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竟是我同桌(清穿)》作者:谦谦意 文案: 穿到清朝成了云南某处的土匪头子后,乐臻日常纠结怎么在三藩之乱时不做那被殃及了的池鱼。 后来她发现,这个问题压根没必要纠结,就以他们山寨的水平,吃饱都难,还是赚钱跑路划算。 没想到跑路也不那么顺利,在山道上打劫了微服私访的康熙爷后。 乐臻:是这样的皇上,我们先来聊一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康熙:富强民 主文明和谐? 乐臻:?? —— 穿越到现代那么些年,康熙满脑子现代文明,乍一回到大清成了在位的皇帝,他有点想罢工。 但是百姓生计要管,天花要预防,三藩要撤…… 于是康熙决定,提前微服私访大业,顺便“剿个匪”。 不过这个土匪头子,长得跟他同桌有点像啊。 —— 【阅读指南】 1.男主非c,主剧情流,谈恋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男女主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革命友谊。 2.九龙都被蝴蝶掉了。 内容标签: 清穿 强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乐臻,康熙 ┃ 配角:孝庄,赫舍里皇后等 ┃ 其它:咸鱼,吃瓜 一句话简介:我在大清建功立业 立意:好学力行 第1章 土匪头子? 伏虎寨上,一个黑脸壮汉大步流星地绕过寨子后面的一大片田地,到了训练场。 “乐叁,大当家的今日不在这儿吗?”壮汉看了看训练场上训练的兄弟们,挠了挠头,“洒家准备带着兄弟们下山了,准备跟大当家的说一声呢。” “那你倒是来迟了一步,大当家的刚走。”乐叁伸手指了指,“你现在追过去,应该来得及。” “好嘞。”壮汉应了一声,转身一路顺着方向追过去,没跑多久,就看到一个红衣姑娘走在前面。 “大当家的——”壮汉连忙大喊一声,红衣姑娘听到动静,回眸一望,停住了步伐。 “是乐贰啊,什么事?” 姑娘生得一双妩媚的丹凤眼,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英气,再配上手中长剑,江湖儿女的侠气便有了七八分。 “大当家的,今日轮到洒家带着弟兄们下山,洒家先来与大当家的说声。”乐贰一边说着一边朝这边走过来,“等会儿便直接下山去了。” 姑娘抬头看了看天,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太阳出得早,清晨便挂在了天上。 晨风吹过,方才练武汗湿了的内衫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带起丝丝凉意。 “你且等等,我今日要去趟集市,顺道与你们一同下山,你让弟兄们准备准备,我马上就到。” “好嘞,那洒家去与弟兄们说声。”乐贰说着,顺着田埂小道走了。 姑娘也没停留,很快回了房间,随手翻出一件衣服,走进了里面一个布帘隔出的小间。 她名乐臻,目前是伏虎寨的大当家。 然而,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四狗,忙毕业论文忙到头秃的那种。 一朝穿越头发回来了人也年轻了,除了变成了土匪头子之外没啥不好的。 明明别的妹子穿越都是公主贵女后妃之类的,离谱点的女穿男,当个皇子王爷或是世子将军。再不济的,哪怕是个普通老百姓也会有什么金手指,带个系统、空间甚至读心术之类的,她倒好,啥也没有,还特么是个土匪。 既来之则安之,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乐臻只能一边抱怨一边努力解决问题了。 她边换衣服边思索着下山后要做些什么、怎么做。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不清楚穿越的原因,也不清楚穿越后的处境,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片段。 值得庆幸的是,从那些片段来看,原主的性格和乐臻的性格相仿,她不必来个角色扮演,原主的武功她也是掌握得驾轻就熟,这大概称得上是……穿越福利? 毕竟,要一个体测跑八百米都能没了半条命的人啥也没有的情况下上来就当个土匪头子舞刀弄枪的,属实有些难为人了。 穿越来的这些天,乐臻想尽办法暗中试探,总算是了解些基本的情况。 比如,她如今是在清朝,康熙十二年初。 刚开始她属实有点慌,毕竟这个寨子地处云南省,云南这时候是哪?平西王吴三桂的领地啊。 吴三桂这个人,除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放清军入关,她就记得这家伙后来搞了个三藩之乱,给康熙刷了波声望,顺带把自己作没了。 康熙爷八岁登基,十六岁除鳌拜这一点在清穿文以及各种电视剧里出现了太多次,乐臻记得是清清楚楚。 今日去集市,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这里。 她可不记得撤三藩具体是什么时间,可不得趁现在去集市探探消息。 换了衣服,乐臻径直朝着山寨大门走去。 “走吧,下山!” 下山的路并不那么好走,伏虎山山势险峻,下山的路也是崎岖难行。或者说,这原本称不上路,只是他们寨子里的人走的久了,也便成了路。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乐臻总算看到前方的一条山道。 云南多山,往来客商想进云南,大多都得翻山越岭,山岭之间总不会只有他们这一家土匪。 交通如此不变,还有土匪横行,当真有客商头铁往这边来吗? 停在山道一侧,乐臻仔细看了看,杂草丛生,道路上也没有车队经过留下的车轮印。 泥巴路若是经过车轮重压,应当是会留下一道道车辙印的。 这些日子也没下雨,不存在车辙印被雨水冲洗掉的可能性。 如果三五日碰不上一个往来客商,靠打劫的话,这日子似乎没那么好过啊。 想到山上那一大片田,乐臻大约明白了日常吃喝靠什么。 那样的话,当土匪的意义在哪?打劫的意义又在哪呢? 乐臻一时想不明白,却也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念头藏在心底,只开口道:“你们就在这守着吧,我去趟集市,晚些再回来,你们看时间差不多就回去,不必等我。” “大当家的,就你一个人怎么行?”乐贰急吼吼地开口,“洒家与你一道去!” 乐臻抬眼看了看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又黑又壮,长得还凶,忍不住嫌弃道:“你瞅你这样儿,怕是下山就被官府当土匪抓起来了,还是我自己下山比较安全。” “行了,你们就给我好好在这待着。”乐臻边说边顺着山道往下走,太阳光洒在身上,热得她有些烦躁,“我走了。” 好在最近的集市离得不算太远,乐臻走到的时候还未到正午。默默在心底怀念了下现代的各色交通工具,乐臻才迈步进了集市。 “礼不下庶人”这一点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来她还担心这个年代女性出门在外会不会太引人注目,转念一想,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压根不必在意这个。 而且,平民女子基本不在意这些,不管怎样人是得吃饭的,吃不饱穿不暖的谈什么礼仪? 集市上男女皆有,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家比比皆是。乐臻随意逛了逛,寻了个客人不少的茶馆走了进去。 她要打听的也不是什么秘闻,寻常茶楼酒肆这样的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茶馆里头简陋得很,只摆了几张桌子、条凳,供人们歇脚之用。乐臻寻了个靠边的位置,要了壶茶,边喝茶边听那些人聊八卦。 平民百姓家能说的多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乐臻耐心听了许久,总算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家里最近怎么样?我今日出来时间紧,马上就得回府,倒也赶不及回去了。” “没什么大事,还是老样子,你呢?听说……”说话的人指了指天,压低了声音,一脸意味深长,“有撤藩的意思。” “前阵子,平南王爷主动请撤藩归老辽东,当今的态度很明确了,你们家主子会没点动静?” “就算有动静,那也不可能叫我们这些普通奴才知道了。真哪天要叫咱们都知道了,估计就真的乱喽。” 他旁边那个小厮模样的也压低声音,“我昨日听他们说,书房里的桌子都被老爷掀翻了,里面伺候的又换了一批。” “依我说,早日换份工吧,当初签得也不是卖身契,如今家里没那么难了……” 后面一直待到午时一刻也没听到什么有用信息,乐臻索性结账出了门。 已经走到了门口,乐臻忽然听见茶馆里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当今圣上果真圣明啊,这牛痘果真有奇效!” 牛痘? 乐臻停住脚步,转过身,果然看到有人接话,“正是呢!我儿前些日子种了逗,什么反应没有,顺顺当当就过来了!” 看来她没听错,乐臻走上前抱拳行了个礼,“这位大哥,我初出师门行走江湖,不知这牛痘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的人闻声转过头来,看见是个年轻姑娘,有些惊讶,视线一转看到她腰间的佩剑,忙回答道:“这,这位女侠有所不知,牛痘是这两年当今圣上命人制出来代替人痘的,比人痘安全得多……” 乐臻有些恍惚地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离开了这间茶馆。 牛痘都出来了啊,这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老乡,格局挺大啊。 不过,老乡格局大不大这事且放一边,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寨子的事。 皇帝要撤藩,吴三桂不乐意不说直接谋反称帝。胆敢造反,他势必要招兵买马,浪费兵力在剿匪上是不可能的,那么盗匪只会愈发猖獗。 局势日益紧张下去,盗匪横行,危险大收益低的情况下,来往客商只会越来越少。 只出不进的话,单单靠那些田地维持日常饮食大约是够了,可其他日常开销就不大行了。 要不,效仿那些个清穿小说里面的,整个奶茶店? 好歹曾经在奶茶店兼职过一段时间,说起来奶茶算是最容易上手的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就她目前这条件,绝地求生模式,还是先独善其身,让自己富起来,然后再考虑先富带动后富的事吧。 说干就干,乐臻第二天便找了乐叁等人商讨这事,反正打劫越来越没钱途,正好大家都闲得很。 每天留一部分人负责打劫,其他的先跟她一起换个职业,发家致富奔小康。 第2章 与君同仇 这日上午,乐臻又来到集市,准备租个合适的铺子。 这个年代的阶级观念固化,奶茶面向的群体如果是普通百姓的话,后期很难走入高端市场。而且,普通百姓的购买力有限得很,很多甚至压根不会花钱买奶茶。 尤其是在云南……都快活不起了更别说喝什么奶茶了。 想要面向达官显贵……这可不是她想就能行的,没那个人脉没那个资源,达官显贵约摸是看不上的。 乐臻叹了口气,有些纠结。 实在不行……先打开市场,后面再用别的东西走高端路线吧。 “都给爷让道!” 马蹄声响起,嚣张的话音未落,乐臻便转头便看到一个当街纵马的年轻人,街道两边的小贩们慌忙躲避,有些东西撒了一地,惊呼声不绝于耳。 而此时,离这一人一马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名女子在集市中间,似是被吓得呆住了,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什么玩意儿这么嚣张。 乐臻皱了皱眉,眼看着那年轻人没有丝毫勒马的意思,她脚尖点地,一个飞身上去抱住那女子,转身落在街道另一侧,险而又险的与飞驰的骏马擦肩而过。 马上的人骂了句什么,停也没停,绝尘而去。 周围一片叫好声,怀中的女子惊魂未定,乐臻想要放手却发现自己被她紧紧抓住不放,只得温声劝慰安抚。 “无事了,这位夫人,已经安全了。” “夫人——” 没多久,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一路边喊边小跑着过来,挤过看热闹的人群,看到乐臻怀中的人安安生生的,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俩去排队买个糕点的功夫,就听见有人说出了事,一打听,唬了她们二人一跳,糕点也不买了,急急忙忙就往这边赶。 如今未出什么大事,也是万幸。 “夫人,没事了,这两位姑娘似是与您相识,您看……”能给她松开了吗?这么贴着热得她都出汗了都。 乐臻低头看向怀里还有些颤栗的女子,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女子唇色发白,面色惨淡,整个人靠在她身上,状态十分不好。 “夫人,您觉得哪里不适?”乐臻看向旁边两个姑娘,“你们可知道你们夫人这什么情况?” 两个姑娘刚放下心,眼看到这情况又慌起来,姜黄色衣裙的姑娘声音都带了哭腔,慌乱地道:“我,我们也不知,夫人许是方才吓到了?” “我……小腹痛得紧……”怀中女子的声音轻得像是快要消散一般,乐臻却听得清清楚楚,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最近的大夫在哪里?快些带路,迟了什么结果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值得庆幸的是,医馆离得不算太远。 大夫号脉后行了针,又写了药方命小徒去抓药。 “这位夫人是方才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观夫人之脉象……” 乐臻打断大夫后面一大段的没啥用的专业知识普及,“直接说夫人怀孕多久了,孩子能不能保住,这次动胎气对大人有什么影响。” 废话那么多,尽是些没用的。 那大夫大约见多了这样的情况,也不生气,“这位夫人已有两个多月身孕,姑娘送来的及时,孩子无事,只需吃几剂安胎药即可。” 在场听到这话的都松了口气,尤其那两个小丫头,这会儿几乎维持不住仪态,就差腿软得直接坐地上了。 “既已无事,我便先告辞了。”乐臻冲这会儿脸色好上不少的女子颔首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恩人且等等。”女子忙喊住她,“妾身苏氏,多谢恩人出手相助。” 苏氏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今日若非恩人出手相救,妾身怕是没命活下来,更别提保住这个孩子……” “不过是个县令之子,竟也如此……呜!”姜黄色衣裙的姑娘眼疾手快捂住了旁边那姑娘的嘴,笑容勉强,“失礼了,奴婢二人先去看看药熬的如何了。” 县令之子么…… 乐臻不动声色,“无事,人尽皆知的事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确实如此,不过,他虽说只是邱县县令,却背靠平西王,自然有嚣张的资本。”苏氏双目微垂,两手轻轻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妾身不过是区区商人之妇,纵然如此,又能如何呢?” “说起来,姑娘有何事要做?不知可有妾身能帮上忙的地方?” 商人妇啊,这不巧了么。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于是,乐臻帮忙帮到底,直接将这位苏夫人送回了家。 嗯,顺带和她丈夫探讨一下人生理想什么的。 翌日,苏府,苏夫人丈夫苏闫宁的书房。 乐臻与苏闫宁相对而坐,书房内空无一人,气氛安静到诡异。 “所以,乐大当家的意思是……跟在下合伙做生意?” 苏闫宁属实没想到,他还有和土匪合作做生意的时候,这也算是百八十年来头一回了。 不过,他与夫人举案齐眉,更不提夫人腹中还有他的长子或者长女,这救命之恩,再过分的要求也是理所应当,单单只是做生意的话,自无不可。 “阁下误会了。”乐臻笑了笑,“我确实是打算与你合作,但是,并非是做生意。” 原先确实是只打算合伙做个生意,乐臻将苏夫人送回苏府后,时间已经不早,她便打算次日再拜访讨论此事。 回到山寨,乐臻便召集了寨子里几个领头的,一起商讨此事。 “那县令之子当街纵马,险些撞倒一位夫人,属实可恶!” “若非我救下那女子,估计就是一尸两命了。”乐臻说起来倒有些后怕,她要是跟上辈子一样啥也不会,估计真就得出人命了。 房间里一阵沉默,乐臻这才发现,在场几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对。 “县令之子,做出这种事有什么可奇怪的。”乐贰声音低哑,字里行间皆是满满的恨意。 啊,完蛋,这县令或者县令之子跟他们也有仇?那她接下来说利用此事和别人合伙做生意,岂不是太平淡了。 乐臻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了下,假如她是原主,这事算是没完了。趁这么个好机会开什么奶茶店,做什么生意啊,直接搞这个县令呐。 反正,不管是和哪个有仇,县令都得下去。 …… “朝廷隐隐有削藩之意,这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么?”乐臻抿了口茶,“你我皆与这县令有仇,区区一个县令,若不是背靠平西王,算得上什么呢?” 青梅竹马的妻子差点惨死马蹄下,唯一的孩子差点没机会出生,不恨吗? 而现在,有人找你合作,给你报仇的机会,你敢吗? 苏闫宁扪心自问。 “既然如此,大当家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在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自当与君同仇。” “与君偕行。” 乐臻难得文艺一把,以茶代酒,和苏闫宁碰了一杯。 这次谈话结束后不久,一则小道消息悄悄在这个小县城流传起来,初时只在市井流传,随后,各个大型茶楼酒肆都有人议论,甚至在有些地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越传越离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八卦大约是人类的本质,这些消息以超乎乐臻想象的速度扩散到了云南其他地带甚至是云南以外。 离谱些也没关系,毕竟,平西王若是想查,肯定是能查到的。 没过多久,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她想要通知到的人手里。 平西王府,一阵花瓶被打碎的声音后,书房里一片安静。 “你可确定?当真如此?”半晌,吴三桂才开口,语气意味不明。 跪在地上的人恭敬地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回王爷的话,奴才已经确定,邱县县令,正是当今放在咱们这边的线人之一。” “若非这回他背地里说起此事被咱们的人知道了,估计还背靠着王爷您作威作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暗地里不知怎么诋毁您呢。” “哼,倒是有些手段。”吴三桂冷笑了声,“以为这样便能拿捏本王呢,那他是打错了主意了。” “区区一个县令,我难道奈何不得?” 一旁的一位谋士拱手道:“主公,此事略有些蹊跷。” “此人何以得知他已然暴露?又是怎样才能如此及时的在暴露之后到处散播忠诚于您的消息?” “要做到这些,王府中必定有内应。” “如今,这位县令爷只忠于您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直接处理了他怕是会影响您的名声,不利于大业。” “那你说,该如何?”吴三桂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已然失去了耐心。“难不成还供着他?” “主公说的不错,如此鲜明表示立场的官员,自当嘉奖,只是区区县令实在可惜了,主公将他调到王府来,升个一官半职,岂不是一举两得?” 谋士摸了摸胡须笑道:“不仅不损主公礼贤下士之名,还可助主公广纳贤才。” “届时,主公自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先生妙计!”吴三桂听得连连点头,当即吩咐下去,“照先生说的去做,本王倒要看看,这叛徒打算如何。” “只是,他若是不肯来,本王又该如何?” “他不来,所有传言自然都是不攻自破。”谋士淡然道,“届时,主公更是想如何便如何。” 与此同时,距离云南不远的一处客栈里,主仆二人也在商讨此事。 “奴才知道得迟了些,开始查的时候,整个云南基本都已知晓邱县县令公然挑衅皇权,誓要效忠于平西王之事,消息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已经查不出了。” 黑衣侍卫打扮的男子汇报完情况,恭敬地低头等待回应。 “太过刻意了些。”上首的暗紫色便服男子食指轻叩桌面,沉思了一会儿。 “让我们的人继续调查,其他的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咱们且先瞧瞧吴三桂有什么动作,再做决定。” “明日继续启程,咱们且去瞧瞧,这邱县县令是得罪了什么人。” 黑衣侍卫低头应是,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主子爷去云南自然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瞧这个,但是主子爷这么说了,那必定得从邱县那边过去,把这事摸清楚了。 第3章 会面(修文) “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出发吧。” 乐臻眼看着寨子里一大半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手一挥领着大家下了山。 没错,打劫没钱途,云南实在是太过贫穷,十天半个月都劫不到一个人。所以,和苏闫宁商量了之后,她决定带着兄弟们出山。 初次合作非常愉快,双方都对合作成果十分满意,所以双方一致决定将合作继续下去。乐臻提供现代常用的一些营销策略,苏闫宁则是在分红的基础上给乐臻这帮兄弟们提供个工作场所。 没错,他们的合作皆是暗中进行,乐臻并未全都告诉兄弟们。 直接找个地方给兄弟们整点事干,省得还得解释收入来源,麻烦得很。 今天就是乐臻带着兄弟们去岗位报道的时候,苏闫宁倒是大方,单给了她一间铺子,还给她找了住处。 此时此刻,离伏虎山不远的某个客栈,同样起早赶路的某个车队已然出发。 于是,一段时间之后,两伙人成功在山道上撞上了。 狭路相逢,正面相对,虽然事先没准备,但是…… “打劫!” 乐臻站在路中间,大声喊道。兄弟们站在她身后,虽然没带武器,但是一个个也跟着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这么多天了,顶着个土匪的头衔干得尽不是土匪该干的事,终于有机会了她怎么能放过!没带武器也没关系,反正也就是个普通车队,打不起来。 听到乐臻这一声打劫,马车里一直淡定坐着看书的某人,书掉了。 这是……他幻听了? 旁边陪驾的曹寅听到有人喊打劫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妙,看到主子爷书掉了的时候,曹寅觉得自己完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看到主子爷这个反应,他觉得自己脑袋不保。 “先前竟未考虑到匪患……主子爷恕罪,奴才即刻下去处理此事。”曹寅干脆利落地跪地认错。 “不用,爷亲自来。” 真要是他想的那样……这个罪他必定恕!不,这怎么能算罪? 某人直接下了马车,周围那些人统统被他无视了,他只看到,喊打劫的那位姑娘一身红衣,俏生生立在那里,眉目如画,正是记忆里的模样。 “你这打劫,怎么个劫法?” “……”乐臻:目瞪口呆jpg. 什么情况,对面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不太对劲? 这长相……难道她高中时候的班长也过来了?这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噢,除了那个丑绝人寰的发型。 乐贰见大当家的没说话,有心好好表现一回,“自然是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要不然,洒家的刀可不长眼!” “大胆!” 对面的曹寅何曾听过有人敢这样和主子爷说话,手一挥,先前暗中跟随保护的人全冒出来,将乐臻他们团团包围。 ……就离谱得很。 乐臻也没工夫思考这人到底是不是她那个班长了,莫名就被包围了是什么情况,一言不合就动手? 眼瞅着平平无奇的商队竟然暗中带这么多人,这样不讲江湖道义暗中埋伏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必定跟她班长不是一个人! 于是,他们展开了激烈的反抗……才怪! 压根没打起来,他们这边武器都没有,对面明显是准备充足,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得严严实实不被发现,武力值肯定都不低。 乐臻纠结了不到三秒钟,决定从心:“这位爷别生气嘛,要不咱们来聊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最后还是没忍住试探了一波,是的话最好,不是那也没关系,井水不犯河水的,让他们过去就是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对面的那人没辜负乐臻的期待,声音、语气、说的那八个字都是记忆里的样子。 啊,没错了,是她班长没跑了。 上辈子,乐臻和班长还是同桌的时候,曾对各种小说里的老乡认亲场面的老土暗号表示不屑。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这类的都太多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诶。要是我们俩穿的话,肯定得对个特别一点的。” “万一穿越了怎么可能还那么巧正好我们俩穿进一个世界里。”班长翻了个白眼吐槽她。 “都敢想穿越了为啥不大胆一点?反正是想象啊。诶诶诶这句不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又红又专,简直完美!” …… 两边的头头突然对起了暗号,还对上了。乐臻清楚地感受到身后那群手下的视线。 “都看什么呢!这话啥意思学了那么久还不懂?通通给我抄一百遍!”乐臻理直气壮,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都是自己人,兄弟,我就不打劫你了,你也可以让你的人别特么围着我了。”这么着多少有点慌。 “自己人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打劫也不合道上的规矩,所以你还是劫吧。”男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说说吧,怎么个劫法?” “我劫人,怎么着?”话赶话说到这,乐臻索性也不在乎自己那点儿形象了,“兄弟们听令,把他给爷绑回去当压寨夫人!” 暗中制止了旁边听到这话条件反射性地想要救驾的曹寅等人,一行人真就这么上了山,进了伏虎寨。 “所以说,你现在是康熙帝?!”乐臻整个人都惊了,然后就是酸,同是穿越为何差距这么大?凭啥她就是个土匪,难道穿越还看成绩的嘛。 等等,好像也不用酸…… “班长啊,苟富贵,勿相忘啊!”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就他俩,乐臻抱大腿抱的毫不犹豫,“想当年,咱俩从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别了,当年你的有福同享仅限于你吃辣条分我一根,我的作业都得给你抄。”康熙毫不犹豫拆台。 “那那那,有难同当总是真的吧,当年咱俩一起罚站那么多回,那么深刻的革命友谊你都不记得了吗?”乐臻捂住胸口,化身琼瑶女主,“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样子对我实在是太残忍了!” “……”果然,不管什么情况下,这位同桌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别演了,属实有被你恶心到。”康熙忍不住吐槽。 “哼,还不是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样,你就当我彩衣娱亲得了,毕竟皇上爱民如子,那反过来你就是我爹了。”乐臻觉得自己牺牲巨大,平白还降了个辈分。 康熙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不过这么一通随意至极的聊天下来,他确实觉得放松了不少,穿回来之后的压抑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在后世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见识过后世的和平繁荣后再回到这个时候,他才惊觉,当年的自己,仅仅因为智擒鳌拜十六掌权就沾沾自喜,实在是,太过自大了。 在后世学习了那么多东西后,没想到重又回到这时候。 时代的局限性太大了,但是,跨越时间长河都能做到,单单是跳过某些阶段,虽然很难,但应该也不是不可能吧。 本想着怎么也能做出些改变,却不曾想,仅仅是推行牛痘就困难重重,更别提撤藩这样涉及范围甚广的事。 当年就阻碍重重的事,再来一遍困难依旧,虽说他比起曾经成长许多,有耐性得多,可那些压抑的情绪依旧存在。 这些糟糕至极的情绪积压在心底,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然而现在,它被拆除了。 “算了吧,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康熙抿了口茶,心中暗想,我也不想把你当女儿。 “那刚好,我也不想多这么个爹。”乐臻忽然一拍桌子,“你穿成皇帝了的话,那个搞牛痘的老乡就是你?” 康熙理所当然的点头,“除了我还能有谁?” “班长牛逼,不愧是你!”乐臻笑嘻嘻的开口调侃,“当皇帝的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贼带劲了。” “总有种昔日好友成了国家领导人的既视感,我都不好意思说骚话了可咋整?” “这有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康熙故作深沉,微微低头,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毕竟,高处不胜寒呐。” “站在至高点俯视芸芸众生,难道不是很爽嘛~”乐臻边说边做了个俯视众生睥睨天下的神情,中二气息满满。 “哪有那么容易啊。”康熙看得好笑,顺势卖惨,“当皇帝可太难了,比九九六还难,一年到头没几天是清闲的,每天卯时就得起来,天天都得工作,事多还麻烦。” “那不就是,九九七?”这是什么变态工作时长?乐臻忍不住同情对方一秒钟,“我看小说里面皇帝天天谈情说爱,今天翻这个的牌子明天翻那个的牌子,怎么到你这,这么惨!” “不过,你是皇帝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三藩之乱的时候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这就很快乐了。 康熙一直观察着乐臻的表情,看她云淡风轻的把翻牌子这样的事一笔带过,没有一点在意的感觉,整个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些本来就不是什么问题,以你的能力,真要剿匪,你难道会束手就擒?” “那必定不可能,浑水摸鱼嘛~我最擅长了。”乐臻忍不住嘚瑟。想当年凭借这招少挨了多少骂,她浑水摸鱼的功夫这些年可是长进了不少。 康熙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笑着邀请道:“所以说,既然穿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大干一场?” “改变这个时代,改变那个屈辱挨打的未来,亲手书写历史。” “一起吗?” 改变历史啊…… 乐臻扪心自问,两个大学生,有改变一个时代的能力吗? 哪怕背靠着制度完善繁荣富强的现代,也不能改变他们阅历不足学识不够的事实。 凭借他们这仅仅算是纸上谈兵的水平,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康熙挑了挑眉,“我们背靠那样一个时代,有什么不可以?” 乐臻这才发现,她刚才一个不留神把这话问出来了。 不过,有一点确实是她钻牛角尖了。 历史进程,仅仅两个普通人确实改变不了,但是,如果“康熙帝”改变了他的某个决策,他的改变,必定会导致千千万万人的改变。 譬如,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牛痘。 推动历史进程或许很难,可是先辈们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在不知道所作所为是否能救国的情况下,在不知道黎明是否会到来、何时能到来的情况下都能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连尝试着去做出改变都不敢的话,也太逊了吧。 穿越者是皇帝这种事都发生了,他们若是还什么都不改变,继续那段屈辱的历史,继续让那些先辈们去拼命、去努力,怎么配做华夏人? “当然可以,这种事,怎么可能少得了我!” 乐臻终于下定决心,语气一如当年体育课被某人邀请一起翻/墙出校上网吧的时候,坚定无比。 没错,体育课!只逃体育课!这方面她可有原则了。 绝对不是因为其他科老师比较凶这样的原因!!乐某人丝毫不觉得心虚。 第4章 搞事情(改个bug)……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当个咸鱼快乐躺平,但既然决定了要改变这个时代,乐臻自然不打算继续留在云南这边。 这个时间再下山大约也来不及过去了,乐臻索性鸽了苏闫宁,和康熙继续商讨接下来的事。 “现在是康熙十二年五月,原本的历史上,吴三桂是今年七月假意请旨撤藩,十一月反清复明。” 知道乐臻不了解这些,康熙先将原本的历史走向简单介绍了下,才步入正题。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乐臻算了算,“先下手为强,完全来得及吧。” 康熙想了想在现代查的有关三藩之乱的资料,皱着眉头道:“三藩占据兵力优势,八旗军战力问题也非一日可改。最大的问题在于,如果此时动手,我们不占理。” 三藩之乱并非难以获胜,曾经的他在不知道历史的情况下都能取得胜利,现在就更不可能失败。 只是,不同于历史上历时八年损失巨大的战争,现在,他想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后的胜利。 都提前知道历史发展了,怎么能什么也不做呢? 自他穿越回来到现在,八旗军的训练一日未停,火器的研究也是。正如史书所说,戴梓在这方面的天赋极佳,可没有合适的参照,凭空造物的话难度实在太高了些。也因此,他目前还是留着南怀仁。 只是,南怀仁到底不是本国人,前期用用、套套话可以,后面的核心研究还是得由戴梓来。 “哦,我懂了。”乐臻会意地点点头,凤眼微挑,“舆论什么的,这么简单的事,我分分钟就能给你搞定。” “怎么说?” “你觉得,康熙爷微服私访云南却在进入云南后被刺杀这个剧本怎么样?”乐臻抬眼看向康熙,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搞事情! 最重要的是,康熙仔细想想,居然觉得这个剧本确实可行。 他兴致勃勃地补充道:“再加一点,康熙爷微服私访云南惨遭刺杀后,被伏虎寨的土匪救了。” 两人对视一眼,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同样的跃跃欲试,终于又有了当初上课偷偷看小说时的默契。 “传消息这事我有经验,交给我好了。”乐臻想了想,“吴三桂那里还是你来。” 传消息这种事情,真真假假,她只要随便编几个不同版本传出去,慢慢的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版本鱼龙混杂才是最好的。 吴三桂那里嘛,自然得让他亲自调查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嗯,独家赠送的vip版本。 县令那里她用过一次了,再用就太假了。 “没问题。”他这四年可不是只推广了个牛痘的,这个时间,吴三桂那边安排的线人也可以动一动了。 光传消息怎么够,还得引导吴三桂按计划走才行。 “说起来,被土匪救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儿戏啊。”乐臻正打算把剧本写下来改改版本,就觉得这个行为一点也不土匪,“我一个土匪不打劫就算了,还救人,太奇怪了。” “不会啊。”康熙淡定自若,“你劫色的时候顺带救我一命,很正常吧。” 这话一出,乐臻手一抖,墨水滴到纸上晕开,写了个寂寞。 顾不得心疼才从苏闫宁那坑来的纸张,乐臻看向康熙,眼神诡异:“我劫色?就算是为了找理由让我跟着一道回京城,也不用这么拼吧。” 虽然但是,她还是要脸的。 康熙一脸无辜地和乐臻对视:“我不好看吗?” “那……倒也不是。” 平心而论,康熙的颜值确实不低,天花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一双垂眼生得恰到好处,将他看过来的目光衬得十分无辜。哪怕现在顶了个毁颜值的发型,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丑绝人寰。 虽然高中那会儿没什么班草校草之类的评选,但是她很确定,班长收到的情书绝对不会少。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高中那会儿那个一心学习乖巧礼貌会害羞的班长怎么变成了这样?! 乐臻看着眼前这个卖萌装无辜违和感十足的家伙,只觉痛心疾首。 为什么你能那么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啊,这是ooc了吧,绝对ooc了! 但是,乐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个剧本能解决很多问题。也就是说,吐槽归吐槽,用还是得用。 编了四五个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剧本,乐臻叫来乐叁,让他和上回一样处理此事。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吗?”被乐叁出去之前那个狗狗祟祟的八卦小眼神刺激到,乐臻看向康熙,表情十分的真诚,“我这边地方太小了,你要不要派人去山下那个县城找个住处?” 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再不送走自家那些傻大个们估计真以为她劫色了。 而且,她也不是骗人的,这边是真的没地方住。 “不用了,我们这么多人下山未免打草惊蛇,就让他们在附近安营扎寨好了。”康熙淡定道,“过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啊哈,哈哈哈,那也挺好的。”乐臻喝了口茶,放弃了拯救自己本来就快没有了的名声,转而邀请康熙,“来看看我的寨子吗?” “好啊,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了。”忽略了那一大堆从京城送过来等他批阅的奏折,康熙欣然答应了。 他们谈话的这间屋算是山寨的会议室,平日山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是在此处商议。 打开房门,正对面便是山寨的入口,两侧是两排房屋。顺着房屋往后绕,入眼的便是一大片田地。 乐臻看着田地压低声音开口道:“我刚来的时候就发现,虽然嘴上说是山寨,这里却种了田,男男女女、老人小孩,什么年纪的都有不说,大多都不会武功,一点也不像个土匪寨子。” “更像是一群普通老百姓。” 康熙看着田间一片绿色,劳作的人们三三两两在田埂上闲聊,看到乐臻还朝他们这边摆手打招呼,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染上阴霾。 “让一群普通老百姓不得不上山当土匪,看来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毕竟这是云南。”乐臻嗤笑一声,“山高皇帝远的,吴三桂连选秀什么的都敢,行事比土匪还土匪。区区百姓生计,他可不会管。” “这些人本身都是邱县的,邱县县令不做人事,一年内以各种名义收了几次税,又碰上荒年,不上山根本活不下去。” 解决邱县县令的时候,乐臻趁机找借口让乐叁收集了邱县县令的罪名,说是日后有用。 原本是打算趁机了解下那狗东西和他们寨子到底有什么仇,没想到满满一册子的罪证收集下来,乐臻越看越觉得心头火起。 其他的暂且不论,单说他们这的。 原身的父亲是镖局的总镖头,一次走镖的时候意外去世。原身本打算办了丧事之后便女承父业继续走镖,没想到才回了村子,便有一队官兵趾高气昂的到村子里说要收税。 这时节有什么税可收,不过是看她父亲去了,只剩她一个女儿家,村里又都是普通百姓,觉得好欺负罢了。 原身也是个果决之人,当场便动手和那帮人打了起来,镖局的兄弟们跟着一道把那伙人打了一顿,然后直接占了伏虎山当了土匪。 村民们留在村子里必定不会有好结果,虽说故土难离,为了活命也没办法,便也都跟着上了山。 这些人原本都不过是平民百姓罢了,上山之后依旧慢慢的开荒种田,便是收成不好,只要没有贪官污吏敢来挑事,他们就十分满足了。 “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康熙看着眼前的田地和劳作的百姓,神色不明,“吴三桂也是。” 另一边,曹寅等人在山寨附近安营扎寨,心情略有些复杂。 因为母亲是皇帝的乳母,父亲又受重视被皇上重用,他虽非皇帝伴读,却也得幸早早为官,在皇上身边伺候。 这次微服私访,原本的目的地根本不是云南,但是皇上中途抛下大部队,只带了小部分人马扮作商队悄悄来了这边。 本以为是为了削藩之事调查平西王,前面的发展也都没什么不对。他们一路轻车简行、各种调查,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好好的,主子爷怎么就,被劫色了呢?还是那种上赶着被劫的。 还有那个暗号,主子爷先前可不曾来过云南,更不会与那姑娘相识,为何他们看起来像是故人相逢? 曹寅百思不得其解。 云南离得远,他们又急着赶路,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时候并不算少。次数多了,扎帐篷收拾营地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等康熙和乐臻出来的时候,该收拾的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乐臻送康熙出来,顺带看了看他们的住处。毕竟是给皇帝住的,即便是临时扎的帐篷,也比他们寨子的条件好上不知多少倍。 嗯,看起来很有蒙古包那味儿。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日后再说。”眼看着康熙的手下看向他们这边,乐臻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果断和康熙告别,转身回了自家寨子。 康熙目送乐臻回去后,才看向迎上来的曹寅,让他一同入帐。 “速速联系平西王府里的线人。”康熙拿起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曹寅,“尽量当面交给他,具体怎么做随他来,朕只要最终结果。” “是。”曹寅恭恭敬敬地接过,确定了皇帝没有其他吩咐后,慢慢退了出去。 第5章 谣言 剧本送出去了,乐臻一时间无所事事,直到晚上才终于想起了被她鸽了的苏闫宁。 问题不大,明天再解释一下好了。 原本想着邱县县令下台后就让村民们回家的,但是吴三桂尚未解决,这会儿回去,等他们这个刺杀剧本传开之后,吴三桂必定不会放过伏虎寨。 她随康熙去京城的话,这些村民们绝对会是牺牲品。 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把一个村子的人都带去京城,最多也只会带镖局的那些兄弟。 这种情况下,苏闫宁的存在就尤为重要。 对这个合作伙伴,她还是十分放心的,商人的人脉广,村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安排到云南以外的地方,吴三桂想找也很难找到。 谁能想到这些个半点匪气都没有的普通老百姓们曾经是伏虎寨的土匪呢? 当晚,做好打算之后,乐臻便将寨子里的大伙儿集中起来,说了此事。 “我打算闯荡江湖去了,你们可愿下山,另谋生计?” 乐臻此话一出,寨子里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三三两两低声讨论起来。 乐臻任由他们讨论,只是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问他们的打算。 “邱县县令已然解决,但平西王那边在我走之后说不定会来找麻烦,你们作何打算?” 乐贰乐叁等人看了看对方,都是一个意思。 乐贰率先开口道:“大当家的,洒家肯定是跟着你走的,大当家的当土匪,洒家就当土匪,大当家的走镖闯荡江湖,洒家也一样跟着。” “我们自然也是如此。”其他几人纷纷应声,乐臻点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村民们,等他们的回应。 村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乐臻没作太多解释,他们也相信乐臻的话。不管是回村子还是当土匪,都不是好出路。 “我认得一个商人,你们可愿跟着他先离开云南,等解决了吴三桂再回来。”等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乐臻才又提议道。 这个提议很容易便被接受了,还好原身一直是个靠谱的,在此基础上,村民们自然也都不会怀疑她。 送村民们回去之后,乐臻将原本镖局里的兄弟们都留了下来。 “你们打算跟着我的话,我少不得要与你们说清楚。”乐臻坦然开口,“我打算跟着白天那个人去京城。” 听到这话,乐叁并没有多惊讶,看了那个剧本之后,他连那个人的身份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乐贰则是打定了主意,也不多想什么,反正不管是去哪里,他都跟着。 剩下的几个也是这么个打算,他们都比乐臻大些,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总镖头去了之后,他们镖局里想走的都走了,剩下他们几个就是当土匪都愿意跟,更别说去京城了。 “大当家的想去做什么呢?”乐叁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离开故乡去另一个地方,总该是有理由的,他想知道乐臻的理由。 啊,这个问题,总不能说她发现当今皇帝是她前世同桌,她打算当个咸鱼抱个大腿,然后他俩还打算改变世界吧。 “我啊,我想证明,巾帼不让须眉不是一句空话。”乐臻想了想,这样说道。 其他的什么改变这个时代,太空泛了,她目前最想改变的还是这一点。 一开始还没有这么明确,但是,在听说镇上女子自立女户惹人嫌话后,在看到寨里妇女习惯性地把好吃的留给男娃儿后,在查到那些人突然来收税是想打她的主意之后,这个想法慢慢驻扎在她脑海中,一日比一日坚定。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可即便是女儿身,我也比大部分男子强了不知多少倍。那个县令为什么敢在那时候欺辱我们,不过是因为觉得我一个女子好欺负罢了。” “但是,当真如此吗?”一个从小习武跟着走镖被当少镖头培养的女子,绝对比许多男子强大。 乐臻看着留下的几个人,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能确定,他们可以信任。 “我要让女子也能够拥有话语权。”乐臻把玩着手里的短刀,“我可以当你们的大当家,普通女子当然也可以习武参军,可以入朝为官,可以自立门户……” 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了些,但是乐臻仔细考量过,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对女性的思想上的压迫一直都存在,封建女教、女四书——尤其是女四书之首《女戒》、还有宋明理学等等,这些精神层面的打压只是女性地位低下的原因之一。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社会发展,农耕时代,女性的社会贡献就是比不上男性,这是先天因素,人力不可改。 她要做的是在改变思想的同时,发展经济,发展工商业,让女性创造出更大的社会价值、更多的社会贡献。 这些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她也不怎么着急,反正她还有很长时间。 “那么,我们能帮大当家的做些什么呢?”乐叁没料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会突然产生这样一个想法,但也不觉得多惊讶。 他们行走江湖看的是本事,对女性的偏见并没有那么深刻,女性地位低下更多还是体现在士农工商不同阶层之上。 江湖本就是个相对包容的地方,江湖儿女侠肝义胆,各路人士都有,追寻自由平等并不奇怪。 “你们能帮我入官场啊。”乐臻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笑眯眯道,“毕竟这事要一步步来嘛,你们可以先打个头阵。” 几人的武功都不错,乐贰武力值高、喜欢硬着头皮莽,乐叁是个聪明人喜欢动脑。乐肆乐伍都只比原身大几岁,乐肆最大的特点就是存在感低,乐伍人小鬼大,机灵不说,演技还挺好。 虽然都没有什么超乎常人的优点,但是确实各有千秋,都算得上是人才。 至少,训练训练,能帮得上忙。 寨子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之后,乐叁先前散出去的谣言也已经遍布大街小巷。 毕竟事关皇帝,这话一开始是暗地里一个告诉一个,无人敢声张。慢慢的,无人制止甚至有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康熙微服私访在云南被刺杀的消息彻底传开了。 而大众的怀疑对象,正是平西王——吴三桂。 大部分百姓其实不会在乎统治者是什么人,只要能拥有平静的生活,或者说,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他们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 在牛痘的加持下,不仅普通老百姓们对康熙帝感激不尽觉得他是一代明君,即便是部分反清复明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极大的功绩。 毫无疑问,这种时候,康熙帝在云南被刺杀,极大程度上引发了众人对平西王的不满。 不论是否是平西王所为,只要这件事发生在平西王的封地,他就逃脱不了罪责。 这只是个开端,与此同时,平西王仗着权势做的那些丑事也被一件件被曝光。不断有受害人大着胆子状告平西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趁着这会儿满城风雨,乐臻和康熙一行人离开了云南,走之前还拜访了此时的云南巡抚朱国治,留了一把弓箭说是刺客留下的。 而那把弓箭上刻有平西王府的印记,和平西王手下士兵所用的一模一样。 第6章 比武招亲(1) 离开云南后,他们的第一站便是四川。 这会儿的四川依旧有些混乱,鼓励移民的政策颁布下来之后,不少人拖家带口往这边搬。乐臻他们低调得很,混在那些移民的人中间,一点儿也不显眼。 赶路过程难免无趣,反正也不太着急,乐臻和康熙走走停停,悠哉得很。 镖局的几个弟兄们确实都是可用之人,康熙十分满意地将他们通通收入麾下,让曹寅等人先训练训练,打算回京之后再找机会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临近成都的一个小镇上,他们碰到了传说中的比武招亲。 到了小镇,乐臻和康熙带了几个人打算出来逛逛,看到百姓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走。 “这个时候,那边是有什么活动吗?”乐臻有些好奇,这会子也不是过年过节的啊。 “呦,你们是外来的吧,这是镇上那家武馆的馆主,今日设了擂台,给他家姑娘比武招亲呢!”旁边一个大婶听到她的疑问,热心肠地接了话茬,“大伙儿都是去瞧个热闹。” “咱们也去看看?”乐臻看向康熙,嘴上说的是问句,脚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迈出去了。 康熙走在她身侧,觉得自己大约也不用回答。 乐臻他们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听他们说了个七七八八。 这场比武招亲一开始的规则是有意的男方上场比武,赢的那位便可抱得美人归。 结果,到了今日,女方亲口要求,她只接受武力值比她高的丈夫。 没错,是要有意的男子和那姑娘打,须得先赢了她。赢了她之后,再赢了其他所有人才行。 乐臻好奇地停了下来,静观事情的走向。 那姑娘明眸皓齿,如烈日骄阳,一身紧袖红衣,手持长鞭,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烈性的美。 这幅容貌和这身气质,意外的符合乐臻的口味。 没错,这个性格莫名对胃口,长相也很符合乐臻审美的姑娘,此刻正站在台前,等那些人上来挑战。 没等多久,终于有个男子飞身上台,双方有礼地抱了抱拳,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 这姑娘武功确实不俗,一手鞭功出神入化,那男子连近身都难,艰难守了没多久,手中的剑被抽飞了。 有武器尚且打不过,更何况现在。那人倒也果决,坦坦荡荡认输下台了。 “还有谁来?”姑娘环视了一圈,冷声问道。 她那个死鬼老爹一直怕她嫁不出去,搞得好像不嫁人便活不成了似的。最近不知怎么的想了个比武招亲的主意,铁了心要给她找个丈夫。 她那死鬼爹大约也知道她不会乐意,一直瞒着她,到今天才叫她知道。 哼,以为这样她就会妥协了?连她都打不过的有什么资格娶她,就这些人,来一个她打下去一个。 “在下愿试上一试,请姑娘赐教。” 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公子飞身上台,手上只拿了一把折扇,看起来温文尔雅,很有隐藏高手那味儿。 然而,风度翩翩、高深莫测了没多久,乐臻就看到他被那个姑娘按着捶,手上装逼的折扇没挡两下就被鞭子甩到一边。折扇的主人更是满武台乱窜。 “哇啊啊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他一边逃跑一边骂,“本公子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居然一点都不手下留情,你这到底是不是招亲?” 台上的姑娘面无表情,挥鞭子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我认输我认输!!”又一次差点儿被鞭子打到脸的时候,那公子哥儿边跑边举手认输,放弃了继续挣扎的想法。 在这之后,陆陆续续不断有人上场,一个能打赢她的都没有。 乐臻看了一会儿,非常确定,这位姑娘大约是不太乐意脱单的。这下手速度快、狠、准不说,认识的不认识的、好看的不好看的都一个待遇,一点儿情面没留。 不过这么打下去,对这姑娘太不利了,打架本就是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情,更别说这姑娘已经连着打了十几场了。 凭借着习武之人的良好观察力,乐臻清楚地看到,这姑娘的动作已经比一开始迟缓了一些。而且,台下还有武力值不算太差的没上场,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看着某个家伙算计的眼神,乐臻恨不得自己上去打,又担心弄巧成拙,会错了意。 想了想,她把跟在后面的乐贰喊过来,小声嘱咐了几句。 又过了两场,打擂台的轮了一圈,乐臻先前注意到的那个武力值不错的终于上去了。 “在下祝平,请姑娘赐教。” 祝平武功不及那姑娘,却比之前上场的都能苟,变着法儿的消耗人家的体力,最后果然胜了。 志得意满地站在台上,祝平很清楚已经没什么像样的挑战者了。 早在比武招亲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祝平就把可能碰上的对手都调查了个遍,对手的实力他都清楚,哪怕规则临时更改,他也不慌。 台上依旧有人挑战,不过都不算多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明知打不过还上台。 乐臻则是趁着这时候绕到了后面,找到了那姑娘,抱拳道:“在下乐臻,冒昧打扰是有些事想问问姑娘,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在下赵双儿,乐姑娘尽管说。”姑娘干脆利落的回了礼,大大方方地开口道。 赵双儿自恃武功高强,不料一时失手,输给那家伙后她便猜到了结果。只是看到台上现在的情况,到底还有些失落。看得出乐臻是江湖人士,虽然不知是找她作甚,也还是很有些好感。 虽然江湖凭本事说话,但混得出名头的女侠实在太少了,闯荡江湖的姑娘也不算多,她向来愿意给这些姑娘几分尊重。 …… 打败了零星几个肯上台试试的,祝平趾高气昂地环视了一圈,故意和赵双儿说了同样的话:“还有谁来?” 台下几个武功与他差不多的输了也没急着走,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气怒不已,却也只能破口大骂。 被骂无所谓,反正他是最终赢家。等了一会儿也没人上来,祝平刚转过头等赵馆主宣布最终结果,便听到台下有人喊道:“兀那贼人,洒家来会会你。” 正是乐贰。 此人算计得太过明显,就是乐贰也看明白了。他最是厌恶这种人,憋了一口气,好容易等到乐臻示意,他毫不犹豫就上去了。 乐贰的武力值比那家伙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会儿他也不留手,上来就是一拳挥出,中途变向砸到祝平举刀砍过来的那只手腕上,生生震得祝平手上一阵酸麻无力拿刀。 大刀落在地上后,乐贰一脚飞踢直接踢出擂台,被台下的一个侠客伸手接住才没误伤围观群众。 接下来便是两人赤手空拳近身搏斗,没有武器,乐贰更是压着对方打,拳拳到肉,打得对方完全无力招架。 “我认输!”祝平艰难地喊出这句话后,乐贰才遗憾地停了手。 恨恨地看着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壮汉,祝平一瘸一拐下了擂台。倒也不是不想像先前那样苟一苟,可实力悬殊,根本就没有苟的余地,再不认输他感觉自己要被打死了。 他先前调查的对手里可没有这一号人,若是有的话,哪里还会有他什么事。如今倒好,不仅美人捞不着,还挨了顿打。 台下一片叫好声,眼看着这回是真没人上来了,赵馆主满意地宣布了女婿人选。 乐贰这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比武招亲,傻眼了,他这,这就有媳妇了? 媳妇当然是没有的,乐臻方才正是过去和赵双儿说这事。 倒也没啥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她看祝平不爽,感觉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问清楚了赵双儿的态度,在她同意之后,乐臻才打了暗号让乐贰上去。不管怎么样,赢下来再说。 和乐臻想的一样,赵双儿的确是不想嫁人,她很直白的开口说了此事:“那祝平的实力我心中有数,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他就是故意为之,算计好了的。”乐臻冷笑道,“知道打不过,便躲在后头,让前面那些人消磨你的体力,胜之不武罢了。” “不管怎么说,我输了是事实,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赵双儿道,“此事明面上结束便可,后面我再想办法。” 眼看着乐贰赢下擂台,赵双儿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位兄台真是好身手,打得好!” 祝平这厮能算计这一出,说不定比武招亲这事儿就是他怂恿她爹做的,不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来这一出。 “我这个弟兄别的不行,也就这武功还算拿得出手。”乐臻谦虚了一句,转而问道,“说起来,此事结束之后,赵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她顺手帮这个姑娘一把,解决那个祝平之后就走了,也不可能真让乐贰留下来结婚。这事不说她和乐贰不乐意,赵双儿本人也不乐意。 毕竟,让乐贰出手这一点,也是在乐臻和赵双儿确定了比武招亲结果不作数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乐贰直接走了,赵双儿的名声必然不会好听。这年头对女性的要求高得离谱,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会说闲话甚至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这个我也想好了。”赵双儿豪爽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你们走的时候,喊我一道,到时候我就说随丈夫去夫家了。” “正好,我也打算出去闯一闯,江湖儿女怎么能一直困在这一处地方。”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乐臻笑起来,听到馆主宣布乐贰为最终赢家后,跟着赵双儿过去了。 比武招亲到此结束,百姓们也慢慢散了。擂台后面就是赵家的武馆,康熙等在原地,眼看着乐臻和赵双儿头也不回地往武馆走,似乎是把他忘记了,只得跟过去,也进了武馆。 第7章 比武招亲(2) “说吧,比武招亲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赵双儿走进武馆后,鞭子一甩,杏眼微挑,看向她爹赵馆主。 “没谁,就我自己琢磨的,这还有人在呢,多少给我点面子。” 赵馆主边说着边露出了一个称得上谄媚的笑,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突然出现这么一副表情,整个画风都显得十分清奇。 而且,这态度一点也不像是爹对女儿,关系颠倒得十分彻底。 这会儿武馆里只有他们几个,康熙进来后就走到乐臻身边,两人安安静静站一边吃瓜。 “都是知情人士,没什么不好说的。”赵双儿干脆利落道,“是我拜托乐姑娘帮忙,让这位兄台赢下比武招亲的。方才只是做戏而已,这场比武招亲不作数。” “什么?做戏?”赵馆主刚还准备夸乐贰两句,拐弯抹角地劝女儿嫁过去,就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 他看看乐贰,又看看自家女儿,愈发失落,这怎么能是假的呢?多好一小伙子啊。 乐贰憨憨一笑,顺势走到乐臻身后,也不多话。他是不大聪明,又不是傻。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不说话就是了,反正他就是按老大的要求办事。 “怎么能不作数呢?这比都比了,不作数那不是招人笑话,以后更难嫁出去了。”赵馆主苦口婆心地劝,“你今年都十七了,再不嫁都是老姑娘了。” “别人笑不笑话的我为什么要在意?”赵双儿反问,“你怕丢面子的话,我已经和乐姑娘说好了,我们一道走,就说是去夫家。” “这怎么行?”赵馆主瞪圆了眼,一脸坚定地摇头不肯答应。这样一来以后出嫁不就是再嫁了吗?再嫁还能有什么好的。 “那我就跟他们分开走,嫁人是不可能的。”赵双儿柳眉倒竖,不耐烦地道,“没男人我还活不成了?谁规定的女子非得嫁人,实在不行我出家当尼姑去。” “乐姑娘还有这位兄弟,今日多谢你们帮忙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只管说,我赵双儿义不容辞。”赵双儿抱拳一拜,不好意思道,“我这边乱七八糟的还没理清楚,连壶茶水都没有,暂且不留几位了。” 乐臻会意地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他们几个离开房间之后,仍旧能隐约听见屋里赵双儿和赵馆主的对话。出了武馆,几人一路走回去,时不时还碰到围观比武招亲后眼熟乐贰的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乐臻十分自然地无视了他们,转头问康熙:“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姑娘的观念非常棒、跟我们非常的契合。” 语气有些兴奋,虽然是问句,却是陈述句的语调。 康熙点点头,补充道:“我怀疑是不是跟咱们一样,你有试探过吗?” “试过了。”乐臻摇了摇头,“大概率不是。” 她小小的和这位姑娘讨论了下自由平等,然后被引为知己,除此之外,没一点儿别的反应。 “如果是的话,我可能还没这么激动。”乐臻坦然得很,她轻声道,“这说明,这个时代的女性思想不至于像我想的那样糟糕。” “我的目标,也许没那么难达成。” 这些天他们交流过彼此的想法,虽然说总的都是想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好,但是,具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怎么做,他们还不清楚。 乐臻目前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大方向,结合自身经历,她首先把男女平等定为自己的目标,围绕这个目标来一步步行动。 只是没想到,在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做的时候,就碰到了这么一个和她三观一致的姑娘。 回了客栈,乐臻写写画画纠结了很久,终于拿定了主意,放弃似的往床上一趴。 不纠结了,顺其自然好了。 明明她一开始只是想当一条咸鱼的啊,为什么突然开始朝着劳模的方向转变了? 这不对劲,她要放松放松。 待了两日,乐臻也没等到赵双儿的消息。第三天准备走的时候,赵双儿才终于找上门来。 “乐姑娘,我来同你们一道走啦。”赵双儿背着一个包袱,笑着冲他们招手。 “巧了,我们也是刚准备走。”乐臻拉她过去,“正好,咱们坐同一辆马车吧。” “你一个人出去,赵馆主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赵双儿道,“江湖险恶我见的可不算少,这和我想去闯荡并不冲突。” “我从小习武吃那么些苦可不是为了相夫教子的,总该出去见识一番。” “那你打算去哪儿?”乐臻问道,“北上还是南下?” “北上吧。”赵双儿道,“第一次出门,先去安全些的地方好了。” 靠近京城的地方,治安也相对好些,南方目前混乱得很。 “那倒是巧了,我们也是北上,要同行吗?” “我可不与你们一起,那么多人好没意思。”赵双儿摇头拒绝,眼中满是期待的光,“江湖还是一人闯荡最妙,三两人同行也还可以,那么多人就不是闯荡江湖了。” 被拒绝了,乐臻也不失望,反正她也就是试试。 出了小镇没多久,赵双儿便同他们挥手作别。 “就到这里啦,江湖再见!”她潇洒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队没有停,乐臻目送她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舍不得?”康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们先前一直是同乘一辆马车的,不过曹寅还是准备了前后两辆马车,面上做个样子。 赵双儿在的时候,康熙避嫌不好过来。赵双儿刚走,康熙就又过来了。 “倒也不是。”乐臻想了想,“我的想法你也知道,平等这个词,其实太空了,我想要给女性更多的自主权,这件事得一步步来,水到渠成才好。要发展工商业、发展经济……在这之前,得先解决三藩之乱……主要还是事情太多了,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是在三藩之乱已经解决,女性能够创造的社会价值更多的情况下,乐臻或许真的会更用心地想办法留下这位姑娘一起努力,这样一来说不定本朝过几年还能有个女将军。 但是,目前更麻烦的是其他问题。就算赵双儿一起,他们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人家一心闯荡江湖,她完全没有阻拦的道理啊,说实话,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想的也是纵横江湖、闯出个名声来。 “没事,慢慢来嘛。”康熙安慰道,“三藩之乱你放心交给我就是了,剩下的我们一起努力,我现在的身份,也方便咱们行事。” “我就怕我们乱七八糟一顿操作,还不如历史上的康熙帝做得好。”乐臻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怕越搞越糟糕,这又不是过家家,失败了会造成什么问题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虽然班长很聪明,可是有康熙帝聪明吗?就算真的有,班长知道怎样做好一位帝王吗?虽然班长勤奋好学,成绩一直很好,但是,他们的教科书可没教过怎么当皇帝啊! 千古一帝或许有吹的成分,康熙晚年也确实没干什么好事,但是康熙作为皇帝的能力她一点都不怀疑。 帝王心术什么的,她乐臻不懂没事,班长不能也不懂啊,都不懂真的会完蛋的啊。 康熙眨了眨眼,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要告诉她,自己就是历史上的康熙帝吗? “不会啊,历史上的康熙可不知道牛痘,更不能提前预知三藩之乱。” 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总觉得说出来之后,他们的相处就不会这么自然了。 “安心啦,我那么多书又不是白看的,政治历史什么的都有了解的哦。” 乐臻想到前世班长家那个超大的书柜和上面认真做了阅读笔记的书,选择相信。啊,但愿那里面真的有关于怎么当皇帝的内容。 聊了一段时间后,康熙又回了前面的马车,他们快到成都了。只有自己人的时候随意一些也无所谓,对外还是要注意些的。 乐臻也突然意识到,在清朝,他们这个相处模式,其实有些过于暧昧了。 虽然他俩都没那个意思,但是还是得注意点,万一到时候因为这个被孝庄太皇太后或者后宫里面的谁关注上,她就凉凉了。 刚到四川成都,一早得到了消息的四川巡抚张德地已经候在了城门口。康熙因为“被刺杀”自然只能待在轿中假装受伤,只能由曹寅等人出面,一行人暂住张德地府上。 皇帝出行本不该如此潦草,然而康熙任性地来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微服私访,等快到了才私底下叫人告诉了张德地一声。 不曾提前下旨通知,张德地也就没有提前准备的时间,建行宫也好、修缮住处也好,什么也没做,只能委屈皇帝下榻巡抚府。 张德地确实是个不错的官员,虽然时间仓促,却也安排的井井有条,至少顶着救驾之功的乐臻对她的住处还算满意。 休整了一番之后,康熙召见了张德地和几个信得过的官员,商讨三藩之事。乐臻则是打算出去逛逛,体验下这时候天府之国的风土人情。 说来有趣,乐臻跟着他们一道出发去京城,名义上是因为救驾之功,实际上众人都知道,压根就没有刺客,更别提什么救驾了。 他们赶路这些天,主子爷那态度更证明了他们的猜想,曹寅知道的最多,对乐臻的态度也最是小心。 这会儿乐臻说要出去,曹寅不用康熙吩咐便准备好了银钱,还找了个婢女过来给乐臻指路。 “乐姑娘,这个是府里的丫头喜鹊,附近的地方都熟悉,叫她跟着,您玩得舒服,主子爷也放心些。” “乐姑娘好,奴婢喜鹊。” 乐臻瞧了喜鹊一眼,突然问道:“指路这块儿,确定没问题吧。” “不会有问题的,您只管放心。” “行了,我随便逛逛而已,你去找主子爷去吧。” 虽然对曹雪芹的爷爷很感兴趣,但是相处这么久了,新鲜感早就没了。 康熙他们商议事情,说不定待会儿要喊曹寅过去呢,乐臻善解人意地和曹寅挥手告别,转身出府,喜鹊忙跟在后面。 第8章 到底是天府之国,即便是这时候,成都的街道也还是比邱县繁荣了些许,各色商铺、往来行人,虽然是下午,也还是热闹极了。 软剑被缠在腰间并不显眼,身边跟着个小丫头,乐臻又是一身汉服,看起来像个汉家小姐。 然而,和正常的汉家小姐不同的是,乐臻没有戴帷帽,一张清丽妩媚的脸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没有一点遮挡的意思。 这样一副打扮说起来也不算突兀,毕竟真正的汉家小姐这样往外跑的大约没几个,她若是戴个帷帽估计更引人注意。 唯一不太好的,大约是有意无意的方便了那些一路跟着他们的。 按理来说,他们一路低调,和普通车队也没甚区别,不至于被什么人盯上。可“前些日子康熙爷在云南遭到刺杀、被伏虎寨大当家的相救”这消息传的太广,有心人自然不会放过。 消息传到四川后,他们便开始悄悄排查过往商队——尤其是云南邱县过来的。 康熙爷若是真受伤了,必定会急着赶路、即刻返京,从云南邱县到京师,定会经过四川。 虽说这种消息能够传开有些奇怪,可就算怀疑真假,他们也还是不愿放过。 万一弄到真的,他们可不就离实现毕生夙愿不远了? 云南多山匪又不算繁华,去云南的商队少,从云南出来的也不多,锁定到邱县,更是只有他们一个。 伏虎寨不算有名,却是唯一一个女子当家的土匪寨子,离得近的基本都听说过。虽无交集,印象却深刻得很——毕竟从前还是走镖的,转头当了山匪,多少有些叫人唏嘘。 他们一路从刚入四川跟到成都,始终未能找到机会——康熙爷身边永远有侍卫保护,乐臻与他也是形影不离,暗中说不定还有人,他们根本不敢动手,只好一直悄悄跟着。 就这么一路憋屈地跟过来,别的不知道,伏虎寨大当家的和康熙爷的关系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传言中这位大当家的是劫色才救了康熙爷,这会儿看说不定是真的。 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决定想办法绑了这位伏虎寨大当家的。 反正是她先救了鞑子,就算她对鞑子来说没那么重要,他们也不能放过。 若是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下手了。 他们探到消息,鞑子的大部队已经赶过来了。 乐臻一边走一边看,她看中什么,喜鹊便尽心尽力地给她介绍,两人悠哉得很,像是什么也没发现。 在她们经过一个茶楼的时候,茶碗被摔碎的声音突然响起,一群普通老百姓打扮的人冲了出来,把她们团团围住。 乐臻早在他们冲出来的那一瞬拔出了腰间软剑,将喜鹊护在背后,一双凤目冷冷看向他们:“尔等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大当家的别生气嘛,在下陈毅,不过是想请大当家的过去坐坐而已。” 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些人恭敬地让开一条路,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冲她抱了抱拳。 乐臻没有回礼,面无表情道:“胆敢这样请人的,本姑娘还是头一回见。” 陈毅也不介意,收了手笑道:“大当家的武功高强,若是真想,也是可以走的吧,只是这个小姑娘会怎样,在下可就不清楚了。” 嗯?她对外的人设难道不是土匪吗? 乐臻愣了愣,忍不住冷笑道:“拿她来威胁一个土匪,你觉得有用么。” “只派这些个杂兵过来,怎么,你的手下尽是这种水平的?” 刀都不会用,半点习武基础都没有,也敢来劫她?这是来搞笑的吧。 “不仅如此,还都是些没杀过人的杂兵呢。”陈毅半眯着眼,拉长了音调,说出了彻底让乐臻失语的话。 这是让他们来送死? 大概是乐臻眼神里这个意思太过明显,陈毅终于还是解释了一下。 “大当家的不记得在下,在下对大当家的却还算是有些了解,端看方才大当家的第一时间将这个小丫头护在身后便知道,大当家的依旧没变呢。” “没办法,谁让大当家的救了鞑子,鞑子身边又一直跟了人,没法下手,所以在下只好这么做了。”陈毅无赖道,“大当家的不肯来,这个小姑娘、这些人会怎样,在下都不清楚呢。” “所以,还是请大当家的跟我们走一趟吧。”陈毅笑眯眯地道,“这里离巡抚府不算太远,拖太久被发现了在下只好拉着大当家的一起死了。” 如果是普通土匪,这个威胁堪称可笑,完全不可能威胁成功。或者说,这压根称不上是威胁。但,乐臻很清楚,她伏虎寨的土匪,一个个的都吃这套。 明目张胆地利用别人的道德,这种事竟然清朝就有了嘛,这是道德绑架的雏形? 乐臻皱了皱眉,看了眼喜鹊,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我跟你们走,这个丫头不过是才安排来给我带路的,有什么事也与她无关,让她回去。” “这可不行哦。”陈毅苦恼道,“她走了,在下这边可就没什么能拿来留住大当家的了。” 拖延时间不成,谈条件失败,乐臻最终还是拉着喜鹊跟陈毅走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毅对她,或者说对原主极其了解,并成功利用这份了解让她不得不乖乖听话。 乐臻跟着他们一路往前走,一行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花街,然后陈毅真就带着他们进了路边那家寻芳馆。 看着眼前用挑白菜似的目光打量她的老鸨,乐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终于忍不住再次拔剑,眼中杀气四溢:“再看,你猜本姑娘挖你的眼睛需要几秒钟。” 一旁笑眯眯的陈毅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还关注点清奇地发现,乐大当家这会儿的杀气比先前被他的人团团包围时还要强烈。 啊,真是太有趣了。 剑光一闪,下一秒脖子上就架了把剑的老鸨直面杀气,冷汗都吓出来了,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卖货来的,这简直是催命来的啊。 要死了,她就是习惯性地打量打量,这姑娘一看就是能当花魁的料,谁知这么凶。 “女侠饶命,饶命,小人就是一时糊涂,再不敢了……”老鸨一动也不敢动,死命求饶。 什么也没试探出来,乐臻皱着眉,最后还是收了剑,看向陈毅,不高兴地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让大当家的换身衣服,重新打扮一下。”陈毅笑道,“这样子直接回去,太容易被查到了。” 说着,他敲了敲桌子,随意吩咐道:“给这位姑娘换身妇人的装束,嗯……算了,还是大家闺秀装束好了。” 老鸨忙不迭地应下了,看向乐臻,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看……” “走吧,在哪换?” “您随我来。”老鸨松了口气,领着乐臻去了后头院子。 “大当家的最好快一点啊。”陈毅冲着乐臻的背影道,“在下耐心有限呢,等待实在是叫人厌烦,您说是吧。” 乐臻没说话,怕自己忍不住骂他。这狗东西,来来回回一直各种威胁她,偏偏威胁得十分到位,她只能忍着。 没有原主记忆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虽然按他的说法,原主可能也不知道这个陈毅到底是谁。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陈毅竟然没拿走她的软剑,方才试探着借机对老鸨拔了剑,他也没有反应。这态度,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太奇怪了,乐臻完全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想到喜鹊还在他们那边,乐臻叹了口气,快速换了衣服,软剑被她小心地围在里面一层衣服和外面衣服中间。任她们麻利地重新梳了个汉人未出阁女子的发型,又戴了帷帽后,乐臻才出去。 出去之后,乐臻发现,喜鹊也换了一身衣服发型,脸上抹了不少粉,不是熟人很难认出来。 陈毅带着她们从寻芳馆的后门出去,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备好了马车。 示意她们上车以后,陈毅自己坐在前面慢悠悠地赶车,他那些手下换了一样的下人衣服跟在后面。 寻常马车两侧都有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这辆却是没有。乐臻坐在里面不发一言,只是看向喜鹊,喜鹊会意地点了点头,也没开口。 就这样走了不知多久,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陈毅掀开车帘,笑道:“乐大当家还有这位姑娘,请吧。” 下了车,七拐八拐走到一处巷子里面,陈毅一挥手,一个手下上前敲了敲门。三长两短,重复了两次,院门开了。 来人看到陈毅,恭敬地拱手道:“老大。” 陈毅点了点头,随意道:“人带回来了,先关那边,叫几个人守着。” “不愧是老大。”来人看到后面的乐臻,佩服道,“小的这就去办。” “嗯,记得把她们俩分开关,毕竟是乐大当家。”陈毅笑眯眯补充了句,又问道,“他们几个在哪?” “二爷三爷他们都在堂里等您呢。” 陈毅点点头,径自走了。乐臻和喜鹊被蒙了眼睛,分开送到不同地方关了起来。 与此同时,消息早已传回了巡抚府,曹寅等人跪在地上,康熙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案前,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所以,她说要以身犯险,你们就同意了?” 第9章 良久,康熙沉声发问,语气中的怒意不带丝毫掩饰。曹寅等人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说,心中暗暗叫苦。 乐姑娘当时那态度,他们也没法不配合啊。更何况,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们了,纵容得你们连主子是谁都忘了。”康熙的语调平静下来,话语中包含的意思却让曹寅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确实,因为康熙对乐臻那种过分包容的态度以及两人之间称得上平等的相处模式,曹寅几乎把乐臻当成了第二个主子。 不,不是这样。更准确说来,因为康熙对乐臻的态度,曹寅几乎快忘了,他们面对的,是生杀予夺的君王。 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替主子做决定,是他们僭越了。 敲打了一番愈发心大的下属,想到只给他留了个纸条、这会儿已经深入敌营的乐臻,康熙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到嘴边的脏话。 清军入关以来,四川一带反清复明的一向不少。他们先前便发现了有人暗中窥视,若是往常,康熙必定要派人去查个清楚,绝无姑息养奸的可能,只是这回,康熙暂且没有动手。 穿越之前,康熙对汉人的态度一直十分明确,反清复明的更是斩草除根毫不迟疑。但是,穿越现代那一世,他也是汉人,接受了现代的教育之后,他更加没办法完全站在满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反清复明的源头他很清楚,甚至一开始他对汉人也是持打压态度的。相较于汉人,满人实在太少了,所以,穿越前的他以为,要想维持统治,就必须把汉人的反抗之心压下去。 不只是他,前几任皇帝都这么认为,也都是这么做的。毕竟双方是敌对关系,谁会对自己的敌人仁慈,立场问题罢了。成王败寇,理所应当。 最多也就是方式太过没有人性,造成的结局也太过惨烈,清军的一些做法确实不对,被骂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在现在的他看来,不管是什么民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过去的错已经犯下,他所能做的,就是改变未来。 这回,他是打算尝试着说服对方,将他们拉入我方阵营的。只是还没找到机会,乐臻就先参与了进去。 康熙又看了眼纸条,忍不住叹气,说好的就想当条咸鱼抱他大腿,这会儿遇上事情完全把他忘记了啊。 最关键的是,乐臻确实打开了局面,事到如今,他若是不配合着来,结局难免不可控。 纸条上只八个字:暗中观察,按兵不动。 另一边,乐臻和喜鹊被分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 “乐大当家的,请吧。” 乐臻不理睬,看了看眼前的房间,走了进去。 事先就猜到可能会把她俩分开关,乐臻倒也不意外。只是,这些人并没有把她绑起来,这个关她的地方……比她在伏虎寨的住宿条件还好。 桌椅床榻基本家具都齐全了,甚至茶壶里还有热乎的茶水,除了门窗锁死了不能随意进出以外,这个待遇,她差点以为自己真是来做客的。 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的软剑,乐臻坐在床边,觉得情况还在接受范围内。至少陈毅这个老大的态度比较暧昧,也不知道人家是瞧不起她的实力还是故意这么做。 反正,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字,等。 乐臻坐在桌边,看着天色渐渐暗沉,没有多余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不出所料,脚步声响起,随后,陈毅的声音传来:“乐大当家的,不知在下可方便进来。” “几位进来便是,乐臻恭候多时了。”乐臻看着紧闭的房门,话音刚落,房门便打开了。 进来的是陈毅和两个不曾见过的生面孔,乐臻扫了一眼,暗暗记在心里。 这两人就是刚开始开门那人嘴里的二爷和三爷。 屋内的蜡烛并未点燃,暗沉沉的一片里,乐臻坐在桌边,抬眸看向他们,气势没有一点掩饰地放出来。 陈二陈三对视一眼,默契地跟在陈毅身后进屋坐下。陈三走在最后,将蜡烛燃起后才坐下。 他们方才做好打算之后,陈二想着晾乐臻一晚上,明早再过去,被陈毅直接否了。 他对乐臻的确有些了解,这种做法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此时此刻,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当家的想必明白在下的意思。”陈毅率先开口,“在下只想问,大当家的为何要救鞑子皇帝?”鞑子皇帝死了,他们哪里还需如此躲躲藏藏。 他问的直接,乐臻也懒得绕弯子:“我不救,让他死在云南吗?” “一个皇帝而已,死了一个还能有无数个,就算爱新觉罗氏都死光了他们也照样能找出个皇帝来,杀了皇帝,你就能杀上去,反清复明了?” 乐臻说得不算客气,陈毅不介意,陈二却没忍住,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瞪着眼睛骂道:“老大愿意忍你,我却忍你不得!鞑子没一个好东西,你竟还——”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陈三拉着坐下捂住了嘴,陈毅习以为常地忽略掉他,认真思考了乐臻的话,提出反对意见:“至少,皇帝死了,能引起朝堂动荡,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朝堂动荡,兵马尚在。事发之地又是云南,到时候若是吴三桂与清军打起来,我不能保证伏虎寨的人都能好好活下来。”乐臻冷着一张脸,“首先,我要保证我的兄弟们都能好好活着。其次,我不觉得你们有从中作梗、渔翁得利的能力。” 如果真的实力强大,这会儿也不用暗戳戳趁她落单才绑架她了。毕竟他们一路从云南过来,带的人并不算多,暗中护卫着有,却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这都不敢直接上,就别想什么反清复明了。 “而且,这事你们绑我来有什么用?难道皇帝还能为了我去死?” 这话听着仿佛是笑话一般,陈毅笑着摇了摇头:“在下只是请乐大当家来坐坐而已,顺便问问,大当家的难道真的忘了鞑子曾经对咱们做过什么吗?” 乐臻一愣,看向陈毅,视线停留在陈毅头顶。初次见面时,陈毅戴了顶瓜皮帽,乐臻还没发现,这会儿乐臻才注意到他的发型——是清军入关之前汉人的发型。 陈二、陈三,都是这个发型。没有剃头,没有大辫子。 清军曾经做过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1],哪怕她不是学历史的也不会不知道这个。她很清楚,这些还只是历史记载了的,实际上发生的烧杀抢掠肯定远不止于此。 “我当然记得,也不可能忘。”乐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那些人的恨永远不会消减,可我不打算因为恨就去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你们要反清复明,可曾想过,有多少普通百姓会因此流离失所甚至丢掉性命?” “战事一起,流血牺牲者何止数以万计,再者,就算最后真的成功了,明朝复立,你们又如何保证能做得比现在好?” 陈毅没有即刻回复,陈二陈三也都不发一言,房间再次被沉默淹埋。 乐臻说的,正是他们的顾虑所在。 明末清初之时,反清复明者何其之多,到现在,虽然反清复明者依旧有,可大部分汉人已经认命。哪怕嘴上不承认,心里对鞑子有诸多不满,也已经接受了清朝的统治,不得不剃发易服。 想着反抗到底的,一旦行动,就只有死路一条。饶是如此,依旧有不肯屈服者如飞蛾扑火般接连牺牲。前人的牺牲不仅没有让陈毅退缩,反而叫他越发坚定。 清军何其残暴,鞑子何其野蛮,他汉族千千万同胞,如何能被这样一群蛮人统治! 剃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损之。更何况,那些鞑子明面上只是剃发,实际上是借此打压汉人,想要驯服他们,压弯他们的脊梁。 可华夏儿女从来就不会轻易屈服,鞑子尽可以杀掉他们的人,要了他们的命,却不能打败他们的心。 他怀着对鞑子的满腔恨意走到今日,满心想的都是反清复明、夺回属于他们汉人的江山,却偶然在街边听到了百姓对当今皇帝的称赞。 那一刻,他忽然迷茫起来。 他为何要反抗?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百姓们被压迫、被统治,他以为大家都过得不好。 他要反清复明也是为了让汉人重新站起来,无论是明朝也好,再建立个新的其它什么朝代也好,只要是汉人统治汉人,百姓们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要好。 恨意当然存在,或许永远也不会消失,可是他反抗的根本目的,是让同胞们过得更好。 他清楚地知道,是鞑子毁了他们的家,叫他们没了尊严,失了脊梁,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可是,偏偏也是鞑子想出了防治天花的法子,还将它公开,强制推行了下去。从今往后,天花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再是威胁。 此等功绩,泽被天下,利在千秋。 第10章 那晚的交流最后还是以沉默告终,陈毅思考了那么久,到底没能给出回答。 乐臻也不意外,她也不觉得第一天就能得到答案,这种情况已经比她一开始想的那些要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她躺到床上,结结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吃了早饭没多久,陈毅独自过来了。 “你昨日说的不错,也正是因此我们才会一直犹豫。”他坦然承认了这点,又道,“乐大当家的可愿听个故事,在下有些好奇,如果经历这些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能有知道对方信息的机会,乐臻并不打算拒绝,笑道:“愿闻其详。” “从哪里说起呢,让在下想一想……”他顿了顿,像是在想如何组织语言,不过很快便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陈毅先前说认识乐臻,并不是开玩笑。他是本是嘉定人氏,嘉定三屠,史书上简简单单的一段文字,于他而言,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噩梦一般的经历。 那时候的陈毅不过是个孩童,剃发令颁布下来后,他只记得一向儒雅的父亲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又失声痛哭,涕泗横流。 他和母亲被父亲送走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母亲哭了很久,牵着他,和村里其他带着孩子的妇女一起连夜走了。 那段记忆并不算清晰,毕竟那之后,他们再回到嘉定的时候,满城血色,尸体堆积成山。 尸体太多,有的骨肉狼藉,有的已经腐烂,破败不堪,分辨不出长相,男女都有,不知是谁的父母或儿女。活下来的人们收拾尸体,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通通被匆匆掩埋。 母亲没找到父亲的尸体,他也没找到。 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城里的清军官吏被义士带着百姓们杀死,他们的生活平静下来。 可是清军杀了回来,他被母亲塞进米缸里,盖了盖子,不许他出来。 “毅儿,你乖乖躲在里面,不许出来,听到没有,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他躲在里面,泪流满面,听着母亲的哭骂声和痛呼声,听着清军用他听不懂语言说着什么,却始终一动不动,连哭出声都不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慢慢安静下来,饿得实在受不了之后,他鼓起勇气把盖子挪开,爬了出去。 厨房什么痕迹也没有,他拿了碗橱里的烧饼,大口吃了一个,又将剩下的藏在怀里。 随后,他悄悄走到内室,一片混乱,桌子倒了,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他在空无一人满是血腥气的内室里靠着墙坐下,呆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 趁着夜色,他孤身一人,离开了嘉定。 一个几岁的孩子要在那样混乱的世道下存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足够幸运,遇到了同样从嘉定逃出来的母女二人,于是三人同行。 虽然仍旧艰难,却总好过孤身一人。 “说起来,你母亲算是我的姐姐。”陈毅笑着总结道,“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也许是时间太久,恨意也沉淀了。他说那些过去的时候情绪并不激动,语气也平淡,只带着浅浅的伤感,最后甚至还是笑着的。可乐臻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那些画面随着陈毅平淡的讲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史书上苍白无力的文字因着他的讲述变得生动起来,带着难言的悲哀。 三次反抗,三次屠杀,十万多百姓被清军杀死,导火索仅仅是一个清政府拿来巩固统治的剃头令。 那一瞬间,乐臻反清复明的心都有了。不过下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康熙被她班长穿了,就算碍于朝堂不能完全向着汉族,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了。 哦豁,这么一想,四舍五入一下,她这不相当于从内部“反清复明”成功了嘛。 “舅舅。”乐臻缓过神来,眼泪一擦,看向陈毅,郑重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不如试着相信下当今皇帝吧。”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现在的皇帝确实是自己人没错。 陈毅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一声舅舅喊下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后面那句,相信鞑子皇帝。 “我知道,不曾亲身经历过那些的我,没资格替死去的那些人原谅,也没资格劝活下来的人放弃报仇。”乐臻有些语无伦次,“那就是暴行,就是□□裸的屠杀,那些人死千万遍都不为过!” “可是,舅舅你不妨试试相信我,我会尽全力维护我汉民族的尊严!” 乐臻斩钉截铁的保证,面对陈毅复杂的神色,她头秃地发现,在不说明康熙是自己人的这个前提下,她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立场也十分可疑。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绑架她的突然成了她舅舅,她舅打算反清复明,她明面上立场和她舅正好对立。 “你喜欢那鞑子皇帝?”陈毅死死盯着乐臻的眼睛,他可是听有些人说,伏虎寨寨主是劫色的时候救的鞑子皇帝。 “怎么可能!”乐臻想也不想便否认了,“我与他可不会有什么儿女私情。” 乐臻说得肯定,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陈毅也确实没从乐臻眼中找到半点爱慕之意,他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喜欢就好,他也不太能接受自己的侄女对鞑子皇帝——自己的仇人抱有什么男女之情。 “不反清复明的话,乐大当家的打算怎么做呢?”陈毅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半带着调侃地开口问道。 “舅舅叫我名字便是。”乐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尴尬。她舅这是恶趣味吧,明明知道,还一直这么叫,现在还喊她大当家的,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好,那阿臻打算怎么做?”陈毅从善如流地改口。 “制度更改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只要当权者愿意,就不是难事。”乐臻想了想,继续道,“鞑子之所以强制推行剃发令,不过是想从文化角度压垮我们。” “可是,汉人数量何其之多,文化何其深远。鞑子可没什么源远流长的文化知识,想要统治我们,就不得不学汉语,知汉礼,慢慢被我们同化。” “同化之后呢?”陈毅示意乐臻接着说。 “之后……”乐臻卡了壳,半晌才讪笑着道,“之后怎么做我还没想好。” 救命,她只想当条咸鱼而已啊,刚才那些都还是临时想的,总有种面试回答考官问题回答不上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这个回答让陈毅一时愣住,哑然失笑。 大约是见面以来乐臻的表现太过优秀,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位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此事倒也不急,到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的。”陈毅喝了口茶,笑道,“阿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还要回去吗?” 乐臻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这是个机会。” “我想借这个机会,步入朝堂,以女儿身入朝为官。” “为官?” 听到这话,陈毅惊讶地看着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乐臻也不管,她点点自己的脑袋,自信道:“这玩意儿可不是只有你们男子有,没道理女子的智慧只能拿来相夫教子困于内宅。” “舅舅觉得呢?” 舅舅觉得难度太大很难实现,但是被乐臻灼灼的目光盯着,他只能违心地开口赞同:“说得不错,历史上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确实不少。” 顿了顿,他委婉道:“只是,此事皇帝能同意吗?” “当然。”乐臻灵光一闪,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毕竟救了皇帝一命,救驾之功换个官当当完全没问题吧,皇帝本人都答应了。” “答应了?”陈毅有些夸张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女子为官这等大事,真要出现定会震惊朝野,皇帝怎么可能轻飘飘答应下来?” 就算他不当官不入朝堂,也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救驾之功换皇帝任意一个要求,听起来好像要求什么都行,实际上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至少,要实现乐臻这个要求,皇帝恐怕有的忙。 哪怕乐臻要当公主可能都比这容易,毕竟一个公主而已,不涉及朝堂,说封也就封了,不会有谁反对。 唐朝以后,女子入朝为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说没有明令禁止女子科举入朝为官,却也差不离了,宋朝倒是有女子参加过科举,只是不曾有过封官。 时至今日,上一任鞑子皇帝才说了后宫不得干政,现在这个皇帝便同意女子入官场。虽说不算违了祖制,却也难免让人诟病。 那些迂腐酸儒恐怕不会乐意,到时候不知会吵成什么样。 “他允许我任意提一个要求,我便说我要入朝为官。”乐臻继续瞎编,说得跟真的似的,“即便只是个末流小官也无所谓,我只是想要让更多姑娘们知道,女子也能入朝堂。” “当朝皇帝可不曾明令禁止过不许女子参与科举,不过是被束缚得久了,已经习惯了自我束缚。”乐臻接着道,“我要让姑娘们有那份勇气打破外界的束缚,彻彻底底走出来。” 乐臻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光耀眼极了,陈毅的视线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如他所愿,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女确实已经长成了可靠的大人,有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并未变成鞑子皇帝后宫的一员。 没错,这场“你情我愿”的绑架除了试探鞑子皇帝以外,便是试探此事——还是那句话,陈毅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侄女认贼作夫,就算那会儿康熙还没出生也不行。 只要不是入后宫就行,官场好啊,这样远大的理想陈毅十分支持。 没错,虽然恨意仍旧存在,可陈毅从来不是那种为了个人的恨意、拉所有人下水的人。纠结良久,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从同意乐臻入朝为官这件事上便可以看出,当今皇帝确实还算不错。叫他效忠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愿意试试,看这位皇帝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得极好,我便等阿臻官拜一品的时候。”陈毅笑道,“既如此,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诶? 乐臻敏锐地察觉到话里的意思,试探道:“舅舅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湖人士自然是逍遥江湖,行侠仗义。”陈毅起身,云淡风轻道,“等你走了,我便带着弟兄们继续行走江湖。” 这话说的,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是舅舅特地跑过来看看侄女儿,看完了就打算走人。 不过,能达成这个结果,真的是太好了。先前的准备完全没用上,乐臻反而觉得挺高兴。 “那便不急,我还是头回来四川呢,舅舅陪我在这逛逛再走好了,喜鹊的话也不用担心,自己人。” 达成一致后,两人真就跑出去逛街去了,喜鹊被放出来之后便看到乐臻和陈毅相谈甚欢,一道出门,留她原地怀疑人生。 她不就被关了一晚上,怎么局面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她向来听话,知情识趣,乐臻说不必传消息安静待着就行,她就真安静在房间里待着。 反正只要乐姑娘出现在外面,主子爷就必定会知道,根本没有传消息的必要。 事实也确实如此,乐臻其实是乔装打扮了出去的——就是她刚过来时那身闺阁小姐套装。 然而,即便如此,康熙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在得知乐臻身旁还有位男子时,他当机立断,换了一身便装,一个人出了门——当然,暗地里保护的人一大堆。 康熙收到的消息是,两人正在离巡抚府有一段距离的集市。于是,他直接奔着集市去了,一眼没看到人也不着急,反正已经确定了是在这周围。 随后,他说着街道往里走,东张西望的,毫不掩饰自己是在找人。 另一边,乐臻和陈毅刚从一家店铺出来,便看到了不远处四处看的康熙。 乐臻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就看到康熙一脸兴奋十分笃定地朝她这边走,显然是隔着帷帽把她认出来了。 夭寿了,这是什么修罗场?她等会儿该怎么说,难不成这俩非得碰撞一下然后没一个? 乐臻面无表情,感觉十分心累。 “大当家的,我可算是找着你了,兄弟们还在到处找呢。”康熙说着,眼神警惕地看向陈毅,“我已经打听过了,就是他绑架了大当家的吗?竟拿喜鹊威胁,不讲武德!” 康熙这波突然上场飙戏整得乐臻猝不及防、满脸懵逼,不过也就茫然了一会儿,她很快反应过来,接上了。 清了清嗓子,乐臻打断康熙的话,拉着陈毅介绍道:“什么绑架,没有的事。你回去告诉弟兄们不要慌,这是我舅舅,我就是去舅舅那坐坐。” 很好,“这是我舅舅”,短短五个字,成功让康熙成了懵逼了的那个。 “舅舅?”为啥突然冒出来个舅舅?康熙茫然地看向陈毅,陈毅还对他笑着点点头,只是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茫然地转回头看向乐臻,乐臻看着他懵逼的小表情,差点笑场,不过她还是很敬业地转过头看向陈毅,介绍道:“这是我伏虎寨的弟兄,乐柒。” 她也不清楚乐叁他们认不认识陈毅,索性另外整个乐柒出来,省得被拆穿了。 “是乐柒兄弟啊,在下陈毅。” 陈毅笑眯眯地主动打招呼,一副十分和气的样子。 康熙正要抱拳回礼,就卡住了,大当家的舅舅,他该叫啥? “陈……陈先生,对不住,方才是我误会陈先生了。”康熙模糊了辈分,干脆利落地道了歉。 “没事。”陈毅笑着表示不在意,“误会而已,解开了就好。” 反正他一开始确实是绑架来着,也没冤枉他。 “好了,咱们也别站在路中间聊了,乐柒你先回去吧,告诉兄弟们不用找了,我在舅舅那住段时间,过几日便回去。”乐臻说着,冲康熙挥了挥手,动作十分自然,“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随后,也不待康熙回应,乐臻和陈毅便有说有笑地继续逛街去了。 康熙大概明白乐臻的意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事情解决了但是不打算回来,所以出来晃一圈让他了解了解情况? 这么一晃悠,康熙确实看出来了,至少乐臻的人身自由不用担心,而且看样子她还乐在其中,逛得挺开心。 不管怎么说,乐臻这突然冒出来一个舅舅,舅舅按他推测的还是反清复明的头领,这实在太戏剧性了。 还好看样子这位陈先生不打算坚持反清复明,否则事情就更麻烦了。 康熙目送乐臻和陈毅走远,按捺住了跟上去的想法,抿了抿唇,转身往回走。 他到底还是个帝王,除了三藩之事,紫禁城每日送过来的奏折可不算少,他可没有任性的资格。 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乐臻喊他一起,还是期待乐臻喜欢一个有妇之夫?这种事情,就算是换了个时代也不可能的啊,乐臻可从来不是为了大环境去改变自己三观的人。 若非如此,他大学那会儿也不至于连表白都不敢——乐臻直接在空间说自己是单身主义了。 算了,如此也好,至少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现代那一世,他们只会告诉对方,不会再有别人。 这样想着,康熙总算高兴起来。 只纠结了那么一会儿,回到巡抚府,康熙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还得处理那一堆奏折。 第12章 甥舅俩难得见一面,倒是想多相处一段时间,可陈毅毕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不打算带着那么多弟兄在鞑子皇帝眼皮子底下停留太久,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 所以,几日后,陈毅表示他要闯荡江湖去了。 “阿臻,咱们后会有期,舅舅先走一步,你也尽快回去吧,拖太久了鞑子皇帝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城门口,手下人已经先一步撤离了,陈毅留在最后,和乐臻道别。 “我明白的,江湖路远,舅舅多保重。”虽然早就有了别离的心理准备,真到这一刻,乐臻还是有些不舍。 “阿臻也是,女子为官之路不易,希望下回见面,阿臻已经得偿所愿。”陈毅笑道。 “那是自然。对了,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一个比武招亲的姑娘,也闯荡江湖去了。”乐臻突然想起这事,随口拜托道,“她姓赵名双儿,独自一人初入江湖,舅舅若是恰好碰到她有什么麻烦,顺手的话便帮上一帮吧。” “小事一桩。”陈毅点头应下,“时间不早了,阿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乐臻目送陈毅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马蹄声越来越远,陈毅的身影渐渐远离视线,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乐臻才转身准备往回走。 刚转过身,便看到康熙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怎么来了。”乐臻一开口,声音里带了浓浓的鼻音,鼻子眼睛都红通通的。 陈毅在的时候她忍住没哭,走了她反倒没忍住。乐臻感觉有些丢人,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待着。 “我不能来吗。”康熙递过去一张手帕,乐臻接过,擦干净眼泪,跟着他往回走。 从城门口到巡抚府的距离不算短,乐臻没有说话的心情,康熙也就安安静静陪着。两个人沉默了一路,气氛却不尴尬。 一路走过去,等到了巡抚府,乐臻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 “走吧,去书房。”康熙率先开口道。 虽说张德地是个好官,但是,巡抚府人多眼杂,他不想将对乐臻的偏袒表现得太过明显。 乐臻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一点也不想多个红颜祸水的名声,她刻意落后康熙一步,拉开距离。 进了书房,两人才放松下来。 这边是张德地专门空出来给康熙批阅奏折、商讨要事用的。府里的下人往来进出都不会接近这里,暗中保护的侍卫也会和这里保持距离,避免听到机密谈话,算是安全场所。 偌大的书房正中央是放了厚厚一摞奏折的书案,书案后面有张官帽椅,前面也有两排背靠椅放在边上。 乐臻搬了椅子坐到康熙对面,直接切入正题:“反清复明那事已经解决了,是这样,我有个新想法。” 本以为会第一时间得到小伙伴坦诚这几天经历的康熙:“什么想法?” “我们先前不是编了个剧本嘛。”乐臻一脸正经,“救驾之功,换个小官当当,可行吗?” 虽然救驾之功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你想借此机会入朝堂?”康熙有些惊讶,却没第一时间否定,想了想才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各种非议估计少不了。” “没事,随便给个芝麻大的小官就行,非议什么的无所谓。”可以就行,乐臻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还蛮担心康熙不同意的。 “这都是小事,倒是你,不声不响就整这么一出。”康熙说着,甩了个幽怨的小眼神,“怎么突然冒出来个舅舅,不说说吗?” 乐臻犹豫了一下,就看到康熙一脸受伤地看着她,眼神失落:“不可以和我说吗?” “那……倒也不是。”乐臻抓了抓头皮,最终还是妥协地开了口,“主要我不太分得清你现在的立场。” “你是站满族还是汉族,还是站中间?”乐臻看着康熙,最终还是直白地问出来了。 “那我当然站中华民族啊。”康熙回答得毫不犹豫,“不管哪个民族,都是中华民族嘛。” “那不就是站中间嘛。”乐臻翻了个白眼,接着开口,“我这几天认真思考了一下,清军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根本没办法原谅。” 康熙的心沉到了谷底。 “班长,你历史成绩比我好,清军做过些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乐臻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叹气,“我舅舅,就是嘉定人氏。” “原身的母亲也是,四舍五入一下,我们家和那些清军简直是血海深仇。” 说是“原身”,她现在简直怀疑,自己就是原身,世界上真有性格作风那么像的两个人吗?那也太巧了点。 可是她没有原身记忆也是真的,现在也只能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那你打算怎么办?”康熙也没能想到竟然会这么巧,一时心情复杂。 即使没在现代学过历史,他其实也知道屠城这种事情,身在其中的时候他其实不觉得有什么。成王败寇而已,虽然手段残忍些,可也正常,历史上改朝换代向来都是腥风血雨的。 最大的问题,还是因为立场不同。 只是,这个理由,乐臻不会接受。和他不同,乐臻生来便是现代人,从小到大最大的困难可能就是被家长骂了、作业没写完、考试没考好……别说杀人屠城了,她连死人都没见过。 即便立场不同,她也无法接受屠城这种事,尤其是死前还要被侮辱的妇女。即便康熙再想替清军说好话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就是□□裸的、让人永远无法原谅的罪恶。 “能怎么办呢?只能向前走,努力改变现状了。”乐臻叹了口气,“你站中华民族的话也挺好,身份摆在那里,做得太过了被发现不对就玩完了。”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1] 过去已经过去,无法更改,未来却有无数种可能性,全看他们怎么做。 康熙难得愣住,傻傻地看着乐臻没有反应,半天才冒出来一句:“你……不打算做点别的什么吗?” 这句话换来乐臻奇怪的一瞥:“做什么?打击报复?我怎么知道哪些人犯错了哪些人该死该被罚,这种事情也不该由个人来裁决,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慢慢完善法律。” 这会儿乐臻就很后悔自己不是法学生,因为太过咸鱼不想背书,高中学了个理科,大学……学了个寂寞。 “要是穿越能带手机就好了。”乐臻忍不住叹气,“最好是下载好了各种理论知识、能太阳能充电的那种。” “梦里什么都有。”康熙面上怼得毫不留情,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法律的话,我稍微有点了解,后面慢慢完善好了。”康熙提笔简单记了下,乐臻看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法律两个字,手里用的是钢笔。 没错,现代习惯了硬笔书写的康熙在穿回来以后没多久就把钢笔、水笔、铅笔等等都苏出来了。这些笔做起来容易,用起来也方便,他还赏给了几个大臣,顺带在京城开了家店售卖。 乐臻每次看到钢笔和笔记本的时候,都有种穿回去了的感觉。然后,看到旁边的奏折和笔墨纸砚,她就知道那都是错觉。 “说起来,你舅舅不打算反清复明了?”康熙边写边道,好似随口一问,“你是怎么劝的他啊?” “其实,也不需要我劝什么,他本来就挺纠结的。”乐臻左手撑着脑袋,歪着头道,“战事一起,百姓朝不保夕、流离失所,最后结局可能还很糟糕,就算真成功了也未必能有现在好。” “所以我就劝他们相信你了啊,舅舅还差点以为我是恋爱脑喜欢上你了所以给你洗白来着。”乐臻想想都觉得好笑,“完全不可能的事啊,偏偏我还不能说这是因为咱俩都是穿来的。” 为什么不可能? 康熙差点问出来了,话到嘴边变成另外一句:“那你怎么说的?” “别的我就啥也没说啦,全靠我舅三观正自己说服自己。”乐臻摊手,“我就是个陪衬。” “接下来要是没能干出点像样的事来,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太对不起自家舅舅的信任了。 “啊,确实如此。”康熙收了手中的笔,神情自若地转移话题,“对了,大部队快到这边了,等他们过来,我们便出发去京师吧。” 康熙这回南巡下旨说的是去江南一带,大部队也确实去了那里,只是一路从江苏跑到河南后,康熙便将大部队留在那里,自己轻车简行去了云南。 河南离四川并不算远,他们又在这停了些时日,大部队虽然出发得迟,但是走的水路,这会儿到也在康熙意料之中。 “好啊,不过,吴三桂那里,你不打算提前解决吗?” 现在是五月下旬了,十一月吴三桂谋反,他们现在回京城,就算大部队是走水路,等到了京城至少也是六七月了。 这回不彻底解决了他,总不能到时候再跑一趟云南吧?还得提前好几个月出发,这么来回跑,费时又费力,太麻烦了。 “放心,他那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康熙笑道,“准确说来,已经起风了,只是还不够大。” 第13章 会和 接下来的几日,乐臻也没再往外跑,没事就是院子里练练剑或者缩在屋里学学繁体字。当然,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瘫在床上或者美人榻上,宛如一条真正的咸鱼。 弟兄们都被她送去训练了,没机会也管不了她,唯一有可能管得了她的康熙觉得自家小伙伴调查反清复明的事儿已经很辛苦了,非常体贴地一个字也没多说。 就这样懒散地过了几日,大部队总算有了消息。因为大部队是走的水路,康熙先前又吩咐了不在四川多作停留,于是,大部队随行人员中只几位领头的官员来了巡抚府,其余众人均在船上等待。 乐臻的东西不多,那位名叫喜鹊的丫头很快便收好了。 喜鹊原是康熙秘密培养的暗探,尤其擅长记路,哪怕蒙了眼睛也能知道方向那种。上回乐臻带上她本来就是打算让她指路来的,没想到压根没用上。 和陈毅告别回了巡抚府之后,康熙就叫喜鹊留下来跟着她了。这丫头手脚麻利,又知进退,乐臻便也不在乎多个人跟着。 没过多久,房门外,曹寅的声音响起:“乐姑娘,主子爷派奴才来传话,马上启程了,姑娘可收拾妥当了?” “妥了。”乐臻边回应边起身,喜鹊不待她吩咐便率先打开了房门,拿起行李乖乖跟在乐臻身后。 曹寅带着她们走到门口后,悄悄站回康熙身边,在康熙看向他的时候微微点头。康熙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克制住了回头看的想法。 乐臻跟他商量好了,跟大部队会和后,两人就假装不那么熟,相处模式切换一下。毕竟,现代好朋友老同学的相处跟古代皇帝和普通老百姓的相处那简直是天差地别,没得比。就算是救驾之功,他俩那相处模式在这个时代也太不对了。 为了接下来的行动方便点,不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乐臻选择明面上拉开距离,假装不熟。 这会儿孝庄太皇太后可还活得好好的,虽然理科生不懂历史,但是她追剧啊,小时候跟着老妈一起追的《孝庄秘史》不是白看的,关系太近,她怕不是会成为下一个董鄂妃。 不对,董鄂妃背后还有董鄂氏一族呢,她一土匪头子能有啥,万一被盯上,因为这没了小命,那不是亏大了。 唉,明明她和班长是那么纯洁的战友情。 乐臻老老实实站在后面,虽然说距离康熙远了不少,待遇却没怎么降。 马车和之前一样,不过康熙肯定是不会过来了,乐臻索性叫喜鹊也进来,省得在外面跟着车跑,怪累人的。 无所事事地斜靠在榻上,乐臻随手翻了翻喜鹊拿来给她打发时间的话本子,找不到什么有趣的。 这年头的话本写得都太含蓄了,有趣的情节也不多,乐臻一连看了好多本,愣是没找到合心意的。可能是因为她上辈子看得太多、口味太挑? “太无聊了,喜鹊,咱们来玩游戏吧。”乐臻把话本子一合,丢到了一边。 从成都到大部队那边儿可还有挺长一段路程,就以他们的速度,不知多久才能到。躺着不干事是挺快乐,但是躺久了没点打发时间的,乐臻就觉得很空虚。 难道是社畜当太久被压榨习惯了?不会吧,她上辈子还没步入社会呢啊,就写个论文被导师压榨了短短几个月而已,竟然就习惯了吗? 乐臻心情略微惆怅地拿出从康熙那白嫖来的笔记本和钢笔,画了个“井”字格,简单说了下规则。 规则实在简单,两人先后在格中留下标记,最先让三个标记连成一条直线者获胜。高中那会儿她和康熙就经常玩这个,之前赶路的那些日子他俩也没少玩。 玩了没两局,感受到喜鹊整个过程中的小心翼翼,乐臻摆摆手示意不玩了,心情终于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她有点怀念先前和班长一辆马车的时候了,虽然知道喜鹊的态度很正常,这个时代嘛,上下尊卑分明再正常不过了。康熙让喜鹊跟着她,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说,喜鹊目前的主子是她,这种情况下,现在的相处模式十分合理嘛。 就是有些无聊,先前哪怕什么也不做,咸鱼瘫模式下,乐臻也不会觉得无聊的。两个人各做各的,偶尔随便聊聊天,气氛轻松和谐。 毕竟都是穿的,哪怕平时要小心些不能说穿越的事,相处模式也还是和现代那会儿一样。不像现在,她说什么喜鹊都是“您说的对”、“是是是”“好好好”的态度,恭敬而温顺。 乐臻抱着笔记本,严肃地想,果然人人平等非常重要,不平等都没办法愉快地聊天了。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乐臻咸鱼瘫了一天之后,喊住了曹寅。 “曹侍卫,我想出来骑马,不知可否?” 虽然说要和康熙保持明面上的距离,但是她毕竟有个救驾之功嘛,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康熙答应下来都是合理的。 这会儿她说要骑马,曹寅加快速度跑到队伍前面,回禀了康熙。康熙云淡风轻地同意了,并开口道:“日后这等无伤大雅的要求,你直接应下便是,不必来回朕。” “嗻,奴才明白了。”曹寅看了看一旁正在和主子爷商议朝事的官员,利落地应下了,内心腹诽,什么要求属于无伤大雅的?打上回被训斥他就明白了,但凡有关乐姑娘,事事都回一声就对了。 “乐姑娘,主子爷答应了。”曹寅骑着马在马车外道,“我将马牵过来了。” 这么快?乐臻探出头来,果然看到曹寅一手拉住自己马的缰绳,一手牵着另外一匹马。 看了下距离,乐臻掀开车帘,也不下车,脚尖一点,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在马背上,拉住了缰绳。马儿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惊到,长长嘶鸣一声,两只前蹄猛地抬起。 “驾!”乐臻丝毫不惧,身体前倾,拉着缰绳轻轻松松骑着马儿向前飞驰。 现代生活的那些年,她可从来不曾骑过马,更别提向现在这样轻轻松松控马。马术极好的,只有那个跟着父亲走镖、走南闯北经常骑马的原身。 而且,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大部分人头一回骑马时是会有些害怕的。可是她没有,不仅不害怕,她甚至觉得游刃有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身体记忆能解释的了吧,身体记忆也应该有个适应过程才对啊。 某种程度上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后,这些想法和耳畔的风一道飞快地被乐臻暂且丢到脑后。 其他事都不重要,这一刻她只想好好骑马,享受马背上的自在逍遥。 风声在耳边呼啸,头发被风吹到脑后,这会儿大概已经飞舞起来了,偶尔还有几缕碎发飘到前面,又被她甩到后面。乐臻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跟着马儿一起飞起来,她几乎想放声大笑。 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要面子的,后面那么多人呢,她就不出声地笑好了。 这段路的地势难得平坦,乐臻也不打算减速,一路疾驰到追上前面骑马探路的先头部队。乐臻才总算放慢了速度,只觉得酣畅淋漓,过足了瘾。 这就是抱大腿的快乐吗?蹭吃蹭喝蹭住不说,想骑马就骑马,乐臻笑着朝一路跟在她后面、这会儿终于追上了的曹寅招手。 曹寅无奈地跟着摆了摆手,眼看这位小祖宗没出事才算松了口气。先前只知道乐姑娘功夫不差,没想到马术也极好,他这一路差点儿跟不上,生怕出个什么事。 不过,只要不出事,剩下的自然是随乐姑娘开心了。主子爷都不说什么,他个做奴才的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 另一边,和几位大臣商议事情的康熙清楚地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先是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这会儿骑马的,除了自家小伙伴,也没有旁人了。虽然事先说好了的拉开距离,但是,这会儿过来谢个恩见个面完全没得问题啊。这么合理的见面,为什么不可以有? 康熙面上表情不变,内心怨念深重吐槽没停过。转念一想,如果乐臻停下来,那当着这些大臣的面,还得给他行礼、用敬语……还是算了,不停也好。 拉开距离他勉强能忍,真让小伙伴给他行礼,不说小伙伴什么心情,他反正是不能接受。 康熙自顾自想这个,一时半会儿没开口,面无表情不说,偶尔还冒冷气。下首的两个官员满心以为是他们说错什么话了惹得主子爷不满,又或者自己的小心思被主子爷知道了,忐忑不安地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逐渐凝滞。 半晌,康熙终于回过神来,便看到两个官员满头大汗的模样。他也不多解释,只沉着脸意味深长道:“朕方才说的你们应该都懂,念在你二人往日的功劳,朕给你们补救的机会,只此一次,日后若是再犯,你们也不必出现在朕面前了。” “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两人磕了头,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里衣被冷汗浸湿了,外头风一吹便能感受到彻骨的凉意,两名官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头上肉眼可见的冷汗,忍不住苦笑起来。 有鳌拜被斩之事在前,那些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生出钳制这位帝王的心思,当真不要命了么。 第14章 会合 事实证明,咸鱼的日子里会觉得空虚,那一定是因为咸鱼的时间不够久、方式不够快乐。躺着真的舒服,躺着的时候还能有喜鹊投喂过来的各色零食点心那就更舒服了。 要是手机还在,这会儿再整点儿音乐听听、小说看看,直接快乐加倍。可惜了,乐臻遗憾地想,穿越了没个金手指系统之类的让她快乐躺平就算了,连个手机都不能拥有。 接下来的赶路时间就在咸鱼瘫中度过,不知瘫了几天,他们总算正式和大部队会和了。 会和当天,乐臻站在后面,清楚地瞧见了船下已然站满了人。 待康熙下了马车后,那些人齐齐整整地跪下行礼:“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出门在外,既是微服私访,便无需多礼。”康熙挥手示意众人起身,“登船吧。” “喳。” 众人让到左右两侧,等康熙上了船后才一个个陆续登船。乐臻站在后面,也不着急,等前面的人动了,她才跟在后面上去。 上船之后,没等多久,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走过来,冲她弯腰行礼,声音尖细:“是乐姑娘吗?” “我是。”乐臻点点头。 “奴才小邓子,皇上吩咐给姑娘准备了住处,命奴才带您过去,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小邓子走在前面,领着乐臻二人进了船。方才从外面看已经能看出船的大小了,如今从里面看,更显精致,不愧是皇家御用。 小邓子一路朝里走,将乐臻带到一间房间,笑道:“这便是姑娘的房间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奴才们必定给您办妥了。” “好,多谢你。”乐臻笑着道了谢,进屋躺下了。 喜鹊送小邓子出去,顺手递了个荷包,小邓子连连摆手,小声道:“咱们的交情,可就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了,主子爷看中姑娘呢,不然师父也不会指我过来。日后呐,指不定有什么大造化,如今你给了我也不敢收啊。” “那我便不给了。”喜鹊抿唇轻笑,又拿了个荷包塞过去,“姑娘赏的一些干果儿,我吃着味道不错,你拿去尝尝。” 小邓子顺手接过,荷包鼓鼓囊囊的,系腰上太显眼了些,他便直接塞在了袖子里。 “对了,皇上特地嘱咐你,既跟了姑娘,便只是姑娘的人了,今后便一心一意跟着姑娘,不必再回去了。” “我知道了。”喜鹊轻声道,“我本就是一心一意跟着姑娘的。” “那我便回去复命了。” “去吧。”喜鹊看小邓子走远了,才转身进了屋。 康熙准备的这间屋确实不错,虽然不算大,可陈设布局很是合理。对门的位置摆了张桌子,桌子旁边便是床榻,床榻后头还用帘子隔了个小间,方便洗漱。 乐臻进屋后第一时间便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唔,是她喜欢的感觉。她不怎么认床,但是喜欢软一些的床铺,这下面垫了好几层,虽然可能有些热,但是舒适度实在合她心意。 喜鹊进来后,关了房门便主动开口道:“奴婢和小邓子曾经是同乡,当初一起入的宫……” 话没说完,乐臻便将食指竖在嘴上,示意她停下。 喜鹊有些茫然地住了嘴,便听见乐臻道:“这些事不必告诉我,你和小邓子认不认识、他是什么来历、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等等,都不用告诉我。” “也不用打听皇上那的消息啊什么的,都没有必要,你明白吗?”乐臻看着喜鹊,小小声开口道,“我和皇上之前的相处你也看到过,虽然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但是,你要跟着我混的话,记住两点。” “一、我不可能入后宫;二、真要有什么事皇上会告诉我,不然我也会主动去问。不需要打听什么消息,皇上不告诉我的自然有他的道理。” “明白了吗?” 别人误解就算了,自己手下的人总不能跟着误解。而且,乐臻还蛮担心这么下去康熙也跟着误会的,然而他们就是纯洁的战友情啊,她也完全没有跑去后宫玩宫斗游戏的打算。 虽然说,皇帝是前世同桌的情况下,宫斗游戏玩起来那就相当于开挂选手。但是她完全没有和一堆女人争宠的打算,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啊喂,太没有精神追求了! 就算咸鱼,她也是一条有原则、有精神追求的咸鱼,所以,就算宫斗游戏能开挂直接躺她也不干。 喜鹊有些惊讶,却还是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可是,不入后宫的话,主子爷叫她跟着姑娘是做什么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她很清楚,他们作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其他事情,主子愿意说就听着,不愿说的话就不问,知情识趣儿方能长久。 乐臻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没再说其他。这房间的隔音实在不咋样,喜鹊和小邓子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也有她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关系,但主要还是隔音不好。 她是确定了外面没动静才开的口,不过万一有高手呢?说这个话,真被不知名的高手听见了反倒是刚刚好,其他就算了吧。 喜鹊也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将乐臻的一应物什取出来摆放好。 他们上船那会儿便是午后了,等喜鹊收拾完,没过多久,便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随后,柔和的女声传来。 “乐姑娘可在,奴婢来送晚膳。” “进来吧。”乐臻说着,示意喜鹊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两名宫女一人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着行礼:“给乐姑娘请安。” “不用多礼。”乐臻坐在桌边笑了笑,看着她们手脚麻利地起身摆膳,很快又行礼告退。 “食盒晚些会有奴才来收,姑娘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奴婢二人先告退了。” “嗯,你们先回吧。”乐臻淡定地点头,等两人退出去后,招呼喜鹊一起过来吃。 “这如何使得?”喜鹊连忙拒绝。 “如何使不得?我不习惯我吃饭别人在旁边看着,过来坐下。” 先前在巡抚府,地方大,下人自有吃饭的地方。这会儿挤在船上,默认主子和奴才都在房里用膳。乐臻看看这份量,明显是她们主仆俩的,自己先吃让人家看着不说、还吃自己吃剩的,这么着她良心会痛的。 “那奴才先出去?”喜鹊试探着开口,在乐臻坚定的眼神示意下放弃这个主意,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 “没事,当初我在寨子里的时候,弟兄们都是一起吃肉喝酒的,如今也是一样,你只管吃就完了。”乐臻把筷子递到喜鹊手里。 筷子刚递过去,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寨子?我说怎么如此不懂礼数呢,原来是土匪啊。” 乐臻抬头看过去,一个旗装女子一脸轻蔑地看着她,眼底除了鄙夷,就是厌恶、嫉妒。看站位,推开房门的,大约是站在她旁边的宫女。 咦?她乖乖待在房间里都能有红眼病上门来找事吗? “不知您是哪位?”乐臻寻思着刚上船,得低调一些,于是好脾气地微笑,“用膳时间来找在下,有何贵干?” 有事吗?找事能换个时间吗?耽误人家吃饭会被诅咒的知道吗? “春熙。”旗装女子叫了那宫女的名字,“叫她们知道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间。” “是。”春熙应声,一脸倨傲地上前,拽住桌布便要掀……没掀开? 春熙一愣,拽着桌布的手腕不知何时被乐臻抓住了,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一时涨红了脸,怒道:“大胆!你可知我们主子是谁?粗鄙之人竟敢如此放肆!” 乐臻面无表情:“哦,你们主子是谁?皇后?”皇后能这么没排面她倒立上墙,这种一般就是炮灰,能有姓名都是作者仁慈那种。 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知道对手实力,上来就挑衅,谁给她的勇气,梁静茹吗? 乐臻手上的筷子不知什么时候对准了旗装女子,不等女子反应,她挑衅一笑,将筷子当飞镖甩了过去。筷子擦着那女子的头发,插在了门上,稳稳立在了上面。 “啊!”筷子飞过去之后,那女子才后知后觉地叫出了声,看向乐臻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大胆!你要做什么,你想以下犯上吗?” “不是要告诉我这是什么时间吗?说啊,我听着。” 好好一顿饭半天没吃上,差点还给人掀了桌子。乐臻终于有些不耐烦,手上一用力,春熙吃痛地叫出了声,只觉得手断了似的使不上劲儿,终于松开了一直抓着的桌布。 下一秒,她被乐臻扔到了一边。 “下回再没事找事,建议换个时间。”修理了眼前这俩人,乐臻总算舒服了,重新又坐了回去,还给面子地摆出个礼貌的微笑,“用膳时间比较暴躁,在下相信你们可以理解。” “万一没控制住。”乐臻转了转手上的筷子,笑眯眯道,“在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你……”太嚣张了,实在是太嚣张了!旗装女子抖着手指向乐臻,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 终于,这时候,康熙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 第15章 马佳氏 乐臻抬眸看去,便见康熙阴沉着一张脸朝这边走来,那旗装女子一愣,行了个福礼,顺势楚楚可怜道:“主子爷万安,回主子爷的话,实在是此人蛮横无礼、太过嚣张,见到奴才却不行礼……” 噢,原来是因为见到她没行礼啊,乐臻恍然大悟。 饭点的时候跑过来,一见面就跟个疯狗似的逮着人咬,谁想得起来行礼这回事。 “够了。”康熙不耐地皱眉,“马佳氏,这个点你不在屋里用膳,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马佳氏不可置信地抬眸,没想到主子爷不仅不教训那野蛮女子,反来责怪她。眼泪欲落不落地在眼眶中盘旋,酝酿好了情绪,马佳氏正要开口,又被乐臻打断。 “给主子爷请安。”乐臻学着马佳氏行了个礼,若无其事地解释情况,顺带明里暗里阴阳怪气道,“这位娘娘也没说明身份,突然过来骂了民女一句,便叫宫女上来掀桌子,说要叫民女知道知道这会儿该是什么时候。”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上来便掀桌子浪费粮食实在不妥。民女没办法,只好想法子制止了她。” 马佳氏几次三番想插嘴,嘴刚张开,乐臻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她又是生气又是恐慌,偏偏还毫无办法,只能听着乐臻接着说下去。 “然后这位宫女。”乐臻用手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那位,说得声情并茂,“问民女知不知道她主子是谁?民女惶恐,难不成竟是主子娘娘得知民女救驾有功亲自前来?那民女实在太失礼了。” 康熙来之前生怕乐臻被欺负,一面在心里骂马佳氏,一面提着心匆匆忙忙赶过来。到了之后看到马佳氏主仆二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门口,显然没占到便宜,放心之余又有些心虚。 这会儿听乐臻阴阳怪气讽刺了马佳氏一顿,康熙差点直接笑出来。好在他还记得一开始马佳氏说的话,这会儿点点头,严肃道:“马佳氏不过庶妃而已,并无品级,你不行礼也无妨。” 庶妃而已……不行礼也无妨…… 马佳氏听了这话,面色灰白,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长长的指甲深陷在皮肉之中。掌心传来的疼痛感叫她按捺住没有反驳或者哭泣大骂惹皇上生厌,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你有救驾之功,朕便赐你见朕不跪之权。”说着,康熙看了马佳氏一眼,神色冷淡,“马佳氏御前失仪,自去反省,无事便不要出来了。” 马佳氏腿一软,跪倒在地。这话看起来还算温和,实际上便是禁足的意思了,而且还是不限时长的禁足。 “主子爷,奴才知错了。”她这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终于明白自己走了多烂的一步棋,追悔莫及。 按理说,她入宫了这么些年,行事本不该如此冲动。可主子爷已经许久不曾与她做过那事了,便是难得召她过去,也不曾叫她侍寝,只让她在承欢殿坐一会儿,就把她送回去。 主子爷效仿汉人重视嫡出,先前主子娘娘不曾开怀,她们侍寝之后都会被赏下一碗避子汤。她虽觉得内心酸楚,却也忍了,毕竟重视嫡出是为了前朝的统治、为了大清的江山。 没想到,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了承瑞,可也是因此,承瑞出生起便体弱多病,会吃饭前便会吃药,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那会儿她心里便明白,这孩子难以养大,她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如今,好容易等到主子娘娘有了阿哥,侍寝不会再有避子汤赏下,主子爷却不肯叫她侍寝了。 这回主子爷南巡,主子娘娘只点了她一人随行。宫中庶妃只她家世最末,便是有了孩子也几乎没有和主子娘娘敌对的可能。也因此,这样好的机会就这么平白给了她,刚得到消息时,马佳氏高兴得几乎失去理智。 没想到,出发之后,主子爷一次也不曾主动召见过她,像是忘了船上有她这么一号人。 这倒也罢了,单单如此的话,马佳氏还能接受,主子爷不召见她,她便带着点心去给主子爷请安就是了。可才到江南一带没多久,主子爷直接没了影儿,她想请安都找不到人。 这会子好不容易回来了,竟还带了个汉人姑娘。怎么,她竟是如此不堪,不堪到主子爷宁可去外边找女人也不肯叫她侍寝么? 她忍着一股子气,等这姑娘过来拜见她——船上只她一个后妃,但凡这个汉人姑娘想入宫,就必定会过来见她。 马佳氏都想好到时候要怎样羞辱她了,结果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晚膳也不见人来。 重重原因叠加在一起,直接叫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连救驾之功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便跑过来挑衅生事。 马佳氏没再闹腾,和春茶一起被太监们送了回去,乐臻这儿的饭菜也凉得差不多了。她无语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还是选择接着吃。 “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乐臻看向康熙,眼神里赶客的意味十分明显。 没事赶紧走吧,她真的饿了,快饿没了。 康熙看懂了她的眼神,一时语塞,不过还是开口道:“饭菜大约也凉了,你珍惜粮食是好的,不过叫厨房热一热再用吧。” “回皇上的话,民女觉得饭菜现在还有些温热,不影响食用,便不麻烦厨房的师傅了。”乐臻努力保持微笑。 热什么热,她一秒钟都不想多等了好吗?再不走她肚子要叫出声了啊!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得在这耽误她干饭,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就在康熙打算说不麻烦的时候,一声肠鸣声突兀地响起,声音不算大,可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却十分清晰。 康熙循声望去,看到了自家小伙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以及那恨不得弑君的小眼神。 “咳,既然如此,朕便先走一步。”康熙严肃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恭送皇上。” 乐臻随随便便行了个礼,关上房门,坐到桌边直接开吃,眼神示意喜鹊也吃。 “再不赶紧吃饭菜真凉了。”乐臻边吃边含糊开口,这会儿谁特么再来耽误她干饭,她真要打人了。 莫名其妙一场闹剧,简直无妄之灾。 没吃两口,门外小邓子的声音响起:“乐姑娘,主子爷有请。” 乐臻刚往嘴里塞了口茄子,闻言,慢吞吞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一句国骂堵在心口。 把嘴里的茄子咽下去,乐臻冷着一张脸走到门口,小邓子讪讪赔笑道:“主子爷说,有要事商议。” “带路吧。”最好是真有要事,她倒要看看是什么要事这么紧急,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她。 —— 那边,康熙回去之后,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开始后悔他们先前做了拉开距离这个愚蠢的主意。 乐臻的意思十分明确,她想要入朝堂,那就不可能入后宫。毕竟,先皇有旨,后宫不得干政。 既然不入后宫,那拉开距离是做什么?救驾之功摆在那里,就算他偏向些也无妨。何况,他不是先皇,不会连所爱之人也护不住。 康熙忍不住叹气,拉开距离除了让他和乐臻的接触时间变少以外,还有什么用。 原本乐臻对他便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想到这儿,康熙越发难过。为什么要回到清朝呢?在现代的话,多少有那么点追求的希望。清朝的他为了掌权,早早纳后,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大阿哥和一众后妃。 这种情况下,他想要追求乐臻都不敢。赫舍里氏无甚过错,他也不可能休妻另娶;已经入宫的那些庶妃……都侍寝过了,虽然是穿越前的他做的,到底也还也是他。 给不了乐臻名分,也给不了她唯一,甚至已经有了儿子,还是俩…… 康熙忍不住想,就这情况,他配对乐臻说喜欢?他配个锤子。 对着书案发了会呆后,康熙突然开口道:“来人,传膳。” “喳。”门口守着的太监应声去厨房传膳,不一会儿,便有奴才拎了食盒过来,一样样摆在桌上。 即便是南巡路上条件有限,皇帝的膳食也比其他人要丰富许多。康熙看了看菜色,抬头吩咐道:“叫他们去请你们乐姑娘过来,就说有要事商议。” “喳。”梁九功应声,走到门外,喊了小邓子过去。 小邓子亲眼目睹了先前那两个打扰乐姑娘吃饭的什么下场,以及最后乐姑娘对主子爷那态度。 马佳庶妃刚跑过去找茬,主子爷便三言两语应付了几位大臣往那边赶。明明乐姑娘占了上风,主子爷还觉得她委屈了,赐她见皇帝不跪之权,给她做脸。 既然见皇帝都能不跪,其他人自然更没资格叫她跪了。 最后乐姑娘那话实在不算客气,他都替乐姑娘捏了把汗,生怕主子爷发火。结果就这样主子爷都不生气,可见乐姑娘在主子爷心中的地位。 所以,这会子叫他去打扰乐姑娘用膳,是不打算给他活路了吗? 小邓子看向梁九功,满脸委屈,师父难道是嫌他太蠢了,想趁这个机会换徒弟吗? 梁九功嫌弃地看着他那蠢样,招了招手,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只管直说便是了,不管乐姑娘什么态度,多余的事不要做。咱家保证,你什么事也不会有。” “是,师父。奴才这就去办。”小邓子连连点头,去请乐姑娘了。 第16章 三等侍卫 乐臻跟着小邓子走到门口,通报一声后,梁九功亲自出来,笑着请她进去。 “乐姑娘请吧,皇上等着您呐。” 乐臻也微笑着点点头,直接走了进去。 梁九功没有跟进来,乐臻进去,他就关了房门,老神在在地守在了门口。 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会儿皇上没叫他,他就不必急着进去,在外面候着就对了。 乐臻进去以后,看到屋里只有康熙一个人,桌上还摆满了饭菜,登时放下心来。 “来了啊,一起吃吧。”康熙冲她笑,一边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乐臻也不客气,径直坐到桌边,拿起了筷子。 “所以,有要事商议,就是喊我一起吃饭?”动筷子之前,乐臻发出来自灵魂的质疑。 但凡晚一点儿喊,她都吃完了。 “喊你来吃饭不好吗?我这儿的饭菜比你的好不说,还是热的。”康熙看了眼菜色,笑道,“而且也确实有要事商议,这会儿边吃边说嘛。” “晚上我还要批阅奏折,你看,那么多。”康熙指着书案上那一摞奏折,佯装委屈,“到时候根本没有时间。” 乐臻:“……好吧。”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装可怜卖惨,可是,乐臻看看那堆奏折,想到曾经被作业支配的恐惧。 说实话,她觉得,这是真的可怜,也是真的有点惨啊,这种加班加点补作业的感觉。 “具体是什么事情啊?班长。”乐臻一边夹菜一边问道。她的语调放松且随意,康熙的住处比她那大得多,看康熙这态度,隔音应该也还行——不行的话怎么谈事情,他们要说的事被别人听到了可就麻烦了。 康熙也同样动了筷子,听到乐臻的问题,他顿了顿才开口道:“是有关你说的,你想入朝为官的事情。” “若是不在意是何官职,要不要试试当我的御前侍卫?”康熙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好,御前侍卫,天子近臣,见面容易,日后升迁也容易。 “御前侍卫?纳兰容若那种吗?”乐臻突然兴奋起来,“那我和纳兰不就是同僚了?” 还有这种好事! “当!”她必定当! 乐臻斩钉截铁,丝毫不带犹豫的。 “这会儿纳兰还不是侍卫。”康熙有些无奈地开口,内心隐隐有些小嫉妒。 早在现代,他俩还是同桌那会儿,乐臻的课本扉页就少不了写上两句纳兰的词。她甚至还有个手抄本,专门记纳兰词用的,用她的话说,她对纳兰容若和粉丝对爱豆是一个道理。 历史人物粉想见到真人那几乎不可能,就跟穿越这事儿一样玄乎。 不过,突然发现真能见到,乐臻就忍不住兴奋了。 “这个简单啊,他是不是侍卫那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乐臻一脸郑重地看着康熙,“班长啊,我的追星之路好不好走,就看你了!” “同僚的话没问题,不过……”康熙摸了摸下巴,一副思考得很认真的样子,“上位恐怕有点难。”明珠还是很重家世的。 “上位?”乐臻一脸懵逼,“我粉的是他的词啊,我上什么位?” 她舀了两勺鸡蛋羹,看向康熙的目光里带了些谴责:“我对纳兰的感情那么纯粹,你怎么能拿上位来侮辱我?就我一半文盲我配嘛,而且,纳兰和卢氏多好啊,我近距离磕cp,不香嘛?” “开个玩笑嘛。”康熙心里一松,笑得很欢,“我以为粉丝都有一个嫁给爱豆的梦想。” “你说的那是女友粉,我嘛……”乐臻想了想,有些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但还是肯定道,“我必定不是。” “了解了解,这次回去你大概就有机会见到你爱豆了。”康熙沉吟着道,“纳兰前些日子病了,恰好错过了殿试,回去后朕召见他,顺道留他做个三等侍卫。” “啊,对,我记得是有这回事,病得严重吗?”乐臻有些担心地问,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假粉。康熙不说侍卫,她压根想不起来,完全把纳兰忘到了一边。 “自是有些严重的,连殿试都参加不得,我离京时尚未痊愈。” 今年的殿试是在三月底,他离京前还问了明珠一句,那会儿明珠脸上的担忧可不是假的。 他本来打算此次出巡把纳兰也带上的,结果纳兰病还未好,只能作罢。在这之前,纳兰又一直在准备殿试,他也不好跟人说你甭准备了到时候你会生病错过考试,直接来我这当御前侍卫得了。 这么一耽误,曹寅早就来他这儿上岗了,纳兰还没影儿。 “倒也不用担心,这会儿应该无事。日后,若是卢氏不出事,他自然也会好好的。”康熙安慰道。 纳兰之才,他也是爱重的。即便不曾亲眼见过,他也大致能看出,纳兰的早逝多半是因积郁成疾。文学创作者大多敏感多思,若是有爱妻相伴,排解心中愁绪,总也不至于那般结局。 且这回,没有九龙,明珠和索额图自然也就斗不起来,局势也不会变成历史上那样。 这个道理,康熙明白,乐臻也明白。她爱纳兰的才华,可更想他过得高兴。让卢氏活下来,没有那些悼亡之词……好事一桩啊。 就是有些难搞,毕竟她和卢氏也不熟,再者,她又不是妇产科的,也管不了人家难不难产啊。 不过,这会儿一切都还没发生,总能找到办法的。 “这个日后再说吧。”乐臻将注意力转回来,“我对御前侍卫的了解仅限于度娘上说的那些,还是在了解纳兰的时候顺带看的,御前侍卫主要是做些什么啊?” “你就当……保镖或者保安一类的就行,具体的你可以问曹寅。”康熙没有过多解释,“我现在授予你三等侍卫之职,回头便叫曹寅将朝服端罩一应物什给你送过去。” 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假公济私,啊不对,一起工作了。 “好啊,这个班长你决定就好。”乐臻随意地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过,这些东西,船上就有吗?” 能有合她尺寸的? “马上就会有了。”康熙很淡定,皇帝出行怎么可能不带上绣娘呢,叫一批绣娘赶制一套尺寸合适的官服,多简单的事儿。 康熙从始至终没有提一个女子当三等侍卫在这个时代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能会遭到多少朝臣反对。 乐臻也不会问她如果当这个三等侍卫,康熙那会不会很难处理,自己是否会被同僚排挤、被人暗地里甚至当面唾骂。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完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早在一开始乐臻说要入朝为官的时候,两人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反正那些人也不可能让皇帝改圣旨,她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 两人边吃边聊,事情说完了,乐臻也吃饱了,唔,不仅饱了,还有些撑。 乐臻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的不动了。只能说不愧是御膳,太和她胃口了,好几道菜都是,看着简单,味道就是说不出的好。 啊,穿越过来那么久,她还是头一回把自己吃到撑。 “走吧,一起出去走走,消消食。”康熙语气自然地提议道。边吃边聊天就是容易忘时间,不知不觉的他也吃撑了。 没错,他就是一个不小心吃撑了,绝对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不过刚被马佳氏找了麻烦的乐臻选择拒绝:“消食挺好,一起就算了,咱不还得保持距离嘛,我一点儿也不想再被马佳氏找茬。” 她是不怕事没错,可这不代表她想给自己找事。 “马佳氏那是意外,刚上船什么也不管就找茬,咱们保持距离也没用啊。而且你不入后宫,那些人也没可能找你的茬。”康熙眼看糊弄失败,索性挑明。 “有问题的又不是我们,距离近点怎么了?老天都让我们穿越了还碰到一起,为了那些不存在的风言风语保持距离,没有必要嘛。” 他拉长了语调,语气懒懒的,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深棕色的眸子一直看着乐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和先前怒斥马佳氏的严肃帝王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呢,乐臻难得有些心软。一个普普通通现代人,来到这个世界,当了好几年皇帝,就算班长不说她也清楚,肯定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要伪装自己,要承担那么大的责任,要做许多曾经没做过的事情,哦,对,还有了个那么大的后宫。 据她所知,班长在现代好像是个母胎单身? 总而言之,独自承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了同是现代人、在现代还关系不错的她,如果还得掩饰情绪假装不熟,确实,很惨的样子。 “那走吧,消食去。”乐臻无奈地起身,打算舍命陪君子。 不保持距离就不保持距离吧,反正回头她成了三等侍卫的消息传出去后,不管是否保持距离,都不会有多好过。 “走走走,在甲板上看外面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康熙卖惨成功,笑嘻嘻地跟着起身,殷勤地推开房门。 第17章 作画 梁九功还在门口守着,瞧见他们出来,忙打千儿行礼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给乐姑娘请安。” 康熙随意点了点头:“嗯,朕出去转转,你不必跟来。” “喳。”梁九功什么也不问,干脆利落地应声,继续守着门不动。 做奴才的,最重要的莫过于两点,一则是忠心,二则是听话,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知道主子爷想听什么话,想要什么反应。 乐臻低调地跟着康熙往外走,一路上不少行礼问安的,只是给康熙问安后捎带上她的,只有梁九功一个。 她一向擅长抓住这种细节,太监宫女之流,不给她请安才是正常的,毕竟,大部分都不认识她。以梁九功太监总管的身份,给她一个平民女子请安,才是不正常。 不过,等刚才的事情传来了,她的待遇可能就更不一样了。 这就是皇帝的影响力吗?简直就是风向标啊。但凡他对谁稍微有些偏爱,上上下下许多人都会跟着他的步调走。 内心感叹了几句,再抬眼,乐臻和康熙已经走到了甲板上。虽然说不必刻意拉开距离,但是基本的礼节总是得有的,乐臻始终很注意地落后康熙一步。 毕竟,能和皇帝并行的,只有皇后。这一点,身为一个涉猎小说无数的人,即便才刚开始学这个时代的礼仪,她也多少有些了解。 乐臻暗暗为自己点了个赞,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风景上。 “这会儿的景色确实不错啊。”乐臻向远处眺望一眼,绿树成荫,草色青青,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忍不住感叹出声。 虽说他们这晚膳耽误了些时辰,这会儿也依旧能看见远山近水、落日夕阳。毕竟,按现代的时间算,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多。 按理,这个点晚膳挺早的,可是清朝只有早晚两餐,晚餐一般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 乐臻还没适应这个用膳时间,先前在巡抚府,下午两点多吃了,晚上不吃点心根本顶不住。吃了点心她又担心胖,然后因为内心的愧疚感,半夜爬起来练剑…… 今晚应该不用半夜爬起来练剑了,船上也不大方便。 “确实不错。”康熙应和着,目光却是对着乐臻的方向。这会儿两人站在船边上,乐臻直接趴在栏杆上面朝下看。 “可惜不能拍下来,这地方随便拍一张都是绝美风景图,当人设背景也很棒。” 然而没有手机也没有相机,多少有些遗憾。 “嗯。”康熙浅浅地应声。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风景,气氛却不显尴尬,和谐而平静。 隔了一会儿,康熙忽然道:“不能拍的话,我给你画下来吧,就画你凭栏远眺的图,怎么样?” “好啊。”乐臻欣然答应。 康熙便转头微微提了些声音,吩咐道:“来人,去取朕的画具来,朕要在此作画。” “喳。”不知是谁应了一声,没多久,几个太监不知从哪儿直接搬了张书案出来。摆好后,又安安静静行礼退下了。 “等等,我先摆个姿势。”乐臻说着,直接坐到栏杆上,一条腿弓起,搭在栏杆上,一条腿平放着,两只手还习惯性地交叉放在脑后。 嗯,就差嘴里叼根草了。 康熙差点忍不住捂脸,他这个同桌,到底是怎么做到真跟镖头或者土匪似的一股子江湖气的?穿越一回直接换人设了嘛? “你……考虑收敛些,摆个温婉点的姿势吗?”康熙委婉开口。 “我这姿势有问题吗?”乐臻莫名地看他一眼,“我也不是那温婉的人啊,模仿人家作什么。” 画虎不成反类犬,完全没必要。 …… 有道理,康熙思考了下,觉得他无法反驳。 “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仔细想过一遍之后,康熙很快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拿这个时代女性的惯常特点要求乐臻,立刻警醒起来。 人是很容易被环境同化的生物,说得好听点是适应环境,难听点就是不够坚定。大部分人都是不够坚定的,能不改初衷一直坚持初心的,实在是少数。 他也没办法例外,所幸是因为这件小事发现不对,等到犯下大错才开始懊悔就迟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康熙提起笔,认真看了乐臻一眼,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乐臻敏锐地感受到,康熙看她的次数变少了,索性跳下栏杆,跑到康熙旁边,看他作画。 康熙也不说什么,只顾着专心作画,任她在旁边看。 虽说许久不曾作画,有些手生,可到底是下苦功练过的,康熙的水墨画向来不错,简单几笔,背靠栏杆坐在上面的女侠形象便出来了。 水墨画讲究意境,乐臻虽然不会画,却也知道怎么赏。这幅画,虽然连她长什么样都看不出,却很有那股子江湖侠客的味道。 就很帅气,乐臻感觉很满意。 “好了。”康熙画完最后一笔,上下打量了会儿,看向乐臻,“是你拿去还是我收着?” “当然是我拿去啦。”乐臻笑嘻嘻地开口,丝毫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 “那等它干了,装裱好,你再拿去吧。”康熙笑道,“这会儿我先收着。” 乐臻没意见,两人看够了风景,也已经不觉得撑了。康熙便叫人过来将书案又抬了回去,他们也一同打道回府。 康熙回去批改他的奏折,乐臻回去当她的咸鱼。毕竟,在船上,除了当条咸鱼瘫在床上,她也找不着什么事做。 话本子实在太无聊了,剧情不怎么有趣,还都是古白话,有的直接就是文言文,晦涩难懂,乐臻完全看不下去。 躺了不知多久,乐臻忽然坐起身,招手示意喜鹊过来,道:“喜鹊,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喜鹊顺从地过来,有些期待的看向乐臻。 乐臻拉她坐到床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曾经有个人,不信鬼神,觉得鬼神之说皆是谣传。他从不烧香拜佛,直到有一天……” “家里像是进了奇怪的东西,他还未娶妻,更无子嗣,可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出门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乐臻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瞧见喜鹊紧张却带着催促之意的眼神,才接着道:“第二天,第三天,日日如此,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他终于受不住了,找了十里八乡都说修为高超的道士。道士说他印堂发黑是被小鬼纠缠住了,要收了钱财,才肯教他破解之法。” 喜鹊忍不住插嘴道:“这道士奇怪得很,怎么像是骗钱来的? 乐臻笑道:“那人也是这样觉得,可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付了钱。” “说来也怪,那道士只叫他在门口摆了一碗水,烧了一炷香,他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半夜的婴儿啼哭声果真没有了。” “诶?”喜鹊有些惊讶,“这道士竟不是骗钱的,是有真本事吗?” “是也不是。”乐臻神神秘秘道,“这道士是听说那人不信鬼神,才故意设计捉弄他,那婴儿啼哭原也是他弄出来的。” “收了钱财之后,他便没再去管那人,径自云游去了,只是啊,那人之所以深信不疑,是发现,第二天起来,不仅香没了,水也没了。” “这,这是真有鬼吗?”喜鹊聪敏,很快意识到了最后一段的意思,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追问。 “佛曰:不可说。”乐臻笑着竖起食指,很快切入正题,“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会有人喜欢听吗?” “奴婢觉得,新颖有趣,定然许多人喜欢。”喜鹊想也不想便回答,她也确实是这么感觉的,这样的故事,通俗易懂,内容也吸引人,肯定不会只有她喜欢。 乐臻倒不觉得这故事有多新,毕竟就是她按照套路随口编的,不过,喜鹊的态度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她的想法有一定的可行性。 “既如此,你便按我方才口述的,把它写下来。”乐臻拍了拍喜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那笔字什么样你也清楚,誊抄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是,奴婢这就开始写。”喜鹊突然有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十分认真地回答完,马上开始写。 按理说宫女是不许认字的,可她到底不是普通宫女,每个暗探都是从小培养,识字是必须的,否则传递消息之类的涉及文字的事情就都没法做了。 喜鹊一手字写得还算不错,乐臻把誊抄的任务交给她后,抱着笔记本趴在床上,琢磨下一个小故事。 方才那个故事光顾着有趣了,这回,夹带点私货好了,乐臻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她的繁体字仅限于勉强能看的水平,这会儿记录灵感,她也就不打算难为自己了,直接用的简体字。 她也是忽然想到的,当下普通老百姓们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太空虚了。话本子里一溜烟的穷书生和千金小姐,《水浒传》、《金瓶梅》之类的都成了禁书,《红楼梦》的作者这会子还没出生。 普通百姓能接触的,多是戏曲、说书,所以,她是不是可以试着写点儿小故事给那些说书的,来启迪民智?反正现在比较闲。 虽然不曾写过,可到底是看了许多年小说的人,乐臻写起来还挺快,记了两三个灵感之后,乐臻选择继续躺平——趴着写太累了,蜡烛光又暗,明天再写吧。 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做。 乐臻的这个房间上有个窗户,这会儿外面天不算暗,可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实在有限。这会儿天色也晚了,喜鹊便直接关窗点蜡烛了。 瘫了一会儿,乐臻被喜鹊拉着沐浴,换了里衣后才又重新躺回床上。充实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蜡烛被熄灭,两人早早沉入梦乡。 另一边,康熙桌上还放着一叠奏折,他手上拿着的,却是一张纸条。 上面一片空白,待康熙拿出什么液体抹上去后,才出现了几个字:已潜入,计划顺利。 那张纸条被康熙借着烛火烧成灰,随后,他提笔写了几个字,卷起来系在了鸽子腿上。 鸽子啄了几口书案上的食物,咕咕叫了一声后,从窗口飞出去,慢慢飞远了。 康熙负手而立,良久才回到书案前,批改奏折。对他而言,这又是加班加点改奏折的一天。 不过没事,他已经吩咐了绣娘尽快把三等侍卫的装束按照乐臻的尺寸改好,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多个人陪他加班了。 第18章 第二天,乐臻悠哉地躺在床上写小故事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乐姑娘,主子爷让我来给姑娘送三等侍卫的一应物什。” 这么快?乐臻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喜鹊适时上前,打开了房门,门口正是曹寅和两位捧着三等侍卫朝服、黄马褂等物的宫女。 曹寅显然已经震惊了一路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不过该说什么做什么他还是能拎清的。 他简单介绍道:“三等侍卫掌宫廷宿卫及随扈皇帝之事[1],最主要的职责便是守卫主子爷的安全,一切以主子爷为主。你先去换上官服,具体事宜我等会儿再与你介绍。” “好,有劳曹侍卫。”乐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宫女适时行礼呈上朝服,乐臻见喜鹊傻愣愣站在那里,便示意她俩进来,把门关上了。 喜鹊也是突然知道这事,半天没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茫然。乐姑娘当上三等侍卫了?可是乐姑娘不是女子吗,如何能当上侍卫? 就算不论性别,御前侍卫也向来是由上三旗子弟中才武出众者充任[2],乐姑娘可是汉人啊。此事既不合常理,又不合规矩,这是发生了什么? 喜鹊想不通,曹寅也想不通,不过乐臻也不打算向他们解释什么,自顾自跑到隔间后面换了官服。 这会儿不知是不是时间太赶,只送了朝服、朝冠、黄马褂,还有佩刀。乐臻麻利地换上朝服,把头上挽的发髻拆了,打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然后,戴上了朝冠。 嗯,虽然身高上来说算合适了,但是,朝服外面再加个黄马褂,估计会显得她很肥,而且这颜色……算了这就跟校服似的,没得挑。 别人想要还没有呢,这么一想,就舒服多了。 乐臻也没让曹寅等太久,换上衣服,佩上腰刀后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说。”乐臻对喜鹊说完,转头看向曹寅,“好了,曹侍卫,以后就是同僚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好。”曹寅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一路边走边介绍道,“如今不在宫中,一切从简,主子爷带的侍卫也不算多,需要咱们的地方只有御前,主子爷的书房和寝殿,每日轮流当值。” “御前侍卫不归领侍卫内大臣管,只需听主子爷和御前大臣示下,如今御前大臣之位空悬,咱们只需见过主子爷便可。” “多谢曹侍卫,我明白了。”乐臻一边道谢一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这意思就是,他们每天只需要守在皇帝身边就行,顶头上司也只有皇帝一个人,他们只需要听皇帝的就行了,好事一桩啊。 “乐姑娘还有什么疑问吗?”曹寅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看向乐臻。 “轮流当值是怎么个轮流法?没有御前大臣值班顺序是怎么来的?主子爷日理万机应该没空排吧?三等侍卫需要听从一等侍卫的命令吗?”乐臻也不客气,张嘴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曹寅呆了一瞬才一一回答道:“跟主子爷出来的侍卫总共不过二十人,当值顺序是按官职高低排的,侍卫之间虽有品级之分,却非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正常情况下,一等侍卫也不会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 能当上一等侍卫的,一个个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是八旗子弟,又都是主子爷亲自选拔的,三等侍卫不过是五品官,可谁家还没个位高权重的长辈呢? 想到这儿,曹寅忍不住看了乐臻一眼。就算现在有了个家里没长辈没权势的,可她有皇帝啊。什么也没有还能当上御前侍卫,可见圣眷颇深,更要谨慎对待。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还能不清楚吗?对外说的什么救驾之功,都是主子爷杜撰的,压根没那回事。 “这样啊,我明白了。”乐臻笑了笑,再次道谢,“多谢曹侍卫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很快便到了康熙的书房,门口守着的小邓子瞧见乐臻便笑着行礼道:“奴才给乐姑娘,不,给乐大人和曹大人请安了。皇上吩咐,两位若是到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便可。” “好,多谢邓公公。” 房门未关,乐臻和曹寅一同进去,穿过那日用膳的外间,走到里面。曹寅打千儿行礼,乐臻同样拱手行了汉人的礼仪。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康熙看了眼乐臻身着官服的样子,竟然还算不错,没他想象的那么奇怪——毕竟,清朝的官服大多是深色,黄马褂的颜色又过于亮眼,而且又宽大不贴身,怎么都不算好看。 大约是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如此离谱的颜色乐臻不仅压住了,还能给人几分与朝服本身的厚重感完全不同的轻快爽利。 “先前二十人轮值,班表已然排好,多加一人也不方便,乐臻,你便贴身护卫朕的安全。”康熙说得一脸正经,下面两个人却都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曹寅和乐臻想法不同,但有一点殊途同归——这绝对是以权谋私。 不过乐臻不介意,以权谋私有什么不好吗?没有。她也算是想清楚了,流言嘛,肯定是会有的,因为流言就拉开距离,压根没必要。 毕竟,流言只会是流言,对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是,微臣遵旨。”心里杂七杂八想了一堆,表面上,乐臻还是一本正经的抱拳行礼。 康熙满意的点头,看向曹寅,云淡风轻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曹寅,你记得与他们说声,下去吧。” “喳,奴才告退。”曹寅行礼出去了,完全不明白他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对了。”康熙突然开口喊住他,“出去后将门带上。” “喳。”曹寅表面上很冷静的应了,内心十分的不冷静。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叫他将门带上,这是要作甚? 这样叫人误会的相处,却又不入后宫、反入朝堂,主子爷到此是作何打算? 他带上房门,摇了摇头,不再深思。主子爷向来深谋远虑,此事也不是他能妄加揣测的,他只按主子爷命令行事便是了。 这边曹寅刚关上门,乐臻便放松下来,左右看看,竟也没找到一个能坐着的地方。 这间书房虽然比她那里宽敞不少,摆设却也不算复杂,一个靠墙的书架,一张比较大的书案,前面空出的位置……是给他们跪的吧。 “外面,外面一圈椅子。”康熙跟着左右看了看,不好意思道,“是我忘记了,回头叫他们在这边放个美人榻好了。” “那倒也不用。”乐臻搬了张椅子进来坐到康熙对面,“虽然我确实是偷懒来的,但是也不用那么光明正大。” 她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朕忙于朝政,批阅奏折,累了的时候想在榻上歇一歇不是很正常嘛。”康熙一脸正经,“也不必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好,那我每天就待这儿就行了吗?” 看到康熙点头,乐臻伸手从袖子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打算给悠闲的生活多添一点色彩。 康熙的确很忙,桌上奏折没少过,两人很快安静下来,各做各的。 一连好些日子,两人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偶尔康熙要召谁觐见,乐臻就提前一步,装模作样的站在康熙身后,等那人过来,她再避出去。 每天和暗恋对象一起“上班”、一起吃饭然后再一起散步消食,康熙十分满意。高薪高福利、天天上班摸鱼还能享受帝王级盛宴,乐臻也十分满意。 船上的官员都是皇帝党的,虽说私底下议论,却也没人因为此事说些什么。便是觉得女子为官匪夷所思,也只是假装看不见、不知情。 便是劝谏帝王,自然也该是都察院那些御史们的职责。那些功劳大、家世显贵的老臣们说两句便罢了,他们这些人由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会儿多嘴,皇帝动动嘴皮子就又给他们打回去了。 这样安生了一路,他们到了传言中的烟雨江南。虽然未曾停船,可光是两岸的风景就已经让乐臻开了眼了。 近岸处能瞧见行人三两个,远些便是小桥、流水、人家,诗意盎然,又带着烟火气。 一开始的时候,每经过一个地方,都有官员带着老百姓们过来磕头送行。这种官方组织、并非发自内心的送行其实就是□□,虽然看起来让人高兴,实际上毛用没有。 应付了两次之后,康熙索性每次提前派人通知当地官员,不要组织老百姓们过来,耽误百姓们的日常生活。 这么一来,双方总算是都清静了。也因此,康熙和乐臻才能接着在甲板上散步消食,安静欣赏江南风景。 见乐臻喜欢,康熙索性吩咐一声,放慢了行船速度,白天行船,晚上便抛锚停下。也叫负责行船的都歇上一歇,先前为了尽快回京,日夜兼程,大家应该也都累了。 离开江南的最后一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摸鱼、吃饭、饭后消食,最后欣赏了一次江南的美后,乐臻下班回屋,洗漱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床猛地一晃,乐臻跟着惊醒:“怎么回事?” “乐姑娘,方才整个船晃了一下,情况有些不对。”喜鹊冷静地摸索着点了灯。 乐臻已经爬起来,随手套上了衣服,又把软剑缠在腰上。 “我出去看看,你先待这儿,自己小心。”乐臻一手拿过灯笼,一手拿起三等侍卫的佩刀,“不要点灯,也别待床上,安静躲好。” “是,乐姑娘你多小心。”喜鹊只担心地叮嘱一路,没有阻拦。 “嗯。”应了一声,正准备从门口出去,乐臻又把手中的灯熄灭,随手丢在桌上,然后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乐臻出去后,喜鹊躲进里面隔出的小间里,没有乱跑。毕竟,她虽是暗探却不通武艺,出去也是帮倒忙。 第19章 受伤 从窗户翻出来后,乐臻落在御船右侧靠后的位置,从这儿能清楚地听见前方短兵相接的打斗声、不甚清晰的喊叫声和辱骂声。 仗着这一块漆黑一片,也不在战斗范围,乐臻朝着康熙所在房间的窗户绕过去,脚步不慢,却是落地无声。 康熙的房间在御船的左前方,好在也是靠窗的位置。乐臻从船后方绕到左边的路上,正巧撞上一个手里拿着刀的家伙,毫不犹豫一刀鞘敲晕了他。 敲晕这家伙之后,乐臻加快步伐,找到康熙所在房间的窗户,轻轻拍了拍,喊了一声:“皇上可在里面?微臣乐臻。”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了,乐臻干脆利落地翻了进去,又主动将窗户关上。屋里只康熙和两名御前侍卫,从这里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叫骂声。 “光复汉室,反清复明!” “鞑子皇帝拿命来!” …… “现在是什么情况?”乐臻无视外面的叫骂声,看向康熙,表情凝重。 “一伙贼人突然袭击,身份暂且不明。” 康熙回答得很简单,乐臻却想了不少。 这是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一次叛乱,毕竟,历史上的康熙也没有过这次出行。他们事先不曾发现,以至于现在突然被袭击陷入被动,情况暂且也是未知。 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乐臻开口道:“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待康熙回答,她便直接朝正门的方向走去。 “等等,情况不明,你先别过去。”康熙面色一变,想过去拦住她,又被两个侍卫拦住。 “主子爷,那边危险!” “这场袭击来得突然,还请主子爷稳坐后方。” …… 几句话的功夫,乐臻已然打开房门,理也不理康熙阻拦的话,直接冲出了房间。瞧见房门毫不犹豫被带上,康熙只觉心头火起,又是气怒又是担心,硬是甩开那两个侍卫,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袭击来得突然,除了当值的侍卫,其他都是和乐臻一样,因为船身晃动惊醒过来,毫无准备就对上了这些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侍卫们大多训练有素,虽然时间仓促,但很快便调整过来。 乐臻过来的时候,两方正是势均力敌之时。侍卫们配合默契,对方虽然不大懂得配合,武功也不算高强,但胜在人多。 这样下去估计会越来越糟,乐臻没有贸然加入战局,只是边打边有意识地往船只边缘靠。 这些人都太弱了,乐臻刀不出鞘就能轻轻松松避开他们,同时寻找自己要找的人。 到了船边就能明显看到,他们的船对面还有一只船,方才的晃动正是因为这船撞过来那一下。现如今,两艘船被绳索连在一起,不断有人顺着绳索上来。 而那艘船上—— 乐臻眯起眼睛,向前一步的同时脚尖点地上了栏杆,然后借力上了那艘船。 她的想法很简单,擒贼先擒王。 和“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个道理,杀了那个领头羊,这一切应该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计划进展得意外的顺利,乐臻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船上站着的那个领头的,手中的刀终于出鞘,横在了他脖子上。 “都停下,不然本姑娘就要了他的命。”乐臻用内力加大了声音,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 没想到的是,船上的人犹豫了没两秒,又继续战斗了下去。他们中有的回头看了一眼,有的甚至头也不回,手中的刀依旧坚定地挥了下去。 乐臻愣住,被她劫持住的人冷笑道:“没用的,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仇恨聚在一处,他们不会因为我停下脚步,我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杀死鞑子皇帝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鞑子的走狗!” 恨恨骂了乐臻一句,他主动朝刀口撞去。乐臻条件反射地移开了刀,一把将他推开的同时,又反手架住了旁边一个人砍过来的刀。 淦,乐臻忍不住想骂脏话。计划失败,她打晕了杀上来的几个人后,又用轻功回了自家船上,狠下心来斩断了连接两个船的绳索,绳上的人通通落入水中。 接下来便是一场混战了,乐臻死死咬着牙,始终没有拔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能踹下船的就尽量踹下去,不行的就敲晕……尽管她心里清楚,被敲晕的,最终多半也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她不知疲倦一般地用佩刀挡住砍过来的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是在正当防卫,我是在正当防卫…… 她始终站在船上靠边的位置,以便把那些人踹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心!” 然后,她被人用力抱住、搂在怀中,随着那人转了个身。转身那一瞬,她才看到,旁边的船只上,一支箭射了过来。 乐臻瞳孔紧缩,千钧一发之际,将手中佩刀用力掷了出去。佩刀打偏了那支箭的行进方向,最终,那支箭擦着他们飞了过去。 乐臻松了口气,余光扫到旁边的人一刀砍过来,挣开那人的怀抱,猛地拔出腰间软剑挥了过去。随后一边熟练地将那个袭击她的踢下船,一边忍不住爆了粗口大声道:“你特么的一个皇帝往这跑,不要命了吗!” “我特么要是不过来,你刚才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乐臻大声,康熙比她还大声,“是皇帝难不成还得看着你去死吗?” “那你提醒我一句就行了啊,你要死了这边这些人都得陪葬,老娘他妈的就算活了也得死。”乐臻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你那武力值能打得过这些菜狗吧,打不过就待我后面,别他妈上去送。” “就算没你能打,也不要这么小瞧我啊。”康熙嘟囔了一句,两人背靠背,不断击退靠近的敌人,还要警惕不知什么时候射过来的箭。 许是方才乐臻声音太大了,船上众人都知道康熙在这儿,全都不要命似的朝他们围过来。 侍卫们被拦在另一边过不来,佩刀刚才被她掷出去了,人数又实在太多,乐臻彻底没了留手的余地。 终于,乐臻一剑抹了一个人的脖子。大约是因为还处于被围攻的状态下,明明是头一次杀人,乐臻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第二个,第三个…… 就在这时候,乐臻突然听到背后康熙一声闷哼,她不再迟疑,再又一次杀了一个人后,乐臻将尸体横在身前丢向那些人,然后抓住机会搂住康熙,飞身离开。 “主子爷!”隐隐听到背后的喊声,乐臻没有回头。 她的轻功还算不错,哪怕带了一个人也没有太吃力,轻松落到岸上,打掉追着射过来的箭支,乐臻扶着康熙进了边上的林子。 白天看风景的时候便注意到两岸成片的树林,方便躲藏,索性往这边跳。 侍卫们过不来,他们被困在那里也过不去,继续在船上,等她也坚持不住的时候,两人都得死在那里。 “班长你怎么样?”乐臻扶住他,“刚才伤哪里了?我帮你包扎。” “在左边手臂上,不是致命伤。”康熙的声音虽然虚弱无力,却还算清晰,“我们先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 “没事,我有轻功。”乐臻搂住他,突然灵机一动,“对了,我们先走一段再回来。” “啊?”血液流失得有点多,康熙一时没反应过来。 乐臻也没解释,借着月色搂着康熙往前走了一段,然后轻功上了树,几番借力腾空,又回到一开始的位置,这才撕了衣服给康熙包扎。 整个过程中,康熙一声没吭,等乐臻包扎好了才缓缓舒了口气,自觉伸手按压住伤口止血。 还好这会儿是春夏时节,树林郁郁葱葱,枝叶繁茂,能给他们打打掩护。 那些人肯定是优先来追他们,船上那些解决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吃力。拖到天亮,如果那些侍卫不能找过来、不知道去搬救兵,那这些人真白养了。 乐臻用气声问道:“这事儿你事先竟也没发现吗?”这么多人专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很显然是谋划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这边竟然没人注意到么。 “嗯。”康熙浅浅应了一声,“这几天忙着解决三藩之事,没顾上。” 南巡随行人员总共不过三百余人,其中还包括了伺候他们的宫女太监,侍卫人数本就不算太多。遇上反清复明或者其他叛乱的,人数少便罢了,人数多了,自有当地驻防军队待命。 只是,因为来的时候已经排查过江南一带,这段时间也依旧风平浪静,加上先前四川那次反清复明太过儿戏了。几个原因叠加,他便没有过多戒备。 结果,一时的松懈造成了这样凄惨的结局。 康熙暗暗叹了口气,短时间内太过顺利了也不好,会叫他错误估计自己的受欢迎程度。 树叶沙沙作响,风过林梢,血腥味儿被裹挟着飘到四面八方,淡得几乎闻不到。 乐臻没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都安静下来,等待不知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敌人,也等待援军。 第20章 没隔多久,便能听见陆续有人上岸的声音,他们这就在岸边,可以十分清楚地听到树下有人道:“我瞧着那鞑子皇帝受伤了,定然跑不远,咱们就在这林子里搜。” “分开找!找到了的喊一声。”又一个声音道。 乐臻淡定坐在树上,一手仍环着康熙,听到声音动也不动。 康熙也是同样淡定,慌乱中一不小心掉下去又或者因为乱动树枝断了这种情节压根不可能发生在他俩身上。不过,等下面安静后,康熙将头靠在了乐臻肩上,声音极轻:“我有些困了。” 乐臻闻言,将他搂得更紧,免得他一不小心睡着了跌下去。 “睡吧,交给我。”失血这么多,困了也正常。 黑暗中,康熙勾起嘴角,悄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心安理得地靠着乐臻,真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乐臻的听力极好,她能听见树下来来回回有人经过,有的小心翼翼,有的不加掩饰。时不时还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又换了个方向离去。 乐臻无聊地抬头看星空,不知过去了多久,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包括御船停靠的方向,打斗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片安静中,康熙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乐臻沉默许久,突然轻声开口:“对不起。” 声音很轻,靠在她肩膀上的男人毫无动静,乐臻也没再说话,像是无事发生。 “主子爷——” “主子爷——乐姑娘——你们在哪——” 两声叫喊从近处传来,康熙才动了动,一副才清醒过来的样子。 “是他们?” “嗯。”乐臻活动了下肩膀,确定自己的右手还能使劲儿,又细听了下,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才道,“咱们下去吧。” “好。”康熙应声,然后,被乐臻抱着,从树上飞了下去。 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对于轻功,康熙还是觉得稀奇。不过这会儿也不是稀奇的时候,他们刚有动静,下面的人便注意到了。 看到是他们二人,马上便有人大声喊道:“是主子爷!” “主子爷在这里!” 很快,乐臻便瞧见一个生面孔领着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过来,干脆利落地集体跪下:“奴才额楚领江宁兵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才救驾来迟,愧对主子爷信重,请主子爷降罪。” “平身吧,也是朕顾虑不周。”康熙摆摆手,没有责罚的意思。照他们过来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反应很快了。 “多谢主子爷!”额楚再次磕头行礼后,才领着将士们起来。 这会儿曹寅他们也过来了,一个个还没行礼,乐臻便打断道:“皇上受伤了,随行太医可在?” 额楚乍一听到女子的声音,愣了愣,才注意到主子爷身旁身着官服的,竟是位女子。不过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功夫关注男女了,连忙转头找太医。 “太医已到了,在这儿。”曹寅忙应声,急急领了太医过来。 在御船上的时候,他们并未瞧见主子爷是否受伤,只是以防万一将太医也带了过来。追到这儿看到地上的血迹,便知确实有人受伤了。 这会儿听乐臻开口,众人听见主子爷龙体有损,一个个都淡定不下来,几乎是推着太医往前走。 火把照过来,康熙皱了皱眉,道:“伤口不深,不必急于一时,先回御船上再处理吧。” “先处理吧,我……微臣方才包扎的时候也不曾消毒。”乐臻劝了一句。 康熙闻言,勉强同意:“那便尽快处理。” “喳。”太医连忙应声,乐臻扶着康熙靠坐在树下,曹寅等人忙举着火把,叫太医能看得清楚些。 拆下乐臻撕下的碎布条,又将相应位置的衣服剪开,消毒、敷药重新包扎后,太医才把了把脉,开口道:“所幸伤口处理得及时,皇上龙体康健,只需好好休息几日,微臣再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便好。” “嗯,那便回去再说吧。”康熙唇色泛白,闭了闭眼,借着乐臻的力道起身,“额楚,先前的罪过朕不追究,朕命你戴罪立功,给朕查清楚,缘何这些人出现在江南境内,你却半点不知。” “若是查不出,你这江宁将军也不必当了。” “喳,奴才一定尽快查出来。”额楚跪下领命,算是立下了军令状。 乐臻安静站在后面,等康熙说完,正以为可以走了,就听到康熙又道:“乐臻。” “臣在。”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低头行礼。 “三等侍卫乐臻,二度救驾,擢升二等侍卫。”康熙语气平淡地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微臣领旨,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乐臻忙低头谢恩。 额楚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皇上给一女子升了二等侍卫,没有忽视那句二度救驾。虽说破了旧历,可两次的救驾之功,破例如此大约也是理所当然? 额楚不知内情尚且没有开口,其他知情人士更是提都不敢提,一行人便一道回了御船。 回去后,康熙被搀扶着回屋休息,乐臻也回了自己房间,连洗漱都顾不得便一头栽到床榻上,睡熟了。 这一天天的,太累了。 翌日,乐臻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乐臻愣愣地坐起来,面无表情地坐了十几秒,又闭眼躺了回去。 喜鹊刚看到乐臻起身,正想喊,便见她又躺下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叫起。 “喜鹊,几时了?”乐臻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回姑娘,刚过了午时。”喜鹊忙回答道。 “嗯。”乐臻没再问,一闭上眼就都是那些场景,感觉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不是拿着剑,面无表情地在那跟切西瓜似的砍人,就是一堆尸体里伸出一只只血淋淋的爪子往外爬说要取她狗命,又或者很正常一场景里突然冒出一个咕噜噜冒血的人头…… 最特么气人的是她还一直醒不过来,就凭借一股子想逃离的毅力一直在各种噩梦之间反复横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反正是没闲下来过。 这一觉睡的,比不睡还糟糕,乐臻烦躁地揉揉头发,右手撑在膝盖上,大拇指按住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睛,昨晚的事和梦中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出现在先前,叫她越发烦躁。 她一直对自己说,她这是为了自保,是正当防卫,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不是犯罪……可她的潜意识显然不这么认为。即便十分不情愿,她也还是得承认,昨晚的事情,她被影响得很彻底。 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乐臻终于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被轻轻握住了手。 “姑娘不舒服的话,奴婢便去请太医,这么对自己可不行。”喜鹊柔声开口,两手试探着按在乐臻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起来。 “不用请太医,是我自己的问题。”乐臻确实觉得舒服了不少,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拒绝了太医。 她这得自己想通才行,太医又不是心理医生,毛用没有。到时候整句心病还须心药医,给她整点儿苦得要命的中药,然后具体还得看她自己。 虽然她这一时半会儿大约是想不通了,毕竟她自我感觉想得挺通了已经。 “请太医?”康熙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可方便让朕进来?” 乐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脏兮兮染了血还没换下的官服,默了默,破罐子破摔道:“方便的,皇上请进。” 喜鹊忙过去开了门,乐臻就这么坐在床上,也懒得掩饰什么了。 “你先出去吧。”不等喜鹊行礼,康熙便挥手叫她出去。喜鹊条件反射性地看了乐臻一眼,见她没反对,便匆匆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刚将房门带上,她便瞧见小邓子冲她招手,叫她过去,一起站到听不见屋里声音的地方守着。 这边儿,瞧见喜鹊出去,康熙便也自然地坐到了床边,担忧地看向乐臻:“怎么回事,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头疼,就是没睡好。”乐臻摇了摇头,“没事,喜鹊刚给我揉了下太阳穴,现在已经好多了。” 头疼应该是真的,但康熙完全不信她这句没事,他家小伙伴每次有事的时候都喜欢说没事。不过,他也没一个劲追问,只是安静坐在那,等小伙伴缓过来。 高中同桌三年,大学同学四年,熟悉以后的那些日子,每回乐臻说没事,他都是这样,什么也不说,就安安静静待在她身边。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因为什么,可这事,找太医确实没用,他也没什么办法。 “其实我也搞不明白。”沉默了不知多长时间,乐臻突然开口,声音喑哑,“我昨天一剑一个砍过去的时候,明明就很平静,明明什么感觉也没有,为什么……” “我难不成还是个圣母吗,别人要杀我,我竟然还愧疚,我真想不明白。” 乐臻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理智告诉她,她做的没有错,她挥剑的时候也很平静很坚定,再来一回这个剑她也依旧会挥下去…… 所以她到底在愧疚个什么东西? 第21章 试探 “我……梦里乱七八糟的全都是那些人,怎么跑都跑不掉。”乐臻有些崩溃地把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抱膝,不让康熙看清自己的表情,“真就离谱……” “这很正常啊,谁还能是生来就会杀人的吗?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说实话,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很多了。” 康熙没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乐臻的肩膀上,语气和缓:“这跟是不是圣母也没关系,会害怕,会有心理压力,都是正常的。” 乐臻没再开口,康熙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也没有拿下来,无声地安慰。 “我也杀过人。”康熙突然开口,语气淡淡的,“你知道承祜吗,历史上康熙的第一个嫡子。” 乐臻埋在膝盖上的头微微动了动,安静听他说。 “承祜刚出生的时候哭声震天,几个月大的时候,便跟他哥哥差不多重了。这样健康的孩子,只要好好养,根本不可能夭折。” 说到这儿,乐臻已经猜到了结果。 “去年一整年,我都小心翼翼养着,生怕出事。可即便这样小心……”康熙顿住,没有具体说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最后结果。 “查清真相后,那些人都被我杖毙了。” “下命令之前,我调查过,我知道那些做错事的宫女太监中,有人是因钱财铤而走险,有人是因家人被胁迫不得不这样做……”康熙微微偏头,不去看乐臻的反应。 “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或者是不得已的苦衷,可是那关我什么事?被他们陷害、躺在床上差点没挺过来的是我的儿子! 他们明明可以选择来找我说清此事,想要银子的我定会重赏,想救家人对我来说也只是吩咐一句的事情。” 皇帝想要保住的人,有谁敢动? 乐臻沉默,虽然她没孩子,但是代入一下自己的母亲……很好,她已经开始生气了。那样小心,还是免不了出事的崩溃感,光是想想都难以接受,还好,孩子最后没事。 “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那些人可能过去悲惨、可能是个好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这话虽不完全对,却也有一定道理。” “到底是生命,太过沉重了,所以迟疑也好,彷徨也罢,害怕也好,后悔也罢,都是正常的。但是,”康熙话锋一转,“我们没错。” “有这样的情绪也很正常,宣泄出来就好了。”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有小小的啜泣声响起,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乐臻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面一直很冷静,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哪怕做噩梦一晚上醒过来也是找原因,最多有些烦躁。 刚刚听康熙说了那么久,她都没有想哭的感觉,可是,就这么一句话,她莫名其妙就觉得鼻子酸酸的,然后根本忍不住。 就这么抱着膝盖哭了很久,乐臻才慢慢缓过来,保持这个姿势开口:“我饿了。” 话一出口,浓浓的鼻音根本掩饰不住,乐臻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尴尬。衣服上本已干涸的血迹被泪水划开,刚才情绪激烈没注意,这会儿乐臻才闻到那点淡淡的血腥味儿。 想到自己现在的尊容,乐臻补充道:“我要洗漱更衣,你出去叫喜鹊进来。” “好。” 听到康熙应声,乐臻强行忽略他声音中的笑意,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确认康熙出去了才抬起头。熟料刚一抬头,门又一次被打开,康熙探头进来看向她,一脸无辜地开口:“啊,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乐臻顶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一脸冷漠:“哦。”怕不是忘带脑子了。 “记错了记错了。”康熙见好就收,关门出去。 乐臻懒得管他,喜鹊还没回来,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欣赏了下此刻的颜值——果然是一言难尽的丑。 擦干眼泪,没等多久,房门被敲响,喜鹊带着几位宫女,提了水过来。 喜鹊进屋便低着头行礼道:“听说姑娘要沐浴,奴婢便提了水来。” 只字不提谁吩咐的,说完了也不抬头。后面提水的宫女也是,低着头行了礼过去把水倒入桶中,又行礼退出去,全程不曾抬头。 乐臻自然清楚是谁的吩咐,又好气又好笑,却有种难言的轻松感。 洗头洗澡后,换了身衣裳,乐臻刚走出来,喜鹊又捧了个托盘放到桌上,道:“姑娘,这是主子爷刚叫人送来的,二等侍卫的官服佩刀等物。” 桌上这会儿一共两个托盘,一个放了官服、朝冠,另一个单放了一件黄马褂。 二等侍卫的朝服上绣的是虎,和三等侍卫的熊算是有那么点细微的差别,总体上大差不差。 黄马褂却不同于上一件,这件黄马褂颜色更加鲜亮、图纹绣工更加精美,纽扣的颜色和黄马褂一样,都是鲜亮的明黄色。 乐臻轻抚那件黄马褂,喜鹊适时开口道:“这是陛下另赏的黄马褂一件,梁总管亲自送来的,姑娘可要收起来?” “收起来吧。”乐臻拿开了手,转了话题,“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喜鹊笑道:“皇上吩咐,等姑娘收拾好了便过去用膳,不必换官服,也不必太过拘礼。” “好。”乐臻点点头,自觉get到了康熙的意思,就这么湿着头发出去了。 不用拘礼就是——你直接来就完了。那头发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能叫皇帝等着吗?那必定不行,所以去就对了。反正被围观群众误解什么的那不是早就发生了嘛,现在啊,管它呢。 当然,乐臻也没有真就披头散发地过去,喜鹊不等她说便拿了毛巾来,先仔细擦了一遍。等大致不滴水了,又帮她将前面一半头发简简单单用根簪子挽了起来。乐臻对镜看了看,觉得这样还算不错,就这么出门了。 到了门口,乐臻朝侍卫和太监们拱了拱手,也没多寒暄,直接进去了。 大约也是得到了吩咐,门是敞开着的,她这么进去,也无人阻拦。 屋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和往常一样,不仅没有人进来伺候,在她走进去之后房门便被带上了。随后便是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弱得听不见——显然,门外的那些人已经自觉退开了。 “好歹把头发擦干了再过来。”见她进来,康熙第一眼注意到她湿漉漉的头发,不由开口道。 “饿了,懒得等。”乐臻很诚实地开口,直接坐下拿起了筷子。 她是真的饿了,昨天下午两点到现在,将近一天时间过去了,她啥也没吃不说,昨晚消耗又大,这会儿她觉得自己能吃两头牛。 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乐臻不客气地看向不知什么原因起身的康熙:“你不吃吗?不等你了我先吃了啊。” “嗯,你先吃吧。”康熙应声,然后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毛巾,站到乐臻身后打算给她擦头发,“我给你把头发擦干,免得你这么被风一吹,后面头疼。” “不用,我从小习武,没那么娇弱。”乐臻不甚在意地拿过毛巾放到一边,“吃饭吃饭,你这么着站我后面我也吃不下啊。” “好。”康熙的神情失落了一瞬,又恢复自然,重新坐下了。 稍微填了下肚子,没那种要命的饥饿感之后,乐臻才慢下动作,主动问道:“班长,你的伤怎么样了?” “除了有点疼,没什么大问题。”康熙有些感慨,“皇帝可真是个高危职业。” “这次还不是你自己要送。”乐臻翻了个白眼,想到那会儿就生气,“你那时候就乖乖站后面,喊我一声,我绝对也能反应过来。” 非得扑过来,她要是反应不过来,这会儿已经在陪葬列表里了。现在虽说不用陪葬,可看到那一幕的几个侍卫瞅她那眼神明显不对。 “一时冲动嘛,情况紧急,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康熙无辜地眨眼,“我怕光喊那一声,你反应不过来。” “这样可不行,承祜阿哥今年才这么点大呢,你万一出个什么事,他连顺利长大都难。”乐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都是当爹的人了,班长你这么着可太不稳重了。” 康熙夹菜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笑。 “嗯,确实,下回不会了。” 聊到这里,双方心里都算是有了底,乐臻很是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对了,昨日那伙人有消息了么?” “没有,估计今日也不会有。”说到此事,康熙微微皱眉,不太愉快,“额楚那边查得不太顺利。” 按理说,这么一批人出现在江南一带,又一路跟着他们,早就该被发现了。可偏偏康熙免了百姓们过来送行,百姓们不过来,官员自然也就不必家家户户跑,更不会派人巡视河道两岸,安排送行场地。 这无疑减少了那些人被发现的可能,关键这命令还是他自己下的。想到这里,康熙难免有些郁闷。 “没事,反正,早晚能查出来的。”乐臻敷衍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能查到还是查不到。 “嗯,额楚的能力还是不差的。”康熙点点头,“正好,让这些人试试我新制定的律法。” 第22章 回京 “嗯……”乐臻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边接着点头,点到一半发现不对,“嗯?” “什么律法?”乐臻大为震惊,这会儿就有律法了?竟然不是直接解决掉吗? “就是模仿现代法律法规制定的清律啊。”轻而易举地猜到了乐臻的想法,康熙无语道,“不分青红皂白就砍头,我是那么粗暴的人吗?这种加深民族矛盾的行为,我怎么可能去做。” 他又不傻,留下他们的性命,既能避免民族矛盾加重,又能有免费劳动力使唤,干嘛不用? “昨晚被你踹到水里、打晕在甲板上的,都被我关押起来了。”康熙跟着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接着道“后面再抓到也是一样,这些人,我也愿意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参与到保护家园的过程中来。” “比如?” “比如下乡给老百姓们解决解决困难、修修路运运货之类的。”康熙笑得十分真诚,“都是爱国志士嘛,一定不介意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吧。” 乐臻看到这个笑容,微微沉默,然后十分诚恳地点头:“班长你说得对,他们肯定十分乐意。” “再加点吧,光这样只有实践层面的可不够。”乐臻一脸认真地建议道,“应该理论和实践相结合,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写一份思想感悟吧?谁做错事了能不检讨检讨自己啊。” 反清复明成功了怎样解决民生问题?反清复明的目的是什么,成功后百姓能过得更好吗?反清复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百姓们会怎样…… 这些问题不思考清楚的,怎么配反清复明。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相似的表情:满脸写着正义jpg。 这件事并不需要他们过多关注,为了脑袋上的乌纱帽,额楚也不敢怠慢,必定仔细调查。知道那些人不会直接丢掉性命之后,乐臻也算是松了口气,把它丢到脑后,不欲多管。 “那咱们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启程回京吗?”乐臻问道,“还是直接就走。” “此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额楚知道如何处理,我们直接走便是。”康熙冷笑道,“出来得久了,有些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也是时候整治一番了。” “说起来,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康熙没有多说,转而问起此事来,“御前侍卫的考核,就算你被破格录取了也是不能直接免除的。” “如今在船上不方便考核才破例推迟,等回京后该考还是得考的。” 这话听起来十分严肃认真,只是,如果康熙说的时候没有露出那幸灾乐祸的笑容就更好了。 “练着呢,放心放心,不会出问题的。”乐臻忍住没翻白眼,她这些天当值的时候在练字,不当值也在练字,越练越不爽。 那一层层考核里,家世没办法,相貌天生的,武艺、人品那她这绝对没得说,可天知道为啥御前侍卫还得考文采! 相貌和文采这两项,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就相当于现代一企业招聘保镖,然后不仅要求保镖能打,还要求保镖是个博士,最后还得长得帅。 虽然离谱,不过假如这个保镖专门给董事长服务,工资高还容易升职,升职方向还不限制,那多点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没事,到时候我出的题,你肯定会。”康熙淡定道,“只要字别写得太难看或者错写成简体字,就不会有问题。” 康熙没说出口的是,真错了也问题不大。圣旨已出,绝无朝令夕改的可能,最多也就是让朝臣议论得更理直气壮、反对得更有理有据一些。但是,决定权在康熙手上,选的是康熙的“保镖”,那选谁当然也是由康熙来决定。 乐臻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真要出错,那她明面上就完全是靠走后门“救驾”当的官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根本不可能达成她的目的,那这一步几乎就是白走了。 平白费那么大劲,她又不是真的只想当个官而已。乐臻要的可不只是通过考核,还要拿到足够好的成绩才行。 “问题不大,考了那么多年试,我还是很有考试经验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乐臻还是默默把这两天的咸鱼瘫计划取消,换成练字计划。 万万没想到,当初因为穿越逃过了毕业论文和毕业答辩,结果都到了大清朝了,她还得考试。 —— 接下来的日子,理所当然,乐臻全身心投入,埋头苦练,除了练字,还有射箭——武艺这块,得考骑射,这玩意儿原身没怎么学过,她只能现学。 好在时间充足,还有名师一对一指导,文有康熙,武有曹寅。实话说来,康熙的骑射也很不错,只是他太忙,乐臻很自觉地没有过多打扰他。 从江南一路到京城,恰好赶上顺风,一路扬帆,不出半月便到了,比来时快了许多。 御船靠岸,文武百官在外迎皇帝回京,康熙一身龙袍,走在最前方。他身后一侧是太监总管梁九功,再往后,便是御前侍卫,乐臻也在其中。 “恭迎皇上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行礼跪拜,乐臻站在队伍中,只能听见康熙冷静威严的声音。 “众卿平身。” “谢皇上。” 随后,皇帝移驾龙撵,乐臻他们就没那么好待遇了,只能步行走在后面。 一路走过去,前方净鞭开道,御前侍卫左右两侧分立,后方跟着文武百官,声势浩大。 进入紫禁城后,百官没再跟着。又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何处,过了一道门之后,乐臻便瞧见了一行女眷候在哪里。 正是皇后赫舍里氏及后宫妃嫔。这会儿才康熙十二年,妃嫔数量也少得很,乐臻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未来的荣妃马佳氏和皇后赫舍里氏了。 “恭迎皇上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妃嫔们福身行礼,齐声道。 “都平身吧。”康熙上前一步,扶起皇后,“承祜这些日子如何?” 提起承祜,赫舍里氏原本端庄的神情柔和下来,带着母性的光辉。 “回主子爷,太医说,接下来再好好调养一年,不生什么大病,便不会有碍寿数。如今本已大好了,昨日还吵着要来迎主子爷呢,只他到底年幼,臣妾唯恐出事便未带他出来,还请主子爷恕罪。” “嗯,你也是一副慈母心肠,何罪之有?”康熙宽慰道,“朕晚些时候去你那里用膳,也看看承祜。” “是。”赫舍里氏温顺地应下来,“前些日子听闻主子爷受伤了,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已无大碍。”康熙简单回答,没有细说。 “主子爷龙体安康便好。”赫舍里氏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母后和皇祖母这会儿都在慈宁宫,主子爷许久不曾回来,可要先去慈宁宫请安?” “嗯,走吧。”说着,康熙爷又看向身后,道,“你们便先回乾清宫吧,朕身边有梁九功跟着就行了。” “喳。”众人应声行礼,一众行跪安礼的御前侍卫中,拱手作揖的乐臻显得格格不入,异常地显眼。 理所当然地,赫舍里氏注意到了她,却只是态度自然地笑道:“这便是二度救驾的那位姑娘了吧,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乐臻,多谢皇后娘娘夸奖。”乐臻一脸正经,“忠君爱国实乃微臣之本分。” 赫舍里氏赞许地点点头,对着康熙道:“不若叫乐姑娘同去,皇祖母先前还在臣妾面前夸赞她,庆幸有乐姑娘相助,让皇上逢凶化吉。” 众目睽睽之下,康熙自然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权衡一番,只能应下。毕竟,若是不应,把他对乐臻感情上的特殊放在明面上了,只怕更麻烦些。 若是君臣之情还算好,若是男女,只看先帝便知会是何等结局。 “那便叫她跟着来吧,叫皇祖母也瞧瞧,的确是个女中豪杰。”康熙态度随意,却也明显表达出了对乐臻的好感。 最好的掩饰,就是不加掩饰。皇帝感激救命恩人,再怎么也不为过,放大这份感谢和对乐臻的欣赏,让皇祖母忽略那份喜欢,并不算难事。 嗯,大约不是难事,康熙默默在心底改变措辞。 “喳。” 于是,众目睽睽下,乐臻出列,就这么跟着帝后二人去了慈宁宫。 一路上,赫舍里氏没再说和乐臻有关的话,只说承祜阿哥的事,跟随的几位妃嫔一个个都在那充当捧哏,都在那夸承祜阿哥如何懂事可爱。 乐臻冷眼一瞧,马佳氏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几位嫔妃中,只是安静得很,不知在想些什么。除了马佳氏,其他几位嫔妃乐臻都不认识,也没有过多关注。 面见孝庄太皇太后,乐臻先前便想过这个可能,想的时候紧张兴奋,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 虽然没明白赫舍里氏为何这么提议,但是,肯定有一点是存心试探,除此之外,大约是感谢她救了皇帝两次?毕竟,能面见太皇太后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算是莫大的殊荣了。 康熙如果太早出事,承祜继位后会如何艰难,端看康熙这些年便知道了。赫舍里氏算是陪着康熙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对那段过去再清楚不过。 不过,面见太皇太后,她是跪,还是不跪呢?乐臻一脸严肃地想。 第23章 请安 这个问题在她看到帝后二人皆行了跪拜之礼的时候迎刃而解,康熙准她见皇帝不跪,但是皇帝都要跪的,她肯定也没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乐臻在瞧见慈宁宫的第一眼便觉得,作为太皇太后的居所,慈宁宫整体的修缮看起来都有些庄严肃穆的气息。 和其它各宫一脉相承的红墙,门口是一对一对金麒麟。太监宫女们立在各处,井然有序,瞧见他们来,行礼通传、端茶送水,丝毫不显混乱。 进了正殿,孝庄太皇太后已然坐在上首,太后陪坐在她身侧。殿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应当是专门空出来让皇帝、各宫妃嫔和命妇们请安用的。 殿内布置还是以红色调为主,应当是燃了香,味道并不重,浅浅淡淡的,闻起来十分舒适。 “恭请皇祖母圣安,恭请母后圣安。”这是康熙同赫舍里氏。 “恭请太皇太后圣安,恭请太后圣安。”这是众嫔妃、宫女太监,哦对,还有她。 孝庄太皇太后看起来是位十分慈祥的老年人,乐臻这个跪拜之礼,行得倒也没那么不情愿。 “都起来吧。”孝庄叫起之后对着帝后道,“又不是什么大寿的日子,何必如此大礼?倒是折煞哀家了。” 语气听起来寻常,康熙却能明显感受出其中的不快,尤其是后一句。 “区区一礼罢了,皇祖母当然受得。”他起身看向孝庄,声音带着歉意,“孙儿不孝,这些日子不曾侍奉在皇祖母和母后身侧,叫皇祖母和母后担心了。” 三藩之事,皇祖母一开始便觉得撤藩牵涉太多,如今为时尚早,他的做法太过激进。后来,他下旨南巡,皇祖母虽觉此时南巡意义不大,却也比撤藩强,亦是支持的。 只是,他瞒着所有人借着南巡的机会去了云南,又传出被刺杀的消息,回京路上,又在江南碰到了一伙反清复明的…… 想到这儿,康熙觉得皇祖母生气也是应该,亲手教养大的孙儿连她都瞒着,不生气他才要奇怪。 孝庄这会儿倒没有康熙想的那么生气,一开始听到皇帝在云南被刺杀的消息时,她确实是既担忧又生气。 不管是真被刺杀还是做戏,皇帝被刺杀的消息能传到京城来,很明显是直接替满朝文武做了决定——皇帝都被刺杀了还要忍气吞声吗?吴三桂如此嚣张,还不肯撤藩吗? 不仅要撤,还得主动去撤。 孝庄一边担心,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前朝按康熙的计划行动。好容易此事顺利过去了,皇帝又在江南出了事——这消息能这么快传过来,全靠江南离得近,外加八百里加急。 如果皇帝真的出事,那无疑会令朝堂动荡、得不偿失,到那时,情况恐怕会比康熙继位那次更加糟糕。 与对这些情况和康熙状况的担忧相比,那些许生气便愈发微不足道了。只康熙此次确实做得太过,孝庄才故意连皇帝回京都没出去迎上一迎。 可到底不是真有多生气,如果不然,赫舍里氏也不会提醒皇帝来慈宁宫了。 这会儿康熙态度诚恳,孝庄便也和缓了态度,顺势提起乐臻:“你是皇帝,不论做什么事,总该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1],这次若不是那位姑娘相救……” 这个场合,再往下说便不合适了,孝庄及时住了口,点到即止,转而喊乐臻上前。 “说起来,那位姑娘呢,上前来叫哀家看看。” 被孝庄点名,乐臻努力保持面瘫,一脸严肃地上前:“微臣乐臻,见过太皇太后。” “免礼免礼,再近些,到哀家跟前来。”孝庄不等乐臻行礼便伸手示意她过来,笑得像个普通的老人家。 不过,普通老人家可没有那样让人惊艳、跌宕起伏的一生。 乐臻乖顺的上前、再上前,被孝庄当众拉住手,上下打量一眼,笑道:“是个齐整姑娘,哀家听说,皇帝免了你的跪拜之礼?” 乐臻心里一突,面上却神色如常,低头应声:“回太皇太后,皇上隆恩,赐微臣见君不跪之权。” “嗯。”孝庄点了点头,“你二度救驾,这功劳便是再如何封赏也不为过。皇帝既已封你为二等侍卫,哀家也不便另封其它。既如此,哀家便免了你一应礼仪,再赏黄金百两、赐府邸一座。” 乐臻闻言,想要退后一步行礼谢赏,却被孝庄拉着手没放开,笑嗔道:“才说了不必拘礼,哀家的话也不听了?” “微臣不敢,多谢太皇太后。”乐臻顺势站在原地,嘴上道了谢。 接下来便没她什么事了,聊了一会儿,孝庄适时露出疲惫的神色,皇后领着众妃嫔识趣地告退,乐臻也顺势退出去,和梁九功站到了一处。 康熙决定留在慈宁宫陪两宫太后用膳,距离用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梁九功老神在在地站在门口等吩咐,一点不着急,乐臻……乐臻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干嘛。 这种无所适从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便有一位宫女走出来,上前行礼:“奴婢桑枝,见过乐大人,太皇太后命奴婢领大人四处看看,大人可愿去御花园走走?” “嗯。”乐臻矜持地点头,“那便劳烦这位姑姑带路了。” 她一秒都不想站这儿守门了,就这么搁这杵着啥事没有,多少有些尴尬。 桑枝忙道不敢:“奴婢当不得这声姑姑,大人唤奴婢桑枝便好。”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入宫便在慈宁宫伺候,混到如今,心里自有一杆秤。不要说本朝了,便是前朝也不曾听闻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至于后宫,后宫是有女官不假,但后宫的女官和前朝官员可完全是两码事。 但今日,太皇太后完全不曾提起此事,甚至在主子爷的基础上再度厚赏,可见这两度救驾的分量。 常言道,功高莫过救主,更何况这还是实打实地救了两次。 思及此,桑枝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一路给乐臻介绍御花园美景。但凡乐臻的眼神在哪片花丛上多停留了那么一瞬,桑枝便会在介绍完前面一种花后,自然地过渡到那种花上。 原先还想着借机试探,试探出什么了再去苏麻姑姑那邀功,这会儿桑枝已然决定好了,什么也不问,只说风景。反正她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什么也不掺和才好。 一个有意讨好,一个什么也不挑,两人在姹紫嫣红间走走停停,气氛还算不错。 不过,没走多久,气氛便被打破了。 迎面走过来的,正是马佳氏和另一位乐臻不曾见过的妃嫔。 乐臻冲她们点点头算是礼貌,没有过去的意思——太皇太后已然当众说了免她的礼,给她做脸。这会儿自然也就没有过去的必要,她也没有和后妃们打交道的想法。 不仅如此,她和马佳氏的关系可不太好,因为她被禁足那么久,马佳氏心里没意见才怪。 偶然遇到也好,有意算计也罢,乐臻都懒得搭理。 没成想,她换了个方向走,马佳氏却直接开口喊住了她:“乐大人留步。” 第24章 孝庄 乐臻不想等,但出于礼貌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俩:“二位小主,有什么事吗?” 先开口的是马佳氏,她笑盈盈的,好像先前御船上的那番争执不曾发生过一般:“乐大人,我是来向大人致歉的,先前误解了大人,实在对不住。” “无妨,皇上已然处理了此事,小主也受到了惩罚,不必再道歉。”乐臻也笑呵呵的,一脸大度。这种事嘛,只要对方没占到便宜,她就不会生气。 这话不算客气,马佳氏听了心里生没生气不知道,面上是一点波动没有,依旧带笑。和先前在御船里那个张牙舞爪的样子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不对,她记得,马佳氏应该早就解了禁足,可即便是解禁之后,乐臻也没见她出来过,一次也没在康熙那儿碰到她。 乐臻心里暗暗奇怪,也不觉得她们这关系有什么可聊的,直接告辞:“若是无事,微臣便先走一步了。” 不是很想和你们打交道。 “乐大人不必如此提防我。”马佳氏没理会,看起来倒是坦坦荡荡,“先前实在是误会,既然大人与我并无利益冲突,又有救驾之功,我自然不想与大人闹僵。” “小主何出此言?微臣并未提防小主啊。”乐臻拱手道,“此事微臣确实没放在心上,如无要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这一次,马佳氏并未阻止,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乐臻和桑枝离开。大片火红的石榴花在她身旁盛放,美不胜收。 看着乐臻从她的视野范围消失,马佳氏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了石榴花上,久久不动。 她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仅此而已。 “纳喇妹妹,这便是我要说与你的,皇上真正心悦之人。”马佳氏转头,看向身旁从始至终安静如初的纳喇庶妃[1],声音极轻,微不可闻。 纳喇氏看着那个方向,许久才转头看向马佳氏:“姐姐若得空了,可来妹妹这儿坐坐。” …… 方才马佳氏她们过来,桑枝福身行礼后便一直不曾开口,只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不管不问。这会儿乐臻要走,她也只是面无异色地冲马佳氏她们福了福身,便跟在乐臻身后,继续介绍沿途风景。 六月啊,正是初夏时节,越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越好。客人只需安静赏花便是了,没有越俎代庖替主人修剪花枝的道理。 明悟了这一点后,桑枝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欠缺,分寸二字,她竟这么久才悟透。得亏是被分到了慈宁宫,不必面对各种争端。若是分到妃嫔身边或者其它地方,如此鲁钝,只怕是没机会悟出这个道理。 才在御花园逛了没多久,这会儿回慈宁宫也没事做,乐臻索性换了个方向继续。 御花园这么大,这会儿宫妃也不多,就那么点人,只要不像马佳氏那么刻意蹲她,基本没可能碰到。 —— 这边乐臻跟着继续逛御花园,闲散自在。那边慈宁宫里,孝庄和康熙祖孙俩之间的气氛便没有这么好了。 “先前人多眼杂,哀家不便询问,这会儿只我和你母后,你仔细与哀家说说,此次南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孝庄微微皱眉,“尤其吴三桂,若真要削藩,吴三桂不得不防。” “大部分就是皇祖母看到的那样。”康熙亲自给孝庄添了茶,“削藩旨意一出,吴三桂必反。此事皇祖母尽管放心,孙儿心里有分寸。” “你叫哀家怎么放得下心来。”孝庄看向康熙,“带那么几个人跑去云南,你想过后果吗?” “玄烨,你八岁登基,十四亲政,十六才算真正掌权,那些年的艰辛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主少臣强,皇权旁落,这样的事你难道想要承祜也经历一遍吗?” 不是人人都能像康熙一样,能从权臣手中夺权,身后还有一个在朝堂上有威慑力的祖母。 承祜年幼,可她已经老了。 康熙沉默良久,他恍然意识到,如果是穿越前的他,根本不会这么做。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个帝王更该防祸于先,无论做什么都应事先想好结果、确定后路才对。 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现代的十几二十年太过安逸,带给他的不仅是那些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还有这份危机感的丧失。 不仅如此,虽然嘴上说要作出改变,可历史上康熙帝在位六十一年这件事让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不会出事。 然而,自他穿越回来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同他在现代看到的历史不一样了。正如这场南巡,本就是历史上不存在的一次出行。 “皇祖母,是孙儿冒进了,孙儿愧对您的教导。”想到如果自己真出事了,承祜会面临什么,康熙低头认错,“日后,孙儿定当谨慎行事。” “你啊,记住你说的,万不可再有下次了。说起来,此次多亏了那位姑娘。”知道康熙是果真想清楚了,孝庄不再多言,转移话题,笑道,“玄烨,哀家看得出来,那姑娘你是喜欢的吧。” “嗯,确实有几分喜欢。”被说破了心思,康熙也不掩饰,坦然承认了,“那姑娘能文能武,性子和大部分女子都不同,孙儿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姑娘。” 孝庄一想也是,满蒙女子大方直爽却不喜文墨,汉语女子虽有才情却娇娇怯怯叫她爱不起来。这么一比,乐臻确实是集二者之长,文武兼备,人品贵重,又生得一副好相貌。 “既然喜欢,怎么不纳入后宫?”见这个孙儿承认,孝庄不由有些好奇,“那姑娘还能不愿?” “她确实不愿,孙儿也没有偏要勉强她的意思。”康熙道,“孙儿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时,她便说,希望能像男子一样入朝为官,为自己挣一个不一样的前程。” “她既有如此想法,能力上也算合适,孙儿便破例给她这个官位。”康熙说得云淡风轻,“顺便瞧瞧,她能走到哪一步。” “此事,朝堂上怕是会有不少大臣反对,民间也少不了有人议论。”孝庄并未直说自己是何想法。 “官位朕已经给了,其他的自然是看她自己。”康熙的话十分直白,“不久之后便是御前侍卫的考核,这个二等侍卫,端看她自己能否守住了。” 孝庄点了点头,没再说乐臻的事。 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后,差不多到了用膳时间,桑枝踩着点将乐臻带了回来,孝庄一脸和蔼地喊了乐臻一道用膳。 “就当是家宴,不必拘礼,哀家最喜欢你这样爽利的姑娘,像极了哀家年轻时候。”孝庄笑着叫她坐下。 太后不大听得懂汉语,先前也很少说话,这话她却是能听懂的,便用蒙语笑道:“皇额娘现在也年轻着呢。” “琪琪格惯会安慰我。”孝庄叹息着摇了摇头,笑着道,“都别干坐着了,用膳吧。” 这顿饭算是乐臻吃得最不自在的一顿了,饭桌上只两宫太后、皇帝,外加一个她,孝庄说了是家宴,自然不可能只吃饭不说话。 宫女服侍得很到位,乐臻朝哪边看,她便贴心地布哪道菜。这样好的吃饭环境,乐臻只想安安静静地埋头用膳,然而饭桌上的话题还是时不时提到她。 她头一回感受到了社恐患者的压力,不过还是凭借着厚脸皮混过去了。 最奇怪的事太皇太后的问题,今年多大了、父母干嘛的、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一个比一个不加掩饰,乐臻几乎以为自己在相亲。 “微臣父亲是走镖的,母亲早逝,父亲却不曾再娶过,独自抚养我长大。”乐臻一脸哀伤,坚定地道,“微臣暂且没有喜欢的男子,不过,微臣日后的夫婿,必定要和父亲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微臣。” “否则,便是再喜欢也不行。” 孝庄恍惚了一瞬,不知想起了什么人,笑容淡了下来,换了话题,没再问下去。 乐臻以为自己这话显得太直接太不识好歹,惹这位老人家生气了,也识趣地不再接话。 饭后,康熙带着乐臻离开慈宁宫,太后陪着孝庄闲聊了会儿,也回了宁寿宫。 他们离开后,孝庄起身,走到窗前,怔怔地看着窗外:“苏茉儿,哀家年少时,是不是也曾这样说过。” 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印象里,还在草原的时候,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格格。”苏茉儿有些担忧地上前扶住孝庄,没有回答。她很清楚,格格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从草原到京城,苏茉儿陪着格格一路走来,其中坎坷她再清楚不过。草原上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可她还是记得那时候的格格。 虽是女子之身,却比许多男儿都聪慧果决。 “哀家只是觉得,那姑娘是个不错的。”孝庄安抚地冲苏茉儿笑了笑,“和哀家年轻时一样,不,她比哀家还要敢想敢做。女子为官啊,那些人不伸手才奇怪呢。” 当初,她只是居于幕后指点福林,尚且有大臣不满,暗指她有牝鸡司晨之念,更何况是女子入朝为官,还是二等侍卫。 想到这儿,孝庄忍不住叹惋:“救驾之功,放在男子身上,区区二等侍卫算什么,便是封侯拜相也无有不可。可放在女子身上,一个小小侍卫也困难重重。” 这世道,女子太艰难了些。虽然期待乐臻能在官场上待下去,但孝庄心里清楚,十有八九不会如她所愿。即便这关过了也还有下一关,麻烦永远不会少,流言蜚语更是无形的利剑。 难得是个合眼缘的,还救了玄烨两次,既然不愿入后宫,到时候便封她做个公主,好好养在京城,也不算薄待了她。 孝庄看着窗外只能窥探到一角的天空,思绪纷飞,苏茉儿静静陪在她身边,一如当年。 第25章 御前侍卫考核(1)…… 之后的日子就显得平常而充实。 御前侍卫并不宿在皇宫, 白天虽说是轮班,却是要求统一时间入宫的。孝庄赏的宅子够大,乐臻不仅自己住过去了, 还把乐贰他们也带过去住了。 毕竟, 乐贰他们无甚功劳,拜托康熙帮着训练一番就算了, 再拜托给他们安排官职,这事她干不出, 也没必要。 乐臻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等到征兵的时候, 送乐贰他们去当绿营兵。好歹比她早穿越四年,康熙可不仅仅注重火器营和八旗军的发展,这会儿绿营兵的待遇也比历史上好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 绿营兵里的都是汉人,也适合他们相处, 她这些弟兄们可不懂满语。 白天不当值的时候, 乐臻便在演武场训练骑射、和同僚们切磋,晚上回府挑灯夜读疯狂练字学习。 朝中因此事掀起的轩然大波她视而不见,各种弹劾反对之音她也不闻不问。 康熙并没有一味的压下反对之音,反而直接宣布了乐臻会参与御前侍卫考核之事。这之后, 反对声愈演愈烈, 三藩之事反而显得不那么引人关注起来。 终于,万恶的御前侍卫考核虽迟但到。 御前侍卫本质上是给皇帝选保镖,主持最终考核的自然也是皇帝。这场考核一开始就筛过了报名人选, 除了乐臻,在场的都是上三旗显贵子弟。 同样的,除了乐臻, 也没人在成为二等侍卫后跑来参加考核。 第一场是文试,乐臻拿到题目,忍不住呆了呆。康熙说的不错,确实是他来出题,而且这题她还真不可能不会——是一道政治题,他们不久前才讨论过。 题目大致意思是:如何看待科举制? 虽说如此,她也没有掉以轻心。康熙问得模棱两可,她自然得回答得全面些。 什么是科举、科举的历史发展、好处和弊端、如何改善……乐臻不加掩饰地全写上了。 科举这一块,牵扯了不知多少人的利益,不知让多少有能力的寒门子弟难以出头。康熙问及此事,意图再明显不过。 与其说是问大家的看法,不如说是通知大家,我对它有意见,你们呢? 御前侍卫考核,考的不仅是这些侍卫的站位,还有他们背后那些家族势力的站位。换言之,康熙要他们表态。 自古以来,和皇帝对着干的,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皇帝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成功必然是迟早的事。 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乐臻没有顾虑,答得飞快,这些准侍卫们也都不是蠢人,一个个的没犹豫多久便也跟着奋笔疾书。没过多久,文试结束,答卷被收上去,呈给康熙和一众大臣阅览。 总共不过十余份考卷,大家轮流查看,殿内安静下来,只有浅浅的翻页声。 能来这儿的大多都是些老狐狸,这会儿自是谁也不肯率先开口,惹皇帝不高兴。索额图低头看着传到自己手中的试卷,同样安静不语,心里清楚得很。 赫舍里氏一族在出了一个皇后的情况下,绝对是康熙帝最好的盟友。其中,索额图在除鳌拜之事发生时便是一等侍卫,参与其中,深受康熙信重。这会儿得康熙提携,成了保和殿大学士,更是坚定地跟着皇帝的脚步走。 只要乐臻不入后宫,影响不到皇后和承祜阿哥,没有利益冲突,他自然愿意帮忙说好话。 看到考卷前他就想好了,无论乐臻答成什么样都说好,看到后,他收了心里的轻视,沉下心看完,又重头看了一遍。 平心而论,通篇的文采不算太好,用词白话了些,单论这一点,甚至比不上索额图一个满人。可是,凭索额图多年来的经验,文采并不是主子爷会十分在意的。 这里边传递出来的信息和思想主张、做法建议,才是索额图关注的。 他忽然意识到,主子爷会如此提携一位女子,绝不仅仅是因为救驾之功。并非救驾之功不够高,只是,男主外女主内,汉人上千年来都是这样。主子爷一向推崇汉族文化以巩固统治,如今却为她破了例。 能让主子爷做到这地步,要么主子爷贪图人家美色,要么此人能带来的价值足够让主子爷破例。若是前者,收入后宫便是了,索额图直接排除了这个可能。 结合手中考卷,索额图相信,必定是后者。 考卷就那么多,即便众大臣有意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传阅了一圈后,康熙开口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回皇上,臣以为,纳喇家的容若,言之有物,文采斐然,答得极好。”索额图率先开口,却没直接夸乐臻,而是赞扬了一番容若,“乐臻文采上略有欠缺,却对科举制度极为了解,回答得亦是可圈可点。” “回皇上,微臣以为,索大人此言不妥。乐臻这份答卷,何止文采不妥,科举传承千年,若真像她说的,早便废弃不用了,如何能等到现在?” 索额图刚说完,便有一性子略急的大臣出言反驳,他接着道:“索大人此言,将她与纳喇氏容若相提并论,未免太高看她了。不过是女子之言,见识短浅。” “回皇上……” 康熙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乐臻如何如何,不少人言谈里甚至满是对女子的不屑。他忍住脏话,面无表情道:“既如此,便叫他们过来,你们当堂辩上一辩吧。” 合不合规矩的康熙已经不想管了,他想听乐臻骂这帮人,就用当初打王者时骂nc队友的架势。如果不是怕太ooc了孝庄会起疑心,他这会儿已经开始骂了。 大臣们愣了愣,没等多久,便看到今日的十几位考生都走了进来,其中只乐臻一个女子,显眼极了。 乐臻这会儿也是面无表情,略有些不爽。 考核结束后,他们等在那边无所事事,在场十几个人对她的态度大多都是不好不坏,显然是有些观望的成分在里面。 这些人大多都是相识的,就算不那么熟悉,见面也会打个招呼甚至聊聊天。这会儿干等着没事做,众人自发形成了小团体,不出意外的,乐臻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外了。 不过,乐臻并不在意此事,毕竟这些人能不能成为她的同僚还未可知呢。真正让她惊喜的是,她在一边没事做的时候,有两个人过来搭话,其中一个,名叫纳兰容若。 是纳兰容若啊!那个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的纳兰容若。 高中那会儿,被那词惊艳到,虽不是逢人必说,却也时不时挂在嘴边。即便后来了解多了,知道写出这词的人并未做到这一点,也依旧喜欢。 不说这年代,便是现代,能有这想法的也不多了。一夫一妻制和一生一代一双人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太理想化了,但她喜欢。 这会儿不顾外面各种反对之声跟她搭话,可见人品贵重,相貌堂堂自不必说,言谈举止也是大方。唯一可惜的是,没聊多久,便有太监叫他们都过去。 和偶像谈天说地的过程被迫中断,乐臻感觉自己快乐不起来了。 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纳兰容若一时失笑,忍不住提醒道:“乐大人小心些,怕是有不少针对您的。” 虽然也有像他这样认为“女子也不乏才华横溢之人”的,但就这些天的风声来看,明显是反对之人更多,除了明面上反对的,剩下大多是观望态度,毕竟,他们并没有为乐臻下水的必要。 这些人具体会怎么做,还是看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不是说目前这暧昧不明的态度,而是更确切一些的。 他们可不想站错队,一个不小心站到皇帝实际上的对立面去了。 “容若兄放心便是,我心里有数。”乐臻点头谢过。 两人没再说话,十几个人按身高排成两列走了进去,乐臻站在第一个。 进去后就是万众瞩目的行礼环节——乐臻在前面站着拱手、后面一行人下跪的那种。这个衬托效果非常好,成功让在场的一部分大臣越发不爽。 皇上免了她的礼,她就当真不行礼了?这等行为实在嚣张,不说那些本就反对的大臣了,连索额图瞧着都有些不爽。 只是,到底是救驾之功,皇帝不发话,谁也不能说这做派有问题,他们只能憋着。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康熙微微点头,道:“乐臻,你上前来。” “是。”乐臻干脆利落地上前几步。 “诸位爱卿对你入朝为官一事多有疑惑,朕索性叫你进来,替他们解解惑。”康熙表情淡淡的,“方才那些,一个个按次序再说一遍吧。” 这话一出口,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当着人家的面按次序说一遍?索额图看了眼一身二等侍卫朝服的乐臻,重点看了看她腰上的剑,没有说话,微微低头看似一脸正经,脑洞已经飞出了天际。 不管说完之后乐臻会不会砍了那些不积口德的、真砍了主子爷会不会降罪,都与他无关,反正他说的很中肯。 第26章 御前侍卫考核(2)…… 索额图一脸平静地大致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收获了纳兰容若和乐臻的双重感谢。 “多谢大人。” 谢完之后,又是一片死寂。不过,在皇帝的眼神压迫下, 那位大臣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回皇上, 微臣以为,索大人此言太过高看乐姑娘了。女子居于内宅, 见识短浅,事实如此。” 一开始还有些背后说人坏话的气短, 说到后面,他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微臣附议, 女子为官实在不合规矩!” …… 后面的大臣也跟着批判起来,有趣的是,反对的大多是汉臣和一些汉化程度严重的满臣。毕竟, 满族入关以前女子地位并不算低,即便是现在, 也比汉族姑娘处境好上许多。 “孔老夫子尚且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女子……” “可见女子如何?” 这位引经据典想说女子为官如何不靠谱的大臣话还没说完,就被乐臻打断了。 “孔老夫子这话什么意思您明白?他老人家主张‘仁者爱人’,可不会这般贬低女子。”乐臻冷笑道,“也不知您站在这是想贬低女子呢, 还是想贬低孔子, 又或者,您就是想展示下自己的愚钝?” “哦不对,恕我冒昧, 差点儿忘了您是满人,能知道这话已经不错了,哪儿还能强求您理解呢。”乐臻摆了摆手, 看似一脸诚恳地作揖道歉,转头看向另一位大臣。 “微臣想问问这位大人,不知‘女子为官不合规矩’这话,不合的是哪门子的规矩?”她朝康熙拱了拱手,“须知这天底下的规矩都是皇上定的,皇上曾说过女子为官不合规矩吗?还是说,不符合大人您制定的规矩?” “女子若是一直居于内宅,确实容易见识短浅。”乐臻貌似认可地看向第一个开口的大臣,没等对方反应,话锋一转,“所以,为了不做见识短浅的人,微臣选择不让自己居于内宅。” “谁规定的女子一定得居于内宅呢?谁还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谁还没长那两条腿?男子能读书习字,谁规定的女子就不行?”乐臻冷笑道,“在场这些如此贬低女子的,家中都是没有母亲姊妹、妻子女儿,干净得连个女眷都没有的和尚庙?” “倒是好笑得很,历朝历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你们见得少了?”乐臻语速很快,根本不给他们插嘴的余地,“还是怕女子上朝为官做得比你们还好,谢道韫秦良玉之流比比皆是,叫你们无地自容?” 纳兰容若就看着乐臻舌战群臣,叫这些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个脾气急的大臣急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只手指着乐臻抖啊抖:“你,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分寸?纳兰容若想起进殿是乐臻的话,忍不住怀疑人生。 索额图一早便从皇帝的神色里猜出了点意思,如今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有趣。他谁也没打算得罪,跟皇帝一起安心旁观便是了。 皇帝……皇帝恨不得这会儿能给他配个瓜子和快乐水,众所周知,只要被骂的那个人不是自己,那这场骂战骂得越欢,看起来就越爽。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尊称您一声大人,大家同样在朝为官,您用手指着我,一口一个‘你’的,礼法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乐臻礼貌微笑,阴阳怪气。 “又或者是词穷了?看来您的学识也不行啊。杜甫曾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子居于内宅读万卷书的可不少,可见您那话根底里就不对。您这见识如此浅薄,看来是书读的不多,走的路也没多远啊。” “你!”那大臣指也不是,不指也不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 “呀,这就晕了啊。诸位大人莫激动,在下粗通医术,大概知道怎么救。”乐臻讶异地挑眉,上前把脉,确定心跳还在、呼吸平稳,直接上手掐人中。 只是可怜那大臣,悠悠转醒后就瞧见乐臻,险些又气晕过去。 最后,这场文试就这样草草结束,关注点在乐臻身上的只是一部分,不少有心人都注意到了科举,更有甚者,已然粗略猜出了皇帝的目的。 比如索额图,比如明珠。 索额图看完了全程,自然是心中有数,明珠则是听纳兰容若说了全过程。 纳喇家,明珠的书房里。 虽是书房,却也布置得略显奢华,华贵的摆件、讲究的各色配饰,极好地体现了书房主人的性格。书案的两边,明珠和容若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科举啊……”明珠本是没将乐臻放在眼里的,如今却恍然明白了些什么,“我儿无需在意这些,只按你的想法来便是了。” “只注意一点。”他放下茶杯,“同那位乐大人要近些,却也不能太近。” “儿子知道了。”纳兰容若低头道。 “嗯,还有一事,此次主子爷亲点你参与考核,可见不出意外,最终人选必定有你。”明珠微微眯眼,“你与卢氏的婚事也是时候商议商议了。” 两家一早定了亲事,这会儿商议正合时宜。 “是,此事由阿玛做主便好。”纳兰容若心里清楚,此事轮不到他做主,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儿子还要准备明日的武试,先告退了。” 明珠随意点了点头,随他去了。他对这个儿子向来满意,文采斐然,骑射功夫也不差,如今又得了主子爷喜欢,日后定然是前程无忧的。 纳兰容若退出书房,心底的压抑感久久无法褪去。他不想试图去理解父亲话中隐含的意思,可话里话外的利用之意,父亲全然不打算掩饰。 他与乐臻相交,一开始不过是好奇此人竟有胆量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后来听了殿内那一番话,更觉得乐臻值得深交。被父亲这样一说,原本坦荡的交谈竟变了味道,他险些以为自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容若是何想法乐臻不清楚,她只知道这场文试自己算是拉足了仇恨,不过,好处也是有的。一则,她的文试顺利过关,二则,她那一席话被原原本本传了出去,成功引发广大老百姓们的热议。 有人说她与男子接触、不知廉耻,有人说她给姑娘们挣了口气、巾帼不让须眉;有人明着谩骂,觉得女子为官抛头露面不守妇道,有人暗地里期待,期待女子也能治国□□入朝为官…… 支持的和不支持的吵成一团,偏偏皇帝不发话,没人敢处理,只能任它发酵、传播开来。 当然,传播的过程中还是得稍加引导的,很明白舆论导向重要性的康熙和乐臻深藏功与名。 这件事发酵的过程中,武试如期而至。 文试筛掉的人不算多,乐臻数了数,今日参加武试的,算上她一共十个。 武试分为两项,一是骑射,一是步库。 前者顾名思义很好理解,主要比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趟,发箭九枝,三箭中靶为合格[1],后者其实就是摔跤的满语说法,自然是谁被摔倒在地算谁输。 十人站在演武场门口,等康熙到场后,武试才正式开始。 先是骑射,乐臻排在第三个。 这对在场众人而言都不算难,乐臻也是轻松过关——完全没碰到想象中可能有的,诸如马匹失控、弓弦断裂、箭支被做手脚这一系列问题。 想来也是,康熙杀鳌拜一事摆在那里,这会儿当着皇帝的面搞这些小动作,既不能把她怎么样,还很有可能被皇帝发现然后针对。 就算尾巴扫干净了也没用,毕竟皇帝处理问题不需要证据。随便一个殿前失仪,能反驳吗?反驳不了,反驳也没用。 想清楚这点,乐臻便觉得没意思起来。 恕她直言,在场没一个能打得过她的,这些人都不搞小动作的话,第二场她也赢定了。 不过……乐臻看着马上抬手轻松射出九支箭的纳兰容若,忍不住星星眼:不愧是她家容若,妥妥的文武双全,这个气质,绝了啊。 如果跟她比的是容若……她也不打算手下留情,她要让容若看到她的实力! 第一场很快结束,十人成绩有好有坏,但都过了考核。于是,全都进入了第二场,布库。 一对一,十个人两两相对,同时比赛,输的直接淘汰。赢的五人中,纳兰容若抽到了轮空签,剩下四人两两对战,乐臻武功好、实战经验又丰富,赢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最后三人的比试里,另一人轮空,于是乐臻先赢纳兰,再赢了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纳兰和那人最后比了一场,不出意外的将那人摔到地上,至此,武试结束。 结果一目了然,乐臻的二等侍卫实至名归,即便没有救驾之功,她也有成为二等侍卫的实力。 最后,此次御前侍卫考核结束后,康熙当场授纳兰容若三等侍卫,另一人为蓝翎侍卫。 “容若兄,恭喜啊,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康熙走后,乐臻冲纳兰容若抱拳笑道。 “多谢。”纳兰容若笑了笑,言语间却有些许退避的意味,“容若还有急事处理,便先走一步,咱们回头再叙。” 第27章 赫舍里塔娜 乐臻满脸懵逼地看着容若拱手转身离开, 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昨日她一个人怼一群大臣的气势惊到了? 应当不至于吧,她就是慷慨激昂了点儿啊,连脏话都没说, 全程那么有礼貌, 比当年在王者峡谷礼貌多了。 乐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转头也出了皇宫。今日她不必当值,考完试之后就能走人了。 更重要的是, 她前些日子认识了个姑娘,约好了今日相聚。那姑娘是赫舍里氏塔娜, 一个极为真性情的女子。 第一次见面两人差点为了点小吃打起来,后来误会解除了,这姑娘认错态度也好, 一点不端架子。 两人不打不相识,闹了一场后, 关系竟然难得的不错。同汉家女子不同, 满族女子未出嫁时就是家里的姑奶奶,地位不低,出门也不必戴帷帽挡着脸。 她们都没有刻意隐藏身份,赫舍里塔娜知道她这几日要参加御前侍卫考核, 考核之前都没什么时间, 便约了考完之后再聚上一聚。 即便联想到了昨日索额图的态度,乐臻还是有些高兴。她看得出来,赫舍里塔娜与她交好是真心实意的, 并不是因为家族要求。 本来打算直接去约好的茶楼,走到一半看到周围百姓们自以为隐蔽的揣度目光,乐臻脚步一顿, 转头回府里换了身便服。 换了一身月白色汉服,随便叫喜鹊挽了发,腰间依旧缠着软剑,乐臻满意地对着镜子看了看,准备出门。 “对了,喜鹊你可要随我一道?”一只脚跨出房门后,乐臻突然回头问道,“到时候塔娜定会带着巧霜,我瞧着你们俩相处得还不错。” “是,巧霜是个不错的。”喜鹊笑着应了,眼神亮晶晶的。她心里明白,主子能想起来叫她跟着,才是她的福分呢。 既带了喜鹊,骑马就不那么方便了,乐臻索性叫人套了马车,正正经经出了门。 “臻姐姐,这儿~” 乐臻刚下了马车,闻声看过去,红色旗装的小姑娘在茶楼的窗口探出头来,兴奋地朝她招手。 “来了。”乐臻笑着回应,加快了步子。 赫舍里塔娜年方十四,比乐臻如今还要小上一岁,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呢,这声姐姐乐臻毫不客气地应了。 就是突然想起上辈子的妹妹,她穿越的时候妹妹都十八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乐臻暗暗叹气,甩开这突如其来的伤感,按捺住纷飞的思绪,不去想前世,只快步上了楼,将注意力放到赫舍里塔娜身上。 屋里是赫舍里塔娜和她贴身的侍女巧霜,见她进来,巧霜笑着福身行礼:“奴婢恭贺乐大人大喜。” “是了,是该恭贺乐大人大喜。”赫舍里塔娜也跟着笑起来,起身像模像样地道了个万福。 “好个促狭丫头,我竟不知喜从何来?”乐臻笑着避开她的礼,伸手扶她起来,顺道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拉她落了座。 巧霜和喜鹊分别见了礼后,两个丫头贴心地退到门口关了门守在外面,给主子们充分的空间。 “自然是恭喜臻姐姐考核顺利了。”赫舍里塔娜笑道,“昨日文试,臻姐姐一席话传出来,我听得可痛快了。” “好叫那些人知道,有出息的女子多着呢,若没那些规矩,谁乐意见天儿的待在家里。”说着说着,赫舍里塔娜沮丧起来,“偏我阿玛是个不晓事的,但凡我是个男儿,考一份功名,立一份家业,也比如今混日子强些。” “有何不可呢?”乐臻摸摸她的脑袋,鼓励道,“只要你自己立得住,谁还能拦着你不成?皇上可没说不许女子科举做官。” “怎么不能拦着我。”赫舍里塔娜摇摇头,低落道,“当今重孝道,女子科举虽没明着不许,却也没有先例,阿玛不可能同意我去开创这个先例的。” 毕竟这种事情,谁也不能揣摩清楚皇帝到底什么意思,自然是谨慎些为好。万一会错了意,牵连家族,她赫舍里塔娜就真的是赫舍里一族的罪人了。 “况且,我与表哥已有婚约,只待我及笄便要嫁与他了。”赫舍里塔娜压低声音,“臻姐姐,我不想嫁。” 乐臻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这个时代,婚姻大事确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哥表妹这种近亲结婚的危害乐臻非常清楚,然而她能说吗?说了赫舍里塔娜也不懂。 “你那表哥,待你如何?”乐臻抿了口茶,也压低声音。 “还,还算不错。”赫舍里塔娜红了脸,回答得磕磕绊绊。 “那你为何不想嫁他?”乐臻挑了挑眉,看这样子,也不是不喜欢啊。 “不一样的。”赫舍里塔娜正色道,“我这个表哥,文韬武略都是极好的,待我确实不错,可他院里莺莺燕燕不算少。如今都是些无名无份的通房丫头,我嫁过去后,少不得要抬几个作侍妾。” “我心里清楚,这已然算是极好的了,婆婆是我亲姑姑,丈夫又是我嫡亲的表哥,嫡妻的体面定不会少。”赫舍里塔娜顿了顿,声音极轻,“可我……总还是有些不甘心。” 如果没有乐臻为官的事迹摆在眼前,她的不甘大约只能永远压在心底。这周围不会有人理解,哪怕是她额娘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赫舍里塔娜面前有个同样“离经叛道”的乐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这样私密的事说给相识没多久、见面也不过几次的乐臻听,就算没法改变,她也想说。 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事,乐臻没有贸然开口。她大约能猜到赫舍里塔娜的想法,无非是想嫁,又不想和旁人共侍一夫。这想法很正常,即便是在封建王朝、三妻四妾的年代,女子内心多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大部分最终都只能妥协,能得偿所愿的寥寥无几。 “不甘心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乐臻忍不住想叹气,若是愿意科举或者不想嫁人的决心足够强,她都能帮上忙。 能帮的话,即便是厚着脸皮得罪人,这个忙她也帮了。 问题是,赫舍里塔娜并没有那样深刻的决心,乐臻也不可能威胁那什么表哥硬要他跟塔娜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事搁现在就是无解啊。 “我不过是憋心里不舒服,这话也不能跟我额娘他们说,我便只能同臻姐姐说了。”赫舍里塔娜笑容里带了歉意,“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日子总还要这样过的。” “只盼着臻姐姐将来不必如此……啊呀,我糊涂了,这样的好日子,净聊些这样叫人不高兴的事了。”赫舍里塔娜转移话题,“走走走,这茶有什么可吃的,咱们去如意楼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两人付了茶钱,携手出了门,一路边走边逛,时不时还要买些小物件。一个旗装一个汉服,一红一蓝,走在一处竟也分外和谐,喜鹊和巧霜安安静静跟在后面负责给钱拿东西。 “到了,我提前定好了席面,这时间正合适呢。”赫舍里塔娜笑嘻嘻地拉着乐臻进了如意楼。 这如意楼是京城出了名的大酒楼,即便是乐臻这个才到京城没多久的人也听说过如意楼的名儿。之前忙着备考,今儿还是她头一回来。 如今赫舍里塔娜提前预备好了要做东请她,她也不打算败了兴致。这事也没必要拒绝,有来有往就好,今日你请我吃饭,明日我送你个礼物,这一来二去的交情不就有了? 如意楼的确称得上不凡,进门的大厅正面是个戏台子,两侧也细心地用帘子隔成一个个小间,只是不隔音,也挡不了多少视线。更好些的自然是在二楼三楼,乐臻扫了一圈,收回视线。 不过看一圈的功夫里,一个小二已经笑呵呵地迎上来了:“两位客官吉祥,不知可有提前预定?” 巧霜上前一步,将一支竹签递了过去。 “好嘞,两位客官请随我来。”小二弯着腰接过,看了一眼,便领着四人朝楼梯走去。 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发出木板特有的声音,一行人上了楼,跟着小二进了二楼一个隔间。 “几位先坐着用些茶水,小的这就去传菜。”小二笑呵呵的作揖,退下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房门。 隔间的环境不错,清一色的摆件、餐具,整个显得清静雅致。不知是用的什么木材,门一带上,楼下大堂的喧嚣便被隔在了外面。以她的耳力也只能听到些微的一点杂声,隔音效果出奇的好,比之茶楼还要好些的样子。 当然,乐臻最关注的还是这预约制,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这实在有点儿眼熟啊,是古人的智慧,还是…… 思索间,赫舍里塔娜已然拉着她坐下了。 “喜鹊巧霜你们也坐吧,臻姐姐也说了好几回了,这回便我来说。” 乐臻回过神来,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想笑:“偏你促狭,我不过是不习惯吃着东西的时候有人看着罢了。” “我懂我懂。”塔娜笑起来,“说起来,臻姐姐入京不久,怕是对这如意楼还不太了解,不若我来与姐姐讲解一番,打发时间?” 乐臻欣然点头,两人这边气氛和谐,楼下这会儿却是有两拨人吵了起来。 第28章 隆科多 说来也巧, 乐臻与赫舍里塔娜他们进去后不久,隆科多便也同几个约好了一道的公子哥儿来了如意楼。 这才一进来,便与几个纨绔子弟吵起来了, 原因也好笑得很, 是为了那台上唱曲儿的姑娘。 那姑娘同先前的戏班子一样,都是在如意楼卖艺讨口饭吃的。方才便有一纨绔, 点了名儿要那姑娘唱一曲《十八摸》。 那姑娘是正经卖艺混口饭吃的,这样的淫词艳曲她哪里肯唱。她瞧着竟也像是个烈性的, 拐弯抹角地骂了一顿,只道:“便是一头撞死也是不肯唱的”。 那纨绔当众被下了面子, 脸上不好看,当场恼羞成怒,逼着那姑娘唱:“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你若是不肯唱,便去撞吧, 爷倒要看看你是真撞还是假撞。” 那姑娘当真一抹眼泪, 奔着柱子撞过去了,当然,没真怎么样。 踏进如意楼,隆科多刚好瞧见这一幕, 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 娇媚动人,此时楚楚可怜又倔强的样子实在太和他心意。 这样好的机会,他自然是当然不让, 挺身而出救下了那姑娘,明明白白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戏。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要强逼民女不成?”隆科多指责得义正辞严, 当然,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拦我?莫不是这贱人的奸夫不成?”那纨绔骂上头了,也不顾忌这是个什么人,当真就要打起来,被他周围人拉住低声劝阻。 “那可是隆科多,当今陛下的亲表弟,你是犯浑不要命了?” “姑娘,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见对方嚣张不起来了,隆科多低头问道,声音柔和,动作也小心翼翼的,一副生怕唐突了姑娘的样子。 赫舍里塔娜趴在二楼栏杆上朝下看,忍不住连声冷笑。瞧瞧这所谓君子之风,多贴心啊,多正义啊,多守礼啊,如若这人不是与她有婚约的表哥,她还真就信了。 下面起了争执不多久,小二便主动来致歉说上菜恐要推迟。她们几人好奇之下便也出来看这场闹剧,没成想这场戏最后竟是看到自己头上来了。 真真儿是一场好戏。 乐臻在一旁默不作声,努力降低存在感。这场面,加上塔娜这态度,她再傻都猜得出楼下那是谁了。偏还叫她瞧见了,多少有些尴尬。 “小姐,咱们可要下去……”巧霜欲言又止。 “不用,婚约而已,没得叫人笑话。” 英雄救美,说起来还是一段佳话呢。她若什么也不顾偏要去闹上一场,隆科多会怎样暂且不说,事情传开后她必定会有个善妒的名声。 届时,若是亲事不作废,她在婆家不得尊重;若是亲事作废,她便只能常伴青灯古佛了。 赫舍里塔娜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转头看向乐臻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语气:“今日实在抱歉,竟叫臻姐姐瞧了这么一出好戏,咱们且回去吧,我瞧见小二上来了。” 乐臻点点头,两人携手回了隔间,从头到尾隆科多都不曾朝她们这边看上一眼。 一进来,赫舍里塔娜便向乐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神色带了些恳求:“今日这事,万望臻姐姐不要同旁人说道,替我保个密吧。” “瞧你这话说的。”乐臻忙把她扶起来,“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旁人的。我今日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你啊,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又不是村口大妈,就爱逮着别人的痛处到处说嘴。 虽有些好奇赫舍里塔娜会怎样处理,可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乐臻什么也没问。两人默契地提起别的趣事,说说笑笑,气氛良好地结束了这顿饭。 醉仙楼的席面确实不错,赫舍里塔娜事先问了她的口味,点的也甚是合她心意。经此一事,两人关系不见疏远,反倒隐隐近了些。 她们出来的时候,隆科多和那女子都没影儿了,台上是几个戏子咿咿呀呀唱着什么,乐臻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 瞧着天色也不算早了,乐臻率先开口道:“今日多谢妹妹招待了,咱们就此作别,下回再聚。” “好,臻姐姐什么时候有空便来喊我吧,横竖我是个大闲人。”塔娜笑嘻嘻地招招手,上了马车,“下回再聚啊——” “好。”乐臻跟着招招手,“下回再聚!” 回了府,乐臻同往常一样,和乐贰乐叁几个切磋比试一番,又检查了他们的课业。 来京城以后,有了俸禄,乐臻便给他们几个请了先生,一心要教他们读书,便是乐贰也至少要能识字。 此事最为不满的也是他,乐臻刚说请了教书先生,要他们读书识字,他便不高兴了:“洒家粗人一个,瞧着那书啊字啊的就眼疼,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又不考那劳什子状元,何必去学那东西?” 乐臻当场举例说了好些兵法,故意激他:“不识字你能知道这些么?战场上可不只是杀敌,那是小兵做的事,将军还要懂兵法、会排兵布阵,我可从未听说有不识字的将军。你既然要当小兵,便不必识字了,我只叫乐叁他们几个学便是了。” 从那之后,乐贰肉眼可见地勤快起来了,乐臻索性给了他一摞兵书作为奖励。乐贰越是发现自己读不懂,越是不敢放纵自己不顾课业。 能不能当将军他不知道,可若是兄弟们都能独他因为不识字当不上,他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乐臻一一看过来,几人的课业都不算差,即便是乐贰也叫人满意得很,不过完成得最好的还是乐叁。 “真不考虑走科举的路子吗?”乐臻看了看手里的文章,又看看乐叁,真心实意道,“我瞧着比当绿营兵更适合你。” “大当家的高估我了,我的水平离科举远着呢。”乐叁笑道,“不如去军营,日后乐贰若真能当将军,我便当他的军师。” 毕竟识字也不能改变乐贰不爱动脑的事实,有他跟着也放心些。 这想法可以说是很有兄弟爱了,乐臻也没再劝。现在嘛,只等下半年,绿营招兵了。 乐臻这头风平浪静,紫禁城里却是风起云涌。 康熙近日仍是在筹谋三藩之事,暗地里将能调动的军队都调到了云南附近,以便最后和平解决不成,武装力量能够及时抵达。 前朝依旧有对于乐臻为官的反对之声,但御前侍卫考核通过一事传出后,就算有异议,百官也不会再在朝堂上提起此事。 前朝除了三藩之事一切如常,后宫因着几年下来不仅无皇嗣诞生,连怀上孕的嫔妃都没有,颇有些动荡。只是两宫太后一直不曾发话,众人也只能暗地里议论。 康熙忙了一天,晚间去了坤宁宫看承祜,皇后赫舍里氏在承祜阿哥被抱下去后,终于还是委婉提起此事。 “臣妾知道,主子爷忙于朝政,只后宫久久没有好消息传出,妹妹们到底有些着急……” “嗯。”康熙应了一声,再无二话。 赫舍里氏不敢再提,伺候康熙睡下了。两人虽是同床却非共枕,两条被子泾渭分明,床上的两个人也是相敬如宾。 面上不在意,赫舍里氏心中还是有些酸涩,自她生了承祜之后,两人但凡同床都是如此。他们是少年夫妻,又共同度过了那样艰难的日子,即便赫舍里氏再如何劝自己,也没法半点不动情。 好在,即便不爱,那么些年下来也是有情分在的。照这么看来,只怕主子爷在别处也是如此,个中缘由……她也不打算探索。反正,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对承祜只有好处。 翌日晨起之时,康熙在赫舍里氏的侍奉下换上朝服,穿好后,轻描淡写道:“承祜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既已大好了,过些日子朕便着手为他挑选太傅和伴读,你若有看好的,也可与朕说。” 至于具体是谁,你看不看好,朕就不保证了。 “此事交给主子爷便是了,臣妾久居深宫,如何知道哪些人合适。”赫舍里氏奉上朝冠,柔声开口。 “既如此,朕便先选出些合适的来,再交予你选。”康熙想了想,拍板决定了。这样选出来,他和皇后都满意。 “是,一切听主子爷的。”赫舍里氏笑着应下。 “嗯,朕走了,你且回去吧。天色尚早,再休息会儿也可。”到底是发妻,这么些年了,即便不爱,他也是敬重的。 “多谢主子爷体恤。”即便不打算补眠,赫舍里氏也不会驳了这份好意,“恭送主子爷。” 目送御驾离开坤宁宫,赫舍里氏遥遥看了许久,轻轻叹了一声。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重新梳好发髻,赫舍里氏的贴身宫女汀兰上前提醒道,“已有小主儿在正殿等候了。” “嗯,奉上茶水好好招待便是。”赫舍里氏坐在梳妆台前,两眼微闭,“马佳氏那边,叫他们注意着些。” “别叫她的人进了坤宁宫,近了承祜的身。” “是。” 第29章 科举改制 这一日的早朝, 注定是有几分特别之处的。从撤藩的决策做出到现在,三藩之事一直未曾解决,靖南王耿精忠始终不表态, 平西王吴三桂更是野心勃勃几乎不加掩饰。 然而, 这一日,早朝刚开始, 便有一臣子出列道:“启禀皇上,平西王吴三桂、靖南王耿精忠派遣使臣进京求见皇上, 两人皆在外等候。” 这位大臣正是顺天府府尹,此事他昨日便已上报过一次, 今日不过当众再来一次罢了。 “宣。”康熙微微点头,声音平静。梁九功便在一旁高声喊道:“宣平西王、靖南王使臣觐见——” “宣平西王、靖南王使臣觐见——” 声音一道道传出去,被守在外面的太监接下, 再往外传,如此传了几道后, 总算传到了那两人耳中。 随后, 这二人在百官注视下,一步步走进殿中,稳住手脚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康熙表情淡淡, 不怒自威, “你二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回禀皇上,微臣奉命代平西王请旨, 回京荣养。”平西王派来的使臣邱平恭敬地奉上折子。 “回禀皇上,微臣亦奉命代靖南王请旨,回京荣养。”靖南王使臣同样恭敬地奉上折子。 两人手中的折子被小太监接过, 呈给梁九功,又被梁九功呈与康熙。 “好,甚好。”康熙草草看了一遍这两份折子,龙颜大悦,“既如此,准平西王、靖南王回京,所守番地便交由该省督抚治理。” “微臣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再次跪拜,然后恭恭敬敬退出大殿。 “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殿内大臣们也都是知机识趣的,当场便开始恭贺皇帝解决内患。 早朝欢欢喜喜地结束后,康熙在书房召见了几位心腹大臣,将折子递了过去:“你们看看。” 索额图接过一份,是吴三桂请旨归京的折子,言辞恳切,情感到位,嗯……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大像吴三桂能写出来的。 不过,找人代笔写折子也不算什么大事,索额图将折子递给旁边的官员,又接过靖南王的折子,和平西王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将折子传下去后,他安安静静等主子爷的话,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这二位是同时请旨回京啊,若是单单请旨解除总管的各项事务便罢了,偏偏还请旨归京。 三藩之事他是一路看着主子爷早早做了准备的,并不是年初尚可喜请旨归老才开始,早在几年前,主子爷便已动了心思要解决三藩。 主子爷盯了三藩这么久,如今不过是借着这个契机一举解决罢了。如今这样一致的请旨归京,必是主子爷谋划后的结果。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这两份折子都不过是表象,真正隐含其中的信息是:吴三桂以及耿精忠的势力皆已合并到了绿营,再无翻盘的可能。 只是有一点索额图想不明白,若是如此,此事也算是彻底解决了,叫他们来又是作什么。 如此想法的显然不指他一个,在场的几位大臣不约而同地安静传阅,看完的一个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等最后一位大臣看完,将折子呈给梁九功后,康熙终于发话了。 “平西王、靖南王告老,请旨去职,归京荣养。只是云贵、福建距离京城尚远,哪位爱卿愿前去接两位藩王入京。” 诸位大臣松了口气,原来是接藩王入京啊。不过,这样一件小事,完全可以朝堂上吩咐的吧,何必私下里在他们这些人里选? “回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交由礼部尚书和宗室安排较为合适。”开口的依旧是那个性子略急的大臣,这回他说得倒是没问题。 礼部负责一应礼仪,派宗室前去算是给了藩王脸面,这个建议确实妥贴。即便是有旁的大臣毛遂自荐要去云南或是福建,礼部都是要派人前去的。 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礼部尚书不大高兴。这话便是要说,也该他开口说,由旁人说了算怎么回事?他是听皇上吩咐办事,又不是听那个老匹夫办事。 “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此事单单交由礼部和宗室尚且不足,藩王到底曾手握重兵,迎藩王入京,奴才以为须得兵部派兵随行,保证藩王安全。”礼部尚书不动声色地把人拉下马。 礼尚往来嘛,谁能比礼部尚书懂这个?至少兵部尚书不能。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礼部兵部和宗室共同安排,宗室那里,便由纯亲王前去吧。他整日待在京城,估计也闷得慌。” 康熙轻描淡写地定下了人选,又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叫他们回去了。 索额图就眼睁睁看着兵部尚书在主子爷的引导下和礼部尚书针锋相对,如果不是这等场合两人估计已经打起来了。看着看着他越发迷惑,要这两位合作,真的能进行得下去吗? 最重要的是,主子爷这么做,用意何在。 一时想不明白,索额图也没再纠结。说到底,此事与他无关,并不多么紧要。 “此事便这样定下了,你们且下去吧,索额图留下。”事情说完,康熙毫不犹豫地赶人。 “喳。”几位大臣应声后行礼跪安,一个个退了出去,除了索额图。 “私底下不必过分拘礼,坐吧。”康熙语气随意,“如今的科举,你觉得如何?” 书房里只留了康熙、梁九功和索额图三人,梁九功亲自搬了绣墩来,索额图躬身谢过,小心翼翼坐下了。 陪着康熙除鳌拜、平三藩,这会儿的索额图的确是个可用之才。 听到这问题,索额图面不改色,恭敬回道:“回主子爷,依奴才之浅见,科举制度能够绵延至今,定有其优点,自然也有不完美之处。” 唔,说了句废话。 不急着表态才是正常反应,康熙也不觉得意外,他点点头:“科举一路传承下来,历朝历代皆有所改动,我朝也当取前朝之精髓,去前朝之弊端。” 至于何为精髓、何为弊端,康熙是一个字没提,显然是不打算给索额图什么取巧的机会了。 “科举改制一事,你回去想个章程出来。也不必急于求成,只在下次秋闱到来之前,将折子递上来便是了。”康熙一脸信任,“此事交予你,朕也放心。” “主子爷放心,奴才定当仔细思量,不负主子爷信重。”康熙这么一说,索额图当即接下了任务,顺带借机表忠心。 即便一早就从御前侍卫考核一事中揣测出了上意,可方才若是上来就贬低科举,直言改革……科举袭明制是先祖爷的主意,先祖爷的面子他区区一个臣子能踩? 这会儿皇帝不注意也就罢了,日后若是想起来,数罪并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书房外,殿门两侧,是今日在此值班的御前侍卫,其中一人正是乐臻。 索额图经过的时候,两个御前侍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剩下的几个太监朝他行礼。还礼之后,索额图突然问道:“不知乐大人对女子参加科举一事,有何高见?” “索大人看过卑职那日文试的答卷,应当知道才是。”乐臻道,“卑职的看法都写在考卷里了。” 女子参加科举,本就是她那份考卷中提出的,除了她也没有旁人说这事。 索额图也没管剩下几个听见这话的是个什么反应,点了点头,径自走了。乐臻嘛,早在她当真顺着孝庄的说法毫不客气地真就不跪拜不行礼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以无视周围人明里暗里的目光了。 嗯,对,她这个表现,像极了仗着功劳嚣张跋扈迟早要被搞死的炮灰,如果这个康熙爷先前不是她同桌的话。 如果就她自己,那就是江湖上嚣张了。 科举三年一度,今年春闱刚过,下一场秋闱,是在两年后。两年时间,改科举制度,废八股文、创新考题、鼓励女子科举……应当来得及,反正完善科举也不是能够一步到位的事。 这表现,一看就知道索额图有幸接下了这个光荣的任务,乐臻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莫名有些期待。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哪些大臣被喊过来,临走的时候再疑惑地看她一眼或者像索额图那样问她一句呢? 不过,能像索额图那样一步到位问女子科举的,怕是不多吧。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但凡乐臻当值的日子里,都有大臣被单独召进书房。有的如索额图一般会联想到她身上,有的看都不看她一眼;有的兴奋激动,有的眉头紧皱,有的表情淡淡什么也看不出来……乐臻高高兴兴吃瓜看戏,十分逍遥自在。 水平不错等级足够的文官轮了一圈后,书房终于平静下来,康熙和乐臻看着他们总结出来的资料,感觉情况还算乐观。 “你这个办法,可以啊。”康熙忍不住感叹,别的不说,这么一交代可比在朝堂上看着他们吵方便多了。万一是群臣反对,再来个御史撞柱死谏说什么女子科举不合规矩有违祖制、八股“求实尚正”、“代先贤立言”……那这改革基本是没戏了。 并不是说皇帝推行的政令就一定能成的,若是叫大臣们群起反对,政令还真不一定能推行下去。又或者阳奉阴违,又或者死谏反对。再者,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俱在,确实会比一个人独自面对皇帝要有勇气。 “一般般啦,其实就是个问卷调查。”乐臻一脸世外高人的骄傲加谦虚。 想当年为了毕业设计,她可是厚着脸皮连自家爸妈的同学家孩子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没放过,死乞白赖地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帮忙填。现在这种配合度百分百的调查都不用她设计问卷,把论题抛下去等着回收完整版论文就行,轻轻松松装逼成功。 “这件事就先这样吧,两年时间,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交上来。”康熙将手里的资料放到一边,扭头问乐臻,“绿营征兵在即,乐叁他们几个练得怎样了?” “还不错,他们几个本身实力就不差,我还找了先生在教他们读书识字。”乐臻倒不担心他们的实力,只是,“三藩之乱已经没有了吧,绿营又要加上吴三桂和耿精忠的兵,还需要额外征兵吗?” “藩王所率士兵有不少面服心不服的,须得打散了重新排,这些自然是强制安排征兵的,便按新兵算。再者,原本绿营兵是终身制的,如今安排了退役,自然也要有征兵。” “那就行。”乐臻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到下班时间了,我便先回去了。” 正好事情解决了,明天也不是她当值,她和塔娜约好了请她如意楼一聚,席面她都订好了。 “这就回去了啊……”康熙闻言,语气还算正常,心底却还是略有些失落,偏偏却没什么挽留的借口。 这些天,乐臻当值的时候都是在殿外,用膳也是和侍卫们一起。康熙也想区别对待,叫她来伴驾或者一道用膳,可这样即便不影响乐臻的社交,也平白惹人猜疑。 最重要的是,乐臻的态度很明确,不想和他产生友情以外的感情。当然了,他现在也不想,就是控制不住想两人离得近点…… “时间也不早了,我这难得空闲,拒绝加班啊。”乐臻一脸警惕,“虽然我很同情你零零七,但是我拒绝。” 一个咸鱼做到这份上已经够悲惨的了,她简直是有史以来最不咸鱼的咸鱼了。出谋划策她接受,上班不能摸鱼她忍了,不加班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没说让你加班。”康熙一时无语,“你回去吧。” “那我走了,后天见。”乐臻将信将疑看他一眼,转身走人。 “对了。”走了两步,乐臻突然回头,“隆科多这个人,你了解吗?” “隆科多?”康熙沉吟道,“你若是说现如今的话,算得上有些能力,文武都还算过得去。” 史书上那只言片语,康熙不打算用来评价任何人。现如今的隆科多他接触不多,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文武都还过得去。毕竟,隆科多年纪不大,至今仍未入朝为官。 “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康熙有些疑惑。毕竟,这俩人算得上是毫无干系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乐臻没有细说的打算,见康熙也不清楚,含糊说了两句就告别走人了。 隆科多还未入朝,史书记载又不详细不足以评判,她不了解清史,康熙了解的也多半是朝堂或者战场的事情。所以,历史上隆科多这个人感情生活怎样他们还就真不知道。 这样想着,乐臻忽然觉得有些无趣。私情私欲嘛,难登大雅之堂,史书记载寥寥无几,更何况赫舍里氏塔娜和隆科多,日后也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他们相爱与否不会影响历史进程,自然也就没必要记载。 照这么下去,大概率是貌合神离、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这也不算奇怪,毕竟这个时代大多数夫妻都是如此。 她走之后,康熙喊了梁九功过来,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你去查查,隆科多最近在忙些什么。” “喳。”梁九功干脆利落地低头应了,什么也没问,退出去查了。 康熙始终低头盯着折子,忽略掉了心底的那么一丢丢心虚。 他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知道隆科多在干什么而已。关心自己的表弟嘛,这不是很正常,能有什么错…… 第30章 不要靠近隆科多,会变得…… 回到府里, 乐臻照常检查了兄弟几个的课业后,开始安排明天的行程。她和塔娜轮流请客,默契地约在外面, 不肯去谁家里。 塔娜的自由时光肉眼可见的少, 明年及笄后,即便不是立刻走三书六礼出嫁, 也要准备起来了。到时候要避嫌,定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往外跑的。 这样一来, 她们要再见,就只能等塔娜出嫁以后了。婚后, 新妇还得晨昏定省、掌管中馈,各种麻烦事。佟佳氏汉化严重,规矩也颇多, 她们若是想自在地出来玩,怕是也难。 所以, 如今这珍贵的闲暇时光, 必须得好好安排起来,光吃饭怎么够。可惜这年代没什么有趣的玩乐项目,能做的也只有逛街跑马听曲儿看戏,单调得很。 不过, 比起汉家姑娘们, 能有这些已经是十分幸福的事了。最后还是打算和小姐妹一起整逛街跑马这老一套的乐臻这样想着,早早进入梦乡。 翌日,还是那茶楼, 还是那个隔间,乐臻看着时间提前一小会儿点好了茶点,坐在那儿悠哉地品茶。 赫舍里塔娜到得不早不晚, 恰好是在点心端上来的时候。刚一坐下,塔娜便怒气冲冲地喝了口茶,表情愤怒地开始吐槽。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阿玛额娘他们怎么想的,我是嫁给隆科多,又不是卖给隆科多,他们还要我去学你们那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说是他喜欢。”塔娜着重强调了那个“他”字,继续道,“他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喜鹊和巧霜早在一开始见礼之后就默契地守到门口防备着有人经过,毕竟两位主子聊的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见了,麻烦恐怕不会小。 乐臻听她吐槽也不打断,熟练地给她递上点心,等她骂完了才顺着她一起吐槽:“就是,他喜不喜欢一点儿都不重要!” 类似的场景,她大学四年没少经历,现如今隔了一个时空再碰上,也是得心应手。 等塔娜吃完嘴里的点心,又喝了口茶冷静下来,她才又劝慰道:“不过,令尊令堂肯定也是想让你婚后与夫君的共同话题多些,想让你幸福,就是方式不对,能忍则忍嘛。” “你想啊,你明年就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了,也没多少时间和他们相处了,是不是?” 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后,塔娜的情绪就缓和了许多。好姐妹能理解她为何不高兴、和她同仇敌忾,又吃了点心喝了水,这样一圈下来,塔娜心里的愤怒已然消去了许多。 本来情绪就不是什么稳定的东西,好姐妹就是要在她对某件事生气的时候赞同她,等她冷静下来再讲道理。 这会儿,乐臻说的道理塔娜很明显是听进去了,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与他们好好相处,只是次次都要问起此事,光是听着我便不耐烦了,偏额娘还非要我学。” “那就糊弄过去,反正,你没法子改变她的观点,又不可能同他们闹翻,糊弄过去就是了,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乐臻拈起一块糕点,说得随意。 糊弄家长这事,另一个时代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很熟,在这个时代估计也一样行得通。不,这么干的一定不少。 “糊弄?”塔娜若有所思,显然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不过很快便满脸跃跃欲试,“我明白了!” 塔娜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我们今日做些什么?” “听说西郊新开的马场不错,去看看?”乐臻提议。 “新开的?好,那我们就去跑马!”塔娜高高兴兴起身拉着乐臻的手往外走,“走走走,我好久没畅快地跑一跑了。” “那不是刚好,今天跑个痛快!” 两人一拍即合,也不乘马车了,直接将马和车分开,车寄放在茶楼,她们骑马去西郊。 刚好,两匹马,四个人,两人一骑。乐臻带着喜鹊,塔娜带着巧霜,朝着西郊出发了。 马场占的地方大,自然不会建在人多的地方,几个马场都是建在郊外,难得去一趟,乐臻和塔娜都还挺兴奋。 跑了一会儿,离了闹市,行人渐少。两边是成片的绿树,前方是青青草地,远方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塔娜迎着风大声道:“臻姐姐,我们比赛,看谁骑得快吧!驾——” “好啊你,我还没同意你就开始!”乐臻也跟着大声喊,“驾!” 两匹马逐渐从一前一后变成并驾齐驱,风在耳边呼啸,一旁的塔娜喊了句什么,乐臻没有听清,她大笑着超过塔娜,半点不留情。 跑马实在是件令人快乐的事,随心所欲一路驰骋过来,什么烦恼都能忘却。 “吁——” 到了马场,乐臻一拉缰绳,在门口停住,喜鹊先翻身下马,问清楚马场情况后,付了银子。 规则和她先前去看的马场差不多,可以骑自己的马儿进去,也可以选马场的马儿。 正好,塔娜也赶上来了,听喜鹊说明情况后点头对乐臻道:“那咱们就和之前一样,先去瞧瞧马场的马儿再做打算?” “好。”乐臻转头看向门口的那人问道,“你们这里的马儿在哪边?” “两位小姐直接进去,会有人给两位指路的。”那人一面作揖一面道。 两人一骑,后面那个衣着打扮看着明显是丫鬟,只是前面的这二人一个穿了汉服,一个身着旗装,偏偏这相处又分不清主次,实在叫人纠结称呼什么好。 汉军旗竟也有会骑马的姑娘吗? 这个疑问大约是不会有人回答他了,乐臻她们听到回复,直接就骑马进去了。 里面确实有人指路,顺利找到马场的马儿之后,乐臻忍不住惊叹:“这个马场不错啊,我先前还以为和咱们上回去的北郊那个一样呢。” “我放眼瞧着,都是些不错的。”塔娜也忍不住感慨,“上回咱们去的那个是又贵又不怎么样,就那么几匹良驹,还不如我自家的马儿。” 京城马场就那么几家,能去马场跑马的,不是达官显贵也是家世不错的。只是家世好的,谁家还没几个庄子呢,庄子里空出一块地来做马场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种情况下,乐臻一开始是很好奇,马场到底有什么存在必要的。后来她就明白了,就比如她和塔娜,如果她去赫舍里家,就算只是去庄子,也会有人觉得她和赫舍里氏有什么牵连。 私交是私交,牵扯到朝堂就不好了。类似她们这样的关系在京城应该不少,这已然是约定俗成的事了。 我们是君子之交,感情甚笃,但我们的交情只是我们的,与家族无关,与公事无关。 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即便有朝一日,我们的观念不同、家族势力矛盾或者其他原因让我们在朝堂上反目成仇,私底下你我也还是君子之交。朝堂之外若是碰上了,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真正的君子之交,公私分明。乐臻一开始不懂,现在懂了。总结一下就是,咱俩感情好但是这不影响朝堂上的针锋相对。 满人擅长骑射,这种情况下,马场这种公共场合自然就慢慢成了这些人交流感情的最佳场所。不仅认识的人能在这儿交流感情,不认识的人也可能在这儿相识,跟以武会友差不多。 当然也正是因此,马场本身就远,来这儿的大多自己备了马,马场的马儿用的人便不多。北郊那个马场里的马匹大多都普通得很,找不到几匹良驹,懂行些的都看不上。 “这个马场倒是对得起价钱。”乐臻赞了一句,然后叫人把自家马牵下去,准备挑个称心的。虽然她不缺钱,但也不想当什么冤大头,钱花了没事,像上回那种被坑了的感觉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塔娜也是如此,两人一人挑了一匹马,又拿了弓箭,直接翻身上马朝着空旷的跑道去了。 跑道边上安放了不少靶子,乐臻弯弓搭箭,连射三箭,一气呵成。 “臻姐姐好棒,不过,我也不差!”塔娜笑着同样弯弓射了三箭,果然同样中了。 马场很大,许是因为新开,客人并不算多,乐臻她们玩得也自在。 “我去看看这儿可有什么茶点,妹妹且继续。”跑了几圈,乐臻拉着缰绳慢下来,笑道,“若有茶点,咱们也能在这里多待会儿。” “好,姐姐去吧,我再跑两圈便来!”塔娜兴致正浓,应了一声后,径自跑远了。 乐臻好笑地摇了摇头,看了看方向,将马儿送回去后,找到了马场里休息的地方。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上去休息的时候,乐臻不幸碰到了隆科多。 为了方便骑马,她今日穿了红色马面裙配荼白色长衫,一身汉服,却透着汉家女儿少有的飒爽气息。 隆科多并非碰巧与她撞上,而是看了她许久了。他见多了汉家女儿娇弱似水的模样,也见多了性子爽利的满族姑娘,可这样爽利会骑马射箭的汉家小姐,他还是头一次见。 关键是,这位姑娘的长相也是极美的,英气和妩媚这两个似乎并不相融的词,竟在她身上相融了。 完全没注意到马场上另一位红色旗装的姑娘是自家表妹的隆科多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在下佟佳氏隆科多,方才见了姑娘在马场上的飒爽英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心生佩服,不知可否请姑娘一叙?” 乐臻呆住,她旁边的喜鹊同样愣住。 所以说,被好姐妹的未婚夫勾搭了,好姐妹还就在附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31章 不要靠近隆科多,会变得…… “不好意思, 不可以。”乐臻一脸冷淡地拒绝,直接打算绕过他走人,不出意外地被隆科多拦下了。 如果塔娜不在, 她就可以直接揍这个狗比渣男了, 可惜塔娜就在马场上,所以她要怎么办? 乐臻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隆科多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他对美人儿向来有耐心, 这会儿被拒绝了也还是按捺住情绪,接着道:“不过是请姑娘坐坐罢了, 姑娘当真不愿?” 能来马场的基本都是些官宦子弟,基本都是一个圈子的。只要是这个圈子里的,就不会有人不知道, 佟佳氏乃是皇帝母族。 区区一个汉女,哪里来的勇气拒绝他?不怕祸及家族吗? 隆科多不想承认, 他其实更不能明白的是自己为何会被拒绝。以他的家世和相貌, 竟然被拒绝了,还是这样一点不留情面的拒绝。 “对,不愿,能麻烦您让开么?挡我路了。”乐臻满脸写着冷漠。 “一个小小汉女, 不知是谁给你的勇气, 连番拒绝不说,还敢这般与我说话。”连番被乐臻这样拒绝,隆科多的神情逐渐变得不耐, 就在他忍不住口出恶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臻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人是……诶?表哥?你也在这儿啊。” 臻姐姐, 隆科多很清楚这是在喊他面前的姑娘,至于那声表哥……他艰难地一寸一寸转头,然后,看到了他的表妹兼未婚妻,赫舍里塔娜朝她们这边招了招手,然后向他们走来。 啊,听这语气,原来他搭讪的是他表妹的手帕交?大概,可能,还是认识他、知道塔娜和他有婚约的那种。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乐臻敢肯定,塔娜绝对是听到了什么。不过,是听了全程还是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乐臻就不知道了。 塔娜装作不知情,乐臻也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隆科多更不会在这时候驳了自家表妹的面子。虽然他整日寻花问柳,但是正妻和那些莺莺燕燕可不同,还是要尊重些的。 接下来,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友好交谈了几句,很快分道扬镳。隆科多借口朋友都在等着,直接走了。乐臻和塔娜找了个隔间,表面上还是杂七杂八随意地聊,只是气氛莫名的诡异而尴尬。 这样诡异的气氛简直能把人逼疯,喜鹊和巧霜倒是机灵得很,早在一开始就避了出去,房间里只乐臻和塔娜两人。偏偏塔娜不提,乐臻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只能尴尬地接着聊。 尬聊了一会儿,乐臻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张嘴便打算解释,却被塔娜一句话拦住了:“臻姐姐,我差不多都听见了。” 得,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乐臻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实在对不住。”塔娜深吸一口气,说出口的却是道歉,“我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姐姐若实在生气,不要叫人发现,悄悄套个麻袋打上一顿也无有不可。” “我还真是这么打算的。”乐臻又尴尬又有点想笑,两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的一起笑了起来。 “你,不觉得生气啊。”眼看着气氛轻松起来,乐臻便直接将困惑问出了口,“我记得你先前提起他,可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那会儿说起的时候,塔娜不甘心的也就是是这个未来的丈夫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提起表哥还会害羞来着,可见还是有些喜欢。 “到底是自小的情分,他在其他方面,却是算是优秀,待我也温和。母亲小时候便会开玩笑说要将我许配给表哥,这样日日相处,喜欢上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塔娜低头,声音平静,“只是现在,不喜欢了。” “我已然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了,不值得我付出真情,只拿他当表哥就是了。方才尴尬的也只是,他竟然找上了姐姐,虽然有些……余情未了,但是也差不多了。” “这样也好,不喜欢的话,你以后嫁过去,就当是去他们家当总管的便是了。将经济大权掌握在手里,让底下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然后自己作壁上观,拿她们当乐子,也很不错。”乐臻本来是想安慰的,话一出口就逐渐偏离轨道。 塔娜细品这话,竟觉得很有道理,两人的话题成功转换成了塔娜的婚后生活。 “不过,此事一出,日后你出嫁那天,我都不好意思去了。”乐臻想想就觉得无语,“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也没心思跑马了,等会儿你便装作与我闹僵,先走一步,我就跟在你后头。” “送你回了茶楼,我再回去,就今天,不打回来难消我心头之恨。” “好,不过,也不必送我回去,我也想看!”塔娜满脸的跃跃欲试,“臻姐姐,我来给你递棍子!”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乐臻不同意,“我估计就算套了麻袋他也能猜到是我,没必要再牵连你,省得他迁怒。毕竟你还得嫁他,我可和他没半点关系。” “好吧。”塔娜有些遗憾地答应了。 “算了,还是不装作闹僵了,免得日后咱们相约出来玩都不方便。”走到门口,乐臻还是改了主意,“妹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和往日一样说说笑笑便是了。” 假装闹僵,那么隆科多不仅会被她打一顿,还得去塔娜家赔礼道歉,但是闹僵了之后还得整一出和好的戏,怪麻烦的。偷偷摸摸套麻袋打一顿,隆科多便是猜到是谁,也只能憋着。 毕竟,但凡他对这门亲事有那么一点点重视,他就不会想让塔娜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也好。”塔娜也明白这个道理,“咱们悄悄的来,也不影响姐姐的名声。” “得了,名声这玩意儿我还有?”乐臻翻了个白眼儿,“已经那样了,可不差这么一桩两桩的,反正他们如何议论,也与我无关。” 乐臻说着便瞧见塔娜正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听她说完,小姑娘十分赞同地附和道:“臻姐姐说得对!那起子小人怎么议论咱们才不用在乎。” “嗯,那就走吧。”乐臻一脸正经,又灌了口水,两人就这么出去了,一路说说笑笑的,取了自家马儿就走,一点也不刻意。 一路驰骋回了茶楼,套上马车后两人决定先各自回府,约好了一会儿如意楼见。 “席面都定好了,不吃岂不是浪费?咱们都回府一趟,明面上说得过去就行了。”乐臻摆摆手,“妹妹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好,臻姐姐小心些。”塔娜叮嘱道,“隆科多那厮,拳脚功夫也不差的。” “放心,就他那水平,打不过我的。”乐臻十分自信,“妹妹且等着看吧。” 揍隆科多的确容易,还没乐臻从府邸到西郊来回跑那么一趟费功夫。 乐臻也没套麻袋,就那么大大方方进去把人打了一顿,然后大大方方出去了。 期间隆科多如何炫耀家世、如何骂她大胆、如何求饶,乐臻都不理不睬,打完之后才慢悠悠开口道:“本姑娘的确是汉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当朝二等侍卫乐臻,教训一个登徒子罢了,有问题吗?” “不高兴也憋着,有胆你就说出去,你猜猜皇上是站你这边还是我这边,赫舍里氏一族是站在你这边还是我这边。”乐臻说着,又揍了一拳,然后把隆科多打晕了扔在那里,自己高高兴兴走了。 说真的,她还真有点好奇,如果隆科多把此事捅出去了,康熙会怎么处理。可惜了,按塔娜的说法,这会儿的隆科多还算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做事,还是会考虑一下后果的,佟佳氏应该不会蠢到在这种小事上消磨康熙对他们的情分。嗯,虽然康熙是穿越的,但是乐臻相信,他对佟佳氏肯定还是有些情分的。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教训隆科多嘛,毕竟康熙对隆科多这个人都没啥印象。 乐臻满脸轻松地回了府,又坐着马车去了如意楼。看到塔娜一脸八卦的小表情,她难得觉得有些可惜,如果有手机,这会儿她俩就可以一起回味一下隆科多挨揍小视频了。 “哈哈,我打完给他扔那儿了,你若是真想看,等咱们吃完了,可以去瞧瞧,把他拎回来。”乐臻笑道,“到时候你就编个理由,说你是落了什么东西在那儿。” “好!”塔娜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平心而论,隆科多对她确实还好,但是,几次三番在她这个未来妻子面前英雄救美或是搭讪别的姑娘,实在很难不叫人生气。 这气既然能撒出来,她就不想憋着。 乐臻下手不算轻,这会儿隆科多还没醒,不过,消息已经传进康熙耳朵里了。实在是巧得很,这个西郊的马场,他刚好占了那么几份股。 没想到啊,康熙心情略有些复杂,他才叫梁九功注意一下隆科多,就好巧不巧地听了这么一出好戏。 第32章 火铳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佟家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却也没有将此事宣扬出来。只是,朝堂上对乐臻为官的反对之声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 不知不觉又加大了些。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 因为是母族,乐臻也没吃什么亏, 康熙本不打算说什么。可如今,早朝上三天两头有官员提起此事, 送来的折子里更是不少反对的折子。 “佟佳氏,越发不像话了。”康熙又看了一本提及此事的折子, 将折子丢到一边,突然开口。 声音听起来平静,陪侍一侧的梁九功却不敢接话, 越发小心谨慎。 主子爷若是当场把火气撒出来便罢了,这般压抑着怒火, 等佟家做得更过些, 主子爷忍不下去的时候再发作,佟佳氏一族…… 一直以来,佟佳氏一族里仗着皇帝母族的身份惹事的不在少数,偏偏这回惹的是那位。这可好了, 明面上是挑衅那位, 实则挑衅的可是主子爷。 不过这些事通通跟他没关系,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打算说。 朝堂上佟佳氏疯狂踩康熙的底线, 京城里的舆论走向却还算不错。有明着直接夸乐臻巾帼不让须眉的,当然也有附和丈夫儿子说乐臻各种不是的,更多的女子选择沉默, 却在心中悄悄埋下了一颗火种。 伟人曾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花迸溅,所到之处不只是京城,总有一日,小小的火种会遍布各地,只等一个导火索,引燃一切。 那一天,并不会很远。 不费一兵一卒平了三藩之后,康熙一面将目光放到了科举改制上,一面也没轻忽了军事。 前些日子,康熙将绿营军的待遇提升到了和八旗军同样的高度后,参军人数便更多了,也因此,此次绿营征兵条件尤为严苛。 乐臻特地请了假,一早便起来送乐贰他们去军营,顺带借着御前侍卫的身份进去观摩了一番。确定了乐贰他们没问题后,乐臻转头便走了。 这些日子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她没少听,来一趟绿营,明里暗里朝她这儿看的也不在少数。乐臻也不想管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免得没忍住打起来,影响了乐贰他们进绿营。 佟佳氏太狗了,谁知道他们在军营里有没有什么势力。朝堂上针对倒也无所谓,康熙圣旨下了,除非她犯下什么重大过错,不然君无戏言,不可能把她官职撸了的。 骂就骂了,乐臻甚至希望他们大胆一点,各种编排她,引导舆论让所有人都来骂她。骂到一定程度,触底反弹,她再曝光事情真相,卖惨一波,直接赚翻了好嘛。 可是军营就不一样了,她不可能有事没事来军营的,康熙也没那么闲天天盯着军营看。所以,乐贰他们的生存环境怎么样,全靠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乐臻能做的就是不添麻烦,方才进出她都注意着,尽量没同乐贰他们一道,虽然这样好像也没什么用。 出了军营,乐臻思来想去,还是回去上班了。这会儿递帖子喊塔娜出来玩也不大合适,就算人家没事也还得等她梳妆打扮好了再出来,不知要等多久。 所以,还是回去吧,反正也还早。 于是,乐臻溜溜达达进了皇宫,到了侍卫处才发现,代替她当值的,正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的纳兰容若。 见她来了,纳兰容若有些惊讶。他如今还是三等侍卫,平日里乐臻甚少碰见他,只是这次见面,纳兰容若却不像先前那般闪躲,反而坦然得很。 “既然乐大人来了,那便还是大人当值。”纳兰容若一拱手,坦然道,“不知大人是否有空借一步说话,容若要向大人道个歉。” “那就边走边说吧。”乐臻也有些好奇,顺势点头应了,跟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才问,“不知纳兰大人要道的是哪门子歉?” “先前刻意避开大人,是容若之过。”纳兰容若苦笑,作揖道,“容若特来为此事道歉,希望能求得大人的原谅。” “此事……我倒并不十分介怀。”乐臻沉吟着道,“只是有些好奇,我瞧着纳兰兄不像是那等轻视女子之辈,为何突然刻意疏远?” 她还想着和纳兰当朋友呢,结果莫名其妙就成这样了。差点儿她就以为纳兰容若也是那种道貌岸然瞧不起女子之辈了,可文试那天,他的态度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仅仅只隔了一天而已,态度变化那么大,这简直就不合理,乐臻是一直没想明白原因。 “容若对女子绝无任何轻视之意,文试那日大人殿上的发言更是令人敬佩。只是……”纳兰容若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据实以告,“那日回府,父亲问了情况后,揣摩上意,命我与您打好关系。” “近,但不可太近。” 后面这句,乐臻大约懂了,这个道歉,实在太有诚意了。明珠这波被卖得十分彻底,可见纳兰容若对自家父亲这种汲汲营营的做法是真的十分不满。 “与大人交好一事,本是容若随心而为。父亲此言一出,容若与大人的交好竟像是刻意钻营。”纳兰容若面带歉疚,“因着这般想法,再碰面时,容若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大人,便……” “容若兄还是唤我怀远吧,会有如此想法,可见容若兄的赤诚。”乐臻笑道,“难得容若兄还能想明白,不然怀远岂不是少了个好友?” 逃避可耻但有用,所以,纳兰容若会逃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他还特地来道歉,这样有诚意,乐臻非常大度的原谅了。 毕竟,她的字目前为止也就几个人喊过,容若就是其中之一。 “怀远兄大度,容若佩服。”纳兰容若从善如流,“是一位至交点醒了我,你我如何相处,并非旁人言语可决定的。” “容若兄那位至交,实在是个通透之人。”乐臻夸赞了一句,转头道,“我到了,回头再见。” “怀远兄,回头见。” —— 刚刚站定,乐臻便见梁九功从殿内出来,朝她行礼道:“乐大人,皇上请您过去。” 乐臻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笑着和同僚点点头,然后跟梁九功进去。 康熙这会儿已然下了早朝了,乐臻进去便见他换了一身常服,一副打算微服私访的架势。 “见过皇上,皇上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乐臻满脸正经。 “今日无事,朕打算去火器营走走。”康熙调侃道,“本想着你今日请假了,到时候朕便顺带去绿营瞧瞧你和你那几个兄弟,这会子倒是巧了,怎么请了假还回来了?” “那是因为,微臣对这份差事爱得深沉。”乐臻跟在康熙身后,表情认真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微臣对它的爱犹如黄河之水奔腾不息,又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行了,别贫了。”康熙没忍住笑了一声,“走吧,今日带你去瞧个好东西。” “是。”乐臻安分下来,有些好奇,什么能被康熙一个皇帝称为好东西。 作为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珠宝华服、至高无上的权利、良将能臣,康熙基本都有了。火器营的话……难不成康熙搞出来什么枪炮之类的了? 想到这里,乐臻也跟着兴奋起来。 此次出宫仍是微服私访,明面上康熙身边只跟了她和梁九功,暗地里,光是乐臻能察觉到的气息就不算少。 这些都无关紧要,乐臻更在乎此行能否看到她先前想的那些东西。可惜梁九功在,她也不好意思问得那么不客气,而且,还不知道这东西要不要保密呢。 好在微服出行不必拘于礼数,三人一路骑马过去,很快便到了火器营。 康熙事先打了招呼,他们刚到门口,便见着一位官员候在那儿。见他们到了,立刻迎上来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行了,朕是微服来此,不必拘礼。”康熙摆手免礼,直入主题,“戴梓,朕瞧了你折子里说的,图纸上那种火铳,你当真研究出来了?” “回皇上,有皇上给的图纸在,微臣已然研究清楚图纸上火铳的结构,最难的不过是那些零件的制造。”戴梓一边引路一边回答道,“时间有限,微臣只造了十支火铳。且以目前的条件,只怕很难大批量生产。” “无妨,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朕会叫工部那边全力配合你们。”康熙毫不犹豫给工部安了桩差事,“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他们便是。” “那十支火铳在哪儿?取来让朕瞧瞧。”谈话间几人已然到了火器营内,戴梓研究火铳的地方。 这时节的天气本就炎热,这里面的温度竟还比外面高了一截。进来的时候便是满头大汗,没过多久,乐臻已然觉得里衣被汗湿了紧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偏偏在场的几个人一个个都面不改色的,戴梓是在里头待习惯了,康熙和乐臻这会儿精力都放在火铳上。至于梁九功嘛,他能从一个小太监爬到太监总管的位置,这点儿热算什么。 命人去取火铳的时间里,戴梓又介绍了这里面的这些烧得通红的那些锅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边炼钢炼铁的都有,乐臻还看到生产那些零件的模具,也不知戴梓如何做出来的。 没等多久,十支火铳被送上来了。 “这些火铳的后坐力比之上一批要好了许多,射程也远上一些,只是在战场上能发挥出的效果,仍旧有限得很。”戴梓说得委婉,但是康熙和乐臻都能听明白。 康熙拿起一支火铳,递给乐臻:“怀远,你来试试。” “是。”乐臻接过,先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平心而论,和现代的□□比肯定是差远了,不过外形已经在逐渐接近了。 内部构造乐臻不懂,她研究明白怎么用后便看向戴梓,开口问道:“不知哪里方便试用?” 在这里开一木仓,他们就可以体验一把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外面就有场地可试,大人请随我来。”戴梓忙开口道。他是才注意到跟在皇帝身边的竟是位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好这位大人开口问了,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交代在这儿就算了,皇帝可也在这儿。 皇帝跟他一道出了事,即便他已经死了,家中妻儿老小只怕也难逃一死。 难怪是能二度救驾、又能跟随皇帝来这里的人,戴梓心中感激,暗暗赞叹。很显然,这会子他已经想不起来曾经自己听闻女子为官之事后骂的什么不守女德之类的话了。 到了外面的场地,乐臻举起火铳,上了弹药拉开保险,瞄准五十米外的靶子正中,扣下扳机。 “砰!”一声木仓响,乐臻感觉手上一麻,却还是往旁边挪了几步,又上了弹药,瞄准了一百米外的靶子,还是正中的位置,扣下扳机。 又一声木仓响,乐臻无奈地甩甩手臂,转头看向康熙:“回皇上,后坐力太大,两次射击后微臣已然无法进行第三次射击了。” 勉强去射也能行,但是她的手已经抖得拿不稳火铳了,射也是射不准的。她尚且如此,那些普通士兵只怕射个一木仓便会双手发麻,在战场上,这般轻易地失去了战斗力,实在太不划算了些。 “手可有伤到?等会子叫太医看看吧。”康熙顺手接过了火铳,关怀了一句,见乐臻摇头说没事,也就不再多问。 后坐力方面不够理想,但是威力和射程还是可以的。两个靶子被搬到近前,他们能清楚看到,靠近正中的位置有两个明显的穿透过去了的洞。子弹体积小不易寻找,不过这样已然足够说明火铳的威力。 “很好,这样的威力已然足够了。”康熙还算满意,“后坐力的问题,朕回头问问南怀仁,他若是也不清楚,便只能由你自己想法子了。” “是,微臣明白,多谢皇上。”戴梓恭敬地低头,跪拜谢恩。 “火炮改良得如何了?”康熙正准备走,突然想起来还没问火炮,又转回头来问道,“朕记得你折子里未曾提及,难道是毫无进展么?” “回皇上,实在是好的钢材难得,进展起来便十分困难。”戴梓忍不住苦笑。 他们如今是卡在基础的钢材选择上了,制造火炮和炮弹的材料足够好,射程和使用寿命才能兼顾,出问题的概率才会尽可能小。 可是基础重工业,即便康熙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发展,却也还是有许多欠缺。 “那便一步步来吧。” 重工业发展,也不能急于一时。相关的人才实在太少,这一块几乎就是从零开始,三五年也培养不出多少可用之才。 即便康熙好学,可现代知识浩如烟海,他能接触到的毕竟有限。他在现代不过生活了二十来年,不算幼儿时期,能拿来学习的就只有短短十几年。 重工业、枪炮这些他了解得都不够全,也没机会去充分了解。这些东西把控得严,他也接触不到,那些图纸也都是网上查来的,真假也只能由戴梓自己判断。 至于乐臻,她就更不可能跑去了解这些了。最大的梦想就是期末不挂科、论文顺利过,轻工业她都整不明白,更别提什么重工业了。 总之,一步步来吧,政治、军事、贸易,台湾、准噶尔、沙俄,问题总得一步步解决。 至少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因为落后这一步而步步落后。 这一次,东方的雄狮,不会陷入沉睡。 第33章 道歉 火器营一行结束后, 康熙带着乐臻到绿营转悠了一圈才回了紫禁城。 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康熙通通不理,所有弹劾乐臻的折子都被留中不发,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 佟家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几乎是一夜之间, 朝堂上一个提起此事的臣子都没有了。 此刻,佟府, 佟国维的书房内,佟国纲和佟国维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隆科多跪在地上满脸不忿。他脸上的青紫至今未消,可见那日乐臻下手不轻, 从头到尾都没忘招呼。 “糊涂东西!”佟国纲张口就骂,“我才离开多久,你们便搞出这等事来。你即刻使人递帖子, 奉上厚礼亲自登门道歉。” “昂邦阿玛,是她打了我!”隆科多梗着脖子, 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区区一个汉女,区区一个二等侍卫,和佟家比起来算什么东西,也配让侄儿道歉?” “蠢货, 一个汉女、一个二等侍卫确实不算什么。”佟国纲冷笑, “可这个汉女两次救驾,又得主子爷和太皇太后厚爱,甚至得了太皇太后慈谕, 免宫中一切礼仪。本朝建立至今,你见谁有过如此殊荣?” “若非有圣母皇太后的情分在,那些折子便不会只是留中不发, 主子爷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你也是,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佟国纲骂完隆科多,犹不解气,转头又骂自已这个拎不清的弟弟。 “是我考虑得欠妥。”佟国维沉着一张脸,没有否认大哥的话。他也不是多蠢的人,前几天也是因为见隆科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一时冲动下了命令。 本想威胁那汉女,不想主子爷竟重视对方到这等地步。又或者,佟国维指尖一颤,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此举究竟是在维护那汉女,还是维护帝王的权威?圣旨已出,乐臻成为二等侍卫早就是既定的事实了,此时朝臣的反对在皇帝看来,反对的到底是这件事本身还是他的圣旨呢? 更关键的是,此举几乎是在明着说,这些朝堂上反对的大臣都是佟佳氏的人。结党营私实乃朝堂之大忌,主子爷不可能察觉不出这些人和佟家的关系。 “主子爷,是怀疑……”佟国维张了张嘴,几乎发不出声。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佟国纲便点了头,声音艰涩:“主子爷的心思,不是我们能揣摩的。不管是因为什么,隆科多此次的道歉必须做到位。” 见隆科多还想反驳,佟国纲皱着眉头斥道:“你以为事情的前因后果能逃得出主子爷的法眼?你若是没招惹人家姑娘,我不信她敢无缘无故动手。” 这个侄子就是被他弟弟、弟媳惯坏了,佟国纲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是干了什么好事。即便不说这次,隆科多先前寻花问柳的事迹还少吗?佟国纲看这个侄子不顺眼很久了。 隆科多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不过很快就又理直气壮:“我什么也没做,就是邀她坐坐而已。” “而且,我现在去她府上递帖子,她也不在啊。”隆科多补充道,“若是叫表妹知道了,赫舍里氏那边难保不会有问题。” 佟佳氏虽然存了些别的心思,可到底现如今的皇后出自赫舍里氏,跟赫舍里氏的姻亲关系必须保持下去。 现如今,皇后已经有了中宫嫡子,府里的姑奶奶还没入宫,更未诞下皇子,他们自然是跟着赫舍里氏的步伐走。日后即便失败了,也有退路。 佟国纲自然明白这点,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就算真出问题,原因也会是佟佳氏因为此事失了圣心,而不是因为赫舍里家的小姑娘不愿意。 到时候,搬出这个理由,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此事不得妥善解决,赫舍里氏那边才会出问题。”佟国纲果断做了决定,“叫人带上礼单向乐府递帖子,你们收拾一下。等人回来后,咱们直接进宫面圣,当着主子爷的面向她赔礼道歉。” 此话一出,佟国维表情一亮。 “大哥说得是,隆科多犯下如此过错,我教养无方,是该去向乐姑娘好好道歉。” “不是乐姑娘,是乐大人。”佟国纲提醒。 佟国维点了点头,又看向隆科多:“你可明白了?” “儿子明白了。”话说到这地步,隆科多再蠢也明白阿玛和昂邦阿玛是什么打算。虽然不情愿,却也还是忍下了那股发自内心的屈辱感。 说到底,这招以退为进能不能成,还是得看隆科多表现得如何。 等待的功夫,佟国维和佟国纲换了朝服,隆科多还没有官身,但也换了一身衣服。确保不会失礼后,下人一回府,他们便坐上马车到了紫禁城。 也幸好,康熙早年恩赏母族,隆科多一介庶人进宫也不必提前请示,三人递了牌子便进去了。 听到通报的时候,康熙和乐臻刚回来不久,正在书房谈起此事。 “近日,上折子反对女子为官的人又多了,我查了一下,都是和佟佳氏亲近的官员。”康熙指了指手边那一摞折子,似笑非笑,“你们这结了什么梁子,能叫佟佳氏这么大动干戈。” “倒也没多大事,隆科多那个渣男想调戏我,被我悄悄打了一顿,他们能这么不要脸我属实没想到。”乐臻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堆奏折,“好笑得很,真闹出来他们觉得自己占理不成?” 康熙还没说什么呢,就听梁九功上前禀告:“主子爷,两位国舅爷携子隆科多前来求见,说是来向乐大人致歉。” “致歉?”乐臻听到隆科多三个字就不爽,听到这两个字,更觉得像笑话一样,忍不住阴阳怪气,“他们做错什么了用得着向我致歉?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康熙忍不住想笑,转头看到梁九功,想到隆科多在外面,他就又高兴不起来了。 即便知道乐臻揍了隆科多一顿,康熙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快。也因此,他看梁九功的眼神都冷了下来:“梁九功,宣他们来御书房。” “喳。”梁九功行礼,出去了。侍奉了康熙这么些年,康熙那眼神刚看过来,他就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不过问题不大,以后佟佳氏递牌子进来,就让小邓子招待吧。 愉快地做好了决定后,梁九功在门口直接喊小邓子去宣佟国纲他们过来。 他们进来时,乐臻站在康熙身后,目不斜视不想理他们,可佟国纲三人此行目的就是求她原谅,这会儿自然不肯放过机会。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康熙叫起,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佟国纲并未起身,相反,他俯身再度朝着康熙行了大礼。 “奴才特来向主子爷请罪,也向乐大人道歉。”佟国纲语气诚恳,“奴才管家不严,今日回府才知他们竟犯下如此大错。奴才便立刻给乐府递了帖子,得知乐大人今日当值,才带他们来了宫里给乐大人赔罪,实在是给陛下添麻烦了。” 佟国维紧随其后,也行了大礼致歉:“是奴才教子无方,过于纵容隆科多,纵得他如此无状,冒犯了乐大人。” 到隆科多时,他先是朝康熙行礼,又单独朝乐臻行礼:“小子无状,那日不知礼数,冒犯了乐大人,实在抱歉,求大人原谅。”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乐臻心里明镜似的。这三个人,两个是康熙嫡亲的舅舅,一个是康熙的亲表弟。当着康熙的面这样诚恳地致歉,她几乎没有不原谅的余地。 如果是在现代,乐臻完全不会阴谋论,可是古代不一样,他们和康熙除了亲戚关系,还有一层君臣关系。这样大张旗鼓的到皇帝这儿来,究竟是向她道歉,还是借此向康熙说明什么呢? “道歉我接受了,但是,不原谅。”乐臻刻意顿了顿,眼神一直盯着隆科多,不出意外见他神色一滞,手握成拳。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很快低下头,仿佛那点情绪只是一瞬间的事。 “小子犯错在先,不论原谅与否都是乐大人的自由。”隆科多收敛了情绪,才再度抬头看向乐臻,表情异常地诚恳。 嗯,如果那天他没骂上那一句,如果桌上没那一摞奏折,如果刚才没瞧见他表情,乐臻就真的信了。 乐臻没回答,康熙也没有插话,摆明了不打算插手。眼看着气氛陷入僵局,佟国纲起身郑重地朝着乐臻鞠躬,道:“大人肯接受便好,我这个侄子被他阿玛额娘惯坏了,的确欠教训!” 佟国纲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的,隆科多这个性子就是欠教训。原本想着,这是弟弟的儿子,他不好插手多管,可如今再不管,日后岂不是给家里招祸? 此次便让隆科多实实在在吃个教训,叫他好好长长记性。 打定了主意,佟国纲接着道:“此事原不该麻烦主子爷,可侮辱朝廷命官,实在该罚。恳请主子爷降罪,打他几十大板,叫他长长记性!” 语气严肃认真,并不像开玩笑或是什么托词。 此言一出,乐臻有些惊讶,佟国维和隆科多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隆科多,如果不是知道这会儿是在面圣,他几乎就忍不住想直接开口问问佟国纲这话什么意思了。 康熙倒是毫不意外,佟国纲的性格,说什么话他其实都不太意外。这会儿不就是大义灭亲让他罚隆科多嘛,正常得很。 第34章 马佳氏 如果不是佟国纲, 单单佟国维和隆科多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今日道歉这回事。佟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清醒人了,康熙对这个舅舅还是很珍惜的。 “罢了, 念在他年纪尚小, 又及时醒悟,朕便不当众罚他了。”康熙和颜悦色地免了隆科多的罚, 在佟国维和隆科多松了口气、乐臻有点小失望的当口,佟国纲不负众望, 再次开口。 “主子爷仁慈,但隆科多已然不是垂髫小儿了, 此举实在恶劣,实在该罚。”佟国纲义正辞严,“恳请主子爷降罪!” 主子爷先是将那些折子留中不发, 没有立时发作,现在又肯免了这责罚, 佟国纲心中十分感动, 然后选择拒绝。 乐臻不知道隆科多什么心情,但是她感觉很爽,看到隆科多那个怀疑人生的表情就更爽了。这会儿她看佟国纲的表情已经变了,对他一开始的解释也信了个□□成。 就说嘛, 佟家怎么可能那么蠢, 为这事消耗和康熙之间的情分。佟国纲这样儿看着就是好人一个啊,可惜被两个又蠢又坏的给拖累了。 那几十板子,康熙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掉。佟国纲这人, 别的不说,认死理儿。他觉得隆科多该罚,这会儿康熙不罚, 他回府也是要罚的。作为他的侄子,隆科多非常清楚这一点。 横竖都要打,隆科多索性跟着请康熙降罪了,利益最大化嘛。丢人就丢人吧,也不是头一回了,这还能显得他诚恳些。 于是,康熙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提议,把隆科多拉下去打了三十大板。这打板子也是有些讲究的,有法子能让那声音看起来大,实际上不痛不痒半点事不会有;也有法子能让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实际上能要人的命。 到隆科多这儿,康熙自然不打算要了这个表弟的小命,却也实在想叫他长长记性。太监们找准了位置,打起来疼,却不会有多大事儿。 三十大板打完,隆科多直接被搀着上了轿撵——康熙因隆科多主动认错态度诚恳,特地赏赐的。 不过这轿撵和马车不同,帷幔就是一层纱,什么也挡不住,上头只有一个单人的靠背坐箱。刚挨了打,他只能趴在上面,被太监们抬着一路走到紫禁城门口。 这一路也不知被扶着走出去和趴在轿撵上被抬出去哪个更耻辱,隆科多恨不得这会儿晕死过去,就算丢脸他自己也不知道。偏偏这三十大板下来,他疼得无比清醒。 佟国纲被康熙留下又说了几句,走时还带了大批赏赐。佟国纲大大方方带着赏赐回府,明里暗里向所有人宣告,佟家圣宠犹在。 他们走后,康熙也吩咐人将那一摞折子搬走。显而易见的,佟家已然过了这关。 “这位佟大人,感觉很不错啊。”见人都走了,乐臻才摸着下巴开口。 “的确,我这位大舅,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康熙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惜历史上死的太早了。” 佟家若是有他约束着,总也不会过于荒唐,好好做个纯臣,只要不犯大错,下一任皇帝定是会优待佟家的。可佟国纲死了,剩下那些人偏要赌那从龙之功,上蹿下跳的。 “啊,历史上是怎么死的,能避免吗?”乐臻有点担心,佟国纲死了,佟国维自己儿子都不好好管,那隆科多岂不是能飘到天上? 这可不行,佟国纲这么好的长辈怎么能不好好活着,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历史上是1690年,征讨噶尔丹时去世的。”康熙胸有成竹,“放心,这回必不可能让他没了,等戴梓的火铳火炮研究出来,咱们主动出击,叫噶尔丹有来无回!” “没错,咱们直接碾压!”乐臻兴奋起来,“到时候搞个阅兵仪式,让所有人看看,现在的中国没有落后于世界,以后也不会!” 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过去、现在、亦或是将来,都能赢得万国来朝,永远站在世界前沿。 “这个主意不错。”康熙也很赞成,“如今还不能贸然开海禁,不过我有让一批皇商陆续出海,收货颇丰。等时机成熟,我便开海禁,一点点打开国际市场。” 这个时机,距离成熟并不太远。 攘外必先安内[1],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了三藩的消息传出去了,蒙古蠢蠢欲动的那些人知道大清没有兵力损失,必定不会贸然出手。 到时候去盛京,带几支火铳,让那些蒙古亲王见识见识,他们必定会更老实一些。 这么一想,历史上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问题基本都解决了,他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搞重工业、搞基础设施、改善农业。士农工商,原本商在最末,可康熙如今打算提升商人地位。 不过是一种职业,何必有这等贵贱之分。虽然不能一下子做得太过,可稍微提升一些并不会有什么太过不好的影响。 开拓国际市场,风险那么大,提升地位、提高待遇,那不是理所应当?到时候谁觉得不该就让谁去好了,康熙十分愉快的做下决定。 “国际市场啊,终于有点步入正轨了的感觉。”乐臻感慨道,“那就没我事了啊,我终于可以安心躺平当咸鱼了。” “你平日里不也挺闲的。”康熙忍不住控诉,“逛街跑马吃喝玩乐一样没少干吧?喊你加班都不乐意。” “我理解的咸鱼,是啥也不干直接躺平。”乐臻理直气壮,“我这还天天上班呢我算哪门子咸鱼。” 尤其今天,本来都可以不来的,结果她还是回到了工作岗位,有她这么不咸鱼的咸鱼嘛,她这早就该被开除咸鱼籍、踢出咸鱼族谱了。 康熙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乐臻回到了工作岗位上,满脸写着敬业。 这边问题解决了气氛轻松自然,那边马佳氏在寝殿里摔了一套茶具。 听到消息后,马佳氏沉着一张脸,一挥手将桌上摆着的茶具猛地挥落到地上。茶具四分五裂,里头的茶水湿了地板,甚至溅了几滴到马佳氏身上。 “我还以为佟佳氏能有多少能耐,原也不过如此。”她阴沉着一张脸,眼里尽是疯狂,语气却诡异地平静,“乐臻,只要她死了,主子爷便不会再这般待我了。” “承瑞去了,可我还年轻着呢。”她摸了摸小腹,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收拾干净了,继续把消息透露给纳喇氏。” 这些事可不配脏了她的手,马佳氏看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手,勾起一抹愉悦而疯狂的笑。纳喇氏会帮她完成的,连主子爷的亲表弟都敢利用,比她还大胆呢。 但愿那个蠢货能隐藏得久一点儿,别被主子爷或者主子娘娘发现了。 第35章 暖情香 同马佳氏想的差不多, 纳喇氏收到消息后又气又妒,还有些许连自己都未曾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害怕。 此事她做得隐蔽,隆科多根本不会想到那日他前去西郊马场遇到乐臻是纳喇氏叫人暗中引导的, 这会儿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她害怕的是, 主子爷真真切切地在偏袒乐臻,马佳氏那日说的竟好像是真的。主子爷爱这个汉女, 爱到为她守身如玉,连碰她们都不肯。 真正心悦之人啊……主子爷有这么一个心悦之人, 她们这些后宫嫔妃又该怎么办呢?纳喇氏自知才貌皆不够出色,也从不奢求主子爷对她能多加宠爱。 只是如今宫里人少, 她原想着,总也该有机会才是。先前主子爷一直是雨露均沾,即便她的机会不多, 却也是有的。 只要有主子爷的恩宠,她在后宫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 日后再有个孩子, 余生也就有指望了。她也不敢奢求太多,日后能有孩子承欢膝下、养老送终,便足够了。 可这几年,主子爷来后宫的次数少了, 承欢殿她也再不曾去过。难得来了她这儿, 即便留宿了,也是什么都不做。 她本以为只有自己如此,每次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生怕被看出来叫人耻笑。直到马佳氏来找她,她才明白,原来这后宫人人都是如此, 大家又都是如此想法。 这怎么可以?主子爷怎么可以有这样一个真正心悦之人?先帝爱上董鄂妃之后,为了她抛下整个后宫,专宠董鄂妃。其他妃嫔的日子何其艰难,主子爷难道忘了他曾经是怎么过来的吗? 纳喇氏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思来想去,她总算拿定了主意。 她左右不了主子爷的想法,可太皇太后必定能左右。但是,若是消息从她这里传出去,即便主子爷肯听太皇太后的,也定会厌弃了她。 须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正思量着,宫女小心翼翼上前,将已经凉了的茶水换下,奉上新茶。 这法子不是近在眼前吗?纳喇氏看着杯中氤氲着雾气的茶水,眼睛一亮,不自觉笑起来,看向那奉茶宫女的目光都和善起来。 “这丫头来得倒巧,刚好点醒我了,彩屏,抓一把金瓜子赏她。”纳喇氏笑着看她诚惶诚恐地谢了赏,等她出去了,才招手叫彩屏过来。 “你悄悄的把消息传给家里。”纳喇氏附在彩屏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要些暖情用的,能掺入茶水或是香料中的东西。” “功效尽量好一些,只一样,不可有损龙体。”纳喇氏想了想,补充道。 纳喇氏刚开口,彩屏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即便听到后面那句,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劝道:“小主三思啊,即便不损龙体,一旦被查出来,小主您也逃不过责罚的啊。” “咱们连佟佳氏都利用了,还能怎样呢?”纳喇氏不以为意,“我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若是能借此机会,一举得子……” 日后就算被厌弃,也值了。 彩屏没有再劝,作为纳喇氏的贴身宫女,这几年自家主子怎么过来的,她比谁都清楚。搏一搏,说不准能有个好结果,若是这般继续下去,等将来,年老色衰,便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孩子,没有恩宠,没有家世,没有位分,便是得脸些的奴才都不如,只能任人欺凌。这深宫里的日子,如何熬得下去。 “何况,我也没想着自己先用。”纳喇氏松开手中的帕子,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神色不明,“会有人比我更着急的。” 彩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然想通了什么,低头应声:“小主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为一个无宠无子、家世一般的庶妃,并不会有太多人去关注纳喇氏做了什么。太皇太后和太后几乎不插手后宫,乐臻和康熙的目光放在前朝,皇后掌管后宫却也不会费心思关注一个小小庶妃。 如今宫中嫔妃少得很,嫔妃里唯一会关注她又有能力查探清楚的,只有马佳氏。 她做得隐蔽,可马佳氏一直盯着,绝对会发现。到底比她早了三年入宫,马佳氏在各宫经营的人脉和眼线,绝对比她多些。她能信任的,只有从小侍奉在身边的彩屏。 不过,马佳氏发现了才好呢。若是马佳氏不肯上钩,她就只能另寻出路了。 后宫表面平静暗地里风起云涌,前朝乐臻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的事却是实实在在的平静下来了。朝堂上各地传来的各种事多了去了,佟佳氏的针对停止了,自然没那么多人有功夫将重心放在乐臻身上。 借此机会,乐臻当值的时候认真负责,闲暇时便和同是御前侍卫的同僚们切磋武艺增进友谊。慢慢的,同僚对她的为人更了解,心里的抵触也逐渐消失。 这些同僚大多都是满族上三旗子弟,一个个都是家世显贵的。不管是因为乐臻本人好相处值得相交,还是因为主子爷的态度,总之,他们一个个的都开始和乐臻称兄道弟。 他们变了态度,连带着朝堂上的大部分官员也慢慢和缓了态度。至少,大部分都是跟着皇帝的脚步走的,少数觉得不满的也都憋在心里。 眼看着京城里的舆论风向都变得越发友好起来,康熙和乐臻明白,女子参与科举的第一步,算是达成了。 没等他们开始第二步,一直维持着表面平静的后宫终于还是出事了。 就如纳喇氏所料,最终按捺不住的不是她,而是费尽心思打听她到底叫人弄来了什么的马佳氏。比起纳喇氏,曾经生育过却又失了孩子的马佳氏更希望能得主子爷恩宠。 而在得知了这些暖情用的茶点和香料后,马佳氏便越发积极,主动派人截下了这些东西。 此举正中纳喇氏下怀,纳喇氏乐得看戏,便装得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稳坐钓鱼台,眼睁睁看着马佳氏上钩。 暖情的茶水也好,香料也好,主子爷愿意,那便是闺房情趣,可若是主子爷不愿,那便是为得宠不择手段,意图用那等淫秽之物控制主子爷。 即便太医们查清了不会损害龙体,可本就不愿宠幸后宫嫔妃的康熙必定会因此更加不愿。 不过,那又如何呢? 只要马佳氏用了,此事必定会有转机。如果康熙未曾声张,马佳氏成功了,那其他妃嫔自然也可以成功。如果失败,马佳氏定能助她将此事闹大,闹到太皇太后不得不出山。 而现在,纳喇氏抓住彩屏的手,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满满的激动和兴奋,声音也透着一股子近乎扭曲的兴奋之意:“你方才说,主子爷今日去了马佳氏那儿?” “对,奴婢瞧得真真儿的。”彩屏自然清楚纳喇氏为何兴奋,“净鞭开道,御驾已然朝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好,好得很。”纳喇氏望向钟粹宫的方向,口中低语,“马佳姐姐,可千万不要让妹妹失望啊。” —— 钟粹宫内,得了消息的马佳氏早早做好了准备,此刻正在殿门口跪迎康熙。 “奴才见过主子爷,主子爷万岁万岁万万岁。”马佳氏端端正正一礼,半点不敢这会儿作妖。 “起来吧。” 南巡那次之后,马佳氏便老实了许多,皇后来请示中秋宴席之事时,顺带着提起了她,康熙才想着过来看看。 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他这辈子只会有承瑞和承祜两个孩子,即便承瑞早逝,生母的位分,也是能升上一升的。 后宫的嫔妃少,既然已经不可能给她们孩子和宠爱了,康熙便打算慢慢给她们高位,多少能叫她们在后宫过的舒心些。 他已经同皇后说了,中秋宫宴之前,将各宫嫔妃的位分都升一升。有了位分,内务府那帮奴才想必也不敢十分克扣她们。 “近日在忙些什么?”康熙一边想着位分之事,一边随口问道。 “奴才这些天,一直都在静思己过。”马佳氏走在康熙右侧,从始至终落后一步,微微低着头,规规矩矩得像是她刚入宫那会儿。衣服、头饰,都和刚入宫、第一次见康熙那日的穿戴相仿。 奈何康熙早忘了马佳氏刚入宫那会儿什么样了,对马佳氏来说都已经过去了八年光景,更何况在现代待了二十来年的康熙。 加一加就是三十年前,久远得像是上辈子,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康熙能记得才奇怪。 正常情况下,马佳氏用这么一招多少能勾起康熙的一些回忆,想起两人的从前,然后再配上屋里的暖情香,一切都会是水到渠成。 然而,横跨了三十年时间,康熙一点儿也没想起来。只是听她这话,再结合这些日子宫里的平静,康熙满意地点头夸赞:“你能反省自身,不再生事,便是好的。” “皇后提起中秋家宴,朕想着,你们的位分到时也可升上一升。” 马佳氏闻言,愣了一愣才福身行礼谢恩:“奴才谢主子爷。” “不必谢朕,你是承瑞生母,总该有些体面。” 即便承瑞已然夭折了。 提到承瑞,两人都沉默下来。马佳氏不愿想起那个被自己当作争宠工具的孩子,康熙也不肯再回味一遍刚穿回来不久就感受到的丧子之痛。 这会儿他们已然走进了殿内,殿内飘着清清淡淡的山茶花香,康熙闻了一闻,转移话题道:“这香倒是雅致。” 第36章 暖情香 “主子爷喜欢, 便是这香的福气了。”马佳氏忙笑着应和,两人接着这个话题闲聊了几句后,气氛总算缓和了起来。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 天色也暗沉下来, 康熙便准备摆驾回乾清宫。除了皇后宫里,其他妃嫔这边他并不会过多留宿, 时不时的过来坐坐便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 康熙觉得马佳氏这儿又闷又热,事情也说完了, 他现在只想回去吃个冰碗。 “时候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朕还有奏折要披阅。”康熙站起身便打算走, 却突然被马佳氏一把抱住。 “放肆,你这是作甚?”康熙一惊, 直接将她推开, 许是没控制好力道,马佳氏直接被他推倒在地。 “求主子爷告诉奴才,奴才到底哪里伺候得不好,叫主子爷再不肯碰奴才。”马佳氏紧紧抓住康熙的衣角, 语调哀婉, 说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 康熙转身想走,却被拉住了衣角, 那种闷热的感觉越待越明显,更重要的是,他感觉下面那玩意儿硬了。 再看马佳氏, 两腮泛红,眉目含春。 “好啊,马佳氏,你可真是好得很。”康熙沉着一张脸,直接提高声音喊人进来,“梁九功,给朕滚进来!” “喳。” 正在门口候着、一不小心听了些不该听的话后,梁九功就听见康熙喊他进去。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还好,屋里倒没他一开始时想的那样糟糕,实在是可喜可贺。 梁九功看也不看一眼拽着康熙衣角还趴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的马佳氏,打千儿行礼,躬身等待康熙的吩咐。 “去,让人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给朕请过来。” “喳。”梁九功担忧地瞧了康熙一眼,见他面色还算正常,才退了出去。 叫一个小太监赶紧去请太医后,梁九功才又走了回来,第一时间将钟粹宫这处偏殿的奴才们都清了出去。 当值的太医刚到钟粹宫就大致清楚是什么事了,这会儿房门大开,空气里弥漫着那淡淡的山茶花香,在钟粹宫门口就能闻到。 瞧见太医过来,梁九功赶忙上前,喊他过去:“刘太医快进来吧,主子爷等着呐。” 房间里的香已被撤了下去,帝后二人坐在上首,马佳氏跪在一旁,其他嫔妃也陆陆续续来了钟粹宫。 刘太医进门便跪下了,不待他见礼问安,康熙便阴沉着脸直接道:“不必耽误时间了,你直接说此乃何物。” “回主子爷的话,这香里……加了些催情之物。”刘太医低着头回话,“主要是檀香和山茶等物混合制出的、檀香味被山茶香盖住了,便不明显。不过檀香性温,于龙体无碍。” “檀香,竟能催情?”赫舍里氏眉头微蹙,“你仔细说清楚。” 宫里佛堂燃檀香的地界可不算少,若是真有催情效果,怎会无人知晓?再说了,据她所知,寺庙里燃的也多是檀香。 “回主子娘娘的话,若是单用这檀香自然是不能催情的,须得将这檀香制成精油,放在殿内,混在香中,久而久之便能达到催情效果。”刘太医咬了咬牙,还是全说了。 檀香精油向来是用于宗教仪式中,这催情效果还是他从一个传教士那儿得知的。 正常也不会有人将用在寺庙中象征神圣的檀香和催情这样的事联系到一起,若是旁的太医,大抵不能分辨出来,偏偏今日是他当值。 掺和进这样的事里,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命出这个门。 不等康熙和赫舍里氏说些什么,方才到钟粹宫后便站在一旁的纳喇氏忽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带颤:“启禀主子爷、主子娘娘,这暖情香……是奴才命人悄悄寻来的。” “只是奴才一直收着不敢动用,真不知怎的会出现在这里啊,求主子爷、主子娘娘恕罪!” 一直低着头跪在一旁的马佳氏突然死死盯着纳喇氏,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是你,你是故意叫我发现的!” “马佳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纳喇氏一脸愕然,“这样的东西,奴才便是再蠢也知道要悄悄的来,从始至终不敢叫旁人经手。奴才做的奴才也都认了,马佳姐姐倒好,不仅偷拿,如今还想倒打一耙?” 康熙阴沉着脸坐在上首不发一言,一副将此事交给赫舍里氏的样子。 赫舍里氏听到这话,余光注意到康熙的神色,忙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她们:“庶妃纳喇氏、马佳氏,妄图用暖情香魅惑帝王,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罪?”不等纳喇氏开口,马佳氏忽然大笑起来,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疯狂,“我有什么罪?承瑞没了,我的孩儿没了啊。我不过是想能有个健康的孩子罢了,可是主子爷忽然就冷落了奴才,再不肯幸奴才哪怕一次。” “奴才若是有罪,自当认打认罚,可奴才到底做错了什么,叫主子爷连碰都不肯碰奴才。”马佳氏看向康熙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解与怨恨。 几年过去了,马佳氏实在想不明白,主子爷到底为何突然就不碰她了。 至于和纳喇氏说的什么心悦之人,那会儿乐臻还未出现呢,即便出现了也不过是个小孩子。马佳氏不觉得那会儿影响康熙爷的,会是一个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乐臻。 马佳氏会在这会儿说出这话是纳喇氏没想到的,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 “奴才也不明白主子爷为何突然不肯碰奴才,一时想不开才寻了暖情香来,若是当真有用,即便被罚又怎样呢。”纳喇氏跪伏在地,看不清表情,“原以为只奴才一人如此,没想到马佳姐姐也是一样啊。” 当着众人的面说起这等闺房私事,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可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了恐怕再难寻到第二回 。其余几个妃嫔犹豫了不过一瞬,便也跟着跪下了。 “奴才也是,主子爷已然四年不曾与奴才……” “奴才同姐姐一样,也是四年。” 几位妃嫔面面相觑,忽然有了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和纳喇氏被马佳氏误导后先入为主地以为皇帝是为乐臻守身如玉不同,她们的猜测更加糟糕——主子爷,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事情发展得太快了,从马佳氏说出那番话之后,帝后二人就都愣住了。也是因为这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等二人出言阻止,纳喇氏便跟着说起此事,最后,在场的妃嫔一个个竟都开口附和。 整个钟粹宫如今只剩下里头的帝后和这几位妃嫔,站在一旁听命的梁九功,以及角落里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刘太医。 刘太医跪在角落里动也不动,里衣被冷汗打湿得彻底。这会儿他再蠢也知道,知道了这么些阴私事,他多半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当太医的基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自己交代了也就交代了,只希望不会牵连家族。 正胡思乱想着,刘太医便听见许久未曾开口的主子爷开口了,声音沉沉:“你们当真要知道原因?” 听了满耳朵阴私事的刘太医自知大难临头却还是忍不住猜原因,想到今日自己来这儿的原因,有想到这些小主口中一致的“四年前”,刘太医忍不住也有了个非常糟糕的猜测。 可惜,不管有没有这事,主子爷都不可能叫他请脉。刘太医忍住心里的跃跃欲试,老老实实缩着脖子躲在角落期待着那么一线生机。 殿内彻底陷入了一片安静,即便是赫舍里氏也不敢在这会儿说些什么。纳喇氏原想硬着头皮顶着主子爷的怒火继续问,却在张口前想到了几位庶妃口中一致的那个“四年前”。 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是四年前突然失去了主子爷的宠幸? 四年前,那所谓的心悦之人可还没出现呢,她怎么就信了马佳氏的鬼话,真就觉得乐臻便是主子爷心悦之人。 纳喇氏惊出一身冷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她身旁的马佳氏不知为何也沉默着不肯开口,全然没了方才质问主子爷的气势。 不知安静了多久,纳喇氏才终于又听到主子爷说话,语气平静,话里的意思却叫人不寒而栗:“朕相信,爱妃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了,诸位便一同领罚吧。” “朕瞧着,中秋不必升她们的位分了。”康熙转头看向赫舍里氏,“既然一个个都有如此大的怨气,不若叫她们家去,日后随意嫁娶。” “此事便交由皇后来办,尔等若是有何不满,便去皇后那儿自请离宫,朕通通准了。” 此言一出,赫舍里氏忙也跪了下来:“古往今来,皇帝尚在,哪里有后妃自请离宫的道理?请主子爷三思啊。” 康熙没再说什么,沉着一张脸直接转身走人,半点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梁九功落后一步,扶起赫舍里氏后才行礼告退,却被赫舍里氏喊住:“梁公公,不知主子爷这……” “奴才一个太监如何知道这个,只是皇命不可违,皇家颜面又大于天,具体怎么来,自然还得是主子娘娘您来决定。”梁九功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嫔妃一眼,“主子爷那儿离不得人,奴才告退。” 走到门口,梁九功突然回头,看向仍然躲在角落里恨不得所有人都把他忘了的刘太医:“刘太医不若同咱家一道走?” 第37章 “保密” 梁九功带着刘太医出了钟粹宫后, 并未让他回太医院,而是跟在御驾后面,一路回了乾清宫。 一路上, 梁九功一句话也没说, 刘太医忍了一路,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梁总管, 微臣这……还能回太医院吗?” “哎呦,瞧您这话说的。”梁九功笑呵呵地看向刘太医, “当然可以,只是主子爷想必有事要吩咐刘太医, 咱家帮着叫您过来罢了。” 刘太医心领神会,保密嘛,他肯定没问题。涉及到皇家颜面, 他能不带累妻儿老小就很不容易了,如今瞧着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刘太医只觉要他做什么都行。 这想法只短暂停留了一小会儿,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进了乾清宫后,刘太医跟着梁九功进了乾清宫的主殿。和先前在钟粹宫一样,殿内的太监宫女已然都被清出去了,只剩梁九功一人。 许是因为空无一人的缘故, 整个正殿都带了一层空旷难言的味道。刘太医从始至终不敢抬头, 只埋头跟着梁九功走。 恍惚间不知走了多久,刘太医听见梁九功道:“主子爷,奴才将刘太医带来了。” 反应过来这是到了主子爷面前, 刘太医腿一软跪下了。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康熙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刘太医不知道这平静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恭恭敬敬地磕头起身,老老实实地垂头站在那儿等主子爷的吩咐。 这是在乾清宫内的小书房里,说是小书房,可实际上也不算小了。书房布置得十分雅致,靠里面的几个书架摆得满满当当,外头是大大一张书案,康熙便坐在书案后面。 “刘胜芳,朕记得,你祖父也曾在太医院任职。”康熙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紧不慢地开口。 “回皇上的话,微臣家中世代从医,祖父致仕后便将一身医术交给微臣,令微臣好好为皇上效力。”刘胜芳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毫不犹豫借机表忠心。 “嗯。”康熙抬眼看向他,“既如此,你便来给朕把脉。” “是。”刘太医低头应声,上前几步,跪在一旁给康熙请脉。手刚搭上去,刘太医心中便咯噔一声,直觉不妙。 和他想的不同,主子爷的身子,无比康健。大约是被那暖情香影响,略有些燥热,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想到钟粹宫看到的那些,刘太医又出了一头冷汗。这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瞧着,朕的身子如何?”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忽然开口问道。 搭了半天脉却一言不发,康熙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康熙既然喊他来,就已经做好了拉他上贼船的打算。 既然今日那些他都看见了,要么当场去世,要么同流合污,不管是哪个太医当值都只有这两个选择。 刘太医早就决定好了选后者,可这会儿看来,这后者竟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后者。 刘太医咬咬牙,也不搭脉了,直接跪伏在地,磕了个头,问道:“不知皇上想要什么答案?皇上想要如何,便是如何。” 虽然他不明白皇上为何不肯临幸后妃,可明不明白根本就不重要,事实、真相究竟什么样也不重要。生死关头,刘太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要做的,就是顺应主子爷的意思,给出主子爷想要的答案。 这并不违背什么本心,也不是什么丧良心的事。相反,刘太医明白,这是一个机会,皇帝给他的活下来、效忠于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个答案,康熙十分满意。 “起来吧,梁九功,赐座。”康熙愉悦地开口,等刘胜芳坐下了才接着道,“对外应当如何说,你可明白?” “皇上的身体很好,绝对没有问题。”刘太医斩钉截铁地答道,“无论谁来问,微臣都是这个答案。若问起别的,微臣通通推说不知道。” “很不错,你是个聪明的。”康熙微微点头,提点道,“若有推脱不得的,便叫他来问朕。” “是,微臣明白了,谢皇上厚爱。”刘太医起身行礼谢恩。 “时辰也不早了,你便回去吧。”事情说完了,康熙便开始赶人,“梁九功,看赏。” “喳。”梁九功干脆利落地应声,和刘太医一道跪安,离开了书房。 出了书房后,梁九功亲自将刘太医送出了乾清宫,叫小太监送他回了太医院。第二日上午,又让小邓子带着丰厚的赏赐去了太医院。 这赏赐全程不加掩饰甚至刻意高调,刘太医接赏时也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两边配合默契,不多时,太医院上上下下都知道刘太医给陛下看诊得了赏的事情。 钟粹宫的事还没传到太医院来,是以太医院众人倒也没有太过好奇。关系不错的会来恭贺两句,其他人各忙各的,并不怎么在意此事。 说到底,看诊得赏赐的并不算少,刘胜芳不过是七品御医,并不多么值得关注。 太医院的消息向来是有些落后的,毕竟正常也没有打探消息的必要。该当值就当值,该诊脉就诊脉,真摊上事了就看皇帝心情吧。只要不主动作死,最多也就是革职或者像刘太医这样。 钟粹宫的事不算小,昨日一大晚上的都惊动了主子娘娘。也就是太后和太皇太后那边休息得早些,无人敢去打扰,今早才得了消息。 钟粹宫偏殿的太监宫女一个个都不是傻的,能在宫里活下来的,都知道闭不紧嘴巴会是什么下场。赫舍里氏一夜未眠,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了个个都还算清白、没有个在宫外的主子,才肯罢休。 在场听了全程的庶妃们受惊不浅,一夜过去病了好几个。偏又不敢为此请太医,生怕因此损了皇家颜面,最后还是赫舍里氏令人请了同样看了全程的刘太医过去看诊。 太后向来是万事不沾手的,平日里懒怠打听,这会儿也没有宫女太监通知她后宫有什么事发生。钟粹宫的事太后还是在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听慈宁宫的奴才说的。 康熙遮得严实,偏殿里稍微了解一点情况的奴才都被赫舍里氏看管起来了,慈宁宫的奴才们也就知道些皮毛。 “奴才只瞧见主子娘娘并几位庶妃都匆匆赶了过去,钟粹宫的奴才都被梁总管喊到了钟粹宫门口,还传了太医。”小太监低头禀报。 孝庄这会儿刚起身不久,正坐在梳妆台前,苏茉儿给她盘发,太后坐在一旁看着,适时递上发钗。 听到小太监的话,孝庄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哀家知道了。” 苏茉儿一个眼神看过去,小太监便麻利地跪安了。 “是奴婢疏忽了,竟叫他们还拿这些事来打扰格格。”苏茉儿仔仔细细将头发盘好,一面插上头饰一面道。 “闲来无事听听也好,只叫他们不必多管便是了。”孝庄并不在意。 玄烨的后宫她并未过多插手,横竖中宫已然诞下了嫡子。嫡子康健、帝后和睦,玄烨又是个有分寸的,只要不影响国祚,孝庄便不打算插手。 说到底,对于福临,孝庄还是愧疚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孝庄还是不明白,福临究竟是想宠董鄂氏,还是想反抗她这个母亲。 玄烨和他父亲不同,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比福临合格得多。赫舍里氏这个皇后也当的不错,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 后宫有赫舍里氏管着,前朝玄烨也已大权在握,她年纪大了,只需含饴弄孙就好。 “奴婢记住了。”苏茉儿插上最后一支发钗,笑着夸道,“格格今日瞧着真精神。” “一大把年纪了,还贫嘴贫舌的,琪琪格快替哀家撕她的嘴。”孝庄笑骂道。 “苏茉儿姑可没说错,母后今日瞧着就是精神。”太后认真瞧瞧,毫不犹豫地跟苏茉儿站在了一边。 三人笑闹着,孝庄被太后和苏茉儿哄得高高兴兴,慈宁宫气氛一片祥和。 太皇太后连关注的意思都没有,更不必说插手。至此,纳喇氏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不过,纳喇氏这会儿也无所谓计划如何了。昨日回寝宫后,她就觉得头疼脑热的,躺了没多久便开始发热说胡话。彩屏听着纳喇氏昏昏沉沉中说的那些胡话,连叫人进来照顾都不敢,更别说请太医来。 那些话若是叫人听见了,小主会怎样她不知道,反正她是绝对逃不过一劫的。 拖了一日,眼看着情况越发严重,主子娘娘把刘太医请来了。彩屏想拦着,可若是耽误了病情,主子当真不好了,她也逃不过一死。 “微臣昨日也在钟粹宫,姑娘不用想太多。” 刘太医已然看了三个庶妃,其中两个宫女都是这般态度,因为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这已然是第三个了,他索性挑明了说,省得麻烦。 也在钟粹宫?彩屏松了一口气,面上忙堆起笑来,请刘太医进去。 第38章 东巡 刘太医进去后果然面不改色, 即便听见纳喇氏病中胡话,也只是自顾自地诊脉、留下方子叫彩屏去抓药。 “小主是受了惊吓,照这方子去微臣那里抓药, 一日三剂便可, 烧退了后用些清淡的饭食。” 类似的话他已经说了三遍了,方子也是大差不差, 虽说情况有好有坏因人而异,但总归都是受了惊吓。因为什么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自然也就心照不宣。 留了方子,叮嘱两句后, 刘太医便准备走了,还有两位庶妃小主等着呢。 知道昨晚什么情况的太医只他一个,今日这么些庶妃小主病了, 主子娘娘竟也只叫他一个太医看诊。 刘太医心中不免有些唏嘘,若是昨日他选错了, 今日这些人是另有太医前来看诊, 还是为了皇家颜面叫她们自生自灭呢? 没再去思量这个问题,刘太医收了药箱起身告辞:“微臣告退。” “多谢刘太医,太医慢走。” 彩屏忙跟着送了两步,心中刚松了口气, 便听见床上意识不清的纳喇氏突然挣扎起来, 嘴中不知在说些什么。 刘太医一只脚刚跨出门,便听见屋里纳喇氏喊了一句:“不是我!” 他微微顿了顿,掩上门走了, 像是没听见一样。彩屏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见刘太医没有反应,一颗心才又慢慢放了回去。 只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应当无事吧。彩屏努力安慰自己,叫院里的小太监去太医院刘太医那里抓药。 “你警醒着些,一定得是刘太医那儿,弄错了可要小心你的脑袋。”彩屏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若不是小主这儿离不得人,她是想要亲自去抓药的,叫旁人拿她总也放不下心来。 小太监干脆地应声,转头出了偏殿便打开方子,悄悄记住了才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类似的戏码接连在后宫上演,等刘太医瞧了一圈后,消息也传得差不多了。回太医院之前,刘胜芳去了一趟乾清宫,找梁九功将今日听到的一一复述。 “辛苦刘大人了,剩下的交给咱家便好。”梁九功听罢,笑眯眯道。 刘太医说完便告退,回了太医院。 门口听到一点但完全没听明白的乐臻好奇地瞅了梁九功一眼,识趣地什么也没问。 昨晚钟粹宫的事她今早才来便听见同僚悄悄在议论,听了一耳朵但什么实质信息都没有。见康熙没有告诉她的意思,乐臻也就老老实实不去打听。 到底是后宫的事,也确实不适合过分了解,吃瓜群众也不是什么瓜都能随便吃的。资深吃瓜选手乐臻很有经验,拒绝吃小伙伴感情生活的瓜。 梁九功见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问,笑眯眯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等康熙改完了手中的折子,梁九功才将方才刘太医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除了马佳氏和纳喇氏,其余妃嫔说的胡话都还算正常,不过是些普通的争宠戏码。可纳喇氏和马佳氏,虽然胡太医说的信息有限,可这回的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康熙没有过多地思量,只是吩咐道:“你去,将你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皇后,马佳氏和纳喇氏,全权交由皇后处置。” “喳。”梁九功行礼跪安,亲自走了趟坤宁宫。 皇后得了消息,自然免不了一番调查,本是为了查纳喇氏,却不想,马佳氏的贴身宫女招出来的话更叫人吃惊。 一则,皇长子承瑞阿哥夭折前,一直被马佳氏拿来当作争宠的手段。二则,皇后所出嫡子承祜阿哥曾经那场大病,背地里竟是马佳氏所为。 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叫人胆寒,赫舍里氏听到第二件事时,更是当场厥了过去。 这两件事查出来,康熙也没法什么都不管全都交给皇后处置了。利用他一个孩子争宠,又下狠手差点害了他另一个孩子,最后还能祸水东引一直不曾被他发现。 “果真是毒妇。” 坤宁宫正殿,寝宫外,康熙看完马佳氏贴身宫女的供词,冷着脸一把扔在书案上,恨不得立时杀了她。 承瑞生来便体弱,两岁了哭声还似猫儿一样轻,稍有不慎便会生病夭折。她非但不好生照料,还故意叫他生病,就为了引他过去。装得一副慈母心肠,实则只顾着争宠,连孩子的性命也不顾。 因为她这个母亲,承瑞没了,她倒好,又将错怪罪在承祜身上,觉得是承祜的到来带走了承瑞。这样愚昧的迁怒,康熙几乎要冷笑出声。 更叫他觉得可笑的是,这样愚昧的人竟然瞒住了整个后宫,越过他的重重防备对承祜下了手。那会儿他为何没有疑心过马佳氏?是了,当时马佳氏日日茹素为承瑞祈福,康熙根本没想到,一个母亲能狠毒到这等地步。 “皇后如何了?”见太医出来,康熙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住了那股子杀意。 “回皇上的话,娘娘是怒极攻心,一时情绪变化过大才会昏厥,现已清醒过来了,休息一会儿便好。”太医院院使恭恭敬敬地垂头道,“皇上若是不放心,微臣便再留一剂安神的方子。” “嗯,照你说的来吧。”康熙随意点点头,摆手叫他出去了。 太医院院使离开后,康熙闭了闭眼,很快拿定了主意,踏入皇后寝宫。 见他进来,赫舍里氏忙欲起身行礼,被康熙拦住。 “你好好歇着,不必拘礼。”康熙一边坐到宫人搬来的椅子上一边温声开口,言语中带着愧意,“是朕调查不周,不曾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她。” 提及此事,赫舍里氏面上恨意难掩,听见康熙这话,她红着眼眶摇头道:“哪里是主子爷的错,端看她平日处事,谁能看出她竟是这样蛇蝎心肠。” “主子爷,此事……”赫舍里氏张了张嘴,想说又有些犹豫。 “此事还是由你处理。”见她说了一半便顿住,康熙索性主动开口,“不必有任何顾忌,朕已然掌权,你也不必再处处小心。” 赫舍里氏怔怔地看着康熙,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按常理,昨日那事须得顾忌皇家颜面,今日这事自然也是如此。 马佳氏谋害皇嗣、蛇蝎心肠不假,可这些若是传到宫外,皇家颜面何存? 此事自当私底下处理,赫舍里氏原想着,能将她打入冷宫,叫她病逝便好。可如今,康熙的意思明明白白摆在那儿:不必顾忌,随她处置。 赫舍里氏处置之前先去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这事。太皇太后闻听此事后也没有半点阻拦之意,只是在承祜请安的时候搂着他多说了会子话。 最后,赫舍里氏将马佳氏所为晓喻六宫,一应参与此事的宫人俱被赐下鸩酒一斟,马佳氏亦被赐下三尺白绫。 因着马佳氏所为太过狠毒,纳喇氏反倒被忽略了个彻底。赫舍里氏随意罚了她禁足,又将彩屏打了十个板子,发配去了浣衣局,草草了事。 所有的事都集中在这一两天,乐臻正好当值,吃瓜吃了个全乎。也还好承祜阿哥没事,至于承瑞……属实是倒了八辈子霉有了这么一个额娘。 马佳氏被赐死,后宫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状态。赫舍里氏整颗心都扑在承祜阿哥身上,庶妃们给皇后请安时也不再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大家都变得格外平静佛系,有些竟还相处得不错,平日里嘴上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内里不知什么想法,这会儿倒真处出了些姐妹情谊来。 康熙很是欣慰,跟赫舍里氏商量着年前给这些安分懂事的都升个位分,赫舍里氏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后宫安分了,康熙便将大部分精力投在了前朝。三藩既除,接下来便该是蒙古了。 中秋前的某天早朝,康熙宣布:“朕欲中秋节后前往盛京谒陵。” 去盛京当然不可能只是祭拜先祖,更重要的还是与蒙古各部加强联系。至少要让蒙古各部知道大清如今的实力,早早叫某些部落断了谋反的心思。 朝臣自然无有不应,内务府即刻紧锣密鼓地开始安排东巡的仪仗、一应宫人及随行侍卫。 皇帝东巡要安排的并不简单,随行的有王爷、后妃、贵戚及文武大臣,女眷须得安排马车,其他人大多是骑马。衣食住行样样都要仔细安排,内务府忙得昏头转向,最后还拉了礼部一道来忙活。【1】 乐臻自然是要随行的,让她有些没想到的是,隆科多也会随行。不过也是,虽然没官职,但他多少算是贵戚。 上回道歉那事过去之后,乐臻和隆科多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偶尔碰到也还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毕竟是塔娜的未婚夫,闹太僵了等塔娜出嫁后,她们就不好大大方方往来了。 为了到时候她们还能像塔娜出阁前这样没事就聚聚,不被隆科多阻挠,乐臻勉为其难地让自己尽量保持友好。 至于隆科多是出于什么心理保持态度良好,乐臻才懒得在意。 第39章 中秋宴 中秋佳节转瞬即至, 今年宫宴并非家宴,可出席的并不只是皇帝一家,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会参加, 乐臻也不例外。 不过, 乐臻的位置安排着实叫内务府十分为难。若说是和女眷们一处,乐臻又确实在朝为官, 可若安排到另一边,又不合礼数。 或者说, 无论怎样来都是不合礼数的,乐臻本身就是最不合礼数的存在了。 乐臻自己倒是混不在意, 女眷那边没几个她认识的,唯一熟悉的塔娜定是同她家里人一道来,她也不好过分打扰。如此一来, 倒不如到另一边,同僚们都是平日里相处惯了的, 这会儿在一处也自在。 乐臻自己这般说了, 内务府自然无有不应的,横竖他们也只是不愿担责任而已。官员这边是按照官职的大小向下排的,最后,乐臻的席位和剩下几个二等侍卫安排在了一起。 今日宫宴, 御前侍卫们自然不可能全都参与宴席, 还是得留一些人当值守在殿门口的。乐臻运气还算不错,不用在殿门口看着旁人吃。 乐臻来得还算早,被太监宫女们引着入席后, 便捧着茶水自斟自饮,等其他人过来。这会儿桌上也只有些茶水点心,场上歌舞也还没有开始。乐臻百无聊赖地坐了没多久, 同僚们便陆陆续续过来了。 他们这些职位不高的自然是来得最早、最先入席的,越是品级高的官员宗亲来得越迟,主子爷和主子娘娘自然是最迟的,等所有人都到了才会来。 这等待的过程并不十分无趣,每进来一个,同僚们就开始聊这是谁什么官职什么人品……乐臻边坐着喝茶吃点心边兴致勃勃听八卦,不知不觉将京城官员了解了个全乎。 也还好他们是单单一桌,声音也不算大,周围小官听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二等侍卫的官职在这京城虽不算高,可御前侍卫大多家世显贵,她这帮同僚一个个都是出自上三旗。 “说起来,你们为何不同家中长辈一道来?”乐臻边吃边随口问道,嘴角还沾了一些点心的白沫。 “那到时候我们几个都在前面了,独你坐这儿岂不是无趣得很。”说话的是赫舍里家的苏和泰,他兴致缺缺地把手中的筷子转成了花儿,“再说了,和他们一道实在没意思。” 其他几人也赞同地点头,成为御前侍卫之前,他们参加宫宴都是同父亲一道的。每回都是看父辈们嘴上打机锋,他们在旁边面带微笑时不时被当成谈资,一个不小心没比过别人家的,回头那课业便多到能淹了他们。 还是算了吧,倒也不必再体验一回。 “对了,待会儿注意,尽量吃些素的。”苏和泰小声提醒道,“宫宴上的菜都是瞧着好看,真开席让吃的时候都凉了,也就素菜还算可口。” “这样啊,我明白了。”乐臻恍然点了点头,言语中透着可惜的意味,“那么多肉食,不能吃实在好生浪费。” “是啊。”钮祜禄家的阿克敦跟着点头,“不吃浪费,可肉食冷了实在腻味。” 他也不是没尝试过不浪费,头铁试了一回,他便不肯再试第二回 了。 说话间,乐臻已经将桌上的点心吃得差不多了,这些点心小巧精致,味道也很不错,就是份量太少,一桌就那么点还都被她吃了。 不过她这边刚吃完,那边就有宫人送了新的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旁边不知名官员略带鄙夷不屑的嗤笑声。 乐臻只管自己吃得高兴,纵然听见了也是头都懒得抬,完全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打算。反倒是苏和泰他们,十分不爽地皱眉看了过去。 “我道是什么大官呢,敢在这儿笑话旁人,怎的竟只是个五品小官。”苏和泰学着他的语气嗤笑一声,“谁给你的勇气在这儿瞧不起人。” 那人涨红了脸,偏偏又清楚苏和泰他们家世显贵,不敢辩驳,只在心中瞧不起乐臻,恶意浓厚得几乎要溢出来。 行为如此粗鄙,一个女子天天扎在男人堆里,如此不守妇道,还被那几个上三旗子弟护着,想必是靠着那张脸勾引人呢吧。 可恨他家世微薄,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被如此对待。若他也有那样显贵的家世,必不会像他们那样仗势欺人。 苏和泰见他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越发觉得可笑,对比起来自己方才的愤怒都显得掉价得很,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怀远你这样可不行,脾气太好了连这起子小人也敢瞧不起你。”苏和泰看乐臻还在那吃点心,恨铁不成钢道。 “莫生气莫生气,来,吃一个。狗冲你叫你光吼回去可不行,得打回去它才长记性。我这个人嘛,向来是能动手就不动口。”乐臻将点心朝他那里推,笑眯眯道,“只是这到底是在宫宴上,动手可不大好。” “你说得有理。”苏和泰若有所思地点头,顺手拿了个点心扔进嘴里。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乐臻他们照常说说笑笑,直到帝后二人并太后、太皇太后到来。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太皇太后、太后娘娘驾到——” 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帝后:“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今日中秋宫宴,不谈国事,不必拘礼。”康熙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一饮而尽。 皇帝带头,众人自然也跟着饮了一杯,随后,殿中轻歌曼舞不断,珍馐佳肴一道道被呈上。 菜呈上来后,乐臻不信邪地试了试,果然只剩点儿温热,估计还是因为天气原因。若是冬天过年时的宫宴,估计早冻起来了。 荤菜趁热吃味道才好,尤其这类油重的,这会儿半冷不热的已经不大好吃了。乐臻吃了一块,便决定放过自己,拿起公筷伸向那些素菜。 阿克敦看乐臻的眼神仿佛在看过去的自己,颇有种吃货间的惺惺相惜。 吃吃喝喝、欣赏欣赏歌舞,顺带和同僚谈天说地,乐臻觉得这场宫宴体验感极佳。除了那个菜凉了有点可惜,别的都很好。 不过,找事的虽迟但到。 “闻听乐大人女中豪杰,下官敬乐大人一杯,不知大人能否赏个脸?”还是下首的那一桌,另一个五品官,笑眯眯地举杯敬酒,仿佛先前苏和泰的鄙夷他半点没听见一样。 乐臻倒是无所谓他是什么想法,满不在乎地举杯喝了。只要酒没问题,谁来找她喝她都无所畏惧。她酒量不差,原身亦是有些酒量在身上的,正好看看这些人想干嘛,真有事到时候她也不介意装醉打人。 见她喝得爽快,来敬酒的也多了起来,有心无心的都有,乐臻也懒怠去分辨,来者不拒。 喝了五六杯后,乐臻寻思着差不多了,便装出一副醉眼迷蒙的模样,不肯再喝了。 苏和泰一早便想阻止了,偏偏乐臻打了手势叫他们不必管,他也就按捺住脾气没多说什么。这会子乐臻出言拒绝了,他二话不说就拦住了还想敬酒的。 “怀远已然醉了,三位不如换个人敬酒吧。” “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还以为乐大人女中豪杰,定千杯不醉呢。”来人面带微笑,说的话却不那么讨喜,“不想竟这么快就醉了啊。”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跟着哄笑出声,苏和泰性子急,当场便起身想揍人,却被乐臻推开。 替她出头却还前后被她拦了两次,苏和泰有些不爽地看向乐臻,却见她自己上去一拳砸在了那人脸上,直打得他一个趔趄。 “怎的喝个酒还能听见有狗乱吠。”乐臻拿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口,表情和话语都格外张扬,“就让只狗来吠算什么本事,狗主子呢?” 这话实在嚣张,话音未落,周围人的目光都聚过来了,其中不乏看好戏的。 这边位置靠后,上面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到。乐臻一拳打过去,那官员几乎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后顿时心中大怒。 “乐怀远!御前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什么,怎么还有狗叫?竟然没打跑吗?”乐臻有些茫然地四处看看,一副醉酒后不甚清明的模样。 被她视线扫到的时候,那官员不受控制的退后几步,反应过来后更加生气。 “噗,不好意思,怀远她喝醉了,酒后失仪,也正常嘛。”苏和泰忍住笑,一脸正经地解释,“不过,太皇太后懿旨已然免了怀远的一应礼仪,这会儿失仪也不是大事。” 他也是刚刚突然反应过来的,御前失仪,殴打朝廷命官,按常理来的确是前者更严重些,可乐臻本来就不必行礼,天天御前失仪啊。 突然就可以理直气壮打人了呢,苏和泰感觉很爽。 “是啊,你看,怀远这连人和狗都分不清了,听见狗冲她狂吠,忍不住打狗那不是正常嘛。”阿克敦也明白了苏和泰的意思,一本正经地接话。 第40章 摔跤 靠过来的几个官员都铁青着面色, 这些说话拐弯抹角的都是文臣,自然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乐臻。其中一个更是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几步,心虚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心里想着借此机会讨好上头某些人, 可闹这么大还挨打就不值当了。挨打就算了, 万一事情闹大惹皇上不高兴,就算讨好了那些人, 也只会被当成废棋。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乐臻见好就收, 百无聊赖地回了座位上。到底中秋佳节,她并不想真闹得好好的宫宴乱七八糟。 那些官员不知怎么想的, 也没继续纠缠。乐臻没兴趣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来了她就打回去,也没在怕的。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 只略坐了一会儿便率先离席,太后紧随其后, 只剩帝后二人坐在上首。方才那一幕, 很快有宫人告知了梁九功,又由梁九功悄悄告知了康熙。 康熙还算冷静,虽然想去帮乐臻,但他心中有数, 这种程度, 他不插手才是最好的。如若皇帝插手,性质便不同了。 熟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刚走, 便又有人找事。乐臻一眼看过去,年纪不大,且是个身手不错的。对方抱拳道:“下官楚越, 久闻乐大人武功一绝,乃是御前侍卫考核的头名,不知大人可否赐教?” “这等场合,你找我赐教?”乐臻有些好笑,“你难不成也喝醉了?” 宫宴上打架,御前失仪,直接被革职都不奇怪吧,整个大清好像也就一个她不用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一则有人叫我过来,再则我自己也想来。至于场合,下官自当请示皇上,宫宴比武也未有不可吧。”楚越很实诚,一脸正经,“多少能供皇上观赏。” 有人让他来?乐臻一寻思,这个说法,好像问题也不是很大。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乐臻觉得自己竟然有些兴奋。 “既然如此,若是皇上准许,怀远自是荣幸之至。”乐臻说着,将杯中酒饮尽。 楚越坐在后排,又自称下官,官职应该也不是很高,名字听起来也是汉人,但是他很头铁。说请乐臻赐教,就真跑来请乐臻赐教,说请示皇上,就真的跑到前面,请示皇上去了。 有趣的是,皇上真就准了,歌舞也停了。 接下来皇帝邀请群臣一起欣赏新节目,楚越vs乐臻。 乐臻依旧醉眼朦胧的就上去了,一副似醉非醉的样子。楚越也不觉得自己趁人之危或是如何,上来就半点不留手。 宫宴不能带武器,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倒也公平。比拼拳脚和真刀真枪的比起来显得无趣很多,群臣看得却是一个个都全神贯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文臣看不明白只能心中希望谁赢,武将看了两三回合就明白谁一定会赢了。 乐臻并没有多认真地在打,和楚越打架对她而言的确是很轻松的一件事。甚至她还因为看对方顺眼,有意无意地给他喂了几招。 很快,等乐臻觉得没意思了,她就没再喂招,主动结束了战斗。 即便如此,这场比武也算是十分精彩了,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两人一堆珠宝。武将们纷纷喝彩,甚至有不少想冲上台也比划比划的。 比武结束,楚越心服口服:“乐大人果然是武功一绝,多谢乐大人不吝赐教。” “倒也不必言谢。”乐臻摆了摆手,“你这人还算坦率,我呢,向来欣赏坦率之人。” 听到乐臻这话,楚越犹豫了下,低声道:“乐大人,实在抱歉,下官……并没有那么坦率。是有人叫下官来的,但是下官不能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我能理解,你也不必介怀。”乐臻很明白对方的意思,大约也能猜到。立场问题或者是权势问题嘛,如果告诉她了,楚越自己估计就得完蛋吧。 这年头被立场、被权势裹挟的多了去了,楚越能告诉她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乐臻安慰了一句后,在武将的热情相邀和康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赞同下,又乘着酒兴打了好几场。 暗地里意图找茬的显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看着乐臻大放光彩,当众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什么叫女中豪杰。 最终,这场中秋宴结束得还算完美。乐臻喝了不少,又同人比试了好几场,回府后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喜鹊当天宫宴结束便拜托苏和泰给她告了假,好叫她安心在府里接着睡。 宫宴结束后,大部分人心情都还算愉快,对乐臻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只除了一些顽固老臣和暗地里搞事的人。 女眷那边本来都安排好了,结果乐臻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男宾这边。他那么努力地费尽心思各种找茬,最后这算怎么一回事,成全对方? 幕后之人气得摔了一套茶具,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东巡出发的日子如期而至,乐臻带上了居家旅行必备的管家小能手喜鹊,早早到了安排好的出发点。 同僚们也都到得很早,乐臻过去的时候已然到了大半,没等多久,人齐了。盛京离得并不算远,满人又都是自幼学骑射的,同往年一样,包括皇帝本人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是骑马的。 康熙没带后妃,其他王公大臣自然也不敢带女眷前来。是以今年的马车大都是用来运行李的,且已先行出发了。 随侍的宫人和侍女也都先一步随着行李一道出发了,喜鹊也是一样。 御前侍卫自然是和在宫中一样,须得贴身保护皇帝,骑马跟在康熙身后和两侧。辰时刚至,康熙一声令下,浩浩荡荡一行人正式出发。 赶路并不多么辛苦,骑马的速度快,事先准备得也齐全,一路上也没怎么耽搁,只用了十来天的功夫,一行人便到了盛京。 盛京的蒙古各部早已闻讯等在路上了,一行人刚来便看到了各部落的亲王聚在一起迎接皇帝,开宴为皇帝接风洗尘。 经过那么一场中秋宴,乐臻对宴会的印象属实不太美好。最关键的是,迎接皇帝时,某些蒙古亲王看她那眼神明显不对劲,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味道。 于是,虽然有点眼馋烤全羊和马奶酒,乐臻还是选择了找个同僚换班,老老实实守在外头。 阿克敦今日也要当值,见乐臻找人换班,他有些好奇:“蒙古那马奶酒我喝不惯,但烤全羊味道实在不错,怀远不试试吗?” “烤全羊今天不吃回头也能吃,这宴会我若去了谁知道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中秋宴?”乐臻顺嘴道,“你要去吗?那我们换吧。” “不了不了。”阿克敦连连摇头,“我上回来盛京的时候得罪了一个人,现在那厮不知怎的已经是亲王了,这会子进去估计也吃不着烤全羊,反要挨揍。” 蒙古习俗如此,他们惯爱在宴会上比试摔跤,到时候真要喊他上去他都不能拒绝。到时候无论输赢都不好收场,得罪人的事儿,倒也没必要干那么多回。 阿克敦看着性子粗犷,实则粗中有细,考虑得十分到位。乐臻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转头跑去找其他同僚,最后成功在宴会开席前换了班,和阿克敦一道在外面闻着里头烤全羊的香气。 “我后悔了。”乐臻深吸一口气,借着夜色遮掩,轻声道,“其实,就算和中秋宴一样好像也问题不大。” “我也是。”阿克敦和乐臻一样吸了口气,感觉肚子都在叫,“其实,真和那蒙古亲王比试比试好像也没甚可怕的。” 下午换班时候的所谓理智这会子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实在是这味儿太香,他们已经想不明白那会儿自己为何要跟烤全羊过不去了。 两个人默然无语,半晌,乐臻好像听到太监宣两人进去的声音。可阿克敦也没动静啊,难道是她太馋烤全羊以至于幻听了? “宣二等侍卫乐怀远、二等侍卫阿克敦觐见。” 门口太监跟着唱和了一声,乐臻和阿克敦对视一眼,这才满脸严肃地并排走了进去。 “微臣乐怀远,参见皇上及各位亲王。” “奴才阿克敦参见皇上,见过各位亲王。” 乐臻象征性地拱手行礼,阿克敦则是十分正经地行了跪拜礼,一站一跪,对比十分明显,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乐臻身上。 “都平身吧。”康熙见乐臻丝毫不慌一脸坦然,忍住笑意,转头对着左边几位亲王道,“这便是你们方才好奇的乐卿了。”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其中一位亲王用一口不甚标准的汉语夸赞道,“不知乐大人英姿小王能否一见。” “微臣自是听皇上的。”乐臻从始至终目视前方,只用余光扫了那亲王一眼。 确认了是那个一开始就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她的家伙之后,乐臻大致能猜出这看似很有诚意的夸赞中包含了多少水分。 “既如此,乐卿便上场试上一试吧。”康熙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得很。 “是,微臣遵旨。”乐臻抱拳应下,就见那位亲王叽里咕噜吩咐了几句后,一个目测有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走了上来。 第41章 察哈尔亲王 看到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时, 乐臻内心并不多么畏惧,甚至没什么感觉。汉家功夫讲究以柔克刚,这些年被她吊打的彪形大汉还少吗? 交上手后, 乐臻选择收回刚才的想法。 谁能告诉她, 这个一米九的蒙古大汉为啥用的汉家功夫? 最糟心的是,这人的功夫竟然不差。乐臻默默在心底为一开始的轻视忏悔了几秒, 终于端正心态,一时间,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不相上下。 这已经不是比赛摔跤了, 就是正经的汉家比武。两个人明显都不是蒙古汉子的路数,在场这些蒙古贵族也不是眼瞎,自然看得出来。 一时间, 在场众人的关注点都聚焦在他二人身上,彼此之间的闲谈都少了许多, 整个宴席都安静了许多。 乐臻自知力道不如对方, 对方做不到以力破巧,自己也做不到四两拨千斤。更糟糕的是,同等条件下,先天的体力差距注定乐臻没办法跟他打持久战。 不能一味防守, 防守意味着丧失主动权, 意味着拖,拖后期一定会败;也不能贸然进攻,进攻并不一定意味着有了主动权, 还意味着破绽,破绽被抓到,落败就是一瞬间的事。 最最最糟糕的是, 乐臻面临的这些问题,对方绝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场比试,乐臻完完全全丧失了主动权,这个人,像是那位蒙古亲王刻意找来针对她的。问题是,蒙古亲王为什么会了解她的实力,针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蒙古总体实力就不如大清啊,原本的历史就是如此,现在更是。就算她输了,蒙古也打不过大清啊。 当然,能赢最好还是要赢的。乐臻不再去费心思考背后原因,只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然而对方力气大,打了几个回合之后,乐臻感觉自己手都麻了。 等等……麻? 乐臻眼睛一亮,忽然就有了主意。 接下来,乐臻一改之前稳如老狗的打法,瞬间激进起来。只要和对方交手、有接触的空隙,乐臻就尽全力将伤害打到穴位上。 死穴对方一定会避开,麻穴就不同了,二选一必须有一处挨揍的情况下,麻穴自然就被放弃了。这是明谋,对方不会不知道。 可惜,乐臻最大的优点就在于灵活走位骚,那大块头知道了也拿她没办法。都是汉家功夫,大块头走的却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与乐臻还是有所不同的。 最后的结果理所当然,大块头还是输掉了比试,被乐臻撂倒在地上。 赢下比试后,乐臻微微一笑,冲那大块头抱拳道:“在下乐怀远,承让了。” 大块头刚爬起来,闻言愣了愣,一言不发地抱拳回礼。 “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小王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中原女子。”蒙古亲王大笑着夸赞,挥手让大块头下去了。 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不怀好意的神色再没出现过,相反,这会儿他表现得就好像真有多喜欢她一样。 乐臻心中的防备不减反增,面上表情不变:“谢王爷夸赞。” “乐卿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姑娘。”康熙笑着示意乐臻入席,转头看向方才退到一边的阿克敦,“你可知朕为何寻你来?”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不知。”阿克敦声音洪亮,回答得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好一个不知。”康熙右手侧的一位亲王面上带笑,阴阳怪气地开口,“那你可知本王是谁?” 阿克敦闻声望过去,默了默。能不知道么,这人他熟得很。当年那么点小事也至于记仇到现在?阿克敦真心觉得不至于。 “回王爷的话,奴才知道,您是王爷。”阿克敦这样回道,说完还给自己点了个赞。 还能有谁,像他这么机智。 这话让人怎么接?康熙还是头一回发现钮祜禄家的这个阿克敦这么憨,只好开口打圆场:“朕记得你二人先前关系甚笃,难得的机会,合该好好相处,解除误会才是。” 两人谁也不想理谁,扎萨克亲王若不是为了遵从圣意给那位乐大人解围,也不打算喊阿克敦进来。 察哈尔亲王突然喊乐臻进来的时候,康熙没理由阻止,他索性也开口叫阿克敦进来。这会子康熙想堵察哈尔亲王的嘴,他便也跟着假装不高兴演这么一出。 不过阿克敦能这么气人他是没想到的,怒气三分演、七分真,这会子康熙开口打圆场,他才不情不愿地应下了。康熙满意点头后,阿克敦才入席,和乐臻一道享用烤全羊。 入席之后,众人各自闲谈,康熙也找了别的话题。他们俩身上的关注目光渐渐变少后,阿克敦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怎么回事?那察哈尔亲王为何刻意针对于你。” “不清楚。”乐臻语调略有些严肃,“和我对打那人绝对是汉人,用的也是汉家功夫,武功不比我差多少。” “可我平日里也不曾展露实力,甚少与人动手。”对方是怎么知道她会武功,还能找来这么一个实力和她差不多的人? 如果不是她有意取巧,今天这比试她输定了。 “中秋宴。”沉吟片刻后,阿克敦笃定地开口,“中秋宴上,你可是同不少人比武过。” 乐臻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无法开口。 中秋宴,那会子虽是在宫中,却有王室宗亲、文武百官在场,人多眼杂,看到她比试的可多了去了。那会儿即便楚越那么说,她也没能把幕后之人和东巡、和蒙古亲王联系起来。 这意味着蒙古亲王在京城有眼线,那眼线还得是有资格参与中秋宴又懂武功的人。 察哈尔亲王,乐臻完全没印象,康熙也不曾同她说起过这么个人物。乐臻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整这么一出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不就相当于明着告诉康熙,你那儿有我的卧底哦,你怕不怕~ 炫耀呢嘛?可是这个察哈尔亲王瞅着也一大把年纪了,炫耀这个? 乐臻实在是看不懂,最后她选择放弃纠结。 “算了,不管他什么目的,皇上都不会让他得逞的。”乐臻撕下一片烤羊肉,“想那么多也没用,吃肉吃肉,剩下的交给皇上就完了。” “怀远说的是。”阿克敦仿佛听到了什么真理,“咱们就听主子爷吩咐就完了,主子爷叫咱们入席,咱们自然是该好吃好喝,不能浪费了主子爷的心意。” 说着,他也扯下一块烤羊肉,高高兴兴洒上调料塞进嘴里。 康熙在那边和蒙古亲王们各种寒暄,转头一看乐臻和阿克敦在那里吃得满嘴流油,忍不住满头黑线。 这两个还真就当自己进来吃烤全羊的? 虽然好像也确实不需要他俩做什么,但是康熙就觉得心里不那么对味儿。 察哈尔亲王及时留意到康熙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见是乐臻,便十分自然地笑着开口:“皇上实在好眼光,乐大人果真是难得的不拘小节让人喜爱,小王有个不情之请。” “哦?”康熙看向察哈尔亲王的目光终于不再有那层表面的友善,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忽视的警告,“察哈尔亲王想说什么?” “说起来,小王的长子布尔尼尚未娶妻。”顶着康熙暗含警告的目光,察哈尔亲王面不改色道,“布尔尼生性跳脱,普通女子难以约束,乐大人女中豪杰,定能管制住他,小王想请皇上赐婚。” 一心扑在烤全羊上的乐臻听见这话,人都傻了,这是什么离谱的剧情发展?万万没想到这察哈尔亲王唱的是这么一出,这也太离谱了。 手中的烤羊肉瞬间不香了,一把抹掉嘴上的油,乐臻正打算跳出来反驳就被阿克敦抓住了袖子,低声劝说:“冷静冷静,想想你方才说的,相信主子爷,主子爷不会让他得逞的。” “这特么的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了我冷静个锤子。”乐臻满脸写着暴躁,“撒开,老娘非得叫他长长记性,下辈子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你过去也没用啊,这场合还是主子爷来说合适。”阿克敦实事求是,递上茶水。 “……你说得对。”乐臻接过茶,放到桌上,若有所思道,“这会儿我开口也没什么用,他儿子姓甚名谁这会儿在哪?我直接去解决了他,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好了。” 阿克敦愣了一下,看乐臻表情冷静不像是在开玩笑,更不敢松手了。横竖有主子爷呢,虽然真杀了好像也问题不大。 乐臻气头过了也就平静下来了,这会儿也就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连真嫁过去后怎么虚情假意套情报、里应外合搞蒙古都想好了。 当然,以大清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整这出,就等着这些蒙古亲王不老实一举把他们都给收拾了。 乐臻能无所谓嫁不嫁的,康熙却不能。布尔尼什么人他能不清楚?确实未曾娶妻,但后院里没名分的女人可不少,就这也配娶乐臻? 第42章 围猎 “乐卿乃是朝廷命官, 又无父母兄长,婚姻大事自然是由她自己做主。”康熙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 “朕不打算干涉。” 这话已然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察哈尔亲王倒也没再假装听不懂,微微一笑后转移了话题。皇上答不答应都无所谓, 那个人说得没错,这位乐大人对皇帝而言的确很重要。 帝王的软肋, 龙之逆鳞,他还真有点想碰上一碰。 反正, 就算他安分守己,大清也不会放过他。他也不愿就这样安安分分臣服于大清,若有朝一日不得不鱼死网破, 能顺带解决掉皇帝在意之人,即便身死, 他也心甘了。 不过, 这会儿双方都还没撕破脸,察哈尔亲王也就点到为止,毕竟这是在盛京,不是在蒙古大草原上。 两人换了话题, 面上其乐融融, 再度回归先前那种虚假的和睦。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众人抛在脑后,像是没存在过一般。 这场宴席结束得还算圆满,至少表面是这样没错。不过, 宴席刚结束,刚回到蒙古包里,康熙便差梁九功去查那日乐臻与人比试的事。 他原本并不在意此事, 毕竟朝堂上一直有人不服乐臻,比武也是乐臻展现自身实力、赢得百官尊重的好机会。而且,乐臻确实通过那次比武获得了不少武官的好感。 武官大多豪爽不拘小节,思想上受经史典籍的束缚也更小些。这就意味着,乐臻完全可以靠自身实力和人格魅力打动这些人。 只是,即便是他也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有胆量和能力勾结蒙古亲王。 中秋宴上同乐臻比试的太多了,康熙不是没尝试过从乐臻那了解情况,可除了第一个楚越,她都没什么印象。虽然并没有十分醉,但确实不比平时记得清楚。 “不过,楚越应当是知道些情况的,他坦白和我说了不方便告知我,是有人让他来的。”乐臻想了想,没有隐瞒这一点,“我是肯定问不出来什么了,这话是真是假还得班长你来问。” 不论真假,康熙问的话,对方绝对没有隐瞒的理由。都敢冒险隐晦告知她提醒她小心,没理由不告诉皇帝,毕竟皇帝肯定是能解决他那些后顾之忧的,这年头也没谁能比皇帝权利更大。 “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康熙一面说话一面批折子,“明天要去祭祖,这两天警醒些,那察哈尔亲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看出来了,而且,对方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很喜欢针对我。”乐臻实在摸不着头脑,“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针对我,但他针对我能有什么用?又不是说少了我一个他就能当皇帝。” “大概是想着能带走一个是一个吧。”康熙试图揣测,却也不大在意,“不可能让他成功的。” 乐臻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她不信原本就不成气候的蒙古部族能在这个大清提前做好准备的世界里,成功反清。最多也就是搞小动作恶心人,她无所畏惧。 第二天的祭祖,察哈尔亲王竟没整什么幺蛾子,乐臻提起精神防备了一天,无事发生。 祭祖结束后,还有一场围猎。比起祭祖,很明显围猎更容易出事。乐臻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选择——不上场。 不上场,那些人就不能在马匹上做文章,不能在猎场的猎物身上做文章,更不能在进入森林后找一帮会武功的人围攻她…… 只要她足够苟,危险将永远慢她一步。察哈尔亲王还劝了她好几句想叫她参与围猎,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身为御前侍卫,她就应该老老实实跟在康熙身边,片刻不离那种。 康熙并未下场,但是他也很有存在感。因为,大清参与围猎的人中,有那么几人的武器是火铳。 没错,旁人射箭,他们举火铳。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树林遮挡,蒙古亲王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火铳的准头明显不差,一个弹药射出来,那冲击力能直接将猎物爆头。 最关键的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抬手间悠哉悠哉地打了几下,猎物就倒了几个,就算是再凶猛的动物也扛不住火铳的攻击。 “皇上,这是什么新武器吗,小王瞧着竟比弓箭还要好使?”一个蒙古亲王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不是什么新奇物件,火铳罢了,前朝就有。”康熙的语气轻描淡写,“朕瞧着有趣,便叫人试着改了改,如今这些用着还算不错,朕就随手赏赐了一些出去,不曾想他们竟连围猎都用火铳来。” “可见他们重视皇上恩赏,围猎本也不曾有谁说一定要用弓箭。”蒙古亲王奉承道,“再者,皇上这火铳威力甚大,倒和小王先前见的完全不同。” 这番话说得好听,康熙很满意,也就宽恕了他言语中的试探,只随口道:“不过玩物罢了,比起火炮,火铳威力还是小了许多。” 这句话说出来,康熙像是自知失言,只专心看他们围猎,不肯再提半句火铳的事。蒙古亲王也懂得察言观色,笑着转移了话题,只在心中默默想着康熙口中的火炮。 康熙自然不可能和他们解释自己费了多大功夫才将火铳改造到这种程度,更不可能告诉他们这玩意儿目前还不能大批量生产。他想要达到的也就是一个震慑目的罢了,毫无疑问,现在已经达到了。 经过今日这场围猎,即便先前不了解火炮,蒙古亲王们也一定会好好了解一番。火铳曾经什么样他们也能查到,和如今一对比,想叫他们不要恐惧于改造后的火炮都难。 虽然事实上火炮的改造毫无进展。 其实,即便没有火铳火炮,在得知大清皇帝不费一兵一卒平三藩、清楚大清兵力不损反盛的情况下,蒙古亲王也不敢造次。但是,为了避免某些人有侥幸心理,康熙还是选择吹吹牛。 毕竟,他下一步就打算搞台湾了,一点也不想感受到台湾还没搞定家就被偷了的惨状呢。 围猎中途竟然出现了一头大棕熊,弓箭拿它毫无办法,在大家只能狼狈逃窜的情况下,一个手持火铳的官员出现了,二话不说举起火铳射向棕熊的脑袋。连着两发弹药出去,棕熊大吼一声,还是摇摇晃晃地躺下了。 这些是在参与围猎的几位官员一道将大棕熊拖出来后亲口讲述的,其中一位官员口才极好,将场面描述得惊险万分,火铳更是被他说得神乎其神。 经他这么一番讲述,又有那样大一头棕熊佐证,在场便没有不信服的,火铳的威力又被抬了一个档次。 有些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点——连着两发弹药。 弓弩正常一次只能射一箭,即便同时搭上两支箭,也只能射向一个地方,准头还会变差。只射一箭的情况下,每次弯弓搭箭都是要费时间的,可火铳可以连着打,中途也不会浪费时间。 威力大,续航也好,连棕熊都能轻易解决。这样的武器在康熙口中竟然还只是玩物,那火炮的威力又有多大? 不管心底里怎么想,面上,众人都在夸赞火铳威力强,夸康熙,夸救人的官员。那官员也是会来事的,直接在围场上将那棕熊献给了康熙,惹得康熙龙颜大悦,大方地赏赐了那官员不少东西。 这场围猎大家都十分满意,除了不曾得到火铳的隆科多。不止没得到,围猎之前,隆科多压根没听说过火铳的存在。 这也就导致,碰到棕熊时狼狈逃窜的众人中就有一个他。看到有人拿着火铳轻松解决掉棕熊时,看到康熙给了那人赏赐,把火铳说成一个玩物,他便忍不住心中的不平了。 回到住处后,隆科多便忍不住想摔东西发泄怒火,可这儿是蒙古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旁人关注,更有可能传到主子爷耳朵里。 也因此,茶杯都举起来了,顾虑到这一点的隆科多还是没敢砸下去。 心中的怒火得不到发泄,此次出行又不曾带女眷无法泄火,隆科多心中的火气越烧越旺。 他可是主子爷的亲表弟,主子爷竟从头到尾都不曾告诉过他火铳的存在,更不说赏赐他一支。玩物而已,他这个嫡亲的表弟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今日可是注意到了,拥有火铳的那些武官里,有好几个官职不算高的。他们都能有,他却连知道都不配吗? 除了不平,隆科多心中更多的却是畏惧。除了他,阿玛和昂邦阿玛那里好像也没有。究竟是主子爷忘了,还是佟家已然离主子爷越来越远了。前者不太可能,后者……隆科多不敢相信。 该道歉的他道歉了,该受的罚他也没少受,从始至终不曾有半点不规矩或是心怀恨意的表现,隆科多怎么也想不明白,主子爷究竟是哪里不满。 这不满究竟是对他的,还是对佟佳氏的? 还有最糟糕的一种可能——他做的那些事叫主子爷知道了。 第43章 故人 想到这里, 隆科多心中不寒而栗,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个可能。若是主子爷知道了,他不可能还好好待在这里。 他做得那样隐蔽, 就算主子爷调查, 也绝对查不到他身上。 事实上,隆科多想的不错, 康熙的确不曾查到他身上,甚至都没想过他和蒙古亲王勾结的可能性。至于火铳, 当然不可能真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随手赏赐出去的。 知道火器营花大功夫研究火铳火炮的不多, 佟国纲和佟国维这两兄弟都在其中,这次手持火铳参与围猎的臣子有一部分还是他二人举荐的。 至于隆科多,他尚未入朝为官, 自然没有知道的资格。即便佟国维宠爱这个幼子,也不会将这些事告知他。 康熙对佟佳氏的恩宠, 即便已经有所收敛、不如当年, 却也还是肉眼可见的偏爱。 “查不到就不必查了。” 御帐中,康熙一面批阅奏折一面听梁九功汇报完明面上能查到的那些东西,语调略带着嘲讽:“能如此隐蔽,想来蒙古这边没少花力气遮掩, 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就像乐臻说的, 如今震慑住这些蒙古亲王,叫蒙古这边安分些就行。 等回头台湾那边解决了,他们再空出手来把蒙古各部彻头彻尾地清理一遍。为了如今这种小打小闹浪费精力, 实在很没有必要。 虽然这些小打小闹气人得很,专门盯着乐臻来,日后若是叫他查出来了, 必要狠狠重罚,杀鸡儆猴。 “喳。”梁九功弓着身子应下。 “乐卿那边如何了?”康熙看似随意地问道,“等她好些了,咱们便返程。” “回主子爷,奴才送药过去的时候,乐大人的脸色瞧着还好。”梁九功觑着康熙面色,小意试探道,“不过奴才只瞧了一眼,看得也不甚分明,不若,主子爷亲自去瞧瞧?” “算了。”康熙很心动,但是还是拒绝了,“荣宠太过也不是好事。” 这个荣宠可以适当表现在朝堂上,却不能表现在私底下,至少不能让人以为乐臻和他有什么私情。救驾之功得皇帝感激也就罢了,其他的沾上半点儿对乐臻都不是好事。 他向来擅长隐忍,幼年继位皇权旁落时如此,现代大学那会儿也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康熙很明白怎么做才是对他们都好,私情没可能了,就让他们一起好好搞事业吧。 能在一个世界就已经很好了。 康熙这边提到乐臻,乐臻那头喜鹊也正一边抹药一边提起康熙。 “主子爷不放心,特特的叫梁总管亲自送了药来,姑娘便是看在主子爷的份上也该好好抹药才是。” “你这不是在抹呢嘛,嘶……”乐臻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 “姑娘且忍忍,不揉开了这些淤血难消,日后只会更疼。”喜鹊嘴里安慰,手上却半点不留情。 乐臻没再说话,专心忍疼。好一会儿,等喜鹊将大大小小的淤青都抹上药酒轻轻揉了个遍,两人才都松了口气,各自出了一身汗。 打架本身其实很爽,前提是不碰到这种擅长以力破巧的对手。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和这种人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那天她是赢了没错,可是被对方打到的每一处都留了淤青,不抹药不知什么时候能好。祭祖不能不去,前面又是冷敷又是热敷的,今日才抹了药酒活血化瘀。 这仇不报她就不是乐臻了,可恨的是那幕后黑手太能藏,费那么大功夫去找他不划算不说,还不一定能找到。 和康熙不同,乐臻不是没怀疑过隆科多,可到底是皇帝母族的人,天然和蒙古对立,再怎么和她有矛盾也不至于勾结蒙古吧。 此事可大可小,全看皇帝怎么处理了。 围猎结束,乐臻休息的那几日,康熙还去参观了盛京的一些景致,接待了不少拜访的蒙古亲王。等乐臻好得差不多,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康熙一行人便启程回京了。 一路疾驰,十来天的功夫便抵达了京城。 回京后,康熙陆陆续续召见了几个他先前看好的武官,其中就有受召回京的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终于在十一月底,康熙决意出兵台湾,施琅为攻台之主将。 这些年,康熙大力发展水军,改进船只舰队,甚至让戴梓研究了将火炮装到船上,打造钢船铁炮。 本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三藩已除,兵强马壮,此时不攻台,更待何时? 施琅接下圣旨,当即南下回到福建,休整一番便率军攻打台湾。 施琅离开后,康熙和乐臻很是坐立难安了一段时日。康熙几乎每天都得问一遍梁九功可有捷报传来,乐臻每天都得问康熙好几遍台湾拿下了没。 理智上他们都清楚,如今钢船铁炮甚至火铳都有了,水军的数量和质量都不差,施琅没有打不赢的理由。 但是,那是台湾啊,是现代迟迟没有回到祖国母亲怀抱的台湾,他们怎么冷静得下来。 这种不理智出现在康熙身上,不管是梁九功还是其他什么大臣,又或者是皇后、太后、太皇太后,他们都无法理解。 这个时代,能理解这种不理智的,只有同样知道那段屈辱到了极点的历史、知道台湾意味着什么的乐臻。 次年春,捷报传来,郑克塽领郑氏官兵请降,台湾被收复。 “比原先的历史上早了将近十年啊。”康熙忍不住感叹,“这一次,什么都不一样了。” “毕竟我们创造的才是当下的历史啊。”乐臻又看了一遍捷报,忍不住笑,“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迎来那样的未来了。” “别太飘了啊,还早着呢。”康熙提醒道,“咱们离现代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慢慢来嘛,谁还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是。”乐臻掰着手指头数道,“内忧只剩一个蒙古了,外患的话……咱们什么时候开通海外贸易呢?” “我记得你先前说过,已经有一批皇商出海过了。到时候,让那些没经验的跟着这些有经验的,一点点在外面站住脚。这回,占据先机的,一定是我们。” “嗯,不急。这回,我们有很多时间。” —— 将将从台湾收复的兴奋中缓过神来,乐臻便得知,自家好姐妹及笄后便要出嫁了。 塔娜差人送了帖子来请她参加自己的及笄礼时,乐臻都没想到这一点,精心准备了礼物便上门拜访。 满族是没有及笄这个说法的,及笄礼自然也是汉族姑娘才有的。不过清军入关之后,到康熙年间,许多满族已然被同化了。加上康熙大力支持汉文化,平日里交流说汉语,礼仪上也沿用了不少汉族礼仪。 这会儿塔娜及笄,虽不大办,却也还是会邀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几个小姐妹到府上做客,乐臻自然也在其中。 说起来,这还是乐臻头一回去塔娜府上。 及笄礼十分简单,乐臻并塔娜另外几个小姐妹送上祝词,赫舍里夫人亲自将塔娜的头发挽成一个髻,插上发簪,便算礼成了。 礼成之后,赫舍里夫人并未久留,只让塔娜自己来招呼这些小姐妹,免得她们拘束。 “总算有机会叫你们大家都见见了。”赫舍里夫人一走,塔娜便把礼数丢到了九霄云外,笑着招呼道,“这位就是我先前和你们说的臻姐姐了,没骗你们吧?” “臻姐姐,这几位就是我先前与你说的那几个泼皮,一个个的老早就缠着我想叫我把臻姐姐介绍与她们认识呢。” “臻姐姐好。”几个姑娘略有些羞涩地问好,尴尬得恨不得把塔娜揍一顿。初见就在人家面前说这样的浑话,叫她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们好。”乐臻笑着打招呼。 果然能和塔娜处好关系的都是些爽朗可爱的姑娘,聊了几句后几人便慢慢放开了。 姑娘家聚会,一般都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今日倒是有酒,可在场的几人大概也就只会喝酒了。乐臻闲得无聊,乘着酒兴,与他们讲起前世今生曾看过的各种风景,遇到过的趣事。 只是寥寥数语、简单的几个小故事便叫几个姑娘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时不时还要问上几句。 “我的一个朋友,向来不认得路,走过多少遍了也不记得。可她倔得很,总也不肯承认。有一回我们一道旅……踏青,她自告奋勇说自己是本地人来带路,带着我们一个地方走了好多遍。” “她也是倔,发现不对了也不吭声,总觉得自己能找到。”乐臻想想都好笑,“偏那会子我们不熟,真当她知道,跟着绕了好几圈才发现不对。” “后来呢?”塔娜跟着追问。 “后来啊,后来就没什么有趣的了。”乐臻笑着摇头,“只是我们再不敢叫她带路了,她还不服气呢。” “好有趣的性子。”一个姑娘忍不住夸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人。” “她要知道你夸她有趣,肯定高兴得什么似的。”乐臻忍不住笑。 被几百年前的古人夸上一夸,不是谁都能有这个荣幸的。 “不知臻姐姐这个朋友是男是女,若是女子,我们说不定有缘得见呢?”塔娜的眼里闪烁着期待。 “是女子不错,只是她云游四海,也不在京城,我与她也失去联系很久了。”乐臻回答得半真半假,“若有缘分再碰见,便是她想带路,我也愿意。” 几个姑娘笑做一团,乐臻跟着笑了笑,又喝了口酒。 太淡了,一点味道都没有,想醉都醉不了。 有点想老家那二锅头了。 第44章 卢氏 笑闹了一阵后, 时辰已然不算早了。 下人早被塔娜遣出了小院,她们几个坐在院子里,安静了没一会儿, 塔娜忽然开口:“及笄礼过后, 我便要出嫁啦。” “这么急?”乐臻脸上的笑容敛了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其他几个姑娘也有些沉默,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忽然就变得安静了许多。 “是啊。”塔娜故作轻松地笑, “明日便开始走六礼,额娘叫我明日起便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绣嫁衣, 不许再往外跑了。” 说是绣嫁衣,实际上几人都知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最多动几下针线, 便算是自己绣的,也是讨个好意头。 只是, 不能出门是真的, 六礼不知要走多久,接下来一直到塔娜出嫁,甚至出嫁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很难再这样小聚。 “也好, 佟家那位, 好歹是塔娜妹妹嫡亲的表哥,未来的婆婆也是嫡亲的姑姑。都是知根知底的,真嫁过去日子应当也不会太难过。” 一个姑娘宽慰了两句, 思及自身,忍不住叹气:“我去年便及笄了,虽定下了婚约, 母亲却还想着留我两年。可纳喇家递了帖子,有意今年便结两姓之好……我连对方是个什么人都不清楚呢。” “纳喇家?说起来我倒是有个纳喇氏的同僚。”乐臻思忖着开口,“或许能帮你问问,都是同族,说不定对方知道。” 小姑娘顿时红了脸,有些羞涩地嗫嚅着不肯开口了。她旁边的姑娘揶揄地笑:“我知道,是那个有名的才子纳兰容若,正是臻姐姐的同僚呢。” 卧槽,乐臻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这竟然是纳兰容若的原配,卢氏? “我也知道,这才特特的邀了臻姐姐和卢姐姐来。”塔娜也跟着调笑,挤眉弄眼的,“说起来,卢姐姐也是个饱读诗书、作得一手好词的才女呢。” 卢氏泽兰,被满清第一词人怀念了一生的那位原配嫡妻,这会儿还只是个二八年华、被好友们拿婚事取笑得满面羞红的少女。 即便刚见面那会儿便互通了名姓,乐臻也完全联想不到纳兰容若身上。这会儿细细打量,果然是通身才气的名门贵女。 “的确相配。”见人家姑娘被她打量完有些忐忑地瞧着她,乐臻忙笑着开口,“容若兄乃是正人君子,品性极好的,又是他们家有意求娶早日完婚,卢妹妹只管安心便是。” 卢泽兰含羞一笑,面上的红晕还未消。她生得清秀,并不是某些人所谓的不好看的意思,而是气质很有那种感觉,只是这样浅浅一勾唇,便笑得乐臻心都化了。 这样的佳人怎能因难产而死,她坚决不允许!乐臻在心底暗暗起誓。 这之后,如塔娜所言,赫舍里氏和佟佳氏大张旗鼓地开始走六礼。和卢泽兰的情况不同,赫舍里氏和佟佳氏先前不过口头定下,这会儿是从纳采开始,六礼全部走完估计需要不短的时间。 卢泽兰先前便已经同纳兰容若完成了纳征的仪式,算是正式定下了婚约。只是当时纳兰大病一场,生生错过了殿试,便暂未定下婚期。 也因此,她比塔娜自在许多,至少这样的出门偶尔还是可以的。卢家的规矩多些,卢泽兰自然不可能像塔娜一样和乐臻逛街跑马。 不过也正因为卢家是汉人,乐臻倒也不用过分避讳和卢泽兰往来。 塔娜及笄那日相聚后,隔了一段时日,乐臻又给那几个小姑娘都递了帖子,请她们来乐府玩。最后不出所料,只卢泽兰一人来了。 十几岁的孩子在这个朝代已然懂事了,她们相交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即便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就算是单纯的交往过密,对她们来说可能也不是好事。 渴望和胆怯这两个词一道出现,也并不多么奇怪吧? 至于卢泽兰,想来卢大人很肯定他们不会有利益牵扯啊。竟也不顾忌纳喇氏的看法,就这样让她来了。哦对,乐臻差点儿忘了,她和容若关系不错,明珠那态度,可见纳喇氏也是支持的。 乐臻兴致勃勃地分析了一通,心里却明白这些人都想得太多了。她,乐臻,根本不可能与皇帝以外的任何阵营有牵扯,私交就是私交,绝对不会影响到朝堂的。 不过这样也很不错,卢泽兰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确实极有才情。不过乐臻自己半文盲一个,最爱干的还是带这小姑娘跑马射箭。 也不出门,就在乐府后院。卢姑娘看着温婉贤淑,竟也不拒绝,还主动提出想和乐臻学骑马。满人多擅骑射,纳兰容若更是个中翘楚,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乐臻都没有不教的理由。 多运动对身体好,多少也能减少日后难产的可能嘛。而且,小姑娘骑马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谁舍得拒绝哦。 只教了皮毛,卢泽兰也不能再出门了。婚期近在眼前,没过多久,乐臻就收到了两封喜帖——一个是卢氏泽兰的,一个是赫舍里氏塔娜的。 并不在同一天,乐臻索性请了两天假,两场都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泽兰她还能借着同僚关系去纳喇家见见,塔娜……就她和隆科多那关系,不是逢年过节,恐怕很难相见了。 她和塔娜若是不顾及隆科多,仍旧时长见面,日子久了,难保隆科多不会心生嫌隙,到底影响夫妻感情。 能举案齐眉,倒也不必相敬如冰,就算……至少也得等塔娜有了孩子。 虽然乐臻并不觉得生孩子是什么很愉快的事,但塔娜想有一个,她也不会煞风景地跑去劝人家不生。 两场大婚过去,又到了一年年底。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康熙先前送出去的“问卷”,陆陆续续也都收回来了。 这样长一段时间,三藩被平,台湾被收复,蒙古各部畏惧火铳火炮等物,又怕同三藩和台湾那样转眼便倾覆,半点不敢吭声。如今,距离秋闱只剩半年时间,这会儿,康熙自然是将大部分目光投向了科举。 而这样一位自亲政以来说一不二、心机手段样样不缺的皇帝,没几个朝臣有胆量违抗。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贪图权利、妄图站在康熙头上的辅政大臣鳌拜,这会儿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最重要的是,康熙亲政以来颁布的政令,无一不是为国为民。心系百姓的官员大多支持,贪官污吏不支持也无所谓,迟早会被康熙解决。 至于那些观念老旧的老臣,不知变通,一味守旧可不是什么好事。 官场上还是更需要年轻气盛、懂得机变的年轻官员,所以…… “所以日后还是整个退休制度吧。”乐臻真诚提议,“年纪大了就该退休养老享清福,而不是仗着资历在朝堂上倚老卖老。” 今天是她头一回上朝,科举改制一事,被康熙交由索额图负责,明珠和乐臻协助。 虽然已经铺垫了许久,但朝堂上宣布的时候,还是有不少老臣反对。康熙毫不手软当场罢了几位老臣的官职,结束了早朝。 “你说得对,等搞完科举这事,我就立个退休制度。”康熙觉得这想法很不错,确实可以有。 “我还以为反对的汉臣会多一些,没想到满臣竟也有不少不乐意的。”乐臻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参与科举主要还是的汉人,满人如纳兰容若这样走科举这个路子的才奇怪。 这样一来,是否改科举制度对这些满臣又有何影响呢?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吧。 “这些年,崭露头角的汉人臣子并不算少,科举改制,更多汉人有了崭露头角得到重用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慌。”康熙嗤笑一声,很清楚那些反对的满臣是什么想法。 朝堂上的官职数量有限,汉人能臣增多了,满人占比自然就少了,他们能乐意才怪了。 戴梓、施琅、傅泓烈……无一不是有为之能臣,科举不曾改制便已然有了这么多汉臣,若是改制了汉臣定会更多。 “不论什么民族都是我中华民族,朕要的只是能臣。” 康熙已然把这话放出去了,他要的是能臣,只要有才能,来自哪个民族根本不重要。科举是为了选拔有才能的人,不是为了选那些只会写一手僵硬死板的八股文、实则半点才能没有的人。 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1]八股文这种抹杀创新性的东西,康熙早就想废除了。 不考八股文,该考些什么呢?索额图头秃了很久,最终选择把这个问题抛向乐臻和明珠。乐臻和明珠面面相觑,找不到答案。 身为一个半文盲,乐臻觉得自己找不到那是理所当然,康熙把这事交给她本身就不合理。最后,乐臻就女子科举这一块提了一堆建议后,理直气壮地撒手不管了。 天知道什么题材既能测试考生的创新思维是否过关,又能展示考生的个人能力。 第45章 补了一千字小天使们别忘…… “当真要提出女子科举吗?”明珠看了看乐臻提的那些, 还是有些犹豫。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很清楚吗?”索额图头也不抬,“就按乐大人的提议呈上去便是。” 横竖他们呈上去的还得过主子爷那关, 主子爷如此安排, 态度再明显不过。别的不说,女子科举这一条, 最后负责人定然是乐臻,他们不必过多插手。 这个道理明珠心中当然有数, 入关以后,满族女子的地位也慢慢汉化, 比之从前下降了许多。女子科举一事本身与他并无太多利益牵扯,真要是提升了女子地位,也是一桩好事。 只是, 就像前面说的,大部分参与科举的都是汉人, 而汉人的理学也好, 女四书也好,都在束缚女子。这样一项举措提出,必然会招来汉人的反对,最后…… “原来如此, 下官果然不及索大人看得透彻。”明珠猛然想到了什么, 抚掌一笑,意味深长道,“女子科举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与之相比,废八股等其他举措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主子爷果然深谋远虑。” “咱们只要听主子爷的就好。”索额图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 “谈正事吧,纳喇大人对考核科目可有什么建议?”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能有个结果,最后只能各自回家翻阅典籍,改日再议。 告别明珠后,索额图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可避免地想到明珠一开始说的话。这个推测的确称得上合情合理,索额图最初也是这样想的。 以主子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真的去推行女子科举,一心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说是顺势而为,借着乐大人提出女子科举,以此方便八股等其他考核项目的修改,就说得过去了。 等想改的都改了,再将女子科举推到乐大人身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科举改制这样一大难题,这样的发展情况才比较符合主子爷一贯的作风。 可是,当真如此吗? 索额图直觉不是,他揉了揉眉心,不再去想这个。是也好,不是也罢,都是主子爷的事。无论怎么发展都与他无干,他只要按主子爷的吩咐办事就好。 三日后,下了早朝,索额图再度邀请明珠和乐臻一道商量改制一事,并在次日早朝结束后求见康熙,将他们商量出的科举各方面问题、问题的解决方法以及他们想出的一些考核方式写成折子呈了上去。 康熙对他们呈上来的东西十分满意,当场赏赐金银珠宝若干,下令让他们继续实行。 这道折子的内容面世后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朝堂上康熙一早打了预防针,情况稍好一些,民间才是真真正正炸开了锅。 废除八股的确是好事一桩,可对于那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人来说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写了那么久的八股文忽然就成了死板僵硬毫无用处的东西,无数考生惶惑不安,甚至大骂皇帝,大骂掌权者。 有人骂,自然也有人觉得好,那些不擅长八股又有真才实学的更是喜上加喜。 八股有褒有贬情况算是意料之中,倒是女子科举,反对声竟然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大。明珠索额图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后来便逐渐想明白了。 先前乐臻为官时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争议,后来乐臻拿下二等侍卫考核的头名,实实在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让不少女子视乐臻为榜样。索额图家中妻子对乐臻都是赞不绝口的,自然清楚这一点。 女子科举提出后,反对的人的确不少,可是谁家能没有女子呢?祖母、母亲、姐妹、妻子、女儿……于是一大批想反对的不作声了。 不顾母亲妻女坚决反对的、以及母亲妻女跟着一起反对的自然也有,可到底是少数,不足为虑。 最终,科举改制还算圆满的画上了句号。为了表示出皇帝对女子科举的重视,康熙下旨,凡有意参与今年秋闱的女子,免院试,可直接入乡试。女子科举当与男子分开考核,由女官监考。 乡试在各省省城举行,地方自然是没有女官存在的。女官如今只存在于后宫,而后宫女官各司其职,也不可能突然派遣去地方。 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呢,反正来来回回都改了那么多了,康熙索性提前在京城来了个临时性的女子会试,时间定在次年三月。 没有任何限制,是女子就能参加,分文武两科,由乐臻担任武举主考官。 文举还算好,可由宫中女官监考,武举就比较麻烦。饭要一步步吃,男女大防自然不能直接无视,还是得遵守封建社会的规则。 贸然让那些男性武官监考女子,天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这种情况下,算得上武官,又能监考女子武举的,只有乐臻一个。 乐臻能怎么办呢?她只能选择笑着面对。 人手不足,参试者良莠不齐,乐臻只能庆幸一点:参试考武举的女子应该不会太多。 习武的女孩子少之又少,能有人报名就不错了,乐臻完全不打算奢求太多。 三月开考,报名是二月就截止了的,也算是意外之喜,参与武举的竟然意外的不算少,当然,文举考生比武举多了几倍都不止。 乐臻拿着文武举的考生名单翻了翻,里头有几个姓氏她意外的熟悉。 “赫舍里氏?钮祜禄氏?”乐臻惊讶地看着那一排,“这都是满族大姓吧,她们这,家族不会反对吗?” “都是家族旁支的姑娘而已,又都是庶出。”康熙解释道,“对家族而言,这些姑娘本身政治意义就不大,如果她们愿意,家族不仅不会反对,还十分支持。” “能成自然是好的,若真的考上了,这些姑娘最终真成了女官平步青云,她们自然会感念家族给她们的帮助。” “若是考不上,家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管怎样,家族都是在支持皇帝的政令嘛,名声上也好听,稳赚不亏的。” “我明白了。”乐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家族提供给她们的,对家族而言,九牛一毛罢了。那她们的父母呢?” “说服她们的父母,自然也是家族提供的帮助之一。”康熙笑了笑,言语间不无嘲讽,“况且,庶出姑娘,父母反对多是为了脸面和利益。家族开口送她们去科举便有好处拿,又不失脸面,他们自然愿意。” 沉默了良久,乐臻轻轻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我本来都有些飘了,这回可好,飘不起来了。” “慢慢来吧,能跨出第一步便是好的,日后只会越来越好。”康熙一边披阅奏折,一边笑着道。 乐臻又往后翻了翻,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赵双儿。 “你还记得,我们在四川那儿碰到的那个,比武招亲的姑娘不?”乐臻道歉,“我瞧见她的名字了!” “赵双儿,哦,是那个武功不错的。”康熙对那姑娘也还有些印象,“还算与你志同道合,你们倒是可以聊聊。” “确实。”乐臻随意应了声,两人半晌无话,气氛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康熙伸手拿旁边的奏折,摸了个空,这才注意到方才那已然是最后一本了。乐臻呢,就在那翻那个会试名单,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公事说完了,若是往常,乐臻直接就找个借口开溜了,可现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然还在这儿杵着不动。 眼看着双方都很尴尬,乐臻终于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那什么,没事我就出去了。我……再了解了解武举考核标准什么的。” “等一下。”康熙条件反射的叫住她,“那个,那什么,也不是没有事。” “啊,什么事?”乐臻也没急着坐回去,“科举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蒙古,又或者沙俄……” “不是,我是想说,我们好久没好好聊天了。”康熙的语气低落起来,“除了说这些,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别的可以聊了吗?” 要负责武举,乐臻自然不能再接着当二等侍卫,又无功劳,康熙便将她平调到同品级的另一官职,全权负责武举,待此次科举结束后有功劳在身再升职。 这么一来,乐臻进宫的次数少之又少,先前跟着索额图明珠进宫,更是连多说几句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单独进宫,可每回也是只谈公事,说完便走。 到现在,康熙很明显能感受到,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乐臻像是在刻意和他拉开距离,可是为什么呢?这个时代只有他们俩三观一致,只有他们能理解彼此,为什么要拉开距离? 他实在想不明白。 “那聊什么?”乐臻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还是坐下了,“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啊,而且,本来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除了公事还能聊什么?追忆往昔,一起怀念上辈子吗?她也不是那个会因为想家躲被子里偷偷哭的小孩儿了,既然回不去,那就不想。 乐臻完全不打算和小伙伴说起上辈子然后哭得稀里哗啦,父母亲人朋友她都刻意不去想。这种情况下,和小伙伴的共同语言就只有那些事了。 康熙语塞,半晌,他才低着头道:“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 第46章 武举 “嗯?到底什么事啊。”乐臻等了一会儿没见康熙开口, 忍不住催。 “我想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知道现在没可能,但是,如果能回现代, 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 心里建设半天, 组织好了语言,话到嘴边, 康熙却停住了。他忽然注意到乐臻此刻的表情,那并不是面对喜欢之人时的表情。 说出来之后会怎么样?他本来想着, 就算乐臻不肯回答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说出来而已。再穿回现代的几率渺茫, 所以,他只是想让对方知道,仅此而已。 反正, 反正这个时代只有他们俩,反正, 就算被拒绝, 他们也还可以这样相处下去。 但是现在,他忽然不这么觉得了。 “我是想说,我准备科举一事结束后南巡,你要一起来吗?”最后, 康熙这样问道。 “好啊。”乐臻面无异色地应下, 笑道,“具体的到时候再说吧,我先走啦。” 南巡的事能纠结这么久才说?她信个鬼哦。 不过能纠结这么久, 可见这事不简单。乐臻不打算深究,甚至不打算过多去思考,总觉得那个答案, 猜到了才更尴尬。 接下来一直到三月,乐臻都在忙武举的事,一次也没入宫。 武举分三场,一场试马上箭法,驰马三躺,发箭九支,三箭中靶为合格,不合格者不得参与二场。[1]武举参与者总共不过数百人,一场便刷下了近百人。 不出意外的,头名正是赵双儿,九发九中。她自然也发现了武举主考官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乐臻,两人对视一笑,并未在此刻过多接触。 二场试步射、技勇,步射九发三中为合格,技勇的话,因为女子膂力天生不如男子,便稍稍降低了标准——弓刀石三项皆比男子低了一号。[2] 因为先前不曾有过女子武举,尽管乐臻尽可能找了参考,可时间太仓促,测试的对象又只有宫女,最终定的标准也不知是否合适。 最终结果还算不错,这些姑娘们步射都没问题,技勇也只淘汰了三人,其中有一位中途晕倒的。乐臻吩咐人抬到太医那儿救治,等所有人都考核结束,才过去看那姑娘。 到底是初次女子科举,这些姑娘们能来也不容易。不违规的情况下,乐臻还是想给她个机会重新考核的。 “那考生如何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晕倒?” 乐臻过去的时候,太医已经等在门口了。听到她的问题,太医的表情略有些纠结:“回大人的话,这位考生……是饿晕过去的,微臣已令人备了饭食送过来。” “饿晕过去的?”乐臻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我疏忽了。” “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何须自责。”太医安慰道,“到底是刚刚起步,后面定会越来越好的。” 乐臻无言地点头,转而问道:“她可醒了,我过去看看。” “方才已然清醒过来了,大人请。” 太医躬身一礼,领着乐臻过去,那姑娘这会儿一心扑在饭食上,动作却依稀能看出是被教导过礼仪的。粗粗一瞧,穿着打扮并不十分起眼,坐姿却端正,看起来干净利落。 听见动静,她警惕地抬头,见来人是乐臻,饭也不吃了,直接跪倒在乐臻面前磕头道:“草民莫意如拜见乐大人,求乐大人开恩,让草民再考一次吧。” “诶,你先起来。”乐臻伸手拉她,“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莫意如急得忍不住掉了泪:“我……草民不是故意晕倒的,草民想撑到考完的。” 乐臻也没问缘由,不想再揭对方伤疤,只是严肃道:“莫意如是吗?是个好名字。你应当知道,这是头一届女子科举,规矩也是比照原先的男子科举来的。男子科举,并无补考这一说。” 莫意如心下一沉,喃喃道:“所以,草民真的,没机会了吗?” “当然不是。”乐臻此言一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小姑娘眼中忽然绽放的光芒。 “事实上,你提醒了我。”乐臻接着道,“此次女子科举过于草率了些,考生来自大清各地,家境贫寒富有者皆有之。又因是初届,许多因素本官未曾考虑到,后勤工作显然不够到位。” 比如,考生抵达京城后的衣食住行。不说全包,至少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考试,因为这错失良才多少有点亏。 主要,男子很少会碰到这样的问题,但凡能进京赶考的,都已经是秀才了。朝廷会有一定的俸禄,先前院试乡试结识的看好他的官员或是乡绅也会预先“投资”,给他备好盘缠。 乐臻先前参考的男子会试,根本没出现过这类问题,文举坚持不下来的那些也是因为环境问题,这个客观因素没办法,所有人都一样的。 “本官可以给你一次补试的机会,但是——”乐臻顿了顿,接着道,“为防日后有人故意晕倒借此生事,你的‘技勇’考核,标准会提到同男子武举一样,你可能接受?” “草民愿意!”莫意如毫不犹豫地回答,激动得又要跪下来,乐臻眼疾手快拉住了。 “先用膳吧,不必着急,你的补试便安排在一个时辰后。”乐臻嘱咐完,转身离开。 饭后剧烈运动其实不大好,但此次会试本来就不比寻常,时间紧得很。武举最后一场文试就安排在明天,乐臻瞧着,恐怕会刷下来不少人。 第三场文试同男子武举那边是一模一样的,一策二论。只是女子识字的都不算太多,更别说读四书看兵法了。 补试的消息乐臻也没隐瞒,直接将情况告知了其他考生,甚至允许考生们远观以监督,只是不得影响考场。 两个时辰后,不等乐臻找,莫意如主动到了考场。“技勇”三项,弓、刀、石,第一项,莫意如直接拿了十二力的头号硬弓。 乐臻都忍不住替她捏了把汗,还好,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力气倒是不小,只一次便将那硬弓拉满了。 第二项,舞大刀。莫意如深吸一口气,选了二号——一百斤的大刀。 按要求,试刀者需左右上下舞刀,乐臻轻易就能看出,她是半点刀法都不懂的,就是上下左右随便舞。可能是怕舞的时间不够不算她过,莫意如还举着刀多舞了一会儿,直到考官忍不住叫停。 不懂武功,看来这就是单纯的力气大了。乐臻有点好奇,前两项射箭她是怎么过关的呢?没学过刀,就学过射箭?可惜当时考生太多了,她也没注意莫意如是怎么通过的。 至少证明这力气是没啥问题的,舞刀也没规定必须得怎么舞,考官自然只能算她通过。 最后一项便是抬石,毫无疑问的,莫意如选了头号——三百斤的大石块。考生要把石块抬到胸腹位置,再借助腹力将石块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即“献印”,一次完成为合格。 这一次,莫意如完成得略吃力些,翻了一次后,停了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翻了两次。成功使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后,莫意如看考官点头,便直接抛下了石块。 至此,“技勇”三项正式考核完毕。 武举只剩第三场——也就是所谓内场,文试。 有关文试是否降低难度,乐臻和康熙商讨了很久,几次差点吵起来。 乐臻以为,这些都是可以后面补上的,头两届科举这些姑娘能来参加都很不错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女子学堂,大部分都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就她知道的就有不少离家出走的、为此和家里闹翻的、走投无路的…… 女子想读书识字何其困难,家境好的人家大多是因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肯让女儿读书,只些须认得几个字,能看明白账本、能管家便足够了。穷苦人家自然更没可能让女孩子读书了,不卖掉不遗弃都算是好的。 她主张降低难度,康熙却不肯。说到底,科举是为国家选人才,又不是慈善堂做慈善来的。只给女子降低难度,就算她们考上了也会被人诟病,难以服众。 万事开头难,一开始会有这些问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不光是女子这边,文试在男子武举那也是一大难题,不知多少人外场成绩极佳,内场始终无法通过。 如今的一策二论已然是降低难度后的结果了,再降低难度,最后难道还要走老路,逐渐演变成清朝后期随便几百字就能过的□□吗?那和不考有什么区别。 最终结果显而易见,文试难度不变,乐臻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考生们能顺利通过了。 包括莫意如在内的所有考生,不管通过还是没通过考核的,都在外场考核结束后收到了乐臻派人送去的两吊铜钱,算是这次会试过于匆忙、安排不周的致歉。 乐臻也无所谓会不会被说是收买人心了,反正她也确实是。 翌日,武举第三场,文试,正式开始。 第47章 女子学堂 一策二论, 顾名思义,策就是现代的问答题,论差不多就是议论文。和现代不同的就是, 考生都得用文言文作答, 而且这些问题都是根据兵法和四书来的。 作为主考官,乐臻并未下场巡视, 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考生看到她过于激动或紧张,影响考试成绩, 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避嫌。 考试结束, 看到考卷时,乐臻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有几十份全然空白一个字没有的考卷,还有努力写了然而和兵法四书半点关系也没有的……总之什么样的都有。 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乐臻没再看下去,将这些交由专人批阅。转头给所有过了外场的递了信, 请她们不论考的如何都等上一等。 不论文武考生数量都很有限, 批改考卷也就用不了多少时间。放榜的日子来得很快,结果也同乐臻预料得相差无几。 不论文武,那些大家族的庶出姑娘都不出意外的榜上有名,排名有前有后, 但都还算不错。到底是大家女, 家族资源深厚,自然也能识字读书。乐臻眼熟的那个赵双儿和莫意如竟都过了武举,也是十分难得。 当然, 通过文举的汉人女子更多,毕竟此次文举考核已经没有了八股文,考题相对灵活一些。再加上, 能来这场会试的,除了京城本地人是真不需要什么成本,其余人从四面八方赶来都不算容易。 没什么真才实学就往京城跑,成本未免太大。 不过,即便改制,科举的难度也并未降下太多,名落孙山的自然不会少。乐臻直接给所有过了武举外场和文举落榜但考卷答得还算可以那部分人递了帖子,请她们到乐府一聚。 至于那些金榜题名的,自然会有皇帝赐琼林宴,就没她什么事了。宴请落榜考生无人理会,宴请考中了的,那些御史不得参她一句结党营私? 虽然说,作为主考,这届考生天然就算是她的门生。作为朝堂上第一个女性官员,她算是这些考生能有机会参与科考的直接原因。 没有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科举改制仍然会进行,女子科举也还是会有,但都不会是现在。 正因如此,宴席当日,但凡收到乐臻请帖的都来了,武举考生好歹见过乐臻这个人,文举考生是实实在在不曾见过她的。可即便如此,她们仍旧都来了,称得上是座无虚席。 考虑到人数实在不少,乐臻索性将宴席设在了后花园。当初聘的厨子数量有限,宴席用的菜肴便也不自做了,乐臻直接令人去如意楼那里提前预定了席面。 “学生见过乐大人。”乐臻刚一露面,众位考生纷纷起身行礼。 “快起来吧,都不必拘礼,大家吃好喝好,我先敬你们一杯。”乐臻笑着举杯,众人也跟着举杯。今日赴宴的都是女子,乐臻备的也是不易醉人的清酒。呈上来之前都是烫过的,现在还带了些温热。 就和现代师生宴一个道理,老师在学生总是放不开的。所以,乐臻只一开始是露面宣布开席便找借口急匆匆走人了,只让喜鹊他们好好招待这些考生,让她们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估摸着酒过三巡,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乐臻才去了后花园,打算说正事。 过去的时候,正巧在路上碰到一位考生,瞧见来人是乐臻,那姑娘赶忙上前行礼:“学生洛宁见过乐大人。” “起来吧。”乐臻都懒得重复说不必多礼了,“怎么没和她们一道吃喝,饭菜味道如何?” “回乐大人,味道很好,只是学生不太擅长与人交流,便避出来了。”洛宁抿了抿唇,里头太热闹了,她还是更喜欢安静。 乐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又走了几步,到了后花园摆宴的地方。喜鹊眼尖,第一个注意到乐臻,忙朝她这边走来。洛宁眼瞧着没什么搭话的机会,只能略有些不甘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喜鹊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走到乐臻面前小声道:“主子来得刚好,奴婢瞧着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已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乐臻了,剩下没注意到的在同伴提醒下也慢慢注意到了。很快,笑闹的声音渐渐消失,整个后花园都安静下来。 乐臻就猜到她在场会变成这等局面,索性也不耽搁,直接挑明了说正事。 “今日请大家来,一则是感谢诸位参与第一届女子科考,二则是乐某有一事相求。”乐臻略微停顿,时刻注意着在场众人的神情。 “乐大人有什么只管说,但凡有用得上学生的,学生绝不推辞。”有那性子豪爽的率先开口。 “是啊,乐大人只管说便是了。”一时间,众人纷纷催促。 乐臻也不墨迹,接着道:“乐某想办专门的女子学堂,聘请诸位作学堂的先生。此次诸位落榜,究其根源,还是女子学习的机会太少了。知识改变命运,女子科举只是第一步而已。” “今后,女子科举能否延续,还是要看能否选拔出足够多的人才,优待只在这两届,再往后便是和男子科举一样的待遇了。若是女子科举始终无法选拔出足够多的人才,恐怕难以维系。” “所以,诸位可愿同乐某一道兴办女子学堂,让孩子们得到更好的教育?” 乐臻这话说完,众人的眼神都是期待而兴奋的,却都没有立刻开口。她也不去催,任她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到底在座的都是有些能力的,真要什么也不管直接答应,她才要怀疑一下自己的眼光。 很快,有个姑娘率先起身行礼问道:“学生陆二,请问大人,学堂应当如何招收学生呢?大家女不肯抛头露面,小门小户恐怕也不会有闲钱送女孩子上学堂。” 这说法都是委婉的了,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在家都要帮着干活,怎么可能送去上学,那不得耽误干活嘛。陆二口中的大家,其实哪怕是乡绅员外郎,但凡家里有点钱的,都不会叫女孩子抛头露面。 “所以我要办的是女子学堂,都是女子,自然就算不上抛头露面。”乐臻笑道,“当然,咱们主要的生源,还是那些被父母遗弃的、慈善堂的女孩子们。” “掌握些知识总归是有用的,即便能力不足无法通过科举改变命运,也能留在学堂当老师,又或者找个账房之类的工作的。武功好的给人家当保镖有的是人要,大家贵女谁不想要个贴身女护卫呢?” 这个社会需要女子的地方越来越多,总有一日,男女大防也会变得不那么重要。 “可是,慈善堂的姑娘们,恐怕没有钱财缴纳束脩吧。”又一个姑娘起身行礼道,“若是不收束脩,学堂恐怕难以周转。” 这话意思很明显,她们不少人也是一穷二白的,都快吃不起饭了,不可能免费教学。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诸位可知,有个词叫做‘勤工俭学’?”乐臻笑道,“学费可以赊欠,也可打工来抵。比如打扫、抄书,学堂的一应杂物都可交由她们来做。至于一开始的资金周转,书籍采购、各位的月例银子之类的,乐某还是有些闲钱的。” 没有就请康熙来投资好了,反正培养出来的人才最终也是给他干活。 从头到尾,乐臻都非常有耐心地回答了众人的问题,毕竟都是她学堂日后的老师嘛。尤其是问问题的人,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那些问题成立的基础都是,这个学堂存在。 招生,束脩,这些问题都是女子学堂成立后才会遇到的问题。所以,这些人,乐臻完完全全的势在必得。 “学生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这些人,都是不曾做过先生的,规规矩矩上过学堂的都少,真的能教书育人吗?” “女子科举从未有过,真的能选拔出人才吗?科举改制,改后的考题真的比之前好吗?”乐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下这两个问题。 一个新事物刚出现的时候,要直接就分辨出它的好坏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不尝试更没有进步的可能。能否教书育人,不尝试过、努力过,谁知道结果会怎样呢? “学生愿意一试。” 情况了解得差不多,终于有考生表示愿意尝试,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尝试,乐臻等众人安静下来,才真诚道:“乐某多谢诸位。” “应当是学生们多谢乐大人。”一位考生这样道,众人皆深以为然。 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处境艰难才想着来京城搏一搏,几乎就是没有退路无处可去。剩下一些不惜和家里闹僵跑来却没考上的,大多也没脸家去。只有少数是父母支持她们科考的,乐臻此举也给了她们退路,让她们能体面地留在京城,等待下半年的秋闱。 双方心照不宣,乐臻只是笑笑,接着道:“学堂已然选好地方了,既然诸位愿意,便各自选出想要教授的科目。孩子们年龄大小、知识水准皆有不同,须得因材施教。具体如何,乐某会以书信告知。” “时候不早了,乐某便不留诸位了。” 第48章 暗恋 送走考生们以后, 乐臻松了口气。 这波算是一箭双雕,啊呸,一举两得。解决了部分考生的燃眉之急, 也解决了女性人才培养的问题。 这时候让女子上私塾实在是不现实, 整个女子学堂,类似“以工代赈”, 完美解决相关问题。 会试结束,殿试却并未在这时候举行, 实在是人太少了。康熙索性将殿试和明年春闱后的殿试放到了一起,如今这些会试成功考上的考生, 便被分派到各地,作为女子秋闱的考官。 临行前,赵双儿和乐臻见了一面, 告知了她武举考生比想象中多的原因——她行走江湖时救下了不少女子,又因她们无处可去, 索性带在身边教了些功夫。 听说女子科举后, 赵双儿就把她们都带来了,她们中的一些人,就在乐臻宴请的宾客之列。 “当初我便觉得你不简单,如今算是知道了, 你们那一行人都不简单。”赵双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调侃道, “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会是当今天子。” “跟在我身后?”乐臻摇摇头,“跟我身后的那不是乐贰嘛, 块头老大了,怎么可能是皇帝啊。” “我怎么可能看错?琼林宴上,我的位置还算靠前, 瞧得真真儿的。”赵双儿眯着眼睛笑,“咱们相识那天,那位可是一直跟在你身后。” “他喜欢你。”赵双儿很笃定,“那眼神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啊,你一单身……没恋爱过的,知道什么眼神啊。”乐臻再度摇头,“我俩就是朋友,人孩子都有了你跟我提什么心上人。” “我没看错,虽然我没恋爱过,但是我……看别人恋爱过。”赵双儿顿了顿,“我就是知道!” 没有谁比她更知道了。 “不过也确实,你若是嫁给他,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自在。”赵双儿一副她很懂的样子,“咱们江湖儿女,怎么可能被拘束在四四方方的宫墙里。” 乐臻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我是不可能和任何人分享丈夫的,这辈子若是找不到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只有我一个的,我就这样也很好。” “那位是不是也知道你的想法?”赵双儿又喝了一杯酒,眼神却十分清明。 “他知道。”被迫想明白一直不肯去想的事情,乐臻有些烦躁地跟着喝了一杯酒。 赵双儿忽然叹了口气,道:“陈毅说,让我照看你。” 乐臻猛地抬头,看向赵双儿的眼神锐利,带了些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放心,我可是奔着你舅母的位置去的。”赵双儿身上一直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说这话时面上也没什么羞涩之意。 “舅母?”乐臻一时愣住,“你竟然看上我舅了?” “是啊。”赵双儿半点不扭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虽然他不知道这事。” 当然,她也不是傻子,明显能感受到对方没那一起,贸然行动还有可能弄巧成拙,朋友都没得做,自然不会表白。 “噢~”乐臻拉长了声调,挤眉动眼的道,“我懂了。” “没事,只要他单着,你就有机会不是。”敏锐察觉到赵双儿的心情,乐臻安慰道,“真喜欢的话,年龄什么的也不是问题嘛。” “年龄是问题。”赵双儿沉重道,“如果我今年是三十来岁,同他差不多年龄,就算他不爱我,也会因为我们还算相配而娶我。” 然而她二十不到,两人实实在在差了个辈分,陈毅几乎快把她当侄女儿看了。 “不说了,反正我来做官,他不可能同我一道过来,又听说你我相识,便托我来问候你。”赵双儿又倒了杯酒,“你若是方便,到时候给我安排个外放的官职吧。” “放心,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上的。”乐臻很懂,异地恋是没有前途的,没办法见面那种绝对直接死刑了。陈毅能不对皇帝动手就已经很不错了,让他放下仇恨在京城——仇人眼皮子底下生活,坚决不可能。 “那便多谢了,未来外甥女。”得到想要的答案,赵双儿满足地道谢,又调侃道,“官职的事都能答应得这样轻松,可见那位对你是真的很不错。” “一个不说,一个装傻。”赵双儿评价完,又摇头叹息道,“我这又何尝不是呢?” 她自觉表现得也挺明显,焉知陈毅不是装傻充愣、无声的拒绝。 听赵双儿这说法,作为那个装傻充愣的,乐臻心中莫名都有了些愧疚。赵双儿走后,乐臻才觉得自己愧疚得莫名其妙。 是真的莫名其妙,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也不至于是错啊,完全没必要愧疚吧。乐臻自我反思了一下,虽然有逃避的嫌疑,但是她拒绝得很明显,并没有吊着对方。 如果是上辈子,如果这辈子对方没有妻子孩子,她说不准就动心了。毕竟班长一直以来都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平时看起来正经严肃,被她调侃的时候却会羞红耳朵,谁能拒绝这样的大可爱呢? 好吧,她能。 上辈子高中不想早恋、大学又异地,这么一个优质潜在对象她就放弃了。并且,她们宿舍一屋子奇葩,全都寡到了大学毕业,带室友见男友这种事,大学四年一次没发生过。 这个大学她上得清心寡欲,一点恋爱想法都没有。大学还没毕业呢,就穿了。 这辈子呢,一生一世一双人估计是甭想了,大部分都是隆科多那种的,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再者就算她是四品官,嫁人了也还是得生孩子九死一生,她拒绝。 她觉得自己的基因还没好到必须传承的程度,不结婚不生孩子,为郭嘉建设事业奋斗终身那不更得劲儿。 赵双儿这样一挑明的结果就是,康熙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乐臻。 乐臻如今所担任的是虚职,并无实权,也不需要做什么事。会试结束后,乐臻便开始筹备女子学堂,如今更是把心思都花在学堂上。 还是那句话,逃避可耻,但就是该死的有用。 这段时间,塔娜那边也有好消息传出——她怀孕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乐臻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从塔娜嫁去佟佳氏到现在,她们一面不曾见过,一次也不曾联系过。现如今,乐臻得到这个消息的途径也是:佟府新进门的少奶奶有孕了。 嗯,没错,塔娜等于佟府新进门的少奶奶。或许还有不少人知道她出自赫舍里氏,但是,除了关系亲近的人,没人会知道佟府这位少奶奶名叫塔娜,今年不过十六岁。 好在,等孩子出生,等洗三或者满月礼,她估计就能见上塔娜一面了。 乐臻这边忙忙碌碌各种监工、宣传、给未来先生们搞培训,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什么,学堂的事忙完以后?那难道不是忙完了才能知道的吗?乐臻拒绝思考。 至于从头到尾对乐臻和赵双儿这番对话一无所知的康熙,嗯,一时间他还真没发觉有什么问题。毕竟,没有公事的时候,乐臻的确不会进宫找他。 兴办女子学堂的事乐臻和他商量过,他觉得还算不错。毕竟就算后面政府会慢慢有适合女子的学府,最基础的启蒙也还是得有。而且,等政府有人力兴办学府,最起码也得等个好几年。 可教育总是越早越好的。 只是没想到兴办学堂这事直接让乐臻把他给抛到脑后,都许久不曾进宫了。 憋着一股子气忙碌了一阵后,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的康熙终于想通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乐臻不进宫,他可以出宫嘛,微服私访、关心一下祖国未来的花朵有问题吗?完全没有! 康熙理直气壮jpg. 女子学堂已然建得差不多了,考虑到资金问题,乐臻一开始便买下了京郊的一大片地。随后雇人一次性把学堂该有的教室、厨房、先生和孩子们的寝室都建出来了,空余的地上还多建了几排房屋,算是留着备用。 四周用围墙围住,前后都留了片不大不小的空地,日后可以栽些植物。 值得一提的是,建房子用的木材并不是什么好木材,乐臻对外的说法是手头紧,日后再重建。实际上,只有她和康熙知道,过几年京城会有个大地震,现在建了到时候也得没了。 不过没钱也是真的,这段时间,又要给未来的先生们提供食宿,又要建房子给工人们工资和吃食,不止乐臻,乐府的厨子们都快忙傻了。偏偏她又不想找康熙,只能尽量省着点儿了。 这边房子、家具搞得差不多后,乐臻就派人将学堂的先生们通通接到了学堂里,让她们住在寝室。两人一间,将将够用。 先生们安排得差不多,就是学生了。大部分慈善堂的态度就是:不用多说,孩子送你们了。 被遗弃的女婴那样多,大大小小的,留在慈善堂又干不了太多活。如今有机会送走,平白省下一口饭食,还不用担什么恶名,他们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要说服那些孩子们也并不难,毕竟,慈善堂的生活并不多么好过。尤其是年纪稍大两岁懂事些的,往往不需要她们多说什么,只提起念书,便乖乖跟她们走了。 能念书识字,学得好还能当官,能吃饱饭,挣好多好多钱……就算听乐臻说了如今赊欠的这些束脩和吃住费用日后都得还,她们也乐意。 康熙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乐臻笑着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头,态度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第49章 表白 “真乖, 去找先生们吧。”余光瞧见康熙,乐臻微微一诧,话锋一转, 哄孩子们离开。孩子们都很懂事, 一个个的都乖乖点头走开了。 “你这儿倒是不错。”康熙左右看了看,“很有些学堂的味道。” “花了那么大价钱还没点样子, 那也太对不起我的钱了。”乐臻笑着走过去,“你怎么来了?梁总管没跟来吗?” “他在外面, 我没叫他进来,这样咱们也自在些。”康熙玩笑道, “你倒是关心他,难得有机会过来,不带我逛逛吗?” “就这么大地方, 还真没太多可逛的。”乐臻嘴上谦虚了一句,身体却很诚实, 略带骄傲地领着康熙参观这所初初建成的学堂, “班长,这边请。” “这两排我打算拿来当教室,两排正中间的屋子都拿来做图书室,这个空地我打算种些花草树木, 后面就是食堂, 还有先生们、孩子们的寝室。”乐臻兴致勃勃地边走边把自己的规划说给康熙听。 “如今先生们都住在寝室中,孩子们数量还不够多,不过每个都乖巧懂事。瞧, 我还留了地方给她们荡秋千……” 康熙耐心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声,目光看似随着乐臻的话看向各个建筑, 实则始终保持着余光能看到乐臻的角度。 这样两个人并排走、随心所欲说话的机会并不算多,若是让梁九功进来,乐臻必会跟他演君臣那套,那他微服私访的意义又在哪里。 知道乐臻会武,康熙只敢这样偷偷摸摸瞧。可是,一直只用余光看人是很难的,眼神不知不觉就会往乐臻身上跑,等康熙反应过来便赶紧往回收,没多久又跑了过去。 如此循环往复,乐臻时不时就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尤其是这种她身边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想不知道是谁都不行。 “你老是看我干嘛?”想忍但又忍不住,乐臻索性挑明了问。 “啊?我没看你啊。”康熙条件反射性的否认,面上还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如果这边不是只有他们俩,乐臻就真信了。 “哦,你没看,那竟然有人能突破暗卫的重重防护来到这儿,实在是厉害。”乐臻故意揶揄道,“就是不知道这样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让我发现了他偷窥呢?如此高手竟然不会隐藏视线啊。” 对哦,这边就他们俩。 谎言被戳穿,康熙一时呆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站在围墙旁边,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沉默许久,康熙终于开口承认:“好吧,是我在看你。” “乐臻,我喜欢你,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了。”康熙一鼓作气,直接开口表白。 终于等到了答案,乐臻知道她应该开口拒绝,把事情掰扯明白。可是,组织了不知多少遍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康熙也没等她的回答,只是接着道:“你还记得高二那会儿有人跟你表白吗?我原本也想着同你表白的,可是正好就听见你跟他说不早恋。” “我就等啊等,好不容易咱们毕业了,高中毕业都成年了,这会儿恋爱就算不上早恋了吧。可是毕业散伙饭上,我又看到那男生跟你表白,然后你说跟他不在一个大学,不想异地恋。” 结果很明显,康熙一想到他俩一南一北的目标大学,明智地选择了放弃,等大学毕业再做打算。 “也还好,大学四年你都没恋爱,我就想着等毕业了我去你那边工作。” “我懂,我懂了。”听到这儿乐臻也差不多明白了,后面的康熙不说她也知道。 这回倒是不早恋也不异地,也就是他俩操蛋的在毕业之前穿越了。 穿越之神还直接给他分配了现成的对象和娃儿,而乐臻只可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很惨,但是,心酸的同时乐臻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然后她就真的没忍住笑出来了。 “噗,班长啊,你这运气未免太离谱了。”乐臻边笑边委婉道,“不过这也说明,咱俩属实差点儿缘分。” “可是,换个角度看,我穿越了都能再遇上你,这难道不是有缘吗?”康熙不信邪。 “那就是有缘无分。”乐臻摊了摊手,无奈道,“你看你老婆孩子都有了,我不可能在后宫和一帮女人争风吃醋的。” “我知道。”康熙的声音还算平静,“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仅此而已。” 前世他一方面忙着学习,一方面觉得时间还很多,等高中毕业,等大学毕业,等工作……还有那么长时间,肯定有机会的。所以不慌不忙,所以连告白都没说出口过。 穿回来之后,他最后悔的就是,没好好的和乐臻告个白,到最后,人家连他喜欢她都不知道。这回既然肯定是不能在一起了,那就让他好好告个白吧,好歹不留遗憾。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还能回现代,你……能给我个机会吗?”康熙目光定定地看向乐臻。 “啊……也许吧。”乐臻含糊地道,“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九龙夺嫡的话,也许可以。” 乐臻扪心自问,她对班长其实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这个好感比较有限,不足以让她打破原则不顾一切。 话说回来,她就不是一个会打破原则不顾一切的人。如果穿越成什么其他倒霉蛋,不会武功只能任人宰割,那她大概会选择原地出家或者选择死亡。 所以,这就是她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了。 “必定不会有的。”康熙笃定道,“日后即便选秀,后宫也不会再进新人了。” 乐臻愣了愣,就听见康熙又低声道:“我……穿过来之后,从来没碰过那些人,所以,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没说话,停顿几秒,康熙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着抱了抱她。 康熙抱得并不算紧,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乐臻还真能感受到一点珍而重之的味道。 她其实应该拒绝的,不管怎么样,这会儿他都是康熙了。 “后宫的皇后和妃嫔,我不想碰,但会善待她们。”像是能看透乐臻的想法一样,康熙道,“皇后已然有承祜了,我会将他培养成合格的皇帝。 其他妃嫔,她们入宫争夺宠爱,无非就是为了家族,为了荣宠。那些不作妖的,我会给她们高位,家中人有能力便给实权,无能便赐虚衔。” 后宫那些姑娘本来也不是冲他这个人来的,她们入宫为的是侍奉皇帝。只要能得宠、居高位、庇佑家族,皇帝是谁根本不重要。 康熙很明白,如果不说清楚这些,乐臻多少会觉得愧疚,她会认为是她的要求让那些姑娘不好过了一辈子。如果没有她这话,或许康熙后面就愿意接受那些妃嫔了呢? 但是不是的,妃嫔入宫,本来就是利益交换。即便没碰到乐臻、没去过现代,这些妃嫔对康熙而言也不过是取乐、繁衍后代用的,她们的日子绝不会比现在好过。 “那,太皇太后能没意见吗?”乐臻默了默,“就算她没意见,咱们也不一定能回现代。” “你其实没必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付出这么多。” “皇祖母不会有意见的,而且,这也并不算什么付出。”他就是发自内心地不想碰其他人,一开始不知道乐臻穿过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 话说到这份上,乐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又过了一会儿,她挣开了康熙的怀抱。 “这辈子仅此一次啊,真有缘分的话,咱们下辈子再抱好了。” “好。”康熙有些不舍地答应,关注点却不在下辈子才能抱。比起这个,他更高兴的是,乐臻这话里隐含的承诺。 康熙突然开始庆幸,竞争对手都没能跟着一起穿越,只要成功回到现代,他基本就稳了。到时候,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是他的。 真回不去的话……也没关系,这辈子他们也会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最佳战友。 “对了,你这阵子一直在忙学堂,想必还不知道。”康熙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为了微服私访来找乐臻想的借口,“戴梓将可以连发的火铳研究出来了,我原想找你说这个来着。” 乐臻看他一眼,他又识趣地改口:“好吧,我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借口。” 毕竟,有关热兵器的都不算小事。拿这个当借口,乐臻也不会有所怀疑。 “主要困难还是在大规模生产吧。”乐臻没再揪着这个不放,只是道,“当务之急还是发展重工业,单靠工部太慢了,不如把这活儿交给商人。” “让商人涉及热武器吗?”康熙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重工业又不是只有武器。”乐臻怀疑对方没带脑子过来,“让他们生产钢铁、开采能源,比如石油、天然气、煤炭……总之什么都行啊。” “他们把原材料搞出来,后面我们直接拿来用不就好了。”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康熙有点怀疑人生。 乐臻白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康熙看她笑,莫名也跟着笑起来。 真好啊,他看看眼前人,又看看远处的天空。嗯,天气真好。 第50章 坦白 “你说, 咱们什么时候把水泥蝴蝶出来?” 学堂介绍完已经是正午时分,这边是郊区,乐臻是不打算为了午膳来回折腾的。再者, 除了乐府, 也就学堂是按照乐臻的习惯供给一日三餐。乐臻不肯走,康熙便也跟着一道在学堂用膳。 喜鹊将两份饭食送到乐臻办公室后, 两人便在办公室相对而坐,一边用午膳, 一边闲谈。 听到乐臻这个问题,康熙思考了一下, 道:“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回头让工部研究吧,只是京城过几年还有场地震, 只能先在别处推行了。” “至于人手,正好这几年不打仗, 到时候把修路当训练的一部分好了。” “嗯, 这个主意不错。”乐臻跟着点头,“等地震过去,京城这边灾后重建还可以‘以工代赈’,花钱让受灾群众干活。” 论省钱, 他们都是专业的。 边吃饭边聊天, 两人就这样把修路这么个大事决定好了。吃完饭后,乐臻便开始下逐客令:“时候不早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话说,梁九功他们是不是还等在外面?” “没事,多等一会儿他们也不在意。”康熙不想走, 难得出来,他想多待一会儿。 “那今日的政事呢?放那不管吗?”乐臻往椅子上一靠,“我这待会可还得去接几个孩子,你不回去是打算跟着一起吗?” “政事我都处理完了才过来的,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康熙解释了一下,问道,“接孩子们还得你这个校长亲自去吗?” “没办法,慈善堂估计是怕担责任,非得让我过去确认了再带孩子们走。”乐臻也很无奈,她是想让学堂的先生们去的,可慈善堂苟得很,非得让她亲自跑那一趟。 “这样啊,我待会叫梁九功同喜鹊过去问问,你先前去慈善堂是带着喜鹊去的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康熙便让喜鹊去把梁九功喊了过来,吩咐了此事。 “喳,那主子爷您……”梁九功有些犹豫,小邓子他们都没来,他若是去慈善堂,主子爷身边可就没人跟着了。 “朕身边有乐卿跟着,再不济也有侍卫暗中保护,你不必担忧,只管去便是了。”康熙摆摆手,态度坚决不容辩驳。梁九功只能应声,跟着喜鹊出发去慈善堂接孩子们过来,顺带问问原因。 梁九功走后,两人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子便觉无聊,乐臻想了想,提议道:“孩子们有梁九功他们去接,学堂里的事也算忙得差不多了,你难得出来,咱们去别处逛逛?” “别处?若是去人多的地方,难免叫人撞见。”康熙有些为难,他的身份,即便是微服也很难完全遮掩住。若是有心人故意将此事传出去,他倒是不会有事,乐臻就麻烦了。 乐臻也想到了这一点,康熙不选秀、不睡后宫嫔妃这事如果被有心人联想到她身上,那孝庄恐怕没可能放过她。老太太看着和蔼可亲,实际上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当皇帝属实有点麻烦啊,那咱们就在这四周逛逛,顺带消消食,反正这周围的土地我都买下来了。”乐臻边起身边道,“哦,对了,学堂旁边我建了个靶场,不过目前还有些简陋,来看看吗?” “好啊,走吧。”康熙跟着起身,一面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一面应声。 这个下午,两人骑马、射箭、聊上辈子。 “班长,你说,咱是不是本来就是清朝人,只不过中途穿去现代,后面又回来了。” 问这话的时候,乐臻正躺在马背上仰头看蓝天,身下的马儿慢悠悠的踱步,整个一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是这问题惊得康熙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何以见得?” “不然哪那么巧,咱俩穿越后都和穿越前长得一模一样。”乐臻笃定道,“肯定是这样,不然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会原身的武功。原身的性子也和我差不多,记忆虽然断断续续的,但这可能是穿越后遗症?” “你呢?你直接就有原身的记忆,还能做皇帝做得这么得心应手,你没想过这一点吗?” 康熙一时沉默,表情沉重起来,乐臻从马背上坐起来,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期待让康熙的表情更沉重了。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要实话实说承认自己一直都有记忆吗?如果他现在坦白自己一直都是康熙,上午说的那些还能作数吗? 上午表白的时候他就担心过这个问题,这就是传说中的担心什么来什么? 康熙纠结到裂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打算隐瞒到底死都不说的,反正这种事情,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知道。只要他假装自己和乐臻一样,一直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上一回穿越的记忆,只要这样就好了。 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坦白。 “你说得对。”康熙看向她,“我们就是原身,而且,我有上一回穿越的记忆。” 乐臻一时愣住。 “最开始,在我费尽心思铲除鳌拜,终于亲政后,我第一次穿越成了个小婴儿。对,就是后来你认识的‘班长’。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在我以为我会在现代度过一辈子的时候,我又回来了。” 康熙三言两语解释完,小心翼翼地看向乐臻,就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先前一直不告诉我?看我瞎猜很好玩吗?” “告诉你了,咱俩还有可能吗?”康熙小声嘀咕。 “咱俩本来也没什么可能。”乐臻翻了个白眼,一时不想搭理他。既然她就是原身,那回现代基本就是没戏了,他俩还有个见鬼的可能。 “这么说来,你后宫那些姑娘,本来就是你的。”乐臻表情冷静,“承祜也本来就是你和皇后生下来的,而且,你从始至终都清楚你就是原身。” “这种情况你还跑来和我表白,你个渣男!” 这特么的她差点就当了个三儿,乐臻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等等等等,你听我狡辩!我之前一直以为不会回这里了嘛,而且胎穿和忘记喝孟婆汤就投胎有什么分别?我确实以为自己忘喝孟婆汤就投胎了啊,投胎之后,不就是新的一生嘛。” 谁特么会在死后为上辈子的妻儿守身如玉啊,又没有多爱,他和赫舍里氏本来也就是政治联姻。赫舍里氏一族想要皇后之位,康熙需要索尼朝堂上的支持,利益交换而已。 “那现在呢?你回来了,妻子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乐臻冷着一张脸不去看他,心里却有些酸涩。 “可是,我本来就不喜欢她们啊,去现代之前,认识你之前,皇祖母一直教导我,帝王是不能拥有情爱的。”康熙的声音渐低,“就如我汗阿玛,他对董鄂妃的爱让整个后宫都活在阴影之下。” “成为皇帝之后,我时刻记着这话,雨露均沾,后宫女子可以宠,不能爱。” 皇帝专一而不成熟的爱,会是一场灾难,对被爱的、不被爱的来说,都是灾难。 “那你今天怎么敢和我表白的。”乐臻心中动摇,面上表情不变。 “不管有没有可能,总要说出来嘛。”康熙眨眨眼,“而且,那是上上辈子的想法,我的确不喜欢她们,她们也不喜欢我。” “只要皇帝的专一不会影响到前朝后宫,只要大家的利益都没有受损,谁管皇帝专不专一呢?” 虽然他那代价还是蛮大的,不过名声啥的不能吃不能用的,那些人也不敢明着传出来,问题不大。 “……行吧,你狡辩完了吗?狡辩完了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没有,我不。”康熙伸手拉住乐臻的袖子,整个脑袋也朝她靠过去,眨巴着眼睛卖萌装可怜,“梁九功还没回来呢,我再待一会儿嘛。” “卖萌没用。”乐臻铁面无私地把靠过来的脑袋推开,“我对这个发型无感。” 所以说,顶着这个见鬼的发型卖萌是不可能有用的,再怎么装可爱也没用。 “你这样我要生气了啊。”康熙忍不住抗议,“你先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之前还夸我可爱。” “那会儿咱也不在清朝,你也不是这个发型。我认识的班长名叫赵玄烨,不叫爱新觉罗·玄烨。”乐臻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她就是忍不住想刺康熙两句。 康熙沉默着没再说话,拉着乐臻袖子的手也松开了。 “所以,如果是赵玄烨,你就不会这个态度了是不是?” “是。”乐臻斩钉截铁地回答完,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那好,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玄烨。”康熙一脸正经。 “……” “你赢了。”乐臻选择摊平,感觉自己刚才吵了个寂寞,前面一股子偶像剧即视感,结尾又变成沙雕剧,真就跟唱了出戏似的。 “真要能回现代再说吧,反正我是觉得希望不大。”乐臻恢复一开始的姿势躺在马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就差嘴里叼跟狗尾巴草了。 “肯定能回的。”康熙笃定道。 第51章 只讲来世 能不能回现代乐臻不知道, 康熙哪来的信心她也不想问,人还是得活在当下的。 那天之后,两人十分默契, 一致选择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康熙不再找借口往乐臻身边凑, 即便商讨公事,也保持朋友间的分寸。 和西游记中的女儿国国王相反, 他们不讲今生,只讲来世。 即便他们期待的那个来世不一定会到来。 说到底, 俩人都清楚,爱情的确不分什么先来后到, 但分礼义廉耻。对方如果真的不顾一切非得这辈子在一起,那就不是让他/她心动的那个人了。 嗯,就是这么别扭。 有上半年的会试作为基础, 秋闱并未出什么差错,结果也是越发喜人。康熙龙颜大悦, 顺势升了乐臻的官职, 索额图和明珠的官职已然不低,这会儿便只赏赐了些金银财物。 有关乐臻的官职,康熙纠结了许久,高了惹人质疑, 低了让人看轻;文职乐臻做不来, 武职若留在京城便毫无益处。思来想去,康熙大手一挥,定了工部左侍郎, 即日上任。 这不刚好要修路嘛,直接安排去工部看着他们研发水泥得了。也刚好,女子学堂已经走上正轨, 基本也不需要乐臻费劲做什么了。 乐臻也不含糊,走马上任,直接去工部报道了。这会儿的工部尚书名吴达礼,出身爱新觉罗氏,一看就是皇亲国戚里的前者。上任前,乐臻跑去康熙那儿了解了下上司的一手资料。 嗯……乐臻只注意到这人历史上跟隆科多关系挺好。不过问题不大,隆科多如今尚无职务,那事又丢脸得很,乐臻估计他不会四处宣扬。 事实上,乐臻的确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早在乐臻上任工部左侍郎之前,康熙就同吴达礼说过,叫他全力配合乐臻行事。 让工部尚书配合手下的左侍郎行事,正常皇帝估计都不会整这么一出。不过确实有效,吴达礼本就对乐臻这个凭借救驾之功上位、开创本朝女子为官先河的工部左侍郎有些忌惮,康熙这么一吩咐,他对乐臻的态度自然更加谨慎。 从乐臻进入工部那天起,吴达礼便将生产水泥的事全权交由她负责。好在水泥制作本来也不难,重工业如今又有了一定基础,尝试了不知多少回,找到合适配比后,也就能量产了。 水泥搞出来后,便要正式修路了。绕开京城说到底还是太麻烦了些,乐臻计算过日期后,还是选择从京城开始修——让大家见识见识水泥多好使,顺便,她小姐妹孩子过几个月应该就要出生了。 现在出发修路,年底她指定赶不回来,来回跑太折腾人了。反正地震也是几年后的事,京城一直拖着不修路几个意思呢?总不能说他们未卜先知吧,也不靠谱。 横竖水泥能大量生产了,这个天气修路也没大夏天那么困难,尤其是人力充足的情况下——军营里每天都派一队士兵过来,实实在在地把修路当训练,乐臻还看到过乐贰他们。 修路用不着乐臻上手,她只负责监管就好。 监管也不用时时盯着,闲暇之余,乐臻找了工部几个能工巧匠,开始研究自行车。 乐臻拿着钢笔边说边画,轮子这会儿就有,橡胶轮胎……也能找到替代品,不过,铰链和齿轮都不大好搞,还有手刹,乐臻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原理。 但是,能工巧匠不愧是能工巧匠,就算乐臻说得含糊不清,他们也还是搞出来了。 乐臻当即骑着自行车出去兜了一圈,然后体验了一把上下颠簸差点被震散架了的自行车之旅。果然,修路实在是太重要了,还有橡胶轮胎,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拥有的! 这样称不上清闲也算不上忙碌的几个月过去后,年关将至,修路也暂且告一段落。年宴上,乐臻不出意料的没看到塔娜,但却看到了同明珠夫人一道赴宴的卢泽兰。 今年赴宴的女官就不止乐臻一个了,内务府也是早早做了准备,单独将女官们放在一桌。位置仍旧是和男性官员同一边——毕竟主子爷亲口说了,女官一应待遇同男官一样。 同男官一样,五品以上的女官自然便能为丈夫挣一个诰命,六品七品则是敕命。颠倒一下而已嘛,也不难理解。如今这些大人尚还未婚,等日后,说不定能见着命夫? 女官之中,官职最高者当属乐臻,她也相当善解人意的稍稍放缓了步调,比上一回年宴来得晚了些许。毕竟,同一桌的官员如果比她来得还晚,多少有些失礼。 有资格参加年宴的女官并不算多,她们到底还未入殿试,能来也是因为会试排名靠前,康熙按照会试排名安排了官职让她们去监考。 这些官职自然都只是虚衔,名头好听罢了,具体如何还是得等来年春闱、殿试过后才知分晓。 “下官见过乐大人。”见乐臻来,同桌的官员纷纷起身相迎。 “不用多礼,都坐吧。”乐臻含笑点头,坐到了剩下的那个空位上。也算是沾了乐臻的福,女官们的位置在二品官员后,三品官员前,比原本的五六品官员所在位置要靠前许多。 靠前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行礼了,附近每一个都是品阶高一些的,每位官员入席她们都得行礼问候。可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想象中的刁难一个也没有。 女官们也不傻,很快便能猜出一二,二三品官员能坐到这个位置,大多都是爱惜羽毛的。这边靠前,年宴上为这个闹得不好看,被皇帝责罚,明显不是什么好事。说到底,女子为官一事与他们并无利益相干。 乐臻过来之后,随意找了个话题,同女官们聊了起来。像这种年宴,大家过来基本都是在聊天,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聊。 几句话一说,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女官们慢慢就放开了。聊得差不多,帝后二人、太后、太皇太后相继入席,大家也都不聊了,纷纷行礼贺新年。 接下来的流程同去年一样无趣,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憨憨了。赴宴之前,乐臻就在家吃过一顿填饱了肚子,这会儿桌上的荤食她碰也不碰,只象征性的夹两筷子素菜。 同桌的几位女官,谨慎小心些的虽不明缘由,却也同乐臻学,只碰那几样素菜。可素菜毕竟不管饱,那胆子大些又馋肉的,上来便夹了肉往嘴里送。 乐臻也不提醒什么,在她不清楚这些女官过去的情况下,这种自以为是的提醒很有可能是把对方的自尊放在地上摩擦。 像她这种没吃过什么苦的才有可能因为荤菜冷了嫌油腻,可过惯了苦日子连吃肉都是奢侈的人自然不会这样觉得。 今年的宴会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没人生事,也没人挑衅。太皇太后年纪已大,同往年一样,年宴中途便携太后一道离席了。 帝后二人坐在上首,皇后身侧是已然五六岁的承祜阿哥。乐臻头一回发现自己耳力这样好,隔了这么远距离,她竟还能听见康熙考教承祜阿哥的功课。 很明显,承祜回答得很好,乐臻看见康熙满意地点头,赫舍里氏面上也带着骄傲的笑容。 她转过头不去看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宴席中央表演歌舞的美人身上,时不时同身边的女官说笑几句。 帝后二人离席后,乐臻又坐了一会儿,便和其他大臣一样,找借口离席,回了乐府。 这也算是一种潜在的规则了,皇帝举办年宴,宴请百官,能入席就是一种荣耀。入席之后干嘛呢,当然是吹捧皇帝。这会儿皇帝都走了,他们留着干嘛,自然也就走人了。 久而久之,年宴就变成了这样:地位越高,来得越迟、走得越早。乐臻这个从二品,来得不早不晚,走得也是不早不晚。 过年要做的事不算少,乐臻父母双亡,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戚,倒是省了拜年这一步。 春节绿营军倒是放假,只是不给回家探亲。了解了这一点后,乐臻扛着两坛子酒跑去找绿营军的将领们,借着先前一起修路的交情,几句话一说,把乐贰乐叁他们喊出来了。 绿营军的将领们顺了一坛好酒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换了个地方喝酒聊天,给他们兄弟几个留了充足的交谈空间。 “大当家的来找咱们,可是有什么事?”乐贰上来就把那坛子酒抢了来,一边开酒一边问道。 “还叫大当家的呢,咱都不当土匪多少年了。”乐臻忍不住敲乐贰脑袋,“还有,我来找你们就必须得有事?就不能是交流感情来的吗?” 说一句被怼一句,乐贰是一点没看出来这交流的哪门子感情。他摸了摸脑袋,也不分辩,只憨憨笑道:“那喊啥合适?咱也不运镖了啊。” 当初喊少镖头,后来喊大当家的,现在喊什么呢? “就直接喊我名字啊。”见乐贰不分辩,乐臻反而觉出自己的无理取闹来,这声“大当家的”乐贰他们喊了这么久了,她先前从未制止过,偏偏现在突然反驳。 “喊乐臻,喊臻儿,喊小师妹,什么都好。” “小师妹是碰上什么事了吗?”乐叁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关切地问道。 “就是,小师妹若是碰上什么麻烦,只管与我们说。”乐贰已然将酒坛子打开,倒了五碗酒出来,酒香扑鼻,他忍不住赞道,“果然好酒!” “当然是好酒,都说了我就是来找你们喝酒的。”乐臻翻了个白眼,“大过年的,不找你们,我还能找谁?” 这话很有道理,反正乐贰信了。 第52章 李四儿(1) “那就吃酒, 军营里规矩多,平日想吃一口酒比登天还难,大过年的还要站岗, 实在讨厌。”乐贰一边絮絮叨叨, 一边拉开长凳,让乐臻他们坐下。 “那正好, 我来了,咱们好好喝一回。”乐臻举碗朝他们示意了一下, 一口闷了。 “吃酒吃酒,咱们不醉不归!”乐伍也跟着抬碗一口干了。 乐肆依旧毫无存在感, 只默默跟着喝了。 “就这么一坛子酒,咱们五个人,哪里吃得醉。”乐贰不以为然地摇头。他酒量大, 这样一碗酒灌肚子里跟没喝似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真醉了回去也麻烦, 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乐臻起身拿过酒坛子, 又一人倒了一碗。 “来,咱们一起喝一杯,也算是一起过年了。”谈笑间,五只碗碰了一下, 乐臻仰头将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干脆利落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一坛子酒确实不经喝,五个人酒量又都不算浅,酒坛子空了的时候, 几人都还意犹未尽,只有些浅浅淡淡的醉意。 “果然不经喝。”乐臻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坛子,起身道, “我走了,你们也回去吧。” “我送送你。”乐叁反应最快。 乐贰想说些什么,却被乐肆拉住了。最后只跟着乐肆乐伍一块道别说了句回头见,便眼睁睁看着乐叁和乐臻一道出了屋子。 “你们拉着洒家作甚?洒家也想送小师妹。”回去路上,乐贰十分不爽,送行又不是只能一个人去送,为啥就不让他去。 “小师妹明显情绪不高,老三过去能安慰顺带出出主意,你过去那不添麻烦嘛。”乐伍翻了个白眼儿。 他还想去呢,可他自知不是安慰人的料。陪乐臻玩他擅长,安慰人就算了吧,他是真不会。乐贰神经大条,乐肆更是闷葫芦一个,他们几个里头,也就乐叁脑子好使,又会说话。 另一边,乐叁陪着乐臻走在出营的路上,并不像乐伍他们想的那样一个诉苦一个安慰。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互相分享这些日子的高兴事儿。 一直送到军营门口,乐叁才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师兄们呢。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别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无事便来找我们,或者找你认识的新朋友……” 乐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乐臻静静听着,心里又酸又暖。 “师兄只管放心就是,我心里都有数,只不过一时有些不高兴罢了。”乐臻摆了摆手,“我回去啦,日后咱们再聚。” 最后,乐臻还是没说是个什么事儿,横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她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高兴而已。也还好,她的喜欢很浅,远远没到压过理性的程度。 春节几日的休假过去,乐臻火速重启修路工程,准备抓紧将京城的路都铺上水泥。水泥路的平整很多人都瞧见了,很快便有商人从中看到了商机,找机会宴请乐臻——手底下生产水泥的那些巧匠。 没错,乐臻本人如今已是从二品的官员,即便是皇商也是远远够不着的。士农工商,虽然康熙想提高商人地位,可这种阶级划分延续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是短时间就能消除的。 商人找来后,手下官员自然第一时间把此事告诉了乐臻。好在乐臻也打了跟他们合作的念头——钢筋水泥,除了修路,还能建房。 本来嘛,这配方朝廷留着也是留着,不如换点钱充盈国库。从找来的几个商人中选了个靠谱的皇商,决定好了利润划分后,乐臻用技术以分红的方式入股。 为此,乐臻还找来了户部尚书,同户部尚书一道见了那皇商一面。 这一趟会面大家都很满意,户部尚书这边,国库有了进项,美滋滋;乐臻这边相当于空手套了白狼,顺道为重工业发展添砖加瓦,也觉得美滋滋;商人呢,如今单单只他们有了水泥生产配方,借此机会大赚一波,同样美滋滋。 修路这边十分顺利,好姐妹那边也是一样,正月底,佟佳氏那边递了帖子过来,邀请乐臻参加塔娜孩子的洗三。 塔娜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均安。大冬天的,洗三礼也是做做样子,饶是如此,小阿哥还是冻得嘴唇发紫,哭声震天响。隆科多倒是很高兴,哭声如此响亮,说明孩子康健。 乐臻懒怠瞧他志得意满的高兴模样,正好瞧见巧霜,忙招手小声问她:“塔娜如何了?可方便带我去瞧瞧她?” 巧霜瞧见她,眼圈微微一红,又忙笑道:“奴婢这边照看着小阿哥走不开,让巧言带您过去吧。” 说着,又招呼巧言来带乐臻过去。乐臻心生疑虑,这会儿又不好当众问,只好跟着巧言走,准备等会儿路上问问巧言。 按理,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巧霜这丫头又向来沉稳,何以见到她就红了眼眶?巧言她虽没见过几次,却也是赫舍里家出来的,乐臻问得也还算放心。 “我与你家主子素来交情不错,你仔细与我说说,发生什么了,怎的巧霜见到我便那副表情?” “想必是许久不见乐大人,巧霜心中惦念。”巧言低着头含糊其辞。 “好啊,不过这么些天不见,难不成就生分了?我倒要问问塔娜,什么事竟连我都不能告诉。”乐臻佯装生气。 “奴婢求乐大人千万莫在小姐跟前提。”巧言一听这话直接跪下了,声音哽咽,带了哭腔,“小姐才生了小阿哥,身子不好,万不能思虑过多的,求乐大人心疼心疼小姐吧。” “你先起来,别急,仔细与我说说。”乐臻把她拉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了?” 这会儿人多在前面迎客,此处安静,乐臻眼看着四周无人才拉着巧言这般说话的。否则,若是他们这动静引了旁人注意,今日想见塔娜都是难事,更别提弄清楚真相了。 “乐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姑爷强纳老爷新收的小妾入府。”巧言支支吾吾,还是低声将此事说了,“小姐当时气得快要晕过去,与姑爷大吵了一架,险些动了胎气。” 乐臻听得呆住了。 “你口中的老爷,是隆科多的……” “岳父。”巧言面上难堪,却还是咬着牙补上了那两个字。 “小姐向来是不在意姑爷纳妾的,嫁了人之后,只一心侍奉公婆,整日里过得跟活菩萨一样。”巧言说着说着,泪流满面,“姑爷纳妾便纳妾,怎么能这样下小姐的面儿,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来!” “小姐当时可还怀着身子呢,如今可好,老爷夫人也怨上了小姐,自那日之后,便是小姐产子、今日洗三,都不肯来。” 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就和李隆基抢儿子媳妇一样荒唐。隆科多做出这档子事,佟佳氏和赫舍里氏都只有替他遮掩的份儿,尤其赫舍里氏,即便生气也没办法,谁让佟佳氏乃是皇帝母族呢。 赫舍里氏虽然是皇后母族,塔娜却不是皇后那一支,而隆科多是孝康章太后嫡亲的侄儿。皇上春秋鼎盛,承祜尚还年幼,皇后断不可能在这时候为此和佟佳氏闹僵的。 可到底是被折了脸面,赫舍里氏自然不可能半点不在意还能大大咧咧的来。也因此,今天这洗三礼这样大办,乐臻却没瞧见赫舍里夫人。她原还想着是不是在后院陪着塔娜呢,感情是压根儿没来啊。 “我就知道,这隆科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乐臻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恨恨骂出了声,“下半身思考的畜生玩意,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当初真是打得轻了,她就该把事情闹大,直接搅黄了这桩婚事,省得现在还要看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做出这种倒人胃口的智障操作。好歹也是个世家大族出身的,竟能做出这种违背伦常的恶心事,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如今说这些也迟了,只求乐大人莫要提及此事,小姐如今还在坐月子,大夫说,再受刺激,只怕……有碍寿数。”巧言忍着泪水,最后四个字微不可闻。 乐臻自然听清了,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被这几个字带的清明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放心,我尽量说着高兴的,不提这事。” 这会儿提这事的确不好,就算骂那隆科多一顿也不能把他怎样。而且,塔娜与她关系好不错,隆科多确实康熙实实在在的表弟,乐臻不觉得康熙会为了这个就把隆科多怎么样。 只要塔娜她那个阿玛说是送给隆科多的,明面上过得去了,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为了面子,为了两家的关系,赫舍里家根本不敢和佟家翻脸。 若说两人和离,且不说这年代女子和离有多难,不光赫舍里氏不愿塔娜和离,塔娜自己也不一定愿意。毕竟,她先前就说想要个孩子,就算康熙下旨让他们和离,这个孩子也是带不走的。 乐臻想来想去,最后憋屈地发现,她竟是什么法子也没有。 “走吧,先去瞧瞧,塔娜如何了。” “是。”巧言听话地带路,俩人边走边调整,免得到时候叫塔娜看出来了。 还没到塔娜的院子,乐臻就听见一阵喧闹从里头传来,隐隐能听见塔娜的怒骂声。心知不妙,乐臻运上轻功就往那边冲,也顾不上身边的巧言了。 “里头有动静,我先过去看看。” 院门大开着,乐臻直直冲了进去,便听见塔娜虚弱无力却满含怒意的话。 “李四儿,你怎么敢!” 第53章 李四儿(2) 院子里的奴才见乐臻进来, 一脸惊诧地想要阻拦。乐臻直接拔出腰间软剑,沉声喝道:“都给爷滚开!” 瞧见乐臻手中的剑,一群奴才慌了神, 纷纷退开,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头也退到一边。乐臻一脚踢开房门,紧走两步, 挑开帘子进了内室,便见一女子站在帘子旁, 被她吓得退后两步。 那女子一身银红色旗装,姿容妩媚, 想必就是塔娜口中的李四儿了。乐臻粗粗扫过一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这会儿她急着看自家姐妹, 没空收拾贱人。 塔娜靠坐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粗喘着气, 几乎撑不住身子, 看见乐臻又喜又悲,眸中带泪,哽咽着喊:“臻姐姐……” “姐姐在呢,莫哭了啊, 仔细身子。”乐臻一面坐到床边揽住塔娜安慰, 一面将手上软剑飞了出去。软剑直直擦着李四儿的脸飞过,带下一缕头发,直叫李四儿吓得软了腿坐在地上。 “隆科多抢来的, 就是这贱人?”乐臻语调平淡,“区区一个妾室,就这么闯进当家主母的院子, 你身边这些人不行啊。” “姐姐替你杀了她,何如?” 乐臻这话并不是开玩笑,她不是没杀过人,的确能做得到,塔娜和李四儿也都能感受到她言语中的认真。 尤其李四儿,她能真切感受到乐臻的杀意,死亡的气息笼罩全身,叫她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她想喊人进来,想求救,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说不出话。 仿佛过了有千百年那样漫长,寂静的房间里,塔娜的声音响起:“算了吧,即便杀了她,隆科多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何过错,何必脏了姐姐的手。” 笼罩全身的杀意消失,李四儿松了口气,还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她敢来挑衅你,可见并不多么无辜。”乐臻看了眼地上趴着的李四儿,“至于隆科多,当初我就该打断他第三条腿,娇妻美妾,他一个也不配想。” 人理伦常都不顾,被情欲爱恨洗脑的家伙,怎么配作塔娜的丈夫。 “若真如此,姐姐只怕有大麻烦。”塔娜靠在乐臻怀里轻轻摇头,“这也是我的命,你看到小阿哥了吧,小阿哥那样可爱,我怎么舍得。” 她不是没想过和离的,可和离之后,日子要怎么过呢?即便这样被下了面子,阿玛额娘也没说什么叫她和离之类的话儿,显然是打算忍气吞声下去的。 如若她选择和离,这娘家显然是回不去了。娘家不能回,她一个女子,又能去哪儿呢? 公婆倒是骂了隆科多,可连半点责罚都没有,不过是做给她看的罢了。反正孩子都有了,即便什么也不说,她也没办法。能做这出戏照顾她的情绪,想必公婆心中都觉得自己十分体贴。 塔娜的意思乐臻自然明白,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这院里的奴才实在蠢笨不忠,隆科多又是个靠不住的,这李四儿你不肯让我杀,我便给你送两个武功高的女护卫。” “总要有人贴身护着你,我才放心。” “臻姐姐……”塔娜听着这话,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犹豫道,“只是,我怕护不住她们。” 佟府势大,真要打杀了那两个女护卫,塔娜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 “你只管放心,佟家若真有胆量打杀朝廷命官,姐姐刚好御前参他们一本。”乐臻揉了揉塔娜的头,“别想那么多了,日后咱们也不必刻意疏远,正常往来就好。” 原想着她们疏远些,免得影响隆科多和塔娜的感情。可现在看来毫无用处,表兄妹又怎样,岳父的女人隆科多都敢抢,他根本就什么也不会顾忌。 具体怎么做,乐臻并不打算多说,横竖塔娜还在坐月子,不宜思虑过多。 “你啊,好好歇着,什么也别多想。”乐臻又揉揉塔娜的脑袋,扶她躺下,盖好被子,“好好歇着,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瞧见塔娜乖乖点头,乐臻才满意地起身,将视线转移到全程听着的李四儿身上。 “李四儿是吧,跟我出来。” 走到帘子那儿,乐臻伸手拔出插在墙上的软剑,转头看李四儿,皱眉道:“动作给爷快点,你是想让我请你?” “奴,奴婢不敢。”李四儿颤抖了一下,勉力爬起身,跟在乐臻身后。 出了房间,乐臻将门带上后,才看向李四儿:“我不管是你主动勾引还是隆科多见色起意,总之,今后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塔娜有半点不敬,又或者再出现今日的情况,仔细你的小命。” “我若要杀你,隆科多拦不住。” 今日洗三,人都在前面,塔娜娘家人又没来,李四儿仗着宠爱强闯进来,想也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借机言语刺激塔娜,想让塔娜月子里落下病根、缠绵病榻么?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指望着妾室扶正不成? 乐臻懒得再盘问,反正也没必要,她向来信奉能动手绝不逼逼。 “是,奴婢知错了。”李四儿战战兢兢地回答,面上看不到半点嚣张气焰,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成了拳。 “滚吧。”乐臻多看她一眼都觉晦气,打发她滚蛋后,转脸看向已经到了院子里的巧言。 “塔娜如今不能多思多虑,她既喊我一声姐姐,我少不得替她多操些心。院儿里这些人,竟这般让一个小妾拿捏住,可见都是些不得用的,不若通通发卖出去。” “卖身契是在塔娜手里还是佟家?” “回乐姑娘的话,是在我们小姐手里的。”巧言低头答道。 “那倒刚好,也不必知会他们了,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发卖了换一批新的,也不可惜。”乐臻目光冷冷的扫了一圈,见她们跪在地上求饶,一点不觉得可怜。 她进来时,院门大开,房门却是紧闭着,屋里除了李四儿和塔娜一个人也没有。李四儿不过带了两个丫头守着门口,这些人就连阻拦都不敢了。 乐臻不知道她来之前李四儿说了什么,刺激得塔娜这样生气。可塔娜还在坐月子呢,被刺激成那样,屋外这些人竟跟木头一样什么也不敢做。 乐臻不觉得这样一群奴才对塔娜有什么帮助,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事,这群人不助纣为虐就不错了。 “求大人别发卖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这里是佟府,那位……又是三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一个丫鬟边磕头边解释,“招惹了她,三爷回头不会放过我们的。” 乐臻狠狠皱了眉头,巧言小声在旁边解释:“乐姑娘也知道,姑爷他……一心向着那贱人,这里又到底是佟府。” 即便婆婆赫舍里氏确实心疼这个侄女,将卖身契都给了塔娜,这里也还是佟府,这些丫鬟婆子也是跟着府里的风向走的。 “这是仗着你们主子心善,觉得她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乐臻冷笑道,“怕隆科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连拦一拦那李四儿也不敢,叫她带着两个人就敢强闯进还在坐月子的主母屋里。” “你们原不是来当人奴才的,竟是来当小姐的。主子出不出事也与你们无干,是不是?” 无人敢出声。 “巧言,清点一下,这会儿在院子里的,都记下名儿来,一并发卖了。”乐臻冷着脸吩咐。 既得了塔娜的令,她自然不介意厚着脸皮插手一下佟府内务。 “我竟是不知,佟府什么时候竟是乐大人说了算了。”隆科多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就听见乐臻最后一句话,不由沉着一张脸走入院中。 “佟府自然由不得本官做主,本官不过是替我这妹妹管教管教下人罢了。”乐臻一口一个本官,意味再明显不过。 隆科多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行礼:“草民见过乐大人。” “免礼。”乐臻云淡风轻地摆手,好像真不在乎他行不行礼似的。 “据我所知,拙荆是家中独女,并无姊妹。”隆科多不阴不阳地暗损乐臻多管闲事。 “哦,我们不是亲姐妹,更胜亲姐妹。塔娜愿意让本官替她管,本官自然要好好管教。”乐臻丝毫不在意隆科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哦对,佟三爷实在让本官大开眼界,本官不放心妹妹,送几个护卫来,想必佟三爷不介意吧?” “放心放心,都是一等一好的女护卫,得主子爷夸赞赏赐的那种。” “还有哦,既然这正院里的奴才都被我发卖了,我自然得赔给妹妹。佟三爷这样宽宏大量,连小妾跑到正室这里闹都能接受,几个奴才而已,一定不会放在眼里的吧?” 乐臻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谈笑风生呢,实际上在她脑海里隆科多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乐臻现在毫不怀疑,如果她不厚着脸皮安排人,隆科多真的会纵容李四儿骑在塔娜头上。这种半点人理伦常都不讲的畜生,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第54章 李四儿(3) 隆科多面色沉沉, 听懂了乐臻话里隐含的威胁之意——他若是不答应,就坐实了宠妾灭妻这一项。看这架势,是给塔娜出头来了。 可是, 就算是她安排的人又怎样呢?这里到底是佟府, 隆科多不无恶意地想,什么人来这儿都一样, 都得听他差遣。 “几个奴才罢了,草民当然不会在意。”隆科多皮笑肉不笑, “乐大人费心为拙荆安排,草民应当感谢才是。前院还有客人, 恕不奉陪。” “慢走不送。”乐臻一副主人口吻,气得隆科多转身就走。 院门口,李四儿等在那里, 明明生了一张妩媚的脸,却一副楚楚可怜的乖巧模样。她借口不敢进去, 站在院门口等隆科多出来, 顺带将里头发生的一切听了个大概。 瞧见李四儿,隆科多心中的火气总算消了些许。他大步上前,将李四儿揽进怀里。 李四儿也并不推拒,就这样倚在隆科多怀里, 一副柔弱无骨的姿态, 连声音也是轻柔的:“三郎,妾好怕。” “四儿不怕,有爷呢。”隆科多温声安慰, 心中意动,若是乐臻也如此…… “三郎,妾身累了, 咱们回去吧。”眼见着隆科多神情不对,李四儿忙再度开口,顺带给正院上眼药,“继续在这儿也是讨人嫌。” 一句话便让隆科多回过神来,想到乐臻方才的话,心中不渝,偏偏还没什么办法。 “哼,咱们走。” 总有一日……隆科多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要让乐臻后悔如此嚣张。 李四儿倚在他怀中,同样志得意满地勾起唇角。她原是被下面官员送去赫舍里家的扬州瘦马,从小到大学得最多的就是男人心思。隆科多对乐臻那点不一样的情绪,她一眼就能看明白。 喜爱玫瑰,又不爱它的刺,不,隆科多爱它的刺,只是不希望这刺是扎向他的。 不过小小试探一回,竟有如此大的收获,唯一的麻烦也就是那乐臻。想到方才那女人的嚣张姿态,李四儿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先收敛一些。 横竖那人不能一直在佟府,她小心些,不叫人传出去就是了。 隆科多能过来,可见洗三礼差不多结束了。没过多久,巧霜抱着小阿哥回了正院。乐臻逗弄了孩子一会儿,便开始做正事——把院子里该处理的处理了,再叫喜鹊就在这儿替她看着。 喜鹊聪慧通透,乐臻一直觉得只让她当个丫鬟太可惜,便送她去参加了科考,如今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举人了。这身份只是其中一层,更重要的是,乐臻相信喜鹊清楚在佟府该如何处事。 也不需要她在这里待太久,乐臻离了佟府,马不停蹄地入宫求见皇帝,把这桩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错,她可从头到尾都没说会替隆科多隐瞒。 “你这个表弟实在太过离谱了,偏偏塔娜有了孩子,没法和离。”乐臻满脸不爽的吐槽,“我又不好过分插手,只能来找班长你帮忙了。” 康熙听完全程,也很无语,全天下女人多了去了,隆科多要什么没有,偏偏跑去抢自己岳父的。果真是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我最多也只能言语敲打一番,既然不打算和离,闹大了难以收场,你那小姐妹也不会好过。”康熙无奈道,“皇帝也没有插手替臣子管家事的到底,更何况隆科多还只是白身。” “我的想法是,借皇后娘娘的名头赏赐两个嬷嬷照看塔娜。”乐臻皱着眉头道,“横竖塔娜也不稀罕他的喜欢或是宠爱,只是那李四儿和隆科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怕塔娜受欺负。” 皇后膝下有承祜阿哥,铁板钉钉的未来太后。赫舍里氏乃是皇后母族,若是皇后肯赐下嬷嬷,等于是告知众人,皇后十分在意这个堂妹。 皇后看重,又有两个嬷嬷看着,乐臻就不信那俩人还敢对塔娜不好。不管怎么样,表面的敬重总得有,多的,她也没办法了,皇后也不能按头让隆科多一心一意对塔娜。 可惜了,乐臻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那丫头提到表哥还会害羞脸红。昨天提起,整个人平静得一潭死水一般,想来也是喜欢不起来了。 这个时代,不知多少女孩子同塔娜一样,被淹没在古板、腐朽、见不到光的内宅里。乐臻别无他法,只能尽力让自家小姐妹不至于过得太糟糕。 “也好,我即刻让梁九功与皇后说此事。”康熙想了想,同意了,“你先在这儿等等,他走一趟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好。”乐臻也不着急。 梁九功走之前,康熙又叮嘱了一句:“该怎么说不用朕教你吧?” “主子爷放心,奴才心里有数。”梁九功笑眯眯地应声,行礼退出去后,直接带上库房里的珠宝玉器作为赏赐,往皇后宫里走。 赫舍里氏对梁九功这个皇帝的太监总管十分礼遇,接赏后便赐了坐:“梁公公,主子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主子爷让奴才来,请主子娘娘赐下两个嬷嬷。”皇后礼遇,梁九功也就多说了一些,“这不,乐大人亲自进宫来,请主子爷赐下两个嬷嬷,可主子爷那里的到底没有娘娘这里的得用不是。” “乐大人研制出水泥,实乃大功一件,可到底方才升了官,不好再升。乐大人愿意以此相抵,主子爷也是愿意的。” 赫舍里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水泥,她也是听过的,她温婉笑道:“原来如此,本宫这便挑选两个合意的人来。只是不知,乐大人缘何忽然进宫求赐嬷嬷?” 这事并不会是什么秘密,梁九功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便隐晦道:“听说,与佟府有关。” 佟府?赫舍里氏略一皱眉,乐臻和佟府…… “主子,乐大人与嫁去佟府的赫舍里塔娜关系甚笃。”赫舍里氏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赫舍里塔娜是您的堂妹。” 具体发生了什么赫舍里氏尚还不知情,只是,既然同赫舍里一族有关,她自然不可能查不到。这会儿,她也没有刨根问底:“既是为我堂妹求的人,不若以本宫的名义,倒也便宜。” “秋芍,你亲自去,挑两个嬷嬷,按乐大人的说法,送去佟府。” 佟佳氏一族如何心情赫舍里氏并不在意,她是皇后,如今要做的就只有一个:跟着皇帝的步伐走。主子爷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横竖主子爷只会有承祜一个阿哥,不出意外的话,承祜一定会是继承大统的那个。 佟佳氏算什么?他们的荣辱全都在康熙一念之间。这会儿赏赐嬷嬷,明摆着是打脸、对佟佳氏不满,赫舍里氏不会落进下石,只会幸灾乐祸。 佟佳氏那个姑娘,十七岁了还未定亲,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她不知道?还在闺中的时候那姑娘就没少膈应她,这会子能打佟佳氏的脸,赫舍里氏高兴得能吃两碗饭。 “诺。”秋芍规规矩矩地应声,带着梁九功一道选嬷嬷去了。 宫里的嬷嬷都是自幼进宫资历颇深的,秋芍同梁九功在内务府仔细选了两个,去了乾清宫。 回到康熙的书房,乐臻听见动静便从跷二郎腿坐在一旁变成了恭恭敬敬站在康熙面前。康熙瞧见她忽然正经起来,就知道梁九功他们回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梁九功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奴才梁九功求见主子爷。” “进来。”康熙头也不抬。 “启禀主子爷,两个嬷嬷已经选好,主子娘娘还命奴才带着坤宁宫的秋芍姑娘一道回来了。”梁九功跪在地上回话,“主子娘娘说,既是为她堂妹求的人,便让秋芍跟着一道,更合时宜。” 秋芍是皇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但凡有些等级常参加宫宴的命妇都认识她。 “很好,秋芍人呢?”康熙终于抬起头。 “回主子爷的话,秋芍姑娘在外头候着呢,奴才这就喊她进来。”梁九功笑着回,见康熙微一点头,才起身行礼,出去喊了秋芍入内。 “奴婢参见主子爷,主子爷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乐大人。”秋芍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主子娘娘命奴婢按乐大人说的来,大人尽管吩咐。” “既如此,乐卿你有什么便与秋芍说就行了,你们自去商议,不必围在朕这儿了。” “是,微臣多谢皇上。”乐臻一本正经地拱手,“微臣告退。” “奴婢告退。”秋芍刚才进来,便听到主子爷这么一句,便也识趣地跟着告退了。 “不知乐大人求两位嬷嬷是做什么,奴婢便自作主张,选了这两位。”秋芍介绍道,“这位云容嬷嬷曾是太妃身边伺候的,最通人情世故,这位云阳嬷嬷擅做药膳,最是精通孕后保养的。” “尽够了,秋芍姐姐想得果然周全。”乐臻忍不住夸赞,原先只是想求两尊大佛回去镇住隆科多李四儿,没想到竟然挖来两个宝贝。 她就不信了,有这样两个人在,塔娜还能出什么问题。 第55章 李四儿(4) 乐臻当即带着秋芍和两位嬷嬷又去了佟府, 前院还在宴宾客。不少人听见动静,佟国维夫人见到乐臻有些奇怪,又一眼认出了她身边的秋芍, 忙笑着上前招呼。 “乐大人方才出去了么?我竟没瞧见。秋芍姑娘来了下人竟也不通传一声, 实在该打。不知今日过来,可是主子娘娘有什么吩咐?” 佟国维夫人一直在前院招待宾客, 尚还不知正院里那一档子事。塔娜院子里的奴才都被巧言巧霜看住了,一时半会儿的, 她竟是完全不知情,还以为是主子娘娘给她做脸, 送赏来了。 身为塔娜的姑姑,她是见过未出阁时的皇后的,塔娜又是皇后的堂妹, 若是送赏,也还算说得过去。只是, 单单送赏, 可用不着秋芍来。 “主子娘娘确有吩咐,请夫人借一步说话。”秋芍福了福身子,笑意盈盈地开口。 佟国维夫人觉出不对,还是听秋芍的换了一处安静些的屋子。事实证明, 她这个举动十分正确, 秋芍这个提醒,可谓是一片好心。 “佟府的事,主子娘娘已然知道了。三爷到底是主子爷的嫡亲表弟, 主子娘娘不欲闹大,可咱们赫舍里的姑娘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秋芍说着,抬手指向那两个嬷嬷:“这两位嬷嬷是主子娘娘赏给三少夫人的, 主子心里很是惦记这个表妹,几次说等她做完月子便叫她进宫来呢。” 佟国维夫人从秋芍说第一句话时就惊得大冬天出了一身冷汗,看到那两个嬷嬷,心知主子娘娘不满派人来贴身看着,却也不敢拒绝。 乐臻在一旁添油加醋:“秋芍姐姐有所不知,我今日去塔娜院子里看她,那妾室只带了两个丫头就敢在正院里作威作福,跑进还在坐月子的主母房里竟无一人敢拦。” 秋芍一路听乐臻说了事情原委,自然明白这是为何,她神色不变,看向那两位嬷嬷:“你们就留在佟府,只听三少夫人差遣。若是那妾室嚣张跋扈仍旧骑在正室头上,你们随时回来禀告主子娘娘。” “主子娘娘母仪天下,乃是全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容不得这等荒唐事。” 到时候是弄死李四儿还是牺牲隆科多仕途,又或者两个一起,佟家自己看着办吧。 “诺。”两位嬷嬷福身应是。 话说到这份上,佟国维夫人只有赔着笑接受了主子娘娘一片好意,命人将这两个嬷嬷送去塔娜那里。 “本官正好去看看,塔娜屋里的人不顶用,我便让喜鹊替我守在那儿了,正好去接她回来,顺带看看塔娜如何了。”乐臻笑道,“夫人还要招待宾客,也不必忙了,本官送两位嬷嬷前去就好。” 佟国维夫人能说什么呢,只能憋屈地应声,眼睁睁看着乐臻反客为主。 “对了,两位嬷嬷此去,刚好瞧瞧塔娜院里那些奴才,若是不好调教,便换上一批。”乐臻对着两位嬷嬷恳切道,“我再不想看见那妾室随随便便就能入正院欺辱嫡妻了。” 就算小三在这个时代合法,她也没法接受小三在正室头上作威作福。而且纳妾合法,并不代表宠妾灭妻合法。李四儿那样嚣张,倚仗的不就是隆科多的宠爱? 乐臻这话是当着佟国维夫人面说的,虽然佟国维夫人是塔娜姑姑,可她明显是向着自家儿子的。隆科多品性如此,说到底很大可能还是佟国维夫妇教育上出了问题。 不等佟国维夫人说话,秋芍便笑着道:“既如此,我也走一趟,代主子娘娘瞧瞧三少奶奶,回去若是主子娘娘问起也有个交代。” 她有心卖乐臻一个好,听梁九功的话,那水泥竟是乐大人造出来的,成本低,民间也可大量使用,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劳。 这样大的功劳,乐大人只用来换了两个嬷嬷,主子爷心中定然是记了她这一功的。 况且,乐大人如今不过十几岁,便已是从二品,这还是皇帝觉得她升迁太快刻意压上一压的结果。假以时日,必然是朝中重臣。 与她交好,对赫舍里氏一族百利而无一害。有塔娜这样一层纽带,赫舍里氏一族同乐大人的关系天然便不会太差。秋芍心里清楚,主子娘娘心中也一定是有这个想法,才会叫她亲自走这一趟。 既然已经走这一趟了,自然要做到最好。该说什么做什么,秋芍心里门清。 佟国维夫人的问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心中气恼不已,却又明白是自己儿子理亏在先,不敢争辩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乐臻带着秋芍她们旁若无人地走向正院。 正院那么多下人,自然也不可能立时发卖了,乐臻先前也是吓唬人来的。如今有了两位嬷嬷,这些琐事她也不想多管。 眼瞧着她二人对塔娜态度尊敬,乐臻叮嘱了巧霜几句,又和秋芍一道好生宽慰了塔娜一番后,便带着喜鹊告辞,离开佟府。 至于秋芍,她从皇后娘娘那借了人来,又仗势敲打了佟家,自然得好好把人送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是有说有笑,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姐妹一般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这都是表象。秋芍什么想法乐臻不清楚,但是她是打定了主意借机和皇后打好关系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到了紫禁城后,乐臻一脸诚挚道:“今日多亏皇后娘娘相助,有秋芍姐姐的提醒,加上两位嬷嬷留在佟府,想必隆科多也会警醒些,约束那妾室。” “乐大人客气了,奴婢不过是尽本分罢了,佟府的三少奶奶也是主子娘娘的堂妹,主子娘娘自然得护着,万没有任人欺辱的道理。”秋芍微微笑道,态度温和自然。 “总归是娘娘仁慈,若是娘娘得空,微臣合该当面谢过才是。”乐臻朝着坤宁宫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秋芍,“若是娘娘不得空,便劳烦秋芍姐姐替我谢过。” 秋芍会意,点头笑道:“那到时便劳烦乐大人在偏殿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两人先去乾清宫了一趟,说明情况后,乐臻谢了恩,才又前往坤宁宫。 压根就没去偏殿等,皇后直接让她和秋芍一起进去了。秋芍进去后先说明了情况,等秋芍汇报完了,乐臻才上前行礼谢恩。 “微臣多谢皇后娘娘相助,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赐座。” 秋芍福身应是,不等她行动,便有机灵的小宫女引着乐臻坐下,又奉上茶盏。 赫舍里氏依旧是端庄大气的模样:“乐大人实在客气了,塔娜原也是本宫堂妹,佟佳氏如此作为实在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此事实在有些荒唐,绕是赫舍里氏平日里再怎么不动声色,这会儿也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不过只是一瞬,她就收拾好心情,关切地问起乐臻塔娜如今的情况。 还是那句话,主子爷不欲闹大,她自然也不会逆着主子爷的意思办事。虽然说,经此一遭,该知道的估计都知道了,毕竟,隆科多抢岳父妾室这事,查起来并不十分困难。 不过,这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赫舍里氏捧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两人心中都有数,稍稍说了两句,便转移话题闲话家常。 女儿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胭脂水粉,乐臻自认曾经没少在某音上学化妆护肤,这会儿她就着护肤这个话题滔滔不绝,听得赫舍里氏和秋芍她们都一愣一愣的。 “乐大人懂得果然不少。”赫舍里氏忍不住笑道,“秋芍还不学起来,本宫一时可记不住这些。” “是,奴婢正记着呢。”秋芍也忍不住笑,“只是乐大人说得太快了,奴婢一时竟也记不住。” “既如此,回头我抄了给你们送来。”乐臻眨眨眼,难得一副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姿态。 “那敢情好。”赫舍里氏毫不犹豫地应了,“本宫定让秋芍仔细收着,好好学起来。” 玩笑间,乐臻便朝着赫舍里氏伸出了橄榄枝,而这恰恰合了赫舍里氏的意。两边一拍即合,就这样结了盟。 该说的都说了,目的也达到了,乐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说笑两句,便准备告辞。 赫舍里氏先她一步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乐大人出宫前记得再去主子爷那儿一趟。” 乐臻微微一愣,抬眼看赫舍里氏,却见她笑容依旧端庄温婉,看不出什么别的意思。 来坤宁宫之前,她便已经去过乾清宫了,秋芍刚才也说得清清楚楚,皇后不可能没听见。所以,这会儿皇后为什么还让她去乾清宫? 眼看着赫舍里氏没有解释的意思,乐臻又不好说什么我去过了懒得再去一趟,只好一头雾水地拱手应是,转身往乾清宫的方向走。 正常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感谢,乐臻的确也该再去一趟。她也没和皇后说她不打算去,所以,皇后到底啥意思?乐臻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坤宁宫,送走乐臻后,秋芍心中也有些疑惑,却收着没问出口。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早就明白少说话多做事的道理。主子想说的总归会说,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 “秋芍,马佳氏身边的人,找机会调回来吧。”赫舍里氏突然道,“不必再看着她了。” 主子爷已经放了那消息出来,不管是真是假,马佳氏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只不过,她倒是没料到,马佳氏先前说的,竟可能真有其事。 总而言之,和乐臻交好,绝对是不会出错的一步。 第56章 李四儿(完) 到了乾清宫, 乐臻第一时间将赫舍里氏的话同康熙说了。 “我的确是打算离开坤宁宫后直接走的,可皇后娘娘特地叮嘱这句。虽然表情没什么不对,但是,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乐臻回想了一遍, 越想越奇怪。 她这刚跟赫舍里氏结盟,万一赫舍里氏包藏祸心, 事情可就麻烦了。 康熙听她说完,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大概, 是发现了什么吧。” 怎么也是多年夫妻,康熙自认对赫舍里氏还是有些了解的。用现代的话说, 赫舍里氏绝对是个情商非常高的女子,平日里说什么都是滴水不漏的。如此态度,几乎就是明着让他们猜出来。 那句话太生硬了, 和她平日里说话做事的风格相差太大,康熙想不猜到都难。 “发现什么?”乐臻喃喃低语, 很快反应过来, “噢,我明白了,发现咱俩的奸情?” “咱俩也没有啊。”乐臻摇头否认了这个答案。 “没有吗?”康熙望着她,故意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乐臻想接着否认, 看他那表情, 还是忍不住心软:“好吧好吧,有。” 就算有,他俩都这样克制了, 皇后是怎样发现的? 乐臻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康熙沉吟片刻才道:“夫妻十载,不止我了解她, 她也同样了解我。能从我只言片语甚至神情动作中看出什么,并不奇怪。” 皇太极爱海兰珠,先帝爱董鄂氏,都是将所爱之人捧在云端,给她们珠宝华服、至高无上的地位、独一无二的宠爱。 可这一切就像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 于是海兰珠早逝,董鄂妃早逝,皇太极和先帝也都追随所爱之人,做了两对亡命鸳鸯。 标准的损人不利己式爱情,后宫其他嫔妃的日子难过,他们的爱情也没有多好的结果。 康熙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不会为了爱一个女子而这样做,甚至如果不是穿越这一回,他根本就谁也不会爱。 赫舍里氏十一岁便入主坤宁宫,她对康熙的了解比之孝庄也不差多少。到底是少年夫妻,又有共患难的情谊,即便不爱,康熙对她也比其他人特殊些。 赫舍里氏是个聪明人,她想要的也就是这份特殊。帝王的爱她可要不起,有这份特殊便够了。 即便康熙有心遮掩,可是,凭借赫舍里氏对他的了解,还真有看出来的可能。 “就算猜出来,皇后娘娘也没必要这样直接说的吧?她是能看出来你的心思,可不一定能看出我什么想法吧。” 乐臻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不,她一直都是朋友心态和康熙相处的,压根不需要掩饰。 “我们可是刚结盟,她这么来一句,倒让我搞不明白她的意思了。”乐臻小声嘟囔,有些头秃。 “真想不明白就算了,放心吧,必然不是不怀好意。”康熙倒是想清楚了些,只是不想细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乐臻狐疑的看他一眼,没看出什么来,索性告辞走人:“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就是想不明白,与你说一声,走了,喜鹊还在等我呢。” “嗯,慢走不送。”康熙应了一声,低头看向手中折子。 佟府。 许是洗三礼办得不太愉快,小阿哥的满月礼佟府并未大办。不过乐臻才懒得管他们如何,接到塔娜帖子后便如约上门,压根不管佟国维夫人和隆科多什么脸色。 塔娜已然出了月子,面色比之先前不知好了多少。这会儿见她来,也顾不上小阿哥了,径直黏到她跟前亲亲热热地喊:“臻姐姐。” 热情得乐臻一时有些不适应,只好无奈地笑:“你正常点儿,倒叫我不知说什么了。” 这会儿佟国维夫人和隆科多他们都在,塔娜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等满月礼结束,回了正院,她才郑重地拉着乐臻进了屋子,只让巧霜抱着小阿哥跟了进来。 塔娜正色道:“我是想谢臻姐姐的,只是嘴上言谢太过单薄,其他的,我如今也没什么能拿来答谢臻姐姐的。” “近些日子,我思来想去,也唯有一样是我有,臻姐姐没有的了。” 塔娜说着,拉住乐臻走到小阿哥跟前,笑道:“不知臻姐姐可愿,让小阿哥也叫你一声额娘?” 塔娜很清楚,臻姐姐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小阿哥的确是唯一一样她有,臻姐姐却没有的。 认小阿哥作干儿子,日后小阿哥多个人疼,臻姐姐再来佟府或者小阿哥去乐府也都方便许多。再者,等臻姐姐百年,也有小阿哥为她披麻戴孝,祭祀扫墓,不至于坟前孤寂。 乐臻犹豫了会儿,见塔娜满脸期盼地等她的答案,只好开口:“我一想到这孩子的阿玛是隆科多,便觉得膈应。” 见塔娜面露失望,又补充道:“可我想到这孩子的额娘是塔娜妹妹,就又觉得,这必然和他额娘一样是个好孩子,绝不会像隆科多那样。” 塔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忍不住又气又笑:“好你个臻姐姐,竟是故意捉弄我呢,再这般,我可不理你了。” “是我错了,好妹妹莫生气。”乐臻哄了两句,笑道,“既如此,我便是小阿哥的干娘了,不知小阿哥叫什么名儿?” 都满月了,还小阿哥小阿哥的浑叫,多少不大合适。 说起这个,塔娜面上的笑便收了起来:“自抢了那李四儿来,隆科多便再不曾踏入正院过,除了洗三那日,都是同那贱人厮混。” 他都不来正院,不见小阿哥,自然不可能为小阿哥取名。塔娜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向他低头,两边这么一僵持,直至今日,小阿哥也还没有名字。 “不提他了,臻姐姐替小阿哥取个名字吧。”塔娜忽然道,“臻姐姐取个汉名,我取个满语名,只当小阿哥没有阿玛便是了。” 听起来像是赌气,可塔娜真就是这样想的,乐臻更是乐见其成,说做就做,俩人真就开始为小阿哥想起了名字。 最后,在翻了半天词典后,小阿哥的名字终于定了下来。满语名博敦,韬略的意思;汉名佟舜华,尧天舜日的舜,华夏的华。 俩人都很满意,围着小舜华逗弄了会儿,又用了午膳,待到下午,乐臻才告辞作别。 “过些日子,我便要离京办差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这里,若有什么事两位嬷嬷都解决不了,便让女护卫去找喜鹊。”乐臻仔细叮嘱。 那两位女护卫都有官身,喜鹊有对牌能出入皇宫。只要消息能传出佟府,天大的事皇帝也能解决。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也还有皇后,赫舍里氏既然已经同她结盟,就不会不管塔娜。 “好姐姐,你只管放心便是了,我虽与隆科多闹僵,却也是赫舍里家的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多两看两厌,不来我这儿便是了。他不来,我还舒坦些。”塔娜忍不住笑,“那妾室,到底只是妾室,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乐臻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不过隆科多这人没下限,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那李四儿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天知道她是怎么搭上隆科多,还叫他失了智一样从岳父那儿抢人的。”乐臻皱着眉头道,“隆科多见过的,姿色比她好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就偏偏瞧上了她?” “再者,抛开岳父这一层,那也是他亲舅舅,能做出这种事,可见隆科多对伦理纲常也是没什么敬畏之心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注意些,免得叫人算计了。” “我知道了,横竖有两位嬷嬷呢,我是个没成算的,两位嬷嬷见多识广的,李四儿那点伎俩到她们跟前可不够使。”塔娜一脸正经,“姐姐放心,我待会儿便将姐姐的话说与两位嬷嬷听,叫她们警醒些。” 她自己就算了,成天防着人家算计得多累啊,而且她本来就不聪明,还不如交给两位嬷嬷。“术业有专攻”嘛,何必难为自己。 乐臻拿她没办法,只好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可长点心吧。”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都快赶上我额娘了。”塔娜笑嘻嘻地躲,“额娘都不会与我说这些。” “可别,我可不想平白长个辈分。”乐臻翻了个白眼儿,“你额娘他们来过了?我今日怎么没瞧见。” “前些日子来的,洗三过去两天他们就来了,估计也是听闻主子娘娘送了嬷嬷来。”塔娜的笑里多了些嘲讽,“额娘什么也不问,只看了孩子,便要我与隆科多好好相处。” 连皇后娘娘身边的秋芍姑娘都会安慰她两句,她额娘却只会叫她低头,完全不管究竟是谁的错。她是看不出皇后娘娘安排人来是给她撑腰么?塔娜敢肯定不是。 乐臻都能猜到赫舍里夫人会说啥,只是她也不好说人家母亲的不是,只得安慰了两句,转移话题。 “姐姐要走啦,再不走等宵禁我就只能住下了。”乐臻看了看天色,终于起身,“你好好歇着,不用送了,等回京了我再来看你和小舜华。” “好。” 第57章 鸿门宴 临走之前, 乐臻仔细叮嘱了喜鹊,注意着些佟府的动静,简直把不放心写在了脸上。 “主子只管放心吧, 有两个护卫并两个皇后娘娘赐下的嬷嬷, 佟佳氏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过多为难塔娜姑娘的。”喜鹊笑道,“再者, 您这不过是出个远门,怎么跟见不着了似的。”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乐臻白了喜鹊一眼, “我心里合计着也是万无一失了,本也不该有什么担忧。估计是塔娜那性子太叫人不省心了, 我不自觉的就想多说两句。” 说起这个,乐臻就觉得心累,刚和塔娜认识的时候, 她想的还是少管闲事,现在怎么就变这样了。她这哪是认了个妹妹, 简直是多了个女儿。 “可见主子待塔娜姑娘好, 奴婢都嫉妒了。”喜鹊故作生气。 “那你还不快喊我一声姐姐?”乐臻挑眉一笑,揉了揉喜鹊的脑袋,“什么主子奴婢的,叫姐姐, 姐姐疼你。” 原先便也罢了, 这会子都已有了官身,她怎么也要叫喜鹊改了口。 见喜鹊犹豫,她再接再厉, 楚楚可怜道:“好妹妹,我何曾拿你当奴才看过,如今, 你连一声姐姐也不肯喊吗?” 大概是她这个楚楚可怜太不符合平日里的人设了,喜鹊一时竟当了真,急忙解释:“不是不肯,是主子太好了,奴婢何德何能当主子的妹妹。” 塔娜出身赫舍里氏,大家小姐,与主子姐妹相称还算合适,她不过小小暗探,哪里有资格如此。 “若论出身,你原是暗探,我原还只是个土匪头子,现如今咱们都是朝廷官员;若论人品,我是觉得咱们俩都是好人,你说说,有什么不能的?”乐臻不爽地盯着她。 喜鹊词穷,最终还是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喊:“是,姐姐。” 乐臻满意了,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满意足道:“走了,好妹妹,乖乖在家等我啊。” —— 此番出京对外的说辞是修路,京城的水泥路修出来,百姓们纷纷叫好。既如此,京城的路已然修完了,工部自然要负责好,开始修缮京城以外其他地方的水泥路。 当然,只是修路的话,乐臻才懒得亲自去。横竖她已经是工部左侍郎了,而且修路这种技术活,她跟着也没用。做个吉祥物跟出去逛一圈,那哪有去佟府看塔娜和小舜华、顺带气气隆科多李四儿来得快乐。 可惜,她这次出京,实则是借着修路打掩护,悄悄探查各地情况。虽然康熙不是没有暗探,可暗探才多少人。全国各地那么多官员,暗探根本不可能一一调查过来。 修路是全国各地都会去的,哪怕是偏远小县城,乐臻也不打算错过。再者,水泥来回运也麻烦,顺带还能发展一波重工业。一箭三雕的便宜事,乐臻没理由不做。 就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康熙给她指了两个功夫不错的暗探,乐臻又把乐叁乐肆乐伍要了来。 倒也没什么针对乐贰的意思,主要他咋咋呼呼的太容易被发现了。他们这调查肯定得自然、低调、不引人注意,不然怎么保证信息的准确度和真实性。 乐贰如何暂且不提,出京后,乐臻便直接北上,自京师一路往北,边走边修。沿途官员的调查结果被她绘制成表格,一式两份,一份秘密寄往京城,一份留在她这里。 她的重点调查对象,便是盛京,蒙古各部族。其实,她更想调查蒙古大草原的亲王,可惜草原上不需要水泥路,贸然前去还很有可能回不来。 到了盛京,乐臻主动去拜访了当地官员,至于各部族的亲王、郡王之类的,乐臻一个也没去拜访。 她名义上是来修路的,那自然就得好好修路,当地总督和巡抚一个管理军事一个管理民政,她自然都得拜访一遍,不然怎么借绿营兵修路呢? 蒙古亲王啥的就算了吧,主动拜访他们,她又不是嫌命长了。 好巧不巧的,她来盛京不过两日,察哈尔亲王的世子也跑来盛京,拜访东部这些蒙古亲王。 这时候过来,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乎就是把不怀好意四个字贴脑门上了。 乐臻实在是看不明白察哈尔亲王和这个世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既然知道皇帝看他不顺眼,为啥不老老实实缩着? 不管是有所图谋还是只想保命,低调点、尽量不引起康熙关注不才是最好的吗? 反派反得这么明目张胆,皇帝不关注他关注谁?蠢成这样也配当反派?炮灰都够呛吧。 乐臻无法理解,她甚至都懒得去探究察哈尔亲王世子和那些蒙古亲王们商谈了什么,直接把这事交给了乐肆乐伍。 反正,只要他们稍有动作,盛京和京师那边的八旗军和绿营军便会顷刻间踏入蒙古草原。 届时,蒙古的铁骑可接不下来自八旗军和绿营军的炮火。 然后,乐臻发现,蠢货竟是她自己。 拜访过蒙古亲王们后,察哈尔亲王世子直接上门拜访她来了。乐臻自然是不想见,推说有事,面都没露,那世子喝了盏茶,走了。 第二天,又来了,也不管乐臻见不见,厚着脸皮进来,喝了盏茶,又走了。 第三天如是,第四天亦复如是……乐臻忍不了了,终于在某一天抽空见了他一面。 察哈尔亲王的这位世子名布尔尼,论起亲戚关系来也算是康熙的表兄。乐臻若是这么一直避而不见,名声上也说不过去。 “不知世子一直拜访,究竟是有何要事?”乐臻表面礼貌微笑,心里国骂没断过。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阿布说起过乐大人,难得碰上,见不到未免可惜。”布尔尼眼中惊艳毫不掩饰,“今日一见,果然阿布所言不虚。” 比起阿布说的,乐臻武功高强,布尔尼率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的相貌。妩媚动人,不像蒙古女人五大三粗没有半点女人味,又带了些英气,不像普通中原女人娇气矫情。 他先前买来的中原女人,好看倒是好看,随便玩玩就不行了。 不过,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布尔尼十分克制,并不敢像平日里那样放肆打量。饶是如此,乐臻依然能敏锐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再怎么掩饰,那种猥琐的气质都掩饰不住。 “多谢世子夸奖。”乐臻毫无灵魂地笑了两声,“本官忙着修路,又有公务须得处理,既然没什么事,恕本官失陪,世子自便吧。” 说着,乐臻微微拱手,直接走人。布尔尼也不阻拦,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也走了。 次日,这位亲王世子终于没再来拜访,乐臻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然而,还没完,没过几天,负责替乐臻看修路情况的官员找了乐臻,直接道:“乐大人,那位察哈尔亲王世子,连着看咱们修路看了两天了。下官怎么说他都不肯走,说是在那儿等您。” “行吧,你回去,假装未曾与我说过此事。”乐臻摆了摆手,又招手让他凑过来,“等等,下回他若问起你,你便这样说……” 乐臻名义上到底是修路来的,一直不去,没人管也就算了。现在这什么世子铁了心要在那儿等她,她若还是一直不露头,被京城那些个官员参上一本事小,让附近官员猜到了什么就麻烦了。 她这两天又是让乐肆他们混进人堆里找机会各种问问题,又是调查税收情况、百姓对各官员的评价、收成……每天窝在书房整理汇总,忙成狗了已经。 感谢察哈尔亲王世子,成功让她又多了个任务:没事去修路的地方看看,应付应付他。 为了一劳永逸,这回,乐臻是半点儿也不掩饰对布尔尼这个世子的不待见。她骑着马过来看修路情况,远远看到布尔尼,当即调转方向回府。 一连几次,乐臻每回都挑着不同时间过去,一看到布尔尼就掉头走人,布尔尼没在就待一会儿问问情况。一旦见到布尔尼,她就立刻马上走人。 后来,她就直接不去了。 时间久了,布尔尼果然找到了那官员,问他乐臻为何不在。 那官员有些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直到布尔尼塞了银子,又问了一遍,才左右看看,小声道:“乐大人说了,不想瞧见你,等你什么时候不过来了,她再来。” 躲着他?布尔尼十分不满,他向来以巴特尔自居,在蒙古向来受女子追捧,怎么乐臻还躲着他?而且,乐臻若是一直这样躲着他,他要怎么达成目的。 这样必然是不行的,既然诚心无法打动她,那就只能用别的方式了。布尔尼也不能在盛京停留太久,免得惹人怀疑。 虽然,现在就已经十分惹人怀疑了。 没多久,乐臻便收到了布尔尼的帖子,不是上门拜访的帖子,而且邀请她赴宴的帖。送帖子的下人还带了句话,只要她赴宴,布尔尼就不再打扰她了。 呵,摆明了鸿门宴,她脑子进了水才去。 第58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好吧, 她脑子进水了。 万万没想到,就算心里清楚这是场鸿门宴,她也还是得去。 乐臻下马, 看着等在门口亲自迎她进去的布尔尼, 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果然笑不出来。这还真是百八十年头一回, 居然有人能比她还不要脸。 在她打定主意接了请帖但坚决不去的时候,布尔尼又给跟她一道过来的工部官员也都发了帖子。最好笑的是, 送帖子的下人都一口咬定,她, 已经同意了赴宴。 乐臻让人一打听,她,工部左侍郎乐怀远会去赴宴一事, 已经传遍盛京了。不止如此,布尔尼追求她一事全盛京都知道了, 甚至还有人传布尔尼和她两情相悦的。 嗯? 这些人是两只眼睛都瞎了吗? 布尔尼这人, 乐臻也分辨不出他是真蠢还是装蠢,得,反正他赢了。非得让她低调不下去是吧?那也行,她今天就帮世子大人一把。 “乐大人, 你终于来了。”布尔尼勾起一抹笑容, 自以为深情款款地看着乐臻,油腻程度堪比十年没洗的抹布,给乐臻恶心得退后一步, 差点失去对峙的勇气。 “世子,我今日来,就是想当众说清楚, 你不必再纠缠我了。”乐臻刻意放大了声音,让吃瓜群众听得再清楚些,“我要的,你给不起。” 布尔尼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不过他反应不慢,很快便再度深情款款地看向乐臻:“你想要什么?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给不起。” 乐臻再接再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都告诉我了,你有那么多妾室通房,也敢与我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 虽然最后一句略微有些偏移主题,但是没关系,乐臻看得出来,这出戏,布尔尼已经接不上了。 她顺势拔剑指向布尔尼,表情决绝,声音里满是恨意:“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你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说到做到,杀了你!” 为了让演技更到位,乐臻是半点儿杀气没收。本来她心里就想着搞死布尔尼,这会儿不收敛,当成恨意表现出来刚刚好。 布尔尼也是见过血的,这会儿他手里又没有武器,当即谨慎后退两步,暗暗戒备。 当然,吃瓜群众看到的是,布尔尼被乐臻用剑这么一指,直接吓得退后两步。 乐臻忍不住内心os:男主又油又渣又没颜值,现在一看还没胆量;女主深情专一颜值高,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不站女主角简直没天理吧。 当然,表面上,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布尔尼,嗤笑一声,软剑一收,转身走人。 干脆利落得布尔尼都不知道怎么阻拦。 没错,用魔法打败魔法,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而且,有她在明处吸引关注,几个暗探同乐叁他们的暗中调查只会更加顺利,丝毫不受影响。 事后,布尔尼果然没再来找她,一直到回蒙古大草原之前,才派人过来,用一张字条让她不得不过去见他一面。 乐臻原以为还是那些油腻的招数,抱着看乐子的心情打开一看,“隆科多”三个字映入眼帘。 隆科多,乐臻心中一凛,让人把送纸条的仆从带进来,直接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世子大人说,此人与他们达成过一个交易,如果您想知道是什么交易,便请独自上门拜访。” “呵,单单这个可不配让我上门拜访。”乐臻冷笑道,“你告诉他,他们达成什么交易都无所谓,但凡蒙古察哈尔部敢有半点不轨之举,本官就敢让你们一块去地府做伴。” 仆从行礼退出去了,乐臻看着手中的纸条,冷着脸将它扔进了屋里的炭火盆。纸条燃起来,很快化成星星点点,变成灰,消失不见。 乐臻看着纸条化为灰烬,刚刚下定决心,就听见下人再次禀告,布尔尼求见。 “世子说,交易内容,与您有关。” 乐臻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让他进来。” 这回,布尔尼没再演那些深情戏码,那些并不能打动眼前的女人,盛京最近那些流言蜚语的走向足以证明这一点。 同阿布不一样,他很清楚,大清实力日益雄厚,谋反是不会有出路的。原本此番来盛京追求乐臻,也是为了向大清展示他这个世子并无野心。既然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乐大人,我想,我们也可以做一场交易。”布尔尼开门见山。 “本官没什么可同你交易的。”乐臻果断拒绝,“今日世子说的一切,本官都会回禀皇上,交由皇上定夺。世子若觉得你手上的筹码可与皇上交易,便拿出来吧。” “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布尔尼皱眉道,“阿布心中对大清确有不满,我心中却是没有的,只希望乐大人能将我的意思转告给皇上。” “至于隆科多,我想,乐大人应当记得上回来时,宴席上的那场摔跤比试吧?” 乐臻没回答,心中已经明了。 自然不可能不记得,那场比试打得艰难,差点儿就输了。她和康熙都敢肯定是有人泄露消息,只是无从查起,又觉得蒙古各部翻不出手掌心,便暂且放过了。 当时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愣是没谁想到隆科多身上。说到底,隆科多是康熙嫡亲的表弟,天然就是站在康熙这边的,你说他因为一点私仇和蒙古合作?谁信啊。 然而,隆科多就是这么做了。就像他能做出强抢舅舅兼岳父小妾这种事一样,离谱归离谱,他就是做得出来。 乐臻也是一时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如果隆科多抢李四儿一事发生在前,她估计就直接往隆科多身上猜了。 “只是如此么?”乐臻装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表情没半点变化。 单单泄露她的个人信息,虽然确实招人恨,但并不多么严重。就算康熙知道,也只是会不高兴,对这个表弟不满。仅仅如此的话,乐臻连告诉康熙的必要都没有。 “自然不止如此,隆科多与阿布说,乐姑娘是皇上心悦之人。”布尔尼一边说一边观察乐臻神色,不出意料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只好继续道:“除了此事,隆科多还承诺,会持续为我们传递消息。京城的一切消息,只要我们继续合作,就唾手可得。” “证据呢?”乐臻看着他,谈判桌上,最忌先拿出筹码,布尔尼既然先开了这个口,她也不想管对方是真蠢还是装傻,直接打蛇随棍上。 “空口无凭,没有证据,这个消息可是半点价值都没有。” “证据当然有。”布尔尼看着她,“只是,乐大人又如何证明会将察哈尔部的意思带到?” “我没有隐瞒此事的必要。”乐臻难得解释了两句,“我会将此事从头到尾全部告知皇上,单单说隆科多的阴谋,我也解释不清世子大人缘何告诉我这些,不是么?” 布尔尼思索一阵,信了。 “既如此,乐大人且等等,阿布同隆科多往来的全部书信我都带了来,回头便送来府上。” 乐臻也信了,这人是真傻,不是装的。难怪历史上比清军多那么多人还能输那么惨,这智商,不输才奇怪。 康熙跟她科普过,察哈尔亲王就没多聪明,历史上就是被骗到京城来的。这会儿知道察哈尔部的世子也这么单纯,乐臻就放心了。 “那便麻烦世子大人了。”目的达成,乐臻态度肉眼可见的热情了许多,“世子大人尽管放心,今日你我所言,本官必然一字不落,全部告知皇上,绝不隐瞒。” 世子大人果然很满意地点头,告辞离开了。 布尔尼回去后没多久,乐臻就收到了隆科多和察哈尔亲王往来的书信,大全套,从头到尾,布尔尼全都送过来了。 乐臻不曾见过隆科多的字迹,不过这也不重要,是不是他写的都无所谓。这里头有些信息,如果不是隆科多,一般官员根本没有知道的可能。嗯,有些连她都没那么清楚。 这些书信用的自然都是蒙语,乐臻属实是看不懂,不过没事,她有乐叁。如果乐叁不会,也还有康熙爷那些暗探。只不过,暗探她到底不熟悉,有事她还是更喜欢找乐叁。 找了乐叁过来,他果然是读得懂蒙语的,当即坐在书房里开始翻译。 乐叁翻译一份,乐臻看一份。 一口气把这些书信全看完以后,乐臻坐在书案前,还是有那么点纠结。 所以,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装的呢? 察哈尔亲王怎么就敢让世子把这玩意儿带过来,这里面写的可是谋反的大事啊。 本来康熙就算知道察哈尔亲王有这个心思,苦于没有证据,也不好贸然动手。这回有了这些信件,察哈尔亲王想谋反这事可谓是证据确凿,康熙完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解决察哈尔部了啊。 又或者是布尔尼不想当世子,想把他阿布卖了自己当亲王,于是偷偷摸摸带来了这些信件,又借这个机会,交到了她手里…… 这么狠的吗? 乐臻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撼。 关键,如果康熙没去过现代不知道历史,布尔尼这招好像完全可行,毕竟,他确实是康熙的表兄嘛。历史上,康熙搞了察哈尔亲王之后,也还是让布尔尼继承了亲王之位的。 将这些收拾好,乐臻正准备把它同每月的官员情况记录一道寄回去的时候,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信件,送到了她手上。 “塔娜危,速归。” 茶盏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第59章 人彘 乐臻这一趟出京时正值春日, 归来已是年底。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1] 倒是应了这话了。 京城的冬天一向冷得很, 雪下得很大, 寒风凛冽,乐臻却顾不得。她一路纵马疾驰, 不眠不休,从盛京赶往京城, 去时用了几个月功夫,归来却只用了三五天。 “危”, 一般什么情况下才会用这个字,她离京时塔娜都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危”了? 乐臻不知道,她只是下意识地加快速度, 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京城的时候尚是深夜, 乐臻也顾不得宵禁了, 直接朝着佟府的方向奔去。 深夜寂静,乐臻只能听见马蹄声和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到了佟府,就见里头的灯竟然还亮着。 不祥的预感充斥全身,乐臻定了定神, 翻身下马。长时间骑马, 四肢早冻僵了,乐臻险些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还好她眼疾手快抓住缰绳。 缓了一会儿, 乐臻看着佟府,深吸一口气,忽然有些不敢进去。 没犹豫太久, 乐臻上前敲门,门房并未开门,直接在里头大声回道:“夜深了,主子们都睡了,有事明日请早。” 明日请早? 乐臻可不想等明日,她正准备直接翻墙进去,却见里头一阵喧闹,门开了。 “姐姐,塔娜姑娘……不好了,姐姐快去瞧瞧吧。”开门的是喜鹊,两眼红肿,显然是哭久了才这样的。只这两句话功夫,喜鹊又是鼻子一酸,随意用手帕拭了泪,便拉着乐臻进去。 她们这样旁若无人,就差拿佟府当自己家了,那门房却还是低头在一旁半句不满也没有,乐臻再蠢也猜得出这是为什么。 “塔娜到底怎样了?为何会不好?喜鹊,你仔细说,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乐臻紧紧握住喜鹊的手,边走边问。 两只冰冷刺骨的手交握在一起,半点儿暖意也没有,乐臻却无端觉得安定许多。 “是李四儿那贱人!”喜鹊气得浑身发颤,声音沙哑,“先时还好好的,奴婢休沐的时候便递帖子去佟府拜访,陪塔娜姑娘说说话,那李四儿不高兴也拿奴婢没法子。可后来,那贱人怀孕了。” “每回奴婢过去,李四儿必要闹上一通,隆科多心疼他那未出世的孩子,佟国维夫人又惦记着孙子,我倒成了恶人了。”喜鹊咬牙切齿道,“塔娜姑娘便也叫奴婢不必多去,省得他们恶心人。” “奴婢想着,有两位嬷嬷和女护卫在,塔娜姑娘又有小阿哥,李四儿再闹也不敢闹到她身上,便也就没怎么过去了。若不是那女护卫冒死逃出了,我竟不知……” 喜鹊哽咽着说不出那个结果,不过,也不用她说了,正院就在前头。这也是乐臻在外面看到的,整个佟府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乐臻没有犹豫,走进院里,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里头又闷又热,乐臻一进来便闻到浓浓一股中药味儿。喜鹊跟进来后,立刻便关上了房门。 “塔娜如今受不得冷,咱们且先去去寒气再过去。”喜鹊拉着乐臻走到炭火盆边上,解了斗篷,烤了一会儿,身上暖和起来后,两人才进了内室。 房间里头有医女守着,塔娜脸色惨败,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了薄薄一层被子,许是听见动静,竟睁开了眼。 瞧见乐臻,她惨白着一张脸,却还朝乐臻笑:“好姐姐,我不成了,走之前还能见着姐姐,真好。” “不会的。”乐臻一下就红了眼,“塔娜,不会有事的,有那么多太医呢……” 她走到床边,想要拉着塔娜的手细细安慰,却瞧见薄薄一层被子未曾盖住的地方——塔娜的手,两只被裹着厚厚的、不知多少层纱布仍渗出血的手,被布带拴着动弹不得。 不,不止是手,乐臻视线一晃,塔娜双脚的位置也都裹着厚厚的纱布,被布带固定住。 乐臻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大人小心些,下官等人好容易才止住血,若是碰到伤口,再大出血一回,恐有性命之危。”医女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 “这样活着,不如叫我立时死了。”塔娜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融在发鬓里,无声无息,只留下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泪痕。 乐臻茫然地立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人彘”两个字堵在嘴边,被她吞了回去。 塔娜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也不挣扎,半点不动弹,安静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 乐臻想要问什么,又住了嘴,拉了喜鹊往外走,到门口,冷风一吹,乐臻才终于缓过神来:“李四儿呢?我杀了她!” “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佟国维夫人和隆科多他们护得什么似的。再者,这种事若是没有隆科多协助,单凭一个李四儿,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贱人……”喜鹊嗓子仍是哑的,“那贱人砍了塔娜的手足,还想毒哑了她,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及时,塔娜如今不知会被怎样折磨。” “太医怎么说?”乐臻用力闭了闭眼,“皇上……怎么说。” “太医来了几回了,命是保住了,可塔娜姑娘醒过来后,几次寻死。医女们止血止了几次,如今太医们配了安神的汤药,情况才好一些。” 喜鹊所说的安神汤药自然不可能只是安神用的,先前塔娜但凡清醒过来便用力挣扎,几次让伤口崩开大出血。太医们无法,只好在安神的汤药中加了几味药材,叫塔娜无力挣扎。 这一点,即便喜鹊不明说,乐臻也能想到。只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塔娜若是一直态度消极,如何能好得起来。 “主子爷那里……”喜鹊顿了顿,语气中难掩不甘,“只派了太医来,剩下的,说是等李四儿产子再处理。”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打算处置了李四儿,放过隆科多他们了。即便乐臻认识康熙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她也能明白康熙的想法。 说到底,人类的悲喜并不想通,就算乐臻与塔娜情同姐妹,她能体会到的痛苦也不及塔娜之万一,更别说康熙与塔娜并不相识。 他理所当然地会偏向自己的表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动手的是李四儿嘛,隆科多也好,佟国维夫人也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回她怎么都不可能让隆科多好过。 乐臻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喜鹊没说话,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房里。冷静得差不多后,乐臻走到塔娜床边,挥手叫医女们暂且都出去。 等她们出去后,乐臻方才俯下身子轻声耳语道:“好妹妹,你只管放心,害你的人,姐姐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不好好养着身子,怎么看那些人的下场?” “姐姐,没法子的。”塔娜疲惫地睁开眼,“隆科多再如何也是主子爷的表弟,李四儿又有了孩子,你可知他怎么说?” “他对那贱人说,‘你只管做,有我呢。’”塔娜复述那话时,连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心如死灰。 她原以为,即便没有夫妻之情,她与隆科多也是一道长大的表兄妹。谁知这多年的情谊竟比不上李四儿那贱人的几句话,就因那几句话,他便能这样折磨她。 她长于内宅,心里再没成算,也不至于看不透李四儿的路数。平心而论,李四儿的手段并不高明,或者说,正因为她又蠢又毒,才能将塔娜害到这地步。 “他这种人,不值得咱们塔娜伤心。”乐臻揉了揉塔娜的脑袋,“就算他是皇上的表弟又怎样,他犯下的过错,又何止宠妾灭妻、纵妾杀妻这一条。” “姐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相信姐姐吗?” 手下的脑袋微微点了点。 乐臻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却还是努力笑着说:“你只管看着,看他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若是那之后,还是不想活,姐姐不勉强你,好不好?”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终于,乐臻听到塔娜虚弱无力的回应。 “好。” 乐臻终于忍不住,又哭又笑,激动地想抱住塔娜,却又马上反应过来,这会儿,塔娜全身上下也就头可以动。 “是不是很疼?”乐臻小心翼翼地靠在床边,指尖轻轻搭在塔娜的手臂上。 “姐姐,我好疼。” 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这些天,她一次也没有喊过疼,即使是被李四儿做成人彘的时候,即使是额娘来看她的时候。 李四儿巴不得看她□□挣扎,她才不会让人看了笑话。额娘只会搂着她哭,喜鹊也只会劝她,等臻姐姐回来。没有人问她疼不疼,可是,真的好疼好疼,疼得她恨不得死掉,一了百了。 塔娜压抑了太久,又失血过多,这会儿哭得险些厥过去。乐臻揉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安抚,一遍遍替她擦去眼泪,许久,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睡吧。”乐臻柔声道,“好好睡一觉。” 等明日,姐姐便替你去讨公道。 第60章 勾结蒙古 哄着塔娜睡过去之后, 天色仍旧暗沉沉一片,却差不多是早朝的时间了。乐臻回府,换了官服, 带上隆科多与蒙古往来的信件, 急匆匆赶往午门。 朝堂上的不少官员都还以为她在盛京,这会儿看到她, 都挺惊讶。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叙旧的时候,相熟的官员互相点头示意后, 便各自站在对应位置上,等宫门开启。 不知等了多久, 钟声响起,宫门大开,百官依次进入, 等皇帝驾临太和殿。 “皇上驾到——”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乐臻这回并没有特立独行地不行跪拜之礼。头一回, 她淹没在了百官之中,好像和百官也没什么不同。 “平身。” 乐臻垂眸敛目,跟着文武百官一道起身,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上首的康熙哪怕一眼。 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 乐臻有些恍惚地听群臣谏言, 商讨国事。等国事商讨得差不多后,她才打起精神,一撩衣袍, 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乐卿请讲。”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微臣此去盛京,幸得察哈尔亲王世子告知, 内大臣佟国维之子隆科多,与蒙古察哈尔亲王勾结,意图谋反。” 乐臻低头,半句不提塔娜的事。宠妾灭妻、纵妾杀妻,也都是犯罪,可这些罪不至死,又有康熙偏袒,哪里有谋反的罪名大。 历史上,但凡牵扯到谋反的,谁还能逃得了一个死罪? 不错,她就是要隆科多死,要李四儿死,至于塔娜,夫亡,妻子另嫁或者回娘家都不奇怪吧。赫舍里氏不愿意,她就接来自己家,横竖她养得起。 至于孙子,有李四儿那个不就够了吗?小舜华她是必然要带走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佟国维先慌了。 “乐大人此言可有证据?皇上,小儿虽性情顽劣,可本性不坏,必然不会做出如此事来啊。” “兹事体大,微臣不敢擅自做主,便请察哈尔部亲王世子将隆科多与察哈尔亲王联系的信件都拿了来。”乐臻不理他,直接拿出信纸交由一旁的太监,太监又将信呈到康熙面前。 太和殿内只剩下康熙翻看信件的声音,信件用的是蒙语,康熙自然不会看不懂。他越往后看,面色越沉,到最后,重重将信件拍在了桌上。 皇帝这一发怒,文武百官都跪在了地上。佟国维心中顿觉不妙,跪在地上不敢分辩。 大哥不在,他一个没看住,隆科多便闹出纵妾杀妻的事来。这倒也罢了,勾结蒙古意图谋反,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隆科多怎么敢的? “佟国维,你自己看,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康熙直接将信件甩在地上。 佟国维也顾不得面子了,膝行两步,捡起信件,只一眼便皱了眉。察哈尔亲王的字他辨不出来,可泄露消息这人的字确实不是隆科多的。 可是,皇帝叫他看,他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这一细看,问题就很明显了。 拿着信件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是冬日,佟国维却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乐怀远果然好心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露此事,连私底下求情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心里这样想,佟国维却半点没犹豫,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主子爷喜怒,是奴才教子无方,对不住主子爷的信任,恳请主子爷降罪!” 乐臻跪在一旁,半点不意外听到这话。即便是一直偏疼着养大的幼子,为了家族,也是可以舍弃的。更何况这都是隆科多自作孽,与蒙古勾结,差点儿凭一己之力拉整个家族下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没想过家族会如何吧。又或者,他自觉足够小心,不会让人发现? 佟佳氏乃是皇帝母族,谁敢相信,皇帝母族的人会联合蒙古呢?他们这实力不如何,胆量倒是不小,还想着里应外合改朝换代。 巧了,布尔尼还是有点脑子的,发现大清实力强,觉得察哈尔部搞不过,反手就是一个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亲爹。 是聪明还是蠢笨乐臻不知道,但是乐臻觉得他这个做法好极了,十分合她心意。 如今的局面就是,佟国维承认了这玩意儿是隆科多弄出来的并极力表示自己不知情,很明显是打算舍卒保車,不,舍車保帅。 毕竟里头有些康熙单独交给佟家的东西,如果不是隆科多,那是谁呢?隆科多的两个哥哥都已在朝为官,甚至不在京城,难道要他和大哥给隆科多顶罪? 那就是全族一起陪葬的节奏了。 一个庶人谋反和一个内大臣谋反,完全不是一码事。 “你何止是教子无方!如此机密之事,你也能叫旁人知道?”康熙冷着脸骂了一通,百官皆不敢做声。 “这个内大臣你也不必做了,好好反省自身。”康熙最后作出了判决,“至于隆科多,三日后,午时三刻问斩。” “奴才领旨,谢主子爷恩典。”佟国维再次俯身磕头,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狠狠松了口气。 谋反的大罪,只处置了隆科多,不牵连佟佳氏,这样的恩典,康熙对佟佳氏这个母族可谓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孝康章太后,恐怕整个佟家这会儿都不复存在了。 他这个内大臣,丢了也就丢了,日后谨慎行事便是。还好大哥不在,若是牵连得大哥也丢了官,佟佳氏才是真没了出路。 处理了隆科多,自然就轮到了察哈尔亲王,康熙思索了一下,还是道:“佟国维,你便将功补过,宣察哈尔亲王同世子一道入京。” “奴才遵旨。”佟国维自然听明白了这话的含义,赶忙应下。 乐臻只听到隆科多三日后问斩,便满足了。她昼夜兼行一路赶回来,心情一直压抑而紧绷,能来上朝全靠一口气撑着。 这会儿目的达成,骤然放松下来,后面康熙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清。 有过要罚,有功自然要赏,此番全靠乐臻发现,康熙自然没理由不赏。 “乐卿。”康熙开口,乐臻却没反应。 视线里,乐臻仍在那里跪的笔直,康熙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 乐臻这回听见了,强打精神应声:“微臣在。” 不说康熙,就连其他官员都能注意到她声音里的虚弱无力。偏偏人在虚弱恍惚的时候,自己却注意不到这一点,乐臻能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却直觉自己装得很正常。 殊不知,她这会儿脸色难看得鬼一样,康熙瞧着气不打一处来:“宣太医!” 乐臻等了半天,听到这么三个字,一时茫茫然:宣太医?哦,让她去宣太医啊。 她真就准备起身去宣太医,却只是晃了晃身子,晕了过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乐臻半点印象也没有。 等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看着房梁发了许久的呆,乐臻又闭了闭眼睛,单手抵住了太阳穴。 喜鹊推门进来,便瞧见乐臻的动作,有些担心:“姐姐总算醒了,还是头疼么?” 她转身将药碗先放到了一边,扶乐臻靠坐在床上,两手指腹按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按揉。等乐臻的神色和缓了些,才停了下来,拿过药碗准备喂她喝。 乐臻摇摇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中药的苦涩蔓延在嘴里,让她忍不住皱眉,喜鹊忙又递上蜜饯。 “水。”乐臻的声音有些哑。 她一向不喜欢在喝完药以后吃甜的,只喜欢用清水冲淡药的苦涩味。 喜鹊恍然,忙又用水将药碗冲干净,直接用药碗倒了水来。 乐臻漱了漱口,不等她问,喜鹊便已将情况仔细说了来。 “姐姐,你在朝堂上晕过去了,主子爷派了太医来,说是寒气入体,又疲劳过度,心情郁结……” 喜鹊越说越觉得愧疚,这几日,她所有精力都放在塔娜身上,看到乐臻回来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竟是半点也没想过,她才传了信去盛京,乐臻是怎么做到短短这么些天就赶回来的。 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几日几夜不睡觉啊,她这几日忙得团团转,却也还是要抽空睡上一会子。乐臻几日几夜不睡,顶着寒风赶回来,又得知塔娜的情况心情郁结,不病一场才奇怪呢。 “好了,这个先放放,你直接说,隆科多如何了?”即便清楚皇帝金口玉言,定了死刑便不会更改,乐臻也还是不大放心。 “已然关进天牢了。”提起这个,喜鹊忍不住也高兴起来,“三日后午时三刻问斩,没了他,我倒要瞧瞧李四儿能翻出什么浪来。” 勾结蒙古意图谋反,又被乐臻在早朝的时候当众说出来,佟国维就是权侵朝野也救不得他。更何况,如今的佟国维可不是历史上的佟半朝。 “对了,主子爷提了您做工部尚书,原来的工部尚书这会儿转任刑部尚书了。” 乐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工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对她而言没差。 “塔娜那边,你去问问。”乐臻斟词酌句,“等隆科多死了,她可愿带着小舜华来乐府。” “只要她愿意,乐府就是她的家。” 第61章 另有隐情 休息了两日, 乐臻总算恢复过来。这几日里,喜鹊每日都去佟府拜访一趟,回来之后就绘声绘色地说佟国维夫人的作态和塔娜的情况。 隆科多被关进天牢的时候, 佟国维夫人便伤心欲绝。可谋逆这样的大罪, 如此处理已然是皇恩浩荡了,她不仅不能恨皇帝, 还要感谢他。 不能恨主子爷,佟国维夫人便将恨意放到了揭露这一切的乐臻身上。乐臻她报复不得, 她又将恨意转移到了李四儿和塔娜身上。 如果不是为了塔娜,乐臻就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露此事。如果不是李四儿执意将塔娜做成人彘, 事情又怎么可能闹到这个地步。 这样想的时候,她早就忘了自己和隆科多对李四儿的纵容,忘了他们对塔娜做过些什么。 喜鹊两次上门拜访, 头一回,佟国维夫人面上的怨怼和恨意毫不掩饰。 “佟夫人那样看我, 我便问她, 佟夫人可是对主子爷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喜鹊一面说一面觉得好笑,“若是她当真敢明说,我也敬佩她的胆量。只是我不过这样说了一句,她便什么也不敢有了。” 小人一个, 如果不是塔娜如今不宜挪动, 她们早就把人接来乐府了,省得还得面对佟国维夫人那张臭脸。 “塔娜情况如何?”乐臻并不关注佟国维夫人什么态度和想法。 “好了许多,也肯配合治疗了, 只是……”喜鹊犹豫了一下,“塔娜姑娘说,隆科多问斩之时, 她想去观刑。” “再就是,她想要一纸和离书。” “和离书并不麻烦,只是,她如今的情况,根本不宜挪动。”乐臻揉了揉眉心,实在有些为难。 现代截肢的伤口尚且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愈合,更何况是古代。现如今的情况,轻微挣扎都能要她半条命,乐臻怎么放心让她随意乱动。 “好妹妹,你去与她说,和离没问题,观刑除非太医同意,不然没可能。”到底还是没舍得把话说得太死,乐臻又补充道,“让她好好休息,到时候李四儿便由她亲自处置。” “不若姐姐亲自去说吧。”喜鹊笑道,“姐姐如今也大好了,总也不好不出门吧。” 乐臻不说话了。 她的确,不大想出去。 正常来说,病好了,自然就得上朝。再者,她急匆匆回京,到现在也没述职,皇上给她升了官,她也没去谢恩…… 她还是想歇一歇,至少,短时间内,她只想在府里待着,不想出门工作。 “塔娜姑娘几次问起姐姐的情况呢,姐姐当真舍得不去瞧一瞧吗?”喜鹊软言相劝。 “等她搬来了,自然就能见到。”乐臻不动如山,“有那功夫劝我,你不如抓紧令人跑一趟大理寺,将隆科多纵妾杀妻的证据全都送过去,把和离书拟出来。” 现如今,佟国维被撤职,隆科多人在天牢,大理寺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此案该怎么判。 这件事并不需要费多少心思,喜鹊更关注的还是乐臻。她大致能猜到与主子爷有关,却也知道乐臻的脾气,不再多劝,老老实实按她说得来做。 喜鹊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乐臻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半晌,她泄愤似的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不管了,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这样纠结的是她?乐臻思考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她没错!不需要心虚! 论公,隆科多勾结蒙古,意图谋反,她拿到证据,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禀告此事,有错吗? 论私,她离京前还和康熙提过一嘴,康熙也答应她会帮她注意着些。结果等她回来,塔娜成了这样,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这她能忍? 不管怎样,隆科多的死都是他咎由自取。本来嘛,谋反这样的事,但凡动点儿念头的,哪怕没有实施,只要找到半点证据,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也没有打击报复,故意诬陷,一切都很合理嘛。 只不过,经此一遭,她已经摸不准怎样和康熙交流了。塔娜的事,就算隆科多死了,她心里也还是过不去。 他死了又怎么样?李四儿死了又怎么样?伤害已经造成了,塔娜还这样年轻,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现代,都还未成年呢。余生那样漫长,没有手脚,在这个时代,她要怎么活? 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困难,还有心理上的问题。乐臻说接她过来,一方面是知道,佟家日后必然不会对她有好脸色,赫舍里家那些人又明显靠不住;一方面便是担心塔娜想不开。 她原是那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嫁到佟家不过区区几载光阴,竟就成了这幅模样。骑射、跑马、甚至是普普通通的逛街,这些先前做惯了的事,如今竟然都是奢望了。 乐臻没办法不迁怒,是的,她心知肚明,自己这是在迁怒。理智告诉她,这些事明显怪不到康熙身上,塔娜出事并不是康熙的责任,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乐臻闷在被子里,忍不住有些想哭。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她本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就算原身也是她,她也只是个小小的、没见过血的土匪头子。她能走到现在,倚仗的也不过是当今皇帝曾经和她是同桌,仅此而已。 改革、发展,这些事情没有她,康熙也可以做得很好。她做的那些,算是锦上添花? 乐臻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来京城,塔娜会怎么样。如果没有她……李四儿还是会出现,隆科多还是会喜欢上李四儿,搞出这档子事,然后塔娜还是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她先前那些担忧,并非不切实际。只是她做得还是不够,或者说,她完全没想到李四儿会这样,又蠢又毒。 历史上的塔娜,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她来这么一趟,什么也没能改变? 思绪纷乱混杂,以至于她半点没注意到外头的动静,直到有人走到她床边,想要掀开她的被子。 乐臻下意识抓住被子,一瞬间回过神来。 “谁?” “我。” 康熙拽了拽,没拽动。床上那人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怎么也不肯露头。 “皇上驾临,有失远迎,微臣惭愧。只是微臣如今蓬头垢面,不便面圣,还请皇上稍候,待微臣整理仪容再迎圣驾。” 被子里,乐臻闷闷的声音传来,康熙拽被子的手猛然顿住。 良久,他才低声道:“乐臻,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我们之间,没办法好好交流了吗?” 一定要这样扎我的心,你才高兴,是不是? 乐臻很想回他一句“微臣不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即便是在现代,还是班长的时候,康熙也不曾以这副语气同她说话过。 被子里闷闷的,乐臻一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整个房间,似乎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久到乐臻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对方的道歉声忽然响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错?” 乐臻发誓,她是真的不觉得康熙有什么错,但是这话一出口,莫名就带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乐臻控制不住地想起曾经刷的抖音,突然有点想笑。 不过还好,她憋住了。这种场合笑出来,总觉得不太好。 果然,康熙也不觉得乐臻这话是表面意思,怎么看都像是在反讽。他坐到床边,诚恳地一一认错。 “一则,我没保护好塔娜,你离京前拜托我护着她的,我却没做到。李四儿动作太快了,不过我想得的确也不够周全。二则,我没有及时处理隆科多。” 说起隆科多,他顿了顿,坦然道:“即便你不高兴,我还是要说,如果隆科多不曾勾结蒙古,我的确不会处死他。” 单单一个纵妾杀妻,不足以让康熙要他的命,最多不过普普通通责罚一顿。甚至因为有佟佳氏在,即便私德让人诟病,日后仕途不顺活着不能出仕,他也依旧能锦衣玉食。 “我不明白。”乐臻忍不住打断,“你为什么那么偏向佟佳氏?单纯因为孝康章太后吗?” 因为早逝的生母,真的可以偏爱母族到这种地步吗?偏爱到历史上的佟国维被称为佟半朝,偏爱到隆科多意图谋反,佟家也可以不受牵连。 影响到朝堂也无所谓,康熙是这样念旧情的人吗?乐臻直觉不是。 孝庄太皇太后一手扶持康熙上位,康熙待她的确尊敬,可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他的后宫中几乎没有过身居高位的博尔济吉特氏。 孝庄和科尔沁,康熙分得很清。既然如此,孝康章太后和佟家,康熙为何就分不清了呢? 因为活人争不过死人吗? 虽然觉得康熙没做错什么,乐臻还是没忍住,借机问了这个问题。 她直觉这个问题很关键。 康熙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回答她。 “因为,皇额娘是为我而死的。她唯一的遗愿,便是我能善待佟佳氏。” 第62章 去佟家 简单说来, 孝康章太后用自己的命换了康熙这个皇位。当初先帝早逝,几个阿哥都还年幼,玄烨凭什么登上皇位, 仅仅靠他得过天花还挺过来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在孝康章太后。如果她活着, 身为康熙的生母,母子俩又艰难熬过那样一段岁月, 毋庸置疑,康熙会更加亲近生母。 孝庄当然不会想扶持这样一个亲近生母的阿哥登上皇位, 有生母在,她待康熙再好也无济于事。她可不想费心费力,只为在康熙即位后当个无足轻重的皇祖母。 于是, 早在自己还只是佟佳庶妃的时候,孝康章太后便和孝庄达成交易, 让三阿哥玄烨多去慈宁宫接受孝庄教导、亲近孝庄。 也因此, 先帝崩逝、三阿哥玄烨即位后,孝康章太后年纪轻轻便病逝。 唯一让孝庄没想到的大概就是,孝康章太后死前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康熙。孰是孰非,全由康熙自己判断, 毕竟, 这场以自己性命为筹码的交易,是她主动达成的。 孝康章太后唯一的遗愿,就是康熙能善待佟佳氏。君王的愧疚实在是不得了的东西, 对生母的爱和愧疚交织之下,康熙掌权后对佟佳氏可谓是极尽荣宠。 抬旗、升官,佟佳氏子弟的仕途也因为这个姓氏比旁人顺遂。历史上的康熙做得更多, 佟佳氏的姑娘进宫至少是妃位的待遇,隆科多宠妾灭妻仕途照样不受影响…… 康熙坐在床边,将这些隐秘一一道来,末了轻轻叹了口气,道:“隆科多到底不是主使,他和李四儿也不是主谋和从犯的关系,说到底,他和佟国维、赫舍里氏他们一样,都是旁观者。 他们旁观犯罪,就私德而言的确可恶,但无论国法还是家规,单单此事,我都没有处死他的理由。” “塔娜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你想将她和孩子接来也好,我去与佟家说。” 否则,和离容易,接孩子过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到底是佟佳氏的孩子,没有让外人养着的道理,传出去佟佳氏成什么了? 不过此事和隆科多纵容妾室把原配嫡妻做成人彘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佟佳氏在达官显贵圈子里的名声算是被隆科多败得差不多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档子事传出来,众人可不会只说隆科多如何。 经此一遭,佟佳氏其他子弟的亲事都变得艰难了起来。连谋反都能不牵连家族,仅仅是宠妾灭妻只怕更不算什么了。 女儿嫁过去受了委屈可怎么好?委屈都还算好了,万一被做成人彘,变成下一个塔娜……如塔娜阿玛额娘那样的确实不少,疼爱女儿的也不是没有。 即便不疼爱女儿,这时候将女儿嫁过去,怎么也少不了一个推女儿进火坑的名声,这谁能乐意? 一时间,有不少和佟佳氏子弟定了亲的人家纷纷上门退婚,理由都是出奇的一致,让人连拒绝都没脸拒绝。 越是这时候,佟佳氏越不会轻易放人。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在这样下去,就算皇帝没什么表示,佟佳氏也混不下去了。 再者,对佟国维夫人来说,即便她不喜塔娜,可小舜华还是她的孙子没错。 李四儿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而且她如今不待见李四儿,连带着人家肚子里那个也不大待见。 儿子没了,有孙子承欢膝下也算是留点儿念想,秉着这样的想法,佟国维夫人必然不会轻易放手。 康熙先前从来不曾管过臣子的私事,如今为了此事,也算是百八十年头一回。 他道歉的态度越诚恳,乐臻越觉得不好意思,她闷声道:“我说了,没有在怪你,我确实不觉得是你的原因,我就是忍不住迁怒你。” “对不起。” 了解事情原委,她觉得自己这个迁怒都很没道理。好吧,迁怒这种行为本身就没什么道理可言。 “所以,你还是要这样,隔着被子和我交流吗?”康熙看着床上的一坨,捏了捏眉心。 依旧缩在被子里的乐臻顿了几秒,还是不情不愿地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看见康熙,乐臻不禁愣了愣,她病了这两天,气色自然算不上好。可是,和康熙比起来,那个病了两天的倒像是他。 “你这几日是干嘛去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万一在她这儿晕倒了,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她们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康熙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看着她,看得乐臻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还能是干嘛?她刚回来就直奔佟府,第二天早朝直接给他这么大一惊喜。康熙都来不及计较她那副跟他撇清关系的态度,她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演了一个当堂晕倒。 好一个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工部左侍郎,如果不是知道内情,他都要感动哭了。 “你对塔娜都比对我好。”康熙抿了抿干裂的唇,有些委屈,“明明我们认识得更久。” “好吧好吧,是我的问题。”乐臻理亏地再次道歉,“塔娜是我在这边认识的第一个人,她变成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嘛。” 虽然好不好的和认识时间长短没什么关系,但是,对塔娜这种可爱的小姑娘她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不自觉的就想把她当女儿养。 自家女儿变成这个惨样谁能忍? 乐臻自觉理直气壮,但是她不敢说,怕把康熙气晕过去了。 她这个道歉半点诚意都没有,一看就是哄人的,康熙却不在意,简简单单就原谅她了。 只不过…… “以后不许再那样疏远我了。”康熙垂下眸子,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这回,如果隆科多没有搞出谋反这档子事,即便会犹豫,只要乐臻要求,他也还是会站在她这边的。他会按照额娘的遗愿,善待佟佳氏,可佟佳氏一族也不是只有一个隆科多。 乐臻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表情,更愧疚了。她爬起来,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还算温热,便倒了杯水递给他。 “以后一定不会了,你喝点儿水润润唇。”乐臻半是担心半是埋怨,“脸色差成这样也不好好歇着,还往外跑,可有哪里不舒服?算了,等会儿叫大夫看看。” 康熙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低声道:“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乐臻白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今天可有什么旁的事?”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我才来的。” “那就在这边歇会儿再回去,顺道用个午膳。”乐臻边转身找衣服边道。 这是在室内,她只穿了中衣,虽然没什么可避讳,但是待会儿还要出去吃饭,这么穿出去还是挺冷的。里头穿了好几层以后,乐臻才觉得差不多,披上外衣。 康熙低头没有看她,等乐臻换好,也差不多快到午膳时间了。 乐臻差人先去请了大夫,准备让大夫诊断后再用膳。见康熙不反对,两人便在屋里等大夫来。 她这卧室是与书房连通的,等大夫的功夫,两人便坐在书房,乐臻顺带将乐叁他们飞鹰传书送来、一直搁置了的官员情况调查拿了出来,和康熙一道整理。 “不对。”乐臻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康熙,“方才那孩子态度过于平常了,也不曾向你行礼,明显不知道你是皇帝,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啊……”康熙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他小心翼翼看了乐臻一眼,嘴上却是轻飘飘道,“正好看见喜鹊,我就让她带我进来了。” “微服私访嘛,我就没惊动府里人。” “哦。”乐臻没做任何评价,继续整理手中情报。 康熙也不知她生没生气,只好跟着低头整理情报。反正,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一开始想进来时喜鹊拦着不给他进这种丢人事的。 两人规整得不算慢,大夫过来的时候,官员的情报已经分门别类被他们整理好了。 大夫本以为是给乐臻看诊,还带了医女来,让她也能跟着学一学,进来以后,乐臻却指着旁边的男子让他把脉。 给谁把脉也无所谓,大夫从善如流地上前一步给康熙把脉,让身后的医女去给乐臻把脉,刚好一人负责一个。 “这位大人并无大碍,只是劳心劳力、思虑过多,多注意休息,小人开些安神的汤药便好。”大夫把脉过后,恭恭敬敬道。 医女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认真把脉过后,等大夫说完,她接着道:“乐大人底子好,恢复情况也很不错,先前的药差不多可以停了。如今只好好养着便可,平日里清淡饮食、注意休息。” 总得来说就是,都没啥大问题。 没问题就好,乐臻令人送大夫回去,顺带取了药来。 乐府这几日的饮食都很清淡,今天也一样,清淡得一点味道没有。养不养生乐臻不知道,但是再这么吃下去她真顶不住了。 用了膳,康熙在客房休息了会儿后,主动告辞:“明日隆科多问斩,我便趁着今日去佟家一趟。” 大理寺那边也要催一催,和离怎么也得在隆科多死之前办好。他死之后塔娜便是寡妇了,前夫和亡夫还是有些区别的。 第63章 “好巧, 我也打算去佟府一趟。”乐臻跟着起身,“我去看塔娜,你去找佟国维他们, 刚好。” “对了, 佟国纲大人还没回来吗?” “他回来了,这次就是去见他。”康熙提醒道, “佟国维我让他去蒙古,昨天就出发了。” 隆科多注定是死刑, 他留下也是徒增伤悲。再者,如果不赶紧出发, 时间一久,走漏风声让察哈尔部的人知道隆科多问斩,恐怕难免战乱。 虽然大清战力足够, 不畏蒙古,可到底劳民伤财, 免不了牺牲, 能不打自然是不打的好。 “哦,那天没听清楚,他不是免去职务了吗?” “将功补过嘛。”康熙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 “这个功劳肯定是不够的, 正好,也借此机会磨练磨练他,叫他长长记性。” 乐臻点了点头, 佟国维这个人怎样她无所谓,隆科多受到惩罚就好。 虽然都是旁观者,乐臻心里还是隆科多最为可恶, 佟国维夫人其次,最后才是佟国维。 这个时代,内宅之事男人基本都是不怎么管的,宠妾灭妻,只是宠妾倒也罢了,灭妻一事,佟国维事先若是知道,必然阻止。可他平日里也有差事,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儿子内宅。 时时刻刻看着的,是佟国维夫人,塔娜的亲姑姑。 “佟国纲回来,这档子事处理起来倒也容易许多。”虽然只见过几次,交集不多,可塔娜对佟国纲的印象比佟国维、隆科多要好上不少。 “放心吧,有我呢。”康熙心里清楚,和离也好,带孩子一起走也好,算起来并不多么复杂。 塔娜这事,本就是佟家理亏,不管佟国维夫人愿不愿意,她都无力阻止。如今佟国维丢了官,身为他的夫人,赫舍里氏自然也没了诰命。 此事还得佟国纲夫人去与她说,康熙只需要在佟国纲面前提上一嘴就好了。到底是女眷的事,康熙亲自去与佟国维夫人说也不合适。 他这趟过去,除了此事以外,主要还是与佟国纲商量,设置海外贸易点的可能性。 没错,佟国纲离开那么长时间,正是领命带兵亲自去了一趟海外。今日朝堂上只粗浅了解了一些,具体如何还得私底下说。 本来康熙应当在下朝后召佟国纲去书房,仔细商讨此事。只是他好容易抽出空来,只想出宫看乐臻,索性顺道在看完乐臻后,去佟家一趟。 也正好彰显一番皇恩浩荡。 大冬天的,两人也没再骑马,康熙先前便是坐马车来的,打眼一看,康熙这马车大且舒适,比自家的大多了,乐臻厚着脸皮选择直接蹭。 对此,梁九功一点不意外,甚至主动掀起车帘迎乐臻进去。他算是最清楚康熙与乐臻关系的人了,不管康熙同乐臻怎样,他就三个方针:不听、不问、装瞎。 宫里的奴才都得是有些瞎在身上的,他更是个中翘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梁九功心里明镜似的。 “去佟府。”康熙淡声吩咐。 “喳。”梁九功应声,车夫便闷不吭声地驾车往佟府赶。 佟府。 刚回府便把隆科多谋反之事了解了一遍后,佟国纲忐忑着一颗心上朝,好在无事发生。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回府便又听妻子说起隆科多纵妾杀妻一事。 佟国纲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早就知道这侄儿无法无天疏于管教。可他一个做大伯的,也不好越俎代庖,至多也就是叮嘱弟弟两句,孩子需好生管教。 谁知,最后就教出了这样一个畜生不如的孽障。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带他一道出海。”佟国纲一脸烦躁。 在海外惹祸总比在家作死来得好,省得牵连家族。凭一己之力拉整个佟家下水,可真是好得很,若非主子爷体恤,佟家的结局只会更糟。 他左右踱步,怎么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打破如今的局面。主子爷宽宥,可隆科多宠妾灭妻之事若不狠狠处置,只怕佟佳氏年轻一辈的婚嫁都会艰难许多。 佟国纲夫人见他如此,不免提议道:“如今局面已然如此,不若约乐大人来或者去乐府拜访一番,问问她如何看法。” “她与咱们那侄儿媳妇情同姐妹,塔娜出事,她比弟媳可关心多了。” 她是很有些瞧不上佟国维夫人的,出身明明不算差,却总是一副小家子气。亲疏远近分不明白倒也罢了,嫡庶尊卑也分不清,竟叫一个妾室在嫡妻头上作威作福,最后闹到这步田地。 老太太尚还在世,兄弟两人才没分家。可实际上都是各管各的,她也没心思去管人家院子里的事。吃力不讨好的,谁乐意呢? 现如今,她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早知道会闹出这档子事,她便是惹人闲话也要厚着脸皮处理了李四儿那贱蹄子。 她还从未见过妾室有孕能闹成这样的,区区一个妾室,怀了孕又如何? “也只能如此。”佟国纲点了点头,“弟媳那边你去说,务必叫她清醒些。” “那妾室有孕,孩子……”佟国纲夫人是倾向于孩子也不必留的,只她还是识趣地问了一句。到底是那侄儿的最后一点血脉,真让她处理了,她那弟媳指不定得恨上她。 这也就罢了,总不能好心办坏事,自家爷们回头也埋怨她太过心狠。 “待我问过乐大人再说吧。”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做得太绝。 两人正聊着,便听见门房慌里慌张来通报。 “大爷,主子爷来了。” 主子爷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赶忙起身,准备迎接圣驾。 “圣驾到哪儿了?”佟国纲一面披上外衣一面道。 “主子爷微服过来,这会儿已然到了正厅了。”门房弓着身子回禀。 这样突然?佟国纲也顾不得许多,匆匆披上衣服便往外走,佟国纲夫人亦是如此。 “而且,主子爷与乐大人是一同过来的,”门房跟在两人身后边走边道,“乐大人直接去了三少奶奶那里,主子爷说不必惊动众人,只叫奴才来请大爷过去。” 门房将情况说完,佟国纲不仅没觉得心中有数,反而越发不解。主子爷微服,同乐大人一道过来佟府,是为乐大人撑腰,还是为佟府撑腰? 事关主子爷,即便是微服,今日一事得到消息的也不会少。佟国纲心中微叹,主子爷的意思,他是越来越看不分明了。 见丈夫如此,佟国纲夫人温言劝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佟国维微微点头,也不再试图揣摩主子爷心思。横竖主子爷说什么,他们听着就是了,只要佟家安分守己,凭着孝康章太后的情分,必然不会太糟。 只是,佟佳氏子弟,如隆科多这般嚣张妄为的,经此一遭若不能吸取教训,他定要狠狠处置了。 再不严格管教,让他们继续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下去,佟佳氏一族迟早毁在这些人手里。 一路紧赶慢赶,走到会客的前院,梁九功守在门口,冲他们行礼:“佟大人、佟夫人,二位请吧。” “多谢梁公公。”夫妇俩笑着还了礼,进了前院正厅。 里头只有康熙和侍奉的下人,行礼、赐座,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见佟国纲夫人也来了,康熙也不惊讶,他话里说得是请佟国纲过来,可若是这两人在一处,佟国纲夫人自然没有听见消息还不来拜见君王的道理。 来了也正常,刚好,他可以先说说塔娜一事。 “主子爷今日亲临,不知是有什么吩咐。”佟国纲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问了。 他向来是直言直语,这会儿更该如此。 康熙就喜欢他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交流起来也省心得很,他也便也直言道:“隆科多做得那些蠢事,你可了解清楚了?”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都听说了。”佟国纲起身便跪,“此事实在是奴才管家不严,竟养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来,实在该罚,求主子爷降罪。” “此事是奴才之过。”佟国纲夫人跟着请罪,“奴才本应第一时间处理了那妾室,不该叫她仗着有孕作威作福,最终酿成大错,求主子爷降罪。” 她是长房长媳,如今虽是各管各的,名义上却是她在管家。二房出了这事,名义上她的的确确逃不了责任,主子爷真罚了也是该的。 “罢了,起来吧。”康熙有些无奈地叹气。真正有错的别说请罪了,都不曾过来。这两个一个事发之时在外面替他办事,一个隔了一层及时得到消息都难,请罪倒是不含糊。 夫妻二人闻言,心中微定。 起身后,便听主子爷继续道:“朕此番过来,便是与你们说一声,乐卿的意思,叫隆科多与赫舍里氏和离,孩子与大人都带去乐府,此事便算是翻篇了。” 和离倒也罢了,孩子和大人都送去乐府? 佟国纲夫人听着便觉不太妙,如此处理,外人恐怕难免猜疑。 佟国纲却是一口答应了:“那便按乐大人的意思办,奴才本也打算与乐大人商量此事如何处理的。若是侄儿媳妇愿意,便先在府中将养,身子好些了再搬。” “正是呢,到底是咱们佟府亏欠那孩子良多,弟媳那边就由奴才去说。”虽不知丈夫如何想法,佟国纲夫人嘴上却也答应得飞快。 “如此甚好。”康熙满意地点头,“此事便交给舅母了。” 与此同时,塔娜处。 “姐姐,我想去观刑。他能看着我如此,我为何不能看着他死?” 第64章 塔娜 “你偏要把自己放到与他一般高度吗?”乐臻实在无奈, “他哪里配?” 最重要的还是塔娜的身体情况,若是平常,想去观刑就去好了, 也无所谓。可如今, 身子这样不好,稍微挪动伤口都可能崩裂, 为了隆科多那样折腾自己,实在是不值得。 “可是姐姐, 我不甘心。”塔娜手足依旧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看向乐臻的眼神却始终执拗, 她再次恳求道,“姐姐,那两个人, 我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不看着他们死, 我怎么甘心?” “姐姐, 让我去吧,看过以后,我一定好好活着,再不寻死觅活了。” “你能说服太医, 我便听你的。”乐臻转头不看她, 怕自己心软,“若我同意你去这一趟,万一出了什么事, 你让我怎么办?” 若真因为自己一时心软出了事,她会愧疚一辈子,终此一生都难以原谅自己。 “好, 我定会说服太医,姐姐,我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塔娜轻轻笑了一声,“我还没看着李四儿自食苦果,还没看着咱们的小舜华长大呢。” “这可是你说的。”乐臻坐在床边,“待你好些了,我便让人接了你和孩子一道去乐府。” “可是,佟府这边,只怕不会愿意。”塔娜出身赫舍里氏,对世家大族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我倒也罢了,小舜华,他到底是佟佳氏的孩子,即便不被喜爱,也绝无可能被咱们带走。” “一般情况,的确没什么可能。”乐臻先是肯定了塔娜的看法,又道,“只是,此事皇上插手了,再如何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 “主子爷?”塔娜有些惊讶,“主子爷怎会插手这等小事?” 而且看样子,还是偏向她,不是偏向佟佳氏。这不应该……等等,塔娜看着乐臻:“是不是姐姐你牺牲了什么?” 功劳、官位、又或者别的什么,塔娜想了许多,越想越觉得不安。 乐臻一步步走到今日能有多不容易,她再笨也不会想不到,即便因着曾经的救驾之功,主子爷多少留了些情分,可那点情分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消耗? 到底是怎样的代价,才能让主子爷乐意如此打佟佳氏的脸? “不值得的,姐姐。”塔娜失魂落魄地摇头,“我根本就不值得姐姐为我牺牲那么多。” 啊,乐臻呆了呆,虽然但是,她牺牲什么了? “倒也没有牺牲什么……”乐臻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糊过去,“而且,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塔娜重要啊。” “咱们塔娜只要好好养身子就好了,值不值得的,自然是我说了算。” 几句甜言蜜语感动得塔娜泪眼汪汪直点头,没再问乐臻牺牲了什么。臻姐姐不说便不说,她定要好好的,才对得起姐姐一番心思,再不自暴自弃了。 自以为成功糊弄过去,乐臻心里也松了口气。她也不能说自己跟皇帝关系不错所以啥也没牺牲啊,太惹人误会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塔娜还是坚持问问太医。 “总也得让我死了心嘛,太医若说不合适,我便不去。”塔娜信誓旦旦,“都修养了这样久了,说不定恢复得不错呢?” 算上乐臻未曾回来的时间,她确实躺了不少时日了。若是好好养着,或许的确能恢复得不错,然而她三天两头寻死觅活的,养得好才奇怪呢。 乐臻瞧她那半点不心虚的样儿,忍不住瞪她一眼:“你怎么不说说先前是怎么个修养法儿?” 塔娜心虚的眨了眨眼,有些讨好地朝她笑。 塔娜不想与她计较,还是将太医叫来了,果然,太医把过脉后,又叫医女看过伤口,两人嘀嘀咕咕一阵,摇了摇头:“依下官之见,塔娜姑娘的情况还是卧床修养一段时日为好。” “当然,比起前两日还是好了些许,只是伤口反复受创,失血过多,又虚不受补,只能慢慢将养着,实在不宜再因体位变化引起伤口开裂。” 乐臻听着太医的话,一面点头,一面将谴责的目光投向塔娜。 塔娜心虚地眨眼,委屈道:“我也不想,可是太疼了嘛。” 现在是疼久了,时刻疼着,她都疼习惯了。刚开始那会儿简直生不如死,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她是真觉得这样活着不如痛痛快快死了。 谴责的目光不出意外地变成了心疼,塔娜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姐姐放心,以后不会了。” 再不会那样了。 看过太医后,塔娜也就不再说观刑的事了。乐臻刚喂她喝了药,便听见门外的动静。 “你先歇着,我去瞧瞧。”乐臻放下药碗,又往塔娜嘴里塞了蜜饯,才起身出去。 门外,喜鹊不卑不亢地冲佟国纲夫人行礼,直接无视了她身旁的佟国维夫人,佟国维夫人面上挂不住,恨不得张口便骂。 喜鹊才懒得管她,佟国维如今被革职,她身上的诰命自然也就被撸了,既然不是诰命夫人,自然不值得让她行礼。 她看佟国维夫人不顺眼很久了,治家不严,不分尊卑。叫一个妾室那样趾高气昂,不过是有孕,便敢骑在正室头上耀武扬威。 明明塔娜是她亲侄女,明明塔娜也有孩子,喜鹊实在不明白佟国维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看着塔娜被这样对待。 她可不信佟国维夫人不知情,隆科多不是什么好东西,亲眼看着塔娜被那样对待,他这位母亲也不遑多让。装得菩萨心肠,真以为不露面就能撇清楚了? 佟国纲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觉得痛快几分。她瞥了佟国维夫人一眼,主动上前拉着喜鹊的手,扶她起身,殷殷笑道:“好孩子,不必多礼,我今日来也是为着塔娜这孩子的事来的。” “实在是佟家对不住这孩子,叫一个贱妾毁了那孩子一生。” 乐臻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说到这句,顿了顿才打开房门。她这还是头一回见佟国纲夫人,不过,只看佟国维夫人的神情,也能猜出来这位夫人的身份。 “佟夫人。”乐臻微微拱手,她原就被孝庄免了一应礼仪,再加上如今已是从一品的工部尚书,本就不必像佟国纲夫人行礼。但是,就冲方才她那句话,这礼,佟国纲夫人便受得。 见塔娜出来,佟国纲夫人笑着迎上去,一派自然地道:“想来这位就是乐大人了,不知塔娜这孩子现在如何了,可方便让我进去探望?” “比先前好上一些了,只是还不宜挪动。”乐臻据实以答,“夫人进去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 乐臻看了一眼佟国维夫人,并不掩饰心中不渝:“塔娜恐怕不希望看见这位,未免她情绪激动伤了身子,我只能请佟夫人一人进去了。” 很显然,她嘴里的佟夫人指的只是佟国纲夫人,佟国维夫人被她实实在在撇在了一边。 佟国维夫人既尴尬又难堪,按规矩她是该向塔娜和喜鹊行礼的,可她如何拉得下脸来。这些日子一直避而不见从不来塔娜院子,也正是这个原因。 今日被自家嫂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听她说了主子爷的意思,实在没法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来了。 佟国纲夫人看不惯她这个弟媳,她又何尝看得惯这个嫂子。妯娌之间本就是面子情,如今这样没脸的事儿叫人瞧见,又被这样冷待,她恨不得转身就走。 当然,她是没这个胆量的,佟国纲夫人看她一眼,她便只能忍着怒气朝着乐臻与喜鹊行礼。这个场面实在大快人心,乐臻都觉得塔娜没能看见实在可惜。 等佟国维夫人实实在在蹲身行了礼,乐臻才慢悠悠过去,假情假意地开口:“佟二夫人实在客气了,快快请起。” 佟国纲夫人一点不在意乐臻的举动,闺中密友被人如此欺负,论谁都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如今不过嘴上嘲讽几句,她这弟媳活该受着。 乐臻说不想让弟媳进去,她也能理解,等佟国维夫人行礼这出过去,她才笑道:“这样也好,便让我这弟媳在外等等,咱们且先进去。” 这样寒冬腊月的天,让她在外面等着?佟国维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终于忍不住怒火想要发作。她正欲张口大骂,就听见两人的对话。 “就在门外等候是否有些不妥?”乐臻担心这家伙气得失了智又搞什么小动作。 “主子爷今日过来,几次说起我这弟媳,合该让她长长记性。如今不过在外头吹吹风罢了,比起塔娜来算得了什么?这样站个一时半刻的,若能叫她清醒些,也是值了。” 被怒火填满的脑子被风一吹,又加上这话,佟国维夫人突然打了个寒颤。 主子爷对她不满了。 主子爷的不满意味着什么,佟国维夫人心中再清楚不过。爱新觉罗氏向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当今亦是如此。 如今,主子爷对她的不满已然大到能在大哥大嫂面前提的程度,她若再不做出什么改变,只怕就不是提两句的事了。 “你过来。” 思量了半晌,佟国维夫人喊了身边的侍女近前,耳语几句,侍女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诧,却很快收了表情,点头应是,然后步履匆匆出了院子。 佟国维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却被冷风呛得咳了两声。 寒风刺骨,她心中也空落落的。 我的儿,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额娘不能对不起佟家。 第65章 和离 佟国纲夫人跟着乐臻进屋后, 先是同乐臻一道烤火,脱去斗篷,除了身上寒气, 才进内室。 塔娜早就好奇是谁过来了, 见只佟国纲夫人一人同乐臻进来,她怔了怔, 还没来得及招呼,便见佟国纲夫人一脸心疼地走到她跟前。 “多标志的一个孩子, 竟被我那弟媳和侄儿折腾成这样。”佟夫人坐到床边,“好孩子, 你记得我吗?” “大伯娘。”塔娜耐着性子乖乖问好。 大房二房往来不多,佟夫人来找她,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佟夫人想拉着她的手安慰, 却又猛地意识到,这孩子的手已经没有了。心中将她那弟媳和隆科多又骂了一顿后, 佟夫人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打算。 她直接开口道:“好孩子, 我这趟来,正是与你商议和离一事。” “隆科多实在对你不住,宠妾灭妻,又勾结蒙古, 明日便要问斩。他死便死了, 总不能叫你也跟着当个寡妇,好孩子,你可愿和离?” 佟国纲夫人这话说得好听, 实际原因他们双方心里都有数,如今不过希望面上好看些罢了。 “我自是愿意的。”塔娜眼眸微亮,又迟疑道, “只是孩子……” 她若是这时候和离,带着孩子一起走便罢了,孩子留下必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府里的人惯是踩低捧高、见风使陀的性子,小舜华若是不得喜爱,日子过得必然艰难。真和离了,她也不好总是让塔娜姐姐上门拜访。 “放心吧,孩子自是跟着你一块走。”佟夫人说得毫不犹豫,“这孩子若是记在隆科多名下,便是罪臣之子,仕途难免不顺。” “你带走了,他名义上便与佟家无干,记得自然也是母亲这边的功过。” “好孩子。”佟国纲夫人神情温柔,语气歉疚,“是佟家对不住你,早知你那婆母……我便是豁出面皮不要,也要直接处置了那李四儿。” 仗着肚子里揣着一个,平白惹出这样大的麻烦,好像除了她没人能生似的,佟国纲夫人想想就是一肚子火。 “这本也不是您的责任。”塔娜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命数。” 这些日子卧床,她想来想去,总觉得人或许真有命数劫难一说。即便臻姐姐那样仔细,她也没躲掉这一劫。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迟了。”佟国纲夫人叹了一口气,“佟家能补偿你的有限得很,你的那些嫁妆,这些日子我便命人清点一番,先一步送去乐府。除了这些,我又命人添置了些,说不上什么补偿,聊以慰藉罢了。” “有劳大伯母费心。”塔娜声音低低的,带了些哽咽,“这样便足够好了。” 佟夫人没有提及赫舍里氏,只说送去乐府。额娘这几日根本不曾来过,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这一出,说不定,知道了也是会反对的。 在她眼里,女子生来便该是逆来顺受的,和离更是丢脸的事。如果真知道她要和离,说不定只会骂她、阻止她,根本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跟我客气什么?你先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不合意的便差人来寻我。”佟夫人起身欲走,想了想,又道,“和离书我今晚便差人送了来。” 正常情况下,是需要双方当事人同意的,只是隆科多这会儿还在天牢里头,犯错的又是他。这种情况下,他的主观意愿并不多么重要。 “多谢大伯母。”塔娜忙道谢。 “还这样客气。”佟国纲夫人嗔怪了一句,摆了摆手,“我便先回去了,你那婆母我没叫她进来,在门外站这么久,也不知反省得怎样了。” 乐臻意思意思送了两步,回到床边,就见塔娜一脸兴奋地盯着她:“我那婆母,哦,以后就只是姑姑了,我那姑姑当真被拦在门外了?” “对。”乐臻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只说,怕她进来刺激到你,佟夫人二话不说就让她站门口清醒清醒。” “佟夫人的性子我好喜欢。”塔娜两眼亮晶晶的,“满家姑奶奶分明就该如此。” 小时候额娘明明也是那样与她说的,可后来,额娘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现在这样。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你想如何便如何。”乐臻顺手拿了个紫薯糕,掰碎了喂给塔娜,“可别像那些家伙一样给女子下定义,世人对女子过于苛刻了,女子自己不该再圈地为牢了。” 佟夫人的性子的确招人喜欢,看着爽利,实则精明能干,有些凤姐儿的味道。不过,塔娜这样也很好,活泼可爱有话直说,她也蛮喜欢的。 “我知道,不过嘴上说两句罢了。”塔娜张嘴吃了糕点,含糊道,“我若是这个性子,说不定就不会……” 就不会怎样呢?塔娜顿了顿,就算是大伯母,那种情况,也逃不掉的吧;就算两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也没能想到李四儿会那么疯,所以,大伯母也没办法的吧。 乐臻什么也没问,她只是继续投喂,等塔娜的情绪看起来好了一些,才道:“我让下人空出来一个院子,修整一番,你看着是按这里来好,还是按赫舍里家的那个风格来?” “姐姐随意来就好了。”塔娜想了想,又道,“姐姐,你不帮我寻个庄子吧,我如今这般,去你府上,不知多少人闲话。” “管他们作甚?我乐府难不成还养不起你了?”乐臻不满地道,“若真在意旁人看法,和离带小舜华走,不知多少人会说闲话呢。你瞧着我像是怕他们说闲话的人?” 她如果真的怕,怎么也走不到这个位置。一路过来,就算有康熙,闲言碎语、各种细微处的针对也没少过,她怂过吗?完全没有。 再说了,真要让塔娜住庄子,谁知道赫舍里家那些人会不会去闹,那还没有佟府安全。乐臻对塔娜娘家那些人的观感实在不太好,欺软怕硬第一名。 “放心吧,就住我那儿,等你好些了就搬来。可别忘了,小舜华也要喊我一声娘的。”乐臻的语气轻松自然,“只我和喜鹊住着怪无聊的,你和小舜华来了也热闹些。” “臻姐姐,你待我真好。”塔娜感觉眼睛热热的,有点想哭,她额娘都没臻姐姐这样好。 “我当然待你好啦,谁让你喊我一声姐姐呢。”乐臻轻轻点了点塔娜的小鼻子,“快些好起来吧,我都迫不及待接你回家了。” “好。”塔娜眼眶微红,却还是笑着点头,她也想跟姐姐回家。 今天来得本就有些迟,冬天的夜晚到得又格外早,乐臻只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塔娜心中不舍,又不好意思开口挽留,只眼巴巴地看着她。 “乖,姐姐明日替你去观刑,回来说给你听。”乐臻又揉了揉塔娜的脑袋,“走了啊,再不回去天都黑了。” “好,姐姐明日早些来啊。”塔娜依依不舍地告别。 跟喜鹊一道出了院子,乐臻便看到一个陌生婢女守在门口,见她们出来,那婢女上前行礼:“见过两位大人,奴婢是二夫人身边的,二夫人命奴婢来,代她向塔娜姑娘和两位大人致歉。” “再则,妾室李四儿,谋害正妻,二夫人已命人绑了,下令乱棍打死。命奴婢来问,不知两位可愿观刑。” 婢女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 原因无它,李四儿此时已经怀胎六月了,六个月的胎,孩子在腹中已经会动了……乐臻和喜鹊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且等等。”乐臻皱着眉头,转身回了院子。 “塔娜,李四儿那孩子,你怎么看?”她大步走进房里,边解了斗篷边问道。 “什么怎么看?”塔娜有些奇怪,见她折返过来,纳罕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问起这个?” “你那姑姑,命人将李四儿绑了,说要乱棍打死,特特地请我过去观刑呢。”乐臻一面说着一面皱紧了眉头。 “乱棍打死?”塔娜闻言也吃了一惊,“她不是一直拿那孩子当宝么?舜华我要带走,隆科多的子嗣可就只剩这一个了,她也舍得?” 六个月,可不算小了。 “谁知道呢。”乐臻摇了摇头,“我倒是低估了她。” 她已经不知道佟国维夫人到底是拎的清还是拎不清了,只不过,狠还是她狠。 “你怎么看?”乐臻看向塔娜,总归受害者是塔娜,还是交由她决定为好。 “我……”塔娜一时也有些纠结,虽说稚子无辜,可李四儿之所以能做出这等事来,还不是仗着身孕。但,归根结底,还是李四儿的错,孩子也不想碰上这样一个额娘吧。 纠结了半晌,塔娜终于下定了决心:“稚子何辜?不过几个月罢了,我又不是等不起。” “正好我如今也没法去看,隆科多不能看倒也罢了,李四儿那贱人,总不能还叫我错过。” 塔娜说完,抬头看向乐臻,就发现对方正看着她笑。 “笑什么啊。”塔娜不高兴了,“我说错了吗?” “没说错,我只是觉得,咱们塔娜真好。”乐臻笑着夸赞,这样的好姑娘,隆科多这个狗男人根本不配! “臻姐姐快去吧,喜鹊姐姐还等着呢。”塔娜有些害羞,移开视线不看她。 “好,我去了,你好生歇着。”乐臻也没再耽搁,揉了揉塔娜脑袋,转身走了。 院门口,那婢女还等着,乐臻直截了当地回道:“观刑就不必了,塔娜的意思,稚子无辜,不若等孩子生下了再处置。” 婢女愣了愣,犹犹豫豫道:“可,可是,奴婢出来的时候,那妾室已然被绑住拉在院子里跪着了。” 第66章 佟国维夫人的院子到…… 佟国维夫人的院子到这里可不算近, 来来回回这样长时间,又是这样的天气。每年冬天,京城都有被冻死的乞丐, 可想而知到底有多冷。 这孩子能不能保住, 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乐臻实在不想管,可若是孩子没了, 这会儿处置还真是半点毛病没有。犹豫了没一会儿,乐臻还是决定去瞧瞧。 “喜鹊, 你去将情况与塔娜说一说,我去看看。” 乐臻到底是见过血的, 场面如果真血腥了些,她也能接受。喜鹊不同,这会儿还是待塔娜这儿妥当些。 “好, 姐姐小心些。”喜鹊点点头,转身回了正院。 跟着那婢女到佟国维夫人院子的时候,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院子里除了侍立在廊下的丫鬟小厮,只有被强迫着跪在院子中央的李四儿。 怀胎六月,肚子已然大了,李四儿根本跪不住, 完全是被两个丫头按着跪在那儿的。 刚开始她半点儿也不信佟国维夫人会不顾忌她的肚子, 死命挣扎。熟料佟国维夫人看也不看一眼,只叫人绑了她跪在门口,便径自往屋里走。 “我肚子里可是三郎唯一的孩子!”李四儿娇媚的面容上满是慌乱恐惧, 她挣开仆人的手,颤着声道,“少夫人要和离, 怎么可能把孩子留在佟家?你杀了我,三郎可就绝后了!” 佟国维夫人的步伐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动手的婢女不再顾忌,捆了她,拉到院子里跪着。 乐臻到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整个人靠在旁边一个丫头身上。 那丫头看到她,一脸惊慌地往旁边移了一步,她这一挪步,李四儿失去支撑,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乐臻微微扫了一下,便见嘴唇泛紫,整张脸冻得发青,显然是跪了许久了。 看来,佟国维夫人是玩真的,一点没有只做做样子的意思。 乐臻绕开李四儿,走了两步,便见佟国维夫人笑着迎了出来。这回行礼比先前就自然多了,佟国维夫人面上看不出半点儿不情愿。 “先前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一时钻了牛角尖。此事本就是我儿对不住塔娜,和离也是应该的。”佟国维夫人态度恳切,“塔娜是我亲侄女儿,我看着长大的,这贱人勾得我儿子做出那等事来,实在罪不可恕。” “乐大人快请进。”说着,她又叫人沏了茶来。 “不必了,我不过是来传达塔娜的意思罢了。”乐臻并不肯给面子,“夫人如果真觉得歉意,不妨当面对塔娜说,很不必告诉我。” “另外,塔娜心善,她的意思是,稚子无辜,处置她还是等孩子生了以后吧。届时她的身子也将养得差不多了,正好,到时候我们再过来。” 话带到了,乐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佟国维夫人的院子。 佟国维夫人愣在原地,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根本没想过塔娜会拒绝,院门关紧了,这事只会有她院子里这些人知道,派出去通知的也是她的心腹。就算真传出去,叫人知道她们打杀了这妾室,也不会有人觉得她们有什么不对。 不仅不会被骂,反而会有人叫好,觉得大快人心。那孩子,她觉得可惜,但若是能挽回佟佳氏的名声,也还算值当。 就像大嫂说的,父亲谋反,这孩子就算生出来,也难以入仕,名声亦会受影响。还未出生,就已经前程尽毁,不如拿来换佟佳氏的声名。 可如今,塔娜这样说,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要留下吗? “血!”小丫鬟惊叫起来,“血崩了!” 佟国维夫人猛地回过神来,李四儿身下的血迹触目惊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到地上。 孩子明显难以保住,这会儿,佟国维夫人反而定下心来,吩咐道:“乱棍打死吧。” “你去塔娜院子里,知会一声。对外便说,孩子不慎没保住,母子均亡。” 说完,佟国维夫人看也不看李四儿一眼,转身进了屋。 也算是赶巧了,乐臻刚接了喜鹊走出院门,就再度迎面撞上了佟国维夫人的婢女。 得知李四儿没了的消息后,乐臻居然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不过这个点儿,她也没功夫再跑一趟佟国维夫人的院子了。反正,塔娜那边也不是没有丫头小厮,就让她们自己去确认吧。 回府,用晚膳,一夜好眠。 次日午时,乐臻生怕错过了隆科多问斩,早早的出发了。 她到的时候,隆科多已经被拉着游街转了一圈,身上各种烂菜叶子、臭鸡蛋,狼狈不堪。他原本虽在天牢里待了两日,却因为注定死刑,又有佟佳氏送了银子,待遇还算不错。 他是不相信自己被判死刑的,见自己在天牢里还能要什么有什么,就更不肯信了。 他可是主子爷的表弟啊,怎么可能就因为这点小事丢了性命。他是有那个想法没错,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啊,大清什么也没损失,不是吗? 历朝历代谋反的不胜枚举,隆科多自然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他原本想得很好,如果察哈尔部能斗得过自然最好,斗不过,他就将自己手上的书信上交,像皇帝表忠心。 谁能想到,布尔尼能神龙摆尾使出这招来,直接打他一个猝不及防。 这会子被这样对待,又被拉去刑场,隆科多才真的有些后悔了。 乐臻一早就预定了个绝佳好位置,准备好好看看,回去给塔娜仔细讲讲这个人渣的惨样。 实际上,并没有多复杂,到了午时三刻,刽子手仰头喝酒,又是一口酒喷在刀上,然后手起刀落,砍掉了隆科多的脑袋。 乐臻就看着隆科多身首分离,并没有那种大仇得报、大快人心的爽感,反而有些怅然若失。这两个毁了塔娜一辈子的人,就这么死了吗? 意外地高兴不起来啊。 回乐府与塔娜说了此事后,乐臻果然瞧见,塔娜面上也看不出什么高兴之色。 “他们死了,你不高兴吗?”乐臻忍不住问。问完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太对,好在塔娜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都死了,我反而觉得空虚,过往种种像是大梦一场。”塔娜的表情有些茫然,她当然不可能是梦,否则,她也不至于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只是,如果那两个人没死,她还能撑着一口气,给自己报仇。那两个人都死了,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如今梦醒了,日子还很长呢。”乐臻也不知该怎么劝,“有我们陪着你,还有小舜华,你总得看小舜华长大吧?没你看着,他走了歪路可怎么办?” “咱们一起,教小舜华读书识字,看他长大成人,平日里聊天喝茶打叶子牌,总有事情做的,不是吗?” “姐姐别担心,我明白的。”塔娜笑起来,“最艰难的时候都过了,剩下的日子我还能挺不过来吗?” 两人相视而笑,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了塔娜云英未嫁时的意趣。 塔娜的嫁妆一台台地搬到了乐府,等半个月过后,塔娜的伤养得差不多,乐臻便将人接了回去。 期间,赫舍里夫人来过几次,又哭又闹地,埋怨塔娜给她丢人,说什么白养了她那么多年,乐臻直接给怼回去了。 嫁妆单子里赫舍里家添置的那部分被原原本本送了回去,乐臻还又做主添了不少,全当赫舍里家没养过了,反正她乐府又不是养不起。 将塔娜嫁到佟家,塔娜受委屈,便叫她忍着,叫她主动向隆科多求和认错;塔娜被做成人彘,她唯唯诺诺什么都帮不上也就算了,还怕和离丢了赫舍里氏的脸。 这种不为孩子着想只顾自己的母亲,乐臻半点情面都不想留。赫舍里夫人几次三番如此,塔娜也实在心寒,后面索性避而不见了。 塔娜才搬到乐府,纳兰氏那边就递了帖子要来拜访。乐臻一眼便看到落款是卢氏泽兰,字迹也是她一惯爱用的簪花小楷,顺手便将帖子送到塔娜眼前。 “你今儿才来,她便递了帖子,必然是来看你的。”乐臻忍不住揶揄道,“你们感情倒好,我竟成了给你们搭桥的了。” “原就是我给臻姐姐和卢姐姐搭的桥,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如今自然轮到姐姐给我搭桥了。”塔娜笑嘻嘻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心情极好。 “那我少不得要说些好话,好好摆上一桌。” 乐臻说着,当真叫了管家来,仔细叮嘱了一番。尤其注意,不能出现孕妇不宜食用的食材,府里的物件也一一请大夫看过了,生怕有什么不对。 前些日子塔娜出事,泽兰一直不曾露面,只送了信慰问。 乐臻看了信才知道,她刚有了身孕,未满三月,胎相不稳,纳兰家自然不肯让她出门。再者,佟府最近出的事太多了,到底还是要避讳一些。 如今塔娜来了乐府,泽兰的身孕也终于满了三个月,纳兰家才肯放人。 第67章 泽兰这胎怀得有些艰…… 泽兰这胎怀得有些艰难, 前两个月吃什么便吐什么,什么味儿也闻不得,闻了便吐,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长此以往, 明珠夫人急得什么似的,府上的香薰都停了不用, 变着法儿地给她做菜。好容易好上一些,又听闻塔娜的事, 险些动了胎气。 好在孩子没事,只是泽兰心里惦记着塔娜, 想去探望,明珠夫人一直拦着不许。到现在,好容易满了三个月, 眼看着不怎么吐了,胎相也稳固许多, 才肯放泽兰出来。 京城的路一早便修过了, 这会子泽兰坐着马车平平稳稳地到了乐府。府上的管家得了消息等在门口,泽兰一出来,他便上前行礼,迎她进去。 “请夫人安, 主子和塔娜姑娘都在前厅候着呢。”管家笑着开口, 跟在泽兰身旁。 泽兰未出阁时便经常来乐府,自然也识路,笑着朝管家点了点头, 扶着丫鬟的手朝前厅走。 今天实在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却不像夏日里那样刺眼。泽兰走了没几步, 就瞧见乐臻和塔娜在廊下晒太阳,一坐一立。 瞧见她,乐臻主动迎了几步,笑道:“可算来了,塔娜念叨你半天,等得都要急眼儿了。” “我哪有。”塔娜不高兴地反驳,“分明是臻姐姐急了,怎么反扯上我来?” 眼看着气氛这样欢愉,泽兰总算放下心来,跟着玩笑道:“这么说,塔娜妹妹是不盼着我来了?我可要不高兴了。” “卢姐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嘛。”塔娜急忙辩驳,却注意到两个姐姐憋笑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调笑了一把。 “好啊,你们竟联合起来,捉弄我。”塔娜假装生气,扭过头不理她们了。 “好妹妹,我错了。”泽兰以为真调笑过了头,赶忙道歉。结果,乐臻把塔娜的头转过来,泽兰才瞧见她憋笑憋得有些扭曲的神情。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先前一直不得空,听说你怀孕也没上门。怎么样?胎相可还算稳?”笑闹过后,乐臻一面拉着泽兰的手,一面吩咐下人搬了椅子过来,“难得的好天气,咱们且先晒晒太阳吧,屋里头闷得很。” “若是不稳,额娘哪里肯放我出来。”泽兰不自觉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笑容也带着幸福的味道,“说起来,怎么不见小舜华?” “小孩子饿得快,乳母刚抱回屋喂奶去了。”塔娜笑着道,“怎么不见姐夫一起来?” “他说今日当值,府里又都是女眷,他来了咱们也不自在。”提起容若,泽兰面上的笑容更盛,只是想到塔娜,她很快转移了换题,“不说他了,咱们聚会的日子,提他做什么。” “是啊,有这功夫,塔娜不若与泽兰说说,生孩子须得注意些什么。”乐臻配合着将话题转移到孩子身上,“咱们三个里头也只有你是生过一胎的,快说说,生孩子是什么感觉。” “疼。”塔娜只能想到这一个字,“我那时候也是懵懵懂懂,只知道一定不能进补过多,孩子大了后面很难生下来。还有就是,每日要多走动,否则生产没力气,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其实倒也不必担心什么,长辈们都是有经验的,姐姐只照着做就是了。” “对了。”塔娜忽然想起来,“姐姐不若把宫里赏赐的那两位嬷嬷带回去吧,里头有位懂些医术精于产后调理的,我如今已经坐过月子了,也用不上。” 泽兰闻言有些心动,却还是犹豫道:“还是算了,到底是皇后娘娘赐下的,这样转赠与我,也不知娘娘会不会不高兴。” “而且,我也怕额娘他们多想。” 明珠夫人如今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上,每日叫府医请平安脉,生怕孩子有什么不妥。她这时候带个人回去,难免让人以为她是信不过明珠夫人才如此。 “放心吧,明珠夫人我曾见过,是个心胸宽广的。”乐臻笑道,“你只管带去便是了。” 那两个嬷嬷如今就在乐府,原本塔娜出事,她们俩也逃不过一劫。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两个人护主不力,合该直接处置了。 塔娜护了她们一把,彻底赢得了这两个嬷嬷的效忠。乐臻不知道皇后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之,现如今,两个嬷嬷怎么也不肯回宫,死活要跟着塔娜。 至于明珠夫人,乐臻也的确见过,这个人是否心胸宽广,只凭那几次见面当然判断不出来。乐臻能断定的是,明珠夫人是个聪明人。 懂得审时度势,为人机变,这样的人,一般都不会钻牛角尖。如今乐臻与容若交好,朝堂上与明珠也并无冲突,甚至明珠一开始便让容若与她打好关系。 今日泽兰能过来,一方面是胎相已稳,另一方面,就是明珠的功劳了。 夫妻一体,明珠夫人自然不会不知道丈夫的想法,泽兰与乐臻交好,称得上闺中密友,这样一层关系,她怎么可能放过。 只要乐臻与明珠的关系不变,明珠夫人的态度就不必担心。泽兰把这两个嬷嬷带回去,明珠夫人不仅不会不高兴,还会扫榻以待。 “这可是你说的。”泽兰放下心,笑起来,“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话,这些日子我心里也慌得很,生怕挺不过来那一劫。” “别想那么多,一定会没事的。”塔娜安慰道,“你看我,被那对奸夫□□气得险些动了胎气,不也好好生下来了?” “没错,你呀,就是想太多了,居然瘦了这么多。”乐臻不满地道,“虽说不宜过度进补,可也不能这样瘦啊,还是得好好养养。” 这回泽兰生产,她一定寸步不离。悲剧,绝对不会再次上演了。 “你们都还在,我哪里舍得就这样走了?”泽兰忍不住笑,偏头一看,乳母抱着小舜华出来了,“呀,快让我瞧瞧,我还是头一回见这孩子呢。” 洗三礼那时候她碰巧病了,满月礼佟府不曾大办,她也就没上门。 泽兰起身,看向乳母怀里的小舜华。她没抱过孩子,这会子也不敢抱,生怕把他惹哭了,只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舜华肥嘟嘟的脸。 “好软。”她忍不住惊叹。 小舜华刚刚吃过奶,这会子正醒着,嘴上还在吐泡泡。他也不怕生,水灵灵的大眼睛葡萄似的看着泽兰,小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来,精准地抓住了她的食指。 “他,他抓着我的手了。”泽兰忍不住激动地想大声喊,又怕吓到孩子,压低了声音。 食指被那只小小的手紧紧攥住,泽兰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她看着小舜华,根本舍不得抽出来。 “是吧,小孩子是不是超可爱?”乐臻笑眯眯地看着泽兰与小舜华互动,“这会儿不会说话,哭闹的次数也不多,再大一些,等会走路了,调皮捣蛋的便不好玩了。” “你这个人,昨日还说想要他快点长大呢。”塔娜无情的戳穿了她。 “这有问题吗?”乐臻不以为然,“我只是觉得长大了不好玩,这和希望他长大不冲突的嘛。” “说起来,你们可决定好了,小舜华日后姓什么?”玩笑过后,泽兰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总不好还叫他姓佟佳。” 听着膈应不说,还容易让人回忆起那个人渣,一直这样下去,塔娜如何走得出来。再者,姓佟佳,与隆科多这个人有牵扯,到底让人诟病。 乐臻与塔娜对视一眼,这个问题,她们也想过。 “臻姐姐,你也是孩子的额娘,这孩子,便改姓乐好了。”塔娜开口道,“乐舜华,也是个好名字。” “汉名用这个,满名便姓赫舍里吧。”乐臻看着小舜华,强调道,“赫舍里氏塔娜的赫舍里。” 即便赫舍里家再如何不好,塔娜到底是出身赫舍里氏,孩子跟她姓,完全没毛病。 “对外,还是叫乐舜华好了。”塔娜眨眨眼睛,到底没有反对,只是若对外称孩子姓赫舍里,难免有人恶意揣测。 塔娜不想再与赫舍里家有半点牵扯,她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你们有想法便好。” 小舜华已经松开手睡着了,乳母带他回屋休息,泽兰也就坐了回去。 “说起来,舜华这名字,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格格。”泽兰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想起来,用个花儿作名?” “花?”乐臻呆了呆,“什么花?” “诶?你竟是不知?舜华,便是木槿花。”泽兰忍不住笑,“我想着,这花的寓意倒也不错,结果竟是巧合。难为你,怎么这么巧取了这两个字。” “舜华二字,尧天舜日的舜,华夏的华,多好啊,有问题吗?”乐臻理直气壮,有问题她也不改。 “臻姐姐取的名儿,自然是极好的。”塔娜听明白了,混不在意,“花儿也好,其它什么也好,我瞧着都是极好的。” 也没谁规定,男子不能以花作名。 不多时,到了饭点,用过膳后,那两个嬷嬷被喊了来。塔娜仔细叮嘱了两句后,两位嬷嬷便跟着泽兰一道回了纳兰家。 第68章 相伴一生 赶在年前, 察哈尔亲王被带回京城,枭首示众。佟国维并未立刻官复原职,而是慢慢从底层做起。 回京之后, 他便亲自登门, 来乐府道歉,亲口向塔娜道歉。 塔娜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原谅的话, 不过,那之后, 佟府三五不时的会送些东西过来。 佟国纲此番去海外,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过来, 佟国纲夫人便挑了合适的往乐府送。 有给小舜华的,有给塔娜的,还有给乐臻的。人家送了来, 她们也不好闹得太僵,一来一回的, 关系竟然还算可以。 一切都在慢慢步上正轨, 盛京那边的修路工作也没有停下来,乐臻不在,其他暗探该做的调查也没少做。不止盛京,其余各地的修路工作也陆续展开, 不过, 乐臻是怎么也不肯再离开京城了。 1677年,卢氏难产而亡,她怎么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身为工部尚书, 很多事都可以交给手下处理,她只要做那个决策者就好。 于是,乐臻高高兴兴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三五不时地去纳兰家看望泽兰。 看起来还算正常,实则无时无刻不在焦虑。 这种焦虑,康熙看得最为清楚。终于,在某天下了早朝后,他喊了乐臻过去。 “我吩咐了太医院,秘密研究剖腹产的可行性。”康熙温声安慰道,“所以,不用担心,就算真难产,也不会有事的。” “可行吗?”乐臻按了按太阳穴,“我也想找人研究,只是没有合适人选,便一直搁置了。” “现在,你可以没事就去太医院与他们交流交流。太医院的这些人,没胆子泄露出去。” “好。”乐臻点头,沉默片刻,才道,“玄烨,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能保护好塔娜,也不知道怎么让泽兰活下来,她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怎么会?”康熙摇头,“你怎么不看看现在的大清?女子能读书、科举、入朝为官,台湾收复、蒙古不敢轻举妄动……这些难道不是改变吗?” “这些没有我,你也可以做到。”乐臻反驳,“修路之类的也是,甚至,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那也绝不可能是现在,而且,如果没有你,塔娜的命运只会更加悲惨。不要太看轻自己了啊,乐臻,你又不是菩萨,怎么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康熙盯着乐臻,一字一句道:“乐臻,她们都不是你的责任。”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 “我知道。”乐臻低声道,“不说了,我先去太医院看看。” 道理她当然明白,塔娜的确不是她的责任,泽兰也不是,她只是单纯地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仅此而已。 康熙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这回,乐臻放松了很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救则救,尽人事、听天命就完了。 这回,大约是幸运女神眷顾了她,又或者是产前的准备够充分,什么意外也没出现。泽兰没有难产,根本没用上剖腹产,平平安安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产后也没有血崩,没有任何问题,正常坐月子,孩子满月的时候,泽兰也已经能下床了。 孩子是个小阿哥,乐臻是看不出像谁的,只明珠夫人高兴得什么似的,逢人便说孩子挑着阿玛额娘的好处长,哪儿哪儿和容若小时候一模一样。 日子平淡幸福地继续往前走,康熙一步步改律法、鼓励商人出海、修路…… 一切走得有条不紊。 等到1678年初,康熙下旨南巡,五月抵达海盐一带,下旨进行地震演练。 于是26日辰时,全海盐县百姓配合,进行地震演练。当日,海盐县果然地震,全县无一人伤亡,百姓传曰康熙为天之子,“得天命所授”。 次年七月二十七日,康熙再度下旨,次日辰时于京师进行地震演练。得益于海盐地震,百姓们纷纷收拾财物,次日辰时前便已抵达京郊。 次日巳时,地声如雷轰,其势如涛涌,白昼昏黑。震倒顺承、德胜、海岱、彰仪等门,坍毁城墙,难以数计。[1] 此时,京师百姓皆已在空旷安全地带,康熙下旨,命京师附近城镇百姓皆注意避震。二十九日、三十日,皆大震,此后轻微余震。 此后,百姓俱言,康熙帝“得天命所授”,乃天之子也。 “天之子”康熙这会儿头都要秃了,虽然已经预料到大震,提前做了不少准备,百姓也基本没什么伤亡。但是,后面余震不断,还有大震,自然不可能继续待在这儿。 于是,康熙帝命百姓们就地支帐暂居,同时,让士兵们趁着余震轻微去城中搜寻了不少先前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 之后,八月九月,余震不止。 十月份,地震停了,康熙才下旨让百姓们回城。 灾后重建并不简单,康熙命钦天监占卜,借钦天监之口告诉百姓们,来年四月,京师仍有大震。 百姓们深信不疑,果然,次年四月,京师再度地动山摇。 至此,历史上连续不断、不知夺走多少人性命的地震就这样结束,因这场天灾丧命的百姓少之又少。灾后重建,康熙下旨,以工代赈。 大清逐渐强盛,蒙古噶尔丹不敢作祟,沙俄不敢来犯。 1688年1月,孝庄太皇太后逝世,享年七十五。 康熙立了承祜为太子,乐臻为太子太傅,太子聪敏好学,深受乐臻及康熙现代思想熏陶。 于是,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康熙帝宣布退位,太子承祜继位。 时年三十六的太上皇,历史上算是头一回,太子极力挽留,康熙帝理都不理,头也不回,退位仪式结束,新帝一登基便出宫游玩去了。 康熙帝的想法,荣升太上皇后的赫舍里氏心知肚明,果然,没多久,荣升帝师的乐臻也辞官不干了。 不过,她比康熙直接跑路要委婉得多,走之前,面对承祜的挽留,她语重心长道:“微臣已然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如今的大清不缺人才,微臣自然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可是老师……”你们都走了,朕很慌啊。 “微臣毕生所学都已传授与皇上了,相信皇上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开创新的盛世!” “是,学生一定不辜负老师期望!” 一番话说得承祜热血沸腾,毫不犹豫就点头应承下来。等乐臻出了皇宫,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老师忽悠了。 能怎么办呢?乐臻这明显不愿意干了。承祜只能准奏,不过还是保留了乐臻帝师的虚衔。 塔娜也是在乐府看到康熙出没后才意识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过这两个人嘴上都固执得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死活说双方是朋友关系。 乐舜华慢慢长大了,又有喜鹊照应着,乐臻很放心,直接和康熙一道游玩去了。 他们的足迹遍布山川河海,甚至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海外的其他国家。唯一一次回来,还是收到消息,得知塔娜不好了。 匆匆回京后,乐臻和康熙直奔乐府,塔娜躺在床上,满头银发,呼吸微弱。见她过来,已然浑浊暗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还朝她笑了笑。 “姐姐,我先走一步啦。”她低声道,“这辈子,多亏了你。” “走吧。”乐臻抚摸着她的满头白发,“都过去多久了,还跟我客气什么呢。” 塔娜没再回答,她等这么久,不过是为了跟姐姐道个别罢了。 一旁的小辈们哭得泣不成声,已经一把年纪的乐舜华哭得像个孩子。 乐臻却一滴眼泪没掉,一旁的泽兰也是。 “咱们三个,竟是这个最小的丫头最先走。”泽兰忍不住感叹,“你竟没什么变化,都是老太太了,还生龙活虎的。” “老太太就不兴生龙活虎了?”乐臻白她一眼。 “你走的时候,我可不回来送你了。”一片哭声中,乐臻笑道,“总归咱们一个个的都得走,早晚的事,也没什么可送的。” “的确如此。”泽兰点头,“能活这么大年纪,也是咱们赚了。” “你和他,怎么样了?”泽兰忽然问道。 “还是那样啊。”乐臻态度坦然。康熙这趟回来,不遮不挡的,没多久就被承祜发现了,这会子还在皇宫和承祜那孩子叙旧呢。 泽兰点点头,没再问。 葬礼过后,乐臻和康熙再次上路。直到十多年后,才又孤身一人回来,只带回了康熙的死讯。 同年,乐臻去世,其子乐舜华遵其遗言,将她火化,骨灰洒在了大江南北。 他们以朋友的身份,陪伴了彼此一生。 —— 大概因为是寿终正寝,乐臻并不觉得死亡有多痛苦,最难受的也就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呼吸困难的那一会儿。她听着床前乐舜华嚎啕大哭,承祜控制不住的哽咽,还有泽兰的骂声。 “你个老货,说不来送我,结果竟是叫我来送你!” 乐臻忽然有些想笑,甚至还想同她斗斗嘴。 可惜有点累,想睡会儿。 第69章 结束啦 眼睛闭上后, 意识却没有马上消散,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浸在一片黑暗里。乐臻不知道自己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迫切地想要睁眼, 却怎么也睁不开。 “乐臻你怎么还在睡啊,今天上午要去找导师改论文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然后,乐臻感觉被人拍了拍, 这一次,她轻而易举地睁开了眼睛。 就真像是一觉睡醒, 乐臻呆了一瞬,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寝室, 室友,论文……等等, 论文? “马上, 马上就好。”她应了一句拉上床帘,换了衣服,然后,拿了手机下床。下床之前, 她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手机。 微信上, 一条未读消息静静躺在那里:我回来了,你呢? 她犹豫几秒,匆匆回复后, 拿了电脑跟着室友找导师去了。 这个论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乐臻能记得才怪。不过也没关系,毕竟, 这玩意儿她上辈子就没弄明白多少。 划水了一整天,从导师那里出来后,室友宛如死鱼,乐臻面不改色。有大清朝社畜生活的铺垫,现在的她已经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都是穿越过一回的人了,区区论文,现在的她无所畏惧! 悠哉悠哉地和熟悉又陌生的室友一起重温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才看到赵玄烨发给她的一连串消息。 来不及看,她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喂。”她戴上耳机,接了电话,“我在食堂。” “我到你们学校了。”手机那头的声音略微有些失真,“马上过来。” 到我们学校了?乐臻愣了愣,猛地起身,拎起电脑就往外走。 “哎,你不吃饭了吗?”室友一脸懵地看着她菜也没点就往外走。 “我晚上和朋友一起,不用等我了昂~”乐臻摆摆手,毫不愧疚地鸽了对方。 这会儿正是饭点,人来人往的,走出食堂,乐臻左右环顾一圈,精准地找到了他的存在。 他拿了束花,静静站在食堂一旁的樱花树下,轻风起,樱花纷纷扬扬飘落,那画面,像是动漫里一样美好。 两人视线相对,赵玄烨朝她浅浅一笑,乐臻抿了抿唇,忽然有些紧张。 周围进食堂的同学路过都看她一眼,她也没好意思继续堵在食堂门口,最后还是压下那股莫名的紧张心绪,朝赵玄烨走去。 “你看,虚无缥缈的可能都成真了,这还不足以证明我们的缘分吗?”赵玄烨将手中的花递给她,“乐臻,我喜欢你。” 乐臻捧住花,明明很高兴,却还是忍住笑意,故作严肃:“的确是有缘分没错,但是……” 她故意顿了顿,看到玄烨的目光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才接着道:“但是,你当时说的是如果我们能回来,就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我给啦,具体,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活了六七十年心态依旧年轻的乐臻傲娇地没有选择立刻答应,玄烨却笑了起来,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 他上前,直接将乐臻抱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他等了好久。 乐臻没有拒绝,主动回抱住了他。时隔几十年,他们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