我强迫他,心情就会复杂吧,我觉得是这样的。” “再说了,男的和男的怎么在一起啊?虽然你跟段凌在一块,但是我还是想象不出俩男的要怎么在一起。” 庄恬恬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以后是要娶漂亮媳妇儿的,就周迅那样的漂亮姐姐。” 李可言跟庄恬恬头对着头,他帮庄恬恬画好袖子,弄好了把笔随便揣进校服上衣里,他一抬头就看见庄恬恬那双没有杂质清澈的眼睛。 庄恬恬长得真是太漂亮了,李可言觉得自己要被庄恬恬那双眼睛吸进去。 “庄恬恬。”他怔怔地叫人。 “嗯?” “你不用想象男的和男的怎么在一起。” 李可言觉得自己被庄恬恬的皮囊引诱了。 庄恬恬正用手撑着脸,闻声眼光望到李可言的眼睛里,他有些不懂迷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李可言咽了咽口水,用手捧住庄恬恬的脸:“我教你。” 那天下午琴房的阳光很好,李可言凑了过去,不过他最终没有亲到庄恬恬, 因为段凌猛地踹开了琴房的门,一把把庄恬恬薅开了,他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质问李可言:“你他妈的在做什么?” t “我就是想亲亲他怎么了?”李可言吊儿郎当地回答,他并不很在意,真心实意道,“我觉得恬恬很不错,长得很漂亮,就想玩玩怎么了?” “再说了,我是你男朋友,你把庄恬恬藏在你后头,段凌,你是不是有病。” t 后续到底这么回事,庄恬恬没有听到,因为他被段凌扔到琴房门外面了,他听见里面有吵架声,他着急的直拍门怕他们两个人打架,他外面一直说:“我们就是闹着玩呢,你不要误会李可言,我们没什么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李可言为什么会凑过来。 过了不多时,段凌推开门走出来,庄恬恬刚想说话,段凌就叫他闭嘴,然后他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拉着庄恬恬往器材室的方向走,段凌的步子迈得很大,庄恬恬跟不上被拉的跌跌撞撞,嘴里一直在喊:“段凌你走慢一点。” 但是段凌充耳不闻,手腕被箍的很紧,紧得发痛,最后段凌一脚踢开学校器材室的门,把庄恬恬丢了进去。 庄恬恬被甩到靠近窗边的角落里,他仰头看段凌:“李可言就是在跟我闹着玩,他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他,你们俩要好好的,别总是吵架,我跟他都是男的,能发生什么啊?段凌,你别误会。”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感觉到段凌周边气场更压抑了,器材室恢复了安静,甚至能能听到学生打篮球的声音。 庄恬恬看见段凌忽然就无所谓地笑了,他先是把器材室的门锁上,然后把庄恬恬推到了窗边的垫子上。 “闹着玩?”段凌凑近庄恬恬,在他耳边沉声问。 庄恬恬坐在垫子上,他的面前是器材室的玻璃,玻璃使用特殊材质,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看外面却格外清晰,段凌抓着他的手,让他跪在玻璃面前。 他反抗两次,都被段凌按了回去,他也回不了头,急的眼圈都红了,他说:“你干嘛啊段凌,我们真的是闹着玩,你别生气了。” 好一会,段凌忽然也跪下了庄恬恬身后,然后他把手伸到庄恬恬手臂下面,从蓝白的校服下摆摸进去,庄恬恬的腰很细,触手便是一片温热的滑腻,他的手沿着腰渐渐向上,最后覆到胸口上。 庄恬恬整个人懵懵的,段凌把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他还在摸自己的胸口。庄恬恬的脸几乎马上“腾”得红了起来,他开始挣扎,“段凌,你,你松开我。” “你不是在跟别人闹着玩吗?”段凌把庄恬恬面对着玻璃的脸掰过来,强迫他半回头,然后吻了上去。 庄恬恬整个人被吓到,他的眼睛顷刻间睁的很大,心脏擂鼓一般地响动。段凌在亲他,他的手箍着自己的下巴,湿滑的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自己的唇缝,段凌每舔一下庄恬恬的心都跟着抖一下。 窗外的蝉鸣热烈,庄恬恬不仅听到蝉鸣还听到亲吻湿淋淋的声音,庄恬恬忘记了反抗,他听见段凌问他:“你要跟别人这样吗?是跟漂亮姐姐这样?还是跟林瀚泽,李可言那群人这样?” “你买来我,不就是干这个吗?”段凌把庄恬恬的手按在玻璃上,叼着他的后颈,低沉的声音响起来,“这才是我的用处,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庄恬恬,你每次都用这种**的表情看我,你自己知道吗?” 庄恬恬的校服已经被段凌扯开了,衬衫的扣子不知道崩到器材室的哪个角落里,总之是不见了。他的侧颈被段凌咬得到处是印子,湿淋淋的。 庄恬恬看不到段凌的表情,他就在自己的身后,他把自己禁锢得太紧了。 庄恬恬后知后觉的反抗起来,他的声音小的像一只猫,慌张无助地说:“段凌,你松开我,我错了,你别欺负我了。” 他说话,段凌就把舌头伸进了庄恬恬嘴里,段凌跟他唇舌交缠,吻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庄恬恬招架不住,身体麻木了,连手指都动不了,整个人都瘫软到段凌怀里没有一丝力气。 直到段凌把手探进了他的校服裤子里,庄恬恬才咬了一口段凌的舌头,后知后觉得从他怀里慌张地挣脱开。 他的眼里带着水汽,从垫子上不太稳当地站起来,回手给了段凌一巴掌:“段凌,你,你不要脸。” 骂完了,软手软脚地从器材室里跑开了。 那天以后,庄恬恬的春|梦里再没有了模糊的漂亮姐姐,所有的对象都有了一张具体而英俊的脸,脸的主人是段凌,庄恬恬觉得自己彻底完了,但又好像通透了不少,比如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本能地黏着段凌,因为自己喜欢他。 第43章 庄恬恬隐隐地觉察到什么,比如那种他从前做梦都想要,但现在只觉得天谴噩梦一样的情谊。 他把段凌攥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然后在庭院的阳光勉强扯出一抹假笑:“段凌,我不能跟你回去,我不想回去。” “首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回忆,我小时候被金敏珠抛弃在哪里,被爷爷抛弃在那里,连你也在那里对我说:你想走就走,跟我没有关系。” “那里从来都不属于我,我是被扔在那里的,首都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不要回去。” 庄恬恬眨了眨眼,站在红墙外面的蔷薇花旁边,踮起脚想要抱段凌的脖子。 段凌把庄恬恬的手打掉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庄恬恬的眼神复杂得都不像个正常人了。 “你别总是躲我。”庄恬恬脸垮得不行,说话也磕磕绊绊,但眼神却始终放在段凌脸上,“只要我不回去不再目睹那边的熟悉景象,就可以假装那些抛弃不存在,我仅仅是生病了而已。” “我其实不怎么害怕,反而特别好奇,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我睡不醒,是不是能看到那里的天空,那儿应该跟我们生活的地方不一样,海水或许流在天上,所有的建筑四处飘荡,空气可能是甜的,我爱的人都在那一头,我们大家就那么团圆也挺好。” “庄恬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阳光特别晒,亮的连心里的秘密都存不住,“我在说真话。” “我侥幸还没有去那边,也仅仅是想跟你待一会而已。” 段凌没有再躲庄恬恬了,他伸出手臂把庄恬恬揽到自己怀里,不多时,他声音沉静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庄恬恬,别死,行吗?” “那你别喜欢我。” “段凌,你千万别喜欢我。”庄恬恬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命活,段凌不喜欢他,也就不会难过。 段凌没有应答,也没有再强迫庄恬恬从这里离开去首都,飞机票过时做了废。 下午他们从小路走去小教堂,庄恬恬把金敏珠藏在琴凳下的头纱找了出来,头纱薄薄的一层白色布料,透着夕阳的光亮。 段凌把它蒙在了庄恬恬的头上,隔着年代久远的头纱吻了庄恬恬,他吻他的眼睛,也吻他的唇,愧疚的眷恋不舍的。 他们推开院门,在漫天的星空下回家,庄恬恬第一次当着段凌的面,没有遮掩着吃药。面对庄恬恬坐着的段凌,看了不多时就把脸侧过去,没再看他吃药,仔细瞧段凌,眼圈渗透了红。 房间里的灯关了好久,一张床褥,段凌侧躺着,右手撑着头,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快要睡着的庄恬恬。 “段凌,你不睡吗?”庄恬恬漆黑的眼珠在黑暗里瞧着段凌。 “你先睡。”停顿的手,又拍了拍庄恬恬,段凌少有的耐心哄人。 半个小时候以后,庄恬恬平稳的呼吸声传过来。 段凌用手机发了条信息,拉门马上被打开了,陈俞安跟段凌打了个手势,悄悄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针筒,里面是安定药剂。 段凌搂着庄恬恬削薄的手背,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把他的脸埋到自己胸口上。 陈俞安单膝跪在榻榻米上,然后沉着得把镇定药剂推进庄恬恬的手臂。 庄恬恬眉头皱的很紧,隐隐约约要醒过来,段凌亲了亲他的头顶:“有蚊子,被打跑了,已经没事了。” “庄恬恬,你好睡。” 不安的睫毛停止眨动,庄恬恬彻底沉睡过去。 段凌从来没有妥协过,他只是一如既往得拿庄恬恬没有办法,那就好像本能一样,只要庄恬恬露出难过的表情,住段凌就会舍不得,忍不住的妥协,可是他真的不能让庄恬恬再任性下去,他想要他活着。 现在,庄恬恬躺在自己腿上,睡的很好,他们正在飞往首都的私人飞机上。 陈俞安,张译,黎景然都在,那天段凌说庄恬恬情绪不对,不能正常飞回去,便让他们把私人飞机弄来接,他叫陈俞安带了药,段凌没有办法再看到庄恬恬歇斯底里,嘴上说不要他管。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段凌把毯子给怀里的人裹好,然后一瞬不瞬间地盯着他看。 庄恬恬眉目间安安静静,干净的精致的,尽管露着着脆弱,但庄恬恬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他就躺在这里睡得很好,好像没有得过病,也像一直就待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以前也像这样的躺到过自己腿上,那时候庄恬恬爷爷过世,庄恬恬被庄辞一家撵了出来,其实也不是撵出来,只是为难。 段凌记得,那天才放学不久,他们一群人在打牌,庄辞推门进来,替了黎景然的位置,打了两三轮以后。庄辞抱怨说庄恬恬人不知道跑去哪了,爷爷别墅的门不知道被谁换了锁,并且锁上了。 他的言语里充满着懊恼抱怨,他说自己出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庄恬恬,小叔到底去哪了? 段凌当时几乎马上就把牌推倒,再没打牌了,他穿了大衣径直地推开门出去。留**后的人在问,段凌你去哪里? 段凌没有理,他就沿着庄恬恬家的大门口的大马路一直往前走,庄恬恬那么迷糊也没什么朋友,会不会没有地方去?他会不会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哭? 夜幕已经笼罩下来,别墅区的灯光都亮着。段凌沿着柏油路走了半个小时,绕过半片人工湖,最后在路边的长椅上看到了庄恬恬,他正穿着校服抱着书包,眼神没有焦点一片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凌听到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庄恬恬。”段凌喊他。 庄恬恬把目光盯在他身上,辨清楚了人,笑了笑,还对他招手了,只是段凌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你来找我吗?”庄恬恬往边上坐了坐,给段凌留了空。 段凌有点不知道自己该这么跟他开口,庄恬恬的爷爷没了,庄恬恬也没有要挟自己的砝码了,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有点任性的小孩。“是来找你的。”段凌还是承认了,他坐到庄恬恬身边,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和庄辞家人一样?” 段凌把上衣脱下来,披到庄恬恬身子外面:“没人看你笑话。” “噢。” “那你是来找我分手的吗?”庄恬恬仰脸看他。 “没人找你分手!” “噢。”庄恬恬又蔫下去了,连头顶那缕呆毛也软了。 俩人一时无话,偶尔有车碾过柏油路,带飞一两片树叶。 “段凌。”庄恬恬叫他的名字,又说,“我好困,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你能把腿借给我躺一下吗?” 他说的小心翼翼,段凌看着他这样无端地就很烦躁,一把将庄恬恬怀里的书包抢下来,放在自己这边。 庄恬恬累极了,头枕着段凌的大腿,小腿蜷缩在椅子上,他的上身盖着段凌的大衣,很暖和。 “我想回家了。”庄恬恬侧头把脸埋到段凌腰上,又重复道,“段凌,我想回家。” 段凌觉得自己心脏不会跳了,他听见庄恬恬说自己要离开。八岁那一年,庄恬恬被庄四海带到自己身边,高中的他们再相遇,十八岁的庄恬恬跟自己说:段凌,我想回家了。 回哪里呢?回哪个家呢?段凌其实心里很清楚,一直以来,庄恬恬都不属于这里,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消遣,就像庄恬恬从前说的那样,他只想要回家。 夜里,他们踩着月光并排走回去,锁被换掉了,庄恬恬进不去。 段凌拿着石头,让庄恬恬让开,然后很大力得把锁砸开。 庄恬恬往门里走,跟段凌摆手说谢谢。别墅里没有光也没有人,像是个巨大的吃人建筑,庄恬恬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在大门口跟他再见,像随时要消失的鬼魅一样。 那一刻,段凌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庄恬恬了,无端而来的心慌,让他拉住庄恬恬的手,一言不发得往自己家里走他说:“别回了,住我家里。” 庄恬恬睡他的卧室,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俩人心照不宣得闭口不提从前强迫段凌的事,就像是秦墨书没走之前一样。 第五天,庄恬恬醉的很严重,是林瀚泽背回家里来的。 “我没有威胁你跟我在一起的筹码了,爷爷也不在了。” 很长的一段停顿,庄恬恬等了好一会才陆续把话说完。 “我要走了。”庄恬恬坐在床上说醉话,言语里带着点卑微问他,“你留我吗?” 他那天把自己弄的一塌糊涂,衣衫不整,脖子上有吻痕,校服上衣里还掉出来半盒避孕套。 段凌的眼神瞬间冷了,他说:“你想走就走,跟我没有关系。” 庄恬恬只是“嗯”了一声,背过身去,没有再回复。 第六天,段凌放学回家,卧室里收拾得很好,连床单被罩都换成了新的,庄恬恬人却不见了。 林瀚泽打来电话,说他跟庄恬恬一起跑了,他想去恬恬老家看看。 手机砸到墙面上,被摔的七零八落,段凌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觉得世界对自己真残忍,他刚想要学着放下自尊去接受,可被接受的对象却不见了。 第44章 庄恬恬坐在病床上,手腕上扎着留置针,冰凉的药水正在一点点得往身体里流淌,药是用来治病的,他却在九楼的病房里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那种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好像虚无缥缈地漂浮在半空中,就只是飘着,看着,大脑不思考,什么也不想做,既想不到从前,也感受不到未来,迷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段凌走进病房的时候,庄恬恬只看了一眼,就躺下去背过了身。 庄恬恬不想看到段凌,那个不顾他的自愿,用那种手段把自己带到首都的段凌。 段凌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把装着水果,零食的袋子放到桌面上,又把凳子拉过来坐下。 段凌很耐心地削苹果,苹果皮很长,直到最后一刀也没有断,他用刀把苹果分成很小的块。弄好了,庄恬恬也没有要转头的意思,段凌就把分开的苹果小块,放在一次性碟子里。 “你一天都吃没有东西了。”“饿不饿?”“药水凉不凉?” 庄恬恬不吭声。 “庄恬恬。”段凌小心地拉过他的手腕,问他,“疼不疼?” 庄恬恬把被子网上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小半截下巴,声音闷闷道:“不疼,以前都习惯了。” “那我们别再错过了。”段凌像是鼓起多大的勇气,面上没什么表情,却攥的庄恬恬手都发疼了,他的声音沉着冷静,话语断了很久才接着重复, “庄恬恬,别再错过了成吗?” 庄恬恬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被子里,还是不肯说话。 “庄恬恬,你点点头。” “段凌,你有时候真的特别残忍。”庄恬恬蒙在被子里的声音都是抖的,他说,“你为什么要讲这种话。这对我,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有多残忍呢?就好像禾苗枯死后的降临的暴雨,也像是抬头仰望天空,已经消失的流星尾巴,所有的一切都是迟的,都是晚的。 可是庄恬恬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心,他在被子里又是难过又是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死而无憾的那种,他那么清楚得感知到段凌对他的情谊,他不敢问那种很具体的,他既是怕,又是欣喜,仅仅是猜想的模模糊糊,就很没出息的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一点。 “你上来。”庄恬恬从被子里钻出来坐起来,冲着段凌笑的瞒开心,又对着他拍了拍床沿,“你上来坐我被窝里。” 段凌果然脱了上衣,坐到了庄恬恬的床上。 庄恬恬见他坐好了,就面对他坐他的腿上,然后抱住了段凌的脖子,胸膛贴着胸膛。 段凌被庄恬恬这样弄懵了,好一会他的身体才没有那么僵硬,他把手放在庄恬恬的头顶:“在干什么?” “想让你开心。”庄恬恬插着留置针的手臂就放在段凌的肩膀上。 “对不起。”庄恬恬先道歉了,他的眼神怔怔地盯这透明的药水往自己身体里流,他眨了眨眼然后道,“我虽然把阿姨给你找回来了,但那时候我们是朋友,我传信的时候应该给你说。” “段凌。” “对不起。”庄恬恬又重复了这三个字。 “我欠了你好多年的道歉,就是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确实是有一部分庄辞的原因才要爷爷说要你留在我身边,我那时候不懂事,你不当我朋友,我不知道该这么办,才求爷爷帮忙,我不是故意打你脸的。” “对不起啊。” “我也不该用钱逼迫你,不该无理取闹得想要跟你上床,对不起啊段凌,对不起。” 庄恬恬道歉了很多次,可后面他忍着撕心裂肺的痛,颤抖着声音说,“所以就过去吧,我不想要别人的可怜,就好像也不想要你的喜欢……” 他强制自己把声音坚定下来:“段凌就这样吧好不好,不要再走进一步了,这样我们都太难过了。” 庄恬恬从段凌腿上下来,缩回被子里他说:“我是真心道歉的。” “可是喜欢你太辛苦了。”药水快要打完了,苹果被庄恬恬拿了一块苹果塞到嘴里,嘴里是苦的,“我不想要喜欢你了,太辛苦了,我好累。” “是吗?”段凌别过了脸,按了病床上的铃,护士来之前,他咬着牙齿说,“是不是觉得你说对不起了,我原谅你了,然后你就觉得死而无憾了?可以随随便便去死了?” “说不喜欢我了然后可以撒手不管?” 段凌离开前挺直的背影:“那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也别原谅我,喜欢我辛苦,就别喜欢了,只要你留着医院,在我身边,好好治病就成。” 段凌脚步止住了,再转过头目光又是凌厉又是不甘心,他走到床边用那双眼睛看着庄恬恬。 “庄恬恬,你是不是觉得特别难过,明明不想回来,还要被我从南方带回首都来,明明首都的回忆对你来说那么令人难过,我还是把你带回来了,难过就快点调整好,赶紧好起来!” “你他妈的要当一辈子胆小鬼吗?你要跑的什么时候啊!有些时候事情不是你不想,他就不存在,别他妈的逃避了!” “你别想着死。”段凌狠厉地说,“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不想喜欢我了,刚好跟我身边待着。” “为什么?” 段凌侧过脸轻飘飘地道:“喜欢你呗。” “在我身边太难受了,就当我强迫你,你在品尝自尊心受辱的滋味,就当你也体验我面少的那一遭,这样我们也许会有共鸣,你以前不是说你不需要这玩意儿吗?你现在刚好看看你需要不需要!” 段凌的说的那句“喜欢你呗。”说的那么轻易,又那么顺口那么轻飘飘,庄恬恬还是捕捉到了,他觉得段凌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第45章 庄恬恬整天没日没夜的睡,这次他醒来是在夜里,庄恬恬爬起来咬了两口苹果,又安安静静地吃了半个橘子,然后他决定让自己开心一点。 他撑着脸想自己总是这么抑郁也不是个办法,得开心起来才对,他最近眼泪真的是太多了,动不动就觉得自己要死了好难过,明明这段时间自己求生欲那么强来着,可是身体还是越来越弱,配型也一点消息都没有,简直失望透顶。 庄恬恬身体差到才决定开心一下,化疗药水就刺激到胃,吃过的东西马上又被全部吐出来。他挎着脸,从洗手间里按着胃走出来,一下子跌到床上,被单雪白,庄恬恬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就盯着床单上大毛刺看,看了不多时,又疲惫地睡着了。 庄恬恬睡着之前还在想,我不能睡觉,整天都在睡觉,人都会傻掉,就那么一点点的生命了,还要浪费在睡觉上,好可惜。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总是我这么困啊,我明明都不想睡觉了。”庄恬恬的眼睛又酸了,他告诉自己坚强点,不要因为睡觉这一点事情心情不好,可是他还是睡着了。 过了不多时,段凌走进来,他把手里的文件和电脑放到桌面上,病床太小了,段凌展开之前搬进来的沙发,然后侧躺着睡在上面,他的腿很长,背影也挺拔,但是整个人蜷缩着看起来有点可怜。 他应该是没有睡着,因为电话才响了一声,他就走出去接了一个陈俞安的电话,听他说配型的事,段凌说,你们放心花钱找,多少都没有关系,有什么需要都跟他说,只要能找到合适的配型,什么帮助他都愿意提供。 庄恬恬其实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他能感知到段凌在什么,但是他就是疲惫的清醒不过来。 再走进来的段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盯着庄恬恬不眨眼地看,看了不多时,又坐到了庄恬恬身边,他把庄恬恬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拿着棉棒沾了水一点一点地涂在他的嘴唇上,弄好了又用手指把庄恬恬的头发梳开。 化疗带来的一个副作用是就掉发,段凌看见自己撑开的手指上挂着属于庄恬恬的头发,一时之间愣住了,他像是不愿意相信,又从桌面上拿来梳子很仔细地梳,床头灯照着梳子齿,齿跟上缠着的头发飘到地上,段凌盯着看,看了几秒钟别过了眼睛,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松开了手,梳子掉到地上,看也不肯看一眼了。 床头灯被段凌按开了,最暗的那一档,他没有回自己的沙发上睡觉,而是躺到庄恬恬的病床上。庄恬恬被他小心地抱到自己身上,段凌让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这样紧密地贴着,就能觉察到庄恬恬是存在的。 “你的头发好看。”段凌的喉咙有些紧,他不敢再梳庄恬恬的头发了,转而用手抚摸它,“真的很好看,上学的时候我很喜欢摸。” “等你病好了,我们再留,要是长的太长,你不想剪,咱们就扎个辫子。” “恬恬长得也好看。”他又去摸庄恬恬的脸,“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树林里抓着大白,觉得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很想让你做我弟弟来着。” “后来你长高了,抽条了,容貌越发的漂亮,清俊的像雨后的小树,是这么形容的吧,就是很清新很挺拔俊俏的意思,我那时候就好像把你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段凌的话语顿了顿,像是难受的找不到发泄口,他就抓着庄恬恬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吻,然后攥住:“庄恬恬,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别人青春期的时候,到处表白到处去谈恋爱,你青春期的时候,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开窍要比别人晚一截儿,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迟钝的小孩儿了。” 段凌说的自己心里堵的慌,他把脸埋在庄恬恬的头发里,又说:“庄恬恬,你可真是个胆小鬼,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要找我最讨厌的点招惹我,一而再几次三番,最后蠢的在我的气头上,问我要不要留你。” “我从来都没有不要你。”段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自言自语一样,“你在原则上招惹我许多次,我也仅仅是生气,我没有不要你,你因为我气头上的一句话就走掉了,既要招惹我,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还不要我生气,没有这么任性的。” “这可真有意思。”段凌嘲讽一般地说,“别人都说是我不要庄恬恬,根本不是这样,我不是不喜欢你,是你从来没有对我张开你的双手。” “你总是到处跑,我根本就抓不到。” “挺后悔的。”段凌看着空中的一点,声线平稳道,“我是故意放出来消息,说我五号订婚的,那天上午我就站在酒店的窗边等,本来以为等不到了,我告诉自己要耐心,果然最后还是看见你脸上脏的花猫一样,探头探脑地从树林的小路里摸进来。” “我就想着啊,庄恬恬,你跑回来吧,快点跑回来,然后去哪里也把我带着,你带我去哪儿我都跟着。” “可是你回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逃避,总是缩在自己的壳子里。我也是个人,遇到喜欢的人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我伤害了你很多次,我知道那是伤害,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我总是试图从伤害里去找你喜欢我的证据。” “我憎恨我自己,我把你弄哭了好多次,还要你自己整理情绪,还要你陪我上床,你明明生病不能做|爱的。”段凌把庄恬恬平躺着放到床上,他往下窜了一点身子,然后把脸埋到他的胸口上:“我对你太坏了,对不起。” “庄恬恬,对不起。” “你别死。”段凌的嗓音是哑的,他重复道,“庄恬恬,你别死,你还要好多愿望没有完成,我不在意你到底跟林瀚泽有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只要你活着就行。” “求求你。” 庄恬恬醒不过来,段凌再求他,求他什么呢? “求求你,别死。” 醒不过来的庄恬恬眼圈红了,眼泪从眼眶里淌出来,他好憎恨自己。 他为什么要生病啊?为什么要胆小啊?为什么因为吃太多药清醒不过来啊?庄恬恬好想清醒过来,抱一下段凌,跟他说,我跟林瀚泽就是朋友,我不会轻易死掉,你别伤心了。 可是他连醒过来都做不到。 第46章 “我听见了。”第二天一早,庄恬恬清醒过来,在段凌怀里养精蓄锐,默默地等着段凌睡醒,段凌刚一张开眼睛,庄恬恬就说,“你昨天晚上说你喜欢我。” “还求我不要死。”庄恬恬得意地凑过去,悄咪咪地在段凌耳边虚弱又得意道,“我都听见了,你看,我就说你喜欢我喜欢的要死,还想我带你走。” 庄恬恬的唇有些干,他的脸完全没有血色,苍白的纸一样,可是笑起来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你说话的时候,我在努力了,就是身体不听话,总是醒不过来,我都急哭了也没有醒过来。” “我想跟你说,我一点也不想死,然后我跟林瀚泽就只是朋友,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跟你说,如果我病好了,我就接受你,但是现在不行。”庄恬恬讲话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他醒的太早,止痛药还没来急的吃,痛意从骨缝里渗出来,令他的身体颤抖不已,他把自己缩成一团,靠近段凌怀里,没有喊疼,而是叫了声:“段凌……” 段凌贴着庄恬恬,自然感知到段凌颤抖不已的身体,他被那种不由自主的颤栗灼伤了,声音艰涩地说,“我在呢。” 他赶紧起身,拉开抽屉伸手把止痛药拿了出来,抽屉还没有关上,腰被庄恬恬抱住了。 “你躺回被窝里。” “抱我一下。”大概是疼的太厉害了,庄恬恬的眼睛雾蒙蒙的,水一样润泽,就那么仰着头瞧着段凌。 布料摩擦的声音,段凌躺回被子里,克制的把庄恬恬抱住了,他不敢太用力,手只能扣住庄恬恬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布料上,他太瘦了,段凌几乎是一臂就能揽住。 他一手抱住了庄恬恬,腾出另一只手把药片倒出来放到庄恬恬嘴里,段凌把插着吸管的水杯凑到庄恬恬嘴边:“喝吧,止痛药吃了,一会就不疼了。” 转恬恬低头喝水,皱着眉头把药咽下去,然后又缩到段凌怀里,大脑放空,眼皮不听使唤得开始疲惫。 “在我这里,你不用忍着。”段凌用手一下一下捋着庄恬恬的手背,明明是平时对待事情严苛到不行,鲜少不刚强的人,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庄恬恬。 “那我有一点点疼。” “再等一等,一会就不疼。” “段凌……” “嗯。” “我想回家…… 回我们俩的家…… 不想住在医院里……” “好。” “段凌……” “嗯。” “我想喝可乐…… 甜甜的…… 还有气泡……” “好。” 庄恬恬睡着了,段凌把他放回被子里盖好。他下地,一身整洁的衣服被弄的皱巴巴的,他先是去洗手间洗漱好,然后走出了病房,段凌看起来依旧那么可靠,但仔细看眼角全是疲惫。 助理在病房门口等着,有些着急签字的文件段凌让他们送到这里,他就在这层的病房门口仿若无人地签字,助理不敢讲话,透过门缝能看到病床上沉睡的庄恬恬。 段凌把签好的文件递给助理,又交代:“公司最近的事情,要多麻烦你跟副总裁,我这边暂时还走不开,还有就是以后的文件送到我家里,不要送到医院了。” 助理是男的,他说:“好,”又多嘴地问,“不送医院,甜甜这是康复了吗?” “没有。”段凌用手撑着在剩下的文件上签字,头也不抬,但是签字的笔尖却忽然停住了,等了好一会才平静地说,“恬恬说他不想住医院,想回家,等下我跟俞安商量下看该怎么安排。” 助理抱着签约好的文件,准备离开,段凌在他上电梯之前又想起什么一样叫住他:“下楼的时候帮我带两瓶可乐,送到病房就成,麻烦了。” 庄恬恬最后喝到了可乐,是在段凌等他睡好,给他换好衣服,扶他下楼坐到车里以后。 “我们去哪里?” “带你回家。”段凌不抬头,把安全带给他扣好。又把打开的可乐递给庄恬恬,司机在前面开车,段凌看着他喝,看他喝了不到两口就把可乐拿回来,只说:“喝两口就可以了,病好了,再喝。” 庄恬恬砸砸嘴,侧头道:“想喝很多,等我好了,我一定的把冰箱都填满可乐才行。” 说完了好一会,庄恬恬又没忍住,小狗一样侧头看段凌道:“你能再给我喝一口吗?就喝一口就行,求你了。” 段凌想要拒绝,但是庄恬恬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段凌哪里忍心说不,于是他用湿纸巾把手指擦干净,又把可乐倒到手指上,凑到庄恬恬的嘴边:“不能再喝了,但是你可以尝味道。” “可是这样的饮料都没有气啦。”庄恬恬明明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了,但还是苍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抱怨,他看段段林的手指,骨节分明的,那上面的棕色液体如果再不舔,就要蒸发了,于是他用手抓住段凌的手腕,拧着眉头凑过去,他的睫毛半垂着,庄恬恬伸出舌头,猫似的把段凌手指上的可乐都舔了干净。 “你的手指是甜的。”庄恬恬是这样说的,段凌觉得庄恬恬哪怕生病了,也常常不自觉得引诱他。 “还想喝吗?”段凌问他。 庄恬恬点头,段凌把庄恬恬剩下的可乐喝光了半罐,咽下去,然后凑到庄恬恬身边,手撑在靠椅上,段凌亲吻庄恬恬。 庄恬恬很主动,接吻接的前所未有的熟练,甚至还伸了舌头,段凌是为了接吻,庄恬恬却仰着头抱着段凌的脖子,把他嘴里的可乐舔的干干净净,然后餍足地靠到背椅上,发出一声长叹:“我满足了。” 庄恬恬跟段凌跑了这么久,时间早就已经过了盛夏,也超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段凌再回来院子里树叶也泛了黄,庄恬恬跟着段凌下车的时候,树叶刚好落在庄恬恬的头上,段凌伸手把他拂掉了,然后蹲下了身子。 “干嘛?” “背你回家。” 第47章 庄恬恬的后续治疗,除非必要去医院的,否则都是陈俞安来家里给他化疗治疗。 他的精神有时好有时坏,好的时候能起床溜达溜达,看起来精力还算充沛,不好的时候就窝在床上没日没夜得睡。止痛药似乎越来越不顶用,从最开始的止痛药片到最后换成的针剂,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庄恬恬很想要活下来,所以他很努力,甚至为了增强一点抵抗力,清醒的时候到处走动,权当是自己在锻炼,庄恬恬想着只要坚持得等下去,希望总会会多一点。 庄恬恬的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拉扯着,没有消息一天就紧似一天,直到有一天这根弦断了,庄恬恬觉得自己也就崩溃了。 他自己很了解这个病,金敏珠就是因为这走的。庄恬恬只是意外,自己会遗传这个病症。金敏珠生病那时候庄恬恬就在病床前候着照顾她,他看见母亲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身体熬干了,止痛药都不好用只能在病床上小声啜泣。 又揪心又可怜,庄恬恬因为知道病情严重的时候很难挨,所以把段凌偷走的时候,买了把水果刀放在箱子里,他想着万一哪天自己真的熬不住,就一刀结果自己。 他在货架上比对很久,买了一把最锋利的,最后才去前台付账,刀被他一直带着,就藏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被书压着,很难发现到。 “你会给我穿衣服吗?” “到时候,记得给我画个口红吧,我脸色可能不太好看。” 饭桌上,庄恬恬把着勺子在吃白粥,段凌坐在他对面,跟他吃一样的食物,闻言攥着勺子的手紧了,他垂头说:“好好吃饭。” “你记得把大白帮我放到兜里,如果衣服没有口袋,那就塞到我手里。” 外面的太阳很好,室内的温度也很适宜,段凌的周身气压却很低,他抬头看了庄恬恬一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最后吐出的字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吃饭。” 庄恬恬还想说话,段凌猛地把筷子摔到地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段凌并不看庄恬恬,而是别过了脸,几秒钟蹲在地上把筷子捡起来,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推开门一言不发地走去客厅。 庄恬恬拿着勺子,一下又一下地舀着粥,碗里的粥已经僵掉了,庄恬恬用手背抹了把眼睛:“什么吗?就知道跟我生气,总是生气,也不跟我笑一下。” 段凌再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庄恬恬还没有睡觉,正在床上坐好了等段凌给他洗澡。 段凌最近都没有应酬,但那天他喝酒了。 段凌到家先是换了一身衣服,刷牙漱口祛了祛酒气,这才走到把庄恬恬抱到浴室里,放到椅子上,把他的睡衣脱掉。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庄恬恬摸段凌的头发,“是不是又喝酒了?” 段凌把毛巾浸满了热水,拧干擦庄恬恬的身体:“去张佚家里跟发小聚一下,只喝了一点酒。” 庄恬恬的手臂青青紫紫的,段凌用毛巾捂热了,怔怔地盯着看,不多时开口:“庄恬恬,你再等等,就有消息了。” 庄恬恬尽量不动声色地说:“我等着呐。”他用左手搓自己手臂上的青紫,开口道,“这些东西没事的,我觉得很漂亮,也许会长出花来也说不定。” “竟说傻话。”段凌把庄恬恬弄干净,然后把睡衣给他穿好,横抱到怀里,走回起居室。 庄恬恬在黑暗里抱着段凌的脖子:“段凌,就是我离开这里回家的那几年,我总能梦见跟你特别亲密,你还抱我来着,就想现在一样,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也算美梦成真了?” 段凌抱着庄恬恬的手臂一滞,几秒钟才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段凌垂头问庄恬恬:“美梦成真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而无憾呗。” 段凌背对着庄恬恬,几分钟的沉默,好久以后才说:“没事,你不会死的。” 何止是庄恬恬,遥遥无期的配型,段凌自己也怕的厉害,每次找到相似的就会莫名的开心,然后不成功,马上陷入无尽的失落,反反复复,太多次失望,段凌太害怕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怕的不行。 段凌清了清嗓子,靠在床头坐好,把庄恬恬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你的本子你还记得吗?” “演奏会还没开,我们相遇以后也没有做过几次爱,你的旅程还没有走完。” “电影里李杉最后的终点在哪里?他实现理想了吗?” “庄恬恬你的理想还在跟你招手呢?” 段凌的声音有点堵,他抓着庄恬恬的手指,假装挥手学庄恬恬讲话,哑着嗓子道:“大家好,我是今天演奏的钢琴天才,我叫庄恬恬,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不是那样的。”庄恬恬去捂段凌的嘴,用气音道,“段凌,你不要造谣,我们不是那样说的,又不是小孩子。” “有主持人的,或者别的说法,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段凌哄他:“不是哪样的?不叫庄恬恬吗?” “陀思妥耶夫庄恬恬斯基?” 庄恬恬想要睡觉了,段凌不让他睡,问他:“明天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庄辞回来了,他说他想来看看你。” “你想见他吗?” 庄恬恬疲惫地眨眨眼:“我可烦他,不想见。” “我叫别人来打麻将,你想打牌吗?我教你打牌。” “你厉害吗。” “特别厉害。” 庄恬恬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你叫庄辞过来,我们俩把他的钱都赢过来。” 庄恬恬睡着前,听到段凌又重复道:很快就会找到配型,很快的。 段凌说的那么频繁,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庄恬恬,还是在宽慰自己。 第48章 因为庄辞,陈俞安那一伙人要来家里打麻将,庄恬恬特意把自己收拾的很好看。 他还是很介意,从早上起来就很介意,介意段凌跟庄辞好像有一腿。虽然段凌跟他解释过几次,他和庄辞没有关系,是庄辞一而再再而三莫名其妙得凑上来。并且他根本不知道庄恬恬为什么要缠着这个问题不放。 庄辞的到来似乎又激起了庄恬恬的胜负欲,虽然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他依旧很想要赢过庄辞,比如今天他要把庄辞兜里的钱都赢光。庄恬恬甚至趁段凌去给自己拿药的时候,偷偷喝了段凌放在桌面上的半杯咖啡,为了增加自己的精气神。 庄恬恬向来不会怀疑自己审美,但是那天庄恬恬破天荒地问:“段凌,你给我挑一件特别好看的衣服吧,就要那种显得我特别,特别好看的。” 段凌正在数药片,闻言挑了挑眉,把药塞到庄恬恬手里,又把水杯递给他:“先吃药。” “那我穿什么啊?我要比庄辞好看。”庄恬恬把药片咽了下去,他往段凌的方向看,“你去衣帽间干什么!你别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一头花孔雀,然后去勾引庄辞吧!” 段凌没有说话。 “段凌,我跟你势不两立!”庄恬恬吼他。 “我真跟你拼了!”庄恬恬都喊出来气音了,他脚踩棉花一样缓缓地走到衣帽间,然后一屁股坐到小凳子上,自嘲道,“我身体跟林黛玉一个样子了。” 段凌在找衣服,他正从最里面的格子里拿出一件质地良好的黑色高定衬衫。 待庄恬恬看清段真的在拿自己的衬衫,气的都讲不出话来了,白着一张脸瞪人:“你还是人吗?穿那么好看你要去勾引谁啊。” 段凌走过来,解庄恬恬的扣子:“你穿我的,穿我的庄辞应该可以认出来,这样你肯定就赢了。” 庄恬恬想了一会,觉得段凌说的很有道理,就笑开了,然后自己低头把扣子解开, 段凌帮他把衣服换好,连留置针都藏了起来。衣服对庄恬恬来说尺码大许多,段凌就耐心得帮他把袖子折好,衣服下摆塞到裤腰里,弄好了看起来竟多出几分艺术感。 庄恬恬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很满意,就回头在段凌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了觉得不够,又很用力地咬了他一下,才挪出衣帽间走回客厅。恬恬总是很喜欢咬段凌,喜欢的时候咬他,生气的时候咬他,止痛药失去效用痛的打滚的时候也要咬他。 段凌喜欢薅庄恬恬脸皮学他讲话:“庄恬恬,你上辈子是狗吧。” 庄恬恬回击:“你才是狗。” 庄辞那群人在中午来,张佚带了瓶酒,陈俞安和黎景然各自带了不少家里烧好的食物,只有庄辞寒酸地带了牛奶过来。 许是咖啡提神效果上来了,庄恬恬身上看起来带着一点小劲儿,虽然气色苍白,但眼睛很亮。 “小叔。”庄辞把牛奶放到一边,凑到庄恬恬面前,“见到你太好了。” “噢。”庄恬恬才不看他,满脑子都是他兜里的钱,庄恬恬跟着大家把麻将桌弄好了,准备打麻将。 张佚一如既往得能说,说的最多的是不靠谱的玩乐项目。又说好久没有打游戏了,很怀念和庄恬恬一起打排位的日子,夸庄恬恬不愧是弹琴的,手速特别快。 大家都知道庄恬恬生病的事,所以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这件事,也自觉地不在客厅里抽烟,黎景然烟瘾犯了就只是叼着烟,并没有点燃。 段凌坐在庄恬恬身边,教他打牌。庄恬恬把排打出去,又跟张佚炫耀,我在游戏里有个小跟班呢,很厉害,喜欢玩伊泽瑞尔,我叫他EZ。 张佚似乎知道什么,听到小跟班笑的不行,刚想说话,段凌眼神就扫过去,他把想要说的话赶紧咽了下去,最后吐出字来:“小跟班?他…… 你们这么甜的吗?” “什么甜不甜的啊。”庄恬恬胡牌了,嘀嘀咕咕的,“EZ最开始菜的像个小学生,总是缠着我,他菜的我不想带他,还总是大言不惭地说带我,可不要脸。”又调侃道,“要不是后面他技术好,我真想从网线里穿过去,打他一顿。” 段凌带着庄恬恬赢了不少钱,庄辞坐在庄恬恬对面,神情恍惚的听庄恬恬讲话,不知故意的还是怎么样,最后兜里的钱果然都输给了庄恬恬。 这个周末,他们玩的很开心,晚饭一群人在段凌家里吃,阿姨烧饭分成了两类,一类给陈俞安他们吃,几碟子清淡的给庄恬恬,少盐少油没滋没味,段凌没有吃好吃的饭菜,默默地跟庄恬恬吃一样的食物。 陈俞安接了个电话,庄辞叫了段凌去书房,只剩下庄恬恬和黎景然在一个桌面上。 “他们去干嘛了?” “庄辞回来做配型,应该出结果了。”黎景然吃好了,把筷子放在碗边儿,拍庄恬恬肩膀,“会好起来的。” 他们三个很快从书房里出来,段凌的眼神跟庄恬恬对视,然后勉强地笑了笑,走到饭桌上垂头一言不发地吃饭,陈俞安和庄辞也是无精打采。 庄恬恬失望过太多次,虽然有期待,但早就已经疲惫地抱很少的幻想了,他只是撑一天算一天,他觉得现在这样子就走掉,对段凌太不负责任了,所以他都在撑着,告诉自己活下去。 他看段凌的样子,也不好受,好一会他把勺子放下。 “没有关系。”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心,亲了一口,“我还活着呐,总能有希望的。” “真的没有关系的。” “段凌,你别难过了。” 庄恬恬后来就疲惫了,去书房的沙发上打算小憩一会,其他人在客厅喝酒聊近期话题。 十几分钟以后,庄辞把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完,抬头道:“去趟厕所,”随即从客厅里溜了出去。 庄辞推开门,就看到庄恬恬侧躺在沙发上,后背削薄,苍白的手腕在沙发上搁着,段凌给他折上去的袖子,松散了下来,庄恬恬的手掌虚虚地握着,隐没在袖口里。 庄辞推上门,走过来,然后很轻地坐在沙发上,垫子下陷,并未惊醒庄恬恬。 室内一时安静,几秒钟后才响起说话声。 “小叔。”庄辞的眼里盛着莫名其妙的悲哀,“对不起,连我也不行。” 又是一段沉默,片刻以后,庄辞忽然笑了一下,他问:“为什么?” “小叔,为什么?” 庄恬恬没有清醒过来,庄辞慢慢地逼近了他,他的唇离庄恬恬的不到一公分:“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庄恬恬被吵得皱眉,但依旧没有清醒。 “小叔,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的。”庄辞伸出手,抓着庄恬恬的肩膀,他没有再叫他小叔了,而是叫他的名字,“庄恬恬,你为什么看不到我!” 他低头亲吻庄恬恬,一开始很轻柔,后面用的力气很大,庄恬恬很快地清醒过来,他以为是段凌,就低声叫了句:“段凌。” “又是段凌!”庄辞晃着庄恬恬的肩膀,眼神里里压抑得,妒忌得全是不甘心,“庄恬恬,你什么时候能看我一眼啊?” 书房门隔音很好,庄辞进来前把门反锁了。 庄恬恬坐起来,慌乱地躲开他,然后磕磕绊绊道,“庄辞,我是你小叔,你别昏了头。” “你又在我这里发什么疯?还是你又要欺负我吗?” “我早就疯了。”庄辞不顾庄恬恬的挣扎,把人抱紧到自己怀里,“我看你宁愿发烧躺在家里没人照顾,也不来找我,我就发疯了。” “我看见你明明和段凌闹别扭了,段凌把牛奶和点心挂到大白的脖子上,然后拍拍它的脖子说,快些跑,我就发疯了。” “小叔,你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啊。” “段凌他究竟哪里好!” 第49章 “段凌哪里都不好。”庄恬恬咬了庄辞的舌头,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执拗道,“但我就是喜欢他,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他。” 整一天,庄恬恬不仅打了麻将,还说了许多话,再加上跟庄辞的撕扯,这会儿已经精疲力尽到达他身体能力的极限。 首都纬度偏北,现在是下午六点钟,天色已经不早,快要黑下来了。 段凌家的书房窗帘半遮着,庄恬恬在沙发上仰面,庄辞按着他的胸口,他的膝盖跪在庄恬恬腿间,手掐着庄恬恬的下巴:“小叔,可惜你就要死了,你喜欢他有什么用,你咽气了他还不是要找别人。” “你喜欢他有个屁用。” “那也不用你管。”庄恬恬的眼珠浸润着水光,有脆弱但更多的是倔强和不服输,那是庄辞见过很多次的倔强,他也被这股倔强吸引了很多年,本能地凑过去还想要亲吻他。 庄恬恬把脸别了过去,庄辞不动了,脸悬空在他上方两厘米的位置,缝隙间穿透着黄昏的天色,将庄恬恬的睫毛染成漂亮的金色。庄恬恬的下巴削尖,面颊没有血色,病的似乎连挣扎和表情都没有力气做了。 庄辞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他的小叔从小就娇气,现在还在病着,可庄辞就是忍不住自己要伤害他。 过了不多时,庄辞看着庄恬恬的侧脸笑了。 庄辞忽然很想要庄恬恬哭,一直以来他都很想要弄哭自己的小叔。 读书的时候他欺负庄恬恬,就是很想看自己小叔哭,但是庄恬恬一次都没有哭过,哪怕委屈最后眼泪也没有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反而对他更加蔑视。 庄辞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庄恬恬的场景。那是个冬天,庄四海穿着羊绒大衣一手抓着办公包,一手领着庄恬恬在雪夜里推开家门。 门被关上,室内的暖气将门外的寒冷吞噬掉。庄辞听到声音,穿着睡衣从二楼的旋梯往下看,他一眼就看到了爷爷身边陌生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穿着棕色的羊角扣大衣,脖子上围着奶白粗线围巾,庄辞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小半个下巴隐没在围巾里,安静的像只企鹅。 庄四海脱掉大衣,扬手叫庄辞走下来。又蹲到地上看庄恬恬跟他平视,庄四海说:“恬恬,你不是给庄辞准备了礼物?” “礼物呢?” 庄辞在楼梯上往下走,好奇得往下看,才低下头一瞬间便对上庄恬恬的目光,那是一双很清澈漂亮的眼睛,庄恬恬把手里的零食捧到头顶,他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声音清亮有因为见到同龄人的开心,他说:“庄辞啊,我是小叔。”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庄辞受父母亲的影响,一开始就对庄恬恬就抱有敌意,庄恬恬却真的把自己定位为庄辞的小叔,明明自己比庄辞还小一岁,居然还敢为庄辞过架,挂了彩也皮实得不往心里去,依旧很乐观的样子。 庄辞那时候不以为然,觉得他多管闲事,明明自己弱的要命,还要帮别人逞强,傻子一样。庄恬恬那会还不讨厌他,只是说:“我是你小叔,应该照顾你。” 庄辞记忆尤深的庄恬恬第一次哭的场景,是在暑假,金敏珠来看庄恬恬,她在这里没有住几天,走的时候,庄恬恬刚好生病,病恹恹的在门口跟往机场去的金敏珠拜拜。 他在阳台上看的分明,庄恬恬前面很开心的跟金敏珠说再见,还说庄四海会好好照顾他的,让她放心。车走了,庄恬恬后面却在大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司机载着金敏珠彻底消失不见,连庭院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庄辞看见,他的小叔缓缓地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好久以后庄辞听到庄恬恬的压抑的哭腔:“妈妈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庄辞说不清楚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庄恬恬再站起来挂着眼泪的脸让他记忆深刻,从那以后庄辞就很想弄哭他。 但是庄恬恬从来没有哭过,哪怕自己欺负他欺负的狠了,庄恬恬依旧不会哭,反而越发得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庄辞不甘心。 现在,他的小叔要死了,还被自己按在身子底下。 庄辞低头看他那张好看的脸,觉得自己魔怔了,庄辞把手从庄恬恬穿的属于段凌的衬衫下摆摸进去,温热的皮肤,还在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要穿段凌的衣服? 他看见庄恬恬不服输的眼神,就更想要欺负他:“小叔。” “你怎么就不哭呢?” 如果不是段凌踹开门进来,庄辞指不定会做出令自己多么后悔的事。 庄恬恬看到段凌踹开门,拎着手边的椅子直接砸到庄辞的头顶,随后两个人扭打起来,段凌压抑了许久的不顺心,都摔到了庄辞的头上。 喉头腥甜,庄恬恬管不的别人了。他躬着身子,在沙发上弯成了一只虾米,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两口血被咳了出来,手指濡湿被染的猩红一片。 “你敢动他?”段凌愤怒的已经不像个人了,他在书房压着庄辞打:“庄辞,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那是你小叔!” “庄恬恬是你小叔!” 段凌揪着庄辞的领口,低吼道:“庄恬恬还在生病!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庄辞,我他妈的弄死你。” 陈俞安,黎景然,张佚也跟着冲了进来。张佚黎景然拉架,陈俞安一眼就看到庄恬恬呕出来的一口血,他顾不得别的,吼了句:“别打了,快,快送庄恬恬去医院。” 段凌赶紧松开庄辞,跌跌撞撞得往庄恬恬的沙发边上走,路过椅子差点绊倒摔了一跤,他抖着手摸了下庄恬恬的脸,小心翼翼地叫:“庄恬恬,你醒醒……” 庄恬恬躺在沙发上静静的,嘴边还有血完全没有应答,段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一把横抱起庄恬恬,踩着大步子飞快地跑出了房门。 陈俞安开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段凌抱着庄恬恬坐在后座,段凌的表情很难看,看起来似乎要哭了。 第50章 这天下雨,病房里光线昏暗,窗外的乌云给医院的白镀上了死一样的灰,庄恬恬听到雨打病房双层玻璃的声音,声音噼里啪啦的,但隔着夹层又很不真切,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庄恬恬抢救了四个小时,转到单人病房后又整整睡三天,期间,段凌一次没有离开过。他在庄恬恬抢救后的第二天,就把工作完全交给副总裁代执行。 段凌还记得送庄恬恬来医院那天,“抢救中”三个红字悬在病房上头,段凌盯着看,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受。 黎景然,张佚在他身边说话,隔着一层纱一样,他没有任何感觉,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切都失了真。段凌的灵魂好像被抽离,飘去哪里了他不知道,段凌就只是沉默,看着,他想灵魂或许是去陪庄恬恬了也不一定,总之段凌已经感受不到自己。 他看见红色的字,听到模糊的人声,有医生跟他说什么,让他签字,他就只是签字,看抢救的大门,没有任何情绪,动作,他就只是麻木的做这一件事而已。 是血的味道将段凌的思绪拽了回来,红色来源于庄恬恬,他出血总是很难止住,很轻的一个创口就要往医院跑,段凌在出租车上摸庄恬恬的脸,把血液蹭到自己手掌上。 段凌垂眸看手掌上的红,狐疑的然后目光渐渐变得愤恨,他缓缓蹲在地上,把手掌咬到齿间,铁锈的味道融化到舌尖里。 段凌想癌症为什么会遗传呢? 为什么金敏珠要遗传给庄恬恬癌症呢? 如果癌症可以遗传,那血液可以传染吗? 那也传染给我吧,把癌症也传染给我吧。 我陪庄恬恬一起疼,也陪他一起走。 医院走廊的栅格灯闪了下,“手术中”三个字彻底熄灭,段凌站起来,手掌滑动间,嘴角被蹭上一抹红色妖异的血,段凌问:“他,怎么样?” “庄恬恬免疫力低,身体底子太差,应该会昏睡个几天。”陈俞安把口罩拉下来,拍段凌的肩膀,“配型再找快一点吧……” “我怕他……” 陈俞安别过了眼睛,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段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只记得自己跑去庄恬恬病房,躺在沙发上很快就入睡,醒来的段凌魔怔地坐在沙发边儿上盯着病床上的庄恬恬看,第三天,段凌终于熬不住,衣服也没有换,径直地爬到庄恬恬的床,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是庄恬恬先醒的。 段凌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庄恬恬葡萄似的眼珠儿盯着他看,他说:“你打庄辞了吗?” “打了。” 庄恬恬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他吃力得往前凑,凑到段凌怀里:“你打他,我就开心了。” “他压着我,太沉了,我动不了。”庄恬恬细白的手指把玩着段凌衬衫上的宝石纽扣,“我要是有力气,我肯定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好。”段凌眼眶酸胀:“庄辞再欺负你,我都帮你打回去” “嗯。”庄恬恬咽下一口唾液,等了一会,才吃力地说,“段凌。” “嗯?” “我梦见我妈了,还有只在照片里见到过的父亲。” 一片沉默。 “那边儿的夕阳真灿烂,金敏珠应该是刚下班回家,她的脚踏车链条掉了,庄俊生正在家里楼下给他修车。” “我妈手里拿了一盒冰淇淋,自己吃一口,又递给父亲吃一口。那时间应该是要吃晚饭了,因为我闻到小区里烧饭的味道了,特别香,一定是辣椒炒肉。我还看到有小孩子背着书包往小区楼道里跑,很热闹的样子。” 庄恬恬的声音很轻:“我对着那两个人喊了句:妈我放学回来了,咱们快点回去吃饭吧,我饿了。” “金敏珠回头,她对我招手,她说:晚饭你爸爸烧了糖醋排骨,还炖了一只鸡呐,等修完车,我们一起上楼吃饭。” “我一直一直往前走啊走啊,后来我又停了。” 段凌一直没有说话。 庄恬恬仰头问他:“你猜我为什么不走了?” 段凌摇头。 庄恬恬说:“因为我听到你喊我了。” “你喊庄恬恬,你快回来,撕心裂肺的。”庄恬恬把脸埋到了段凌的怀里,他的脸贴着段凌的脖子,眼泪糊了满脸,沾湿了段凌的皮肤:“我,我就跟我妈说,我先去找段凌玩,他等我去他家做作业呢,我等会写完了就回家。” 段凌咬着牙没说话。 “我想回来陪陪你。” 段凌的脸也湿了,眼泪淌的悄无声息。 “可是活着太疼了,”太阳彻底落山了,病房里黑色浓稠的透不进来一丝光亮,庄恬恬哭的抽抽噎噎的:“段凌,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太累了。”庄恬恬哭的像个孩子,执拗的抱段凌的脖颈,“我太疼了,疼的我真的不想醒过来,我好累,我真的不想活了。” “可是我不敢死。” “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真的好痛啊……” 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压抑的哭声,好长时间都没有人讲一句话。 “庄恬恬,你给我好好活着。”段凌用力的亲庄恬恬的发顶,然后咬着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会找到的,都会好起来的。” 段凌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体温从皮肤里传出来熨帖着庄恬恬,让他只想要缩到段凌怀里,闻他的味道。 “你不是总觉得我无所不能吗?”段凌深深地吸了口气,嗓音传出来带着阻滞声,“庄恬恬,你再相信我一次。” “你不相信你自己。” “那就相信我吧。” “我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 ******** 事情最终迎来了转机,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陈俞安拿着一沓文件,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他对段凌说:“有人配上了。” “庄辞不行,他父亲却可以。” 第51章 事实上庄澜沧并不打算同庄恬恬有什么牵扯。庄四海家大业大,去世后明里暗里留给庄恬恬不少钱,除了不动产、资金以外,庄家的股份也在公示的遗嘱里注明庄恬恬继承一半。 庄澜沧几十岁,本应该继承父亲全部遗产,成为资本界排名前几的人,结果却因为十八岁的小屁孩导致身家缩水一半,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段凌疯了一样满世界找配型的事,庄澜沧不是不知道,相反他十分清楚,因为段凌曾经因为他的血样亲自上来求。 庄澜沧不喜欢庄恬恬,觉得他是家门耻辱,他的年纪是能当庄恬恬父亲的年纪,荒谬的是他得给庄恬恬当大哥,所以他老婆把他的血样调换,他只假装没看见,并未阻止。其实换不换血样意义不大,哪怕是亲生儿子配型成功也十分罕见,更不用说他跟庄恬恬。 最后拿走庄澜沧血样的人是庄辞,那浑小子有一段日子胡天胡地的作,喝的天昏地暗推门带进来一身酒气,然后几步跑到楼上抱着马桶鼻涕眼泪一把的吐。他妈正在跟小姐妹聊天,听到楼上的磕碰声,一边跟电话那头的闺蜜聊天,一边走到庄辞房间伸手骂他给他拍后背。 庄辞听到他妈跟闺蜜说调换血样的事情,一口把漱口水吐到洗手池里,然后从洗手间冲了出去,愤怒地亲自给他爸采样,送到陈俞安哪儿去检验。 他去医院的路上因为酒驾被逮了,扣了驾驶证,罚了钱又在醒酒的地方跟别人打了一架。 第二天庄澜沧的秘书亲自过来捞他,又是交钱又是被教育,足足半个小时,秘书才把他领了出来。经过一整夜的搓磨,庄辞人憔悴的不像样,衣服也蹭的满身灰。但是血样却被庄辞很珍惜的保存着,送到陈俞安手里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不知道能不能配的上。”庄辞坐在陈俞安办公室的椅子上,双手扶着宿醉后疼的要命的头,低声说,“你再试试我爸的这个血样,哪怕一丝机会我也想试试。” “我小叔……”庄辞哽咽了一下,沉声道,“他不能死。” “我还没有把欠他的还给他呢……” 庄辞不太干净烟灰色长裤的膝盖上有被眼泪氲湿的痕迹,陈俞安看的不真切,他听见庄辞说:“我太后悔了,明明应该对我小叔好一些的,为什么我总是想着他哭呢。” “为什么喜欢要发现的这么晚呢?”庄辞抽了自己一嘴巴,毫不留情,“我真尼玛的混账!” 庄澜沧对救人没有兴趣,但对庄四海留给庄恬恬的钱很感兴趣。 他们是在医院见面的,那时候庄恬恬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瘦,脸色惨白,但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乖顺,段凌握着他的手在自己对面落座。 “我是不想救你的。”庄澜沧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背上,很直截了当的开口,“你要是想活,就用钱买自己的命。” 庄恬恬没有讲话,倒是段凌问:“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你的。” “我没什么钱了。”庄恬恬抬起头,眼睛眨得很疲惫,他说,“爷爷给我的钱被我捐出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用做生活,妈妈生病的时候我花掉了许多。” “但是爷爷留给我的房子都在,你要,我都给你。” “我不要你的房子。”庄澜沧用手指敲桌面,“庄四海留给你的股权,你给我吧。” “啊?”庄恬恬疑惑地偏头看段凌,“爷爷什么时候给我股票了?” “段凌你知道吗?” 段凌帮他把病号服的扣子系好,褶皱抻开,很轻地摇头。段凌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因为他知道不管庄澜沧要什么,他都会给,就算要他全部身家段凌都会干脆答应,只要庄恬恬能活下来,他都给。 事实上庄恬恬不太清楚爷爷留给了他什么东西,他被庄澜沧老婆撵走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张卡,那些他知道自己有的房子是爷爷早就转到自己名下的,后续有人倒是有人找过他签一份文件,庄恬恬那时候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只知道是确认财产,签了也没有深究。 “所以我离开的时候,爷爷还另给了我别的?” “你的不动产我不要。”庄澜沧见庄恬恬身体虚弱,鲜有的不忍心,他别过脸去最后道,“我只要你的股权。” “你给不给。” 他笃定庄恬恬一定会签字,所以庄澜沧的秘书随身带着拟好的文件。段凌没有让庄恬恬签那份文件,而是重新拟了两份合同,一份合同注明股权转让给庄澜沧,生效时间为一年后。另一份文件写明股票捐赠给自己,生效时间是两个月。 这就表明,如果庄澜沧反悔,庄恬恬签署段凌手上的那份文件,股权悉数转给段凌,庄澜沧手上那份文件立即作废。 段凌找了自己爷爷做公正,明确表示如果庄澜沧不反悔,庄恬恬绝对不会签那份股权转给自己的文件,这才算协议稳妥了。 二十分钟后,秘书跟庄澜沧从病房里拿着签好的文件离开。趁火打劫这件事情庄澜沧确实赚回不少东西,但秘书看的分明,签字的庄恬恬一点都没有犹豫,根本就是毫不在意。 段凌横抱着庄恬恬放到病床上,又把他的手收回到被子里:“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段凌……” “你快掐我一下。”庄恬恬的眼神透着很多的希望和鲜有的天真,“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段凌愣了一会,因为怕压倒人,就悬空趴伏在庄恬恬身上,脸蹭着庄恬恬的侧颈,手摩挲着庄恬恬的头发,他跟庄恬恬的心情没有什么差别:“这是真的,恬恬就要有新的人生了。” 房间里一阵安静,像是战争轰鸣后的巨大平静,段凌抱着庄恬恬,庄恬恬虚虚地攀着段凌的肩膀,都不说话,绷着的人都松了口气,两个人只是静静得保持这个姿势,都不说话,也不想讲话。 胆小的庄恬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能够拥有未来,从前所有的落空过的希望,都被这次补了回来,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幸运砸昏了头,从身体深处生出无尽的喜悦和力气来。 “段凌。” “嗯?”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中奖。” “我可太开心啦。” “嗯。” ***** 进仓时间定在半个月后,十月六号上午九点。在那期间,段凌会度过二十六岁的生日。 天气很好的时候,庄恬恬想出去放风,他有些低烧,但精神还算不错,段凌用是湿热的毛巾给庄恬恬擦干净脸颊和身体,然后在病号服外面套上了大衣,带他去外面逛街。 路过饰品店,庄恬恬走了进去,然后他的手里多了枚星空石领夹,他把冰凉的小物件儿放到段凌手里,天真地说:“段凌,生日快乐。” “我没有很多钱了。”映着初升的太阳,庄恬恬对段凌说,“领夹是我偷的,你快去把钱付了。” “但是礼物是我送给你的。” 那个从前粗鄙任性的小少爷没有钱了,段凌生日那天,他们路过饰品店,庄恬恬偷了一枚星石领夹送给他。 段凌拉着庄恬恬的手,特别无奈的说了句:“你啊。” 然而世界上有个词叫“劫数,”而这劫数多半来源于他人。十月的第一天,庄辞慌慌张张地跑到医院来,说自己父亲知道了。 段凌问他知道了什么了? 庄辞猛地锤墙,咬着后槽牙,狠厉道:“我爸知道我喜欢我小叔了,他说我无耻,又说庄恬恬就是家里的扫把星。” “然后呢?” 庄辞扶着自己的头:“我爸他反悔了,股权不要也不想我变成变态,我从家里找了一圈,人已经不见了。”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的,轻的像四处漂浮的绝望。 段凌在病房门外震怒。 庄恬恬在门里面听到了对话,但是他不敢出声,咬着自己的拳头靠着门缓缓的坐到地上。 “太难了。”庄恬恬想,“老天为什么总是跟他开玩笑,让他看到希望,又把最后一丝光抽离,未免太过于残忍。” 第52章 病房外的两个人还在震怒于庄澜沧离开的事,大概是怕庄恬恬听到,一群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很快走开了,走廊里马上又恢复一片安静。 庄恬恬冲着门口,扯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吞了各种治疗药物,其中止痛片最多,也有一些胶囊,他没有喝水,塞到嘴里就一直嚼一直嚼,已经没有很敏感的味觉,但还是觉得苦,嚼碎的药渣戳着喉咙,卡的人反胃,桌面上放着水,他喝了一大口,把药都冲了下去。 “等一会我就是个健康的人了。”庄恬恬痴人说梦,坐到段凌的沙发床上,他知道枕头下面被段凌藏好了他送的星空石领夹,庄恬恬把领夹攥到手里,轻轻地说,“这是我的了,我要把它带走。” 药效发挥作用了,庄恬恬身体不那么疼了,真的好像个正常人一样。他坐好了,在暖光灯下,把自己手臂上的青青紫紫用创可贴一点一点黏好,他很耐心,一点青紫针孔的痕迹都没有留,如果一张创可贴不够,他就再拆开另一张,总之庄恬恬黏的特别认真,好像对他来说全世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黏好了,庄恬恬下地把段凌的大衣套到自己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外面,衣服对瘦的快要只剩一幅骨架的他来说太大,庄恬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我真的受够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那我还就不要命了。” 庄恬恬说完,又开始了不合时宜得任性。他就应该知道的,没有什么好运气会降临到他身上,命运只会给他空欢喜,然后逗弄他一场,等他看到希望,再把所有的光熄灭,让他绝望。 庄恬恬任性的不合时宜有那么合情合理,他冲进了夜风里,决定那就随便吧,活着死了都行,就这样吧,他不想挣扎了。 “想要我的命,我给你,给你,都还给你还不行吗!” 这次他没有偷车,而是把段凌停在楼下的保时捷开走了。 苍白的瘦的能被风能吹跑的人,在雨夜里漫无目的开车往南去,他想他要找个温暖的地方,悄悄地死掉,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他就是崩溃到完全忍不住,或许他会后悔,但他现在只想离开。 段凌已经不管庄澜沧是不是长辈。在庄澜沧上飞机前,他就把人按住了,段凌把庄澜沧关到房子里,卡着他的脖子说:“庄恬恬要是活不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现在什么都干的出来,你要不要活命,你自己看着办。” 庄澜沧说:“庄恬恬,不要脸勾引我儿子。” “是庄辞觊觎他小叔,你不好好管你儿子庄辞,平白无故地迁怒于庄恬恬这不是人干的事。” 段凌叫人把庄澜沧看好,又说:“你要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得按照捐献协议走,等进舱手术完成,这事就算完,你要是不同意,庄辞和他妈被关到哪里,你这辈子也相想知道。” “庄恬恬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家人都来陪葬。” “你这小辈,就不怕得罪我吗?”庄澜沧愤怒道。 段凌把门关上之前回头说:“怕得罪你?”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庄恬恬活。” 门应声而关,段凌消失在房间里。 段凌是在回医院的路上才知道庄恬恬又跑了,他将车掉了个头,往南开,边开边给拨庄恬恬的电话,只不过没有一通被接。 段凌有些气,气庄恬恬从前明明很想要好好活着,结果却因为听到一些话就要放弃生命,又开始任性的什么都不想要。 段凌也心疼,心疼庄恬恬什么都不敢奢望,被一些事,病情搓磨的连一丁点力气都不剩,一心缩在壳子里,只想着跑开。 雨势很大,挡风玻璃被雨水冲的模糊不清,庄恬恬沿着公路一直往前,手机在旁边响个不停,庄恬恬不要接,雨水像是浇灭了他的希望,灰烬里连最后的火星都要熄灭。 他漫无目的的开,在一家青年旅馆的门口停了下来,房间里亮点像引路灯,庄恬恬把车停在外面,淋着雨水走进青年旅舍。 “没带伞吗?”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庄恬恬抬头定睛一看,那个对他笑的人是个很好看的年轻男人,但再好看他也提不起兴趣来,他只想要休息,于是道:“我来住店。” 庄恬恬登记过,青旅老板就带着他往楼上走,他把自己的毛巾扔到庄恬恬的身上,又道:“你先擦擦。” “谢谢。” 夜里八点半,庄恬恬挂了段凌电话。 九点一刻,庄恬恬接到EZ的电话,他犹豫着接了。 庄恬恬一开始一句话没有说,EZ也没有讲话,一边是寂静的空气,一边是莎啦啦的雨声,最后绷不住的人是庄恬恬,他好像又回到几年前那个海市蜃楼消失的那个雪夜里,他对着电话那头放声大哭。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我得病?” “我这辈子没有对不起过什么人,唯一对不起的只要段凌。” “可是我都还给他了。” “我都还给他了!”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让我绝望。” 庄恬恬很轻地问EZ:“怎么就是我呢?” 庄恬恬浑身湿漉漉的,湿的衣服吸收着他身体的热气,冻得他整个人发起都抖来。宽大的袖子从手腕处垂落,庄恬恬露出的细手臂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创可贴,他不管EZ讲不讲话,只是不断的问:EZ,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我要遭受这种?” 这一次的EZ没有像几年前那样一声不吭,只听庄恬恬哭泣,而是在雨水击打玻璃的背景声里大开口:“因为老天要告诉你,你很幸运,你只要不放弃,去争取就能活下来。” “过去这一劫,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庄恬恬。” “算我求求你,停下来,不要再跑了!” “我段凌就这么不值得你依靠吗?” “有病就去治病,承受不住我替你顶,你不要总是任性!”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想要自己的命,那就送给我……” 段凌用手搓了一把脸,神色疲惫,他对电话那头说:“庄恬恬,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你想杀了我吗?”段凌问他。 第53章 庄恬恬听到EZ的声音,EZ居然是段凌。庄恬恬的注意力忽然被转移了,事情太出乎意料,以至于庄恬恬手没有攥住电话,手机猛地摔到地面上。 一两分钟过后,庄恬恬才呆滞地眨眨眼,踩着拖鞋下地去捡手机。青旅铺的是大理石地板,质地很是坚硬,庄恬恬的手机被摔的黑了屏,再也开不了机。 他用手背擦了擦从头发里流到脸上的雨水,又想起段凌电话里讲过的话:庄恬恬,你想让我死吗? 擦脸的手一滞,庄恬恬后知后觉猛地抓起手机冲到了楼下。 青旅的老板在算账,一抬头看到庄恬恬冲到雨里。 老板赶紧从柜台后面钻出来,跑到青旅门口问:“不住了吗?你这要去哪?” 庄恬恬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把头探出车窗:“不住了。” “我得回家。” 雨在夜里越下越大,庄恬恬的衣服湿的不行,眼睛因为从青旅跑到车上的间隙,被淋进雨水,以至于他的眼眶被磨的通红。 庄恬恬一边开车看路,一边眨眼,眼眶的热度似乎向上,升腾到了自己的额头,庄恬太难伸手去摸,太热了,他应该是发烧了。身体又很冷,庄恬恬打着哆嗦,盯着挡风玻璃,雨刷在上头来来回回的,他烧的看不清路。 他好像一直听见段凌在喊他:庄恬恬,你要杀了我吗! “我没有要杀你,”庄恬恬努力往前看路,自言自语,“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闹脾气,段凌你别生气………” 空旷的山路上没有车,路两边是茂密的森林,路延长跟深蓝色的天际相交,有雨声有风声,庄恬恬一直往前,他烧的有些糊涂了,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眼睛依旧看不清路。 “段凌,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庄恬恬的精神不好,他好想睡觉,一时不察车“砰”的一声撞到了树上,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也许是哪里坏掉了,庄恬恬再也打不开火,他的世界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漫天的雨水砸到车子的声音,还有雨打树叶的声音。 好安静。 他微微张开眼睛,远处的路还很长,他像是能看到尽头,但永远不能再上路了。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庄恬恬只是在客观的分析事实,他想起段凌的暴怒,那时候他说,“庄恬恬,你给所有人都写了遗书,连庄辞都有,唯独没有我的,这是为什么?” 庄恬恬靠着椅背,放松得伸展开身体,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会因为发烧,然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死在这里,他就那么看着已经不动的雨刷。养了一会精神,然后从段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放在方向盘上,认真的写字来。 雨水在黑色天际间砸下来,车子隔绝了水柱。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间,庄恬恬拿起笔,把本子垫在方向盘上,写起字来。 他说段凌,我其实给你写遗书了,只不过我写了好几次又被自己撕掉了好几次。你知道我好喜欢你,所以一开始我写了很多很多字,三张纸差点写不下。我那时候准备在我离开的时候,找别人给你寄过去。 不过,第一封信就被我撕了,因为我想起你对我不怎么好, 似乎讨厌我讨厌的要命,那如果我承认我的喜欢,会让自己很没面子。你不喜欢我,所以会对很多人说,庄恬恬果然对我有意思,但是我拒绝了,这样我会觉得我输了,我胜负欲很强的,绝对不可以输。 第二封信,我是在医院里写的,那时候送忍不住,因为入院化疗我浑身都疼,所以我又给你写了一次。我写的是,我要死了,我浑身疼的要死了,段凌你那么憎恨我,那你肯定觉得我活该。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知道我遭的罪,那就原谅我曾经的过错的。一个是给阿姨送信瞒着你,一个是不小心碾碎过你的自尊。 化疗不疼的时候,我又把第二封信撕了。因为我怕你原谅我,然后释怀了,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我忘记。 我想你记着我。 第三封遗书,是在我们俩一起往南去的时候写的。你对我好,我都看在眼里。虽然路上总不耐烦,但还是尽力照顾我,那时候我觉得我应该祝福你。所以我写,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满足的走啦,我会保佑你的。祝你,事业顺利,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他也喜欢你的人,一起白头偕老。 这封遗书,在你看到我的本子之前,也让我撕了。我记得那天你背着我,我闻着你后背的味道,又温暖又安全,我侧头看天上的月亮,你在路上走,我在你后背上,天边的月亮就那么摇摇晃晃的。我忽然就觉得好妒忌,我就想为什么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不是我呢,为什么不让我陪你白头偕老呢,我把你偷走了,绑好,关起来,这样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了。 段凌,段凌,段凌,我真的好难过,就算是现在我也释怀不了,我多希望你是我的啊,可是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这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把庄恬恬这个混蛋忘掉,然后找个比庄恬恬好一百倍的人,幸福一辈子。 庄恬恬把信写好了,攥到手里。 雨依旧在下,手机在旁边黑着屏,庄恬恬尝试了下开机,没有反应,他又靠回座椅里。 “要睡觉吗?”庄恬恬问自己。 “不要。”庄恬恬忽然打开车门,站在雨水里,“我得努力一下,只要沿着这条路往回走,走到青旅,然后找青旅老板借电话,我背的下来段凌的电话号,然后我给他拨回去。” 暴雨倾盆,庄恬恬被雨水淋了的快要站不住。他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轻巧飘飘的,路上什么都没有,他盛满疲惫的眼里却能看到灯塔一样指路的房子,他只要走到那儿,给段凌打个电话。 “再坚持一会,庄恬恬,你可以的。” 段凌沿着陈俞安给的定位一直往前开,雨下的很大,开到半路,他在路边看到了庄恬恬的开走的那辆车。 段凌连伞也不打,冲出车外。保时捷的门打开着,庄恬恬人不却不在里面。 “庄恬恬!你他妈的又跑去哪里了!”砰砰砰!段凌用拳头猛地捶了三下车门,然后愤怒的蹲在地上,像是不知道怎么好才对。 雨水很快把他的衣服淋透了,段凌的脸色阴翳,像绝望到极致的恶鬼,他薅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一样的念叨着,“去哪里了,到底去哪里了?” “庄恬恬,你他妈的别让我逮到你。” “又跑哪里去了?” 段凌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不正常,他把手放到自己嘴边,狠狠的咬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车在路边,庄恬恬肯定没有走远,后面的路他已经走过了,他只要往前走,或许能碰到庄恬恬。” “不能慌,不能慌……”段凌从地上站起来,钻进车里,强迫自己镇定沿着马路往前。 路上没有人,没有车,段凌开了五分钟,看到了远处的城市,也看到了埋头在路上走的庄恬恬。 他被雨水淋着,穿着自己的那件驼色外套,脚上的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光着脚在水泥路上走,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水果刀。 段凌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那是人,那是庄恬恬, 他手里拿着刀,他要干什么! 段凌一脚踩了刹车,然后冲到车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一时把庄恬恬手里的刀夺下来,扔到路边。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段凌抓住庄恬恬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他一把把庄恬恬甩到路边,吼他,“庄恬恬,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在外面拼了命的去找骨髓,拼了命的不要你死!” “你他妈的就是这么对我的?”雨水从段凌的脸上流下来,段凌根本不管,他从地上拿起刀,认出来是庄恬恬旅行前就买的那把,整个人更崩溃了。 庄恬恬早就不想活了,他一开始就不想要命了。 “你他妈的干脆杀了我吧!”段凌把刀塞回庄恬恬手里,手柄让庄恬恬攥着,刀尖儿对着自己的心脏,“庄恬恬,你不是要自杀,要死吗!那你他妈的杀了我吧。” “现在就杀了我吧。” 庄恬恬被段凌推的一个趔趄,人伏在地上,他看到段凌,还没有缓过来,手里就被塞进了自己要扔掉的那把刀,段凌抓着自己的手,想让自己拿刀刺他。 庄恬恬拼了命的摇头,他想要松手,但是段凌抓着他手抓的太大力,庄恬恬眼看着刀尖儿就要刺破段凌的衬衫。 他不知哪里生出来一点力气,猛地推开段凌,刀应声落到雨里,金属被雨水浇的铮铮作响。 “我没有要你死!” “段凌,你别这样!” “别哪样?啊?庄恬恬,你说我别哪样!”段凌抓着庄恬恬的手腕,往车上塞,“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就这么想死吗!”段凌扶着车门,并不上车,他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质问冻的浑身发抖的庄恬恬,“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我们这一路,就好像把以前没有谈的恋爱补回来,然后呢,你生病了。” “那好,生病了,我们就治。”段凌眼眶被雨水魔的通红,哂笑,“结果呢,你根本就不想活!” “还不容易有盼头了,你他妈的现在又自杀!”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段凌把庄恬恬想要抱他脖子的手猛地打掉,“你就是想要我死!” 段凌那个样子,太不冷静,他看起来太痛苦。 庄恬恬几次想要抱他,不过段凌把他他的手打掉了。 反反复复好多次,就是不让庄恬恬碰一下。 “你别总是躲我。”庄恬恬牛皮糖一样终于黏到了段凌身上,他死死地抱住段凌的脖子,“我没有想死,我手机摔坏了,我是想去找你。只不过路上发烧,视线很模糊加上雨下的太大,车子不小心撞到树上了。” “我怕我这辈子见不到你,就从车上跑下来,我知道前面有家青旅,我想着走到那,问老板借个电话,让你来接我。” “段凌。”庄恬恬哆嗦得厉害,声音有些崩溃,“我就是一时任性,有些接受不了。” “你打了电话给我…… 我就…… 我就不想死了…… 我想跟你回去……” “我不想你死,我想跟你一块活着,你带我回去吧,我以后,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第54章 “我给你写了一封情书,搁在咱们房间里,就在你的枕头下面。”隔着病号服,段凌掐着庄恬恬瘦削的腰,“等你手术好回家就能看。” “段凌,你写什么了?”庄恬恬今天要进舱,他心态一直很忐忑,不过这会儿好奇心被段凌勾了起来,一个劲地问,“你就告诉我一点就行,透露一点点给我吧……” “等好了自己回去看。”段凌把他的衣服修整好,手抓着庄恬恬的不松开,“陈俞安会很用心对给你治的,好了,带你出去吃饭。” 庄恬恬还被段凌说的情书吊着,他躺着,段凌坐在床边。 庄恬恬伸手也够不到段凌脸,就伸手拉段凌的裤腰,段凌当时穿的是烟灰色的休闲裤,布料质地良好,还带着整齐的折痕。 腰上有皮筋,庄恬恬拉皮筋,用皮筋弹段凌,威胁他:“你说不说?” “等好了自己看。” “不说是吧,”庄恬恬转过身,抱着自己的肩膀道,“那我还不想知道了,等我出来,我也不看了。” “那行。”段凌才不管他,在身后把庄恬恬抱住,“进了无菌仓,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不要觉得孤单,我会在外面陪着你。”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咬牙坚持住最后一次。” 庄恬恬吃力地翻了个身子,又犯老毛病,他用牙齿使劲在段凌的胸口上,咬了很深的牙印,伤口见了血,庄恬恬说:“等你的伤口好了,我也就出来了。” 那是一段庄恬恬不想要回忆的治疗过程,很痛苦的准备过程,比从前的治疗加强到不知多少倍的疼痛。庄恬恬手里一直攥着段凌的领夹,跟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为了以后想做的事,为了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正式手术的当天,庄辞陪庄澜沧来的医院,庄澜沧隔着玻璃看到瘦的脱型的庄恬恬,铁石心肠的人也动了一点容,他干巴巴地说了句:“会好的。” 庄辞声音不大地叫了句:“小叔……” 庄恬恬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庄辞,我原谅你了。” “但是,但是以后你不能再欺负我了。” “知道了小叔,”庄辞眼里有水汽,他的嗓子很哑,先是清了下嗓子,又道,“对不起,以后再不会欺负你。” 上午十点钟,手术正式开始,手术之前庄恬恬还在问段凌:“你到底写了什么?就跟我说一句,行不行?” 段凌摇头:“等你好了,自己看。” “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庄恬恬,你别怕。” 庄恬恬觉得自己眼眶有些热,他其实也怕,但是他知道段凌会陪他,庄恬恬声音有些哑,他说,“好” 又道:“我手术的时候,你不要背着我,一个人看那个我们俩一起看的电视剧的结局。大结局得一起看,我怕我一出来,你就给我剧透。” “好,我不看。” 明明要关闭舱门了,庄恬恬还是不死心:“一句话都不能告诉我吗?就一句话还不行吗?” “等你出来自己回家翻。” **** 庄恬恬再出院是再很久之后了,段凌不太希望庄恬恬出院,他希望庄恬恬在医院待到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再回家。 但是庄恬恬心里有事,翻来覆去地总是问段凌,咱们什么时候走。 再后来陈俞安替庄恬恬检查,诊断说出院完全没有问题,段凌这才带着庄恬恬出院。 庄恬恬年轻,手术以后恢复得很快,不但气色好很多,还长了一些肉。 段凌抱他上楼,才把人放到床上,庄恬恬就迫不及待得把手摸到枕头下面,果然枕头下面是有一张纸。 他充满期待的准备打开,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 段凌去换家居服了,扣子还没系好,像是怕庄恬恬要跑掉一样,扣子也要回到起居室里系。 “笨蛋?”庄恬恬眨眨眼,再三确实纸条上只有“笨蛋”两个字,他像是不相信,又把字条翻个面,背面没有字,依旧是雪白的一张纸。 “段凌。”庄恬恬把纸丢到他身上,“你是不是烦我啊,不烦我为什么情书就写笨蛋两个字啊。” “你个骗子。” 骗子段凌坐到床上,从床头柜上捞起一本书看。 “在看什么?”庄恬恬凑过去。 “陈俞安给我的书,说按照这个上面的要求照顾你,好的快。” 庄恬恬身体虚,但是已经好很多,他笑的很得意:“是不是照顾我,比较费心思。 “太金贵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段凌在庄恬恬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你不是从小到大都娇气吗?养不好既就要生病。” 庄恬恬嘿嘿笑。 “我又困了。”他躺到床里,然后盖上被子,嘴里说,“我大概是要长个子,总觉得我的骨头麻麻的,在生长的样子。” 段凌盯着庄恬恬看,庄恬恬迷糊的很快。他下地把窗帘拉上,把书放在床头,起身拧了热毛巾回来,仔细地给庄恬恬擦脸。 庄恬恬就快要睡着了,在无菌仓的时候,医生会用酒精给他擦脸,导致庄恬恬的皮肤有一段时间特别不好,现在好了许多,像是剥了蛋壳的鸡蛋,白白净净的,唯一的不好就是皮肤还是有点干。 “庄恬恬。”段凌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问他,“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不洗脸,皮肤干的要脱皮了。” “我没有不讲卫生……”庄恬恬的脸追着段凌的热毛巾,凑着让他擦,嘴里梦呓一样小声地说,“你别造我谣,你等我睡醒的……” 段凌帮他把脸擦干净,俯身在把庄恬恬压在被子里,咬他的鼻尖,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他问:“这次还跑吗?” “再也不跑了。”庄恬恬把眼睛睁开,抱着段凌的脖子用自己的重量把段凌坠到被窝里,他说,“你喜欢我喜欢的偷着哭呢,我要是再跑就没有良心了。” “但是你得跟我睡觉。”庄恬恬讲话像小时候一样,多难为情的句子讲出来都面不改色,“我在医院,你都睡小床不跟我一起睡,回家了咱们得睡一张床。” “我都迫不及待跟你一起睡了。” 第55章 庄四海以前的财务接到了段凌的电话。段凌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家里一趟,需要他跟庄恬恬确认并且理清遗产的问题。 这天上午,周佩君带着材料来到家里。阿姨带着他上楼,阿姨b在二楼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道:门没有锁。 阿姨把门推开,周佩君抬腿走了进去。书房很大,段凌正坐在落地窗前看项目相关的文件,他见周佩君来,就邀请他坐下。 庄恬恬正在沙发上抱着电脑查学校的信息,他不太能分辨的清,他这种休学了再回去要办理什么手续,所以文件看的格外认真。 周佩君把文件摊开来,跟段凌面对面坐着。段凌叫阿姨给他到了杯水,然后冲庄恬恬招手:“恬恬,你过来。” 庄恬恬听到声音,回头,嘴撅的可以挂酱油瓶了,他踩着拖鞋下地缓缓得蹭过去:“做什么叫我恬恬,平时不都是叫我全名的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太肉麻了。” “别总是稀里糊涂的。”段凌按着庄恬恬的肩膀把他压在座位上,然后自己站在庄恬恬身后,他看周佩君,又道,“周叔,你把庄四海留给恬恬的不动产,股票,收藏品一类的东西,再跟恬恬确认一下,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有什么。” “好的。”周佩君一边答应,一边打量庄恬恬,他见过庄恬恬的次数不多,但记忆很深刻,因为庄恬恬长了一双干净有纯粹的眼睛,看一眼很难让人忘掉。这孩子和从前相比,没什么太多变化,只是看起来瘦弱了些。 周佩君停顿了不多时,把蓝色的文件夹打开,读起了文件上的内容。 有些不懂得就给庄恬恬好好解释,然后逐一帮庄恬恬确认,包括几年前周佩君给过他的一个文件袋,里面的钥匙原来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庄恬恬也是才弄清楚。 半个小时后段凌把周佩君送走,再回到书房,庄恬恬都没有反映过来。段凌关门转身回头看,庄恬恬眼神呆滞,看起来一幅懵的不行不行的样子。 他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蓝色粗线毛衣,下摆空空荡荡,看起来舒服又温暖,段凌走过去,把手从庄恬恬的毛衣下摆摸进去,揉搓庄恬恬的肚子:“庄恬恬。” 段凌问他:“你魔怔了?” 庄恬恬皱着眉头把段凌的手薅出来,眼睛里泛着不可思议的光:“我好有钱。” 庄恬恬说:“爷爷留给了我好多钱,这么多钱,就算股权转给庄澜沧,我还是很有钱。” “房子好多,还有不少古董和名画。” “段凌,原来我这么有钱啊。”庄恬恬仰头看段凌,眼睛异乎寻常得明亮。 段凌不太明显地笑了:“本来你就有钱,是你自己傻什么都不在意,够花就满足。” “这次财产理清了?” “理清了。” 段凌现在地上垂头,俯视坐在椅子上的庄恬恬,他的脸白白净净,段凌没忍住用手掐了一把:“瞅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掐完了,段凌搓了下手指:“今天没脱皮,知道干净爱洗脸了,挺好。” 庄恬恬:…… …… “你再这么说话,我咬你了啊。” “咬吧。”段凌抱着电脑给庄恬恬研究回去读书的事,嘴上说,“下边给你咬也行。” “段凌。” “嗯?” 段凌一回头,抱枕猛地砸到自己脸上,庄恬恬说:“你要气死我了。” 晚饭的时候,陈俞安,张佚,黎景然来家里吃,说是庄恬恬好了,应该一起吃一顿的。陈俞安说前几天来不太合适,怕打扰这俩小情侣。 张佚不拿自己当外人,坐在毯子上吃庄恬恬的零食,嘴里说,没有打扰这一说,就庄恬恬身体那个样儿,走一步得歇十步,他跟段凌能干啥?亲个嘴可能得紧着换气,做|爱更不用说了,肯定不能够啊,估计搞起来得散架子。 张佚拍地毯:所以打扰就不成立,我就想来跟恬恬玩,喜欢死了。 庄恬恬:“你把吃的还给我,太不愿意听你说话了。” 陈俞安拉着段凌去看那本书,给段凌将照顾庄恬恬要注意什么,地毯上只剩下张佚和庄恬恬扯皮。 “你把巧克力给我,我告诉你别的。” “什么别的?”庄恬恬问他。 张佚摇着手示意庄恬恬靠过来。 庄恬恬将信将疑凑过去,跟他开玩笑,假装严肃道:“你要说啥就快说,段凌不在我不用注意形象,大晚上的别逼我扇你啊。” “段凌是EZ的细节你想不想知道?” 庄恬恬疯狂点头,张佚把庄恬恬的手里的吃的抢过来,“唉,你看。” “快点说。”庄恬恬踹他。 “带我上分。” “行。” “带到超凡大师。” “行行行!张佚你别墨迹了!”庄恬恬都要急死了,“怎么都行,你快点说吧,不说我让段凌过来了啊。” 第56章 EZ就是段凌,这件事没有人比张佚更清楚,因为EZ这个游戏号是张佚申请的小号,并且庄恬恬也是他加的游戏好友。 庄恬恬一声不吭就跑掉的那个高三,段凌知道了以后也没什么外露的情绪,该学习学习该去公司帮忙就去公司帮忙,面上基本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张佚知道段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庄恬恬跑走的前一天,段凌忽然在夜里两点钟,跟大家一起出去喝了酒,他们那时候上高三,只有庄辞和段凌保送了,其他的人还是要苦哈哈地学习,好不容易月考后得空放假,黎景然从家里把他哥新买的车开出来,带大家出去喝酒开心。 年纪小的时候,最多的就是经历以及数不清的快乐,张佚是这么觉得的。他那天看见段凌沉着脸一直喝酒一直喝酒,张佚觉得这样不行,趁着段凌喝多了,就套话问他到底怎么了? 段凌把酒杯放下,声音轻飘飘的:“庄恬恬跟林瀚泽回来,一身酒气,兜里还蹦出来半盒套,俩人可能睡了。” 张佚拍了拍陈俞安的肩膀,跟他换了个位置:“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恬恬就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就算庄恬恬想跟林瀚泽睡,林瀚泽他敢吗?” “这小子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那么多人都知道你跟庄恬恬什么关系,他肯定不敢啊。” “庄恬恬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俩认识那么久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该怎么样自己想清楚就,说就是了。” 段凌用手扶着自己的头,沉声说:“我一想到庄恬恬有时候就很听话,床上怎么摆弄他他都很顺服,然后再一想到林瀚泽,我他妈的就受不了。” 张佚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至于庄恬恬理解自己,他从小跟段凌,陈俞安,黎景然玩惯了,知道这三个人一贯闷骚,b所以这几个人想要长成大人,张佚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庄恬恬跟他们不一样的,张佚觉得他多少能理解点自己,他们俩才是一类人,庄恬恬肯定还没有变成大人什么的。 结果庄恬恬居然背着他一个人先怎么样了,张佚有些不好意思说,但还硬着头皮八卦:“就是,你跟庄恬恬什么时候上床的?” “他过生日没多久,就上了。”段凌侧头看张佚,嗤笑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张佚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继续劝:“我觉得恬恬肯定跟林瀚泽没有关系,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挺烦庄恬恬的吗?你对他也没什么好话,这会这样子看着有点那个了。” “哪个了?” “就是吧,我觉得你应该跟恬恬说清楚,你看你又不想让恬恬跟林瀚泽在一起,你自己又对他不好,这是在干嘛?”张佚给段凌倒了杯饮料,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庄恬恬让他爷爷买你,搞得学校里的人都知道,确实不对。可是段凌你喜欢不喜欢庄恬恬,那可只有你自己知道。” “不管怎么样,庄恬恬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出于一个朋友的角度也应该照顾一下。其他的,你跟庄恬恬开诚布公地谈清楚就好了。” 那天张佚劝了段凌很多,黎景然和陈俞安后面也劝,酒散了以后,他们去陈俞安家睡的,第二日下午,一群人还陪着段凌去给庄恬恬买了礼物,只不过段凌到家的时候,庄恬恬人已经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人还有林瀚泽,林瀚泽那边从学校里退学了。段凌查过航班信息,林瀚泽跟庄恬恬一起走的。 打那以后段凌好像变了一个人,再没有像从前一样在学校里谈恋爱了,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过庄恬恬,好朋友在他面前也自觉的不去提这个名字。 6月初的高考,让张佚过的兵荒马乱,段凌早就被保送了,所以他很少看到过段凌的人,高考考完的那一天,班上的同学又是撕书又是扯卷子的,连段凌的书桌大家也没有放过。 那天段凌不在,班上的疯丫头把段凌的书本翻的底朝天。撕纸的间隙里,张佚看到段凌的桌肚里掉出来一堆登机牌和汽车票,所有的登机牌达到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庄恬恬老家的省会城市。 厚厚的一沓子,张佚把车票都抢了过来,他想到有时候叫段凌出去玩,但是总是找不到人,那会他或许是在飞机上,他要从首都飞到北方的城市,下了飞机再转两班汽车,最后打车到庄恬恬学校门口。 他看到庄恬恬一直想要会的家,从小到到大都想要回的家。 也看到了林瀚泽在机场跟庄恬恬拥抱,看过以后,一个人走在空旷的马路上,走累了再招手打车去机场。 张佚把那些车票、登机牌从兜里鬼鬼祟祟地拿出来,放到庄恬恬手里:“哥,这送你一大礼。” 给完了又好奇地问:“你跟林瀚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跟你走了。” 庄恬恬听张佚讲话听愣了,好一会才说:“我要走的前一天,林瀚泽跟我表白来着,我没同意,我觉得我不喜欢他。” “我没有带他走,是林瀚泽一定要跟着我离开,他说他爸不让他上学了,b要不回家里帮忙,要不做个全职的混混。林瀚泽他爸打他,好像打的挺严重的。”庄恬恬把登机牌按照日期一张一张地摆好,“我那时候也很伤心,总觉得段凌不留我,那我就走吧,林瀚泽离家出走,没有地方去,非要跟着我。” “我光顾着难过了,没有力气理他,就让他跟着了。”庄恬恬声音不大,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我那时候有很多钱,林瀚泽没有钱也没有未来,我觉得他很可怜,就借了很多钱给他,他说他会还给我。” “我去机场跟他送别,林瀚泽走的那天,说他会挣一个好的未来,让我等等他。我说我你自己过好就行,到时候多还我一点钱就可以了,以后也别乱欺负人了。” 林瀚泽笑:“哪敢再随便欺负别人呢,就欺负你一次,连心都赔进去了。” “林瀚泽拿着那笔钱出国读书了,后来他回国找我过几次,把钱也还我了,但是我没有见他,我觉得不应该给他希望。” 张佚猜像段凌见过的庄恬恬都是和林瀚泽在一起的,所以他才没凑上去跟庄恬恬讲话,他觉得庄恬恬从小到大的愿望:只想回家,已经达成了。所以从首都来的风尘仆仆的段凌没有力气,只静静地看两眼,然后转身回到没有庄恬恬的现实生活里。 再后来,段凌上了大学,没有再去过庄恬恬在的那个城市了。张佚有一次玩一个很久不用的小号,列表里居然有庄恬恬,并且庄恬恬还在线上打游戏。 段凌把号要了过去,把名字改成了EZ,就这么一直跟庄恬恬在同一个列表里,但是俩人一直没什么交流。 直到后来一次不小心,段凌拉了庄恬恬打游戏,庄恬恬居然同意了。 庄恬恬始终记得,开局选英雄,庄恬恬问他:“哥们儿,你野吗?” 段凌回:“我野的狠。” 庄恬恬:………… “我问你打野吗?” EZ:可以。 这局最后结果失败,打野战绩0-11,庄恬恬15-2,依旧无力回天。 庄恬恬:EZ你是小学生吧?赶紧回去写作业。 EZ:我刚刚掉线,没发挥好,下次一定带你躺。 再后来他们断断续续地开始打起游戏,甚至还加了微信好友,只不过两个人都很少谈个人的私生活,偶尔说自己生病了也是轻描淡写,EZ问他什么病,庄恬恬就说感冒了。 有一次游戏间EZ问他:“恬恬有男朋友吗?” 庄恬恬回:“有个很喜欢的人,但是他不跟我生活在一起,在别的城市。” 第57章 别人的菜:鸡翅、排骨、鸡腿、螃蟹、白灼菜心……等各种花里胡哨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肉菜,以及每人标配一杯红酒。 庄恬恬低头看自己面前的菜:虾仁粥、排骨汤、白开水,以及…… 没有以及。 没滋没味。 “我是做了什么孽。”庄恬恬低头舀粥,用吃什么山珍海味的劲头来麻痹自己,嘴里嘀咕,“快点让我完全好了吧,我要忍不住了。” “你们不来家里,段凌也不会让阿姨烧这些菜,你们一来,烧了一大桌子,弄的我太馋了。” 庄辞是在他们吃饭前来的家里,段凌虽然因为庄恬恬不怎么待见他,但好歹他好歹帮过庄恬恬,算是救了庄恬恬的命,并且段凌跟他还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 庄恬恬说不介意,段凌也就没阻拦庄辞来家里吃饭,大家默契地保持一种平衡,即所有人都不提发生过的事情,但段凌知道那种友情终归是淡了,段凌只是让他进来吃饭,做不到完全原谅。 庄恬恬一直埋头吃饭,庄辞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庄恬恬抬头正对上庄辞愣愣的眼神,他就笑笑,对庄辞说:“干嘛啊,庄辞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老盯着你小叔看。” 庄辞笑笑没讲话,用筷子夹了两根青菜,然后在清水里过了两遍,才放到庄恬恬碗里:“多吃青菜。” 段凌侧头看庄恬恬把青菜吃了,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黎景然总觉得段凌应该是生气了。 庄恬恬觊觎桌面上的糖醋排骨,眼睛都要放光了,陈俞安嘴上没有好话:“看看就得了,就好像你看了就能吃似的,油腻大荤的东西,你这还没痊愈的小身板最好别碰。” 庄恬恬不跟他一般见识。 段凌看庄恬恬太可怜:“很想吃吗?” 庄恬恬点头。 段凌抬手从碗边立起筷子,沾了一点排骨的汤汁,只有一点点,放到庄恬恬嘴边:“尝尝味道。” 庄恬恬把筷子含住,然后就着一点点的排骨汤,把整碗粥都喝光了。 张佚再一次感到震惊:“庄恬恬,我是真的看错你了!”在他的印象里庄恬恬还是不开窍的样子,他跟段凌黏糊的让张佚妒忌自己单身,令人……羡慕。 黎景然笑的不行,他把张佚碗里最后的鸡翅膀夹走,嘿嘿笑:“完蛋,张佚也要想要拥有甜甜的恋爱。” 庄辞则是在所有人的打趣里,倒了两次红酒,闷头全部喝光。 饭毕,大家并没有马上离开,气氛融洽的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黎景然他们在客厅里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十分随意的样子。阿姨走进来,把房间里的主灯关了,只留下天花板四周的等待,不明亮所有带着旖旎的气氛。 张佚应该是被刺激到了,靠着茶几抱着话筒唱那种缠缠绵绵的情歌,其他人坐在地毯上玩扑克。 庄恬恬精神不济,靠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眼神放空盯着客厅门口,只是偶尔才眨一眨眼睛。 段凌从外面接了电话回来,刚走进来庄恬恬眼睛就亮了。 段凌刚坐到沙发上,庄恬恬就伸手推他的胸口,把他推到了,然后整个人压到段凌身上。 段凌摸他的头问他:“庄恬恬,你没事撒什么娇?” 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让他搂着自己的腰,然后把下巴放到段凌的肩膀上,额头贴在沙发上,他要跟段凌说悄悄话。 “张佚都跟我说了,除了你是EZ那个小菜鸡的事,还是很多别的。”他的言语里很是兴奋,欢欢喜喜道,“他还给我好多你的飞机票,我得把他收藏起来。” 庄恬恬再开口就是解释:“我跟你说,我跟林瀚泽真的没有关系,就只是朋友而已。” 张佚还是鬼哭狼狼,黎景然被贴了一脸纸条,屏幕上的光在房间里波动,没有人觉得吵闹。 “就是我那时候喝多了,他送我回家,只不过兜里蹦出来的套子是我的自己买的,我们俩真的什么都没有。”庄恬恬如实地说,“那时候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是你只带过一次套,还是我自己买来给你带的,那次从我兜里掉出来的半盒,是你用剩下的。” “你就,就有时候很急,弄的我胀的难受。”庄恬恬说的磕磕绊绊,又说道,“那天放学,我把剩下的半盒放到校服兜里。” “我觉得我们总要做很多次爱。” “你总要把你自己搁在我身体里,我不想开始那么难受,就自己带着。” 他说得很坦诚,只是因为说的是小话内容还有点难为情,不想给大家听见,所以他趴在段凌耳边悄咪咪的。 段凌带着庄恬恬往上窜了窜,将头靠在沙发扶手上,他微微垂眸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庄恬恬说了句:“对不起。” “没有关系。”庄恬恬凑上去添段凌的嘴巴,含含糊糊地说,“那以后,你别再让我疼了。” 段凌用指腹把庄恬恬鼻子上黏的衣服线头拿掉,亲庄恬恬的额头:“以后不会了。” “我想要快点好起来。” “庄恬恬。”段凌用手箍着庄恬恬的腰,“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多难为情的话都说的那么顺溜,你是二皮脸吗?” “我才不是二皮脸,”庄恬恬嘿嘿笑,他身体没有恢复好,虽然胖了一点,但是体重还是很轻,他压在段凌身上,舔他的唇,又道,“我还没说你个子那么高,脸皮薄的跟着小姑娘似的呢,你还说我。” 庄恬恬对段凌又亲又咬,没一会觉得有些累了,就说:“现在,轮到你亲我了。” 段凌:………… 客厅里是有两套沙发的,一套在张佚身后,一套有屏风隔着,段凌和庄恬恬在屏风后面。张佚看不的不真切,不过他越是看得不真切,越是觉得里面没有什么好事。 张佚气的蹦哒起来,把灯全开了,扯着嗓子对着话筒唱歌,那已经不是在唱歌了,段凌觉得张佚那是在泄愤。 第58章 1. 庄恬恬的身体养了半年多,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以后。段凌才拍拍庄恬恬的头,放他出门找黎景然,张佚那一群人玩。 庄恬恬一朝得解放,又是吃又是喝,成功的背着段凌把自己闹积食了。 段凌因为庄恬恬不爱惜自己身体,胡乱吃东西,生了很久的气,脸冷的能冻死人,看也不看庄恬恬一眼,当天晚上把药扔到桌面上,头也不回地回卧室去。 庄恬恬一个人在客厅乖乖把消食片吃了,吃完了不解恨又学段凌讲话,自言自语说哪有那么严重,那就是小题大做,根本就没必要生气,就知道生气生气生气…… 后来他一思索,才体会到段凌怕他生病怕得厉害,庄恬恬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卧室走。 房门被打开,庄恬恬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段凌在床上看一本儿什么破书,庄恬恬是看不懂,反正段凌没理他。 他心虚地留进去,跟段凌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再不会了。 段凌不回话,庄恬恬急的不行。 好一会他把睡衣掀开,抓着段凌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段凌,你给我揉揉吧。” “我以后再不乱吃东西了。”庄恬恬是这么说的。 段凌看了庄恬恬一眼,有点可怜,真的给他揉起了肚子:“庄恬恬,你的身体有一半是我的,别再胡乱糟蹋它,好吗?” “可以可以!!!”他恢复了活力不住地点头,“你只要开心,我怎么都可以!!” 2. 天气好的时候,庄恬恬挑了个段凌的休息日,揪他跟自己去学校把自己的休学启封,手续办的差不多,从教务处大楼里走出来,穿过半个操场去交了钱,领了一堆材料,才往家里走。 段凌从庄恬恬怀里把校章顺出来,金属的质地,四个字的大学名字反射着午后的太阳光,金灿灿的,段凌薅住正在前面走的庄恬恬的衬衫领子。 “又薅我干嘛?” “别在学校里动手动脚的噢。”庄恬恬炸毛回头,“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段凌把庄恬恬拽到自己怀里,揉搓他的头顶:“得,还真成我学弟了。” “学校怎么什么人都收?”他往前走,步子迈得挺大,假装摇头疑惑,“庄恬恬这种笨蛋都收,学校排名要掉,我觉得至少第一是保持不住了。” “段凌,我真生气了。”庄恬恬也不发呆了,从草地上追上过去,跳到段凌的后背上,“我是你老大,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校园里到处吵吵闹闹的,上午的阳光晒在草地上,叶子绿的发亮,看起来鲜活又有生命力。段凌的的脚步映着草色,被庄恬恬猛然跳到背上,b弄了一个趔趄。 段林一手开车门,另一只手拖着庄恬恬的腿,闷笑着点头:“是,你是我老大。” 庄恬恬很满意:“那老大说你听不?” 段凌打开车门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 他这一思索,庄恬恬伸手勒他脖子:“听不听?” “嗯?不听废了你。” “听。” 庄恬恬点头,一脸得意。 段凌看庄恬恬那个样子,装个尾巴马上就能马上翘到天上去,没忍住:“笨蛋老大说的都听。” “你才是笨蛋,”庄恬恬坐好一把将段凌推开,推完了又不甘心,毫无地量地反击,“段凌,你真太烦人了!我可真是太烦你了。” 3. 这天是庄恬恬投资电影上映的日子。一部文艺片,主角的名字叫李杉,编剧是庄俊生或者说的时候拍电影的那个编剧,原来的导演已经过世,剧本被送到圈子里另外有名的导演手里。 电影上映的时候,票房居然超乎预料卖的很不错,一个是导演的来头大,另一个是演员选的好。庄恬恬帮不上别的忙,除了投资以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把庄俊生的镜头加在末尾就好,并且电影里的女主名字一定要叫他母亲的名字。 下午三点钟,庄恬恬和段凌在电影院里走出来。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没说话,风很温暖,半面天空都是火烧云。 他终于不用纠结再去问段凌:李杉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吗?以前他问段凌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实现自己的梦想,而现在他跟电影里的父亲一样,正走在理想的路上。 每人会知道自己的前路是什么样子,但做好决定一直往前就好,未知的磨练有时候比处理事情本身更能锻炼人不是吗?人间行走的大多是凡人,凭什么实现理想的不是自己呢,庄恬恬这样想。 庄恬恬的情绪过的很快,从电影院里走了不多时,被文艺片感染的情绪消失不见,他马上又欢快起来。 今天出门是他开的车,他们要去段凌家的岛上陪段凌爷爷吃饭。车子在跨海大桥上经过时,正直傍晚,海面被夕阳照的波光粼粼,庄恬恬说:“我那时候去岛上把你偷走,一个人开车经过这个大桥,现在能跟你一起回岛上,真的不赖。” 段凌瞥了他一眼:“我在那边等着你过来找我呢,你应该把车开的更快一点。” “都已经很快了!”庄恬恬把车提速,“你是不知道,那个偷的车速度不太行。” “后来呢?” “什么后来?” “偷的那个车。” “赔给人家钱了。”段凌用手撑着头,目光往前,“换新车的时候,我给秘书打电话,赔了那人一辆新的。要是不赔,出首都没多远,庄恬恬你就得被人逮进去。” “不过,你那么爱吃,可以尝尝拘留所里的饭好不好吃,听说那儿的饭没什么油水,兴许对你身体还好一些。” 庄恬恬气的想打段凌,但是他开车,不能动手,只能回嘴,到岛上的一段路,车里鸡飞狗跳的。 当天夜里吃过饭,庄恬恬兴冲冲地说要去海边露营,段凌当然同意,就从爷爷那边拿了帐篷去海滩。 他弄好帐篷,回头找庄恬恬,那小子刚刚帮他弄帐篷,快弄好的时候又说帮他拿水去。结果水没拿到,段凌就看到庄恬恬坐在车前盖上啃苹果,远处天海交接,漫天的星星。 和着海风伴着潮水声,段凌走过去。 庄恬恬把苹果扔给段凌一个,自己还在车前盖抱着苹果啃,他的面颊鼓鼓得还在不住的嚼,整个人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苹果被咽了下去,庄恬恬声音雀跃道:“段凌,我全部完成啦!” 段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庄恬恬曾经有份名单,名单上有十个愿望: 1、走一遍父亲走过的路; 2、把段凌从订婚典礼上抢走; 3、把妈妈还给段凌; 4、要段凌陪着自己直到生命快要终了; 5、去一次游乐场; 6、开一场音乐会哪怕没有人听; 7、露一次营; 8、跟段凌做许多次爱; 9、在冬天抵达前,找到最温暖的地方; 10.找到合适的骨髓,活下去。 现在,所有的愿望,都已经被庄恬恬实现。 第59章 番外1:永远的小少年 林瀚泽决定回国定居,定居的房子,买了和段凌家同一个小区的一栋。 他一方面觉得这个别墅区环境好,私心里又想着这里可以见到庄恬恬很不错,如果顺路能给庄恬恬松松土那就更不错了,虽然这没什么可能。 林瀚泽家住的要更里面一点,所以下班回去会路过庄恬恬家门口。那小子很是勤奋,总是有钢琴声从二楼的窗子里传出来,很好听。有时候也有别的声音,比如庄恬恬炸毛声,他很大声地说:“段凌,你别惹我,你再惹我,我真生气了!我真生气了!” 林瀚泽甚至能够想象到庄恬恬那个样子,被惹的鸡飞狗跳,打不过,只能再三重申,我真的生气了,毫无底气可言。 庄恬恬还是跟以前一样有生气,林瀚泽听了一会下结论。因为这个,他一天工作的疲惫感会奇异地消失不见,接着拍拍手启动车子轻松地回家。 庄恬恬是不知道林瀚泽回国的,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跟林瀚泽见面。 休息日的一天,林瀚泽站在路边打电话,庄恬恬和段凌出门,他们应该是要出门约会,庄恬恬穿了一件白色连帽卫衣,一条显腿长的裤子,脚上瞪着一双匡威黑色帆布鞋,b段凌也差不太多一样的穿着,俩人看起来都很休闲。 庄恬恬走了一会:“段凌,我鞋子里好像有沙子,先别走。” 段凌停在路边用手肘撑着他,庄恬恬把右脚的鞋带解开,把沙子倒了才把鞋放到地上。 段凌坏心眼,用脚把庄恬恬的鞋子往前移了一步。 庄恬恬:!!! 段凌说:“庄恬恬,叫声哥来听听,叫的好,就让你穿鞋。” 庄恬恬对他翻了个白眼,b伸手去够鞋:“我才不叫,段凌你不要脸。” 段凌伸手把鞋子捡起来,举的特别高,声音和着低笑:“庄恬恬,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了啊,叫不见。” “你妈的啊。”庄恬恬单脚蹦跶起来,势要跟段凌决一死战,“我跟你拼了。” 庄恬恬单脚蹦跶,段凌嘴角的笑意掩盖不住。 庄恬恬忽然蹲在地上,面色严肃,也不蹦跶咋呼了:“段凌,我,我好难受。” 林瀚泽眼看着段凌的脸充满了无尽得担忧,整个人都阴沉起来,身上的阳光消失殆尽,他几乎是马上蹲在地上:“庄恬恬,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庄恬恬把鞋子抢过来,脸上笑意满满:“我赢了。” 林瀚泽看见段凌生气了,站起来就往路口走。 庄恬恬在后面跌跌撞撞得把鞋子穿好,然后追上去:“段凌,你是不是玩不起,是不是玩不起?是你先惹我的,先踢我鞋的,你咋还生气了!” 林瀚泽想起庄辞说过庄恬恬生病的事,庄恬恬可真是个傻子,段凌那不是玩不起,他是真的不想要你生病啊。 小傻子。 果然没有一会,庄恬恬就对段凌道歉说对不起,自己再不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段凌不讲话。 庄恬恬追上去,咬咬牙,丧权辱国地叫段凌哥哥,哥哥长,哥哥短的,还说哥哥你别生气了,我错了一类的。 林瀚泽觉得眼前你俩腻歪得有点刺人,他就站在俩人前面几十米的位置,他喊:“庄恬恬,我回来了。” 段凌往前看,跟林瀚泽四目相对。 庄恬恬听见林瀚泽叫他,但在他心里显然还是段凌更重要,他只是粗粗得跟林瀚泽打了招呼,目光又回到段凌身上,要他别生气了。 倒是段凌拽着庄恬恬的手臂,把他搂到自己怀里。他从庄恬恬背后圈着庄恬恬的肩膀,把下巴放到庄恬恬的头顶上,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俩人什么关系一样,让庄恬恬面对着林瀚泽。 “我不生气了。”段凌抓着庄恬恬的手,晃动着庄恬恬的手臂对着林瀚泽摆手,“懂点礼貌,好好跟朋友打招呼吧,我的小男友。” 庄恬恬眨眨眼道:“林瀚泽,好久不见。” 林瀚泽腹诽,其实也没有很久不见,毕竟他每次都会在庄恬恬家的楼下听一会他弹钢琴。 林瀚泽刚想要跟庄恬恬搭话,段凌却一把拉着人离开了。 “走了,”他说,“打好招呼就走吧,电影要来不及。” “噢。”庄恬恬抓着段凌的手,又回头跟林瀚泽说了再见。 段凌看庄恬恬的背影,沉默了很久,他想自己这辈子都应该忘不掉庄恬恬了。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谈恋爱,但是不管和谁谈都忘不掉他心底的那个小少年。 如果问林瀚泽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林瀚泽一定会说,小时候带着人欺负庄恬恬。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浑身充满戾气的小孩,觉得全世界都是欠他的,他从父亲那里习得一身坏习惯,比如唯利是图,再比如打架泄愤。 林瀚泽从来不觉得打架有什么问题,他喜欢看别人不服气但又抵抗不过的眼神,那样能消解自己对现状的不满。 林瀚泽从不反思自己的行为,直到有一天他碰见庄恬恬,才渐渐得地意识到做的好像不对。 林瀚泽欺负他,但他在庄恬恬的眼里,看不到愤怒,只有空荡荡的一片。庄恬恬很乖,要钱就给,因为知道打不过,所以也不会反抗,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暴力失去了作用。 但庄恬恬不对所有人这样,只有段凌是例外,庄恬恬跟他一起上下学,会讲很多话,仰头看段凌眼里有光在流转,欣喜的,快乐的。林瀚泽猜想被那那样的一双眼睛盯着肯定很好,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他也想要。 高二的一次放学,在校门口后的小巷子里,林瀚泽亲了庄恬恬。 庄恬恬那时候吓坏了,慌张地跑来开了。旁边的哥们都在笑,说庄恬恬胆子小,那是吓成什么样子,林瀚泽也跟着大家笑,但是他的手却在发抖,原来碰到喜欢的人,心脏控制不住,发抖也控制不住。 他曾经在很多角落里观察过庄恬恬,弹钢琴的时候很安静,做题的时候喜欢咬着笔,遇到不不懂的问题就泄气地趴在桌面上,嘀嘀咕咕的说胡话。 可爱又生动。 段凌对庄恬恬很好,总是逗弄他到炸毛才停手,放学他会等庄恬恬回家,有时候会帮他背书包,庄恬恬骑车段凌就用手抓着他的腰,如果路上买了冰淇淋,就是段凌骑车,庄恬恬在后面吃。 段凌从来不会欺负庄恬恬,他甚至因为自己欺负庄恬恬,找人教训了自己很多次。 林瀚泽始终记得,张佚和一群人用看虫子一样的眼神来看他,他说:“林瀚泽,你除了欺负庄恬恬那个不想要反抗的人,你还会干什么呢?庄恬恬根本不想要理你,你从他手里拿走的几百几千块对庄恬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人不能一辈子都那样,毕业了你们分道扬镳了,庄恬恬可能去音乐学院再不济随便考个学校,只是他有个有钱的爷爷,你有什么呢?你什么都没有,靠欺负人过一辈子吗?还是成为你父母一样的人?” 林瀚泽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他觉得自己肮脏,觉得庄恬恬可爱绚烂,他比不上段凌,他一点不配拥有庄恬恬。 再后来,庄恬恬跟段凌分道扬镳了。 林瀚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开始学者学着像段凌那样守护着庄恬恬。 他知道了什么是喜欢,喜欢就是他看见庄恬恬笑自己会开心,看到庄恬恬难受,心脏就如同被微小结实的线勒紧,然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曾经做错的事。 那些日子,他好好学习,不再打架,他想要成为一个配得上庄恬恬的人,可是父亲却不再提供任何经济援助,他不让自己上学了。 他郁闷得去喝酒,看到了同样喝醉的庄恬恬。 庄恬恬把自己当成段凌了,眼睛里包着的全是泪,他把林瀚泽当成段凌然后跟他道歉,问为什么? 林瀚泽没忍住又一次亲了他,庄恬恬很顺服,因为他认错了人,被庄恬恬喜欢可真好。 这一次林瀚泽没有再做错事,他选择了背庄恬恬回家。 庄恬恬睡的很熟,林瀚泽不由自主地说起了自己的事。 “林瀚泽,你不要妥协,你的路可以自己走。” 林瀚泽站在路边,仰头蹭庄恬恬的侧脸道:“那你要等等我。” 庄恬恬比自己坚强的太多了,他一个人回到母亲那儿去了,林瀚泽知道了以后也跟在他后面,因为他跟父亲决裂,他打算去哪里面赚钱挣够学费,再继续读书。 林瀚泽跟庄恬恬说了自己的想法,庄恬恬整个人呆住了,好一会他才说:“林瀚泽,我有很多钱。” “我可以借给你,”庄恬恬眨眨眼睛,里面有对朋友的心疼,他一直都是那么善良,“以后你再还我就好。” 离开的那天,庄恬恬送他到机场,那是林瀚泽第一次很认真地抱住庄恬恬,庄恬恬很瘦,性子却比自己还要坚韧。 “你要好好的。”庄恬恬不知道怎么拒绝林瀚泽,最后强调,“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庄恬恬。”林瀚泽喊他的名字,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坦然,他对改变自己的命运,把自己推向正常世界的庄恬恬说,“你等我回来,等我挣一个很好的未来就回来找你。” 林瀚泽知道,庄恬恬不会等他的。 林瀚泽喜欢的那个小少年最坚定,他会坚定地做事,也会坚定的喜欢一个人,他知道庄恬恬怕是永远会喜欢段凌,一辈子那种。 而自己能做的事情,只能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什么时候忘记庄恬恬,什么时候开启新的恋爱。 但好在,那个庄恬恬喜欢的人,救活了他也喜欢他,他们牵着手一直往前走。 至于他自己,只默默地看着就很好。 “如果自己没有欺负过恬恬,会不会完全不一样。”林瀚泽是这样想的,他转身往家走,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