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阿芙》作者:于心焉 文案: 他说他喜欢我,可他,却跟我的嫡姐订了亲。 本文是《小户之女》的前传,是女主小姨顾南芙和男主三叔卫晔的故事,因为不想在《小户之女》中写太多顾南芙和卫晔之前的事情,所以专门开此文把故事交代一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南芙,卫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愿得一心人 立意:自立,自强 第一章 顾氏在江州也算是个望族。 顾南芙是顾氏家主顾则平最小的女儿,不过,她是庶女,在家中并不受宠,受宠的是顾则平唯一的嫡女顾韵清。 顾则平之妻袁氏出自陈郡袁氏,正经的大家闺秀,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顾谦年方二十,顾韵清十七。 除了袁氏,顾则平还有一房妾室曾氏,育有一子二女。 曾氏虽然出身不高,但她所生的一子二女,皆聪慧。曾子顾谙在书馆读书时,资质甚高,很得书馆老师喜欢。但袁氏觉得他压了嫡子顾谦一头,便把他从书馆叫了回来,又怕别人说她这个嫡母苛待庶子,便让顾谙去了江州司兵处,对外宣称,两个儿子,顾谦习文,顾谙习武,兄弟俩可互补互助。 曾氏所生两女,分别唤作顾南蓉、顾南芙,容貌皆随其母,甚是美貌,在江州早有“顾氏双姝”的美誉。女儿长得美,曾氏却为此多有顾虑。相中她女儿的人虽多,但有身份的人家,庶女嫁过去只能为妾。 曾氏原也是书香之家,家道败落沦落到顾府为婢,被顾则平看中之后收了房。但作为妾室,她不仅要看人脸色行事,甚至还常常受袁氏苛待。这些年来,曾氏不仅自己吃够了为妾的苦,还累及子女受人白眼,她怎么也不愿让女儿再作妾,因而,她觉得女儿选个门第低的女婿也无妨,只要能嫁过去为正妻。 两年前,她求着顾则平把长女顾南蓉嫁给了安成县佐史江鑫。江鑫虽然只是一小吏,但也是吃公家饭的,且那江鑫长相甚是英俊,阿蓉也喜欢他,两人成亲也算是两情两悦。如今两人成婚两年,夫妻和顺,膝下有两女,皆玉雪可爱,让曾氏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如今,她的小女儿顾南芙已满十六岁,也该说亲事了。可顾南芙却偏偏是个心气儿高的女子,相看了好几家,无一合她心意,曾氏心里也有些着急。她怕阿芙再不把婚事定下来,袁氏随意把她嫁了出去,可就糟了。 转眼就是袁氏四十岁寿辰了。袁氏的族姐,长平侯的夫人要从京城来江州为妹妹祝寿,同行的还有她的小儿子卫晔。 说起长平侯家这位夫人,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嫁给了长平侯之后,连育三子。长子卫昭娶的是琅琊王氏之女,次子卫晞娶了皇后唯一的女儿永宁公主,幼子卫晔年十八,在族中排行第七,尚未婚配。 袁氏之女顾韵清,比顾南芙年长半岁,也未定亲。袁氏与长平侯夫人姐妹俩便打了主意,想让这两孩子配成一对。这次长平侯夫人借着为妹妹贺寿之机,带着小儿子前来,说是先与顾家相看一番,若合意,就先把亲事定下来。 顾家觉得相看只是走个过场,他们自然是极想结这门亲的,主要是看卫家的意思。再说了,传说卫家七公子卫晔姿容甚美,文武双全,早就名声在外,哪有相看不中的? 顾南芙也听说了顾韵清即将与长平侯家结亲之事。对这位卫七郎,她是早有耳闻,也想借此机会看一看,是否浪得虚名。 可就袁氏却差她去普月庵祈福,许得在她生辰前两日才可回来。 听到袁氏的安排,顾南芙愣了愣,点头应了下来,回屋就收拾好衣物,辞别了曾氏,就去了普月庵。 她心里知道,袁氏心里对自己有了心结,才会在此时让她离开。 一年前,顾韵清也说过一次亲。男方出自江南名门吴州沈氏。相看那日,十五岁的顾南芙也与叔伯家几位姐妹跟着去凑热闹,没想到,那沈公子在一群姑娘之中,居然一眼就看中了顾南芙,再不肯跟顾韵清订亲。 最后闹得的局面是,沈公子不愿娶顾韵清,顾南芙庶女的身份又不能为正妻。这门亲事到最后,谁也没成。顾韵清也因此对顾南芙坏了自己的亲事多有埋怨,从此便看顾南芙处处不顺眼。 其实,顾南芙完全没有想坏她姻缘的想法。再说了,这次来的长平侯家的公子,身份比沈公子还尊贵,也不是沈南芙这种庶女能肖想得了的。不过,她也怕万一自己在家,顾韵清这门亲事又没成,也不知道袁氏母女会不会再怪到自己头上,还不如去普月庵还落得个清静。 顾南芙在普月庵也是个常客。她小时候身子弱,普月庵的圆慧师太擅长医术,曾氏就把她送到了普月庵。她在庵中,一边养病,一边跟着圆慧师太识文断字,学歧黄之术,到后来索性作了圆慧师太的俗家弟子。圆慧师太给她按庵中排序取了个法号,唤作妙蕴。 江州夏日天热,而普月庵背靠源山,较之城中凉爽许多。因而,顾南芙每年夏季都要来庵里住几个月,既可以继续跟师父学习医术,也可以避暑,可谓一举两得。不过往年春日,顾南芙多在家中,偶来普月庵也当日便回,像这般长住倒不多见。 一晃,顾南芙在普月庵便住了十来日。这日刚起床,便看见小粟儿便跑到她房间,一脸兴奋地说道:“阿蕴姐姐,昨儿阿谨姐姐去山上寻草药,说是漫山都是清明草了。阿蕴姐姐,我们一起去摘清明草回来做清明饼嘛。” 小粟儿今年七岁,是被狠心的父母遗弃在普月庵门前的。顾南芙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很是疼爱她。此时,看着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她把小粟儿搂在怀里,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柔声问道:“粟儿想吃清明饼?” “嗯,嗯。”小粟儿使劲点着头,“我记得去年阿蕴姐姐做的清明饼可好吃了。” 去年,顾南芙在家中做了清明饼,特意送了些来庵中给大家品尝,没想到小粟儿尝了味倒惦记上了。 “那行,我带你去采清明菜,回来我们就做清明饼。”顾南芙笑着说道。 “好哎——”小粟儿拍着手跑出了门,说道,“我去叫妙谨姐姐一起,顺便拿背篓去装清明草!” 顾南芙吃过早饭,便与师妹妙谨带着小粟儿上了普月庵后的源山。 上山的路上也有些清明菜,但稀稀拉拉的,妙谨说山里更多,长得还更茂盛。三人便沿着小路,往远处走去。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开阔地,果然这一大片,全是清明菜,又茂密又粗壮,小粟儿欢喜得直拍手。 顾南芙摸了摸小粟儿的头,说道:“粟儿,想吃清明饼,可要使劲干活儿哦。” “好咧。”小粟儿提着篮子,撒着欢儿跑进了清明菜“田”里,“阿蕴姐姐,阿谨姐姐,我们比赛采清明草吧。我今天一定采得最多!” 看着小粟儿可爱的模样,顾南芙与妙谨相视一笑,应了她,便各提了一个篮子,走入其间,开始采摘起清明菜来了。 庵里人多,顾南芙想多采一些清明菜,分给大家吃。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点私心。兄长顾谙所在的江州大营便在不远的云林镇上,她还想做点给兄长送去。 此时,日头高升,顾南芙觉得有些晒,便招呼着小粟儿和妙谨挨着林边采,可以借着树荫躲着太阳。 正在顾南芙专心采摘清明菜之时,只听“砰”的一声音。她抬起头一看,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兔子,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旁边的青冈树上,倒在了一旁。 顾南芙先是吓得大叫一声,随即看到这兔子,不禁愣住了。古人诚不我欺我,还真有“守株待兔”这样的好事? 她又一看!咦,这兔子腿上好像插着一只箭? 她伸出手,抓住兔子脖子,把它提了过来。兔子没有挣扎,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腿上果然有一支箭。 她对着妙谨叫道:“阿谨,我捡到一只兔子!你来看看它是活的还是死了?” “阿蕴姐姐,你捉到一只小兔子吗?”小粟儿听到顾南芙的叫声,提着小篮子,一脸兴奋地往顾南芙跑来。 突然,她脚下一顿,怔怔地望着顾南芙的方向。 “怎么了?”顾南芙望着小粟儿。 小粟儿指了指顾南芙的身后,怯声说道:“阿蕴姐姐,有人来了。” 顾南芙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绿衣男子骑着一匹雄壮的黑马奔了过来。很快,男子就来到了她面前。 顾南芙打量着他。这男子很是面生,但是眉目清俊,浑身上下散发着名门贵公子的气质,一瞅便知出身不凡。 只见男子勒住缰绳,将马停住,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她手里的兔子,说道:“姑娘,这兔子为我所猎,请你交还给我。” “你的?”顾南芙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明明是山中野兔,何来是你的一说?” 似乎没想到顾南芙会如此说,男子也有些懵。他皱了一下眉头,指着那兔子,说道:“这兔子是被我的箭所猎,不信,姑娘请看箭尾上还有我家的徽印!” 顾南芙低头一看,果然在箭尾上看见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图案。她眉头轻轻一皱,伸手把箭尾折了下来,在身边的石头上磨了磨,然后拿起来看了看,随即把箭举到男子跟前,晃了晃,说道:“现在徽印没有了,你还凭什么说这兔子是你所猎?” 看到顾南芙这番操作,男子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男子无话说,顾南芙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你没证据说兔子是你的?所以,现在,这只兔子是我的了!” 第二章 回到普月庵,顾南芙让小粟儿抱着兔子去找师父医治,她与妙谨去厨房做清明饼。 蒸好一屉饼,顾南芙便让妙谨看着火,自己装了一盘,给师父圆慧师太送去。 她刚到圆慧师太所居的厢房,小粟儿便跑了出来,冲着顾南芙叫道:“阿蕴姐姐,清明饼这么快就蒸好了。” 顾南芙笑盈盈地望着她,说道:“刚蒸好一屉,先送点来给你们尝尝。” “谢谢阿蕴姐姐,我来端吧。”说着,小粟儿接过盘子,转身往屋内跑去,大叫道,“师父,吃清明饼了。” 顾南芙笑了笑,跟在小粟儿的身后进了房,看见师父圆慧师太正坐在书案前,双拐搁在一旁,桌上摆了书与纸笔。看样子,她正在教小粟儿识字。 看到这一幕,顾南芙不禁有些感慨。当初,师父也是这样教她识字的。不过,师父现在年纪大了,不仅眼睛没那么好使了,这几日腿上的旧疾又犯了,连路都走不了,只能靠双拐才能活动一些。 想到这里,顾南芙有些心疼圆慧师太,便说道:“师父,你多顾着身子。这些日子我住在庵中,也没多少事,便由我来教小粟儿识字吧。” 圆慧师太望着顾南芙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小粟儿拿了一块清明饼,举到圆慧师太跟前,仰着天真可爱的小脸,说道:“师父,吃清明饼呀。阿蕴姐姐做的清明饼可好吃了。” “好。”圆慧师太从小粟儿手中接过饼。 顾南芙坐到师父身边,正准备说话,小粟儿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饼,说道:“阿蕴姐姐,你也吃呀。” “谢谢小粟儿。”顾南芙接过饼,咬了一口。 小粟儿也拿了一块饼,靠着顾南芙,坐着吃了起来。 师徒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饼,一边说着话。 “师父,那兔子可能救活?”顾南芙问道。 圆慧师太把手中的半块饼放到一旁,说道:“应该能救活。那箭只伤到它腿,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它以后走路,可能会有些跛,怕是不能把它放归山林,否则它无法快跑,只能成为其他野兽的盘中餐。” 小粟儿一听,忙说道:“那我们就不放它回去了嘛。我们就养着它,师父,阿蕴姐姐,好不好?” 顾南芙与圆慧师太对视一眼,笑道:“那以后小兔子就由小粟儿照顾了,好不好?” “好!”小粟儿应得脆生生的。 这兔子就这么在普月庵住了下来。小粟儿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阿饼”,因为它是为了做清明饼才被救下来。 吃完了饼,顾南芙又回了厨房继续做饼。次日,她拿食盒装了一满盒的清明饼,给在江州大营里的兄长顾谙送去。 普月庵在源山半坡上。走到山脚,再往东走三四里路,便是云林镇。而朝庭的江州大营,便在这镇上。顾南芙虽然出身世家,但因是不受重视的庶女,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拘着她,加之从小便住在普月庵里,没事就在源山上跑,也没有一般大家女儿的娇气,提着食盒走着路,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江州大营。 她请了守营的兵士帮她通知顾谙,自己便站在营外候着。这时,营内匆匆走出一年中年男子,神情似乎有些着急。 这人,顾南芙认识,乃江州大营的军医万坤。每当他遇到棘手的病例,总爱来普月庵找圆慧师太求助,因而,顾南芙与他很是熟悉。 “坤叔!”顾南芙主动上前招呼道,“这么急去哪里?” “阿蕴?”看见顾南芙在此,万坤似乎有些惊讶,“你来此……” 这时,万坤看见顾南芙手中的食盒,似乎明白了:“你是来找顾小队的?” “嗯。”顾南芙点了点头,“做了些清明饼,送来给兄长。坤叔也来一起用点吧。” “不了,”万坤摇了摇头,脸色不太好,“军中有人得了重症,我正要去请你师父来营中看看。” “师父怕是来不了。”顾南芙忙说道,“这几日师父旧疾犯了,行路多有不便,这几日都只在她厢房的院子里活动一下。” “啊?”万坤满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那怎么办?这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啊!” “怎么了?”顾南芙赶忙问道,“什么病?这么严重?” “昨日从京中来的叶公子到源山中打猎,回来还好好的,没想到晚上突然昏迷,后来还吐了血。”说到这里,万坤往左右看了看,“我听说这位叶公子来历不凡,他若是在我们大营出了事,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可师父真出不了门。”顾南芙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说道,“要不,坤叔,你把那叶公子抬到普月庵去吧?” “叶公子已经病重了,你们上山那段路又如此颠簸,而且,普月庵又不接待男客,就算让圆慧师太为他诊治了,也要马上把他抬回营里来,我怕每日这么来回,他禁不起折腾。” “那怎么办呢?” 顾南芙也有些替万坤着急。 万坤望着顾南芙,眼睛突然一亮:“阿蕴姑娘,要不,你去看看叶公子吧。” “我?”顾南芙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坤叔,你都查不到原因,我怕是不行吧?” “怎么会?”万坤一脸热切地望着顾南芙,“圆慧师太经常说你得了她的真传。我还记得有一次圆慧师太不在的时候,你不是救了一个中毒快死的婴孩吗?阿蕴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叶公子要出了事,说不定好几个人要给他赔命呢。” 听到万坤这么说,顾南芙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行吧,我去看看。若我不得法,我便回去请教师父。” “那好,阿蕴姑娘,这边请。”万坤引着顾南芙往营中走去。 顾南芙跟在万坤身后,快步往营内走去。 这时,先前帮顾南芙去找顾谙的兵士回来了。看见她,忙上前说道:“姑娘,顾小队带兵外出办事,不在营里。” 顾谙不在?顾南芙微微一沉吟,然后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兵士,说道:“劳烦小哥待我兄长回来之时,替我把这食盒给他。” 兵士点头应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亲手把食盒转交到顾小队手里。” “有劳。”顾南芙道了谢,便随万坤去了叶公子的房间。 刚走到屋门前,便看见统领江州大营的远威将军范拓疆从屋内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顾南芙随着万坤一共上前行礼。 范拓疆看到顾南芙来了,有些惊讶:“阿蕴,你为何在此?” 范拓疆之妻王夫人有心绞之疾,圆慧师太为其诊治了两三年才痊愈,自此范拓疆十分感激圆慧师太,连带着对普月庵的人都有几分另眼相看。 王夫人心疾虽然好了,但还需要长期吃圆慧师太所配制的护心丸保养,以免复发。因而,顾南芙经常到范府给王夫人送药,与王夫人熟悉后,很得王夫人的喜欢。范拓疆与她也因此熟识。顾谙来江州大营,又拜在范拓疆的门下,关系自然也就更进了一步。 没待顾南芙回话,万坤便回道:“回将军,圆慧师太腿疾复发,无法来营中为叶公子诊视,故小人请了阿蕴姑娘来帮忙。” “圆慧师太来不了?”范拓疆微微一皱,转眼望着顾南芙,问道,“阿蕴,你可行?” 顾南芙微微躬了躬身,回话道:“阿蕴不敢夸口,待阿蕴为叶公子看看,才能知道能否医治。” “那行,你先看看。”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说道,“阿蕴,这叶公子……你可要仔细为他诊治,出不得差错!” 顾南芙一愣,随即点头:“将军放心,阿蕴必当全力为叶公子医治。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阿蕴回去再向师父请教。” 听到顾南芙这般说,范拓疆放了心:“如此,还请阿蕴费心了。” 顾南芙回道:“将军客气了。” 送走了范拓疆,顾南芙这才与万坤一起进了屋。 一抬眼,顾南芙便看见屋中竹榻上躺着一个人,旁边坐着一位神情焦急的少年。看见万坤走了进来,少年忙一脸急切地迎上来,问道:“万大夫,可找到圆慧师太来医治我家公子。” 万坤转身将顾南芙迎上前来,对着那少年说道:“阿平,莫急。圆慧师太身体抱恙,无法前来。这位阿蕴姑娘是圆慧师太的得意弟子,我特意请她来为叶公子诊治。” 少年上前对着顾南芙行礼道:“阿蕴姑娘,阿平求你,你可一定要治好我家公子啊。” 顾南芙一边回礼,一边说道:“我可不敢打保票,且让我看看你家公子的病再说。” “阿平,你把你家公子如何发病,再给阿蕴姑娘说一下。” 听到万坤这么说,阿平忙说道:“阿蕴姑娘,昨日我家公子去山中打猎,归来都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昨晚戌时二刻左右,他突然倒地昏迷不醒。万大夫用了药,守了他一宿也不见好,今晨还吐了血……” 顾南芙一边听阿平说着话,一边走上前去,准备观察一下病人的气色。突然,她一愣。躺在病床上这年轻男子,居然是昨日在山上向她讨要小兔子之人。 第三章 看着顾南芙一脸怔住了,阿平忙上前说道:“阿蕴姑娘,这便是我家公子,还请你替他诊治一下。” “哦……”顾南芙回过神来,赶紧走上前来,把手搭在叶公子的手脉上,把着脉。 见顾南芙眉头慢慢锁起,万坤心头“咯噔”一声:“阿蕴姑娘,可看出了什么古怪?” “还不确定。”顾南芙轻轻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了看叶公子的面色,然后对着阿平说道:“阿平,你把叶公子的耳廓背后现出来让我看看。” 听到顾南芙这么说,万坤脸色一变:“阿蕴姑娘,你不会认为是……是那个吧?” “有些像。”顾南芙回答道。 阿平未觉两人的异常,应了顾南芙一声,然后把叶公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撩起他的头发,露出他的耳廓后面。 顾南芙定睛一看,在叶公子耳廓背面的正中,有一个黑色的小点。这黑点很是细小,若不仔细都不会被注意到。 “果然……”万坤深吸了一口气。 顾南芙点了点头,说道:“果然!” 阿平听得莫名其妙,对着万坤和顾南芙问道:“万大夫,阿蕴姑娘,你们在说什么呀?” 万坤一脸凝重,对着阿平问道:“阿平,昨儿你和你家公子上山打猎之时,可是去了隐逸谷?” “我不认识路,不过公子确实去了一个峡谷,不知道那峡谷是不是隐逸谷。在对了,在那里,公子还被一个小虫咬了。就在这耳朵后面。” 万坤一听,与顾南芙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有些严肃。 “那小虫呢?”万坤又问道。 “它咬公子的时候,被公子打死了。”阿平说道。 “唉,那就麻烦了。”万坤甩了甩头。 “怎么了?”听万坤这么说,阿平有些忐忑。 “这虫名叫赤貉虫,是源山上特有的毒虫。”万坤向他解释道,“此虫专从人的耳后下口,吸食人的血液,同时它口中的毒液会进入人的身体内,使人中毒,但一般来说,毒性不会很大。因为赤貉虫最毒的不是口水,而是它的血液。叶公子将赤貉虫打死之后,它血液中的毒液便由叶公子耳后的伤口进入身体,所以他才会昏迷不醒。” “那怎么办?”阿平脸色大变,一脸焦急地说道,“这毒可有药解?” “阿平莫急,这赤貉虫之毒,这江州唯有圆慧师太可解,而阿蕴姑娘正好是圆慧师太的高徒,想必她定有法子施救叶公子的。”说到这里,万坤转过脸来,望着顾南芙,说道,“阿蕴姑娘,你有法子吧?” 顾南芙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说道:“赤貉虫之毒,与其他虫毒不同,不能仅靠药物将毒排除,还得用药油配合手法推拿,将毒液逼出,这手法很是重要。师父虽然也教过我如何医治赤貉虫之毒,但我却从未医治过中此毒之人,而且药油必须现配现用,绝不可放到第二日。我还得先回庵中,将药油配好。” 阿平一听,急忙说道:“那便请阿蕴姑娘早些将药油配好。” “我会的。”顾南芙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开个口服方子,烦请万大夫捡药熬制之后,给叶公子先服下,我这便回去配置药油,明日再下山来为叶公子推毒。” 阿平听到主子有救,忙拜谢道:“如此有劳阿蕴姑娘了。” “客气了。”顾南芙赶紧将他扶起,然后写了药方交给万坤,自己便赶回了庵中。 在圆慧师太的指导下,顾南芙当晚便将药油配置好,次日一早便下山来到江州大营,为叶公子推拿解毒。 五日后,顾南芙发现叶公子耳后的黑点已经消失了。这意味体内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顾南芙执起叶公子的手,准备给他推药。阿平凑上前来,一脸忧心地问道:“阿蕴姑娘,我家公子何时才能醒啊?这都五六日了,每日都靠着点米浆吊着命,他还不醒,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别着急,”顾南芙对着阿平安慰道,“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快则今晚,慢则明日清早,你家公子应该就会醒了。” 阿平一听,惊喜道:“阿蕴姑娘,你说的可当真?可不是诓我的?” 顾南芙笑了起来:“我诓你做甚?我还赶着给你家公子推毒,哪有这个功夫来诓你?” 阿平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阿蕴姑娘,你先忙,我去给你烧些热水来。” “你去忙吧。”顾南芙把药油抹在叶公子的手上,然后点住他的穴位,开始为他推拿解毒。 顾南芙把手放在叶公子的掌心,按住劳宫穴,一使劲,叶公子原本摊开的手指突然勾了回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一愣。为他推药这几日来,他的手,还第一次有反应。 顾南芙偏着头看了看叶公子,只见他双目紧闭,仍然在昏迷着。想必应该是无意识的反应吧。她低下头,把他的手指掰开,继续推药。他的手指轻轻勾了勾。看来,今天晚上,叶公子就会醒了。 推完了药,顾南芙出了一身薄汗。她抬起衣袖,在额头轻轻拭了拭汗水,然后把药油收拾好,起了身来。 阿平见状,赶紧端着水盆走了上来,笑道:“阿蕴姑娘,辛苦了,快洗洗手吧。” “有劳。”顾南芙在盆里把水洗净。 阿平又赶紧递上一张布巾,说道:“阿蕴姑娘,擦把手。” 顾南芙道了谢,接过了布巾,擦过脸,便告辞离开。 阿平把她送到门外,笑道:“阿蕴姑娘,明儿可早些来啊。” 顾南芙摇了摇头,说道:“明日我就不过来了。” 阿平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顾南芙解释道:“你家公子今晚应该就会醒来了。他醒后,便不再需要推拿排毒,每日口服汤药便行了。药方我已经交给万大夫了,他自会来照顾叶公子。如果还有什么,叫万大夫来找我便是。” “如此,真是感谢阿蕴姑娘了。”说着,阿平躬身,对着顾南芙深深一鞠。 顾南芙出了门来,又去找万坤交代了几句,这才回了普月庵。 过了两日,顾南芙见万坤并未前来找寻自己,想必那位叶公子如她预料一般,已经顺利解了毒,服了药,没什么大碍了,她也就把此事放下了,悉心照顾师父圆慧师太。 圆慧师太毕竟年岁大了,腿疾久久未好。于是,每日妙谨上山为她采药,顾南芙为她推拿上药。没事的时候,两人陪着她说话,还有着小粟儿这个小丫头哄她开心,日子过得倒还算平顺。 这天,庵里却出了事。妙谨上床采药,天黑了还没有回来,庵里众人都紧张起来。顾南芙更是连夜便要上山寻人。 看着大家一片慌乱,圆慧大师心里虽然也担心着急,但她知道,此时她不能乱。她要再乱了,庵里便没有主心骨了。她叫住要摸黑出门的顾南芙等几个弟子,说道:“阿蕴,你们不能上山!” 顾南芙转过脸来,不解地望着圆慧师太:“为什么,师父?万一妙谨在山上遇险,等着我们去救呢?” “源山这么大,如果妙谨真的在山上遇险,就凭你们几个女子,能把她救回来?我怕的是,妙谨没救回来,你们又出了事,那可怎么办?” “那……”顾南芙咬了咬唇,说道,“那我们就不管妙谨死活了?” “当然要管!”圆慧师太转过脸来,对着圆清师太说道,“师妹,劳烦你亲自去江州大营跑一趟,请范将军派人帮忙上山搜寻妙谨。” “是,主持。”圆清师太应了一声,便出了门,赶往江州大营。 圆慧师太当年救过王夫人,因而,听到圆慧师太请求帮忙,范拓疆很是爽快,当夜便派了二百多兵士来,提着灯火上门寻人。 这一夜,普月庵里也无人入睡,都在等待着妙谨的消息。可是,直到次日清晨,还是没有寻获妙谨。顾南芙再也沉不住气了,天一亮,便瞒着圆慧师太上了山。 源山虽然山深林阔,但顾南芙从小便在这山上采药,这山中哪些地方草药多,她都知道。江州大营的兵士搜寻了一晚也没有妙谨的消息,她估摸着妙谨应该去了那片最险峻的遇龙峡采药才会出事,于是,她上了山,便直奔遇龙峡而去。 遇龙峡在源山深处。这里草药众多,本是采药的好去处,但谷中也有不少有毒的花草,因而谷中终年瘴气缭绕,人行其中,极易被瘴毒所害。因而,普月庵的人上山采药,都会避开此地。 顾南芙会推测妙谨来此地,是因为前两日庵中来了一位叫做燕红的,患有头疾的女子,圆慧师太把她交给了妙谨。而顾南芙曾听妙谨无意念叨过,为燕红医治,缺一味极重要的药,羊葛。 羊葛有小毒,但对医治头疾有奇效,不过却是极难寻找。源山之中,妙谨和顾南芙经常去采摘草药的那几片地区,都未曾见过。而遇龙峡中药草颇丰,顾南芙估计妙谨会不会为了寻找羊葛冒险进入遇龙峡。 为了早些寻到妙谨,顾南芙凭着自己对源山的熟悉,穿过崎岖险峻的小路往遇龙峡赶去。一个时辰后,顾南芙便站到了遇龙峡的峡口。 第四章 顾南芙站在峡口上,往遇龙峡中望去,只见山谷中隐隐有烟零缭绕,里面的事物都看不太真切。这些烟雾,便是瘴气了。人行其中,如果不慎,中了瘴气之毒,小则昏迷,大可丧命。好在顾南芙早有准备。她从腰间取出一只细白瓷瓶,揭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 此乃圆慧师太的独门密方所制之明心丸。该丸材料极难取得,圆慧师太一年所制也不过二十来颗。因为顾南芙与妙谨经常上山采药,圆慧师太便让她们两人随身携带一颗明心丸,以备不时之需。 含着明心丸,顾南芙只觉有一股清明之气在自己胸中流淌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进了遇龙峡。 虽然顾南芙在源山说得上是常客,不过这遇龙峡,她还是第一回来,心中不免有几分胆怯。可是,一想到妙谨可能在峡谷中某个地方等着她去营救,再害怕,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很快,顾南芙便忘记了害怕,而被谷中各种难得一见的草药所吸引。遇到难得一见的草药,她忍不住采摘了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帕里包起来,准备带回去。 更让她惊喜的是,她在路上发现到了一些足迹,看鞋印,应该就是普月庵的布鞋。也就是说,妙谨,真的来了遇龙峡。 顾南芙一边循着妙谨的足迹往前走去,一边观察着谷中可有珍稀的草药,心里完全不再害怕了。这时,她看见前面草丛有一丛羊葛,不禁一喜,赶紧跑上前去,准备采摘下来。 突然,一阵“咝咝”之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听到这声音,她心里不由一阵发毛。她站起身,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条身子足有盆粗的白色大蟒,支着半个身子,正瞪着自己。那白蟒的口中,还不停地吐着黑红的信子,仿佛在向她示威。 顾南芙脸色大变。她从小便惧怕蛇,更何况如此巨蟒,她只觉得手脚一阵发软,想逃,浑身上下却使不上劲,想叫,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惊恐地望着白蟒。 白蟒常年独居在此山谷中,特别不喜人来打扰。看见顾南芙,原一开始只是咝叫着警告,没想到顾南芙站着不肯离开。白蟒也怒了,随即张开血盆大口便向顾南芙扑了过来。 顾南芙此时却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似的,跑也无力跑,叫也无力叫,看着扑将过来的白蟒,别无他法,只得眼一闭,心中暗叫道,完了,这下要葬身蛇腹了。 就在她认命等死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阿蕴姑娘!小心!”随即便感觉腰上搭了一只手,托着她的腰,把她往后一拉,把她从蛇口带了出来。 她转过头,不禁一愣。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前些日子还因中毒躺在床榻上的叶公子。 此时容不得他们叙旧,那白蟒见到口的猎物从自己口边逃脱,恼怒异常,又向顾南芙与叶公子凶猛地扑了上来。叶公子把顾南芙推到自己身后,说道:“你先呆着。”随即便拔出剑迎了上去。 那叶公子身形也算高大,可与那巨大的白蟒相较,却显得弱小了许多。顾南芙心里担心不已,情急之下,她居然又能说话了。她对着叶公子叫道:“叶公子,别打了我们,先跑吧。” “这东西想必平日就作恶,你看它那洞边的人骨,也知它害了不少性命。既然今日都遇上了,索性便给它个了断,省得它再害人性命。” 说话间,叶公子已到了白蟒近前,与它厮杀起来。看起来,这应当是一场恶战。怕叶公子不敌白蟒,顾南芙心里又是害怕,又是为那叶公子担心,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谷去搬救兵。 这时,只听那白蟒,一声长嘶,身子便软软地耷了下来。 “叶公子,你没事吧?”顾南芙大叫道。 “我刚刚刺中了它的七寸!”说着,叶公子收了剑,退了回来。 可顾南芙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了。随着那白蟒的长嘶,它口中也慢慢挥发出一阵血雾,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随着那血雾从她的口鼻中侵入进来,她敏感地发现,这血雾有毒!好在顾南芙口中含有明心丸,可抵御空气中的毒雾。可叶公子没有明心丸,他不会中毒吧? 想到这里,她连忙对着叶公子叫道:“叶公子,那蟒所吐之血气有毒,快快把口鼻遮住!” 可似乎已经晚了。只见叶公子怔立在原处,原本清明的双眼,慢慢变成了红色。 顾南芙心中暗道,糟了!看样子,叶公子已经中毒了!她赶紧跑上前,拉着叶公子的胳膊,大叫道:“叶公子!叶公子!快遮口鼻!” 叶公子转过脸眼,血红的眼中,凶光一闪。在他的眼中,顾南芙已经慢慢幻化成了一个蛇妖。他伸手去拔剑,便要向顾南芙刺去:“可恶蛇妖,还想害人!” 看见剑向着自己刺过来,顾南芙心头大慌。她知道,叶公子此时中毒已至神智不清,根本认不出自己。若是被他刺中,自己怕真的命休矣。她肯定打不过他,当午之急,便是为他解毒。可是,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药?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自己口中含着的那片明心丸。可是,若把此药给了叶公子,她自己也会中毒的。可此时事出紧急,她也没有时间再思考。于是,她顾不得许多,躲过叶公子这一剑之后,身体轻轻一旋,扑到他身上,就在他收剑回砍的时间,她迅速勾住叶公子的脖子,将唇贴了上去。 她感觉到,叶公子一下呆住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心一横,眼一闭,撬开他的唇,将药丸推了进去。而她,便汲取他口中含药的津液,维持着自己不被蛇毒所迷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叶公子原本僵硬的身体微微有了些反应。她轻轻睁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眼中的红光已经慢慢褪去,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可是,她也不敢把药丸拿过来。她怕他没有明心丸的保护,又会中毒发狂。 她眉头轻轻皱了皱,然后用舌头勾住药丸,取到自己嘴里,用牙轻轻咬下一半,推到他口中,剩下的一半,她继续压在舌下。随即,伸手将他一推,与他分了开来。 因为有静心丸起效,叶公子原本混浊的目光,也慢慢变得清明起来了。只见他愣了一下,随即两颊变得绯红。看来,他还记得先前发生之事。 他望着顾南芙,眼神有几分慌乱,说出的话,也有几分零乱:“阿、阿蕴姑娘,我、你……先前……嗯……那个……” 顾南芙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他的话道:“叶公子,先前你中毒发狂,我那般做,不过是权宜之举。除你我之外,不会再有人知晓此事,公子对此不必记怀。” 叶公子怔了一下,随即拱手一礼道:“叶某再次感谢阿蕴姑娘救命之恩。” “叶公子不必多礼。”顾南芙回了一礼,说道,“我师姐还困在谷中,我要去寻找她了。我这便告辞,叶公子自行出谷吧。”说罢,她转身便向峡谷深处走去。 逃离了叶公子的视线,顾南芙才发现,自己心如鼓擂,“怦怦”跳个不停。 看着顾南芙远去的背影,叶公子犹豫了片刻,高声叫道:“阿蕴姑娘,我随你去。”随即,他便追了上来。 顾南芙见状,轻轻咬了咬唇,也未多说什么,继续找寻着妙谨的足迹,找寻着。 终于在附近又找到了妙谨的足变,不过看起来,步伐有些零乱。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能受了伤。想到先前那条可怕的巨蟒,顾南芙心头一悸,加快脚步,循着妙谨足变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妙谨的足迹,断在了一处山崖边。顾南芙心头大惧。妙谨不会坠崖了吧? 她赶紧伏到崖边,撑着旁边的树枝,往崖下望去。崖底太深,一眼望不到底。若是妙谨真的坠了下去,哪还有活命? “妙谨!妙谨!”她对着崖下叫了起来,声音带了哭腔。如果妙谨真掉了下去,她知道不会有人回答她,她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妙谨了。可是,她仍然傻傻地期望会有奇迹地出现。 叶公子赶了过来,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阿蕴姑娘,节哀。” “哎——是、是阿蕴吗?” 崖下传来微弱的呼声。听起来,好像是妙谨的声音。 顾南芙一愣。奇迹,真的出现了? 她心头一阵狂喜,对着崖下叫道:“妙谨,是我,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在崖下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妙谨的声音隐隐传来,“摔下来的时候,腿摔伤了,现在走不了。” 听说妙谨腿受了伤,顾南芙有些着急。她朝四处看了看,见崖边遍布着一种叫着紫荆藤的蔓草。这紫荆藤极有韧性,用它制成绳套,连牛都能套住。 “妙谨,你伸手出来晃一晃,我看你离我有多远。我去扯紫荆藤来编个绳子,把你拉上来。”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崖下六七丈处,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挥了挥。 待她看清时,发现叶公子已经扯了紫荆藤回来了。她赶忙上前,两人便一起编了一条十来丈的绳子,丢了下去,让妙谨把绳子系在自己腰上,把她拉了上来。 第五章 把妙谨救上来之后,顾南芙才发现,她腿上的伤非常严重,完全无法自己行走,只有靠人背才行。可是,回普月庵还有那么长的路,以顾南芙的小身板,把她背出遇龙峡都做不到,更遑论把她背出这源山。叶公子虽然能做到,可他毕竟是男子,妙谨又是出家人,男女有别,妙谨是死也不会让他背的。这可怎么办呀? 看到顾南芙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叶公子对她说道:“阿蕴姑娘莫急,我有办法将妙谨师父带出去。” “真的?”顾南芙一脸惊喜。 “嗯。”他点了点头,说道,“你等等,我先做个物件。” 他持剑进到林中,斩了些树木,用紫荆藤绑起来,做了一个平木架子,将紫荆藤栓在木架前端,又让妙谨坐在架子上。他抓着紫荆藤在前面拉,顾南芙在后面推。虽然磕磕绊绊,便总算平安地把妙谨带出了遇龙峡。好在他们三个出了遇龙峡不远,便遇到了一队来寻找妙谨的兵士,大家轮流着抬妙谨回去,速度便快了许多,一行人总算在天黑前出了源山,回到了普月庵。 顾南芙刚把妙谨安顿在了榻上,便看见小粟儿跑了进来,对着她大叫道:“阿蕴姐姐,不好了,跟你一起回来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他,他晕倒了。” 听小粟儿说了这一长串,顾南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公子。正好这时,圆慧师太柱着拐进了屋来,顾南芙便把妙谨交给了师父,出门去查看叶公子的情况。 这时,几个兵士已经把晕倒的叶公子扶到了椅子上。顾南芙上前,问道:“叶公子怎么突然会晕倒的?”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个兵士回答道,“我们帮着把妙谨小师父抬进屋之后,出来就看见叶公子倒在地上了。” 顾南芙皱了皱眉,伸手搭在了叶公子的腕上。她感觉到叶公子的脉象确实有些异常。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翻开叶公子的眼皮看了看眼睛,心中顿时有了数。 叶公子上次中了赤貉虫的毒,虽然顾南芙已经给他把毒解了,但其实还有些许的余毒没有清完,这次在遇龙峡中,他又中了巨蟒之毒。 坏就坏在这次蛇毒之上。 虽然顾南芙已经给叶公子及时用药,但那毒液毕竟已经进了他的身体。赤貉之毒属阳,而巨蟒之毒属阴,两者本就水火不容,如今这相克的两种毒液同时存在于他体内,毒一下就爆发了出来。叶公子能坚持到现在才晕倒,已经算异于常人了。 顾南芙虽然已经诊出叶公子的病症,但其病是由于阴阳两种毒在体内冲撞引发,一时半会儿还解不了毒,需得用药及施针排毒七日才成。可如今师父圆慧师太腿疾未愈,妙谨又受了伤,庵中还住了好几位求医的病人,顾南芙委实有些抽不开身每日到江州大营为叶公子诊治。可这叶公子的病,也耽搁不得。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顾南芙才中了白蟒的毒,她也做不出弃他不顾之事。 顾南芙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转身又进了屋去。此时,圆慧师太已经为妙谨接了骨,正在写药方。顾南芙上前,把叶公子的事情告知了师父。 听到顾南芙的话,圆慧师太笔下一顿。她搁了笔,转过眼来,望着顾南芙,问道:“阿蕴,你心里怎么打算的?” 顾南芙犹豫了片刻,说道:“师父,这叶公子是为了救我才中毒,而且没有他帮忙,估计我一个人也难以把妙谨救出来。于情于理,我都必须为叶公子解毒。” “那阿蕴的意思,是想把他留在庵内?”圆慧大师问道。 “当然不是。”顾南芙摇了摇头,说道,“庵内皆是女子,他留在此处,必定多有不便,也怕惹人闲话。不过,庵外那处空置的草庐,不妨让他暂住。这样,既方便我每日为他施针用药,也可避嫌。不知师父觉得如何?” 圆慧师太微微一笑,说道:“阿蕴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就照你说的做吧。叶公子毕竟是有恩于你和妙谨,切不可慢怠。” “弟子明白。” 顾南芙从屋内退了出来,回到亭中,便让兵士们把叶公子扶到了庵外的草庐中,暂时让他住了下来。 阿平得知叶公子出了事,也赶到了草庐来。看见叶公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又惊又怕,对着顾南芙问道:“阿蕴姑娘,我家公子又怎么了?” 顾南芙知道,对于阿平这种家奴来说,叶公子若出了事,他估计也活不成了。于是,她对着阿平安慰道:“你别着急,你家公子他身上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只留一些余毒,没什么大碍的。” “那我家公子为什么不醒过来呀?”阿平眼泪汪汪地说道。 “他之前的毒未清完,如今又中了毒,且这两种毒分属阴阳,虽然都是余毒,力弱,但却在他体内冲撞,所以才会昏迷。” “什么?”阿平一脸震惊,“我家公子什么时候又中过毒?” “嗯……今日,叶公子为了救我才被那白蟒所伤,不过你别担心,当时我已经给他吃了药……”想到为叶公子解毒的那一幕,顾南芙脸微微一红,她咬了咬唇,说道,“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叶公子,替他把毒逼出来的,很快他就会痊愈了。” 听到顾南芙如此说,阿平长出了一口气:“阿蕴姑娘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还请阿蕴姑娘多多费心了。”说着他躬身行礼。 顾南芙忙扶了他起来,便开始为叶公子施针放毒。 当晚,叶公子就醒了过来,不过,他体内的毒还未清除,身子也不利索,还需要继续在草庐中住些日子。 次日,顾南芙将庵中的事务安顿好后,便背着针药箱来了草庐。叶公子已经起了身,阿平把一张榻椅推到窗边,将他安置其上。 顾南芙一进屋,便看见叶公子捧着一本书,临窗而阅。 看见顾南芙踏进门来,叶公子把书放下,搁在膝上,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她微笑:“阿蕴姑娘来了。” 被他这么看着,顾南芙只觉得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想到昨日自己以唇喂药,顿觉两颊发烫。她望着他,掩饰地笑了笑,说道:“叶公子,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叶公子淡笑着点了点头:“好多了。”顿了顿,他又说道,“上次中毒,多亏阿蕴姑娘相救,此次中毒,又是阿蕴姑娘所救,叶某真是感激不尽。” “叶公子不必道谢,说起来,昨日还是叶公子多救了我。不然,说不定我已葬身蛇腹。” “阿蕴姑娘客气了。”叶公子脸上依然漾着淡淡的笑意,“我昨日帮忙上山寻妙谨师父,听到有兵士看见你去了遇龙峡,便过来寻你,想帮你的忙。说起来,昨日来得还真巧……” 顾南芙听他说起昨日之事,怕他把自己给他喂药解毒的事情也说出来,忙打断他说道:“叶公子,先别说话,我为你把把脉。”说着,她坐到榻椅旁边。 叶公子伸出手,撩起衣袖,把手腕露了出来。 顾南芙把丝帕覆了上去,然后把手指搭上去,隔着丝帕来摸着叶公子的腕脉。脉象暂且还平稳,看来叶公子的体内的两种毒都被控制住了,现在只需慢慢清除便是。 “叶公子,我马上为你施针,”顾南芙打开针盒,取出一根银针,又说道,“你暂且闭眼。” “我不怕疼,不用闭眼,你尽管扎便是。” 顾南芙笑了起来:“叶公子,我会在你的眼上、额上施针,你不闭眼怎么成?” “哦,这样啊。”叶公子也笑了起来,随即听话地闭上了眼。 顾南芙靠上去,在他头部、枕部、耳后的穴位上施了几针。最后两针,是在他眼上、眉毛正中的鱼腰穴。叶公子的眉毛很是浓密,顾南芙怕扎不准,先用手在他眉间轻轻摸了摸,找准穴位。就在她准备施针的时候,她感觉叶公子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这个人,真是怪,说自己不怕,真要施针的时候,却又紧张起来了。 顾南芙也未管他,拿起针,在他眉间扎了下去。 他身体微微一颤。 “好了,叶公子。”顾南芙一边收拾针包,一边说道。 叶公子慢慢把眼睛睁了开来。 “这针要一柱香以后才能拔掉,公子可闭目养会儿神,若是无聊,也可看看书。” “那我看看书吧。”叶公子把书又拾了回来,对着顾南芙说道,“对了,阿蕴姑娘,你看过……”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阿蕴姐姐,快来帮我们采海棠果啊!” 顾南芙从窗边望了出去,看见院里海棠树下,小粟儿和几个附近人家的小童正拿着竹竿,准备把海棠果打落下来。 “小粟儿,别打!”顾南芙赶紧叫道,“会把果子打坏的!” “那怎么办?”小粟儿歪着头,望着顾南芙。 “等一下,我来帮你们摘。”说着,顾南芙把药箱放在一旁的桌上,便出了门去。 小粟儿见顾南芙走到近前,忙跑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说道:“阿蕴姐姐,不用竿子打,那海棠果怎么摘得到啊?” “我爬上树去摘。”一个叫做绢子小姑娘擦了擦手,便要去爬树。 顾南芙忙把她拉住,说道:“绢子,你别去,小心摔着。” “既不能打,又不上树,如何摘果子啊?”绢子回过头来,望着顾南芙。 “我爬上去给你们摘。”顾南芙挽起袖子,伸手抓着一根树枝,微微一用力,人便上了树。她踩在树枝上,把枝丫压低,让小粟儿她们可以摘到果子,她自己则抬手摘长在高处的果子。不一会儿,采摘的海棠果已经放在满满的一篮子。 “够了!够了!”小粟儿对着顾南芙叫道,“阿蕴姐姐,快下来了,篮子快盛不下了。” “那我就下来了。”顾南芙把枝头上最红的那一个海棠果摘了下来,然后人便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她从小就在源山里上蹿下跳,爬树摘果,下河摸鱼,对她来说,全都不在话里。下了树来,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拿着刚摘下的那个海棠果,便咬了一口。酸酸的,甜甜的,吃在嘴里,甚是可口。 这时,她感觉好像有一道光定在自己的身上。她回望过去,发现叶公子正捧着书,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第六章 与叶公子的目光就这么突兀地对上,顾南芙愣了愣,然后平复了一下心境,装着不在意的模样,举起自己手里的海棠果,冲着他晃了晃,意思是问他吃不吃。 他脸上依然洋溢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她这才想起,手里这海棠果是自己吃过的,怎么能问他吃不吃呢? 她冲他笑了笑,说道:“等一下啊。”然后,她俯下。身来,对着正蹲在地上清理着海棠的小姑娘们说道,“你们谁给草庐里养病的哥哥送几个海棠果去?” 小粟儿她们几个年纪小的,此时满心都沉浸在海棠果大丰收的喜悦中,哪管得了这许多?对顾南芙的话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根本没搭理她。 好在绢子大一点,她听到了顾南芙的话,转脸望了叶公子一眼,然后回过脸来对着顾南芙说道:“阿蕴姐姐,我去给大哥哥送吧!”说完,小姑娘便捡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海棠果,往草庐里跑去。 见小粟儿她们几个快清理完了,顾南芙正打算跟她们一道回庵里去,却想起自己的药箱放在草庐里了,只好回去取。 刚进门,她便听到绢子在跟叶公子说着话。 “大哥哥,你好厉害,能认识这么多的字!” 这是绢子崇拜的声音。 “只要你愿意学,你也可以认得这些字的。” 叶公子对着孩童说话的声音,温润和煦,如山间拂来的轻风。 “我娘说,女孩子用不着识字。”绢子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听得出来,她心里有些难过,还有几分不甘心。 “谁说女子用不着识字的?”听到这话,顾南芙心里有些来气,“女子除了力气比男子小一些,还有哪里比男子差了?” “可是,我娘不会让我去私塾的。”绢子摇了摇头,“没有人教,绢子如何识得字?” 叶公子望着绢子,微笑着问道:“绢子,你想学识字吗?” 绢子抬头望着叶公子,使劲点头:“想,想!” 叶公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反正我在这里养病,也无其他事,你每日可来此,我教你识字。” “真的呀,太好了!”绢子一脸欢喜,撒腿跑到屋外,跟小伙伴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我可以跟叶哥哥学识字了!” 那几个小姑娘听到叶公子要教绢子识字,也跑进屋来,要求一起学,叶公子都一一应了下来,还跟她们说,村子里若还有愿意学识字的小童,都可前来。 小姑娘们开心地离开了,而孩子们辛苦所摘的那一篮海棠果,便作为孩子们付的束脩,放在了叶公子的桌上。当然,最后还是被顾南芙拿回了庵里。 圆慧师太听说叶公子要教孩子们识字,很是支持,让庵里的弟子搬了些桌凳到草庐中来,此地俨然成了一个小私塾。 次日,附近村子里来了十一个孩子,七个女童,四个男童,叶公子的授课生涯就此开启。 顾南芙为他施了针之后,孩子们差不多就到了,他便开始教孩子们读书识字,阿平还给孩子们准备了小点心。 顾南芙照例施完针便回庵。毕竟圆慧师太腿脚不太方便,更多的时候还是顾南芙在照顾妙谨。经过几日的治疗,妙谨已经好了不少。她听说了叶公子为了救自己中毒之事,她脚刚能下地,便坚持要来草庐向叶公子探望。顾南芙拗不过她,便扶着她来了草庐。 到的时候,叶公子正在教孩子们握笔写字。怕打扰他,顾南芙扶着妙谨悄悄坐到一旁等待。 叶公子很是专注,一边向孩子们讲授着握笔、落笔的技法,一边在纸上写着字。 经过上次与巨蟒一战,顾南芙是知道叶公子身手不凡,如今看到他落在纸上的字如此遒劲飘逸,才发觉这京城来的叶公子,还真的是文武双全。她抬起眼,细细观察着他。此时,他正侧颜对着她。从顾南芙的坐处看去,他鼻峰高挺,睫毛轻闪,双唇微抿…… 看到他的嘴唇,顾南芙又想到那日以嘴向他喂药之事,心 “砰”的一跳,随即便如小鹿乱撞起来。 叶公子写好之后,将笔搁下,对着孩子们说道:“你们都听懂要领了吗?听懂了就自己学着写一写。” 孩子们端端正正地自己的座位,提起笔就开始练了起来。叶公子走在其中,观察着孩子们握笔的姿势是否正确,一转身,看见顾南芙和妙谨居然坐在一旁。 他的目光在顾南芙的脸上微微一顿,随即冲着顾南芙与妙谨微笑着走了过来。顾南芙见状,赶紧站了起来。 “阿蕴姑娘,妙谨师父。”叶公子轻轻一揖。 顾南芙心里还想到遇龙峡喂药之事,有些不敢直视叶公子,便低着头,回了一礼:“叶公子有礼。” 妙谨腿脚不便,便坐着行礼道:“阿弥陀佛,那日多亏叶公子出手相助,今日妙谨特来向叶公子道谢。” “举手之劳,妙谨师父不必多礼。”叶公子微笑着回礼。 “听闻公子在遇龙峡中,被那蛇毒所伤,不知公子可痊愈了?”妙谨又问道。 听到这话,叶公子转过脸来,望着顾南芙,意有所指地说道:“说起来那白蟒,还多亏了阿蕴姑娘为我解毒。” 顾南芙原本低着头,听到他叫着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他,正好与他双目相对。他的双眼异常明亮,像皎洁的月光倒映在幽深的湖面中。顾南芙觉得自己的心房,似乎也跟随着湖水轻轻地荡漾了起来。 这晚,顾南芙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一闭上眼,脑中便映出叶公子的写字时的侧颜。她感觉,在不知不觉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次日,顾南芙来为叶公子施针,似乎心境不再像以往那么平静了,手也没有那么稳了。当她手中的针,刺入叶公子的眉间时,只听他轻轻哼了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顾南芙心头一慌,赶忙问道:“怎么?很疼吗?” 他睁开眼来,对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无妨。” 她内疚地说道:“刚刚手抖了一下,弄疼了你,真的很抱歉。”说完,她低下头,没有看他。 顾南芙感觉自己真的很奇怪,见不到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可此时他就在她面前,她却不敢看他了。 叶公子看着她这模样,只笑了笑,问道:“阿蕴姑娘,不必自责,不怎么疼的。对了,我这毒可清得差不多了?” 顾南芙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刚摸你的脉,你体内那两股互相冲撞的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明日应该就不用施针了,只用继续吃几日药便可。” “这些日子,多谢阿蕴姑娘了。” “份内之事,叶公子不必客气。”顾南芙把针盒收起来,便去了灶房看药熬得如何了。 叶公子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出了门,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晚间,顾南芙从圆慧师太的房间出来,准备回房歇息,穿过回廊,正准备转弯,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与她撞了个满怀。 顾南芙吓了一跳,定晴一看,原来是小粟儿,忍不住嗔道:“小粟儿,你如此冒失作何?” 小粟儿揉了揉小脑袋,看见顾南芙,忙欢叫道:“阿蕴姐姐,陪我去后山捉飞萤吧!” “这时节,又不是盛夏,飞萤还未出来呢。”顾南芙拉着小粟儿的手,想把她带回厢房去,“时候不早了,快快回去睡觉。” “不!我要去抓飞萤吧!”小粟儿闹着不肯回去,“我听秀兰说,她昨晚抓了好多飞萤呢。她把飞萤装在袋子里,挂在帐中,比火烛还好使。阿蕴姐姐,你就陪我去捉嘛,我也想把飞萤灯挂在帐子里!” 看着小粟儿为了求自己帮忙的小模样,顾南芙心头一软,说道:“那行,我陪你去捉。不过,我们要说好,最多两刻钟。两刻钟的时间到了,不管捉没捉到,我们也要回来!” “好啊!好啊!”小粟儿拍着手叫道,“可以去捉飞萤了!” 顾南芙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便与她一道出了庵来。 路过草庐,顾南芙看见屋里还亮着灯。叶公子身影正坐在窗前,翻看着书籍。 见此情景,顾南芙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与他打个招呼,小粟儿却在一旁大叫了起来:“叶哥哥,叶哥哥!” 闻声,叶公子放下手,望了过来。看见小粟儿身边的顾南芙时,他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微笑:“两位姑娘,夜深了,还未休息,是要去何处啊?” 未等顾南芙答话,小粟儿便抢着说道:“阿蕴姐姐和我要去后山捉飞萤。叶哥哥,你若是得闲,随我们一道去嘛。” 顾南芙便以为他为敷衍几句便拒了,没想到他竟然微笑着把头一点,随即便把书放到一旁,说道:“好呀。反正我也无事,便随你们一道去。”说罢,他便起身出了门来。 顾南芙见他居然答应了小粟儿要一道去捉飞萤,先是一愣,随即心里又是一阵欢喜。 真好,他也要来。 第七章 阿平见叶公子要随顾南芙她们去后山,便也跟了上来,一行四人,向后山走去。 这个时节,虽然还不是太热,但也有一些心急的飞萤已经出来了,不过,数量不多,也不那么好捉。一到清石泉边,看见溪边树林中星星点点的亮着光,小粟儿还是很兴奋,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捉。可她毕竟年纪小,动作不甚灵敏,每每都被飞萤逃脱。 小粟儿有些着急了,回过头来,冲着顾南芙他们叫道:“阿蕴姐姐,叶哥哥,阿平哥哥,快来帮我捉飞萤啊!” 顾南芙望着她笑道:“是你想要的,便自己捉,横竖你只有两刻钟的功夫,我看你能不能捉到。” “哼!”小粟儿噘起了嘴,眼巴巴地望着叶公子与阿平二人,“叶哥哥,阿平哥哥,你们帮帮我吧。” 叶公子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阿平说道:“阿平,你去帮帮她。” “是,公子。”阿平得了令,便上前帮小粟儿捉飞萤。 阿平身手比小粟儿灵活多了,不一会儿便捉了两只飞萤,把小粟儿欢喜得直叫。她连忙取出竹筒,把飞萤小心装进竹筒中。 看着小粟儿开心地模样,顾南芙不禁也会心一笑,在溪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叶公子见状,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她身边。 顾南芙已对叶公子动了心思,见他坐了过来,心一下跳了起来。她也不敢去看叶公子,装着看小粟儿和阿平捉萤火虫的模样,脸望向一边。 叶公子似乎也有些局促,坐了半晌,也未说话。 两人就这般并坐着,都不吭声,感觉总有些怪异。顾南芙思忖着,找个什么由头与他说说话。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话题之时,坐在一旁的叶公子倒先出了声:“阿蕴姑娘,在下有个好奇之事,想问一下,可能有些唐突,不知当问不当问?” 听到叶公子这么说,顾南芙有些奇怪,他有何好奇之事?她转过头来,望着他笑道:“叶公子但说无妨。”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阿蕴姑娘,你一直住在庵里,是打算出家吗?” 顾南芙一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当然不是啦。我确实经常在普月庵居住,但并非想要出家。我从小身子弱,我师父医术了解,我娘便把我送来庵中长住,由我师父为了调理身子,因而我才长居于此。最近来此,是因为我母亲快要过寿,此次来庵中,是为我母亲祈福的。” 叶公子听了,眉毛轻轻一扬,随即望着她笑:“原来如此啊,那我就放心了。” 顾南芙一愣,问道:“叶公子放什么心呀?” “放心你不会出家啊。”他望着她温润的笑。 顾南芙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似乎又明白了一些。她又问道:“这,与叶公子又不相干,叶公子有何不放心的?” “如何不相干?”他侧过眼,定定地望着她,幽深的目光,在温柔的月色中,几乎要把她的心融化了,“那日在遇龙峡,在下与阿蕴姑娘已有逾矩之事,难道姑娘想赖账?” 听叶公子这么说,顾南芙一呆,整个人都懵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赖什么,什么账?” 看到她如此紧张,他反而嚣张地把头倾了过来,嘴唇贴近她的耳畔,沉声说道:“你说呢?” “我,这,我……”顾南芙更是紧张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 正在这时,小粟儿转过头来,对着他们叫道:“阿蕴姐姐,叶哥哥,你们快来看呀!阿平哥哥太厉害了,抓了好多好多的萤火虫。” 顾南芙像溺水之人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赶忙站起身来,对着小粟儿高声道:“我这就来!”说罢,她转过身,对着叶公子说道,“叶公子,我去看看小粟儿。”也不等叶公子回应,她像逃一般,跑了开去。 叶公子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她在躲他,但他已经感觉到了,她对他,与他对她,是一样的。 今晚,月色,正好。 他也起了身来,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顾南芙见叶公子也过来了,面色不禁浮出几分尴尬。叶公子倒像没事人一样,与阿平一起帮着小粟儿捉飞萤。很快,小粟儿的竹筒便装满了飞萤。小姑娘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走到草庐跟前,小粟儿向叶公子与阿平道谢。顾南芙把头低着,没有敢看他,见小粟儿过来了,便拉着她的手,向叶公子行了礼,便转过身准备回庵里。 “阿蕴姑娘!”叶公子叫她。 她心头“砰”的一跳,脸上飞上了一层红霞。她定了定心神,然后转过身来,望着他,尴尬地笑了笑,回道:“叶公子,可还是有事?” “明日,我等你。”他望着她,两只眸子分外清明。 她每日都要为他诊病,这句话,原本听起来也平常,但此时顾南芙却觉得,他话里有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她咬了咬唇,应了一声:“嗯。”随即便拉着小粟儿,转过身往庵里跑去。只余他沐浴在月色的清辉中,一脸清浅的笑容。 回到屋里,他从自己枕下取出一个锦袋。他伸手从锦袋摸出了一块玉佩。十八年了,这玉佩终于要有主人了。 清晨,一只白羽鸽从山下飞了上来,停在了草庐边一树枝头之上。 阿平站在门边,手向上伸了出去。白羽鸽见状,轻轻扑簌了两下翅膀,然后调整方向,往下俯冲下来,稳稳地停在了阿平的左胳膊上。阿平伸出右手,将白羽鸽捉住。 白羽鸽的右爪上,绑了一只竹筒。阿平取下竹筒,将白羽鸽关进笼中,然后将竹筒抖动了几下,纸条的一条露了出来。阿平小心地把纸条拿了出来,然后走到门边,轻轻敲了几下,说道:“公子,山下来信儿了。” 随即,便听到叶公子沉声应道:“拿进来。” “是。”阿平推开门,将纸条呈了上去。 叶公子取过纸,打开一看,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悦。 看见主子这般模样,阿平有些不安,惴惴问道:“公子,可是有事?” 叶公子抬起头来,目光望向屋外,不知望向了什么地方。半晌,说道:“夫人到了,叫我去见她。” 阿平一怔,随即问道:“那……我们……” 叶公子沉吟了片刻,说道:“今日下山,去见夫人。” “那公子的伤怎么办?”阿平有些担心。 “已经无碍了。”顿了一下,叶公子又说道,“你去请阿蕴姑娘过来,请她开个药方,我下山以后好服用。” “是。”阿平应了一声,便往庵内走去。 叶公子又坐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枕下摸出那只装着玉佩的锦袋,犹豫了片刻,将锦袋揣入了袖中。 一刻钟后,阿平回来,他的身后,跟着顾南芙。叶公子看见顾南芙,赶紧迎了上去。突然,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在顾南芙的身边,有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他与顾南芙一边走一边说笑着,两人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亲密。 叶公子眉尖微微一皱,随即神色正常地迎上前去,叫住顾南芙:“阿蕴姑娘,早。” “叶公子,早。”顾南芙回了一礼。见到叶公子,又想到昨晚之事,她面色微微泛红。 “这位公子是?”叶公子望着顾南芙身后的男子。 顾南芙赶忙介绍道:“这是我阿兄。”随即她又转过头,对着兄长道,“阿兄,这是叶公子。” 顾谙闻之,随即向叶公子揖手一礼:“在下顾谙,见过叶公子。” 叶公子听到顾南芙说顾谙是她兄长,神情一松,赶紧回礼道:“顾兄有礼。” 顾谙含笑道:“早闻叶公子大名,只是前些时日,顾某带队外巡,未能得见,心中正抱憾。今日来接舍妹归家,不料竟然偶遇公子,真乃幸事。” 听到顾谙说来接顾南芙回家,叶公子只觉自己眼皮微微一跳。他抬眼望向顾南芙,一脸惊讶地问道:“阿蕴姑娘要走了?还回来吗?” 未等顾南芙回答,顾谙便抢着答道:“家中母亲过两日要做寿,我们兄妹要回家为母亲祝寿。” 听到顾谙的话,叶公子似乎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问道:“顾兄说的,可是江州顾氏家主夫人袁夫人?”江州姓顾的人家也许不少,但能称为“江州顾氏”的,只有那一族。 顾谙微笑着点头道:“正是。” 叶公子望着顾南芙一脸了然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我们这么有缘!” 顾南芙听叶公子无头无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有些不解:“有什么缘呀?” “没什么。”叶公子望着顾南芙,眼神异常清亮。 顾南芙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她低了头问道:“对了,公子差阿平来叫我,可是有急事?” “嗯。”叶公子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要下山了。” 顾南芙一惊,抬起头来,望着他,急切地问道:“叶公子,你,你要走了?那……那……” 那你还回来吗? 第八章 叶公子望着顾南芙,:“我差阿平叫你过来,是想与你道……”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顾谙,然后一边对着顾南芙使着眼色,一边说道,“是想请你为我开个药方,下山以后我服药治疗便是。” 见叶公子如此模样,顾南芙自然明白他是有话想单独与自己说。她微微一沉吟,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进屋,我再给你把脉看一下。” “好。”叶公子应了一声,然后又对着顾谙说道,“顾兄,麻烦你在外屋稍坐,我还得劳烦阿蕴姑娘。” “无事。”顾谙笑着应道,“你们去吧,我在这山间随意走走便是。” 把顾谙打发走,叶公子便与顾南芙一起进了屋。虽然已经很多次来这屋里为叶公子诊脉,但毕竟经过了昨夜,一起都有些不同了。就在她内心忐忑之时,叶公子一进屋,便捉了她的手,说道:“阿蕴,我有话与你说……” 顾南芙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了出来,红着脸说道:“公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叶公子见她害羞,也未再去拉她,只放柔了声音,说道:“阿蕴,我有东西想送你。”说着,他从袖中取出那只锦袋,递给她。 她抬起头来,眼眸如水一般清澈澄明。 “这是何物?”她问。 “你打开看了便知。”他嘴角含笑。 她望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将锦袋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羊脂白玉雕铸的玉佩。 她一怔。 一个男子送女子玉佩,表示着什么,她当然知道。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万只兔子在乱蹿似的。 她定了定心,仰起脸来,看着他,问道:“叶公子,这,这是何意?” 他一脸的温润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以为,你昨晚已经明白我是何意了。” 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更是慌乱。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但从他的风华气质,以及范拓疆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的出身不会低。而她,虽然出自江州顾氏,但一个“庶”字,便决定了她的身不由己。像他这样的贵公子,她感觉自己有些高攀不起。 一想到这里,她的手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把玉佩与锦袋塞回他手里,低着头说道:“叶公子,这,这太贵重了,我,我不配公子如此相待。” 没想到顾南芙会拒绝,叶公子有些意外,却也不甘心。他抓住顾南芙的手,把玉佩按回她手里,说道:“为何不能?在我心中,如若你都不配,那这世间便无人可配。” “嗯?”顾南芙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江州顾氏之女,对吧?”他把锦袋放在她的手心里,将她的手紧紧按住,“你放心过些日子,我便来提亲。” “提……提亲……”顾南芙一脸震惊,“你真……你要来提……提亲?” 他扬了扬眉:“不然呢?” 她怔了怔:“你说真的?” “我这回来江州,本就准备想说亲的。母亲给了我这枚玉佩,让我送给与我订亲的姑娘。”说到这里,他定定地望着她,眼中似有万千星河般,闪烁着光芒,“今日,我便把它送给你。那你,愿意接受它吗?” 顾南芙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一枚玉佩,而是他的一颗真心。而她自己的心,也不知在何时,悄悄地系到了他的身上。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心,自己何不试着接受一下,也许,能成呢? 她咬了咬唇,问道:“你当真会来提亲?” “当真!”他望着她,目光坚定。 “那,这玉佩,我暂且收下了。”她抬眼望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我,我等你。” 见她收了玉佩,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总算彻底放了下来。他轻轻拥着她,说道:“阿蕴,你放心,我下山禀明母亲之后,便来顾府提亲。” “嗯。”她靠在他怀中,脸贴在他的胸口,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欢喜与激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倾心以待的男子,如果真能与他携手一生,岂不是幸事? 顾谙在外逛了一圈,回来催顾南芙,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叶公子身上的毒虽然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以防万一,顾南芙还是给了他一瓶解毒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阿平看着自家公子站在廊下,望着顾南芙与顾谙远去的身影,半晌不肯回头。他忍不住问道:“公子,原来阿蕴姑娘就是江州顾家的女儿,真是太巧了。” 叶公子并不回头,只是嘴角轻轻勾着笑意:“确实巧。” “之前夫人叫公子与顾家的女儿说亲,公子还不愿意。如今知道是阿蕴姑娘,公子心里想必欢喜不已吧。”阿平笑着打趣道。 “听说顾家家主与夫人膝下只有一女,我以为她也跟大嫂一般娇纵,没想到,她……她竟然是如此美好的女子。”说到这里,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阿平呵呵笑道:“小的倒觉得,听顾姑娘的名字,便知她不会是世子夫人那般脾性的人。” 听到这话,叶公子微微一怔,说道:“她的名字叫……”他犹豫了一下。 “上回夫人跟公子说的时候,小的听了个墙角,顾姑娘的闺名叫韵清。” “是了,阿蕴……”他看到她的身影进了门,便消失在了他的眼中。 他从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名字:“顾韵清,阿蕴……” 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顾南芙与顾谙一同回到顾府,已经近戌时了。 回到母亲曾氏的院子,她惊喜地看到,阿姐顾南蓉带着三岁的江沅和刚会走路的江湄正在院子里玩。马上便是嫡母袁夫人的寿辰了,顾南蓉虽是庶女,于情于理,也要要回来给嫡母祝寿。 “阿姐!”顾南芙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顾南蓉。说起来,姐妹俩也快一年未见了,自然格外亲热。 曾氏见顾南芙如此,忙把她拉开,说道:“阿芙,你别如此莽撞,小心吓着阿湄了。” 因蕴与顾韵清的韵字同音,回到顾家,圆慧师太为顾南芙取的“阿蕴”之名便不好再叫,故而家人都称她为“阿芙”。 顾南蓉怀里的小阿湄正瞪着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顾南芙。 顾南芙放开阿姐,伸手阿湄脸上轻轻捏了捏,说道:“这便是阿湄啊,长得可真喜庆。”说着,她便把站在顾南蓉身旁的江沅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好久没见阿沅了,身上还是那么香。” 江沅奶着嗓子叫着她:“小姨。” 顾南芙又亲了江沅一口,然后把江沅交给顾谙抱着,对着顾南蓉问道:“阿姐,姐夫没来?” 顾南蓉一怔,随即掩饰地笑了笑:“衙门里事多,他走不开。” 见顾南蓉这模样,顾南芙知道阿姐肯定受了委屈,忿忿说道:“江家那老婆子又给你脸色,不让姐夫陪你回来?” 顾南蓉低着头没说话。连着两胎都是女儿,她没少被婆母甩脸色。 顾谙见顾南蓉神色不对,忙宽慰道:“阿蓉还年轻,不急这一胎两胎的。再说了,女子又如何?”说着,他搂了搂怀里的外甥女江沅,说道,“看,我们阿沅长得多好看。” “这倒是。”顾南蓉点头对这话表示赞同,“这府里府外,我就没见过有阿沅这么漂亮的小孩了。” 听到这话,顾南蓉“扑哧”笑了起来:“阿芙,你是在夸你自己吗?” “什么?”顾南芙一时没明白阿姐的意思。 “众人都说,阿沅长得跟你这个姨母一模一样,你说说,你是在夸阿沅还是夸你自己?” 顾南芙与顾南蓉虽是同胞姐妹,但相貌却只有五分相似。顾南蓉长得像母亲曾氏,而顾南芙则更像父亲顾则平一些,特别是眉眼,顾南蓉与曾氏一般眉目柔和,而顾南芙与顾韵清都与父亲一样,眉眼之间带了几分英气。可不知怎么回事,顾南蓉所出的江沅,却似顾南芙一般,眉目间颇有英气。 听到姐姐这般说,顾南芙嘿嘿笑了两声:“当然是夸阿沅啦。我们阿沅多会长呀,知道谁好看,就长得像谁!” 见顾南芙如此不含蓄,曾氏也忍不住啐道:“你这丫头,没见过如此不知羞的女子!” “我哪里不知羞了嘛!” …… 看着母亲与两个妹妹嬉笑打闹着,顾谙也不插嘴,只抱着江沅站在一旁傻乐着。 这便是天伦之乐吧? 两日后,便是顾则平的正室袁夫人的寿辰。 顾家上下,除了老夫人之外,都起了个大早。 顾南芙一出门,便看见院中几个丫鬟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香蕙!”顾南芙把平日服侍自己的丫鬟叫了过来,“给我打点水,我要洗漱了。” “是。”香蕙赶紧去打了水来。 顾南芙洗漱之后,香蕙又服侍她梳妆。 “刚刚你们几个在那边说什么呢?”顾南芙随口地问道。 “我们在说府里今日双喜临门呢。”香蕙笑嘻嘻地说道。 “双喜?除了母亲过寿,还有何喜事?”顾南芙好奇地问道。 “姑娘还不知道?”香蕙似是有些意外,“听说四姑娘的亲事也说成了,要趁着夫人今日过寿,把亲定下来呢。” 香蕙口中的四姑娘,便是顾韵清,在家中排行第四,而只比她小几个月的顾南芙,在家中排行第五。 “四姐要订亲了?”顾南芙有些意外,好奇地问道,“说的是哪家的公子呀?” 第九章 香蕙凑上前来,附在顾南芙的耳边轻声说道:“听四姑娘说是京城长平侯家的七公子。” “哦。”顾南芙点了点头。之前就知道嫡母袁夫人想与长平侯家结亲,如今看来,她应该是如愿以偿了。顾南芙又想到了叶公子说不日会来府里提亲之事。之前她还因为顾韵清没说亲而怕袁夫人不答应,没想到顾韵清这就要说亲了。 顾南芙虽然与顾韵清同岁,但毕竟顾韵清比她年长一些,又是嫡女,若是顾韵清未说亲,她却要被人提亲,袁夫人心里肯定会有些不畅快,说不定找个借口回绝了。如今顾韵清把亲订了,那叶公子来向她提亲之事,应该会更顺利一些吧。 香蕙为她把头梳好,正在收拾屋里的东西,这时,曾氏房里的香芝跑到门边,对着香蕙使了使眼色。香蕙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用唇语说着“等一会儿”。 “你们俩做什么呀?”顾南芙发现了她们俩的小动作,对着门外的香芝说道,“香芝,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见顾南芙发现了,香芝一脸讨好地笑道:“回五姑娘的话,听说长平侯夫人与卫七公子来了,奴婢来叫香蕙姐姐一道去看看卫七公子。” 顾南芙一扬眉,说道:“卫七公子有何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不一样,不一样!”香芝对着顾南芙连连说道,“我听彩屏姐姐说,卫七公子长得可俊了,江州城便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听到这话,顾南芙轻呵了一声。彩屏是袁夫人跟前的人,这卫七公子将来便是袁夫人的女婿了。这彩屏说的话,能有几个准头?难保不是为了夸自家姑娘嫁得好,吹嘘而已。 不过,看着香蕙与香芝两个小丫头一脸激动的模样,顾南芙便说道:“行吧,你们要去便去吧。我这里也无事了,不需要人服侍。” 香蕙一听,大喜道:“多谢五姑娘,奴婢就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顾南芙笑了笑:“去吧,去吧,看够了再回来。不过,小心彩屏来撕你们的眼。” 香芝与香蕙一阵嘻嘻哈哈地跑开了。顾南芙洗漱完了,便去了顾南蓉房里,想着她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搭把手。 一进屋,便看见顾南蓉正在给阿湄穿衣裳。 “阿姐,阿沅呢?”顾南芙四下看了看,没看见江沅,便问道,“她去了哪儿?” “她在阿娘屋里。”顾南蓉一边给江湄整理着衣裳,一边说道,“阿娘怕我一人带不了两个孩子,就把阿沅带过去了。” “还是阿娘心疼阿姐。”顾南芙上前,逗弄着江湄,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顾南蓉看了顾南芙一眼,又说道:“阿娘让我把阿沅留在顾府,她来照顾。” 顾南芙一愣,随即笑道:“那是好事呀。你出嫁了,我和阿兄也经常不在府里,阿娘一个人也无聊,让阿沅陪着她也是极好的。” 顾南蓉轻轻一叹,说道:“我知道,你和阿娘都想帮我。”说着,她转眼看着顾南芙,说道:“阿芙,你日后要嫁人,可要好好选一下,别像我这样糊里糊涂便嫁了。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个庶女身份误人,不然,我也不至于嫁给江鑫。” “阿姐……”听顾南蓉说得伤感,顾南芙拉着顾南蓉的手,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庶女这个身份,确实是她们姐妹最介意,却又最无能为力之事。 这时,二房的庶女顾春宁蹿进了院子,叫道:“五姐!五姐!” 顾南芙听到声音,走到门边,对着顾春害叫道:“阿宁,可是有事?” 顾春宁看见顾南芙在顾南蓉屋里,便跑了过来,先给顾南蓉见了礼,才对着顾南芙说道:“五姐,长平侯夫人到了,玉屏传话,让我和你一起去伯娘房里给侯夫人见礼。”说到这里,顾春宁冲她挤了挤眼,又道,“听到卫七公子也来,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听说他长得可好看了。” 顾南芙被她逗笑了:“好看又如何?他可马上就是你姐夫了,你还想怎样?” “要真像他们说得那样好看呀……”顾春宁望着顾南芙,抿嘴一笑,“我便跟着四姐媵嫁过去也行啊。” 顾南芙一听,脸色一变,提醒道:“六妹妹,话不可乱说。你我姐妹说笑无事,恐怕被有心人听了去,若是传到四姐耳朵里,看你怎么收场?” 顾春宁呵呵笑了两声:“哎呀,五姐,我就是说笑而已。走吧,别让四姐她们等急了。”说着,她在阿湄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是不是呀,小阿湄?” “别把阿湄掐疼了。”顾南芙把她的手拍开,然后对着顾南蓉说道,“阿姐,那我与阿宁过去一趟。” “去吧。”顾南蓉点了点头。她已经嫁了人,不算顾家的人了,这个场合,她也就不适宜去了。 顾南芙跟顾春宁一起出了门。走到袁夫人院子外面,她看见顾韵清牵着三房的嫡女、十三岁的顾静仪在等着她与顾春宁。 姐妹四人寒喧了几句,说笑着进了屋。 一进到袁夫人的屋里,顾南芙便看见主位上坐着一位穿着千金锦织就的碧色衫裙、容貌秀美的贵妇人,想必便是那长平侯夫人。 看见顾韵清领着几个姐妹进了门来,袁夫人忙对着女儿招手道:“韵清,你们几个快快上来与姨母见礼。”袁夫人与长平侯夫人是堂姐妹,因而按规矩,顾家的孩子都得称长平侯夫人一声姨母。 听到母亲发了话,顾韵清忙拉着顾静仪上前,对着长平侯夫人行礼道:“韵清见过姨母。” 顾静仪跟着堂姐一道行礼。 两位嫡女站在前边,而顾南芙与顾春宁两位庶女便站在后边,也行了礼。 侯夫人叫了起,便给顾家四位姑娘送了见面礼。顾韵清得了一支缀南珠金镶玉簪,顾静仪所得是一支红玛瑙金簪,而顾南芙与顾春宁是两支普通的梅花玉钗。嫡庶、亲疏关系,在赠礼上便可见一般。好在顾南芙也不在意这个,行了礼便退到一边。 侯夫人似乎很喜欢顾韵清,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着话。顾韵清有些受宠若惊,小心地答着话,神情有几分娇羞。 坐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丫鬟上前,在袁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话。 袁夫人点了点头,随即与侯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对着顾韵清说道:“韵清,我与你姨母说有些话要说,你带着几个妹妹去聆风亭赏赏花吧。” 顾韵清脸一红,轻声应道:“是。” 看到这一幕,顾南芙也明白了,应该是袁夫人与侯夫人安排,让顾韵清与卫七郎相看一番。她也不作声,跟在顾韵清身后出了门,沿着碧鸳池往前走去。 碧鸳池,从顾府中横穿,蜿蜒而过,将顾府后院一分而二。聆风亭便在湖边。而在碧鸳池的另一端,有一听雨筑,与聆风亭遥遥相对。 走近聆风亭,顾南芙看见听雨筑里隐隐有几个男子的身影。她细细看了一下,有嫡兄顾谦,二房嫡子顾谚和顾诚,三房嫡子顾评,而作为庶子的顾谙并不在其中。另一人背对碧鸳池,着月白衣衫的男子,并不是顾家子弟,想必便是即将与顾韵清定亲的卫七郎吧。 这时,顾评看见顾南芙等姐妹几个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坐在听雨筑的顾家兄弟都望了过来,那白衣男子也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容,一下子撞进了顾南芙的眼中。 顾南芙猛然停住脚步,整个人木鸡一般呆怔着。叶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她看见顾韵清望着叶公子,脸“腾”地一红。她觉得自己的心头像被人敲了一棍似的。难道,这叶公子,便是卫七公子。 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前日分别之时,他才赠了她玉佩定情,告诉她自己很快便会来顾府提亲,可是一转眼,他就要与顾韵清订亲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山上,他与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叶公子,不,卫七郎也看到了她,唇边微微勾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哇!”顾春宁咬着顾韵清的耳朵,说道,“四姐,卫七郎长得可真好看!” 顾韵清更是不时偷眼望向对面。那男子眉目清俊,唇红齿白,姿容极其俊美,顾家四子坐在他旁边,生生被比了下去。她的心仍然像跳漏了一拍似的,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而卫七郎也望着她的方向,微微带着笑,想必,他也是满意自己的吧?这般一想,顾韵清把头低了下来,脸烫得更厉害。失去吴州沈氏的那门亲事时,她还很失望难过,没想到如今能与长平侯家结亲,能与卫七郎这般的男子结亲,看来,当初没与沈家结亲,却是因祸得福了。 与顾韵清不同的是,顾南芙却是浑身冰凉,半晌,她才稳了心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着顾韵清问道:“四姐,那月白衣衫公子便是要与你订亲的卫七郎吧?” “嗯。”顾韵清一脸娇羞地点了点头。 真是他! 顾南芙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努力控制着,不想让顾韵清等人看出来,快步走进亭中,背对着碧鸳湖坐了下来。 卫七郎,卫晔。晔与叶同音,所以,他便化成了叶公子?他跟她说,他要娶她,可是一转眼,他就要跟她的嫡姐定亲了!想到这里,顾南芙只感觉一股酸涩之气儿,从她心头冒了出来,眼泪似乎都快夺眶而出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场相看的,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屋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行尸走肉似的,身体似乎都不受人摆布了。 她很想找到卫晔,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他要跟她的嫡姐定亲,为何又来招惹她?为何要送她玉佩定情?为何要告诉她,他会来提亲,他会来娶她? 如今,他确是来提亲了,可是他要娶的人,却不是她。因为她是庶女吗?她配不上他这位长平侯家的嫡子? 她有很多的疑问,可是,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去找卫晔之时,她听到府里有人传的消息,卫晔见到顾韵清之后,很是喜欢。见此,长平侯夫人与袁夫人当即决定,就在袁夫人寿辰上,把两个孩子婚事定下来,双喜临门。待侯夫人回到京城之后,再行六礼。 听到这个消息,顾南芙呆怔了片刻。他真的要与顾韵清订亲? 第十章 顾南芙拿出卫晔赠与她的那枚玉佩,心头闷闷发痛。她原本还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如今看来,怕是用不着了。 正抱着江湄喂水的顾南蓉,看见小妹神色有些异样,忙问道:“阿芙,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可是有事?” 顾南芙回过神来,对着姐姐笑了笑,说道:“无事。”说着,她看着坐在一旁剥着花生吃的江沅,说道,“阿姐,我带阿沅到园子里玩玩。” 江沅一听,赶紧把手里的花生一扔,拍着小手跑了过来:“好啊,小姨带阿沅去玩呀。” “去吧。”顾南蓉微笑着看着江沅,为她理了理衣裳,然后说道,“她才吃了东西,别让她跑得太厉害,小心肚子疼。” “我知道的。”顾南芙牵着江沅的手,就要出门。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了香蕙一眼,说道,“香蕙,你随我一道来。” “是。”香蕙赶紧跟了上来。 主仆三人刚走到院外,便看见一只小黑猫顺着竹篱蹿了出来,举着爪子在扑蝴蝶。江沅看见了,很是欢喜,口中叫道:“猫猫!猫猫!”说着,迈着小腿便追了过去。 顾南芙叫了声:“阿沅,慢点,别跑远了!” “嗯。”江沅应了一声。 顾南芙见江沅停下脚,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小黑猫。她转过脸来,望着香蕙。 香蕙看见顾南芙的模样,就知道她有事找自己,便上前笑道:“姑娘,可是有事?” 顾南芙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香蕙,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可值得我信任?” 见顾南芙一脸正色,香蕙也敛了笑,忙说道:“自香蕙进府以来,姑娘待香蕙极好。上次香蕙生病差点死了,还是姑娘把香蕙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姑娘若是有事,请尽管吩咐,香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给姑娘办好。” “我确实有事要你帮我去做。”说着,顾南芙从腰间取出锦袋,递给香蕙。 “姑娘,这……”香蕙一脸不解。 顾南芙垂下眼,定定望着那锦袋,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卫七公子的住处,然后把这锦袋送去,亲手交给卫公子的侍从阿平,就说是普月庵阿蕴送还的。” 听了顾南芙的话,香蕙一怔,问道:“姑娘?你,你为何要找卫七公子的侍从?” 顾南芙也不想与她多解释,只说道:“别的你别多问,你将此物交给阿平即可。还有,此事你只能你一人知晓,万不可透露他人。” “是,姑娘。”香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便去吧。”顾南芙催促道。 香蕙取了玉佩,便匆匆地离去。 看着香蕙的背影,顾南芙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时,江沅冲着她叫道:“小姨,快来看呀,小猫扑到黄蝶了。” 顾南芙转过脸,这才看见江沅蹲在那黑猫旁边。她怕江沅被猫抓着,赶紧走了过去。 掌灯时分,香蕙才回来。 “姑娘,玉佩我已经给了阿平。”香蕙向顾南芙回话道。 顾南芙眼皮微微一跳,半晌,问道:“嗯……一切,可,可还顺利?” 香蕙顿了一下,说道:“我将玉佩给阿平时,一开始他不接,问我什么要还,我只说我家姑娘叫我拿来的,没说其他的。他见从我这里问不到什么,便收下了。” 顾南芙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先下去用些晚食吧。” “是,姑娘。”香蕙退了下去。 顾南芙临窗而坐,望着天边慢慢升起的月亮。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在这个夜晚,让她最后再想他一次吧。明日,他与顾韵清订了亲,便是她的姐夫了。过了今晚,她再也不能想他了,就当他是她在这俗世中擦身而过的路人,虽有缘相遇,却注定无法同行。 次日,顾南芙早早地起床,与几个姐妹一道前去袁夫人的院子祝寿。 顾韵清是袁夫人亲生的女儿,今日又有订亲之喜,自然是一脸春风得意之色。 一想到顾韵清要与卫晔订亲,顾南芙心里便堵得慌。姐妹互相见了礼,她便低着头,没有再去看顾韵清。顾春宁对顾韵清很是羡慕,直盯着她看。突然,她在顾韵清的腰上看到一件新奇之物。 “四姐,你腰上那枚玉佩好漂亮呀?一看那玉的质地,便知不寻常,你从哪儿得来的?”顾春宁好奇地问道。 玉佩?顾南芙心头一跳。她抬起眼来,望向顾韵清的腰间。突然,她一怔。顾韵清的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正是昨日她还给卫晔之物。可她昨天才还给卫晔,怎么今天就出现在了顾韵清身上? 未等顾韵清说话,便听她的丫鬟紫云说道:“六姑娘,这玉佩可是我们姑爷送给我们姑娘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顾春宁眼睛都瞪大了。 紫云一脸得意地笑道:“昨晚卫公子叫了一个侍女前来找我们姑娘,把这枚玉佩给了姑娘,还带了卫公子的话,说这玉佩是他与姑娘的定情信物,还叫姑娘好生保管,不可弄丢了。” “哇哦!”顾春宁羡慕得双眼放光。她扯了扯顾南芙的衣袖,惊声道:“五姐姐,你看看,四姐姐能得卫公子如此相待,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顾南芙按下自己心头的酸涩,强笑着点了点头:“四姐确实是有福之人。” 顾韵清羞涩地笑了笑,眼中尽是欢喜之意。 进了屋,几位姑娘向袁夫人贺了寿,便坐到一边。 袁夫人原本心情很好,可不知为何,她瞅见顾南芙低头闷坐着,心头突然一阵莫名发堵。 “阿芙,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些抱恙?”袁夫人问道。 顾南芙昨晚一夜未睡,原本脸色就不太好,先前又被顾韵清那玉佩刺激了一番,此时更是脸色更是难看,确像得有恙在身。 “谢母亲关心,阿芙确有些微恙。”顾南芙起身回答道。 袁夫人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那你回去就呆在屋里好好养病,没事就别出来了,免得把病气过得其他人。” 自从上回顾南芙坏了让顾韵清与沈家的亲事后,袁夫人便看顾南芙不太顺眼,总觉得她会碍着自家亲生女儿。今日又是顾韵清订亲之日,袁夫人又想到了上回之事,心里难免不痛快。既然顾南芙身子有些不适,袁夫人便趁机把她打发了,省得她留下来触霉头。 顾南芙也知道袁夫人不待见自己,听到这番话,她顿了一下,点头应道:“是,母亲。” 其实,她也不想亲眼看见卫晔与顾韵清行订亲之仪,也就顺着袁夫人的意思,应了下来。 回到院子里,母亲和兄姐都去了寿宴,连丫鬟都去了前边凑热闹,院子里便只剩她一人,不免有些冷清。 她回到房中,呆坐了片刻,便开始收拾行装,打算次日便回普月庵去。她不想再留在顾家,不想再看见顾韵清,甚至都不想再听到有关于她和卫晔的消息。以后,她便长居普月庵吧,回不回顾家,甚至嫁不嫁人,都不重要了。 就在她把要带走的东西清理好,准备装箱之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有人大力地把院门推了开来。 顾南芙从房中探出头来,看见顾谙一脸焦急地进了门来,忙叫道:“阿兄,何事着急?” “阿芙!”顾谙三步并着两步蹿上前来,一把捏着顾南芙的胳膊,眼中闪烁着不安的情绪,“阿芙,出事了!” 顾南芙一愣,问道:“出了何事?” 顾谙望着顾南芙,突然有些犹豫:“那个,跟四妹订亲的卫七公子,就是我在普月庵见到的叶公子,你可知晓?” 顾南芙目光一闪,点头道:“我也是昨日陪四姐去相看的时候,才知道是他。” 顾谙一愣:“相看的时候,你也在场?” “嗯。”顾南芙点了点头 顾谙喃喃道:“那就难怪了。” 顾南芙有些不解:“怎么了?” 顾谙抬起眼来,望着顾南芙,说道:“阿芙,恐怕你惹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今日不是四姐与卫公子订亲吗?我都没出去,能惹什么事?” “就是这个订亲,出了事!”顾谙长叹了一口气,“卫七公子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要悔婚!” “什么?”顾南芙大惊,“他,他,他为何悔婚?” “他说,他认错人了,他要订亲的女子并非四妹,而是顾家另一位姑娘,名唤阿蕴。” 听到这话,顾南芙眼睛蓦然瞪大。他认错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说的是你。我正在纳闷,订亲之前不是相看过吗?他又怎么会认错人?可你又说相看那日你也在场,这就说得通了,他们肯定没跟他说清楚是那个姑娘,估计就指了指,正巧你也在,他看到了你,就以为你就是要与他订亲的女子,所以才答应了下来。” 顾南芙一愣。是这样吗?她皱着眉头,说道:“可昨日我知道他要与四姐订亲之后,我叫香蕙把他赠我的玉佩送还与他之后,他却差人将玉佩送给了四姐,还说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让她好好保管,别弄丢了。这,这又作何解释?” “阿芙,怕是你误会了。”顾谙苦笑一声,说道,“他一直以为你便是要与他订亲的人,见你把玉佩还给他,估计他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就叫人送回给你。只不过他认错了人,以为你是四妹,所以才派人把玉佩送到了四妹那里。” 听到这里,顾南芙一呆。 是这样吗? 她误会他了? 第十一章 正在兄妹俩说话之时,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玉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看见顾南芙和顾谙站在院中,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很快便隐去。她走上前,对着顾谙与顾南芙行一礼,随即起身说道:“五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见到玉屏来找自己,顾南芙心里明白,袁夫人估计是要找自己兴师问罪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道:“你先回去给夫人回话,我马上就来。” 玉屏僵着脸说道:“夫人的意思,是请五姑娘这就随玉屏一道过去,不得耽搁。” 顾南芙从玉屏里的话里听出了胁迫的味道。她说了马上就去,玉屏却连一刻也不能等,感觉像要把她押过去似的。她虽然是顾则平的女儿,可在这府里,庶女的地位,有时候还不如主母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她也知道,这一关自己是躲不过的,迟早都要见袁夫人,也就懒得再多说。于是,她也装着没事人似的,点头应道:“那行,我这便过去。”说完,她便向院外走去。 顾谙有些担心,上前拦着顾南芙,说道:“阿芙,阿兄陪你一道去。” 玉屏瞟了顾谙一眼,对着顾谙僵笑着说道:“三公子,夫人只叫了五姑娘去。” 顾南芙拉着顾谙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说道:“阿兄,无事的,你不必陪我。” 既然是袁夫人的意思,顾谙也无法,只得侧身让了路,一脸担心地望着顾南芙随着玉屏出了门。 顾南芙跟在玉屏身后,走进袁夫人的院子,站在了门前。她抬眼往屋里看了看,并不多,只有袁夫人、顾韵清、顾谦、长平侯夫人、卫晔以及曾氏。 玉屏把顾南芙引到门前,站在门边,向屋里传话道:“夫人,五姑娘到了。” 袁夫人冷声说道:“叫她进来!” “是。”玉屏回身对着顾南芙说道,“五姑娘,请。” “好。”顾南芙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卫晔便冲到她面前,叫道:“阿蕴!真的是你!” 顾南芙低着头,没理他。 卫晔拉住她的胳膊,转回头对着长平侯夫人说道:“母亲,这位阿蕴姑娘才是儿子想要求娶之人。” “阿晔!休要胡言!”长平侯夫人喝斥了一声,面色很是难看。 顾南芙被长平侯夫人喝斥声吓得微微一颤,她赶紧把卫晔的手推开,上前向袁夫人及侯夫人行了礼,退到了曾氏身边。自始至终,她都没再看卫晔一眼。 见顾南芙不理自己,卫晔也知道她难做,未再说话,只站在一旁。 袁夫人看了看卫晔,又看了看顾南芙,然后转脸望着长平侯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姐,你看……这事怎么办?” 长平侯夫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对着卫晔问道:“阿晔,娶妻乃大事,且不可意气用事。临来之前,我与你爹爹商量过了,顾家嫡女才是合适人选。” “儿子不愿!”卫晔微躬着身,对着长平侯夫人说道,“母亲,儿子想娶之人是顾家五姑娘,除了她,儿子不想娶其他人,还望母亲与爹爹成全!” “可是,她是庶女!你是长平侯嫡子,怎能娶一庶女为妻?”长平侯夫人厉声道。 “母亲!”卫晔眉头微皱,说道,“儿子又不承袭爵位,娶庶女为妻有何不可?” “放肆!”长平侯夫人有些发怒了,“你长嫂出自琅琊王氏,二嫂为当朝公主,你娶个卑贱的庶女做她们的妯娌,岂不让她们沦为笑柄?” 顾南芙咬着唇,两手放在身下,紧紧握着,身子微微颤抖着。卑贱!笑柄!原来,在长平侯夫人心里,自己这个庶女是如此的不堪! 曾氏感觉到了顾南芙的失态,赶紧伸手握住身侧女儿的手,心底却是一片悲伤。是她,自甘坠落为人之妾,才害得儿子女儿为庶女,一生都被人压着抬不起头。 卫晔没想到母亲说话如此伤人,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顾南芙一眼,见她这般模样,他心头蓦地一疼。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怎容人如此糟践? 他上前一步,对着长平侯夫人说道:“母亲,论品行才能,顾五姑娘不输于我两位嫂嫂。她除了是庶女,在其他方面,不比京中的贵女名媛差。儿子既然认定了她,便不会再娶其他人!若是母亲不答应,儿子宁愿终身不娶!” “你……”长平侯夫人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卫晔是她的幼子,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庶女与自己作对,更是让她又恼怒又伤心。 听到卫晔这么说,顾南芙心尖一颤。她没想到卫晔为了她会这样跟长平侯夫人说话。可她也知道,卫晔越是维护自己,越是会激怒长平侯夫人,毕竟,嫡庶之间有着天渊之别。长平侯夫人是不可能轻易让步的。 这时,顾南芙的耳边传来轻轻啜泣之声。她转过头一看,是顾韵清正转脸拭着眼泪。此情此景,让她的心头也不禁一黯。上回是郑公子,这回是卫七公子,不管因由如何,顾韵清这两次议亲,确是因她受阻。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顾韵清。 见卫晔与长平侯夫人之间说崩了,袁夫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对着卫晔问道:“阿晔,你真想要阿芙进门?” 听到袁夫人这般说,卫晔以为事有转机,赶忙说道:“卫晔非五姑娘不娶!” “阿晔!”长平侯夫人大喝道。一个庶女,怎么可能嫁进卫家为正室?长平侯府的脸面往何放? 袁夫人冲长平侯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少安毋躁。 长平侯夫人忍住气,未再继续说话。 袁夫人又对着卫晔说道:“你要跟阿芙进门,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个条件?” 卫晔一听,大喜道:“夫人,只要能娶五姑娘,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闻言,袁夫人轻声一笑,说道:“我有个两全其美之法,阿晔你还是按原计划与韵清订亲,娶韵清为正妻。出嫁之时,顾家让阿芙作为媵妾随韵清一同进门,如何?” 媵妾?顾南芙心头像被人刺了一下似的。袁夫人的意思,是让她作为顾韵清的陪嫁,嫁入长平侯府做卫晔的妾?那不仅她这一辈子可就完了,而她的子女也与她一样,一生一世翻不了身!想到这里,顾南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响! “不!”顾南芙下意识地叫道,“我不为妾!” “住口!”袁夫人抬起眼来,望着顾南芙,满是厌恶之色。 顾南芙愣了愣,正在再说话,只见曾氏上前一步,将女儿护在身后,然后望向袁夫人,说道:“请夫人开恩,阿芙不为妾。” 袁夫人眉头一皱,说道:“曾氏,这里何曾有你说话的份?你也是妾,有何资格说三道四?” 曾氏脸色一白,随即含着泪说道:“正因为我是妾,我才知道为妾之苦。所以,我是万万不可让我的两个女儿为妾,哪怕嫁得差一些,也要为正室。况且老爷也曾答应不会让她们姐妹俩作妾的!” 袁夫人冷笑一声,说道:“阿蓉的婚事,我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了,这阿芙的婚事,我还不能作主了?” “阿芙的婚事当然由夫人作主,只是,求夫人别让阿芙为妾!”曾氏望着袁夫人,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既然你也知道由我作主,那为不为妾,也是我说了算!”袁夫人没有一丝动摇。 “夫人开恩啊!阿芙没有要攀附长平侯府的意思,夫人另外寻个好人家给阿芙!”曾氏一下跪了下来,向袁夫人磕头道,“求夫人放过阿芙!求夫人放过阿芙!” “阿娘,你做甚?”顾南芙赶紧扑上去,想把母亲扶起来。 可曾氏却不肯起来,反而拉着顾南芙的手,说道:“阿芙,快跟阿娘一起跪下,求求夫人吧。” 顾南芙性子有些倔,本不愿意求袁夫人,可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她心软了,觉得对不起母亲,含泪跪在了曾氏旁边,对着袁夫人说道:“夫人,阿芙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愿为妾。如果夫人不喜,阿芙明日便去普月庵剃渡出家。” 见顾南芙这么模样,卫晔一阵心疼,上前想要扶起顾南芙:“阿蕴,你快起身,我说过要娶你,便是作正室,不会让你为妾的。” “七公子……”顾南芙叫了他一声,泪如雨下。她知道,婚姻大事,卫晔做不了主,而长平侯夫人是绝不可能答应他娶自己的。她对卫晔有情,可是,她不可能为了和在一起而为妾,再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宁愿放弃这份感情。 卫晔对顾南芙说的这番话,听在顾韵清耳中,是如此的刺耳。她咬着唇,低着头,眼泪像珠子一般,成串地掉落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掩面大泣起来。 作为母亲,看自己的女儿如此伤心,袁夫人心里更是难爱。一年前,顾南芙就坏过一次顾韵清的亲事了,这一次,不能让她再坏了事。于是,她冷着脸,对着曾氏与顾南芙说道:“你们俩跪到明天也没用,这事就这么定了。韵清为妻,阿芙为妾!阿姐,你觉得如何?” 长平侯夫人脸色微霁,点头道:“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了。”她不可能让顾南芙为卫晔的正室,不过,既然自家儿子既然喜欢她,纳其为妾也并无不可。 眼看自己的命运就要被这两位妇人定下,顾南芙大声叫道:“我不为妾!” 袁夫人冷冷瞟了她一眼,说道:“由不得你!” 顾南芙牙一咬,说道:“如果母亲非要逼阿芙,那到时就让阿芙的尸身作为四姐的陪嫁进侯府吧!” “阿蕴!”卫晔吓得惊声一叫,抓住顾南芙的手,说道,“你别做傻事!我答应你之事,必定做到!如果你不能进长平侯府,大不了我离开侯府!天大地大,我相信,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侯夫人一听,脸色大变,喝道:“阿晔!你,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顾南芙心头却是大为感动。她抬起泪眼,望着他。不管他能否说到做到,至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一片痴心没有错付。可是,自己也不能害了他,如若他与自己私奔,那他这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她努力对着他笑了笑,颤声说道:“七公子,承蒙厚爱,阿芙承受不起。我们,就当以前之事从未发生之过,一切,都忘了吧!” “不!不可能!”卫晔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我把玉佩交与你之时,在我心中,你便是我唯一想娶的女子,我卫晔此生此世的妻子,只有你,也只能是你。”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走到顾韵清面前,说道,“四姑娘,请你把玉佩还与我。昨日是我误会你是五姑娘,才会把玉佩错送的。” 顾韵清抬起惨白的脸,把玉佩从自己的腰上扯了下来,递给卫晔,凄然一笑,说道:“七公子,还你!” “多谢。”卫晔接过玉佩,转身便要交给顾南芙,“拿好了,可别再弄丢了。” 顾南芙身子一僵,却没接。她摇了摇头,说道:“七公子,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不可能的!你还是,还是按两位夫人的意思,娶我四姐吧。” 卫晔摇着头,说道:“不!除了你,我绝不娶别人!” 这时,顾韵清再也忍不住了,走到顾南芙面前,怨毒地此着她,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坏我姻缘?” 对顾韵清,顾南芙心里是有愧的。她低着头,嗫嚅着双唇,说道:“四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嗬!”顾韵清冷声一笑,说道,“不管你想不想,你还是做了,是不是?” “沈公子那事,我没有做过任何事!至于卫……”顾南芙看了卫晔一眼,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便是即将与你定亲的卫七公子。不过四姐,你放心,你,你若是与他成婚,你去京城,我留在江州,今生今世都不会与他再见面的!” 听到顾南芙这番话,卫晔只觉得自己的心骤然一缩。今生今世都不再见面?怎么可能?他一把捉住顾南芙的手,急急说道:“阿蕴,莫说这些气话!我说过我的妻子只能是你,便不可能再娶别人!” “我,我身份卑贱,配不上七公子!”顾南芙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 卫晔不放开她。他转过脸,望着长平侯夫人一眼,然后回过脸,定定地望着顾南芙,随即举手指天,缓缓说道:“我卫晔可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卫晔只娶顾南芙为妻,若违此誓,不得善终!” “别!”顾南芙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 而长平侯夫人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正想出言喝斥卫晔,却听到卫谦惊叫道:“四妹!你怎么了?” 顾南芙闻声转过脸去,却看见顾韵清已经倒在卫谦的怀里,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袁夫人吓得差点闭过气儿来,忙叫人请郎中来,而这场闹剧也在慌乱中结束了。 出门之时,卫晔趁人不注意,将玉佩塞在了顾南芙手中,便转身便走远了。顾南芙本想还给他,可又不敢去追他,只得改日再归还。 这一晚,顾南芙又是一夜未眠。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心力交瘁。她不知道她与卫晔、顾韵清之间的事情会如何收场。但是,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做妾的。 没想到第二天,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顾韵清,死了。 第十二章 昨晚歇息时,顾韵清把紫云赶了出来,说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知道她心情不好,紫云也不敢说什么,就没去打扰。今日一早,紫云去服侍她起床,却怎么也叫不开门。 袁夫人得到消息后,便亲自过来劝,但顾韵清的屋里仍然毫无声响。袁夫人急了,叫人把门撞开。没想到门一开,便看见顾韵清挂在房梁上,身子都硬了。 袁夫人气急攻心,当即昏了过去。顾府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听到顾韵清上吊身亡的消息,顾南芙整个人都懵了。她做梦都没想到顾韵清会这么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呆坐着,身体不住地颤抖,脑中全是昨日顾韵清离开之时,那满是怨恨的眼神。 曾氏知道顾韵清的事情之后,既震惊又是害怕。顾韵清死了,袁夫人一定不会放过顾南芙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抱着女儿哭道:“阿芙,这下你可怎么办啊?” 跟在外祖母身后进门的江沅,看见曾氏哭泣,小脸满是惊恐,也跟着大哭了起来。顾南芙怕江沅被吓着,忙把她搂在怀里,对着母亲劝道:“阿娘,别担心。夫人不待见我,也不过是在我的婚事上作文章。大不了我回普月庵,清灯一盏,渡此一生便是。” “可是,我怕夫人不会这么轻易放你。她狠起来,要你给四姑娘抵命也说不定。”曾氏泣声道。 顾南芙一怔,随即让香蕙把江沅带了出去,这才对着曾氏说道:“阿娘,夫人她真要害我,我也躲不过。如果以我的命,能换母亲与阿兄平安,我给她便是!” “不!”曾氏惊叫一声,用手捂住女儿的嘴,“你们兄妹三人都是我的命根子,除非我死,否则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出事!” “娘!”顾南芙把曾氏的手拉住,含泪说道,“女儿也只想阿娘和兄姐平安无事,其他别无所求。” “阿芙!”曾氏把顾南芙搂进怀里,“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惹上这些是非了!” 是啊,怎么就惹上了这些是非。顾南芙低着头,眼泪终是从眶中倾泻而出。 这时,红肿着双眼的玉屏进了院来,走到曾氏与顾南芙面前,哑声说道:“五姑娘,夫人要见你。” 顾南芙没想到袁夫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她应了一声,然后把泪水抹净,便要起身。 这时,曾氏拉住她,说道:“阿芙,阿娘陪你一起去。” “阿娘,不必了。”顾南芙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行。”她并不想母亲像上次那般,在袁夫人面前低三下四地替自己求情。 “让娘跟你一起去吧。”曾氏把顾南芙的手紧紧抓住手里,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你让娘留在屋里,还是坐立不安,还不如让娘跟你去,有什么事,我们娘俩还能有个照应。” 见劝不住曾氏,顾南芙只得点了点头:“好。” “曾夫人,夫人只叫了五姑娘去,没有叫你。”玉屏冷着脸说道。 听到玉屏的话,曾氏却不着急,只说道:“我知道阿芙这回犯了大错。但阿芙是我所出,她的错,我这个做娘的,也有责任。就让我随她一起去夫人跟前请罪吧。” 曾氏如此说了,玉屏似乎也找不到不再让她去的理由,便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曾氏拉了拉顾南芙,示意她放宽心,随即母女俩与玉屏一起出了门。 进了院子,玉屏引着顾南芙与曾氏去了偏厅。走到门边,顾南芙便看见袁夫人斜靠在榻椅上,面色灰白,双目红肿,颊上犹有泪痕。长平侯夫人坐在一边,似在劝慰她。 曾氏轻轻拉了拉顾南芙的手,然后先行进了屋,向袁夫人请安道:“夫人。” 听到曾氏的声音,袁夫人转过脸来,厉声喝道:“顾南芙那个贱蹄子呢?她不敢来?” 听到袁夫人骂自己为“贱蹄子”,顾南芙心头一震。她知道,袁夫人是恨极了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进屋,说道:“母亲,阿芙到了……” 话音未落,只见袁夫人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冲着顾南芙扔了过来:“谁是你母亲?你害死了我女儿,何来脸面称我为母亲?” “啪”地一声,茶杯碎在她脚前,瓷片溅了起来,打在顾南芙的手上,将她的手腕划了个血口子。 顾南芙眉头一皱,却没有呼痛。怕再激怒袁夫人,她低着头,没有敢说话。 袁夫人重重了呼吸了几下,然后转过脸,对着长平侯夫人,哑声说道:“阿姐,我有些家事处理,让你见笑了。” 长平侯夫人自然明白袁夫人的意思。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行,你先处理家事。阿姐改日再来看你。” “嗯。”袁夫人点了点头。 长平侯夫人轻轻拍了拍袁夫人的手,然后起身,向外走去。她经过顾南芙身边时,瞅到顾南芙的手上正在滴血,脚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顾南芙一眼。 她也知道,在顾韵清这件事上,其实也怪不上顾南芙。可袁夫人死了女儿,她不敢怪卫晔,不敢怪长平侯府,唯一能出气的,就是这个庶女了。而她,打心眼里也不喜欢这个不自量力,妄图飞上枝头作凤凰的小庶女。所以,这件事就让顾家自己解决吧,她也犯不着插手。如果堂妹要了这个小庶女的命,那自家儿子也就彻底死心了。 这般一想,她终是什么都没说,加快脚步,出了门去。 见长平侯夫人出了院门,袁夫人对着顾南芙厉喝一声:“贱人!跪下!” 顾南芙惊得浑身一颤,虽然心有不甘,但她还是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袁夫人喝问道。 顾南芙咬了咬唇,回道:“阿芙不知错在何处?” 袁夫人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牙说道:“你勾引卫七郎,故意坏韵清的婚事,逼死了韵清,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夫人!”顾南芙抬起头,毫不示弱地望着袁夫人,说道,“我与卫七郎是旧识,但我没有勾引他。他之前中了毒,我为他诊治地,当时我也不知他是卫七郎,更谈不上故意坏四姐婚事。若是早知他是要与四姐议亲之人,我,我肯定离他远远的。至于四姐的事,我也很难过,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走这一步。夫人要把四姐之死强加于我身上,我不服!” “你还敢不服?若不是你,韵清会死吗?”袁夫人一脸怨毒地盯着顾南芙,“你既然长篇大论,这么能说,那你说说,我是蒸了你,还是煮了你?” 闻言,曾氏脸色一白,忙走到顾南芙前面,把女儿护在身后,对着袁夫人哀声说道:“夫人,是我教女无方,如果夫人要罚的话,就罚我吧!我愿意为阿芙承担一切!” “你承担得了吗?”袁夫人“腾”地站起身来,像疯了一般大声叫道,“我的女儿死了!我要顾南芙这个贱人给她赔命!” “夫人!”曾氏“咚”地一声,扑在袁夫人脚边跪下,“求夫人放过阿芙吧!她还小,她才十七,她不懂事!有什么都冲我来吧!” 袁夫人尖叫道:“她还小?那我的韵清呢?她也才十七岁啊!她就这么白白死了?”说完,她一脚踢在曾氏胸口,将她踢了开去。 “啊!”曾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阿娘!”顾南芙扑上去,把曾氏扶住。 曾氏一脸惨白。她望着袁夫人,颤声问道:“那夫人要怎么才肯放过阿芙?” 袁夫人恶狠狠地盯着顾南芙,说道:“当然是一命赔一命!” 顾南芙也倔强地昂着头,盯着袁夫人。她就不信,袁夫人真敢杀了她。 听到袁夫人的话,曾氏身子微微一颤。她转过脸,望着顾南芙,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 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南芙去扶她,被她推了开去。 她向四下看了看,然后往门边退走了两步,对着袁夫人问道:“夫人真的要一命赔一命?” “是!”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曾氏突地笑了起来,脸上神情极为凄楚,“那我就把把我这条命赔给四姑娘!就算一命抵一命了!”说完,她转身便迈出了门,往屋外跑去。 顾南芙愣了一下,随即向外追去:“阿娘!你想做甚?” 她刚跑到门外,便看见曾氏以极快地速度,向院子正中的那棵榕树上撞去。 “阿娘!”她大叫了起来。 只听“砰”地一声,曾氏的头已经撞在了树干上。她整个人一颤,身子便软了下来,栽倒在了树下。 “阿娘!”顾南芙冲了过去,将曾氏扶住,对着身边一脸震惊的玉屏叫道,“玉屏姐姐,快去叫郎中,救救我阿娘啊!” 玉屏似这才反应过来,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忙停下脚,望向门前的袁夫人。 袁夫人也没料到曾氏会撞树自尽,呆呆地站在门前,看着曾氏头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夫人,可,可要叫郎中?”玉屏小心地问道。 “救我阿娘啊!救命啊!”顾南芙的哭喊声不断地传来。 袁夫人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玉屏见状,赶紧差人去叫郎中过来。 “阿,阿芙……”曾氏双目都被鲜血盖住,她有些看不清,叫着女儿的名字,伸出手来。 “阿娘!”顾南芙忙把她的手握住,“女儿在。” “阿娘替你填命了,你,你不用担心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阿娘——我不要——”顾南芙已然泣不声哭,“阿娘,你,你怎么这么傻?女儿没错,你为何要做傻事啊!阿娘……” “夫人……”曾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叫着袁夫人。 袁夫人死死咬着牙,没有吭声。 “你……你说要……要一命赔一命……我,我把我的命……赔……赔了你,以后,阿芙,她……她就不欠你了!求……求你放……放过阿芙……” 可是,她的话,没有得到袁夫人的任何回应。 “夫人,求……求你放过……阿芙……” 袁夫人还是瞪着血红的双眼,站在原地,没有回应她。 “阿娘——”顾南芙泣声叫着母亲,“你别再说话了,你好好养养精神,郎中马上就到了!他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 “阿芙,阿娘知道,阿娘……是,是……救不回来的了……娘只希望,你……你们兄妹三人……”说到这里,曾夫人突然大口喘息起来。 “阿娘,你别说话了!”顾南芙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无措,“你再等一等,郎中来了,会救你的!” “阿芙……”曾氏摇了摇头,紧紧抓住顾南芙的手,“告诉你兄长和阿姐,阿娘的死,不……不怪任何人,是阿娘自己……自己的事!只要你们兄妹三人好好的,阿娘就……就……死而无……无憾了……” 话音一落,曾氏抓住顾南芙的手一松,便垂了下来。 顾南芙一呆。随即,她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阿娘——阿娘——” 看到这一幕,袁夫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她对着玉屏摆了摆头,说道:“玉屏,你,你去看看!曾氏,怎么样了?” 玉屏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伸出手,往曾氏的笔下一探,随即吓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夫人,曾,曾氏已经,没,没有气了。” 顾南芙一把将玉屏推开,大声叫道:“不要碰我阿娘!” “她,她,她真死了。”袁夫人有些哆嗦。 听到袁夫人的声音,顾南芙抬起泪眼,用仇恨的目光看向袁夫人:“对,我阿娘死了,你如愿了?” 听到顾南芙的话,袁夫人一愣,随即用同样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顾南芙,咬牙切齿地说道:“死的又不是你,我如什么愿?你死了,我才如愿!” 顾南芙小心地把曾氏放到一边,然后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袁夫人,说道:“让夫人失望了,我顾南芙不但不会死,我还要长命百岁。我要亲眼看着夫人你归天呢。” 袁夫人被顾南芙这么一激,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她冲上前,捏着顾南芙的下巴,恶声说道:“那好,我今天倒要看看,谁看着谁归天!曾氏那贱人刚死,你赶快跟着她去,黄泉路上,你们母女俩正好做个伴!” “哈——哈——哈——”顾南芙突然疯笑了起来,“夫人,四姐死了也没多久,你现在死也追得上她,你们母女也可以在黄泉路上做伴!” “你!”袁夫人气急,伸手去掐顾南芙的脖子,想把她掐死。 曾氏死了,顾南蓉嫁了,顾谙在江州大营,在顾府里,顾南芙再没有任何牵挂了!如今,她心里只有恨,恨把曾氏逼死的袁夫人!见袁夫人要来掐自己,她如何肯坐以待毙?当即便闪开,伸手和袁夫人扭打在了一起。 “胡闹!” 突然一起大喝,像霹雳一般,在顾南芙的耳边炸响。 袁夫人也被这吼声震住了,两人暂时松了手,回头望去,只见顾则平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顾谦与顾谙站在他身后。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俩在这做什么?”顾则平望了过来,看见躺在地上的曾氏,脸色一变,“阿茹她……她怎么了?” 顾谙看见曾氏这般模样,忙扑了过来,扶起母亲,红着眼大叫道:“阿娘,你,你怎么了?” 顾南芙恨恨地盯着袁夫人,说道:“我阿娘,被袁氏逼死了!” 听到顾南芙的话,顾则平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当。顾谦见状,忙上前扶住他:“爹爹,脚下小心。”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只有一妻一妾。袁氏出身好,是父母为他求来的亲事。他与袁氏相敬如宾。而曾氏,却是他自己看上的。曾氏容貌姣好,知书识礼,温婉可人,他们还育有一子两女,这么多年了,要论私底下的感情,他对曾氏绝不比对袁氏少。如今看着曾氏就这么香消玉殒,他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 “夫君!”袁夫忙扑了过来,大哭了起来,“顾南芙这个小贱人,她逼死嫡姐不说,如今还想杀害嫡母,怕是留她不得了!” “我没有逼死四姐!她自己要寻死,与我何干?倒是我阿娘,却是夫人逼死的!求父亲为我阿娘作主!”顾南芙流着眼泪跪在了父亲面前。 顾则平望了过去。只见顾南芙倔强地昴着头,眼中虽有泪水,却毫无惧色。因为更喜欢曾氏一些,他怕袁氏不满,以前少有关注这三个庶子庶女,此时才发现,顾南芙这倔强的性子,却跟他这个父亲一般刚烈。 自家两个女儿与顾七郎之间事情,他多少也有些了解。顾韵清的死,虽然与顾南芙有些关系,却又不能怪在她身上。如今曾氏死了,顾则平难免对曾氏所出的这个幼女生出了几分疼惜之情,可是,他也不能不顾袁氏。毕竟她才是正室。 顾韵清死了,曾氏也死了,那,就这样吧。 他轻轻闭了闭眼,然后长叹了一声,对着袁夫人说道:“阿雯,韵清去了,我做爹的不难过吗?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曾氏也赔了阿清一条命,这事……就算了吧。” “老爷!”袁夫人没想到顾则平这么轻易地就要翻篇,急得大叫,“曾氏那条贱命,如何能与韵清相比!” 听到袁夫人这话,顾则平脸色一变,心口闷闷有些发痛:“阿茹再怎么,也是我的人!你这般说她,是何道理?” 被顾则平这么一说,袁夫人一愣,随即咬着唇不敢再说了。女儿虽然死了,可她还有一个儿子顾谦。顾则平的庇护是顾谦最大的资本,她不能让顾谦因为自己这个母亲,与顾则平生了嫌隙。 终于,袁夫人还是暂时消停了,没有再找顾南芙的麻烦。而顾南芙虽然恨袁夫人逼死了自己母亲,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离开顾家,从此再不看到袁夫人那张可恶的脸。 顾家同时办了两场葬礼。顾韵清是未出嫁的女儿,曾氏是小妾,棺材都不能在府中久留,三天后,两人便下了葬。 母亲下葬后,顾谙又长年不在府中,顾南芙觉得,顾府已经不值得自己留恋了。她收拾好行装,准备前往普月庵。 顾南蓉回顾府奔丧,顺便要把女儿江沅也接回家。看着姐姐瘦弱的身子,顾南芙有些心疼。她抱着阿沅,对着顾南蓉说道:“阿姐,你身子不好,阿湄又还小,我怕你照顾不过来。不如就把阿沅留给我照看吧。” 听到这话,顾南蓉一愣:“阿芙,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带着个孩子做啥?” “阿姐,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能有出嫁的那一天?”顾南芙轻叹道,“把阿沅留给我做伴吧。让我有个亲人。” “那你能带住她?”顾南蓉有些迟疑。 “能。”顾南芙紧紧搂着阿沅,手在她头顶轻轻的抚着,“再说了,普月庵那么多人,我带不了的时候,自有人帮我的。你就安心照顾阿湄便是,阿沅就不用你担心了。你若是想她了,可以来普月庵看她,得空我也可以让她回家来看看你。等你什么时候身子好了,想阿沅回来了,你也随时可以来接她回去。” 听到顾南芙这么说,顾南蓉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那就辛苦阿芙了。” 顾南蓉也是无奈。她虽然嫁了个小吏,但家中并不宽裕,她生江湄时又落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而她前边生的两胎都是女儿,婆母对此已有微词,她必须快快调理好身子,争取能早日生下儿子,固住自己在江家的地位,否则,婆母怕是就要为丈夫纳妾了。如今,有人帮着她照顾江沅,对她来说,怎么也要轻松一些。 送别了顾南蓉,顾南芙收拾好东西,顾谙亲自把她和江沅送往普月庵。 一下马车,她便看见站在草庐前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怎么在这里?”顾南芙一愣。 “他找了我好几次……”顾谙向她解释道,“他就要回京城了,以后,你们,怕是再也不会再面了。有什么想说的话,现在都说清了吧。” 顾南芙把怀里的江沅放到地上,向着卫晔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静静地看着她,紧抿着双唇。 “卫公子。”她走到卫晔面前,从腰间抽出他送她的那块玉佩,递了过去,然后努力地冲他笑了笑,说道,“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与他都知道,他们俩是再无可能了。 他垂眸,望着那枚玉佩,却没伸手去接:“给了你,我就不会再收回来。” 她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卫公子,我此生此世怕是就在这普月庵了,这玉佩太贵重,我受不起。”说完,她便把玉佩往他手里塞去。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把玉佩牢牢压在她的掌心,说道:“阿蕴……” 听到这个名字,她心尖一颤。她抬起头来,眼中不知何时已含了泪。 卫晔眼圈也有些泛红。他知道,这恐怕是他们这一生一世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舍,可不舍又能怎么办?嫡庶二字,还有那两条人命,注定了他与她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的目光贪婪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半晌,说道:“阿蕴,这玉佩,如同我的心一般,给了你,就不会再给别人了。你要也罢,不要也罢,这一生一世,它都是你的。” 听到卫晔这番话,顾南芙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 “阿蕴,你,你别哭。”卫晔有些慌张,赶忙伸手为她擦拭着颊上的泪痕,哽咽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抛下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 “我们不能这么做。”她摇了摇头,“我们还有亲人……” “希望,来世,我们能够在一起。你,你一定要等我来找你。”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好。”她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用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她是真的舍不得他,她也相信他对她的真心,可是,他们都无力反抗这一切。 “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阿平在一旁催促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阿蕴,我,我走了。” “你去吧。”她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手。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不忍移开。 两人都没有道“再见”,因为这一别,是再也不会见了。 终于,他一咬牙,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模糊一片。 他走过江沅的身边。小姑娘仰着脸,乌黑的眼珠好奇地望着他。 他知道,这是她阿姐的孩子,不过,这孩子,居然长得有几分像她。 他伸手在江沅头顶上轻轻抚了抚,问道:“你就是阿沅?” 江沅点了点头,奶声说道:“我叫江沅。” 他蹲下身来:“几岁了?” “三岁了。” “三岁呀,”他微笑着望着江沅,说道,“只比我家阿瑄小两岁。以后有机会来京城,我带你找阿瑄哥哥玩。” “好。”江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卫晔笑了笑,伸手在江沅的小脸上轻轻捏了捏,说道:“阿沅,再见!” “再见!”江沅冲着他挥了挥手。 卫晔站起身来,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再回头看顾南芙。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顾南芙站在树下,望着他的背影,泪如泉涌。 江沅跑到顾南芙身边,抱着她的腿,叫道:“小姨,不哭,阿沅会听话的。你别不要阿沅。” 顾南芙伸手把江沅抱了起来,把脸埋在她的肩上,将满脸的泪水藏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阿沅,小姨怎么会不要你?今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江沅怔怔地望着顾南芙。她太小,还不明白小姨话里的意思。 这时,顾谙走到顾南芙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说道:“还有我!我们仨相依为命!” 顾南芙努力地笑了笑,眼睛却望向远处的卫晔。 永别了,叶公子。 一年后,顾南芙听说卫晔与吏部侍郎的嫡长女卢氏订了亲。 尘缘已了。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真正地皈依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南芙与卫晔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因为在《小户之女》中会涉及到顾南芙和卫晔,而且他们的事情对江沅和卫瑄的事情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就先把他们的故事写一下,之后就不会着这么多的笔墨来写了。 虽然这个故事没什么人看,但还是要感谢愿意来看文的读者,爱你们哟!我会尽快存稿,把《小户之女》开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