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咒驱灵》作者:南国子先生 文案 禁咒与她【推理言情】【恐怖悬疑】2月4日!引咒驱灵! 【仅此一次的人生,有些人不惜走上歧路,也要活下去!】 她有神奇而特殊的本领,她知道,也不知道 她背负坎坷多舛的命运,她理解,也不理解 引咒师:替坐冤牢之人翻案者 主旨:我们一直错着、活着,直到看不见希望 封面由可爱善良的一枚作者菌【所言非言】赠送!谢谢!我很喜欢! 【驱灵贴士】 1.本文主旨:错着活着 2.非考据文,坑品保证,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异能 恐怖 搜索关键字:主角:章婵,佟轩 ┃ 配角:章木 第1章 深村空院 【没有什么,比囚禁死亡更可怕】 《引咒驱灵》第一卷 之 上海,温和村,一家院户前。 “现在的驱魔师可不好找了,若是以前,就拿民国时期说起,那简直是铺天盖地的多。”老大爷领着一个女孩进入一间阴冷的屋子。 “怎么样?感觉到屋里的邪气了吧。”老大爷指了指房梁的位置,“这里曾经吊死过人。自从那男人死了之后,这间屋子就没太平过。”说着,老大爷叹了口气。 见女孩儿一直不说话,老大爷咳了一声,“怎么?被吓着了?”他坏笑,“你这么年轻的驱魔师我还没见过呢,估计本事也是新的,遇到这种事儿,你怕是解决不了。” 他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荡在阴森恐怖的屋子里,因为久不开窗通风,屋里有股潮湿气,霉味儿更重。 “你不会是哑巴吧。”老大爷察觉到了身边之人的不善言谈,总觉得在跟一个鬼说话。他无聊地环视一圈儿,又见女孩儿背对着他,试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看完了吗?你倒是说个解决方法啊。这闹鬼闹得,全村都不安宁。” 突然,他拍了个空,眼前的人像是一团水中的倒影,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惊得后退一步,老大爷正要跑走,不说话的女孩儿突然转过身来。还是方才的脸,只是眼中透出了一股慎人的冷意,直戳老大爷的眼窝和心脏。 “鬼啊。”他惊呼一声,被倏然而至的人猛地推走,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便昏厥过去。 ------------------------------- 九十四年前。【1922年6月22日,民国,夏至】 傍晚的村子格外宁静。盛夏之日,本该出门纳凉的人群早早散去,留给村口一片寂静。老人们说,夜晚是鬼祟猖獗的时刻,生人最好关门闭户。小孩子说,他们看到了可怕的,又无法形容的东西。 大家的手指都伸向村口那座废弃不久的院子,眼中神色畏惧。 一高一低两人从村口走来,他们身上系着棕色的腰包,穿着深黑色的无袖T恤,松紧性很好的运动短裤,脖子里都挂着一只木头雕刻而成的蝉。他们每人身后都背着根一米长的棍子,斜靠在腰与右肩之间。 右手腕上缠着银色铃铛手链的是个女孩儿,二十三岁左右,鹅蛋脸、薄唇,眼珠是沉冷的深褐色。 她身旁的是个男孩子,黑色眼珠,光头,十九岁的样子。他长得与女孩相仿,比女孩儿高出一个头,可以看出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刚刚来到村口,女孩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形图,指了指上面一口井的位置,对男孩儿点点头,两人眼神交流后,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废院内,从背后抽出长棍的女孩直直站立,她环视四周,掏出腰包里的一只怀表看了看。似是察觉时间尚早,她又从包里取出手掌般大小的一个厚本子,和只有一半长的铅笔,开始在本子上做记录。 封皮上写着两个字:章婵。 “农历五月十七,夏至,盛暑转折点,入‘回头门’。阴阳万物交替,喜阴生,喜阳灭。”她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测算着什么,“‘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阳入生门,阴入死门。夏至午时,阳转阴,生入死。” 猛然看向身前的屋子,透过被砸烂的窗户,她隐约看到一道躲藏的模糊影子,在骤黑的空间里,散出了带有寒气的一缕幽光。 挑唇笑了笑,她走向院里的一张石桌,坐在上面不紧不慢地等人。几根人手骨被她摆在桌案上,从骨型上来看,是人的食指。它们全都指向一块发黑的龟骨盖。 “小婵。”刚刚和女孩儿分开的高个子男孩儿走进了院子,手里多了一个水葫芦。他坐在章婵面前,将葫芦递给她看,“水里很干净,没有致幻的微生物。” 说着,他也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厚本子,封皮上是他的名字:章木。 “没见到事实之前,我们还当做普通案子来查。”章木点了点桌上的龟骨盖,眼睛瞟向摆正指骨的章婵,“毕竟咱们得来的都是二手消息,还没看到那个鬼,一切都是未知数。” 章婵摇摇头,“那间屋子不干净,我能感觉到。” 笑了笑,章木揉揉酸痛的肩膀,“一路走下来,你见过干净的屋子吗?” “见过。”章婵神色淡淡。 抿唇笑了笑,章木凑近她些,“你是说那个戏子家里啊。你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 “什么戏子?人家是演员。”章婵瞪不正经的人一眼,“我不是喜欢他,是可怜他。”说着推了章木一把,“你不能好好干活啊,废什么话。”她兀地起身,径直走到屋子前。 正要推门,身后传来章木的喊声,“当心点儿啊。里面那个,你不一定能招架的住。” 犹豫地握了握拳,章婵不打算再向前,她可不想将命耗在还没有谈好价钱的事情上。转身回到石桌旁,她推了推假意睡觉的章木,“这单生意你打算要多少?” 睁一只眼瞅了瞅那间屋子,章木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章婵想了想,“会不会太少了。” 起身拍了她的脑袋一下,章木有趣,“你倒是贪心,里面那个,放在市面上也就一千块钱。因为他伤人了,身价才涨的。两千,已经够了。”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章木轻轻抬起右手食指,石桌上的一根指骨跟着动了一下。位置摆正后,几根手骨的指尖溢出荧蓝的幽光,亮色如同一条相互串联的电流,慢慢将龟骨盖包围其中。 黑色的龟骨因为亮光的映衬,开始变得透亮,直到骨盖上浮现一些很难看懂的小字。 “这次的字能认全吗?”章木问早就在研究字面的章婵。 咬咬手指,章婵摇头,“甲骨文太难了,我决定放弃。你来翻译吧。” 得意地笑了笑,章木默记下了龟骨盖上的字,对章婵挑挑眉,“这个案子有意思,我先卖个关子,咱们去听听那些舌头长的人怎么说。” 清理了石桌上的痕迹,章婵跟着章木朝村子深处走去。 “18点59分。”章婵放下怀表报了报时间。 立身一家院门前,章木沉了沉气,“再等等,天太亮,19点以后咱再进去。” 借着打发时间的机会,章婵说:“我刚才按照2016年的时间推算的夏至阴阳,会不会对我们的调查造成影响啊。” “应该不会,今天就是1922年的夏至日,从阴阳属性上来说,时间上都差不多。”章木抬手,敲了敲木门。 “谁啊?”这个点儿,是大家消食后准备睡觉的时间。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精神却不如白天充足。院子主人脾气似乎不好,拽开门时很生气。 “借宿的。”章木这样的打扮在男子眼中成了异类,他瞥视面前不正常的两人,挥了挥手,“家里的房间满了,去别地儿吧。” 一只手推着木门,章木似乎没有使劲儿,健壮的男人却如何用力也关不上门,他不禁蹙眉,盯着章木笑意融融的脸,想要吼,却被章木噎回话。 “老板,南边那间屋子还没有住人,我们就要它了。”章木从腰包里拿出两块儿大洋,“这是定金,我们可能要住几天。” 老板索性摊牌,“不是不让两位住。你看我这旅店的招牌都撤下来了。也不知道你们咋看出来我是做啥生意的,真是够邪门的。其实这钱,我很想挣,却不能收留外村人入住。” “为什么?”章婵问。 老板叹气,“说出来你们也不信,我们村子里闹鬼,现在人心惶惶的,我哪敢收留陌生人啊。到现在,我都犯怵,不知道你们是人是鬼呢。” “这里闹鬼多久了?”章婵继续盘问。 “有一个多月了,北边儿那座废弃的院子,偶尔会传来叫声,男人、女人的都有。”老板不禁打了个哆嗦,“两位客官就饶了我吧,我老婆都吓病了,可不敢让陌生人进来啊。” “怎么?”章木奇怪,“你们没请驱魔师吗?” 老板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知道,为请驱魔师,俺们村子都花了多少钱了,可没一个能镇住冤鬼的。” 注意到了他的用词,章婵追问,“你说,是冤鬼?” “不冤,能闹腾吗?”老板看样子不想再提,冲两人挥了挥手,“给再多钱我也不能让你们住进来,你们走吧。” 他还没来得及关门,章木递给他一张女人的照片。老板从没见过照片,而且还如此清晰,像是......像是那个女人就捏在他手里一样,他惊愕,“这是啥?” “你的情妇?你不记得了。”章木笑了笑。 推着两人往门外走,老板惊慌,“你......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应该是怕屋里的老婆听到。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有个睡觉的地方。”章木将照片当着老板的面撕碎,“这件事,我们不会乱说的。” 气恼地捏了捏拳,老板一狠心,“行,就给你们住。不过我先说好了,那女人的事情,只能你们知,我知,决不能传到我家那个母老虎耳朵里。” “大叔,放心好了。”章木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被他不高兴地躲开。 成功获得了休息的地方,章婵、章木坐在屋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两人挨着桌子,将所用物件从腰包里拿了出来,指骨继续围着龟骨盖摆放,让电流映出了骨盖上的小字。 “死掉的是谁确定了吗?”章婵问。 拿出本子,章木指给她一个名字,“刘仁,男性,上吊自杀。” 第2章 挑灯寻魂 昏黄的灯影下,旅馆老板趴在窗户上偷偷观察两个奇怪的住客,从他们的衣着打扮、言行谈吐上来看,绝不是一般的过路客。 是鬼?他不大相信,毕竟是俊男靓女,没有吓人的地方。 是人?他也不信......人哪有半夜三更在门口点个红蜡烛,提个白灯笼的。 悄悄躲在厕所旁,老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他心里怕,又天生的好事,尤其对入住的新房客,投入了百分之百的好奇心。 “黑灯瞎火,不是鬼,就是贼了。”自言自语后,老板的眼睛瞟向一间放杂物的屋子,“难不成,我有宝贝的事情被人知道了?遭贼惦记了?”想到这里,他便忧心忡忡起来,“我这把年纪,可全靠那块儿玉佩过下半辈子了,官家没抢去,被两个小毛贼偷了,岂不是太亏。” 说话间,他已经轻步跳到杂货房前,小心地瞅了瞅四周,推门而入,再轻轻关门。 挑着白纸糊成的灯笼,章婵披上黑斗篷独自出门。身后依然背着长棍子,她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观察四周,这座旅馆有几处翻修的痕迹,还有些地方有炭烧过的黑痕。章婵挑眉想,这里略显颓废,倒很适合约鬼见面。 “阴阳将至,生活魂,入死门。”话音刚落,她便停下步子,瞥向身后,见自己住的屋子里走入一个黑影,她不禁驻足等了会儿。 黑影几分钟后又走了出来,与她对视时,化成了一团雾气,四处散开。 习以为常地转过头,她继续向前走,嘴里接着念叨:“‘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龟骨所指,阴南阳北,生南死北,入‘回头门’。” 望向灯芯燃烧的方向,转步朝着南方继续走,她远离了要去的目的地,已和那座废院背道而驰。 走了大约五分钟,她重新来到村口。四周寂静可怖,一盏白灯笼显得异常瘆人。不知谁家的孩子偷偷跑出来玩,在土堆里弄出了很大动静,听声音,应该有两个人。 “小孩儿过来。”章婵只觉得遇见了救星,放下纸灯笼、脱下黑斗篷,对两个小男孩儿招招手。 见他们站着不动,一副想要跑走的样子,章婵从衣兜里摸出两颗彩色的巧克力豆,摊在手心里,“要吃糖吗?” 这个时代的小孩子没见过巧克力豆,却又好奇这种圆滑有色的甜品是什么。其中一个较大胆地走了过来。他胆怯地捏了一颗放在嘴里,尝到了甜头后,又想拿另一颗。 “等等。”章婵握拳,巧克力被藏在了掌心内,她弯下腰看向面前的小男孩,“帮姐姐一个忙,这颗糖就给你。” “什么忙?”小男孩盯着她的手掌问。 “看见前面那盏纸灯了吗?你去围着它转个圈,这颗糖就是你的了。” “真的?”小男孩没想到可以这么轻松就得到糖吃,立刻跑过去转圈。 章婵笑得意味不明,在小男孩转完圈儿后,将承诺给他的糖递了过去。 重新披上斗篷,提起变轻的灯笼,章婵看向跑走的两个小孩,笑了笑,又独自朝着废弃院落的方向走去。 “想困住我?你还嫩点。”她边走边说:“‘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龟骨所指,阴南阳北,生南死北,入‘回头门’。” 再看灯芯,所指方向和她要去的地方终于一致,她不禁笑道:“跟着小屁孩走吧,我的影子,你是看不到了。” 重新踏入那所院子,里面凄凉的让人生畏。晚风轻吹,四周树动云涌,每一丝风力都会掀起章婵的斗篷,夏夜不该有的冷风,刺骨地打在她的脖颈和手腕上。像是有具冰冷的尸体牵着、掐着她一般,惹人寒栗。 “我叫章婵。”她走一步报一次名,“我是来帮忙的。” “我叫章婵。我可以帮你。” ...... 见四周的风吹的很不稳定,她继续道:“我叫章婵。我是来杀你的。”说话间,她已经冲向前方,从身后拔出长棍,对着漆黑的空气劈了下去。 她用尽了力气,棍子落地时,弄出了巨大的响声,同时棍尖也沾上一层腐肉。眼前虽然什么都没有,可是肉块儿却是真实的,可见,她真的打中了什么。 耳边是一个女人的笑声,离她忽远忽近。 章婵慢慢直起身子,手里的棍子被握得死紧。她很少失手,这是第一次没打死这东西,接下来的几分钟,她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之中。 始终保持警惕的状态,章婵的额头、脖颈溢出汗珠。她的嗓子直冒热气,连喊章木来帮忙的力气也没有。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时的样子,那时,她差点儿死了。 小旅馆内,章木忙着对付龟骨盖上的小字。说起甲骨文,他也是很头疼,偏偏这只乌龟就只认识这种字,还自称见过周文王,说自己曾是演卦大师相中过的一块儿骨头。 想到这里,章木拍了龟骨盖一下,“小东西,你骗骗那些文盲还行,骗我就算了。那时候的人虽然在骨头上写字,可都是在兽骨上,谁看得上你这么个差点被用来烧火的黑东西。” 围着龟骨盖的指骨突然一动,纷纷指向了屋外的某个方向。它们似是起了争执,所指目标也不相同,有的干脆在桌面上打转,似乎很着急。 废院内,章婵已经被什么东西推出几米,她跪在地上,用棍子支撑身体。后背有几道指甲印,是面前的未知之物留下的。 “你不是气。”她察觉,“气没有这种力量。你是成型的鬼,你有办法隔空来对付我,所以不用出现在我面前。”猛然看向那间屋子,她冷笑,“你在屋子里。” 见四下没有回应,她起身站立,威胁道:“如果不能好好说话,那我就烧了这间屋子。” “你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略带几丝沙哑。 端着棍子,章婵说明来意,“我是‘引咒师’,过来处理一桩陈年旧案。这本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打算乱杀无辜。你听话些从里面离开,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 “果然是引咒师。”女鬼传来冷笑声,“你们这些人,杀鬼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从不怜惜,你怎么肯放过我?”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出了很大一阵风,险些吹倒章婵。 “不要假仁假义了。”女鬼冷哼,“我们是鬼,对你们没有好处,也不能像人类一样给你们钱。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除掉我?” 章婵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察觉时间已经很晚,她必须速战速决,也就不再和女鬼废话,“没错,我们引咒师只拿好处才做事。如果你有好处给我,我自然放了你。” 门框响了一声,像是女鬼撞了自己一下。章婵知道,这些鬼经常这样,着急的时候就撞东西。可,这也是他们在用脑子思考的一种表现方式,说明女鬼在考虑要给她什么好处。 果然,女鬼回了话,“你们住的那家旅馆,老板藏了一块儿玉佩,好像很值钱。” 冷笑一声,章婵不以为然,“那块儿玉我从这里带不走,给点儿实用的。” “有,有实用的。”女鬼隔着门板道:“我告诉你这间屋子的秘密,你不是在找上吊的男人吗?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啊。”章婵来到房门前,“跟我回去,我需要将你说的记录在我的龟骨盖里。你放心,你有秘密,我自然不会杀你。” 几秒的沉默后,从门缝里钻出一个披头散发,额间带血的女人。她捂着自己难看的、被烫伤的脸,低头跟在了章婵身后。 不远处,章木跑了过来,“你没事吧。”他看章婵后背有伤,就知道是跟着她的女鬼干的。正要拿棍去打,却被章婵拦了下来,“这女人有价值,不能杀了。” 握拳忍气,章木点点头,和章婵一起回到了落脚地。女鬼斜了眼旅馆老板放玉佩的地方,又低着头跟着章婵走入房间。 女鬼站在透着亮光的龟骨盖前,被照出了全貌。她很瘦,脸上有太多烧伤的疤痕。她的衣服也被烧毁,身上只挂了一些零星的碎布。她说了所有见过的事情,唯独不说自己的过去。 这种喜欢拿别人的事情嚼舌根的鬼,章婵见多了,也就不再逼她讲自己。 “我路过这里,见有一座废弃的屋子,也就想占用些日子。谁知,里面还有一个藏身的鬼。”女鬼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章婵立刻拍了拍龟骨盖,“小东西,都记下来啊。” 她也趴在桌上做记录:死者,男性,31岁,刘仁。 他的死相很平静,与一般的吊死鬼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穿着的灰色长衫有些奇怪,他阴.部带血,死时,应该是被人切下了阴.茎的。 是他自己干的?还是别人所为?没有人知道。 这个时期的读书人多会穿的斯文体面,刘仁也不例外。他喜欢穿修身的中式长衫,加之长相俊俏,浅色与他格外搭调。他二十五岁娶妻生子,做的是县城里的国文老师,在村子里算是成功人士。 他有一辆自行车,他每天都会骑着车去县城,中午在学校吃饭,晚上回家。 三年前,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屋子里上吊自杀了。其妻带着儿子几个月后也离开了村子,自此杳无音讯。那座院子便空了下来。 第3章 伪驱魔人 女鬼还算配合,讲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 她是外来人,对这个村子并不了解。所说的都是刘仁死后的样子和表现,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 “那男人见我来了,没过几天便离开了。”女鬼神色肯定,“他有秘密,我敢保证。” “你凭什么保证?”章婵问她。 女鬼正了正色,“有秘密的鬼,从不敢与其它鬼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们是引咒师,应该知道原因。如果两只有秘密的鬼同聚一起,会消除彼此的记忆,秘密也会一起消失。” 章婵打量她,“那么,你也有一个秘密对吗?” “我是有个秘密。”女鬼看了眼窗外,“只是,没人能帮我。因为,所有证据都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她指什么,章木却忍不住说了句:“怎么会消失呢?有我们引咒师在,多久的秘密都无法隐藏。你如果需要帮忙……” “我没有钱给你们。你们也会帮忙吗?”女鬼期待。 “不会。”章婵已经得到了要了解的事情,对女鬼招招手,“我答应要放了你,你走吧。” “果然。”女鬼冷笑一声,从屋子里离开。 章木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以为然地收拾着东西,顺便和章婵聊天,“反正这里是幻境,帮一帮她也不亏什么。” “谁说不亏了。”章婵提醒,“别忘了,在幻境里,所有人都不会真的死去,可我们不一样。如果因为要帮她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我们其中一个挂了。那多亏。更何况,还没什么好处。我们可是要靠这些挣钱活着的。” “也是。”章木挑挑眉,换了话题,“我们明天调查刘仁的案子,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接近这些村民。要不,我们说自己是驱魔师得了。” 点点头,章婵赞同他的提议,“好,我们就扮作驱魔师。” 章木看向窗外,夜已幽深,他提到:“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他又指了指面前的桌子,“先将龟骨盖收了,这张桌子我征用了。” 知道他是要用来睡觉,章婵看了大床一眼,“咱是亲兄妹,睡一起能怎么样?你总睡桌子,对腰不好。” “我哪还怕身体不好啊。你又糊涂了?快睡吧。”章木笑了笑,在章婵拿走龟骨盖后,往桌面上铺了一条毯子。 吹灭了灯,两人正要睡觉,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旅店老板的喊声:“大晚上,谁啊。” “宋老板,开门啊。”是个男人的声音。 “李四?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旅店宋老板带着困意揉揉眼,盯着面色焦急的男人。 “宋老板不是知道怎么联系驱魔师吗?我家宝儿,我家宝儿中邪了。”李四带着哭腔,“一定是被鬼附身了,求宋老板救救他。” 犹豫几分钟后,宋老板看了眼房内熄灭的灯,抱歉地看向李四,压低声音说:“我家母老虎肯定不让我现在走,要不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找驱魔师?” “求你了宋老板。”说着,李四跪在了地上,“我家宝儿等不了了。” “你快起来。”宋老板急忙扶起他,“这么晚了,没有足够的钱,驱魔师不一定会来。更何况,他们也有禁忌,从不晚上驱魔的。” 两人的对话被屋里的章婵、章木听到,他们坐起身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李四的孩子今天不正常,猜测应是鬼附身,想要请驱魔师过来帮忙。可是,宋老板畏惧悍妻,又实在同情李四,正在纠结之中。 “喂,章木。”章婵招招手示意章木过去。 坐在她床边,章木挑眉,“怎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我今天遇到的一个孩子中邪了。”章婵解释了事发的过程,“我就是想赶走纸灯里进入的鬼影,好能改变方向去废院,谁知,那鬼竟然上了那个孩子的身。” 章木低头想了想,“那,这事儿就是咱们引起的,要不去看看?” “可是这里是幻境,那孩子即使在这里死了,现实生活中也不会有事。”章婵主张不插手。 摇头,章木意见不同,“凡事无绝对,更何况,咱们正不知该怎么接近这些人呢。何不趁这个机会……” “好主意。”见有利可图,章婵赞同,“我们现在就去。快准备东西。” 提着棕色牛皮箱,章木引着章婵走出屋门。外面,宋老板仍在和李四纠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满头大汗地转过身来看,之后又对李四说:“你看看,都吵到客人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让外村人住进来。怪不得我家宝儿会中邪呢。”李四实在没了办法,就将家里孩子中邪的事情怪在了章木、章婵身上。 “李四,你……”宋老板一听这样的话,自然也认为他在怪自己。 见门口两人想要继续争执,章婵突然递了一个纸人到李四面前,“拿这个贴在你儿子身上,能先护着他的身体。” 看了看薄薄的红纸片,李四不理解,“说什么呢?你们是谁?” “帮你的人。”章木笑了笑,“不用去请驱魔师了,我们比他还厉害。” 李四撇撇嘴,“现在骗子那么多,你要我怎么信你?” 章婵不服气,“救了你儿子,你自然就信我们了。” 和刘老板交换了一下眼神,李四想要征求他的意见,却见刘老板摇摇头,想他也不知道这两人的来历,更不敢用他们了,“不行,我儿子的命,我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呢?你们是驱魔师吗?” “听不懂人话啊。”章婵吼了句,“没听见我搭档说,我们比驱魔师更厉害吗?” “我们只信驱魔师。”李四执拗,将纸人扔在了地上。 章婵怒了,“你有病啊。带我们去见见你儿子不就知道我们的本事了?什么驱魔师,他们见了我还得叫声祖宗呢。” 拉着准备吵架的章婵,章木对李四客气道:“我们真的没骗你,不但不问你要钱,还能救回来你儿子……” 不等他说完,李四后退一步,“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们可被江湖骗子骗过不少次,这回,我说什么也得要驱魔师过来。还得是宋老板介绍的驱魔师。” “没文化,真可怕。”章婵嘟囔一句,顿时没有了救人的想法,她拽着章木回房间,“走,不管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就说,咱们就得要钱。不要钱,人家还以为咱们是骗子呢。”她离开的同时,地上的纸人开始燃烧,直到成为灰烬。 章木觉得好笑,跟着她回了屋子,“这是幻境,咱要了钱也没用。” “要了钱不能用,我也要。”章婵抽出身后的棍子,狠狠地拍在了桌上,“气死我了。什么驱魔师,敢跟我们抢风头。” 给她倒了杯水,章木劝道:“毕竟咱们的身份比较隐秘,不能公之于众,他们这才不知道咱们的本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去请驱魔师,那人也不会晚上干活的。等到白天,他收拾不了那个鬼了,咱们再去救场。” “万一那个驱魔师收拾了那只鬼,我们打入村子的机会就没了。”章婵担心。 “能进你纸灯里的鬼,你觉得是一个驱魔师能应付得来的?”章木笑得意味不明。 明白地点点头,章婵终于露出了笑脸。 夜很快过去。 天色刚刚透亮,李四就拽着宋老板去请驱魔师了。民国时期,请一次驱魔师的价钱折合成人民币来算,大约在:100---500元之间不等。 宋老板认识的这个驱魔师是道上有名的人物,价钱也不便宜,请一次300。这对于家境普通的李四来说实在太贵了。 他请宋老板再三说情,终于将价钱还到了250块钱。他们不知道章婵听到这个数字时,差点儿笑得站不起来。 打听到了李四家的位置,章木拎着棕色皮箱和章婵一起赶了过去。 鬼附身这种事很常见,鬼需要在阴冷的空间活着,他们也怕冷。钻入活人的身体里,有绝大多数是为了取暖。但是活人有许多好处是鬼得不来的,所以他们一旦进入了人的身体就不怎么想走了,这便引起了鬼附身的后遗症,大多数也都会被发现。 到达李四家的院子时,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部分是好事儿者来看驱魔的。这个行业不算新颖,却很难得,特别是驱魔师打鬼的过程,惊险又刺激,比戏台上的故事好看多了。但也要有不怕被附身的精神才行,所以,前来围观的还是男人多一些。 挤着人群往里走,章婵、章木见李四家院门大开,知道这一定是驱魔师的主意,他想要在人前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以便日后好涨价。都是生意人,章婵自然理解驱魔人的心里。 “难怪他只能做低级的驱魔人,规矩都不懂。”章婵揉揉鼻子,又看向章木,“开门驱魔,真是不怕死啊。” “要不给他关上?” 章木正要触碰院门,被章婵拦下,“关了干嘛,就要让他吃一堑长一智才好。否则,以后害的还是他自己。” 想了想章木点头,“也对。今天咱俩在,算他走运,一会儿还能救他一命。” 耸耸肩,章婵先走向被黑气笼罩的一间屋子,章木在门口散了些鸡蛋皮后也跟了过去。这些鸡蛋皮可以防止鬼身上的乌气散到围观的人群当中,引人生病。 “那俩人是干什么的?”门口传来议论声,“打扮怎么那么奇怪。” “看样子也是来驱魔的,估计是驱魔师带来的。” “怎么在门口放了些鸡蛋皮,这种驱魔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啊。” “是啊,是啊。”大伙儿点头,继续张望院子里的情况,一个个既兴奋又害怕。 就在这时,驱魔师突然从有黑气的屋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男孩儿的上衣,他正用手里的拂尘拍打那件衣服,嘴里咿咿呀呀念叨些大伙儿听不懂的词句,一股神神叨叨的样子。 章婵、章木还没来得及走进屋子,已经被冲出来的人逼退到院角。他们蹙眉看向对着衣服驱魔的人,不明白这个驱魔师在做什么。 “喂,章木。”章婵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这个是骗子吧。” “先看看再说。”章木也不了解驱魔人的套路,“说不定,他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方法。” 章婵挑挑眉,眼睛扫到了驱魔人用的法器上,“那是个玉柄的太极尘,还是少见的白色,这个驱魔人蛮有钱的。” “这种东西不是用钱财衡量的,能用太极白拂尘的,应该是个高手。”章木也注意到了那柄拂尘。 “哦。”章婵无聊地站着等,眼皮一张一合,她,等困了。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驱魔师终于拍打完了那件衣服。章婵敢肯定,那衣服已经不用洗就很干净了。也不知道衣服招谁惹谁了,要跟着主人一起遭罪。 “大师。”章婵实在看不下去了,“那孩子中邪当日,不是穿的这件衣服。” 章木忍不住笑了起来,横一眼章婵,“你早点告诉大师啊,害他打了那么久。”说着,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院外围观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偶尔对被打脸的大师指指点点。 “小毛孩儿懂什么?我这打衣驱魔是独创的,不需要当时当日的衣物,一样能除魔。”说着,他将衣服扔到了天上,念了几句咒语后,衣服倏地燃烧起来,蹿升的火苗随着衣服慢慢落地,直到将它化为灰烬。 大家惊恐盯着,随之又传来叫好声。 互视一眼,章婵、章木奇怪。 第4章 问询过去 “还没见过不点火就能烧鬼的,难道这个人真有本事?”章婵察觉笑错了人,自责地说了句。 “再等等。”章木很能沉得住气,“你看,那间屋子的黑气未散,说明鬼还在。” 章婵迷惑,“这就奇怪了。那,这个大师烧的是什么?” “一件衣服而已。” “怎么烧着的?”章婵握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了闻空气里残留的味道,章木沉笑。他仔细观察这个驱魔人,见他担忧地瞥视了一眼冒着黑气的房间,脸上满是恐惧,便知道这个人有问题。 斜着身子,章木对章婵解释,“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这个驱魔人是有些本事,但绝不是大才之人,里面的鬼他自知对付不了,又不愿意丢了面子,所以演了这一出戏,想要骗钱罢了。” “你是说衣服自燃有问题?”章婵蹙眉。 “是。”章木让章婵仔细闻闻,“这个大师应该是用了磷粉一类燃点较低的化学物品撒在了那件衣服上,使其遇风自燃,演了这出烧鬼的戏。” 握拳,章婵愤愤,“第一次见,比我还黑心的人。我做不到的事情,至少还会说实话,他倒好,直接用骗的。” 看着她自嘲时的俏皮样子,章木撇嘴笑了笑,“气不过就惩罚他一下。” “刚才就想了。”前臂交叉抬起,章婵盯着那团久久不散的黑气,晃动右手腕。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他人却听不到,只有那团黑气有了反应。 它慢慢凝聚,交汇成了高大的人形,出现在空旷的院子里。它的出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喊得喊,跑得跑,现场乱成了一团。白天见鬼,大家想想就害怕,更别说亲身经历了。 几个胆子大的抱头蹲地,躲在墙后继续看。 院子里,驱魔师没想到黑气会注意他,已经吓得躲在了院墙处。他咽了口唾沫,挥动手里的拂尘,警告一句,“我可是驱魔师,如果不想灰飞烟灭,就速速离开。” 那团黑气不为所动,更有向他靠近的趋势。 “你别过来。”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鬼,驱魔师意识到不能干等着束手就擒,他挥了挥拂尘,猛地打向那团气,空中闪出一道亮光,却没持续多长时间。黑团只是后退了一些,却毫发无损。 注意到了问题,章木眯眼,“这个拂尘应该不是此人的,他的能力还驾驭不了这个法器。” “那他可要吃亏了。”章婵话音未落,驱魔人已经被冲过去的黑气扔到了墙角,手里的拂尘落在了章婵脚边。 笑着捡起宝贝,章婵惊喜,“真是好东西,尘尾竟然是白耗牛毛做的。” “还我。”驱魔人艰难起身,目光在黑气与章婵之间游移,哪一方都不敢放松警惕。 “用你自己的东西吧,否则,你打不过这个鬼的。”章婵玩闹意味地提醒一句。 “少废话。”驱魔人走过去将拂尘抢了过来。 章木对打算抢拂尘的章婵摇摇头,两人继续盯着驱魔人和黑气打架,准备伺机下手。 “好无聊。”看了一会儿实力悬殊的打斗,章婵瞥向不慌不急的章木,“我出手了啊。” 看了看毒辣的日头,章木也等的有些无趣,他点点头,连交代章婵小心的话都懒得说,因为这团黑气对他们来说,是入门级别的威胁,甚至算不上威胁。驱魔师对付不了,他们却可以。 根本不用身上的棍子,章婵只是前臂交叉,晃了晃右手腕上的银铃,黑团就抱着头跪在了地上。 有趣地换了个方向摇晃银铃,章婵玩得不亦乐乎。听到章木无聊地咳了一声后,章婵猛地一挥手,黑气骤然散开,慢慢消失在大家的视线内。 章婵知道章木只是要自己赶走它,便立刻向他解释自己杀了它的原因,“那天晚上我有意放过了它。谁知道,它竟然玩儿起了附身。是不是很不道德?” 章木摇摇头,看向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两人。 驱魔人从地上爬起,全身上下都是伤口。他不等冲出门的李四骂他骗子,就已经抱着拂尘落荒而逃。 “原来是两位大师啊。”李四满脸的羞愧,“是我有眼无珠,不知两位是高人。” 他道谢时,一个女人高喊了声,“当家的快来看,宝儿醒了。” 李四惊喜,立刻跪下对两人磕了个头,转身跑回了屋子。 “原来,是两位驱魔师,我真是鼠目寸光,不知道这山外山,人外人。”宋老板跑过来作揖一礼,“还望二位见谅。” 村长闻讯而来,看到了章婵驱魔的最后一幕,垫步跑至她面前,声色悲戚,“两位大师帮帮忙,咱们村子最近不太平,还请大师帮忙驱魔,好处一定不会少了两位。” 章婵压低声音对章木说:“这要是现实多好。咱们就挣翻了。” “同意。”章木也觉得可惜。他对村长笑了笑,“好说好说,钱我们就不要了,但要大家配合我们。” 一听有这种好事,村长激动地全身颤抖,“配合,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章木对章婵挑挑眉,“这下可以肆无忌惮地了解刘仁的生平了。” 村长为两人专门准备了房间,可是两人偏偏要在刘仁自杀的房子进行问话,这让许多来接受调查的人有了怕意。 他们不知道,这个闹村子的女鬼早就走了,屋子里现在什么也没有,连刘仁的鬼魂也不在这里。 两人坐在方木桌前,桌案上摆放着村长为他们准备的瓜果和茶水,待遇好的一沓糊涂。比起给他们巨款来驱魔,村长觉得,几个水果和几袋茶叶根本不算什么。 最先被叫进屋子的是刘仁的邻居,外号:大牛。他已经三十三岁,至今仍单身。他的家境不好,父母早亡,有个待嫁闺中的丑陋妹妹。 走进屋子时,他的面貌吓了章婵一跳,用章婵当时的心里话来讲,大牛的长相无疑是:活人长了副鬼脸。 之所以被称为鬼脸,是因为他的脸,还有身子,都有大面积的烧伤。 “坐吧。”他看起来很平静,章木推到他面前一杯茶,“先喝一口吧,这种茶叶,你今天不喝,以后可喝不上了。” 即使是珍贵的东西,以大牛现在的心情,他也喝不下去,“你们有什么就快问吧,我还有事儿要做。” “说说你和刘仁的关系吧。”章婵问。 “以我家的状况,刘家人根本懒得搭理我们。虽然大家是邻居,却是天地之分。刘仁他老婆是个势利眼,从来不正眼瞧我和妹子,若是说关系,我们根本没有关系。” 看大牛的神态和语气并不像说谎,章婵继续问:“即使没关系,平日里也没有摩擦、争吵一类的吗?毕竟是邻居,总要有交集的时候吧。” “真没有。”大牛指了指自家院子的方向,“我家和他家还隔着一条小路呢,也不算是真邻居。他家和我家,都不说话的。我连借个梯子,都去别人家借,踏都没踏进过他们家。” 章婵、章木互视一眼,在本子上做记录。 章婵盯着他,“你嫉妒刘仁吗?毕竟他和你年龄相仿,他的成就不会刺激你吗?” 大牛笑了笑,“我自小没出息,才不会嫉妒他呢。更何况,他哪算有钱,人家宋老板才有钱,才值得嫉妒呢。” 他明白了章婵的意思,自己解释道:“村里人都知道刘仁自杀的事情。但你们既然调查,那么,他自杀一定是有蹊跷。但你们如果怀疑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刘仁自杀的那个月我在外面干活,根本不在村子里。” “这事儿我知道。”章婵从手边的档案盒里拿出一张纸,当着大牛的面读了起来,“刘仁的死亡时间是在三年前的5月25日,你整个四月和五月都在码头上做帮工,有不在场证明。可是据我们调查,你在刘仁死的当天,曾请了一天假,第二天也是旷工半天,下午才赶回的码头,为此,你才会被监工从码头赶走,才会回到村里谋生计。” 大牛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脸色难看,“没错,我是擅离职守丢了工作,不过,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才请了假又旷工的。但我绝对和刘仁自杀没有关系。” “你有没有想过刘仁为什么会自杀?”章婵追问。 “我自己都快饿死了,我想他为什么死干嘛?” 大牛的逻辑思维很对。他对与自己生活和生死无关的刘仁并不关注,所以对他的死亡也没有自己的猜测和想法。毕竟他那时候丢了工作,自己活着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怎么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死活。 只是,如果因为这个回答就判断他与刘仁自杀没有关系,那就有些草率了。 毕竟以刘仁当时的社会地位、经济条件,和他当时的精神状况,是没有什么理由会让他突然自杀的。他有妻有子,事业有成。听说,他打算往镇里搬。这算是他对未来的一个计划。 这样一个对生活有憧憬的人,更不可能突然的、毫无理由的自杀。 “你请假和旷工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章婵观察大牛的表情,“你只要如实告诉我们,就能洗脱嫌疑。如果你说慌,你要为刘仁的自杀付出代价。” “想想你的妹妹。”章木补充一句,说话时对章婵眨眨眼。他自然了解一个哥哥的心理。 咬唇想了想,大牛似乎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将拳头握紧,做着思想斗争。半晌才回:“我不能说,总之,我与刘仁自杀没有半点关系。我去做了什么你们也不用知道。” 他站起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三年来,即使闹鬼我也一直住在刘家旁边,也没有掏过驱魔的份子钱,我问心无愧才不怕被鬼缠着呢。” “份子钱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谁家不出的。” “一个个听说有鬼都吓得魂不守舍,怎么可能不出钱。他们都想买个安心。”大牛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废话,终于说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如果你们想查,就去问问卖肉的二栓子吧,他可被闹鬼吓得不轻,指不定心里有多少亏心事呢。”说完,转身离开。 早就习惯了这种态度,章婵、章木并不上心,按照大牛提供的线索,将另一个嫌疑人二栓子叫了过来。他一进屋就让章婵惊了一把。 他不似大牛,倒没有烧伤皮肤,而是携带了更让人惊恐的东西在身上。 第5章 回到现实 大牛说二栓子是卖肉的。却没说他是个屠夫,那些肉由他亲自取,亲自卖。所以,他身上沾染了动物的怨气,绕着他几个圈,缀在他的身上,勒着他的脖子,这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甚至有些发黑。 假装看不到那些露出惨象的牛羊,章婵示意二栓子坐在她面前,水都懒得给他倒,只想早些问完早些让他离开。毕竟看着这个人,影响自己以后吃肉的心情。 “刘仁自杀那天你在哪里?”章婵问得斩钉截铁。 “家里,也是铺子上。”二栓子虽然见惯了死亡,却依然畏惧一个上吊自杀的人,他抬眼看着空幽的屋子,声色不稳。 “有证人吗?” “那天买肉的不多,但也有,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章婵:“听说你和刘仁吵过架。” 二栓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承认,“是。是我错在先。”说着他捧手对屋子拜了拜,应该是怕自己说了谎会被刘仁缠上,所以每一句他都不打弯的回。 “因为什么吵架的?” “我觉得刘仁有钱,也就在卖给他的肉上做了手脚。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脑子犯浑了,被心细的刘仁给瞧了出来。他说他痛恨奸诈的商贩,就在我铺子前吆喝起来。我气不过差点儿和他打起来。要不是他注意体面,才没有和我动手,否则,那天我就真和他结下梁子了。” 他担忧地环视四周,“我听说刘仁死后有闹鬼的事情发生,害怕他因为这件事记恨我,会来找我,我都吓病了。到现在心里都慌得很。” 章婵点点头,不打算提醒二栓子,刘仁并没有缠过他。她想给二栓子一个惩罚。 章婵认为,自己毕竟做过奸商,现在也算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就不喜欢这一类的人。 “你知道村里有谁跟刘仁关系不好吗?”见她走神了,章木替她问了句。 二栓子抬眼想了想,“宋老板曾经和刘仁因为什么事情起过争执,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说路过宋老板的旅馆时听到了刘仁的声音。两人似是都很激动。” “刘仁和宋老板熟悉吗?他经常去宋老板家里吗?”章婵回过了神。 摇摇头,二栓子回:“倒真没听说过他俩有什么关系。我刚才就说了,刘仁讨厌奸商,宋老板在生意上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就他家那个母老虎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天天找住客的麻烦,她那臭脾气,全村都受不了。宋老板在那母老虎面前,跟个小媳妇一样,让往东往东,让往西往西。哦,对了,也不是全村都不待见她,就力气很大的那个大牛喜欢这样彪悍的女人,就他夸过那个母老虎,说是她给宋老板的生意上可帮了不少忙,是个会干事的女人。其他人,提起母老虎,就没有说过好听的。” 记下了他说的事情,章婵放走了恨不得立刻飞离这里的二栓子。 她将从女鬼那里得来的消息和今天听到的消息一起做了总结: 1.宋老板、二栓子是目前有证人证明和刘仁有过节的两个人 2.刘仁脾气并不好,已经和两个人吵过架了,至少和他从穿衣上给人的斯文感觉就不相符 3.这个村子的人际关系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太平,应该有不少人和刘仁有过过节,大家心里面都有鬼,原因可以从得知刘仁屋里闹鬼后,大家自愿凑钱驱魔上看出来。若是心里没鬼,大可像大牛一样安然自在,也不用天天被鬼闹得人心惶惶了。 4.刘仁死时切掉或者破坏下.体到底是什么意思 5.虽然看不到刘仁的尸体了,但从女鬼口中描述可以大致画出刘仁当时的死亡状态:他脖子里有明显的勒痕,这个痕迹从颈部前方开始,通过下巴延续至耳后,一直到头顶后上方。 分析他死亡时的样子,章婵发表意见:“刘仁脖子里的勒痕不是水平的,而是吊死特有的痕迹。这是不是就可以断定,他是上吊自杀的,而不是被人勒死后挂在绳子上的?” 摇摇头,章木不赞同,“世界上还有一种伪装吊死的杀人方法,就是凶手先用绳子勒住死者颈部,然后转过身将绳子搭在肩上,再背起被害人就可以了。” 蹙眉,章婵沉思,“那就是说,刘仁仍有可能是被人杀死的了?” “是。”章木笃定,“这个案子的关键之一就在他的下.体为什么会被破坏?解开这个谜团,怕是其它谜团也就迎刃而解了。” 明白地点点头,章婵拿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三天了,这个幻境我必须先离开了。” “好。时间记准,我们改天再见。”章木揉了揉章婵的头发,接过她递去的木棍。两人注视着彼此,慢慢从对方面前消失。 -------------------------------------------------------------- 南昌市,一座小区的楼房内,章婵猛地坐起,她觉得异常口渴,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水猛灌了几口。 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她斜了眼桌上的电子表,早上6:08分。 叹了口气,她拿起桌上一瓶安眠药全都倒在了手里,正准备吃下去,她耳边突然响起章木的声音,“即使我们不在,也要好好活着。” 视线放在电子表旁边的一张全家福上,里面有她十七岁时的样子,有章木在幻境里那个年岁的样子,还有她爸妈挂着笑容的样子。 愣愣地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章婵将安眠药重新放回了瓶子里,起身离开了房间。 简单地收拾一番,她拿起黑色的书包,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碎花裙子走出了房门。 路上遇见晨练回来的张大爷,章婵和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又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一个老婆婆。 “章婵,快提醒老头子,他又忘吃药了。”老婆婆是张大爷已故的老伴儿,死后对他不放心,就一直跟着他。 章婵冲着准备开门的张大爷喊了句:“药啊。” 张大爷一惊,笑着也对她喊了句:“记下了,进屋就吃。”盯着章婵下楼,他不禁摇摇头,“多好的姑娘,可惜命太差了。” “傻老头子,咋不介绍咱家孙子给她啊。”老婆婆一旁着急,可惜张大爷听不到。 骑上乳白色的小摩托,章婵向着晋江福利院疾驰而去。 路上经过一家蛋糕店,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店里的电话,“我是章婵,我要的蛋糕做好了吗?” “昨天连夜赶的,在保鲜柜里,自己去拿吧。钥匙在老地方,我还没起床呢。”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儿。 “好。”章婵挂了电话,将摩托停在蛋糕店旁边的一家早餐铺子前,“韩姨,佳佳店里的钥匙呢?” 正在算账的老板娘回道:“在抽屉里,自己拿吧。” 章婵走进厨房,和一个给顾客准备早餐的男人打了声招呼,“程叔叔。” “是章婵啊。”男人取下卫生口罩,“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准备一份吧。” “在福利院吃,他们做了我的饭。”章婵站在靠里墙的一张木桌前,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程叔追着说了句,“家里有吃的,天天麻烦福利院给你做饭干什么?” 韩姨忙完了这一阵,起身拦下章婵,“今儿必须在这里吃,越来越跟我们外气了。” 章婵笑了笑,举着手里的钥匙,“外气的人敢直接进门拿钥匙吗?”她凑近韩姨的耳边,“我可看见钥匙底下还压着钱呢,外气的人,早给你们拿干净了。我是真的要早点儿去福利院,下次,一定在这里吃饭。” “你要肯拿我们的钱,我还高兴呢。”韩姨拽着她想了想,就章婵一根筋的脾气,强留也留不下来,便用眼神示意程叔给她准备了一锅米粉,又提了两大袋子小笼包,硬是塞到了她手里,“不许拒绝,都带到福利院去。” “那我替福利院的老老少少谢谢施主了。”章婵咧嘴挑笑。 “不正经,路上慢点。”韩姨揉了揉她的头发,怜惜地盯着她离开,对一旁忙碌的程叔感慨道:“真是个可怜的娃。一夜间,所有亲人都没了。说实话,是我的话,宁愿做死的那个,也不想独自活着。” 程叔急了,“这话别乱说,当心给小婵听到。咱们家佳佳可是说过,小婵有过自杀的念头,你可不敢刺激她。” “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刺激她啊。”说着,韩姨开始抹眼泪。 “好了好了,一会儿她还要回来还钥匙呢,再给她看到你这副样子,又该安慰你了。”程叔给韩姨递去了纸巾,“快擦擦,那孩子观察力好,你可得把情绪稳一稳。” 韩姨点点头,开始擦眼泪。 几分钟后,章婵带着早点和蛋糕,朝福利院的方向赶去。 第6章 引咒初现 刚刚停稳摩托,院子里就涌出了十几个孩子,他们吵闹着围在章婵身边,“蛋糕、蛋糕。” “拿去吧,都当心些。”章婵将蛋糕和早餐递给了几个稍大一些的孩子,盯着他们朝食堂冲去。 “看看这些孩子。你过生日,他们一个个高兴的跟自己生日一样。”福利院的马院长从办公楼走来,眼含爱怜地看章婵一眼,心里十分疼惜,“你现在不好受吧。如果不想过生日,就告诉我。” “谁说我不想过生日了?这是妈妈将我生出来的日子,是我离她最近的日子,我很开心。”章婵挽着院长的胳膊。 刻意踩到草坪上,她低头浅笑,“今天不但我能过生日,哥哥也能过。他离世时才十九岁,我甚至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夜,他们全都走了。我再见章木时,他不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是说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马院长,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揉了揉她的头发,马院长假意责备,“不要说胡话,他已经死了,你不可能再见他了。你这样,别人会认为我没有照顾好你。” 冲她吐吐舌头,章婵没有说话。 马院长突然想起,“你知道,你和章木的名字都是谁起的吗?” “不知道。”章婵满怀好奇地看向她,“是谁啊?” “你们的外公。” 垂目,章婵嘟嘴,“我没见过外公,他人怎么样?”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一生都在帮助别人,也包括资助这家福利院。”马院长笑容甜蜜。 “你喜欢他?”章婵八卦一句。 假意瞪她一眼,马院长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崇拜他。况且,他一生只爱你的外婆,即使你外婆去世了,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毕竟是风雨同舟几十年的夫妻,你外公的专情,值得我喜欢他。” 章婵抿笑,“那我外公为什么要给我和哥哥起‘木’和‘婵’两个字?” 院长牵着她边走边回忆,“你哥哥出生时,是夏至。树木茂密葱郁,生机勃勃。这种盎然姿态,你外公最喜欢,所以,他给你哥哥挑了‘木’字作为名字,是希望他像棵树一样坚强茁壮。” “至于你。”马院长看了章婵一眼,“夏至将至,鸣蝉是最开心的,也是它生命力最顽强的时刻。所以,你外公认为‘蝉’字最适合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可听说过,鸣蝉依木而生。你外公希望你哥哥能做你的依靠和支撑,一辈子都能护着你。就将‘木蝉’作为了你们的护身符。” “哥哥做到了。”章婵低头轻语,一只手捏着脖子里挂着的木蝉吊坠,回想起了每次进入幻境之后和章木相处的日子,他总是保护她、爱护她,像是护着鸣蝉的大树一样,风雨无阻。 --------------------------------------------------- 从晋江福利院离开,回到冷清的家中,章婵躺在床上发呆。她要做些什么才能不再想起家人离开的事情,她要怎样才能拥有和章木在一起,而不是只在幻境里的机会。 她得来的这个力量哪一天消失了怎么办?她就再也见不到章木了。到时候,她就只有用死亡的方式来寻找了。 记得那天她安置好父母和章木的遗体后,回到房间里,她想要吞下安眠药时,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个人告诉她,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她见到她的家人,只要她肯接受这个扰人又吓人的本事,引咒驱灵。 她太想见家人了,所以她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答应的后果会是什么,不过,再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死亡而已。她没什么可输的,也就无所畏惧地接受了。 第一次和章木见面时,她才知道,章木也遇到了这个人。而那个人告诉他,他只要做了引咒师,就可以和章婵见面。就这样,两人都有了引咒驱灵的本事,为这个‘事业’工作了整整六年。 章婵正在回忆过往,敲门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她兀地拿起一旁的水果刀起身防卫。她听着并不刻意隐藏的脚步声,想到了来人可能是谁。 “钥匙还给我。”她从卧室走出,对一脸笑容的程佳佳抬抬手,示意她将钥匙放自己手里。 程佳佳嚼着棒棒糖推开她的手,钥匙装进了红色的迷你斜挎包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有本事找我妈要,别为难我。” “你来干嘛?”章婵自然不会去找韩姨要钥匙,她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一把将她抓起,程佳佳说明了来意,“我是带着任务来的,能不能完成,关乎到我这个月的零花钱……” 打断她,章婵一副听不下去的模样,“小姐,你都二十三了,怎么动不动就要零花钱的。” “我不还是学生嘛……” “我记得你今年毕业了。” “刚毕业好吗?我的蛋糕店才起步,我没多余的钱去花。” 章婵嫌弃地瞥她一眼,不再和她讨论她最能用脸皮撑起来的话题。 见章婵情绪低落,程佳佳坐到她一旁,突然将另外一颗棒棒糖塞到了她嘴里,暖心地来了句:“老规矩,我的什么都分你一半。不管是东西还是人,有我的,绝对也有你的。” “肉麻死了。”章婵唆着棒棒糖低头,慢慢沉默下来。 程佳佳拽着她起身,“快收拾一下,爸妈要给你过生日。” “我都这么大了,还过什么生日啊。”章婵在拒绝。 “那你还订蛋糕。” 章婵浅笑,“是孩子们想吃,天天盼着我过生日呢。” “那就得过。爸妈菜都准备好了,你打算让他们伤心呢?”程佳佳用了使惯了的招数,屡试不爽。 慢慢起身,章婵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得不去,免得伤了韩姨和程叔的心。 这次程佳佳表现很不正常,她督促着章婵化了个漂亮的妆,又让她搭了件粉色的连衣裙,盯着她还算让人满意的装扮,又为她整了整微乱的头发。 “这样好多了。”程佳佳推着她出了门,来到楼下停靠的一辆黑色路虎前。 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儿,章婵意识到,程佳佳有秘密瞒着她,而且这个秘密和自己有关。 “我骑摩托去。”章婵假装没看到程佳佳对路虎里的司机打招呼,拿出摩托车钥匙拐了个弯。 “你等等。”程佳佳拦下她,用足了劲儿推着她朝路虎走去,“今天我们改善生活,坐汽车走。” 章婵正要说什么,却见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色休闲衫的男人。他有手表,有皮鞋,有车子,他有章木一直想要的所有东西。 替章木羡慕地盯着这个男人,章婵愣了半晌。 “怎么样?我家轩哥帅气吧。”程佳佳碰了碰愣神儿的章婵,“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干哥哥,在警局工作。他爸是市区医院的一名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家里条件很好的。” 听出了程佳佳的意思,章婵看了她一眼。原来这丫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 “你好,我叫佟轩。”帅气男人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向章婵表示友好,“你不要误会,这车子是我借的。佳佳说,让我开个体面点儿的车过来帮她撑面子,没想到,她是想要让我炫富。” 章婵自然了解程佳佳,对佟轩说的话深信不疑,两人都看向尴尬的程佳佳,她倒是急了,“我还不是为你们好。” 笑了笑,章婵与佟轩握了握手,“你好,我叫章婵。” 佟轩见她做什么都表情淡淡,浅笑着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请吧。” 章婵正要往后座走,程佳佳立刻跳了进去,一关车门冲她吐吐舌头。 有些尴尬地和佟轩坐在了一条直线上,章婵觉得自己要难受死了。相亲?她从没有想过的事情,也不想去体验的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所幸,佟轩开车不慢,程佳佳的家和章婵的家离得不远,他们很快到了目的地。 从车子里跳了出来,章婵拽着程佳佳向屋子里走,也不顾还在往停车位倒车的佟轩。 “你怎么了?”程佳佳见她脸红,笑得很邪恶,“怎么?有感觉啊?” “就是觉得不舒服,我习惯了和章木生活,对其他男人不感兴趣。”章婵走入电梯,慌张终于忍下。 瞪她一眼,程佳佳按下楼层号,“净胡说,木哥都死了六年了,你可能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怎么还会习惯和他生活?” “梦里不算吗?”章婵淡淡回。 “你个恋哥癖。” 冲程佳佳吐吐舌头,章婵笑回:“对,我就是。” 两人先来到家里,韩姨激动地站起身,一看只有她们两人,蹙眉问:“小轩呢?” “有人嫌我轩哥烦,扔下人家先走了。”说话时,程佳佳瞥了章婵一眼。 韩姨不理解,“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嫌弃佟轩的人呢。”她急着撮合章婵和他,就亲自去门口看,刚刚开了门,佟轩已经赶到。 他将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花束递给韩姨,道了句:“干妈。” “快进来。”韩姨捧着花束开心,她再看章婵手里空空,着急地打了佟轩一下,“怎么不知道给小婵也买束花。今天她可是寿星。”说着,就要将手里的花递给章婵。 抬手拒绝时,章婵看到眼前递来了一枝花骨朵,像是枝没有盛开的粉玫瑰。奇怪地看了看花枝,再看佟轩,章婵犹豫接下,木讷回:“谢谢。” “怎么送这么一枝......”韩姨还没有说完,就被程佳佳拦下。 她推韩姨到一旁,“妈,人家愿意送什么,你就别管了。” “哪有送一只花骨朵的?”韩姨不理解。 “轩哥做事都有道理,你还担心他吗?”程佳佳精明地挑挑眉,示意韩姨看两人,“看到了吧,小婵喜欢那朵花,拿在手里就没放下,若是以前,当着轩哥的面儿都有可能扔了。” 韩姨不理解年轻人的想法,见两人还算和平,也就不再使劲儿撮合,倒是说了句:“顺其自然吧。” 第7章 驱灵入幻 程叔,本名:程付杰。 他和佟轩的关系要从他和医学的关系说起。 那时候的程叔和佟轩的爸爸佟泽是医学院的同学,两人毕业后又在同一所医院上班,连结婚都选在了同一天,关系好得不得了。 佟轩出生后,程叔认了他做干儿子。程佳佳出生后,佟泽认了她做干女儿。两家关系更是亲密。 六年前,由于一起医疗事故,向来被称为手术界医神的程叔走下了神坛。当时有个传言,说是他放弃了为一位因车祸受伤的病人医治,才导致了那个人的死亡。 这件事情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也因此辞去了工作,和妻子开了一家早餐店。这件事佟轩问了他许多次,他从没有告诉任何人当时在手术台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死了,他没有做任何解释。 只是围观的医护都说,他没有尽全力,他像是提前放弃了那个人。 ...... 围坐在饭桌前,这里的每个人都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没人再提起医院的事情,再提起那个缠绕了一家人六年的噩梦。 今天的韩姨很开心,她想要看到的人都在这里。特别是看到佟轩和章婵,脸上已经乐开了花。 几人吃饭时,电视里恰巧播放了一则新闻,是关于上海湖心杀人案的事情。 犯罪嫌疑人常烨因qiang奸.杀人罪已被判死刑。他因不满宣判结果提起上诉,被法院驳回。这件事的舆论很大,因其犯罪手段的残忍,已引起了民愤,甚至有外国的媒体也报道了这次惨绝人寰的杀人案。 “这种人,死一百次也不足惜。”韩姨最是看不惯强.奸犯,“最好抓一个,死一个。” 程佳佳咬着筷子愤恨,“就是,这种心理变态,死了也没人觉得可惜。” 章婵低头不说话,也不看新闻报道,独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你们有没有想过,常烨或许是无辜的?”佟轩一句话,惹大家看向他。 “轩哥,你没事儿吧。”程佳佳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假意感慨,“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程叔也插言,“是啊,这都定案了,死罪都判了,还能有错?” 佟轩笑意不明地瞥了眼同样盯着他的章婵,解释道:“凡事无绝对。被定案又怎么样?世界上又不是没有过冤案。这个案子疑点很多,了结的太草率了。应该跟舆论有很大的关系。” “轩哥,你发现什么疑点了?”程佳佳好奇。 “我没发现,但感觉有疑点,应该有人已经发现了,只是还没有说出来而已。”佟轩挑唇笑了笑。 “切。”程佳佳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分析,“首先,湖中心发现的那具女尸上有常烨的头发,这算物证吧。其次,常烨在案发当天没有不在场证明,他甚至说不出来自己去了哪里。再就是,他和死者认识,曾经和死者有过节,这都可以作为杀人动机了。最后,他也承认了,人是他杀的。” 佟轩追问,“他什么时候承认人是他杀的了?” “受审那一次,电视上都播了。民警问他,‘董小雅死了,你知道吗’。他说,‘这个女人死的好,她早该死了’。”程佳佳从小就有做侦探的理想,这次和佟轩讨论案子,也是一板一眼地正经起来。 佟轩:“你告诉我,民警和常烨的对话里,常烨有没有确切的承认自己杀人了?” “他没说杀人,但是表达的意思就是他干的。” 笑了笑,佟轩问:“假如你痛恨某个人,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你会说某个人死的好?” 想了想,程佳佳回:“在得知他死了的情况下。” “如果是你杀的人。当有人问你,‘某人死了,你知道吗’,你会怎么回?” “当然回‘不知道’了。”程佳佳蹙眉,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是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会下意识的说‘那个人死的好’。如果早就知道那人死了,即使承认杀人,他也会说‘知道,是我杀的’。若不承认杀人,他会立刻说‘不知道’,或者假装惊讶,‘什么?她死了?’而不会说,‘那个人死的好’。” “对。”佟轩点头,“一般这句‘死的好’是对凶手的赞扬,不会是凶手自己对自己的赞扬。”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么说,是有些奇怪。可是,也不能根据他说的这句话就判定他不是凶手啊。前面警方给出的证据怎么说?” “谜团就在那些证据本身。也在这起案子的调查上。”佟轩看向章婵说:“凶手就在明面,只是很难被发现而已。他一步步地设计常烨走入陷阱,直到将他推往众矢之的。他们的恩怨,应该积深已久。而凶手策划的这起案件,也用了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那要多长?”程佳佳眨眨眼。 佟轩举了举酒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说,多久都有可能。”说完,他和程叔碰杯,饮下了最后一茶水。 起身,他抱歉道:“我必须走了,手里还有个案子需要处理,等下次我做东,在我家给阿姨过生日。到时候,大家可要给面子,都过来啊。”说话时,他看了章婵一眼。 程佳佳见了高兴,用胳膊肘碰了碰没说话的章婵,“快表个态,下次我妈生日,我们要去轩哥家里吃饭,他也想要你过去。” 抬目看了佟轩一眼,再看韩姨满怀期待地眼神,章婵虽然不太愿意,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好。” 似是达到了目的,佟轩挑起唇角笑了笑,和大家告别后转身离开。 “妈。”程佳佳激动地抖个不停,“我轩哥是不是动情了。他可是千年的木头,还是第一次邀请除我以外的女孩子回家呢。” 韩姨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是啊,这小轩是终于有心思考虑案子以外的事情了。”她看向埋头吃饭的章婵,“小婵,下午韩姨带你去买几件儿衣服,回头约会时穿。” “他没看上我。”盯着韩姨,章婵淡淡回:“他刚才说那些话,是讨好您呢。” “这……”韩姨知道章婵向来观察力好、敏感度也高,如果她觉得佟轩对她没意思,会不会是真的没看上她。想了想,韩姨不死心,“你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会看不上呢?你一定是当局者迷,我们这些人看得最真。” 章婵笑而不语。 程叔见她这副笃定的表情,心里也不踏实起来,低声问韩姨,“小轩这孩子不会嫌弃咱们家小婵是孤儿吧。这样他就太糊涂了,小婵出嫁的事儿,还有咱俩操持呢。” “想什么呢。”韩姨瞪他一眼,“净在小婵面前胡说。什么是孤儿,你给我说话注意点儿。更何况,小轩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是那种人吗?” 程叔着急,“我这不是想不出小轩不喜欢小婵的原因吗?” “谁说不喜欢,谁说的?”韩姨拧了程叔的胳膊一下,“小轩没亲口说给我听之前,谁都不许瞎猜。”她看向事不关己的章婵提醒道,“阿姨生日那天,你必须去佟轩家里。” 横了眼对自己挑挑眉的程佳佳,章婵知道她在提醒自己,说了就一定要去,否则韩姨会杀到家里去。考虑了一下时间问题,章婵这次才认真应下,“好,我一定去。” 被韩姨拽着去逛了很久的街,章婵和程佳佳都收获颇丰。 为了防止章婵跟她客气,韩姨特别规定,两个女孩子都必须买三件以上的衣服。拗不过这一对儿母女,章婵很不好意思地挑了三套衣服,都是方便活动的宽松样式。 韩姨觉得都不适合她约会穿,就做主给她买了件水蓝色的印花大摆裙,说是这样显气质。章婵穿上时不禁在想,如果她穿着这个去捉鬼,怕是要被鬼装到裙摆里带走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暗了下来。章婵这一天很累,是心里的那种。她想着进入幻境的时间,没有心思在现实中过日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入了魔障,总觉得幻境里才是真的,这里反而假的可怕。 若不是知道章木已经死了,她看着他时,怎么都不觉得在和一个鬼相处。 时间分秒而过。 章婵拿着怀表坐在沙发上,她盯着跳动的秒针,等待可以引咒驱灵的时刻。 她心里很怕,如果时间到了,她还在原地,那她会如何?怕是会疯了吧。 这种本事能拥有多久她不知道,可是任何东西都会有期限,她确定,自己不能进入幻境的时刻一定会到来。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千万不要是现在。 还有十分钟,她低头喘息。 心里惊得让人疼,她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与章木一起生活,她不想一个人,在这个有所有人回忆的房子里,独自生活。 握在手里的怀表有些冰凉,和炎热的空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样不正常的情况发生后,章婵释然的呼了口气。她站起身,等待时针跳动至午夜十二点。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带着笑容,章婵的身子开始融化,最后蒸发在房子内。 再次睁眼时,她就站在上次消失的地方。章木早就等在了那里,见到她后,如往常一样,满怀感激地抱着她。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以前,家人好好活着时,虽然很爱彼此,却不觉得对方有那么重要。也不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有多珍贵。但往往失去后,才能明白一切的来之不易。 有谁会想到,下一秒要和家人见面,必须在幻境里,还要有规定的时间,甚至连生死也要小心翼翼。 “这次怎么晚了?”章木拿起她的怀表看了看,“没坏啊,就是时间和我的有些不一样。”说着,他比对着她的时间给自己调了调,“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保持一致了。” 章婵点点头,看向蒙蒙亮的天色,“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们赶紧查案子吧。” “好。”章木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2016年的日历,翻看着7月20日的备注列表,抬头提醒章婵,“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必须空出来一个星期先去处理二十年前的事情,再赶在常烨被执行死刑前救下他。” “你觉得以常烨的人品,他的家人会救他吗?”这也是章婵纠结的事情。 “人心再狠,也不会看着自己的亲人送死吧。更何况,常烨也是被冤枉的,毕竟他和董小雅的死真没有一点儿关系。”说起这个时,章木突然想到,“常烨的母亲还在,如果知道常烨无辜,应该会想方设法的救了他。” “但愿如此。不然,我们就白费劲儿了。”章婵感叹。 “忍一忍,我们要用点儿心才行。上次咱们问话的那几个人,心里都有鬼,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章婵拿起桌上的记录本,“走吧。” 第8章 旧屋疑云 这次,他们要开始调查这座闹过鬼的院子。刘仁曾经住在这里,他的妻子拿着房产证跑去了别处,这里便一直荒着没人住。 院子里因为三年没人打扫,许多地方生出了杂草,还有小孩子玩耍时留下的脚印。若想从现在的状况找出些当年的痕迹,实在有些困难。 推开‘咯吱’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飞扬的尘土,还有阴冷潮湿的空气。 屋里摆件看着都没被移动过,抽屉、柜子也都封着口,没看出有翻动的痕迹。兴许是这座村子隐蔽,才没有过路的毛贼跑进来破坏现场。 听说刘仁死后,是他妻子帮他殓尸入棺的,之后,他的妻子又带着孩子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离开,所以房内一定也被他的妻子打扫过。 那时候的人法律意识淡薄,不知道自杀的人最好有警方的调查,官方确认死亡原因后再下葬,才是正确的入葬渠道。现在,所有证据都被破坏了,加之时间过了太久,这个案子的调查难度要比别的案子大很多。 章木看了看屋里的整体环境,叹了口气,“本来还说要按照普通案子查的。这下好了,什么证据都没了,难度有些大,这案子啊,就不普通了。” “屋子里虽然都是灰尘,可是桌椅柜子摆放倒很整齐,说明刘仁的妻子走时,曾经收拾过这个家。可见,她不是不喜欢这里。”章婵推测,“或许有万不得已的理由,让他们母子不得不离开。” “你觉得会是什么理由?”章木问。 “应该和刘仁的死有关。”回忆之前的问话,章婵记得,“刘仁的脾气并不好,最易与人产生过节。他死前,或许曾与多人结怨。好比,和二栓子吵架的事情。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原因,但是他和旅馆宋老板吵架是为了什么,这个应该很重要。” “不仅仅宋老板这件事很重要。刘仁的妻子这条线索也很重要,我们两个分头行动。”章木吩咐,“我去查找刘仁妻子的下落,她带个孩子最可能回娘家。你留在这里调查宋老板。” 他打开手里的棕色皮箱,从里面拿出龟骨盖递给了章婵,“这个你留着,我拿一根手骨,有什么话就让它传达。” 点点头,章婵在他离开后,开始在屋子里寻找线索,她从窗户前直线走到房梁下方。 抬头目测,正厅的房梁最适合上吊自杀。记得暂居这里的女鬼也说,刘仁经常站在房梁下方抬头向上看,他看的,应该也是自己曾经死亡的地方。 如果说,是他妻子杀死了他,那么,这个女人要力气很大才能独自完成这一系列杀人过程。首先,她要将刘仁勒死,还要用章木曾经说过的背起来勒死法。 其次,她要扛起来刘仁,再将他挂在从房梁上垂落下来的绳子上。 整个过程,刘仁不反抗还好。如果反抗,那将是难上加难。 单单就这些,连大牛那样身强力壮的人都很难做到,更别提一个女人。 难道,凶手是两个人?他们之间相互配合?章婵只觉得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儿,她请村长帮她将宋老板喊了过来。 站在刘仁家闹鬼的房子里,宋老板双手颤抖,“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说吧。” 摸了摸腰包,章婵突然找不到笔了,她随口问道:“带写字的东西了吗?” “那些哪能随身带着。”宋老板想了想,“刘仁家肯定有,你等等,我给你找找。” 说着,他走进了刘仁的书房,不到一会儿,就从里面拿出一根毛笔和一个砚台。 “这都干了,还得先研磨。”他将用具摆在章婵面前。 “不用了,你说吧,我都能记下来。”章婵瞥了眼刘仁的书房,又眯眼看向宋老板,“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对刘仁家这么熟悉?每个房间我都看了,也无法做到说去书房拿笔,就能立刻找出书房的位置。” 宋老板惊愕,转而回笑,“我和刘仁的关系不错,他家我经常来。” “可我听说,你和刘仁吵过架。” “唇齿还不相让呢。”宋老板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神情开始放松,“那次我们吵架,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我们两家合计着做个生意,因为刘仁是县里的老师,平常没时间打理生意上的事儿,也就劳我多忙些。但最后分账时,我想要六成,给他四成,他不乐意,这就拌起嘴了。” “刘仁经常和别人做生意吗?” “他这人很自负,觉得满腹经纶,也就不爱搭理乡下那些土包子,一心想去县城发展。跟我做生意也就是想挣些钱,在城里有面子。”宋老板知道这次谈话时间不会太短,索性坐在章婵面前,他自己倒了杯水后,继续道:“说他自杀,我是第一个不相信的人。你不了解他,他可是最惜命的人,家里补药一大堆,才不会说死就死呢。” 章婵急了,“当时看到他自尽,你有怀疑,为什么不报案呢?” “我说了啊。”宋老板着急起身,“我当时就说,‘不可能,刘仁这么爱惜自己的命,不会自尽的’。可是人家老婆说,‘为什么不会自尽,他做生意赔了,不想活了很正常’。还怪我拉着刘仁一起做生意,我最后都懒得开口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总之,他家里人都不觉得奇怪,我干嘛多管闲事啊。” “你是说,他老婆有意不报案的?”章婵察觉事有蹊跷。 宋老板肯定,“是真的,当时很多人在场,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想了想,章婵问:“平日里,刘仁和他老婆之间的感情好吗?” “人家夫妻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宋老板嘟囔,“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屋子里不一定怎么样呢。就拿我家那个母老虎来说,人前人后就不是一个样。” 他讲到这里,章婵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宋老板还真是会自欺欺人,他家的母老虎怕是人前人后一个样,都不给他面子。 看了看正厅,章婵再问:“刘仁平日里得罪过的人多吗?”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好,肯定要得罪人。他和二栓子,还有我都吵过架。至于县里就不清楚了,学校就更不知道了。”宋老板也是有问必答,不思考,说的倒是很快。 “哦,对了。”宋老板突然想起来,“我们村子里前年刚搬进来一户人,听说和刘仁在同一所学校里教书。做过一段时间县里的人,后来因为外债还是其它原因就在县里混不下去了,逃到我们村子里了。” 章婵激动,“他叫什么?现在还在吗?” “在。就住村长家旁边,叫......郝大壮。”宋老板又说了几句要他们查案注意身体的客套话就笑着离开了。 经村长协调,郝大壮被请过来做调查。他来村子晚,刘仁死时,他还没有搬过来,所以对村里和刘仁的情况知道的不多。这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和他的名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贼眉鼠眼地瞥视章婵,郝大壮咽了口唾沫,看起来是个胆小的人。 这样的人章婵最喜欢,他会因为害怕事情都牵扯到自己身上,而将这两年听来的消息毫无保留地讲给别人听,好比现在。 “我也都是听说,那年发生了不少事情。年初时,村里最老的寿翁没了。有人家里丢了几只鸡和一头猪。入夏时,刘仁上吊自杀了。有个叫大牛的壮汉被人从码头赶了回来,好像是因为旷工的事儿。宋老板家失了一次火。还有......”他仔细想了想,“村长给他女儿找婆家那事儿黄了。” 章婵问:“这些都是你听来的?” 郝大壮点点头,“说来惭愧,我以前在县里教学时,和刘仁做过一年的同事。我后来也是因为喝了酒爱说胡话,讲了些校长的风月事情,就被学校开除了。我这人好面子,丢了工作后就没有了收入,那一年实在难熬。后来,我想通了,就将家里的房给卖了,搬到村子里住了。” “刘仁在学校里怎么样?” “他确实很有才。”郝大壮不敢看章婵的眼睛,所以一直盯着桌角低头,“就是脾气差了点儿。在学校也不怎么受欢迎。只是他会办事儿,给过校长不少好处。听说他想要搬县城里住,我约么着,他是要校长帮他找找地方。” 章婵:“他得罪过什么人吗?” “学校里吗?”郝大壮摇摇头,“明面儿里倒没见他跟谁红过眼,不过,他是公认的自私自利,很少有人愿意跟他共事,平常遇到啥事儿也都躲着他,交集少了,这也就没有得罪不得罪的事儿了。” 章婵大约听明白了郝大壮想要表达的意思,和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相一致,刘仁的脾气确实容易让他惹出祸事。 章婵又问:“你觉得,刘仁会自杀吗?” “说不好。要是心里遇到想不开的事儿,指不定人怎么想呢。兴许刘仁遇到解不开的事儿了吧。”郝大壮见章婵点点头,立刻问了句:“我能走了吗?我媳妇刚生娃,这还真离不开我。” “恩。”章婵淡淡地回了声,盯着郝大壮快步离开。 经过问询这些人,章婵察觉,刘仁的死确实太过蹊跷。他一心想要去县里生活,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自杀了,实在匪夷所思。他死之前到底听了什么、说了什么,应该问谁呢?他的妻子吗? 就在这时,桌上的龟骨盖动了一下,围着它的手指骨纷纷指向龟骨盖的左下方。龟骨盖上浮现一行小字,依然用的甲骨文书写。 “我们在路上。”章婵努力才拼出几个字,明白了章木想要表达的意思。看来,他找到刘仁的妻子了,正在将她带回来。 拿起一根手骨,章婵写下:抓紧时间,也要小心。 她又拿起另外一根较细的手骨,写了一行小字:马院长,我们找到刘仁的妻子了。 另一处,晋江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内,一只硕大的龟骨盖趴在马院长的办公桌上。它的后背正溢出莹绿色的亮光,章婵写出的字被翻译成甲骨文出现在龟骨盖的后背上。马院长放下手里的资料,走到桌前去看龟骨盖上传来的消息。 她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根手骨回道:注意安全。下次说话当心些,你见到章木的事情,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连我都不行。 盯着跳跃的小字,章婵大致翻译出是马院长要她注意言行的意思。她用指骨敲着桌面,没有回话。 等待章木时,她将这些人说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隐约中,觉得某个地方有些联系。具体是哪里,她又有些迷糊。到底是谁说了一句话,让她当时心里一惊,只是她太过于关注刘仁的事,忽略了而已。 是什么呢? 第9章 虚实交替 见章木久久不来,章婵决定先去见一个重要的人,旅馆老板娘,大家口中的母老虎。 她来到宋老板家的旅馆前,踏入房门时正撞上从她房间走出来的一个女人。 “你是谁?怎么乱进我的房间。”章婵拦下了她。 “原来你就是房客啊。”女人嗔媚地笑了笑,身姿妖娆,“我说怎么有股女人的香气,这味道,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推开凑近自己闻的人,章婵意识到,她应该说的是自己身上洗发水的味儿。打量她一眼,章婵问:“你到底是谁?” “这家店的老板娘。” 惊得差点儿掉了下巴,章婵不明白,这样美丽妖娆的女人怎么跟母老虎联系在了一起。况且,她说话虽然娇媚,却不凶恶,母老虎这个词实在不配她。 “你是宋老板的妻子?长得真好看。”章婵说了句实话。 老板娘听后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会说话,我一看你就不一般,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姑娘。”她每每说话,就要摸摸耳朵、头发和喉咙。 章婵自然知道,这是她在显摆她身上的首饰。翡翠耳坠儿、翠绿簪子和一对儿琥珀色的玛瑙镯子。只是她皮肤偏黄,这些玛瑙珠子和她的肤色不搭,又略显俏皮了些,倒似是给未出阁的姑娘用的。被她这样全挂在身上,有些不协调。 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在村子里也算有本事。看来这个宋老板在生意场上是如鱼得水,挣得盆满钵满。难怪刘仁要找他一起做生意,想是要借助他大赚一笔。 可惜,钱没有看到,人却先没了。 “你知道刘仁和宋老板做生意吗?”章婵问在自己面前炫耀首饰的女人。 “自然知道。”老板娘挑挑眉,“老家伙敢不告诉我吗?他和刘仁做的只是茶叶生意,将一些拿不到台面上的茶卖给那些洋人,从中捞一大笔钱。” 章婵浅笑,“你都告诉了我,就不怕我也这样做吗?” “你?”老板娘不屑地瞥她一眼,“跟洋人做生意,那得是熟人才行,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做成,那还赚什么呀?我们早让给你了。” 看她说话一股阔气样,章婵刺激道:“你家条件也不差,怎么愿意呆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儿,怎么不搬县城里去啊?” 老板娘撇撇嘴,“城里有啥好的。我不待见,这里生意才多。” 生意多?章婵疑惑,这样一个小村子,怎么会有那么多来往的客人住店呢?在这儿做生意,特别是旅馆生意,确实不是最佳选择。以宋老板的财力,完全可以去县城里做生意的,为什么偏偏死守着这里不离开? 还未多想,宋老板推门走入,手里提着两篮子鸡蛋,身后还跟着一个旅馆的伙计。 “哎哟,我的祖宗啊。”宋老板看到老板娘这副打扮,愁叫着跑过来,“你怎么都戴身上了。”他瞥不明所以的章婵一眼,对老板娘使眼色。 “戴上怎么了?我的东西,凭什么不能戴啊。”见宋老板要抢她的镯子,老板娘叫唤着往屋里跑,“我就戴。” “都说了,这些五年后再戴。”宋老板求着。 “不要。五年后,我就老了。”老板娘不肯让步。 章婵有些摸不着头脑,首饰而已,为什么要等五年后再拿出来戴?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挑挑眉,她突然想到刚才老板娘进过自己的房间,想到这里,她立刻跑了进去。 房间内很干净,没有被乱翻的痕迹。她和章木的行李还放在原位,只是洒在行李袋下的粉尘出现了滑动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动了袋子,又将它放回了原位。 再看袋子里的符咒、蜡烛和香,章婵想,如果老板娘翻了他们的东西一定很意外,他们带这些做什么。她很庆幸自己有随身装钱的习惯,不然钱被偷了,老板娘又不承认,他们还得在幻境里换钱币,实在不方便。 “真是人不可貌相。”章婵嘟囔一句坐下,倒了杯水喝,顺便吼了声,“黑店啊。” 院外打闹的两人突然安静下来,可能是听到了章婵说的话,老板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又进人家屋子了?” “我就是看他们还缺什么。”老板娘狡辩。 老板似是真的生气了,“都说多少遍了,你个坏事儿的。跟我回屋说。” “好啊,你敢吼我......” 不等老板娘骂完,她已经被宋老板拽回了屋子里。看来,宋老板不是打不过这个女人,而是不舍得打。 这个时代,有小老婆很正常,宋老板贪财好色,那也是有钱给惯得。至于老板娘,整日里披金戴银、无所世事,也就只有闹闹脾气了。 记得大牛说过,老板娘是个会干事儿的人,这样漂亮的女人,又有能耐,确实吸引人。只是脾气差了些,也任性了些。听说她总爱找房客的麻烦,估计这些麻烦都与她随便进入人家屋子有关系。 看了看怀表,章婵知道,她的时间又快到了。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温度,章婵留了封信给章木,将龟骨盖也留给了他。说她到下次引咒时再来见刘仁的妻子。 ---------------------------------------------- 一晃神儿的功夫,章婵回到了房间内,她慢慢睁开眼睛,盯着黑蒙蒙的夜色叹了口气。 她午夜离开,到现在天还没有亮。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而这个梦时短时长,需要温度的控制。像是冬天引咒,空气很难暖和起来,她留在过去的时间就会减少,有时还不到半天。夏天还好,最长的记录有过三天,最短也会一天。 揉了揉额头,她瞥向一旁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电话是程佳佳打来的,短信是未知号码发来的。 看了看手机时间,早上五点半。这个点儿给程佳佳回电话不是时候,章婵选择先看短信。 “你好,我是佟轩,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刚忙完手上的案子,就想起还没给你留手机号码。不知道你中午有没有时间,我们去吃个饭。你也知道,我干妈一直问我们的情况,我觉得还是相互了解一下比较好,不知道我这样是否冒昧了。” 他说话很客气,像是要完成韩姨交代的任务,又像是期待章婵答应一样。 想了想,章婵回:“好。”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佟轩的号码。 犹豫地接听,章婵情绪淡淡:“你好。” “起来的够早啊。”佟轩四周乱糟糟的,他像是在外面。 “你睡得够晚啊。”章婵回了句。 佟轩笑了笑,似是对一旁的人喊了句:“你们先回,我接个电话。” “媳妇啊。”有人逗了一句。 “滚一边儿去。”佟轩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先对章婵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刚从现场出来,比较乱。” “你很忙啊。”章婵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索性坐床上和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人聊天。她什么时候有这种耐心了,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最近比较忙。可能是万物复苏,抢劫犯、杀人犯也多了。”佟轩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听章婵那里没了声响,他立刻问了句:“还在吗?” “恩。”章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也不想挂电话。 “你平常都忙些什么?听佳佳说,她每次见你都觉得你特别累。”佟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车上。 “我在福利院工作,工资不高,但够生活。” 佟轩追问:“你们那里收志愿者吗?我回头也帮忙去。” “你那么忙,就算了。” “不忙,我这也是分时段儿的,有时候能闲死。”佟轩看了看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了,他总觉得刚刚开始聊,就又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章婵这才意识到,两人是相过亲的,要给韩姨面子,需要试着相处一下才行。她回了句:“我想想。”然后挂了电话。 盯着暗下来的屏幕,章婵没有选择储存这个号码,因为她已经记下来了。只是她奇怪,记一个无关紧要的号码做什么? 准备了去晋江福利院的东西,她早早地出了门。幻境里的她和现实里的她是两个人。一个因为陪着章木而开朗活泼,一个因为失去家人而困顿不安。 让任何人选择,都会选在幻境里的那个自己吧。 路上和张大爷打了招呼,提醒他吃药。和卖早餐的韩姨、程叔打招呼。对打扫蛋糕店门面的程佳佳笑了笑,章婵觉得,她活着可真没意思。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她默默念了一句,眼前出现一些本不存在的人影。他们和她打招呼,对她笑,也对她哭。 幻境里,章木领着一个女人赶到刘仁家。女人面色淡淡,叫做付萍。 她对这里已经没有半丝感情,看着这些旧物,她眼中也没有睹物思人时该有的哀伤,只是很快地扫视一眼,冷冷地问了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想查什么?” 第10章 初次约会 作为刘仁的妻子,付萍常日里过的都是相夫教子的日子。她年轻时很漂亮,也喜欢有才气的人。刘仁的母家和她家同村,两人由媒人介绍结成了夫妻。 起初,她崇拜这个男人,觉得他如果生在早些年,一定会是个状元。只是,日子久了,刘仁身上的陋习便浮现出来。直到最后,付萍厌倦了他。 刘仁喜欢喝酒,喜欢在家里撒酒疯,还动不动就发脾气。他想要效仿古代的文人雅士,去风月场所找灵感,赋诗饮酒,回家时常常将钱花的一文不剩。他只是个教书的,挣不了多少钱。付萍想去县城里生活,他连这个都满足不了她。时日久了,两人争执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便开始打她。 付萍喜欢这座小院子,这是她婚姻憧憬的开始。她也喜欢她的孩子,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慰藉。 “起初,我并不想离开这里。可是,我和多儿没人照顾,也活不下去,我就带着他回了娘家。”付萍回忆起刘仁离世的那几日,“家里没来几个人,亲戚朋友也没几个。我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让娘家的弟弟给我找了一户人家,便带着多儿嫁过去了。” 她新嫁去的那户人家是种地的,家里没人做生意,都是庄家户。那个人一只眼被qiang打伤了,没找到媳妇,也就收了付萍这个带孩子的女人,听说他对付萍还不错。 “可我从没想过,要亲自杀了他。”付萍盯着章木的眼睛,“所以,看到他自杀,我很开心,我想,我终于摆脱这个人了。所以,不管他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自己死的,我只想让这件事情早些结束。” 章木大致了解了付萍和刘仁的关系,看来,要想从付萍那里发现疑点也很困难。从她所说的话可以听出,她对那个杀害刘仁的凶手充满感激,或许,她一直都知道凶手是谁,只是不愿意拆穿罢了。 毕竟是她最后碰了刘仁的尸体,而那具尸体,是刘仁最后想说的话。 ----------------------------------------- 另一处,现实里。 两人第一次见面,章婵约了饺子馆,还点了韭菜陷儿的饺子。佟轩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拒绝,竟然又要了一盘香葱肉馅儿的饺子。想想一会儿两人满嘴味道,满牙菜叶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章婵这女人,想赶走他的方式够特别,他喜欢。 “你以前相过亲吗?”他问一直不说话,也不想动筷子的人。 摇摇头,章婵暗想,天天捉鬼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相亲、恋爱。 “你不问问我?” 章婵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你呢?” 佟轩点点头,“相过,经常相。都是别人介绍的。有时候一个月相一次,有时候组团儿来,还有的时候去外地相亲,我都有经验了。” 瞥不正经的人一眼,章婵不想说话。 佟轩又替她问自己一句,“你不想知道我最近有没有去相亲吗?” 最近? 章婵想,他最近不是和自己相亲了吗?难道脚踩两只船,又跑别的地方去了?果然是家里有钱花,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她继续心不在焉地问:“你最近去相过亲吗?” “去了,三天前,和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就是她不怎么说话。不过,和我相亲的女孩儿都不说话,你觉得怪不怪?” “是你话太多。”章婵答了句。 点点头,佟轩浅笑,“你要看她的照片吗?” 章婵疑惑,却未表现出来,“你还带着她的照片?”看来,他是看中人家姑娘了,照片都随身带着。 “带。所有和我相过亲的人的照片我都带着。” “变态。”章婵喝了一口西瓜汁,凉气顺着嗓子下滑,让她感觉舒服了一些。 沉声笑了笑,佟轩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给你看看,三天前的那个姑娘。” 章婵本没兴趣,却无意间瞥到那张照片上的姑娘没穿衣服,她好奇地接过照片,看到一个面色黑青,酮体裸.露的女孩儿正躺在草坪上,闭着眼睛,嘴角有凝固的血块儿,她……应该是死了。 “尸体?”章婵看向笑出声的佟轩,这才明白他口中的‘相亲’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查案子,那些‘相亲对象’都是受害者。 “真是变态。”章婵将照片扔给他,不知为何,心里畅快许多。 将照片放回公文包里,佟轩捧手拜了拜,“得罪了,得罪了。”后又看向章婵,“我就是看气氛沉闷,想着活跃一下。” “你就不怕人家女孩儿变成鬼去找你。”章婵故意吓他。 “我在帮她,她知道的。”佟轩见章婵露出笑脸,再看她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也就不再同她讲其它的。 总算活跃起来的饭局慢慢结束,两人虽然都点了刺激对方的饺子馅,却没有不欢而散,这一点让章婵很意外。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没了之前讨厌的感觉。 正要说离开的事情,还没等章婵开口,佟轩先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相亲’的对象长什么样?还有,她是怎么死的?” 垂目看了眼手表,章婵着急去见章木,摇摇头回了句:“没兴趣。” “但我想让你看。”说着,佟轩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最容易拿出来的地方,看来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一定要让章婵看的意思。 接下照片,章婵盯着熟悉的脸微微蹙眉,“她是谁?” “你不认识吗?” 回看佟轩一眼,章婵摇头,“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六年前,你见过她。你还能记起来吗?”佟轩凑近她,低声提醒,“那个晚上,你不愿意提起的那个晚上,她就在现场对吗?” 惊恐地看向套她话的人,章婵推开桌子起身跑走。照片被她扔在地上,一直飘落到佟轩的脚边。两人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惹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弯腰拾起照片,佟轩盯着章婵消失的方向,出神许久。 “她怎么会忘了?”捏紧照片,佟轩一直在问自己这句话。 埋伏在周围的四个人从另一张饭桌走了过来,“佟队,问出什么了吗?”再看佟轩失落地表情,想他并没有听到想知道的事情,其他人也就不再追问。 其中一人感叹道:“她可是那天唯一的目击证人,事情由她讲出来很重要。” “什么目击证人,是嫌疑犯好吗?”另一个人有不同的观点,“咱们现在查她,就是按照嫌疑犯的待遇进行的。” 一人不服,“你见过哪个嫌疑犯是队长请客的吗?” “那是咱队长大气,谁像你小子……” 还没等四人争吵完,佟轩吼了一句,“都行了啊,查案的本事一点儿没有,就会斗嘴。再不把嘴闭上,都给你们调到宣传科,天天发广告去。” 四人互看一眼,跟着佟轩从饭馆儿离开。 客厅内,章婵坐在沙发上发呆,她记得照片上那个女孩,因为她见过她,只是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会见到,她已经记不清了。那张照片上,女孩笑着站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拍得是张生活照。 章婵不明白,佟轩既然只拿受害者的照片,那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看女孩儿的死亡照呢? “尸体没有了?”章婵起身推测:或者,尸体遭受了严重的破坏,根本看不出来死的是谁。那个女孩儿的身份,是通过DNA验证得来的。又或者,自己跟这个女孩儿的死有关系,那张现场的死亡照不能轻易拿给她看。 佟轩也提起过,她应该认识那个女孩儿的,可是,她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六年前,一切都是六年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猛地看向怀表,时间已经快到了,午夜十二点,她就要见到章木了。她要找机会,问清六年前的事情,她要回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移尸杀尸 章婵重新回到旅馆,宋老板房内亮起了灯,一个女人的身影走过窗前,从身形上看是老板娘。她手里拿着一个耳环,正在灯下欣赏。 “小婵。”算好了她回来的时间,章木走来接她,“先去废院,刘仁的老婆在等着呢。” “你放她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章婵拽着章木着急往回赶。 “应该不会吧。我带她进村时很低调,怕是没人知道。” “她说了什么信息了吗?”章婵问。 “我还没问完,只是了解了她和刘仁之前的一些事。如果说杀人动机的话,她不是没有,从她的言语上可以听出,她不希望刘仁活着。” 章婵想了想,“刘仁死亡前后发生的事情问过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先从这里问起。” 两人来到废院,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付萍等在客厅里,偶尔看向刘仁上吊的地方。 章婵刚刚走入,她也不问来人是谁,指着房梁说:“他就在那里,一蹬腿,死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章婵没有说话,看了身后的章木一眼,两人等着付萍自己说。 “那天的他,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付萍站起身,似是盯着当天的画面讲诉,“那天,学校里没有他的课。可是他起得很早,先去往水缸里打了水,又淘了米,烧火,等着我做早饭。多儿那天发烧了,我抱着他去了村里的郎中家里,本来要刘仁和我一起去,他说要在家里等个人。” 章婵想,多儿应该是刘仁和付萍的孩子。 她看向付萍,见她摇摇头,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 她说:“刘仁那些天总是会客,我也就没在意,所以,不知道他死前见过谁。只是等我回到家里后,发现房门紧闭,便请了村长来帮忙,才将门打开的。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听到了意外的消息,章婵、章木惊愕,“你是说,当时房门是紧闭的?” 付萍肯定地点点头,“村长可以作证,房门是他砸开的。” “窗户呢?是紧闭的,还是敞开的?”章婵问。 “敞开的。” 章婵狐疑,“你除了请村长来帮忙外,还叫了谁?” “宋老板是后来请到家里的,那时候房门已经打开了。”付萍蹙眉,“看到刘仁自杀,我又惊又喜。我没想到他会自己了结性命,又为摆脱了他而高兴。” 章木:“宋老板说,他对刘仁自杀有所怀疑,但你却不让报案,有这回事儿吗?” “有。”付萍承认,“我当时想,不管他是自杀还是被人杀死,都是好事。” “那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听说了这里闹鬼的事情。我想,他一定觉得死的冤枉,毕竟夫妻一场,我最后再帮他一次。” 章婵追问:“你想怎么帮?” “将我知道的说出来。” “你知道什么?” “尸体。”付萍神秘地看向面前两人,“我检查了刘仁的尸体,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章木、章婵互视一眼,章婵问:“什么特别的?” “油。动物的尸油。” 眯眼,章婵浅笑,“你想说,是二栓子杀了刘仁?” “怎么?你觉得不会是他?”付萍在自己身上指了几处,“他的领口、胸口、袖口和腰部,都有油渍,还有一股腥味儿。这肯定是经常接触猪肉的二栓子才会有的特点和味道。” 章婵坐在凳子上,“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不是三天前。你为什么可以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而且顺序流畅,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 “你什么意思?”付萍着急,“你是说,这些都是我编排好的?” 章木盯着她,“你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我之前问你,你总是遮遮掩掩,怎么一会儿时间,就突然想说出真相了?” “我只是触景伤情罢了。”说着,付萍摸了摸眼泪,“我和刘仁并不是没有开心的日子。他有时候也挺好,很照顾我。他虽然脾气差了点,却从没有亏待过我和多儿。” 觉得奇怪,章婵、章木没有说话。只是一会儿功夫,付萍就将真相全部说出,实在匪夷所思。难道,在章木去找章婵的过程中,付萍见了什么人,受到了什么指示? 如果说付萍讲的是实话,那么卖肉的二栓子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可是,屋门为什么是反锁的?如果二栓子锁了门,那就只有从窗户跑出去了。只是,为什么要跳窗?若是想要制造成密室杀人,打开的窗户并不合理。 这样多此一举到底是为什么? 窗户打开?房门紧闭?奇怪的自杀方式,奇怪的杀人方式。 章婵独自来到二栓子卖肉的铺子,这也是他的家。 院子里腥味儿很重,架子上还挂着带血的猪肉。灰蒙蒙的夜幕下,这间院子显得极其恐怖。 他的妻子从房内走出,和二栓子一样,她也吃的肥头大耳、满身是油。这个胖女人瞥见陌生人后,吼了一句:“干什么的?” 这时,二栓子也从屋里走出,手里端着一盆水,里面漂着油渍,应该是他洗手用的。 “是你啊。”他自然记得章婵,对她的到来很是奇怪,“要交代的事情我都说了,我真没有杀刘仁。” 胖女人听后十分震惊,“啥?刘仁不是自杀的吗?怎么跟你扯上关系了。” 二栓子急着解释,“他们觉得刘仁的死有蹊跷,就过来查了?” “是谁请来查的?付萍吗?”胖女人一脸嫌弃,“那女人平日里不检点就算了,走了还找这么多事儿。” 横胖女人一眼,二栓子对她摆摆手,“先回屋去,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说的是实话,咋了,敢做不敢认了?” 章婵拦下被二栓子推走的胖女人,“你说付萍不检点?是指她和谁?” 斜一眼二栓子,胖女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指了指村长屋子的方向,“那女人,跟村长走的近。说出来真丢人,我都不想提。” “胡说八道。”二栓子将她推进屋子,再转看章婵,“我最后说一遍,刘仁的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 不等他说完,章婵直接道:“付萍在刘仁的尸体上看到了猪油一类的污渍,而且不止一处有。能留下这么多油渍的除了你,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我听不懂。”二栓子捏了捏衣角。 章婵抿笑,“你最好说实话,这件事你是第一嫌疑犯,如果你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完全可以将你看作杀人犯来审。” “谁杀人了?”二栓子激动,“有油就是我了吗?我还说是有人诬陷呢,你们信我吗?” 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章婵威胁道:“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将刘仁的魂魄驱赶到这里,让他当面和你对质。” 突然,房门被再次打开,胖女人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她一咬牙吼了句,“我们动了尸体,但人不是我们杀的。” 刘仁的旧院内,二栓子和胖女人坐在方木桌前,他们对面坐着刘仁的妻子付萍。 三个人都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龟骨盖沉默不语。 气氛凝聚,空气里漂浮着死亡的气息。章木碰了碰章婵的胳膊,低声对她说:“你知道我们刚来这里时,龟骨盖上显示的小字吗?” 点点头,章婵记得,“你不是说这个案子很有趣,要跟我卖个关子吗?” “我觉得有趣是因为龟骨盖上传来的消息是:杀人与移尸、死亡与谋害、丈夫与儿子、见证与忽视。” 分析了几个词,章婵推测,“龟骨盖是想说,刘仁之死涉及其它?” “对。”章木观察闭口不言的三个人,“龟骨盖的占卜向来很准,所以说,这个案子涉猎的范围一定不小。”指了指二栓子,章木神秘地挑挑眉,“看到了吧,一切都在按照预期的发展,嫌疑人二栓子,原告付萍。” 章婵嘟嘴,“过去和未来惊人的相似,这次引咒,真是值了。” 就在这时,忍了几忍的胖女人先开了口,“付萍,你丈夫死后我们碰了尸体,但他不是我们杀的。”她盯着付萍的眼睛,说出来的话有力洪亮。 “你们碰他的尸体做什么?”付萍反而没有她坦然。 互视一眼,二栓子回:“他身上有一张地契,我们抵押给他的,我们想要取回来。”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一张烧毁一半儿的纸,“这是我们向他借钱的数目,地契是押在他那里作为保证的。那天我俩凑够了钱想赎回来地契,和他约好了见面时间,他一直没有出现,我们就来他家了......谁知......我们看到他吊死在了客厅里。” 章婵插言:“你们打开房门看到的吗?” “不全是。”二栓子回:“我俩先从窗户看到的,后来进屋后看清了是刘仁。” 大家纷纷看向烂掉的窗户,章婵、章木跑了出去,站在窗户外向内看,确实可以看到刘仁自杀的地方。两人想了想,重新回到屋子内。 章婵问二栓子,“你们进屋时,房门是怎样的状态?” 二栓子挠挠头,“什么意思?” “就是说,房门当时是反锁的吗?” “没有。”二栓子肯定,“我们吓了一跳,推开门跑进来的。” 章婵垂目想了想,又从二栓子手上抽走借条,看到上面已经不再清晰的字迹,确实有刘仁和二栓子的签名,只是有许多证据性的话都被烧毁了。 二栓子指着烧痕解释,“本来不想留着这个的。可是烧了一半儿,它自己就灭了,我当时害怕,就不敢再烧了,这才留下了借条。” 章婵想,难怪付萍会在刘仁的领口、胸口等处发现油渍,应该是这夫妻俩在翻找地契时留下的。既然两人看到刘仁吊死在屋里,那就是说,除了他身上多出来的油渍外,现场的其它情况也和现在差不多。只是,见到第一尸体的不再是付萍,而是二栓子夫妇。 可是,付萍回家时,房门为什么是紧闭的?难道......二栓子夫妇走后,又有人来过刘仁家里。章婵看向破烂的窗户,想:凶手并不是想伪装成密室杀人,敞开窗户,应该是另有目的。但绝不是为了从屋子里出来...... 这时,章木坐在桌子一旁,“你们当时将刘仁的尸体取下来时,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他......”二栓子不好说出口,斜了胖女人一眼,犹犹豫豫地说:“他那个地方被人毁了。” 章婵:“所以说,不是你们毁的?” 胖女人搭腔:“我们碰他那里干什么?” 章婵再问:“平日里,刘仁有过不规矩的事情吗?” 胖女人摇头,“没听说过。”说话时,她白了一眼付萍。 章婵也看向一直低着头的付萍,问了句:“刘仁死时,你为什么舍近求远,不去找附近的邻居,而去找村长帮忙?听说村长年纪也大了,让他撞开门,你是怎么想的?” 付萍撇撇嘴,半晌不说话。 第12章 砚台指骨 见付萍一直不说话,章木对章婵点点头,从屋里走了出去。章婵将这些天调查的事情串联起来想,有些事情让她觉得十分奇怪。 刘仁死的当年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其中就包括刘仁自尽和村长嫁女失败。 章婵问二栓子:“你可知道,村长的女儿要嫁给谁?” “没听说,只是村长从我这里定了牛羊猪的肉,说是嫁女儿那天要用。可是嫁给谁,我们大伙儿都不知道。最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村长也没再提起过。” 笑了笑,章婵问付萍,“那你知道村长的女儿要嫁给谁吗?” “我怎么知道。”付萍回了句,略带怒意。 章婵又问付萍,“房门为什么紧闭,而窗户为什么会被打开,你是知道原因的对吧。” 付萍惊愕,看向章婵,“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走到窗户旁,章婵独自解释,“其实,房门紧锁不是凶手想要制造密室杀人故意所为,凶手也没有必须要锁门的理由。若是窗户开着、门锁着,只能说明,窗户是用来做其它事情的。” “开窗可以做什么?”二栓子不解。 走到窗户旁,章婵目测了一下距离,又看向面无血色的付萍,“其实,刘仁死亡当天,屋里的房门和窗户都没有锁。他之所以开着窗自尽,全是因为他要演一出戏,而这出戏的观众就站在窗户外。” 大家惊愕地看向窗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窗外的那个黑影。 “听说,刘仁在做生意。”章婵已经来到了付萍身边,打量她的神色。 点头,付萍承认,“我们在县城里看中一座宅子,想要买过来,这才跟着宋老板一起做生意。” “赔了还是赚了?” “好像是......不赔不赚。” 章婵笑了笑,“谁告诉你的?” “刘仁说,是宋老板请人算的账,说是这次的茶叶生意,洋人那里要的不多,也就没赚什么钱。” 看向二栓子,章婵问:“你知道刘仁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你们的地契吗?” “不是说好要我们赎回去的吗?时间都约好了。”二栓子回。 章婵摇摇头,“我想,刘仁并不打算去找你们,所以你们才会久等他无果。而他拿着你们的地契,应该是打算去卖了。” “什么?”二栓子惊愕。 章婵解释:“其实,刘仁和宋老板合作的生意并没有赔钱,反而赚了。只是宋老板贪婪,想要从中多拿一些,这才说不赔不赚。之后,刘仁知道了这件事,就和宋老板大吵了一架。可是宋老板仍不想还钱。此时的刘仁,怕是已经外债累累,这单生意上他如果不赚钱,就走投无路了。” 看向付萍,章婵继续道:“于是,他和嫌疑人约定好,想要演一出戏给宋老板看,逼他还钱。他假意自尽,要嫌疑人带着宋老板来,以此给宋老板施加压力。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嫌疑人竟然让他假戏真做了。” 付萍后退一步,没有说话。 “我口中的嫌疑人你们都认识,他当年要女儿嫁给的应该是刘仁,而刘仁着急赚钱也是为给纳妾准备礼钱。”章婵盯着付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 章婵走近神情慌张的女人,“其实,刘仁死亡的当天,你早早的回到家里。他死了,你没当一会儿事儿,只是你有了怀疑的人选,你想要看看杀他的人是不是你心里所想之人,所以你锁了门,爬出窗户,去请那个人来帮忙。我想,那人当时听说房门是反锁的,一定很惊讶。而他惊讶了,也就证实了你的猜想。” 付萍冷静听着,并不回话。 章婵继续道:“刘仁下.体被破坏是你所为,因为他和村长的女儿发生了关系,彻底负了你。你这样做,是对他的报复。” 就在这时,章木带着村长和宋老板一起出现。 宋老板听到了章婵的话,这才想起,“原来刘仁去找我吵架都是因为彩礼的事情。难怪他如此着急,我就说他为了搬县城里也不至于动那么大的气。” 他指着村长说:“刘仁死的当天,我确实收到了村长的信儿,说是要我晚饭后来刘仁家里。这就是我当天为什么会出现的原因。可是,等我到了以后,刘仁已经死了。我当时就觉得他死的蹊跷。” 村长低着头不说话。而他见了付萍后也不惊讶,章婵察觉,他们两人现在这样冷静的站着,说明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既然见过面,就只有章木去找自己的那段时间了。这就是付萍为什么会突然说出真相的原因吧,一切都是受了村长指使,想要将过去的错误推到二栓子身上。 付萍为什么要帮村长隐瞒呢? 她突然想起胖女人说过的话,难道,两个人真的有不正当关系? 只是,现在问她,怕是没必要了。 就在这时,章木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上面写着“杀人者”三个字。他又掏出印泥,问了村长一句,“你承认刘仁是你杀的吗?” 付萍向前一步,对村长摇摇头。 叹了一口气,村长笑了起来,“三年了,我每天都活在阴影中。我蛊惑大家驱魔,其实都是想驱除自己的心魔。听说这座院子闹鬼,我过的,比谁都不安生。现在真相大白了,我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望向章婵,“有一点你说错了。刘仁下面受伤,不是付萍干的,都是我干的。那小子毁了我家姑娘的清誉,又想逃去县里不问不管,我气不过,就动手了。他去找宋老板理论,不是为了娶我家姑娘,而是他想早点儿离开这里。他说挣了钱就娶我家姑娘,可他明明有能力娶,又找各种理由百般推辞,还让我陪他演一出造假的戏,我气不过,就在窗户下看着他死了。” “至于付萍。”村长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愧对她。毕竟刘仁和我家姑娘发生那种事情,是两个人的责任,付萍成了受害者。我知道她想摆脱刘仁,就一起成全了她。” 付萍闭着眼睛不说话,耳边是村长在纸上按手印的声音。 拿着村长的罪证,章婵、章木附近的景物开始变得浑浊,最后慢慢塌陷直至消失。两人站在一片白光里,脚边是他们的行李和悬浮着的龟骨盖。 拿起一根手指骨,章婵激动地敲了敲龟骨盖,对它说:“告诉院长,案子我们破了,看看砚台里有没有新的指骨。” 孤儿院内,马院长桌上的龟骨盖传来消息。她欣慰地点点头,眼睛移向窗台上的一个四方砚台,里面空空,没有任何东西。 她蹙眉,敲了敲龟骨盖回道:“没有形成手指骨,难道......案子没破?” “可是,四周的景物都消失了。”章婵回。 马院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也纳闷,“按照以往的情况,案子一破,就会出现手指骨,四周的景物也会消失。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章婵泄气,“破砚台,费那么大劲儿,连根骨头都不给。” 章木觉得奇怪,“你不如去温和村看看,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他们既然说有鬼将一个老人吓病了,就不该有假。你去找找那个老人问问,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鬼,或许问题不在案子上,而在那个鬼的身上。” 章婵点点头,慢慢从章木面前消失。 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章婵独自赶去温和村,一路上她遇到的都是结伴旅行或回家的人,他们笑了一路,看起来很幸福。 “好好珍惜吧。”章婵默默念了句。 坐上大巴车,她将深黑色的旅行包背在身后,又换了一身墨绿色的运动衫,手里拿着她和章木都有的那根棍子,看起来像个准备爬山的旅客。 经过几十年的变化,这座村子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章婵寻着记忆来到刘仁家所在的小院子,因为闹鬼的传言,这里没有人敢碰,所以还是一如既往的颓废模样。 正要走入,章婵看到墙角外挖泥巴玩儿的一个小男孩儿,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小孩儿,听说你们这里有个老人被鬼给吓病了。” 小男孩儿眨眨眼,并没有接过她递来的糖,用脏手指了指一所房子,又低头继续玩儿泥。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章婵默念一句,整个村子突然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房子都呈现鲜红色,唯独一间屋子是墨色的黑。 随着浑浊气体指引的方向走,章婵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红纸片小人儿拿在手里,敲敲门,站着等待。 “你找谁?”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听说你家有人病了,我来看看。”章婵诚实回。 奇怪地打量她一眼,男人又问:“你是做什么的?” “驱魔师。” “滚远点儿,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 不等男人说完,章婵打断他,“你父亲见到的是一个冤鬼,他以为那个鬼是驱魔师,这才领着他去了那间废院。现在他被鬼所伤,如果没有我‘驱灵’的话,他很快就会死。” “你这人有病吧。”男人还没有骂完,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她打了男人一下,着急地看向章婵,“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爹他确实梦里喊着见到了一个女鬼。” “女鬼?”章婵惊愕,“闹事儿的不是个男人吗?”可是,她这些天一直查的是刘仁的案子,怎么会是个女鬼呢? 第13章 囚禁死亡 章婵陷入沉思。刘仁?女鬼? 这件案子的幻境既然消失了,就证明他们确实替刘仁找到了杀害他的真凶。可是,砚台没有形成手指骨,这就说明引咒师要驱赶的鬼并不是幻境里的那只。 若废院内不是刘仁,这鬼又是个女的,那么......猛地抬头,章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是她。”看向废院的方向,章婵终于确定,“原来有怨气又伤了人的鬼是你。” 在她想事情时,门口的男人将女人拽到一旁。 “说有女鬼是咱爹做梦呢。眼前这人,说不定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件事,你也信。这世道骗子多,咱村因为那间闹鬼的屋子都搭进去多少东西和钱了,还没见能治住那间屋子的人呢。” 听男人这样说,章婵知道他也不是不信自己说的话,而是没了办法,不想再被骗而已。 “姑娘,你进来吧。”女人请章婵进门。 看了看四周的黑气,章婵摇摇头,将小人儿递给了还算客气的女人,“这个放在你父亲的身上,两个小时后,他就能醒过来了。” “谢......谢谢。”女人接过轻飘飘的东西,再看它是由普通的红纸裁剪而成,上面连生辰八字一类的字或符都没有画,看着确实像骗人的物件。她不好意思地问:“这就行了吗?” “这个只是护着他的身体,并不是赶走那只鬼。”章婵望向废院的方向,“只有我‘驱灵’后,才能真的救了他。” “原来是大师。”女人急切地走出门,握着章婵的一只手,“求求大师,快些敢走那只鬼吧。起初我们都以为是老辈们讲的一个传说,谁知道,里面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弄得我们村里人心惶惶的。” 章婵淡笑,“我不白干活,两千块钱,我就去驱灵。” “两千?”男人冲出来,“你直接抢算了。” 白他一眼,章婵淡淡,“这是最低价,我在两个小时之内解决这件事。” 女人将男人拽到一旁商量,两人瞥向手里的纸人儿,又怀疑地斜章婵一眼,就由女人出来商量,“你真是驱魔师?” 章婵点点头。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赶走她了呢?” “我晚上不会走,你们挑几个大胆的住进屋子里,就能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鬼了。”章婵提醒,“等鬼离开后,那间屋子要快点拆了,院子也要夷为平地,不干净的东西就不会再回来了。” 女人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找村支书商量。” 另一处,章婵重新来到刘仁家的小院子,她看到了屋子里那只影子,和她所想一样,这只鬼,正是那个被烧坏了容貌的女鬼。章婵总算明白,一直以来是他们引咒师弄错了,扰民的不是刘仁的魂魄,而是女鬼。 看来,她也有冤屈,只是用了刘仁家的屋子发泄罢了。 “引咒师?”女鬼看见靠近屋子的人,先开了口。她将脸从墙壁透出,身子却藏在里面。整整几十年,她怕是一直在等着来找她的人吧。 “你好,我叫章婵。”章婵在幻境里见过她,而她却是第一次见章婵。 看到章婵还算友善,女鬼放松警惕,“我.....叫小玲。” 盯着她破烂的衣服和被烧毁的脸,章婵已经知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听说你伤人了。”她看向女鬼,慢慢走进屋子。 “我本打算离开这里,可是,我心里不甘,就又回来了。”女鬼轻轻捏起自己残破不堪的衣服,“我觉得死得冤枉,却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快忘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帮你。”章婵蹙眉,“你在这里呆了有94年了吧。” “多久我忘了。” 章婵叹气,“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个杀害你的人也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离开,没有人知道我死了,根本没人关心我。”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章婵从包儿里拿出龟骨盖,用指骨在上面敲了敲,骨盖上透出绿光,映出了一副画,是一块儿玉佩。女鬼看到后眼眶湿润,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想要用手触碰摇摆不定的画面。 “你认识这块儿玉佩对吗?”章婵问她。 “是,她是我的。” 章婵回想起宋老板家的院子,虽然翻修过,依然有烧过的痕迹,这些她曾经发现过,却没往其它地方想。再回忆女鬼出现的时间和大牛被解雇的时间,一切都那么巧合。原来,真相一直在那里,只是章婵没去看罢了。 收了龟骨盖,章婵帮女鬼回忆,“你住了宋老板家的旅馆,那天,他们拿走了你的东西,又放了一把大火,将你烧死在了里面。我想,当时参与放火的应该有三个人,宋老板、老板娘和大牛。所以宋老板才不敢让老板娘将首饰那么早戴出来,他怕你的家人来找你,认出了那些东西。” 女鬼低泣,“是啊。我不听家人劝阻,和小竹私奔,借宿了宋老板的旅馆。我们没想到那是一家害人性命,拿人钱财的黑店。他们五年一开张,我们恰巧是他们又开张的第一单生意,这才被放火烧死了。” “那块儿玉佩。”女鬼带着哭腔,“是小竹送我的,他说,我们只有逃走了才能在一起。可是,当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他放弃了我,他跑了。” 章婵:“你一直不离开,是希望他回来看看你吗?” “是。”女鬼猛地扑向她,“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要去找他。”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一定不在人世了。” “是吗?”女鬼失落,慢慢转身,“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章婵举起胸前的木蝉,“你去找一个戴着这种吊坠的人,他叫章木,他可以带你去属于你的地方,或许那里会有你要找的人。如果没有,那就忘了小竹,好好过鬼的生活。” “你错了。”女鬼转身,回望了章婵一眼,“那个叫大牛的不是害我,是帮我。他一直喜欢那家店的老板娘,我曾撞上他回来偷偷见她。他也是那时候听说老板娘要害我性命的。虽然没能阻止那些人所做,可他也算尽力了。我看到,他的脸都被大火毁了。若不是因为他,我早就去杀了宋老板和老板娘了。现在我恨的,只有丢弃我逃走的那个男人。” 女鬼低头,“而我等的,也是那个男人。” “你何必一直被一个欺骗你的人囚禁呢?”章婵弄不明白,那个叫小竹的人背叛了女鬼,而她却又傻又执着地等着他再回来。 “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女鬼看了眼章婵胸前的吊坠,落寞地对她点点头,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由窗户看着她慢慢消失的背影,章婵心里怪怪的。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方式驱灵,平日里,多会是一棍子打散的状态。如今,放生,真有点不像他们引咒师的风格。 或许是觉得这个女人太傻,她打散她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 又或许,她觉得自己像这个女人,都在用最愚蠢的方式执着着一件事情。 院子里传来吵闹声,章婵走了出去。她从村支书那里拿了一千块钱的订金,又被他们安排在了一家很小的招待所里。村里派了两个胆大的住在了闹鬼的屋子里查看情况。 将龟骨盖放在桌子上,章婵在上面敲了敲:章木,那个女鬼的案子已经破了,你去幻境里找宋老板和老板娘画押吧,这次应该会得到手指骨。 良久,龟骨盖上浮现一个小字:好。 轻轻拍了拍龟骨盖,章婵感激道:“谢谢。” 原来从一开始龟骨盖就告诉了他们凶手是谁,那些词语中包含着刘仁之死的所有嫌疑人:杀人与移尸、死亡与谋害、丈夫与儿子、见证与忽视。 若是没有这些提示,章婵也不会想到付萍、二栓子、宋老板和村长之间的关系。 惬意地躺在床上,这个晚上,章婵没有睡觉。她拿出手机,盯着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信息,想,程佳佳一定找她找疯了。 十几个未接下面有一个未储存号码,章婵自然知道这是谁打来的。这通电话和程佳佳打来的时间相差不到十秒,应该是程佳佳求那个人打的电话。 “喂,佳佳。”章婵回电。 “章婵,你个混蛋。”程佳佳哭了出来,“我以为你死了......” 这种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不说自己去哪里的行为她还是第一次做,这六年来,她在程佳佳、韩姨和程叔面前都很乖,偶尔一次的叛逆,他们一定被她给吓坏了。 “我在和一个很久不联系的朋友见面,谈得太高兴,没有注意手机。”章婵撒谎。 “你在哪儿?”不确定自己信不信她,程佳佳仍然带着哭腔。 章婵看了眼窗外,天可真黑,不知是雾还是霾,将月亮遮了个严实,也让村庄显得更加幽静阴森。她叹了口气,“我在外地呢。” “外地也该有个名字的。”程佳佳语气稍缓。 “是个小村庄,很漂亮。” “你一个人?还是跟你那个朋友?” 章婵笑回:“我朋友今晚走了,我明天回去。” “那你注意安全。” “好。” 挂了电话,章婵翻看佟轩给她发的信息:你家人找你都找疯了,如果看到信息,就给他们打个电话。我也在找你。 盯着最后五个字,章婵笑了笑。她记得章木以前跟朋友玩的忘了时间,爸妈也是这样找他的。 躺在床上,章婵很希望马院长现在能传给她一个案子,她不能闲下来,这样,她会胡思乱想,对她活下去没有好处。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章婵认得,是佟轩。 “你在哪儿?”他第一句话,好像两人很熟一样。 “外地。”章婵提不起精神。 沉默一会儿,佟轩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早上。” “我们见个面吧,上次不欢而散,心里有个疙瘩。” “......”章婵沉默几秒,“好。” 见个面吧,她心里,其实也有个疙瘩。 第二天,章婵一大早就去了废院,晚上在那里守夜的两人睡得很踏实,他们以前梦到或看到的都已不存在,弥漫在整个村子的气体却不再干净。 章婵意识到,章木说得对,没有哪间屋子是干净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浑浊的气。这些气充斥着仇恨、邪恶与罪孽,永远不会消失。这些气,囚禁着死亡。 拿走剩下的一千块钱,坐在回程的车上,章婵想了一路:如果合适,她可以和佟轩凑合凑合,家里有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过着要舒服。这样,连吵架,也有人陪着了。 第14章 特别顾问 【有时我会迷惑,是我疯了,还是别人都疯了】 《引咒驱灵》第二卷 之 佟轩在章婵回到家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又约了中午饭,看来,他今天不忙。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起,章婵知道是谁来了。 “你好。”门外站着穿灰色休闲衫的佟轩,见章婵顶着黑眼圈站在自己面前,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你这副样子,我还以为见到我那些同事了呢。”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到没,熬了三天的自然色和你差不多。” 章婵对两人第一次约会的印象并不好,所以没有说话。 佟轩将手里的豆浆递给她,不客气地挤进了屋子。见气氛尴尬,他主动认错,“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起你不想聊的话题。” 不理他不着边际的解释,章婵将豆浆放在桌子上,神情淡淡,“那个话题不是我不想聊,而是我根本不知道。” 不在意地挑挑眉,佟轩坐在沙发上,看了看这个足够一家四口住的房子,屋里摆放着章婵一家的照片,还有她和章木小时候的照片。 章木,停留在十九岁那年。 “平常都是你一个人住啊。”佟轩站起身开始四处走动,他观察的地方都是细小的角落。现在他所做的事情,章婵也做了六年,所以,她对他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都很熟悉。 章婵意识到,佟轩查案查到她家里来了…… “是啊,我现在是孤儿,就得自己过。”章婵给他倒了杯水,也不理他四处看,径直回了卧室换衣服。 “自己过,一定很孤独吧。”佟轩不以为然地感叹一句,顺便喝了一口水。 屋里的章婵听到了这句话,拿着衣服的手顿在原处,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假的可怕。这么久以来,她都活在幻境里,因为那里更让她喜欢。因为那里……不孤独。现在呢?她也不知道这一天天都是怎么过的。 冷冷地拽开房门,章婵穿上了那件韩姨为她挑选的水蓝色印花大摆裙,头发随意披在肩上,头微微下低,锁骨凸起,眼中是浓浓的寒意,像是一只不友善的孔雀。 佟轩呆了几秒,只觉得见到了另外一个人,章婵让他眼前一亮。他在她抬头后,由上而下地指了指她的衣服,“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出去?” “我确定。”章婵决定给自己和佟轩一次机会,所以,她要认真对待这次约会。拿起摩托车钥匙,挎上黑色的小包走到门口,她对佟轩使了个离开我家的眼神。 佟轩陪她走下楼,顺便问:“这会儿饿吗?” “不饿。” “那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 指了指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雪佛兰,佟轩为她打开了车门,“请吧。” 看了眼车子,章婵问:“借的?” “这辆车是我的。”佟轩笑意很深,眼前的人,看来记得他都说过些什么。 章婵正要上车,看到座椅上放了一叠文件,封口处写着:湖心沉尸案。 将目光放在那叠资料上,章婵奇怪地看向佟轩,“这个案子你正在做调查?” “上次吃饭时不是讨论到这个案子了吗。觉得有些疑点,我就拿过来研究一下。”佟轩像是知道她会感兴趣一般,帮她将资料先拿出来,推着她坐进车子,又将资料放在她的大摆裙上,回笑:“我一边走一边告诉你。” 捏紧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章婵在佟轩坐进车子后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个感兴趣?” 转动方向盘,佟轩回:“查出来的。” “你都查到了些什么?”章婵的手伸向了小包内。 她想,若是佟轩知道了引咒师的存在,对这个世界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她自己是引咒师的身份一旦被现实里非同类之人知晓,她就会失去引咒的能力。 为了见章木,她绝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佟轩知道了,她就杀了他。 “你平常是不是还兼职做侦探?”佟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章婵手上一松,神情也缓和许多。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佟轩如果说出了她是引咒师的事情后,她有没有勇气杀人,幸好,这个假设没有发生。 瞥了眼等着自己回话的人,章婵点点头。 佟轩笑道:“你还蛮有同情心的,我查出来你参与的案子都是些冤案,大部分都是死囚和无期徒刑一类的大案子。” 章婵不说话,因为佟轩不知道,“引咒师”通俗些讲就是‘替坐冤牢之人翻案者’,偶尔也接一些驱灵的活儿来挣钱。只是,替坐冤牢者翻案后,他们可以得到两根手指骨,驱灵只能得一根。 见他一直问自己,章婵开口回了句:“你呢?真是警察吗?” 佟轩想了想后才说:“我的工作性质很特殊,属于警员编制,却又不是直接受命公安部或者其它部门。我在一个‘特殊机构’工作,参与调查的案子也都是‘特别案件’。” “就拿这个‘湖心沉尸案’来说。只要有一点点的疑问存在,我所任职的部门就要进行深入调查,再将我们调查的结论与原结论做对比,若是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案子维持原判,若不是这个数,我们有权申请嫌疑人的‘死缓’时限。这样可以控制冤案的发生率。” 章婵蹙眉,“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种部门。” 她意识到,这种部门的存在,很像引咒师的存在,这让她疑惑。 “是个秘密机构,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有这种组织,我们被称为‘佛手’。”佟轩来到市中心的一座公寓楼下,他停稳车子,指了指眼前并不起眼的大楼,“这里是总部,也是我平常上班的地方。至于警局,我偶尔也去。” 走下车子,章婵抬头观察这座大楼,“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是这里?” “是啊。”佟轩用手轻轻推着她的后背向前走,“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特别顾问团队,你既然那么厉害,以后归我们队得了。” 章婵眨眨眼,已经被佟轩领进了大楼。 里面和公寓楼并不一样,大厅内略显空荡,像是被空置了许久,地面却很干净。右手边摆放着放伞具和钥匙的格子,左边是接待台,两个男人穿着黑色制服站在那里。 见到佟轩后,两人本要打招呼,再看他陪着一个女人一起进来,而且姿势亲密,两人对视一笑,“这是带着嫂子来视察了?” 佟轩笑着点了点他们,也没解释,便向章婵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里的‘青龙白虎’两大门神。” 个子高的那个举手,“我属龙,是这里的青龙。” “我属虎,是这里的白虎。”个子稍矮的对章婵招招手。 章婵点头回敬,被佟轩轻推着继续向里走,他们来到了电梯口等待。 站在门口的白虎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青龙,“是那个女人。” 点开电脑桌面上的一张照片,青龙仔细看了看,“果然是,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漂亮管什么用,万一是杀人犯呢。”白虎小声嘀咕一句,“一家子杀一个人,够吓人的。” “案子还没破,你瞎猜什么。”青龙翻了翻眼皮,“认真点儿干活,大男人嚼什么舌根啊。” 佟轩回身看了眼对话的两人,再看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的章婵一眼,引着她一起走进了电梯里。 他们去了三楼,一个到处都是格子桌的地方。每个人被圈画一片属于他们的范围,又习惯性的扎堆在一起,因此好多桌子旁都看不到人影。有时候一个格子里会站着三四个人。 佟轩走入后,屋里的热闹并没有减少,大家都在工作,只是伴着几句玩笑话。走到靠墙的桌子,佟轩指了指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你先坐那里,有个同事被调走了,现在那儿是空着的。” “我还要坐在这里上班吗?”章婵并不喜欢佟轩的工作,因为他是昼夜不分,这样会影响自己引咒入幻。 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佟轩笑回:“坐在这里的都是我们这些拿固定工资的。你是特别顾问,不用每天都来。” 话音刚落,上次在饺子馆见过章婵的四人围了过来,“队长,这是什么情况?” 显然,他们对章婵来这里很不理解。 “章婵现在是我朋友,而且是一个破案高手,以后会是我们的特别顾问。”佟轩坐在章婵一旁,对质疑他的四人摆摆手,“快去准备资料,一会儿开会。” 挠挠头,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头雾水。 特别顾问。章婵当然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说好听点儿是‘特别顾问’,其实就是临时帮忙的可用人士。 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大家玩笑的声音立刻消失。他扫视一眼,看到了最末位置的佟轩,吼了句:“湖心的案子是你小子报上去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佟轩身上,多数投去的是同情的目光。 “报告邱支队,是我。”佟轩回得光明磊落,站起身看向朝他走来的人。 突然,一只大手在佟轩的肩膀上拍了拍,“报的好,这个活儿,差点儿让二队抢了过去。我也正在研究这个案子呢,刚有眉目,正要去提交证据。谁知道李忠那个老头子先去了局长办公室,差点儿截了我的道儿。” 说着,邱支队大笑一声,“你是不知道,我俩正说那个案子归谁管时,局长扔了份儿准批表到我手里,说是咱们一队已经上报过了,他也批准案件重查了。” 听到这个消息,办公室一片沸腾,“这个案子,我们早想办了。” 邱支队见气氛热烈,下了声命令,“那还不抓紧开会,常烨的命可在你们手上了。” 十几个人都朝西南角的办公室涌去,佟轩正要领着章婵一起去,被邱支队拦下,“你小子,带媳妇上班啊。” 佟轩笑回:“这是咱们请的特别顾问。” “那感情好,人多力量大嘛,快去吧,我也听听你们这些日子都找了些什么证据。”邱支队跟在两人身后走入办公室。 第15章 案件重述 佟轩负责主持会议,他在投影仪上放了那份局长批准的案件重查表,又用电脑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了几张受害者的照片。 “这次我们需要重新调查的是‘上海湖心沉尸案’。因为有新同事的加入,我再将这次案件重新梳理一遍。”说话时,他对章婵笑了笑。 章婵拿出一根笔开始在小本子上做记录: 受害人:董小雅,26岁,申嘉律师事务所职员,本地人,未婚 死亡时间:2016年4月11日 死亡地点:静苑小区内的湖水里(小区还未完工,有建筑工人白天施工,夜晚休息) 死亡原因:空气中缺氧性窒息 案发过程:董小雅被下了迷药装入透明袋中,扔入了湖水里。由于袋子里的空气稀薄,最后,董小雅因空气中氧气不足窒息而死。之后,随着透明袋中的空气减少,董小雅和袋子一起沉进了水里。 章婵抬头看向大屏幕,里面恰巧在播放民警拍来的现场照片。巨大的透明袋里放着一个女人,她的衣服、头发多处是干的,并没有被水完全浸湿。袋子的口被用三截绳子缠的死紧,看来,凶手是想让她被闷死,而不是溺水而死。 犯罪嫌疑人:常烨,28岁,建筑工地监理师,本地人,未婚 已提交的作案证据:死者身上有嫌疑人的头发;指甲里有从他身上抠下来的肉;案发当晚,嫌疑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嫌疑人系本案死者前男友,两人已分手半年 佟轩坐了下来,示意一旁的女警员在电脑上做记录,“现在大家各抒己见,将你们认为不合理或者有疑问的地方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一下。” 他对面的小民警举了举手,“我觉得这个杀人方式有问题,凶手为什么不将董小雅直接闷死,而要将她装入塑料袋里闷死?他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或者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点点头,佟轩认同,“这算一点不合理的地方,还有没有?” 他经常带在身边的四个民警里的其中一个站起来说话,“杀人地点离常烨工作的地方太近了,这不合乎常理。一般情况下,凶手杀人抛尸都会在远离自己的地方,而那个董小雅死亡的湖,离建筑工地也就一千米,这不明摆着要我们注意常烨吗。” “花猫说得对。”他一旁的人也站起身,眨眨小眼睛,“如果人是我杀的,我就把她丢到野外去,又不是没有车。而且,董小雅身上的证据痕迹太明显。” 说着,他举起一份文件,“这是上海警方提供的现场照片和资料,你们看看其中对证据的描述句,‘常烨的头发贴在董小雅的胸前和脖颈,在很容易看到的表面与董小雅的汗液粘合’。”他笑了一声,“常烨又不是瞎子,他就看不到董小雅身上有自己的头发吗?” 花猫:“不仅如此,就连董小雅指甲里的肉,也有些太刻意了。我们已经联系过了当时验尸的法医,他们从董小雅身上只发现了这些明显的犯罪证据,可是,并没有发现常烨或其他人触碰董小雅身体的指纹,或者有可疑的衣服纤维等证物。就像刚才蝌蚪说的那样,这些证据瞎子也能发现,可见,董小雅的身子应该有人打理过,证据是硬放上去的。” 站起身,佟轩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一组董小雅的尸体被从透明袋里取出来的照片,他指着被画上红色圆圈的两处,“常烨的头发就在脖子和左胸被发现。从照片上也能看到头发的痕迹,我们确实有理由怀疑这是凶手刻意放在死者身上的证据。” 他点了点照片上的塑料袋,“凶手之所以将袋子绑的牢靠,我想不仅仅是为了闷死董小雅,应该也是想将董小雅身上的证据保留下来。因为袋子一旦进水,董小雅身上的头发和指甲的肉就有可能被水冲掉,这样对指认常烨是凶手非常不利。” 邱支队忍不住搭腔,“那这样更不合理了。凶手既然担心证据被水破坏,为什么要在湖里杀了董小雅呢?” 佟轩点头,“这就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也是我们目前和上海警方达成一致的一点。我们都认为,‘湖心沉尸’是解开谜题的关键,这个湖,或者是水,是凶手与董小雅之间的联系和牵绊,凶手选择用这种方式杀害董小雅,也是暴露他身份的一条证据。” 看向沉默的章婵,佟轩问:“你不是也在查这个案子吗?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 想了想,章婵看向他,“我觉得杀人时间有问题。如果凶手是常烨,他和董小雅已经分手半年了,为什么又要突然杀了她。除非有刺激他杀人的原因出现,否则,就是凶手利用他和董小雅的关系,将他推到了嫌疑犯的位置。我想,我们应该查一查董小雅和常烨在分手后的半年内是否还有联系。” “不错,还有什么?”佟轩盯着紧张神色稍稍放缓的人,继续问。 “还有指甲里的肉。”章婵指着刚刚播放的一张照片,“如果证实那些肉是董小雅从常烨的身上挖下来的,那么,常烨身上有没有被抓的痕迹?” “有。”佟轩找出了一张照片在屏幕上放了出来,“这就是警方拍摄的证据,常烨后背有指甲的刮痕,伤口与董小雅的指甲印相吻合。” 花猫搭腔,“指缝桑肉很难伪装,也就是说,董小雅和常烨是有联系的。从常烨身上的抓痕来看,他当时和董小雅处于一上一下的姿势。” 大家明白了花猫想说什么,纷纷点头。 一旁做记录的女警员猜测,“我们之前一直查不到常烨和董小雅,除了曾经做过男女朋友以外的其它关系。那么,董小雅指甲里的皮肉是不是可以表示,常烨和董小雅分手之后仍有联系。” 章婵摇头,“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分手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只是凶手准备杀人了,便制造了让他们重新复合的机会,然后再杀了董小雅,嫁祸到常烨的身上。” 邱支队:“佟轩,你小子给局长提供的证据是什么,为什么会得到案件重查的批准?” 佟轩笑了笑,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让大家传阅着看。章婵挑挑眉,这个人,真喜欢藏女人的照片。 大家都盯着照片上妩媚的女人,只听佟轩说:“她叫米露,是上海有名的交际花。和常烨谈过两个月的恋爱,常烨被抓前仍未分手。” 大家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说,常烨不是单身?” “是。两人关系隐秘,白天不见面,晚上才会约会。这就是为什么没人注意有米露存在的原因。” 他拿出另外一张照片,“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去上海旅游时,在一家咖啡馆看到的照片。你们大家注意一下,这一对儿情侣后面坐着的两个人是谁。” 眯眼看去,花猫抢答道:“是常烨和......那个米露。” “没错。”佟轩调大了画面,“大家看常烨的手和米露的手,两人当时在桌面上是双手交握的状态,这种姿势一般都是亲密之人才会做的。说明,常烨并不是单身。” 花猫奇怪,“那他怎么不说呢?” “这就是问题关键。”佟轩双手放在兜里,“常烨不承认杀人,也不否认杀人,这点更加奇怪。案件审理到现在,常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沉默不语,他说的话也寥寥可数,一句是‘你们抓我来做什么’。一句是‘她死得好’。一句是‘你们有证据吗’。” 审问常烨的新闻播出时,章婵刚巧去了幻境,所以她并不是很了解,这才问了佟轩一句:“常烨问过有证据没有之后,警方说了什么?” 佟轩看向她,“警方在他问话之后,将从尸体上发现的头发和皮肉这些证据摆在了他面前。” “他什么反应?” “从画面里看,他先呆了几秒,后来就不再说话了。像是那种看到铁的证据无从辩驳的神色。”佟轩解释,“就是因为他不再狡辩,也不对证据提出异议,法庭才对其进行宣判的。” 章婵:“那......我们替他翻案,有没有问过他。” “我们这里有规矩,拿到新的证据后才能见到嫌疑人,所以,之前我们都没有见到过他。”佟轩走到她身边,“你如果想见,我可以想办法。” 点点头,章婵抿唇不再说话。 邱支队很少见佟轩这样,笑着站起身,“行了,事情我们大致也了解清楚了,上海那里已经派了调查小组在等着我们了,大家收拾东西,由佟轩带队,领着两个人先去上海那边吧。” 大伙儿离开会议室,只有章婵还沉默坐着,她握紧资料,内心激动。常烨的案子,她如果破了,就可以得到两根手指骨,还可以...... “你不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吗?一起去上海吧。”佟轩坐在她手边的桌子上,由上而下地盯着她。 “我需要去福利院商量一下。”章婵有自己的想法,她跟着佟轩总会有许多不方便,她害怕他会发现自己的秘密。 呼了口气,佟轩挑眉,“行,等你商量好了就告诉我。” 两人起身,从办公室走出。 福利院内,马院长的办公桌前坐着低头沉默的章婵,她抱紧怀里的龟骨盖等待。 “常烨的资料我已经搜集出来了。”马院长走入办公室,将一个档案袋放到了她面前,又低头看向她怀里时黑时紫的龟骨盖,笑了笑,“有心事啊。” “没有。”章婵将龟骨盖放下,拿起面前的档案袋翻看起来。 “我可是你师父,你还想骗我。”说着,马院长指了指章婵的龟骨盖,“你可别忘了,你们两个是同生共死的一体,你心里乱,直接影响你的乌龟。” 咬了咬下嘴唇,章婵小声问:“我有没有跟你提过佟轩这个人?” “没有,他是谁啊?”马院长没在意。 “是一个警察,有特殊身份的执法者。他在一个秘密组织工作,这个组织里做的事情和引咒师差不多。” 马院长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 “相亲。”章婵脸颊微红。 宠溺地看她一眼,马院长笑回:“你也不小了,是该找个过日子的人了。” “我今天不是来聊这个的。”章婵从身后拿出佟轩给她准备的一份资料,“他们那个组织也在查常烨的案子,而且他们的资料很齐全,获得消息的速度也很快。他还邀请我一起去查案。” 马院长瞥了章婵的资料一眼,点点头,“很好啊,这么多人一起查案,你不省点儿事儿吗。这样获得手指骨的速度也会快些。” “我也这样觉得。”章婵忐忑,“只是,我怕自己的身份被他发现了。毕竟,他是个很难捉摸的人,他接近我的目的也不单纯。” “相亲嘛,目的不单纯的很多。你慢慢就懂了。” 章婵正要再说什么,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马院长看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她拿着电话举着线开始在书柜前寻找什么,口里一直念叨着,“你别急,我正在找。” 站起身,章婵捧着资料,抱着龟骨盖从办公室走出。犹豫几秒后,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佟轩的号码,“你们什么时候走?” 听出了她要一起去的意思,佟轩笑回:“就等你了。” 第16章 车厢探心 火车站,几个人穿着便装坐在车厢里。他们人手一个小箱子,上面印着梵文写的‘佛’字。 章婵与之不同,黑色运动裤、黑色短袖休闲衫,拿着后背那么大的旅行包,和一根在外人看来很奇怪的长棍子。 “你带这个做什么?”花猫对章婵的抵触,因为佟轩的关系不再那么强烈,他主动坐到章婵身边,拿起她的棍子开始打量,“不会是导盲棍吧。” “我晚上视力不好,需要这个。”章婵顺着他的话撒了个谎。 耸耸肩,花猫将看着很普通的木棍还给了她。 放好行李,佟轩拍了拍花猫的肩膀,“坐对面去。” 艰难地移了下身子,花猫扑到了对面和蝌蚪坐在了一起,两人看着佟轩自然地坐在章婵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理睬不正经的两人,佟轩也看了眼章婵的木棍,没问什么,找了个话题聊道:“我们坐火车过去,到了那里会有警局的车来接。听说其它地区也会派‘佛手’的工作人员一起调查,这次为常烨翻案的影响可能会很大。” “那当然了。”花猫压低声音,“这件惨案发生时,舆论已经够大了。如果再被推翻,说常烨不是凶手,真凶另有其人,那估计要闹腾一段时间了。” 章婵恰巧也在想案子,跟着讨论一句,“其它地区有没有查到目标嫌疑人?” 摇摇头,佟轩嘟嘴,“没有听说,只是我这里有一个想法,还要等去调查后才能告诉你们。” “队长老是卖关子。”花猫兴趣大减,靠在蝌蚪的肩膀上,“在公共场合也不适合讨论这件事儿。那我先补个觉,这些天累死老子了。” 蝌蚪拉上窗帘,遮住了刺目的阳光,斜靠车身,“我也补个觉,你们随意。”他对章婵眨眨眼,很快进入了休眠状态。 “我手下这几个啊,做什么都慢,就睡得快。”佟轩调侃一句,瞥向顶着黑眼圈的章婵,“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不用,我习惯了。”章婵一只手搭在了挨着身子的旅行包上。 见她一直护着包,佟轩说:“我帮你放到行李架上吧,这样也不用挤着你了。” 捏了捏旅行包的一角,章婵摇头拒绝,“我记性不好,放在架子上会忘记带走。” “没事,我帮你记得。” “你又不会总跟着我。” 第一次无言以对,佟轩不再提她旅行包的事情。头微微一斜,也开始补起觉来。他其实睡不着,原因他自己也不相信,因为他觉得这样带着章婵出门会很危险。 不是自己危险,是章婵。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女人身边跟着可怕的东西,他看不到,却足够惊悚。 偶尔眯眼看向总是提不起精神的人,此刻她正盯着窗外。有阳光打在她脸上,而她的眼睛依然可以睁得很大。仿佛,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仿佛她已经去了没有光的地方。 她对人可真冷。 可是,佟轩自知,调查来的关于章婵的信息,又表现出这女人是一个很热心的人。她选择在收入不高的福利院工作,选择帮助死刑犯翻案。她不应该是这种看起来对生活毫无兴趣和眷恋的人。 她的模样,怎么会和心不一样? 她真白。白的,像是阳春之雪。这样被太阳烘烤着,仿佛很快就会融化,然后消失。 佟轩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十分浅薄,在韩姨、程叔面前,她是个长大的孩子。在程佳佳面前,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在他面前,她像个死过了的人。 想到这里,他伸手将车窗帘子拽上,与投来询问目光的章婵对视几秒,他解释:“太刺眼,睡不着。” 她淡淡地点点头,屈服地低头想事情。佟轩以为,她会任性的重新拉开窗帘,没想过,她用这种态度接受,像是她照顾了他一样。 唉,让人急不起来的女人。她可真有趣,好像是个多面体。 现在?她想聊些什么? 怕她一个人无聊,佟轩伸了个懒腰,准备找个话题说说。还没张口,他看到章婵将目光投放在了侧对坐的一个小姑娘身上,觉得好奇,佟轩也朝那个孩子看去。 她像是生病了。脸上毫无血色,唇瓣翘着干皮,躺在母亲的怀里看窗外的风景。一旁应该是她的哥哥,握着她的手陪她安静坐着。 佟轩盯着这幅画面,再看满眼羡慕的章婵,知道她此刻想起了什么。他方要开口安慰,却见章婵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红纸片的小人,递给了他,“这个帮我送给对面的小姑娘。” “你剪的吗?”佟轩捏着小人看了看,“很可爱。”他不以为然地站起身,递给了精神不大好的女孩儿,又对她指了指没有看他们的章婵,“是那个姐姐送你的。” 小姑娘笑着接下,回了句:“谢谢。”她的母亲对佟轩点点头。 “你喜欢剪纸吗?”佟轩重新坐下,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 章婵没有正面回答,“那是无聊时剪的。” 脑子飞速运转着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章婵喜欢的话题,他想看她兴奋着说话是什么样子。佟轩开始大量耗费脑细胞,“喜欢旅游吗?听佳佳说,你经常去外地。” “偶尔会去转转,见见朋友。” “看来朋友挺多的。”佟轩用头示意她看对面两个睡相难看的人,“我这辈子就这几个兄弟,加上警校玩儿的不错的几个同学,就没再结交什么人了。” 章婵没说话,她这辈子,除了程佳佳外,好像也没朋友了。之前上学时那些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再和她联系了,再然后,她也不去联系他们。最后,她就自己活到了现在。 若是马院长没有去找她,她还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想什么呢?”佟轩打断了她的思绪,“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什么能提起你的兴趣。” 案子。章婵暗自想着,有冤屈的案子才是她最感兴趣的事情,这样可以见到章木,可以得到手指骨,可以挣钱,可以不用胡思乱想,不考虑死活。 她没有佟轩说得那么伟大。她这六年来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对受冤者的同情,她每做一件事情都有目的,利益性的目的。她其实就是一个商人,拿钱办事,无利不谈。若是他们知道了她真正的企图,怕是不会想和她这类人做朋友。 “你以后有案子了可以找我。”章婵厚着脸皮说:“我对冤案比较感兴趣。” 佟轩见她和自己的观念相同,笑得很好看,“行,以后有案子要查,一定带上你。” 他好像也有些懂了,章婵这个女人,能提起她兴趣的是案子,而与她能谈的话题也要与案子有关,她这一辈子好像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所效力的是一个‘佛手’里的人都在做的事情。 受冤者。福利院。这些围绕着章婵,佟轩想,她要么是个很善良的女人......要么,就是在为六年前恕罪。那段她一直不提的记忆,是真的忘了,还是刻意忘了? 从火车站走出,他们坐上了派来接他们的车子,四人被带到了警局旁的招待所。章婵独自一个房间,这让她总算有了踏实的感觉。至少晚上引咒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发现她不在了。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坐在房间里,章婵开始观察这里的大体情况,她与那些人有些不同,她容易被邪恶的东西跟踪,她的每一觉都很危险,她必须确保身子不会被邪祟利用。 “‘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阳入生门,阴入死门;明空一纸,引咒驱灵。” 她看见了空气的颜色,由澄明的白,变成刺眼的红,又慢慢转为遮目的黑。拨开雾气一般的浓烈烟气,她握紧手上的长棍开始寻找可能会出现的人影。 “引咒师在此,谁敢靠近?”她威胁一句,黑雾依然没有散去。棍子突然挥了几下,明显的痕迹出现在浓雾里,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黑色散去,血红浮现。 停下脚步,章婵呼了口气,闭上眼睛顿了几秒又猛然睁开,一张张狰狞的脸从眼前滑过,他们喊着救命、冤枉、复仇的词汇,盯着章婵,看着章婵,等着她回应。他们没有什么能够给她,甚至说不出能给她好处的在世之人,所以章婵不为所动。 见她反应冷淡,他们才慢慢散开。 空气重新清澈透明,一身虚汗的人倒在床面上,深呼了一口气,又突然笑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铃铛,系在了手腕上,轻轻晃了晃,声音真好听。 “章木。”她说,“你要坚持下去。我也会的。” 第17章 私人侦探 调查小组在上海警局成立。由上海‘佛手’组织的大队长贾岳科负责,还有一名市局重案组叫单常的警员自请加入,常烨的案子他一直参与其中,很多细节非常了解,对这支刚刚成立的小队有很大帮助。 贾岳科负责总体布局,他将佟轩带来的人和单常分到了一组,几人被派去调查米露的情况。入夜,他们开着分派的面包车赶去了酒心酒吧。 一个打扮靓丽的短发女人站在门口等待,在车子靠近时,她惊讶地张大嘴巴,“轩哥,你怎么跟单常混到一起了。” 佟轩、单常似乎都认识这个女人,走下车子同她打招呼。 佟轩先表达了感谢,“小玉,你发现的那张,常烨和米露在咖啡馆的照片帮了我大忙,回头我一定好好犒劳你。” “你还跟我客气。”女人立刻环上佟轩的一条胳膊,“不过,能让你欠我一份恩情,现在想想,我连做梦都会笑醒。”说着,她将头倒在了佟轩的肩膀上。 花猫走过来将两人分开,“你行了啊,队长这次是带着女朋友来办案的,你别乱搅合。” 女人一惊,“女朋友?”她突然探了探佟轩的额头,“没病啊,怎么突然开窍了。”说着,她立刻松开佟轩,转身看向神情淡淡的章婵,笑着伸了一只手给她,“嫂子好,我叫冯晓玉,是轩哥的学妹,现在在上海任职,是一名人民警察。” “你以为人家是调查户口的。”蝌蚪倒是很喜欢冯晓玉的性格,走过来和她搭讪。 章婵盯着伸过来的手,半晌才回:“我叫章婵,不叫嫂子。” “你可真可爱。我都不知道,我家轩哥喜欢这种类型的。”冯晓玉说着冲佟轩飞了个眼。 佟轩倒不解释,话题引到了旁边的单常身上,“你和小玉认识啊。” 挠挠头,单常回:“我们在一个单位,就是部门儿不同。还在同一个小区住着,平常总是一起上下班,我是真不知道她和你认识。” 花猫听出了有趣的地方,“那就是说,小玉根本没提起过队长啊。” “我都是叫的轩哥,他自然不知道说的是你。”冯晓玉对佟轩解释一句。 蝌蚪笑道:“别解释了,你看我们队长在乎吗。” 无奈地摇了摇头,佟轩走到章婵一旁,对大家说:“先别聊了,进去看看我们的‘大鱼’在不在里面。” 大家收了玩笑的意思,跟着佟轩一起走入酒吧。 米露很高,又漂亮。在昏暗的地方依然风采灼灼,想让人看不到她都很难。几人刚刚走入,就看到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一个女人,飘逸的酒红色长发,包臀齐肩短裙,闪着亮片的金黄色料子,在灯影下格外夺目。 四周有盯着他她看的一群人,各个都在找机会和她搭讪。她却在对着一个站在舞池中央却不扭动的男人起舞。那个男人的背影有些像常烨。 佟轩对花猫、蝌蚪点点头,两人朝着舞池走去。 一张□□举给了那个站着的男人,花猫控制着他不要乱动。另一张□□放在了米露眼前,蝌蚪夹着她从舞池走了出来。路上仍会有男人出来想要同她说话,单常跑到蝌蚪一旁去帮忙。 “男人是食色动物,只看身材长相。等米露年老色衰了,还能有这么多人会围着她吗。”冯晓玉随口说了句。 蝌蚪恰巧走过,笑回:“你是羡慕人家。” 米露瞥了眼来找自己的人,“我可是良好公民,犯法的事情从没有做过,你们这样做,我可以告你们的。” “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关于常烨的事情。”佟轩刻意提了常烨的名字,他看米露神色不稳,浅笑道:“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话。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不会被牵连进去。” “我才不怕被牵连,只是我没想到,他都快死了,你们才他妈来找我。”米露很激动,没缘由地骂了一句。 佟轩观察四周,向米露提议,“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 “去我家吧。”米露言行主动,接过招待递来的衣服后,先走了出去。 车上,她格外沉默,只是向他们要了一次烟,发现他们没一个人抽烟时,轻蔑地哼了一声。佟轩在超市门口停车,递给章婵一张钱,“去买包好烟。” 章婵听话地走下车,问柜台要了一包软蓝芙蓉王,递给米露时,她看了章婵一眼,抿唇笑了笑,有些意味不明,却很漂亮。点烟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 米露住在高档社区,公寓房很大,足够她一个人生活。透明玻璃映着窗外的夜幕,让她的屋子有种别样的风格,幽紫色,大气又沁人。 她活的很认真,家里干净又清凉,客厅放着空气加湿器、体温计、感冒药和避孕药。厕所门口扔着购物袋,没有拆封的卫生.巾露在外面。见章婵朝那些东西看去,她问了声,“要用吗?” 摇摇头,章婵并不尴尬,回道:“我还没到时间。” 她又笑了,点头示意几人坐下。她则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根女士香烟,用了翠绿色的烟嘴,看着很富贵。 “我以前很穷。”她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佟轩正要坐下,又站起身看向她。离她不远,两人对视几秒,米露先移开了眼睛。 “你想从哪里说起都可以。”见她又想沉默,佟轩搬凳子坐在离她较远,却离章婵很近的地方。 米露扫了两人一眼,轻轻吸了一口烟,“这间屋子和家里的东西都是常烨买给我的。我和他的关系很奇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他女朋友了,可是,他没和我上过一次床。” 掐灭烟,米露又点了一根新的,继续抽,“他不让我见他的朋友,也不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他说给我绝对的自由,我跟什么男人在一起,他都不会管,只要......我也别管他。” 米露轻哼,眼睛斜向了窗外。 “常烨平常有很多女人吗?”佟轩问。 “他只有一个固定的女人,也就是死去的董小雅。”米露夹着烟猛吸了一口,狐媚地瞟了眼佟轩,“他很痴情,并不风流,他的做派,不是传言的那样。” 立直身子,米露转了个身,诱人极了,她叹了口气。扶着沙发靠背,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链子,“常烨这个人,很好,他偏要伪装成一副好色又贪财的样子。我知道,他都是做给董小雅看的。” 听出她在说常烨的好话,章婵、佟轩互视一眼,都看向回忆往事的人。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朋友介绍的。”米露垂目,“那天他将我带到公寓里,什么也没做。他让我睡在他的屋子里,而他自己去睡了沙发。我朋友都以为我那晚已经是他的人了,可谁会相信,被他带回家的女人竟然没有被他给......” 米露唇角含笑,“那天晚上我就认定,这个男人,我要试着去喜欢。又或者,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点一根烟,她沉默一会儿才说:“再之后,他和我断了联系。直到一个月以后,他打电话要我去见他父母。我们就正式确定了关系。” “在一起后,我发现他经常在固定时间给一个人打电话,和那个人聊天时他会笑,很开心地笑。我便请了私人侦探去调查他。” “你去调查他?”章婵惊愕。 瞥大惊小怪的人一眼,米露承认,“是,我调查过他。” “你查到了什么?”章婵知道,这件事对案子的侦破很关键。 “我知道,他前女友叫董小雅。他们虽然分手了,但还藕断丝连着。董小雅一分手就给他打电话,哭诉他在身边时的快乐日子。但是两人却不提复合的事情,只是彼此暧昧着。” 佟轩追问:“你是说,常烨在和董小雅分手的半年里一直有联系?” 米露点头,“至少我查到的是这样。” “那个私人侦探的联系方式你有吗?”佟轩拿出本子做记录。 翻看手机,米露念了一串号码给他。 “董小雅死时,你知道常烨在哪里吗?” 米露笑了笑,“如果我说他和我在一起,你们信吗?” 大家惊讶地睁大眼睛,如果米露说的是真的,那么,常烨也就有了不在场证明,他就不会是凶手。 “如果我不信呢?”章婵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我们两个在车上坐着,而车子停在工地附近,四周没有监控,除了我以外,没人能证明这些。” 章婵不理解,“你为什么当时不出庭作证呢?你忍心看着他冤死?” “冤死?你们突然开始调查,是不是觉得他是冤枉的?”米露神色黯淡,“我又何尝不想救他,可是他不要我参与其中,我什么都听他的。他让我看着他死,我也会做。” 讲到这里,米露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扔下手里的烟,“行了,我也就知道这些,我想要洗澡,请你们出去。”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章婵站起身等待。 不知为何,米露对她态度很好,闭眼点点头,“问吧。” “你爱常烨吗?” “你说呢?” 从公寓走出,几人坐在车内分析,佟轩最先发表意见,“从米露的态度上来看,她很袒护常烨。所以她口中的常烨才会和我们听到、看到的不一样。” 花猫打了个机灵,“那就是说,米露的话也不能全信。她极有可能为了救常烨而做假证。今天她说的话,也有可能是她见我们案件重查,才这样说的。” 单常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没有具体的证据能够证明,案发当晚两人是在一起的。单凭两张嘴,也推翻不了什么。” 佟轩问单常,“你们调查时,问起常烨董小雅死的那天他去哪里了吗?” “问了。”单常抱臂,“那小子先说他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后来我们去调取了录像,发现公寓门口根本没有他的出入视频,他就改口说,他一个人在建筑工地的车里睡了一晚。根本没提起有米露这个人。” 花猫挑眉,“那他俩的关系隐藏的够好的。父母都见了,竟然还不公开,也不知道这个常烨想什么呢。” 佟轩呼气,“关键还在他和董小雅的关系上。” “这个常烨真是高手。”单常突然想起,“我们当时调查和他有关系的人时,并没有查到董小雅,更不知道他竟然藏着两个女人。我们查半天,竟然不知道他和董小雅藕断丝连,也不知道他和米露还有一回事儿。” 听他唠叨完这些,大家猛地一惊,连单常自己也怔在原地。 佟轩举了举手里的电话号码本,“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吧。” “队长机智啊。”花猫投去赞许的眼光。 佟轩转看章婵,见她也笑了,这才觉得格外得意,“走,咱们去见见这个私人侦探,看看我们警方都没有查到的董小雅,他是用什么方法查到的。” 第18章 他与过去 如佟轩所料,当他们打电话给这个私人侦探时,电话号码已被注销。 从这样不正常的情况分析得到,米露当时找私人侦探时,一定受到了某种心理暗示。 为了查实,佟轩和章婵再次拜访了米露。 开门时,她的精神不太好,手里端着热水,桌上放着感冒药。没有力气地指了指桌子,她看了眼窗外透亮的天色,随口说了句:“做警察也挺不容易的,这么早就得起床。” “我们来是想问问你,那个私人侦探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佟轩问。 米露喝了药才回:“那天晚上,我从酒吧出来时,一张名片递到了我手里,那上面就印着吴侦探的名字。” 章婵追问:“收到名片之前,你有没有接触过这类事情。好比是,有人在你耳边说起过可以请私人侦探来调查一类的话。” 正想摇头,米露倏然蹙眉,想了想后才回:“遇到吴侦探之前,我在酒吧听一个姐妹说趣事,内容就是有个女人请了私人侦探来调查丈夫出轨的事情。所以我看到吴侦探的电话时,也想要他帮我调查一下常烨。” 事情果如他们所想:米露当真受了影响才会找私人侦探的。了解清楚后,佟轩和章婵从米露的公寓离开。 “是引导性作用,有人刻意提起侦探调查外遇的事情,给米露制造心里暗示,她才会在接到名片时有了去调查常烨的想法。”佟轩开着车分析,“其实那个吴侦探早就知道董小雅和常烨藕断丝连,这才能调查出警方也没有发现的事情。” 章婵点头,“应该是吴侦探刻意要董小雅知道这件事儿,才弄出一个侦探的。” “极有可能。”佟轩想,“常烨擅长隐藏他身边的女人,那么,董小雅的存在对于米露来说可能一直是个谜。如果没有吴侦探的帮忙,董小雅依然不会被米露发现。” “可是,吴侦探为什么要告诉米露有关董小雅的事情呢?”这一点章婵想不明白。 佟轩推测,“这个吴侦探极有可能是凶手请的一个熟人,也有可能是凶手自己。”看章婵一眼,他问:“你想想,如果是你查到男朋友背着你和其她女人暧昧不清,你会怎么做。” “分手?” 佟轩轻咳一声,“那个......你不先闹一下再分手吗?或者听听他的解释,万一是误会呢。” 章婵想不出来自己遇到这种事儿会怎么做,干脆问了句:“正常情况下会怎么做?” “吵闹啊。” 点点头,章婵“哦”了一声。 佟轩浅笑,又说:“我想,吴侦探的出现就是要米露和常烨吵架,这样一定对藏在暗处的某个人有利。” “什么人?”章婵忙问。 耸耸肩,佟轩摇头,“我还没想到。不过......”他转了腔调,“常烨将董小雅和米露都藏的严实,说明知道这些的人不多,这样就减少了我们的排查范围。” “对啊。”章婵记得,“董小雅的几个朋友知道她曾和常烨有过接触,所以,里面也有人可能知道有董小雅这个人存在,然后雇人告诉了米露。还有,常烨曾带着米露见过他的父母,那么常烨的家人也可能同时知道董小雅的事情。” “说的很对。”佟轩拐了个弯儿,两人到了一家早餐店门前,小队里的其他人已经等在了那里。冯晓玉因为工作原因没能跟着,蝌蚪觉得挺可惜。 给章婵递了碗筷,佟轩照顾的很周到,也没在意花猫、蝌蚪异样的目光。他坐下后对章婵笑了笑,“吃饱些,今儿一天都会很忙。” 低头认真吃饭,章婵心里酥酥的,她觉得有些奇怪。胡思乱想时,手腕上的铃铛手链倏然响了一声,她惊得抬起头看向四周。见大家都在看着她,她立刻将手链取了下来,低着头。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我小侄女才喜欢戴这种会响的链子呢。”花猫不以为然,说完后继续吃饭。 章婵瞥到了佟轩落在她手腕上的目光,见他正在想着什么,便解释道:“是小时候爸妈买给我的。” 佟轩回过神,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不是好奇你链子的事情,只是见你手臂上有很多伤疤,倒像是刀子留下的。” “是爬山时被划伤的。”章婵捂着手臂站起身,“我吃饱了。”她先坐回了车里。 花猫等她走远后,凑近佟轩,“队长,现在什么情况,你是在关心人家还是在调查人家啊?” “都快点儿吃,不该问的别问。”佟轩回身看了看车子,脸色有些难看。 将手链拿出来,章婵从包儿里摸出一根手指骨,她将链子缠到了指骨上,“章木”,她说:“等常烨的案子结束了,我再去见你。” 调查小队的车子来到一座小区内,他们在普通的楼层里见到了常烨的父母。他们家的条件并不差,看来常烨让父母过得很好。他有一个怀孕五个月的姐姐,今天刚巧在父母家里。 姐姐不太愿意提起常烨,所以在佟轩问话期间,她一直没有插言,只是捂着肚子沉默坐着。眼睛不时地看一看抹泪的父母。 “听说,他曾经带着一个叫米露的女人来过家里。”花猫问。 父亲叹了口气,“是啊。那个姑娘不错,我们都很喜欢。人好、长得也好,人家肯跟着小烨,是小烨的福分,谁知他这么不知珍惜。” 章婵突然说:“你们觉得,董小雅是常烨杀的吗?” “当然不是。”父亲激动,“我儿子再糊涂,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佟轩立刻安慰,“您先别急,我们正在调查,有些话必须要问。常烨的事情他自己交代的也不清,调查起来有难度,不过您放心,如果人不是他杀的,我们也不会冤枉了他。” “死刑都判了,还查什么。”姐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不再出声。 观察一直抹眼泪,张了几次口终究是没说话的母亲,佟轩问:“案发之前,你们有没有察觉到常烨有哪里不对劲。” “他一直在工地,很少来家里。”母亲轻声回,伴着几声抽泣。 “他和董小雅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他之前带小雅来过家里,说是准备结婚。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突然分手了,他就再也没提起过结婚的事情。大约几个月后,这孩子又带了另外一个女人回家,也说过要结婚的话。”母亲叹了口气。 佟轩细问:“常烨和董小雅在一起多久了?” 父亲回:“从我们知道开始算起,都大半年了。” 趁着佟轩问话,章婵起身在屋里走动,她没在意常宁盯着自己的目光,不客气地游离在屋子里的每个房间。其中有一间较为整洁的屋子,从床单和桌布的平整程度来看,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 章婵观察,这间屋子应该是常烨的。 桌子上放着一张他大学毕业时穿学士服的照片,还有一张他和一个女人的照片,只是那个女人的脸被剪了下来,只能看到女人环着他手臂站着的样子。 章婵将照片拿起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是董小雅。” 回身,姐姐挺着肚子出现在屋子里。 “看来,他很喜欢董小雅。”章婵放下照片,继续看其它物件。 “他喝醉时说过,董小雅是他的初恋,他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女人。只是董小雅不知道珍惜罢了。”姐姐走到放照片的桌子旁,盯着照片呼了口气,“我爸妈不喜欢这个女孩儿,常烨虽然生活作风有问题,但是个孝顺的孩子。爸妈不接受董小雅,他就不好将她带到家里来气爸妈。” 章婵觉得有趣,“你爸妈为什么不喜欢董小雅?” “具体的他们没有说......听说董小雅还来家里闹过一趟次,那时候我和老公在国外,等我回来时,所有人都闭口不提那件事。”姐姐将董小雅和常烨的照片倒扣在桌上。 “你不喜欢这个弟弟?”章婵能看出来她对常烨的不满。 “他呀,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不知道给爸妈找过多少麻烦。好不容易长大了,又到处沾花惹草欠下一屁股风流债。他脾气更倔,亲戚朋友也不喜欢他。” 章婵眯眼,“但我从米露口中听说的他,与你描述的并不一样。你真的了解常烨吗?” “什么?”姐姐冷哼,“我是他亲姐姐,我怎么会没有一朵野花了解他呢?” 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问题,章婵淡笑,“看来,常烨喜欢的人,你都不待见。” “他能喜欢什么好人。” “可是,我听说你常年在国外生活,和家人怕是聚少离多吧。” 姐姐争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小时候什么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人是会变的。” 姐姐闭唇,忍了忍气后看了眼肚子,呼气调整了情绪。 章婵也不再刺激她,转了话题道:“我听米露说,常烨是个痴情的人,平日里做的那些都是故意的,是做给董小雅看的。” “这个贱女人。”姐姐愤恨。 章婵见她偏执,随问:“常烨如果死了,你会难过吗?” 姐姐顿了顿,“你们救不了他吗?” “有可能人就是他杀的,那样我们就不会去救他。” “我不会难过。”姐姐眼角湿润,握拳走了出去。 呼了口气,章婵看向书柜上那张常烨和他姐姐小时候玩泥巴时拍摄的照片,轻声道:“章木死之前,我也觉得不会难过......” 余光里,她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一个黑影,转身看去,佟轩正在盯着她。眼中多是探究,还有一点章婵看不懂的神色,像是......怜惜。 “有什么收获吗?”佟轩笑问她。 “有。”章婵淡回:“董小雅曾经来这里吵过架。” 第19章 找忽略点 小会议室内,贾岳科大队长坐在佟轩一旁,听他讲解这两天查到的信息。 “听常烨的母亲说,董小雅和常烨的分手原因是董小雅瞒着所有人打掉了他们的孩子。”佟轩将一份尸检报告放到贾岳科面前,“这是法医提供的证明,董小雅确实做过堕胎手术。” 贾岳科回问:“你是说,董小雅曾经怀过常烨的孩子?” 点点头,佟轩起身,“是。她当初被常烨带回家见父母,也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常烨想要对她负责。” “那为什么孩子最后不要了?”贾岳科疑惑。 佟轩:“那个孩子本就不在董小雅的计划之内,见常烨父母之前,她已经决定打掉那个孩子了。而且,当时的常烨刚刚起步,董小雅对两人的未来并不看好。” 贾岳科蹙眉,“听你这样说,董小雅并不是真心喜欢常烨?” “真不真心只有董小雅知道。”佟轩将手放在兜里,“我们还查到,董小雅曾去常烨家里闹过一场,原因好像是常烨将董小雅堕胎的事情告诉了她的家人。” “这是导致董小雅和常烨分手的原因吗?”贾岳科问。 “算是□□。”佟轩颔首,“董小雅说了些难听话,惹得常烨父母很不高兴。两位老人愿意接受董小雅也是因为她怀孕了。孩子没了以后,他们便不再问董小雅的事情了。” 贾岳科明了,“看来这个董小雅和常烨的渊源很深啊。”他又问单常,“你们当时调查常烨时,就没发现,他与董小雅分手后的一点联系吗?” “我也纳闷呢。”单常摇头,“命案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了解了与常烨有联系的相关人员,但是从常烨平常的通讯名单里,没有发现董小雅的一点痕迹。常烨只是一个建筑工地的监理工程师,却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实在匪夷所思。” 花猫猜想,“常烨不会还有其他身份吧?” 觉得有这个可能,贾岳科吩咐,“小常,你通知技术组的人再查一下常烨的手机和电脑,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佟轩你们继续跟进米露,争取从她那里找到吴侦探的相关信息。” 受了命令,大家开始分头行动。 章婵假称自己不舒服,让佟轩将她送到了招待所。她独自回了房间,将龟骨盖放在了桌面上。用手指骨围着它,章婵向马院长传去了信息:我还没见到常烨,目前的情况很复杂,又多出来一个消失的侦探。 良久,龟骨上映出一行小字:慢慢来,通往董小雅过去的幻境还没有找到入口,我正在努力。 呼了口气,章婵回:好。 半晌,她又问:章木有消息了吗? 马院长回:上次处理完刘仁的案子后,他去了二十年前解决一件事,应该快好了。 收回龟骨盖,章婵抱紧了它。躺在床上,她发了会儿呆。这两天跟着佟轩,她觉得轻松许多,时间和身体上都不再紧张。那个人很好,懂得照顾她。或许是另有所图,但没伤害到她。这让她稍稍安心。 胡思乱想时,敲门声响起,然后是佟轩的声音,“是我,你还好吧。” 没精神地站起身,章婵打开房门,“我没事。”她不喜欢让别人操心,这种关怀,她还不起。 “这些天只顾得查案了,还没见你好好吃一顿饭呢。”佟轩有意瞥了她的房间一眼,看到她将木棍放在了床上顺手的位置,又看到了泛着黑色的龟骨盖摆在棍子旁。 请他进屋,章婵没有刻意遮挡自己的东西,她捂着胃,确实感到了饥饿,却没有接佟轩的话题,而是开口道:“我想下午去见常烨。” “好,也该见见他了。我让贾队长安排一下,下午估计不行,我们等通知吧。”佟轩见她将龟骨盖装入背包里,走上前问:“你是不是被困住了。” “什么?”章婵不懂他的意思。 看佟轩的样子,应该是深思熟路后才决定说这番话的,他格外严肃地讲:“我们查过福利院的马院长,她好像在一个邪教组织里。见你和她亲近,我在想......你会不会被她误导了。” “邪教?”章婵更加疑惑。 佟轩走近她,“对。听说那个邪教相信些鬼神之类的事情,他们自称会驱魔,常常蛊惑人心。加入邪教的人,也会做些自残的事情......”说着,他瞥了眼章婵有疤痕的手臂。 不以为然地转身,章婵将铃铛手链重新系在手腕上,“你放心。”她说:“我没有加入什么邪教,马院长在做什么我也清楚。有些事情我虽然没办法解释,但不代表它就是不好的事情。” “你很神秘。”佟轩倒不避讳,斜靠桌子盯着她,“对比你的过去,现在的你,像是站在大雾里,让人看不清。我从干妈那里打听过你,她也说你跟以前比有了很多变化,我想,她是指你慢慢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吧。” “独自过了六年,我只是学会了自闭的方法而已。”章婵面色平静,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东西,将它们集中在一处地方,又将一张纸人放在了行李旁,“走吧。”她看了眼佟轩,先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车上,佟轩一直没有说话,他在听章婵的呼吸声。他知道,一个人有心事或者有秘密,在格外安静的情况下,那人会听到自己的声音,会变得思绪不稳,呼吸不顺。可是,章婵很平静,像是佟轩一旁根本没坐着人。 吃饭时,她也很安静,不急不慢,情绪平淡。佟轩想,要不要和她聊聊案子的事情,她好像喜欢这些。 “如果案子即将告破,可不可以让我说出真相。”还没等佟轩开口,章婵再次抢在他之前说了话。 本还在偷偷观察她,却被她正眼看回,佟轩愣了一刹,慌着回神,“行啊,机会给你,我没意见。”他其实不确定自己听到章婵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回得对不对。 “谢谢。”章婵放下筷子,从一旁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你出汗了。”四个字说的也是极其平淡。 接过纸巾,佟轩想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他还没这样紧张过,那种偷看女生被发现后的慌张,还有一点点愉悦,所以他觉得热极了,也畅快极了。 “这家空调不怎么样,你看看,都在擦汗呢。”也不知道是旁边人配合还是巧合,确实有很多人拿出抽纸开始抿汗。章婵点点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尝尝这个,桂花甜酒酿。”说着,佟轩将一碗汤放在章婵面前,“吃饱点,一会儿我们要去建筑工地。” “常烨工作的地方吗?”章婵握着勺子,心里酥酥的。 “是,我们去他在工地的宿舍看看。” 章婵点点头,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些。 工地上,章婵跟在佟轩身后,先见了招标单位的领导,打听了一些常烨的事情。经领导介绍,他们去见了和常烨接触较多的一个人,工地上的包工头。 这人五十多岁,皮肤黝黑,河南口音,普通话倒也会说,就是不标准。 领着二人来到常烨所住房间的门口,他没等问话就张口夸赞,“常烨这人做事认真,工作也踏实,我干活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样的监理。我敢保证,他参与的工程肯定都是非常合格的。这人礼不收,马屁话不听,看着是个不错的人。” “有这样的监理,你的活儿不好干吧。”章婵盯着一个劲儿说常烨好话的人。 包工头缓缓点头,“那是,我平常想有个小心思都不行。起初我确实不喜欢他,可是,自从他帮着我要了几次工人工资后,我就对他改变想法了。” 佟轩觉得有趣,偷着告诉章婵,“常烨的口碑不错啊,怎么和我们听到的不一样,总感觉他有两个性格。” 章婵也觉得疑点重重,“按理说最了解他的应该是他家人。可是,他好像在亲戚朋友那里名声并不好。” “确实很奇怪。”环顾四周,佟轩领着章婵进屋,顺便说:“他没必要在包工头面前装好人,如果他想让包工头念着他的好,他完全可以在监工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必要帮着人做要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看来他是真想帮忙。” 点点头,章婵用手赶走扑面的灰尘,开始在常烨住过的屋子翻看。她问跟着自己的包工头,“这间屋子现在有人住吗?” “从常烨被抓起来到现在,这间屋子就没来过人。” 盯着地上、桌上厚厚的灰尘,确实没有脚印等闯入性痕迹,看来,这里确实空置了许久。屋里摆设简单,长木椅和木茶几、小电视、笔记本电脑、工作桌,还有一个挂衣架。 “常烨家不就是本地的吗?为什么他不住家里?”章婵问。 包工头走近她,“听说他一直就有住工地的习惯,一直到工程结束才会离开。屋里的东西都是他平常用的,从上班第一天就被抬了进来,直到他离开又会被抬走,下次再用。” 看着这些家具,确实像用久了的物件。常烨还真是个工作狂,或者是个......有个性的人。 他的工作装和安全帽扔在床上,被子平展铺着,保温杯放在右边的床头柜上。上面还有一盏床头灯。跑去检查了插座,章婵看了看电视机和电脑的状态,发现它们都已经被关了,电插头也被拔了出来。 “这电源是谁切断的?”章婵问。 “应该没人动过。”包工头回。 章婵蹙眉,“常烨有这种切断电源的习惯吗?” “他安全意识很高,这是公认的。我们总觉得他像是受过特训一样。”包工头讲:“他和别的监理师还真不一样。” 章婵、佟轩互视一眼,对这个常烨更加好奇。 “警察在哪里抓到他的?”章婵看向包工头。 “工地上。” 佟轩提醒,“说说具体的情况。” 包工头回忆:“那天大家起早去干活,有人坐升降梯时看到湖里沉了个东西。等大伙儿跑过去时,湖面已经平静。但是那小子坚持称自己看到有东西沉了下去,我们这才找人下湖去看。因为是人工湖,所以水不深。潜水下去的人很快找到了沉下去的东西,被吓得病了两天,他也没敢将尸体从湖里捞出来,我们报警后,是警方打捞的尸体。” 章婵:“常烨当时在哪里?” “他早晨就有不在工地的习惯,我听说他会去固定的地方晨练,跑步什么的。警察赶来前,他并不在这里。” 佟轩追问:“你们平常见他带女人来工地吗?” “没有,我们工地上很少见女人。这一点我敢保证,他一向是独来独往的。” “那他晚上都会在这里住吗?有没有不回来的情况。” 想了想,包工头才回:“也不完全是。有时候他半夜才回来。”指向一旁,他说:“我就住他隔壁,加上我睡眠浅,他要是开门,我有时候都知道。” “有些奇怪。”佟轩莫名其妙说了这句话。 章婵蹙眉,“哪里奇怪?” 佟轩盯着床面,“屋子、晨练、时间、米露和常烨,这些组合在一起,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董小雅死亡的那个夜晚,有关系的人除了常烨和愿意为他作证的米露外,还有凶手。而这个凶手,就藏在我们忽略的这一点里。” 是屋子、晨练、时间、常烨这些关键点组合在一起的一个人,佟轩想不明白,是什么呢? 第20章 特殊身份 带着疑问,佟轩、章婵回到招待所。 花猫举着从前台领回来的快递交给她,“说是给你的。”他纳闷,“你刚来没多久,这就有快递了?” 对他点点头,章婵拿着东西独自回屋。她自然知道这是谁寄给她的,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果然,一叠案件资料出现在她面前,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米露的事情。章婵拿出龟骨盖对马院长回了句话:东西收到,我明早去见见她。 晚饭后,佟轩组织大家开了一次会,将近期调查来的情况做了整体分析,又将他们的发现汇报给了贾岳科,并向他争取了去见常烨的机会。 案子进展到现在,章婵认为是见常烨的最好时机,毕竟围绕着这个案子的人已经一一出现,唯独常烨本人,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沉默,还在等着对他最后的一次拯救。 “他为什么不想活了?”花猫问出了点睛的话。 蝌蚪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可能是觉得活得累了、乏了,突然发现,就那么死了也很好。” “你神经大条了。”花猫横眉,用眼斜他,“你以为你是常烨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你不查就知道?” 接话解释,蝌蚪格外认真,“我没开玩笑。你们想想,常烨喜欢董小雅,所以在听到她已死的消息后,就不会对生活失去兴趣?就不会灰心丧气?”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也不能作为常烨反常举动的解释啊。” 佟轩与花猫意见一致,却不赞同一点,他认为,“与案子有关的人并没有完全查到,至少常烨周围的朋友我们应该了解一下。他多变的性格应该会得罪不少人,所以与他有过节的我们更应该关注。” 章婵只是听大家一言一语的讨论,心里暗想着幻境的事情。倘若案子告破,进入董小雅过去的幻境入口没有找到,那她这一趟就白忙活了。 这个夜很平静,章婵却没有睡觉。她捧着龟骨盖坐在床上,莹绿色将屋子耀成了另外一种感觉,空幽静默。 回想这六年来的生活,章婵还没有体会过夜里无事可做的情况。她就这样等着别人睡醒然后查案,这样等着去见一个关键人物却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利。 来这里之前,她瞒着马院长接了个驱魔的活计,案子结束后,她就准备赶过去。这是个危险的工作,即使她是引咒师也不能盲目应下。可是,她想寻找一些刺激,好比是证明自己还活着。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章婵点了点身边的纸人,吩咐,“去那个人屋子里看看,他最近总是跟我在一起,可能会受阴气影响,你以后就跟着他吧。” 纸人晃了晃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用了很长时间走出屋子,它那样小的个子,竟然扶着门框探了探头,生怕被谁发现似的,蹑手蹑脚走入佟轩的屋子。见他睡得正熟,安静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一大早,佟轩就被敲门声吵醒,花猫、蝌蚪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极响。 “闹腾什么?”佟轩打开房门,看到了光着膀子的两个人。 “队长。”花猫转过身,“你快看看。”他的后背上出现一大片青痕,像是摔在了石头上留下的黑青印记。 蝌蚪指了指胳膊和肩膀,“我也有。”他又揉了揉脖子,“这两天睡觉,总觉得特别不舒服,像是躺在特别硬的石头地里一样。没想到今天身上疼得都动不了了。” 佟轩立刻让他们进屋,给他们仔细看了看身上的青印,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都先别急,我们去医院看看。”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个人,立刻朝她的房间跑去。 “小蝉。”他敲了敲章婵的屋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却没见开门的人。佟轩奇怪,便走了进去。 屋里空空,没有章婵的影子,佟轩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里有章婵留下的一张纸条:我想出门转转,不用担心。 “她当是旅游啊。”花猫不乐意了,“咱们累死累活的,她倒好,一大早出门玩儿去了。” “你少说一句。”佟轩将纸条握在手里,心里觉得奇怪,便拿出手机要打给章婵。 花猫看到桌案的一叠资料,上面标注着‘湖心沉尸’的备注,也有编写的档案号。以为是他们共同的资料,他便随手翻看起来。 “队长。”他刚刚看了第一页就惊了一下,“你知道米露是ICPO里的人吗?” “什么?”蝌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是国际刑警?你从哪儿看的?” 递过去乌涵桌上的资料,花猫盯着没有说话的佟轩,“这个队长知道吗?” 新的资料,佟轩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好奇和疑惑不比花猫、蝌蚪少,简单翻看了章婵这里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资料,佟轩蹙起眉毛,神色复杂。 “竟然连队长也不知道。”花猫握拳啧啧,“这个章婵,自己有了消息,竟然不分享给我们,害我一直查米露的事情,时间都浪费了。” 蝌蚪也跟着嘟囔,“亏我们还将她当自己人,杀人犯就是不一样,心狠又自私。她拿到的这份资料可以省我们不少事,她藏着干什么?” 佟轩突然想起那天吃饭时章婵说的话:如果案子即将告破,可不可以让我说出真相。 她是害怕真相被别人提前知晓,又先于她说出来,才藏着这些资料不说的吗?她为什么非要先说出来真相?对她有什么好处? 名声吗?她好像不在乎。 他和常烨或者与案件有关的人认识?她在帮忙?可又不像。 章婵,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是个乌龟吧。”花猫将目光移到了章婵的包里,盯着那半开的口子,“好像是个龟壳,她带着这个做什么?”似是想到什么,花猫提醒佟轩,“队长,你调查的那些不会是真的吧。章婵看着可不正常,不会已经跟着那个福利院的院长加入邪教了吧。” “没确定之前不要瞎猜,章婵很有正义感,这一点毋庸置疑。她和我们刚刚认识,不信任我们很正常。”佟轩将档案放在原来的位置,一只手拍走了还在勾头探查章婵背包的花猫,“你行了啊。有什么问题光明正大的问出来,别搞这些小动作。” “就章婵那不温不火的脾气,我光明正大的问,她会说吗。到头来肯定是闭嘴不说话,我总不能刑讯逼供吧。”花猫撇撇嘴,“队长,你变了。” “滚,干活去。”佟轩踢了他一脚,又给了蝌蚪一个跟着离开的眼神,两人被他从章婵的屋子里赶了出去。 四周安静下来,佟轩的眼睛横向龟骨盖,出了会儿神后,也离开了房间。 公寓内,章婵没有接下米露递来的水杯,她摇摇头,表明自己不渴。 米露对她态度很好,全不在意她那些不礼貌的行为,甚至看她时,会有些许的羡慕神色。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男朋友呢?”米露点燃一根烟,坐在窗边抽了起来。 “他不是我男朋友。”章婵站着,像是说完话就打算离开的样子。 米露淡笑,“你找我不是来聊天的吧。” 章婵向前一步,“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只是想来查实一下,常烨知不知道?” “他知道。”米露回得干脆,“我们认识没多久,我就将一切告诉了他。” “那他干净吗?” 瞥向章婵,米露吐出烟丝,“他不干净,但他不吸.毒。组织上说,他和毒.品案有关,我这才接近他的。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他。”说着,米露低头笑了笑,“其实,他是被董小雅连累的。” 章婵推测,“董小雅吸.毒,又与常烨有联系。而常烨喜欢董小雅,愿意为董小雅做任何事情,包括为她买毒.品。常烨是因为这样才进入你们国际刑警眼中的,对吗?” “是。常烨确实在帮董小雅买毒.品,但是他两人却跟我调查的这个贩.毒组织没有关系。”米露换了个姿势,“常烨是无意间闯入我们视线内的,查实他的真正身份后,我们对他的监控也一并撤走了。” 她扔了烟头,看向窗外,“可是,我却不想和他断了联系。所以我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这也是他为什么不限制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原因,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他入狱后不让你出面作证是要保护你的身份吗?毕竟警方查到你,就会揭穿你是国际刑警的身份,那样你所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米露回神,“是,我手里已经有了捣毁这个贩.毒组织的重要证据,他不想让我前功尽弃。” “他宁愿死也要保护你,你应该很高兴吧。” 米露摇摇头,“他这人很聪明,如果他不想被冤枉,他会有办法替自己辩解的。像他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我比你们更好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章婵走近她一些,“现在你的身份被查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工作早就结束了,那些人的证据也在我手里,等来接我的人赶到,我就跟着那人一起离开。”话音刚落,米露突然愣怔原地。 她看向章婵的肩膀,一个纸片小人正在她肩头说什么话。章婵似是也没想到,慌着要打掩饰时,突然一怔,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得望向门口。 第21章 背后青痕 几秒后,章婵转看米露,“我的线人说,有些带.枪的人正在楼下,说是要往你这里来。” “看来我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米露倒是平静,不慌不急地掐灭了烟,“你走吧。”她说:“这件事情不该连累了你,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章婵半转着身子,不看她,“抱歉,我还有事情没有解决,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对纸人点点头,将它装进了口袋里,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门前。 “等等。”米露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章婵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提前拒绝道:“忘了你刚才看到的吧。我不是有什么法术,驱动纸人的事情我没法儿解释。但不代表我可以救你。” 低头浅笑,米露朝卧室走去,“你等一下,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她拿出来一枚U盘,放在章婵手里,“这个是我这些年的收获,是我用命换来的东西,你帮我保管好。”她叮嘱,“我见你朋友中有‘佛手’里的人,这个东西你要交给信任的人,让‘佛手’帮你给了我的组织。”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帮忙?”章婵捏着U盘。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相信你会帮我。”米露抬起右手,取下了右眼上的隐形眼镜,露出来她原有的浅白色眼珠。 “你有鬼眼?”章婵惊愕,“你看得见它们?” “是。”米露叹气,“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是做一个阴阳先生,却不想,成了一名警察。我现在的成就,全靠这只眼睛帮忙,我能和鬼魂交流,也就知道些别人查不到的事情。”她看向章婵,“你说,我和你算是同类吗?” 章婵这才明白米露对她态度不同的原因,捏着U盘,她点点头,“好,因为你的鬼眼,我帮你。”她打开房门,并未回头道:“等你成了我这样,就不会羡慕我了。”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电梯也有上行动静,看来找米露的那些人已经上来了。若是放着电梯不坐而走楼梯,不免会被那些人怀疑。章婵鼓足勇气,顺着楼梯又向上爬了两层,站在电梯口等待。 如她所想,电梯里有一个那些人留下的哨子,他瞪眼盯着章婵走入电梯,由上而下地打量她一番,见她神色穿着并不特别,也就没有在意。 章婵站在角落里,偶尔瞥一眼面露凶光又格外谨慎的人,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是这人身板笔挺,右手壶口、食指和掌心有明显的茧痕,应该是长期握.枪的人。 下行至一楼,她悄悄呼了口气,走出电梯时,又看了眼那个人,他的后颈有一片明显的疤痕,看着像是烧伤的痕迹。 从楼内走出,有两个站岗放哨的。他们见走出来的并不是米露,便继续抽烟聊天,神色开始缓淡。 并不回头,章婵依照平常的走路速度离开了这里。她不确定自己离开时听到了什么声音,只是那声音对米露很不利。 没有选择回招待所,也没有联系佟轩。章婵独自在不知名的街道徘徊了一会儿,她很少浪费时间,今天却意外地不想做任何事情。她不是没见过鬼眼,却没想到,一个女警会有一只鬼眼。 有这种眼睛的人,大部分都是刚出生就看见死亡的人。米露出生时,谁死了?生她的母亲吗?章婵第一次对一个人格外好奇。 胡思乱想时,章婵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在哪?”是佟轩的声音。 章婵发现,自己所在的街区离米露的公寓很近,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曾见了米露一面,所以撒谎道:“在咖啡馆。” “哪里的咖啡馆?”佟轩看了眼慢慢阴下来的天气,拿了件外套从招待所走了出来。 章婵看向四周,这条街并没有什么咖啡馆,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正在想办法时,她看到街尾的一座报亭,报纸的广告页刊登了一则广告,正是一家咖啡馆的信息。她将地址读了一遍,就慌着挂了电话。 “师傅,去这家咖啡馆。”章婵将从报纸上撕下来的广告页递给出租车司机,“麻烦快点。” 气喘吁吁地跑进咖啡馆,章婵立刻点了一杯咖啡坐稳。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假装惬意地坐着等佟轩。 章婵坐下来不到五分钟,佟轩便赶了过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应该和他路上接到的一通电话有关。 看见章婵面前的咖啡正冒着热气,佟轩蹙眉,“这咖啡自带保温吗?” 瞥了眼面前的咖啡杯,章婵抿抿唇,“我替你点了杯。”说着,她将咖啡杯推到了佟轩面前。 “我就不喝了。”佟轩站起身,“米露被谋杀了,我们需要立刻去现场。”他拿出钱包,赶在章婵之前付了钱。 “您好,一杯摩卡,一共三十五。”收银人员刚刚说出这句话,章婵就转身走了出去。她说的谎,还是被佟轩轻易发现了。 坐在车上,佟轩并没有问章婵为什么骗他。只是,他需要先确定一件事情,“你知道米露是国际刑警吗?” 章婵摇头,“不知道。” 若是以前,她会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知道。可是,她现在有米露用命保护的东西,她还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说出来这件事,所以,和米露保持距离才是保护自己、保护东西的最好方法。 听了章婵的话,佟轩已经确定,她见过米露了。再想她听到米露已死的消息后,竟然毫无反应,证明她心里对这个早已知晓。而这些,佟轩并不打算问出来。若是人人都知道章婵见过了米露,说不定对章婵有致命的威胁。 “我不去。”章婵看向佟轩,“我的任务是调查杀害董小雅的凶手,其它事情我不想搀和。” “米露也在杀害董小雅的嫌疑犯名单中,她的死我们必须要弄清楚。”佟轩转弯,进入了去米露公寓的那条路段。 “董小雅不是她杀的,我们不要将时间浪费在米露身上了。”章婵想,那些杀了米露的人或许还在附近埋伏,若是那三个见过她的人看到她与警方一起进了凶案现场,就一定知道她与米露有关系。 “佟轩,我不能去那里。”章婵看向开车的人。 停在红绿灯口,佟轩见她态度坚决,点了点头,车子偏离了原来的车道,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驶去,“我们去接蝌蚪、花猫他们,贾队长已经帮我们协调好了明天见常烨的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今天可以好好想想。” 车子在人民医院停下,章婵奇怪,“花猫、蝌蚪怎么了?” 佟轩揉揉肩膀,他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蝌蚪、花猫严重,“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天总觉得肩膀、后背疼得厉害。我这里还好,那两个小子全身都是黑青。” “黑青?”章婵似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晚上的时候,身上最疼?” “是。”佟轩看向她,“你是不是身上也疼?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章婵摇头,“不用,我没事。”她握紧拳头,偷偷看了佟轩的肩膀一眼,闭口不说话。 招待所内,佟轩的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哀嚎。花猫、蝌蚪病得很严重,倒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喊疼,吃了几片止疼药也没有效果。 佟轩一旁着急,“怎么会检查不出来呢?你们后背这些黑青是怎么回事,医生总该知道吧。” 花猫揉着泪眼,“队长救命啊。”他哭喊着,“都是庸医,让我又拍片子又扎针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我快疼死了。” 蝌蚪倒是能忍,咬着牙,只是偷偷哼唧。 章婵独自在屋子里准备东西。她拿出三张纸人,对它们悄声说:“你们小心些,停他们身上的时间不能太短,那个佟轩很厉害,你们千万不能被他发现了。” 三张纸人蹦了两下,从桌子上跳下来,朝着客厅走去。 从龟骨盖上刮下来一层黑粉,章婵将它倒入了水中,水色由黑变白,由浊变清。 捧着水,章婵走入佟轩的屋子,盯着翻滚到地上的花猫,将手里的一杯水递给了他,“先喝口水吧,老人们说,水能解百病,可比你吃的止疼片要好。” “不喝。”花猫闹腾着站起身,对着后背又抓又挠。章婵意识到,这水他必须要喝了,否则,他身上的尸气太重,会全身腐烂的。 “你劝劝他。”章婵将水交给佟轩,自己去劝脾气好一点儿的蝌蚪喝水。 佟轩虽然知道水不可能那么神奇,但这也算章婵的好意,佟轩将杯子递到花猫面前,“这是命令,喝了。” 花猫咬着牙,喝了一口他认为什么用都没有的水,继续对着全身抓痒。 “脱下来衣服,我看看严重成什么样了?”佟轩将花猫扶到凳子上。 章婵身子一紧,默念一句,“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 她的眼睛看到了趴在花猫、蝌蚪后背吸血的纸人,现在已经由红色变成了黑紫色。她意识到,这一幕绝不能让佟轩看到。 第22章 疑罪从无 这个夜晚狂风四作,章婵睡得很不踏实。窗外的风传来呼呼声,大雨更是淅沥,给人一种清凉的紧张感。 未免佟轩扒开花猫的衣服查看他后背的青痕,章婵只得假装昏倒过去。所以现在,她需要在床上躺着。 记得被送去医院时,她清楚地听到医生对她身体的诊断,“劳累过度。”幸好她是真的劳累,才让这次假晕有了一个官方证明。也让她看到了一个人对她有些失常的关心。 房内的桌案上趴着一个打盹儿的人,披着不厚的外套,坐在离窗户很近的位置,不受干扰地鼾声大睡。他好像习惯在任何地方睡觉,连梦里都显得从容平静。 从床上慢慢起身,章婵找了个宾馆的床单给那人搭在了肩膀上,自己则走出屋子,站在了走廊里。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她默念一句,眼前的气体开始浑浊,直到浓黑包裹着花猫、蝌蚪的房间。她看到从里面钻出来几个全身腐烂的人。 章婵认得,这些是尸鬼,是带着肉体活在阴间的魂魄。他们死的时间越久,身上的腐烂越严重。可能是找不到替他们收尸的家人,他们心里执念太重,才会带着尸体一直行走。 慢慢靠近,章婵拦下了这些尸鬼的去路,发现他们没有眼珠后,章婵开口,“你们认识屋里的人吗?” 尸鬼侧着耳朵听,半晌才回:“不认识。” “那缠着他们做什么?” 指着屋子,尸鬼回:“我们以前死在里面。” “死了多久?是冤死吗?” 尸鬼摇头,“我们早死了,倒是不冤枉。只是我们想,家里人或许会来这里替我们收尸,这才不想离开的。” 章婵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听到这个声音了吗?跟着它离开,你们会到属于尸鬼的地方。看你们身上腐烂的程度,应该死了有百年了。即使你们有亲人,他们也不会活着了。” 尸鬼听着由远而近的‘叮铃’声,低着头向前走去。 “喂。”章婵跑到他们一旁,“尸体留下来,我替你们敛了。” 听她这样说,尸鬼惊讶,“你不怕折寿吗?你也说了,我们是百年的尸鬼。” “我做了引咒师,自然不怕死。”章婵将口袋里的纸人放在尸鬼身上,“我的线人会告诉我你们将尸体放在哪里了,到时候我过去敛尸。” 等浓烟散了,章婵望向花猫、蝌蚪的房间,放心地走回屋子。 “你醒了。”佟轩听到了动静,身上裹着章婵给他盖的床单,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六点。”章婵斜了眼墙上的电子表,走去了卫生间梳洗。 看见依然绵绵的阴雨,佟轩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你这里睡得特别踏实,前些天我在屋子里,总觉得有东西压着我,一直睡不好。” 章婵没有回话,刷牙时想,尸鬼走了,他们以后的觉是可以睡安稳了。 今天,花猫、蝌蚪的精神格外好,后背的黑青一夜之间全部消失,这让花猫不住地夸赞曾被他骂为‘庸医’的大夫。 大家心情都不错,并没有受雨水天气的影响。最关键的是他们得到了去见常烨的唯一资格,这和佛手的力量,以及贾岳科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 世界上不缺冤案,因此身陷囹圄,妻离子散者亦不少。然而像常烨这样临死前不喊冤、不哭泣、只沉默的人倒不常见。而他的态度让这个案子的调查遇到了第一股阻力,错判说。 佟轩曾经说过,“刑事司法有一个理想国,‘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纵一个坏人’。然而,没有一个国家能真正达到这个理想,这也一直是一个传说。” 但是,每个执法者在对一个嫌疑人做出判决时,也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事事讲究证据的当今社会,铁的证据足以判定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好比常烨的案子,最后的定论全在警方提供的证据上。 若是证实他被冤枉了,也就是警方的失误,更是司法的错判。这将给警方和司法界带来不小的压力。 监狱内的会客厅,佟轩几人早早地等在那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没见到常烨,却先见了对常烨判刑的赵松志法官。 他一直被称作:法庭上的公平秤。所以面对常烨的案子,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法律讲究证据,而证据告诉了他,常烨就是凶手。 面对“佛手”派来的人,他看起来很不高兴,没有寒暄直接说:“我国刑诉法第43条明确规定:‘审判人员、检察人员、侦查人员必须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够证实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无罪、犯罪情节轻重的各种证据。” 说着,他将面前的证物袋推到还站着的几人面前,“这就是常烨犯罪的证据。这个案子,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我依照刑事诉讼法第162条第1款对犯罪嫌疑人常烨做出了依法判决。这样的铁证面前,如果你们还认为是冤案,那就是对法律的藐视。” 他说话很正,每一句都有法可依,不容人忽视。章婵盯着他,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松志法官的态度很明确,常烨是杀人凶手,他坚信。 而章婵的想法也很明确,他们引咒师不会接错案子,常烨的案子有问题,龟骨盖不会推算错。 但是她却不能告诉赵松志,她是受了龟骨盖的指引才决定替常烨翻案的。 所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毫无表情的佟轩身上。 “您好。”佟轩先走上前,伸出一只手很友好地介绍了自己,“我是‘佛手’的一员,南昌小组的队长,佟轩。” 对这个组织,赵松志并不陌生。他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平日里见惯了法庭上的争执,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所以对佟轩的态度他不带一点工作情绪,而是站起身与他握了握手。 “我这人,对事不对人,常烨的案子我坚持自己的判决,不会轻易改变。但我不是针对你们,请你们谅解我的做事方式。有话不该客气的,我绝不忍着。”赵松志又表明了态度。 佟轩点点头,“这个我们理解。” 他回望了自己小队的人一眼,示意他们一起坐下后,严肃回:“这次常烨的案子,不全是侦办人员的错误,因为舆论的压力他们必须‘限期破案’,搜寻来的证据他们便都拿来用了。另一方面,也跟常烨有关,他一直保持沉默,是否杀人的态度不明确,给办案人员造成了误导......” 打断他,赵松志说:“你们提交的证据我都看了,全都是些推测的疑点,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仅凭猜想和推导,是无法作为法律依据,从而左右案件审理的。” 章婵想到一点,“可是常烨在案发当晚做过什么是有证人的。” “谁?”赵松志看向她。 “米露。”章婵递过去一张照片,“她是国际刑警的一员,负责调查毒.品案,常烨曾是她的调查目标,她这才和常烨有了接触。董小雅死亡当晚,米露和常烨一直在一起。” “那你们需要请证人出庭作证。”赵松志回。 章婵一怔,“如果......米露死了呢?” “死人无法出庭作证。”赵松志格外认真,面对这样有证人又突遇死亡的戏剧性一幕也没有反感,而是严肃道:“我说了,要有具体的证据。” 佟轩接话,“法律我们都懂,我也知道,《刑事诉讼法》第162条第三款规定,‘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也就是‘疑罪从无’。” 赵松志冷笑,“‘疑罪从无’不等于放纵犯罪,它是从程序法的制度价值层面,去完善刑事诉讼制度,从而更完整地保护被害人的权益。常烨这个案子,疑点有,却不充分,就不能作为证明他无罪的理由。” “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你们。”赵松志站起身,“你们只要有证据能够提供给我,别说让我承认判错了,就是让我卸掉头上这顶天秤都行。我向来只有一个原则,‘看证据才能谈案子’。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清楚。” 章婵拦下要走的人,“我现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但我敢用性命担保,常烨的案子是冤案。他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可能性都无法查实。如果最后我们没能证明他无罪,但能提供案子的疑点,那么法律上能不能从轻发落?” 赵松志摇头,“你这是典型的‘疑罪从轻’思想在作怪。”说完,他从办公室大步走了出去。外面还在下雨,他就那样钻入雨帘里,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耸耸肩,旁听的贾岳科站起身,他来到佟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灰心,老赵这人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他今天来这里不是给你添堵的,他其实更希望查实真像。” “什么查实真像,他就是顽固。”花猫不客气一句。 贾岳科笑了笑,“你们呀,跟他接触后就知道了。他可是秤砣心,又硬又准。常烨如果受冤,他拼了命也会帮他。如果常烨真的做了违法的事情,他也会竭尽全力为董小雅做主的。” “那常烨我们还能见吗?”章婵比较关心这个。 “可以呀。老赵只是来找你们聊聊,又不是妨碍你们工作。”说着,贾岳科指向门外,“走吧,去见见这个关键人物吧。” 第23章 收尸卖骨 明亮的小屋里,墙角安着小型的收音监控设备。佟轩、章婵坐在审讯桌前,身旁有一名狱警陪同,他们等待着常烨的到来。 听说他之前对自己的辩护律师一直避而不见,所以律师听到“佛手”的调查小组可以见到他时,便急急赶了过来。其实他很好奇他们对常烨说了什么,让常烨反常地期待起这次见面。 房门被打开时,章婵看到了穿着囚服的人。他身上戴着手铐和脚链,每走一步都格外坚定。如同米露对他的描述,他有一张很容易让人记住的脸,也有一副高大的身材。与其说他是监理师,倒不如说他像一名军人。 光头,高颧骨,容易让人将目光放在他冷峻的脸上。他被卸下手铐时,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听话地将手放在座椅前的铐链上。 “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狱警检查了一下屋子里的安全措施,对佟轩点点头。 拿起准备好的问题,佟轩先开口道:“问你身份之类的多余程序我们就不说了,我先向你说明我们来见你的原因。根据我们的调查发现,董小雅的死还有很多疑点,我们需要你的配合,尽快让真像水落石出。” 观察常烨的表情,佟轩发现了有趣的一点:每当他提起董小雅时,常烨都会微微握拳。 这种表现一般分为两种:一是他痛恨董小雅,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二是他因为董小雅的死而伤心,不愿意接受现实。那么,常烨是哪种呢? 第一种完全可以作为他杀害董小雅的犯罪动机。第二种与他是否清白又有关系。 “你们知道她的身份了?”常烨答非所问,说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想了想,章婵似是明白了,“你是说米露吗?” 常烨点点头,这是他今天肯来见他们的原因。他听说警方查到了米露的真实身份,也听说了米露将那晚和他在一起的事情说了出来。 章婵正要告诉他米露死亡的消息,突然被佟轩碰了碰手臂,他对她摇摇头,是让她不要开口的意思。章婵这才意识到,如果现在就告诉常烨关于米露已死的消息,就会影响常烨的情绪,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聊天一定不会顺利。 忍了忍,章婵不再说话。 佟轩将谈话引到正题上,“这起案子有诸多疑点,我们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首先,我想知道你在最初曾说过自己是冤枉的,为什么现在避而不谈了?” 常烨好像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所以像传言那样,开始低头沉默。 佟轩似是想到他会这样,并未在意地继续道:“你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所以我来给你总结一下你心里的想法吧。” 站起身,佟轩向桌子前走去,“假设你不是凶手,而你又对杀人的指控供认不讳,一般情况下有这两种可能:第一,案发后你突然得到什么提示,得知董小雅的死与你有关,你觉得被冤枉是罪有应得,愿意以死恕罪。第二,凶手是你认识的人,而你想保护他,所以替他顶了罪。” 他盯着常烨的表情,发现他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而且他的反侦察能力也很强。所以,对佟轩所说的话,他或许是有反应的,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这种人沉稳,确实有吸引人的地方。只是放在这种场合,让人生厌。 轻靠着桌子,佟轩继续说:“你在工地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休息间,你的家人说你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地上,而这一点也从包工头口中得到了证实。你还有晨练的习惯,所以早上你都会从工地离开,去某公园跑步。米露声称,董小雅死亡当晚,她一直和你在工地附近,她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 眼睛横向他,佟轩说:“我有一个疑问,董小雅死亡当晚,米露和你见面之前,你是在工地还是在其它地方?” 常烨突然握了一下拳,始终没有抬头,脸上表情没变,可是心里明明有所触动。 就连章婵也猛然明白,原来去工地那天佟轩觉得奇怪的地方是这里,他们一直在问案发当晚常烨的去向,却没有想起来问米露:常烨和她见面前在哪里? 难道一切都如常烨所说,案发前,他因为睡不着在独自游逛,所以才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么真相呢?案发前,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谁?做过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看起来很不起眼,可是这个从常烨口中说出时,对案子的进展会很关键。或许,让米露说出来更关键,只是她已经不能开口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常烨脖子后溢出了汗珠,这个问题仿佛对他是致命的,他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在四处逛,不记得去了哪里”。但是再让他说一遍时,他便不再想提起。毕竟他之前说的话,已经被米露给否定了。 米露证实,他那晚和她在一起,那么之前呢?他要怎么说? “工地?”佟轩替他答了出来,并做了排除,“这个我已经问过包工头了,他说从晚饭时起,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他都没见过你回工地。” “如果不是工地,那么,会不会是你经常出入的那几家会所、KTV、洗浴中心、酒吧。”佟轩神色微冷,“这些我们也查过了,案发当晚那里的监控并没有你的进出记录。你的朋友也没有约你出去。” 佟轩继续分析,“排除这几处场所,你还有一个经常去的地方,那就是家里。” 常烨站起身,“董小雅是我杀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说完,他开始抓狂,又喊又踢。他的意图很明显,让狱警将他带离这里。 见局面危险,害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出现,狱警立刻跑上前,对要说话的佟轩摇摇头,“今天就问到这里吧。” 他与几个冲进来的狱警一起制伏了常烨,给他重新戴上手铐,押着他向外走。 “米露死了。”在常烨继续疯狂地扭动时,章婵喊了一句。 常烨不可思议地瞪向她,还没看清章婵的眼睛,已经被狱警推出了门。 良久,章婵听到了走廊里的一声嘶吼,“不。” 坐在审讯室,章婵、佟轩格外沉默。这和他们预想的结果不太相同,至少还有些很关键的问题没能问出来。但是,常烨这种状态,怕是安静地坐在这里也不会说。 “你觉得呢?”佟轩问身边的章婵,“董小雅的死,是不是和他的家人有关?毕竟那些人不喜欢董小雅。” 章婵认为有可能,“从常烨父母的态度来看,他们更希望常烨和米露在一起。如果董小雅威胁到了米露的地位,他们怕是不会做什么。但是,董小雅如果蛊惑了常烨,作为父母一方,很有可能做不理智的事情。” “不过......”章婵回忆之前拜访常烨家里的情形,“常烨的姐姐在董小雅被害时,一直在国外。” 点点头,佟轩回:“从作案时间上来看,常烨的姐姐已经被排除在外了。但是他的父母我们要好好调查一下。” “佟队,门外有个律师说是想见你。”狱警推门走入,身后跟着常烨的辩护律师。 “我们刚好也想见见他。”佟轩站起身,看到狱警请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进门。 他伸出手走向佟轩,“你好,我是常烨的律师,付军。” “你好。”佟轩请付军坐在了自己面前。 付军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先问道:“听说你们找到了新的证据,证实常烨有不在场证明?” 佟轩遗憾地摇摇头,“那个证人出了点事情,已经不能出庭作证了。” 叹了口气,付军可惜,“这个案子当初是常烨委托我为他辩护的。不知怎么的,他就不再开口了。之后一系列庭上的证据,都是我去准备和提供的。但是没他配合,我查到的证据又有限,他也就失去了挖出真像的机会。” 佟轩:“我正想问呢,常烨为什么突然不开口了?” 付军回忆,“听说他是看到警方提供的证据后就不再解释了。” “证据?”佟轩奇怪,“这些证据不就是常烨的头发和皮屑之类的吗?说好弄,也很好弄啊。” “关键在,他记不起来有谁动过他的头发了。” 章婵插言,“他那段时间有没有去过理发店?” “这个我问过了,他那段时间没去剪过头发。”付军回。 佟轩站起身,“那我们先去常烨的家里调查一下情况。”转看付军,他说:“有什么问题我们及时沟通。” 付军拿起公文包,“单常警官是不是在你们小组?当时常烨的案子,还是他和我一起调查的呢。” “你倒是消息灵通。”佟轩和他一起从审讯室走出。 “那是。别看我是律师,但是法律上也赋予我取证的权利,我还是要懂得利用的。”说完,他和佟轩握了握手,独自朝门外走去。 佟轩和章婵随后走出。 回到招待所,章婵派去跟着尸鬼的纸人已经赶回,它将尸鬼丢下尸体的地方告诉了章婵。 拿出龟骨盖,章婵用手指骨开始和章木联系,“我找到一些尸体,你快去山岭那里收走。如果遇到肯用手指骨换尸体的驱魔师,就都给了他。” 半晌,章木那里有了回音,“你怎么会有尸体?” “是从尸鬼那里得到的。” 章木惊讶,“尸鬼?他们怎么肯轻易被看到,你用了什么方法?” 章婵咽了口吐沫,“我用了三个人做诱饵,给他们的房子里点了尸香,让尸鬼闻到了他们的味道。日子久了,尸鬼习惯了人气,我的出现他们就不怕了。” 章木久久没说话,很长时间后才回:“你知不知道,这可能害死他们。” “我补救了,他们现在都没事了。”章婵心里也觉得不舒服,不过,为了能得到手指骨,她必须冒这个杀人的危险。 “小蝉,我不想你因为我变得越来越......”章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冷血吗?”章婵替他说了出来,“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总之,你快些去收尸。” 章木担心,“你调查过了吗?那些尸鬼如果死的冤枉,他们的尸体就不会老实,驱魔师不一定会要。” “我问过那些尸鬼了,他们说死的不冤枉。” “你说实话,这尸体是他们自愿给的吗?” 章婵沉默,想了想才回:“我骗他们说,会给他们敛尸,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们如果知道你拿他们的尸体做了生意,会报复你的。”章木略显着急。 “我不怕,只要能帮你找到手指骨,我才不怕被报复。”章婵心里有些难受,止话道:“我累了,先聊到这里。” 说完,她收了东西,躺在了床上。 第24章 她的秘密 最近花猫盯章婵很紧,想是怕她得了什么消息不告诉他们,就一直看着她。蝌蚪倒是没想太多,见花猫的做法和态度,凑近开车的佟轩挠头纳闷,“队长,花猫最近都不跟我玩儿了。” “那是你得罪他了。”佟轩随意回了一句,他倒是很清楚花猫打的什么算盘。 “没有啊。” 坐在车里,蝌蚪一路都在回忆最近做过什么事,哪里有得罪花猫的地方,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恍恍惚惚的。 透过后视镜瞥视他的样子,佟轩真担心蝌蚪对花猫会有什么心思。他不反对男人喜欢男人,但一想日后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腻腻歪歪,他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幸好他很肯定,花猫喜欢女人。 “蝌蚪啊。”佟轩说。 “队长。”蝌蚪眨眨眼睛。 “你这是在想谁呢?”佟轩问他。 “花猫啊。” 蝌蚪刚刚说完,花猫斜他一眼,“想我干什么?” “我最近没有得罪过你吧。” “神经。”花猫继续盯着坐在副驾驶的章婵,没心思搭理不正常的蝌蚪。 佟轩挑挑眉,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他觉得该分散一下蝌蚪的注意力,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最近小玉说,她打算参加‘佛手’的考试,说不定会去南昌上班呢。” “真的?”提起冯晓玉,蝌蚪总是格外开心,他瞬间忘了花猫的事情,将思绪转向冯晓玉的话题上来,“队长,如果她能通过考试。那到面试的时候,你能不能想办法将她弄到咱们组来?” “有你和花猫就够我受了,再弄个冯晓玉过来,你还想不想让我活了。”佟轩故意逗他。 “求你了队长,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就想办法要过来小玉吧。”蝌蚪急地抓着佟轩的肩膀。 “我开车呢。”佟轩打了他的手一下,蝌蚪乖乖坐好。 章婵很少主动搭话,这次却意外开口,“像冯晓玉这么优秀的女警,你们队长自然愿意将她抢到手里,哪还用你求。” 蝌蚪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凑近章婵,“你要不也一起考试得了,这样我们就是同事了,你和队长也能经常在一起了。” 章婵、佟轩还没开口,花猫却说:“她是嫌疑犯,身上有命案的人,‘佛手’不会要她的。” “你闭嘴。”佟轩、蝌蚪同时说道。 花猫撇撇嘴不再说话。章婵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睛看向窗外,面色平静,连指尖都没有携带一丝紧张,仿佛花猫说的不是她。 观察这幅心态的人,佟轩心里存了些疑惑:那件事情,她是真忘了吗? 来到常烨父母的家门前,单常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佟轩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常烨的母亲。她记得佟轩他们,便将他们请进了门。 “就您一个人在家吗?”佟轩见客厅里没有人,受常烨母亲指引坐了下来。 抬手指了指阳台,母亲回:“小宁正在给老头子染发呢。” 大家明白,母亲口中的“小宁”应该是常烨的姐姐,常宁。 阳台上的两人听到了客厅的动静,便走了出来。常宁依然挺着大肚子,走路时身子微晃,她摘下手套和口罩,将剪刀放在手旁的柜子上。常烨的父亲紧步而来,刚刚剪过头的样子。 章婵、佟轩互视一眼,目光直接落在常宁身上。章婵问:“你给常烨剪过头发吗?” “剪过。”常宁回得坦然。 “那有留下过他的头发吗?” 常宁这才明白她想问什么,抬目瞪她,“剪头发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没有留下来别人头发的癖好。如果你们想说什么就敞亮点,别东套西套的。” “好。”章婵盯着她坐下,“董小雅死亡当晚,你在哪里?” 常宁冷哼,目光转向单常,“我向警方说过了,我一直在国外生活。因为常烨出了事情,我这才回国的。警方也调查过了。” 单常点头证实。 章婵转向常烨的母亲,“米露说,董小雅死亡当晚,她一直和常烨在一起,这个你们知道吗?” “不,不知道。”母亲激动,“那是不是可以证明,小烨没有罪了?” “米露叫走常烨时,常烨是在家里吗?” 母亲点头,“那天晚上小烨确实在家里,后来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这些......”母亲看向单常,“这些我们告诉过警方。” 佟轩问单常,“警方没有查到米露和常烨的通话记录吗?” “没有。”单常回:“我想可能是因为米露的身份具有特殊性,所以我们平日里查不到的那些信息,全是因为米露在帮常烨的忙。并不是常烨有什么本事。” 点点头,佟轩觉得有道理,便问道:“常烨从家里离开后,你们在哪里?” 常烨的父母互视一眼,他们自然明白佟轩是什么意思,由母亲代表回:“我们一直在家里,哪都没有去。” “这个我们警方也调查过了,门口的监控没有他们的出门记录。”单常说。 这次见面依然没有突破性的收获,佟轩他们想到的问题,单常在之前参与调查时都已经做了记录,能证明凶手是除常烨以外之人的证据一条也没有,这对常烨很不利。 在案子一筹莫展时,贾岳科那里传来了好消息,有北京地区的“佛手”成员调查到了新的证据,可能会对案子有影响,佟轩一人被贾岳科叫了过去。 站在会议室,贾岳科将新得的资料分发到他们的手中,“这是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这次会议只有你们几个代表参加。” 佟轩粗略地扫了眼纸上的信息,“这个消息可靠吗?” “我们已经派人去核实了。根据调查人员提供的证据,这些内容应该不会有问题。”贾岳科慢慢坐下,“如果真如资料上所说,常宁的嫌疑将是最大的。” “她代孕的事情家里人知道吗?”长沙地区的一名代表问道。 想了想,贾岳科摇头,“应该不知道,他们家里的人都以为她在国外,并不知道她只是买了机票,却没有登机。而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代孕了。” 佟轩:“有没有这种可能:董小雅无意间知道了常宁做代孕的事情,并要挟了她。常宁不想让事情暴露,就杀了她,嫁祸到了常烨身上。毕竟她不喜欢董小雅,也不喜欢常烨。”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贾岳科推测,“董小雅吸.毒,钱方面的事情很需要,她如果知道了常宁的秘密,极有可能以此要挟她。” 走出办公室,佟轩在会客室见了他的小队成员,并将新得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花猫分析,“这么说,常烨应该是知道凶手有可能是常宁,出于保护她的目的,所以没有说。虽然常烨在亲戚朋友那里口碑不好,但从我们对他的调查可以得出,他其实是个很有血性的人,他想要用自己的命换常宁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蝌蚪点头,“看来,我们有必要请常宁来警局一趟了。” 整个问询常宁的过程章婵并没有参与,她只是知道,常宁对代孕的事情供认不讳,却没有承认自己与董小雅的死有关。 常宁之前也做过一次代孕,却因为不小心失去了孩子。所以,她对这个孩子很重视,平日里也很小心。她自己也说,不会拿孩子冒险去杀董小雅。 贾岳科申请了搜查令,警方从常宁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些碎头发,已经被拿去化验,很快便能得出结果。如果能证实这些头发是常烨的,那么,这起案子将会发生第一次反转。 经过已知信息的堆加,佟轩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将花猫、蝌蚪派去查近些年女性死亡的案子,专注点在那些曾经流产或堕过胎的人身上。 他和章婵重新回到凶案现场,建筑工地旁董小雅死亡的那条人工湖。 站在湖边,佟轩说:“世界上一部分凶杀案都是凶手和死者有联系,另一部分是死者与死者有联系。从董小雅的案子来分析,我们一直在找凶手与死者之间的关系,却没有什么收获。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看看,死者与死者是否有关。” “死者与死者?”章婵不是特别明白,“这个案子只有董小雅一个受害者,没听说有其他受害者啊。” 佟轩提醒,“董小雅是第一个受害者,案子牵连了常烨。若是等常烨被判了死刑,他将会成为第二个受害者。这样算不算死者与死者的联系?”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孩子。” 低头暗想,章婵问:“和孩子有关?” “起初我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和孩子之间的关系,直到常宁的秘密被发现,我才想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董小雅、常烨、常宁三者都与失去孩子有关,那么,凶手自然也与孩子有关。而且,他失去过孩子。” 说着,佟轩示意章婵看向湖面,“你看看这片湖,再想董小雅的死亡状态,能想到什么?” 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章婵猛然一惊,原来...... 第25章 孕育的湖 这片人工湖平静地躺在那里,犹如孕育生命体的羊水,隽永又温暖。 盯着湖面,章婵惊觉,董小雅死时所呈现的状态正是一个生命孕育与陨落的过程。一个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就已经被无情地夺去了性命。 它没有一点反抗和拒绝的机会,它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湖水中”。 它的死一定是痛苦的,只是孕育它的人并不知道,这种窒息是多么的可怕。 它的死,如同被套进了巨大的塑料袋里,一点一点地失去生命的氧气,直到浸泡在又黑又闷的“水中”,一个人孤零零地沉落消失。 又如董小雅被从水中找到一样,那条被放弃的小生命从母亲身体里第一次滑出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佟轩。”章婵握着一旁人的手腕,“那个凶手是想说,孩子怎么死,母亲就要怎么死吗?” “是。”佟轩深深吸了口气,“我想,凶手给董小雅的惩戒应该是‘窒息的无助’。给常烨和常宁的是什么,我们还无从得知。” 章婵眯眼,“这么说,凶手很有可能是和三个人共同有关系的人吗?” 佟轩点头,“从目前来看是这样。” 回到招待所,佟轩的房间内。 花猫抱着找来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全国上下近五年来与堕胎有关的案子很多,我们根据董小雅的情况,将其中几起相似的案子放在了一起。但与董小雅之死一模一样的情况并没有。” 他指着名单表,“死者都为女性,也都做过堕胎手术,且死亡方式没有统一性。除了两起一年前的案子还没有告破,其它几起的凶手已经落网。其中三起是男友作案、两起是丈夫作案,一起是一名被鉴定为精神问题的产科医生作案,最后三起是意外事故。” “这能说明什么?”蝌蚪问。 佟轩:“说明花猫调查来的这些案子与我们要查的案子无关。也说明,我之前的推测可能不对。” 他大致翻阅了一下资料,“这些堕胎案中,有没有死者是男性的?” 花猫摇头,“近五年来都没有,我要不要再查查之前的案子?” 摆手,佟轩沉思,半晌才说:“看来,董小雅的案子,我们的调查方向依然没有选对。” 拿起资料,章婵明白了佟轩要调查什么,她看向他,“你觉得,这是一起连环杀手的案子?他专门对堕过胎的女性下手?” 佟轩点头,“之前我确实这样想,但是看到董小雅的案子中加入了常烨,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如果凶手真的是连环杀手,那么他所针对的目标大体会一致。之前从没有对男性下手的人,这次为什么会选择常烨?这样并不合理。” 他慢慢地说:“既然这个方向也不对,那我们再换一个方向查。或许凶手不是针对的董小雅和常烨,毕竟现在又加入了常宁。这就变成了有男也有女的性别无规律案子,那么,我们就要分析三者之间除了相互认识外,还有没有其它共同点。毕竟从目前所知来推测,凶手设计这起案子,应该是另有所指。” 似是想到什么,章婵脱口而出,“又或者,凶手与这三人根本不认识,他之所以将目标对象选为他们,是因为三人都做了同一件事。这就是凶手选择他们的共同点。” 蝌蚪随问,“是什么共同点?” 章婵目前还想不出来,她没有回答。倒是佟轩想到一点,“我们一直在调查常烨或者常宁杀害董小雅的原因,却没有调查董小雅之前做过什么。她虽然死了,但生前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都有可能成为破案关键。” 南昌小组将新的推测与猜想上报给了贾岳科,并申请了警备人员帮忙一起调查董小雅生平的一些事情。 市郊区的一间普通楼房内,女房东将一间出租房打开。 指着空荡的房间,她告诉前来查案的佟轩,“这是董小雅之前租住过的屋子。我是真不知道她吸.毒,否则我绝不让她住我这房子。” 佟轩问:“这里是房屋出租区域,不该有警方经常进行检查吗?” “是啊。”女房东也奇怪,“她的屋子好像也被检查过,却没有听说她被查到私藏违禁物的消息。不知道她将那些害人的东西藏哪里了。” “她在这里住多久了?”佟轩又问,顺便授意花猫、蝌蚪去屋子里检查。 女房东想了想,“具体时间我也没算过,五六年肯定是有了。” “你的房客住多久你都不做记录吗?”章婵觉得奇怪。 女房东解释,“若是其他人我记得一定准确,董小雅这情况有些特殊。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儿的租金并不高,所以住的都不是有钱人。听说董小雅在好地方上班,平常穿的也很好,但还住在我这里,应该说明她挣得还没花的多。” “有时候,她连房租也交不上。所以没钱交房租的时候,她都去其它地方住。没多久,她就又回来了,求我再让她住回来。这样循环往复很多次,我也就懒得记她住多久了。只要给钱,我就让她再住回来,反正我这里空房也多。” 想到什么,女房东补充一句,“就在她死之前没多久,她一下子给了我一年的房租钱,这种情况可从没见过。” 佟轩戴上塑胶手套,转身看向女房东,“我们需要董小雅的住房记录。” “我这就去拿。”女房东被暂时支开,佟轩走近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他看向对面的楼层,“若是凶手选择了对董小雅下手,又将罪行加害给常烨。那么,他应该观察了董小雅和常烨很长时间。” “会不会是那个吴侦探?她不是受米露的雇用,调查过董小雅吗?” 佟轩点点,“这个人确实嫌疑很重。”他又想到,“我觉得董小雅反复租住这里,应该与她吸.毒有关。她一旦将钱买了毒.品,肯定入不敷出,也就不会有钱交房租。” “米露不是说,后来董小雅的毒.品都是常烨给她买的吗?” “董小雅对这个的需求一定不会小,所以常烨给她的那些应该不够她用。”佟轩分析,“据我们目前所知,常烨并没有在外租住过房子的记录,他平常都是住在家里或者工地上。而据常烨的家人以及包工头所说,常烨没有带女人回去住的情况,所以董小雅离开出租屋后的去向,就是关键所在。” “你是说,如果她不跟常烨住,就是去了另外一个我们没注意的神秘人那里?” “对。而且那个神秘人和这个案子有极大的关系。”佟轩猜测,“董小雅性感又漂亮,喜欢她的人应该不止常烨一个,所以,董小雅离开出租屋后所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家里。” “那么,董小雅堕胎会不会与她吸食毒.品有关?” 佟轩摇头,“我恰恰觉得,董小雅堕胎与这个神秘人有关。”他看向窗外,“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董小雅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常烨的,而是她与那个神秘人的。” 这时,花猫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队长,我们在董小雅的卧室发现了这个,是他和常烨的照片,其它东西都是没有价值的杂物。” 与此同时,女房东拿着租住记录册走了进来。 佟轩捏着照片问她,“董小雅的东西有人来收拾过吗?” “没有。自打她死后,我就将她的东西集中到了一处,就在那间卧室里。我就是怕有人回来问我要东西,所以一直没敢动。可是期间,就警方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人来了。”女房东回。 章婵低头看向佟轩手里的照片,她觉得十分眼熟。记得第一次拜访常烨的家里时,她在他的卧室里见到了这张照片,只是里面的女孩被挖掉了脸,而这张照片却是完整的。 现在回想,常烨喜欢董小雅,既然放了一张和她在一起的照片,就不会毁了它。所以,照片里的董小雅被挖掉了脸应该不是常烨做的。 再回想当时常宁的表现,她竟然将那张照片扣在了桌子上。 章婵当时以为她是不喜欢常烨才会这样做,现在回想,那间屋子里有那么多张常烨的照片,常宁为什么会选择“攻击”有董小雅的照片。 而且屋子里还有常烨与常宁一起拍摄的照片,说明姐弟两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关系那么差。所以说,常宁憎恨的人并不是她的弟弟常烨,而是照片里的董小雅。 可是,常宁为什么要表现出不待见常烨的样子呢? 她在提起常烨有可能被判死刑时,明明眼中有泪,说明她不想让他死。可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姐弟要假装形同陌路的样子?难道他们一旦亲密起来,就会暴露什么秘密吗? 一个有关于常宁、常烨和董小雅之间共同知晓的秘密?这个秘密,凶手是不是也知道,所以才将他们串联在了一起。 第26章 黑壳乌龟 福利院内,马院长捧着龟骨盖走进一间地下室。 几近破损的楼梯看着已有百年光景,踩在上面会有重叠的‘咯吱’声。龟骨盖后背溢出莹蓝色的光,将楼梯和天花板照的透亮。灰尘沿着光束荡起,在眼前旋起一层层的颗粒。 马院长走到一扇绿色的铁门面前,她扒开结了蛛网的锁眼,将龟骨盖放在里面。从龟壳里伸出一只黑色的乌龟.头和四只龟脚。它移动身子开始在锁孔里旋转,直到铁门被慢慢打开,它又钻回了龟壳里。 “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阳入生门,阴入死门,明空一纸,引咒驱灵。” 马院长念完咒语,走进了铁门内。 这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墙面上挂着无数幅油画,每幅都是血淋淋的场景。 女人被恶魔举过头顶,撕烂了身子,油画上写着:不自爱。 男人被一群女人挖了心脏,浸于血中,油画上写着:不珍惜。 孩子被蒙上眼睛领到悬崖边,一只脚已经悬空,油画上写着:不知足。 老人被猎狗啃食了一半身体却依然活着,油画上写着:老不尊。 瞎眼的婆婆一只脚踩着烧炭,尖叫着伸出求救的手,油画上写着:邪无心。 ...... 这是地狱的样子。 马院长的眼睛扫过这些瘆人的画面,心中涌出一丝丝憋闷的气息。她调整了情绪,继续向前走,直到她觉得没了希望,永远也走不出去后,她终于来到另外一扇黑色的铁门前。 “报上名来。”这扇门上趴着一只黑壳乌龟,它慢慢伸出头问话。 马院长抱着自己的龟骨盖,“引咒师,马林。” 黑壳乌龟似是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这个名字,“来此何事啊?” “我徒弟遇到了些麻烦,我想请大师帮帮忙。”马院长将自己的龟骨盖献了上去,“这里面有我俩个徒弟的生辰八字。” 黑壳乌龟伸出很长的脖子,在马院长递过去的龟骨盖上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些失面子,它轻咳一声,“大师就不必见了,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就成。” “不是我不信您,只是我其中一个徒弟比较特殊......” 黑壳乌龟打断她,“我知道,不就是有一个鬼嘛。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我这......不算犯忌吧?”马院长舒了一口气。 “不算。”黑壳乌龟打了个哈欠,“说吧,遇到什么困难了。” 马院长低声,“我那个鬼徒弟被游司发现了,想问问该怎么逃。” “逃到过去的幻境不就行了?”黑壳乌龟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索性闭上了眼睛。 “幻境毕竟不能躲永久。我想问问,人那里行吗?”马院长试探一句。 “谁跟他过得久,谁的寿命就短。想让他去跟人生活也行,那人的屋子里必须有阳气,而且两人关系不能过近。” 犹豫后,马院长再问:“那......什么方法可以让他既不分享人的寿命,又能躲得过游司。” 黑壳乌龟睁开眼睛,“人家游司干的是抓鬼的工作,是正经活儿,我怎么能打扰人家呢?” 马院长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手指骨,“这是尸鬼的指骨,您尝尝。”她将手指骨递到乌龟面前。 抿了抿嘴巴,黑壳乌龟将手指骨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也不是没有办法......”它半睁着眼一股子精明劲儿。 马院长又拿出一根指骨,“什么方法?” “喝血。” 似是听到了想要听的,马院长忍着激动,假意不明白,“是不是喝了同居之人的血,就能一起生活,而且......慢慢会有人的体貌......” “话是这么说,只是这血也有讲究。她得是同时辰、同血脉所生之人,还得有阴气才行。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除非是龙凤胎,男孩死了,女孩活着。”黑壳龟骨瞟了手指骨一眼,正要伸头去抢下,手指骨却被马院长换了位置。 “有什么危险吗?”马院长心里已经有了底。 咳一声,“我给你打个比方吧。那个活着的用血来养那个死了的,就相当于每天都去献血,你觉得有人能支撑的住吗?还有,那个死了的会慢慢变了容貌,变成另外一幅样子。毕竟,死而复生,有悖纲常嘛。” “可以死而复生?”马院长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假象,只是一个鬼有了血肉而已,骨子里还是鬼。” 趁着马院长分神,黑壳乌龟一口吞下那根手指骨,得意地挑挑眉。 马院长不甘心,“如果那鬼有了血肉,又集齐了十根骨型不同的手指骨,会有复生的希望吗?” 终于明白她来这趟的意思,黑壳乌龟冷笑一声,“你是来套话的啊。” 他不屑地瞪她一眼,“自古还没有哪个引咒师能复生别人的,你就别想了。你以为十根骨型不同的手指骨很好找吗?你破一辈子案,说不定只能得到一种骨型。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死而复生’‘长生不老’,这些词语,自古以来就是‘传说’,是骗人的。”黑壳龟骨伸出四只爪子,似是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缩了回去,“我活了千年,还没见有人成功过呢。倒是被耗死在这件事上的人有很多。” 它叹了口气,“一个活人,希望一个死人能够活着。到头来,这个活人会被拖垮,然后跟着一起死去。自然界的规律就是这样,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变成鬼灵已经够幸运了,还想复生?真是不知足啊。” 它示意马院长看左侧的油画,“那幅图,就是捉鬼的游司。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人死了,就该变成一股气彻底消失。可是没能消失怎么办呢?就只能出现这种叫游司的怪物来帮忙处理了,它们负责捉住鬼灵,再将他们变成一股气,消失。” 说完,它将头缩回了龟壳里,最后叮嘱了一句,“如果两个人,死了一个,活了一个,那就好好保护那个活着的,别让她为了死的,丢了性命。” “谢谢您的教诲。”马院长抬步转身,从走廊里快步离开。 招待所内,章婵等着马院长的消息,却迟迟没能等到。她抱紧龟骨盖祈祷,希望章木能躲过这一劫,成功从游司的追捕中逃脱。 她现在很着急,却什么都不能做。章木所在的世界,她作为活着的人绝对不能进去。她所在的世界,章木作为死的鬼,也不能轻易到来。两人这样猜测着对方所过的日子,真的很想能再次生活在一起。 章婵想了一夜,所以去求马院长帮他们想想办法。有关于“借血借肉”的传言,她是从幻境里的一个戏子朋友那里听说的,具体过程她其实很清楚,只要和章木分享身体内的血,她就可以让章木重新生活在大家的视野里。 即使变了模样,那也是章木,是她哥,是她最后的亲人。 所以,她只想求马院长去确认一下,这个方法是否可以更快的达到重生的可能。不管马院长是否同意,她都会这样做。 “章婵。”佟轩敲了敲门。 将龟骨盖放好,章婵走了出门,“要出发了吗?” 董小雅案子的这根手指骨她势在必得。 “走吧,大家都准备好了。”佟轩递给她一件自己的外套,“见你没带御寒的衣服,这两天空气又潮又凉,可别感冒了。” 章婵接下衣服穿上,“你放心。”她冷冷说:“我不会感冒,拖累大家的。”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我没这个意思。”佟轩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车上,蝌蚪在导航内输入目标地址,示意花猫将车子开往一座小区,他转身问坐在后座的佟轩,“队长,你觉得赵松志法官叫我们去干什么?” 佟轩横了眼同样好奇看着他的章婵,笑回:“其实,是我托贾队长和张法官联系,要求和他见面的。” “队长,他态度那样,我都不想去。”花猫嘟囔一句。 “什么态度?你干警察这一行可不短了,咱们什么态度没见过,一个法官就受不了了?”佟轩的身子向前一些,朝着花猫的脑袋打了一下,“一会儿给我客气点儿,我这是有求人家,才去拜访的。” 章婵有特别的想法,“张法官要我们去他家里见面,我感觉这跟最近案子的转机有关。”她看向佟轩,“你到底给了张法官什么证据,让他态度改变可不容易。” 佟轩神秘地笑了笑,“我只是告诉他我身边有颗炸.弹,如果他不帮忙,我就引.爆它。到时候,司法界将迎来混乱,而且是他最害怕见到的场面。” “混乱?炸.弹?”章婵不了解赵松志,却知道佟轩口中的炸.弹并非真的引.爆物,而应该是一种比喻,一种一旦点燃,就会出现赵松志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赵松志是法官,一生致力于维护法律的尊严,所以,他如果会有害怕的事情,那将是司法受到了挑衅和侵犯。 能够触动司法的情况章婵大致猜出几种:一是,对执法人员的藐视和挑战;二是,对法律条文条款的扭曲;三是,越过或代替执法者执法;四是,执法者的背叛;五是,执法不公。 所以说,佟轩递给赵松志的信息里,一定有一条触动了赵松志。但是,章婵猜不出是哪一条,而这一条,又会给董小雅的案子带来怎样的转机。 第27章 始作俑者 刚刚见到赵松志,他就将佟轩一人带入了书房。桌案上是他记录的有关于常烨的资料,还有一些董小雅、米露、常宁的辅助资料。看来,这个案子的结果他也开始有所动摇。 “长话短说,你的推理我赞同,只是证据要怎么找?毕竟现在他的表现天衣无缝,所有与案子有关的取证他都是和别人一起完成的。我找人查过他的底细,一直很干净。”赵松志盯着佟轩。 佟轩见他终于纠正了态度,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我们根本不用找什么证据,我们只要肯去相信他,让他将一切说出来就行。” “什么意思?”赵松志难得不冷静。 “很简单,面对面与他谈一谈。他设计这一切无非是要我们发现过去的一个真相,现在我们找到了一些信息,那就去问他,到底想要我们知道什么?” 赵松志想了想,“他会承认吗?毕竟他做这一切可是没露一点蛛丝马迹,可见他这人不好对付。” 佟轩将手放入衣兜里,“每个人杀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等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松懈了。而这个时候,恰恰是攻陷他心里的重要时刻。” “好。”赵松志将一份资料递给佟轩,“这是我听了你的陈诉后,请老贾调查来的信息,相信对你心中的疑惑会有所帮助。” 佟轩接过资料翻看起来,每一页他都看的格外认真,神情也越来越激动。他惊喜抬头,“这样就解释通了,贾队长提供的消息很及时。这些是绕过那个人调查的吗?” 赵松志摇头,“恰恰相反,根据你的理论,老贾专门带上了他一起调查,却发现他在这些证据上没有做任何手脚,只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家收集证据。这就说明,他想要让这些信息进入大家的视野里。” 佟轩不解,“他是学法律的,案子发生后,他调查出了真相,为什么不选择报警呢?” “因为法律会制裁常烨,却不会碰董小雅,这就是他不愿意将这件事交由司法审理的原因。他想要亲手解决两个他认为有罪的人,所以他才没选择用法律手段。” 两人谈话时,章婵推门走入,她说过对这个案子志在必得,所以佟轩和赵松志了解到的信息,她也要知道才行。 “你们查到新的证据了吗?”她张口就问。 佟轩点点头,“是,我们手里有了新的证据。”说着,他从桌上挑出两张纸递给了章婵,“你左手拿着的死亡证明,是本案的关键人物。他是董小雅和常烨分手的□□,也是董小雅离开出租屋后收留她的人。” “你右手里拿着的是常宁流产时医院的出诊证明。你注意一下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佟轩示意章婵看右下角的日期。 章婵蹙眉,“是同一天发生的?你们觉得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初步判断是这样的。”赵松志回。 佟轩指着死亡证明上的名字,“他叫卓君,一名律师,董小雅曾是他的助理,他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在此之前他也因为心脏问题住过院。我想,他的死亡应该与刺激有关,而这一切也与‘湖心沉尸案’的三个人有关。” 佟轩刚刚停话,门铃声突然响起。 赵松志看向他,“我们的客人来了。” “你请他来的?”佟轩面无表情。 “是,我想先于法庭上问清楚这件事。即使判错了案,我也要弄个明白。”说完,赵松志从书房走了出去。 盯着跟在他身后紧步而出的佟轩、章婵,小队成员不知道三人在书房说了些什么,只是他们明显感觉到了赵松志对“湖心沉尸案”不一样的态度,和他急切破案的心情。 “还有一天常烨就要执行死刑了,这件事情现在有转机也不算迟吧。”蝌蚪碰了碰花猫的胳膊。 没等花猫开口,佟轩先回道:“恐怕这个转机比董小雅的死更惊人。” 他的眼睛盯着走入房门的一个男人,心底涌出了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不同的情绪,还有一丝丝的佩服。虽然作为“佛手”的人员他这种思想是病态的,但是他依然佩服这个人,对他设计的这一切,他不得不拍手叫好。 “单常?你怎么来了?”蝌蚪纳闷时,赵松志让大家都坐下。 几人面前都放着一杯冒着白烟的热茶,佟轩先开口道:“单常,今天请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今天的单常很不一样,神情上格外放松,像是等来了什么似的,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穿的很凉快,短袖衫和到膝短裤,可能是内心的动荡让他不觉得天气阴冷,反而是慌的燥热。即使装出一副平静模样,从他的穿着打扮上依然能看出他对这次谈话的激动之念。 他握了握面前发烫的杯子,终是没有拿起来,“行,你们问吧。”他说话很坦然,他有极好的心理素质。 佟轩放了张董小雅的死亡照片到他面前,“董小雅死时,她身上的头发是你放上去的,对吗?” 单常点点头,没有接话,他看向佟轩,等着他说。 呼气,佟轩继续道:“整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获,只是因为负责调查和提供案子证物的人员就是凶手。他利用职位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董小雅和常烨的信息,也利用自己擅长的侦查手段,毁掉了一些证据,设计了想要我们查到的证据。” 只是浅笑,单常不解释也不说话。 “我们一直很奇怪,常烨并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他被捕后的态度怎么会突然发生变化。想是你对他说过些什么,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杀了董小雅。你利用董小雅的死牵扯出常烨,再利用常烨有可能受冤之说,将常宁带入了案子里。” 佟轩看向他,“你弄出这么多事,就是想要告诉我们,他们三人做了错事,他们在你心里都是有罪的人。” 又试着摸了摸面前的水杯,单常感觉到了水温的下降,这才拿起来喝了一口。他不急不慢,眼睛扫过有等待,又有惊讶的几人,低头笑了笑。 “没错。”他的声色很沉,也很稳,“董小雅是我杀死的。所有关于他和常烨之间有联系的证据也都是我毁掉的。因为那些证据能够直接证明常烨是无罪的,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它发生。” 站起身,他摸了一下口袋,佟轩立刻将腰后的手.枪拿了出来。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尤其是章婵,她盯着佟轩的那把枪,再看慢慢举起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的单常,心脏仿佛悬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担心什么,而且这个担心很快就会被佟轩说出口。 这个案子可能没有什么受害者,该死的死了,或者即将被判死刑,这是个没有冤案的案子,这个案子她拿不到手指骨了......想到这里,章婵握紧了拳头。 “常烨杀过人是吗?而且,那个人你认识也在乎。”佟轩将手.枪缓缓放了下来,却又握得极紧。 “为什么这样觉得?”单常问他,依然选择站着。 佟轩:“因为董小雅和单常都被你判了死刑,而常宁却只是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你设计的这一切,说明了你想要表达的态度。你觉得董小雅是始作俑者,她最该死,所以你先杀了她。常烨是罪有应得,你选择让法律制裁他。常宁是咎由自取,所以她要看着她心爱的弟弟替你去死,也不能说出一切。” “精彩。”单常拍拍手,“你猜对了,他们的死所涉猎的每一层意思,你都说对了。佟轩,如果以前的事没有发生,我真的很想去‘佛手’和你好好较量一下。” “为什么这样做?”佟轩虽然猜中了单常杀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却猜不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单常重复一句,似是问了自己一句,他又看向佟轩,“你说为什么?” 佟轩垂落握枪的那只手,“你要董小雅在湖水中无助的窒息而亡,像是一个婴儿死在母体之内,说明案子是由一个孩子引起的对吗?” 单常冷静地点点头。 推给他一张照片,正是佟轩在书房时拿过的那张照片,赵松志沉声,“是他对吗?所有你对董小雅、常烨和常宁的仇恨,都是因为这个叫卓君的人。” “没错。”盯着照片,单常有了第一次的触动,“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白死了。”握紧双拳,他不再看那张照片。 赵松志:“我查过了,他和你从高中时期就是同学,你们还一起上了大学。你以前总受欺负,他保护了你很长时间,后来他被诊出有心脏病,就换成了你保护他。从大学一直到你们步入社会,都是他去哪儿你去哪儿。你很依赖他,他的死,一定对你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单常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他将眼睛移到玻璃窗上,又盯着棕黄色的窗帘发呆,好半晌才回:“没错,小君的死对我打击很大。他本来可以好好活着,却遇到了董小雅那样的女人。”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佟轩追问。 “小君一直想要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想要有个漂亮的妻子,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这些我不能给他,但我可以帮他。”单常激动,“他喜欢女人,我就帮他挑,帮他选。可是,他想要孩子,偏偏不行。” 佟轩接话,“因为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所以医生不建议他和女人发生关系对吗?” “没错。”单常看向客厅里的每一个人,“这让小君很痛苦,他做梦都想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可是,那些女人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病怏怏又快死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的。我以为小君快要放弃时,他突然告诉我一个消息。” “他说,他找到了一个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助理,他说她很善良,是他一直在等的妻子。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小君真的很幸福,他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他一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单常冷哼,“可是,哪个女人会想要一直过柏拉图式的生活。董小雅这样的女人更不会在没有xing生活的情况下忠于一个人。小君给了她钱,却给不了她想要的那种快乐,所以她去找了常烨弥补xing生活上的缺失,直到她怀孕了......而这一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 第28章 他合适吗 单常面对窗子,阴沉的空气下,他有一双如鹰的眼睛。这幅样子是不是他观察董小雅和常烨时所用的表情,仇恨、厌恶。 他将双手放在窗台上,“董小雅得知自己怀孕以后,她怕失去小君这个钱袋子,就想要骗小君,说这个孩子是他的。于是,她不顾小君是否会死的危险,和他发生了关系。那天的小君表现很好,他没有犯病,他成全了董小雅。” 单常慢慢握拳,“当他得知董小雅怀孕后很开心,他将我叫到家里,他激动的一夜没睡。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董小雅。没想到好景不长,董小雅和常烨吵架,就将那个孩子打掉了。孩子的死导致小君被气病入院,也让他和董小雅的关系传入了常烨耳朵里。” 之后的事情佟轩已经能大致猜出,他向后缓了一步,眼睛撞上屋里的每个人,他们都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除了神情有些奇怪的章婵。佟轩发现,从章婵知道常烨可能杀了另外一个人时起,她的目光里就涌出了如火一般的恼意。 “常烨杀死了卓君吗?他怎么做的?”花猫问窗户旁的人。 单常垂目,“那天,常烨陪常宁去做孕检时,看见了从医院离开的董小雅,他这才知道小君在这家医院治疗。于是,他不顾常宁的阻拦冲进了小君的病房内,他将自己与董小雅之间的事情告诉了奄奄一息的小君。” “调查这件事时,我问过常宁。她说常烨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那样刺激人的话。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而为。他在小君快要喘不过气时告诉他,董小雅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与小君一点关系也没有。” “受了刺激的小君当场就死了。常宁目睹了这一切,她将常烨推出病房,让他逃离了现场。等医生赶来时,小君已经因为心脏病突发而亡。他的病情本来就不好,医生便顺理成章地认为他是病死的......” “之后,这件事情再也没人提起。小君就那么死了,我不甘心。所以,我趁着董小雅和常烨约会时,杀了董小雅。那时她的身上还留着常烨的痕迹,有他的□□和皮屑,看到他们恶心的样子,我恨不得掐死她。” 单常眯眼,“可是,掐死她太便宜了。我要让她死的足够痛苦,我要让她尝尝透不过气,窒息而亡的感觉。让她知道感受到心脏停止跳动时是怎样的绝望。” 冷冷地看向每一个人,单常质问:“你们说,一个有心脏病的人,被故意刺激致死,这算不算谋杀?常烨他有没有罪?” 所有人屏息思考时,一个影子突然冲到佟轩身旁,抢下了他的手.枪,将它对准了单常,“你个疯子。” 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激动,让人弄不明白,仿佛,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小婵,把枪放下。”佟轩没想到章婵会抢了他的枪,他立刻站在qiang口面前,用身子遮挡住单常,以保证他的安全,也保证章婵手里的枪不会误杀任何一个人,“快把枪放下,你这样是犯法的。” “佟轩你让开。”章婵瞪着单常,恨意与恼怒并存。 不明白章婵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佟轩试着抬起手去拿枪,“听话,把枪给我,别做傻事。” “你让开。”章婵怒吼,佟轩纹丝不动,甚至向前走了一步,让枪.口正对自己的心脏。 章婵不想伤害他,却又想打死单常,“你们什么都不懂。” 她扔了手里的枪,推开佟轩跑了出去。 坐上出租车,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招待所。她翻遍了整个背包,都没能找到一根手指骨。 “没了,全没了。”她将龟骨盖扔在地上,又猛地跪了下来,不知所措地到处乱看,她恨不得切下自己的指头塞到背包里,她无助地捂着脸开始哭泣。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号码显示的是马院长,看来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章婵平静一会儿,接听了电话。 “小婵,你还好吗?”马院长语气焦急。 “它们都消失了。”章婵语气冷淡。 “不怕,消失了我们再挣回来。”马院长安慰,“你别太伤心了,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以前也遇到过。” 盯着四脚朝天的乌龟,章婵声色哽咽,“不是说,这些乌龟是不会推算错误的吗?它告诉我常烨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了它。” 马院长解释:“你的乌龟没有推算错误,董小雅确实不是常烨杀死的。可是你的乌龟也没想到,常烨不是无辜的人,他身上也有命案,这是谁都无法预测的事情。” 挂了电话,章婵抱膝盘坐,“可是,常烨杀人了,他就不是受冤枉的。他毁了我这六年的努力,因为他的案子,章木一点儿希望也没了。” 这天下午,章婵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谁叫门都不开。她觉得很累,像是快死了一样。像是那种从悬崖峭壁爬了出来,却又被推下去一般,让她又疼又无助。 手指骨,不仅仅是为了复生章木,那更是他们日后在幻境生存的保证,每根都来之不易。她出门一趟需要用掉大量的手指骨,她不能失去它们。 将身子裹进被子里,章婵盯着天花板发呆。这几天的一张一弛让她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她只觉得头疼的要裂开了,身子也一阵阵地发冷。 担心她有危险,佟轩要来了客房部的备用钥匙,直接闯了进来。看到连抬眼都很吃力的章婵,他走去将她一把拽起,背在身后跑了出去。 “花猫,开车去医院。蝌蚪,你替我去开会。”他将章婵放进了车里,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拍拍开车的花猫,“麻利点。” 他对章婵是同情的,特别是现在,相处越久他越觉得,章婵这样的姑娘不该有这种命运。她是热情美好的人,她该有人爱着。 “章木。”躺在病房内,章婵已经退烧,她心里已经被失去手指骨的事情占满,她担心自己可以熬过几年、几十年,章木却不可以。 花猫看向坐在床边的佟轩,“队长,他们兄妹关系这么好,一起作案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案发时,她才十六岁。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佟轩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退烧后,缓缓地呼了口气。 见佟轩这副样子,花猫玩笑道:“队长,你不会被美色迷了心智吧。” “干活儿去,别在这里贫嘴。”佟轩起身将他推出门。 “案子都结束了……” 不等花猫说完,佟轩打断他,“还有上庭、判刑一系列后续工作,你就代表我去吧。” “队长。”花猫扶着门框,“听你这语气,是准备抛下兄弟们先撤了?” 回身看了眼章婵,佟轩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小婵为什么生气,但是以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我准备先和她回去,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了,你和蝌蚪再回来。” 叹了口气,花猫知道玩笑归玩笑,章婵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留下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她再和单常见了面,一个不小心动了手,那就坏事儿了。 “好,都听队长的。”花猫对佟轩点点头,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病房,佟轩看到了睁着眼睛的章婵,想是刚才花猫和自己的对话章婵已经听到了。他很早就想找一个安静的环境找章婵好好谈谈,现在,好像正合适。 “感觉怎么样?”佟轩倒了杯水坐回她身边,“先喝点水吧。” 章婵看了眼扎在手背的吊针,再看即将输完的液体瓶,先回了句:“能去掉吗,我不喜欢扎针。” 佟轩见她精神已经恢复,笑着站起身将护士叫了过来。 取下束缚手背的针头,章婵慢慢坐起来,这才回佟轩的问话,“感觉好多了。” 佟轩放心地点点头,“我定了明天回程的车票。你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我帮你去买。” “两张红纸,要庙旁边的,我今天就要用。”章婵不客气道。 佟轩蹙眉,正要问红纸的事,想起章婵以前总爱拿在身上的纸人,才明白她要红纸的目的。 “好,我一会儿就去买。”佟轩将水杯凑近她,“先喝水。” 章婵握着杯子沉默,她在回忆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没有手指骨后,她连纸人也用完了,身边除了木棍和龟骨盖,没有一样能保护她的东西,所以她才会生这一场病,所以那些东西才能靠近她。 回忆之前的日子,虽然孤独,却能让她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现在呢?处处受阻,连基本的居安思危都忘了。章婵想,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合群的。 “你小时候的事情,都还记得吗?”佟轩见她神情好了许多,便开口问道。 盯着依然在查案的人,章婵回了思绪,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佟轩。以前就有鬼告诉她,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所有人都是有目的地去做事情,以前章婵是这样,现在,她认为佟轩也是。 心底苦笑。章婵想,除了幻境里那个戏子朋友外,她再也找不到这样心思单纯的人了。她以前想要试着和佟轩做朋友,看来他们两人并不合适。 “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章婵搪塞回去,不再说话。她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她都有印象,只是回忆里有父母和章木,她并不想记得那么清楚。 听出了她不愿再谈的语气,佟轩知道自己毁了气氛,立刻转开话题,“干妈的生日快到了,上次说好要一起吃饭的,还记得吧。” 章婵沉沉地点点头,原来,韩姨的生日快到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两人正在尴尬时,花猫突然折回,他推开房门,身后似是跟着另外一个人,“队长,有个姓吴的侦探说是要见你。” 第29章 友或认识 【有罪还是无罪取决于一个人做了什么,而不取决于这个人是什么人】 《引咒驱灵》第三卷 “你好。”他走过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我是吴仲,听说你们一直在找我。之前我一直在躲避,现在,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也是我没想到的。” 他伸出一只手面对佟轩,“吴侦探就是我。其实,我真是的身份和米露一样,ICPO的一员。以前作为侦探出现是我和米露见面的一种方式。” 佟轩早已起身,和吴仲握了握手,“你好,南昌‘佛手’成员佟轩。” “我知道你。”吴仲西装笔挺,是个显眼出众的人,“我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你们曾经借助米露了解过常烨的事情,算是和米露最后接触的人。” 他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说:“米露身上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知道她有没有同你们提起过。” 佟轩明白了他赶来见他们的目的,正准备摇头,突然想起章婵那天假称自己在咖啡馆的情形。想是她早已知晓米露死亡的消息,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成了最后见米露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佟轩应下,“米露死前我和她见过一面,只是她没有提起过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章婵惊地看向他,见他神色平淡,自己也慢慢稳了情绪,她不明白佟轩承认这样危险的事情做什么?既然吴侦探能查到佟轩小组和米露之间有联系,那么,杀死米露的那些人一定也能查到。 佟轩这样说,无异于将最危险的情况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没必要这样。 “那她有给过你们什么东西吗?不起眼的,不会被注意的东西?”吴仲试探地问。 佟轩、花猫同时摇头,“没有。” 吴仲虽然怀疑,却也知道既然佟轩不承认那也问不出什么,他笑着点点头,“既然这样,恕我冒昧打扰了。”转身离开时,他看向佟轩又提醒一句,“如果想起来什么细节,请跟我联系,电话号码你们也知道,先谢谢了。” 他全程没有注意坐在病床上的章婵,问完话后直接离开,脸上带着一丝失落。 “队长。”花猫疑惑,“这是找什么呢?听说米露的公寓都被翻烂了。” 佟轩淡淡坐下,“谁翻的卖力,说明跟谁的生死有关。”说话时,他并没有看章婵,他不想让她紧张,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 冷静下来想,佟轩不怪章婵不告诉自己有关于她见过米露的事情。他认为章婵做的很对,无论她有没有从米露那里拿走东西,她最后见过米露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佟轩暗想,他不该为她担心的,这个女人很聪明,懂得保护自己。 “我去给你买红纸,一会儿来接你。”佟轩深看了章婵一眼,带着花猫从病房离开。 终于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内,章婵深呼了一口气,刚才吴仲的拜访让她捏了一把汗,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帮米露藏起来那份重要的资料了。毕竟她的生活中已经太多麻烦,若是因为这个变得更加糟糕,她真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了。 米露让她将资料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而不是让她帮忙给了国际刑警,说明这个组织里面有不安全因素,有米露也觉得不安全的漏洞,所以章婵不能盲目给了米露的那些同事。 那么,她该将资料给了谁呢? 那个吴仲扮演了什么角色没人知道,东西还不能给他。 马院长那里呢?章婵并不想牵连福利院。 佛手?都可信吗? 最后还有佟轩。 东西是不是可以给他?章婵陷入思考中,还是犹豫不决地摇摇头。 鬼眼不会看错人,米露知道章婵能够帮她,也知道她能将那份资料藏得比任何人都要保险。现在,除了章婵外,没有人能够猜出那份资料被藏在了哪里。即使他们翻便了章婵的东西也不可能找到。 等了很久,章婵见佟轩一直没回来,便从病房走出,出门透气。 她独自穿过走廊,没有念驱灵的咒语。现在的她看着极其普通,和这里的病患没有一点差别,她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好,是她很久没有体验过的生活方式,是难得的轻松感。 “听说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她耳边滑过,声音很尖,吐字倒是清晰,“那个叫高喜的杀人犯快要出狱了,但是死者的家人有些不愿意,正在闹呢。” “怎么回事啊?”一旁的女人回问。 “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听说吗?是很久以前的案子,那时候的高喜十九岁,杀了人后被判了无期徒刑。听说他在牢中表现不错,这不得到了减刑,可以提前出狱了。” “很久的案子?多久了?” “高喜已经59了,你算算多久了吧。” “都这么大了,直接老死在牢里得了,还有什么脸出来啊。”女人压低声音,“估计儿子、孙子都不愿意认他,家里有个杀人犯,说出去多丢人啊。” 尖声女人叹气,“是啊。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不,受害者的家人闹的时候,高喜家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估计都觉得丢人,装不认识吧。也有可能全家都当他死了,早把他给忘了。” “不过。”尖声女人拖长声音,“我可有个小道消息,也是几年前听说的。就是高喜的疯老婆去世之前,跑到监狱闹过,说是他们家老高是被冤枉的。” “真的假的?” 女人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之前新闻上也有报道,因为关注度比较低,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没人在意他老婆是不是真疯了。好多人说她是面子上过不去,又因为高喜杀人而受了刺激,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见人就说高喜是被冤枉的。到底真假,只有那个死人和高喜知道了。” 握紧拳头,章婵盯着聊闲话的两人,心里暗暗记下了“高喜”这个名字。她想要开口再问些什么,佟轩的声音由身后传来,“怎么出来了?医生说要少吹风,赶紧回去。” 章婵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的票。”佟轩和她一起回了病房,“猜你就呆不住,医生说可以走了,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就离开。”说着,他将一顶鸭舌帽递给她,“戴着,别吹风。” “佟轩,你听说过高喜的事情吗?”章婵盯着整理东西的人。 漫不经心地回:“听说过,怎么了?” “有人说他是被冤枉的,你们那里有消息吗?” 停下手,佟轩看向她,“没听说啊。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指着门外,章婵说:“就是刚才走廊里那两个聊天的女人说的。” “走廊?”佟轩蹙眉,“刚才不是你一个人吗?我没见其他人啊。”说完,他不放心地看了眼章婵。 “是吗。”这种事情章婵早已习以为常,鬼和人,她有时候分不清楚,很容易让别人害怕。 她听到看到的那些,普通人做不到。好比佟轩,这时候一定认为她是还没有好全,应该在说胡话。 回到招待所,章婵独自坐在屋子里。她捧着龟骨盖,为上次摔了它而道歉。他们是同生共死体,其实她摔疼它的同时,她也是有知觉的。 将龟骨盖凑到面前,章婵提醒,“米露的资料在你肚子里的事情,你谁都不能说。否则,他们抛开你肚子的同时,我的肚子也会裂开,我不怕死,却也不想死的这么难看。” 说到最后,她更像在自言自语,“今天我又看到那些死人了。没有念驱灵的咒语就看到了他们。我又没有鬼眼,不该看到这些的,是不是很奇怪?” 看向龟骨盖,见它毫无反应,章婵抱着它躺在床上,“我想回家了。” 另一间屋子,冯晓玉听说佟轩要走便赶来送他。见只有他一个人在写“湖心沉尸案”的报告,八卦地凑过去问:“我嫂子呢?” 佟轩自然知道她说的谁,放下笔淡淡道:“在我面前开玩笑就行了,在小婵面前老实点儿,人家女孩子,脸皮薄。” “这么说,你还没追到她啊。”冯晓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干什么都行,就在哄女人这方面让我看不起。” 佟轩摇摇头不说话。 “先别写。”冯晓玉抢下佟轩手里的笔,“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女朋友了,我都替你着急。” “我呀,喜欢顺其自然。”佟轩对提起章婵的话题并不反感,难得愿意和冯晓玉聊一聊她。 坐在他一旁,冯晓玉扮演着过来人的模样,“刚开始相处,男士要主动点儿,你现在把人家一个人晾屋子里,难不成要人家主动啊。”说着,冯晓玉重新站起来,“要不,我帮你去探探口风。” “我们的事儿你不懂。”佟轩重新拿回来笔,“小婵今天不舒服,我让她休息呢,你别去打扰她。” “哟!还没见你护过谁呢。” 佟轩越这样,冯晓玉对章婵越好奇,恨不得立刻跑到章婵面前试探章婵的心思。看着两个明明很合适的人不温不火的这样耗着,冯晓玉心里憋气。 “工作不是结束了嘛。晚上有电影,咱们一起去看吧。”她决定帮帮她这个不懂女人的师哥,“咱们先去火锅店热闹热闹,喝点儿酒,说不定有人会酒后吐真言呢。” “别胡闹,小婵病着呢,不能喝酒。” 冯晓玉挑眉,“你就不好奇章婵对你有没有意思?” 佟轩很想说不好奇,可是,这是昧着良心的话,他也懒得开口。暗自想了想,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在章婵心里算不算朋友,或者,只是认识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总之,冯晓玉的提议打动了他。 清了清嗓子,佟轩找了个借口,“这些天都辛苦了,你这个提议不错,今晚上我犒劳一下大家。” 冯晓玉一股子坏笑,“行,犒劳大家,我都懂。” 佟轩刚好想要看看章婵那里的情况,这下也有了理由,借着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情,他来到了章婵所在房间的门前,轻轻敲了敲。 第30章 无法沉冤 屋内很静,章婵似是睡着了。佟轩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指针停在下午四点半。 毫无情绪地转身,佟轩没有立刻离开,他在章婵的房门前徘徊一会儿,看到从门内探出脑袋观察情况的冯晓玉时,他又看了眼手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休息是好事,贪婪地睡觉而饿肚子对身体并不好。佟轩折回章婵房前,又敲了敲门。 这次有了回音,不到半分钟,房门被轻轻打开,章婵站在漆黑的屋子里,精神看起来很好。 她将米白色的帘子拉紧,让屋子无法透进一丝光亮,房间本就选了背光,再加上她没有开灯,使得她这里提前进入了夜的黑暗。 “睡了吗?” 尽管佟轩从章婵脸上看不出一点她刚才在睡觉的痕迹,依然象征性地问了句。 “恩。”章婵只是顺口回,请佟轩进门时才将灯打开。 “小玉来了,说是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饭。”佟轩说明了来意。 “好。”说完,章婵拿了一件短袖体恤走入卫生间。 对于章婵的不拒绝,佟轩是没想到的。他听到这个“好”字时,心里突然乐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想认识眼前的人,绝不是对待嫌疑犯的那种。 佟轩的眼睛扫到屋子里的那张木桌,上面已经放满了红色的纸人,看着有二三十个。还有一些被泡在了水盆里,原色非但没淡,反而更加鲜红,像是涂上了一层血。 “泡水里做什么?”佟轩坐在桌前,顺手拿起桌上的纸人打量,“你裁纸的功夫不错,这些小人像是真的一样。” 章婵换好衣服走回来,瞥了眼佟轩手里的纸人,“水里那些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听她这样说,佟轩哭笑不得。章婵哪来的自信认为佟轩会相信这种解释,这样故意扔纸人到水盆里的明显举动,一句不小心很难让人相信。既然章婵不想说,佟轩也不打算细问。 他站起身,“我去通知蝌蚪、花猫,你收拾好了来找我。” 章婵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房门闭紧后,章婵立刻将佟轩捏过的纸人重新扔进了盆子里,又用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两滴血滴进水中。 里面的纸人跃跃欲试,争抢着朝散开的血迹游去。章婵严厉一句:“都不许抢,这是它的。” 其它纸人停在原处,看着刚刚被扔进去的纸人游到血滴附近,将它吸入了身体里,它比方才变得还要鲜红。 走近佟轩的房间,他的房门并没有关紧,似是刚刚走进了什么人,而且很着急。章婵靠近时,先听到了蝌蚪的声音,“我确定,听到的名字就是‘高喜’。这些天对他要出狱的事情新闻上都有报道。” “有人告诉过小婵吗?”佟轩问他。 “没有,我也是刚刚听上海的佛手成员说的。” “可是,今天小婵同我提起过高喜的事情。”佟轩声色疑惑。 蝌蚪不以为然,“说不定是小婵看了新闻。” 佟轩摇头,“小婵关注的事情都有明确的目标,她既然提起了这个案子,就说明她觉得是冤案。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查常烨的案子,她是什么时候去了解高喜的?” “队长你忘了?当时查米露的身份时,小婵就得到一份我们不知道的资料,说不定高喜的事情也是她自己获得的消息呢。” 佟轩没有说话,冯晓玉却很激动,“冤枉不冤枉你们可以去查查。不过,死者家属这么一闹,再加上媒体的介入,高喜提前出狱的希望岂不是很渺茫了?” “是啊。”蝌蚪感叹,“高喜毕竟杀过人,很多不了解情况的群众都会认为,他即使接受了改造,骨子里依然有犯罪基因,是随时有可能危害社会的人群,不应该放出来那么早。” “还早啊。”冯晓玉倒是很理解监狱的决定,“毕竟都关了几十年了,想是他也知道悔改了。” 蝌蚪点头,“他为这次过错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了。他坐牢那年才十九岁,也刚刚娶妻,而且老婆又怀孕了。听说,他连儿子的面儿都没见过呢。现在,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却没一个人去牢里看过他。” 冯晓玉、蝌蚪讨论的热闹,只有佟轩在想事情。他始终记得章婵今天的一句话:她说走廊里有人提起高喜。 可是,那时的走廊里并没有人。 若是她想掩盖自己获得了高喜的资料这件事情,没必要用这种说不通又奇怪的理由。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更加奇怪了。 “小婵,怎么不进去?”花猫由章婵身后走来,推开房门将她一同带入。 “队长,会开完了。” 花猫将会议记录放到佟轩面前,“大致内容是关于‘湖心沉尸案’的后续工作。案子依然由上海警方全权负责,‘佛手’派来援助的警力可以回到各个地方去了。赵松志法官没受牵连,依然有案子的判决权。常烨因为故意杀人罪,获刑的结果不会变。常宁因为包庇罪,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她现在怀孕,可能会获得缓刑。” 佟轩在花猫提起常烨有罪时刻意看了眼章婵,她果然不开心地抿了抿唇,又有了那副受害者的表情。看来这件事情确实影响到了她,仿佛没证明常烨无罪,她就会有什么损失。 总之,她在这上面的表现实在奇怪。之前,说是要由她说出案子的真实情况,她应该是想亲口说出常烨无罪这句话。之后,常烨被证实确实有罪,她像是丢了什么一样,做事开始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激进。 这种表现,让佟轩好奇。 花猫将手伸进衣兜里,拿出来什么递给了佟轩,“我补了两张回程的票,明天我和蝌蚪也能跟队长一起回去了。” 佟轩站起身,示意花猫将车票收好,“行了。案子已经结束,我请大家吃顿好的。”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蝌蚪站在冯晓玉一旁笑道:“听说你想考进‘佛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一定帮忙。” “先谢了。”冯晓玉笑着推他出门,“走吧,我都饿死了。”还不忘玩笑一句:“轩哥,照顾好我嫂子。” 佟轩和章婵一起走着,争取她意见地问:“好不容易来一趟,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桂花甜酒酿。”章婵记得上次她和佟轩一起吃饭时喝的那口汤,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嘴里都是甜的,所以她很想走之前再喝一次。 “好啊,咱俩想一块儿去了。”佟轩为她打开车门,“咱们还去那一家空调不怎么样的店。” 章婵点点头,视线由后视镜转到了坐在后座偷笑的三人身上。 来到目的地,五个人坐在圆桌前举杯,庆祝“湖心沉尸案”的大功告成。办案期间有严格的规定,所有侦办案子的人员不得醉酒,这让对酒精有莫大爱好的花猫憋得够呛。 他举着酒杯先喝了一口,“少喝怡情,大喝伤身。”还不忘告诫自己一番,“所以,咱们少入口,多举杯,点到为止。” “你少装了。”蝌蚪最了解他,“一会儿肯定你先醉,我可不想再让你吐我一身了,今儿有女士在,你悠着点。” 章婵心情不好,平日里虽然很少喝酒,但她还是能喝几杯的,所以在花猫碰酒时,她也都没有拒绝。 蝌蚪心里怕了,他拦着花猫,“你行了啊。自己醉就算了,还想把小婵也搭上。” 冯晓玉心里有其它盘算,所以选择拦着坏好事儿的蝌蚪,“今儿大家高兴,就让他们多喝几杯,你别管了。” 看了眼佟轩的脸色,蝌蚪见他没有阻拦大家喝酒的意思,觉得自己一个人劝怪没意思的,也就不再多说,偶尔笑着陪冯晓玉喝一口。 佟轩有开车的任务,所以没有碰酒。但他见章婵和花猫不时的一人一杯,也开始担心两人一会儿醉酒的可能。 “你们少喝点,明天还要赶火车呢。”说着,他将两人之间的酒瓶拿离了桌面。 “队长小气。”花猫有了醉意,脸颊泛着红润,看起来还没章婵坐得稳,“你们不知道,我每一次破冤案时都是什么心情,不喝点儿酒,我连死的心都有。” 他打了个饱嗝,将一只手搭在蝌蚪的肩膀上,“兄弟,我告诉你,我爷爷就是冤死的。因为他的问题,我差点做不成警察。要不是‘佛手’高抬贵手,没有‘牵连’的制度,我就没法儿跟你们坐一块儿了。” 说着,他揉了揉眼睛。虽然没哭,却有一种比哭过还要凄惨的样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爷爷的为人,他正直,我爸也正直。” 他站起身,“我呢?你们看到我的样子,也就是看到我爷爷的样子。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那些人口中的杀人犯呢?我不服。都怪我年纪小,没有‘疑罪从无’的观念。当年,什么靠谱的证据都没有,我爷爷怎么就能被判刑呢?” “你喝醉了,快坐下。”蝌蚪拽着他往凳子上压,顺便看了看四周投来目光的人群,“你小声点啊。” 佟轩和蝌蚪对待这样的花猫很冷静,说明他们知道花猫口中的这个故事,只是三个人都无能为力罢了。 “村子也翻修了。爷爷也走了。真凶他妈的说不定也死了。什么都没了。”花猫推开蝌蚪的手,“你们知道吗?我他妈都不敢回家。我爸见我就说,你能给那么多人平冤,为什么帮不了你爷爷。” 蝌蚪见他已经站不稳,索性起身将他按在凳子上,“叔叔这样说也是伤心着急,你别往心里去。更何况,又不是所有案子都能平反,找不到证据的案子多的去了,你也无能为力啊。又没有穿越时空的方法回去找证据,否则,我一定第一个穿回去帮你。” “你也醉了?说什么胡话。”佟轩见章婵低着头沉默,以为花猫这样闹腾吓到了她,侧身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章婵摇摇头,模样还算清醒。 “既然都吃饱了,那就回去吧。”佟轩见花猫这副样子,也不能再呆了,他让冯晓玉照顾着章婵,自己和蝌蚪扶着花猫坐回车里。 冯晓玉试探章婵的机会是被花猫给毁了,大家只顾得照顾安慰他,也没心思想其他事情。 临了,佟轩先将冯晓玉送回家里,又带着三个满身酒味儿的人回到招待所。路上,他暗自下了个决定,以后他的小队要适当禁酒了。 招待所,章婵的房间内。龟骨盖在背包内闪着绿色的光,不一会儿,从它后背浮起几个甲骨文体的小字:锦州义县,高喜,男。 第31章 你的是非 火车上,章婵和花猫的精神都不好,尤其是花猫,知道自己因为醉酒又开始旧事重提,只觉得很对不起大家。 大家劝他的道理他都懂,世界上冤案不只他家一个,不是每个案子都能够真相大白。他只是觉得窝囊,自己明明在“佛手”却什么也不能做。 特别是看到那些蒙冤之人获得心灵上的解救时,他就在想,那个人是他的爷爷该有多好。所以他狠逍遥法外的真凶,他恨那些昧着良心依然能生活自在的人。 像是他最初看待章婵一样。他觉得这个女人和她的家人有罪,她不该这样平静的过日子。 “小婵,你认识郝峰吗?替你们坐六年牢的人。”花猫刚刚开口,佟轩立刻踢了他一脚,对他摇摇头。 回过神的章婵看向身边的佟轩,再看神色异常的花猫,“什么?”她没能听清楚,只是隐约听到一个名字,和自己无关的名字。 “没什么,他还醉着呢。”蝌蚪看着佟轩的脸色,向章婵解释了一句。 章婵心里犯着嘀咕,不再追问。她像是来的那天一样,眼睛盯着窗外,不顾刺眼的阳光,冷冷地坐着。 蝌蚪拿出手机给佟轩发去了一条信息:队长,为什么不能在章婵面前提郝峰?她理应知道这件事。 佟轩看他一眼,回信:找到章木后,这件事才能说。 轻咳一声,蝌蚪蹙眉:章木不是死了? 佟轩:尸体还没找到,就不能确定他真的死了。 蝌蚪:队长觉得,小婵参与了吗?这个案子说是团体作案,可我看小婵不像杀人犯…… 之后,佟轩没有回。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希望章婵没有参与,也希望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可是相处以来,她发现章婵有很多秘密,也善于隐藏秘密。这让他拿捏不准该不该怀疑她。 毕竟有种说法叫做“赎罪”。佟轩在想,章婵做的这些会不会是在赎罪? 犯罪现场为什么只找到章婵父母的尸体碎片,那个他们带着一起出门的章木呢?虽然说和他们死在了一起,而且六年杳无音信,但是他除了留在现场的痕迹外,没有一点尸骨碎痕,这不得不让佟轩怀疑他是死是活。 如果他活着,这么久以来,要怎么跟章婵联系? 如果他死了,听说章婵总会提起他,像是两人经常见面一样,让人匪夷所思。 火车站,程佳佳捧着一束蓝色的满天星站在阴凉处。见到提着行李走来的四人,脸上乐出了花,她兴奋地朝章婵跑去。 “想死我了。”她抱紧浅笑不语的人,“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章婵也抱着她,“我也想你。” 很少听她说这么好听的话,程佳佳惊讶,再瞥佟轩,“跟我轩哥一段儿时间,变得懂事了。” 章婵淡淡,随后,指着她怀里唯一一束花,“我们人这么多,你打算给谁?” 程佳佳将花束塞到她手里,“这是福利院的孩子们给你买的。” “他们怎么会有钱?” 章婵本还嫌拿着东西麻烦,正要将花束转手给身边的佟轩,一听是孩子们买给自己的,立刻握紧抱进怀中。 “上个周末马院长组织大家去各个幼儿园分发预防手足口病的宣传单,孩子们参与的很积极,马院长说要给大家买好东西吃。结果,孩子们挑了一束花说是要送给你。这不,派我过来了。” 章婵抿唇笑了笑,“那我先回福利院,再回家。” “一块儿去。”程佳佳接过她身上的背包替她扛着,没有去碰她手里的木棍。佟轩观察,程佳佳应该是知道这个棍子章婵经常拿着,所以才会习以为常,不做询问。 转身看向佟轩,章婵说:“我先走了。” 佟轩点点头,吩咐了程佳佳一句,“路上慢点。” “知道了。”程佳佳一脸坏笑地看着两人,牵着章婵就走。 “佳佳。”花猫叫住没和自己打招呼的人,“我这两天不忙,一起看个电影吧。” 程佳佳假装没听到,拽着章婵大步离开。 “看看,我的新座驾。” 停车场,程佳佳指了指面前的一辆红色现代,“我已经成功步入啃老的阶段了。” 章婵无奈地摇摇头,先坐进了车子里。她看了看这个空间合适的小东西,心里也很喜欢。只是她如果表现出来,程佳佳可能会做出来两件事情,一是让程叔给她也买一辆,二是,直接将车子送给她。 这样的朋友章婵喜欢,一辈子一个就够了。 “怎么样?喜欢吗?”程佳佳启动车子前盯着她问了句,眼中就是那种‘快说喜欢’的期待。 “没感觉。”章婵系好安全带,眸色淡淡。 程佳佳蹙眉,“明明是按照你的眼光买的,不该啊。” 章婵换了话题,“你经常提起的那个骚扰你的人,是花猫吧。” “好好的提他干嘛。” “只是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想鼓励一下你而已。” 程佳佳瞪她一眼,“你眼光有问题。”她不想再聊自己,改口转问:“那你跟我轩哥怎么样了?” “我们是去查案子,又不是去谈恋爱。”章婵心虚,回得简单。 “查案子也可以顺带着谈恋爱啊!这么久了,你俩不会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吧。” 章婵不回答,而是指着刚刚经过的一个路口,“你专心点儿,走错路了。” “呀!”程佳佳立刻转了个弯儿,险些撞上跟着自己的一辆车。司机打开窗户骂了几句,程佳佳打开车窗回骂,“我是女司机。” 章婵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将身子靠在座椅上,“我这条命,迟早是搭在你手里。” 马院长办公室,章婵先去同她打了招呼,问了上次拜托她的事。马院长将打听来的消息大致告诉了她,“让章木和你一起生活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太熬人,你一定受不了。” “饮血的事情我知道,我能承受。”章婵一听有希望,高兴地站了起来。走到马院长的办公桌前,她强调,“章木变一个样子也没关系,能像人一样活着,哪怕毁容也行。” 拍拍她的肩膀,马院长牵起她的一只手,“凡事都不会这样简单,那只老乌龟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它精明了几千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知道……” “道理我懂,但我想给章木创造一次机会。”章婵慢慢转身,“以前我还叫他哥。现在,看着他比我还小的样子,我心里就难受。鬼灵的生活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绝不比做人轻松。我以前从没有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就连最重要的那一天我都记不起来了……” “章婵。”马院长严厉,“那一天不许再提了。” “为什么?”章婵疑惑,“佟轩再查那一天的事情。他说有人死了,不只是我都家人。他们都说,我也是嫌疑犯,还有一个叫郝峰的和这件事情有关。马院长,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她激动,马院长递了一杯水给她,“你先别急,我不让你说那天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我知道什么,而是不想它影响了你。毕竟那天你的家人都走了,总是记得它也不好。” “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忘了不好吗?万一那天的回忆不美好,还不如这样糊涂地过日子。” 章婵放下水杯,还没来得及再问,程佳佳敲门走入,“在聊什么呢?” 她也不是真想知道,所以没等章婵回答就又说道:“猜猜谁来了?” 盯着她飞起的眉眼,章婵立刻猜出,“佟轩来了吗?” “Bingo!就是我轩哥来了。”来到章婵面前,程佳佳笑着对马院长说:“我们先出去了。” 马院长点点头,看着她将章婵拖走,在两人关门后,立刻拿出龟骨盖在上面敲了几个小字:查查佟轩。 走廊里,程佳佳步子很快,“轩哥说来看看老人和孩子们,我一猜就知道,他是想来看你。不然,怎么非挑你在的日子来。这才分开多久,就开始想念了。” 章婵自然明白,佟轩来这里的目的绝不简单,毕竟在佟轩眼里,马院长和邪教有些关联。她只是跟着程佳佳,始终没有对佟轩来这里发表意见。 小教室内,几个活动不方便的孩子围坐在佟轩身边,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小水枪,刚拆封的纸还在垃圾篓里扔着。他们笑得很开心,争抢着问佟轩问题。 花猫也跟着一起来了,正站在佟轩身后乐呵。 “哥哥,坏人都怕警察吗?”这是最小的那个孩子问的,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这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说话时总是柔声柔气,像是饿了很久没力气一样。 佟轩揉揉他的头发,还没开口,花猫就抢话道:“那当然,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就告诉他,你哥哥我是警察。我保证他们都害怕。” “怎么教孩子的。”程佳佳跑过去拧花猫的胳膊,又去拽他的耳朵。花猫一声声地喊叫,逗得孩子们一阵阵大笑。 “放手,你这是袭警,我可以依法逮捕你的。”花猫还没说完,程佳佳就踢了过去。 “逮捕我?你敢!”她拉着花猫的衣服对坐着的孩子说:“看到没,这个哥哥还没佳佳姐厉害,以后别听他胡说,听懂了吗?” “听懂了。”孩子们拖长音回到。 章婵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佟轩走过来她都没有发现。 “常烨的案子结束了,你这个特别顾问还要做吗?”佟轩打断了章婵的思绪。 她盯着高出她许多的人,摇摇头,“我不适合。” “刚做警察时,我也觉得我不适合。如果不是因为国内不支持侦探这个行业,我也有可能成为你的同事。” “我也不是侦探。” “我知道,只是你的工作也只能归为侦探一类了。” “你今天来做什么?” 佟轩看了眼玩意重的花猫,感叹一句,“带过来个没用的。”他走到讲桌前,拿起上面的档案夹,“我过来送这个。” “什么?”章婵接过来文件似的几张纸,先看到了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又有一些自己的学历记录,停留在高中时期。还要几张自己破获过的案子简介。 见章婵蹙眉,佟轩解释,“是‘特别顾问’的聘书,‘湖心沉尸案’你的表现不错,‘佛手’决定聘用你。” “我不……” “先别拒绝,听我说完好处。”佟轩没有接章婵递还的夹子,“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工资和保险都不会少。最关键的是,我听佳佳说你一直很遗憾自己没上过大学。‘佛手’有自己的学院,以后涉及专业性的知识你都可以到学校去学习。” “为什么?” 章婵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 佟轩想了想,“反正你以后都会知道,我就告诉你实话吧。‘特别顾问’不仅仅是要有能力的人,他们中也有很多人像你一样是警方重点监控的对象。将你们吸纳到队伍里,有拉拢培养的意思,也有监视的意思。” 很直白的说法,章婵很满意,却不能接受。她依然拒绝,“我不合适。” “你再考虑一下。”佟轩依然不接她还回来的夹子,起声喊了句:“花猫,走了。”绕过章婵,佟轩笑着离开。 捏紧他送来的东西,章婵愣了几秒,听到程佳佳的声音后才恍过神来。 “轩哥给了你什么?他可真有意思,不送花,给个夹子做什么?”程佳佳似是想到什么,“不会又是案子吧。他也不怕你累着。” 章婵看向佟轩消失的方向,将夹子慢慢放下,心底有些纠结。佟轩说她可以去上学,这个似乎比案子更能吸引她,也让她在想要坚定拒绝时,产生了犹豫。 “佳佳。”章婵问:“你了解佟轩吗?” “当然,他看着我长大的。”程佳佳玩笑道。 “他人怎么样?” “好。”提高强调,程佳佳抱着章婵的一条胳膊,“没人比我轩哥更好了。” 第32章 接高喜案 回家的路上,程佳佳依然在用危险的方式开车,打完电话又和章婵聊天,一路都是惊心动魄。章婵见她没有一点安全意识,警告道:“如果再这样开车,我就告诉韩姨,让她收了你的车。” 程佳佳瞥她一眼,又想了想韩姨数落自己的样子,车速慢慢稳了下来,“这样行了吧,大嘴巴。” 章婵满意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无语地哀叹道:“我家刚刚过去了。” “是吗?”程佳佳发现,自打她开始学车,就像不认路了一样,总是走错。她本打算直接逆向转个弯儿,在看到章婵警告的眼神后,她用下巴点了点前方,“我到那个口再调头。” 上楼时,她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最近怎么了?一开车,就哪儿都不记得了。” “你是太紧张了,又要故作镇定的开车,能不忘路吗?”章婵早就看出了她开车时的不安。 “知道你厉害,破案高手。”程佳佳冲她吐吐舌头,一只脚踏上楼梯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 章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深蓝色西裤的男人站在张大爷家门口,脚边是一篮子鸡蛋和易嚼的水果。 见章婵、程佳佳盯着自己,笔挺男人转身看向她们,“请问,你们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 “你是?”章婵不记得有这么个邻居。 “你好。”男人走下楼梯,伸出一只手,“我是张大爷的孙子,游安城。” “章婵。”程佳佳假意生气,拍了章婵的胳膊一下,闹了句:“有这么个帅哥邻居,你都不告诉我。” 游安城浅笑,再听程佳佳这样说,兴奋道:“你就是章婵啊,我经常听爷爷提起你。” 章婵有些尴尬,和他握了握手,“张大爷喜欢出门找那些老伙伴说话,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帅哥,先去我们家坐会儿吧。”程佳佳极其热情,推着章婵去开门,顺便问游安城,“你多大了?” “二十七。” “比我们大四岁,年龄多合适。”程佳佳一股子花痴样,“有女朋友了吗?” 游安城一惊,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我俩也没呢。”说完,她自己否定道:“不对,我们家小婵有男朋友了,我还没有。” 章婵不说话,打开房门让两人进来。身后是程佳佳对游安城的“盘问”,几乎问完了他的身世背景。 “你爷爷姓张,你怎么姓游?” “我跟母亲的姓氏,妹妹跟父亲的姓氏。” “家里还有妹妹啊。那,你现在住在哪?我们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一直在国外学习,后来在那里工作,最近刚刚回国。” “那还回去吗?” 程佳佳坐在游安城一旁追问,接过章婵递来的水,塞到了游安城手里。 游安城挑眉,脸上挂着浅笑,“工作原因,可能要在国内留一段时间。” 偷偷笑了声,程佳佳问:“做什么工作的?” “跟保密有关的工作。”游安城不想提的样子。 章婵听了出来,塞了另外一杯水给程佳佳,“你调查户口啊,怎么问题那么多?” “我不是好奇嘛。”程佳佳不笨,也看出游安城的尴尬,终于不再追着他问。 这时,他们听到了门外一串钥匙的“哗啦”声,是张大爷出门必备的物品,章婵、游安城同时起身。 “我爷爷回来了。” “张大爷回来了。” 游安城笑看章婵一眼,“谢谢你的临时休息所,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章婵点点头,拽着准备去送他的程佳佳,对游安城说:“麻烦帮我们关一下门。” 待游安城离开,章婵警告地看向程佳佳,“你跟他很熟吗?我们又不了解他,不要乱说话。” 见她严肃,程佳佳耸耸肩,“还不是我妈逼我相亲,我还不如自己找个呢。”她抱着章婵的脖子,“我就没你命好,没妈。” 刚刚说完,她立刻捂着嘴巴,一脸歉意地看向章婵,“对不起啊,我不是……” 章婵笑着推开她,“知道了,你最近脑子不好使。”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程佳佳歉意很深,跟在章婵身后,像是一条尾巴。 她看章婵走到门口,透过猫眼观察门外,心里好奇地问,“你干什么?” 章婵示意她小声些,从猫眼里看到游安城拿过张爷爷手上的钥匙,帮他打开房门,又扶张爷爷走了进去。虽然两人全程无交流,张爷爷倒是一脸笑容。 程佳佳贴着门缝看,等对门两人都进屋后,她慢慢关紧了门,“你看张大爷高兴的,应该很久没见过孙子了。现在有几个孩子能守在爷爷奶奶身边的。” 章婵没有接话,心里倒为张大爷开心。自打他老伴儿去世后,他就不太爱在家呆着。平日里家里冷清,所以他都会出门去逛。 章婵确实听说他有两个在国外生活的孙子、孙女,还有一对儿工作很忙,几乎没来看过他的儿女。明明人丁兴旺的一家,弄得他像孤寡老人一样。 还在想张大爷不幸的晚年生活,章婵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一种类似于电波的声音,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偷偷看一眼没察觉异样的程佳佳,她找了个回房间换衣服的理由独自呆着。 从背包里拿出龟骨盖,她看着上面跳跃的一行甲骨文小字:荒野抛尸案,刘安,两根指骨。 正要激动地拍下,她的手悬在龟骨盖上空迟迟不落。让她犹豫的原因是她想起了常烨的案子,因为没能查清楚常烨是否是无辜的人,让她损失了所有的手指骨,现在这单生意如果接下,她没有可以做赌注的手指骨可以输,就只能用木棍和龟骨盖相抵了。 仔细思忖,章婵不能决定。毕竟,她已经没有了可输的资本。 胡思乱想时,龟骨盖后背传来另外一行血红色的小字,是其他引咒师的竞拍价。这个引咒师好像要破获一起杀妻案,赌上了他的二十根手指骨。 从数量上可以看出,这个引咒师很冲动,每一次都想赢得更多,像是章婵最初一样,所以到头来肯定会吃亏。 章婵如果拿刘安的案子跟他竞赛,一旦案子提前告破,就能得到那个人的二十根手指骨,确实是笔诱人的买卖。 想到这里,章婵在屋内纠结的踱步。若是她拿下了这笔生意,她就要用木棍作为赌注,那是她作为引咒师的手脚,一旦失去,她就没有用处了。 那么遇到用龟骨盖作为筹码时,她就等于赌上了作为引咒师的命。如果命没了,她也就再也不能成为引咒师了…… 还没等章婵做好决定,龟骨盖上的小字突然消失。看来,有人抢走了刘安这笔生意,章婵没机会了。 有些后悔地盯着龟骨盖,章婵看着它的后背慢慢暗淡下来,握紧了拳头。 她正准备收起龟骨盖时,只见龟骨盖的后背又浮现一行小字:杀兄案,高喜,三根指骨。 还没等小字彻底亮起来,章婵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去,她咬紧牙,说了句:我赌上……象牙木做的棍子。 话音刚落,她便收到了回信。一个引咒师根据她的出价,愿意用三十四根手指骨来同她比赛。听数目,这应该是那个引咒师所有的指骨,他也算是全力一搏。 章婵看了眼那个人的案子,是为一起车祸寻找真正的肇事者。这个案子听起来,要比高喜的案子简单许多。章婵不由得心里一紧。 她将龟骨盖放回背包里,因为没有指骨,所以她不能和章木联系,也没有办法对章木解释她赌输了所有手指骨的事情。 看来,这个案子她要独自承担了。 第33章 目击证人 这是四十年前的一桩旧案。如果以“冤案”论说,那么,高喜就不是本案的第一嫌犯。也就是说,这个案子遵循以往的结果,将会出现其他凶手,亦或死者是意外死亡或自杀。 可是,以现在的视角来看过去,因为时间问题,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凶手很难再被找到,更难被指认。 分析现状,章婵决定从旁入手,不找“高喜杀兄案”的凶手,而是寻找高喜没有犯罪的证据。 她联系了马院长,打听了高喜现在所在的位置,她要想办法见他一面,顺便再找找可以走入他过去的幻境。 等程佳佳离开后,章婵开始收拾行李,她准备了许多刀具类的危险物品,以备不时之需。走到门外,她看了房间一眼,见安排在各个角落里的纸人已经藏好,她随手关门离开。 迎面正撞上同样要出门的游安城,他对章婵笑了笑,跟在她身后一同下楼。 看章婵背着的硕大旅行包,和她类似于登山杆的木棍,游安城猜测,“去爬山?” 章婵点点头,继续向下走。出了楼梯口,她刻意用余光看了眼游安城要走的位置,选择了反方向。 目光回落时,她看到了佟轩的车子,和刚刚走下车的人。 “要出门吗?”佟轩与游安城擦肩而过,他在车上就看到这人跟在章婵身后,他们一路没有交流,像是不认识彼此。 他再看游安城的领子、袖口、手指和鞋子,挑挑眉,将目光重新落在章婵身上,“旅行能改日吗?我手里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 章婵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给佟轩的小队带来令人惊喜的帮助,更知道他来找自己无非又是邀请她入队的意思。可是,现在的时间不合适,章婵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离开。”章婵绕过他向前走。 佟轩紧跟几步,“记得你提起的高喜吗?” 听到这个名字,章婵立刻停下。 佟轩浅笑,“如果我说他现在在南昌监狱,你要去见见吗?” “你们查到了什么?” 章婵明白,如果“佛手”参与了这起案子,那么它极有可能是起冤案。可是,“佛手”凭什么认为这是一起冤案呢?他们查到了什么?是不是可以为章婵节约些时间? “高喜的案子进入我们视野,全是因为他月底要出狱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其实警员里也有许多人并不赞成让他出狱,毕竟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判死刑都不为过。”佟轩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章婵。 “当年接办这起案子的民警有一位很特别,我找到了他,并得到了这张照片。”佟轩停话,盯着慢慢团蹙眉毛的章婵。 “很震惊吧。”见章婵不说话,佟轩回问。 捏着似乎要流血的照片,章婵惊愕,“这是谁?” “本案死者高照的女儿。她当年两岁,死在村子外的河边。 “你们认为,这是高喜干的?”章婵觉得不可思议,她得来的消息中,并没有第二位受害人。 佟轩默地想了想,“真实的情况还不得而知,只是当时侦办‘高喜杀兄案’的警员都认为是高喜干的。” 章婵:“理由呢?” “当时高照的妻子并不在家里,而留在家照顾女儿的正是高照。他死的当晚,女儿也死了。依据情况推测,警方认为是凶手害怕小女孩儿看到自己而暴露身份,所以选择杀了她。当然,这种推测也在情理之中。” 仔细回忆后,章婵问:“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她呢?” “因为影响太大,所以对外公布的死者就只有高照一个人。” 看着满身是血,脖子、脸颊被一刀刀切开的人身,章婵垂目不语。 “怎么样?这个案子要接吗?”佟轩试探地问了句。 “谁发现的疑点?你们选择高喜案的真实原因是什么?”章婵似是想到了原因,但是她很想听佟轩说。 佟轩颔首,“因为听你在医院提起过这个人,我就着手查了查。” “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找到疑点,让‘佛手’同意你查这个案子的?”章婵推测,“既然高喜被关押在南昌监狱,说明‘佛手’要将案子全权委托给南昌小组,也就是说,你们找到了可靠的证据。” “我就说,你很适合加入我们。”佟轩接下她后背的旅行包,感觉沉得奇怪,便将它扛在肩上,“边走边说。” 车上,佟轩将一根录音笔插.在车载播放器上,“你先听听这段录音。” 还没等章婵明白过来,一个男人深沉的音色首先传入她的耳朵里,男人像是在和谁说话:不清晰的这段要听吗? 然后是佟轩的声音传来,章婵不禁看他一眼:不清晰的这段最重要,我能录下来吗? 男人:可以。 然后是磁带落盘、播放等一系列连贯的声音,直到录音笔里传出女人的哭声: “我没有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怀孕时他说让我为了孩子不许胡来,我看着他被带走却无能为力,虽然我每天都在心惊胆战,可是为了孩子,我不能情绪激动。现在孩子长大了,我必须将不公说出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磁带里有男人在和这个哭泣的女人对话,而这个男人的声音与和佟轩对话那人的音色很像,只是略微青涩些,像是他更年轻时的声音。 “我知道他不会杀人。”女人低呜。 “法律是讲证据的。” “可是,你们怎么会有证据说他杀人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高照生前与他有争执,这可以作为他杀人的动机。高照身上有他的指纹,那把镰刀上也有他的指纹,现在死者和凶器上都留了他的痕迹,这就可以作为他行凶的证据。更何况,还有目击证人看到了他行凶的过程,这也是法院判他有罪的关键。” 声音突然停止,只有磁带转动的声响偶尔传出。章婵紧张问:“怎么没有了?” 佟轩示意她稍等,“后面才是关键,你仔细听。” 良久,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出,“我不知道宋玲这孩子为什么要说谎,我们家高喜真的没杀人,她怎么会在凶案现场看到他呢?” 录音停在这里,佟轩开口道:“听了这段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章婵立刻回:“录音里的目击证人宋玲,是一个孩子吗?” 佟轩点点头,“九岁的孩子。” “警方竟然让一个孩子出庭作证?除了这个孩子,就没有其他证人了吗?”章婵惊讶。 “没有了。据警方的审讯笔录记载,高喜案的目击证人就只有宋玲一个。” “他和高喜什么关系?” “高照的邻居。两家离的很近,而且那时候都是篱笆墙,从院子外很容易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宋玲口述,她就是从河边回来时路过了高照家,并看到了高喜在槐树下砍死高照的整个过程。” “可是,一个孩子的话,怎么能成为最后定案的关键呢?这合法吗?” “无论合不合法,事实已经成立了。当时审判裁决时,宋玲的证词起了关键作用。” 章婵蹙眉,“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我说了,我见到了侦办这起案子的一个特殊人物。” “谁?” 佟轩:“当年负责‘高喜杀兄案’的刑警队大队长,魏联。他也是唯一一个提出凶手可能不是高喜的人。可惜,那时候有太多巧合,让高喜这个凶手变得顺理成章。” “什么凑巧?”章婵觉得这个案子确实蹊跷。 “首先,当地派出所正在评先进,高喜案的发生及侦破关系到整个所里的荣誉,所以办案民警做事就慌了些,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提交了还没深查的证据。然后就是高喜和高照的口角争执,当时有很多目击证人见到了他们吵架,高喜还一度扬言要杀了高照。事后,高喜心里不痛快便去喝了酒,以至于忘记去过了哪里,以及发生过的事情。待他酒醒后,也有一度认为是自己杀死了高照。最后就是突然出现的证人证词。” “突然出现?” “是。当警方将怀疑目标转到高喜身上时,宋玲的证词刚好出现,这让当时办案的人员非常高兴,立刻对高喜做出了酒后冲动杀人的推断。” 章婵暗想:一个孩子的证词吗?对案子产生了这样大的影响,这个证词到底可不可信? “我们去哪里?”回神时,她见佟轩将车子开入了一条小街道。 “来见我们的另一个‘特别顾问’。”佟轩回。 “和我一样,是警方的重点监视对象吗?” 佟轩瞥她一眼,“是,他也是嫌疑犯。不过,他更一名优秀的律师,是将法律印入灵魂的人。” “他为什么被你们怀疑?” 佟轩想了想才回:“他与一起‘律师失踪案’有些关系,失踪的人是他的师长兼好友。” 章婵见佟轩不愿说的具体,改问道:“他叫什么?” “赵坤杰。” 车子停在一座独院前,大门已经见锈,墙外全是些油漆刷上去的广告语,看起来是块儿不干净的地方。 佟轩敲开门时,一身笔挺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黑色西服与正对他的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显出了这个叫赵坤杰的与众不同。他好像知道佟轩是来谈公事,即使在家里也选了正装。 倒了水给两人,赵坤杰将案子所需的东西提前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盯着佟轩的眼睛十分认真,“你说的这起案子我已经了解过了,根据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我作了相应的分析批注,东西你拿走,钱随后汇过来。” 佟轩挑挑眉,接过沉甸甸的一叠资料,对章婵解释一句:“这是你们‘特别顾问’的权利,可以根据提供信息的重要性来要你们的报酬,虽然不丰厚,但可以积少成多。” 他对章婵说话时,也就告诉了赵坤杰,章婵和他是一类人,他们或许更有共鸣。 赵坤杰瞥了章婵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佟轩简单翻了翻他准备的资料,看到一个名字后问:“你对宋玲作证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第34章 事件回顾 赵坤杰抿了一口水才道:“这起案子算是典型的未成年人证言案,并且被重点运用到了案件的审理中。” “其实,未成年人证言存在细节性差、准确性低、逻辑性差、反复易变等缺点,更容易受生理、心理等生长发育的影响。其所处的生长环境、教育水平也限制着其证词的质量,所以说,未成年人证词的证明力度很难辨别真伪。” 章婵追问:“从这些能够证明高喜是被冤枉的吗?” “高喜的案子有没有受冤我不知道,但是从当年的侦查手段和调查方式上来说,确实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赵坤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法律文书递给佟轩,“我国法律没有对未成年人的年龄作出任何限制,只要其能够‘辨别是非,正确表达意志’即可。但是,未成年人的证词在被采纳之前应重点审查其是否具有提供证据的资格。” “但是,据我所知,警方在采用宋玲的证词时并没有做任何的调查。他们没有审查宋玲是否有感知、记录和回忆相关事实印象的能力,也没有审查她理解有关问题的表达能力和说实话义务的认识能力。” 叹口气,赵坤杰感慨,“种种漏洞,都是收集证据中不该出现的错误,若不是早些年的办案能力以及警员自身的知识水平有限,就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章婵急问:“这些漏洞提供给法院的话,对证实高喜无罪有用吗?” 赵坤杰:“这种情况最多是对证人证词有疑问,却不能作为高喜无罪的直接理由。我听说,死者身上和凶器上都留下了高喜的指纹,而且高喜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他那天喝了酒,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根本没有办法替自己申辩。” 佟轩问赵坤杰:“从法律角度来说,您建议我们先去做什么?” “见一见这个关键性的证人。虽然过去了四十年,他不一定记得每个细节,但是他内心深处对曾经说过的话不会忘记。这对他来说毕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所以他会有印象。” 佟轩点点头,和章婵一同离开。 出门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花猫的号码,“我会提供过去一份名单,你要确保将他们一个不落的请到南昌来,住宿的地方提前安排一下,让蝌蚪和你一起做。” 放下手机,他转看章婵,“走吧,我们先去监狱一趟,在高喜案重查之前,我们先去见见他本人。” --------------------------------------- 对于即将出狱的人来说,内心有激动,也有恐惧。脱离社会的这些年,高喜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过什么,或是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眼前只有铁做的城墙和泥瓦房,只有穿着两种颜色衣服的人,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作为重刑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更加苍老。他甚至会恍惚,会梦到那个自己杀人的夜晚,梦到自己拿着作案工具站在尸体面前,然后看着高照一点点没了呼吸。 他,杀人了? 不,他没杀人? 被抓时,他就做了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他应该听妻子的话,他不该贪杯,不该做事冲动。 现在悔过,还不晚吧。几十年的悔过,不算晚吧? 倏然间,牢房的铁门被慢慢打开,他熟悉的一名狱警站在面前,身后是另外两名警员。他们给他戴上手铐和脚镣,并提醒他:路上老实点,不许做傻事。 他是老实人,从没有给狱警找过麻烦,所以他们对他说话并不严厉,有些只是例行公事,必须讲给他听。 今天好像有风,所以监牢的一层层安全门打开时,他感觉到了风的存在,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 他有多久没见过鲜花满地了? 听说,他很快就能出狱了。又听说,他出狱的可能因为外界舆论的变大而变得越来越渺小。 有时候他想,在这里过一辈子才是正确的选择。自由谁都向往,但是整天提心吊胆、郁郁寡欢的自由,反而没有在这里劳作快乐。 对了,他好像在牢里有几个兄弟。他们中有提前离开的,有进来没多久的。现在他被送往新的地方,是不是要先交几个朋友。免得出不去时,自己又孤零零的。 “前面右转,有人要见你。”他熟悉的那个狱警说了句话,伴着“哗啦”的脚镣声,他没能听清楚,只是心里明白,或许是律师想要找他谈话。这段日子,他说了很多话,习惯了。 屋里坐了两个人,没有穿整洁的正装,也没有穿警服,看起来很是年轻。 那女人的眼中冷冷的,盯着极不友善。但在和她对视时,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想要靠近她。 男人看起来干练稳重,可能经常在外奔波,肤色有些黑。他长得很精致,和自己年轻时差不多,应该不缺女朋友。 坐在两人面前,他不自觉地整了整衣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对自己会有用,会是他日后最感激的人。 男人开口讲明了他们的身份,隶属于南昌警局的两人,一个叫佟轩,一个叫章婵。 名字,他记下了。 “我们想确认一下你和死者高照的关系。”佟轩拿着录音笔,眼睛盯着对他的眼神并不闪躲的高喜。 “他是我本家的人,我管他爹叫二叔,管他叫大哥。他比我们本家的几个兄妹出生要早,也比我们有本事。” 提起高照的名字,高喜略带愧疚。 章婵、佟轩互视一眼,由章婵问:“高照是你杀的吗?” 高喜惊讶,抬头盯着两个他不明白来做什么的人好奇。以往的那些人都会问他关于是否悔改了的问题,而这两个人仿佛对他是否心有愧疚并不关心,更关注的是他与高照之间的杀人关系。 “我……我不记得了。”说实话,在牢狱里这么久,他的记忆早就出现了紊乱,有时候梦境会记成现实,现实又会被慢慢遗忘…… “案发当晚你喝酒了吗?”佟轩问。 “是。”高喜悔意很深。 “那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我只记得那天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在河边喝酒。等我清醒时,正在被几个人拽起来。我为什么会在高照的家里,我也记不清了。” 佟轩将录音笔放在高喜面前,“说清楚些。” 高喜闭眼想了想,“我并不想记得那天的事情,但我却怎么也忘不了。” 事件最初发生在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婚礼上,高喜、高照应邀去帮忙。 酒席间,大家喝的不亦乐乎,高喜又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脑子有些糊涂,他忘了高照吃花生会有过敏反应,所以在主家给他们这些帮忙的送来面条时,随手将一碗有花生的递给了高照。 那天的事情很凑巧,高照不小心将花生吃到了嘴里,结果出现了过敏反应,他在情绪紧张和酒精地刺激下竟然尿了裤子,大家因此笑话了他。 事后,高照在路上遇到了高喜,两人因为这件事情起了争执,都扬言要打死对方,在他们要动手时被人及时拉开。 高喜心里不痛快,就拿了酒到河边生闷气。 这是他能记得的所有事情,等他再次清醒时,他就躺在高照家的地面上,正被人往院子里拽。他一眼就看到了槐树下的那具尸体,也因此彻底清醒了。 “我能感觉到,他死时很害怕。”高喜揉了揉眼角,“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人高马大的他,会被人给砍死。所以他都吓尿了。” 高喜握紧拳头,手不再垂落腿上,而是放在桌面,“如果是我干的,我愿意接受惩罚。不放我出去也行,判我死罪也行。可我就想弄个明白,我到底有多恨他,才会下那样的死手。不过……”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孩子不是我杀的。我再糊涂,也不可能对孩子动手。孩子的死和我没有关系,请你们相信我。” 狱警见他情绪激动,又看了看手表,提醒佟轩,“时间差不多了。” 佟轩点点头,对高喜说:“当年的案子我们准备重查,你回去后好好想想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的细节,一旦想起来了,警方会通知我来见你。” 高喜站起身,沉默地走在狱警一旁,出了屋子。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只是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对案子重查并不激动,也不期待。 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他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给了这座铁牢,即使现在告诉他凶手另有其人又能如何?什么都回不去了。 他的妻子、孩子和未来。他一点期冀也没有了。 回程的车上,章婵问佟轩的意见,“你觉得杀死高照的,和杀死孩子的是同一个凶手吗?” 指尖点点方向盘,佟轩不确定回:“死的是一家人,而且时间也相同,或许是同一个人干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章婵回忆:“孩子在家里由高照看管,尸体却在河边被发现。而当时喝酒的高喜也在河边,之后他清醒时却到了高照家里。两个人对调了位置,会不会是凶手杀死了高照和孩子,在移动孩子的尸体时发现了喝醉高喜,从而萌生了让他当替罪羊的想法。”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佟轩分析,“或许凶手想要将两人的尸体都移到河边,后来发现了喝醉的高喜,这才决定让高喜代替自己。这也是为什么高照和孩子都死了,孩子却在河边,而高照在家里的原因。” 佟轩想:“凶手选择移尸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举动,他甘愿冒险也要这样做的原因可能是他不想让人查出是入室杀人。如果凶手和高照不认识,是外村的人,而进入高照家里杀人只是贪图钱财,那么他没必要移尸。既然选择移尸,说明尸体在高照家里会暴露凶手的身份。“ 章婵灵机一动,“还有一点能证明凶手是村里人且了解高照家的情况。就是他选择了用高喜作为自己的替罪羊。因为他可能知道两人争吵过的事情。或是听说了这件事,或是他当时就在现场并参与了劝架。” “就是不知道高喜还能不能回忆起来当时在吵架现场的人都有谁了?”章婵嘀咕。 “这个难度太大。”佟轩话音刚落,手机便响了起来。 第35章 他们她们 “佳佳。”佟轩接听了电话,同时告诉了章婵是谁打来的,他微微蹙眉,回了句:“小婵和我在一起。”再看章婵的背包一眼,他回:“小婵的手机吗?应该是没电了。” 章婵意识到,程佳佳在找自己,而自己又因为要出远门而关了手机,程佳佳现在一定抓狂了。 见佟轩有递给自己手机的趋势,章婵冲他摇摇头,第一次乞求地看着他。 佟轩挑唇轻笑,对程佳佳说:“我们现在就过去,你当面对她说吧。” 挂了电话,他看向章婵,“干妈今天过生日,要我们回家吃饭。” “今天?”章婵羞愧,她竟然忘记了韩姨的生日,还挑了这么个日子离开,如果让韩姨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我们去买礼物。”她指了指刚刚路过的商场,“快回去。” 一个小时后,夜已落下黑幕。两人匆忙地赶去见韩姨时,程佳佳就等在门口。她的脸色足够吓人,章婵、佟轩都没敢说话。 给他们推开房门,程佳佳站在门外“迎”他们进屋,在佟轩走过眼前时,她狠狠地拧了他的胳膊一下,“没良心。” 又连踢带搡地推两人一下,直到两人撞上迎面走来的韩姨。 “快坐。”她手里拿着洗净的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佳佳非要你们来,我还怕耽误你们工作呢。一会儿吃完了该忙就去忙,我这岁数,也不兴过生日了。” 见章婵、佟轩尴尬,程叔开口,“孩子们都来了,还啰嗦什么。知道你无心,可我听着跟数落他们一样。” “我可没那个意思。”韩姨笑着接下章婵、佟轩递去的礼物。 她没先放下,而是迫不及待地开始拆礼物,模样倒像个过生日的孩子。她最先打开了章婵给的袋子,里面是一条水墨荷的围巾,她又急不可待地挂在了脖子上。 又拆开佟轩送的翡翠镯子,她正要激动,便听到佟轩说:“知道干妈喜欢它,却一直不舍得 买,今天儿子送给你。” “那得花你不少钱吧。”韩姨感动。 “干妈高兴就好。” 韩姨想要抹眼泪时被程佳佳拦着,“今天可不许哭。” 程佳佳不想破坏气氛,暂时忍下来对章婵他们的气,逗笑道:“我轩哥送的礼物可比我有心多了,以后你又该贬低我,夸他了。” 点点她的脑袋,韩姨让大家快坐下,“一会儿菜都凉了,赶紧趁热吃。” 见章婵、佟轩自然地坐在了一起,程叔心里高兴,知道他们彼此熟悉了,总是一件省心的事。 他还没开口,门铃声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从程佳佳飞奔的情况来看,她知道来人是谁。 “快进来。”她领着一个让章婵、佟轩都很诧异的人。 章婵站起身,“游安城?” 推着游安城坐在自己一旁,程佳佳接过他拿来的红酒,向大家解释了两人这样熟悉的原因,“他呀,就在我旁边的证券公司上班,我们一条街,很巧吧。” 游安城看向韩姨、程叔问了声好,又对章婵打了个招呼,他看向佟轩时,简单地笑了一下,“你就是佳佳的干哥哥吧。” 听称呼,以及他对程佳佳家庭成员的熟识程度,看来他和程佳佳已经变得很熟了。 “你在国外也在投资银行工作?”章婵问对面的人。 游安城点点头,“我算是公司派往国内的顾问,我们在南昌的公司刚刚成立,我来看一下。” 程佳佳笑得很开心,“我还以为他真是做什么保密工作呢,原来是搞证券的。”说话时,她和游安城互视一眼,又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明眼人想看不懂他们的关系都很难,两人不仅仅是一丝的暧昧,程佳佳一副坠入爱河的样子。这种气氛要比相过亲的章婵、佟轩浓厚许多,也让四周的空气敏感许多。 程叔没对这个游安城发表意见,倒是韩姨心里担心,毕竟程佳佳对这个男人并不了解,就这样直接带到家里,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饭桌上,韩姨几乎全程都在盯着游安城看,难得游安城还能自在地参与话题讨论。 “爸,你少喝点。忘了上次喝醉后的样子了?”程佳佳抢下程叔的酒杯,“一会又喝多了,我妈该不高兴了。” “我才喝醉过几次?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不信问问你妈,我都是大事上喝酒,小事上点到为止。上次那事儿完全是老同学聚会,不得不醉,下不为例了。”程叔解释一句,顺便给韩姨陪了个笑脸。 “你眼里,喝酒就是大事。”程佳佳嘟嘴,“回头喝的,连我们是谁都忘了。” 她这一番话,让装着事儿的章婵、佟轩心头一动,他们这才想起,卖早点的程叔曾是医学界的精英,或许他可以解答他们的一些疑问。 想到这里,佟轩看向程叔先开口问:“长期酗酒,会出现记忆空白的现象吗?” 程叔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一个长期酗酒的人会经常出现记忆失误现象,起因有可能是酒精性记忆空白,或者由多种酒精xing脑病之一引发。” 佟轩:“如果一个人喜欢喝酒,会对他的记忆力造成多大的影响?” “喜欢喝酒的人,有可能出现酒精戒断和酒精中毒这两种可能。而这两种可能会出现不同的情况,都对他的记忆不利。” 程叔举例道:“当在酒精戒断期间,酒精性脑病中有一种叫做震颤性谵妄的病,致使醉酒者将另外一个人看成意图对自己不利的怪物,于是动手杀害那个‘行凶者’来保护自己。” 见程叔顿了顿,章婵急着追问:“那么第二种情况,酒精中毒呢?他清醒后能不能记起来些片段?” “若是酒精中毒,他脑海中的资料杂乱无章,根本不能用来重建他在记忆空白期发生的事情。”程叔摇头,“若是让一个喝醉酒的人恢复记忆,这个难度很大,催眠回忆也不大可能实现。” 见两人拧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程叔关怀,“怎么?跟这次的案子有关吗?是目击证人酒后失忆了?” 佟轩叹气,“倒不是目击证人,是凶手酒后失忆,对他自己做过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了。加之时间过久,他更不可能回忆起来细节。我们在见目击证人之前,只能依靠案发前警方和嫌疑人提供的笔录、口供来推断案发过程了。” “这个案子有目击者吗?”程叔问。 “有是有,只是这个目击者在当年还是个孩子。” 程叔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对这种酒后失忆的情况他了解的并不多,帮不上佟轩什么忙。 饭后,游安城提出送章婵回家,两人目的地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佟轩被叫回了警局,好像是商量和证人见面的事情。 夜的小区幽暗空静,章婵喝了点酒,走到小区口便提出要走回楼栋。游安城将车子停在门外陪她一起走。 章婵很介意这个人,她不喜欢在不熟悉的情况下和一个人这样相处。佟轩那里她曾下过很大的决心,但不代表她可以毫无知觉的接触陌生的游安城,更不可能因为他与程佳佳互有好感就接受他这个朋友。 “听佳佳说,你在福利院工作?”游安城见章婵低头不语,先找了个话题。 “嗯。”章婵呼了口气,她不喜欢这种气氛,这个要陪她一起走路的人真讨厌。 “那怎么会跟那个叫佟轩的去办案呢?” “我在帮忙。” 游安城挑挑眉,“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看来我要在你面前小心些了,免得哪天成了你眼中的嫌疑犯。” 在国外生活久的人果然不会开中国式的玩笑,章婵停下步子,“我想自己走走。” 游安城有些尴尬,随即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他刚踏出一步,便转过身,“其实,我是想从你这里多了解些佳佳的事情,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佳佳很单纯,也很好了解。” 游安城摇摇头离开,看着是对章婵这样的人很不理解,也很无奈。 等四周终于清净了,章婵将手伸向一旁的一棵树上,不一会儿,从树梢落下来一只蝉,它身上有血滴,也有跟人一样的青筋。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马院长的电话,“这只蝉是进入高喜过去的入口吗?” “养大了才能用,最少一个月,所以你要抓紧时间破案了。蝉死了,就无法回到过去得手指骨了。”马院长回。 章婵将蝉蛹握在手里,加快步子回到了家里。 “漏洞。”她在脑海里不断重复这个词,高喜案子的关键就是找到整个案件中所有不合理又很关键的漏洞,让高喜案得到重审的资格。找不到凶手无所谓,只要能证明高喜的无辜她就赢了。” 第36章 过往记录 浓黑的深洞中,章婵独自躺在里面,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像是世界消失了一样。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副画面,佟轩曾给她看过照片的那个女孩,站在烈火中盯着自己。而自己手中,拿着一只燃烧的火把。 有什么理由要烧死一个人? 有什么理由杀人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 这时的章婵......心是冷的,像是她一直表现的那样。她从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好人,也不想承认她曾做过些黑暗的事情,和那些让她难以启齿的软弱。 她嫉妒程佳佳,嫉妒她的家庭和生活,所以她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保有尊严。所以她不喜欢求助和接受,那会让她觉得,一切都还没变得那么糟糕。 她不敢和韩姨、程叔亲近,那会让她时刻记得她现在是一个人活着,困顿、潦倒又寂寞。她去福利院工作,并不是她多么有爱心,而是不想让已经白日里无所事事时胡思乱想。 她还在该努力还是该放弃佟轩这件事情上徘徊,因为她没有轻易相信和接近别人的心。她习惯了鬼的冷漠日子和无情生活,对比人的相处方式,她已经表现得越来越不适应。 她太热了,身体像是正在被什么慢慢地撕裂咬食。 低头看时她才发现,刚刚点燃的那团火向她烧了过来。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她猛地坐起身,惊出的汗将枕头、被子沾湿一片。 平稳呼吸后,她察觉到是梦,又慢慢躺了下来。 她害怕极了,此刻也心有余悸。可是仔细想,让她心惊胆战的不是那团火,而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怕死......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表露出的最真实的一面...... 这是这六年来,她最真的一刻...... 斜眼看了看桌上的数字表,她轻轻呼了口气。 起床梳洗整理,她今天和佟轩约好早晨去见当年高喜案的目击证人宋玲。算算时间,佟轩应该快来了。 走出屋门时,她有意看了眼张大爷家。最近他们见面很少,好像是因为游安城的原因,张大爷开始变得恋家,出门走动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像是一副他如果出去了,游安城就会立刻离开的样子。 章婵感慨,如果章木能回来和她一起生活,她也会像张大爷一样开始喜欢呆在家里的感觉吧。 佟轩带了花猫和蝌蚪一同出现,接上章婵后,他们驱车赶往公安局专属的招待宾馆,当年九岁的目击证人宋玲就住在里面。 来到目的地,在见宋玲之前,佟轩先递给了章婵一叠资料,“这个我从当年的办案民警魏联那里要来的案件资料。都是他偷偷备份出来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这几张照片是?”章婵捏着宝贵的资料,“是凶案现场吗?” “是。”佟轩指着其中一张院子全景,“这就是被害人高照家的院子,那颗槐树就是高照被杀死的地方。照片拍摄的很全面,院里院外都有记录,我们已经请技术部做了张3D图来帮忙还原当时的现场。” 佟轩刚刚停话,花猫拍了拍手里的电脑,示意3D图在他那里。 “你手中拿着的照片是被害人高照。”佟轩说:“他和高喜是有血缘关系的两兄弟,所以长得很像。”佟轩指着另外一张照片,“这是他被凶手用镰刀砍死后的样子。从图片上就能看出,当年的现场情况非常惨烈。若是再多些时间,凶手怕是要将他分尸了。” 章婵蹙眉,“从伤口部位来看,凶手每一刀都避开了他身体的致命部位,仿佛是希望他多承受些痛苦,而不想他早些解脱。这样看来,凶手对他有极大的仇恨,两个人或许有过节。” “没错。”佟轩认同,“这就可以作为我们寻找凶手的突破口。你再看看这个。” 说着,他播放了一段视频给章婵看,“这是花猫和蝌蚪用执法记录仪拍下的影像。是他们见宋玲时记录的画面。你看看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画面直接跳入花猫进入宋玲家院子的时刻。 明显苍老的女人正在厨房做饭,没有什么儿女膝下的温馨场面,整整一个院子只有她一人独自生活。 听说她丈夫去世得早,儿子又早早地出村打工,儿媳妇前年也去了。之后就只剩下她和孙子、孙女一起生活。两个孩子去年被父母接去了城里上学,她也就一个人留在了村子里。 花猫走去亮明了身份,解释了来见她的目的,“高喜目前在南昌监狱,将他转入南昌的原因是高照被杀案有了新的证据,也带来了与之前不同的结论,所以这个案子需要重新调查。” “什么?”宋玲惊讶,“重新调查是什么意思?” 从画面里来看,宋玲没有一丝犹豫便想起了高喜的名字和这个案子,说明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或许还无时无刻的想起来过。 “就是案子需要重新梳理、提取证据,高喜的嫌疑人身份也需要重新认定。”花猫解释。 宋玲摇头,“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要重查?” 花猫蹙眉,“当年的事情,你都还记得吗?” “怎......怎么会不记得,那么可怕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看着恢复冷静的女人,花猫挑明来意,“既然案子决定重查,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毕竟你是当年唯一的目击证人,高喜案子是否会有转折,你很关键。” “我......”宋玲犹豫,“我虽然记得,但都是些模糊的片段,真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更何况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不可能像记得昨天的事情一样记那么清......” 花猫想到她会这样说,顺着她的意思道:“能记多少算多少。” “警察同志,你们就别问我了,我想忘了那件事好好过日子。” “我们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而是要求你配合案件的调查。如果你知情不报,一旦被查出来,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花猫故意吓道。 宋玲显出惊慌,不敢再说话,眼睛不时地左右游移,此刻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挣扎。 画面到此结束,佟轩关了播放器转看身旁的章婵,“有什么感觉?” 章婵说:“从宋玲变化的表情和对事情的推辞上来看,她好像不太愿意让高喜的案子被重新调查。” “没错。”蝌蚪插言,“关键是,案子重查对她本不该有什么影响,她只需再对警方讲述一遍当年案发的过程即可,可是她表现出很极不情愿或是十分为难的样子。仿佛这件事情对她会影响很深一样。” 佟轩接话,“如果说她害怕案件重查,那么极有可能是她当年做了假证。毕竟她当时年纪小,如果有人指使她做假证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她这条线很重要。我甚至怀疑,她是唯一知道凶手的人。” 花猫:“她见凶手杀人不会害怕吗?怎么还敢帮他说谎?” “关键就在这里。”佟轩分析,“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如果要在这样重要又紧张的场合说谎,那么让她说谎的这个人她一定要很信任才能做得到。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父母或亲戚长辈。” 花猫点头,“这么一说,父母最有可能,也不会让宋玲觉得害怕。” 想了想,蝌蚪说:“这是不是解释了提起高喜的案子她能立刻回忆起来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做了假证使得高喜入狱,才一直在心理上过意不去而久久不忘的。” 佟轩一个机灵,说:“蝌蚪倒是提醒了我。” “宋玲能够在时隔几十年后依然迅速想起这个案子,有三种可能的原因。一是像蝌蚪所说,她做了假证,整个作案过程她都是听别人口述,自己再复述出来。所以,她的内心一直在遭受谴责,使得她对高喜案无法忘记。二是,她或许真的目击了杀人场面,所有她的描述都是真的,只是凶手发生了改变。第三......” 佟轩指了指前方,“有可能是她听到了高喜要出狱的事情,便慢慢想起来了这段往事。” 顺着佟轩指点的方向大家看去,一辆大型的面包车停在宾馆一旁,车门微微开着,里面的人都在向宾馆里张望。花猫、蝌蚪都觉得很熟悉,这种情况像是在哪见过。 蝌蚪最先反应过来,“队长,那里面不会是电视台的人吧。” “看来宋玲来这里的消息泄露了。”佟轩示意大家坐好,“我们从后门进去。”他再提醒花猫,“让兄弟们这些天都躲着点儿那辆车,宋玲被接过来的消息千万不能被记者知道。一旦记者介入,极有可能影响宋玲的态度,大家一定要小心应对。” 车子转入宾馆后的小夹道,里面有个废气的小院子。以前这里做过养殖场,后来因为环境污染的问题,养殖场搬去了别的地方,这里便被警局租用下来,作为紧急应对时的秘密通道。 像是这件事情一样,前门有记者守着,佟轩他们只得通过这个废院进入宾馆。 院子里有保洁部晾晒的床单被褥,有厨房洗菜的水槽等等,看来这块儿地儿被利用的很充分。 佟轩刚刚将车停在院子里,章婵疑惑问他,“我们怎么样才能知道宋玲是真的看到了作案现场,还是她从未见过这一切?” 佟轩解释,“我们一会儿要问宋玲的问题就能够看出她是否说了谎。有些证据和记忆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消失,反而会越来越清晰。既然当年认定高喜杀人的直接证据,也就是证人证词起了关键作用,那么我们也可以用这个直接证据推翻原来的判定,让法院对高喜案重新判决。” 四人来到三楼的一间房门前,保安对他们点点头,示意宋玲并没有出门。 “宋玲”,花猫敲了敲门。 良久,屋内才有了反应,穿着枚红色衣服的女人踩着黑色布鞋站在大家面前。 第37章 证人证词 宋玲很憔悴,刚刚被接来不过二十四小时,她就熬出了黑眼圈。她昨天晚上像是一夜未眠。 后退两步她展开了房门,没有说“请进”一类的词汇,只是神情淡然地瞥了来人一眼,眸中转为复杂的打量。 “我昨天仔细想了想之前的事情,有些细节实在记不起来了。”等到众人都进入屋里,她先开了口,依然那副不想提及往事的样子。 “没关系,我们还是那句老话,能记得多少就讲多少,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记得很正常。”佟轩先安慰了她一番,又示意她找个觉得舒服点的地方坐着。 “先讲讲你能记起来的情形吧。”佟轩追问。 宋玲张了张口,“那天下午......” “下午?不是晚上吗?”章婵打断她质问道。 “哦对。是晚上。”宋玲稳了稳情绪,继续,“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小伙伴从河边回来,正巧路过高喜的家里......” 章婵又打断她,“可是你说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目击证人,并没有提过你和别人一起从河边回来。那么,其他人也看到了案发过程吗?” 宋玲忙是摇头,“是我没说清楚。当时确实有其他人和我一起回来,可是他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回家,只有我家路过高照家里,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 见章婵蹙眉,她又强调似地补充一句,“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章婵问她:“你能提供一下那天和你一起回家的人都有谁吗?” 咽了口唾沫,宋玲摇头,“想......不起来了。” 佟轩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讲了。” 应该是突然被打断有些紧张,或者是感到心虚,宋玲出现了明显的不适应感。她拽了拽领口,开始咳嗽,接过花猫递过去的水后猛然灌下,眼睛便不敢再看章婵。 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佟轩让花猫将冷气开足,“你别紧张,屋子有些闷,一会儿问完话,我让人陪你出去走走。” 宋玲不想让人看出她很紧张,所以强行忍下不安,终于开口继续道:“我看到高喜在树下用菜刀砍死了高照。” 章婵正要再说话,被佟轩抬手拦下。他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仔细听,不要发表任何质疑。章婵隐约明白了佟轩的意思,便不再打断陈诉中存在种种问题的宋玲。 讲到这里,宋玲自己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我当时经过的是高照家,而高喜在高照家用菜刀砍死了他......” 见面前几人点点头,宋玲慌张地握紧了拳头。 “我很害怕。” 她突然改变了表述方式,说起了自己当时的感受,“我怕高喜发现我看到了整个过程后也杀了我,所以我试图离开。可是因为害怕,我根本移动不了步子。我紧张的手心冒汗,我当时像是出现了幻觉,总觉得高喜看到了我,以至于我回家后都在想,我必须要告发高喜,这样警察就会抓他,我也就安全了。” 她捏着衣服,“我能记起来的差不多就这些。” 佟轩点点头,没有逼着她继续回忆,而是换了话题道:“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们并不熟。我那时候小,算是和他认识。”宋玲回。 “那么,你与高喜是什么关系?”佟轩问。 “也没关系。” “那你父母和两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宋玲看着佟轩眨眨眼,“没......没听说过。” “可是我们听说了一些事情。” 说着,佟轩拿出一张资料纸读道:“据我们调查所知,是你父母要你告发高喜杀人的。而你父母虽和高照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是他们曾和高喜一起贷过款。只是他们没想到,高喜多拿了一万块钱的贷款并没有告诉他们。而贷款所出的利息高喜却让他们跟着一起出。听说这是一笔大钱,你父母在这个上面吃了亏,他们一直想要给高喜一个教训,会不会......” “不。”宋玲激动喊出后立刻改口,“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关心这些。我告发高喜确实是父母要我说的,可他们也是怕高喜报复我才要我报案的。” 佟轩:“我们有理由怀疑,是你父母想要给高喜教训才要你去告发他。只是他们没想到警方会用你的证词作为主要证据,更没有想到你的证词直接导致了高喜被定罪。之后,他们害怕事情暴露从而牵连到他们和你的将来,所以选择缄口不谈......” “你们胡说。”宋玲激动起身,“高喜杀人了,我亲眼看见的。” 佟轩也站起来,“案发当晚,杀死高喜的是把镰刀,而你刚才的证词说是一把菜刀。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时间太久,我记错了很正常。” “花猫。”佟轩看了身旁一眼。花猫会意,立刻拿出平板电脑,将一副3D院景图展现在宋玲面前。 “熟悉吗?”见宋玲惊讶地睁开眼睛,佟轩问:“是不是觉得很真实,像是高照家的院子就在眼前。那么,场景熟悉吗?这是不是你看到的案发现场?” 宋玲不敢回,因为刚才吃了亏,她此刻很怕说错话露出破绽,所以她选择沉默不语。 佟轩浅笑,“不回答没关系。现在给你看这幅图是因为我们找到了当年警方拍下来的现场照片,并比照着还原了高照家的样子。我向你保证,这就是当年的案发现场,现在我们想要你指出你目击现场时所站的位置。” “我......想不起来了。” 佟轩知道她会这样说,提醒道:“你可以圈画一个范围,或者多说几处地方。” 听他这样说,宋玲盯着画面看了许久,指了三处靠近回家的路同时又离尸体最近的地方。 从图像上目测,她指的位置离凶手都不远,但是换算成真实的距离,她想要在灯光不明亮的夜晚看清楚凶手的样子实在有些困难。 “你确定吗?”佟轩问她。 “确定了。”她回。 佟轩在她指出的位置上标注了记号,并当着她的面调整了图像的视觉方位。由俯视图转变为了侧视图。也就是从宋玲的视角开始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画面刚刚转动到预设的位置,宋玲便惊得坐在了地上。 在花猫、蝌蚪将她搀扶起来时,她哭出了声音。因为从她指出的那三个观察角度来看,三处都被一棵槐树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凶手和被害人的脸。 也就是说,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没有出庭作证的资格,她作了假证。 从宾馆走出,佟轩他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并将几点存在问题的证人证词列举了出来: 一、宋玲前后口供不一致 二、宋玲证词混乱 三、证人与死者之间的特殊关系 举例说明: 1、高喜案的案发时间是在傍晚之后,更确切地说,案发时天色已经很晚。先不考虑目击者是否能在黑暗中看清案发过程和凶手的样子,但从目击者的第二次陈述中我们听到,她将重要的作案时间记成了下午,而非案发时间。 凶手可能也意识到,晚上看不清现场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心里上就将案发时间做了调整。这恰恰可以作为推翻她证言证词的一条。 2、宋玲作证时说只有她一个目击证人,也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高喜杀害高照的场景。但是,今天宋玲陈述目击过程时说她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回来,间接说明了如果她真的目击了凶案的整个过程,那么也可能存在其他目击证人。 可是当我们质问她,警方在本案调查时,只找到了她一个目击证人,并没有查到有其他目击证人时,她又改口说,其他人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走,没人和她同行。这一点只是她一个人的说辞,并没有证人证据。 当我们要她提供当晚一起去河边的人员名单时,她以“时间久、忘记了”一类的词汇搪塞,可以看出她所说的这一切极有可能是谎言。 3、宋玲早期提供给警方的证言证词上说凶器是一把镰刀,但是今天给出的陈述中,凶器变为了“菜刀”。目击证人口述证词中的凶器存在变化,证词前后出入很大,说明宋玲极有可能提供的是虚假的证人证言。 4、宋玲在叙述过去的事情时条理清晰,逻辑通顺。说明她早有准备。不过这是我们允许的,因为我们给了她回忆的时间,她提前准备是正常行为。但是,她在描述案发过程时夹杂了大量的心里描述,有引导我们相信她的意思。 她单纯的认为,只要她将当晚害怕的感觉表达清楚后,我们就会认为她看到了高喜杀害高照的画面,也就会相信她作为证人所说的话。 不过,从以上两点可以看出,她很心虚。她在想办法强迫我们去相信她。 5、宋玲作证那年九岁,与嫌疑人高喜之间只是认识,并没有结仇或结怨,她自己因为想要报复或冤枉高喜而作伪证陷害他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宋玲的父母与高喜曾因为共同贷款的问题而结下梁子,所以宋玲受父母指使作伪证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宋玲父母杀害高照的可能性并不大,两家并没有过深的利益关系或者结下深仇大恨。所以说,宋玲父母很可能间接的帮了凶手,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高喜身上。 6、通过警方提供的3D影像图,真实的还原了高照被杀时院子里的景象。根据高照尸体所趟的位置,警方还原了凶手杀害他的现场情形,并让宋玲指出了所在的位置。 但是,通过调整3D图的位置发现,宋玲所指的目击地点正是视线受阻的地方。那里被院中的槐树遮挡,并不能看到凶手杀害高照的情形。 也就是说,“目击证人”宋玲所站的位置,是不能看见凶手行凶的。 综述,宋玲并不能作为本案的目击证人,她的证人证词根本不能被认可。 那么,当年直接导致高喜入狱的证人证词就不能作为法院判决的关键,高喜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将以上疑问和调查结果整理完毕后,佟轩第一时间呈交给了“佛手”组织,并将小组的成员重新聚在总部里讨论下一步推翻证据的收集计划。 拿出法院判决时给的几点证据,佟轩等人开始一一列举不合理的地方: 一、凶器(镰刀)上有高喜一人的指纹。 不能作为直接证据的原因是:首先,村里的农具都有相互借用的时候,那么,高照家的镰刀也有可能被高喜从家里借走过。其次,有可能是凶手将喝醉的高喜带入高照家的院子里,并让他触碰了凶器。 二、高喜出现在高照家里,且没有不在场证明。 高喜曾说过他在河边喝醉了以后便不记得发生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他很有可能被凶手移动过,从河边躺到了高照家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猜想的准确性,但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猜想是不正确的。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这并不能作为判定高喜是凶手的证据。 三、未成年人证人证词的运用并未按照正规程序走,其中存在许多漏洞和不实的地方。 四、侦查人员一味地追求速度,使得案件侦办时出现了急于求成的现象,加大了发生错案和将案件引入歧途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无论高喜是否杀害了高照,但凭提供给法庭的所有证据都不能作为直接证明高喜杀人的证据,都是存在疑点的问题,法院并不能对高喜做出判罚。 ———————————— 下午,佟轩小组等在办公室内,大家一直没有说话,紧张等着“佛手”与法院的沟通结果。每个人都很沉默,因为他们知道,提交过去的几点疑义足够改变案子的判罚。 一旦法院通过了对高喜杀人案的重审,他们便挽救了错案下的另一场悲剧,虽然时间久了些,但对于高喜来说,一天的清白就已经够了。 另一处,章婵就有可能赢下这一次赌局,保住她的木棍,所以她也在小组中默默站着等消息。 【《枯死老树》的案子我采用了另外一种形式,没有急于寻找凶手,因为凶手有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了。但是,证明一个人无罪的方式并不是找到罪源本身,寻找案件中不合理、不合法、不合规的地方也可以。这卷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公布凶手的身份,等我考虑好了,下一章可能会告诉大家...... 《枯死老树》的案子会引起一个特别的案子(重口),敬请期待哈!谢谢留言支持!】 第38章 站落日光 邱支队走入办公室时面色凝重。他手上拿着庭审资料和一封信函通知,从封条和邮戳上来看是法院寄来的。 “很少见你们这么安静啊。”他能感觉到屋子里的紧张气氛。没人追问他结果,却又一个个显出迫不及待地神色。 淡淡的笑意后,是邱支队对“佛手”人员的感慨和感动,至少在他看来,这些年纪轻轻的孩子都在为无辜的陌生人日夜奋斗着,也在为他们牵肠挂肚着。 如果高喜案维持原判,那将会给他们带来沉重的打击。所以,他祈求这件事不要发生...... 当着他们的面儿拆起信封,邱支队并没有提前看信函的内容,他想要和大家一起体会紧张的感觉。 捏着只有两张纸的信件他突然觉得很沉,他忍不住先看了判决一栏的内容,波澜不惊地拿出较小的那张纸,挑读了一段“佛手”上级对法院回信的批注: 【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原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并提出以下几点疑问:(1)被告人高喜故意杀人的动机不清、原因不明。(2)对被告人高喜有无作案时间未能彻底查清,原因不明。(3)鉴于被告人和被害人的特殊关系,现场指纹无法证明是被告人高喜当晚留下的,证据不足。(4)本案目击证人宋玲当年只有九岁,提供的证词属于未成年人证人证言,却未按照正规程序审查和使用,其证言便不能作为证据直接使用。】 松了口气,邱支队读了高级人民法院给的回复性内容: 被害人高照被杀的事实是真是的,但对被告人高喜故意杀人犯罪的手段和事实,公诉机关提供的证据不足、不能形成完整的链条,不足以认定其有罪,本案对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本庭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邱支队点点头,“你们赢了。” 办公室爆发了欢呼声,蝌蚪激动地拍打着花猫的后背,也不忘问一句:“离高喜重见天日的日子不远了吧。” “大家再加把劲儿,就能将他拽到太阳下了。”邱支队很欣慰。 佟轩感觉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追问道:“法院没提有关侦办案件失误的相关处罚吗?” “说了。”邱支队将视线落在下方的几段小字上,“我们提出的几点,法院大部分都采纳了。” 高喜案中涉及工作失误的人员,以及处罚理由: 1、中级法院(法官、合议庭) 作为一个经常办理“判处无期徒刑、死刑的普通刑事案件”的中级法院,法官所具备的职业素养和审判经验应该确保其不会忽略案件中出现的如此之多的疑点,合议庭必然清楚凭本案的证据根本不足以充分证明高喜实施了犯罪行为,应对高喜判决无罪。 之所以在这种证据条件下判处高喜无期徒刑,大概由于中级法院没有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 2、案件侦办人员 急于求成、立功心切、侦查工作既简单又粗暴等恶劣行为增加了错案发生的可能性。 破案不可以片面的追求速度,这是每个执法人员都应当牢记的一点。 本案的侦办人员非但急于求成,而且受传统刑事司法犯罪控制观念的影响,认为“犯罪嫌疑人即是案犯”。办案人员一旦人权保障思想淡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极容易被打上犯罪控制对象的烙印。 案子结果听到这里,佟轩小组有些意外,花猫质问道:“那么证人证词呢?我们也提出了要对证人进行审问。” 邱支队摇摇头,“这件事情法院给了答复,他们判定了宋玲无罪。” “为什么?”花猫、蝌蚪同时问道。 邱支队解释,“法院给的说法是,宋玲作证时才九岁,属于未成年人,辨识是非的能力较弱,法律意识淡薄。加之,法院认为宋玲提供前后矛盾证言有可能是无意为之,也就是‘错证’。” 花猫握紧拳头拍了一下桌子,现场的气氛也变得开始凝重。 “什么是‘错证’?”章婵对是否给宋玲判刑不感兴趣,她只想要听到高喜是被冤枉之类的话。可是看花猫这样激动,她想,“错证”这个词一定对宋玲很有利。 佟轩低声向她解释,“证人证词前后矛盾一般由两种原因造成:一是故意而为,二是无意为之。故意提供前后矛盾证言,就是证人在作证时故意隐瞒真相,做出与案件事实、情节不相一致的陈述,这就是‘伪证’。” “然而,无意中提供虚假证言,就是证人在感知、记忆、表述案情的过程中,因生理或其他客观条件限制而形成了不真实的陈述,这就是‘错证’。” 佟轩叹口气,“我们向法院提出的是宋玲做了‘伪证’应给与处罚,看来法院并不认同。毕竟时隔多年,证人未能准确地再现事实真相而出具与事实不符或不完全相符的证言是有可能的。” 章婵点点头。她见案子已经过了关键的一步,正准备要离开,却听到邱支队说:“我知道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承受的压力也很大。但我更希望大家能一口作气干到底,憋足力气找出案子的真凶。” “时间久了,案子也过了刑事诉讼期了。但它并不代表永远找不到真相了。”邱支队鼓励,“像是这类陈年旧案,只要尚有一丝正义在,我们也不该轻易放弃。‘佛手’会向高级人民检察院提交诉讼申请,所以这段期间,请大家再帮高喜一把,也是帮被害人高照一把。” “支队长放心,案子我们会查下去的。”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受了鼓舞,心中已经涌出一阵阵激动。 邱支队很满意,“大家想想,我们虽然将高喜从监牢里救了出来,但是凶手一日不找到,高喜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就是一日的凶手,他即使出来也不会过的痛快,我们就极尽可能的再帮他一把,不要放弃的太早,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大家站起身回道。 “好,都好好干活吧。”邱支队带着文件从办公室离开。 花猫、蝌蚪帮着佟轩开始给小组分配任务。 章婵问:“你们真打算查找凶手吗?案子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查到什么?” “查不到也要试试,你没听邱支队说吗?凶手一天不确定,高喜即使出了监牢,也不会是清白的。”佟轩捏捏眼角,准备奋战的样子,“难度大就难度大吧,反正我们接的案子也没有一件轻松的。” 瞥视章婵,“要参与吗?”他征求似地问了句。 “再说吧,如果我得到了想要的就不参与了,如果没得到,我会主动来找你。”说完,章婵转身离开。 她着急回家的原因很简单,她要看看自己的棍子还在不在,也要看看,是否赢下了另外一个引咒师的手指骨。 独自回家的路上,章婵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她从未出现过,像是抛弃了喜欢的东西一样。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回身看了眼“佛手”的办公楼,又朝佟轩小组的办公室看去,章婵觉得心里空空的。她很喜欢里面的气氛,很想要有一起奋斗的同伴。 可能孤独太久了,她认为那是活着的最好状态,会时刻居安思危,会对万事斤斤计较,那是她一直体会着的活着的样子。 现在呢?她有多久没有和鬼接触了? “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默念一句,她的四周又出现那些旁人看不到的影子,蹭着她的肩膀,行色匆匆又略显木讷地走过。 他们看她时,已经不是以前的眼神,连他们也感觉到她心态的起伏和思绪的涟漪,那是与以往不同的她。 “章婵。”她停下步子问了自己一句,“遇到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到家门口,回到那间冰冷的屋子,她轻声叹了口气,她不是不喜欢这个家,只是不喜欢家里的气氛。她想起佟轩第一次来家里的情形,左顾右盼的样子,他一定也能察觉出这里让人窒息的空静。 关上房门,章婵思绪紊乱,平日里警惕的她并没有发现各个角落里碎烂的纸人。接了杯水,她沉默地喝着,满脑子都在平稳情绪。 来到屋子必须沉默,因为她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像是现在一样。 手指尖有些痛,像是被扎入了什么东西。章婵将客厅的灯全部打开,盯着指尖涌出的血点慢慢扩散成一片红晕,她这才意识到......有东西进来了。 第39章 引狼入室 回想之前驱灵时的情形,章婵在脑海里筛选着没能彻底赶走的恶鬼。那些可怖的东西被她放走的数目并不多,所以很好辨别...... 那些鬼记得她的样子和气味,要想找到她应该不难。 只是,它们会来做什么? 章婵思忖,它们来杀她的可能性并不大,它们知道引咒师的本事,它们没必要冒这个险自己送上门来。 那么,它们到这里来就是寻求庇护了? 为什么要选择引咒师,而非普通的人家....... 对了,手指骨...... 章婵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没有了手指骨,那些纸人需要和指骨配合助她驱灵,可是一旦少了其中一样,另外一个的功力也会大减,所以纸人都被撕碎了。 恶鬼发现了吗? 章婵后退一步,心惊地环顾四周。恶鬼会不会已经发现她没有了手指骨,这才选择出现在她这里。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 眼睛瞥向屋子,龟骨盖和木棍就在里面。她还没有暴露能够引咒的身份,她是不是可以伪装成普通人,拿着东西快些离开...... 不知为何,她始终抬不起步子。其实只用沿着墙角走的距离,她却无法做到。 左手摸了摸衣兜,右手也摸了摸,她找到了习惯性放在右边的手机。看来她真的慌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潜意识里怕死的那个梦,再看如今溢出的汗珠,她更加确定此刻场景与梦境之间的遥相呼应。 快找人来帮忙,她必须快些...... 手指在衣兜里滑动,她记得通话栏的位置,她只需要随意点一个号码...... 会是马院长吧,平日里都是她。章婵将手从衣兜里慢慢移出来,顺带着拿出手机。还在担忧时,佟轩的声音倏然响起,这让章婵十分意外。原来这么多天,她和佟轩联系的最频繁,以至于通话列表上都是佟轩的号码。 “小婵。”佟轩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进入十二点。 而章婵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呆在危险的屋子里将近一个小时了。 “你能来接我一下吗?”章婵平稳气息,让后背贴着墙壁,她始终假装自己是普通人,看不到屋子里不正常的一切。 好比现在慢慢悬浮的茶杯,移动了位置的沙发,和突然一窜而出的黑色影子。她现在需要做的是波澜不惊,她手里没有木棍,一旁没有章木,她不能冒险单干。 电话那里不再传出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电话挂断的声响,章婵知道,佟轩正在赶来。 “枯死老树,枯死老树;吊着白衣,变成魅畜。 枯死老树,枯死老树;恶鬼行道,生杀大辱。 枯死老树,枯死老树;盘踞烈焰,根深di府。 枯死老树,枯死老树;落下木蝉,引咒挂符。 枯死老树,枯死老树;生出指骨,驱赶毒物。 枯死老树,枯死老树;吸血食骨,吸生食腐。 ……” 章婵口中念着《老树歌》,慢慢依墙而坐。她不再睁着眼睛,而是将眼睛慢慢闭上,这样便看不到吓人的场景。 遇鬼时,慌则惧,稳则平。这是一个引咒师的基本素养,是她最初学习的心法。 回忆这些日子的所做,章婵慢慢察觉,今天进入屋子的东西有些不简单。若是只想要寻求帮助的鬼灵,他们不该藏着掖着地试探她,应该早就知晓她是引咒师的事情了。 若是她驱灵时漏掉的恶鬼,弄出这么些吓人的举动却不出手,也不应该。 仔细想想,屋子里来的应该是个初来乍到的新物,它甚至对这里都不了解,一切于他而说都是新鲜难懂的。 那么......符合这一条而又会来找章婵的人,会是...... 章婵挣开眼睛,直直站起。或许是心里的疑惑得以解开,她扶着墙壁开始移动步子。本可以走到门口快步离开,她却选择了去更深处的卧室。 她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一片狼藉,像是有人翻动过的样子。 抽屉被全部打开,衣柜、箱子也不例外。她的乌龟仰面朝天地等着她,木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躺着。没有多出来手指骨,说明高喜案的结果并不完美,她必须找出来凶手才行。 如果是鬼灵干的,它们绝对不敢这样对待龟骨盖,更不可能去碰它。也就是说,屋子里的狼藉场面是人而为。 而那只等着她的鬼灵只是在客厅里活动,没敢去有龟骨盖的房间。 再检查卧室角落里的纸人,果然完好无损,看来这一整天,她的屋子里都很热闹。 顾不得休息,章婵从背包里翻找出上次从树上得来的木蝉,她将它握在手里,盯着蝉身上像血筋一样的脉络,章婵更加确定,他来了。 走入客厅,举着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木蝉,章婵将它挂在脖子里,“进入你过去生活的路我已经找到了,之所以迟迟不去,是因为我想要先确定你是无辜的,否则我回到过去帮忙,只会害了我自己。” 客厅内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高照,离开吧。我知道你死的冤枉,但是留在这里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既然你会过来找我,那就说明杀你的人还活着,对不对?你看不惯他过得自在,这才想要我抓紧时间。” 章婵捏着木蝉吊坠,心里默念:引咒驱灵,三候盛,百物坤。 她眼前什么也没有出现,这是不正常的现象。她先前一步,再念一遍。依然毫无所获。 纳闷时,她转身看去,却被惊地后退一步,“你是?” 盯着满身焦黑、头颅凹陷的小女孩儿,章婵的脑海里浮出一个人,“你是,高照的女儿?” 从她死亡后的样子来看,她的死绝不止警方描述的那么简单。她死前经历过什么并不能完全看出,可是至少能够看到,她曾遭受过殴打,从她头颅上的凹痕和身上露出的骨头能够感受到,她死前一定是痛苦的。 全身的焦黑是怎么回事?烧痕对吗? 看来有人先折磨了她,又杀了她,之后进行了焚尸。或许是死前,也可能是死后。 高照的女儿年纪很小,不可能与任何人结仇。这样说来,对她施暴的人要么是心理变态的陌生人,要么是报复高照的人。 敲门声响起,然后是佟轩的声音,“小婵。” 焦黑的女孩儿后退一步,她没想到章婵叫了人过来。 章婵比了个“嘘”的手势,对她轻声说:“来人是驱魔的,他知道你在这里,会捉你的。晚些再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女孩儿点点头,后转时慢慢消失。 章婵舒了口气,抱歉地走去给佟轩开门。为利用人而抱歉的感觉,章婵还是第一次有。 房门开启时,佟轩一把将章婵拽到身后,手.枪已经端起,他没等章婵说话,便将她推到了墙后,“在门外等着。”他提醒一句,跨步进了屋子里。 环顾四周,他警惕地看向每一个角落,发现屋内没人后,他又转向每一个小房间。在看到章婵卧室乱糟糟的样子后,他收起手.枪,重新站在房门口盯着章婵,“你没事儿吧。” 沉沉地摇摇头,章婵回想他刚才进门时的样子,觉得很是感激,心里的慌乱也稳了许多。 “应该是熟人进来了。”佟轩收起手.枪,让她进门,“钥匙。”他伸出一只手面对章婵。 木讷地给了他家门钥匙,章婵盯着他在锁孔里试探,又听他说:“门锁没被破坏,窗户也没有闯入痕迹,看来是老手。” 他蹲在地上看了看地面的痕迹,“即使找来足迹专家也不一定能确定来人,他应该是穿着鞋套进来的。” 领着章婵来到卧室,佟轩指着被翻找的几处,“这些抽屉全都被打开了,说明凶手是由下而上进行的翻找,看来他很懂规矩。” “怎么看出来的?”章婵问。 “若是普通人翻找东西,都会由上而下地打开抽屉。但是上层的抽屉会影响到下一层,所以他会选择关闭上面的抽屉再找下一层,这要就不会是所有抽屉都展开的样子。” 章婵点点头,还没想下一步就被佟轩提醒道:“看看少什么了?” “没少东西。”章婵并不在乎家里来了什么人,因为她没有值钱的物件,丢也丢不了什么。 与此同时,屋内走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佟队。”他们知道佟轩在这里。 “你们来了。”佟轩领着章婵来见他们,“现场好好查查,即使再精明的‘贼’,也有露马脚的时候。”说完,他牵起章婵朝门外走去。 “先去我那里,等老姜他们调查完了我再送你过来。” 章婵隐约听出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来我家的人是谁?” 第40章 一起住吧 佟轩将车子停靠路边,他沉了沉气才说:“初步判定,进入你屋子的人应该和米露的死有关?” “米露?”章婵惊愕,难道自己暴露了吗? 有人翻动自己的房间,是因为知道米露将证据给了自己吗? “小婵,我要你一句实话。”佟轩格外认真,盯着神色不稳的章婵,细问:“米露死亡当天,你见她了吗?” “没有。”章婵毫不犹豫。 佟轩浅笑,“回得好。态度和速度都合格,以后无论是谁问你,都要这样说,明白吗?” 不明白。章婵不明白。她明明隐藏的很好,凭什么要被怀疑。她总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对不利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懒得管,到底是谁看清楚了一切,发现了她隐藏的秘密? 还是说,她在什么地方暴露了自己? “这件事情怪我。”章婵自省时,佟轩突然开口,“是我和你走得太近,他们以为我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你那里,这才决定动你的。今天过后,他们没有收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件事情跟佟轩有关吗? 章婵不笨,她能够感觉得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佟轩意料之外的。他带.枪过来,又带人清查现场,只能说明他想要弄清楚是这么回事?并不是知道一切的表现。 倘若与他无关,章婵想不明白,他这样担责又是为了什么?为她吗? 盯着一旁满面担忧的人,章婵心里怪怪的。 若是程佳佳出现这幅表情她不会觉得奇怪,可是这人是佟轩,是一直将自己当做嫌疑犯的人,他凭什么替自己担心? 他们只是有过相亲的关系,朋友都算不上,佟轩如果没有目的,是不会举.枪保护她的,对吗? “和我住吧。”似是考虑许久,佟轩将身子倚靠座椅,并没有看章婵,而是平稳道。 “什么?” 一起过。这个问题章婵也想过,只是目的和佟轩一定不一样。 她是为了章木,因为黑壳乌龟说过,若想要章木回来,屋子里要有男人才行。而佟轩呢?章婵猜不出来为什么? “你住的小区我已经调查过了,因为属于老房区,搬走的人又多,许多房子都成了出租屋,住户群复杂,极不安全......” “可是,我爸妈在里面。”章婵打断他。 佟轩忍了忍,问:“为什么提起死去的人时总不提章木?像是他还活着一样。” “他死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为什么要强调他死了?” 瞥他,章婵用头抵着座背,“因为我要时刻提醒自己,章木死了,我没必要为他努力,为这个家努力了。” 车内陷入许久的沉默,佟轩关了车灯,里外都是黑暗,两人的表情也不再看得清楚。远处的路灯格外昏黄,一旁的树丛密成了深黑色。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断断续续地烦人心。 佟轩不打算开车离开,也不打算送章婵回去,他就那样闹脾气似地坐着,不交谈,也不动。 或许是觉得章婵太过安静,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挑唇笑了笑,原来章婵睡着了。 佟轩想,她可真对自己放心。 又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明明知道章婵是个恋家的女孩,自己为什么要强迫她离开家里?或许真正该退一步的是他,有时候保护一个人的方式不是让她来找自己,而是自己跟着她更好些。 打开车门,佟轩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听筒内是个男人的声音,“小轩啊。”那人声色疲惫。 佟轩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夜了,他抱歉地抓抓头发,“爸,打扰你睡觉了吧,只是突然做了个决定,想要告诉你们一声。” “没事儿,我有个手术刚做完,还没睡呢。”佟泽打了个哈欠,“做什么决定了?” “我搬家了。” 佟泽追问:“搬哪里啊?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吗?” “搬老房区,一个朋友家里。可能......”佟轩正了正声,“会有些危险。” “哪方面的危险?”知道佟轩的工作性质,佟泽很能沉得住气。 无奈地笑了声,“外界和内部都有危险。外界的危险还和以前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内部......和我一起住的这个朋友有些特别,不太友好。” 佟泽没有细问,点点头,“好,情况我知道了,你自己当心点儿,你妈那里我会去说的。” “爸......” 佟泽打断他,“爸知道,老规矩,不会全都告诉你妈。只说事情,不提危险行了吧。” 挂了电话,佟轩瞥向车内的章婵,盯着她睡觉的样子,佟轩微微蹙眉,又慢慢握紧电话,靠着车身想事情。他在做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甚至察觉一切都很突然,或许是意外。 “我在做什么?”他问了自己一句,而后打开车门,重新回到车内。 关门时,他还是吵醒了警惕性很高的章婵,却意外地听到一个名字,“章木。” 害怕地瞥向佟轩,章婵咬了咬嘴唇。 假意没听清,佟轩挑挑眉,“你说什么?” 见章婵低头,他不再追问,说了句:“要听歌吗?” 点头,章婵将目光投向窗外,她在回想刚才的梦......不对,她睡得很平稳,根本没有做梦,这种安心的感觉她很享受,连眼皮都是轻松无比的。这样不再在惊恐中睡觉,她从十六岁之后就再也没体会过。 “夜深时,有没有人为你点上一盏灯。 在你入梦后,有没有人为你把手放平。 当你伤心时,有没有人为你擦干眼泪。 在你失落后,有没有人把你拥入怀中。” 动听熟悉的歌声慢慢响起,回荡在车内很是沁人。这首歌章婵听过,是程佳佳去KTV时一定要唱的歌,也是她失恋时一定会哼的歌。 以前章婵觉得太苦,又太无情。现在和佟轩一起听,反而觉得曲调悠扬,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一起唱。 还没等章婵开口,佟轩跟着乐音先唱了起来。他唱的可真难听,比程佳佳哭着唱还难听。可是他很努力,或者说很投入,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他都唱得认真。 偶尔看一眼章婵,他像是怕她不适应,又像是要她听自己唱一样,气氛奇怪又甜蜜。 抿唇,章婵让自己尽量不要笑出来,她此刻只觉佟轩唱得笔原音更好一些,她真是疯了。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佟轩见她精神大好,想她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驱动车子开始前行。 章婵没有说话,她其实想回“好”,可是她说不出口。一旁人是佟轩,她从心理上是有些抵触的。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人,她想不明白。 路上的街景很漂亮,因为是夜晚,道上没有行人,所以佟轩的车速很快。他看起来尤其开心,所以脸上带着笑意,指尖点着方向盘轻哼歌曲。明明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一个夜晚,他这副表情让人无奈。 “我们去哪里?”章婵问他。 “去帮我收拾东西,我要搬家。”笑着瞥她一眼,佟轩回:“我一个人住不安全,而你又不愿意搬我那里,我就只能搬走了。” “搬去哪?” “老房区。” 章婵眨眨眼,“你在那里租了房子?” “我去住女朋友家里。” 心里堵得慌,章婵淡淡转身,倚着车门看玻璃窗外的景色,“是啊,那里的住户群有些杂乱,你是该去陪着她。” 佟轩笑着应声,“恩,她也是这样想的。” --------------------------------------------------------- 他的生活很简单,或许是没想到章婵会来,所以他都没有收拾。刚刚进屋时,他有那么一刻的尴尬,后来一想,两个人住在一起,自己总要让她看到自己真实的生活方式,所以,抱在手里的毯子、衣物他又放回了沙发上。 “同事们有时候会来聚会,也就没怎么收拾屋子。”佟轩腾出了沙发上的空位给章婵坐,“我去给你倒水。” 章婵环视一圈儿,见他客厅里摆放着猴子模样的卡通抱枕,与他平日里的样子很不像,不禁微微蹙眉。 端着杯子走来的佟轩看到了章婵落在抱枕上的目光,笑着将它们扔到一边,“蝌蚪买来的,他喜欢这些可爱的物件,还求着我不要扔了。” “扔了干嘛,多可惜。”章婵顺手拿了一只抱入怀里,第一次来佟轩家里的紧张感也因为手里有了暖和的东西后缓和了许多。 “你喜欢抱枕啊。”佟轩问。 章婵点头,“抱着觉得安全。” 挑挑眉,佟轩先看了屋子一圈儿,又“嘶”了一声,他仿佛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搬家,看来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女朋友家的生活用品倒是齐全,那些我就不带了,我去收拾几件衣服。”说着,他起身往卧室走。 “用我帮忙吗?”章婵觉得坐着很尴尬。 “嗯”了声,佟轩指向卧室,“进来帮我挑衣服吧。” 两人站在衣柜前,又同时瞥向床上的几件衣服,佟轩先说:“我女朋友对我好像没什么感觉,看来我以后要在形象上先引起她的注意。”说着,他又问:“帮我挑挑,哪件她会喜欢?” 章婵正要摇头,佟轩接着道:“这件呢?” 章婵噎回话,盯着会热的黑夹克,摇头回:“太厚了。” 佟轩压低声音凑近她,“别看夏天穿这个会不协调,但是这件夹克可是防弹的,穿上能保命。” “那就穿着吧,至少安全。”章婵将夹克接到手里,顺着佟轩地指引收到了行李箱内。 “这个呢?”佟轩拿起一件黑色的T恤,在身上比了比。 “还行。” “那就是好看了。”说着,他将同款样式的白体恤也一起扔进了行李箱。 章婵觉得别扭,“这种事情,你可以叫你女朋友来的。” “她不太喜欢和我说话,人也有些自闭。”佟轩淡淡回。 “那你就试着找她说。”章婵也不明白自己和佟轩讨论这些干什么,可是,她偏偏想要聊一聊。 “这样会不会让她讨厌我?” “她知道你是好意后,就不会讨厌你了。” 认真看章婵一眼,佟轩笑回:“你说,她在梦里的状态是不是与现实会不一样?” “什么意思?”章婵蹙眉。 “我听说,一个人在梦里会表露出她原有的性格,而在现实中,却隐藏的很深。” 章婵没有回答,她的思绪被带入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是过去的幻境,她最喜欢的地方。在那里,她不会像现在一样过得阴阴郁郁。她在那里总是笑,也很爱说话。 可是现实中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佟轩说得没错,一个人在梦里会是真实的,在现实中要想继续活着,就必须沉默。她章婵,就是这样。 “你听过‘枯死老树’的故事吗?”章婵不想再讨论佟轩的女朋友,索性改了话题道。 “什么样的故事?”佟轩清楚地知道,无论这个故事好不好听,只要是章婵讲得,他都会喜欢。 “是一个老者告诉我的故事,是个关于误解的故事。” 章婵口中的老者自然是她的乌龟,而根据龟骨盖的占卜,高照的案子和“枯死老树”极其相似。 第41章 断骨凶手 章婵握着带有血筋的木蝉,坐在床边发呆,她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去高照的幻境里。 屋子外有人的脚步声,章婵没有惊讶,因为她知道那是谁。 一个说要搬去和女朋友住的人突然住进了她的家里,这让章婵很不适应。记得她替佟轩搬家的夜晚,看着他将车子停在自家楼下,又将行礼放在她家门口时,她很不舒服地打开了门。 她是主人,完全可以拒绝的。但是她让他走了进来,也让他住进了章木的房间。 现在,有了两个人的屋子不再冷清,随处都可以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佟轩很忙,会不停地接电话,所以现在也能听到他讨论案件的声音。 不过,他住进来,章婵跑入过去幻境的条件就受到了约束。万一他来找自己,发现房间是空的,会怎么样? 踟蹰地徘徊一会儿,章婵捏着木蝉犹豫不决。 这时,敲门声响起,毫无疑问是佟轩,“醒了吗?”他问。 章婵看向窗外,原来天色已经大亮。 她打开房门,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头发没有睡过的痕迹,一看就是一夜未眠的样子。微肿眼睛盯着换了干净衣服的佟轩,她问:“什么事?” “回答你昨天问我的问题。”佟轩斜靠着门框,高出章婵许多。 “说吧。”章婵将木蝉藏进了口袋里。 佟轩先顿了顿,又说:“你问我故事里这种人是不是死了活该,我的回答是:他不该死,至少不该由非执法者决定他的生死。” 枯死老树。 章婵想起她昨天用危险的方式告诉了佟轩这个传说,而这很有可能会暴露她在做的事情。还好佟轩没有多想,只是将它当做了一个故事来听。 那是一个发生在南齐的古老传说,一棵不知名的树被人命名为:青树。 它以食金银珠宝为生,但它可以实现喂它之人一个愿望。 它的来历很不平常,有传言说是一个女人吊死在上面,怨气不散,幻化成了树精。 青树生长在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落旁,村子里的人每年都会敬献给青树金银,以保佑自己。 村子里有个身体不好的青年,他从没有向青树献祭过什么东西,而是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他见村落里的人都很老实,便利用他们的同情心来骗取他们的关照。 日久月积,他的宝箱里盛满了金银珠宝,而村里因为猎物的减少开始变得萧条,供给青树的东西越来越少,直到消失。 一天,青年听青树放出话,说是谁能给它食物,它便满足谁一个愿望。青年趁此机会跑到青树下,想要拿出金银珠宝换取功名。 当他抱着宝箱准备说话时,他突然听到树上的两只鸟开口对话,意思是说青树因为没有食物生气了,它准备找有金银的人,然后吃了他。 青年一听害怕了,抱着金银就往家里跑,路上突然犯病,倒在地上时被同村的亲戚看到。亲戚将他救下,又听他说这些金银是他准备替全村人求福的,便替他去献给青树。 结果亲戚去后才发现,青树要取他的性命。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青树突然察觉那不是他私藏的金银便没有要他的性命,而是吃了他的舌头。 村里人寻找亲戚下落时,青年害怕事情暴露,就说亲戚抢了他借来的金银去向青树求功名,被青树吃掉了。还说,青树因为没有金银可以吃,已经决定一天吃一个人。 却不想第二天,亲戚便回到了村子里,大家被青年的花言巧语蒙蔽开始敌对亲戚,直到将他逼得上吊自杀,他的尸体就悬挂在青树枝头。 即使这样,村里人依然害怕青树会吃了他们,所以就合计着砍掉青树。他们请来了道士,整日围着青树施法,可是,所有砍向青树的斧头都被折断,青树依然屹立不倒。 树木成精的事情传到了皇家耳中,帝王便想要供养青树,以保他的江山千秋万代。 他命人去村子里移走青树,并请了得道高僧和修炼的道士一起做法,终于将树根从地上拔出。 他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每枝树根下都有一个即将腐烂的人,大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一个眼尖的人看到了村里那个青年也挂在树根上,再看那个青年就站在他们旁边,大家才明白,树根下是那些许愿人腐烂的灵魂。 村民因此放逐了青年,任其在外病死。 日后,青树被移了地方,因为没有了以前的土壤,它开始慢慢枯萎,直到枯死殆尽。 章婵问佟轩:亲戚不是青年杀死的,却也是青年间接害死的,那么青年该死吗? 佟轩想了很久,章婵为什么要将这个故事讲给他听,直到他早晨接了个电话,是花猫他们调查来的最新消息,高照曾经陷害过高喜,害高喜折了一根肋骨,同日,高喜的妻子也因此流产。 因为这个缘故,高喜的妻子从不喜欢高照,更是因为他,让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所以,佟轩联想到了章婵讲的这个故事,又想起她说故事和高照的案子很像,那么故事里的青年就是高照,亲戚就是高喜。她是想问自己,高照的死是活该吗? 盯着站立面前的人,佟轩依然倚着门框看她,他很想问她,高照、高喜之间的恩怨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为什么总能得到他们警方也很难查出来的消息?是谁告诉她的? 可是,他很确定,章婵不会告诉他。 “枯死老树”,是章婵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告诉他有关于高照、高喜之间有何关系的方式吗?这个存有契机和巧合的传说呢?是哪个老者告诉她的? “花猫说,嫌疑人初步判定是高喜的妻子。你怎么看?”佟轩问不说话的人。 章婵想了想才回:“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她如果真的杀了人,即使死亡也不能逃脱。案子......你还要加入我们一起调查吗?” “不了。”章婵握了握拳,“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似是知道她会这样说,佟轩立直身子,“也好,你在家里休息休息,我去局里一趟,晚些回来。” 章婵点点头,关了房门。 直到听到佟轩出门的声音,她才将木蝉从衣兜里拿出来,念了引咒的咒语,她将木蝉挂在脖子里,慢慢从房间内消失。 另一处,这是属于高照过去的幻境。村口,章木站在那里等着章婵的到来,他见她眼睛鼓鼓的,上前关怀,“又一夜没睡啊。” 章婵摇头,“帮朋友搬家,睡得晚了些。” “上次来这里你可没这么憔悴。”章木心疼地揉揉她的头发,“高喜的案子,佟轩那里走到哪一步了?” “和我们一致了,他们查到了高喜的妻子。”章婵回。 “那我们要抓紧时间了。”章木领着她往村子里走,顺便说:“前天你从这里离开后,我又去找了高喜的妻子一趟,她说见到高喜的照片后才告诉我们实话,照片你带了吗?” 章婵递了一张高喜坐牢时拍的照片给他,撇撇嘴,“难怪她在高照死时不敢替高喜说话,原来她是怕将目标引到自己身上。她当时怀孕了,一定最想保护的是她的孩子。” 章木点头,“是啊。等孩子顺利出世,她才对外说高喜是冤枉的。只是,她依然没勇气承认人是她杀的。” 两人来到一座院子前,目光呆滞的女人坐在木凳上,她见章婵、章木走来,激动地站起身,“我能见他了吗?” 章木将高喜坐牢的照片递给她看,“我想,高喜也不会想到人是你杀的。” “是我对不住他。”女人抹了抹眼泪。 “你为什么要杀孩子?你的孩子没了,你不该更舍不得孩子吗?”章婵问她。 女人摇头解释,“我没要杀她,我只是将她放到河边,我想要她的家人体会找不到她的感觉,就像我找不到肚子里的孩子一样。可是我没碰她,我只是杀了高照,我对孩子什么也没做。高照毁了我男人,毁了我的孩子,他毁了我的家,他必须死。” “他的错,不该由你处罚。”章木淡淡。 女人冷笑,“他的错,我不去管就没人管。和老宋家一起贷款的人是高照,他用了我家高喜的名义,让老宋家多拿一万利息的事情也是他干的,却最后都推到了我家男人身上。还得我家男人被追债的打,他高照不是个好东西。” 章婵这才明白,原来与宋玲的父母一起贷款的人是高照而非高喜,而宋玲父母一直以为高喜是个恶人,他们害错了人。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上面写着“杀人者”三个字。她又掏出印泥,问了女人一句,“你承认高照是你杀的吗?” 女人笑着点点头,将指印按在了黄纸上。 幻境坍塌,女人如同流沙般从眼前消失,章婵慌张看向章木,“马院长说,你可以跟我一起生活。” “我还没想好,毕竟,我是鬼你是人。”章木在慢慢变得透明。 “所有的条件都有了,你不会影响到我,我也不会紧挨着你睡觉......”不等章婵说完,章木已经消失。他这样有些刻意,像是还不愿意和章婵讨论这件事情。 再次睁开眼时,章婵正站着自己的房间里,桌上多了二十根手指骨,她知道,那都是她赢来的东西。木棍好好地躺在床上,龟骨盖上出现一行小字:这次有了根指骨,只是样子很奇怪。 消息是马院长传来的,看来凶手找对了,砚台内出现了高照的一根指骨。 带着疑惑,章婵匆忙赶往福利院。在马院长办公室,她看到了那根被说很奇怪的手指骨。 “是跟断骨。”马院长将手指骨放在章婵掌心,“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十恶不赦?”章婵蹙眉,“断指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死后才会有的。如果我们这次案子是替一个这样的人申冤,那我一定会输的,可我却赢了。这是怎么回事?” 马院长显然也不清楚,“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砚台不会弄错,你的乌龟也不会有错。它们都会看清十恶不赦之人的灵魂,所以不会挑这种人让你们救,看来,这件事情有很大蹊跷。” “引咒界里的十恶不赦多是指什么?”章婵细问。 “杀人犯,连环杀人犯。”马院长指着那根指骨,“若是一个人有断骨,他曾经应是个连环凶杀案的杀手。看来这个高照很有来头,你要和章木一起查查他了。” 第42章 同居一日 回到家里,章婵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突然放下一杯水,印着荷下乌龟的杯子正冒着热气。杯子内泡着几粒花茶,像是在惬意地游泳。 突然意识到,这间屋子已经不再是自己一个人时,章婵心里紧了一下。这是种奇特的感觉,不适应中略带一丝甜意,是不孤单的温馨感。 端着和她款式相同的杯子,佟轩自然地坐在她一旁,“去福利院了?” 这是他的推测,因为他知道章婵出门就只去这一处地方。可是说出来的话,像是他派人跟踪了她一样,很不中听。 “嗯。”章婵没有在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些天,空气太过潮湿,她全身上下像是扑了一层塑料纸,糊的难受。 “晚上吃个饭吧。花猫、蝌蚪他们办完了高喜的案子,想要喝一杯。”佟轩商量道。 继续抿茶,章婵想了想才回:“叫上佳佳吧,她最近和游安城走得近,韩姨不放心。” “你那个邻居?”佟轩指了指门外,“我今天上班和他正好撞上。人看着不错,要不今天叫上他一起?” 章婵浅笑,“你肯定私底下查过他了吧。” 佟轩挑挑眉,“他看中了我妹子,我当然要查查他。” “那......他干净吗?”章婵想,程佳佳有佟轩这个干哥哥在,自己何必操这个心。 “他确实在证券公司上班,也没有违法违纪的案底,从小在国外长大,回国的时间不多。他在国外也做些其他生意,打听下来应该是个社区超市。家里条件不错,和父母关系一般,好像是不喜欢他们约束自己的生活,曾经离家出走过。” 认可地点点头,章婵淡淡,“既然你和佳佳都觉得他不错,那我就不管了。” 佟轩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斜向沙发,“可怜我们家花猫了。” “可惜,佳佳对花猫没感觉。”章婵提议,“我倒觉得花猫更适合佳佳,不如你帮帮他们?” 她倏然止话,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和佟轩这样熟了。说出的话,像是两人在说自己的妹子。 察觉出她慌张地起身,佟轩低头一笑,跟着站起,“晚饭有照落了,中午饭我还没吃呢。” “你想吃什么?”章婵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时看到了琳琅满目的蔬菜水果,与以前的萧条感相比,她像是打开了一家超市。 自然知道这是谁干的,章婵面不改色地挑了几样她会做的菜,“可能味道不好,你将就着吃。” 佟轩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去补觉,我来做。” 章婵怀疑地看着他。 极其肯定地强调一遍,佟轩认真,“我的手艺可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保管你吃一次想一次。” 就这样放他在家里做法,自己去休息,章婵心里怪异。她咬着嘴唇,“要不我帮忙吧。” “你呀,先把黑眼圈消了再出来。”推着她回了卧室,佟轩关门后才说:“晚上,我女朋友必须是最漂亮的一个。” 看了看手表,下午一点半。佟轩估算了一下时间,选择先从炖鸡开始。章婵刚才喝了他准备的花茶,应该会睡很长时间,他这顿饭可以慢慢做。 十分钟后,他接到一通电话,是市局里他的一个师弟打过来的。 “刘珂?什么事?”佟轩对接到刘珂的电话很意外。 “轩哥,你那里最近忙吗?我需要占用你们两个月的时间?” 佟轩了解这个人,很好面子,也不喜欢求助别人,所以他不会轻易打电话给自己。这次的语气,看来是他遇到势单力薄的案子了。 “说吧,我抽些人过去帮你。”佟轩应声。 “不是,人手倒是够,就是缺有经验和能力的人。”刘珂顿了顿,“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办高喜案的时候市局就派人帮过你们,不然,凭花猫的能力,哪能那么快找到高喜老婆这条线索,还不是我们也使劲儿了。” 听佟轩不说话,刘珂抓抓头,“轩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邀功。我只是想说,我们帮忙是因为想让你们早些腾开时间来帮帮我。” 他叹了口气,“我确实自负,但也不会拿人命案子赌气。我承认能力没你强,可你们也不能总说花猫、蝌蚪比我强吧。这么多年不和你们打交道,我就是对这句话不服气。” “花猫、蝌蚪是我的人,他们的能力我比谁都清楚。”佟轩声色淡淡,“‘佛手’里说他们比你们重案组的厉害也不是没道理,你因为一句话一直耿耿于怀,确实有些小心眼。” “我知道轩哥公平。”刘珂正正声,“这件事情我也想了很久,确实没必要因为别人的闲话生闷气。能力、面子都是自己争出来的,与别人说的无关,我想明白了。” “这不。”他转了腔调,笑道:“这不还是来求‘佛手’了。” 佟轩压低声音,看了眼章婵的屋子,害怕声音太大而吵醒她,半晌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杀人案。”刘珂简单说了句。 对刘珂的工作性质,佟轩十分了解。他是重案组的人,自然办理的都是杀人一类的大案子,所以他这次提起这个词,一定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杀人案”,想是一个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案子。 “行,我知道了。”佟轩没有继续追问,他明白刘珂的意思,这个案子最好当面谈。 刘珂激动,“那我去找你,老规矩,资料都给你带上,一点儿也不保留,等着我啊。” 佟轩喊他停下,“你小子听我把话说完。” “轩哥吩咐。” “我搬家了,来老房区找我吧,地址我给你发过去。” 刘珂惊讶,“搬那里做什么?又远又不方便的。” “和朋友一起住,你别管那么多了,一会儿见面也不许乱说话。”佟轩严肃警告。 像刘珂这样聪明的人,立刻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怎么?轩哥有喜了?” “快滚过来。”佟轩挂了电话,盯着闪烁的屏幕笑起来,他还挺享受与别人聊起章婵的。 或许是心里着急,又或许是刘珂真诚道歉,他以不可能的速度赶到了佟轩面前,手里抱着案件资料,足足有半只手臂那么高,看来佟轩猜得没错,这个“杀人案”并不简单。 “轻点。”佟轩示意刘珂进屋,先讲了这个房子的规定,“屋里有什么奇怪的摆设不许问,这是我近期的个人爱好。见了你不认识的人要礼貌些,别乱开玩笑。” 刘珂精明地挑挑眉,“我是谁啊,最有眼力劲儿了。轩哥就放一百个心,我绝对是个好助攻。” “谁要你助攻了,别捣乱就行。”佟轩踢他一脚,“我警告你,小点儿声啊。” 眨眨眼,刘珂环视了屋子一圈儿,特别想见见佟轩从没有提起过的这个人。只是客厅空空,卧室门紧闭,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 “嫂子睡午觉呢?”刘珂打听似的问了句。 “不管你事儿。”佟轩将他按到沙发上,抢下他手里的资料开始翻看。 刘珂借着佟轩翻资料的空挡开始观察这个屋子,整体摆设没什么特别,就是总给人一种奇怪地感觉,像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给人让道,也就是说,这间屋子很方便逃跑。 感觉房子的主人会经常遇见可怕的事情,专门留了逃生通道。 想到这里,刘珂瞥了佟轩一眼,“你是多怕有人杀你啊,屋里摆成这样。” 佟轩看得入迷,没有理睬他。 刘珂无聊时,瞟见了墙角的一个纸人。他先是一愣,猜想:若是无意间掉落那里的,这纸人的姿势又像是被人整理过。若是刻意放在那里的,寓意又是什么? 因为没有和佟轩朝夕相处过,刘珂并不算了解他。只是他没想到,佟轩的生活品味和生活方式这样特别,像是异教徒似的。 “你们怀疑,这是个连环杀手?”佟轩粗略地翻看完资料,问一旁分神的刘珂。 “哦......哦,是。”刘珂回过神来,眼睛落在佟轩身上,“我们也只是猜想,这种案子的定性需要好好调查后才能知道。” 佟轩:“最近一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刘珂抽出一张照片推给佟轩,“这是上个星期的事。照片里的小女孩儿叫魏希桐,六岁,尸体在公园的河边被发现。附近的监控没有拍到可疑人士,也没有目击证人。” 盯着全身焦黑的小女孩儿,佟轩蹙眉,“上一起呢?” 刘珂:“一个月前。死者也是个小女孩儿,五岁,尸体就在他们家楼道里。依然没查到有用的录像,也没找到目击证人。” 佟轩沉了沉思绪,“你们认为可以组成连环案的相同点呢?” “死者的年龄、性别、死亡方式、行凶手段,这些存在许多相似点。” “列报告了吗?上面怎么说?” 刘珂摇头,“因为不同点也很多,所以没能被批准按照连环案的方式查。” 佟轩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是说,除了南昌,其它地区也有相似的案子?你们想要得到批准进行联合调查?” “是。”刘珂略显急躁,“证据上虽然不充分,但凭我多年的经验来说,这就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只是凶手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所以选择作案的时间和地点并没有什么规律性。这也是无法做出案件串联的一点原因。” 刘珂话音刚落,章婵房屋的门被打开,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瞥视陌生的刘珂。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佟轩惊呼一声,“呀!我炖的鸡。” 说着,他快速跑入厨房。 刘珂低头偷笑,顺便对惊了一下的章婵摇手打招呼,“嫂子好,我是轩哥的师弟,叫我‘咳咳’就行,就是□□里的‘咳咳’。” “你别叫他那么亲,我们跟他不是很熟。”佟轩在厨房里接了一句。 章婵不明所以,直接不答腔,她转入卫生间洗脸,关上门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她想明白一件事情,有佟轩在的以后,她的屋子是不会缺客人了。 第43章 有心无意 舒服地洗了脸,章婵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揉揉眼睛。这两天她只要睡觉就会睡得很安稳,所以短短的时间她也感到了睡眠的充足。 走出卫生间,她看到依然还在的刘珂,那人一副痞子模样,又对她打了声招呼,“嫂子好。” 这个词,他好像很喜欢叫。 章婵淡淡地走过去,“我叫章婵。” 与第一次见冯晓玉时不同,她没有加那一句“不叫嫂子”。为什么没有强调,她自己也迷糊了。 “熬了一锅的汤,现在只剩下一半了。”佟轩拿出来两个碗,分别给章婵和刘珂盛好。他推章婵坐下,让刘珂自己去坐。 递了碗到章婵面前,他挑眉说:“尝尝味道。” 从没有见过佟轩这样,刘珂强忍着笑意独自喝汤,又见佟轩瞥他,他立刻拿了资料挡着自己的脸,假装很认真地研究什么。 “你不喝啊。”章婵瞥向剩下的鸡汤,“够三个人喝的。” 佟轩看了看手表,“和他们约好的饭点儿快到了,我要留着肚子喝几杯。” “那我喝饱了算什么?” 不等章婵说完,佟轩打断她,“必须喝了,我熬了一下午呢。” 见章婵抱着碗往嘴里送,他偷偷笑起来,心里嘀咕:到了晚上,章婵清醒着,他假装醉意,是不是可以告白了? “轩哥。”刘珂突然起声,佟轩这才想起还有个LED在屋子里,这人剃光头了吗?怎么这么亮? “什么事?”佟轩以前不知道,刘珂这么没眼力劲儿,怎么还不走? 刘珂向他的方向凑了凑,“晚上要去喝酒吗?带上我呗。也叫上花猫、蝌蚪,我给他们道个歉。” “有你小子什么事?”佟轩脸上写着“拒绝”两个字。 “这不是求人帮忙吗,必须拿出点儿态度。晚上我请客,地方随便点。”说完他有些后悔,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考虑一下我工资的地方啊。太贵的,我就只能卖身请了。” “人家也得要你。”佟轩看气氛被破坏地差不多了,章婵也早就放下了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考虑要不要问章婵味道怎么样?这样冷了她半天,以她的性格,还会告诉他感受吗? 盯着还有热气的鸡汤,章婵用手擦了擦嘴唇,“十六岁生日那年,章木想吃炖鸡,结果妈妈的时间不凑巧,他一直没能喝到。直到他死,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低着头,章婵回忆:“有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是他们离开的那天,我记得屋子里有炖鸡汤的味道,可是那天谁都没有回来喝。我一直在想,人不能有太多愿望,这样走的时候才不会有遗憾。所以我十六岁以后的生日就再也没许过愿,这样反而过得很满足。” 刘珂咬着鸡骨头张了张口,又望向盯着章婵沉默的佟轩,显然,他刚刚意识到,佟轩这个女朋友有个令人心伤的过去。 而像佟轩这种看惯悲伤离合的人,本不该对这样的故事保有同情,但他却在佟轩眼里看到心疼,这对刘珂的震撼无以言语。 在重案组呆久了,刘珂的心理素质也非一般的强。这种故事他听过也就淡忘了,可是从章婵口中讲出来时,他也有一丝丝的痛感。 他惊得起身,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这个汤里有药。”他胡言乱语一句,“我可不能对嫂子有想法。” 佟轩起身踢他一脚,“老毛病又犯了。” 刘珂的这个老毛病要从他入警校那天说起。他的病在当时有个官方说法:移情别恋综合征。 虽然是开玩笑的一种叫法,但是也算在学校火了一阵子。主因是刘珂当时胆小、爱面子,极易依赖别人,所以对照顾他的人都会慢慢仰慕,然后爱慕。 时日久了,女生能接受,男生受不了。大家连挤兑带教育地“修理”他一番后,终于改掉了他习于日久生情的怪毛病。 却不想,他的心肠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胆小,却爱听别人的一些苦事儿,然后对人报以同情心地安慰一番,渐渐下来,他开始对这些“有过去”的人产生好感,以至于最后他的朋友只剩下了他寝室的床。 “毕业那年这小子才正常起来。”佟轩将刘珂的过去史告诉了章婵,顺便提醒刘珂注意点,别吓着章婵。 “没想到,还有这种病。”章婵倒觉得新鲜极了。 刘珂摇摇头坐下,“快别提了,上学那会儿我像是入了魔怔一样,做啥啥不对。这一段儿,老毛病又快犯了。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见谁喜欢谁......” “这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章婵打断他问。 “刚上警校那年。”刘珂回。 “开始前有什么预兆吗?” 刘珂想了想,“发烧了。” 佟轩笑回:“可不发烧了,不然,哪个人能干出那些事。” 章婵没有再问,瞟了墙角的纸人一眼,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纸人已经爬到了刘珂后背,顺着他的领口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刘珂身子一动,用手摸了摸后脊梁,“我好想被什么给咬了。” “你正常点。”佟轩真怕他吓到章婵,起身帮他查看,见一个纸人从他衣服里掉落下来,便将纸人捡起,“你小子,偷我们家的纸人做什么?” “我没动。”刘珂觉得冤枉,他瞥向墙角,见那个纸人已经不见,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轩哥,我估计又犯病了,我先走了啊。”他看了碗一眼,“是不是我命里犯鸡,不能吃鸡肉、喝鸡汤啊。我想起来了,刚犯病那会儿,我刚啃了个汉堡。”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改天再请你们喝酒,我先走了。” 关门后,章婵听到楼梯口传来的跑步声,看来刘珂真慌了。 她低头乐了起来,回想刘珂说‘命里犯鸡’这句话,她差点儿笑出声。明明就是被‘情郎鬼’附身了,他竟然联想到了吃的上面。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佟轩将纸人递给章婵。 “没什么,想到‘咳咳’说纸人咬他,觉得有趣。”只有章婵知道,纸人真的咬了他,也是救了他。 佟轩立刻纠正,“可别叫他‘咳咳’,他会觉得你愿意跟他亲近。我们这些朋友,都叫他的名字。” “你是他朋友?”章婵抬头问起身整理衣服的佟轩。 理了理衣角,佟轩浅笑,“说不搭理他,有谁舍得啊。这小子,坏毛病虽然多,心眼却实诚。在原则性问题上从不含糊,我们也都敢把命给他。上学时我就想跟他一起做事,谁知道我进了‘佛手’,他去了重案组,这才慢慢少了联系。” 听佟轩这样说,章婵心里轻松,她也算没救错人,刘珂值得她损失一个纸人。当然,她也是给佟轩这个面子,毕竟这小子,佟轩在乎。 “小婵。”楼下,程佳佳朝章婵扑来,再看她身后紧跟的佟轩,激动地快要哭了,“看到你们住在一起我太感动了。” “他只是借宿......” 不等章婵解释完,程佳佳就朝章婵身后跑去。原来是她看到了刚刚下楼的游安城。 两人牵着手一起走来,看着关系非同一般。 花猫还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儿,样子有些懵。倒是游安城,比第一次去程佳佳家里坦然许多,他朝佟轩、章婵打了个招呼,又对车子旁边的花猫、蝌蚪点点头。 对于他是谁,蝌蚪是一点也不想知道,更不用提面带恼意的花猫了。 对于游安城这人,佟轩、章婵倒是提前接受了。毕竟是程佳佳自己的选择,别人左右不了。 来到路边,几人选了位置坐下。点了些下酒菜和超辣的烤串,各自坐好。 佟轩拍了拍花猫的后背,说了句安慰他的话,“干妈不会同意佳佳去国外生活的。游安城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儿回国,等佳佳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不一定能走多远呢。” 花猫还没搭腔,便听程佳佳对章婵说:“安城准备调到国内工作,也就这半年的功夫,我们不用相隔两地了。” 挑挑眉,佟轩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他不再提游安城的事情,注意力集中在了章婵身上。 不用说,这顿饭花猫吃的并不开心,特别是对面坐的人让他局促不安。可是程佳佳是佟轩的妹妹,是他日后无论如何都会见到的人,这种场面他又必须要适应,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蝌蚪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对花猫格外关心,给他倒上酒安慰,“除了佳佳,咱们还可以再找嘛。” “如果是冯晓玉,你能这么舒坦地坐着?”花猫心情不好,堵了蝌蚪一句。 撇撇嘴,蝌蚪倒不恼,不过也不敢再安慰他。心里想想,如果真的看到冯晓玉和别人在一起,他心里可能也跟花猫一样,不好受。 佟轩握着酒杯犯嘀咕。他这些手下从来都是工作上得意,情场失意,这或许跟他有关。在遇到章婵之前,他总是鼓励大家多工作,少操心别的。结果养出了一群没情商的工作狂。 而且一个个自大的以为女人都爱穿制服的,弄得都没有对象,一屋子光棍。组里的两个女人也跟汉子似的,同样没对象...... 看来,他的罪过大了。 斜一眼对他不冷不热的章婵,他想,自己真的表现这么不明显?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吗?哪怕是片刻的、试一试的想法? 他心里郁闷,灌了一杯酒到肚子了。刚好和花猫、蝌蚪的速度一致,三个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滑稽又可爱。 “你们怎么了?”程佳佳乐道:“一个个都跟失恋了一样,说好了是出来庆功的,怎么全都不说话。”她给了佟轩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多和章婵沟通,人家都快睡了。 章婵如果睡着,佟轩一点也不担心,他倒希望她多休息休息。 可是,平日里他有那么多话要说,这些天跟章婵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生怕她不喜欢似的。 所以,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决定说这个,“刚才刘珂来家里,是聊一个案子。他想要我们组帮忙一起调查一起杀人案,你是我们的特别顾问,就一起加入吧。” 案子的事,章婵从不含糊。她接近佟轩的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与找案子快有关,所以还算感兴趣地问了句,“是冤案吗?” 佟轩还没回答,就接到了程佳佳杀人似的眼神,“轩哥,你让我们家小婵歇会儿,整天案子案子的,就不能聊点儿其它的?” “案子我感兴趣。”章婵拦在佟轩前回了句。 程佳佳一惊,见两人是一条阵线,高兴也不是,恼也不是,索性摆摆手,“懒得管你们。”说完,开始和游安城喝酒。 佟轩对切准话题感到高兴,笑回:“不是冤案。” “我只接冤案。”章婵的情绪淡了下来。 佟轩:“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冤案啊。‘佛手’接案子,必须有推翻原判的充足理由才行,并不简单。” 他分析道:“刘珂提供的这个案子很特别,会有许多高手参与,你加入后可以锻炼一下能力,也可以学到许多新东西,对你以后处理案件有帮助。毕竟这是个大案,可能和连环杀手有关......” “连环杀手?”章婵想到了那根‘断骨’,也是和连环杀手有关。 “是啊,这种案子可不常见,也需要付出不少的精力。你如果觉得累......” “不累,我想试试。” 佟轩安心地开始喝酒,这以后和章婵相处的日子是不会少了。两人一起住、一起工作,培养感情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多,章婵再对他没兴趣,也会稍稍改观点吧?佟轩想着好日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再想,待会儿的告白,可要表现好一些才行。 第44章 正面交锋 说起喝酒,佟轩并不在行,为了不让自己喝醉,他一直点到为止。他自然也知道,聪明的喝酒人向来会隐藏自己的实力,也会适可而止,好比现在...... “轩哥,你行不行啊,这就醉了?”程佳佳推了推佟轩,“能站稳吗?”说着,她就架起他往车子旁走。 感觉到佟轩刻意拖慢的步子,程佳佳准备大吼时,撞上他的眼神。程佳佳秒懂,立刻将章婵拽了过来,让佟轩靠着她行走。 “小婵,你开车送轩哥回家。”程佳佳早就退到了游安城一旁,推着大家四哄而散。 章婵捏着钥匙发呆,盯着佟轩的车子不知所措。她虽然有驾照,可那是为了陪程佳佳才考的,自己从考完到现在还没摸过车子呢。 抬头看了看,好像家里也不是特别远,她想,要不走回去算了...... 试探性地问了佟轩的意见,她说:“要不我们走走?” 佟轩点点头,他的目的不在坐车,而在寻找时机。所以,章婵选择什么样的方法回家他都无所谓。 夜晚的风带了丝凉意,吹入佟轩身上时,是冷暖交加的清爽。走一会儿,他便全身燥热,体温也在不断上升。他很少喝醉,哪怕是现在的程度也很少发生,他不禁浅笑,章婵在他眼里的魅力已经这样让他不顾原则了吗? 他现在抱着她走,心里透了丝得意,“我......” “你能站稳吗?我有些热了。”还没等佟轩开口,他听到章婵这样说了一句。 气氛有些尴尬,佟轩无奈地站稳,走在她身边,步子也不再摇晃随意,毕竟他暴露了。 “这么明显吗?”佟轩失落地叹了口气。 “你偷笑被我看到了。”章婵十分诚实。 抓抓头发,佟轩轻轻呼气,“你早些发现也好,刚才走路的姿势可真不好受。电视上看着是挺美,其实怪受罪的。” “你学电视干什么?” “觉得能拉近距离。”佟轩看着淡淡,心里已经起了波澜,“小婵”,他说:“你对我到底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佟轩有些后悔,他脑海里的每一句话都是十分温暖,或是甜蜜温馨的,可现在,说出的话倒像是在审讯章婵一样,真是什么都被他给毁了。 该死的腔调。他暗自骂了一句。 “河边怎么了?”章婵没有听清他的话,注意力被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吸引。 佟轩一看情况,分明就是有事故的样子。他恢复了清醒,对章婵说:“走,去看看。” 有带着孩子散步的人从身边蹭过,他们此刻神情慌张,抱紧手里的孩子,捂着他们的眼睛,口中念叨着:“真是作孽啊。” 挤过人群到人工湖旁,佟轩和章婵同时看到了地上的一层褐色颗粒,然后是满地的水痕。从远看并不能看清楚湖边的情况,只能看到一具黑色的尸体躺在湖边,从身高个头上来看,像是个孩子。 走近后才发现,这是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头发已经烧没,衣服只剩下了稀疏一点。死者生前遭受过殴打,头颅上有明显的凹痕。全身上下不同地方都能看到露出的骨头。 这个样子的尸体章婵记得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不久前,闯入家里的那个鬼。那个小女孩,高照的女儿。 身材如此相似,看着就是她。 “不可能。”章婵低声自语,“那个女孩儿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尸体不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从人群中传来,“娜娜。”然后是歇斯底里地呼喊声。 顺着声音看去,女人被警方控制在现场外,几个警员正在固定警戒线并清理人群。佟轩拿出证件后和章婵留在了现场,勘察人员也一同出现。 “你不是说她不会出事吗?你还我娜娜。”女人哭声越来越大,扯拽着身边男人的衣服。 “你先别激动,被烧成那样,根本看不出来是谁,或许那不是娜娜呢。”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在一旁劝慰失声痛哭的女人。 章婵眼前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朝佟轩跑去。 “轩哥,你怎么在这里?”刘珂带着几个人从人群中挤进来。 “我在附近吃饭,刚巧路过。”佟轩向他示意了章婵的位置。 刘珂对章婵抬抬手打招呼,注意力便集中到了案子上。看来佟轩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分得清主次,对得起自己职业的人。 “哭的女人是谁?”佟轩问。 刘珂看了外围一眼,“那女人叫徐倩,五天前去公安局报案说是女儿走丢了。失踪女孩儿叫高娜......” 他没有说完,目光落在那具焦黑的尸体上,“唉,近期市区内报失踪儿童的就他家一个。从身型和年龄上来看,可能是她的女儿。” “谁带她来现场的?”佟轩疑惑,没有警方通知,家属一般很难自己找到现场。 刘珂指了指徐倩身边的女人,“那个是她妹妹徐伟,在部队当过几年侦察兵,有些手段。她摸准了我们几个调查人员的行踪,从报案那天起一直跟踪我们到现在,这才第一时间赶来现场的。” 佟轩:“徐倩旁边的男人呢?” “叫高仁,是失踪女孩的父亲。” 章婵走了过来,“又是姓高?他们与高喜、高照有关系吗?” “你别说,高娜走丢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刘珂回:“我派人查过了,他们家和高喜、高照没有关系,只是凑巧姓‘高’而已。” 点点头,章婵将视线重新放回尸体上,“那些颗粒是什么?” 刘珂叫来了现场的工作人员,“查到这是什么了吗?”他指着地上的褐色颗粒。 “是沙子,不好追溯来源。”工作人员指着尸体旁的黑色碎块,“这些是塑料纸灼烧后留下的。初步推测,这具尸体曾被包裹在塑料袋中进行了焚烧,之后,被人埋入沙土里,再然后扔入了河中。” 章婵疑惑,“为什么埋了尸体又要挖出来再扔河里?凶手是想要尸体被人发现吗?那埋土里是什么意思?” 佟轩分析,“听上去是两种处理尸体的方式,更像是两个人做的。如果这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沙土埋尸’这个环节就可以理解为一种‘仪式’,是凶手杀人的初衷,必须要进行的步骤。如果是两个人所为,那么,埋尸的人是想要隐藏尸体,而挖尸的人因为某种原因想要暴露尸体。” 蹲在尸体旁看了看,刘珂抬头看佟轩,“你有没有觉得,这和我给你看的案子很像?” 第45章 迷的尸体 其实,佟轩刚看到尸体时就有和刘珂一样的想法,这起案子他看着熟悉,也怀疑过这会不会是那个连环杀手所为。 可是,他见尸体被包裹着塑料袋焚烧,又被投入水中。一系列方式都与那个连环杀手的作案方式有些不同,这让佟轩赶到奇怪。 即使那个连环杀手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但是他在时间和地点会变换的前提下,一般不会选择改变杀人方式。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遵循着自己的杀人方式,并没有进行过改变。这一起案子有什么要变的理由呢?除非这个高娜对他有特殊意义,需要他用不同于以往的方式处置他。 想到这里,佟轩对刘珂回:“虽然行凶方式很像,但还有许多不同之处,所以,在还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我们先按照个案来查。” 刘珂让身后的人去勘察现场,他留下来和佟轩一起检查尸体,“轩哥有没有觉得,凶手杀人的步骤太多了。” 佟轩点头,“直接死因要等验尸结果出来后才能知道。不过从尸体上来看,焚烧、掩埋、溺水,但凭这三点,都能致人死亡。一次性全部出现,确实有些奇怪。”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河水,“尸体是谁发现的?” “一个流浪汉。”刘珂指了指远处被警方问话的人,“那个人我们查过了,身份上没有问题。他说他平日里都在河边睡觉,今天看到河面上飘了个东西,就趁着尸体靠近岸边时将她打捞了出来,谁知是个孩子。” “他说尸体是飘过来的?”佟轩看向流水的河面,吩咐,“你找两个人顺着河流向上走走看,找找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刘珂点点头,立刻指了两个人去上游查看。 佟轩考虑,“从目前来看,案发现场与尸体发现的地方应该不在同一处。” “那个连环杀手也从不在案发现场留尸,向来都是将尸体搬运到其它地方。”刘珂仍在考虑这起案子是否与他调查的案子有关。 佟轩不否认这是一处相同点,但也不赞成两个案子同时查,这样极有可能给案子本身制造()。 “她没有穿鞋子。”章婵蹲在尸体处,指着高娜的脚,“你们看这些地方,还能看到原有的表面皮肤,上面有层塑料膜,与皮肤贴得很紧。” 刘珂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也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你是说,找到这个鞋子就有可能知道她在哪里被害了,是不是?不过,鞋子万一是被河流冲走的呢?” 章婵质疑,“如果她穿着鞋子,那么这层塑料膜不会紧贴她的脚背。凶手为什么要脱下来她的鞋子给她全身套上塑料膜,再给她穿上鞋子进行焚烧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佟轩想,“从尸体上来看,被害人死时衣服还在身上,而她的鞋子不在脚上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被凶手带走时掉落了。二是凶手脱下了她的鞋子。倘若鞋子是凶手刻意脱下来的,那么,凶手在什么情况下必须让她光着脚呢?” “以防她逃跑。”章婵、刘珂同时道。 章婵补充,“凶手藏起来被害人的地方是他精心布置过的。那里都是扎脚的东西,或许是钉子或碎玻璃,脱掉高娜的鞋子可以困住她,不让她逃跑。” 佟轩:“脱掉被害人的鞋子以防万一,说明凶手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所以,他一定会让被害人和自己住在一起,以便时时刻刻看着她。那么,放扎脚的钉子在屋里对凶手来说也很危险,他最有可能是放碎玻璃,而他则穿着厚底胶鞋防止玻璃伤到自己。” 刘珂赞同,“这些天多雨,穿胶鞋走路并不奇怪,凶手很可能利用下雨来伪装自己的穿着,这样就很难被注意。” 就在这时,勘察人员将一个证物袋递给了刘珂,“刘队,这是我们从岸边发现的东西,看着像是小女孩儿绑头发的皮筋。上面有烧痕,但是大体形状没有被烧毁,还是能看出来一些原来的样子。” “在哪里发现的?”佟轩问。 勘察人员指了指前方,“在尸体的拖行轨道上发现的。初步判定,这个皮筋应该属于死者,是在被拖拽的过程中从死者身上掉落了下来。” 刘珂看向警戒线外围,高娜的父母仍然站在那里,他将证物袋递给身边的民警,“去问问,他们认识这个皮筋吗?” 在去询问期间,佟轩意识到一个问题,“死者脚上的皮肤有完好的地方,头上的皮筋也没被完全烧毁,这就说明凶手焚尸时十分慌张,她只是烧了个表面便着急埋掉了尸体。从这里可以看出,凶手可能遇到了紧急情况必须处理了尸体。又或者,凶手是第一次作案心里也害怕,做事都会留几分。” 章婵接话,“凶手烧尸,可能是想毁掉他留在死者身上的痕迹,这才烧了个大概。” 刘珂补充,“也有可能是不想让尸体被人认出来.....” 听到了尖叫声,大家的目光朝徐倩看去。当看到她捂着嘴巴摇摇头时,他们惊讶不已。如果这个皮筋不是高娜的,那么这具尸体是谁的呢? “刘队。”民警跑过来,“高娜的母亲说,这个皮筋和高娜喜欢的样式很像,但大小并不同。而且她提供,高娜丢失时头上没有绑皮筋。” 大家陷入沉默,佟轩最先反应过来,“先进行DNA比对吧,我们要确定死者是谁才最关键。” 第二天一大早,佟轩和章婵一起来到市局重案组。花猫、蝌蚪被刘珂先请了过来,协助他调查连环杀人案。 办公室,佟轩等验尸结果的空隙给章程推过去一张列表,“我先教你一些查案的基础,你一点一点的慢慢学。这是每一起命案都要确认的死亡八要素,你办案的过程要时刻围绕这几点展开。” 指着里面的内容,佟轩要章婵确定,“这里面的信息必须每个都要调查清楚,有些我昨天晚上得到了消息已经帮你填过了。” 章婵看向列表: 死亡时间---6月27日17点左右 死亡地点---带有沙土的区域 凶手----未知 共犯----未知 动机----未知 被害人----高娜八岁 死因----窒息死亡 结果----案件调查中 她蹙眉,“验尸结果出来了吗?是高娜?” “对。”佟轩点点头。 “窒息而亡是什么意思?” 佟轩解释,“她的舌骨断裂,是被人掐着脖子勒死的。” “果然。”章婵感叹,“凶手进行的每一步都表露了他必须致高娜于死地的想法。一个孩子,他能有多憎恨呢?” “调查过程中,我还要知道什么?”章婵又问。 “确定死亡时间很重要,这关乎到查实嫌疑人有无作案时间。”佟轩分析,“由于高娜死后遭受了埋尸和淹尸两个过程,所以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只是模糊判断,并不能完全确定。” “那这条信息不能用了吗?”章婵问。 佟轩摇头,“倒不是完全不可以,高娜失踪这几日都可以作为死亡时间来调查,在此期间嫌疑人的所有行踪我们要了解清楚。” “那我们应该怎样确认嫌疑人呢?” “因为没有监控记录,所以无法得知高娜是被熟人还是陌生人带走,我们就只能先从与高娜有关的人开始调查。” 佟轩讲道:“若凶手是刘珂调查的连环杀手,那么,高娜的死亡方式只是这个杀手的作案方式而已,很难确定嫌疑人选。若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从高娜的死亡方式来看,凶手应是对她带有极大的仇恨。而高娜只有八岁,如果说是被仇杀的话,这个凶手显然与这个家庭里的成员有矛盾,而凶手很可能针对的是她的父母。” “是啊。”章婵赞同,“孩子死了,最伤心的莫过于父母。凶手杀了高娜来报复徐倩和高仁不是没有可能。” 佟轩起身,“那我们就知道先去找谁了解情况了。” 两人驱车来到高娜的家里,佟轩先派来的小队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们搜查了高娜的房间,也对房子里的其它屋子进行了取证调查,并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这家条件不错,孩子受到的教育也很好。高娜从小就学习钢琴,听邻居说,她是个文静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她。”老姜给佟轩汇报着情况。 章婵记得这个人,那天她家进贼时,佟轩曾让老姜去检查过她的房间,看来老姜擅长这个。 “时间很巧。”章婵听到老姜说:“高娜失踪那天,小区的监控设备刚刚坏掉。我们查了,是线路老化的问题,不是人为因素。摄像头是下午修好的,那时候高娜已经失踪三个小时了。” “第一时间报警了吗?”佟轩问。 老姜摇头,“这家人先找了找,亲戚朋友那里都问了一遍后才选择报警。” “那是高娜失踪多久后?” “有十二个小时了。” 佟轩蹙眉,“他们不知道儿童失踪可以立刻报案吗?” 没等老姜回答,佟轩已经走到了捂脸哭泣的徐倩旁边。他先介绍了自己,又问道:“高娜失踪后,为什么没选择第一时间报案?” 第46章 柜中的人 徐倩抬起头看了佟轩一眼,又瞪向身边的高仁,“我们两个在吵架,我以为娜娜是被他给带走了。” 听徐倩说不清楚,高仁插言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晚上喝了点儿酒,脑子也糊涂了,听小倩数落了几句话我就负气走了,一直在宾馆住了一天一夜才回家。” 说着,他十分惭愧,“以前我们也吵过架,小倩离家后总是回娘家去过,有时候她也会把娜娜接走。我离开后一般不会回娘家,这不是觉得丢人吗,我都是在外面......” “那你也有接走娜娜的习惯吗?”章婵走过来问。 “这倒没有。只是那天我走时说了句,‘等我找到住的地方我就把娜娜接走,别让你(徐倩)整天影响孩子’。”高仁抓了抓头发,“唉,那天我是真没有打算接走娜娜,我说的都是气话。因为生气,我连手机也关了,所以他们一直联系不上我......” 徐倩听后哭的更凶,她和高仁离了些距离,是责怪他的意思。徐倩口中不停念念,“我每天去找,家门都不进,我那么努力,为什么还要娜娜死。” 借着佟轩问话的机会,章婵来到高娜的房间。里面摆满了芭比娃娃,还有一台显眼的化妆镜,上面是各式各样的发卡。这些发卡与他们在河边发现的那枚确实不一样。 两只硕大的收纳箱摆放在墙角,章婵走去查看,里面放了些小女孩儿的衣服。再看房内的大衣柜一眼,章婵猜想,收纳箱里的衣服是准备清理的吗? “房间很漂亮。”屋里只有章婵一个人,她却像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柜子、书桌很干净,像是有人刚刚打扫过。” 她向前走了一步,摸了摸窗台,“没有灰尘,干净的不自然。” 拿起唯一躺在床上的娃娃,她闭上眼睛感应,“失踪前,娜娜手里抱着这只娃娃。依据娃娃的记忆,娜娜是被吸引出门的......” 章婵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高娜正抱着娃娃玩,突然......她受了指引将房门慢慢打开。她从屋里走了出去,而徐倩正在卧室里生闷气,她将房门关的紧紧的,并没有发现高娜离开。高娜跟着一个人从小区离开,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 章婵低声,“能从家里将高娜带出去的人最有可能是......”她激动转身,“所以,章木......” 她突然止话,看到佟轩已经走进了高娜的房间,似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佟轩寻着章婵刚才的指痕也试了试屋子里落灰的情况。 “有什么发现吗?”他见章婵不再说话,笑着问了句。 顿了顿,章婵试探地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淡,章婵偷偷呼了口气,想是他应该没听到。 走到窗户旁,章婵分析,“高娜失踪了将近一个星期,这里却一尘不染,像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一样,有些不正常。” 点点头,佟轩认同,“刚才听徐倩说,她为了找娜娜连家门都少进,又怎么会有时间打扫这个屋子呢?” 听出了佟轩要说的意思,章婵问:“你是说,有人在我们来调查前打扫了房间?” 佟轩点点头,“这个屋子一定进过不该来的人,所以,那个人的痕迹就不能留在这里。” 讲到这里,佟轩让老姜带徐倩和高仁进来。他和章婵让出了地方,问两人,“平常高娜的房间都是谁收拾整理的?” 徐倩哭回:“是我,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帮娜娜归置,也是我帮她打扫。” “近期你有打扫过吗?”佟轩问。 徐倩摇头,“我哪有心情打扫房间......” “那么你呢?”佟轩问高仁。 “我不常给娜娜收拾东西,大多数时间都是小倩打扫。这两天我就更不可能打扫了。” 似是察觉到什么,佟轩问徐倩,“既然你经常给娜娜整理东西,那么她的物品摆放的位置和数量你心里清楚吗?” “大致记得......有什么问题吗?”徐倩抹着眼泪。 佟轩看向她的眼睛,十分认真道:“我要你帮一个忙,看看这间屋子缺了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位置改变。你发现一处,就离杀害娜娜的凶手近一步。” 徐倩带着抽泣点点头,独自走进房间。她每看一处都会伴着哭声,那些关于高娜的回忆一点点地涌现而出。走到衣柜处,她顿住了脚,想了想后又向前继续走。 章婵低声告诉佟轩,“她有意避开了衣柜,老姜没有在衣柜里发现异常吗?” “我们再看看。”佟轩直直盯着徐倩。 只见她走到窗户口,也是犹豫一会儿便转身看佟轩,“她的水杯不见了。她吃饭、喝水、睡觉都认东西,不是自己的她就会哭闹不止。” “你确定那里有她的水杯?”佟轩示意老姜做记录。 环视屋子一圈儿,徐倩肯定,“那是娜娜每天都要用的东西,我记得很清楚。”她的眼睛瞥向化妆台,“她的钙片也不见了。最近她的小腿总是抽筋,我就给她买了些钙片让她晚上吃。” “你能确定这两样东西都是放在娜娜屋子里的?”老姜插言。 徐倩十分肯定,“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谁的东西放在谁的房间里。娜娜从小就被这样教育,所以不会乱放东西,水杯、钙片,这些本来该在这里的。” “柜子里呢?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章婵向前一步,她很好奇徐倩避开衣柜的原因。 “里面没东西。”徐倩看向大家,“老鼠喜欢钻进去,娜娜就不敢再用这个柜子了。本来我们打算给娜娜换柜子的,没想到......” 高仁点头,“是啊,这个柜子现在是空的,娜娜的衣服被放到了那些收纳箱里。”说着,他指了指刚才章婵一直在疑惑的两箱衣服。 走去打开衣柜,章婵看到里面空空,确实什么也没有。她征求似地看向老姜,只见老姜也摇摇头,表明他刚才检查房间时衣柜里确实没有东西。 突然,章婵做了个让人意外的举动,她走进衣柜,半蹲下身子坐在了里面。佟轩走去,两人对视点点头,佟轩将衣柜门慢慢关上。 “你们做什么?”徐倩惊讶,眼中透了丝担忧,“你这样会闷着她的。” 佟轩扶着衣柜门,问:“小婵,能听见吗?” 章婵敲了敲柜门,算作听到的回答。 “你试着移动一下身子。”佟轩松开衣柜的门。 章婵左右移了移身子,动作虽然很轻,依然会有细小的动静,像是有老鼠藏在里面一样。 徐倩惊叫一声,“就是这个声音,我很多次听到过。” 过了许久,章婵将衣柜门推开,“里面透气,藏进去可以呆上很久。” “这是什么意思?”徐倩不明白。 章婵看向她解释,“我们怀疑带走高娜的凶手一直藏在你家里。他趁着你和高仁吵架的机会将高娜带走了。他又带走高娜习惯用的东西,是因为她熟悉高娜的生活方式,知道用什么可以安抚她。” 徐倩惊得后退一步,她的脸色有些惨白,“你是说,这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我问你。”章婵盯着她,“这个柜子你平常会打扫吗?” “这个柜子已经很久不用了,我从没有打扫过。”徐倩答后又摇摇头,“表面我偶尔会擦一擦,但是听说里面死过一只老鼠,我就不太想打开柜子看。” “你讨厌老鼠对吗?” “又怕又恶心。”徐倩脸上显出厌恶的表情。 “高娜呢?害怕老鼠吗?” 徐倩不确定,“可能吧。她没怎么见过老鼠。” 章婵:“你害怕老鼠的事情,熟悉你的人都知道吗?” “亲戚朋友都知道。” 章婵想,这就是徐倩刚才避开衣柜没有打开的原因。所以说,打扫这间屋子的人永远也不会打开这个衣柜,这就成了凶手最好的庇护所。 这就是为什么房间会被打扫过,因为凶手在柜子里留下过足迹,他需要清理掉。而如果只清理柜子,那便暴露了凶手藏身的地方,所以他将整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 即使藏在柜子里,他也不可能不被这间屋子的主人注意。高娜或许不会打开这个柜子,但是里面有声音她不会不知道。听到动静,她不会告诉父母吗? 她只有八岁,也有足够的好奇心,总是听到声音,她一定会打开柜子看吧?如果发现里面藏着一个人,她为什么不告诉父母...... 再回忆刚才透过娃娃看到的场景,章婵想,凶手并不是想办法打开了高娜家的门,而是他就藏在高娜的屋子里,并趁着徐倩和高仁疏于防备时将高娜光明正大地带了出去。 第47章 隐秘重叠 高娜死了,对这个家的打击无以言语。一个八岁的孩子被残忍杀害,对这个社会的打击呢? 新闻上对这起杀人案做了一项专题报道,多是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也对,每个人、每一层,大家都有不同的关注点。 社会喜欢听与情有关的新闻。而法律需要一个裁决,那么,它就需要一个凶手。 屋里那个衣柜第一次进入老鼠和最后一次进入老鼠都是案子的关键。佟轩也察觉到了这一个重要点。 他心里和章婵一样,早就有了嫌疑人,只是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吓人的衣柜,闭上眼睛想象着,如果这个衣柜放在自家卧室里,而里面又藏了一个人,那将会是多么惊悚的睡前故事。 “徐伟呢?她在哪里住?”章婵打破屋内的沉静,所有人都被这么一个柜子吓到时,忽略了曾参与这个案子的重要人物。 她是死者的小姨,是死者熟悉的人,是个有经验、有能力的嫌疑犯。 “什么?”徐倩看向章婵,稳了稳悲伤的情绪,“找小伟做什么?” “她不该一直陪着你吗?”章婵询问,“高娜丢失当天,是谁建议先在亲戚朋友家里找的?” 章婵清楚的知道,一个母亲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丢了孩子,不会冷静的分析该怎样找,她一定会找人帮忙,而那个人能在此刻左右她的思想。 徐倩有些站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推开前来搀她的高仁,她独自扶着不再让她惧怕的衣柜,此时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章婵向她走近一步,“高娜失踪当天,你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自己的丈夫。可是他关了手机,你无法与他取得联系,所以会选择能力很强的妹妹来帮忙。而她给你的建议是先进行寻找再报警,或许她安慰过你,说高娜只是被高仁带走了,你才能忍下十二个小时没有报案…..” “你别说了。”徐倩捂着胸口,慢慢坐在地板上。她的表情很痛苦,一旁的高仁只是握拳看着。 “你看看这个。”老姜递了张照片给徐倩,而她因为头晕目眩并没有接。 反而是高仁冷静些,他盯着照片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老姜:“这是发现高娜尸体时你们站立的位置,因为距离河边较远,又加上是夜晚,从你们的角度很难看清楚河边那具尸体的死亡状态。但是,你们中的一个人却说,‘被烧成那样,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高仁抢过照片,脸上没有波澜,双手却不住地颤抖着。其实从衣柜藏人被发现时起,他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儿,这会儿故意显露的平静反而更不正常。 老姜盯着他继续道:“警方走到尸体一旁检查后才能确定那是具焦尸,而徐伟在如此远的距离就能判断出尸体是被火灼烧过的,说明她知道那具尸体是谁,并且知道尸体被进行了焚烧。” “她不会,小伟不会。”高仁低语,说出的话传入徐倩耳中。她抬头惊讶地看向他。 佟轩接话,他问徐倩,“柜子里第一次发现老鼠是谁清理的?” 徐倩闭上眼睛低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没有回答佟轩的问话。 佟轩淡淡道:“是你的丈夫帮忙清理的吧。我们一直很奇怪,柜子里如果有声音,你一定会告诉你丈夫,而他不可能发现不了里面藏着人。所以,那个人如果一直没有被发现,说明她藏在里面是你丈夫知道的事情。” 看向几乎崩溃的徐倩,佟轩叹了口气,“我想,高仁先是弄了条死老鼠放入衣柜中,让你对那里产生恐惧,这样方便以后他的藏人计划。之后,你每次听到衣柜里的动静,都会让高仁过去查看,所以,你永远也发现不了衣柜里的秘密。” “至于他为什么要藏人,藏得又是什么人,你和他心里都很清楚。”佟轩接过老姜递来的一份资料,翻看后摊在高仁、徐倩面前,“这张照片是徐伟参军前和高仁一起拍摄的,照片内,高仁怀里的女人是徐伟,而你……” 将照片凑近徐倩,佟轩道:“只是站在他们两人一旁。至于为什么你成了高仁的新娘,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 抹了抹眼泪,徐倩站起身,“没错,是我抢了小伟的男朋友,是我抢了高仁。可是,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小伟死了,我和高仁是无意的。” 高仁抱头蹲在地上,他实在没有脸看大家。 徐倩冷笑,“小伟是援藏兵,在出任务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他们一车人都生死不明。我和高仁一起找了她三个多月,最后在山下发现了汽车的残骸,我们认为她死了。我和高仁都很难过,我们相拥而泣,彼此看对方时才知道我们早就有了感情,所以那天……我们发生了关系。” “两个月后,我们得到了部队来的消息,说是他们找到了小伟。我们本打算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忘记,可是不久后我怀孕了,我觉得这就是老天的提示,他要我和高仁在一起……” 盯着蹲地不说话的高仁,徐倩神情冷淡,“我确实要挟了高仁,让他为了孩子对我负责。我也求了小伟,让她将高仁让给我。结婚后,我努力的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对得起每一个人……我也在尽力补偿抢走小伟的那些幸福,我给她介绍男朋友,我把能给她的都给了,我做的还不够吗?” 她瞪向高仁,“这一切是不是你们计划好的?娜娜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忍心下手?” “不。”高仁摇头,“我没有碰娜娜,她死了我也很伤心。小伟做了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她不会这样做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小伟善良,她不会对娜娜做那样残忍的事情。” 说着,他指着衣柜,“这个柜子是我们不得已才想出来的方法,我喜欢小伟,她也喜欢我。可是,我们又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们都是趁着你和娜娜出门时才敢在一起。” 他盯着旧时和徐伟拍摄的照片,口中喃喃,“咱俩吵架的第一天,小伟来劝我。那时我很伤心,看见小伟时更加伤心,于是,我没忍住就……得到她的身体后,我发现是与你做时不同的感觉,我享受那种特别,就约她在宾馆又见了一次。之后,我们开始偷偷约会。其实她来家里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我们觉得心虚,就想出了藏在衣柜的主意。” “娜娜失踪那天,我说在宾馆里,其实我一直跟小伟在一起,直到你给她打电话,我们才分开。”高仁解释,“可是,小伟没有告诉我你叫她是因为娜娜丢了,不然,我怎么会一直不和你联系呢…..” “你别说了,你们让我恶心。”徐倩推开高仁,从卧室走了出去。 之前的事情不难想象,衣柜的秘密也很简单。高仁为了方便和徐伟约会,又不让徐倩怀疑,所以利用衣柜藏过徐伟。 而徐伟为了不让高娜暴露自己,曾和她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她藏在衣柜里,每当高娜发现她时,她都假装在和她玩游戏,并要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藏在里面,这样其他人就找不到她了。 高娜喜欢她的小姨,对她说的话很是相信。所以她柜子里藏着徐伟的事情,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不可能,小伟不会伤害娜娜的,我不相信。”高仁一直强调这句话。他自认为了解徐伟,他说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没有因为高仁和徐倩的背叛而仇恨他们,她一直做得很好,她做不出来这样残忍的事情。 可是,佟轩他们知道,即使再了解一个人,也不可能对她的过往完全知晓。或许高仁说得对,以前的徐伟是个善良的姑娘,可是,她曾经死里逃生过,她在失踪的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她并没有告诉家人。 最直接的证据便是她一眼认出了河边那具尸体,并清楚无误地讲出了尸体的死亡状态,这就说明,她比任何人都要早见到那具尸体,或者说,尸体的出现与她有关。 警方调查了徐伟的住所和工作单位,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就在高娜的案子有头绪时,案件的关键人物突然消失。像是知晓一切一样,她提前离开了,却给警方留下了完美的作案证据。 这是一间出租房,徐伟说她的工作具有调动性,所以没有和父母一起住,而是在外面单独找了个房子。 她家离高仁家不远,所以她去串门很容易。连屋里的摆设也几近类似,这一点让警方意外。他们推测,这是徐伟早就计划好的,以便将高娜接入家里时让她能够早些适应。 推开一间小卧室的门,警方先看到了满地的碎玻璃,都是些打碎的啤酒瓶,地面有阴着的湿水痕。高娜常用的水杯和晚上吃的钙片放在床头柜上,被子胡乱揉成一团,床单也不平整,看来有人在床上睡过。 警方的勘察人员在枕头套上找到一根头发,从长短上判断,这里住过一个女人,或者是个女孩儿。墙面上刷了一层新漆,虽然已经风干,但是洁白程度能够看出新刷不久。 佟轩小心走入房间,示意跟着的人在门外等着,他独自拿着白手套走了进去。 “老姜做记录。”他吩咐一句,“窗帘呈敞开状态,窗户、窗纱开着,地面都是啤酒瓶的碎渣,床面不平整,墙壁有刷痕。这间屋子被伪装成了囚禁高娜的地点,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伪装的?”章婵惊讶,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她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48章 罪恶之家 章婵感受到了屋内透进来的风,她想,既然徐伟囚禁了高娜,又用碎玻璃困住她。那么,他一定会选择一个门窗紧闭的空间,至少窗户和房门不会被这样轻易打开。 高娜八岁,她如果感受到危险并受到了虐待,她会有呼救的能力,所以将她藏在出租的楼层中不是明智的选择。她的叫喊、哭泣、乞求,任何一种声音都有可能被邻居听到,所以,懂得往地面上铺撒碎玻璃的凶手,是不会选择这间房子作为藏人地点的。 地面上虽然有啤酒瓶的玻璃碎渣,却有清晰的湿痕。门窗通风的情况下,地上的水迹会很快消失,不会这样几天还是如此。所以说,这些啤酒瓶是刚刚铺在地面上,是嫌疑人伪造现场的其中一步。 枕头上可以被轻易发现的头发,高娜的水杯、药片都摆放在显眼的位置,这些迹象表明,有人迫切的希望警方认为这里是高娜被囚禁的地方。 那个人做的太过刻意,不像一个有反侦察能力的老手,反而显得力不从心。她如果不是凶手,那便是在选择帮助凶手。 她知道会有被发现的这一天,她刻意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做的漏洞百出。 故意说出尸体的死状,清理柜子里自己的痕迹,拿走高娜的生活用品,将自己的屋子设计成绑架现场。徐伟到底想做什么?她和凶手是什么关系? “去查一下和徐伟接触过的人。”佟轩吩咐老姜,“再去查一下徐伟经历的那一场车祸,看看她在西藏失踪的那几个月接触过什么人。” 他遗憾地看向章婵,“线索断在这里了。” “不是还没到绝路吗?” 佟轩意外地看着她,“你是想说‘希望’?” 章婵没有回避,直言道:“很大的希望,超过我们的预期。”她小心走近卧室,指着那面被刷过漆的墙面,“你不奇怪,那一块儿墙壁为什么会被单独粉刷吗?” 佟轩的注意力集中在墙面,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一处被刻意粉饰的墙面,有什么特殊寓意? 走去用手摸了摸,佟轩摘下手套,他感受到了墙壁的冰凉潮湿,又感觉到了内里的薄透,“里面好像是空的。” 说着,他用手指敲了敲墙壁,只有被粉刷过的地方透出空洞般的声音,可是这种声响分散的不均匀,说明里面有填充物,又没有将深洞填充满。 “叫技术部的来。”佟轩看向身后的民警。 不一会儿,门外走入几个带着口罩,拿着小锤的人,他们将木床推到一旁,给要凿开的墙壁腾出了地方。拿着的石锤轻轻触碰墙壁,只是稍稍用力,便有尸灰从上面脱落,黑洞色透出,再是一锤子,整块被填补的白漆瞬间脱落。 一只小手从墙壁伸了出来,泛着红褐色,肿胀的如同被注入了气体。 这一幕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所有人都惊得后退一步。顺着手背向上看,整个手臂都已经腐烂,说明这具尸体被藏在里面很长时间了。 一个久经沙场的工作人员没忍住吐了出来,他鞠躬道歉后跑出房间,他刚吃完饭,而他闻到了传出墙壁的尸臭味,看到了从骨缝内爬出的黄蛆。 法医赶到时尸体已经被从墙面内取出来。因为是侧着身子被放入墙内,所以尸体身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依稀可辨的尸斑集中在下垂的左臂上,说明这具尸体从死亡到隐藏就被呈这种姿势摆放在里面。 排除死亡后所受的伤,尸体各处露出了白骨,可见死者生前被刀、斧一类的钝器砍伤过。 检查过尸体后,法医得出初步结论,“尸体被凶手刻意放入不透风的墙壁内,是想让尸体干化,像是木乃伊一样被保存下来。只是,尸体因为墙壁自身透风反而加速氧化,开始慢慢腐烂,直到形成‘巨人观’。从尸体呈现的状态初步判断,它藏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尸体肿成这样,根本看不出来这孩子原有的面貌,很难从失踪人口里找到相似者。”民警摇头感叹。 法医轻轻翻动尸体,指着后背处的青痕,“这块儿应该是胎斑,你们可以查查后背有胎记的失踪儿童,相信会有收获。还有,这孩子是个女孩儿,七八岁左右,右脚小指骨折,是旧伤。全身上下都有证明她身份的明显痕迹。” 佟轩蹲下身子观察,果然看到法医发现的那块儿胎记,他蹙眉疑惑,“尸体特征如此明显,倒像是凶手故意的。” 点点头,法医认同,“我验尸多年,这样带有标志性的尸体并不多见。你的猜测没错,凶手想到了尸体可能不会被完善保存,所以挑了个容易辨识身份的孩子放在了墙壁里。只是他为什么这样做,就需要你们调查了。” “又是孩子?”佟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从现场情况来看,每个孩子的死亡方式又不相同,不太像刘珂正在调查的那个杀人犯。 “屋里假证据的摆设情况,和墙壁内藏尸的寓意,明显是两个人的行为。一个是崇拜者,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凶手。另一个是真凶,是有过激思想的一个人。”佟轩起声道,“越来越多的现象表明,这两起案件有两个参与者。” 章婵突然想到,“高娜的尸体在河边发现,是不是因为其中一个凶手掩埋了尸体,另外一个将尸体挖了出来又扔进了水中。” “从手段和经验上来说,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所为。”佟轩疑惑,“只是,为什么一个焚尸,一个藏尸?这样的死亡方式离刘珂调查的方向是越来越远了,至少刘珂手里的那个杀人犯是执着于焚尸和抛尸的。” 法医挑挑眉,“佟队是说刘队调查的杀童虐童案吗?” “是啊。”佟轩点头。 法医:“这个案子刘队找我帮过忙,我对比分析了死者的尸体和验尸报告,发现他们除了身上有钝器所致的伤和经过焚烧这两点外,再没有其它共同点。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是什么?”佟轩追问。他怎么忘了,见过并研究过所有孩子尸体的人是法医,对目前的案子,他最有发言权。 “这些死去的孩子都有一个不适合她们生存的家庭。凶手感觉自己保护了她们,帮她们从可能毁掉她们的家庭里解脱了出来。”法医看向地面的尸体,“凶手改变了杀人方式,但他的初衷并没有变。我想,眼前这个孩子的父母也做过让人失望的事情,凶手才会选择杀害她。” 是啊,佟轩猛然惊醒,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这些孩子的共同点,却忽略了他们生长的环境,或是她们出生的家庭是否有相同点。 他没有深入了解刘珂所查案子的所有线索,或许这就是他无法将高娜案列入连环杀手案的原因,因为没有一个真正的切入点让他们调查。原来,父母这个点,就是这些案子的串联点,是他们死于非命的主要原因。 那么,做出这些事情的凶手可能是个深受家庭迫害的人,他从小生活在不幸的阴影下,生活在一个让他开始丧失理智与善良的不良环境,他有一对让他憎恶的父母,所以每个如他一样生活着的孩子都是他年幼时的缩影,他觉得虐待她们,并杀了她们,就是在帮他们解脱,也是在救赎自己。 “你在想什么?”佟轩见章婵盯着洞口沉默,他走到她一旁,“吓到了吗?” 章婵摇摇头,她见过比尸体更可怕的东西,那个生活在黑暗中,专门捕捉章木的怪物。与他们相比,尸体的腐败根本不算什么。 “我在想,有尸体的地方就会有‘游司’。我不确定,章木适不适合生活在我们的世界里。”章婵心中低语,当然,她没有告诉佟轩。 她回看佟轩一眼,淡淡提道:“我很好奇,在徐伟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她为什么选择帮助一个杀人犯,她在看着高娜被虐待致死,又或者她也参与杀了高娜时,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心情?如果章木有孩子,我会用性命去保护他。而徐伟,对徐倩的孩子又做了什么?” 第49章 在乎的人 这是章婵所愿看到的结果。 高娜的案子与刘珂调查的案子因为法医的一句提醒而全然重合。只是凶手作案方式的改变还是让整个案子陷入一丝黑色的神秘。 她开始享受和佟轩工作的环节,她因为他工作时的认真样子而偷偷看过他。她开始觉得,佟轩这个人,和他的朋友刘珂一样,是个愿意让人靠近的人。 其实,章婵破案向来是遵循龟骨盖给出的答案,手里虽然没有凶手的名字,但是凶手已经被圈画在了她心里。所以,章婵总是带有针对性地去调查。 可是,这次与佟轩所查的人是完全没有形状的一个‘黑影’,像是不存在的人一样。这让初次没目标对象的章婵有些慌张和心虚。 回到家里,佟轩、章婵倒在沙发上,这一天太过折腾人,他们都有些吃不消。 “饿吗?”佟轩隐约听到章婵肚子里传出的叫声。 “有点。”章婵捂着肚子浅笑。 站起身,佟轩走向厨房,“上次做饭有些失误,这次让你尝尝我真正的手艺。” 趁着他离开,章婵跑进卧室,她将龟骨盖从背包里拿了出来,见它身上泛着莹绿色的光,想是有人传消息来了。 她简单看了几条消息,是马院长告诉她手指骨被章木拿走的事情。她又隐约感觉到屋子里骤凉的空气…… “引咒驱灵,三侯盛,百物坤。”她看向房间,章木正抱着一根断了的手指骨蹲在墙角。 与方才见他时不同,他正在哭泣。 “章木。”意外地盯着这幅样子的他,章婵抱着龟骨盖走去,“你怎么了?” 推开她扶自己肩膀的手,章木看向自己房间的方向,“小婵,你要忘记我了吗?” “……” “我的屋子,不是你规划的禁区吗?怎么那个男人会住进去?” 明白了他的意思,章婵陪他坐在地上。 她缓缓颔首,看向手里的龟骨盖,“黑壳乌龟说你住家里会安全些,可以躲避‘游司’的追捕,也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但是会有限制条件,家里不能只有女人,所以我同意佟轩住进来了。” 章木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捏着手指骨思绪很乱。这么久以来,都是他陪章婵一起活,现在看到有人代替自己,章木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 他作为一只鬼其实很孤单,他所处的环境和空间不比章婵好。说是章婵依赖他,倒不如说是他习惯了依赖于章婵。 “还有。”见章木不说话,章婵抱膝坐着,“还有就是……我觉得有人陪着一起过……真的很好。” 斜她一眼,章木将头倒在她的肩膀上,因为年龄上越来越大的差距,章木倒像是弟弟,单纯而又美好地依偎着章婵。两人躲在全世界只有他们的角落里,眼睛盯着一间被他们密封起来的屋子,那里住着他们都在想念的人。 敲门声传来,章婵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了。旁边没了章木的身影,肩膀上也是空空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很心疼,也第一次感觉到章木的心思,他虽然看起来很坚强,并要章婵学着独立生活,可是他依然迫切地希望回来,希望作为活生生的家人陪在章婵身边。 擦了擦眼角的湿痕,章婵走去开门,见佟轩穿着围裙端着菜盘,她不禁笑了起来,“我来帮忙。” “不用,让我表现表现。”佟轩牵她坐下,“毕竟我是借宿的,要学会讨好房东才行。”说着,他递去了一双筷子给她,“快尝尝。” 章婵等他坐下,没心思地吃了两口,感觉味道还不错,便真诚地点点头。没等佟轩问话,她先道:“马院长有个干孙子可能要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他怎么不住马院长家里?”佟轩觉得奇怪。但听到“我们”后,心里有种别样的喜悦。 “我这里有空屋子,加上我和他从小认识,关系又不错,他说想要和我一起住。他人很好,我一直管他叫哥哥。”章婵说的很没底气。 佟轩看了眼这间房子,“也行,虽然只有两个卧室,我可以跟他挤一挤。只要他不嫌弃有个宿友就行。” “你不能跟他一起睡,他喜欢一个人睡。” 章婵知道佟轩是好意,可是这样说出来像是佟轩很多余一样。 其实问题只有章婵、章木知道。 章木是鬼,人和他睡一起不是会被他冻死,就是会被他附身,总之怎样都不好。这也是在幻境里睡觉,章木不让章婵和自己挨太近的原因。 佟轩感觉章婵话里有另一层意思,心里不免失落,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那我再去找个房子住……” “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章婵盯着他,眸色中含了些焦急,“其实,这个屋子还有一个房间,你可以住那里。” 佟轩蹙眉,“还有一个房间?” “是,那是我父母的卧室。他们离开的最初几年,我看到屋子总会难受,就让人把门给封了。” 看向奇怪的房屋设计,再想章婵家里的人,佟轩这才意识到是他忽略了这些。从空间来看,这里确实该有另外一间屋子,若是将屋门打开,这里的格局就会发生变化,再也不像“逃生通道”了。 “小婵,谢谢。”佟轩抿着笑低头吃饭。 “谢我?”章婵不明所以。 “你让我参与了家里来客人的讨论,加深了我在这里的存在感,我不要谢你吗?” 章婵心里暖暖的,“不客气。” “马院长的干孙子是做什么的?”佟轩夹了菜到章婵碗里。 章婵想了想,“他平常都是做些零散活,工作不固定。这次来,是帮马院长一起打理福利院的事,可能住的要久一些。” 盯着点点头不再问话的人,章婵轻声,“佟轩。” “恩?” “你可不可以不调查他……” “……”佟轩没有看她,认真随了句,“好。” 第二天,重案组的人传来消息,墙壁内的尸体有了新进展,年龄、体貌特征都与外省接到的一起失踪儿童案有关,两方正在加紧联系。 警方虽然不能确定杀死这些孩子的人是罪恶的始作俑者,还是崇拜恶魔的模仿者。但是,凶手的所作所为将一个事实带到了所有人面前,父母将影响到孩子的生死。 现在警方反而希望高娜是那个连环杀手杀害的,这样至少只有一个心理变态。而如果这起案子是那个杀手的模仿者所为,那么……不排除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崇拜他的人。 市局专门派人去报社和电视台洽谈,要他们对这个杀手的行凶过程轻描淡写,要他们侧重写父母之于子女的影响,千万不能大肆渲染这件事情的刺激、可怕因素,甚至是给社会带来的震撼程度。 否则,这将会引来新的一轮屠杀。 章婵家里,佟轩小队的人和刘珂带来的人在对比死者的相关信息,将她们之间的共通点,以及她们家里的情况都做了整理。将批准案件跨省市合作调查的申请一起递了上去。 那些名字从尘封的卷宗中被重新找了出来,她们死时被焚烧的尸体,身上露出白骨的各个部位,以及她们因为痛苦而张开的嘴巴。种种迹象表明,她们都是被活活疼死的。 “凶手的灵魂就是在无尽的折磨中慢慢被吞噬了。”佟轩看向那一张张焦尸的照片,“自从经历了这些,他开始变得残忍,开始有了自主的权利。我在想,他可能杀了他的父母,才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将照片摆放成一排,佟轩言语沉沉,“凶手变态的认为,让这些孩子经历过最可怕的痛苦才真正拯救了她们的灵魂。” “你觉得,徐伟掩护的那个人是我们调查的连环杀手吗?”刘珂问。 佟轩摇头,“对于徐伟的失踪,我一直持怀疑态度。如果说这个凶手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那么,他极有可能将制造伪现场的事情推到徐伟身上。” “你是说,徐伟也有可能是受害者?” “徐伟现在失踪,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她很有可能成为凶手的挡箭牌。” 刘珂颔首,半晌说:“现在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了。他做完案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神出鬼没的,要想找到他真是太难了。” 不赞同地摇摇头,佟轩回:“找杀害高娜的凶手难,但找这个连环杀手并不难。毕竟,每个有计划杀人的凶手在作案时所杀害的人都会留有自己的影子,也就是说,这些孩子身上就留着这个凶手的影子。” “你还是认为,连环杀手和杀害高娜的不是同一个人?”章婵拿起他面前的照片翻看。 佟轩瞥她一眼,“或许是同一个人,或许是模仿者。总之,在高娜案发生之前,这个凶手有固定的杀人毁尸方式。而之后,他焚烧了高娜没错,却没有烧毁墙壁内的那具尸体,这就没法儿找到两者的相通点,也就很难找出凶手的影子。” 刘珂奇怪,“那你觉得,凶手的影子是什么?” “我猜,是火。” 佟轩指着照片上的一具焦尸,“每具尸体,凶手都进行了焚烧,却又抛尸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如果说凶手为了隐藏死者身份才进行了焚尸,那么,凶手将她们放在公众视线下,又是为何?说明他的目的不是藏尸,他反而希望尸体被人发现,甚至不在乎被认出。也就是说,他烧尸是一种仪式。” “什么仪式?”蝌蚪凑过来问。 章婵突然一机灵,替佟轩回答道:“是不是凶手小时候也被火烧过。毕竟他将这些孩子当成了自己,他在拯救她们,也是在拯救自己。” “如果这样说。”章婵缓声,“凶手就有可能是个女人,毕竟她的目标对象都是女孩子。” “这一点还不能确定。”佟轩否定,“一直以来我们都拘泥于凶手与死者的关系有可能是主体副体的关系。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将受害者看成了对自己很重要的一个人,而那个人曾因家庭而受到迫害,或许那人已经死了,这才刺激了凶手。” “对。”花猫赞同佟轩所说,“这就是说,凶手也有可能是个男人。” 刘珂顿了顿声,“那我们可以将凶手先锁定为脸上或身上有烫伤的人。” 佟轩起身分析,“既然凶手将死者当作了自己或者他在乎的人,那么当被害人开始被烈焰焚烧时,凶手的身体和心里一定会有同等的变化。他可能会感觉到身体的疼痛,觉得火焰也烧到了自己。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他会做什么?” 第50章 罪的生活 如果凶手看到火焰燃烧身体的那一幕,会怎么做? “他会去药店买治疗烧伤的药……”章婵应声。 佟轩对她点点头,“没错,即使他没有被烧伤,他依然会选择往身上涂药,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被火焰灼烧无数次了。所以,他需要在药店购买大量的与烧伤有关的药品,包含药膏、止疼片、消炎药等。” “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魏希桐吗?”刘珂问。 佟轩记得,“她的尸体在公园被发现,今年六岁?” “是。”刘珂想,“她的尸体在咱们这里被发现,那么凶手就有可能在这里买过治疗烧伤的药。” “不仅如此。”佟轩分析,“从凶手为防止高娜逃跑而铺撒玻璃渣可以看出,他对人缺乏信任。所以,他很有可能会亲自去买药。而且,药店的人会对这个人有很深的印象,不仅仅是他购买药品的数量多,他的穿着打扮也会与众不同。” “你们想想,他觉得自己被烧伤了,就会想办法遮挡身上的疤痕。这样,他会穿的与这个时节很不一样。他同时会因为觉得身体疼痛而慌张,会催促店员给他拿药。这样一个人,又是在近期出现,就一定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刘珂立刻点了自己身后的人,“你们几个带上人去查一查市区内的各个药店,将有类似人员的监控备份下来。” 佟轩让花猫、蝌蚪一起去帮忙。 屋里留下三人,章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不奇怪,为什么这个杀人犯会来南昌吗?” 佟轩挑眉,“你想说什么?” 章婵摇头,她无法告诉佟轩她得到‘断指’的事情,但是她又觉得这件事情跟高照的案子有隐约的联系。 “断指”的出现指向连环杀人案,指头是高照的,但是高照又不是个穷凶极恶的凶手。 这一层层联系,实在有些怪异。 她需要佟轩协助一起调查高照的生活背景,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但是他有断指这件事绝不普通,又或者罪恶其实就是从他那里开始的。他虽然不是罪恶的始作俑者,也算是铸成罪恶的根源之一。 想了又想,章婵开口道:“我在想,这个连环杀手会不会与高照案有关。” “为什么这样说?”佟轩从没有将两者联系到一块儿的想法,他也不认为这两个案子有什么共通点。 “因为......”章婵缓缓,“高喜被关押在南昌监狱,高娜的案子紧接着发生......” 刘珂打断她,“我们都查过了,高娜家与高喜、高照没有关系。” “但是他们的姓氏一样,我在想,会不会是影射的作用。凶手将高娜家看做自己家,想要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章婵说完,佟轩认真点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从高娜案开始,凶手的杀人方式就发生了改变。不仅仅高娜的案子有影射作用,连同墙壁里那具尸体,都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安排的。” “怎么说?”刘珂坐下来仔细听。 佟轩猜想到,“或许墙内的尸体是个提示点。凶手杀人抛尸,一系列行为说明他想要自己的罪行被注意。但是,警方一直没能找到他,或是发现他想要表达的欲意。所以,他用了更为直白的方式来表达。” “墙内藏尸?是什么意思呢?”刘珂思忖,“难不成是‘囚禁’?” 他站起身在客厅内徘徊,“杀人与‘囚禁’、生命与‘囚禁’……希望与‘囚禁’,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时,佟轩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得到佛手提供的一个消息,有其它省区的调查人员已经赶到了南昌。 佟轩和刘珂赶往了市局,章婵假称身体不舒服留在了家里。 她来到龟骨盖面前希望得到些提醒,但龟骨盖对这件案子没有丝毫的兴趣,一直缄口不提。 从目前来看,他们在不了解高照原有生活的前提下,很难将他与案子扯上关系。佟轩刚才的话明显是不想要打击章婵的想法,怕是他也不认为这两者会有什么联系,特别是高照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人,章婵拨通了花猫的电话,要她想办法联系到已经出狱的高喜。 之所以没有选择佟轩帮忙,是因为她觉得在佟轩面前暴露了过多的不可思议,而佟轩会将这些记忆串联起来,这对章婵很不利。 “你要带我去见他?”章婵坐在车上疑惑,“高喜没有回老家吗?” 花猫摇头,“案子虽然破了,可是他愿意相信的人并不多。她的孩子们看中的是他的赔偿金,所以一个个都过来抢着接他。又为他那些钱争执不休。他说,出来了还不如死在监狱里。” 章婵沉默,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原来帮了高喜,跟害了他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人不错。坐了这么些年牢,品性是一点儿没有变。和他相处过的狱友都很喜欢他,他也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初心。”花猫感叹,“只是,他和社会脱节太久,加上找不到真心待他的亲人。他现在有些孤僻自闭了。” 看向花猫,章婵问:“你这是带我去见他?” “恩,他求我们给他找一处生活的地方。养老院、福利院、小区出租房……我们让他做选择,他最后选了养老院。” 转了个弯,花猫笑道:“这人很特别,得到的国家补偿一点儿没用自己身上,都捐给了养老院。他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像监狱一样赶他走,让他死在养老院就行。” “他被禁锢成了适合监狱的人。”章婵看向车窗外的林荫小道,“一辈子的牢狱生活,他或许早就将那里当成家了。落叶还有归根呢,他突然被迁往了陌生的地方,一定会感到绝望害怕的。” 花猫隐隐蹙眉,“小婵,你是在可怜他?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没有可怜他,只是感叹而已。”章婵将身子背对花猫。她自己也察觉到,她竟然同情了高喜。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花猫偷乐,“女人就该多点儿同情心,这样才显得可爱。” 章婵不理他,只是心里暗自庆幸着,旁边的人不是佟轩。因为她不想让佟轩看到她保有同情心的一面,她想让他看到自己独立坚强,有极大承受力的一面。 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她也不知道。 或许,她想和佟轩站在一个平面上,用一种思想和态度面对生活。佟轩坚强,她也想要。 佟轩这人,像是章木一样,希望她勇敢些生活,是不是因为他不大爱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车子滑动到一扇铁门前,看门的老大爷认识花猫,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将车子停到院内靠墙的位置,便坐下不再管他。 “你经常来吗?”章婵见他对这里熟悉,像是他自己家一样。 “我爷爷、奶奶在这里。”花猫简单回答,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买的水果和衣服,“小婵,你拿这些。” 章婵和他一起提着沉甸甸的物品向小楼走去。可是她记得,花猫好像没有爷爷了,那么他口中的爷爷奶奶就是象征性的意思,他将这里的老人都当作了爷爷奶奶吧。 再看手里的东西,章婵更加确定,这些都是买给‘爷爷奶奶’们的…… “小芳。”在章婵走神时,一个老人扑到他们面前,捏着花猫的脸一个劲儿的笑,“小芳啊,想奶奶了吧。” 花猫无奈地笑着,“吴奶奶,我是您孙子,不是您孙女。” “骗人,我就一个孙女,你就是小芳。” 这时,陪护走过来牵走了老人,她对花猫笑道:“奶奶这两天想孙女了,老毛病又犯了。” “小芳这一段儿时间都没来过吗?”花猫蹙眉。 陪护叹气,“听说小芳移民了,和他丈夫去了新西兰,想回来恐怕不容易了。”说完,她抚着老人离开。 章婵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广场,里面摆放了桌椅和健身器材,老人们都在各自活动,笑声也有,叹气声也有。还有些盯着门外、盯着他们,好像在等谁一样。 “你小子,又来了。”走过来一个较为年轻的人,他与花猫、章婵点点头后,指向人群中的一个佝偻老者,“他每天都在那里,像是等你们一样。他的孩子听说他把钱都捐了,再也没来过。” “谢谢娄叔了,没有你高喜也不会那么快适应这里。他的情况,还要麻烦你多注意。”花猫单独拿了一包茶叶递给娄叔,“你喜欢的味道。” 娄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心了。”说完,他看了看花猫身后,“怎么,佟轩那小子没来?他可是两三天就来一趟的,这一个星期是怎么了?” “佟队遇到难办的案子了。”花猫解释。 “是啊。”娄叔感叹,“也只有案子能让这小子没日没夜的。” 花猫将章婵向前一推,“佟队没来,但他派我们嫂子来了。” 章婵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却被娄叔打断,“有眼光,漂亮!”他竖起大拇指问,“啥时候结婚呢?” 花猫拦着他胡说,乐道:“佟队现在是单恋。” 章婵被说的有些脸红,思绪转到了高喜身上,耳边也不再出现两个人逗佟轩、顺便又逗她的话。 “行了,你们快去办正事儿吧,我去泡茶。”娄叔有眼力劲儿的先行离开。 花猫看向神色淡淡的章婵,耸耸肩,“走吧,高喜等着我们呢。” 视线处,正是从座椅上慢慢起身的高喜,与章婵第一次见他时不同,他的身旁多了无数只黑色的影子,正啃食着他的肩膀和后背,将他压得只能弯腰走路。 章婵惊得后退一步。她眼里,高喜是无辜的,可是,为什么会吸引这么多魅鬼,这么多以吸食邪恶为生的影子。 第51章 躲避游司 最近天气实在舒爽,太阳也暖暖的,绿茵下的健身场含着丝微风,吹的皮肤很舒服。 老人们在各自作伴,只有高喜的身影略显孤单。 走去,花猫对高喜打了声招呼,“高大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高喜对他熟悉,毕竟是佟轩和他将自己送来的,所以他礼貌性地点点头,却不打算说话。 “这是给您带来的衣服。”花猫放下礼物,说明了来意,“我们有些事情想和高大爷聊聊。” 眼睛斜向章婵,高喜对她印象深刻,他曾求过她帮自己,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毕竟这种日子,不是他想要的。 “过得还好吗?”章婵的眼睛始终在他的后背游离,“有没有觉得最近很累。” “身体特别沉,我想我是真老了。”高喜与她聊了起来。 花猫见章婵能和他沟通,心里一喜,碰了碰她的手臂,“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倒水。” 章婵自然乐意,待花猫走后,她正正看向高喜,“他死了多久了?”语气像是对着另外一个人。 高喜一怔,半晌笑道:“你有鬼眼?” “我是引咒师。”章婵和他都压低了声音。 “我还是第一次见引咒师呢,以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你们真的存在。” 听他的语气,做鬼应该不短了,章婵询问,“为什么要用高喜的身子?” “热乎。” “他刚死?” “还没死透,现在我们是交替活着。有他的思想,也有我的。” 章婵焦急,“那......他还能记得以前的事情吗?他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没有用了?” 占了高喜身子的鬼揉揉鼻子,“他的记忆还在,你们晚些再来,可就听不到了。” “你在躲避背上的魅鬼吗?你杀过人?”章婵直言。 用了高喜身子的鬼浅笑起来,“我背上的东西是‘游司’,它们伪装成了魅鬼的样子,想要抓走我。”他盯着章婵,“引咒师,你知道游司是什么吧。” “我知道。”章婵斜眼看了看端着水杯走来的花猫,抓紧时间问:“跟着人生活,还是躲不了游司吗?” “可以啊,不然我用高喜的身子做什么?这不是想躲在这些人中间吗。” 花猫放下水在两人面前,“怎么样?高大爷能记起来以前的事情吗?”他转看章婵。 “高大爷正要说。”章婵递给高喜一杯水,“以后高大爷会活得很好,把以前缺失的生活都活回来。” “我会的。”高喜握紧杯子对她点点头。 他从旁边拽过来一把躺椅,从石凳上换了过去,舒服地躺下后,他才说:“想问谁的事?” “高照的,你还记得他以前的事情吗?”花猫拿出录音笔。 “他不是死了吗?还问这个做什么?”高喜瞥视章婵。 章婵回:“他是死了,但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可能还‘活’着。” “原来如此。”高喜摇晃着椅子,“高照的事情我了解的并不多,只是知道他脾气不好,性子也差。唯一的优点是有学问。” “他有个女儿,被什么人给杀死了。听说死得很惨,又砍又烧后才死掉。他其实还有个儿子,是他在城里上学时和人生的私生子,那孩子没被他认过,但孩子他妈来村子里找过他。后来见了高照家里的条件,和他的妻子后,那女人就再也没出现过。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花猫意外,“你说,高照还有个儿子?” “这事也就我们本家了解的清楚些。”高喜索性坐直,看着章婵时他说的莫名其妙,但是章婵却明白他的意思,“我读出来的记忆就是这样的。” 占了高喜身子的鬼,会遵照高喜最原始最真实的记忆复述,所以这些都是真的,他与高照没有任何牵扯,不会刻意乱讲。 花猫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你读出来的?” 高喜摇头,“我是说,我记得就是这样。” “那他儿子在哪儿,你知道吗?”章婵换了话题,是怕花猫察觉出高喜的不对劲儿。 “在......”高喜想了想,应该是在搜寻记忆,“在河南地区,具体哪里记不清了。” “那女人来找高照时,孩子多大?” 高喜回忆,“五六岁了。” 花猫:“你还记得有关高照的什么事吗?” “记不太清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记忆早就模糊了。我这也是勉强给你们找的回忆。” 花猫听高喜说话,总觉得很奇怪,他看向章婵,“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 见花猫在这里,章婵想问什么也没法儿问,她先和花猫一起离开。至于有关躲避游司的事情,她可以日后再来找占高喜身子的这只鬼谈。 回程的路上,花猫突然想到一点,“高照女儿的死亡方式好像和我们调查的案子有些像。” 章婵点头,她觉得这件事情由花猫提出最合适,所以她反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凶手一直都存在,尽管是几十年前的案子,依然有他的影子在这里。” “你别说,还真是。”他聊起了这些天的发现,“我们组建‘连环杀手’案的框架时发现,全国各地有许多案子都是类似的死亡方式。不排除其中含有巧合,但是死者的家庭背景又出奇的相似。这样就排除了巧合的可能,看来是凶手有计划作案,而且遍布各地。” 这时,佟轩打来电话,直接让花猫、章婵去市局找他。他知道两人在一起,看来花猫将今天和章婵的行程已经告诉了他。 章婵并不意外,花猫不说她才会觉得奇怪。 “他们查到什么了?”章婵知道,佟轩那里一定有了收获。 花猫回:“墙内那具女孩儿的尸体有消息了。佟队说有意外情况,让我们去看看。” “那药店的监控呢?” “还没有消息。” 章婵点点头,视线移向车窗外。她想,这具墙内的尸体存在着某种寓意,而她也将会给案件的调查带来新的进展。 第52章 是模仿者 市局办公室内的休息区坐着两个人,形成一幅奇怪的场景。男人抱着抽纸掩面痛哭,女子冷冷地盯着地板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在忙着手里的工作,只有一个女警在一旁安抚两人。 可能哭得太久,男人说起话来已经泣不成声,他抬头看向女警,举着杯子哽咽,“麻烦给我们倒一杯水。” 冷面的女人对女警摇摇头,“谢谢,我不用。”她的声音听起来比脸色更冷。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她?”女人有些不耐烦,“我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必须马上离开。” 女警觉得意外,不可思议道:“那是你女儿,你就不觉得伤心?” “对我来说,她早就不是我女儿了。”瞪身边的男人一眼,女人冷冷,“法院将孩子判给了他,那就是他的女儿。” 女警无语,没有与她再说,站在他们旁边脸色难看。 “你们来了。”佟轩走到章婵的视线前,喊回了她的思绪。 “那两个人是‘墙尸’的父母吗?”章婵指着他们问。 “是啊。好不容易请过来的......”佟轩没有说完,脸上满是失望。他将章婵、花猫引到会议室后才说:“孩子丢了,两个人竟然都不知道。” 说完,他向章婵介绍道:“这是刘珂小队的办公室,我们这些天都在这里办公。” 让两人坐下,他继续道:“墙壁里的那具尸体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叫郝彤彤,湖南长沙人。休息室那两位是她的亲生父母。女人叫周丽敏,男人叫郝洛。” 将两人的资料分发给章婵、花猫,佟轩沉声,“两人正在办理离婚手续,郝彤彤被判给了郝洛抚养。原因是周丽敏有不忠于婚姻的行为,而且经常酗酒,法院认为她没有抚养女儿的资格。她也没有争取郝彤彤的抚养权,对郝彤彤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比较有趣的是,我们调查到与周丽敏有不正当关系的那个人叫邢军,他突然出现在长沙和从长沙消失的时间,都是当地发生焚烧儿童尸体案的时间。” 佟轩指着‘罗列’的尸体表,“更有趣的是,这个叫邢军的人,五天前有使用身份证进入网吧的记录,地点就在我们这里。” 章婵问:“你是说,这个邢军有可能是连环杀手?” 佟轩摇头,“邢军很可能是凶手盗用的身份,因为之前的一系列案件都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录,‘邢军’也是近期才出现的名字。所以不能确定身份就一定是嫌疑人自己的。” 看向休息区的两人,章婵疑惑,“周丽敏看起来并不喜欢她的女儿,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打听过。周丽敏之前很疼爱她这个女儿,可是,后来几年她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非常厌恶这个孩子。而这个时间段,正是她有婚外情的时段。” “你是说有人影响了她?” 佟轩点头,“初步来看是这样。” “那这具‘墙尸’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点就在她没有被焚烧。而她与其她孩子的区别在于,她是父母都不想要的孩子。他的死对父母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凶手用了另外一种方式对待她。” 花猫插言,“这样能说明什么?” 佟轩回:“说明凶手曾经试探过这些孩子的父母,他们的态度决定孩子的死亡方式。或许这些父母都见过凶手,却没联想到。” “我不太明白。”花猫疑惑。 “具体是说,孩子丢失时,父母是悲痛欲绝地努力寻找,还是毫不悲伤地继续生活,这将影响到孩子死后得到的待遇。”佟轩揉了揉肩膀,“凶手去观察过这些孩子的父母,或许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又或许和他们交流过,知道他们在失去孩子后的真实想法。” 这时,刘珂拿着一份新出的资料走过来,“轩哥,查到了,和我们想的差不多,这期间确实有其它案子发生。同一地区的焚尸案和普通案相差不多。排除已找到凶手的个别案子,两者几乎是对等的。” 他将几张尸体照片放在桌案上,这也是一些孩子的尸体。 “死亡的数目每年都一样,从四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遍布在全国各地。因为这些尸体彼此间有相似点的地方很少,所以没有将它们联系到一起调查过。但是以家庭背景为共通性来切入,这些案子彼此便有了联系。” 他举例道:“近两年来发生的无关联案件中,死亡的孩子都是不受父母关注的人群。她们有些是寄放在亲戚家里,有些是跟着父母住却不被他们关爱,有些干脆被放在了学校或托儿所。这与我们一直调查的结果有所不同。” 佟轩总结,“这也就是我们刚才分析的结果,凶手对待孩子的方式,与父母对孩子关爱的程度有关。” 他点了点照片,“除了被砍伤后焚烧的尸体,其它尸体没有任何相似点。也就是说,凶手在对待一部分孩子时是有明确的计划性和一贯性,但是在对待另外一部分孩子时具有随机性,甚至是随欲性,怕是想到什么方法就用什么方法处置她们......凶手像是有两种人格。” 看着一个个受害者的名字,花猫握拳,“这个变态,到底是谁得罪他了,要他这样报复社会?” “案子是从四十年前开始的吗?”章婵想到,“高照的女儿就是四十年前死的。” 佟轩看向她,“你是说......她可能是第一个死者?” “是。”章婵猛然明了,“凶手在高娜、郝彤彤这两起案件中有明显暴露自己的意思,可能他突然厌倦了这样的杀人生活,想要一切尘埃落定。又或者,一个真像的发生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没让人彻底失望,他也在等人发现另一个真像。” 佟轩认真听,“你觉得是什么真像?” 看了看桌旁坐着的几人,章婵说:“发生在四十年前那个案件的真凶。” 花猫蹙眉,“你是说,高照案的真凶?那不是高喜的妻子作的案吗?” 佟轩突然意识到,“不仅仅如此,还有高照女儿的案子,那个一直被隐藏在真相身后没人揭开的秘密。” 章婵接话,“四十年后,有人发现了高喜冤案的秘密,将高喜从地狱解救了出来,也让高照的死能够瞑目。于是凶手看到了希望,所以选择来到这里,他想让高照的女儿也能瞑目,他将赌注押在了帮助高喜的人手中。” 花猫惊愕,“你是说,这个案子都是凶手为我们制造的?” 佟轩应声,“想是凶手为了让我们查到杀害高照女儿的凶手而设计的。” “谁会设计这些?”花猫疑惑。 佟轩恍然,“那个人是高照的亲人。那个人因为女儿的死亡而伤心欲绝。” 花猫惊声,“队长是说,高照的妻子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她这样做是希望找到杀害她女儿的凶手?”觉得不可思议,花猫摇头,“她都快七十岁了,哪有精力跑遍全国各地去杀人啊。” 佟轩:“可能是她本人,也可能是与她相关的人。” 章婵回:“不是说每具尸体都有相似点,但又觉得不大一样吗?我想,凶手确实有两个,一个是真凶,一个是模仿者。真凶曾经杀死了高照的女儿,而模仿者为了找到他,就在他杀人后进行了模仿杀人。为的是有一天刺激了凶手,让凶手去找他,而他也就找到凶手了。” “所有案子都是从两个角度出发。真凶选择了父母间有问题的家庭,但是那些父母又爱护自己的孩子。而模仿者便选择了同样是父母间有问题的家庭,却是不爱自己孩子的人。他既模仿又改变,一定会刺激凶手,并慢慢地接近凶手。” 佟轩认同,“就像高娜的案子一样,凶手其实是那个连环杀手的模仿者。他刻意在这起案件中选择了一个姓‘高’的人家,来说明自己与高家的关系。并用不同于以往的两种方式杀人,以此引起我们的注意。他先按照连环杀手的套路砍人焚尸,后又埋尸抛尸。进行如此多的步骤,我们以为他想误导我们说凶手有两个,其实他是想表达凶手一直就有两个人。” 花猫,“那郝彤彤的出现是为什么?” 章婵,“是为了告诉我们,两个凶手中:一个是连环杀手,一个是普通人。高娜的死亡方式是连环杀手的杀人方式,而郝彤彤的死亡方式才是模仿者进行的方式。所以,郝彤彤的尸体会被藏在墙壁里,又同时出现在寓意着高娜被囚禁的那个房间。这正是凶手想要表达的意思,在连环杀人案里,一直有个普通的凶手藏在这些案件中。” 佟轩拨通了蝌蚪的号码,将大家分析的情况告诉了他,并要他联系锦州的警方协助调查高照已经年迈的妻子。 佟轩推测,即使不是高照的妻子所为,也是与她有关的一个人。因为只有父母才会为儿女做这样疯狂的举动,而这些案子的相关人物都是她们的父母。 “接下来,就是寻找凶手了。”佟轩站起身,来到了休息室内的两人面前。 第53章 他的鬼眼 佟轩选择坐在面色清冷的周丽敏眼前,见她依然一副冷冷的神色,佟轩起问:“说说邢军的情况吧。” 周丽敏一怔,半晌才说:“问他做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就说说你们分手的原因吧。” 周丽敏冷哼,“没感觉了,就分了。” “谁先提出来的?”佟轩再问。 “我。” 淡淡笑了笑,佟轩指了指手表,“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明天的会议我保证你能赶上。如果你再这幅态度,别说明天的会议了,你以后还能不能去开会都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别忘了你们是警察,还敢囚禁我不成?”周丽敏一副不听劝的态度。 佟轩正要张口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了章婵的声音,“邢军出卖了你,说郝彤彤是你和他一起杀的。” 说完,她看了佟轩一眼。 她能从佟轩的语气中听出,他想要‘钓鱼’,诱使周丽敏说出真相。可是佟轩的身份又被限制,这样执法对他很不利。而章婵不一样,她不是他们,她可以随意说话。 “你胡说什么,我再狠也不可能碰自己的女儿吧。”周丽敏提高嗓门,冷哼一声,“我是生意人,你们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章婵淡淡回:“或许你没有伤害你的女儿,但是有邢军对你的指控,你也不可能那么早离开这里。为了争取立功的机会,邢军供述了和你作案的过程。她说你之所以没有报案是要给他争取带走郝彤彤的机会。” “他胡说。”周丽敏站起身,“女儿丢时,我报案了。”说完,她推了身旁的郝洛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啊。” 郝洛吸了吸鼻子,“是我报的案......” 没等他说完,周丽敏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被一旁的女警拽开。 “你老实点。”女警警告一句。 周丽敏气恼,“我他妈就是倒霉,遇到的男人都是孬种。” 章婵淡淡回:“除非你能提供有利的证据,证明你和邢军早就没有了关系,才有可能消除警方对你的怀疑。” 周丽敏转动眼珠子想了想,“我和邢军几个月前分的手,他没说一句话就消失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所以他去做了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我才想到,他消失的那天,我也没再听到过彤彤的消息。” 握紧拳头,她声色低沉下来,“我从没有带他见过彤彤,因为他说想要和我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低头,她补充,“邢军说他会相面,还说彤彤是家里的灾星,会影响我的生意。” “后来我回忆,确实从彤彤出生时起,我的生意就越来越差。自打将彤彤从身边送走后,我的生意才有所好转。我相信他说的话,就不再和彤彤亲近。彤彤死了的消息刚刚传来,我就接到了一笔大生意......我想,他说的并没有错,我和彤彤八字不合吧。” “那他为什么突然走了。他走之前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章婵追问。 周丽敏:“他那一段时间经常看窗外,说是一个‘影子’离他越来越近了。” 章婵想,邢军感受到的那个‘影子’应该就是‘模仿者’。每到一处地方,‘模仿者’都会效仿他杀人,应该是提醒他自己已经跟过来了。 佟轩想到一件事,继续问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周丽敏想了想,“他的手指好像被烫伤过,很吓人,所以他经常戴一副手套。” “那他的身子和脸有烧伤的痕迹吗?” 周丽敏摇头肯定,“没有。” 佟轩插言,“她为什么选择和你在一起?” 清了清嗓子,周丽敏撇撇嘴,“我之前当过兵,他说喜欢当过兵的女人。” 同时想到一点,章婵、佟轩互视一眼。他们意识到同一件事,徐伟以前也当过兵。 这时,刘珂将佟轩叫到了休息室外,说了调查监控录像的情况,“有两家药店出现过同一个男人,买了大量的治疗烧伤的药。这个是视频截图。” 将照片递给佟轩,刘珂继续道:“嫌疑人穿着灰色的风衣,戴着深黑色的手套,头上是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从脖颈间露出的皮肉来看,没有烧伤的痕迹。” 举着照片重新回到休息室,佟轩递给周丽敏看,“照片里的人是邢军吗?” 仔细看了看,周丽敏一副想要洗脱嫌疑的样子,她不确定地点点头,“个头、身材都很像,但是脸看不见不能确定,就手上戴着的手套像是他的。” “他多大了?”佟轩追问。 “他说他45了,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从他的样貌上来看,我觉得他也就四十岁。” 回到办公室佟轩分析,“这个凶手不可能和杀害高照女儿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凶案发生在四十年前,那么从年龄上来算,凶手当时正年幼,无法做到杀人焚尸并移尸。 可是,这个邢军却在做连环杀手才会做的事情,是为什么? 他提到了‘影子’,那就说明,他是主体,有一个跟随他的副体。而佟轩他们分析的也正是这样,那个‘影子’确实在跟着他,那个‘模仿者’就在他附近。 时间与年龄无法吻合,他们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坐在回家的车上,章婵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她今天坐了一下午,都在和佟轩一起整理彼此间有联系的案子,他们需要发现些更有用的线索才行。 “很累吧。”佟轩扭头看她一眼。 章婵倚靠着坐背点头。 浅笑,佟轩说:“我们那里有个神奇的规律,越是到累得筋疲力尽时,越是离真像最近时。” “但愿如此吧。”章婵饶有兴趣地问了些其它事情,“老姜是‘佛手’的人吗?” “算是吧。” 听他这样回,章婵立刻明白过来,“他也是‘特别顾问’?” “......”佟轩好好想了想才回:“他是警察,不是嫌疑人。只是,他险些被警局开除,‘佛手’收留了他。” “他为什么会被开除?” “情况很复杂,我说了你也不信。”佟轩卖了个关子。 章婵其实已经想到了,只是她没有主动提:“你说说看。” “他工作时,总说......那个世界的人告诉他一些事情。日子久了,大伙儿觉得他可能是太过劳累,或者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直到有一天,他拽着一个新同事从三楼跳了下来。若不是有个垃圾车刚好走过,两个人怕是都要摔死了。他非说是那个世界的人告诉他有个垃圾车即将通过......” “是因为那件事,他被开除了吗?” “是。”佟轩叹气,“加上他说自己有‘鬼眼’,要所有人相信他。那一段时间,他像是着魔了一样。因为他的事情,市局专门开了个会,后来还是决定对他进行工作劝离。” 有趣看向章婵,“你怎么对老姜感兴趣?” 佟轩眼里的章婵,不应该会无缘无故提起老姜。 章婵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见他今天没有跟着你。” 她陷入沉思。 鬼眼。 从她看到老姜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他很不一样。果然,老姜有一只鬼眼。而他也一定能轻易看到章婵身份的与众不同。 但是他问什么不问自己呢?章婵疑惑,他为什么要保持沉默? 第54章 风影浮现 “快进来看看。”佟轩打开门,指向了靠南的房间。 看着恢复正常的屋子,章婵愣怔。那些被她封存起来的记忆已经被完全打开,父母的屋子就那样安静立着,如同她现在的样子。 她不是记不得他们了,而是害怕记起来。现在傻傻站着,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你进去了吗?”她看起来很平静,与佟轩对话时也是淡淡。 “没有。”佟轩让了些空间给她,“我去烧水,你先去看看。” 他独自走入厨房,余光看向章婵时,踟蹰的人已经步履蹒跚。这么久以来,她只敢提起章木的名字,对她的父母却是只字未提。现在让她重新回忆,面对她最怕的那段记忆,她如同扛着万千的石块,无力承受。 她是觉得想起他们会更难受,更加无法承担。相比时常可以看到的章木,屋子里空荡的气息才是最难熬的。 她一直欺骗自己不去想他们,她总对马院长说他们爱章木胜过自己,否则怎么会选择跟章木一起离开。她逃避的方式让人看不起。 可是,事实上她寻找过他们,却没能有结果。她也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鬼灵,他们消失了,永远的。 轻轻推开房门,没能彻底清理的白漆落了下来,摔在地面上成了粉末状。章婵低头看了几秒,又将屋门慢慢关上。 “不进去吗?”佟轩站在身后看她。 “灯可能坏了,里面有些黑。”章婵无厘头地回了句。 “我一会儿进去看看,可能是灯泡烧了。” “好。”章婵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有些困了,先去休息。” “好。”看着她毫无情绪地走回房间,佟轩反而有些担心。 来到章婵父母的房门前,佟轩沉呼了口气,推门走入。这里并不像章婵所说的那么黑,因为窗帘被拉开,阳光已经将这里照亮。 先映入他眼前的是一张全家福,挂在立式书柜旁。柜子里整齐地放了些医学方面的书籍,这些书是谁的佟轩很清楚,他们早就查到,章婵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医生。 衣柜立在床的斜对面,呈半开状。走去查看,佟轩看到了从里面涌出的一些冬衣,它们将柜门挤开了些。绒毯被子放在另外一扇门内,叠成了颜色各异的彩虹色。 透明玻璃柜内是毛巾类的小物件,也是一层层地叠放得当。除了透出柜门外的冬衣外边,这间屋子处处透着简洁。 南墙角是一台立式的衣架,上面还挂着一条领带和一件棉麻长裙。男士用的手表在床头柜安静躺着,一叠英文资料放在另外一边的床头柜上。 走去拿起纸张,佟轩看到了人物分类和台词的标注,这才知道是舞台剧用的剧本,是早些年剧场里即将上演的《乱世佳人》的演出剧目。他看到里面做了记号的几处地方,是被认真分析过的。 大部分是黑色笔标注的记录,多数是类似于‘Whatevercomes,I’llloveyou,justasIdonow.UntilIdie’(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的爱着你,直至死亡)一类的情话,只有两处用红笔画了线条: IfIhavetolie,steal,cheatorkill,asGodasmywitness,I’llneverbehungryagain!.(即使让我撒谎,去偷去骗,甚至去杀人。上帝作证。我再也不要挨饿了) NowIfindmyselfinawordwhichformeisworsethandath..Aworldinwehichthereisnoplaceforme.(现在我发现自己活在一个比死还要痛苦的世界,一个没有我容身之处的世界) “那是我妈最喜欢的一部电影。”章婵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佟轩慢慢转身,将剧本递给了她,“你母亲是舞台剧演员?”这一点他从未查到过。 握紧剧本,章婵沉声,“这是她的朋友演出后送给她的,我妈妈不会表演。” 佟轩点点头,正要说几句安慰章婵的话,却听她先说:“这间屋子归你了,希望你将他打扮的与以前相同。” “好啊。”佟轩先应下,“屋子的结构很好。” 他又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一个朱红色的木盒上,“那是什么?” 记忆似是涌来,章婵走去将木盒抱在手里,“里面是石子……小时候,我很喜欢海,爸妈到了节假日都会带我去海边,我就会捡些石子回来。” 打开木盒,佟轩看到许多五颜六色的石头,看着像是漂亮的宝石。 “长大些,我就对石头没兴趣了。准备将它们都扔了时,妈妈找了个木盒子帮我收藏。在她眼里,我和章木的一点小兴趣都是大事,她总是很认真的对待。” 佟轩牵她坐在床边,将石头倒在床单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人死后没有住的地方,他们就到生前难忘的物体上面。我在想,你的母亲或许就在这些石头里面,或许就是其中一颗。” 章婵愣怔,半晌,揉着湿润的眼睛笑了起来,“谁告诉你的?” “山上的老和尚。” “哪个老和尚?”章婵哭笑不得。 “忘了,总之是真的。” 又感动又好笑,章婵已经不知所措。若是哪一天佟轩知道了章婵的本事,再想起来今天骗她的一幕,不知道会羞成什么样。 “你觉得,我妈妈会在哪颗石头里?”章婵挨着佟轩坐近了些。 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再看她眼睛落向的一处,佟轩指着蓝色的那颗,“这颗最漂亮的。” 章婵故意逗他,“我喜欢的是它旁边那颗白的。” “我色盲,说的就是那颗白的。” 对他又爱又恨,章婵心里感激极了。她回身看了全家福一眼,心里暗暗道:“爸妈,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今年八月的天气热的恼人,刚刚入夜,佟轩便接到了刘珂的电话,说是带了冰镇西瓜回家里蹭饭。 佟轩自然知道,他来之前肯定是叫上了花猫和蝌蚪,本来想和章婵好好吃顿饭的计划又被他们的不请自来给搅合了。 “今天局里下了禁酒令,最近几个月是不能沾酒了。”刘珂坐下来就抱怨,“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聚聚呢。” “近期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要保持清醒才能保证群众的安全嘛。”花猫说起官话来十分奇怪。 蝌蚪撇撇嘴插言,“我就觉得‘佛手’下达‘禁酒令’时很突然,原来是跟市局学的。” “都行了啊,又没酒瘾,一个个跟犯病了一样。”佟轩给大家切了西瓜,指着桌上花猫提过来的啤酒瓶子,“你小子从哪儿弄得这些,真疯了?” “这是家里积攒的,我就顺带着用了。”花猫乐呵,“这叫‘望酒止馋’,看着这些瓶子,像是咱们喝过了一样,我聪明吧。” “聪明。”刘珂拍着他的肩膀,“我看啊,你比较适合收废品。” 花猫见他碰了自己,嫌弃地移动身子,“你小子,别对我有意思啊。” “我这病都好了。”刘珂说着就去追他。 两人一个大动静,打翻了几个啤酒瓶,弄了一地的玻璃渣。 “你们停下。”佟轩掐着腰提醒,“赶紧给我打扫干净了。” 蝌蚪眼下机灵,拿起扫帚正要清理,突然听到佟轩的制止,“等等。” 他盯着玻璃碎渣看了半晌,一直没有说话。大家看向他,再看地面,也呆在了那里。 “从哪里弄满地的玻璃瓶而不被怀疑呢?”佟轩蹲在碎渣旁自言自语。 章婵蹲在他一旁,回了句:“开餐馆、卖啤酒的?” 摇头,佟轩盯着蹲下来的几人,“还有一种人,他有玻璃瓶才最正常。” 慢慢站起身,佟轩串联着最近了解的信息,踱步在客厅里,“那个人,他生活在城市中,却像微尘一样不容易被人发现。这就是我们寻找他时,总觉得他像是蒸发一样的原因。因为他从不会被人注意,哪怕穿的奇形怪状也没人会在乎他。” 转身看向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佟轩提醒,“这就是我们找不到他的原因,因为他一直在我们眼皮之下,我们却习惯了看不到他。” 第55章 重见恶魔 听完佟轩所说,刘珂最先惊起,“这个人我见过,他躲在肮脏黑暗的角落里……是他先发现了高娜的尸体。” 可是,刘珂不明白,“我明明调查了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佟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发现他很正常,因为他长久以来的身份就是个流浪汉。他并不是伪装成了一类人,而他就是这类人。” 章婵不记得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所以问道:“你们在哪儿见过他?” “河边。”佟轩解释,“你还记得我们晚饭散步时偶遇的案发现场吗?” 回想那天佟轩故意醉酒的样子,章婵自然记得清楚。她点点头,回想起那天的一些场景。佟轩似是问了刘珂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刘珂说是住在河边的一个流浪汉,原来…… “你觉得,他是主体,还是模仿者?”章婵问。 佟轩想了想,“从行为上来说,他是主体。” “不,他应该是模仿者。”刘珂摇头,“结合高娜的家庭情况,和她死亡时的状态,她应该是由主体杀害的。而那个流浪汉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下,从时间上算,他不可能是杀了高照女儿的那个人。” 是啊。主体杀了高照的女儿,引来模仿者的追踪。依照时间发展,那个主体最少要在五六十岁,可是与刘珂见面的那个流浪汉看着并不老,不是‘主体’该有的年龄,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 “看来我们忽略了一点。”佟轩突然想到,“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为高娜的死亡方式所迷惑,凶手用了不同的方式杀了她。会不会是凶手想要表达的另一种意思?” 花猫记得,“这不是凶手故意给我们的提醒吗?” “是。”佟轩认同,“高娜的死亡方式与众不同,确实是凶手要用她来告诉我们凶手其实有两个人。可是,我们只解读了其中一层含义,我在想,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是什么?”刘珂问。 佟轩:“他是想说,‘凶手’改变了。” 大家不太明白,全都直直地盯着他。 佟轩解释,“还记得周丽敏提供的信息吗?他说邢军曾提起过一个‘影子’的出现,我们一直以为主体是实体,而模仿者是他的‘影子’。倘若情况不是这样呢?” 章婵回答,“你是说,那个连环杀人犯的模仿者已经超越了主体,成了真正的杀人犯。而主体反而成了追随他的‘影子’?” 点头,佟轩分析,“你们想想。模仿者最初的模仿动机是什么?” 花猫抢回:“为了找到那个连环杀手。” “对。”佟轩认真道:“在偌大的中国寻找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一定不容易。所以‘模仿者’想要找到他,就要先变成他,然后再超越他。这样的话,就会引起‘主体’的注意,‘模仿者’就再也不用找‘主体’了,反而是‘主体’会来主动找他。” “这就是为什么看似是‘主体’所为的事情,反而在‘主体’的年龄和时间上会有不同。”微微眯眼,佟轩道:“那是因为,‘主体’早已经不是主体,而他已经被‘模仿者’完全替代了。” 刘珂拧眉,“就是说,河边那个被认为是年老者的‘主体’,其实是年轻的‘模仿者’。” “你对他的面貌还有印象吗?”佟轩问。 “有。”刘珂点头。 “你去问一问周丽敏,她对‘模仿者’熟悉,看看她口中的邢军与你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站起身,佟轩又吩咐花猫,“上次让你们查与徐伟接触过的人,这次将重点放在曾在山崖下救了她的人,相信我们会有意外收获。” 大家分头行动,佟轩领着章婵重新回到发现高娜尸体的河边,那个自称长期在河边休息的流浪汉早就没了踪影。 他口中,高娜是从河里被打捞出来的,现场也有拖拽尸体的痕迹。所有人自然而然地认为,尸体被冲到岸边,被人无意间发现。 现在想想,尸体或许真的被扔进水里过,只是被很快的打捞出来,伪装成了从上游漂下来的样子。难怪警方没有在上游发现任何有疑点的地方,原来尸体从始至终就只在这里停留过。 “他被‘模仿者’装在袋子里带到了这里。因为模仿者是流浪汉,所以身上扛着编织袋一类的东西并不奇怪,更没人会注意他。这就是为什么高娜身上沾了沙土,应该是从袋子里蹭上的。” 佟轩有些懊悔当时的不谨慎,“咱们遇到的这个凶手是个不亲力亲为就不会放心的人。所以,他不会轻易将尸体扔到河里,然后依靠别人发现尸体并报案。他会害怕尸体沉入水中,或是被打捞起来埋了,所以就亲自伪装成发现尸体的人,让尸体能够进入警方的视线中。” “你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章婵立在河边,盯着粼粼的水面,看向灯火辉煌的前方。 “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或是另一个被他吸引的女人身边。还或者,主体与模仿者,这么久没有动静的两人,已经彼此碰面了。” 看向声色沉沉的人,章婵好奇,“你觉得,他们两个见了面,会怎么样?” “怕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佟轩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样想?” “惺惺相惜。经过这么多年的你追我赶,两个人早就成了一个人。他们不是注定你死我活的不同体,反而是你中有我的共生体。如果他们见了面,那将是‘恶魔’的来临。” 伸出一只手,章婵探了探河面吹来的风,温和中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如同血液里融入了一丝冰水,刺激又震撼。那两个人见面时,怕也是这种感觉吧。 “佟轩?”章婵放下手臂。 “恩?” “我也想告诉你一个传说。” 笑了笑,佟轩问,“什么传说?” “你听说过‘引咒师’吗?” 看她一眼,漆黑的眸如同一座暗黑色的山体。佟轩没能听明白那是个怎样的词汇,所以问道:“那是什么?” “赶走‘恶魔’的人。”章婵看向他,声色淡淡,眸色却是坚毅。 “这种人存在吗?” “或许吧。”章婵握拳,“只是传说里,她是个不完美的人。在过去的幻境里,她总是贪生怕死。孤独的现实里,她心狠的如同坚冰。她永远将利益放第一位,还会对人缺乏基本的信任,更会时常利用别人……可是,这样让人生厌的人却有一个优点。” “什么优点?”佟轩心里好奇。 “她不喜欢‘恶魔’。那些......找她帮忙的人其实不知道,即使没有利益报酬,她也会帮他们驱魔的。但她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总是违背真实的自己......” 佟轩看向波光河面,“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你这样认为吗?”章婵仔细看着他。 “恩。”佟轩很坚定,“不喜欢‘恶魔’的人,本质都不坏。” 四周慢慢暗了下来,久久不散的乌云终于遮挡了月光。两人同时看向天空,心里都不由得一沉,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这是会有暴风雨的前兆,一切都该尘埃落定的辰星中,多出了许多意外的因素,让这个夜晚显得更加与众不同,或许会惊心动魄。 “佟轩。”章婵其实想说:“作为‘引咒师’的我一直说自己不怕死,其实那都是假的。每一次触碰案子,每一次和‘恶魔’接触,我都怕得想哭。但是人总要有目标才会不畏死亡,我的目标一直很简单,为了章木能回来。” “现在,我有了新的目标。”她看佟轩一眼,“现在我还想,和你好好相处一段日子,不去想我们会不一样的未来。不去想,我作为‘引咒师’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和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 “所以佟轩,在这段日子,我愿意将你作为最信任的朋友。也请你......慢慢信任我。” 第56章 归来前曲 第二天一大早,刘珂派人给佟轩送来了关于凶手的消息。 首先,周丽敏指认了邢军,已确定他和河边那个流浪汉是同一个人。其次,徐伟发生事故时,曾被一个流浪汉所救,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模仿者’邢军。 一、邢军的身份信息为盗用,真正的邢军已于四年前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二、凶手在使用邢军的信息前,也曾用过其他人员的身份信息。较为一致的一点是,这些人都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并且在同一所疗养医院,可见凶手对这类病人很熟悉。 三、警方根据这条线索进行排查,发现二十年前有一个转业军人曾在医院工作过,他曾管理过病人档案。 四、而那个转业军人正是警方正在寻找的高照的私生子。他跟随母家的姓氏,本名叫:曾国胜。 线索停留在这里,有关于‘模仿者’曾国胜,和‘主体’连环杀手的案子陷入了久循环。 两个人突然消失,警方没能找到关于他们的一点点线索,甚至连徐伟的下落也没能查到。 作为流动性最大的一个群体,这两人若是扮成流浪汉,那将很难被发现。即使警方发动全国通缉令,将曾国胜的身份信息发往各个省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听说刘珂忙疯了。”花猫坐在‘佛手’的办公室对蝌蚪说:“好不容易查到了‘模仿者’的真实身份,却让他跑了。刘珂都快抓狂了。” “咱们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蝌蚪灌了一口水,“刘珂的工作也不轻松,难怪他平常和我们都没时间聚。” “幸好那小子时间少,不然我们就要被他烦死了。”花猫看了眼手表,“行了,我下班了,你守好岗位啊。” 蝌蚪拦住他,“不是说好今天咱俩一块儿守的吗?” “我约了佳佳去给韩姨的早餐店修水管,要来不及了。”花猫推开他。 “你还会干这个?”蝌蚪喊了一句。 “我昨天把我家的水管都拆了,早就练好手了。” 见他追程佳佳这么努力,再想想程佳佳只把他当朋友,蝌蚪真替他心疼。 无聊地倒在椅子上,蝌蚪看向空旷的办公室,不禁感叹一句:“谁说大家没有恋爱细胞的,一个个都约会去了。只有我还单着......” 好不容易可以有个美好的周末,可惜,‘佛手’要求每个办公室至少一名备警人员。一道高中应用题发到了每个人的手机里,蝌蚪、花猫成了最后算出来题目的人,光荣的赶来备警了。 原因很简单,从题目发来那一刻起,他们就接到了由佟轩为首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所以当所有人都答完题目后,他们成功落后了。 无聊感慨时,蝌蚪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毫无生机地接听道:“喂。” “蝌蚪,我是小玉。” 几乎是跳起来的,蝌蚪兴奋道:“冯......冯晓玉?” “是我。”对方也很激动,“快来火车站接我。” 于是,蝌蚪跪着给佟轩打了个电话,求他来帮自己备勤,他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火车站去见冯晓玉。用佟轩的话来说,蝌蚪追求起幸福,连火车都敢撞。 孤独清冷的办公室内。 “你确定是要找我谈工作。”章婵握着佟轩讨好她的咖啡杯,怀疑地盯着他。 “刘珂的忙也帮完了,突然停下来不太适应,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佛手’能帮忙的案子。”佟轩第一时间将‘章婵’骗来陪自己。 他们这群人都没有尝试过一个人在办公室备警的感觉,这次体验,像是世界都空了只剩他们一样。所以,厚着脸皮寻找陪伴成了每个人的目标。 章婵淡淡坐着,看向在桌面忙着找资料的人,偷偷笑起来。佟轩这样毫无准备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慌张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找不到算了。”章婵反而有其它事情要和他聊,“我们谈谈新房客的事情。” 佟轩缓了口气,他最近让花猫给他整理了一次桌面,要紧的东西是全都不见了,桌上就剩下些‘女朋友’的照片,而且是血肉模糊时最难看的样子。看来花猫是故意的。 “说吧,他是不是有什么禁忌,或者不好相处。”佟轩想,章婵既然要特意先提这个人,那就是这个人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他......”章婵想了想,“他最初可能有些粘人。”因为他好久没有和人相处过了。 “最初?”佟轩不明白。 “马院长说他缺乏安全感,而且性格就是这样,熟了以后就没那么粘人了。” 点头,佟轩明白,“还有呢?” “我们的关系很好,我会叫他‘哥’,因为我把他当亲哥哥来看。” “好,那我就叫他的名字好了。”佟轩可不想在年龄上吃亏,特别是听到章婵说和他关系好,还要叫那个人‘哥’。 如果不是血缘关系上的哥哥,那这个‘哥’字就有些亲密了。佟轩心里不太舒服。 “对了。”佟轩想要知道多一些有关于新房客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他叫‘任木’。我们要对他好一点,他在我们身边的时间并不长,我想让他记住这段日子” “好,我记下了。”见章婵处处护着他的态度,佟轩有些不想再聊叫任木的陌生人,懒懒问道:“那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章婵最后想了想,离佟轩近了些,认真地说:“在我和任木面前,请你笨一点。” 佟轩不明白,但见章婵这副样子,他存在心里考虑了一番这句话,尽管他没能弄太懂。 “好。”他最终还是应下,又自然地靠近章婵转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我有些饿了。” 章婵浅笑,“我都好。” “小玉来了,要不我们约她一起吃饭?”佟轩商量道。 “好。”章婵对冯晓玉有印象,而且还不错。 她也不在乎会和谁见面,因为她心里始终装着章木回来生活的事情。 章木是一只鬼,他总有不像人的地方。好比他可以透过墙壁看东西,他可以悄无声息地走路,他可以听到极远处的声音,他会像个怪物一样过人的生活。 章木的性格不会让他因为是个鬼而改变,他会张扬,也会脆弱。所以在这样优秀的佟轩面前,他如果不决定和佟轩好好相处,那么他们两人以后的日子或许会很‘热闹’。 想到这里,章婵不禁吸了口冷气。 这次‘归来’,章木如果犯规了,佟轩会发现。佟轩如果发现了,章婵隐匿的一切都会暴露。她有可能失去引咒师的身份,那就失去了让章木真正重生的机会。 所以佟轩,以后在章婵面前,你千万要笨一点。这就是她最后叮嘱的意思。 离开办公室之前,佟轩约好了和冯晓玉见面的地方。章婵却接到马院长的电话。 “他来了。”马院长只是三个字,章婵已经紧张到不能呼吸。 “真的吗?”章婵为这一天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到来时,她还是不知所措。 虽然不是以人的身份回来,但章木也算能见光了。听说他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面对陌生的脸,熟悉的灵魂,章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佟轩面前演好戏。 “你在哪里,让他自己去找你。”马院长笑道:“毕竟你找他或许会不认识,他找你简单多了。最重要的是,要让他适应一下人的基本生活,寻找就是其中一项。” 章婵说了待会儿要吃饭的地方,一路握着拳头屏息等待。她要见章木了,光明正大的。 偷偷斜佟轩一眼,那个谨慎聪明敏感的人,恐怕已经感受到了她突然而来的慌张。她要尽量自然些才好,她要骗过佟轩才能骗过所有人。 “章木,我是章婵,好久不见。” 第57章 佛手考试 【死者、凶手、路人、帮凶,我很清楚我是谁】 《引咒驱灵》第五卷 之 整个饭局,章婵一直心不在焉,程佳佳调动着气氛,她依然紧锁眉头。 冯晓玉看起来很高兴,可能是要跟着蝌蚪一起工作,两个人的状态都很好。 今年八月的‘佛手’招警考试,冯晓玉报了名。作为警队内部人员,冯晓玉想要进入‘佛手’只用参加一轮笔试,她因此信心满满。外加蝌蚪给她准备的复习资料,她几乎确定可以留在这里工作了。 指着坐在一起的花猫、程佳佳,冯晓玉挑眉,“我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怎么半路杀出来个游安城。” 她对这件事了如指掌,看来是蝌蚪泄露了消息。 瞪蝌蚪一眼,程佳佳抿笑不语。她此时和花猫挨着坐有些尴尬,所以身子稍稍撤开了些。 “游安城呢?怎么躲着不出来?”冯晓玉对这个获得程佳佳芳心的人很好奇。 程佳佳解释,“他去办理回国的手续了,两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好吧,反正我决定留在这里工作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见他。”冯晓玉可惜地看了花猫一眼,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这段时间有禁酒令,我们不能陪你喝了。”蝌蚪撇撇嘴。 “你们可是来给我接风的。”冯晓玉嘟嘴不高兴。 佟轩端起面前的水杯,“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再给你补回来。”说完,他先与冯晓玉碰了碰杯子。 冯晓玉将目光落在章婵身上,“你不用遵守禁酒令吧。” 章婵没有说话,却也不拿杯子。她的思绪还在等待章木身上,所以没心情在乎吃喝的问题。 无奈地放下酒杯,冯晓玉拿起水杯吆喝,“算了算了,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大家碰了杯水算是迎接她,你一言我一语的又热闹起来。 倏然,身后传来章婵熟悉的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程佳佳也记得。 “小婵。” 或许是觉得,如果活着要改变样貌,甚至是灵魂,那么原本的你将不复存在。所以对于章木来说,今日的样子他并不喜欢。 装在另外一副皮囊内的灵魂,因此受了束缚,变得拘谨,他本有的灵魂也会觉得不自在。可是,重新回来和章婵生活,一直是他努力争取的目标。所以,无论喜不喜欢,他都要试着接受。 这样站在那里唤出章婵的名字时,他不知怎么地怯懦起来。 “这个帅哥是谁啊?”冯晓玉对盯着章婵的人招招手,又给章婵飞了个眼色,“叫你呢。” 平稳了激动的情绪,章婵慢慢起身,又慢慢转身,目光由那人的脚面移到了脖颈,皮鞋、西裤、白衬衫。 “果然不像他。”暗暗说了句话,她勇敢地看向了那张陌生的脸,坚定地笑起来,“任木,好久不见。” “章婵,好久不见。” 其实,章婵很想抱他,她觉得章木也想这样,可是,他们告诉别人的莫名其妙的关系不允许两人过分亲密。 所以,任木坐在早就给他预备好的位置,那样像个人一样看着都在注视他的人。 “你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程佳佳嘟嘴看章婵,却因为新朋友的声音像章木,而对他有了些好感。 “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中间断了联系,才没有告诉你。”章婵尽量小心解释。 天知道,她和章木紧张的如同坐在烤架上,备受煎熬。可是,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变得理所当然。这些人会接受新来的朋友,章婵也会接受章木的新样子。 “我有些话想和任木单独聊聊,你们先吃。”章婵站起身,看了佟轩一眼后慌张离开。 章木紧跟她而去。 “什么情况?”冯晓玉有些看不懂,疑惑地盯着佟轩。 “任木是马院长的亲戚,章婵把他当哥哥。”佟轩心里不舒服地解释一句。 另一处,章木追上章婵,一只胳膊将她环入臂弯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没关系。”他知道章婵在逃避什么,所以宽慰道:“以前那张脸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这张反而比较像我的性格。” 见章婵不说话,他将她勒紧些,“慢慢就好了,等适应了,你会发现皮貌与灵魂是无法等价的。更何况,你不待见我这张脸,我也很难喜欢。” “引咒驱灵,三侯盛,百物坤。”章婵默念一句。 “你做什么?”章木压低声音问她。 “我在看附近有没有游司,我不太相信黑壳乌龟的话,我觉得你在人类这里并不安全。” “我在福利院呆了几天,没有游司来找我,所以这个方法有效。”章木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打起精神来,这样我才能好好活着。” “你有心跳吗?”章婵总算愿意正常说话。 “试过了,没有。” “脉搏呢?” “No!”简短,又无所谓。 “体温呢?” “我倒不觉得冷,你摸着呢?” 章婵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怪凉的,像鬼。” “那就好,起码我的本质没变,就是个鬼。”章木倒是态度乐观。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我的归来仪式也太简单了吧,好吃的没到嘴里,还要看你郁郁寡欢的样子。” 章婵送了个笑脸给他,“大餐就算了,我这段时间也没挣什么钱。” “你那个房客不是有钱吗?让他请我呗。” 章婵很欣慰,章木演的确实像个人。她摇头,“我最近总吃他的,再加上你,有些说不过去。” “哎。”章木抱着章婵的肩膀,弯着腰撒娇似地感叹,“我这命啊!” 过了几秒,他看到一家商场,脑海里突然一个机灵,“给我买几件衣服吧。” 章婵想了想存折里的钱,“好,别挑太贵的。” “行。”章木牵着她走进一家卖运动服的商店,“买些宽松耐穿的衣服吧,我最近找了几份体力活,身上这些紧巴巴的衣服不太适合。” “你找了工作?你不呆在福利院吗?”章婵捏着店里的衣服问他。 “福利院的工资太少了,我又多找了几份工作。”他对章婵眨眨眼,“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得给妹子挣些嫁妆钱,帮她选个好婆家。” 章婵慢慢翻找着衣服,情绪淡淡,“你去找了什么工作?” “工地上的,他们不验身份证。”压低声音,章木笑着凑近章婵,“毕竟我的身份证是假的。” “那里危险,活儿又累,你别太辛苦。” “知道了。我这种人,又不怕死。”章木指着一件深黑色的T恤,“那件怎么样?” “还行。”章婵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接下来的几天,章木总是早出晚归,和章婵、佟轩很少一起吃饭。他回来了,也像平日里不存在一样。马院长说他总是很忙,自己也见不到他,这让章婵开始担心起来。 冯晓玉接到了考试通知,而章婵作为特别顾问也被‘佛手’一起叫过去参加‘摸底考试’。这对她来说实在意外极了。 “我一定要去吗?”章婵不认为自己对这个组织该言听计从。 “他们只是想看看你的实力。”佟轩坐在办公室向章婵解释,他抬头看了看刚刚离开的邱支队,这才说了实话,“今年‘佛手’报名的人员比去年少了近两成,领导觉得没面子,让‘特别顾问’坐在考场撑撑场子。” 章婵对这个组织有些怀疑,但见佟轩他们平日里的样子,也就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看在佟轩平常帮过她不少忙的份儿上,她忍着不情愿拿起笔跟着佟轩朝考场走去。 ‘佛手’的入试题目很少,只有三道题,但是大会议室坐着的人却不少,其中含了多少水分,章婵也懒得管。 冯晓玉坐在她的斜对面,见她进来考试时有些惊讶,又立刻对她激动地招招手。 档案袋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里面是他们今天的考试内容:照片、答题纸和笑脸卡。 对照片、答题纸的出现章婵并不意外,那张笑脸卡片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先拿出卡片四周看了看,见有的考生直接将卡片放在了桌子一旁开始答题,便知道这可能是个‘赠品’。 果然,展开卡片,背面是被佟轩称为‘佛手大Boss’的袁局长亲手写的祝福语:通关后,来找我喝茶。 章婵将象征PASS卡的‘笑脸’放在一旁,拿出了答题纸。 1.简答题。 警方在一座民房内发现一具尸体。死者为屋子主人,四肢健全,身高175cm,体型健硕,死者被连捅数刀致死。刀口多集中在胸下部和腹部,切口混乱不规则。致命处与非致命处都有刀伤。 请问以下最有可能杀死被害人的是谁?请说明选择或未选择某一项的原因。 A.穷凶极恶的窃贼(173CM)B.胆小懦弱的邻居(173CM) 2.推理题。 (1)夏日凌晨八点,树林露营地发现一颗男性头颅,推测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发现头颅的草坪无血痕反应,草坪留有拖行重物的痕迹。(考生手中有一张取证人员拍回来的现场照片可作为辅助资料,对题目无影响) 请解答:这里是否为凶杀现场?还是为抛尸现场?原因请作说明。 (2)距离男性死者头颅200米的地方,警方发现了一滩血迹,且有男性死者的鞋子扔在一旁。警方经过周密排查,找回了男性死者的身体,它却已被凶手切割成尸块丢弃在营地垃圾场。 以下最有可能杀害男性死者的人是谁?请作说明。 A.死者的妻子B.死者的生意伙伴 第58章 实践测试 从考场走出来,冯晓玉一把拽住了章婵,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走。 她先打量了章婵几眼,‘啧啧’地摇头感叹,“轩哥对你可真好。” “嗯。”这一点章婵承认,而且她看的出来,佟轩对每个人都很好。 “你知道要让你参加‘佛手’的考试有多难吗?” 章婵停下步子,“什么意思?”她进入考场时就觉得奇奇怪怪的,特别是看到冯晓玉惊讶的眼神后,更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 “你不知道啊。”冯晓玉压低嗓音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这种身份还未查实的‘特别顾问’是不能入警的。” “我知道。”章婵淡淡。 冯晓玉吃惊她这种态度,提高嗓门提醒,“可是你却参加了入警考试。” “佟轩说这次考试的人太少了,所以让‘特别顾问’来凑人数。” “这话你也信?”冯晓玉点点她的脑袋,“唉!爱情蒙蔽双眼也降低智商啊。” 章婵左右环顾一圈,见离开的人群都穿着警服,是像冯晓玉一样的入警人员,这才明白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佟轩为什么要骗我?” 冯晓玉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要说服‘佛手’让你来参加考试,那可不是一般的难。” 推了推她的肩膀,冯晓玉示意她看身后,“能解答你十万个为什么的人来了。”说完,她笑着对佟轩招了招手,识相地转步离开。 面对佟轩,章婵抱歉地递了笔给他,“不知道是你辛苦挣来的机会,所以我没有珍惜。” “什么意思?”佟轩接过笔放在警服衣兜里。 “我没写字。” 佟轩半晌没说话,良久,他有些犯急,“为什么不写?” “不是滥竽充数吗?我是东郭先生,我其实什么专业性的知识都不懂。” 佟轩掐腰,“我打听了,没有概念题,都是推理类的分析题,你只要写出自己的观点就行了,为什么不写?” 章婵淡淡转身,走着,“我辍学早,不习惯考试。” “可你有这个天赋。” “那又怎么样?不是有天赋的人都能做对应的事情。”章婵停下步子,背对着佟轩,“总之谢谢你。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看着她离开,佟轩有些失落,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完成考试,或许是因为听到章婵介怀没能完成学业的事情。总之,他想要帮助和保护的人并没有因此快乐,或许是他的方式不对。 打电话给马院长,章婵想要知道章木的消息。可是这个鬼,做完福利院的工作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从背包里拿出铃铛,章婵戴在了手腕上,她轻轻晃了晃,依然没有察觉到章木的存在。回身看了眼佟轩工作的地方,她又不想去找他。一时间,她没了可以去的地方。 沉着心走在街道上,章婵算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说实话,她喜欢刚才考试的感觉,四十分钟的答题时间,她觉得过的太快。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做回了学生,所以,她感激佟轩为她创造的机会。 方才对佟轩的态度,章婵有些后悔了。 “让一下。”一个女人蹭着她的肩膀跑了过去,和另外一个女人边跑边讨论,“你说人死了吗?” 章婵定睛看去,路上的人群都往一处地方集中而去。看情形,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因为心情不佳,章婵打算绕行离开。刚刚确定路线,她还没走几步正撞上从警车里跳下来的刘珂。 “小婵。”刘珂见了她十分惊讶,“怎么每回有案子都能碰到你。” 章婵也奇怪,最近两人的碰面机会确实挺多。再想,刘珂是重案组的人,他出现在车祸现场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章婵反问了他。 不介意地摇摇头,刘珂感慨,“欠了事故科陆队的一个人情,过来帮他看一下现场。”他突然眸光一亮,推着章婵往现场走,“轩哥说让我们多锻炼锻炼你,不如你帮忙看看吧。” “我还有事......” 不等章婵说完,她已经被刘珂连推带拽地拖到了警戒线内。 这里散落着汽车碎片,还有一辆支离破碎的摩托车。尸体倒在摩托车附近,呈趴地状态。车主是一名男性,没有戴头盔,额头有裂开的口子,流血极少。他穿着灰色的短裤和白色的短袖上衣,全身上下光洁的没有一点疤痕,这样好皮肤的男性实在少见。 “已经死了。”刘珂口中的陆队走到两人身边,他没有问陌生的章婵是谁,而是向刘珂说着现场情况,“事故大约发生在凌晨四、五点,因为是小街道,再加上附近修暖气道,所以路上不好走,夜里也就没有什么行人。这里的车流量很小,监控录像的线路也被维修人员挖断了,更没有目击证人。” 指了指前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一对母女,孩子去上学,母亲带着孩子想绕个近路,从这里通过时看到了现场的情况,并且报了警。” “他们当时有没有发现不正常的地方。”刘珂问。 陆队摇头,“我们问过了,没有。” “车主呢?” “在那里。”陆队指向一辆救护车,上面坐着个神情呆滞的男人,“我们测试过了,他喝了酒,事故发生的整个过程他都记不起来了。附近的民警赶到时,他正趴在方向盘上睡觉。这会儿刚刚清醒了些,我看呐,是被吓醒的。” “能将人碰死,看来车速不慢。”刘珂朝肇事车辆看去,“碰撞痕迹检查了吗?” “都验过了,车头上的红漆是摩托车蹭下来的,地上掉路的车灯碎渣也是汽车和摩托车的。”指向一百米处的一个人,“那是当晚从街道口路过的群众,他听到了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听到碰撞声,但是当时天太黑,这条路又没有灯光,他没能看清楚现场情况,又不敢靠的太近,所以便走了。” 章婵忍不住插言,“既然天黑,那么汽车和摩托车都应该开了灯才对,路人想要看现场的情况,借着车灯不是能看清吗?” 刘珂认同,“是啊,该有人能看清的。” 陆队叫来了负责去问话的一名交警,听说还能借助车灯看路况后,交警抓抓头发,“我当时还真没想到问这个,你们等等啊,我去把那名群众带过来。” 不一会儿,交警领着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他被问及车灯的疑问时很坚定地说:“没有灯,当时路上一片漆黑,除了声音什么也没有。” 他十分笃定,“早晨起床时,我想起了夜里的事情,决定过来看看情况,结果看到警察已经来了这里,我才确定真的出事了。” “你晚上去做什么,怎么半夜还在外面溜达。”刘珂问他。 男人不好意思地回:“去......去打牌,就回家晚了。有人可以给我作证的,好多牌友都可以。”男人怕惹上麻烦,问什么说什么。 刘珂见章婵呆愣,问她道:“想什么呢?” “这和我今天的一道考试题有些像。”章婵指着死者的额头,“那个伤口很深,如果人活着时是不会只流那么一点血的。但是人死后再制造伤口,就会出现不出血的情况。” 刘珂接话,“这个我知道,人在死亡后,心跳和血液循环停止,血压随即消失。因此,在死人身上切割口子,也不会有血流出。即使有血,也是极其微量的。就像现在这个人一样。” 陆队:“你们是说,这个人在出车祸之前已经死了?” 章婵走近尸体,“首先,他身上的伤口数量太少,明显的只有额头一处,身上的其它皮肤都是光洁无痕的。其次,路面上没有明显的刹车痕迹。” 她轻轻移动尸体的脸部,“还有就是,尸体左脸贴地而死,但是左前额和左侧面都没有搓擦伤。” 蹲下身子,她借了棉签伸向死者鼻孔,回道:“鼻孔内也很干净,没有鼻出血现象。身体其它地方也没有碰撞伤、皮下出血或骨折。” 站起身,她神情淡淡,“虽然这里布置的很像事故现场,但是也只有出事的车子和摩托车是真正发生事故碰撞的原物,而这具尸体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伪装成事故死亡的。” 陆队惊叹,“那开车的司机是怎么回事?他总不能撞一辆空摩托吧。” 章婵解释,“我说了,这些现场都是被伪造的。也就是说,这里并没有发生交通事故,车子都是正常摆放在这里的,没有碰撞也没有摩擦。至于这个醉酒的司机,是被凶手一起带到现场来的,并将他放在了驾驶员的位置。这也就是为什么警察赶到时,司机正一脸醉意地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的原因。” “你觉得凶手有可能是谁?”刘珂问她。 转身看向说自己打牌路过这里的人,“既然现场没有发生碰撞,那么就不会有碰撞声和刹车声。既然有人听到这些,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有问题。而且这个人还有足够的好奇心跑回来看情况,怕是想看看警方是否将这起案件当作肇事案来处理。” “答得漂亮,时间在半个小时内,算是过关了。”陆队拍了拍章婵的肩膀,又示意现场的警员疏散群众,开始收拾路上散落的东西。 第59章 干扰信号 章婵微微蹙眉,正不明白时,她接到了冯晓玉的电话,“我被‘佛手’给设计了。” 她一句话让章婵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原来是一次‘实践考试’。还没等她回味过来,佟轩已经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笔挺的常服,挑起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帅气阳光,与章婵过得阴郁日子截然不同。 “看你伤心离开,又不能去追你,我这心里还挺不好受的。”他领着章婵往警戒线外走,“很意外吧。” 见章婵依然愣愣的,他解释道:“尸体是遗体捐献得来的,确实死了很久了,所以割伤了也不能出血,我们就只能设计这种案子了。” “那么多考生,要多少尸体才够?”章婵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佟轩一怔,随即笑道:“考试可不是同一天进行,尸体都是循环利用的。属于你的这名死者,下午就是别人的了。” 章婵一天下来情绪都不高,可能是担心章木的安危,佟轩说什么她都提不起兴趣,所以简单问了句:“测试真的结束了吧。” “对,比试和面试,都结束了。”佟轩告诉她,“陆队是‘佛手’的老前辈了,他负责面试你。” “我这种人,能入警吗?” “我会想办法的。” 章婵摇头,“你不用太勉强,规矩就是规矩,不会因为个人而改变的。”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让你入不了警,我也要帮你申请正式警员的‘福利’。” “钱吗?” 佟轩笑了笑,“是啊,不喜欢吗?” “喜欢,我很缺钱。” “那就好,说明我努力的方向没有错误。” 眨眨眼,章婵疑问,“为什么帮我争取钱?”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章婵点头。 “我算了算,你去福利院工作,月工资也就一千五,还没有保险补贴。你又不爱和别人打交道,所以收入除了来源于福利院外,就没有其它地方了。你吃饭一个月最少要用掉五百,还要不定时给福利院捐款至少五百,给过邻居张大爷钱,给我干爹、干妈买衣服礼物,你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钱了。” “还有,我去过你的房间,见你只有三件春秋装,四件夏装,和两件冬装。所以我决定,要帮你买衣服,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助你,让你喜欢什么衣服都能穿在身上。还有,以后福利院捐款的事情由我代劳。” 章婵停下步子,“你觉得我给福利院捐款是出于爱心吗?” “不然呢?” “我是在赎罪,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消除我心里的罪恶感。”章婵不敢看他,却也不想让他误会自己自私的‘善意’,“我做错过许多事,也做过令人发指的事情。这些让我心里不舒服,我想要找到让自己舒服的赎罪方法。” “你都做过什么?”佟轩想到了悬在她身上的那起命案,他以为章婵是想要告诉他那晚的事情。 “我不能说。总之,我做的那些看似很好的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与善意和爱心无关。” “有善意不好吗?” “不好。”章婵冷冷盯着不懂她世界的人,“我所处的生活,不允许我有过多的善意。因为和我接触的,都不是善良的人。” “你在说什么?” “佟轩谢谢你。你的善意很好,让我很开心,也感动。但是,世界上有一种人,必须有冰冷的心才能活得下去。他们的世界不是有善意的人能够生存的,我想,你并不合适。” 说完,她转身跑走。 直到进了街角,她才倚靠着一棵树喘气。她不是不感激佟轩,只是她不想再接受他的善意,这样会欠他太多,就要还他许多。章婵身上没有可以还人情的东西,最值钱的就是她的秘密了,可这个不能拿去还账。 抬目,她看到一辆送水泥的车子从眼前驶过,停在了不远处的建筑工地上。听说那里要修一所幼儿园,拔地的楼层已经凸起,形状也能见个大概。 章婵没心思关心这些,她正要抬步离开,却见顶着一副新面孔的章木从工地跑了出来。他接下两包水泥扛到肩上,用手推了推恼人的安全帽,擦干净了额头和脸上的汗。 只有章婵知道,那不是他的汗,是他能够活着的精气,是他的生命。 跑到他面前,章婵气得说不出话,“你在做什么?不是说你是开吊车的吗?怎么在这里扛水泥?你想死吗?” “我哪有开吊车的本事。”章木笑着看她,“这不是善意的谎言嘛。”他用脏手捏了捏章婵的脸颊,“看看,脸都花了,快回家去洗洗。”又摇头感叹,“你怎么长这么丑,你确定那个佟轩喜欢你吗?” “你快放下。”章婵恼了,打断他刻意岔开的话题。 “我好不容易回来,就要给这个家帮点忙。我一个大男人要靠你养活算什么。”章木放下水泥,“以前咱俩一起攒手指骨,我能顺便帮你赚些生活费,那种日子才是我认同的。可是做了人以后,我不能提水、不能搬重物,所有可能出汗的事情我都不能做,我还活着干什么?” “我可以做啊。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做的,不用你帮忙。” 章木冷笑,“要我妹妹养我吗?我做不到。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养得活两个人吗?” “我能挣钱。”章婵用力踢了脚地上的水泥袋,“我马上可以挣很多钱了。” 她朝和佟轩分开的地方跑去,见佟轩坐在树荫的凉凳下还没有离开,她慌张地加快了步子。 “佟轩,对不起。”她诚恳地道歉。 “小婵?”见她满头大汗,佟轩牵她坐下,“你慢慢说。” “我需要你说的‘福利’,你会努力帮我对吗?” 佟轩点点头,“这是我帮你的保底条件。让你入警可能不容易,但是警员‘福利’我会尽最大努力争取。” “你能帮任木找个写字的工作吗?可以坐在凉凉的室内,不用出汗的工作。”章婵说的话十分奇怪。 佟轩微微眯眼,脑海里却在为章婵想着这种条件的工作,“写字的倒是没有,你可以让他去佳佳的店里帮忙配送蛋糕,外加看店,工作不是很累。” 点点头,章婵又起身,“好,我这就告诉他。” “打电话给他就好。” 章婵一顿,“他……他不喜欢碰手机。” 不喜欢碰手机?这是什么理由。 “小婵……”佟轩盯着飞奔过马路的章婵,心里浮出一丝惊诧,她和任木的关系不像是一般的朋友,也并不暧昧,却像是彼此照应的亲人一般,让他觉得奇怪。 他从没有去了解过任木的生活,难不成这个人也是个孤儿,他和章婵相处是为了彼此间聊以慰藉? 拿出手机,佟轩拨通了花猫的号码,“去查一查任……”他突然想起来答应过章婵的话,不去查任木的身份。 挂了电话,他想起章婵以前对自己一系列的叮嘱,觉得事情更加奇怪。既然章婵阻止他查任木,那就是说,这个任木有问题,而且一查就会知道。他握紧电话陷入沉思,任木的事情,他到底要怎样处理才好? 一天后,袁局长办公室。 “小佟啊,快坐。”袁局长用深眼窝打量了面前的佟轩一眼。 佟轩敬了个礼,端正地坐在袁局长面前。 “听说让一个‘特别顾问’参加考试是你申请的?”袁局长笑道:“那孩子的题卷我看了,答得不错,确实有天赋。” 佟轩一怔,“您是说,她写字了?” “考试,怎么能不写字呢?”说着,袁局长将一张考卷推到他面前,“她虽然很好,但不是最优秀的,所以没能通过‘佛手’的考试。” 抬抬手阻止佟轩说话,袁局长接着道:“‘佛手’拒绝她,并不是因为她的背景特殊,而是因为实力上她确实没有专业人员优秀。” “她毕竟没有系统学习过,一个靠自己努力的人,有这种天赋我们不应该考虑一下吗?”佟轩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他仍想替章婵争取下。 他想让她本就比别人低一节的人生有一个新的开始。 “她的本事在社会人群里算是优秀,但在‘佛手’真的不行。”袁局长将一份聘请书递给佟轩,“这是份合同,是‘佛手’愿意与她签订的劳务合约。她将以辅警的身份和你一起工作,你平常也多帮帮她,有天赋的人,学的都很快。” 佟轩接过合同,第一次在上司面前问出这样一句话,“那她的工资能和我一样吗?她很缺钱。” 袁局长淡笑,“她的家庭情况‘佛手’已经了解过了。听说她平日里还资助福利院,是个不错的孩子。工资都好说,市局财政上我们试着帮她申请一下,如果不成,大不了队里给她出钱,这个你就放心吧。” “是。”佟轩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从局长办公室走出。 他第一时间拨通了章婵的号码,接通后,却传来‘兹兹’的干扰声,他努力听到了任木的声音,然后是章婵接听。 “你在哪里?”佟轩听着信号不对劲儿。 “家里啊。”章婵回。 “电话坏了吗?”佟轩追问。 “没有,我跟任木去了地下室一趟,可能那里信号不好。”章婵声色很低。 佟轩告诉了她考试的结果,说是晚上一起加班庆祝,章婵同意后匆忙挂了电话。 “地下室?小婵家,有地下室吗?”佟轩蹙眉疑惑,任木不是不喜欢碰手机吗?为什么会替章婵接电话?为什么会有信号干扰声? 【正文附件:(章婵的考试答卷)】 1、凶手是B:胆小懦弱的邻居 分析:(1)屋子主人死在家里 ①入室盗窃者有嫌疑 ②来访的邻居有嫌疑 (2)死者四肢健全、体型健硕,被连捅数刀致死 ①可能:凶手见死者强壮,怕一刀无法致死,才会连捅数刀 ②可能:这种身材的死者对自身有自信心,会对胆小懦弱的邻居无防备 (3)刀口多集中在胸下部,切口混乱不规则,致命处、非致命处都有刀伤 ①窃贼在被发现时,可能会采取杀死对方的极端手段。但是‘穷凶极恶’的窃贼说明他曾做过伤害他人的事情,所以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他会选择用刀捅向对方的致命部位。 ②弱者才是凶案中最可怕的人。他因为胆小而很少做疯狂的事情,也代表他不知道用刀捅哪里、怎样捅才能杀死对方,或者一刀毙命。在又害怕又必须杀人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多捅几下,不仅仅是确保对方的死亡,他也是因为害怕几刀后对方仍能站起来伤害自己,所以才会盲目地捅。 2、(1)这里可能是凶杀现场、也可能是抛尸现场。 分析:①凌晨一点杀人,凶手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和死者在一起,害怕暴露自己 ②无血痕反应:A这种情况下可能并非凶杀现场,尸体是被抛尸此处 B也有可能是凶杀现场。死者因为某种原因和凶手来到这里时突然身亡,凶手在他死后进行了尸体切割,就会出现少量血或无血痕反应(原因58章有说明)。若是这种情况,又在露营地,凌晨一点死者与凶手出门散步,说明两人关系亲密。 ③头颅留下:凶手想让死者被认出,并被发现他已死亡。或许极早的确认死者死亡对凶手有利。例如:死者有巨额保险 ④草坪有拖行痕迹:说明凶手不如死者强壮,无法将死者的身体抗走,只能用拖行的方式。过程中只有拖痕没有血迹这一点证实了切割头颅是在被害人死后进行的。 (2)凶手是A:死者的妻子,可能性最大。 分析:①距离男性死者头颅200米的地方,警方发现一滩血迹。警方又在垃圾场找到尸体碎片:说明凶手因为拖尸而力气耗尽,无法再对死者进行拖拽,此时她选择了分尸,方便将尸体碎块带走。 留下头颅选择带走尸体,说明死者的身体内有可以暴露他死亡的真正原因,这个原因如果被发现会对凶手不利。例如:可能会暴露凶手的身份,或是这种死亡方式保险公司不赔付等。 ②有男性死者的鞋子扔在一旁:切割需要耗费时间,可能天亮后凶手才完成切割,所以没来得及收拾现场,也说明凶手可能是普通人第一次作案。 综上所述:一具完整的尸体很沉,搬运过程中也容易让人发现,切碎尸体对搬运、丢弃都很方便。 分尸有多种情况:一是凶手生性残忍,或为了复仇。二是凶手内心焦虑、张皇失措。若是一,凶手没必要将头与身体分离,并抛弃身体试图掩饰。所以,二的可能性最大。 通过以上分析,凶手最有可能是与死者关系亲密的妻子。 【作者题外话:考试题是我自己出的,分析的答案也是我自己写的。但不一定是标准答案,只是我想到的一些线索作了分析而已,难免会有漏洞或不足,大家可以指正或讨论。】 第60章 深井双尸 章木去见程佳佳那天,穿成了去外企公司面试的样子。他和程佳佳熟悉,自然知道这个女孩子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章木的这张新脸还算不错,再稍加修饰打扮,立刻虏获了程佳佳的芳心。 “行。”她不住地点头道:“你想在我店里干多久都行,工资一个月两千。一千八的基本费用,另外两百是赏给你这张脸的。” 章木其实很想她,小时候也曾憧憬过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嫁给自己,所以还愿似得抱了抱她。 “你身上可真凉。”程佳佳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尴尬地回了句话后,就将章婵拽到了一旁。 “我今天穿的很轻浮吗?”她只是因为热露了些肩膀而已,难道让新来的误会了不成? 章婵摇头,“他是喜欢你才这样,平常人他还不搭理呢。” “那就是我个人魅力太足了。”程佳佳挑眉神气起来,顺便打量永远喜欢运动服的章婵,“你就不能女人点儿?真不知道轩哥看上你哪儿了?” 佟轩吗?章婵意外,怎么程佳佳和冯晓玉说的话,像是佟轩很喜欢自己一样。 “你们别乱开玩笑,他都有女朋友了。”不在意地回了句,章婵瞥向开始在柜台上销售蛋糕的任木,见这个活儿还算轻松,她总算舒了口气。 程佳佳没听清她说什么,拿着手机和游安城聊起天来。 见两人都有事情要做,章婵一个人坐在蛋糕店里发呆。章木走去给她打开电视机,屏幕里冒出了‘雪花’,章婵立刻关了电视将他推远了些。 “都说了,你不能靠近收频的机器。” 章木耸耸肩,“有‘特异功能’原来是这种感觉。”说完,不在意地抬步离开,又站在柜台后展露笑容。 章婵感觉到,自从章木回来后,他们两个的相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然。或者说,他们总在吵架与忍让之间徘徊,章婵心里有些失落。 她其实很后悔最近的表现,章木一直想要像个人一样活着,而自己却一遍遍地提醒他他是个鬼的事情,是不是太差劲了? “喝吧,免费的。”章婵胡思乱想时,章木将一杯奶茶放在她面前,“以后少喝点酒,多喝点儿女孩子该喜欢的。” “酒比这个便宜多了。”章婵指了指价位表,“什么免费的,你看不懂购买说明吗?” 章木坐在她对面,“这个店是佳佳的,你有权免费喝。” “也就你这么厚脸皮。”章婵见章木对她的行为并没有太在意,心里舒坦许多。 从身后拿出一张报纸,章木指着上面的一则新闻,“有事情做了。” 章婵低头看去,先看到了黑体大字的新闻标题:深井双尸,真凶归来。 惊喜地盯着章木,她兴奋,“终于等到了。” “是啊。”章木坐在凳子上懒懒地伸了个腰,“最近龟骨盖和你一样笨,一点儿案子的线索也找不到,还得要我出马才行。” 章婵没有搭腔,全神贯注地读起报纸来: 嫌疑人黄珍珍,女性,四十九岁 被害人郭燃,女性,二十五岁 被害人谢正,男性,二十六岁 死亡地点:名张村南地深水井 死亡时间:6月1日下午七点左右 死亡原因:溺水 佛手佟轩小队办公室。 他见章婵拿着报纸赶来找他,便想到她已经了解过案子的大致情况,没等章婵开口,他将她带到了会议室,花猫、蝌蚪等人都在这里,还有一张章婵熟悉的面孔:冯晓玉。 “章婵,坐这里。”冯晓玉往一旁推了推蝌蚪,让章婵坐在了自己旁边。 佟轩示意大家安静,“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先欢迎两名新同事的加入。” 他指了指冯晓玉,对她很多人都不陌生,“这期间咱们办公室的常客,‘警花’冯晓玉。” 借着掌声,冯晓玉起身对大家敬了个礼。 佟轩看向章婵,想了想后才说,“还有代号为‘嫂子’的新同事,章婵。” 大家偷笑着鼓掌,一个个起哄吆喝。章婵偏偏多想了,似是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原来‘嫂子’只是大家给她的一个代号,跟‘花猫’‘蝌蚪’意思差不多,没有别的含义。她这才稍稍敢接受‘嫂子’这个名字。 “行了。”佟轩言归正传,“今天开会主要是针对Z市的一个案子,深井双尸。” 他在白板上写下案件名称,“这个案子我想在座的各位并不陌生,它是Z市前些日子刚刚侦办的一起案件,当时‘佛手’没有插手的原因是,Z市法院已经对案件进行了判决。其后,嫌疑人黄珍珍因为判决不服,向省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佛手’在等着省级人民法院的审核结果。” “只是。”佟轩一转话音,“我们并没有从Z市法院得到任何回复性消息,也就是说,省级人民法院对‘深井双尸’的审核如何,我们一直不知道。” 说着,他拿出省级人民法院的回执单,“花猫找来了省级人民法院对案件的审核结果,法院认为犯罪事实不清,并撤销原审法院的判决,发回重审。” 大家接过佟轩分发的资料,盯着重审回执凝思不语。 “相信大家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既然省级人民法院已经让案件重审了,为什么原法院迟迟没有行动?现在嫌疑人黄珍珍已经被关押近两个月,冤案也持续了两个月,这个案子犹如石沉大海般,了无生息了。” “凶手不是自首了吗?”冯晓玉发言。 佟轩:“是。案子被重新重视全是因为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新闻,‘深井双尸,真凶归来’。” 极其讽刺的标题,让执法界再次蒙羞。 佟轩因此顿了几秒,他摇摇头,“这点讽刺不算什么,我今天上午联系了负责案件重查的警官,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个归来的真凶也是假的,是嫌疑人的丈夫为了引起社会关注想出来的主意。” 大家哗然,只有章婵暗暗高兴了一下,真凶没有找到,她就有希望获得手指骨。本来以为这个案子只用找黄珍珍不是凶手的证据,她需要试着获得手指骨。现在好了,指骨自己拿定了。 “那就是说,真凶有可能还在逍遥法外?”花猫的声音拉回了章婵的思绪。 “是。”佟轩回,“从原法院提供的证据中可以找到许多漏洞。这就说明,他们指认黄珍珍是凶手的证据并不充分,黄珍珍只是嫌疑人,并非是确认了身份的凶手。而黄珍珍的丈夫做出这样的举动后,更加说明,这有可能是一起冤案。他们夫妻走投无路,才会用欺骗大众的方式赢得重视。” 蝌蚪气愤,“是谁查的案子?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自然会由检察机关负责查实,我们只要全力帮助黄珍珍和两名被害人就行了。”花猫这次格外冷静,他问佟轩,“袁局将案子给我们小队了吗?” “是,黄珍珍的案子归我们了。” 佟轩见大家高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先别高兴太早,案子破了再给我笑。” “是。”大家齐齐起立,“保证完成任务。” 只有章婵淡淡坐着,心里想着其它事情。有关于走入死者过去的通道她和章木还没有找到,这个他们要赶在案子告破之前完成才行。 回到家里,章木拿着从程佳佳那里提前预支的工资坐在沙发上浅笑。等章婵、佟轩走入客厅,他起身将钱放在了章婵手中,“给你的房租费。” “为什么给我?”章婵真是被他一系列奇怪地举动弄得晕头转向。 章木耸耸肩,“家里的食物、用品都被佟轩包揽了,我不知道该给你买些什么,就只能送钱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这种人,用不上钱。” “你这种人?”佟轩回问。 “是啊。”章木一下子倒在沙发上,“我这种没有女朋友,不用交房租,不出门玩的人,放着钱也没地儿花。” 章婵觉得章木的精神很奇怪,将他给的钱放在茶几上,什么也没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佟轩也觉得这个人有些无聊和莫名,自己也回房间休息。 他住在章婵父母的屋子里,因为这里有章婵的回忆,所以除了放进屋子里一个行李箱和一根衣架外,他没有动里面的任何摆设。 更何况,他还发现非常奇怪的一点,而这点他还没有告诉章婵。 从房内的规整程度可以看出,章婵的母亲将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但是有一处与其它地方不一样,这让佟轩产生了怀疑。他记得第一次进这个房间时,看到衣柜里的冬衣凌乱不堪,与其它地方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一个规矩的女人,怎么会允许衣服杂乱无章的塞进衣柜里。这种情况出现只能说明一点,有人翻动过衣柜。 是谁呢?佟轩不能确定。 其它地方没有被弄乱,只有摆放冬衣的柜子,说明有人知道里面曾经放了什么,而且将它拿走了。那人很慌张,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所以没有时间将衣服重新规整好。 章婵不可能,她有太多时间收拾,而她没有这样做,也没有发现衣柜的与众不同。 新来的任木? 佟轩回忆,任木确实会有意无意地瞥视一眼这个屋子,他不该对章婵的父母怀念,而那种眼神像是心痛和难过,他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与章婵不仅仅只是朋友关系,或许他们有一个自己不知晓的秘密? 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许多事情都是围绕着章婵展开的。佟轩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章婵开始让他好奇了。而突然走入章婵生活里的‘任木’,会不会是章婵秘密的揭露者? 这一天,佟轩做了一件事,让他开始和章木成了对立一面。 第61章 错综关系 吃晚饭时,家里只有佟轩、章木在,章婵去了福利院请马院长帮忙找进入‘深井双尸’过去的入口。 平日里佟轩从未在意过一个细节,章木不吃饭。现在只剩两人时,他提议去路边吃烧烤。章木假意胃不舒服,出门说是去医院,躲开了和佟轩一起吃饭的可能。 他离开后,佟轩坐在沙发上慢慢回忆,这个叫‘任木’的神秘人第一次融入他们时,只是坐在章婵旁边看大家吃东西。以后,他住进了章婵家里,因为早出晚归,也没有和他们一张饭桌吃过饭。今天,他再次拒绝了这个吃饭的邀请,不禁让人奇怪。 看不到一个人喝水、进食是种什么感觉?怕是只有佟轩知道。 他握了握桌旁的电话,考虑要不要查章木的身份。 纠结时,他的眼睛斜向章木半开的卧室房门,起身走了过去。推开屋门后,他有些吃惊。记得这间屋子他曾住过一段时间,他也记得这是章木以前的屋子,里面的摆件和物品都是章木布置的。 只是,佟轩住进来时改变了屋子的许多布局,而现在,这些布局又被还原了,像是章木回来了一样。 可是,一个死人怎么会回来? 佟轩本就不大信章木已死,再看这个房间,他在想,‘任木’和章木之间有没有联系? 难道是章木换了一副面孔回来?可是,‘任木’脸上没有章木以前的一点轮廓,这个改变太大了,不太可能完成…… 六年。佟轩不禁想到了时间上,或许六年时间可以让章木的面貌改变成‘任木’...... “老姜。”佟轩终是没忍住,“这些日子你盯紧‘任木’,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要立刻告诉我。” 佟轩将跟踪章木的任务交给了一个有鬼眼的人,而他却不知道。 章婵加入佟轩的小队后也开始忙起来,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时间自由,她开始接受命令和分配,开始接受不再随心所欲的生活。好比现在,她也要跟着小队一起出任务。 X市,名张村。 ‘佛手’的人员刚刚抵达,就有一家人从村子里跑出来,“警察同志,我儿子和儿媳妇都是冤枉的。” 说话的是个年迈的老人,个头不高,眼睛红肿。她怀里抱着锦旗和奖状,迫不及待地塞到了佟轩手里。老人哑声解释,“这是我儿媳妇收到的感谢状和表彰证书,她是个好人,她不会杀人的。” 花猫对这个案子表现积极,在佟轩答话前,他先走上来回道:“老人家放心,我们过来就是要调查郭燃、谢正案的,若是真的冤枉了黄珍珍,我们一定会替她做主。” 佟轩深看他一眼,又拍拍他的肩膀,“你带着章婵去黄珍珍和他丈夫孙国富的家里看看情况。”他又看向蝌蚪,“你和小玉去被害人的家里调查。其他人跟我走,两个小时后我们在南地深水井集合。” 大家接了任务开始行动。平日里都是花猫、蝌蚪一组,现在让花猫带着章婵一起出任务,他总觉得佟轩的安排是刻意的。 以前花猫对章婵怀有敌意,虽然慢慢相处后两人关系好了许多,但还处于见面尴尬的阶段。 其实,佟轩早就发现,花猫和章婵的性格有些相似,他们都不大喜欢相信别人,也总对人带有敌意。倘若他们能彼此适应对方,那他们与别人相处就容易多了。 嫌疑人黄珍珍、孙国富家中。 村长领着调查人员花猫、章婵走入院子里,“他家的事情成了村子里家喻户晓的事,当初黄珍珍被抓走时,她还在和我们开会。” “听说她是村干部。”花猫问。 村长:“是啊。别看她是个女人,特别有管理头脑,我们村子的那个致富方案还是她组织返乡大学生完成的,她可给我们做过不少好事。我们经常说,孙国富娶了这么个媳妇实在是修来的福气。” 章婵接话,“黄珍珍是本村人吗?” “不是,她是从外面嫁过来的。但我们都把她当自己人看。” “说她杀害郭燃、谢正,你们信吗?” “……”村长犹豫后才说:“这个不好说,毕竟她和谢正有些过节。” “哪些方面的?” “因为黄珍珍的女儿为谢正死了。谢正对她来说,有杀女的仇恨,而她又宠爱自己这个女儿,杀了谢正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是警方带走她时的说法,她有杀人的动机。” 章婵、花猫互看一眼,他们其实也听说了黄珍珍的女儿孙凤娇和被害人的一些复杂关系,而这个关系确实可以作为黄珍珍杀害谢正的动机。 走入黄珍珍家的客厅,一眼便能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照片,里面是个穿米黄色碎花裙的女人。照片前摆着祭祀死人用的瓜果,和一副她生前使用的碗筷。 “那个就是黄珍珍已故的女儿。”村长见章婵盯着照片看,便解释道:“她是去年投井死的,那时候刚满二十五岁。我还听说,她为谢正打过孩子,但是孙家人都不愿意提这件事,黄珍珍更是什么都不让问,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也大不清楚。” 章婵:“孙凤娇和谢正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村长叹气,“大部分都是听说的。两个人在城里的学校上学,慢慢地谈了朋友。起初,谢正对孙凤娇是真的好,言听计从的。他毕业后外出打工半年,挣的钱没给家里,都给了孙凤娇。那时候村里人还开他们的玩笑,说是要喝两家的喜酒了。” “可是,半年后,谢正突然对孙凤娇冷淡下来。村子里传,是因为谢正和郭家的女儿郭燃一起外出打工,慢慢地日久生情,就不再喜欢孙凤娇了。”村长呼出一口气,“本来自谈的婚姻就不牢靠,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听劝,一个个吃了亏才后悔。” 花猫:“孙凤娇是因为听说谢正和郭燃在一起后才投井自杀的吗?” “应该是吧。”村长有些为难,“我怕说出一些话对死人不敬……” 章婵最了解死人心里,劝道:“你说出真相,死人才能瞑目,她会感激你的。” 村长顿了顿才道:“大家都猜,孙凤娇怀了谢正的孩子,而谢正又不要她了,她感到绝望就打掉了孩子,然后投井了。孩子应该是她自尽的原因,否则,她没理由要死的。” 听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章婵疑惑,“她怀孕、打胎这些事情是有人看到了,还是你们猜测的?” 村长指了指门外,“村里的郭大夫说的,他还说孙凤娇去他那里拿过药,都是堕胎后要吃的药。” “郭大夫?”章婵蹙眉。 “对。郭大夫在村子里开了一家诊所,他也是郭燃的二叔。” 这个线索章婵、花猫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个和被害人郭燃有亲戚关系的郭大夫。 第62章 牵引之道 小诊所位于村子中央,是村民们专门为郭大夫置办的地方,这里离村委会只有一百米的距离。 门口贴着一幅褪色的对联,墙上是一张鲜红的对子:妙手回春。 “这个郭大夫医术怎么样?”章婵问村长。 推开铁门进入院子,村长回:“方圆几个村子,就数得上郭大夫的本事了。好多外村的人都过来找他治病。”说着,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个房间,“郭大夫还在村里办了个班,专门教些简单的医疗方法。” “他很得人心对吗?” “大家都信任他。” 章婵暗暗想,既然大家信任郭大夫,那么他说的话自然也就有人相信。 阳光下倏然窜出一个影子,张牙舞爪十分狰狞。章婵盯了许久才敢抬头去看,果然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太阳底下。 他端着净手的盆子,里面有暗红色的血,胸前也有丝丝血滴,看来他刚刚进行过小型手术。在村子里敢做手术的医生并不太多,可见郭大夫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 “是老二家的那个孩子吗?”村长似乎知道郭大夫给谁治的伤。 郭大夫看了陌生的章婵、花猫一眼,对村长点点头,“血是止住了,但咱这里的医疗条件差,我怕孩子感染,就劝他们去大医院看看。毕竟是腿上破了,可别因为疏忽影响孩子以后走路。” “还是你想得周到。”村长正了正色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市里面来的警察同志,来调查你家二妮子和谢正的案子。” 郭大夫脸上严肃又紧绷,倒了盆里的水,半晌回:“凶手不是抓到了吗?那种人,抓了就该枪.毙。” “警察同志说还有些疑点需要查清。” “人死前不见他们救,死后再努力管个屁用。” “你这张嘴……”村长点了点他,见他没礼貌地转回屋子里,只得摇摇头对章婵、花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郭燃的小名叫‘二妮子’,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郭大夫本来想培养她接自己的班,没想到她……” 章婵拦下准备带他们进屋的村长,“这个郭大夫有孩子吗?” “没有。”村长压低声音,“郭大夫对郭燃好,也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郭大夫的老婆滑了一次胎,之后就再也没怀上过……他们夫妻做梦都想有个小孩儿,所以经常把郭燃抱到身边来养。郭燃死了,他们也挺难受的。” 趁着村长转身进屋之际,花猫凑近章婵耳边说了句:“这就是动机。” 章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点头同意,“郭大夫如果真的将郭燃当做女儿来看。那么,孙凤娇就是他‘女儿’幸福路上的绊脚石,他诋毁她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他仇恨可能是凶手的黄珍珍也就顺理成章了。” 屋子里,郭大夫收拾着凳子上和地上的脏东西,还有一些沾了血渍的棉球。 见章婵、花猫走进来,他脸色很不好看,“该去调查的不查,一直在我这里瞎转悠什么?” 花猫很不喜欢他这种态度,“你如果不想让郭燃白死,就好好配合。” 他这句话很管用,郭大夫没再说什么难听话,只是沉默地忙碌着。 拿出录音笔,花猫问他,“你最后一次见郭燃是什么时候?具体时间点还能记起来吗?” “她被害当天的下午,大约四点多的时候。”郭大夫神色有些悲伤,索性坐下来说:“她来找我借钱,这事从没有发生过,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借钱?为什么借钱?” “她没具体说。只是讲遇了点儿麻烦,需要两千块钱应急。还说她赚了钱马上还给我。” 花猫:“那你给她了吗?” “给了。”郭大夫肯定,“我用黑色的塑料袋给她包好,放进她的包里。” “什么样的包儿?” “白色的单肩包,是她婶子给她买的,她用了很久。” 章婵、花猫不记得警方记录在案发的井里或周围发现这样一个女士单肩包,看来这个包和这笔钱的去向很关键。 章婵问:“之前警方来村子里调查,为什么你从没有说过郭燃借钱的事儿?” “他们没有问过我问题,我以为这些事情都无所谓。”郭大夫站起身,“我家二妮死得冤枉,我们到现在都能听到井里的哭声,那就是二妮在喊冤呢。” 花猫没理他神神叨叨的言语,继续问:“你对谢正这个人熟悉吗?” “了解些。他是二妮的男朋友。”郭大夫慢慢坐下,神色恢复冷淡。 “你不喜欢他?”章婵能从他的神态中看出。 郭大夫啧啧,“他是出了名的花心,二妮跟着他不会幸福的,可是那孩子不听劝,非得和他好。” “那你知道谢正以前的女朋友孙凤娇吗?” “当然知道,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章婵盯着他,“孙凤娇真的打过胎吗?” “没有。” 章婵、花猫意外,“你什么意思?” 郭大夫握握拳,“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说孙凤娇怀孕打胎的事情,是二妮求我传出去的……当时谢正因为孙凤娇犹豫不决,二妮用这个方法就能让谢正对孙凤娇彻底死心。我……就帮了她这个忙。” 章婵凑到不负责任的人面前,“你知道孙凤娇因为这件事受了多少委屈吗?” “我没想那么多,她平常看起来心里承受能力不差,我说时就没在意。” 花猫冷哼摇头,“我看你心里承受能力倒不差。你这样叫间接杀人,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关我什么事。”郭大夫急了,他起身吆喝,“说她怀孕打胎那是多久的事儿了,她可一直好好的。她死,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非要找个顶事儿的,那她跟于代表家儿子脱不了干系。” 村长一听立刻跑过来阻止他,“郭大夫,你可别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了。”郭大夫愤恨,“别以为于代表是村代表就对他家的错事儿不管不问,他家多地多房我们说过什么,现在好了,儿子做错事儿就要我背黑锅。” “小郭。”村长正色,刚要数落他,被花猫拦下,“村长,你要再妨碍我们调查,我们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村长清了清嗓子,瞪了郭大夫一眼不再出声。 郭大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索性都说了出来,“于代表家的儿子于淼整天的游手好闲,喝醉酒了就乱找事儿。他爸是村代表,大家平常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生活作风有问题,经常对未出阁的女孩子动手动脚,也因此挨过打。” “孙凤娇死前,就有传言说她被于淼欺负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传言一出,孙凤娇就跳井了。”郭大夫再次强调,“打胎那事儿是早前的事情了,她没多大反应。没想到传出她被欺负,她就自杀了。” 章婵,“孙凤娇死时,你在做什么?” 郭大夫:“镇里组织给孩子注射疫苗,我去帮忙了,一天都在医院里,回来时才听说孙凤娇死了。” “郭燃死时,你在哪里?” “在诊所里。我平常很少出去,一般只去家里和诊所。” “有证人吗?” 郭大夫摇头,“二妮借完钱走后,就再也没来什么人,我是一个人在这里的。” 章婵意识到,孙凤娇死时,郭大夫去的地方有足够的证人为他证明。 假设孙凤娇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那么,从村子里到镇上起码二十分钟,郭大夫一个来回就会用四十分钟,离开医院出去这么久难免不会被人注意,所以他在那一天作案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么郭燃呢? 排除郭大夫看起来不想让她死的情况。郭大夫若是杀害郭燃的凶手,那便是有作案时间、没不在场证明,也缺乏作案动机。况且,他对谢正一直不看好,倘若有一个原因让他杀死两个人,这个理由便至关重要。 章婵想,这个理由一定是郭燃和谢正被杀时的共同点。 还有新出现的关键人物于淼,未出现的多个可能人物…… 章婵再次看向郭大夫的影子,又看向村长的影子。这个村子仿佛隐藏着许多黑暗的事情,每一样都让他们心里发生了扭曲。表面看不到的,影子都显示了出来。 这个村子,到底深藏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63章 雨的鞋子 佟轩去见了前来协助他们办案的派出所民警,后又和他们赶到了黄珍珍家的院子里。章婵和花猫刚刚从这里离开。 佟轩先在门口看到一双烂底的胶鞋,他测量后得出长度在24cm。他拿出“佛手”帮忙找来的证物袋,与其中一张照片进行了对比。照片上是案发现场留下的布鞋鞋印,长度在25cm。 佟轩问走过来的黄珍珍的婆婆,“这是黄珍珍的鞋吗?看着坏了很久了。” “补补还能穿。”婆婆说:“我儿媳妇是个节俭的人,用烂的东西都会补补再用。鞋子她还没来得及补,就一直在门口放着。”说完,她抹了抹眼泪。 佟轩又在墙角看到另外一双胶鞋,上面还有没来得及擦净的污渍泥点,尺码长度在25cm左右,他疑惑问:“那是谁的鞋?” “我儿子的。不过,他都没穿过,下雨天的时候都是我儿媳妇穿着。” “你是说,黄珍珍平常会穿你儿子的鞋?” “那哪儿会啊,我儿子的鞋她穿着大,只有这双雨鞋她下地时会穿着。”婆婆解释。 佟轩点点头,拿着证物袋继续在屋子里找东西。 另一处,章婵、花猫和蝌蚪、冯晓玉一同到达于代表家里。 听蝌蚪说,他们也是听说了于淼这个名字后才决定过来见他。平日里总是游手好闲的于淼名声并不好,所以提起他有可能作案,没有人觉得奇怪。犹如现在,花猫要求见于淼时,于代表竟然说了句,“他又惹事了?” 已经剃了光头的男人晃着退坐在木沙发上,他摸摸光亮的脑袋,瞪了于代表一眼。 章婵看到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剃头推子,便知道于淼的头发可能是于代表剃光的。到底是为什么,章婵也很好奇。 “6月1日下午四点左右,你在哪里?”花猫将录音笔拿了出来,放在于淼面前。 倚靠着沙发想了想,于淼回:“和几个兄弟在一起打台球。” “我们需要知道姓名。”花猫开始在本上做记录。 章婵借机站起身在屋子里游逛,她偶尔瞥见于代表不自然的神色,和时刻注意她的目光。不在意地继续走动,章婵推开了每一扇闭合的房门,将头探进去看。 “当天下午七点左右你在哪里?”花猫的声音传来。 于淼慵懒回:“打台球,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几点离开的?” “我一般都是通宵,第二天早上才离开。” 章婵见他们家有通往二楼的内梯,抬步走了上去。她从花猫的问话中听出了于淼平淡的情绪,和他的诸多不在场证明。看来,于淼虽然与这起命案有关系,却不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她独自走上二楼,看到一扇被彩笔画了横竖道的木门,便知道那些痕迹可能是于淼小时候干的。她推开门,见是一间卧室,心里盘算着他主人的性格。卧室里面凌乱不堪,四处可见散落的衣服、烟头和书本。 拿起床上的一本《纳兰词》,章婵蹙眉,再看干净的书柜上摆放着的书本,她有些惊讶。原因是,她没想到这个看似被养坏了的孩子竟然是个书迷。那些书的边角都有折痕,内页也有指印,可见他经常拿起来翻阅。 这样一个叛逆的人,竟然会痴迷于书,让人颇感意外。 “他小时候很乖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章婵转身看去,见一个和于淼相似的女人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边,盯着她手里的书本,“这些书都是他找我要钱买的。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没人愿意相信罢了。” “你死了?”章婵打量身边的女人一眼,“你是于淼的母亲?” “是。”女人的身份被戳穿后脸上慢慢出现腐尸痕迹,恶臭也随着呼吸传出。 她看向乌涵,“你不会怀疑他是凶手吧。” “我怀疑每一个人。”章婵放下手中的书本,继续在屋里踱步。 女人跟着她,“郭燃、谢正不是他杀的。” “那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他们死后我没有见过他们。只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很善良,他不会杀人的。” 章婵冷淡,“你该知道,外面那些人是警察,他们只相信证据。” “可我的孩子那天一直在打台球,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人。” “我知道。”章婵的眼睛放在一张被揉烂的照片上,她从垃圾篓里面拿出照片,展平,看到了于淼小时候和于代表一起拍摄的照片,于代表背着小于淼,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 “于淼现在很讨厌于代表吧。”章婵将照片递给女人看,“都用照片来发泄了。” 女人低声呜咽,甩着面上摇摇欲坠的腐肉,“我的死,小淼一直怪在他爸身上。” 章婵问:“你是怎么死的?” “出车祸。” “怎么出的车祸?” “……”女人轻声,“那天我和他爸吵架,连夜赶回县城,结果出了事。” “为什么吵架?” 女人眼中露出凶光,她想了想后面色恢复平静,这才看向章婵,“他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不想说。” 章婵将照片重新扔进垃圾篓里面,转身不再看那个女人,“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想让你帮我转告一些话给小淼。”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于孙凤娇的。” 章婵怀疑地看向她,“孙凤娇有什么秘密?” “她死亡的秘密。”女人将可怖的脸凑近章婵,“她其实不是投井自杀的,她是被人杀死后扔进井里的。” 章婵身后泛出冷意,平静问了句:“她被谁杀死的?” 南地深水井处,佟轩已经在这里检查许久,并没有发现新的可用证据。他重新走回井边,发现井口附件有一大一小两个水坑,再看地面的潮湿,这里应该刚刚下过一场雨。 他示意身边的民警将水坑拍下来,心里暗暗盘算着什么。 不一会儿,章婵几人赶到了这里,他们将调查来的情况分析给了佟轩听。 花猫:“郭大夫曾经诬陷过孙凤娇打胎,但那似乎不是孙凤娇投井自尽的原因。孙凤娇是在传出她被于淼欺负后才选择自杀的。所以,从时间上来说,郭大夫说的谎话并不是导致孙凤娇死亡的直接原因。” 章婵:“于淼与孙凤娇、郭燃和谢正都有联系,但是案发当日,于淼一直都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打台球,去的地方也都是公共场所,有许多人可以证明他没有离开过台球室。所以,他没有作案时间,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黄珍珍将孙凤娇的遗照摆放在家里显眼的位置,有可能是提醒自己要为她报仇的意思,这一点警方分析的很对,黄珍珍存在杀人动机。但是,我们找到的孙凤娇的死亡原因可能与村里传出的流言有关,若是黄珍珍想替孙凤娇报仇,她选择杀害郭燃和谢正有些不合理,她应该选择欺负过孙凤娇的于淼才对。” 章婵还不能对孙凤娇不是自杀这件事作补充,她无法告知佟轩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她需要找到证据才能将案子重新说明。 蝌蚪借空说:“我和小玉分别去了郭燃和谢正家里,两家人说他们已经准备给两人订婚了,而命案发生在两家人刚刚讨论完这件事情的第二天。” 佟轩蹙眉,“你是说,郭燃、谢正的死有可能与他们订婚有关?” “目前这是唯一有时间联系的一点。”蝌蚪点头。 章婵有新的想法,“一直以来我们都被困在孙凤娇、郭燃和谢正的三角关系之内。孙凤娇死亡,大家就会联想到她是看不惯郭燃和谢正在一起。而郭燃、谢正被杀,大家又都会认为与孙凤娇的家人有关系。但若这两起死亡没有关联呢?孙凤娇死亡,郭燃、谢正死亡,有可能是独立的两起命案。” 大家赞同点头,佟轩分析,“小婵说的很对。若黄珍珍是被冤枉的,那么,郭燃、谢正的案子就有可能是个独立案件,与孙凤娇的自杀没有关系,而这个案子也不用非从孙凤娇入手。” 他示意民警将事先准备好的证物袋拿到面前,“这次来名张村除了调查案子外,我们还有一个任务,找到证明黄珍珍不是凶手的证据。” 他举了举手里的证物袋,“这是‘佛手’从先前的办案民警手里拿来的现场证物。有一份针对郭燃、谢正的尸检报告。有案发当日尸体的死亡照片。还有一双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足印照片。” 看向站在一旁的村长,佟轩问:“警方带走黄珍珍时出具的证据是否是这些?” 村长想了想,点头应道:“是。尤其是那一双鞋印,和黄珍珍的鞋号大小一样。” “记得你说过,黄珍珍被带走时还在开会。” “是。” “你们都是在什么时间开会?” “每月一号,每周周五都是例会时间。其它会议就不固定了。” 佟轩点头,“郭燃、谢正的死亡时间是6月1日,也就是说当天你们是有会议的,对吗?” “对。” “黄珍珍参加会议了吗?” “去了。”村长肯定,“她工作很积极,开会的事情上从没有请过假,这个我可以肯定。” 佟轩拿出郭燃、谢正被从井里打捞出来的照片,指着地上湿泞的泥土,“你再回忆一下,6月1号下雨了吗?” “上午下了。”村长想都没想。 “你怎么会记这么清楚?” “那天下午黄珍珍让组织下地考察挖沟引水的事情,因为上午下过雨,她要求大家都穿胶鞋去现场。” 佟轩挑唇,“黄珍珍也穿胶鞋了吗?” “那些天一直在下雨,她和几个村干部又要经常下地,所以常常穿着雨鞋。” “会议几点结束的?” “六点四十左右,我当时看了看表,觉得大家该回家做晚饭了,就让他们各自散了。” “黄珍珍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村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被警方怀疑的。”他解释,“当天考察结束后,黄珍珍说她自己再多呆一会儿,让我们先回去。之后她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她说一直在地里,但是没有证人,警察同志就不信,她便被当做嫌疑犯抓起来了。” “从你们考察的地方到这口井要用多长时间?” 村长算了算,“不下雨的时候,就我这脚程,起码二十分钟,下了雨至少也要半个小时。” 花猫忍不住说:“这样来说,时间上黄珍珍也是有可能杀人的。而且她要求单独留下来,也可能被认为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去了井边。毕竟选择下雨天杀人可以掩盖许多证据。” 佟轩拿出有鞋印的照片,“刚才我在地上发现两个水坑,便想到这两天村子里下过雨,正和案发当天的情况相似,所以我才问了村长有关于下雨的问题。大家看这张照片,上面的立体足迹明显是一双布鞋留下的,而黄珍珍在案发当日一直穿的是防水的胶鞋。” “抛开这个不说,就鞋印的尺码也是不对应的。黄珍珍穿的胶鞋是她丈夫的,尺码与案发现场的鞋号对应。但是,黄珍珍实际的鞋号是38码,与照片上这个40码的鞋号根本不对应。警方在调查时,误以为黄珍珍穿40码的鞋,其实不知道她只是那些天穿了丈夫的鞋子而已。” “若是黄珍珍换了一双布鞋去作案,她怎么也不会选择一双大很多的鞋号,踩在泥泞的路上来阻碍自己的速度。所以,警方提供给法庭的证物并不充分,不能直接证明案发现场留下的鞋印就是黄珍珍的。所以,这就是证据上的漏洞,可以作为黄珍珍可能不是凶手的证明。” 章婵无意瞥视证物照片时,看到里面的井口慢慢撕裂,她猛然意识到,通向郭燃、谢正过去的入口可能与这口水井有关。 第64章 神秘礼物 来到下榻的宾馆,章婵和冯晓玉被分到了一个房间,两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有人敲开了她们的房门。 “是章婵吧。”一个快递员模样的人站在章婵面前。 冯晓玉挤过来,看向快递员手里小巧的包裹,“是什么?” 章婵摇摇头,签收了东西后将它拿入房间。 “谁给你寄的?怎么寄到了这里?”冯晓玉警惕,“你先别打开,我去找轩哥过来。”说完,她飞快跑了出去。 盯着精巧包装的盒子,再看没有寄信地址的邮寄单,章婵心里涌出不舒服的感觉。 “引咒驱灵,三侯盛,百物坤。”她默念一句,四周空空的没有动静,盒子里也未出现其它反应。 章婵无法将这个盒子当做普通礼物,毕竟这里只是她的临时住所,她却收到了一份莫名的礼物。 佟轩推门走入时,章婵仍在盯着盒子看,她对走过来的佟轩说:“盒子很轻,晃起来有响声。” “我来打开。”佟轩接过冯晓玉递过来的水果刀,将盒子外层的胶带划开。 大家朝盒子看去,佟轩慢慢展开盒面…… “是指头。”冯晓玉惊呼一声,盯着盒子里的一个人手指瞪大了眼睛。 “是食指。”章婵重复了一句,也补充了这根手指的特别之处。 它不是大拇指、中指、无名指或小指。它就是一根章婵最熟悉的食指。没有人比章婵清楚这根指头的意义,她因此成了这些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不是手指骨,而是一根有皮.肉的食指。它被放在一封粉色的信封上,指尖还能看到丝丝血迹。 “看看信上说了什么。”花猫将手套和证物袋递给佟轩,方便他拿动盒子里的东西。 将手指小心地放在透明袋内,佟轩展开信纸看了一眼。 “我亲爱的朋友: 是不是很惊喜?对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满意吗? 不要被我的诚意感动,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需要的是什么。也没有人比我更能帮你得到它。谁说邪恶的人就没有朋友,我们可以彼此关照,我们可以成就大事。我们在一起,将是恶魔降临人间,是会让愚蠢的人颤抖的事情。 我对你的行事风格很喜欢,如果你想好了就联系我,我们合作,如何?” 落款是:和你一样生不如死的朋友。 佟轩看向章婵,再看她盯着手指发呆,心里生出疑问。他对花猫几人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小婵单独谈谈。” 几人互视一眼,从房内离开。 冯晓玉关门时听到章婵先于佟轩说的话,“这件事情我也很意外,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紧闭房门,冯晓玉微微蹙眉,“你们不觉得章婵很神秘吗?” 花猫点头,“先不说她身上的命案,就她平常的样子也能看出来,她有不少秘密。” “或许不是不少的秘密。”蝌蚪分析,“小婵可能只有一个秘密,而且是很大的秘密。” 屋内,佟轩沉了沉声说:“我很抱歉,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章婵将目光从食指移到佟轩的脸上,没有说话。 佟轩也是看着她,“我让人跟踪了任木。” 章婵惊慌起身,还没有开口便被佟轩抢话,“你放心,我没有调查任木,只是找老姜盯着他而已。” “老姜都告诉你什么了?”章婵知道老姜有一双鬼眼,所以,老姜告诉佟轩的话一定会暴露章木的身份。 “没说什么。”佟轩声色平淡,“他问我想知道任木些什么事情?我说只用告诉我他会不会给你带来威胁就行。” “老姜的回答呢?” “他说不会。而且他还强调,任木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事情。” 章婵怀疑,“他没有再说其它了?” 佟轩淡笑,“你觉得,他应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章婵拿起桌面上的食指不再说话。 屋子里有些沉闷,其实佟轩有好多事情想问章婵,但他也清楚,章婵不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她长久以来习惯了隐藏内心,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和自己商量,所以她即使知道这根手指的含义,也不会分享给他听吧。 “你是不是不会告诉我这根手指的含义。”佟轩也听到了刚才章婵强调‘食指’的那句话,他也明白过来,章婵知道这是什么。 慢慢抬头,章婵语气郑重,“佟轩,我的秘密还在,所以我什么也不能说。倘若某一天,我的秘密必须被揭露,我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至于这根手指。”章婵想了想后才说:“应该是‘主体’或者‘模仿者’之中某一人的。” 佟轩惊讶,“你是说,这有可能是邢军或者那个流浪汉的指头?” “对。”章婵点头,“他们中的人研究了你们,所以设计了高娜的案子。而后,他们发现了我,便研究了我的事情。只是他们看到了表面,并没有看到有关于我的真实秘密。他们认为我有手指就是杀了许多人,认为我和他们是同一类人。” “你手里有这种手指?”佟轩蹙眉。 “那是我的个人爱好,我喜欢收集骨头,死人的手指骨。” “你将它们放在哪里了?”佟轩不记得在家里见过这些。 “背包里,我喜欢随身带着。”章婵神色微凛,“听到这个,是不是很惊讶,觉得我不正常?” 佟轩波澜不惊,“没有,我反而因为发现你有爱好而感到高兴。看你那样不冷不热的活着,倒不如听到你这些匪夷所思的小爱好。” 沉沉笑了笑,章婵不太肯定地问:“佟轩,你知道十恶不赦的罪吗?” 佟轩没有回答,只是听着。他知道,章婵不是在问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听说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后,会变成一种叫做‘游司’的怪物。它们不能生也不会死,只能整日徘徊在幽暗寒冷的地方,靠抓捕鬼为生……” 她又问佟轩,“还记得我提起过的引咒师吗?” 佟轩点点头,“那些赶走‘恶魔’的人。” 章婵浅浅笑了笑,“听说引咒师死后最有可能变成‘游司’。” “他们不该是好人吗?” “那是表面的。”章婵握紧拳头,“即使他们现在不做十恶不赦的坏事,以后也会去做。所以他们如果死了,不值得任何人为他们伤心。” 说着,她将身子稍稍凑近了佟轩一些,“我可以信任你吗?” 章婵最近总觉得她的时间不多了,“我有一个秘密必须告诉信任的人。”她盯着佟轩。 佟轩严肃点头,“你说。” “还记得米露吗?”章婵问他。 “记得。” “她给了我一枚储存卡。” 佟轩压低声音,“你果然见过她了。”他神色担忧,“这件事情你要忘了,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连我这里也不要再提起。” “我知道。”章婵冷冷,“上次家里被人翻动我就已经想到,是有人怀疑我拿走了米露搜集的证据,才去我家里找东西的。” “是,我想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可能将你的嫌疑排除了。” “可是,我真的有那样东西。” 章婵声色很低,“佟轩,你还记得我经常带在身边的乌龟壳吗?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会轻易丢弃它。但如果哪一天我消失了,而龟壳还在,你就将它砸碎,里面就有米露给我的东西,你要想办法给了可以信赖的国际刑警。” “你会消失?”佟轩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章婵站起身,“或许会消失吧,毕竟我的家都已经消失了。”她浅浅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礼物盒子,“这个麻烦你带出去,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佟轩点点头,将桌子上章婵不待见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他刚要离开时,突然问了一句话,“要不要考虑做我女朋友?” 章婵背对着他,心里一紧,“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也就你这么想。”佟轩摇了摇头,也是背对着她,“这件事情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章婵仔细回忆,佟轩确实不像有女朋友的人。难道上次他说住在老区的房子里,住女朋友家是自己误会了? 想到这里,章婵倏然明白,佟轩不就在自己家住着吗?原来,佟轩是这个意思…… 佟轩见她不回答,心里有些担忧,也有些堵得慌,“我不想让你消失,所以,做不做我女朋友,我都会好好保护你。” 他拽开房门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会考虑对吗?” “恩。”章婵给了一个字的回应。 佟轩挑了挑嘴唇,拽开房门时看到了慌着将耳朵从门上移走的花猫几人。他们立刻揉着耳朵装聋,蝌蚪更是将耳朵凑到冯晓玉面前,“我这里不舒服,你帮我看看。” 大家一边揉耳朵一边跑着离开。 佟轩含笑颔首,又无奈地摇摇头,“最近真是什么丢人事都被他们看到了。”说完,他回看了眼依然背对他而站的章婵,将房门轻轻关上。 章婵慢慢抬起右手,看到已经枯萎的手臂,忍不住哭了起来。 “佟轩,我的秘密快被人发现了,我要消失了。”她心里很疼,“你愿意让一具干尸做你的女朋友吗?” 第65章 旧的秘密 佟轩躺在床上思考问题,脑海里是案子和章婵的回闪。‘主体’和‘模仿者’为什么会找上章婵,这才是佟轩最想弄明白的事情。 难道只是因为章婵喜欢收集人的手指骨,才会被误会曾经杀过许多人?还是说,手指骨只是一个象征,其实深刻的意义更让人毛骨悚然。 佟轩陷入纠结,他想要开始盲目地信任章婵,但这是他的工作所不能允许的,也是最不正确的选择…… 章婵坐在床上倚靠墙面,她今晚是睡不着了。因为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到那根手指,还有那封与她交朋友的神秘信件。 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这件事情,章婵也不会真的在乎,只是佟轩那里,她真快彻底暴露了。 第二天,章婵先于任何人走出房间,她昨晚想了一夜,与其坐以待毙,她不如主动一些,那些快要发现她秘密的人,她不能让他们活着……至少,在确定章木能否安全重生之前,她不会让任何人阻碍他们好不容易走过来的路。 “小婵。”冯晓玉看到了早餐桌上的人,朝她跑了过来,“昨天睡得好吗?” 她坐在章婵一旁,“我是太困了,也没陪你聊天,你还好吧。” 章婵正要说话,佟轩、花猫和蝌蚪走了过来。 与章婵互视一眼,佟轩有些微的尴尬。他其实想了章婵一个晚上,却在见面时哑然不语。 各自坐好,佟轩见章婵低头沉默,又见其他人暗自偷笑,他吩咐一句,“都快点吃,一会儿查案时动作麻利点,原法院要对黄珍珍的案子进行第四次开庭审理,我们最好在审判结束前找到真正的凶手。” “队长,与郭燃、谢正有关的人我们都见的差不多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花猫想,“凶手会不会不是这个村子的人?” “有可能。”冯晓玉赞同。 佟轩摇头,“郭燃、谢正被绳子绑在一起扔入水井里,且是溺水身亡。从他们的鼻腔和胃液发现了井内的物质,排除了他们先被淹死又被投入井中的可能。说明,他们是来到深水井后被人杀死的。” “从深水井的地理位置来看,那里离村子远,一般人并不会轻易过去。而郭燃、谢正在雨后一同赶去深水井的原因就显得极其重要。”佟轩分析,“村子里有那么多口水井,凶手选择南地深水井杀人,应该也是考虑到它的位置远,不常有人去,尸体不易被发现这些因素。可见,这个凶手应该熟悉这座村子。” 花猫:“这么说来,凶手估计也没想到尸体会这么快被发现吧。” 章婵忍不住插言,“是谁先发现的尸体?” “村长。”佟轩回了她的话。 章婵看向他,“村长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水井?” 佟轩点头,“是黄珍珍在会议上提出的。说是引水项目需要村长检查各个地方的出水点,村长就在第二天去检查了河道和水井。” “你们觉得由黄珍珍提出去查水井是凑巧还是真的与黄珍珍有关?”冯晓玉问。 章婵:“这应该只是凑巧。首先从凶手杀人的地点来说,他并不想让尸体被过早的发现。所以说,凶手如果是黄珍珍,她提醒村长检查出水点的提议就与这个结论相矛盾。其次,黄珍珍的这个提议是在会议上提出的,那么,凶手如果是这次会议的人员,应该会跟在村长身边一起检查,或者是提出与村长分头行动,从而隐藏杀人地点。但是,村长检查水井时,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凶手应该不在这些参加会议的人员里面。” 蝌蚪:“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村长?” 佟轩摇头:“也不大可能。毕竟出水点是村长负责查看的,他如果想隐藏井里的尸体,也不是没有办法实现。而他与凶手意图藏尸的行为相悖,说明他应该与杀人事件无关。” 蝌蚪:“我们的嫌疑人选里就有于代表和他的儿子于淼。村子里的会议于代表都会参加,所以他就是会议人员中的一人,目前可以先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了。而于淼又有不在场证明,也可以先排除在外。” 花猫:“接下来还有谁?” “有虽然将郭燃当做女儿,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郭大夫。和同样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黄珍珍。”佟轩脑海里想起一个人,“还有与凶手一个鞋码,且为了妻子主动投案的黄珍珍的丈夫,孙国富。” 佟轩等人重新去了郭燃家里,她的母亲和父亲捧着女儿的遗照接受了佟轩的问话。 “二妮很乖,她不是介入谢正和孙凤娇的第三者,这都是大家传出来的话。孙凤娇早就不想和谢正在一起了,我们这才同意二妮和谢正交往的。”郭燃的母亲是个小学老师,也是个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漂亮女人。 因为黄珍珍的案子重审,使得郭燃的案子重新被调查,也就说明凶手可能并未归案,这使得郭燃家里又蒙上一层悲伤的阴影。 “你知道案发当日,郭燃借了郭大夫两千块钱的事情吗?”佟轩问。 女人擦擦眼角,“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为什么不找你们借?” “她问过我们了,可我和她爹没同意。” “她为什么借钱?” “......”女人哭出了声,“我不知道。” 章婵张了张口,比平常都着急地走向前,“你如果不老实交代,你女儿就白死了。” 女人抬头看章婵一眼,思索般地低下头。半晌,她对一旁的丈夫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告诉警察同志。” 丈夫很意外,却也乖乖起身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了佟轩带来的人,女人才微微抬头,“二妮被人威胁,每个月都给那人两千块钱。起初我都会给她这个钱,但是这次我没有......” “她因为什么被威胁了?”佟轩追问。 “她被......她被人给侮辱了。”女人捂脸低泣,“那个混蛋玷.污了她,还威胁说要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二妮害怕坏了名声,就答应给那人封口费。她没想到,那个人每个月都会向她要钱,她实在没有钱给那个人时,才告诉了我这件事情。” 女人咳了几声,继续道:“后来,二妮和谢正订了婚,我就觉得谢正不会嫌弃她,所以没必要再瞒着这件事了。二妮不同意,她不想让这件事情被任何人知道。就在二妮和谢正订婚的事情传出去后,那人又威胁她给钱,否则就在婚礼上说出这件事。” “我怕二妮被威胁一辈子,就打算报警。可是二妮脸皮薄,死活不肯,我们就吵架了。这笔钱我没有给她,我也没想到她会去找她二叔借钱。” 章婵坐在女人身边,“那个威胁二妮的人是谁?” 女人看了章婵一眼,“我不敢说,你们会帮他的,村长就在一直帮他。”她抓着章婵的胳膊,“他能给村子里带来利益,我们与他的价值不同。” 章婵摇头,“他的价值全在他的头衔上,你揭发了他,他就一文不值了。” 女人想了想,怯懦道:“是村代表。” 冯晓玉惊愕,“你是说,村里的于代表,于淼他爸?” 女人肯定点头,“二妮是这样说的。” 章婵微微挑唇,听到这个名字后,她突然宽心许多,因为这个于代表不仅仅做了这样禽.兽的事情,他还杀了人,这件事全被她死去的妻子知道了。 “郭燃一定还告诉过你什么。”章婵笃定地说,“你想替郭燃讨回公道,就要将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女人正了正色,“好。” 她一咬牙道:“二妮说,孙凤娇当年被传‘于淼欺负了她’,其实都是于代表干的。真正强.奸孙凤娇的也是于代表,只是中途被他儿子于淼制止。于淼扶着衣衫不整的孙凤娇回家时,有人看到了孙凤娇推打他的样子,以为是于淼干了坏事,这才有了之后的误会。” 说到这里,女人哽咽几声,“于代表害怕事情暴露,就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于淼,说他整天不务正业,做些道德败坏的事情。于淼畏惧他爸,就没有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章婵:“那孙凤娇的死你知道多少?” 佟轩盯着问话的章婵,总觉得很是奇怪。章婵说出来的话,像是她早就知道孙凤娇的死有问题,而且与于代表有关。所以,她每一句话都将女人往揭发于代表上面引。 章婵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佟轩的眼睛看向了鼓励郭燃母亲说话的章婵身上,她的奇怪之处太多,实在让佟轩感到意外和好奇。 第66章 血色食指 再次见到于代表时,他对警方的逮捕拒不承认。他说一切都是于淼的错,他作为父亲替他承担精神上的惩罚可以,但绝不代表他可以替儿子去坐牢。 所有相关证据均已消失,在于代表的极力否认下,警方无法只从郭燃母亲的口述中来定于代表的罪。 现在最关键的人成了于淼,他是于代表强.奸郭燃的目击者,他如果指认于代表或许会给案件带来转机,但是,他不想这样做。 章婵敲了敲于淼的房门,他没有回应。从警方来到他们家里,他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他不对自己是否犯了强.奸罪承认,也不给予否认,他成了整个事件中最沉默的人。 “于淼。”章婵看向身后,见没有人时,凑近门缝说:“是你母亲让我来的。” 她不确定屋里的人会怎么想,但是她明白,这是最能触动于淼的事情。半晌,房门终于打开,面色冰冷的于淼站在她面前。见章婵也是直直盯着自己,他开口道:“我妈已经死了。” “我知道。”章婵神色淡淡。 “那你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章婵回:“你背完《纳兰词》了吗?” 于淼一怔。 章婵挤进他的屋子里,看向床面上那边书,“听说,你背完这本书,你母亲会实现你一个愿望。我在想,你背完书以后,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应该是让她回来。” “这是我和我妈的约定,你怎么会知道?”于淼关上房门,惊讶地盯着她。 而此刻,章婵身后站着一个全身腐烂的女人,她柔柔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很想伸手碰碰他。可是与鬼接触对人并不好,女人忍了忍后终是没敢伸手。 章婵回身问了女人一句,“我要告诉他你在这里吗?” 于淼盯着章婵奇怪地举动,慢慢握紧了拳头。 半秒之后,章婵说:“你母亲有个秘密要我告诉你,他希望你能冷静的听完,之后你想怎样作抉择都可以。” “你胡说什么。”于淼显然不信章婵的话,“你在我房间神神叨叨地……” “你母亲说,那天你趴在她棺材旁说的话她都听到了。”章婵打断于淼,替女人传递着要说的话,“你母亲还说,她和你父亲不一样,她从没有觉得你小时候的调皮捣蛋会给她带来什么负担,她反而觉得你能快快乐乐地长大让她感到欣慰和感激。” 于淼向前走了一步,眼睛睁得很大。 “你母亲让你重新振作起来,她想要告诉你,她的离开不代表你的生活也没了。她每天看着你颓废下去,心里也不好受。你不放开,她就没有办法离开。”章婵盯着全身发抖的人,“她知道你最孝顺,也知道你一定会听她的话。” “你个骗子,你是他派来的吧。”于淼吼了一句,冲到章婵面前,“他巴不得我妈早点儿死,死后他好找其她女人。他要你来当说客,我才不上当。别以为他听到了我在我妈棺材前说的话,就可以让你装神弄鬼。” 章婵面色平淡,声色冷冷,“三个月前,你捡到一块儿手掌大的泥石像,那个东西会吞噬你的内心,直到将你逼疯为止。你母亲看到了它给你带来的影响,所以,要我把它从你身边带走……” “它能让我见到我妈,我才不会给你。”于淼后退一步。 “你见到的那个人是幻觉,不是你妈。” “你给我出去,我不会相信你的。” 章婵从衣兜里拿出铃铛,扔到了于淼面前,“你得到了一样邪恶的东西,这个铃铛可以给你证明。你拿起它晃两下,你得到的东西会现出原来的面目,你也能看到你的母亲。” 说完,章婵走向门口,她背对着女鬼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重新关了房门,章婵站在门口等了等,听着楼下乱糟糟的声响,她知道是于代表又在闹腾了。索性蹲了下来,章婵盯着楼梯的方向出了会儿神。她要佟轩答应自己,由她上来和于淼单独谈谈,她想,佟轩应该在等着她谈判的结果。 十分钟后,屋内总算传出了动静。于淼拿着铃铛走了出来,他眼睛红肿,像是哭过的样子。抬手,他将捡来的泥石像和铃铛递给了章婵,他张了张口,没说什么便走到了楼梯口。 “我要的东西呢?”章婵跟在他身后问了一句。 于淼低头,“你放心,你帮我和我妈的这个忙我一定会还。” 这是由夏天转入秋天的日子,空气里仍然没有一丝的凉意,四处热得犹如被笼罩在蒸汽瓶内,让人心里烦闷又慌张。来抓捕于代表的这一天章婵永远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她从来是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她没想到会遇到更加不择手段的人…… 所有人都在屋子里听于淼对于代表曾经所作的揭发与供述,他说于代表不止强.奸过孙凤娇、郭燃,甚至还欺辱过其她人,警方可以通过这些活着的人来找到愿意指认于代表的证人。 于淼被警方请去派出所时,他说要去关火。当他刚刚走入厨房时,客厅里的人便听到了他凄惨的叫声。 佟轩带人冲入厨房,看到于淼正捂着自己的左手倒地挣扎,一根食指血琳琳地放在案台上。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大家扶着他去就医,在他走过章婵身边时,听到他说的话,“我答应给你的手指头,你拿走吧。” 章婵愣怔原地,盯着挑起笑意的于淼从自己面前离开,心里滋味复杂。 冯晓玉捂着嘴巴看向章婵,正要说什么时被佟轩制止。他要所有人先离开,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章婵。 “手指头是你要的吗?”他只想先确认这件事。 “是。”章婵无话可说,因为她帮助于淼和他母亲的原因就是为了手指骨,但她不是要于淼的,而是要他母亲的。于淼为什么这样做,章婵也不明白,她的惊讶绝不亚于佟轩。 “你要解释吗?” 章婵摇摇头,她没法儿解释,毕竟,她不能告诉佟轩自己要死人的手指骨做什么。 “可我想听你解释。”佟轩实在有些不能忍,他需要知道一些章婵的秘密,否则,他会对她有误会,非常不好的误会。 章婵看向他,半晌开口,“于淼的母亲死于车祸,开车的人也受到了法律制裁。但是真正害死他母亲的不是那个司机,而是于代表。肇事司机家里急需用钱,于代表知道后就给了那个司机一笔钱,要他在事故发生后承认是他开车撞死自己妻子的。司机为了钱答应了于代表的要求,替于代表去坐了牢。所以,这是一起冤狱案。” “你怎么知道的?”佟轩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仿佛是鬼神才能知晓的事情,章婵为什么每每都很清楚。 盯着惊叹的人,章婵淡回:“如果我告诉你原因,我就会立刻死去,你还要听吗?” 她见佟轩不回答,提起勇气慢慢走近他,在与他很近的距离对视后,她慢慢抱紧他,环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沉了沉声,“佟轩,我现在必须要活着,所以……” 第67章 悬崖勒马 带走于代表的车上有两扇铁窗,他在若隐若现的窗格内低头沉默。这样的安静不像他平日里张狂的样子,或许是内心的绝望,让他一瞬显得苍老许多。 章婵盯着那辆带离他驶向救赎的车子,心里第一次涌起涟漪,或许看似可怕的监牢,才能让内心真正的平静下来。在那里,你不用想着怎样活下去,只用记得自己做错过什么,有没有后悔过…… 荡起的烟尘久久不散,看热闹的人群却早已离开。 盯着自己枯瘦黑黄的右手,章婵努力抬了抬胳膊,原来断臂是这种感觉,不痛不痒,也没人察觉。 “佟队。”一个民警的声音拉回了章婵的思绪,她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也没有离开的佟轩,再看跑过来的民警将装入证物袋里的一个女士用包递给了他,喘气说:“在田里发现的,地点是村长说过的引水项目选址处。” 佟轩拿起包儿看了看,见上面沾了干黄的泥渍和枯萎的草屑,还有包裹在泥浆里的几根碎头发。 似是深思熟虑后,他看向章婵,“要去现场看看吗?” 章婵一怔,立刻点点头,跟在佟轩身后尴尬地走着。半路,她接过佟轩递来的女士用包看了看,又乖巧地还给了他。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被抓把柄后的笨贼,可爱又可疑。 走来的几个民警对她多是打量,偶尔看向她走路时晃动不自然的右手,像是身体上坠了个多余的肢体,极其不自然。 佟轩派人拿着包去郭大夫的诊所,他要确定这个是不是郭燃死亡当天背着的包。 几人来到引水项目选址处。 “这里警方不是看过了吗?这个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花猫听说了发现女士用包的事情,跑过来问佟轩。 “是咱们的人搜查时无意间发现的,看来是不久前被人扔在这里的。”佟轩回。 花猫:“最后离开‘选址处’的人是黄珍珍,包又突然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挺奇怪的。” 佟轩点头,“从突发情况看,这个放包的人针对的是黄珍珍。如果那个女士用包是郭燃的,那么这个拿着包的人很可能知道整个案件的真相,甚至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他在一开始的杀人目的并不明显,但从他如今所做可以看出,他针对的人应该是黄珍珍。” “是不是说,找到和黄珍珍有矛盾的人就有可能找到放包的人。” 佟轩想了想,“怕是这个人并不容易被发现。黄珍珍在村子里的口碑很好,与她有隔阂的人如果出现过,应该会有人早就提供出来了。但是据我们所知,现在只有她女儿的事情上与郭燃、谢正有关系,其它矛盾点我们并没有听说。” 回看没有说话的章婵一眼,佟轩问她,“你平常很敏感,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稍稍抬头,章婵不确定地说:“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佟轩、花猫停下步子看她。 “你知道了?”佟轩蹙眉,却也不意外,章婵今天给的意外太多,这个不算什么。 “只要那个包能确定是郭燃的,就能确定凶手是谁。” 章婵话音刚落,两个民警匆匆忙忙地赶来。他们将证物袋里的包举起来,对佟轩肯定道:“是郭燃的包,郭大夫也证实,那天郭燃借走钱后就是背着这个包走的。” 佟轩转看章婵,“包的主人已经确定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章婵指着上面的头发,“案发当天下了一场雨。郭燃、谢正出现在南地深水井。两人被绑在一起抛入水井内溺亡。郭燃的包和钱都被人从案发现场拿走。一直没有下落的包重新出现在嫌疑人黄珍珍最后离开的地方。” “从这些没有连贯性又略显突然的情况可以看出,凶手最初杀人时,并没有想到会将黄珍珍牵连其中。他知道了有人威胁郭燃的事情,就伪装成那个人向郭燃要钱。郭燃来到井边,看到拿钱的人不是威胁她的于代表后,拒绝给凶手钱。” “于是凶手由威胁变成了明抢,在与郭燃争执的过程,谢正突然出现。凶手感受到了威胁,来自郭燃、谢正的威胁和外界可能对他的舆论威胁,所以他选择了堵住两个人的嘴。起初,他打晕了两个人并将他们绑了起来。后来,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永远消失。” 佟轩似乎明白过来凶手是谁了,他忍忍没有说话。 章婵顿了顿才说:“那天下了雨,地上泥泞不堪。郭燃身上的包被打落在泥水里,沾上了井边的草屑和泥土,也沾上了凶手的头发。这些头发可能是她或者谢正与凶手争执时从凶手头发上拽下来的,一部分被他们带入水中,一部分落在郭燃的包上。” “凶手拿走了包和钱,将它放在一处地方久久未动。直到某天,他脱落的头发被他父亲看到,他才将一切说了出来。他的父亲和他一样害怕事情暴露从而牵连自己,所以让他将包藏起来。直到事情转移到黄珍珍身上,他们才觉得安全。” “但是他们没想到,因为头发被用力的扯拽,导致头皮神经受损,凶手的头发迟迟没有再长出来。所以,凶手的父亲就开始给他剃光头,这样就看不出来他有一块儿受损的头皮。” 想起来去于代表家里的情形,花猫惊讶,“你是说,凶手是被剃光了头发的于淼?” “确实有这个可能。”佟轩搭腔,“于淼这个年龄的小伙子,会在自己的头发上很注意,他叛逆的性格却愿意让于代表给他剃头,这一点就很奇怪。或许这就是他想要掩饰罪行而作的。” 佟轩叹气,“当听说黄珍珍杀人案要被重新调查时,凶手内心一定很慌张。这就是郭燃的包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选址地的原因,从这就能看出凶手急于将警方的注意力放在黄珍珍身上,以此洗脱自己的嫌疑。可见这是他害怕暴露自己的罪行而在慌张之下做的事情。” 章婵想到:“我们来到于代表家里调查他与郭燃之间的关系时,于淼一直躲在房间不敢指认于代表,想是他和于代表达成的协议,任何人都不会说出对方所做的事情。” 拍了拍花猫的肩膀,佟轩吩咐,“查一查包上的头发,它应该会和于淼的DNA相符。” 深水井和选址处被隔离带重新圈了起来,警方在查找于淼的脚印,以此来确定留在深水井旁的那个布鞋印记是不是他的。 章婵坐在树下看大家忙碌,身边是黑压压的围观人群。右手臂被她用左手提起放在膝盖上,黑黄越来越严重,已经形成完整的干尸状。她不禁看向处理现场的佟轩,明白他虽然在忙碌着,心里仍在盘算着与她有关的疑惑吧。 “小婵。”冯晓玉朝她走过来,“轩哥让我问问,你的手怎么了?” 章婵看向没有关注自己的佟轩,对冯晓玉摇摇头,“没事,碰了一下有些疼。” “要看医生吗?” 继续摇头,章婵倚靠树干,“现在感觉好多了。” 冯晓玉深望了她一眼,索性坐在她一旁,从她视线处看去,能看到佟轩清晰的身影。冯晓玉挑挑眉,“想不想听我们大家的一个秘密?” 恍恍惚惚地偏过头,章婵瞄了冯晓玉一眼,不冷不热地摇摇头,“我的世界里,秘密都是相互交换的。我听了你们的秘密,就要告诉你一个我自己的,对吗?” “疑心重的女人,不可爱。”冯晓玉嘟嘴,又对章婵笑了笑,“免费送你的秘密,不要钱。” 章婵没有回答,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佟轩身上。 见她有想听的意思,冯晓玉开口道:“这个秘密是有关这个案子的。”她随手拔起身边的一棵草,捏在手里玩,“你不觉得对待这个案子时花猫的表现尤为积极吗?” 见章婵依然没有互动的意思,冯晓玉自顾自地说起来,“花猫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全在他是‘佛手’里的一员。他有条件改变一些事情,却因为时间、证据一类的问题而无能为力。他爸因此看不起他,已经很久不跟他说话了。” “和他爷爷的死有关吗?”章婵记得这件事情。 “是。他的爷爷被枪毙了,罪名是‘杀人犯’。” 见章婵看了自己一眼,冯晓玉挑挑眉笑回:“花猫的爷爷身上背着罪名,他却成了一名警察……是不是很意外。” 章婵不觉得,她神情淡淡,“这就是佟轩能够让我参加入警考试的原因吗?你们‘佛手’没有连带关系,也不在乎一个人曾经的身份。” 冯晓玉盘腿坐着,“是啊。这就是‘佛手’,也是轩哥和我们喜欢它的原因。” “花猫的爷爷没有杀人对吗?” “或许吧。”冯晓玉回得没有底气。 章婵冷笑,“连你们也不相信。” 摇摇头,冯晓玉解释,“有些事情并不是所有人相信就是真的,也不是所有人相信就能改变什么。法律讲究证据,我们需要用证据来说话才行。即使大家都说他爷爷不是凶手,那又如何?他被判死刑就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杀人了。” “花猫敌对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她觉得你在逍遥法外,另外一个人却要替你承担罪行。他将你想象成了迫害他爷爷的凶手,所以一直对你有意见。” 章婵颔首,“他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什么也没做过。” “你真的什么也没做吗?” “……” “六年前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顿了顿,章婵没有直面回答,她只是说:“人只有一次活着的机会,也总会有面对你死我活的时候。人性面前,许多选择都是身不由己。没有谁会真正无畏地面对死亡,也没有谁会天生喜欢杀.戮,只是被逼到了一定的地步,才会开始第一次的错误。有人悬崖勒马,就此止步。有人……为了活下去,根本不会在乎选择了什么样的路。” 第68章 特殊癖好 从树下站起身,章婵试着活动了一下不好使的右手,她对着空旷的田野笑了笑,心里涌出了一丝苦意。阳光挤过树叶的缝隙,打在她的额头上,映出了圆形的亮圈,像是再过一会儿,她就会燃烧一样。 每个人都有学着适应的东西。有的人是时间,有的人是生活,而章婵的是身体。她举起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枯黄右臂,盯着干尸状的躯干,只觉得自己丑陋的如同妖怪。 都说相由心生,或许是做了太多不能原谅的事,她才会接受这种惩罚。 冷静地举起好不容易适应过来的干枯右臂,她对看向自己的佟轩招了招手。 冯晓玉觉得她的状态与方才有些不同,跟着她从树下站起身,“小婵,你没事儿吧。” “胳膊缓和过来了,感觉很棒。”章婵笑起来,努力又认真。 可是,哪有人会认真的,像是对待任务一般的笑,所以,她的笑容看起来并不自然。 “案子算是尘埃落定了。等黄珍珍从牢里放出来,你们就算完成任务了。”章婵横视身旁的冯晓玉。 “恩。”冯晓玉纠正她,“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任务。” 章婵幽幽,“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 “继续查案呗,还能做什么?”灵机一动,冯晓玉提议,“我们去花猫家里一趟吧。他和家人闹别扭,我们去帮帮他……” “这个提议好。”她话音未落,佟轩便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从田里摘来的两朵粉黄色的不知名野花,放在了章婵不舒服的右手里。 “拿好了。”他自然地捏着章婵的右手,试了试她是否有痛感。 “轩哥,你有两朵都不知道给我一朵,你就偏心吧。”冯晓玉假意生气地后退两步,“让我独自去伤心一会儿。”她对章婵眨眨眼,“去花猫家的事,我们就当说定了。” 没有给予回应,章婵捏着花看冯晓玉悠然离开。 “上个月花猫的家人还打听他的消息呢。其实,花猫也很想回家吧。”佟轩捡了个话题和章婵聊天。 他看现场已经搜查的差不多了,就引着章婵朝回程的车子走去,“花猫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了。未免他拒绝,我们决定一会儿将车子直接往他家方向开。” “花猫家里的案子,真的找不到证据了吗?”章婵忍不住问。 “他们搬了一次家,以前的房子因为市政规划给拆了。有线索的地方都进行了整修,留下的都是毫无证据的说辞。” “当年案子发生时,‘佛手’存在吗?” “存在。只是这起案子并没有引起‘佛手’的注意。” 章婵微微颔首,“我觉得,单凭花猫说的话,还不能确定他们家的案子是冤案,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你们听到的也只是各种说法。” “你说的没错。我们之所以怀疑这个案子有问题,又相信花猫说的话,全是因为他这个人。” 突然停步,章婵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人群里。那边,随着人海走动的一个身影格外熟悉,他脱下穿惯了的白大褂,换上藏蓝色的棉麻衬衫,与他往日的样子略有不同。 “那个好像是郭大夫。”佟轩也看到了这抹熟悉的身影。 和章婵互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件事情。佟轩将双手cha入口袋中,沉声说:“于淼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好像是郭大夫提供的线索。” 章婵点头,“他是郭燃的叔叔,在郭燃死后,他应该会积极地提供线索。可是,最初警方去调查案子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我们找到了他,他才提供了关于于淼的一些消息。” “黄珍珍的案子重查,许多人都来凑热闹,他却事不关己。如今于淼落网,他竟然出来看热闹,确实有些奇怪。”佟轩推测,“看来,他和这个于淼有些不寻常的关系。” 章婵倏然想到,“于淼为什么非要杀了郭燃和谢正?他又为什么选择向郭燃要钱?” “怕是这个答案郭大夫很清楚。” 佟轩引着章婵改变了走的方向,他们来到郭大夫的小诊所,见他重新又换上了白大褂,佟轩朝他走去。 “是你们?”郭大夫眉梢微动。 “郭燃、谢正的案子结束了,我们是来谢谢你提供线索的。”佟轩回。 郭大夫神色不稳,没有回话。 “你和于淼关系怎么样?”佟轩试探性地问了句。 “你什么意思?”郭大夫怒眉。 佟轩淡淡一笑,“于淼被捕之前问,是不是你告诉了我们和他有关的事,我们很奇怪,他为什么提起你?” “我不知道。” “那好,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没有想到郭燃从你那里借来的钱是被于淼拿去的?她到底说了什么,于淼才会杀了她?” “我怎么知道。” “郭燃和你熟悉,所以,她对你的事情一定知道一些。那是不是说,她对你和于淼之间的关系也知道些。” 郭大夫直接转身不说话。 佟轩站他身后分析,“涉及到必须杀人的事时,都有几种情况。一是,两者间有深仇大恨。但据我们所知,郭燃和于淼之间还存在救命之恩,所以,让于淼杀害郭燃的理由应该不是这个。第二种可能是,郭燃发现了于淼的一个秘密……” 见郭大夫身子一动,佟轩想,或许就是这个秘密害了郭燃,而这个秘密与郭大夫也有关系。 就在这时,郭大夫突然转身,他极其严肃地看向佟轩,“我确实与于淼有个秘密,我也很后悔曾经这样做,只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慢慢跪在地上,“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们,但请你们不要说,否则,我就只能死了。” 章婵再看他的影子,狰狞的如同鬼魅,似乎明白了什么。 “告不告诉别人,要看你这个秘密是什么。”佟轩冷声。 郭大夫咬了咬嘴唇,依然跪着,慢慢低下了头,“是……是我和于淼的一点小癖好,但不影响其他人,我从没有害过人……” “你们有恋尸癖?”章婵蹙眉问了句。 似乎没想到她会猜出来,郭大夫惊地看她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恋尸癖?”佟轩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他疑惑,“你们都做过些什么?” 郭大夫低声交代,“我托人买到一些新鲜的尸体,和它们睡觉……我不生孩子,也和这些有点关系。” 他低泣出声,“我知道自己有病,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但我保证,那些人都是死人,我从没有对活着的人做过什么。我用完了,会将它们还回去,我会将它们收拾的干干净净,我给他们家人寄去钱,我做了补偿。” “于淼也是吗?”佟轩只觉得有些恶心。 “他……”郭大夫说:“他最初不是这样。只是晚上来看病时发现了我正在对一具尸体……他跑出去时我拦下了他,我告诉他这是种多么美妙的体验,我教他怎么和尸体……和尸体产生感觉……” “行了别说了。” 佟轩打通蝌蚪的电话,要他将郭大夫带走。 回程的路上,佟轩感觉是吃了什么恶心反胃的东西,便将车窗全部摇下。他横一眼不说话的章婵,一只手慢慢握上她看起来不正常的右手上。 “如果感觉不舒服,就下车走走。”他见章婵脸色不好,以为他听到郭大夫说的话不舒服。 “我没事。”章婵见惯了死去的人,刚才听到的对她没影响。 她将眼睛放在佟轩的手上,见他盯着窗外,牵着自己的手是那样自然,心里倏然痒痒的。 被这样牵手是什么感觉? 章婵因为右手已经干枯,所以没有触觉,她只是知道有人用手压住了自己的手而已,却不知道这种触碰会让知觉如何反应。 她很想将自己的左手交给佟轩,她想说:“我这只手还活着,你要不要牵牵试试?” 开车的蝌蚪对副驾驶位的冯晓玉挑挑眉。 冯晓玉接收到指令,看向后座上的花猫,对蝌蚪轻声回应,“他睡了,路线改变。” 车子慢慢一转,进入了另一条主干道。花猫的家在上饶一带,他也很久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 “路上真漂亮。”章婵盯着窗外的风景,想起以前和章木奔波各处争取手指骨的日子。 冯晓玉笑着同大家搭话,“以前和朋友玩过一次游戏,大家问彼此最想变成大自然里的什么,你们不如也说说。” 蝌蚪觉得格外有趣,抢话道:“我想变成风,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关键还免费。小玉你呢?” 冯晓玉凑近他,“我想变成蝴蝶,虽然寿命短,但它一生都是美丽鲜艳的,这就足够了。” 蝌蚪立刻改话,“你如果是蝴蝶,那我就变成花朵,天天让你吃花蜜。” 佟轩被他逗乐,“你如果是花,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小玉估计看不上。” “对,我是蝴蝶,决不去采你的花蜜。”冯晓玉大笑一声,又立刻捂着嘴巴看向动了一下的花猫。 大家压低声音继续讨论,蝌蚪问佟轩,“队长呢?想变成什么?” “一只手臂吧。”佟轩回。 章婵猛地看向他,见他神色淡淡,眼睛也没看自己,想是他随口一句而已,心里的紧张慢慢缓和许多。 “手臂?”冯晓玉、蝌蚪都不理解,“为什么要变成手臂?” 章婵也很想知道原因。 佟轩将头倚靠着背椅,调整了舒服的姿势,慵懒回:“或许……会有人需要手臂。” “需要也不能用啊。”蝌蚪见章婵低着头,问她:“小婵呢?想变成什么?” 佟轩也看向认真想问题的人,等着她的回答。 “我想,变成房子,里面装着爸妈和章木。” 章婵话音未落,便听到花猫的回答:“我也想变成房子,扎根一个地方。” 第69章 爱的代价 【悲伤的灵魂能够迅速吞噬一个人,远胜于细菌】 《引咒驱灵》第六卷 之《遇佛杀佛》 车内的人都看向已经醒过来的花猫。 其实从冯晓玉建议玩游戏时他就已经醒了。刚刚张开眼睛,他看到的是熟悉的景色,和熟悉的气息。他不可能不记得这里,连做梦都时常想过的地方,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他不敢吆喝大家送他回去,只想假装糊涂地跟着大家一起回家。 听着所有人说自己想要变成的事物,花猫也想搭腔,直到他听了章婵的回答,才觉得佟轩说得话是对的,他和章婵真的很像。 淡淡坐直身子,花猫带了丝浅笑,“我家里人不好相处,你们去了可不许后悔。” “连你这样的我们都能适应,其他人都不在话下。”蝌蚪见他对回家不抗拒,放心地开着车。 冯晓玉也沉下心来,莫名地开始回忆以前的日子,“记得上学那会儿,秦叔给花猫送来的腌菜,实在太美味了。” 蝌蚪点头,“还有秦叔那一手‘厨神’的本事,现在想想就馋。” 大家只觉得有些饿,冯晓玉倒在座位上想食物,顺便建议道:“听会儿歌吧,分散分散注意力。” 蝌蚪立刻打开收音机,调频内正在播放一首歌曲,随着四周如幻的风景,慢慢在路面上荡开。 “那些为爱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 进入市中心,转入一座小区,几人提着准备好的礼物随花猫上楼。 “平常家里就我爸妈,他们冷清惯了。”花猫露出笑脸,甚至有些兴奋,与以往的样子很不一样,“去年我弟,也就是我小姨家的儿子结婚了,好像今年弟妹又怀孕了,也不知道一会儿我妈该怎么念叨我了。” “你爸的病好些了吗?”佟轩记得这事儿,再看他们带来的补品,总觉得不够,“要不要再添点儿,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都给带够了才好。” “这就够了,多了我爸也吃不完,回头再给放坏了。” 花猫从包儿里拿出钥匙,正要去开门,房门突然被打开。 “孩儿他爸,真是小综来了。”开门的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她一把将花猫抱入怀里,呜咽着哭起来。 半晌,屋里过来一个男人,双臂滑动着轮椅,腰也瘫着,面黄枯瘦,看起来十分憔悴。 “爸。”花猫被女人放开,两人同时看向轮椅上的人。 “回来了。”男人表情严肃,声色却不严厉,看来也是很想见到花猫。 花猫扶着母亲进屋,顺便笑道:“刚结束一个案子,大伙儿说过来看看你和爸。” “都来了好。”母亲让佟轩几人坐下,自己去给他们泡茶。 佟轩见花猫想和他爸说话,却一直欲言又止,替他问了句,“秦叔最近身体还好吧?” 轮椅上的男人点点头,“还是老样子。” 冯晓玉在一旁偷着问蝌蚪,“秦叔的腿怎么了?我记得花猫上大学那年,他还去送他呢,怎么现在不能走了?” 蝌蚪压低声音,“秦叔前些年查出了胃癌,现在正在治疗呢。估计身子太虚,走不动才坐了轮椅。” 章婵冷冷地听着屋子里的寒暄和低语,盯着坐轮椅的秦叔目不转睛。 她手边突然多了一杯水,她才回神看去。 “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见。”花猫的母亲坐在她旁边。 “这是我们队里的新人,叫章婵。”佟轩介绍一句。 冯晓玉坐一旁接话,“刘姨,我是小玉。” “我记得你。”刘姨脸上堆满了笑容,她对佟轩说:“小玉上学时就热情,让人印象深刻。”话音未落,她突然想到,“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佟轩扶她坐下,“您就别忙了,我们吃过饭才来的。” “你看看你们。”刘姨摇摇头,又点了点花猫,“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吃个团圆饭多好。” 她刚刚停话,大伙儿就听到章婵说了句,“我还有些饿,想要吃点东西。” 刘姨笑着站起身,“好好,我给你们再弄些吃的,保证你们吃完了还想下顿,以后呀,就经常来。” 章婵突然伸手拉她坐下,对轮椅上的秦叔说:“听说您也会做饭,我们能尝尝吗?” “小婵。” 佟轩正要拦她,却听秦叔笑道:“好久没有做过饭了,最近一直手痒痒。你们刘姨看的太严不让我活动,这样反而不好,真是难得有人替我说话,这个机会我可不能放过了。” 他对章婵笑了笑,脸上没了方才的严肃,“今天我来掌勺,让你们看看我年轻时的手艺。” “我去帮忙。”刘姨趁秦叔离开,悄声对章婵说:“你不知道,老秦都多久没笑过了。以前小综最喜欢吃他做的饭,后来小综离得远了,他身体也慢慢不行了,就没动力做了。今儿你们都来,还点名要他做饭,他可不高兴吗?” “那就让秦叔多做几样菜,我们吃的都很多。”章婵回了句。 “好好。吃的多了好。”刘姨也异常开心,笑着走进厨房。 这样子的章婵是大伙儿没见过的,所以当她说完这句话,每个人都看了她一眼,只有她恢复淡淡神色地坐着。心里像是藏了什么事,偶尔明显,更多的是隐秘。 菜香味儿很快从厨房飘来,带着一丝辣意,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觉。尤其是花猫这里,想念地知觉一瞬而生,让他慢慢湿了眼眶。 聊天、等待。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刘姨摆了一桌子的菜肴,大伙儿也都聚了过去。 “家里地方小,你们别嫌挤啊。”刘姨客气了一句。 冯晓玉摇头,“这种气氛好,离得近,反而热闹。” “小玉这孩子的性格,我特别喜欢。”刘姨笑着坐下,看向和秦叔坐一起的花猫,嘴角咧开了花。 蝌蚪倒酒时,停在了秦叔面前,“对了,我忘了叔不能喝酒。” “今天喝一杯没关系。”秦叔盯着酒瓶子馋地搓了搓手。他略带可怜地瞥一眼发号施令的刘姨,又咽了一口唾沫。 可能是因为生病了,气势弱了下来,所以他没有了以前让花猫讨厌的严肃样子,今天做的一切看起来十分可爱。 毕竟是关乎病情的事儿,其他人不敢搭腔劝说,都在等着最了解秦叔身体的刘姨说话。 “算了,你身子不好,酒就别喝了。”刘姨的话像是凉水,浇了秦叔一身,他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章婵站起身,接过蝌蚪手里的酒,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秦叔倒了一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又平稳坐下,说:“喝一点也没关系,花猫今天回来,高兴才该喝酒。” 秦叔心里偷乐,刘姨也没了办法,只得点点头,“喝点儿行,别贪杯啊。” “得令。”秦叔先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感叹道:“这才像活着嘛。” 大伙儿被逗乐,陪着他喝了一口。 “你有没有觉得,秦叔现在的样子和刚才有些不同,好像病一下子好了一样。”冯晓玉低声告诉蝌蚪的话传入了佟轩耳朵里,他再看精神大好的秦叔,和坐在他一旁讲工作趣事的花猫,觉得应该是花猫的到来影响了他。 可是,一直低头的章婵与桌子上的气氛十分不搭。她好像在努力做什么,不动声色的那种,样子平静自然,让人猜不透。 “小婵?”佟轩试着和她说话,“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他的视线瞥到章婵脖颈留下的细汗,还有她有些充血的眼睛。 “不舒服吗?” 章婵摇头,“赶路太累了。” “要不要先去休息?” “不用,我坐着就好。” 佟轩见她用左手扶着左腿纹丝不动,知道她这样僵着一定不舒服。 “真的没事吗?”佟轩有些担心了。 章婵突然看向他,“你一会儿能让花猫留在家里休息吗?我看他和我们一起订了房间。” “花猫也是为了他爸好。两个人性格都太倔,在一起久了可就不是这会儿的气氛了。”佟轩解释。 “就今天晚上,让他住在家里。”章婵盯着都在笑的花猫和秦叔,“我想,花猫以后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的。” 佟轩顺着章婵的视线看去,眉梢微微蹙起。良久,他点点头,“好,这次听你的,我一会儿命令花猫在家里休息。” 章婵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上面长出了一些新肉,像是干木上的几株嫩芽,奇怪又充满生机。 章婵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她向来对待事物冰凉的内心,因为这一丝新肉开始怦然跳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死亡的手臂,会出现这种奇迹? 第70章 要他活着 这是所有人都难以忘记的清晨,他们还没从梦中醒来,便接到了花猫的电话。 “我爸……走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声色中是骤然成熟的稳重。 依稀记得昨天大家喝醉的样子,请来的代驾将他们送往宾馆时都忍不住说:“这是喝了多少?” 尽管醉酒后是身体的吃不消,但是他们依然高兴,感激曾在一起的时光。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奇怪,聚一次少一次。犹如蝌蚪说的不吉利的话,“也不知道下次聚会是什么时候,有几个人了?” 佟轩走到已经恢复平静的花猫身边,拍了拍他仍旧颤抖的肩膀,陪他一起坐着。 刘姨对着秦叔的遗体哭的正凶,冯晓玉一旁抱紧她,哭声与她不相上下。 只有章婵倚靠着墙壁淡淡看,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不喜欢亲人离世的一刻。她的眼睛要被眼泪和死气团团围住了,屋子里黑的让她看不清四周,她只能靠耳朵探查动静,好让她的眼睛能缓和一会儿。 突然,一只手臂将她抱入怀里,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紧。 “谢谢你,小婵。” 是花猫的声音,颤抖又坚毅。 章婵没有说话,她想要隐藏的情绪因为这个温暖的拥抱一瞬崩塌,她想起了自己的痛,想起了失去重要人的感觉,所以她也哭了。虽然不带声响,却伴着强忍地抽泣。 昨天晚上,她一眼就看出了秦叔的不对劲儿。这个男人身上有很重的腐尸味,是久病将死之人才会出现的味道。他只是提着一股劲儿要见见他的儿子,等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内心的坚强就会崩塌,他会死在儿子面前。 章婵不想让两人留有遗憾的分别,所以用自己的身体和秦叔的牵连了一个晚上,她用可能会让自己死去的精气支撑着秦叔与大家说话,她因为太痛苦,身上溢出汗珠,但是她不敢松懈,她坚持不住,秦叔也就不行了…… “谢谢。”花猫重复着这些话。 他像章婵,所以也很敏感,昨天章婵的一些列表现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因为章婵这样的反常,让他能在父亲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他和父亲交谈,喝酒,他又吃了父亲做的饭,和他在夜深人静时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这些像是章婵赐给他的机会一样,他充满了感激。 佟轩看了两人一会儿,站起身,走到秦叔留下的轮椅前,无意间瞥到一样他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红色的纸人。就在轮椅的坐垫边缘,像是一个准备从轮椅上逃亡的人,“死”在了那里。 佟轩只能用“死”字形容这张纸,因为它确实太真实…… 再看被花猫松开的章婵,佟轩将纸人捏在手中,又放入衣兜里。 几个人请了假,参加完秦叔的葬礼后启程回“佛手”。 花猫得到了长假,留在家里陪刘姨。送朋友离开时,他仿佛成熟了不少,话也不多,表情也不多,唯一多出来的是对章婵的笑容,和眼中明显的复杂想法。 不仅仅是他,这些“佛手”的精英们都隐约感觉到了章婵在这件事情上的与众不同,只有单纯的蝌蚪还坚持,是他们多想了。 回程的路上,佟轩将车子转入高速上的休息站,他趁着蝌蚪、冯晓玉去卫生间的时间,将手里的纸人递给身边的章婵。 “是你的吧。”他等着章婵说不是。 “恩。” 章婵承认后,佟轩一时无话。他用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才说:“怎么会在秦叔的轮椅上?” “可能是掉……” “在轮椅的垫子下,没法掉上去,更像是放上去的。”佟轩打断她不合理的解释。 “我……”章婵强忍着泪,盯着好不容易有新肉的右手臂重新干枯,她慢慢握拳,“不是说好……什么都不问的吗?如果你问了我就会死,我说的是实话。” 佟轩惊讶地看着他,眉头锁紧。 “等我完成了心愿,我就将真相都告诉你。”章婵不再看佟轩,眼睛盯着前方一辆缓缓滑动的车子,“现在死了,总觉得不甘心,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也什么都做了,所以不想……不想被发现秘密,不想就这样死了。” 佟轩解开束缚彼此的安全带,将章婵抱入怀里,他感到心里不舒服,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帮章婵,也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原来这样喜欢她了,喜欢到她难过自己就会心痛的地步。 冯晓玉咬着热狗和蝌蚪一起走来,他们隔着玻璃看到了车内的画面,立刻停下步子。 冯晓玉将蝌蚪拽到阴凉下,“章婵的秘密太多,对轩哥不是好事,我们要不要帮忙查查。” “那多不好,轩哥又没让我们查。”蝌蚪不主张。 “轩哥喜欢章婵,哪好意思让我们查,我们偷偷帮帮他……” 蝌蚪认真想着。 “我们在帮他们,又不是害他们。”冯晓玉分析,“你想想,如果我们能证明小婵的清白,对他们两人都是好事。” “如果……”蝌蚪依然犹豫,“如果小婵真的做了什么呢?” “那也是对轩哥好啊。”冯晓玉看向车内的两人,“趁他们现在没陷太深,还是早知道真相为好……” --------------------------------- 回到家里,客厅内坐着一个让章婵不太待见的人。 游安城,从国外回来了。 他和章木亲密地坐在一起,对走进屋门的章婵、佟轩抬手打招呼。 章木先看到了章婵不正常的右手,忍着情绪握了握拳,又立刻恢复了笑容。 “原来你有一个这么有趣的朋友。”章木举着水杯喝了一口,“佳佳的眼光不错,安城这个人我也很喜欢。”说着,他拍了拍游安城的肩膀。 章婵能看到章木因为喝水而从肩膀、后背渗出的水珠。他这个疯子,在做什么?章婵真想上去打他…… 喝了水必定会流汗,章木起身佯装,“这里可真热,我和安城去游泳,你们要一起吗?” “我们一会儿还有个会……” 不等佟轩说完,章木已经撞开他的肩膀回了房间。 他以前从不这样,至少对朋友的态度不会如此恶劣,佟轩和章婵互视一眼,都弄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他。 游安城看起来很谦和,放下章木只给他一人准备的冰水,笑道:“他这两天心情不好,你们别介意啊。” 他说出来的话,有些让人摸不清章木到底是谁的朋友。 章婵根本来不及说话,章木已经领着游安城从屋子里离开。只是出去两个星期,章木怎么就和游安城要好到了这种地步,让人不禁哑然,也让章婵心里不舒服。 傍晚,章婵一个人来到福利院,她坐在马院长办公室愣了许久。 放了杯水到她面前,马院长挑眉问:“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章婵摇摇头,半晌才问:“章木最近来过吗?” 马院长坐回办公桌前,“好久没来了,我以为他跟你去办案子了。” “没有,他最近不怎么爱搭理我?” “你们吵架了?” “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他最近怪怪的,不和我说话,也对佟轩充满敌意。倒是和我那个邻居关系不错。” 马院长笑了笑,“那是找到朋友了,你不该替他高兴吗?”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要出什么事儿一样。” 马院长听出了问题的根源,示意章婵向前坐些,她提醒道:“你是看章木太紧了。他如果是个人,你还会这样盯紧他吗?” 章婵蹙眉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她在章木到来时就不停地提醒他也提醒自己,章木是个鬼,他们要小心行事。可是,最初要章木回来时,他们的初衷并不是这样。他们都想过的简单些,那就是要章木像个人一样的生活。 现在呢? 章木从回来的那一刻起,就被她不停地提醒注意言谈,被佟轩用怀疑地视角来看待。他只有在游安城面前才会变得像一个人,才会觉得是在用呼吸活着,而不是谨言慎行地提醒。 “想明白了吗?”马院长拿着点名册起身,“我去忙了,你留下好好想想吧。不过……”她提醒,“该注意的还是要章木注意,不可以活的太放肆。” 关门声传来,屋子里只剩下了章婵。她抬头看向窗台上的砚台,想起以前和章木赚手指骨的日子。那时候,他是鬼,她是人。这种身份是彼此都认同的,所以他们相处的很好。 可是现在。 他是人,他也是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然而,有一个人的思想一直停留在另一个人是鬼的事情上,所以,‘人’的身份不能被两人认同,他们相处起来就困难许多。 拿出电话,章婵打给了游安城,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找章木需要通过别人。 “能让章木接一下电话吗?” 章婵想,自己现在的做法在章木眼里一定很可笑,明知道他不能用电话,自己还执意做这件事。 等待时,她听到了不断传来的‘兹兹’声,想是手机离章木越来越近了。她隐约听到章木的声音,“小婵让我接电话?”音色中有隐约的兴奋。 章婵不会明白,那一刻对章木来说有多重要,他被她当做普通人一样对待,这对他这个鬼来说,温暖极了。 虽然不知道章婵说了些什么,尽管‘兹兹’声盖过了两人的声音,但他们都在各自说着一句话。 “章木,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小婵,我很高兴能回来。” 这天晚上,章木拿着自己挣来的工资请大家吃饭。尽管不知道他会因为喝酒、喝水、吃东西而出现什么反应,但是章婵没有阻拦他,像是对待朋友的请客一样,高高兴兴地坐在他对面,和大家一起笑着说话。 这才是她放开心结的样子,她以往的不愉快全是因为没有家人在身边。现在有了章木,不论是什么形态的人,她都觉得无比感激。所以,她终于可以没有负担地坐着吃一次饭,也算是六年来的第一顿团圆饭。 大约十分钟后,章木站起身,拿了章婵的手机后,借故离开。他用了很长时间“打电话”,回来后,脸色已经通红。 “还说你酒量好,怎么才喝几口,脸就成这样了?”程佳佳笑了他几句。 只有章婵知道,那个去打电话的举动是他假装的,估计怕露出马脚,他才会刻意避开一会儿。不知道吃到身体里的东西他要怎么弄出来,他身上没有消化系统,胃里可能已经腐烂。这会儿那些食物和酒水不知道跑到了身体哪里了,他的脚踝已经肿胀。 “我工地上的兄弟有点儿事需要我过去帮忙,我先走了。”章木这个理由也只有章婵明白是为什么。 “要不要紧,我们也去帮忙吧。”游安城最先搭腔。 章木摇手,“我先去看看,需要人了我再告诉你们。”他对章婵眨眨眼,用了最快的速度跑着离开。 “喂,我告诉你们一个八卦。”章木刚刚离开,程佳佳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有个漂亮姑娘好像喜欢上任木了,整天往我的店里跑,一会儿忘拿这个,一会儿忘拿那个,都要问问任木有没有见,借机找他搭讪。” 冯晓玉来了兴趣,“真的假的?任木怎么说?喜欢她吗?” “看不出来,任木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也就对小婵和安城态度好些。”程佳佳耸耸肩。 冯晓玉捏着筷子分析,“起初我以为他喜欢小婵,后来看又不太像。我现在觉得他喜欢你们家安城,他不会真的对男的感兴趣吧。” 一句玩笑话,瞬间逗乐了桌上的几人,大家笑着开起了游安城的玩笑,程佳佳逗趣地喊了起来,“有任木竞争我也不怕……” 想了想章木刚才离开时的神色,章婵站起身,“我刚想起来福利院还有些事情,我需要过去一趟,如果我赶不回来,你们就先回去吧。” 她对要起身的佟轩摇摇头,“我自己过去就行。” 说完转身跑走,速度和章木离开时差不多。 “什么情况?”冯晓玉有些看不懂,却凭女人的第六感有了一点点察觉,“你们不觉得章婵和任木挺像的吗?性格、处事、说话,倒像是亲兄妹一样。” 佟轩手里的杯子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程佳佳倒没多想,补充一句,“亲兄妹才好呢,我们家小婵就缺亲人。” 望着章婵、章木离开的同一方向,佟轩、冯晓玉眯起了眼睛。 第71章 再见乌龟 福利院的地下室内,马院长着急地拽着章婵往里走,“你给他吃了什么?你真把他当人了?” 章婵听着马院长的数落,心里担忧着章木。 来到楼梯角落里,昏黄的煤油灯下,正坐着一个全身肿胀的人。他像是一具人皮气囊,凸出的眼珠、颧骨,几乎快要撑裂的肚子、肢体……让人看着生畏,也恶心。 “章……” 章婵还没有走过去,被马院长拦下,“别碰他,这样他会裂开。”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章婵急地哭了出来。 “换皮吧。”马院长简单说了句。 “不行。”章婵、章木同时道。 他们清楚的知道,如果换了皮,章木再融入章婵的生活就要用其它理由,这样势必会引起“佛手”那些人的怀疑,他们不可以冒这个险。更何况,章木好不容易有了朋友,有了人的开始,绝对不能浪费….. “不可以?那有什么办法?”马院长对着不听话的两人嚷道:“当初劝你们别胡来,有谁听过话,现在哭有什么用?一个不珍惜回来,整天不让人省心。一个不适应他回来,整天胡思乱想。现在发生的事情,你们早就该想到了。” 章婵跪在地上,“求你了马院长,我们知道错了,你快救救他。” 扯着她枯黄黑瘪的右手臂,马院长将她拽起来,“你手怎么了?” “我没事。”章婵摇头,“马院长,求你救救我哥。” 马院长瞪两个不听话的孩子一眼,转身离开。 章婵跪在章木旁边不敢碰他,两人都低泣着不知所措。他们为了变成人,为了过人的生活,已经遍体鳞伤,现在,他们没人能承受重头再来的打击,他们会输的。 半晌,马院长拿着一把通体泛黑的刀走来,手里抱着她的龟骨盖。将东西全放在章婵面前,她平静说:“拿去用吧,能再帮他一次。” “可是。”章婵抱着马院长的龟骨盖,“没了这个,您还能……” “我要保护的人早就不在了,这个龟骨盖留着也没用。那个人,可能做了游司的食物,也可能做了他们的装饰……总之,我做引咒师早就没什么意思了。” 章婵起身拦下她,“马院长也有想要他回来的……亲人?” “是个朋友。”马院长神情淡淡,“我不甘心他就那样死了,所以做着像你和章木一样的事情,只是他没章木幸运,他在我快要让她回来做人时,被游司带走了。十几年来,我再也没见过他,这只龟骨盖,我早就不想留了。” “我们……” 不等章婵说完,马院长已经抬步离开,到楼梯口,她才开口,“那个我想要他回来的人,是你们的爷爷。我一直在想,不是我没本事让他回来,而是他并不想留下来与我生活。” 四周陷入沉静,连疼得快要窒息的章木都安静下来。他们从没有想过马院长成为引咒师,做那些冷血的事情原来都是为了一份单恋的执着。 难怪有爱心的她会选择做冷血的引咒师,原来盲目的爱可以左右一个人,包括她的生活、喜好,甚至是心。 抱着硕大的龟骨盖跪在章木一旁,章婵不再哭泣,她说过的,为了章木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和马院长一起杀了她的乌龟…… “引咒师杀龟骨盖,是要被诅咒的。”章木哭着看她,脸上虽然是渗出的水,此刻看起来更像是泪。 “诅咒我变成游司那种妖怪吗?我不怕。” 说话时,章婵将黑刃的尖刀插入龟骨盖的缝隙内,她感受到了乌龟疼痛的挣扎,猛地一划,结束了它的痛苦,也将它的血溅在了自己脸上。 “章木,你要记得。我们两个活着都要受到诅咒,我们站在无数具尸体上,我们不该得到幸福。可是为了活下去,就要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们说好的。”她将滴落的血一点点抹在章木肿胀的身体上。 此刻的两人,一个满身的血,肿的像个血胞。一个满脸的血,暗的像个恶魔。 夜色慢慢降落,福利院废弃的楼梯下躺着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他们睡得很熟,像是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章木为了保护章婵可以不顾一切。现在,该她还他了…… 马院长办公室,她将一瓶安眠药倒入口中,平静地躺在床面上。她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她曾经爱慕过一个男人。尽管那个人喜欢的是她的朋友,但她依然保持着对他的最初爱意。 时间经久,她感觉到身上窜出的皱纹,看到那个男人化为白骨的尸体,觉得自己也该放手了。她没什么留恋和放不下的,她想去找游司,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了她曾经不顾一切要他回来的人…… 佟轩再次联系到章婵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一夜间瘦的不成样子,这震撼到了佟轩。 接下来的两天,他和福利院一起为马院长举办了葬礼,也陪章婵去做了各项身体检查,可是,没有什么结果。 章婵很想大声嘲笑他。诅咒这种事,不是医生能够查出来的。 章木找借口离开了几天,也是去养身子。他和章婵一起瘦下去,会引人怀疑的。 楼梯上,佟轩扶着站不稳的章婵向上移动步子,他低头问她,“累吗?要不背着你吧。” “没事。”章婵不想太依赖别人而活。她怕哪天佟轩觉得她像妖怪了,就会离开她,倒时候,还要她一个人爬楼梯。 走到中间层,章婵突然笑起来。 “有什么好开心的?”佟轩跟着她一起笑,又很好奇她想到了什么? “突然想起对门的张大爷,他爬楼梯时就是我这个样子。” “总是听你提起张大爷,这这么久,我都还没见过他呢。” 章婵一怔。 是啊,有多久没见过张大爷了?她只见游安城在那间屋子进进出出,平日里喜欢晨练的张大爷怎么消失了? 不仅如此。 章婵有多久没在自己的屋子里见过鬼了?因为佟轩的突然走入,她忘记了曾经该有的生活。那些摆成“逃生通道”的家具,早就恢复了正常模样。可是,一切正常了,就是不正常。 过了一些人的日子,章婵忘了最危险的威胁了吗? 想到这里,章婵低声一句:“引咒驱灵,三侯盛,百物坤。” 再次抬头,她眼前是清晰的空气,不带有一点杂质。四周也冷清的可怕,没有一只路过的游鬼。 这种情况发生,都是四周有鬼害怕的东西出现时才会有的。鬼害怕的东西有很多,单单是辟邪的就不少。可是,存在于这座楼层的东西必须是影响不了章木的东西才对。毕竟他有皮囊,况且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了。 那么,这样东西只能是…… “佟轩。”章婵看向身边的人,“你们那里有缉.毒的警犬吗?” “有,怎么了?” “我想,这座楼里有大量的毒.品。” 十分钟后。 老姜带着缉.毒小队赶到章婵指认的位置,正是张大爷的家,游安城现居的地方。 佟轩没有问章婵她是怎么知道里面有毒.品的,他只是选择相信她。 “老姜,进门时小心点。”佟轩护着章婵站在特警身后,盯着他们将房门撬开,又冲了进去。 不消一会儿。 “有一口玻璃棺材,里面都是液体。”老姜的声音由房内传来,“棺材里装了一位男性死者,脸部已经泡肿,样貌、年龄辨认不出。但他有白头发,应该是位老人。” 他命人撬开棺材口,“水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少量的,应该是凶手防止尸体加速腐烂才放进去的。” 佟轩门外高喊,“见张大爷了吗?” 老姜回声:“除了尸体,屋里没有其他人。” “小婵。”佟轩安慰一旁的人,“那具尸体还不能确定是谁,你别……” “是张大爷。”章婵挤过门口的特警,朝着她能感觉到的棺材处移动。 见了那具泡肿的尸体,她倚靠墙壁站了一会儿。 就在她家门口有具尸体,她作为引咒师不该没有察觉,可是,她偏偏什么也不知道…… “游安城呢?”章婵回过神来。 此时,老姜正拿着几件衣服走过来,“有人在这里住,四处都是生活痕迹。这些没有清洗的衣服上也有烟的味道。” 佟轩蹙眉,问章婵,“佳佳有说过游安城哪里不对劲儿吗?” 章婵摇头,“佳佳说他不吸烟,他看起来很……很‘健康’。” 佟轩呼了口气,吩咐老姜,“先确认死者身份。” 与此同时,楼下跑来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人。他推开挡路的人群,扑到佟轩面前,“队长,佳佳呢?” “花猫?你怎么来了?”佟轩意外。 “我……”花猫从衣袋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倒出来一根无名指,他紧张地口齿打颤,“我要见佳佳。” 章婵似乎明白了什么,捂着嘴巴踉跄一下,坐在了地板上。 佟轩立刻拨打程佳佳的电话,却一直在关机状态。他又拨打了游安城的电话,号码已经不存在。 “花猫你别急,你确定这是佳佳的……手指?”佟轩嗓子有些干哑。 花猫又拿出一枚戒指,“这是我两年前送给佳佳的生日礼物。手指是用包裹寄给我的,这枚戒指当时就戴在手指上。” “又是主体和模仿者他们做的吗?”老姜握拳走来。 章婵坐在地上摇摇头,“是有人模仿他们做的。因为那个人给花猫送过去的是无名指,而给我寄去手指的人寄的是食指。” “老姜,快去确认手指和那具尸体的身份。”佟轩将章婵扶起来,再看花猫,吩咐,“去佳佳的店里和家里看看,情绪控制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又对章婵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第72章 真相初现 佛手。 佟轩从冷冻室拿出一根被截掉的食指递给章婵,“这是你上次收到的礼物。” “是谁的?查到了吗?”章婵看了看指头没有接下。 “邢军的。” 章婵蹙眉,“你觉得是主体砍下了邢军的手指,还是他自己砍下来误导我们?” 佟轩分析,“从高照妻子的口供中可以知道,她当年见过模仿者,也就是邢军,而且在之后都与他有过联系。邢军是个孤儿,一直以来都是居无定所。高照的妻子与他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我们很难通过这条线来找到邢军。也很难弄清楚他或主体这样做的意图。” “邢军为什么要模仿‘主体’?” “因为高照的妻子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救济过他,而替高照女儿报仇是他报答这次救命之恩的方式。只是,他没想到这些年追逐‘主体’的日子,会让他与‘主体’产生惺惺相惜的依赖感。如今,他报仇的初衷已经改变了。” “那你带我来拿手指,是什么意思?” “既然主体和模仿者之中有人想要与你合作,我们想让你答应他。”佟轩强调,“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你不愿意……” “好,我会想办法联系他们。”章婵从佟轩手中接下手指,“联系的方法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有关于断了一根指头的亲人走失的消息。 章婵认为,邢军和主体成功躲避警方的视线,应该还是扮作了流浪汉和拾荒者。而邢军他们想要得到外界的消息,报纸会是一种获悉手段。 等待他们回应的时间内,章婵得到了老姜传来的消息。 那具张大爷家里的尸体确实是他本人,死亡时间在三个月之前,也就是游安城到来的那段时间。更让所有人不能接受的是,花猫收到的那根断指是有人从程佳佳身上切下来的。 程叔、韩姨几乎崩溃,他们将所有希望都放注到了佟轩身上。 不起眼的茶馆内,章婵低头坐着。她手边是很久没有拿起过的木棍,她在等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的态度将决定她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下去。 不一会儿,提着文件包,腰里藏着手.枪的老姜缓步而来,他踩过门外枚红色的毛毯,慢慢立身章婵所在的隔间内。 “你是个什么?”他没有选择坐下,进门后就问了章婵的身份。 “和你一样的人。”章婵简单回。 “你身边那个叫任木的是个鬼,这个你知道吗?” 章婵将手放在木棍上,点点头。 “他为什么会有人的皮囊?” 握紧木棍,章婵回:“因为他得到了帮助,有机会重新来过。” “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你们吗?”老姜的手已经移到腰间的手.枪上。 “因为我们没有对佟轩和其他人造成威胁伤害……”站起身,章婵看向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人,“谢谢你没有揭露任木的身份。” 老姜蹙眉,“他是不是章木……” “是。”章婵心里一紧,说了实话,“或许很多人还认为章木没有死,但在有鬼眼的你一定能看清真相。章木确实离开了。” “可还不够彻底。”老姜不明白,“他回来做什么?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要他这样甘心的死了?” 老姜松开手.枪,坐在章婵对面,“你觉得你们做的那些事情就不该受到惩罚吗?这些日子,你看过不少受冤枉的案子吧,凭什么人家要替你们赎罪。” “那天的事情我不记得了。”章婵说的是实话。 “人不会无缘无故忘记一些事情,你既然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就证明那天的事并不好,你潜意识里不想记得他。”老姜从文件包里拿出寻人启事的报纸放在她面前,“看看这件事情带来的连锁反应吧。你们做错事情就该接受惩罚,否则,伤害的会是你们最亲近的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知道,邢军或‘主体’选择跟你合作一定有他们的理由。这么多年来,他们都生活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生活。他们为什么注意到了你?这些你没想过吗?” “我想过,因为他们觉得我和他们是一类人。”章婵低头,“我骗了佟轩,我解释那根手指时撒了谎,可是我不能说实话,否则,我和章木这些年的努力都会白费了。” 老姜劝她,“那些记忆是你的,只要你愿意,总有办法想起来。让佟队帮你吧,让他看看当年的真相,无论谁对谁错,总要有个了结才对。这件事情如果不解决,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都会出现。佳佳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佳佳?”章婵没弄明白,“抓走佳佳的人切下的是她的无名指,不是食指,不就说明抓走佳佳的人不是邢军或‘主体’吗?” 老姜:“是,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程佳佳的手指没有寄给你或者佟队,而是寄给了花猫,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是啊,花猫拿着手指赶来时,章婵有一瞬觉得奇怪,只是心里太担心程佳佳,所以她和佟轩都没有多想…… “你再想想。”老姜作为旁观者提醒,“程佳佳如果出了事情,影响的会是谁?” 章婵垂目想,影响的人会是谁? 程叔、韩姨、花猫、自己和章木,还有佟轩的家人。 可是,这有什么寓意呢? 老姜见她没有想法,提醒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联系,这次牵连与六年前的一个案子有关。” 六年前? 所有亲人都离开章婵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吗? 章婵摇头,“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游安城。佳佳失踪,与他也有关系,但是他怎么会与六年前的事情有关。” 老姜:“正是因为游安城的突然加入,才让你和佟队没有联想到六年前。” 他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资料,上面有一个人的照片,“看着很熟悉吧。这个是游安城整容前的照片,他一直效忠于加拿大最大的贩.毒组织,而那个组织也是米露一直在搜集证据准备控告他们的组织。” “米露死后,她手里的证据跟着一起消失。有嫌疑拿走这些证据的人就只有当时去查案的几个佛手人员,游安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接近你们。”老姜低声,“他本来想接近你,但是知道程佳佳对他有好感后,发觉接近她更容易接近你和佟队,也容易从她口中得到你们的消息,所以,他就选择做了程佳佳的男朋友。” 章婵想起一件事,“我的屋子曾经被人闯入翻动过,这个人是游安城对吗?” “是。”老姜回:“他并没有从你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一直在伺机观察。他接近章木也是想从他那里获得一些消息。” 章婵:“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了?难道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他藏.毒的事情?” 老姜颔首,想了想才说:“不仅如此。他怕是与六年前的案子也有些关系。” 说着,老姜从文件包里翻找出两张出生证明,“当年的案子涉及到两起死亡事件。一个是叫做方眸眸的女生,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方唐。” 章婵看向老姜提供给自己的照片,只觉得那个叫方眸眸的女生十分眼熟,好像是佟轩第一次与她约会时带在身上的那张照片。也就是六年前有争议的那起死亡事件。 “当时死了几个人?”章婵见两张照片放在自己面前,心里奇怪。 “那天晚上,方家两个孩子都死了。一个死在郊外,一个死在医院里。”老姜回,“死在郊外的方眸眸被定为谋杀,死在医院的方唐被定为医疗事故。”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老姜摇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活着。知道这个秘密的鬼也回来了。” 章婵自然明白他说的人是自己和章木。 见章婵没有看出来问题,老姜拿起方唐的照片放在了游安城的照片一旁。虽然两张脸存在明显的不同,但从细小之处可以发现,他们脸部凸出与凹陷的轮廓十分相似。他们有一样的眼珠和凛冽眸色,他们像是一个人。 “你是想说,方唐其实没有死,他变成了游安城?”章婵惊讶。 “是。”老姜说:“这也是最近调查游安城时发现的秘密。游安城的突然出现和消失,不仅仅与他寻找米露搜集的贩.毒证据有关,怕是与六年前那起案子也有些联系。” “这件事,佟轩知道吗?” “佟队也是刚刚知道。” “那他觉得,游安城是来报仇的吗?” “之前我们不敢确定,但是从程佳佳消失后可以看出,游安城的出现确实与那起医疗事故有关。毕竟当年给他做手术的人正是程佳佳的父亲,程付杰。” 第73章 替代之刃 带着疑问和怀疑,章婵离开茶馆。她慢走几步,又回身看了眼老姜所在的位置,心里嘀咕着隐秘的事情。 这个有鬼眼的人对她和章木表现出来的是善意和放过,但他大可不必这样。仅凭章木作为鬼魂披着人的皮囊这一点,就不该得到老姜的放纵,他偏偏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为何? 想想,一个鬼活在作为警察的鬼眼之下,是一种挑衅和神秘,老姜对待这件事的淡然让人不解。 佛手办公室,章婵坐在佟轩的办公桌前,像是一个准备报案的普通群众,问了他一句话:“记得我们第一次出去吃饭,你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不是被害人方眸眸?” 佟轩不晓得她突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对她的疑问点点头。 “我能再看看她的照片吗?” 佟轩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张他给章婵看过的照片,“你想起什么了吗?” 章婵没有回答,而是将照片凑近眼前,又在脑海里努力搜寻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依然毫无印象,对照片上的女孩子只是停留在眼熟的基础上。 她抬头问佟轩,“为什么方眸眸的照片是生活照?我能看她的死亡照片吗?” 佟轩呼了口气,“她的尸体没找到。案发现场发生了大爆.炸,我们将火扑灭后,那里只剩了她的衣服碎片、鞋子,和一滩她的血迹。” “那她会不会没有死?” “如果结果是这样,那最好。不过,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些对你们家很不利的东西,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调查的原因。” “现场?有什么?” 佟轩慢慢起身,转入了一间小门内,用了一分钟时间拿出来一个文档盒。 上面写着:自杀式杀人案。 他准备拿证据出来时,特意叮嘱章婵,“如果你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那么你接下来看到的证据都会是刺激你的因素,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章婵想要点头,但她不确定自己一会儿地反应是否能像现在这样平淡,至少……里面会有……她的家人。 展开盒盖,先映入章婵眼前的是几张现场照片,有灼烧残破的车子、焦黑的草枝、衣服和鞋子的碎片、支离破碎的肢体…… 闭了闭眼睛,章婵握紧拳头,她想,那些尸体碎块儿是不是父母的?她希望父母不要死的那样惨烈。 “引咒驱灵,三侯盛,百物坤。” 章婵毫不避讳地念了一句话,直到佟轩奇怪看她,她都没有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眼睛直直盯着照片,她想要从里面找出些鬼魂的影子,她可以找到他们了解当年的真相,这样会不会对彼此都好些。 佟轩犹豫地说:“你还好吧?” 他听到那句奇怪的话,不确定章婵这会儿在想什么。 “他们的尸体呢?”章婵问。 佟轩并没有继续翻动资料,而是说:“你父母在现场的尸体相对来说较为完整,你哥……和方眸眸的尸体没有找到,现场也只留下他们的随身物品和血迹。” 说着,佟轩推了张照片到章婵面前,“这是章木的衣服碎片和鞋子后跟,还有他留在现场的血迹和少量烧焦的肉块。” 捏着照片章婵心里很疼。 “他的尸体为什么会找不到?”她问佟轩。 “因为是爆.炸现场,身体极有可能被炸.药分解。”佟轩从文档盒的最后拿出一封信递给章婵,“你读读这个。” “是什么?”章婵接下。 “是章木写给你父母的一封信,对你们很不利的证据。” 这封信,自己知道吗?章婵不禁暗自回问。 慢慢展开信封,熟悉的字体冲入眼睛,最直白的话语也先扑了过来,像是章木以前的语气。 【亲爱的爸妈: 我和小婵决定了,他们必须死。 原谅我的任性和自私,也请原谅小婵与我不可分割的情感。这件事情我们做了就不后悔,更不会退缩。 我知道你们不会袖手旁观,也知道这件事会给家里带来的巨大打击和灾难,但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清醒过,犹如看到了希望和光明,犹如重生一般,我觉得很开心。 在别人眼中我疯了,但我知道,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你们明白。爸妈,事成之后,你们会看到满天的烟花和遮日的大火,到时,请为我们祈祷吧。 章木,书。】 “章木要做的事,我也知道吗?”章婵回问佟轩。 “我想,当时的你应该已经决定和章木一起去了。” “会是什么事?” “这个我们也想知道。但据我们调查,方家与你们家平日里很少联系,仇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章婵:“爆.炸的事情你们查出来了吗?” 佟轩点头,“炸.弹在你父母所开车辆的后备箱内,当时有监控录下了他们载着章木和方眸眸驶向郊区的记录。也有你父亲购买制作炸.药原材料的购货清单和你母亲买绳子胶带的购货记录。” 拿出监控截图,佟轩指给章婵看,“从车子里模糊的影像中依然能看到,坐在后座上的方眸眸是被人捆绑了身子,并在嘴上贴上胶带的,而这些用具正是你母亲买来的东西。汽车后备箱内的炸药成分,也与你父亲购买的原材料相吻合。再加上章木的这封信……” “所以,他们成了理所当然的罪犯。这些证据都是存在的,而且合理,对吗?” “对。”佟轩沉了沉声,“而且有目击证人……” “谁?” “坐牢的郝峰。” 章婵记得这个名字,是从花猫嘴巴里说出的,替他们坐牢的人,“我不认识他。” “他说认识你父母,还说自己是这起案件的策划者。但我们没有找到与他有关的蛛丝马迹。” “可,花猫说他是替我们坐牢的。” “没错。”佟轩说:“他的出现十分突然,在我们一筹莫展时,他走入警局承认案子他有参与,并将过程大致说了出来,其中包括我们没有查到的信息,坐实了他知道这件事。但他却说不出具体策划绑架及爆.炸的原因。” “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承认?”章婵问。 佟轩:“我们收到一封匿名来信,要他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封信的字迹是你父亲的。而后,郝峰的一系列表现都像是受了威胁必须要替人顶罪一样。他口风很紧,说那封信不是给他的,这些错他都承认,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哪个始作俑者连方眸眸和方唐的照片都挑不出来?” “所以你们认为,他是迫于无奈才承认罪行的?” “从各种情况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对案子并不知情。” 章婵不想争执,换了话题问:“这个案子,与花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佳佳的手指会到花猫那里?” “因为这起案子花猫最想查清,所以他在这个案子上很冲动,也最有可能失去理智。若是他知道了佳佳受伤害是与这起案子有关,他一定会用你来换佳佳的安全。” “我愿意换佳佳。” “如果你真的去换佳佳了,你觉得抓走她的人会放了她吗?还是会杀人灭口?毕竟这个人有可能与佳佳家里有些恩怨。所以,那人没有抓到你之前,佳佳才是安全的。” 佟轩提醒,“我们只有知道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机会找到佳佳,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我要你仔细想想,看看是否记得什么。” 将所有相关资料倒在桌面上,章婵想要试着回忆回忆。可是目光刚刚落下,她便看到了两具残缺又焦黑的尸体,仿佛他们就在眼前,泛着浓浓的糊味儿和父母的气息,那样躺在浓烟大火之下,挣扎又痛苦。 “不。”她受刺激般地激动起身,手刚刚扶上佟轩的桌子,桌面的文件就四散了一寸。 这个举动不仅仅惊到了看到这一幕的人,更让佟轩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看错一般的又瞥了桌面一眼,发觉一切刚刚发生后,他将目光放在紧张的章婵身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74章 生的目的 章婵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四周都是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她要表现的正常些才好。 可是,看到父母残缺不全的尸体后,她无法阻挡记忆的回涌,她仿佛看到了那天的画面,看到了自己在做的事情。 那天,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整理好,她觉得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白色的印着一只黑猫的裙子。她知道裙子会给自己带来的不方便与阻力,可是她就想漂漂亮亮地离开。 离开去哪里?她现在还想不起来。 只是她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穿裙子,原来自己也是爱美的女孩子。 那时的她,心里满是愧疚感,她因为即将去做的事情边走边流泪…… 从佟轩的办公桌前起身,章婵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未免暴露的更多,她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眼前出现许多阻拦她的人,他们面目狰狞恐怖,身体扭曲残缺。他们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她,围在她的四周、眼前和耳边。 撞着桌椅,章婵盲目地走着,她太想离开了,她祈祷着有人能帮帮她。 所有人见到这样的她都在后退,仿佛看到了怪物一样,避而远之。 一双大手抓着她的胳膊突然用力,在她快要将整个办公室都要毁掉之前,带她找到了出去的路。那只手因为她的紧张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章婵的右胳膊怎么会又细又硬,仿佛是一根干枯的木枝。 “别害怕,我们走。”佟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章婵更加紧张,她很想逃离,可是眼前看到的景象与佟轩不同,她失去了方向,无法独自离开。 “走吧,我不会问任何问题。” 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和慌张,佟轩以为她是害怕自己追问她发生的事情,这才起声安慰。 章婵还在想要不要信他,却也没了办法。她只觉得踩进了一个密闭的小格子里,四周的人挤得她喘不过气。她听到电梯的声音,也感觉到了佟轩紧挨她的身体。 “送我去福利院。”章婵闭上眼睛,躲开了扑到眼前的那些影子。 佟轩开车带她赶往福利院,送她走入还没来得及给马院长收拾的办公室内。她让佟轩在门外等着,自己扶着墙独自走了进去。 窗台上的砚台还在,里面放着马院长为她和章木整理好的手指骨,一根根被擦得很干净。 章婵捏起其中两根,朝着自己的眼睛猛地刺去。黑色的血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慢慢流到她的脸颊和脖颈,直到流出鲜红色的血,她的紧张才开始消失。 她总算可以看清四周的轮廓,不再被那些浑浊的气体蒙蔽双眼。她因为看到伤心的事情乱了心智,这才险些被虎视眈眈的影子占了身体。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情绪,她此刻已经全身是汗。 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现在想起来,她十分后悔。她曾经提醒过自己,既然要问过去的事情,就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明明知道会看到父母,她还是无法忍着,无法做到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要怎么办?怎么向佟轩解释这件事情?他会因此调查自己吗?章婵心里嘀咕着。 她只觉得,此刻的想法和忐忑十分熟悉,仿佛就是记忆里的那一天,自己即将走出家门,去做一件事情时的心情。 对着玻璃窗照了照,章婵见脸上的血已经消失,便将手指骨放回了砚台内。她盯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指头,心里压抑极了。她和章木,离集齐手指骨的日子还很长,可以说遥遥无期。 她盯着没有希望,看不到尽头的东西,第一次有泄气的感觉。 她太累了。所以,不想要一直这样努力,她曾经想过,不如和章木一起放弃吧,可是章木一直想回来,她答应要和他一起活下去…… 一起活下去? 章婵猛然一惊,想起一些事情。 邢军或“主体”为什么要找自己? 章婵低头看了看干枯的右臂,似乎想明白一件事情。其实,发现并好奇她秘密的人或许不是佟轩,因为这个男人一直在强调他不会调查自己。他强忍着所有好奇,没有去大肆触碰给她的承诺,他不会让她失去一根手臂。 那么,开始发现并调查自己秘密的人,就只剩送给自己手指的人了。 理由是什么?他们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从邢军和“主体”的年龄来看,邢军正值青壮年,而“主体”则是一只脚踏入坟墓的人。两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然而,还没有做成一番“大事”,就要因为“主体”年龄的问题而阴阳相隔,他们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他们想要一起活下去…… 所以,寄过来手指的人可以确定了,应该是想要年长的“主体”一直活着的邢军。 早前,他在调查佟轩这个小队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章婵的秘密。他觉得她神秘,甚至感受到了发生在她周围的超自然力量。这些,或许与他们认知上的长生不老有关,至少章婵表现出了想让一个死去的人活过来的想法。 他或许想从章婵这里获得些相关方面的信息,让他能够控制“主体”,甚至是自己的生死,他疯狂地崇拜上了这些,所以,他想要和章婵有接触,想要找她合作。 从章婵手臂的情况来看,邢军调查出来的事情还不够具体,他只停留在表面的猜测和观察,章婵还有机会阻止他毁了自己。 将房门拽开,章婵看向一直等着自己的佟轩,“我要你帮个忙。” 佟轩点点头,没有问任何问题带着她一起离开。 躲起来养身体的章木听说了关于程佳佳的事情,第一时间赶了回来。他的皮肤因为消肿还有些皱,乌龟血侵蚀过的痕迹没有消失,远远看去,像是被烧焦的皮肉,贴在身上十分明显。 他来到程佳佳开的蛋糕店里,调出了这些天的监控记录。 他想起和游安城相处时的一些情形,他记得那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了自己的信任。仿佛他了解自己,像是早就认识或者注意他许久一样。 一个新来的人不可能第一时间了解自己的性格,除非他观察过自己,或者,有人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 回想章婵的手臂,再想游安城接近他们的目的,章木有理由怀疑,这和章婵调查的“主体”、“模仿者”有极大的关系。游安城,会不会已经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了? 当人有了共同的敌人或目标时,就会很容易成为朋友……而游安城,选择了两个可怕的朋友。 眯眼看向监控录像,章木发现了奇怪的一幕。那个被程佳佳说喜欢自己的女顾客,经常在店门前徘徊。她会走进来买蛋糕和奶茶,坐在靠窗的固定位置看店里忙碌的章木,离开后会假装东西忘在了这里再返回来取。 从监控里看女顾客的眼神,虽然方向是柜台那里,可是站在柜台里面的除了章木还有程佳佳。 她来的时间都是程佳佳准备下班的时间,她看着她离开,又跟着一起走出去。过一会儿,假装取东西时,正是章木打算离开的时间,她再和章木一起走。 原来,这个女人感兴趣的不止章木一个人,还包括对她毫无防备的程佳佳…… 那么,程佳佳失踪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 想到这里,章木猛地看向橱窗外,他立刻拿起店里的电话,拨通了章婵的号码,可是听筒内是信号干扰的声音,章婵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第75章 第一个他 引咒师。 第一个被叫做“引咒师”的人饱受争议,有人说他作恶多端、狗苟蝇营。有人说他手滑心慈、赤子之心。 …… 章木坐在漆黑的地窖内低头想事情,头顶的门被挡板钉的密不透风,屋子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那些将他关进来的人并不关心他是否会窒息而死,因为他们就是想看看他在没有空气的情况下能不能活下来。 眼睛盯着早已习惯的漆黑,章木回想那天晚上黑衣服的人找到自己时的情形。那人说让他做一名“引咒师”,说这样他就有机会重生一次。他因为畏惧死亡,所以就答应了。 他听说了第一个引咒师的故事,黑衣服的人问他觉得那人做的是善事还是恶事,他说了“恶”。 他也记得,那个人同样问了章婵这个问题,章婵说了与他截然相反的答案。 忍不住叹了口气,章木不禁冷笑,这么久了,他还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他骗了自己也骗了章婵,现在算算,报应也快到了。 没有人能无惧死亡。然而,有人敢于正视他,有人却不行。 章木曾经也有英雄主义,他也觉得自己面对生死时会是无谓的。可是,当一切来临时,他懦弱地害怕了。 盯着和自己一起被关进地窖的老鼠已经奄奄一息,章木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呼吸的氧气了。 头顶传来砸门的声响,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近。 章木不知道自己被关多久了,只是这比死了还让他难受。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下去看看他死了没。” 说着,章木斜上方的木板被人拽开,一股风随着缝隙猛然吹来。然后是一个人的脚,踩着生出铁锈的梯子慢慢下落,直到双脚站稳,那人才将手电打开,对准了不怕光的章木。 “他还活着。”那人在亮光背后,看不清样子。 “果然有问题。”另外一个声音由头顶响起,“带上来。” 在章木极其配合的情况下,两个人将他从地窖带了出去。本该刺目的阳光照入章木眼里时,他竟然毫无知觉,这不仅让身边两人笑了一下。章木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其中一人少了一根食指。 “你说他是个什么?”第一个走入地窖的人说。 “管他呢,什么人都是在咱们手里。” “你觉得,他是不是那个章木?” “是了更好。” 两个人一言一语地拽着章木朝未知名的林子走去,仿佛他们手里抓的不是人的胳膊,而是木头。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还要走多远,章木面不改色地跟着两人。 “要听故事吗?”不一会儿,章木倏然开口。 两人互视一眼,挑挑眉,由其中一个人说:“想说话就讲讲吧。” 章木放慢了步子,顺便拖拽着两人,“世界上有一种古老的职业叫做‘引咒师’,它最初是一种驱魔的行业,后来,因为引咒师本人能力的增长,它自身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引咒师开始能够寻找到一种媒介,进入到一个人的过去,通过帮助受冤的人来获得手指骨,从而得到重生的机会。” 听他说完这段话,抓着他的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认真看向他,他们并没有发现章木由脚底开始变黑的身体,而是听着自己一直想要探寻的秘密。 “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成为引咒师的第一个人被同村的村民扔进了水里。他们觉得他有罪,就将他从村子里放逐出去,只是放逐的方式是让他孤独死去。”章木淡漠站着,“那个人被束缚着手脚,全身绑着石头,沉入了水底。” “他死的很痛苦,所以他恨那些对他下手的人。他变成了鬼,回来扰乱村里的生活。许多人都被他吓病或者吓死,他依然觉得不解恨。直到有一天,他来到自己死亡的河边,看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往水里抛洒食物,口中还不停念叨‘恩人走好’。” “他仿佛记起来一些事情,他记得自己救过他们,在大雪夜的时候,他给过这个可怜女人一些钱。原来他们活了下来,真是太好了。他从未这样开心过,他只知道杀人放火能带来快感,却不懂得,做善事也会有这种感觉。”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情。” 章木停止说话后,身旁一人着急问他,“什么事?” 章木冷冷地盯着问他的人,“他将那对母子推入了河里,让他们去了河底陪自己。” 身边两人十分惊讶,“为什么?” “他想让这份快感永远陪着自己。”章木转看两人,“你们觉得,他是个善人还是恶人?” “这么无聊的问题,我才不会回答你。”一人搭腔。 “如果回答了这个问题,死人能活,活人会死,你们要选择回答吗?” “你吓唬谁。”其中一人吼道,“他是个恶人,即使做了一件好事,也不能抵消他做过的所有坏事。” “你呢?怎么觉得?”章木问另外一个没回答问题的人。 “恶人。”那人简单回了句。 章木冷冷笑了笑,挣开两人的扯拽独自向前走着。 “回答了又如何?”两人追上他问。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章木回身看了眼走过的路,眼中神色黯淡。 佛手和市局都派出了警力寻找失踪的程佳佳。对于同样失踪的任木,他们并没有接到搜寻任务。因为他们查不到有关任木存在的痕迹,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存在过。 章婵请佟轩帮忙,无论如何不要向任何人提任木失踪的事情,也不要自己去调查。任木被带到了哪里,她想要自己去找。 拿着所有的手指骨,抱着她和章木共用的龟骨盖,章婵换上了作为引咒师时穿着的衣服。身后背着木棍,她独自来到一处地方。 “你肯定他在这里?”章婵对一旁的空气说话。 “我亲眼见他们将他扔进了地窖里。”一个女人从空气中慢慢浮现,她全身是烧伤后的焦黑,手里捏着心心念念的玉佩,倔强的脸,还是她躲在刘仁家废院时的样子。 “小玲,你走吧,我自己去找他。” “让我帮你吧。你上次帮了我,我还没有报答你呢。” “可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跟着我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怕。”说着,小玲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并不打算提前离开。 章婵没有想到,她凭一时怜悯放过的女鬼,有一天可以帮自己一个大忙。看来,当年她回答那个黑衣服人的话是对的。 第一个引咒师她不觉得是个恶人,没有人天性凶残,只是为了生存,有些人就会做出选择。无论选择活下去的方式是什么,都不代表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就好比章婵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做好人一样。 像是引咒师一直在做的事情,每一个看似是凶手的人,未必就是案件的制造者,他也可能是受害者,他们都值得被原谅,也值得被重新认识。 “他们接下来去了哪里?”章婵问小玲。 小玲指了指一旁的树林,“往深处去了。” 章婵猛追一会儿,让龟骨盖嗅着章木的气味,沿着他曾经走的路快步向前。 “小玲。”来到一座小屋前,章婵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对一旁的女鬼说:“我需要你帮个忙。” 小玲点点头。 章婵将龟骨盖放在一棵树下,对小玲吩咐,“一会儿我和章木会选择另外一条路离开,你回去想办法带佟轩过来,让他带走龟骨盖。我以前告诉过他,如果发现我不见了,就将龟骨盖切开,里面会有我给他的东西。” “你和这只乌龟不是同生共死吗?”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和一只乌龟同生共死?直到看见马院长牺牲了她的龟骨盖我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引咒师与龟骨盖同生共死的事,一切都是骗我的话。为了验证,我刺伤了自己的乌龟,发现伤害了它我就会痛……” “那是为什么?”小玲问。 “可能,我在借助这只乌龟活着。” 为什么她的命要依靠一只乌龟,她想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章婵独自朝林子中的小木屋跑去。 另一处,佟轩接到报案,来到郊外的一间民用房内。四周的墙面漆黑破烂,空气中还残留着灼烧过后留下的味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佟轩问报案的一个男人。 “昨天晚上附近的人隐约听到爆.炸声,早晨来看时才知道真的有东西爆.炸了。”男人指了指四周,“这里只有这一间破房子,本来是要拆了的,后来有两个男人将这里租了下来,这房子就留下了。” “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月前。” “期间,还有人来过吗?” 男人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不经常来这里,我只是帮屋子主人看管房子,他在外地打工呢。” 就在这时,一个民警对佟轩喊道:“队长,屋里有两具尸体。” 佟轩跑去查看时,已有法医开始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他知道佟轩想要问什么,先回道:“是两具男性尸体。” 佟轩心里沉了口气,至少可以确定,里面没有程佳佳。 “尸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佟轩问。 法医:“一具尸体少了一根食指。” “爆.炸原因找到了吗?” 蝌蚪拿着证物袋跑过来,他将找到的残留炸.药和碎屑递给佟轩,“队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佟轩只觉得十分眼熟,他凑近鼻前闻了闻,有很浓的火药味,而且是熟悉的味道。他不禁身子一抖,看向蝌蚪,“东西在哪里找到的?” “后院里,还有大量的火药粉。” “去找看房子的人,问问东西是谁的?” 蝌蚪跑出屋子,不一会儿在院子里找到佟轩,“队长。”他说,“这里曾是个烟花爆竹的加工厂,废弃很久了,里面放的火药都是曾经做烟花用的。看房子的人不清楚怎么会有炸.弹在这里。” “蝌蚪,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炸.弹的制作手法很熟悉。”佟轩沉思。 “像是……”蝌蚪咬了咬嘴唇正要说,视线内突然跑来面色着急的花猫。 “找到佳佳了吗啊?”他问。 佟轩摇摇头。 焦急时,花猫的视线落在炸.药上,他脸上浮出惊恐,“这个炸.药不是在章婵父亲的车子里找到的那种吗?”他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制作手法和味道,也与当年的一模一样。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第76章 你是对的 推开小屋的木门,章婵忐忑地走了进去。屋子里暗淡无光,用她的眼睛也辨不出方向。 她仿佛又走进了无底洞,那里有她恐惧看到的一切,她想要知道又害怕回忆起来的过去。 “你来了。”明明是章木的声音,章婵却看不到他。 “你在哪儿?”章婵试着问了句。 “我也不知道,可能,在离你很近又很远的地方。” 突然没了声音,两人都慌张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又是一瞬地沉默,夹杂着章婵的呼吸声,他们都冷静了下来。良久,章木先开了口,“知道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是什么人吗?” 章婵愣了愣,慢慢坐在地上,她不敢回答,因为她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她见到黑衣人的那一天,好像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很亲的人……可是,她明明记得,那时候自己没和家人在一起…… 章婵开始低泣,她不想承认自己软弱,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静地听完这一切。 “所以说,我早就死了对吗?”章婵不再抬头,视线落在已经干枯的右臂,“所以说,我的身体开始产生变化,不是因为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而是因为我自己快要发现这个秘密了,对吗?” “还记得那个黑衣人问的问题吗?”章木说。 “记得。” “当时我们选择了不同的答案,结果你获得了重生的机会,我却没能活过来……”章木抽泣一声,“我成了孤魂野鬼,但我不甘心。我打听到了第一个引咒师重生的方法,然后告诉了你和马院长,我想,我或许能够通过你们的帮助再活一次,尽管这是一个未被证实的传说,尽管我们努力了六年依然毫无收获,我依然自私地拽着你过这种鬼日子…… “我愿意过这种日子……” “可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想马院长也一样。” “马院长?”章婵不明白。 “小婵,每个引咒师都是已经死了的人。只是,他们因为回答问题的结果不同,而获得了不同的对待。你和马院长一样,都做了正确的回答,所以你们继续活了下去,只是没有了死亡时的记忆而已。” 章婵握拳,“马院长曾经也死了?” “是。她和爷爷一起死的,她也和爷爷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所以她重生了。”章木向章婵走近一步,“我想,马院长看到你胳膊的变化后,应该是记起了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她将龟骨盖交给我们处理,代表她想通了。” “原来六年前的那天,我和你们在一起?我和你们一起死了。难怪我没有鬼眼、也不用念咒语便能看到鬼,因为我早就死过了。” 章木哑声,“六年前的那天,你确实在车里,只是被爸妈藏进了后备箱内,所以监控录像里没有拍到你的身影。爸妈不想让你冒险,本想保护你,却没想到,你和那颗.炸弹离得最近。” “到底是为什么?那天发生了什么?”章婵抬头看去。 她眼前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在暗色的屋子里很难被发现。那个人影在移动,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章木?”章婵不敢相信,她已经看不清章木的脸,只是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诅咒是真的。”章木的声音包裹在黑影里,“当我们给鬼讲了第一个引咒师的故事后,我们会消失。但是那个鬼听完故事又给出对的答案后,他会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说着,章木指了指身后,是两具尸体。 “这就是刚才听我讲故事的两只鬼。他们都给出了错误的答案,所以失去了重生的机会,我把它们解决了。”章木冷哼,“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说出对的回答,他们这种人,不配再活一次。” 章婵见其中一人断了根食指,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这是邢军和主体?” “是。我之所以能被他们抓到,就是因为他们是鬼。” 章婵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章木摇头,“我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死了,但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看两人痛苦倒地的样子,章婵问:“他们知道自己死了吗?” “不知道,他们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 正要再说什么,章木突然跪在地上,他看向自己开始分裂的身体,惊恐地盯着章婵,“小婵,我要走了。” “不。”章婵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说出你的秘密?”她抓着章木时有时无的手臂,张了张口,着急地说不出话。 “他们知道了你的秘密,留下来会成为你的威胁。我骗你为我努力这么久,我不想再成为你重生后的累赘,爸妈希望你好好活着,我不该自私地打扰你的生活。” 推开抓紧自己的章婵,章木呼了口气,脸上因为黑色辨不出情绪,只是他的声音依然颤抖,“没有引咒师会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而牺牲自己,我想,那天我们见到的黑衣人是我们认识的一个人。” “谁?” “这个人你认识,他给了我们名字。” “章木!” 眼前突然骤亮,屋子里变得干净透明,刚才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随着章木一起消失,只剩下了还没有回过神儿的章婵。 林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像是六年前的那一天,从一开始就预示着悲惨的结束。 章婵以为她和章木的意气用事是在做对的事情,却不知道,他们伤害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 第二天,佟轩派人寻找着章婵的下落,他开车跑遍了章婵可能去的任何一个角落,依然毫无收获。 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那里,章婵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河边吹着狂风,这是南昌第一次刮这样奇怪的风,每个走在路上的人都像是要被吹走一样。立在河边的佟轩有些站不稳,眼睛更是睁不开,有那么一会儿,他需要靠耳朵来辨别四周的动静。 那天,他准备向章婵告白的那天,他们遇到了高娜被杀案,也是从那天起,章婵的一切开始变得与众不同。 这个河边,章婵告诉他,世界上有一种与恶魔对抗的人,他们或许不完美,但他们帮助过许多人。他们和她一样,会为了每一次的错误而后悔,也会为了每一刻的生存而努力。 有许多人不喜欢他们,甚至厌恶他们,但不能因此就认定,他们是无药可救的恶人。 “小婵。”佟轩轻轻唤了句,他觉得,这些风是否能将他的话带给章婵听…… 努力睁开眼睛的同时,佟轩惊得后退一步。风沙里,他隐约见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破烂衣服、焦黑皮肤,手里捏着一块儿玉佩,见他时带着笑意。 “你是佟轩吧。”女人走近他一步,抬了抬手让他冷静下来,“我叫小玲,是章婵的朋友,她有话要我转告你。” 努力睁开眼,佟轩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见她身上翻出的皮肉,不确定地问:“你……你身上怎么了?” “你别害怕,我其实已经死了。”小玲走到他眼前,“白天见野鬼不是什么好事,我尽量长话短说。” 佟轩蹙眉,半晌没有说话。 “章婵放了一只乌龟在林郊里,她说你见过它,也知道怎么样取出来乌龟身子里的东西。” “她在哪?”佟轩将所有希望都放注在了小玲身上。 “我不知道她在哪,我想,她留给你的东西里应该会有她的去处。” 佟轩转身跑走,一路疾驰来到小玲所说的那片树林。他对章婵认识鬼这件事情竟然毫不惊讶,他也没有想到。自从和章婵认识后,他觉得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这片林子很深,佟轩用了很长时间找到一座木屋,在与小玲描述相符的地方找到了被树叶遮盖的龟骨盖。它安静地趴在那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背不再是墨绿色,而是转为了墨黑。 “引咒驱灵,三侯盛,百物坤。”佟轩念了这样一句话,他记得章婵曾经说过。 龟骨盖动了一下,像是活着的一只乌龟,但只是一刹那。 “小东西,对不起了。”佟轩从衣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对准龟壳缝隙猛地刺了进去。 它撬开龟壳,将它分为两瓣,从里面掉落出来一个U盘和一封信件。U盘上写了一个‘米’字,佟轩想,这应该就是米露转交给章婵的证据。 他展开信纸,看到了章婵的字迹。 佟轩: 米露说我可以将证据交给最信任的一个人,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信任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虽然我能经常见到章木,但他毕竟是个鬼,即使变成了‘人木’,他依然无法被人接受与认同,所以,米露的东西我一直藏到了现在。 后来我想,最信任的人不一定是家人,他还可以是朋友,是喜欢的、又慢慢在乎的人,所以,我将它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帮我完成米露的心愿。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这么久以来,我骗过你也利用过你,所以没有什么资格让你为我冒险。六年来,我在认真地走路,磕过绊过都不后悔,但如果带上你一起折断了腿,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的离开是想寻找一个被我遗忘的秘密,这个秘密对我活下去很重要,当然,如果我还有命活着。 我和章木的一生都不可原谅,我们一直错着、活着,直到看不见希望。但这样的生活我愿意去接受,毕竟我还有机会。 可是,当我慢慢发现,自己追求的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以后,我开始怀疑这六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 或许我曾经犯过错,也曾让别人替我承受了罪过,但我保证,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我真心的想要补偿。 当年的事情我无法评判,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的选择还会与最初一样。 我想最后告诉你,我和你手里这只乌龟同生共死,它如果死了,我也就不在了。 谢谢你佟轩,对不起。 第77章 是我做的 【我们一直错着、活着,直到看不见希望】 《引咒驱灵》第七卷 之《尘埃的手》 捏着章婵的信坐在回程的车上,佟轩的眼睛始终盯着窗外。他在想事情,也在理思绪。 他和章婵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对她也是由最初的好奇慢慢转为了喜欢,他甚至觉得,有个叫章婵的女孩儿经常陪着自己,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以前对她的了解只是停留在嫌疑犯的基础上,所以是偏见的。 现在呢?他觉得,她很特别,但不会做让人失望的事情。 她有时候是不怎么通情达理,可这正是女孩儿可爱的一面。她们任性,就会让人有想要宠爱的想法。她们假装坚强,反而更让人觉得心疼。 所以,这样让人喜欢的章婵,是不会死的,佟轩坚信…… 他回过神,盯着座位旁上下分裂的龟骨盖,想:他应该为章婵做些什么。 看向驾驶位上刚刚赶来接自己的蝌蚪,佟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爆.炸现场那两具尸体确认身份了吗?” 蝌蚪回:“身份确认了,是邢军和主体的。之前我们调查到的,邢军的真实身份是曾国胜也得到了证实。他是多起案子的始作俑者,因为追踪主体而制造了连环杀人案。几个省决定联合审理他们的案子,其中包括最早的一起高照女儿被杀案。” “主体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佟轩问。 “是几十年前一个因为精神问题被赶出家门的少年。之前我们的分析是对的,他杀人的理由是因为家庭原因。他从小脾气暴躁,曾经伤害过家里人,后来他的父母留下了他妹妹,将他带到外地遗弃了,他受了刺激才会开始杀人。” 蝌蚪顿了顿,“至于邢军,是受了高照妻子所托,开始寻找主体的。高照的妻子本来想让邢军替自己的女儿报仇,却没想到,邢军会与主体产生共鸣,最后一起合作了。” 佟轩吩咐,“去昨天发现尸体的地方。” “是。”蝌蚪调转方向,朝着藏有火.药的院子疾驰而去。 刚刚走下车,佟轩便看到了在现场继续搜寻证据的花猫。 “队长,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花猫跑过来,此刻已是满头大汗。 “你休息一会儿,我和蝌蚪再找找。”佟轩知道他担心程佳佳的安全,才会这样拼命。 “我和你们一起去。”花猫不肯停下来。 佟轩走向墙角堆成山的垃圾,仔细观察着邢军和主体留下的生活痕迹。 见佟轩盯着垃圾不出声,花猫走上前,“队长是觉得这里垃圾的数量过多了吗?” 佟轩点头,“邢军和主体要想获得生活来源,会选择捡废品为生。但是他们绝不会捡方便面盒子和一次性餐具盒,所以这些应该是他们使用过的。” 佟轩指着其中一个桶装方便面,“你看,这里面的面几乎没有动过,说明这个面的主人并不饿,或者根本吃不下去东西。” “队长是说,这有可能是佳佳吃过的?” “是。不仅如此,你看这里桶装面和一次性盒饭的比例,可以看出,食用一次性盒饭的人较少。说明,有人不习惯经常吃桶装面。这个人肯定不是流浪惯了的邢军和主体,所以只有一个可能,经常生活在国外的游安城也曾住在这里。” “那他们去哪儿了?”花猫终于觉得,他离程佳佳近了一些。 “爆.炸现场没有找到佳佳和游安城的血迹,他们应该暂时安全。” “游安城如果是没有死的方唐,那他挟持佳佳做什么?他应该去找章婵才对。”花猫说了气话。 佟轩蹙眉,正要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花猫说的话有些道理。 他之前一直以为游安城带走程佳佳是因为想要用章婵来交换她,可是,从时间上来看,游安城要想这样做早就提条件了。他迟迟不开口,说明他带走的是他想要的人。 先是程佳佳,然后是变成任木的章木。佟轩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六年前,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了,而且这两件事情的相关人员都被游安城带走了,说明,游安城发现了六年前的一个秘密。 跑进出租屋内,佟轩开始在屋子里翻找东西,“一定会有的。”他心里不停念叨,显得手忙脚乱。 “队长你在找什么?”花猫、蝌蚪奇怪。 “制造炸.药的东西,上面一定会留下使用者的指纹。”佟轩吩咐他们,“一起找。”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腰似是想通了什么,从蝌蚪那里拿走车钥匙,开车朝着一座小区奔去。 来到程叔、韩姨的家里,佟轩站在门口盯着给自己开门的女人。 “小轩?佳佳有消息了吗?”韩姨眼睛红肿,应该是担心程佳佳的安危一直在哭。 “干妈,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佟轩冷声问。 韩姨愣怔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她记得自己提醒过佟轩,这是他们家里的一个禁忌,谁都不能在程付杰面前提起。 程叔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让小轩进来吧。” 见佟轩站在自己面前,程叔示意他坐下,“佳佳被人带走,是不是和六年前的事情有关。” “六年前,我听说被称为神医的程付杰医生离开了医院,因为一次手术的失误他告别了最喜欢的工作。有传言他放弃了他的病人,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 看了佟轩一会儿,程叔低头浅笑,“你怎么会想到我们的?” “因为佳佳做了一颗炸.弹……” 佟轩没有说完,韩姨已经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人再说话,他们只是沉默坐着,气氛像是六年前知道章婵父母死亡时一样,诡异又恐怖。 “当年,小婵和章木到底卷入了什么事件里?他们不像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他们给父母写了告别信,他们知道可能会死……” “小轩,别说了。”韩姨打断佟轩的猜测,抹了抹不停流下的眼泪。 “小婵可能死了。” 佟轩刚刚落话,韩姨、程叔惊得站起身。 一个踉跄不稳,韩姨又坐回沙发上,她哑着嗓子问:“小婵怎么会?” 盯着惊讶又懊悔的人,佟轩轻声,“这六年,小婵活的不明不白。她承受的罪过与压力,远远超过她的年龄,而这些她不明白的错,或许不是她的问题。以前,花猫总叫她‘嫌疑犯’,可是相处久了,花猫便不再有这样的想法。他有一次还问我,小婵家里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要再调查一下。” “直到我住进小婵家里,看到了她父母的房间。那里曾被翻动过,而且能看出来是熟悉这个家庭的人做的。我想不明白,是哪个熟人走进小婵家里,又拿走了什么?” 韩姨低下头,沉默听着。 佟轩问她:“干妈是不是演过《乱世佳人》的舞台剧?” 韩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浅呼着气点点头。 “演出后的剧本,您是不是送给了小婵的母亲?” 韩姨一惊,闭上了眼睛。 “记得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两句话‘即使让我撒谎,去偷去骗,甚至去杀人,上帝作证,我再也不要挨饿了。’‘现在我发现自己活在一个比死还要痛苦的世界,一个没有我容身之处的世界’。是这两句吗?” “是。”韩姨终于出声,面色比方才冷静许多。 程叔将头偏向一旁,不再看一问一答的两人。 “这两句话,是不是您故意让小婵的母亲看到的?”佟轩问。 “是。” “你是想用这些话左右她的思想,并让她对你产生同情,而不去说出一个秘密对吗?” “是。” 佟轩顿住不再说话。他再也问不出口,这些他最亲的人,将章婵当做家人的人,竟然是让她成为孤儿的始作俑者。他们每天面对章婵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良久,见佟轩不再问话,韩姨自己开口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想过会害死他们家人?” 看佟轩握拳低头,韩姨冷笑一声,“谁都有想要保护的人。我要护着的人站在了对立面,那我只能保护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人必定会受伤,这是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这么些年,我把小婵当做亲生女儿来对待,就是因为过不去心里这一关。特别是她被你们调查时,我心里更加难受……” “您就不怕我们查到真相吗?”佟轩忍不住问。 “这个计划很完美,我们一直置身事外,根本不会被查到。” “可现在,还是被发现了。” 韩姨冷声,“是啊,都无所谓了。佟轩,当年那颗放在车子后备箱的炸.弹是我做的,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那佳佳怎么会做炸.弹?” “你也知道,佳佳有一双巧手,当年我做炸.弹的时候她都看到了,所以她才学会的。” 佟轩盯着韩姨,“佛手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没有说。当年爆.炸的车子里除了被点燃的那颗炸.弹外,其实还有一颗藏在副驾驶的位置没有被引燃。而那颗炸.弹的制作手法和我们在废院里找到的炸.弹一模一样。” 佟轩顿了顿,“我想,当年那颗炸弹,真的是您做的吗?还是,它一直是从小就有一双巧手的佳佳做的?” “是我,是我做的。”韩姨含着眼泪,“佟轩,你相信干妈,一切都是我的错。佳佳还年轻,你不能害她。她可是你妹妹啊。” 抓着佟轩的一条胳膊,韩姨哽咽,“六年前的事情,小婵和章木也不是没有一点错,他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孩子,他们不懂事,非要掺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 佟轩蹙眉,“章木留下的信您看了吗?他和章婵要去做一件事情,我能看出来,他们是想赎罪。而干妈,你们做了什么?让他们全部承担吗?” “佟轩,干妈知错了,可是佳佳都是听我们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沉了沉气,佟轩问:“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好,我说,我都告诉你。”韩姨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78章 六年之前 六年前。 暗黑的街道口趴着一个女孩儿,她在往深处张望什么。突然,她转身跑走,一直跑到路灯底下。 “佳佳?”章婵朝扶着路灯喘气的女孩儿跑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猛地看向章婵,程佳佳惊愕,“小婵,你怎么会在这里?” 指了指一座楼,章婵回:“刚从补习班回来,准备回家呢。倒是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没……没什么,着急回家,跑了几步。”程佳佳转了笑脸,抱着章婵的一只胳膊,“肚子饿死了,快走吧。” 章婵挑挑眉,正要抬步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叫声,“救命……” 声音很快消失,章婵再去仔细听时,四周安静异常。她蹙眉看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程佳佳,“刚才是不是有喊声?” “没,没有啊。”程佳佳拽着她走,“你出幻觉了吧。” 章婵开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走了两步,见街道内闪了几道黑影,然后是男人的声音传出,“大哥,好像有人看到了。” 话音未落,程佳佳已经拽着章婵疯狂地跑走,见章婵拖着她的步子,程佳佳提醒,“快跑,如果被那些人发现,他们会杀人的。” 章婵心里害怕,跟着程佳佳一起跑起来。两人转到人群较多的地方后才停了下来,喘着气,章婵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程佳佳看她一眼,“咱们学校的方眸眸好像在那个街道里被人拦下来了。” “那我们要不要找人帮忙?”章婵惊讶。 “那些人看起来挺凶,咱们不会惹事儿吧。” 章婵心里犹豫没有说话。 程佳佳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休息,“我刚才看了一会儿,那些人只是问她话,没有打她。” “我总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在里面不安全……” 程佳佳将章婵拽到身边,让她紧挨自己坐下,“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人还敢杀了她不成?” 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章婵不确定,“可我听她喊救命了。” 程佳佳心里也不舒服,她站起身,又看了眼手表,征询章婵意见地问了句:“要不,我们去看看?” 点点头,章婵和她快步赶了回去。 “我他妈告诉你,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告诉你那没种的爹,如果这周不把钱还回来,我他妈先jian后杀。”刚才凶神恶煞的男人在街道里威胁着,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男人继续吼道:“这只是个开始,咱们走着瞧。” “怎么回事?”章婵躲在墙后问程佳佳。 程佳佳吓得全身颤抖,“我也不知道,听着像是追债的。” 她们听见脚步声后,立刻躲进了漆黑的角落里。过了很长时间,她们看到陆陆续路离开的五六个人,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跑进暗黑的街道,她们看到了被拽烂衣服的方眸眸,还有她全身上下红肿的伤痕和被打肿的脸颊。章婵吓得后退一步,说不出话,程佳佳直接害怕地捂上了脸。 见方眸眸要起身,章婵准备去扶她,却被她使劲儿推走。她看清了章婵的脸,却没有看到程佳佳的。她提起地上的书包从街道走了出去。 程佳佳突然扑到章婵面前,“小婵,我们走吧,太可怕了。” 章婵心里也害怕,看向同样惊了魂儿的程佳佳,木讷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章婵心有余悸,她没有吃饭就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愣愣发呆。 章木走进来看她,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想是她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情。追问之下,章婵将今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章木。 “你是说方唐家里的事情?”章木听后问。 “方唐?”章婵蹙眉。 “方唐是方眸眸她哥,我这两天听说他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有同学和他家住在一个小区,说是他们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又被砸门,又被泼漆的。” 章婵眨眨眼,“他们家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听说有顾客在他们家开的饭馆儿丢了一个包,里面放了不少钱,丢包的人要方唐家还包,但是他们家说没有捡到,这件事情就闹开了。” “丢包的人为什么不报警?” “你看那些丢包的人做的事情,估计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们那些钱肯定也不干净,所以不敢报警。” 章婵:“那方唐家里为什么不报警?” “只是泼漆、砸门,警察来了人跑了,报警也没用。” 章婵着急,“可是这次,方眸眸被打了。” 章木点头,“这次方家报警应该有用了吧。” 第二天,章婵来到学校就听说了方眸眸休学的事情。她慌张地寻找程佳佳,这才知道她请了很长时间的病假。 去补习班的路上,章婵又经过了那条街道,这里已经被用警戒线围了起来,全身青肿的方眸眸正在给警方指认现场,她看到章婵走过时,对警方说了句:“她看到那些人的样子了。” 章婵被没莫名其妙地拦下来,被问了些莫名其妙地问问题,最后又被带到了警察局。直到父母将她接走,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程佳佳一样,她也请了一段时间的病假,但是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并没有停下来。 “章海,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你女儿,她见过那些人,她可以帮我们找到眸眸。”两天后,章婵还没有睁开眼睛,便听到了客厅里陌生的声音。 “眸眸已经失踪两天了,如果再找不到,我也不活了。”说话的是个男人,而他提起的名字好像是‘方眸眸’。 章婵父亲说:“老方,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小婵是看见了那天的事情,但是那些人的样子她并没有看到。这些她已经对警方说过了。眸眸失踪了我们也很担心,可是你们怎么不报警呢?” “他们来电话说,如果报警了,不但眸眸会死,小唐也会死。章海,大家都是做父母的,你一定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冒险啊。” 原来男人是方眸眸和方唐的父亲,他着急说:“那些人好像贩.毒的,他们的钱都是不能见光的钱,所以他们不会报警,只会用这种方式来找我要钱。他们下手太狠,我真是没办法了。” “可是,光凭着你们自己找,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啊?”章海看了章婵的房间一眼,对老方说:“你等等,我再去问问。” 推开章婵卧室的门,章海见女儿坐在床上发呆,朝她走了过去,“你都听见了?”他揉了揉章婵的头发,“那些人的脸,你有没有能想起来的?” 章婵想了想后,摇头,“当时街道太黑,我没有看清他们,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说着,她抓紧章海的胳膊,“爸,那些人会不会杀了方眸眸?” “他们要的不是人命,是钱,现在不会杀人。”章海安慰她。 “方眸眸家欠他们的钱吗?” 章海解释,“那些人的钱丢在他们的饭馆儿里了,一直认为是他们私吞了,就让他们把钱交出来。” “爸,我们报警吧。”章婵建议。 “报警是一定的,只不过要方家自己报警才最合适,毕竟这关系到方眸眸和方唐的安全。” “我们能做什么?” “要是能提供出来那些人的长相最好,可是,当时太黑,你没看见也很正常。没事,有爸呢。”章海对章婵笑了笑,从卧室走出。、 他刚刚关了房门,章婵轻声说了句:“爸,我看到那些人了,可我不敢说。” 章海来到客厅,转向着急等待的老方,“小婵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老方绝望地跪在了地上,不一会儿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真是倒霉啊,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第二天,章婵和章木悄悄来到方眸眸被打的地方,他们沿着街道往深处走,发现里面有几间破屋。正准备去看时,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章婵躲在章木身后,两人背靠着墙角隐蔽。虽然看不清人,但是章婵记得这个声音,她拍了拍章木的肩膀,提醒他,“那天打方眸眸的人就是他。” 章木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安静又紧张地躲着。 “大哥,听说我们打人的事情被人看到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敢报警吗?敢报警就宰了他们全家。”叼着烟的男人将烟头扔在地上。 章婵、章木听到后身子同时一颤,捂着嘴巴。 两人男人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聊天,只是说的话章婵他们已经听不清了。 “大哥,我昨天和一个兄弟去医院,那里有个医生的女儿看到我时吓得坐在了地上,而且个头和我们那天晚上见到的人差不多,你说她会不会是看见我们的人?” “找人去查查,警告一下她,别乱说话。” 等两人走远了,章木拽着章婵从角落里出来,他们坐上一辆出租车,跟在被称作‘大哥’的人车后。 “这是去哪?”章婵很害怕,“我们别管了,那些人看起来不好惹。” 章木心里也怯怯的,但在妹妹面前,他要装的勇敢一些,“那个人可能会去藏着方眸眸的地方,我们跟上看看,如果发现了方眸眸,就报警。你没有告诉方叔叔那些人的长相,已经做错了,我们需要做些弥补才行。” 章婵点点头,紧张地看着前方。 出租车一直跟到郊外,‘大哥’似乎感觉到有人跟着他,车速越来越快,直到将出租车甩远。章木他们跟丢了目标,只能沿路返回。 来到市区,章木先在一个小区下了车,他对章婵叮嘱,“你先回家,我去找方唐聊聊。” “你小心点儿。”章婵内心忐忑地回到家里。她正打算将今天的事情告诉章海,发现他正在接电话,神色和声色都不好。 “小婵确实看到了。”他回了句。 半晌,他又说:“我没想到佳佳也看到了,这事儿小婵从没有说过。”然后,他再次强调,“我保证不是我女儿告诉他们的,小婵我很了解,她受威胁也不会说出来佳佳的。这事儿,我们上班后再细说。”说完,他挂了电话。 见章婵盯着自己,他解释了句:“是你程叔,她说佳佳今天被人劫走,说了些威胁她的话,现在已经吓病了。那些人是你们看到的打了方眸眸的人。” 章婵向前一步,“那就是说,佳佳看到那些人的长相了?她不选择报警吗?” “你程叔不想要佳佳参与进来。”章海慢慢坐下,认真看向章婵,“老方家的这件事情很复杂,他得罪的人都不是正经人,他们不会按道理说事,如果我们管了,你和章木会有危险。” 章婵坐在章海身边沉默,他们同时看向从厨房走出来的章婵的母亲,见她也不说话,三人算作默许,这件事情他们管不起,也不会再碰。 然而,正值冲动期的章木却在为这件事情四处奔波,他先是找到了方唐,将他发现的事情告诉了他。两人又一起去了车子跟丢的地方,依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他回到家里,将寻找方眸眸的计划告诉父母,却遭受了极力反对,他被禁止出门,一直到三天之后,家里来了一个走路不方便的人。 第79章 说对不起 那人走得很慢,偶尔垫脚。虽然不大明显,去能看出他的腿脚不方便。他极其拘谨地走了进来,见了章海后,直接跪地,“大哥,我求你不要将我说出去,我老婆住院了,需要一大笔钱,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把那些钱拿走的。” 章海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先起来。” “我听说你女儿是目击证人,她看到我了。我求她不要把我说出来,钱我已经用了,但我会想办法挣回来,求求你了大哥。” 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说什么,章海将他拽起来,“我女儿看到的打人的人是你?” “打人的?”男人一怔,心里嘀咕了一阵,脸色瞬间煞白。他慌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就跑走了。 章海依然没弄明白,对着已经消失的人摇摇头。 下午,韩姨来到章婵家里,说是来找章婵的母亲。她给了她一套剧本,讨好道:“听说你喜欢《乱世佳人》,这不,前些日子我得到这部剧的舞台剧剧本,是典藏版的,就送给你了。” 她客气几句话,“里面有些台词真是切入人心,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我就忍不住标了出来,影响了美观,你别介意啊。” 章婵母亲摇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要感激你送给我呢。” 听她这样说,韩姨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忙吧。” 入夜,章婵母亲向章海说了最近发生的一件怪事,“我今天接到快递公司的电话,说是让去门卫处拿东西,我下班去拿时,那里根本没有快递。” “或许是快递公司弄错了。”章海没当一回事儿。 母亲点点头,躺在床上看新得的剧本,她看到了韩姨标注的那些话:现在我发现自己活在一个比死还要痛苦的世界,一个没有我容身之处的世界。 这时,她听到章海提议,“要不要把佳佳见过那些人的事情告诉老方?我听说,方眸眸还没有找到呢。” 母亲正要同意,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句话,她记得韩姨说,那些话就是她现在的心情,看来她因为程佳佳是‘目击者’这件事已经内心焦灼。仔细想了想,母亲提议,“要不我们帮他们报警吧,让警察找比说出来佳佳应该更有用。” 章海点点头,“是啊,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明天就跟老方商量商量,他如果还坚持不报警,我就报警。” 第二天,章海一大早就来到老方家里。 他还没有开口,老方就着急走来,“我想起来了,那些丢了钱的人来吃饭时是下午,根本没有其他客人。既然我没有见他们的钱,他们自己也没拿走,就只有服务员有可能拿走了。” “之前你就没问过服务员吗?”章海问。 “当时都乱了,他们又砸东西又威胁,我啥都记不起来了。” “现在呢?那些服务员都能找到吗?” “早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个月的工资都没有人敢来要,都怕摊上事儿。” 章海细问:“他们都叫什么?有什么特点?这些人或许真有可能拿走那些钱。” 老方回忆:“有一个男的,腿脚有毛病,他叫郝峰。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叫小梅,一个叫刘丹。” “腿脚不好?”章海想起了来家里的男人,在老方面前比划了一下,“那个郝峰是不是这么高?” “是。”老方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他昨天来我家里,说是让小婵不要说出来他拿钱的事情。看来,她误以为小婵是拿钱事件的目击者了,他害怕事情暴露才来求我们的。” 老方咬牙切齿,“这个混蛋。我我我,我这就给那些人打电话说出事实。” 电话还没有拨通,他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张图片,正是方眸眸躺在血泊里的样子,然后是那些人传给他的信息,“我们对你女儿的耐心用完了。如果再不交出来那笔钱,你儿子的下场是一样的。” 老方一下子坐在地上,他似乎傻了一样盯着手机不说话。电话响起来,他拿在手里不知道接听。 章海也被照片震惊,他拿走老方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从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明天,我必须见到那笔钱,否则,你们全家都得死。” “钱被一个叫郝峰的服务员拿走了,你们追着老方要也没用。”章海吼了句。 听筒内顿了顿,或许是听到陌生声音,那些人也有些弄不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同样吼了句,“别再推来推去了,钱我就从你们手里拿,敢报警就别怕死。” 另外一处地方,因为这些天和方唐一起找方眸眸,章木和他成了好哥们。他听说方眸眸遇害的事情,心里很是气恼。他和方唐找到了一处车轮印密集的地方,他们准备蹲在那里等,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晚上,他将见过那些人的章婵一起带上,他给父母留下一封信。在信里他言辞气愤,他觉得像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应该受到惩罚。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可怕,像是模仿侦探小说里的侦探一样,走向了未知的郊外。 方唐去找章木之前,专门又去了发现过那些人的小街道。他从出租车内走下来,看到街道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街道口站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程佳佳。 “你怎么在这里?”方唐恍然大悟,“我爸说,有人看到了抓走眸眸的那些人,原来是你。” 程佳佳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她哭了起来,“他们很可怕,他们说如果我说了就会杀了我的家人。我不能害我爸妈。” “那你就看着我们家死吗?” “章婵也知道,你为什么不问她?”程佳佳吼道。 “章婵说,那天晚上她看到的是影子,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程佳佳冷笑,“我都看清了,章婵和我的距离一样,会看不清吗?她只是不敢说而已。如果不信,你再去问问她。” 心里只想着找到方眸眸的尸体,替她报仇,方唐不想再和程佳佳浪费时间,他骂了句:“胆小鬼,这件事情没完,我会告诉所有人你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你爸不是医生吗?救死扶伤?我呸!你和他一样,你们都是见死不救的孬种。” 说完,方唐气愤地转身离开。 看了车子一眼,程佳佳气愤地坐了上去,盯着离视线越来越远的方唐,程佳佳猛踩油门追了上去。 “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爸,毁了我。”程佳佳想都没想,在夜深人静的街道里,将方唐撞倒在地。她没有停车,直接从黑暗里一瞬消失。 方唐被人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程付杰准备进行急诊手术前接到了程佳佳的电话,“爸,我杀人了。我偷偷开走了你的车,我撞死了方唐……” 这时,章海走进他的办公室,“老程,干什么呢?还不快做准备,病人马上就送过来了。” 程付杰冲出办公室,顺便对章海说:“这个手术你替我,我有点儿事儿需要先走一会儿。” 他刚走到门口,看到了被推进来的方唐,他惊讶地张大嘴巴。 见章海已经准备接替自己做手术,程付杰犹豫一会儿,走到章海面前,努力稳住情绪说:“我的职责还在,救下这个人我再走。” “老程,你行不行啊。”章海还是能看出来他眉心的焦急,想是他遇到了什么事。 程付杰没有回答,一个转身走入了急救室,章海从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这个手术之后,程付杰脱下医生的衣服直接从医院离开,再也没穿上过。章海追出去看他,见他没有开车,奇怪问:“你的车呢?家里没事儿吧?” 程付杰不说话,坐上一辆出租车阴着脸离开。 有人说他离开医院,是因为他没能救下一个本可以被救回来的孩子,还有传言说他在手术过程中直接放弃了病人。总之,没有人再为方唐是否被放弃而追究,因为他的妹妹死了,父亲遭受打击变成了一个疯子。 章海回到家里,看到了章木留下的信件。他和妻子立刻开车去寻找他们。 好不容易被章木找到的废弃厂房内早已经没了人影,但是被绳子绑着的方眸眸还在那里。她早就没了呼吸,全身也都是黑痕和青肿。 与章婵一起将方眸眸抬到厂房外,章木跑到小山丘上找信号,终于拨通了章海的电话后,他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了父母,和章婵一起等着他们来救自己。 来到目的地,章海让妻子坐在车里,自己跑过去帮章木搬尸体,并提醒,“我们快点离开,那些人说不定会回来。” 他将尸体放进后备箱里,又看见有些害怕的章婵,他决定让章婵也进后备箱。 章婵摇头后退,“我害怕。” 章海将尸体抱出来,让章婵自己躲进去,“万一我们遇见了那些人,可能会被他们拦下来,后备箱安全些。”说着,他递给章婵一个打火机,“如果怕黑,就用这个。” 安排好以后,他驱车载着一家人和方眸眸的尸体离开。他们没有选择给方眸眸解开绳索,因为他们想要保存最原始的证据。方眸眸被捆绑的样子就这样进入了监控内。 还没有完全走入市区,章婵感觉头顶有东西一直在动,她点燃打火机去看,结果眼前出现一朵绚丽的亮光,将她的身子整个包裹在火海里,然后,一团团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浓烟,将她的身体全部撕碎。 紧挨后备箱的章木和方眸眸也随着爆.炸一起消失,火光蹿升,将车子全部点燃,章婵的父母被冲出的烟气推出了车子,死在了路上。就如章木信中说的那样,他们都看到了满天的烟花和遮目的大火。 爆炸案发生的第三天,医院监控室里走入一个人,他调出了前些天的一个视频,并点击了删除键。 被删除的镜头里,是程佳佳用铁丝打开章海办公室的门,并拿着胶带和绳子走了进去,又在章海回来后慌张地快步离开的画面。 而之前,她就进入过章海的办公室,并用他的电脑买了些硝石一类的东西。她也曾进入他的办公室拿走了他的车钥匙…… 盯着监控画面里有一双巧手的女儿,程付杰捂着心脏哭了起来,他记得程佳佳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爸,那些抓走方眸眸的人来找我,是不是章婵告诉了他们我也是目击者?” “爸,我躲起来这么久不说话,如果被人发现我也是目击者,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如果那些知道的人都死了,该有多好。” 第80章 尘埃的手 听完匪夷所思的故事,佟轩从韩姨、程叔家里离开。他下楼时脚下软绵绵的,甚至有些轻飘。原来真相被说出来时,远远比猜测更加震撼。 他,经历多少不可思议,还是被发生在亲人身边的故事震撼了。 回到和章婵一起生活的地方,佟轩感觉累极了。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因为六年前的秘密已经筋疲力尽。再想想一直承担着这个秘密而活的章婵,是不是日子更不好过。她如果回忆起来曾经发生的事情,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走到客厅角落前,佟轩看到一个纸人倚靠墙壁站在那里,这是与章婵有关的东西,佟轩想,它或许能够帮他找到章婵。 “你会说话吗?”弯下腰,他盯着纸人,期待着。他觉得自己在做很可笑的事情,但是他因为章婵而愿意相信,相信自己能和这个纸人说话。 良久,纸人一动不动,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我想知道,小婵是不是还活着?” …… 佟轩不放弃,“小婵一个人很危险,我需要你帮忙找到她。” 纸人依然不为所动,安静倚靠着墙壁。 将它从地上捏起来,佟轩重新走出了房门,他来到老姜家里,迫不及待地问了他一句话,“你真的能看见鬼吗?” 老姜没有惊讶,他想,佟轩可能已经知道章婵、章木的秘密了,所以他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和这个也能沟通吗?”说着,佟轩将纸人放在老姜手里。 “可以。”老姜捏着纸人回答佟轩,“它一直在说话,只是你听不到。” “你问它,小婵呢?” 老姜转达纸人的话:“它说章婵还活着,只是受了很重的伤。她去找游安城了,现在和程佳佳在山里。” 远处,荒郊的山下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女孩手里握紧木棍,抱着怀里的另外一个女孩。她的力气很大,将女孩儿环入怀中,像是在保护另外一个自己。她脸上、身上都是刀子的划痕,她倒在血泊里艰难的呼吸着。 佟轩、老姜受纸人的指引来到山脚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满脸鲜血的章婵。佟轩跑去抱紧她,又将她抱到车上,老姜也将看起来无恙的程佳佳抱入车里,载着他们朝医院疾驰而去。 佛手派了大量警员搜山,终于在一天后找到了被章婵用棍子打伤的游安城。 两天后,章婵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趴在床边睡觉的佟轩,抬起一只手指碰了碰他。 佟轩看到她后,眼睛感觉酸酸的,他可不想在章婵面前掉眼泪,想着,他立刻站起来,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快喝点东西,给你做的桂花甜酒酿。” “谢谢。”章婵抿了抿唇,“我的事情……” “你放心,没人知道。”佟轩已经想到她要问什么。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死吗?” 其实佟轩好奇,但他记得自己答应章婵,不问她的事情,所以他说:“你是人是鬼,我都接受。” 章婵递了一只手给他,“你摸摸,我是人。” “恩。”佟轩揉了揉鼻子,看着章婵的眼睛,他感激,“谢谢你活着回来。一想到你一个人去做事情,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就觉得窝囊……” “我想要找你帮忙来着,但是走得太急,忘带手机了又联系不上你……” 佟轩蹙眉,柔柔盯着她,“你说真的?” “恩。”章婵笑了笑,“觉得游安城是个厉害角色,我怕自己吃亏,就想找个帮手。以前自己引咒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后来和你们相处一段时间,觉得还是有团队好,人多力量大,打起架来,也不会疼了。” “你是想说,当‘嫂子’其实还不错,对吗?” “恩。”章婵轻轻闭了闭眼睛,“我很喜欢这个代号。” 五天前,福利院内,章木走进了陈旧的地下室,他抱着所有的手指骨,站在了黑壳乌龟面前,“小婵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会死吗?” “小婵毕竟在借助乌龟生活,她的乌龟死了,她就得死,他们是同生共死体。”黑壳乌龟懒懒说。 “怎么样不死?”章木简单问。 挑挑眉,黑壳乌龟指了指旁边的一面墙,“看到那些‘十恶不赦’的大罪了吗?它们每一种都代表一种痛苦的死法,还没有人能够坚持两种呢。我听说章婵为了让你活着受了不少苦,你如果想要她活,可以去这些画里面试试。一幅画代表四年,看看你能为她坚持多久吧。” “我要拿什么来换这次机会吗?” 看了眼他手里的手指骨,黑壳乌龟舔了舔嘴唇,“你不是还有手指骨嘛。” “好,手指骨给你,让我帮小婵。” 黑壳乌龟打了个哈欠,一口吞下所有手指,它打了个饱嗝,“乖,可以了,进去吧。” “好。” 章木正要转身,黑壳乌龟咳了一声,“我旁边的位置还缺个龟,如果你能坚持到最后,就留下来陪我吧。” 章木回身看了它一眼,“你以前是不是也为了某个人走入了壁画里,然后成功了……”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黑壳乌龟唱起歌来,像是没有听到章木的话。 浅浅笑了笑,章木走入了壁画里。 第一幅画要他经历牺牲与死别。 他选择将第一个引咒师的故事告诉已经是鬼的邢军与主体,并帮章婵解决了他们。那天,他在木屋内与章婵正式道别,他没有说自己以后会代替他们的乌龟给章婵提供寿命,他只是告诉她,难得一次的人生,一定要认真地、不悔地、好好地活。 从木屋离开的章婵独自来到山里,她恢复了一些记忆,想起了曾经发生在山郊外的那些事情。她记得程佳佳与她看到的事情,她记得方眸眸冰冷的尸体,她记得她死的时候和家人在一起。 “佳佳。”来到熟悉的郊外,章婵试着喊了一声。 以前这里有座废弃的厂房,她和家人就是从这里将方眸眸的尸体带走的。既然游安城是来报仇的,那么,他极有可能将程佳佳带到这里。 章婵以前退缩害怕过,但是经历六年的挣扎后,她再也不是以前胆小的章婵。她敢去直视自己的过错,也包括敢于原谅犯错的人。 她的家人希望她好好活下去,一定不希望她带着仇恨生活,所以,她以后的人生会在回忆与原谅中度过,但绝不包括伤人伤己的仇恨。 “游安城。”喊出这个名字后,章婵摇了摇头,改口:“方唐,我知道你在这里。” 良久,她听到游安城的声音,在远处的山丘后,“你不是记不起来了吗?现在想起来了,再看到杀了你家人的程佳佳,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比我还要恨?” 朝着声音处跑去,章婵看到了跪在地上哭泣的程佳佳,和拽着她身上绳子的游安城。 “现在我给你机会,你想让她怎么死?我都可以满足你。”游安城从身后拔出一把刀,架在了程佳佳的脖颈间。 “我原谅她了。”章婵淡淡回了句。 游安城蹙眉,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原谅?你还真是自私,你原谅了,你的家人呢?” 程佳佳惊讶地盯着章婵,慢慢停止了哭声,但是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方唐,你或许不理解,你能活着是种万幸,你不该选择用这种方式报仇,这样你只会更痛苦。” “她不死,她的家不毁了,我绝不甘心。这才叫报仇,这样我才能活着。” 章婵向前一步,“你已经报仇了,法律会替你制裁他们。” “你被那个佟轩洗脑了吧。什么狗屁法律,当年有谁管过我们的死活。如果我们报警时警方就调查那些人,眸眸就不会死了。” 章婵承认,当年方眸眸的死有许多人的责任,可是逝者已逝,他们更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的。 有没有原谅程佳佳,其实章婵心里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不该让方唐再浪费这次活着的机会,他应该享受更好的人生,这是来之不易的,他应该懂得珍惜才对。 事端的开始,都与她和程佳佳最初没有勇气说出看到的事情有关,她们也是有罪的人,这些年的惩罚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也是最后她选择让佟轩结束她的龟骨盖,顺便结束自己生命的原因。这一切,该有个了结了。 握着木棍再走近一步,章婵目测了一下棍子打出去的距离,提醒道:“你再给法律一次机会,我相信,这次它不会让你失望的。” 游安城情绪激动地准备再喊什么,眼前突然飞来一个木棍,刚好打中他的眉心,让他眼前黑了一下。章婵趁机跑去,朝着他的肚子打一棍子。平日里她连凶神恶煞的鬼都能对付,一个拳脚功夫不怎样的游安城更不在话下。 第三棍她打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击晕了过去。 她捡起地上的刀,解开了程佳佳的绳子。与此同时,佟轩那里划开了龟骨盖。章婵猛地倒地挣扎,她身上跟着龟骨盖裂出几道血印,她瞬间包裹在血泊里。 “小婵。”程佳佳扑过来抱紧她。 “小婵你别怕,我找人来救你。小婵,我不会让你死的。”程佳佳哭喊着看向四周,对着空旷的山丘高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她站起身,准备往路上跑。突然,眼前猛地一黑,她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章婵握着木棍努力站稳,盯着程佳佳平安的滚到了山脚,她呼了一口气。再看自己早就干枯的右手,和它上面长出的新肉,心里觉得奇怪。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佟轩应该是对龟骨盖下手了,可是她为什么还没有死?章婵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佟轩分裂了龟骨盖的身体,章婵也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她没有站稳,滚落到了程佳佳所在的位置,她觉得自己快死了,便将程佳佳抱入怀里。 “佳佳。”她无力地说:“当年,我是很胆小,可是我们是朋友,我永远不会出卖你,你放心。” 几天后,法院。 游安城作为六年前那起案子的当事人站在了法庭上,他盯着被告席低下头的一家子突然冷笑一声。再看坐在庭外的佟轩,他点了点头,眼睛并没有看佟轩一旁的章婵。 当年的事情,他还是怪章婵的。这个女孩儿看到了那些人的样子,却没有说出来。游安城说,他可以原谅她的胆小,却无法原谅她曾经的沉默。 从法院大楼走出来,章婵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人,那人笑着向她走去,伸出一只手与她握了握。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米露的同事,外号‘吴侦探’。”男人笑了笑。 章婵当然记得他,这个人曾经拜访过自己,还问了关于米露是否留下东西的事情。 “一直保管着米露留下的证据,真是太感谢你了。这对我们打击那个贩.毒组织帮助很大。”吴侦探由衷的感叹,“世界上的机缘还真是特别。当年你因为一起毒.品赃款案被牵连其中,现在又帮助我们破获了一起贩.毒案,说出来,真是奇妙。” 章婵淡淡地点了点头,和佟轩一起从法院离开。 坐在车上,章婵看了眼开车的人,“郝峰怎么样了?” 佟轩回:“当年若不是他贪心拿走那些钱,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但他也算阴差阳错地救了一些人,毕竟那些钱用来买的东西都是害人的。” “他承认,当年要去坐牢是因为被那伙儿人找到了,他觉得在监狱里才最安全。”佟轩说:“郝峰上班第二天,老婆就得了重病,他急需用钱。三天后,他就看到那些放在座位上没被拿走的钱,他觉得那是老天给他救命的,他就将钱带走了。” “因为他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吗?”章婵倚靠着坐背问。 “我们调查完所有真相后,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他说愿意替佳佳赎罪,可是法律不是儿戏,谁犯的错,就要由谁承担,是不能代替的。” 章婵将窗户打开,又将右臂伸出窗外,她感觉到了风,也感觉到了重生的力量,原来,这才叫活着。 半晌,她笑着看向佟轩,“我用六年来换一个真相,突然觉得很值得。” “我用六年来认识你,也觉得很值得。”佟轩将车子转了方向。 “这是去哪儿?”章婵问他。 “回家啊。” “我家在前面。” 佟轩笑了笑,“我爸妈想见你,我带你回咱家。” “那我这衣服……我也没化妆。” “没事,我以前就告诉过他们,你长得不好看。”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