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作者：烟锁池 简介： 被世界选中的那天，张甘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的手指变透明了。 第三天，脚变透明了。 第七天，全身透明，好像要消失了的样子。 他奋力想要抓住一切东西，却发现自己穿过墙，消失在了墙后的世界。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现代架空 异想天开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神隐了 立意：穿越一切障碍，人生仍有无数可能。 第1章 ◎人◎ 中午，窗外阳光火热，张甘在床上翻了个身，还不大想起来。 他昨天才通宵了一晚上，把老板要的设计稿给交了上去，然后清早补觉，就这么睡到了过午。 手机铃声响了，他闭着眼睛摸索，顺手一划接了。 “三儿，昨晚上打你电话没接，没事吧？” 是妈妈。 “没事，昨晚加班，忙完倒头就睡了，没注意看手机。”张甘迷迷糊糊地说，“怎么了，家里有事吗？” “没没，就是忽然想和你唠唠。你也别太累，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千万不能熬夜知道不？”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上个月你三舅家的娃儿，你堂哥，不就是熬夜把身体搞垮了猝死……” 张甘：“……” 他终于清醒了，睁开眼睛，低沉道：“嗯，知道了。” 妈妈又问：“你吃饭了没？” “……”张甘坐起来，“吃了，有点犯困，又躺了一下。” 妈妈又开始唠叨：“吃饱饭不能马上躺下，对胃不好，最好等消化一会……” 张甘耐心听完了，答应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这才放下手机。 随后他愣住了。 他的手指……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做梦呢，努了努眼睛再看，同时动了动手指，有感觉，指间相互触摸得到，就是看不见，好像透明了一样。 再掐一把，不是做梦。 两只手放在任何物体上，手指都是透明的，能透过它们看到覆盖住的东西。 手掌部分则是通红的，就像用电筒怼住了照起来，能看到红色的光一样。 手掌和手指相连的地方，红光变淡，到了手指，就完全透明了。 张甘猛地起床，跑向洗手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手是正常的，拿起手机拍照，照片里的手是正常的。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张甘脸也没洗，早餐也顾不得吃，匆匆下楼，去了最近的那家小诊所。 “手？”小诊所的兰医生拿起他的手，翻来覆去看道：“看起来没问题啊，怎么，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是疼？还是痒？” 张甘动了动手指道：“不疼不痒，就是这里，透明了，看不见了。” “……” 兰医生默了一下，打了一下他手掌，哼道：“我说小张，你是闲着没事来找我乐子呢？” 张甘道：“您再看清楚了。” 他拿过桌上的本子，手一遮，问：“这样呢，您能看得见我盖住的字吗？” 兰医生吐槽道：“你手挡了我怎么看得见？” 可是张甘看得见。 他平时忙，没空去医院，小病都来这儿看。感冒什么的，兰医生从来都开的很平价的药，医术不错，口碑很好，也不会骗人。 他无奈道：“那您再帮我看看眼睛？” 如果说手没问题，那可能就是眼睛出了问题。 兰医生也给他看了，道：“哎哟你这血丝，是不是没少熬夜？跟你说多少回了，用眼不要过度，更不要熬夜……” 兰医生年入四十，唠叨起来和张甘他妈不相上下。 张甘：“……” 他知道兰医生也是关心，喜欢把病人都当孩子一样。 对待年长的、值得他尊敬的人，张甘总是会耐心一点倾听，所以没回嘴打断，只是问了问结果。 “没事，你这滴点眼药水，以后多注意休息就好了。”兰医生说。 张甘拿了药，平静离开，然后去早餐店买吃的。 店老板笑眯眯给他递过热乎的包子。 路人行色匆匆，也没有侧目。 他喂喂流浪狗，狗吃完东西，还舔了舔他的手指。 张甘站在街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 说不定，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决定观察一阵再说。也许再睡一觉，一切就恢复正常了呢？ 妈妈说得对，他果然不该熬夜的。张甘叹了口气。 可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嘴上说下次不会了，下次还是一样。 经过这件事，这天晚上他老老实实看着时间，早早就睡了。 睡不着…… 但想想透明的半个手掌，他还是忍住了去摸手机。就是干躺着，他也要躺到天亮！ . 早晨的闹铃声响起，张甘睁开眼睛，大脑异常清醒，丝毫没有往日的昏沉。 这也难怪，他还惦记着昨天发生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呢。 想到这张甘连忙伸手一看。 “！！” 他再次僵住了。 这次不光是手指，整个手掌都变成了透明色。 而手腕到手肘的位置，和昨天的手掌一样，透出红色，和手掌相接的地方，渐渐变淡。 现在张甘可不认为这是幻觉了。 按照推断看来……下一次会变透明的可能就是胳膊！ 然而除了他自己，没人发现他变透明了。 张甘请假去了一趟医院，做全身体检，没找到原因，倒是查出了一些小毛病，开了一堆药。 他无可奈何地提着一兜子药回来。 既然手的变化对生活没有影响，那就当无事发生好了？ 然而他小瞧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第三天早上上班，他发现脚也变透明了！ 第四天，这个诡异的症状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和大腿。 张甘感觉到了一些不妙。他决定辞职，弄清楚怎么回事。 走之前，他默默收拾办公室的东西，同事们各自忙碌，仿佛没有看到他。 说起来，这段时间大家都和他疏远了。 出门时和人撞了一下，对方才注意到他，惊讶道：“小张，上班时间你去哪呢？啊？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张甘“嗯”了一声，只说去医院检查身体查出了一些问题，想要休养一阵，离开了。 在那之后，没有一个人联系过他。 …… 第七天的早晨，张甘站在镜子前，拉开衣服看。他已经快要完全透明了，现在只剩胸口心脏的位置。 他有点窒息。镜子里的人还是很正常，四肢健全。然而他低头伸伸脚，自己看到的只有衣服鞋子。挥手，只看到袖管在空中挥舞。 他要是出门买个东西，得喊好几声，特别大声，老板才能注意到他。 他恍然就有点明白了，同事们并不是疏远他，而是他的存在感变弱了！ 身体逐渐透明的同时，他也渐渐变得不存在。 如果完全透明，他很可能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这副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张甘努力回忆事件的前一天，不就是熬夜通宵了？吃的也很正常，没有奇怪的东西。 到底为什么呢……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只想这一件事，眼看着胸前最后一点也要透明了，只觉得浑身没力气，轻飘飘的，好像要……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忽然间被拉回了这个世界。 妈妈的电话…… 他猛然清醒，接了起来。 妈妈和往常一样，问起他的工作和生活。 张甘没敢说辞职的事，也没说身体的奇怪变化，怕她担心。 挂了电话，他才冷静思考起来。他的手脚、身躯，相互还能触碰到，看起来还是真实的。 真的真实吗？ 他猛地生出了一个想法，拿起一把水果刀扎向自己…… 没有拿起。 他的手穿过去了！ 在接触到刀的一瞬间，穿过去了！ 同时，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不要那样做，会受伤的哦！” 张甘猛地站起来道：“谁？！” “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想请你来做个客啦，没有恶意。”那个声音谨慎地说。 “我的世界实在太无聊了，我听说人类有很多，如果可以邀请一个人类来，那就太好了。” 张甘保持警惕道：“你在哪？” “再等一下，你就能见到我啦。”那个声音说，“如果你不愿意过来……那……也没有办法，你迟早要过来的。” 张甘：“……” “我还能回来吗？”他问。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那个声音道。 张甘不拿刀了。 “你只需要陪我吃一顿饭就好啦。然后作为感谢，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它说。 张甘下意识用了“它”，因为这个声音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只动物。 一只狡猾的动物——说话之间，他的身体最后一点也透明化了。 张甘被扯到了墙边，还慌乱地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过墙。 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 “在这里。”那个声音说。 张甘镇定下来，循声而去，找到了那个邀请他的家伙。 雪白雪白的一只狐狸，让他有点失神。 “九尾？”他喃喃道。 “哦，这个吗？”白狐摇了摇尾巴。 张甘才发现它们大得夸张，而且，还不止…… “这样的尾巴，我想要多少就能变出多少。”白狐笑眯了眼说，第十尾华丽摆过，炫耀一通，十条尾巴又合成了一条。 “坐吧。”白狐敲敲桌子。 这是个矮几，纯白色的桌子，张甘在桌前就地盘腿坐下了。地面也是毛茸茸软乎乎的。 地毯吗…… 张甘想着，就听白狐道：“这里是我的世界，客人喜欢吗？如果喜欢花花草草的环境，也是可以满足你变一下的。” “不用了，这样挺好的。”张甘客气道。 白狐便抬爪，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前它明明是一只趴着的狐狸，但此时居然也学着和他一样盘坐了。 狐狸真能做出这样的姿势吗…… “那么我上菜啦。”白狐期待地说，“客人喜欢甜还是咸？” “都可以。”张甘说道。 他不在乎吃什么，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还能回去，尽快回去。 用餐过程中他应要求，讲了一些乡下和城市的趣闻，白狐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有人一起吃饭，就是比较美味。”白狐擦擦嘴角，满意道。 不知不觉，他们两个竟然把满满一桌的菜吃完了。 张甘终于等到了机会，迫不及待道：“请问，我该怎么回去呢？” “闭上眼睛就好了，我送你。”白狐笑眯眯说。 张甘：“多谢。” “你这个能力不要经常用。”白狐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如果你不小心进来了，可能会出不去。如果你进了别的地方，那就更糟糕了。” 张甘愣道：“什么能力？” “你被选中了，拥有穿过一切的能力。”白狐懒洋洋趴下道。 张甘对什么能力都不感兴趣，只是问：“谁选中的？” “世界。”白狐简单道，“你可以把自己理解成，天选之子。” 张甘：“……” 这天选也太吓人了点，就不能先打声招呼。 白狐看他发呆的样子，打了个呵欠道：“你不急着回去了吗？” 张甘：“急。” 话音刚落，这个世界的光散去，露出了他房间的面貌。 真的……回来了。 张甘再看看自己的身体，细腻的掌纹，皮肤上微小的绒毛，看得很清楚。 他的身体恢复正常了！ 白狐空灵的声音回荡道：“你的身体已经改变，如果不想变得透明，就不要接触阳光太久。最后，千万不要接受其他家伙的邀请，它们可没有我那么友好，切记，切记。” 张甘四处寻找，再也没能找到白狐。 算了，反正生活回到正轨，之前的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不对，他没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辞职了。 张甘：“……” 仔细回想起来，他当时确实有点糊涂，一心想要离开。不知是不是身体状态影响了心智的缘故…… 他思考了半天，直到肚子发出了不满的咕噜声，饿了。 他起身拿起钥匙钱包，准备出门买早餐去，指尖划过钥匙，没拿起来。 又穿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中的人物、地方、神怪均为作者杜撰，三次元不存在。 第2章 ◎一◎ 张甘试了又试，发现别的东西他的手也全都穿过了，拿不起来！ 他甚至可以穿墙而过。 “……”这进出家门倒是免了钥匙了。 只不过，给天选之子这样的能力真的好吗？！这意味着他也可以随意进出别人的家，甚至金库啊！如果他把握不住，动了坏心思…… 张甘连忙打住了念头。他从小受良好教育，没做过什么坏事，自信将来也不会做。 但这个能力实在是有点逆天。 而且，他这个样子没法出门。 但他看看身上，衣服是没问题的，鞋子也没问题，身体并没有穿过贴身的东西。 他忽然心中一动，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那种质感，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在流窜，但摸到衣服时，那种活跃的物质消失了。 这就像平时静下心集中体会，能感觉到身体每一处的脉搏跳动一样。不同的是，张甘感觉那些物质，可以控制。 张甘深呼吸，闭上眼睛，开始感受它们的动向，驱赶到胸口，然后再伸手…… 他终于摸到了钥匙的金属触感。 如法炮制，他把必需的东西揣进了口袋，然后出门。虽然这个能力还不是很熟练，但家里没吃的了，他必须出门买点吃的。 他尽量躲避着人群，选择了一家冷清的小店，以免碰着人不小心穿过，吓到别人，也给自己带来麻烦。 张甘很清楚这样的能力，绝对会轰动世界。但他不想引起骚动，只想安稳过日子。 这个世界的现状挺好的，他不想打破。 他到了早餐店，点餐，然后手机支付。 热腾腾的面来了，他深呼吸，再次调走那些物质，这才伸手去拿筷子，然后一支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扶着碗，小心翼翼地开始嗦面。 还好，面没有穿过他的嘴。 张甘莫名诡异的念头闪过克，差点噎住。 看来面和碗是被当作一个整体的。 大热天的，他吃个面吃出了一身热汗，心里却在不断冒冷汗。这是公共场合，他要是随便穿过什么东西，怪吓人的。 幸亏他起来也晚了，此时店里人少，他吃完，瞅着没什么人了，嘴也不擦了，赶紧溜出去。 一路小心躲避，超市买了些东西，他回到家，终于可以放松了，往沙发上躺去—— 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意了。看来在家也不能太放松。 张甘狼狈地爬起来，调整身体，这才躺上了，呼出了满足的一口气。 可躺了一下，他又想起妈妈的话，悠悠坐了起来，伸手拿电视遥控。 又穿过去了。 “……” 打开电视，他靠着沙发背，脚搭在茶几上，拿起一包薯片，把薯片慢慢往嘴里送。 这可太考验他了。 但凡想要拿点什么，都得先集中精神控制那些粒子。 张甘决定在家里适应一段时间，再出去找工作。好在他这些年工作也有些积蓄，暂时饿不死，就当休息一阵好了。 这段时间他不打算出去吃了，先自己做饭，熟练掌握这个能力再说。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尤其是在身体变异之后。每拿起一样食材，他都得集中精神去调动身体。 洗菜，一不留神就穿过了食材和水。 切菜，两只手得同时控制。 起锅，点炉灶，下油盐酱醋…… 一顿饭下来，张甘简直精疲力尽。 他决定循序渐进地掌握这个能力，先吃面好了，减少工序，节省精力。 这样折腾几天之后，他总算勉强能恢复正常生活了。控制身体的窍门是平时将活跃物质固定在某一个区域，起码手脚不受影响，减少调动，也不用来回花费精力调动身体，只是需要维持状态。 一个月后，张甘终于运用熟练。那些粒子平时就集中在胸口的位置，必要的时候，张甘才会调动它们。比如—— 门不小心锁了，穿门而过。 东西掉沙发缝里了，穿过去扒拉出来。 这个控制就要讲究一些了，他得精细地确认穿过的位置，在体内留下一部分粒子物质，以便把东西拿起来。 如果穿墙，墙壁太厚呢？ 张甘还真试了一下。 但是想象的画面没有出现，那些物质高度活跃，将他全身迅速改变状态，像是有本能的自我保护。他可以在墙里自如地走，但是又不会穿过地板掉楼下去。 这些粒子显然有着特殊的应急响应机制。 张甘看着还挺神奇的。 没错，他现在能看到那些物质了，红色的粒子在体内移动，有静止和活跃两种状态。 但他要是照镜或是拍照，依然是正常的身体，看不到他体内的这些粒子。 粒子能分散在体表，也能收敛到体内。 如果他不想穿过东西，就把它们收敛到不容易接触的部位。 这些练习得多了，他就像鸟类控制羽毛一样得心应手，顺畅自如。 于是张甘把它们收敛起来，做回了普通人。 这个能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这也不是什么招财的金手指，只能把自己变消失。 说到消失，他还真得当心。 毕竟他还有家人。 反正暂时还没找工作，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回乡下看了妈妈和奶奶。 爷爷去世得早，爸爸几年前也病逝了，好在那时张甘已经工作，每月会打钱回去。妈妈都攒了下来，就算不种地，也不愁吃喝。 她和奶奶吃得少，就种点菜，还有瓜果什么的，吃不完了，拿去集市卖，即使没有张甘每月打钱，也能自给自足。 张甘平时忙，每年只有过节才回去，现在辞职了，身体稳定下来，这才回来看她。 妈妈知道他辞职，也没多说，只是道：“不碍事，三儿想工作的时候再找就是了。实在不喜欢外边，回家也行。” 这天，张甘帮着奶奶在菜地里忙活，大夏天的，虽然带着草帽，还是热出了汗。 奶奶在屋檐下招呼道：“三儿，歇歇哦。” 他伸手擦擦汗，直起身，愣了一下。 指尖，透明了。 他连忙回到屋里，洗手吃东西。 说起来，白狐只告诉他接触阳光太久会变透明，可没告诉他到底多久，如果身体再次变透明该怎么办？ 他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太阳？ 所以张甘一时也束手无策。不过经历了上一次白狐事件，他倒是没那么慌了，继续和妈妈聊天：“妈，我们家不是就我一个吗，为什么我小名叫三儿呢？” 他小时候特别不理解，还总被人打趣问他大哥二哥在哪，他也以为爸妈之前有过两个孩子呢。 “你生日三月三号嘛。”妈妈不以为意。 这个答案很普通。张甘感叹道：“要是我真的还有兄弟就好了。” 那样就算他和上次一样，忽然消失，去了什么地方，万一回不来，也不会只留下妈妈一个人。 “哎哟！”妈妈切瓜切着手指了，赶紧伸进嘴里啜了一口，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张甘便不再说了，吃瓜。 “你什么时候去市里？奶奶说给你做好吃的带去。”妈妈又问。 张甘确实没打算一直窝在乡下，道：“过两天吧，奶奶要做什么吃食？我等做好再去。” 奶奶便高兴地开始去张罗。 张甘就在屋里发呆看手指。 回想一下，先前干活手上沾了泥，他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开始变透明的。今天的话，晒太阳的时间大概……一个多小时？ 他记下了时间，这样下次有个参照。 第二天，他的手脚都变透明了。 看来这个透明化一旦开始，很难阻止，结局无法改变。 再次重演，他会经历和上次一样的事件吗？还会见到那只狐狸吗？ 他算了算时间，上一次，他是第七天消失的。那个时候，他也该回到市里了，就算消失了，家里也不会知道，妈妈暂时不会担心。 他做好了归程计划，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五天要走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孩子在山里失踪了。 村里能抽出的人都去找了，张甘暂时也没事做，当然不好袖手旁观。 “去年这个时候，李家的老三也是这么失踪的，还是拜了山神才找回来的。这次怕不是也是让山神拐了去……”老人们神叨叨地说。 青年们吐槽道：“瞎说，山神有没有是一回事，要真有，那山神还能拐孩子？妖怪拐了去倒还差不多……呸呸呸！哪有妖怪，都是封建迷信！要我说，肯定是在山里迷路了。” 张甘和大伙一起上了山，分开找。此时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得透明了，只不过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他一开始跟着邻家四叔一块的，走了一段，忽然停下道：“叔，咱们从这分头找吧，你往这边，我去那边，我记得我小时候常去玩的地儿，他说不定也会去。” 四叔同意了。其实村里别的人都是各自分头寻人的，只不过张甘许久没回来，怕他对山里不熟悉，这才两人走一路。 既然他说记得路，四叔就没多想。张甘还有手机，有事可以打电话。 “那你别太深入，到不认识地儿就回，太深了林子里信号怕是不好。”四叔叮嘱一番，和他分开了。走两步再回头，却已不见了张甘的身影。 四叔有点纳闷，但也只当他钻哪去，被灌木遮挡了，加上寻人心切，张甘也是个成年人了，便也没多想，赶紧继续找人。 张甘一看身边没人了，便放开了走。他的身体能穿过一切荆棘灌木，不用担心被划伤，所以和刚才比起来，速度快了很多。 他出发的时候还是下午，走着走着，深林茂密，越来越暗。 他越走越怀疑，方向错了。这山头真大，他走得很快，那么久了，居然还没有尽头。 幸好，他快要放弃时，总算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个孩子。八岁的男娃，小脸脏兮兮的，头发蓬乱，沾了不少草屑。赤着脚，也不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胳膊也划了些细小的伤口，看起来是穿过林子时被草叶割伤的。衣服还全，也不像挣扎过的样子，倒像是自己走的。 张甘检查了一下，确认孩子没事，还有呼吸，像是睡着了，便放心给四叔打电话。 没信号。 他果然走得太远了。 他把孩子往回背，走两步又停下。 不认得回去的路了。 “……”他又把孩子放下，轻摇他的肩膀，拍拍脸，叫他道：“大壮，张壮壮~” 孩子终于幽幽醒了，擦擦眼睛，迷糊起来道：“你是谁？” “我是张甘，我家门前有棵歪脖子桉树，记得吗？” 男孩道：“啊，想起来了。” 张甘点头：“大家都在找你，快回去吧，你记得路吗？” 男孩连忙爬起来，看了看道：“记得……哎哟！” 他脚上有刺。 张甘先前没看见，又一直背着，这会儿他要自己走，就碰到那根刺了。 男孩许是皮实，或者平时也没少贪玩受伤，单脚跳了两下，径直拔了刺。 张甘连忙扶住他，看他薅了一棵草，放嘴里嚼嚼几下，一边问有没有水，洗了伤口，草碎抹上，找了片大树叶裹着，包好系上。 “好了，走吧。”他说。 他坚持要自己走，但张甘没时间。 “我先背你出去。”张甘说。 他身体变透明的速度加快了。 等到了有信号的地方，他先打了电话，告诉大伙人找着了。然后出了林子，到了个空旷地，再打一通电话，让孩子和大人沟通地点。 乡下的地头他分不清哪块谁家的，这早当家的孩子倒是熟得很，看到田地，就没问题了。 “牛，牛也不见了。”孩子发愁说。他原本是追着牛进山的，结果牛没找到，把自己弄丢了。 张甘道：“坐这儿等你爸，别动，我去给你把牛找回来。” 小孩儿点头。 张甘转头就走进了林子里。 男孩擦了擦眼睛。 这个人刚才在太阳下说话的时候，全身好像会发光一样。一进林子去就不见了…… 第3章 ◎帝◎ 张甘家。 “三儿不见了？”张甘妈妈愣道。 “哎！我就该让他在原地一块等着！他肯定不熟路，走错了。”四叔拍大腿道。“我们已经再去找了，你放心，大伙一定把他找回来！” “怕不是……被山神带走了，才换了孩子回来吧？”有老人小声道。 “放屁！”四叔跳脚道。“大壮都找回来了，三儿那么大个人肯定也能！” 张甘妈妈问：“孩子说他去找牛了，那牛呢？” 四叔挠头道：“牛？早就自己回来了啊。” ` 张甘又消失了。 他心里很清楚。 因为进入林子后，他的身体完全变透明了，越往里走越黑，最终天上地下彻底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不仅如此，脚下的路也变了，不再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而是平坦、有点光滑的地方。 他想起白狐的话。这里恐怕是他口中的别的家伙的地盘。 这世上真有狐仙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张甘没敢大声叫喊。因为白狐叮嘱过，其他家伙不一定是友好的。 这次也是他失策了，没想到身体的变化会加快。 他摸索着身上的东西，按了一下手机。 对了，他还带着手机。 可惜这里没有信号，也就能看看时间。 晚上八点多了。 有点麻烦，这个点他不回去，大概村里都发觉他不见了。妈妈肯定也会担心。 他正划拉着手机想办法呢，忽然响起了一个惨叫声：“哇呀！是谁！” 粗犷的声音回荡。这回响效果，听起来像是在某个建筑的内部，而不像是森林里。 “快把它灭掉！灭掉！”粗粝的声音继续叫嚷。 灭掉…… 张甘终于明白过来，举起手机，“你说的是这个？” “哇啊啊啊，不要用它对着我！我的眼睛要瞎了！”那个家伙咆哮起来。 张甘一下就有了底，暗暗笑起来。看来这里的主人，怕光。 他没关。 手机电量还足，出门寻人之前，他特意充了满格的。 “这是哪？”他问。 “真没礼貌！问人问题之前，至少应该把光灭掉！”那个声音咆哮着。 张甘念头一动，微笑道：“可是，你不是人。” 咆哮帝顿时噎住了，悻悻道：“你怎么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张甘道。 咆哮帝立即警惕：“谁，谁告诉你的？” 张甘不回答他，问道：“这里怎么出去？” 咆哮帝也不回答他，问：“你认识的那个家伙，是不是有很多脑袋？” 张甘：“……” “还是有很多眼睛？” “……” “很多手？” “……”他见过的白狐倒是有很多条尾巴的。当然，张甘不可能说出去。 谁知道这些奇怪的家伙之间是什么关系，他说了，会不会给白狐带去麻烦，又会不会自找麻烦呢？ 虽然他对白狐的来历不明有些戒备，但至少人家对他挺客气的，请他吃饭，还告诉他身体变化的事情。 他也没必要坑人家。 “你是怎么进来的？”咆哮帝还在问。 “我来找个孩子。”张甘不打算透露自己的能力和状态。 而且，孩子失踪的事确实有些蹊跷。 “你是说那个吃我草的家伙吗？”咆哮帝道。 张甘盘算着。大壮不吃草，牛倒是吃草的。 他点头道：“对。” 先诈他一诈。 左右他也确实是要找牛的。 “那你找对地方了！”咆哮帝凶巴巴道，“它偷吃了我一方的草，你得……得赔我！” 张甘：“……” 这个家伙该不会是个吃草的动物吧。 “你想要什么？” 咆哮帝立即道：“要一个人类！” 张甘：“……”这家伙和白狐一样，对人类很感兴趣啊。 他继续问：“你要人类来做什么？那种家伙又不能吃。” “诶，说的是没错啦。可是，听说他们很小，小到可以塞牙缝，我想找个人类帮我清理牙缝。我的牙缝塞了一根刺，太小了，怎么也取不出来。” 很好，张甘现在确认咆哮帝的个头很大，但是不会吃他了。 他道：“你把牛给我，我把人给你。” “你先把人给我！” “我怎么确定你得到了人，就会给我牛呢？” “我可以立一个契约。”咆哮帝道，“我若没有给你牛，就罚在人间当牛做马。但如果你给我的不是人，就要被我吃掉！” 张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吃起人来了呢。 好在他别的不敢保证，唯独敢保证自己是个人。 “那他清理完了之后，你得送他回去。”张甘说。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这个地方，得利用一下这个爱咆哮的家伙才行。 “那是自然。我可养不起人类，听说他们吃的食物可精细了。”咆哮帝抱怨着。 “没问题。”他说，“立契约吧。” 他得赶紧结束这件事，然后回家，别让妈妈担心了。 黑暗中响起了意义不明的咒声，很快又戛然而止，委屈道：“你能不能先把光灭了，让我集中精神。” 张甘这才关上了手机屏幕。 咒言再次响起。张甘感觉到身边有了风，缠绕的风像是从他这里抽取了什么。 “好了。” 有什么东西落下，张甘顺手接住了，那是一张纸。 他确实能感觉到纸上有某种联系。 咆哮帝应该没诓他。 “那么你要的人也在这里了。”张甘说。 “那我怎么看不见？！骗子！”整个空间又咆哮起来。 张甘有点诧异。 “我就是人类，一直在这里，你怎么会看不见？” “骗子！你不是找牛吗？你的孩子，牛！”咆哮帝粗声粗气道，“那么你也应该是牛！” 张甘好笑道：“我所在的国家，人类世代耕作，牛是家里重要的成员，人们会把它当孩子看待。这很奇怪吗？” 咆哮帝默了一下，咕哝道：“是有点道理。” 张甘道：“一定是这里太黑了，你才不小心让牛进来偷吃了没看见，还把我当做了牛，我还是亮一下吧，那你就能看清，我没有骗你了。” “不不不，我讨厌发光的东西！”咆哮帝连忙道。 “可是没有光，人类是看不见东西的，你让我怎么帮你清理牙齿呢？”张甘攥紧了手机。 这咆哮帝可别因为讨厌光，把他的手机抢走了。 “这样吧，你可以闭上眼睛，等我清理完，灭掉光，你再睁眼，就不会刺伤眼睛了。”张甘有了主意。 “那……那你可要好好干。”咆哮帝说着，提醒他：“往前走，数一百步，就能走进我嘴里了。要数够一百步，一步也不能少哦！” 张甘：“……” 走进嘴里……这家伙居然那么大！ “我知道了，你闭上眼睛吧。”他叹道。 “闭好了哦。”咆哮帝终于安静下来。 张甘打开手机电筒，开始往前走。然而走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东西。 “你怎么还没来啊。”咆哮帝开始抱怨。 “我们人类小，走得慢。”张甘随口道，想了想，开始数起了步数。 果然，咆哮帝特别强调了步数，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一百步不是以外面的单位来换算。而是必须数够一百步，才会到达。如果没有数，那么就是走一千步，也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一百步后，他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特别大，看不清全貌。巨大的牙齿锋利，高高竖起，比他都高，牙缝……确实能塞下一个他。 这是个怪物吧。 张甘再镇定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转了一圈，确实找到了一根骨刺，卡在一处牙缝中。对他来说，像是根长棍一样，得手脚并用，上下摇晃，先把它弄松了才行。 这对他来说是个力气活。 他折腾了好久，可算弄出来了。 “啊，终于舒服多了。”咆哮帝说。 张甘吓了一跳。他还在嘴里呢，这个怪物就说话了。 幸好，它好像不用张嘴也可以说话。 “我的牛呢？”张甘问。 其实他不管牛不牛，他想回去！ “你回去，自然就见到牛了。”咆哮帝说。 张甘跳出了怪物的嘴，关掉手机的光道：“那么，再见。” “再见？嗬嗬。”咆哮帝笑起来。“人类想要再见到我，可不容易。” “这是我们人类的告别语，如果想见，自然还会再见到。如果今后不见了，就是再也不见了。”张甘说。 “原来是这样。”咆哮帝恍然道，“那么人类，还是再也不见吧。这里不适合你们生存。” 张甘已经切身感受到了。 这里越来越冷了。 “那我要打开手机照明了。”他说。 “等等！我先把你送出去。”怪物急忙道。 冷风吹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张甘感觉冷得彻骨。 “好了吗？”他问。 然而此处再也没有了回答。 他想了想，调转方向，开始数数，往回走。 数到一百下，他一个趔趄，差点绊倒了。 脚下踩到了石头。 手机照过去，有路。 他连忙疾步快走，穿过一切障碍，前方终于逐渐有了灯光，隐隐有人在呼唤。他认出了，那是村里人家的灯火。 晚上十一点，天已经黑了。 “三儿——”妈妈拉长了调唤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嗳！”他回到了村里，快步往家赶。 “三儿！真的是三儿呀！”妈妈惊喜道。 “三儿回来了呀。”奶奶在大门口坐着小板凳，正揣着手手，这时拄着拐杖慢慢起身，拎起凳子，转身小碎步回屋，“好喽，吃饭咯。” 妈妈让他进屋打电话，自己赶紧出门，通知左邻右舍，人找着了。 “什么？大壮的牛？在你之前就回来了啊。”妈妈回来说。 张甘心想那怪物，说话还挺算话的啊，还真把牛送回来了。 第4章 ◎一◎ 张甘睡了一夜，日上三竿才起来。反正身体已经恢复了，也不急着回市里。 他一出屋，就见家中院子里多了头牛。 妈妈道：“大壮家的牛昨天就回来了啊。这也不知谁家的牛，一早在咱院子吃草，到处问了，都说没人丢牛。” 奶奶嘀咕：“谁的哦……” 张甘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赶紧回屋把那张纸摸出来。 昨夜怪物给的契约，他给揣口袋里了。 现在拿出来一看，发现那是一张黑色的纸，阳光一照，闪过纹路，然后烧起来，化成了灰。 咆哮帝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过：“契约完成。” 张甘再看眼前的牛，无奈道：“是我买的。” 奶奶跟着碎碎念：“我们的喔！” 妈妈：“哈？” 她开始唠叨：“我们家又不种田，你买头牛来干啥，什么时候买的？这牛啥品种，这么胖，干活能利索吗……哎呀，它还瞪我。” 张甘看着那头青牛是挺肥壮的，青灰色的皮肤，头顶两条弯月一样的长角。 说是牛，又不像是一般的牛。 这是怪物送过来的。 所以那天偷吃了怪物草的，不是张壮壮家的牛，是这头谁说它点坏话就眼睛瞪得比铜铃大的青牛。 “养着吧。”张甘说。“看家也行。” 他是跟牛说的。 牛悠哉地吃草，也不知听见没有。 但是妈妈给整无语了。“看家你买条狗不就好了。” “它比狗好使。”这可是能溜进怪物家吃草的牛。 “以后村里要是还有谁走山里丢了，就让它去带路找回来。”张甘说着，和牛来了一句：“听见没？” 牛也不叫，瞪他。 妈妈乐道：“你说你，买头牛跟个祖宗似的。” 张甘：“反正它自己会找地儿吃草，您不管也行。” “那哪儿能呢。”妈妈嗔怪道，“咱家还缺牛那一口？哎哎哎这畜生，吃你的草去……” 青牛过去，大脑袋轻轻顶了她一下。 张甘还真觉得有头牛在家，放心多了。妈妈要是往地里搬什么东西，套个车也方便啊。 第二天他就打算回市里去了。 妈妈也没挽留，奶奶包好糕点，还给他兜里揣上了煮鸡蛋。门口，大壮来送了一大麻袋东西。 张甘一一收下了，都是新鲜的果蔬，那份量，够他吃一星期有余了。 这下菜都不用买了。张甘冰箱放不下，到了市里，还给楼上大娘大妈送了一些。 “小张真客气，听说你前阵子辞职啦，找到工作没有呀？”大娘还关心他工作问题。 “是啊，先前工作不挺好的吗？怎么辞啦？”大妈开始八卦。 “哎！整天加班的有什么好，你要不嫌弃，去我儿子公司……当个前台怎样？我看你这形象条件可好着呢，完全可以找个轻松的活儿嘛。他那儿啊朝九晚五，双休！工资没你加班的高，可是松快呀。你要愿意，我给你介绍去试试，一准成。”大娘说的条件挺让人动心的。 张甘了解了一下。 广告公司的前台，事不多，只要接一下电话，接待一下来访客户就好了。 他觉得试试也不错。这是室内的工作，几乎没有晒太阳的机会，不用担心身体再次发生变化。 大娘介绍的是靠谱，张甘一到那儿，岗位就安排上了，也没有什么试用期，还说如果做几天不想去了，就给结几天工资。 原本前台已经有了，是个小姑娘。但老板说一个人的话，前台有点什么事不好走开，两个人就可以轮流看着了。万一来了什么人找麻烦，张甘也可以护着点小姑娘。 一见面，小姑娘就甜甜道：“张哥好，我是朱莉。” 张甘：“你好。” 第一天上班很无聊，他本来做设计的就不怎么说话，像根木头杵在那儿。电话都是朱莉接了，因为她声音甜美，老板特别叮嘱让她负责接电话。 张甘觉得自己更像保安一些。 这天，门外进来几人，领头的张口就不客气道：“叫你们老板出来！” 小姑娘有点退缩。 张甘见状，上前道：“什么事？” 老板说了，要哄的客户，朱莉来，不用客气的客户，他随便怎么来。 张甘一看对方来者不善，就怎么不客气怎么来了。 “你们老板呢？你们公司剽窃了我们作品！我要告你们！”对方气势汹汹道。 朱莉弱弱道：“明明是你们员工从我们这边跳槽，偷走了我们的创意策划书……” 张甘便道：“请您去告，我们会好好接待法院来人的。” 对方气急冷笑着指道，“你这么说有证据吗！有本事拿出来呀？” “哦，监控里谁偷的都看不清？那怎么肯定是我们呢？” “你们就是比我们晚一步发布作品了啊，你们就是剽窃！就是业界败类！你们等着吧！” 他带来的人一边笑骂，一边靠近，吓得朱莉花容失色。 张甘把人拦住了，道：“上法院的时候，我们自然是要带证据的。现在请你们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你算什么东西！”领头男子推了他一把，却推了个空，不禁一愣，又迟疑碰碰他，没碰到。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张甘的身体。 男子不由脸色苍白，踉踉跄跄跑了出去。跟班们没看清，见他撤了，骂骂咧咧退散。 “他怎么啦？”朱莉纳闷道。 “没什么。”张甘把身体状态调整回来。 他只不过是小小恶作剧了一下。 其实这样做心里有些不舒服。 谁会喜欢别人穿过自己的身体呢？ 不过，那人大概把他当成鬼魂了。最好识趣点，别再来找麻烦。 那天之后，男子确实没再来找茬了，公司也没收到什么律师函。似乎只是和老板有矛盾，故意来找茬的。 张甘的日子又回归了平淡。 . 一星期后，朱莉请了病假。 张甘一个人坐前台，就开始忙起来了，一会要接电话，一会要递什么文件。 他找不着一份文件，便打了个电话，问朱莉放哪儿了。 电话许久也没人接。 张甘有点奇怪。 他记得朱莉说过自己单身独居，这次病也只是感冒得厉害，想休息一天，请假前还和他通气了，有事随时打电话。 这个时候打不通…… 张甘又等了一小时，等不下去了，便和老板说一声，再问了同事要地址，径直往她家去。 这是公寓楼，远远地他就见有人围观。 “着火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邻里议论纷纷。 火势从四楼蔓延到五楼，正好是小姑娘在的那一层！ 消防还没赶到，张甘等不及了，跑上了公寓。楼道里满是烟，但他不在乎，他的身体不仅能穿墙，还可以穿过烟雾！穿过这些的时候，他仿佛在另一个维度里，可以自如呼吸，完全不受烟雾影响。 张甘飞快上了楼，看准门牌号，穿过了门。 屋里的东西已经烧起来了。 这是张甘第一次穿越火。 他先试了试，确认没有问题，连火的热量也感受不到，便无视了火焰，在屋里搜寻，果然在地上找到了昏倒的朱莉。 窗帘烧着了，蔓延到沙发，这是木地板，很快会烧到朱莉身边。幸亏他来得及时。 只不过，要带她出去，有些麻烦。 张甘可以穿越火海，但是普通人不行。 他找了水，把衣服打湿裹住人，打开门，抱起快速跑出去。 楼梯间，正好有消防队员上来了，他这才把人放下，假装咳嗽起来。 楼道里浓烟滚滚，有人送了他们下去。 张甘看着朱莉被救护人员急救醒了，这才放心，问道：“你怎么着火了也不知道？” “我……咳咳咳……”朱莉缓过气，道：“有人，有人尾随我进门，把我打晕了……” 张甘立即道：“报警。” 警方很快也到了现场，正在维持秩序和调查火灾原因，听闻这件事，调取了朱莉所在的公寓监控。人倒是很快抓到了，是个常进局子的混混，但朱莉表示不认识，调查结果发现双方也没有任何关系。 “一定是他们找来的人……”朱莉喃喃道。她怀疑是前阵子来找茬的对家公司，之前下班的时候，就有人暗中跟踪她。 但警方没有找到什么把柄，嫌疑人也很快认罪了。他打晕了人，也并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举动，朱莉体检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有些凑巧，她被打晕之后，楼下人家就失火了。 虽然混混被抓了，朱莉还是担心。 张甘回公司后，汇报了一下情况。 老板还算通情达理，不但没有责怪他们，还表示会给朱莉补偿，压压惊，同时换个住的地方。 张甘却觉得这解决不了事情。如果真的有人要整她，朱莉换哪儿住都一样，对方可以再次掌握她的行踪…… 所以下了班，他没回家，按照对家公司地址找了过去，在那儿等候。 真巧，上次来找茬的男人正好下班。 张甘戴了遮阳帽和墨镜，尾随上去，趁人上车，同时坐了进去，道：“来了啊，谈谈？” 男子纳闷道：“你谁啊，上错车了吧？” 张甘随口一编：“我是死神。” 男子：“……” “怎样？现在不来，晚上我去你家也一样的，不过，到时候就不好谈了。” 男子看了他一阵，忽然一个哆嗦，猛地想起来：“你是那天的……” 他看了看车窗透入的夕阳，有点难以置信。 张甘伸手穿过车后座，按上了他的后颈。 男子喉头哽住，大夏天的很热，车里还没开空调，他却浑身发凉。 “有话好、好说……”男子结巴道。 “我知道是你找人跟的朱莉，别以为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就没有人知道。我还会一直看着。再有下次……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是，知、知道……我我我不会再去找、找她麻烦了……”男子的衣服都汗湿了。 “开车吧。”张甘淡淡道。 车子不动。 “我我我腿软……”男子哭丧道。 张甘下了车，回到家就和楼上大娘打了声招呼，感谢她介绍工作。不过，他表示不是很适合自己，还是辞职了。 大娘一通电话，从儿子那儿听说了事情，非但没怪他，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那天之后，张甘还暗中观察了一阵，那男子再也没去过对家公司，甚至火速跳槽去了另一个行业和城市。 张甘呢？ 他又不对劲了。 辞职后的第二天，他的指尖又开始变透明了。 这一次，手上透明的边缘处带着火焰的纹路，不知是不是那次穿过火留下的。 张甘都糊涂了。 他最近也没怎么晒太阳啊。难道一点都不能接触？ 但他没办法，只要身体的透明化开始，几乎就没法停下了。不管身体要多长时间才会完全透明，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他会消失。 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进入那些奇怪的空间。 如果能再遇见一次白狐就好了。它一定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 除此之外，张甘也没怎么担心，该吃吃该喝喝。毕竟，没人看到他变透明了，就算到了消失的最后一刻，也不会有谁关注他。 他的消失，不仅仅是身体的消失，随着身体透明度增加，整个人的存在感也会变弱，周围的人，越发地忘记他。 不仅都如此，到最后，恐怕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所以张甘每天都给妈妈发消息。 谁都可以忘记他，但是如果妈妈和奶奶都忘记了，他会很难过。 张甘想要保持存在感，所以还是选择了出门工作，每天到处溜达。在没有其他想法之前，他决定送外卖去，不闲着。 他专门买了小电驴，夹在电动大军里，从来不急不缓，订单也不贪多，每天送几单，不闲着就行，偶尔还会劝劝同行，别为了赶时间违反交规。 “老弟我不急不行啊，我靠这个养家糊口，可不像你来体验人生的。”同行的大叔和他诉苦。 张甘忽然就呆住了，他像是来体验人生的吗。 可在一个多月前，他也不轻松，是个996的苦逼加班一族啊。 因为身体的变异，那张体验卡才被他扔了。 但那份工作真的好吗，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加班加点地工作，买房结婚，生儿育女，再让他们循环这个步骤吗…… 张甘总觉得不光身体，他的脑子可能也有点不对劲了。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因为光是生存就耗尽了他思考的时间。 只有生存被威胁到的时候，他的大脑才会优先考虑危机事件。所以身体变透明之后，他改变了生活节奏。 他看了看透明的手臂，再看看热烈的阳光，坐在奶茶店里思考人生。 他试着一点也不要晒到太阳。虽然这一次看起来已经没用了，身体一旦开始透明，就会无法阻止。 但他可以为下一次，先习惯一下。 同行也没笑话他。 “哎，我说真的，你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之前坐办公室的吧？当然吃不惯这种苦，你也有不吃苦的本事啊，只是想不想吃苦的问题。不像我，是没得选择……” 张甘喝奶茶的功夫，这同行的大叔就风风火火送了一单回来。 张甘还是反复提醒他注意安全。 送外卖的同行里，他和大叔的关系最好。也许是因为听说他没了爸爸的缘故，大叔和他说话，总是带点长辈的叮咛和照顾。 虽然张甘挺会照顾自己的——他只要太阳一出来，就不接单，只有阴天才出门。 大叔道：“我儿子要也是你这样白白嫩嫩的，我也不舍得让他晒这大太阳哇。” 张甘每次只送一单，从不挂单。反倒是大叔有时来不及，得拜托他帮忙送一下。 张甘也从没收到过差评。大叔如果被客户为难了，张甘只要帮忙解释两句，对方总是很容易原谅。 大叔挠头捉急，他总想帮张甘，老找不着机会，反而还得张甘帮忙，最后只得叹气：“果然我儿子说的对，优秀的人到哪都优秀。” 张甘可不觉得自己优秀。他这业务业绩，在外卖员里绝对是垫底的。他只是不必为了生存奔波而已。 “那你先前不也996，是为啥奔波啊。”大叔奇怪道。 张甘说：“房子。” 但他现在忽然没什么想法了。 妈妈和奶奶都住在乡下，不习惯城市。他要买了房子，自己住也空空的。 “哎呀，找个对象，成了家就不空了。”大叔连忙道。 张甘微笑摇头。以前是没时间考虑，现在……他总是莫名其妙消失，哪天忽然扔下家人也不知道。这样不好。 第八天，张甘的身体快要完全变透明了。 他本来想待在家里的。 但是大叔一个电话，他还是出去了。 大叔今天遇到了麻烦的客户，找地址找了半天，又接了其他的单要超时了。 张甘反正闲着没事，帮他送一单也很快，应该能赶在身体消失前。 但他没想到的是，送外卖的路上没事，回来时让车撞了。 后方一辆小汽车失控，把他撞倒了。车子压过来时，他下意识就调动身体，穿过了车子，然后，消失了…… 大白天的消失，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麻烦。 但张甘此时也顾不上了。 他消失的瞬间，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一闭眼就再也没能睁开过。所以尽管知道这地方很亮，他还是没敢睁眼，眯个缝就觉得眼睛要瞎了。 他只能闭着眼摸索。 这里太亮、太热了，就算闭了眼，还是能感觉到灼热，十分不适。 地上也很烫，他手一摸就缩了回来。好在鞋底挺厚，不至于烫脚。 他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这里好像没有尽头。 下一次。他心想。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得多准备点东西。比如带点吃的，水，等等一切生存必须的物品。 他现在十分口渴，然而只有口袋里带着一个手机。 手机又不能吃不能喝。 至于打电话，想也知道没信号。 张甘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这地方如果走不出去，又只有他一个人，估计得活活饿死。地面还滚烫，坐也不好坐，想好好休息都不行。 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按了智能键。 “我是您的手机管家Q，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放首歌来听听。”张甘道。 幸亏现在科技发达，手机可以语音，否则他不能睁眼，连手机也没法用。 “好的，为您播放最常听的歌单。” 音乐声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点活力。张甘刚听了没两句，又道：“停止播放。” 他忽然想起，播放音乐会消耗手机电量。 音乐声渐渐隐去。 “他怎么不唱了？”有个细小的声音悄咪咪说。 “不知道呀。”又一个声音回答。 “让他继续唱！”第一个声音说。 “你听见了么？继续唱呀。”第二个声音大声道。 它们的声音一模一样，但从语气听来，却是两个人。声音细细嫩嫩的，让张甘想到鲜嫩的青草上，清晨趴着的两滴露珠，又或者娇滴滴，又易碎的双胞胎娃娃。 张甘晃晃手机：“你们是说这个的声音吗？” “里面关了一个人类吗？”第一个声音问。 第二个声音：“我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张甘：“……” 听起来此地的主人不认识手机。 他想好好解释一下这个电子产品，但忽然想到白狐的叮嘱，问道：“你们喜欢听人类唱歌吗？” “是啊，听说人类是一种能歌善舞的小东西。”第一个声音说。 “如果能拥有一个人类，天天唱歌给我们听就好了。”第二个声音说，“你能把其中的一个人类，留给我们吗？” 张甘：“……” 里边哪有什么人类，一个音乐播放器，和一个手机管家精灵罢了。 “你们见过人类吗？”他试探道。 “没有。”第一个声音说。 “人类到不了这里。”第二个声音说。 “你们不能去人类的世界看看吗？”张甘耐心地询问。 两个声音沉默了一下。“不能，我们必须守在这里。” 张甘奇怪道：“守什么？” 第一个声音警惕起来：“没什么，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张甘：“我总得知道，把人类留下来，你们会不会伤害他。” “当然不会！”这下两个异口同声道。 “如果那样的话，我愿意留一个人类下来。”张甘想了想说，“但是你们可能养不起，他需要吃饭喝水和休息，否则会死亡。” 第二个声音为难道：“那怎么办呀，我们没有人类的食物。” 第一个声音补充：“此地没有吃的。” 张甘就知道。 但他觉得这两位态度还算不错。 “很简单，你们听他唱一会，他唱两首歌就会累了，到时你们送他出去，让他找东西吃，吃饱了，再来唱。” 第一个声音立即道：“三首！” 第二个声音：“他走了，真的还会再来吗？” 张甘不假思索：“会。”不管怎样，先脱身再说。 其实他可以把手机留下，但手机迟早会没电。再说，他不想丢失任何物品，留下任何把柄。 两个声音同意了。 他播放完三首歌，道：“现在可以送我们出去了吗。” “你一定要来，千万不要想着熬死我们，就可以不来了。”第一个声音警告道。 第二个声音高傲道：“就是！吾等无尽寿命，无论多久都等得起！” 张甘：“……” 第一个声音又叮嘱：“若是盒子里的人类来不了，你就得代替她来。” 第二个声音道：“你也是人类罢。” 张甘：“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人类？” “因为此地凡人不可直视。”第一个声音说。 第二个声音：“视之则双眼废弃，丧失神智。” 第一个声音：“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二个声音：“但你一直不敢睁眼，一定是个人类。” 张甘心里一凛。幸亏他没有莽撞睁眼。 “现在，你可以走了。” 张甘感觉到热意在消退，眼皮感应的红光也在逐渐变黑，显然在慢慢退出那个世界。 等到眼前完全黑暗，他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马路边。就是他消失之前，发生车祸的路边。 此时深夜，没什么车辆。现场已经没有任何车祸的痕迹，估计已经被交警处理了。他打开手机，还好电量还够，信号充足。 他打开软件，叫了一辆车。 幸亏他没留下手机给那两位，否则现在，他就要在深夜里孤立无援了。 回到家，他又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没有问题，完全恢复正常了。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联系过他。还有，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可他在那个世界里，明明只是走了一阵路，听了三首歌，再聊了几句，感觉最多半天功夫。 他先睡了一觉，早晨起来，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一点没有怀疑，只当是他工作太忙没空给家里打电话，还叮嘱他不要太累。 张甘想想，以前上班的时候，确实忙起来都没空接电话，甚至手机都不在身边。 他有点愧疚。 原来他这么少和家里联系。 “如果外边太累，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家来。”她总是这样说。 张甘觉得更惭愧了。他要不要跟妈妈说这件事呢…… 可是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就连他也还搞不清状况，只会让她白白担心吧。 母子俩拉了一会家常，结束了对话。 张甘又买了新的小电驴，继续送外卖，专送阴雨天。 这回他仔细留意了，绝对不晒半点太阳！ 没想到，因为恶劣天气配送费更高，他的收入反而提高了。 对他来说，暴雨不算什么，他的身体可以穿越风雨，完全不受影响。 如果这是个全民异能的世界，张甘出门连钥匙都不用带了。 最近他还试着，是否能将其他东西同化，比如当他骑着车的时候，车子也能穿越障碍。 但身上的粒子脱离他太远，就不够活跃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张甘也就不折腾了。 其实他就想过点正常的生活，别动不动就变透明，然后突然消失，把他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但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事。 第5章 ◎伞◎ 那天晚上暴雨，张甘接了一单外卖。 最近他常送这片区，也接过几次这个地址的订单，知道订外卖的是个女孩。偶尔天气糟糕的时候，女孩还会特意多订一份奶茶送他。 然而这次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他好不容易上了楼，敲门也无人回应，但有听到骂声和哭声，随后传来了一声尖叫。 “林女士。”张甘用力敲门，大声呼喊，“在家吗？” 里边忽然没了动静。 张甘放下外卖，大声道：“外卖我给你放门口了！” 说完，他又在手机上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到了楼里的黑暗处，穿墙而过，潜伏在墙中。 外卖没人取。他在墙里看看这边室内是否有人，没人便继续沿着墙穿越。 “抱歉了，借过。”他心中默念着。 这么折腾一番，总算是穿墙到了那女孩的家里。 室内有个男子正掐着女孩的脖子。 “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把你之前的照片抖出去！” 见到他进来，男子愣了一下。“你谁？怎么进来的？” “送外卖的，外卖到了。”张甘道。 男子愣了一下，脸色阴沉道：“你是她新男友吧，不然怎么有她家钥匙！” 张甘：“麻烦放开她，不然我报警了。” 男子一下恼羞成怒道：“敢勾引我女朋友，老子连你一块削！！” 他从茶几上摸过一把水果刀，居然就刺了过来。 张甘冷冷站在那儿，让他刺。 尖刀穿过了他的身体。 男人扑了个空，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又砍了一刀。 张甘无视了他，甚至穿过了他的身体，扶起女孩：“没事吧？” 女孩哭着倒在他怀里：“小哥，救我！他疯了……” 张甘转头道：“别急，他跑不了。” 那边，男子僵了一会，忽然又大叫一声刺了过来。 水果刀再次穿过张甘的身体后，他害怕了，颤声道：“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 张甘没搭理他，问女孩道：“他说你的什么照片？” 女孩抖着声道：“就是那种……照片。他是我前男友，我们已经分手了，他赌钱，输完了，就来要挟我……” 张甘道：“明白了。” 他回头伸手：“照片呢？” 男子终于回过神来，面露凶相道：“你就算是鬼，又能拿我怎样！” 张甘：“你这么认为就错了。” 男子扑上来，发着狠乱刀挥舞，依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男人还想进一步越过他刺向女孩，然而这次被张甘揪住了头发，不由脸色一变。 可任凭他如何挥舞凶器，拳打脚踢，却无法伤害张甘分毫，只有头发被死死揪着。 窒息加恐惧，男子终于道：“饶命……放，放了我吧……” 张甘道：“照片。” 男子慌忙摸出手机。 张甘接过，让他解锁了，扔给女孩删照片。 男子看着他的手一会能穿过东西，一会还能拿东西，更惊恐了。张甘问女孩：“删好了吗，云图库也别忘了删。” 女孩一边擦眼泪，一边抖着手操作：“还没，我我马上……” 张甘等她弄好了，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把柄，便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报警了，入室伤人，也够他判头的了。” 他知道女孩不敢报警，是害怕对方把手上照片散播出去，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些照片。 “我的话，就当没有来过，你也没有看到我，可以吗？”他问。 女孩赶紧点头。“你你你可以等警察到了再走吗？” 其实男子已经吓晕过去了。但是她害怕。 张甘答应了：“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 女孩瑟缩道：“那你是……是幽灵吗？” 刚才的情景她也看到了，只不过因为张甘是来帮她的，平时也见过几面，她一时没想太多。 张甘笑道：“是，我是你去世的亲人拜托过来看看的。他们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少熬夜，特别半夜里，少喝点奶茶。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这个人如果出来再为难你，你就报警，不要怕。” 女孩怔住了，眼泪不住往下掉。她的父母早已去世了。 “对了，外卖在门口，记得给个好评。但是不用记住我，天亮后我就离开这个人的身体，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张甘一本正经编完，隐入了墙里。 “我就在这守着你，等警察来调查完了再离开，你不用怕。” 他说到做到，一直蹲在墙里，剩下的交给警察去。 他也不担心会留下蛛丝马迹。他身上的活跃粒子不会让他留下任何脚印。 女孩也遵守了约定，警察来询问时，没有提到他的存在。 男子那边无人相信他的说辞，这世上又哪来的幽灵呢？ 后来，张甘偶尔还会接到她的订单。 女孩每次看见他都特别热情。 张甘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他依然悠哉地送外卖，喜欢到处看热闹，听到消防的笛声就会忍不住跟上车队，看看哪儿着火了，有没有人被困，要不要帮忙。 如果他一身的能力无用武之地，那么天选的意义是什么呢？ 当然，他谨慎地选择不暴露自己。 而他的参与，也时常被人选择性淡忘。 张甘觉得，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助吧。 这天又是暴雨，早晨他刚送了一单外卖，就回来了。 要是平常，这天气他不送到晚上是不会休息的。 可这次出了意外。 他的手指又透明了。 明明这半个多月里，他一点也没晒太阳，每次晴天都是窝在家里，窗帘也用了遮光的。 看起来，这不仅是阳光的问题。 张甘坐在屋里，除了自己看着身体透明有点怪，没什么不适。 但是看样子，不久后又要从这个世界消失，进入某些奇怪的地方了。 他决定做些准备，带个求生装备什么的，结果他和淘淘店主咨询了一通，被推荐了套餐：开山斧、打火石、工兵铲、钓鱼线…… 张甘：“……” 他的求生似乎用不着这些。反正那些空间的主人，都有神通本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他只能讲讲道理。 如果主人在家，什么都好说，就怕主人不在家，他被困在那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他还是备一些干粮，水之类的好了…… 张甘说干就干，买了个背包，放了吃的，水可以不用多，能坚持一星期就好，如果他几天都没脱困，估计小命也悬了。 他还带了些别的： 充电宝——当然是给手机充电用的。 一个真空压缩枕头——困了能枕。 一个口琴——无聊吹吹不费电。 还有一副扑克牌——谁会跟他玩呢，他可能脑子锈了。 …… 他想来想去，愣是没想到这次还是失算了。 这几天他都老实在家待着，观察身体的变化进展，以便及时补充食物。这样消失后他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减少后期的食物消耗。 第七天傍晚，他终于完全透明了，看着眼前的景物消散，呈现出一片灰蒙蒙。 这是个灰色的世界，能见度在傍晚天黑与天亮之间的界限，不过，能看到的也只有雨。 这里下着雨。 “……”张甘无语了。 他没带伞。 而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体无法穿越任何东西。 所以他淋雨了。 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也不知会下多久。 张甘只好把背包顶在头上，遮个脑袋。 他就这样走了许久，果然，和上次一样，没有尽头。到处都一模一样，灰色的天，灰色的地。地面的石头摸起来有点纹路，很硬。 他干脆停下不走了，盘算着下次带把伞遮雨。 “伞，那是什么？”忽然有个炸雷的声音道。 张甘吓了一跳。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也没看到什么人或动物。 “吾等非人，非物。”那个声音说。“伞，是什么，真的能遮雨吗？” 张甘心念一转道：“人类制作的小玩意。” “人类啊……”轰隆的声音说，“有点怀念。他们确实很擅长制作一些巧物。” 张甘问：“这里的雨什么时候停？” “永远没有停的时候。” 那糟了。这是他想过最糟糕的答案。 “啊，因为这里没有时间。”那个声音道，“你可以永远待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容颜、年岁、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来时一样。” 可他不能在这儿一直待下去。下雨，他会生病，还会饿肚子…… “都不会。”那个声音说。“那只是你的感觉。此地不存在时间。时间本来就是不存在的，那是人类自己创造的东西。” 又被它读出了想法…… 张甘问：“你呢，在这里多久了？” 他还在张望，可是除了雨什么也没看到。 “从人类尚未出现之前，到人类消失之后，就在这里。” 张甘问：“你没有想过出去吗？” “出去？”那个声音惊讶道。 “你不是被困在这里的吗？”张甘问。 雨声中，那个声音忽然消失了。 “不能出去。”许久它才回应道。 “进来的人都不能出去吗？”张甘问。 “人可以。” 这张甘就放心了。 “我不小心进来，迷路了，你能帮我找到出口吗？”这次他决定开门见山。因为这看起来是个很直爽的领主。而且，它能听到他内心的想法。 “你不是不小心进来的。”然而这里的主人道。 张甘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对方道：“你是受了我的召唤而来的。” 张甘是真的奇怪：“可我来之前没听到什么声音，进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你。” “那你知道，自己为何到了我这里吗？” 张甘老实道：“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在召唤人类。” “为什么要召唤人类？” “我有一样小东西，找不到了。我想人类那么小，或许能帮我找到。” 这个张甘没问题。“你想找什么？” “很小，你要很仔细才能找到。” 张甘一路走了那么久，就没看到过别的东西，这里到处只有灰蒙蒙的岩石、地面、雨，还有天空。如果此地的主人真的丢了什么，只要不是灰色的，一定很容易发现。 所以他只是问：“我帮你找到了东西，就可以回去吗？” “是的。” “如果找不到呢？” “那你可以明天再来，明天找不到，后天再来，直到找到为之。我有足够的耐心。反正，我已经丢了那么久了，不急在什么时候，只要找回来就好了。” 张甘抬头望天。“它不会飞吧？” “不会。” 好的，确定范围在地上了。 张甘开始低头寻找。 “那个东西，比我大吗？” “比你大，比你矮。” 看来目标应该是明显的。 张甘又问：“它怎么不见的？” “不久前，我打了个盹，醒来就找不到了。” 不久前，那倒是有些希望的。 “你瞌睡了多久？” “不久，真的就一下，我经常一觉醒来，人类就新建了一个国家。” “……” 张甘走了许久，在雨里他的视线不是很好。 而且，虽然此地主人说，这里进入之后，一切永远都不会变，可他还是累了。 正在他想说明天再来时，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一个趔趄，绊倒了。 他爬起来回头看，发现那是块突起的石头，裂开了一道缝，里边像是藏着东西。 他撬开，发现岩石竟是活动的一片，虽然有点重，但是能抬起空间，把里边的东西拿出来。 那像是一把…… 伞。 张甘：“……” 这里的主人刚刚才问他，不知伞为何物。 但这里就藏了一把伞，还藏得好好的——在他撬开石头之前，伞似乎还是干的，居然没被雨水打湿。 “伞？是什么样的？”此地主人急切地问。 他的心声又被听到了。 张甘把伞打开。“这样的。按一下这个地方，就会自动打开了。” 这是一把天蓝色的大雨伞，手把弯弯如拐杖，还是把自动伞。 在这个充满神秘的地方，出现一把自动雨伞，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这看起来应该是人类的东西，而且是近代的东西。这样看来，它确实没忽悠人，真的是不久前的事。 “原来它就叫做伞，伞原来是这样打开的……”此地主人喃喃道。 张甘猜测道：“这是别人送你的吗？” “没……没错！一定是人类送我的！”那个声音迟疑一会，很快坚定道。 张甘：“……” 他努力扼住内心的吐槽，好奇问：“还有别的人类到过这里？” “是的，我很肯定！”他忽然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有人偷偷进来，我怕雨伞被偷走，就藏起来了！” 张甘：“……” 敢情这还是它自己藏的。 他撑着伞，不再淋雨，感觉好多了，但还是道：“现在东西找到了，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他等了一会，对方也没有回应，心里一动，把伞放下了。 “下次你要小心点，别再忘记藏哪了。” 那个声音果然放下了戒备，高兴道：“如果伞不见了，我可以再召唤你吗。” 张甘：“……” “好。”他说。 “喂，你还在吗？” 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但是雨渐渐停了，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透出洒下，把整个世界照亮，张甘发现自己回到了房间里。 阳光是这个世界的夕照。 他真的回来了。 张甘活动身体，确认了一下真实性，回忆之前的事件。 那个空间的主人，真的可以把他召唤过去吗。下一次，还会召唤过去吗…… 他看了看手机，信号也恢复了，时间……还在他离开这里之时。 那家伙没骗他。 第6章 ◎二◎ 张甘在傍晚消失的，回来还在傍晚。他的身体不再透明，周围的一切也没变化。 他深呼吸了一下，此时终于显出了疲惫，瘫倒在床——面对一个可以读心的神秘存在，想要控制自己不乱想，不惹毛对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张甘躺够了，打开灯，坐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 他决定以后每一次消失，都把事件记录下来。 他得记得那些奇怪的约定，以免哪天再次进入时被翻旧账。 他还得总结一下经验。 除了吃喝，还要带伞。 这本该是常识来的。 他在的城市，这个季节开始特别多雨，没有雨的时候，太阳又极其猛烈。 于是这天起，张甘开始养成了每天带伞的习惯，不管出不出门，他的包里总是备把伞。 虽然他并不怎么用到。毕竟，下雨的时候他的身体可以穿过雨。 而雨天出门，就算撑了伞，衣服鞋子该湿的还是湿。 为什么那个空间里会有一把伞呢？张甘总在想着那件事。 如果在他之前，曾有人类到过，那个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他撑着伞行走在街道，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也许，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会变透明，只不过那些变透明的人，都和他一样，悄无声息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 那那些人是和他一样，又回到了这个世界，还是留在那边的世界，永远消失了呢？ 下次，如果再有下次，他要问清楚，是不是也有别的人类到过……张甘心想。 他撑着伞行走在街道，身边路人擦肩而过，渐渐的，雨越来越大。 他今天是出来逛超市的，因为下雨，也不远，没骑车，提了一大袋东西慢慢走。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 他平时上下班总是匆匆忙忙，甚至没有回头看的功夫。 街边的乞讨者，无瑕辨别真假去施舍。 路上目睹交通事故，不会停留片刻。 春天什么时候走，秋天什么时候来过，一无所知。 办公室里，他的工作间常年备有冬夏两套衣服。 上下班开车，三餐吃外卖，不是在办公室加班，就是家里蹲通宵。 那时雨来了又走，对他来说就像路人一样。 而现在，雨忙忙碌碌浇灌，他成了雨的路人。 午间的雨里，张甘奇奇怪怪的思绪飘着。走了一会，身后一人跑来，穿过了他的肩膀。 女子抱着文件夹在雨里小跑，只觉得似乎撞到人了，匆忙回头道：“不好意思。” 她说完，又感觉有什么不对——刚刚并没有碰到阻碍。 可是，她明明从两个撑伞的拥挤路人之间，侧身穿了过去，应该是碰到人家了。 她愣了一下，又想起自己正赶着回公司，再看那人的脸藏在伞下，并不说话，摆摆手，看起来没有什么不满。她转头匆忙跑了。 毕竟她没带伞，还下着雨呢。 张甘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在外的时候，身体都会调整成正常人的状态，那些活跃粒子会收敛到胸口的位置。但是刚刚相撞时，它们忽然自己活动起来了。 这是出自本能的保护。 幸亏都在雨里，大家还撑着伞，每个人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伞和伞之间偶尔碰撞，但没人在意太多细节。 张甘也没在意。 他回到楼下，收起伞一看，裤脚果然又湿了，肩膀也湿了点，购物袋满是水滴。 他收拾好，吃了东西，又出门转悠，送外卖。 那一群外卖小哥已经不记得他了。熟悉的大叔也已不在，张甘打听了好一阵子，才得知人回老家去了。 他沉默寡言，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关系密切的同行，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扎堆等待接单，闲着没事，听听他们聊天。 “玉椿路那一带最近又修路了，唉，又要绕路。” …… “工人路新开了家餐馆，生意可真火爆！” …… “十字街有人失踪了，你们听说没？” “啥？这年头哪哪都有监控，还能有人失踪？” “社会头条都播了，你们不知道？那人就是监控都看不到，大半夜三点多起来，穿着睡衣出了门，走出监控范围就不见了！” “嘶——这么邪门。” “我看八成是被人害了，他再厉害，能跑出多远的监控去？” “他为啥出门啊，半夜三四点能出门干啥，还穿睡衣？是不是有人叫下去的？熟人作案？” “谁知道，警方还在调查呢……” 张甘听着默默喝了口水，骑车走了。 假如有一天，他真的彻底消失了，大概也只会留下一条这样的社会新闻吧。什么痕迹也没有，甚至……没人关注。 张甘鬼使神差来到了十字街，停在路边，打开手机刷了一下社会头条app。 这个失踪案的新闻果然就在首页横幅上挂着。 张甘看了报道，再看看当事人家属发布的寻人启事。 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子郑某夜半失踪，家中人熟睡，无人知道他出门了。郑某有个异地恋的女友，两人每月才见一次面，所以女友对他失踪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事发当晚，郑某从家中走出，神志不清的样子，下了楼，忽然没头没脑跑起来，追着什么，但监控里没看到别的。他跑出马路，在十字街像是迷路了，停留一下，朝着南大街走去，这一走就从监控画面里消失，再也没出现过…… 张甘不由皱眉。如果这人和他有一样的身体，就这样消失了倒是不奇怪。 但是，是彻底消失了，还是暂时的，一段时间后就会和他一样，再次回来？ 可他经历了那么多次消失，都是悄无声息，并没有引起过任何关注。身体透明的同时，也会削弱个人的存在感啊。 所以郑某和他不一样，只是失踪有点离奇吗？ 张甘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们的区别。 郑某有梦游史，他没有。 郑某有女友每日联系，所以失踪第二天早上例行电话就被发现了，他没有。 郑某和父母住一块，他独居。 郑某的颜值很高，很有明星相，他……长得还可以，但没那么惊为天人。 这么多条里，最后一条是引爆舆论的关键——这人太好看了，照片一出很快就吸引了无数人眼球。新闻也由此迅速传播发酵。 张甘最终还是没靠近事发点附近，打开外卖软件，接单。 他可不想自己也被卷进去。 不过，他有在关注进展。 可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星期前，调查了半月后，还是没什么结果。 郑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新闻渐渐成了都市怪谈。 张甘又等了一个月，依然没等到结果。可也无法确认，郑某到底是真的失踪了，还是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外卖小哥们依然每天聚在一块八卦。 “……三河公园那边，听说有人晨跑差点被强，太危险了。” “唉，要我说女孩子就别老往那种偏僻地儿瞎跑……” “这次是男的！” “啊？” …… 张甘没放在心上，听完继续去送外卖。 这几天他对门来了新邻居，搬家公司进进出出的。 他一回到家，就发现门把手上挂了个可爱的小袋子，贴了纸条，用可爱的漫画字体写着：你好，我是隔壁1204，这几天搬家进出，可能惊扰到各位邻居，抱歉呀，明天我就搬完了。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袋子里是一包糖果。 张甘不客气地收下了。其实这几天阴沉沉的，他白天几乎不在家，没什么影响。不过想想，他还是回了一包曲奇过去，挂人家门上，附上纸条：我是隔壁1025，没关系。 这天晴天，他窝在家里，自己还叫了个外卖。 雨天他给人送，晴天别人给他送。这感觉还挺奇妙。 一开门，正好看到了隔壁的新邻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正在门口焦急打电话。 “怎么办，我没带钥匙，就出门拿个东西啊，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一吹，门关上了！啊……好，我知道了！” 张甘问：“要帮忙吗？” 女子无奈笑笑：“谢谢你的好意啦。我自己刚换过门锁，这除了开锁公司，估计谁也帮不上了。” 张甘回了自己家，想了想，穿过墙，一下就到了隔壁，从里边打开了门，又迅速穿回了自己屋里。 再出门时，就见女子已经进屋了，一边打着电话：“不知道为什么门又自己开了！我不骗你！也没眼花！啊啊啊我不是吓你……” 张甘愣了一下。他倒是忽略了一点，这么做有点容易吓到人。 希望他的邻居不会因此疑神疑鬼，惶惶不安吧。 还好，一星期过去，一切正常。 邻居是个白领上班族，朝九晚五，在那之后没有发生其他事，她大概已经忘记了那件事。偶尔出门碰到张甘，还会寒暄两句。 这一大早，张甘要出去送外卖，就见邻居正好也出来了。 “今天上班？”女子问。她挺好奇的，她知道张甘送外卖，因为偶尔能见到他穿着外卖制服。 但是很奇怪，这个人不是天天都送，还挑日子的，专挑阴雨天送外卖。 她也没多探究，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张甘不擅长搭讪，多数时候也只是简单回答两句。不过今天看邻居的装束，“嗯”了一声，多问了一句：“你呢，周末不上班吧，怎么起那么早。” “最近胖了，去晨跑减减肥。”女子不好意思道。 张甘实话实说：“不胖啊。” 女子也没多说，笑笑：“我约了人，先走啦。” 她一边摸出了手机打电话：“琳琳，我已经出门了，你呢？三河公园不远啊，你晨跑还要人接？” 张甘看着她的背影，顿了一下。 三河公园，他记得那八卦什么来着？ 张甘转念一想，骑上小电驴，奔着三河公园去了。 这个小公园树木葱郁，园内道路荫蔽，夏天是乘凉避暑的好去处。但像这么早的时段，又是阴天，树下反而显得有些阴森。 公园不允许车辆出入，张甘只能在外边停了小电驴，四处走。 他打开手机，果然找到了最近关于公园的那条社会新闻—— #一男子因长太美，晨跑竟被拖入小树林！# 受害人是个青年，不是第一次来公园晨跑了，所以当天完全没戒心。他说跑到半路拐弯，忽然有人从后捂住他的口鼻向旁边树林拖去。 好在后来有晨跑者路过，大喊几声，凶手跑了。 其实他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有传闻中的被强，只不过，这个青年长相柔美，自己又主观认为这件事不是抢劫性质，就传歪了—— 记者：“为什么你觉得不是抢劫呢？” 青年：“我的感觉啊，他是想劫人，不是劫财。” 记者：“劫人，也就是劫色吧？” 青年：“不不不，不是那种。哎跟你们说不明白，反正我感觉那人就是想把我拽去什么地方，我不是被拖到树林去吗？那里面很多灌木，那个瞬间我感觉周围的景色变了……” 记者咳嗽道：“这不就是劫色吗？” “不是！我感觉他要把我拉进另一个世界，你懂吗！”青年抓狂不已。 记者：“不懂，你平时很喜欢看穿越小说吗？” “……” 新闻下方的评论里，风向也一致歪了，有嘲笑他长得不男不女的，有怀疑他性取向的，还有许多吐槽的，说是公园里有猥琐男蹲点，专门跟女性身后跑，还有吹口哨的，暴露狂的。公园恐怕这阵子有得整顿了。 张甘没想到刷出了个大八卦——对他而言，这真是大事了。 别人只当青年是惊吓过后胡言乱语，但他知道，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 所以那些世界，真的有别人去过。 他不是世上唯一会消失的人。 第7章 ◎三◎ 张甘忽然发现了同类，心里莫名一松。这说明他不是个异类，至少，不是个单独的异类。 他到达公园事发点，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新闻上的那个受害青年。 原本张甘是不容易记住人的，奈何这青年长得确实相当漂亮。 所有经过他的人都忍不住回望一眼——有些也许看过新闻认出了他，施以同情的目光，有些则是和张甘的新邻居一样，纯粹觉得他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一眼。 张甘一出现，就被他盯住了。 怀疑的神色。 张甘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青年的采访被大众误会后，一度很气愤，表示要找到凶手，一证清白。 自己这是被怀疑成凶手了。 张甘主动上前道：“你好，我是大河传媒的记者，你是……李四先生吗？” 青年听了一脸嫌弃，面色不悦道：“你们又想搞什么噱头？走开，我不跟无良记者说话！” 张甘：“等等！我相信你说的话。” 李四狐疑道：“哪一部分？” “另一个世界那部分。” 李四这才放松警惕，找了张长椅，对他招招手道：“重新自我介绍还有纠正一下，我叫李禩，不是一二三四，是这个禩……但是你不要把我真名写出去啊。” 他比划了一下字。 张甘点头，问道：“那个人，你真的一点印象没有？” “没有。”李禩心有余悸道，“他跟幽灵一样，什么时候跟在后边的，我完全不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他的样子。” “那目击者也没看到吗？” “他说那人穿了黑色的连帽运动服，戴着帽子，看不到脸。” “身形？” 李禩迟疑地盯着他，道：“和你差不多。” 张甘：“……” “那天我没出门。”他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那个人的力量很大，拖我特别轻松。”李禩继续道。“动作怎样的？你像这样捂住我嘴巴，另一只手这样……” 张甘不配合。 他可不想被误会。 “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是怎样的？”张甘问。 “有很多奇怪的枯木。”李禩缩了缩头，犹豫道，“我觉得他还会再来抓我，但是警方不同意派人保护我。” 张甘：“……”那当然，李禩除了被树林灌木刮到，身上没有其他人为的伤。要不是有目击者肯给他证明，谁也不会信他的。 “你怎么确定那是另一个世界呢？” “因为我晨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可是被拖进去的时候，那边还是晚上，有个超级大的月亮。那些木头看着也特别瘆人。” 张甘认真记下了，听了一下李禩的形容，道：“枯立木，所有枝叶掉光，看起来死了但是还立着，看起来像立竿一样，对不对？” “对对对！” 这是个他没去过的世界，看来得防备一下。他思索着。 “说说你吧。”李禩道，“你为什么相信我说的？” 张甘顿了一下：“因为……我和你有过一样的经历。” 只不过，他是自己进去的，不是被谁拖进去的。 果然，李禩的目光变得惊奇起来。“后来呢？” “后来那个人就再没有出现过了。”张甘胡诌道，“我和你一样，没看清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要被扯进另一个世界了。” 李禩叹气道：“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他犹豫道：“那你说我们遇见的……会是同一个人吗？他是继续来找我，还是会去找下一个人？” 张甘道：“不知道，如果他再来找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李禩一口答应了。 张甘和他分别，正打算离开公园，继续去送外卖，忽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李禩最是敏感，反应最快，跑得也最快，一下就冲刺了过去。 张甘紧随其后，到了公园的“迷踪小径”里——这是个迷宫景点，数条白石小路穿梭在灌木花墙间，日常可以散步、走迷宫游戏。 但此时反而是个麻烦。 因为隔开小路的花墙堪比人高，花墙是灌木+爬藤的组合，无法攀越，还遮蔽了视线，就算辨别出喊声来自哪里，他们也很难第一时间找到人。 当然，对张甘来说这不是问题。他的身体可以穿越一切障碍。 虽然此时迷宫里不止他一人，很有可能被撞见，但情况紧急，他顾不上那么多。 张甘不再跟着李禩，停了一下，集中精神，调动全身，径直冲向花墙，走了直线。 很快他就发现了犯罪现场。 女人已经没了声音，似乎晕过去了。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正拖着她准备转移的样子。 忽然有人靠近，男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挥拳就打。 张甘从小是个乖学生，没打过架，毫无身手。 但现在不同，他有身体优势！ 行凶男子的拳头穿过了张甘的身体。 张甘不慌不忙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喂，110吗？三河公园有……” 男子难以置信地又试了试，可无论怎么拳打脚踢，张甘都像幽灵一样，仿佛没有实体，就连想要抢过他的手机也做不到。 手机也被穿过了！ 张甘打完电话，看他一眼，还认真找角度，拍了张照。这样就算人跑了也没关系。 “……” 男子回过神，终于怕了，拔腿就跑，腿一软还摔了一跤，屁滚尿流爬起来。 “鬼，鬼啊——” 张甘：“……” 这时候李禩终于赶到了，气喘吁吁道：“你怎么比我还快，这个迷宫我以前经常玩，走的可是最快的路径了。” 张甘没回答，而是道：“人跑了，刚刚从你身边跑过去那个。” 李禩：“……” 他拍大腿道：“你你你，你怎么不叫我拦住！” “没事，照片我拍下来了，也报警了。” 李禩不说话了，竖起了大拇指。 张甘给他看照片：“你看看有可能是拖你那人吗？” 但是李禩否定了。“这人太瘦了，拖我那个明显更壮实。” 他们等到警方来了，女子也醒了，指认了手机照片里的人就是凶手，就交给警方，很快离开现场。 张甘在李禩的补充下，还拍了一些先前他被拖走的小树林照片。 如果那个人真的和他是一类人，能把李禩拖进那个世界，那他说不定也能带人进去……？ 张甘停下了危险的念头。 不，他还是做普通人好。 那些世界不是人类应该踏足的。 他和李禩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离开，就继续送外卖去。 今天周末挺忙，他一直忙到0点，为了健康着想才停下。 第二天下起了暴雨，又是个工作日。 张甘接到了邻居的订单。 女子惊讶道：“这么大的雨你还跑外卖呢？” 张甘点头，没多说。 他喜欢暴雨。 夏天的太阳十分任性，即使下雨，也有可能出现太阳雨。偶尔，雨后的太阳也令他避之不及。这样的暴雨就绝对晒不到太阳了。 然而忙了一天回来，他还是发现自己的手指尖又透明了。 “……”他简直懵了。 一点点太阳也不行？ 严格来说，白日不可能没有太阳光，就算是阴天、暴雨天，也会有散射光。 莫非，他白天也不能出门了？ 那可麻烦了。 他不想变成夜猫子。 可事已如此，他只有多做准备了。 张甘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背包。充电宝、雨伞、干粮、水……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世界。 如果再次遇到白狐就好了。 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希望心中的祈祷能令白狐听见，到时把他拉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他也没停下节奏，每天背着包继续跑外卖。反正消失是早晚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不如好好生活。 他也了解了那些奇怪的世界里，都有个神秘存在。只要不惹恼它们，大概是性命无忧的。 张甘放宽了心态，反而自在多了，继续出入风雨，只不过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变多了。 不管怎样，他会努力回来的。他心想，还是决定瞒着这件事。 如果有一天真的消失了，妈妈收拾他的东西，从日记本里也能知道怎么回事。 他原本还想回乡下再看看，然而蕉市的雨越来越多，连日暴雨如注。妈妈劝他好好在市里待着。 张甘答应完，又走进暴雨里，送外卖去了。 每天雨雨雨，街道的积水已经很深，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彻底停下。 张甘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的身体变透明的速度加快了。 以往第七天，甚至更晚一些才会几乎完全透明。然而这次，才第三天，透明化就已经蔓延到胸腹了。 这次他做了什么？ 张甘仔细对比思考。 他比以前都要忙碌，因为一直在雨中送外卖，他经常使用能力…… 就是这个！ 张甘觉得这一定有问题。 那么不妨来试试好了，下一次——如果这一次也能平安回来，下一次他绝对不使用这个能力，看看到底是否有关系。 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有关系的！ 他第一次进入白狐的世界，不就是从身体变透明，可以穿过各种东西开始的吗？ 白狐也说过，让他少使用能力，恐怕是这个原因。 张甘又奔波忙碌了两天，这天雨终于停了，太阳出来，照得一片光明。他在阳光里慢慢走着。 反正身体也快完全透明，不如沐浴一下许久不见的阳光。 张甘心情舒畅，走了一会才觉得不对劲。他好像走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这里的道路无人行走，两旁房屋老旧，街道坑洼，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开阔地。 他猛地回头看，才发现身后已经雾茫茫，像是水汽一样。 看起来，他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张甘试了试，走不回去。 雾茫茫的回头路，一直走不到头，只能往前。看来这些世界人类是没法走出去的，只能找到主人，请它们送出去。 还好他一直有所准备，只要出门，就背着背包。 他定了定心，继续向前走。 这里的土地坑坑洼洼，跟月球表面似的。大坑小坑，特别多。天空阴霾，能看到很近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 张甘很谨慎。他总觉得这些坑大概是有些问题的，还是不要踩踏的好。 他走了许久，和上一个世界一样，这里没有尽头，哪哪都是坑。不过泥土让他有了点亲切感。 这块地，要是填平了，是不错的啊，可以种不少作物。张甘心想着。他无聊起来，就在坑间跳跃。 这些坑有时是相连的，有时相隔挺远。张甘累了，就坐地上吃点东西，喝口水，歇歇再继续走。 他走了一下午，天要黑了，还是除了坑什么也没遇到。 这里的主人哪去了？ 他大着胆子开始喊起来：“有人吗？” “有人吗……” “……人吗……” 只有回声回应他。 天黑了。 张甘又发现自己的失策了。 应该准备过夜的东西的，至少可以躺着睡一下。席子或毯子，还有什么呢？这里会不会有野兽，需要篝火什么的，夜间不会被吃掉吧…… 这里的黑是彻底的黑，张甘早早在一块平地上坐下了，看着手机时钟还在走。 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是否一致。 反正才晚上八点，还早呢。 他睡不着，便刷了一下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这个世界完全寂静，完全黑暗，手机的一点光在这里特别醒目。要是咆哮帝，一定早就嚷起来了。 但是张甘玩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声音，看来这里并没有其他生物，很安全，就是玩起游戏手机电量掉得快。 张甘眼睛也累了，关上手机，心想下次要带个更大容量的户外充电宝，2w毫安还是太小了。 实在困的不行了，他便不管不顾，躺地上枕着枕头，抱着背包睡着了。 带着枕头果然是件幸福的事。 他睡得很沉，直到被冷冰冰的雨点拍醒了。 天微亮，下雨了。 张甘连忙起来打开背包，拿伞。 带伞是明智的！他又感谢起那位找不到伞的存在来。 这是场大雨，他站在雨中，衣鞋又被打湿了。 雨下了还挺久，他站着腿有点麻，又开始琢磨，下次带个啥，可以在雨里也舒坦一点。 雨水冲刷地面，流入坑里，雨停时，这些坑就都填满了水，映着天光，看起来景色还挺特别…… 特别古怪。 张甘站在一个水坑边观察。 这里明明除了坑什么也没有，然而水中的倒映，有树，有花有草。 不一样的坑，景色还不大一样，就好像倒映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张甘伸出手指，试着捞了一下。 水里是坑没错，能摸到坑底，并没有连通某一个世界什么的。 他还测了一下深度，忽然有谁大叫起来：“你在干什么！” 张甘迅速收回了手。 这里的主人出现了。 第8章 ◎帝◎ 这里的主人出现了。 张甘连个鬼影也没看到，只能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 “那是我的宝贝！”对方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跑别人家里来还乱动东西！” 张甘道歉道：“不好意思，我从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东西，忍不住就摸了一下。” “不能摸！”尖利的声音大声说，“这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只有下雨才能看到。但这里不是天天都下雨，有时候下雨了，也不一定能积水，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满的。你看你一下就破坏了一个，太可惜啦！” 它满是心疼。 张甘才发现，他刚刚碰的那个水坑，先前的风景不见了！ 此时映照的是这里灰扑扑的天空。 他再看看其他的水坑，有树，有高楼，有人。 人在活动。 人们从水坑边走过，扛着锄头的农人，提着行李的旅人，背着书包的学生……孩童嬉笑跳过，掠过影像。 “那是人类的世界，你看，是不是很有趣？”尖利的声音道。 张甘：“……是。” “你刚才破坏了一个，就少了一个乐趣呀。”它遗憾地说。 看来这些水坑不能碰，碰到了就会变成普通的水坑。 张甘又看向别的水坑。 最近的这个倒影里，顽皮的小男孩蹲在边上，正睁大眼睛看。 前面那一大片的水坑，像是某个湖面的倒影，蓝天白云朵朵，镶着绿色的林边，偶尔还能看到鱼跃出水面。 而野外的水洼，能看到芦苇丛丛，鹭鸟划过，野鸭浮游。 确实，美妙又有趣。 那个影迷——这是张甘给他起的外号。它看起来对这些影像很着迷。 不过，如果张甘也拥有一些水坑，不用多，像乡下家门前的小院里，有那么两三个可以看到这样奇妙的风景，他也会每天忍不住要盯着看一下，有谁经过，那边的天气怎样，生活着一群什么样的人。 “如果你刚才没有破坏，我倒是可以送给你几个的。”影迷还在怨念呢。“这种水坑太不容易维护了，轻轻一碰就坏了。” 张甘仔细观察，发现这里的水坑影像里，偶尔也会有人踩踏而过。 有时是动物走过，有时车轮滚过，有时树枝掉落，只要画面被打破，就没法恢复了。 看来两个世界的水坑都不能破坏。 “人类可喜欢踩水坑啦。”影迷抱怨地说。“他们不知道每当一个水坑被破坏，我就会失去一个乐趣。” “如果人类知道，是不会这样做的。”张甘连忙道。 因为刚才的举动，他已经得罪了这家伙，得想办法讨好才行。 “是啊是啊，我只找到了一个人愿意告诉他们。”影迷嘟囔道，“但是一个人去说不够，完全不够啊。” 张甘自告奋勇道：“我也可以告诉他们，我也是人类。” 空间里忽然沉默了好一会，影迷才小小声道：“你是人类？” 张甘：“是的。” 影迷继续沉默。 但张甘感觉出来了。 它在打量。 “有鼻子有眼，确实像人类……”它嘀咕着，忽然默了一下，拔高声调，“是嘛！原来你是我请来的人类啊……” 它的语气变得热情了起来。 “请坐请坐。” 张甘：“……” 他看了看四周，刚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湿的，没有什么坐的地方。 影迷也没在意到这个。 “我太喜欢你啦！”影迷说，“我以前每天都要看一下你，后来那个水坑坏了，我就看不到了。” 张甘惊讶道：“你认识我？” 那太好了，熟人总不会为难他，会送他平安回去的吧。 “是啊是啊，你一定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影迷不容置疑地说，“我听说如果心足够诚的话，人类是可以听到我们呼唤的，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每次下雨都会呼唤，那样说不定，有一天你就会来到这里了。我不会叫错人的！” “没想到呀，你的变化这么大了啊。” 它像个多年未见他的长辈，一直笑眯眯来回打量念叨。 “不错不错，长开了一点，这个眼睛一样一样的。虽然小时候更可爱，但是长大了也不赖。” 张甘好奇问：“您是从水坑里看到的我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很惊奇自己会被人关注。 不，不是人。 它和白狐一样，如果降临人间，或许是可以称之为神的存在。 “那时你刚刚会走路，就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也是那个时候发现你的。”影迷乐呵呵地说。 “你特别喜欢下雨，对不对？我也是！” 张甘想说不是，但见它高兴的样子，同意道：“是的。” “哎呀呀，因为只有下雨天后，才会有这样的水坑。我才能看到你！”影迷像个见到爱豆的小粉丝。 张甘已经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了，他想这次回去的话，得问问妈妈才知道。她总是记得很多细节。 “你一定是忘记了，所以才不小心弄坏了一个水坑。我听说人类越长大，就越容易忘记小时候的事情。”它叮嘱说，“以后不要再弄坏了啊。” 张甘再三保证，刚才是个意外，他从来不踩水坑。 他从小就很乖，听爸妈的话，走路总是规规矩矩避开水坑，免得把衣鞋弄湿。长大后就更没去踩过了。 影迷高兴道：“没关系，既然你回应了召唤，我就原谅你啦。我还有很多水坑，现在我们可以一起看！我早就想叫你一起看了，这可太有趣了。你看这个坑，晚上会发光。” 那是个路灯。 “这个坑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生物。” 森林里的一个小水坑，引来了不少喝水的动物。 “那个那个，也很漂亮！” 那是一树火红的凤凰花。 这些水坑就像大型的实时多窗口直播，一面面镜像倒映人间。 原来，人间真的有在某种存在看着。张甘不由想。 虽然这个家伙似乎只是看着消遣时光的，并不能干扰人间的事。 张甘陪着影迷看了一天，走走停停。 这个世界如此广阔，水坑数不清。这也难怪，毕竟人间是如此繁华。 “我的水坑要干了，今天看不完啦。”影迷叹气道。 “那么下一次下雨的时候，我再来看。”张甘主动道。他挺喜欢这里的主人。 至少它看起来像是个熟人，对人类世界充满好奇，对人也相当友好——只要不破坏他的水坑。 “那样的话我送你一个小道具好了。”影迷高兴道。“如果你正忙着办要紧的事，我忽然把你召唤过来，那就不好了。这片叶子送给你，它落在哪一个水坑，你就能通过那个水坑到达我这里。但必须是雨后的水坑，记住了，别的水坑是没有用的啊。” 天空中飘落了一片叶子，张甘连忙小心接住。 银色的椭圆形叶子，从未见过。 张甘收好在钱包里，和他的身份证夹在一块。 “但是要注意防水，特别是雨水。”影迷说，“叶子一旦碰了水，就会作废了。” 张甘都记住了。 影迷还有点依依不舍的。 “这里天黑之后很危险，你还是回去吧。”它说。 张甘：“……” 居然有危险！亏他没心没肺地睡了一晚上。 “什么危险？”他问。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实在没有可以庇护人类的地方。这些水坑，有时很久也不下雨，有时下起雨来会被淹没。” 张甘明白了。 离开前，他问：“你能去人类的世界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吾等不是人类。” 张甘又问：“除了我，还有别的人类到过这里吗？” “没有，这里是人类的禁地。所以……”影迷踟躇道，“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告诉人类这个地方吗？你来到这里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会说话的任何东西。” 张甘琢磨着它的意思，是白狐它们也不能告诉。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以及任何不是人的存在。”他说。 影迷高兴道：“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呀！你果真是个很靠谱的人类！” 张甘想想又道：“如果有别的人类来到这里，你也要告诉我。” “当然当然。”影迷连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类来破坏水坑的。” 张甘笑笑：“那么再见吧。” “再见的话，要等下一次下雨的时候啦。”影迷期待地说，“两个世界都下雨的时候。” 张甘点点头，按照他说的方法，往水坑里有人的方向走。 “只要看着地面就好了，不要看四周其他地方，更不要踩到水坑。”它好心地提醒。 张甘确实需要专注一些，因为这么多积水坑，有些紧密相连，要小心一点。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了汽车鸣笛声。 他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在小巷里。 他回来了。 回望来路，是个死胡同。 再看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看起来那边的时间和这里是一致的，天色将晚，路灯刚刚亮起。 道路积水还未完全干掉，一对双胞胎被父母领着走过，时不时好奇地靠近水坑，想要踩几脚，被父母拉住，离开了。 张甘走近，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个世界的影迷，此刻一定也在看着这个世界。 他提了提背包，走上了回家的路。 这像是一次旅行。 但是下一次，就不一定有那么顺利了。 第9章 ◎一◎ 张甘回到家里，拿出那枚叶子，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又开始皱眉。 到底要怎样才能避免下一次消失呢？ 他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指。 一切事情的开端，是从身体透明开始的。那时候起，他拥有了穿过一切的能力。 如果他不使用能力会怎样呢？ 张甘决定试一试，完完全全做回一个普通人。 太阳也暂时避开。 这样一来，他工作的条件就非常苛刻了。 晴天不出工，雨天不出工，只有阴天最合适。 因为不能使用能力穿过雨的话，那出门实在是件麻烦又糟心的事。 好在在那之后，倒是没怎么下雨了。 漫长的炎热到来，烈日每天都炙烤得大地热气蒸腾。 张甘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家里，在网上刷新闻，接一些设计稿，养养花种种草，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偶尔李禩会来找他互通消息。 这家伙对各地的失踪案都非常感兴趣。上一次十字街的失踪青年，就在他的调查名单里。 “不瞒你说，我将来的理想就是做个异常事件调查员。”李禩说，“可惜我家里不同意，他们只想让我考公务员。” 李禩还是个大学生，实习结束，这一学年就剩毕业论文了，所以特别闲。 张甘问：“你学什么的？” “新闻。” 张甘：“……” “我专业课很渣的。”李禩愁眉苦脸道，“将来也不想做什么记者。” 他前几天被未来的同行气死了，还在耿耿于怀呢。 张甘不好意思道：“其实我那天骗你的，我不是记者，只是觉得那样问起来方便点。” 李禩摆摆手。“我早看出来了。” 他捧着平板一边查资料，一边写写划划。 “这个失踪的郑拾，感觉说不定和我是一样的经历。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失踪呢？除非和我一样被拉入了某个地方，不同的是，他被拉进去了，我没有！” 张甘点头：“同感。” 十字街的失踪案警方调查了很久，基本排除了他杀和自杀的可能。张甘想来想去，如果没有凶手，大概有两个可能。 第一，郑拾是和他类似的人，进了另一个世界。 第三，郑拾被某个世界的奇怪存在拉过去了。 他所经历的事件里，可不就有几次是被“召唤”过去的？ 李禩说的可能性倒是不大，因为监控里，郑拾完全是自己走的，看起来不慌不忙，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郑拾和想要劫走我的凶手一样，能进入另一个世界？”李禩迟疑道。 张甘点头。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李禩道，“我再去打听一下。” 张甘叮嘱他：“小心点。” 李禩：“一有情况我马上给你消息。” 张甘没问题。他现在手机不离身的，有什么消息都是秒回。 李禩走了。 他继续做着单子。 这几天艳阳高照，他一直窝在家里，天黑了才出门逛逛。 城市的夜晚时有凉风，张甘走在人行道上，过马路时，人们摩肩接踵。 超市里结账，排起队伍，身后的人贴得极近，时不时碰到他。 公交车上更是人满为患。 张甘好不容易做回平常人，满头大汗，万分难受。 拥挤的人群里，难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得极力克制身体上的那些粒子，不让它们自作主张，穿过碰撞他的东西或人。 这才是最累的。 他回到家，累得什么也不想了，大脑空空，只想睡觉。 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再次出门。 他必须训练自己，压制体内的活跃粒子，绝对掌控自己的身体。 今天下了雨，他特意撑了伞出去。 雨是更大的挑战。 它们随处飘飞，雨滴掉落在伞面、地面无数地方，都会由大水滴砸成小水滴，无数的小水滴又砸出肉眼看不见的微小水滴。 张甘一路走，看到积水，一路又想起了影迷。 不知道那边的世界是否也下了雨。 只有两个世界同时下雨，水坑才会出现这个世界积水的倒影。 说起来，他怎么知道两个世界都在下雨？！ “……”他疏忽了，这下可好，影迷帝给他的叶子也不能随便用了。如果那边的世界没有下雨，叶子就白费了。 他小心地避开了积水坑，找了家店吃午饭，顺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回家看看。 “三儿要回来呀，明天？什么时候到？我准备点好菜。” “牛？在的在的。它有时自己出去溜达，又会自己回来。我都没给它套绳。” “你奶奶这几天正念着呢，你要是回来，顺便给带点东西……” 妈妈还是那么唠叨。 但她不像别人家的父母，在这个年纪开始焦虑孩子是否成家立业，焦虑能否抱孙子，焦虑自己老去无人照顾他。 虽然她的确在老去，脸上多了皱纹，头发也白了好些，力气不如从前了。 张甘让她歇着，她便歇着；让她生病按时吃药，她总是记得好好的；让她买新衣服，她就买，也没不舍得花钱。 所以张甘一直很放心家里。 但没想到，这次一回到家，妈妈就特别着急的样子。 第10章 ◎一◎ “咱家遭贼了！”妈妈说。 “有贼哦！”奶奶也跟着气愤地说。 张甘问：“丢了什么？” “卡。”妈妈六神无主道，“你爸留下的银行卡！” 张甘慎重起来。他和妈妈一块看了看。 “你确定就放在这地方？” “对啊，本来这钱是打算留着给你买房时候用的，后来你说不买啦，我就收在这柜子里，相册里夹着。这柜子还上了锁，钥匙放在我枕头下边。我今早上带着牛去水库边吃草，顺便看看花生地。这中午一回来，就看到房间里全乱啦！问你奶奶，她哪知道哦，老花眼，什么人也没看到，哎哟……”妈妈懊恼不已。 张甘问：“报警了吗？” “警察来过啦，现场搜查说没什么线索，找回来悬了。我寻思等你回来瞧瞧，就没收拾。”妈妈说着，“也不止你爸那卡，还有我放抽屉的一点零钱，也给薅走了，这贼可真是……” 小偷把房里所有东西都翻乱了，除了乱糟糟的现场，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屋里屋外连个脚印也没有。 只有窗户开着，装了防盗的护栏，就是小孩也钻不过去啊，贼不可能从这儿进出。 张甘琢磨一下，再看门。妈妈平时出入不会锁房间门，也就关一下。 厅门也一样。 外边大门平日也一直是敞着的，奶奶就搬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纳凉，只不过坐着坐着常常自己打盹起来，什么也不知道。 这村里谁会来偷东西呢？ 左邻右舍沾亲带故的，都熟络。妈妈早就问了一圈，都说没看到谁翻墙什么的，村里最近也没来陌生人。 大伙议论纷纷。 “不会是让大仙偷走了吧？” “大仙也没那么厉害呀，一点脚印不留！再说了，大仙偷鸡的！张甘家里的鸡全都好好的。” “那昨儿今儿还有谁去过张甘家了？” 邻里都很热心，还自我排查起来了。 “你说大白天的，谁这么大胆子呢？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村里谁家丢过东西啊……”妈妈直嘀咕。 家里也没装什么摄像头。 张甘正思考着，接到了李禩的电话：“张哥，你在哪呢？” 张甘顺便和他聊了聊。失踪案没什么进展，郑拾失踪前并没有接触过可疑的陌生人，也没有可能穿越的行迹。 “你说你家里光天化日，不见贼影，却丢了东西？有没有可能……”李禩在那头转着笔，“你想啊，这郑拾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哦，众多监控之下不见了。我看啊，你这贼，怕是装了监控也没用。” 张甘忽然被他提醒了。 如果，如果这世上真有和他一样的人，那人也可以穿越一切障碍，自然可以穿墙而入，也不留下任何脚印！ 不过，监控这个事，他还是有点疑惑的。 他可以穿墙，但还做不到躲避监控。 除非，那个人在别人眼里，看不见。 如果真是这样…… “张哥，你可能被盯上了。”李禩下结论道。“不是一直被盯着，就是最近被盯上了！我怀疑最近的一些失踪案，多少有些关联，电话里不方便，你回来我和你仔细说。” 这家伙不愧是新闻系的学生，嘴上说着不想当记者，但是各种调查暗访跑的可真勤快。 “这种神秘事件，就是写了稿子报社也不让我发啊。自媒体？不干！那多假啊，我写出来人也不信，就当乐子看，多没成就感。”李禩吐槽道。 张甘让他也小心点。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遭遇的那个人，说不定还在暗处盯着。 李禩道：“你放心，我最近都和女朋友待一块呢。我觉得凶手应该只敢找落单的下手，不然不会挑我晨跑的时候。你也是，乡下偏僻，注意点。” 张甘挂了电话，又跑了一趟银行。 幸好卡虽然丢了，密码小偷是不知道的，就是人已经过世，银行手续有点麻烦。 妈妈叹道：“早知道当年就取出来了，这下好，倒是让贼惦记了。虽然钱没丢吧，但也闹心。” 原本她想着知道密码，卡暂时放着也没事，有时间慢慢取出来。后来张甘工作，开始往家里打钱了，她用不着卡里的钱，就给忘了。 “密码呢，你有写在什么地方吗？”张甘道。 “没，我脑子里记着呢。”妈妈摇头。 那这一时半会，贼想猜中密码，不容易。 张甘就在村里多待几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一星期下来也没什么发现。 “都怪我那天把牛牵出去了。”妈妈还在为那天的事自责。“平日要是牛在，谁来它都会叫，那偷儿一准跑不了！你别看它憨憨的，只知道吃草，心眼多着呢。” 哦，原来拐着弯夸牛呢。 张甘才想起偷吃草被咆哮帝抓了送给自己的牛。 大青牛被养得极好，油光水滑的。每次煮饭，妈妈都会盛些给它。 张甘拍拍牛背问：“你看到了吗，偷东西的家伙。” 牛摇了摇头。 张甘喂给它一个苹果。 糖心的呢，大青牛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我不在的时候，看好家。”他要出去溜达一会。 然而走了一阵，回头一看，牛在他身后跟着呢。 “……” 他一回头，这牛就停在路边，假装自己是别人家的牛，面如嚼蜡地吃路边的野草。 张甘无奈，招招手：“过来吧。” 大青牛一昂头，慢悠悠过来，舔了舔他的手。 张甘一下就心领神会。 这是吃到了好东西，还想吃。 那苹果他从市里买回来，就一袋子，不多，喂这头牛怕是都不够吃一顿的。 他想了想道：“你要是能找到偷东西的贼，苹果管够。” 牛又开始瞪眼了，湿漉漉的大眼睛散发着幽怨，脑袋拱了他一下。 这是埋怨给它出难题了吗？ 张干乐道：“行了，跟我转转，回去分你一个。” 大青牛就甩着尾巴大大方方，趾高气扬跟在身后了。 村长见了提醒他：“三儿，你这牛养这么好，也当心点，那天要不是牛不在，怕是也偷了去。” 张甘道：“那小偷要真有这本事，我倒佩服他了。我这牛不仅聪明，力气也大着呢。” 说到这个，村长伯伯就忍不住吐槽道：“这我可不信，你妈都舍不得上个鼻绳，它连车都没拉过！” “我给我妈买了个小三轮，运输比牛好使。这头牛有灵性，养着也不费什么事。”张甘看牛鼻子在喷气，显然不高兴了，道，“对了，它还挺记仇，您老最好少数落它。” 村长：“……” 张甘转了一圈，村里一切正常。 那贼难道流窜作案，已经离开村子了？ 第11章 ◎上◎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村里无事发生，贼也没抓到。 张甘发现，他这次居然没有变透明。 看来这果然和能力的使用有关。 这些日子他不是在家敲敲电脑，就是院里摘菜吃瓜，没晒太阳，也没穿过什么物体。为了避免身体变透明，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太阳了。 今天外边天气晴朗，他走进阳光里，头一次有种呼吸到了阳光的感觉。 现在，他打算控制一下日照的时间，看看身体的变化。 “三儿，去赶集喽~”奶奶说。 张甘欣然答应。 奶奶要把她种的菜拿去卖一些，家里吃不完。以往再远的路，她也能挑着担走到集市，现在年纪大了，张甘就不让她挑了，开了小三轮送她去。 奶奶到哪板凳都不离手，到了地方，板凳一放，就扎根坐那儿了。 张甘给她摆好菜，写了标价，这样不用讨价还价，谁看中了，给钱便拿走。 张甘还支了个太阳伞，坐在后边听她和她的老姐妹唠嗑。 没错，奶奶这出门，卖菜是其次，约着姐妹见面才是重点！ 平时妈妈看得紧，从不让她乱走，她就不高兴，一整天都不高兴。 张甘给她买了个老年手机，还戴了定位手环，叮嘱她有事要打电话。 她就迫不及待要和闺蜜去逛了。 “三儿最好~” “月饼最乖~” 月饼是奶奶的闺蜜带来的一只小土狗，闺蜜婆婆一走，狗子就被留下看摊位了。 张甘和狗对视了一眼。 小狗“汪”了一声，尾巴对着他摇得欢快。 张甘：“……” 集市上挺热闹，人挤人的，那场面，张甘看了就败退，老实蹲着撸狗。 小土狗似乎是集市的常客了，时不时有人过来招呼—— “月饼又来卖菜啦，奶奶呢？” “黄瓜还是一块钱两根吗？” “空心菜也是你家的吗？” 张甘便代为答一答，然后沾了光，没一会奶奶的空心菜也快卖完了。 两位老人家还没回来。 张甘看了看定位，不慌。 快下午了，张甘肚子叫起来，打了个电话。 奶奶说她们在吃粉。 他便收拾了摊子，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吃饭。 小土狗守着空摊不肯走，他只好吃完打包了个鸡腿，和它一块等老人回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张甘觉得不对劲了。 他看定位，奶奶还在活动，但是越跑越远，打了电话却没接，干脆找了过去。 奶奶还在到处转悠，但只有她一个。 张甘问：“李奶奶呢？” 奶奶也急：“不见呐！” 她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张甘才知道，她们吃完粉去庙台看戏，看着挤着，人就不见了。 庙台…… 这个时候戏班子已经走了。张甘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李家奶奶，又回了摊位那儿。 狗子还在忠心耿耿地蹲守。 张甘道：“月饼，奶奶不见了，你能找到她吗？” 然而狗子毕竟是狗子，它虽然有些聪明灵性，但还听不懂人话。 张甘不得不打电话问妈妈，看看奶奶的姐妹她认识不，有没有亲属可以联系，然后再报了个警。 寻常人失踪，先寻个一两天也许没关系。但这老人家和奶奶一样，八十好几了，耽搁久了，不定有什么意外。 “对了妈，你过来的时候，把牛也一块带来。”他想了想说。 妈妈：“啊？”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是带着牛来了。 派出所因为比较近，民警很快也来了。 张甘正好先前没事给两老人拍了合照，这会儿传了照片，民警一边想法子通知家属，一边安排人分头找了起来。 麻烦的是，下雨了，天暗了，集市上的人们也渐渐散去。 他们谁也没找着老人。 这天一黑，可就更麻烦了。 小土狗还倔巴巴原地守着，这狗子只听老人的话，只跟老人走，所以家属虽然通知到了，还是谁也带不走它。 张甘眼看着天黑了，看向青牛：“你有办法吗？” 牛是跟在妈妈的车后跑来的，这会儿正呼哧呼哧大喘气，闻言舔他的手。 “……”又要吃的。 好在这是集市，就算散圩了，也还有不少店。 张甘给它买了一袋苹果。 大青牛慢吞吞嚼了一个，又一个。 它连啃了四个苹果才停了，尾巴晃悠，迈开蹄子，昂头开始穿过人群。 张甘连忙跟上。 牛一直带着他来到庙台，才停住了。 张甘：“这里？” 说起来，奶奶也说她们是在看戏的时候走散的。 张甘又仔细找了一番。 这戏台很古旧了，戏班子也不住这儿，演完就走。平日里也没封着，时常有孩童到戏台上玩。 找不到。 张甘再看牛。 大青牛吧唧吧唧还在吃苹果呢。 它牙口可真好，一口一个。 张甘道：“这里没有。” 牛瞪了一眼，终于舍得走两步，慢悠悠到了庙台前，低下头，用牛角顶了顶高台。 张甘过去看了看。 那分明是面墙，也没有门，人怎么可能在那儿走丢？ 他拍拍又敲敲，听声音，空的。这台子怕是木板搭建的，下边有空间。 可这全封死的，人也没法进去。 老人家不可能在里边吧？ 牛幽幽望着他。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可以进去！只要穿过这面墙就行了！ 偶尔使用一次能力，应该不要紧？ 张甘深呼吸了一口气。此时天黑了，四周没人，他借着青牛的遮掩，穿过了戏台子的墙。 一片漆黑。 这很正常，台子四面是封起来的。 张甘摸出手机，打开电筒，什么也没照出来。 这地方不对，这么宽，绝对不是庙台底下！ 张甘再转身往回走，什么障碍也没有，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怕是进了另一个世界！ 明明身体还没透明呢，怎么一穿过墙就进来了…… 第12章 ◎一◎ 张甘照来照去，也没见有什么反应，看来这不是咆哮帝的世界。 手机信号又没了，张甘关了屏幕，漫无目的走。不知走了多久，隐约能听到唱戏的声音。 这是要到出口了？ 戏班子都走了，怎么还有人唱戏？ 他循声走去，远远看到了方形的亮光，似乎是个小门。 门里充满白光，从黑暗处看过去，几乎没法直视。 张甘刚走近那扇门，忽然听到了威严的声音：“站住，来者何人？” “我叫张甘，来此寻人。”他琢磨着语气回答。 “寻人一柱香，二碗米粉，三两米酒，四张饼，五颗桃，六枚鸡蛋。”威严的声音说。 张甘：“……” 这个家伙，听起来是想要吃的？ 它又补充：“香不能断，酒要醇，瓜要脆，米粉微辣不要香菜，饼不要葱花，鸡蛋要头茬。” 张甘再次嘿然。 这家伙不但点餐，还有忌口。 而他什么也没带。 “我不知寻人要用到这些。”他小心地说。 如果他知道，是一定会带的。 门里沉默一会，道：“原来如此，你没带钱。” 张甘：“我有钱，我只是不知道寻人要用这些东西。” “胡说，你没有！”对方恼怒道。 张甘感觉对方并不好惹，也不像先前的那些存在好说话。 他琢磨着先出去弄到这些东西再来试试，便道：“那么，我出去买一些，请问这里怎么出去？” “虽不知你如何进来的，但你没钱，就出不去。”它不客气道。 张甘只能做了个揖道：“我误入这里，只因有位婆婆走丢了，寻人心切，希望大神你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他琢磨这个家伙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平日里大概是被人当神一样供奉的，得恭敬点才行。 对方哼了一声，果然有些受用，道：“既如此，你走吧。” 门里扔出了一样东西，当当作响，似乎是…… 铜钱。张甘脑海里冒出了个念头。 那铜钱叮当不止，一直往前滚的样子。 张甘一下就明白了，这就是它说的钱！ 有钱才能出去，这是引路钱。 他循着铜钱声而去，走出不远，身后的声音又威严道：“近日本镇并没有走失之人。” 张甘回头望时，那扇光门已经不见，只有一面墙。 他走出来了。 铜钱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手机一下就来了电话。 民警说，老婆婆自己回来了。倒是他忽然联系不上，又把他们急的。 张甘松了口气，只说手机信号不好，劳烦他们了。 两方相互客气一番，今天的事情终于落定。 张甘刚要回去，想想又回头，打开电筒在地上找了起来，果然找到了一枚铜钱。 亮铜色的圆形钱币，中间有个方孔，和古时铜钱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这铜钱光亮如新，而且两面都没字。 他捡了起来，连忙回到先前摆摊的地方，发现小土狗果然不见了。 老奶奶接走了。 奶奶先前就被妈妈接走了，张甘骑了车和牛一块回去，到家时，妈妈已经准备好饭菜。 席间，他拿出铜钱问了问。 铜钱这东西，他没怎么见过，奶奶应该是熟悉的。以前爷爷那八仙桌上就搁着好几个，不知这么多年扔哪儿去了。 妈妈好奇道：“哪来的铜钱？这是仿制的吧，这么新。你上哪捡的？” 张甘道：“庙台边。” 奶奶接过了铜钱，眼睛睁大了一些，道：“仙帝钱呀。” 妈妈道：“驱邪的？” 张甘问：“仙帝？” 他想着那家伙在庙台下边，难道还真是个神仙什么的？和白狐他们不是一伙的？ 奶奶点头道：“仙人给的。” 张甘明白了。 她说的大概是——仙递钱。只是传说传着传着，大家口头谐音，说成了仙帝钱。 原来奶奶年轻时，最喜赶圩逛庙会，镇上没什么庙，但有个云游的班子来搭台唱戏。 这戏班子不但不要钱，还撒钱，撒的就是这仙帝钱。 开台唱戏之前，这个戏班子有个仪式，一人执伞在人群中唱词祝祷，边念边起舞。伞转三下，便往上擎一次，伞顶上就会神奇地冒出铜钱，从伞面滚下，落地就跑，往人群里钻。 谁捡到了这钱，便是福气。拿回去，五枚一串，挂门头床头，那这一年就顺风顺水，没灾没祸。若只捡得一两枚，也可以请神办事。 乡人都传这是本地的神灵，保本地平安的，铜钱出了镇子就没用了，所以流传不广。 集上那庙台，就是镇子里早年集资搭的，为的就是等那执伞的仙人来撒钱。 后来时局动荡，戏班子再没出现，只不过庙台仍然保留着，且不时修葺。 一开始大家琢磨着，兴许哪一天那戏班子还回来呢？ 可他们总不来，久而久之，这事便没什么人记得了。 村里建设新风后，庙台还是没拆，时不时有文化下乡的戏班来唱。 “请神？”张甘问，“都能办什么事？” “寻人问物，求雨问病……”奶奶的印象里，那个威严的家伙还真是个神通广大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那老人家是请神去了吧。”妈妈忽然道，“我听老李家的说，他们家爷爷最近得了重病，医院说不行了，花多少钱也只能拖一阵，家里耗不起，就给接回家了。唉，这医院都没办法，请神也就求个心安吧……” 张甘不由默然。 他父亲也是生病去世。 这世间人，生老病死，谁都要经历。 所谓神灵，真的存在，又真能干预吗？ “如果问病，他怎么治？”他奇怪道。 若是和街头神棍一样装神弄鬼，那乡人不可能那么笃信。 毕竟问病这东西，和算命不一样，病好了就是准了，不好就是不准。 就连村里的赤脚医生，也是有些真本事在，才敢行医的。 果然，奶奶神秘道：“仙人会指点方子，那方子，只求的人有用，别的人，没有用。可怪呐！” 那铜钱能捡到的人不多，捡了钱的人，家中也未必有人得病，所以多年来，那些奇怪的方子也没流传出去，或者传了，因怕神仙震怒，没人敢说也未可知。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仙帝钱用的用，遗失的遗失，早没什么人家有了。 张甘看着手上崭新的铜钱。 这么说来，这枚铜钱应该是能请那位大神办事的。 它大概一时疏忽，才丢了一枚铜钱出来引路…… 引路。 张甘一下就明白了。 李家奶奶一定也有铜钱。有铜钱引路，就能进去见到那扇光门。 寻常人能穿过墙，再见到那样的门，还有个说话的声音，将它误认为神仙，再正常不过了。 张甘把铜钱收好，又检查了一遍奶奶的东西。 她年纪大了，也有些老年痴呆，时而糊涂，所以妈妈才不让她乱跑。哪天要是遇到难事，说不准这铜钱用得上。 至于那庙台下的存在…… …… 三日后，又是圩日。 一大早张甘就起来摘桃，还问妈妈：“什么叫头茬的鸡蛋？” 妈妈笑道：“初生蛋呀，母鸡下的头一窝蛋。” 张甘家里没有，找老乡换了一些，揣上了，和奶奶又一块赶集去。 李家奶奶精神满面，又带了小土狗来卖瓜。这次她俩不逛了，嘀嘀咕咕说悄悄话。 张甘正好有事忙呢，去集上最好的酒家，称了三两米酒，又打听了谁家烙的饼子好吃，谁家米粉尝不忘。 他端了热乎乎的两碗米粉，穿街过巷，往庙台去，也没人稀奇。 这庙台后边有个香案，早年戏班子上台前会上香。 张甘戴了个草帽，上过香，转过停在边上的一辆面包车后，趁着没什么人，穿过庙台的墙。 四周黑乎乎的，他走了许久，那扇门才出现，威严的声音又道：“来者何人？” 张甘咳嗽一声道：“三两米酒，二碗米粉……您看对了吗？” 他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那扇门前。 “善。”威严的声音道：“所求何事？” 张甘道：“我拿了你一枚铜钱，这就当作回礼吧。” 那个声音沉思一会，道：“善。” 张甘便离开了。 他没提自己是怎么进去的，这个家伙似乎和别的存在不大一样，他混在人间，充当神仙办事，换取一些吃食，就这样一直待在小镇，似乎也挺不错。 小村庄的日子回到平静中，张甘又待了几天，还是决定回市里。 李禩那边有了消息，失踪的郑拾回来了。 第13章 ◎一◎ 张甘匆忙回到市里，第一时间去了郑拾所在的医院。 “他受伤了？”他问。 李禩摇头叹息。 “没有，但他现在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郑拾是某天夜里被人发现的，就坐在消失的那条街边，一个监控死角。 家人把他送去医院检查，发现他成了植物人。 张甘：“……” “没有任何外伤，失踪的时候什么样，身上还是什么样。”李禩神经兮兮道，“我怀疑他真的被拉进去了，不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就是被夺魄了！” 张甘倒是大概能猜出一些。 那些世界大都不适宜人类生存。 如果进了“双胞胎”的空间，贸然睁眼，还会眼瞎。 郑拾到底是自己进去的，还是被谁拉进去的，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虽然还能自主呼吸，眼睛也会周期性地睁开闭上，但是完全没有任何意识。 张甘不由思考，自己也进去了，为什么没问题呢？ 很显然，他的身体变异是个重要的原因。 这么一分析，郑拾被拉进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否则，应该和他一样可以安全进出才对。 或者如白狐所说的，有一些世界的主人对人类并不是那么友好…… 张甘顾虑着这一点，没有再闯那些空间的打算，控制着日晒时间，尽量避免使用能力。 生活仿佛回归了正常。 然而张甘总觉得，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 虽然他努力当着普通人。 但普通人不是好当的。 他遇事总想着，自己可以穿过墙，穿过火焰，穿过烟雾。 他极力克制，又觉得自己有时明明可以更快救人，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这令他感到不痛快。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知道多次消失的后果是什么，有一天如果回不来了家人怎么办？所以，至少亲人在世之时，他不能冲动。 李禩问他怎么不找个稳定的工作，张甘道：“你有朝九晚五双休缴五险一金到点准时下班还不用加班的工作给我介绍吗？” 李禩：“……” “有那样的工作我早去了！”年轻的准应届生翻了个白眼。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连找工作都很谨慎，生怕那人伪装成身边各种人物出现。 张甘倒是觉得，如果真是他们想的那样，那人一次没有得手，大概不会再来了。免得引起社会过多的关注，暴露自己。 他敢肯定，那人绝对不想把自己放在公众视野里。 至于为什么要把人拉进那些世界，就有些难以捉摸了。 “郑拾也没有什么仇家，还有其他失踪的。曾久，没有劣迹，王灵，也没有，……”李禩在那嘀嘀咕咕地翻着查到的一些失踪案。 他搜集了不少，还打印了出来，厚厚一沓。张甘才发现，这世上莫名失踪的人，竟有那么多。 当然，李禩发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那些失踪的人，也不一定都和郑拾一样。他们可能是走丢了，可能自己隐姓埋名，可能被人掳走，可能遇到危险，可能已不在人世。 这么对比起来，郑拾的失踪反而算是幸运的。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身上什么也没少。 “凶手说不定会回来看他。” 李禩猜测说，又去医院盯着了。 张甘还是每天跑外卖，看心情出工。虽然上次穿过了庙台，但是身体没有变化，看来偶尔的使用能力没有问题。 他本以为日子能就这样一直平淡过下去，然而生活总是不时有意外到来。 这天晚上，他接了一单外卖，送写字楼的夜宵。 十点了，这办公楼里多数人已经下班，剩下的是个别加班熬夜的，所以没什么人。 张甘进了电梯，升到12楼，忽然停下，黑了。 这是停电了？ 张甘人生第一次遇到电梯故障。 他打开手机照明，按了一下电梯上的紧急呼叫按钮。 没反应。 再看手机，没信号。 他试着打了几次电话，不行，没信号就是没信号。 要是平时，他还能拍两下门，看看能否引起外边注意，等待一下救援。 但是现在，他在送外卖！ 一，订单要超时了。 二，等到救援来，外卖也凉了。 张甘决定不等了，先慢慢伸了个头出去，看看楼梯间没人，就整个人穿了出去。 他出来后，一边爬楼，一边又试了一下手机，电话通了。 这写字楼四部电梯，这时候电梯忽然停了，不知道其他电梯有没有问题。然而他送完外卖下了楼，很快又来电了。 这电停的莫名其妙。 他回到一楼试了试电梯的按钮，这会儿又是正常的。但他还是和一楼大堂的管理人员反应了情况，希望他们检修一下。 这还不算。 回家路上，张甘遇到了个醉汉，手里拎着个酒瓶，见人就扑就打。 张甘骑着车，本来直接无视走掉就好了，这酒疯子也追不上他。 但路边还有三个女孩，他一走，酒鬼就去追女孩了，吓得她们惊慌尖叫。张甘便掉头回去，车头一横，拦住了醉汉，道：“这位大哥，你醉了，需要帮你打个110报警吗？” “我揍你丫的……”醉汉不回答，骂骂咧咧酒瓶子朝他砸了过去。 张甘没在意。 酒瓶穿过了他的身体。 幸好女孩们早就跑开了，只是似乎担心他，还在远处望着。他背对着她们，应该没有被发现异常，只是看到他被打，女孩们又尖叫。 张甘大喊道：“你们还喊什么，还不快跑？！” 女孩又走远了一些，担心地看着。 张甘：“……” 他继续拦着，想着怎么处理醉汉。这人发了酒疯神志不清，眼见没砸中他，呆了一下，再次抡起酒瓶，更加疯狂起来。 原本张甘是不打算计较的。 但是这人砸什么不好，砸中了他的车！ 这是财产损失了。 张甘暂时还只能把一些小物件变透明，车子这样大的物品不行。他懊恼不已，自己光想着没人能伤他，却忘了车子。 这下他可不客气了，报警索赔走起，让这个没有酒品的家伙后悔莫及去吧！ 警车来的挺快，女孩们先他一步报警了。 张甘折腾了一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一切如常。 张甘白天在家办公，看看书看看剧，晚上出去送外卖。 今天天气不大好，一早他就接到了暴雨预警的手机短信。 中午，狂风舞起来了，夹杂着雨点飞进屋里，把靠窗的书桌都打湿了。 张甘关好窗户，没打算出去送外卖。他如果不想使用能力，就得学会爱惜身体了。 好在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傍晚就停了，不过路上还有积水，张甘选择继续宅家里。就是冰箱里没菜了，得出门买点菜。 菜市场不远，他去去就能回来，不费多少功夫。 张甘喜欢这种舒缓的生活节奏。 他走路很慢，骑车也很慢，看路看人看风景，看路边摊，逛得兴致盎然。 然而进入小区时，忽然一袋垃圾从天而降，把他砸懵了。 紧急情况下，身上的活跃粒子猛地涌出，他的身体穿过了那袋垃圾。 来自高空的坠物猝不及防，远处有人看到，大概也只是以为垃圾袋蹭到他后滚到了一边。 不过这个点没什么人。 张甘没怎么担心，他更气愤的是，居然有人从窗口乱扔垃圾！于是提着证据就跑去物业管理处投诉了。 物业人员调出了监控，嘀咕道：“从视频里看好像没砸中你？” 张甘在意的是砸中自己吗？！ 他现在的身体，就是天上掉石头也不怕，他怕的是砸中别人，别人可不像他能穿过东西！ 物业很快找到了肇事者，说是个老头，老人腿脚不好没下来，家属过来解释道：“他刚来不知道，人老了也糊涂，扔的也不是重物，都是些废纸塑料袋什么的……” 那袋子确实很轻，没什么重物。 张甘冷脸道：“这不是理由，老人家糊涂，你们也糊涂吗？如果你们认为自己没有错，我可以报警处理。” 家属这才开始认真道歉，保证会看好家人，以后不会再犯错误了。 张甘回到家，又观察了一段时间。 虽然最近穿过了好些东西，但身体暂时没有变化。 他看这段时间的记录，大概有把握了，只要继续保持和普通人一样，别老没事穿过东西，身体就不会变透明。 反之，如果他想要进入那些世界，就得努力使用能力。 张甘琢磨来去，还是决定找到白狐探问清楚，这样下去，会不会有彻底消失的一天。还有那些奇怪的失踪案，是否和它们有关系？ 所以他找来了李禩，两人约定好，一旦对方消失，超过一星期联系不上，就和对方家人报失踪。 然后，张甘开始改变作息，无论晴雨，他都带着背包每天出门。 市里最近天气闷热，没下雨，气压低沉，也没有太阳。 张甘知道，这是台风要来了。 这天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张甘正接了个外卖单在路上，他不惧风雨，但外卖可不能凉了。风越来越大，他赶紧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放好。 暴雨下起来了，狂风骤雨拍击着建筑、广告牌，扬起茫茫雨雾。绿化带的草木被死死压制，路人已经没法撑伞。 张甘闲着没事，在风雨中穿梭，四处转悠，看看有谁需要帮助，把被风雨困住的人送到安全处，再帮车辆翻倒的骑手扶起车子。 他刚送了人到安全处，转身出来，走了几步，忽然“哐当”一声，不远处店铺招牌掉落，翻滚而来。 张甘轻易穿了过去。 雨中有人发现惊叫了一下，但风雨太大，也没人看清怎么回事，只当他是幸运躲过去的。 张甘在暴雨中行走自如，一会被不知哪来的塑料袋拍上脸，一会又被花盆砸脑袋，他全都视若无睹。 好在台风持续不久，半天过去，风力减弱下来。 张甘毫发无损，也不知自己在雨中被人拍了下来，发布到了网上。 “这外卖小哥太牛了吧！昨天的强台风，我在家里听着窗户抖起来都心惊胆战，他居然走得跟没事人一样！” “P的吧，你们没看别人都被风吹得走不动路！” “广告牌都飞起来了，台风太可怕了。他运气也太逆天了吧！这样也没被砸中。”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呀！” “看不清，emmmm……骗子的特点就是聚焦不清，都什么年代了拍个视频还那么模糊。” “说骗子的是没见过台风吧，那么大风雨那么远距离，你能拍得清？！” …… 张甘完全没在意。当天的能见度确实太差了，他还特意淋湿了一下衣服，谁又能分清他究竟穿过了雨没有呢。 不过他穿的外卖制服很明显，倒是给外卖小哥们刷了一波社会好感度和神秘感。网上又开始刷起了各种神级外卖员的段子。 这些他一无所知，他在做准备呢。 台风结束的第二天，手终于开始变透明了。张甘琢磨着怎样才能进入白狐的空间。 如果这次又去个陌生的世界，那就白费心思了。 可是，他每一次消失，进入的世界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那么换一个角度，他选择不了，能不能让白狐主动来找他呢？ 作者有话说： 走榜的关系，本周压一天字数，明天不更，周四起正常日更。 第14章 ◎一◎ 厨房里香气四溢，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张甘坐在桌前，看了看自己心口，能看到红色的粒子在渐渐缩小。 它们消失的那一刻，他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个时候…… “可惜啊可惜，这么多好菜要浪费了。”他嘀咕。 他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念叨：“不能浪费了。” “好吃！今天买的土鸡，味道太正了，早知道应该多买一只……” “要是有人一起吃，我可以再做一道，三杯鸡……不，辣子鸡更好，荷叶鸡也不错……” 活跃粒子淡去，身体完全透明，四周开始发白，他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白光把一切笼罩了，随后，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毛绒触感。 “哎呀呀，没想到你还准备了好菜。” 白狐出现了，在他对面坐下，两只爪子搭在桌沿，直勾勾看着饭菜。 “人类真是太客气啦。” 张甘才发现，这次他居然和饭桌一块进来了。 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张甘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请用。” 他还真蒙中了，白狐喜欢吃，喜欢人类的食物，还特别喜欢找人一起吃，上次特意把他拉过去，就是为了陪吃。 那么这狐狸就有可能被食物的香气吸引。 所以张甘早已多备了一副碗筷在对面。 白狐搓搓爪子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它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也不知道狐狸爪子是怎么办到的。 张甘没问。这是白狐的空间，在这里它是神一样的存在，别说使用筷子，就是让筷子飞起来夹菜，他也毫不奇怪。 “好吃好吃！”白狐边吃边夸。 张甘问：“你最近有和别人吃饭吗？” 白狐差点就噎住了，它咳了几下，道：“没有没有……呃，没有和人，不过是蹭了些老朋友的饭。” 张甘：“老朋友？” 狐狸眼滴溜一转：“别的狐狸~” 张甘可不信它这一套。 这个家伙还未必是狐狸呢。 他有意无意道：“你喜欢辣子鸡还是口水鸡？下次我做。” 白狐两眼放光：“都喜欢！” 聪明的狐狸才不做选择，当然是都要！ “但是可惜，下次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见面。”张甘惋惜地说着，放下筷子，看了看自己的手。 “说不定，哪天我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白狐愣了一下，端坐起来，正经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不越界，是不会消失的。” 越界？ 张甘：“你是说，穿过这里吗？” 白狐点头。“当然，人类要穿过这里绝非易事，就算想要原路返回，也很困难。” 张甘体会到了。 他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进来了都走不出去，还得它们送出去，更何况普通人。 但他还是问：“真的没有人可能穿越吗？” 白狐撕着鸡腿，喝了一口酒，醉醺醺道：“有。” 张甘：“！！” “如果有人在我享用美食的时候，趁机找到了漏洞跑过去，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当做看不见。”白狐砸吧砸吧嘴。 张甘好奇道：“那边，是什么样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白狐狞笑着露出尖牙，咬碎了撕完肉的鸡骨头，吞了下去。 张甘：“……” 这明摆着警告他最好不要尝试！ 张甘感受到了话里的威胁。 白狐的尾巴摇动起来，眼睛眯起审视。 张甘淡定地拿起筷子，继续一边吃饭，一边问：“那下次，我做了好吃的，怎么知道来的是不是你呢？” 白狐收起尾巴，认真思考起来：“这样啊，那我不妨信任你一下，给你一个门牌好了。” 张甘惊奇道：“可以吗？！” 白狐又眯起眼：“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偷偷溜过去。让我发现了，就吃掉你！” 张甘：“……” 这个看起来最和气的狐狸，居然会吃人！ 它还有意无意打了个呵欠，嘴巴张得巨兽一样，特别特别大，好叫他看清楚，它确实能一口吃下他。 然后白狐满足地打了个嗝说：“我吃饱啦。” 它从背后一抓，拿出一团绒毛球道：“下次再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像今天一样，摆好饭菜和餐具，给我留着位子，然后把门牌放在座位上，这样那样……你就能进我的空间了。如果我有空，会及时赶回来。我没回来的话，你也要乖乖待着，别乱跑，睡一觉，时候一到，就能出去了。” 张甘接过来，那是个白色的绒球，像是谁的短尾巴一样。可白狐明明是大长尾，难道，这才是它真正的尾巴…… “千万不可遗失，遗失不补的哟。”白狐叮嘱他。 它好像要走了，张甘连忙问：“我的身体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白狐满不在乎：“不要紧，只要不遇到那些穷凶恶极的家伙就好了，不然可能会被吃掉。” “……”穷凶恶极的是你才对吧！ 张甘要庆幸，白狐并不像雨世界里让他找伞的那位存在，能够读到他内心的想法。 它只是挥手道：“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去，对你的身体会有好处。” 桌子消失，空间里出现了一张毛绒绒的软榻。 张甘便依从了。 只要身体没问题，消失还能再回去，其实他不介意在这里多呆一会。他刚吃饱饭，背包里还有水粮呢，还有充电宝，如果睡不着，他还能躺着打几局单机游戏。 这么一来，可好过别的世界。 白狐走了，张甘躺在柔软的毛绒床上，大胆地摸了摸，这个床像是铺了某种动物的皮毛一样，长毛柔软，坐下有紧实的肉感，十分真实。 他试着拍了个照。 不行，这里太亮了，一切都是白的，手机拍出来曝光过度，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 他删除了作废的照片，老实打游戏，没一会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躺在自家地上。 张甘摸了摸口袋，绒球还在。他收到抽屉里，开始检查家里的一切。 没有人来过，没有痕迹。时间过去了大约十几个小时，现在是早上。他对了一下手机时间，没有误差。看起来白狐的空间里，时间流动和这里是一致的。 他坐在桌前，开始手写记录这次的经历，然后总结了一下那些神秘的存在—— 白狐仙，喜美食，亦善亦恶，或食人…… 咆哮帝，不食人，可能食草。 双胞胎，双生子，不可直视。 读心帝，雨中现，与人相识。 影迷帝，雨后现，喜观水坑。 庙台仙，喜美食，食香火…… 张甘给这些存在都起了个绰号，这样一来，以后查阅资料就方便多了。 他拉开抽屉，看了看那只白狐送他的绒球。既然白狐有门牌可入，那么其他的世界一定也有。 原本那些神秘存在的事，还有郑拾失踪、李禩被劫的事，他想问一问白狐的。 白狐那样说，是玩笑，还是这个世界真有人可以像他一样进入这些世界，甚至穿过这些空间，去到那一边的外面？外面又是什么地方…… 但听说这个家伙会吃人之后，张甘临时打消了想法。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如果问得深了，白狐会不会翻脸。 比如他所接触的某位存在，会否是白狐的对头？它们之间是朋友，陌路，还是敌对关系？ 还有，影迷帝明确表示了，希望他们相遇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显然也包括白狐。 所以张甘想来想去，还是没有问白狐其他存在的事，决定自己探个虚实。如果有机会再次进入那几位的空间就好了，双胞胎还等着他许诺的人类去唱歌呢…… 张甘把笔记本放到书架，决定去外边走走。 台风过后，积水还没完全干涸，今天还下了一场阵雨，清清凉凉的。 他走在街道上，留意着水洼处，那里面倒映行人来往，还有天空、树木、建筑…… 每一个水洼仿佛一个窗口，不知影迷帝的世界是否也下雨了，此刻是否也在看着这个世界。 张甘想起了它给自己的那片树叶。 下次他要准备一些见面礼。他心想。 远处，一群孩子在玩闹。 四五岁的小娃娃们穿着水鞋，在积水里走来走去，嘻嘻哈哈踩水。 只有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尖叫着后退道：“你们不要踩啦！我的裙子溅湿了！妈妈看到要骂我啦！” 两个小男孩踩得更起劲了，还一边起哄：“哦哦，湿咯！” 一个小男孩停了下来道：“算了算了，别把她弄哭了。” 别的女孩邀请她：“和我们一起吧！” 小女孩提着裙子气呼呼道：“不要！” 她转身跑到一边，自己又找了个水洼处，蹲在边上看。 调皮的小男孩过来，她慌忙起身，张开小手护住道：“干什么，你们去那边啊，去那边！不要弄坏我的！” “这又不是你家的，谁先踩到谁赢！”男孩嘻嘻哈哈，一下推倒了她。 小女孩坐倒在水坑里，哭了起来。 小男孩还要过去踩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 张甘道：“你们怎么欺负小妹妹？” 见来了大人，男孩们一哄而散。 张甘回头，小女孩已经自己爬起来了，又蹲了一个水坑，专注地看。 张甘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哥哥看，下面也有一个天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说。 张甘也蹲下，笑道：“是啊，说不定里面住着一个神仙，正在偷偷看你呢。”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那它是不是看到我哭了！” 她赶快擦干了眼泪，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张甘和她一块看着水中倒影。 是啊，不知道那边的世界下雨了没有。 第15章 ◎－◎ 张甘又回乡下去了。 台风过后，也不知家里怎样了，小楼应该是结实的，就是有几间土坯房子，妈妈说下雨天总漏雨，他想回去看看。 他一路开车回去，看到林木有折断的、倒伏的，还有山上泥水冲下来过的痕迹。 “那天风可厉害了，老光头家有棵树都被刮倒了，压上旧瓦房，吓死个人，还好没伤着人。”妈妈絮絮叨叨地做饭。 张甘家没什么事，就是院里的果树被摧残了一番，断了不少枝条。 还有，期间牛不见了。 “台风来之前那天早上它就不见啦，我找了半天呢，然后台风要来了嘛，也没敢找太远。雨下完我又找了一天，没找到，我心就凉啦，还想怎么跟你说，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它自己又跑回来了。”妈妈控诉道。 张甘看了看埋头吃草的青牛，道：“下次不用管它，它聪明，可能……跑哪里躲台风去了？” 妈妈瞪了一眼：“那它为啥不躲家里？屋里不安逸吗？咱家那么多房子。” 青牛抬头看了一眼，大眼湿漉漉的，过去拱了她一下。 “笨牛，都是你，害我一晚上没睡好！”妈妈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牛背，给它喂了个土梨子。 青牛满意地叼到一边吃去了。 张甘：“……” 家里没事他挺安心的，转了一圈，就和妈妈商量怎么修理老房子。 “房顶太高了，上去危险，漏雨的那几处凑合捅一下吧。”妈妈说，“房子咱们也够住了，老房子暂时就这样搁着吧。那墙洞里还住了窝麻雀呢，别去惊了。” 张甘琢磨着她兴许是不舍得。那土坯房子里，有她和父亲的回忆。当年为了建小楼，把院里的许多果木砍了，她还心疼来着。 张甘便找了根长竹竿，去那土坯房里晃悠，一间是杂物房，一间鸡舍，一间柴房，还有一间是牛住的。 张甘进了牛舍，青牛尾随在后，偷偷探脑袋。 张甘道：“下次再有雨，就躲这儿。” 牛顿了一下，扭头走了。 张甘：“……”这牛还挑地方！ 他仰头捅着瓦片，不一会儿脖子就酸了。这活儿不仅需要眼力，还得有力气。这竹竿子要挪动瓦片，没那么容易。而且这法子只能草草应付。再来场暴雨，瓦片准又移位。 张甘在柴房里寻找漏光处。 太多了，这间房感觉没救了。 他正想着，忽然顿住，盯了某处。 那儿有个发光的什么东西…… 他看准了，竹竿一捅，那点光就掉了下来。 玻璃？ 珍珠？ 张甘看着它落地，掉地上三蹦两蹦滚到脚边，亮晶晶的，捡起一看，是个……玻璃珠？ 黄豆大，椭圆滚滚，擦干净了，晶莹剔透的，特别透，能映照着周围的景物特别清晰，就像关了一个小世界在里头。 张甘小时候，最喜欢玩玻珠，但是这个尺寸太小了，不像是孩子们玩儿丢的。 张甘顺手塞进了口袋里，正要继续捅瓦片，忽然哗啦一声。 远处传来妈妈的惊叫：“三儿！！！” 张甘茫然地站在土堆瓦砾中，回过神，连忙提起脚，踩到瓦砾上。 柴房的瓦掉了一大片。 妈妈急切赶来，看到他好端端站着发愣呢，连忙把人拉出去。“没伤着吧？走走走，不捅了。这太危险了，赶明儿我让你叔伯把瓦片倒了算了。” 张甘也没坚持。 虽然身上没怎么脏，还是听妈妈的，回屋洗了个澡。 这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洗个澡反而凉快了些。 屋里虽然装了空调，但妈妈不常用，还是开着电风扇。 一出屋，奶奶切了瓜，招呼来吃。 张甘就和老人家坐屋檐下一块吃瓜，看院里草地上，阳光下一个影子幽幽凑了过来。 张甘：“……” 青牛又来讨吃的了。 今天老乡送来不少，也不缺它这一口。妈妈更是大方，洗了个瓜，切了一盆给它放树下自己吃去。 牛悠哉啃起来。 张甘吃完瓜，再眯一会。 乡下惬意的午后，悠闲放松。只是没过多久，不知哪里谁喊了一嗓子，“下雨咯——” 张甘猛地醒了。 妈妈和奶奶正忙着收东西。 张甘也赶紧加入。 这场阵雨洗去了一些暑热。雨后尘土的气息扑鼻，草叶上全都挂着水珠，亮晶晶挺…… 张甘忽然想起什么，拿出口袋里那枚小小的玻璃珠。 这么一对比，它真像个水珠。 张甘找了一棵草，把它放到草叶上托着。 这个玻璃珠，和水珠摆在一块，还真有点分不清谁真谁假。 张甘一捉，真的水珠滑落，渗入土地。 玻璃珠没有。 它是硬的。 现在看来，它更像一颗仿制的水珠。 谁会仿照水珠做一颗珠子？ 张甘越发觉得稀奇了。 “三儿回来了？”家里来了人，招呼了一声。 这是他叔伯。中年人黝黑壮实，老人满头花白了，但是身子骨硬朗。 张甘常年不在家，不是很熟，问了声好。 妈妈带着人看房子去了，商量怎么处理。 她还是舍不得把房子推倒了，就想把横条梁子瓦片都拆了，里头种菜，房子就当围墙了。 张甘正琢磨要不要准备点酒水呢，忽然外边喊着：“不好啦！落水啦！” 叔伯紧赶两步跑了出去，妈妈道：“我们也去瞧瞧。” 张甘就一块出去了。 村里有条小河，河不宽但深，夏季村里娃最喜欢游水。看起来有人溺水了。 “找着了吗？” “没有啊！” “换个地方找找……” “到底在哪落的？” “这帮兔崽子，都说涨水了不要下河不要下河，就是不长耳朵！看我怎么收拾！” “哎哎哎先救了人再说。” “咋救？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这些王八羔子……” 小村临河，村里几乎个个都是游水好手。然而一连下去了四五人，寻摸半天，都没找到人。 张甘到时，就见方才来院里的大伯身子一歪，掩面哽咽了一声，嚎哭起来：“是我家小豆落水了？我的娃儿哟，这可咋办哦……” 原来溺水的正是他孙子。 寻人的青壮年们脸色沉沉。 村人也直摇头：“这么久找不到，悬啊，说不定冲到下游了……” 张甘也试着下了水。 小村这条河，平日是灌溉泄洪的，今天刚下过雨，河水混浊，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摸索。 他也一样一无所获。 暮色沉沉，村人凝重地陆续离开。 张甘又洗了一趟澡。 三人吃着晚餐，有点食不知味。 “不知道那娃儿咋样了。”妈妈叹气。 大伯一家打算明天请人继续往下游找，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奶奶忽然道：“牛牛。” 妈妈絮絮叨叨：“喂过了，就怕夜里下雨，它又跑。要不，咱们修个新的牛栏吧？你大伯年轻时建过房子，能请他家帮忙最好了。唉，不过出了这事，他怕是也没心思了……” 张甘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出去走走。” 他到了院里树下，青牛正卧在草地上睡觉。 “帮我找个人。”张甘说。 作者有话说： 存稿箱已设置，每天早上十点更新。 由于数据不如预期，更新节奏被打乱，后边所有的大章节都要拆开了，接下来就不起标题啦，不然作者要起到头秃。 第16章 ◎－◎ 黑暗里，牛的呼吸粗重，好一会它才懒洋洋起来。 张甘打着电筒，领着它到了河边，道：“今天河里淹了个孩子，你能找到吗？” 青牛甩甩尾巴，开始走。 它往河里走了！ 张甘愣了一下才跟上。 然而下到河里，就忽然失去了牛的踪影。 “大青！”张甘呼喊妈妈给牛起的名字。 没有回应。 手机灯光照过河面，什么也没有。 牛一没入水中就不见了。 张甘冷静下来。 他是看着牛入水的。 这家伙仿佛直接走到了水底，再也没有上来。 他想想上次，这头牛找人把他领到了一面墙之前，难道…… 张甘深呼吸了一口气，同时调动全身的粒子，猛地潜伏了下去。 他不知道是否能成功。 他确实可以穿过一切物质，水、阳光、空气，但是水和别的物体不一样。 河水的体量太大了，而且有波动性。 他也只是试试。 因为他怀疑，青牛并不是简单的入水，而是进了另一个空间。 张甘还是第一次穿越河水。 这河浅的地方也有两米，深则三四米。 所以一开始他还是憋着气，直到感觉脚踏上了河底，身体也没有了河水的浮力和阻力，才睁开眼睛。 他可以在河底行走自如了！ 张甘走了几步，试着放开了气。 呼吸没问题。 这河底下真的有个空间！ 张甘越发觉得稀奇了。 庙台有一个，山上有一个，这河里竟还有一个。他这小地方，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奇怪之处。 他走得越发轻松起来。 这河底和他在岸上所看到的河流，似是相同的一条河，又不完全相同。 河道大小一样，但是此处有点微光，能看到河岸的轮廓。 张甘就顺着记忆往下走。 和以往的空间一样，他走了很久，感觉已经走出自己村子了，然后到了一个岔路口。 这是小河分流了。 往哪边呢…… 张甘常年不在村里，对这水域不是很熟悉。水里也听不到岸上的任何声音。 此时夜晚，可能也没什么人在水边。 张甘正在抉择，忽然其中一条支流拐弯处，探出了个脑袋。 大青牛！ 张甘快步赶过去，不愧是怪物送他的牛！它真的能偷偷进入别人的空间！ 青牛鬼鬼祟祟在前边走着，张甘这次跟紧了。 他怀疑这牛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案了。 哦不，不是第一次到这水底了。 甚至上一次，偷吃咆哮帝的草，恐怕也不是第一次。 张甘就这么一边想，一边跟着牛走。河底淤泥积淀，十分柔软，走起来不硌脚。 当然，他怀疑这已经不是现实的河底了。 这应该是某位存在开辟的河底空间。 不久后，他看到了远处一个人影。 有人！ 张甘这下顾不得牛了，快步跑了过去。 男孩一只手拖着个袋子，正弯腰在捡东西。 “张小豆！”张甘喊道。 孩子回了个头，茫然站在原地。 张甘气喘吁吁道：“你怎么在这？” 小孩傻乎乎说：“捡垃圾。” 张甘：“什么？” “捡垃圾，大怪物让我捡垃圾。”小孩缩着脑袋说，“不然就不让回去。” 张甘：“……” “先回去，你爷爷都急的差点晕倒了。”张甘不由分说拉过他，上了牛背。 他抱着孩子，警惕着四周。 不过河底看起来没有异样。他低声道：“大青，我们回去！快点！” 大青牛跑起来，灰蒙蒙的景物飞掠，越来越快。 直到张甘忽然被灌了一鼻子水，才察觉，青牛带着他们上岸了！ 他把小孩放下，发现他手里还拎着那垃圾袋。 张小豆害怕地说：“可是，我还没有捡完，怪物说如果我捡不完，以后还会来找我！” 张甘：“它骗人的，走，我送你回家。” 小孩一边往家走，时不时回头看那条河。 大伯家一片阴沉，远远就能听见小豆妈的哭声，直到小孩在大门喊了一声：“阿妈！我回来咯！” 院里哭声一下止了，呼啦跑出许多人。 小孩看着关切的长辈们，回头还想指认谁救了他，然而张甘已经先行离开了。 他得赶紧回去，不然久不见人，又该他妈担心了。 “人找到了？”妈妈原本见他湿漉漉地回来，刚要唠叨，听说牛把孩子找回来了，立即兴冲冲地洗水果，说要犒劳一下牛。 大半夜的，这牛还吃上夜宵了。 然而张甘没睡安稳。 夜里他老隐约听到哭声。 孩子明明回来了，大伯家欢天喜地呢。谁在哭？ 张甘听得闹心，一早起来脑袋都是晕的。 早饭后就见大伯拎着鸡鸭挑了担子，领着孩子过来了，非要让小孩给他磕头。 张甘虽然走了，但是孩子一描述长相，再加上那头牛，人家里就大概猜出了——再没有比张甘家的牛更好认的了。 因为村里的成年牛，就大青牛不上鼻绳。 虽然孩子把经历说的有些神乎，家里人也不信他说的张甘骑了牛到河底把他接回来什么的。但是吧，孩子回来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张甘也没多说，只是道：“往后可不能在河里玩水了。” 大伯夸了一阵他，又夸一顿牛，领着人去帮他看那破瓦房去了。 张甘一晚上没睡好，吃过了午饭，就午睡去。 幸好，这回没再听见声音。 小山村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张甘偶尔还会经过那条小河，也没观察到有什么异常，河岸偶尔还有人在钓鱼。 他又问妈妈小河有没有什么传说，比如河神什么的。 “没啊，咱们这儿拜土地公，拜山神的也有，就是不兴拜河神。那条河太小，也没什么历史。”妈妈纳闷道，“你最近咋神神叨叨的。” 张甘也不好跟她说，只是道：“我是听小豆说的故事。” 妈妈愣了一下，半晌道：“你要那么说，我是有听你爸提起过。” 这会轮到张甘愣了：“我爸？” 妈妈点头，悄声道：“我听你奶奶说，你爸小时候，有过一样的遭遇，跟小豆一样，在那河里野游，差点儿淹死了。他说在水底遇着个水怪，那怪物救了他，就让他在水底打扫作为报答。你爸失踪两天，回来一屋子垃圾，被你爷爷揍得不轻。” 张甘：“……” “这件事原是保密的，你可别往外说啊。”这会子她又知道神神叨叨了。 “俗话说啊白天不讲人，晚上不谈鬼，你不说，那就不存在。你一说，保不准就招来了。” 张甘：“……” 那他已经招惹人家了。 难怪小豆一直惦记这个事。 他转念一想，那自己岂不是帮倒忙了。 小豆没捡完，那怪物不会作妖吧。 张甘在村里溜达了几日，没发现小豆的踪影，一打听，说是被禁足了，这一暑假都别想往河边跑了。 他转悠来去，还是决定等到了晚上再去河底探探。如果这事是真的，他就帮人帮到底，接着干小豆的活，捡垃圾。 谁知这天中午开始，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雨，暴雨如注，他也不好找借口串门去，只好等雨停了再说。 可这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下了两天，还不停，小河淹上来了，村人们都议论，该不会要水灾。 张甘坐不住了。 这不会是水里那怪物生气了，在兴风作浪吧！ 第17章 ◎－◎ 张甘决定去寻找答案。 他谎称在房间里办公，这一整天都不能受打扰，反锁上了房间的门，然后穿过门墙，出来暗暗观察，确定妈妈和奶奶在客厅看电视，并不关注外边。 他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穿墙而出，在雨里疾走，往小河去。 一到河边，果然如村人所说，河水已经涨上来了，田地一片汪洋。 张甘走进了河里，穿过河水，缓缓落到了河底。 这个奇妙的河底世界，没有水，但是一切保持着水里的姿态，走动时会缓缓搅动河底的淤泥，使水变得混浊。 河底的风光和上一次相比，并没有变化。 张甘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怪物。 一直走到上一次张小豆捡垃圾的地方，他沉思一会，捡起垃圾来。 平日里河水混浊，还真看不到底下竟有这么多垃圾。塑料袋、饮料瓶子、皮带、牙刷、玩具……应有尽有，张甘捡了个塑料袋，开始清理河底。 河中有微光，淤泥都是灰褐色的，这些垃圾反而发着光，显得特别突出，不一会他就捡了一袋子。 只是此地的主人都没有露面，河道越发宽阔，也不知通往哪里。 张甘发现遇到麻烦了。 他不知道怎么出去！ 上一次是青牛带他出去的，这一次可没带牛。 他进来后，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沿着原路返回了许久，始终走不到尽头。 让他想起在庙台时，也是这样的情况，他能进，但不能出，还是铜钱引路才出来的。 看起来这个空间，如果没有主人的帮助，他很难离开。 张甘原地愣了很久。 这可失策了。 此地的主人那么久没有反应，极有可能不在家。 而他回到乡下后，刚好疏忽了，出来时没带背包。 毕竟，以往进入那些世界之前，身体会有透明的征兆。 但他这次是自己跑进来的，什么也没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和庙台一样，身体还没有透明，一穿就进来了。 难道是牛的缘故？ 张甘现在有些被动，看起来，他只有继续回去捡垃圾，等到河底的主人回来了。 外边的雨不知道停了没有，时间流逝是否一致，可别到了晚上他还出不去…… 张甘心想下次他一定要记得带背包！至少把手机带上，不会无聊。 现在，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继续捡垃圾了，脚下都是淤泥，手里只有垃圾，连个坐下好好休息的地方也没有。 “……” 张甘觉得这环保事业要坚持不下去了，终于扯开嗓子喊道： “有人吗？” “喂，河神大人——” “救命啊——” 脚下的淤泥忽然扰动起来，大量淤泥聚集成一团，泥团缓缓伸出了头，再伸出了手。 “这里没有人。”泥人说，“也没有河神大人。” 张甘：“！！” 出现了！ 它是不是早就看到自己了，只是一直不做声，在偷偷看着。 他问：“我迷路了，能送我出去吗？” 泥人问：“你明天还能来吗？” 张甘诧异道：“明天我还能来？” “是呀，还有很多垃圾，我得找人清理干净。都没什么人能听到我的呼唤。”泥人碎碎念，“我只能借着救助一些落水的人类，让他们帮帮忙。” 它叹气道：“如果我能拥有一个人类就好啦，听说它们是特别勤快的小东西。” 张甘：“……” 这些关于人类的传言是从哪泄露出去的…… 他佯装不知问：“这里的垃圾是从哪来的？” “唉……”泥人叹气，不好意思道，“因为我老是忍不住接触人类，每接触一个人类，我的空间就会多出一些垃圾。” 张甘：“……” 这答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他以为这垃圾就是人们乱扔河里的。 等等，难道不是吗！这些看起来都是人们的日常垃圾啊。 张甘的思绪有点凌乱。 “那我现在岂不是又为你制造了新的垃圾？”张甘迟疑道。 “你不一样。”泥人围着他打转，“你不是普通的人类。你是……” 它转了半天，“你是被这个世界选中的！” 张甘惊讶。 他居然又听到了这个说法。 看来天选之子并不是白狐胡诌忽悠他的，是真的存在。 “被选中是什么意思？”他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试探。 “世界会对一些人类表达喜爱。”泥人说，“那些人就会在某些方面运气会特别好。” 张甘一点没感觉到好运。 “你拥有世界的喜爱，才能进入我的空间，必要的时候，能从我这里获得帮助。”泥人的淤泥散落，又在他身后出现。 “然后，我也可以从你这里获得帮助。”它期待地说。 张甘糊涂了。这个说法和白狐又有些区别。 不过他没声张。他想再看看其他存在是怎么说的。 “你愿意帮助我吗？”泥人道，“只要这里的垃圾清理干净，我就可以恢复力量，以后有谁欺负你，我都可以帮你打架！” 张甘不需要他打架，他想外面这场雨赶快停。 然而泥人遗憾道：“雨啊，这不是我能阻止的。我们不能随便阻止这个世界，我现在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张甘：“你不是河神，那是什么？为什么藏在这河底？” “我原本存在于世外，不可以接触人类，人类从来看不见我们，也进入不了我们的世界。”泥人无奈道，“但我有时会偷看人类，看着喜欢，就忍不住啦。” 有一天，一个人类小孩落入了河里，他长得可爱又活泼，泥人特别喜爱。 小孩游得很好，那个季节每天都去游泳，那天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挣扎一下不动了，一直下沉，下沉，沉得太深，到了泥人的世界跟前。 泥人：“！！” 它偷偷带回了家。 “好软好软。”泥人蹭了蹭小孩的脸蛋，把他救醒了，再送出去。 有了第一次，泥人胆子就大了。 后来再有人掉下，它就赶快接过来，如此接触的人类多了，它甚至幻想着饲养一个人类。 但是养一只人类是非常麻烦的事，就算是成年的人类，也会饿，必须提供食物。 泥人的世界里没有食物，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每次都只是偷偷碰一下，就送回去了啊，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被我救的，也不记得我，我从来没有露面过。”泥人委屈道，“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作为惩罚，我被困在了这个世界，并且只要接触一个人类，就会收到新的垃圾。” 张甘不由看了看还没捡完的遍地垃圾。 那这个家伙接触的人真不少，而且它看起来一点没有吸取教训—— “所以后来，只要救一个人，我就请他帮忙捡一下垃圾，每个人多捡一点，我的世界就能干净，就能回去啦！” 它分明是还在找借口接触人类。 第18章 ◎－◎ 当然，张甘是人类，对他来说，这个泥人释放的是非常友好的信号。它喜爱人类，甚至为此受罚被困在了这里也并没有迁怒于人类，而是埋怨起世外的规则来。 张甘道：“世外还有其他像你这样的存在吗，也那么喜欢人类吗？” 泥人定格了一会，才凑过来小声道：“有，但是你要小心，他们不是那么喜欢人类，甚至可能吃掉人类！就像你们有些人特别喜欢兔子这种动物，可是也会吃掉兔子一样。” 张甘：“……” 泥人再次叮嘱：“你千万要小心啊。” 张甘明白了。 这些存在受到世外规则约束，是不允许接触人类的。如果触犯规则，就会被驱逐到这边的世界，力量也会变弱。 “我的世界原本无边无际，现在只有这么一点点了。”泥人叹息说，“不过，只要垃圾清理干净，我就又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又可以拥有无限的空间了！” 张甘问：“你不喜欢这里吗？” 泥人愣住了。 是啊，回到原来的世界，它就不能近距离接触人类了。但是谁知道呢，这里的垃圾那么多，也许再过一百年也捡不完呢，那它还可以再和人耍一百年…… 张甘问：“位置很重要吗？” 泥人又纠结起来。是啊，要是不能回到原来的位置，它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它嘀嘀咕咕，权衡再三，最终老实道：“重要。” 张甘记得双胞胎说过，它们有无尽的寿命。 泥人会担心时间，很显然，它来到这里，有可能失去了一些寿命。 所以他劝道：“那你回去吧，如果喜欢人类，我可以去看你。” 泥人激动起来：“真的吗！！我可以养你吗？” 张甘失笑道：“我是成年人，可以自主生存，不需要养。你可以把我当做朋友。” “朋友……”泥人喃喃着，问：“朋友需要做什么呢？” “只需要相互记住就可以了，然后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张甘说。 “好简单！”泥人连忙说，“那我们说好了！你会来看我！等等，让我先仔细看一下你的样子……” 它看了好久，像个泥塑似的一动不动。 张甘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忍不住问：“好了吗？” 泥人垂头沮丧道：“好难啊，人类长得都好像。” 张甘：“……” 不过他想想，家里的小鸡仔他看着也是个个一模一样。泥人认不出人类之间的不同，也不奇怪。 人有高矮胖瘦，其实仔细看能区分出来的，但张甘现在又累又饿，没时间教它，便道：“那也很简单，我们互赠信物，以后我来，你见到信物，就知道是我了。” 泥人恍然道：“说得对！”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样东西。 张甘给了泥人自己的随身玉佩。 泥人给了他一颗珠子。 只是一场突发奇想的相赠，但是没想到东西还挺相当，两人同时说：“这个保平安的。” “……” 同时沉默后，泥人最先道：“你这个物件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 张甘道：“龙。” 他属龙，这玉佩是爸妈年轻时出外旅游给他买的。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好几块玉，观音、貔貅、平安扣…… 泥人看着挺稀奇的，道：“我观人间数百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 张甘随口道：“那是神话之物，人间不存在。” 泥人恍然道：“哦，世外之物！” 它身上的淤泥盘旋起来，人形不再，变成了玉佩上的龙模样。头生鹿角，四爪生风，龙须飞舞，看起来十分灵动。 张甘不由赞道：“好看！” 泥龙绕着他游了一圈，期待道：“那么，你明天还会来的吧。” 张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算明天不来，后天也会来，后天不来，大后天也来。我家在附近，只要有时间，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泥龙高兴道：“那就说好了。” 张甘跟着它走，不一会就感觉到两边的河岸变低，再走一阵，上岸了。 巧的是，雨也停了。 张甘发现河水咕嘟咕嘟，淹过河道的水渐渐退回。 河底龙的阴影游荡而过，很快又消失在深处。 是泥人在帮忙吗？ 它嘴上说着“不能阻止这个世界”、“没有那样的能力”，然而还是没忍住啊。 第19章 ◎－◎ 张甘离开了河岸，回到家，拿着那颗珠子看。白色的，看起来有点像珍珠，但是在阳光下照耀时，莹白的表面就会焕发七彩。 珍珠？ 避水珠？ 张甘忘了问，只能自己瞎猜。但珠子放在水里并没有异样。他琢磨这东西可能和白狐给他的绒球一样，是个门牌。 张甘收好了，开始在院里收拾。 这几天连续降雨，菜地都积水了，院里的地里的蔬菜都淹得不成样子，他忙着开渠放水。 村里不少田地也被淹了，泥人似乎只能降小河的水位，对其他地方的积水无能为力。 田地有埂为界，囤满的雨水得开口才能排出往低处退。 所以此时田里正热闹，大家都忙着挖排水沟。 虽然小河的水位变化有点古怪，但人们忙着抢救农田，也没人多想，只当河水顺利排到了下游，进了大河。 这之后，一连几日晴空万里。 张甘只要有空，就偷偷去小河帮泥人捡垃圾。 泥人的空间狭窄，但对他来说，仿佛汇聚了世上所有的河流，长得没有尽头，怎么也捡不完。 他甚至怀疑所谓的每接触一个人就多一些垃圾，根本就是泥人被忽悠了——这里的垃圾，可能就算它不接触人，也会一直增加！ 但张甘没说，他不想打破泥人还能回去的幻想。 如果泥人知道永远也回不去了，若干年后，不知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后，它可能会面临消亡，会不会开始怨恨人类呢？ 张甘不得不承认，他自私了。 但是，他喜欢泥人无忧无虑的样子。它现在一直保持龙形，每天在河底游来游去，偶尔还会调戏偷偷下河游水的孩子，哧溜滑过。 孩子们便哇哇叫着上岸：“有鱼！我踩到鱼啦！” “水鬼！救命……” “阿爸，河里有大鱼！会吃人！” 泥人便在暗处偷笑。 泥人也不是时刻都在这条河里，它的空间似乎并不限于这方水域。 张甘则有了新的发现。 每次进入泥人的空间，那些粒子的活跃度都会降低一些。 这大概就是为何每次他从那些世界回来，身体都会恢复正常的缘故。 张甘打算在村里多住一阵，等身体再次透明再试试。 不过夏季农时，村里可没有空闲。最近家里的花生收获了，他也不能在房里穿来穿去无所事事，得帮着去拔花生。 妈妈种的花生不多，就够自家吃，多余的就晒干了拉到油坊去榨花生油。 往年张甘上班，她就一个人干。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分担一些活。 日头毒辣，妈妈时不时就赶他走，一会让他回去看看奶奶有没有乱跑，一会让他回去拿东西，反正总得找借口让他歇着，怕他晒坏了。 张甘乐意晒太阳！ 因为被人发现穿过物体是件麻烦的事，所以他选择了晒太阳。 烈日暴晒，他整日里来回草帽也不戴，又被妈妈唠叨一通。 这天中午，张甘又被撵回家了。 他一回到家，刚和奶奶吃完饭，正装盒饭要带去地里呢，外头有人喊：“张甘！三儿！在家不？” 张甘一看是村长。 “怎么？” “你还在就太好了，哎哟！”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平日嘴上爱叼着烟斗，今天烟斗也不见了，急匆匆道：“赶紧来帮个忙，有人掉井里去了！” 张甘连忙跟着出门去。 原来村东头的张白头家，养的小猪不知怎么掉枯井去了，老人心疼猪，一着急下井去捞猪了，谁想下去了就没上来。 张白头的大儿子喊了几声，没听到回应，一着急也下去捞人了。结果也上不来了，说是呼吸不上，没力气。 这一下就折了两人在里头，张白头家里才知道不对劲，再也不敢下人了。 好在老人一下去，张白头的孙子就各自往邻居和村长家跑了。 张甘到的时候，张白头的大儿子还能说话，只是浑身无力，连个绳子都打不上结。 张甘道：“我下去。” 村长连忙劝住：“不行啊，这井底怕是空气不对，下多少人都不得行，想个别的法子。” 张甘当然知道井下可能氧气不足，但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道：“我憋气厉害，系根绳子下去，慢慢下，一有不对我就扯一扯绳子，你们马上拉我上来。” 村子里山路弯弯绕绕，报了警消防过来也得不少时间，到时候就怕人都没了。村长没法，只好道：“那你小心点，一定不能勉强。” 他给张甘腰上系了粗麻绳，另一头绑着树，紧紧拉着绳子，打算见势不妙就把人拉上来。 这枯井不知荒废多少年了，积了厚厚的落叶，摔下倒不疼，两人只是没力气上来。 邻居又陆续喊了人来帮忙，此时正手忙脚乱地凑工具。 村长叫人用绳绑好了箩筐，把人拉上去。又放了粗麻绳，上边打了好些结，张甘爬得倒也不费力。 人总算是救上来了。 张甘回到地面，深呼吸道：“这井封上吧。” 村长早吓坏了：“封封封，村里的井我去看一遍，让他们都注意点，加个护栏。” 张甘就接着往地里去，也没告诉妈妈，免得她又瞎担心。 夏收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张甘晒了七天后，他的手终于开始透明了。 为了加快速度，他这会儿还在太阳底下翻晒花生。 最近日头好，连日放晴，正是晾晒谷物的好时候。 这天一晴就是大半月。 滴雨不下，天旱起来，乡亲们又开始忧心了。 第20章 ◎－◎ 稻子是收完了，但还得接着种下一季啊。这天要是一直不下雨，田里就没水犁田。小河的水位最近也一降再降，快要干了。 村长正来回奔走询问，看看哪里引水，水库会不会放水。 张甘也去向泥人了解了一下。 然而泥人也很遗憾，它没有行云布雨的能力。 先前暴雨它引导的水，早就流到大河里去了，没有收回来灌溉的可能。 日子一天天过去，地里庄稼却等不得，张甘都想去拜拜庙台仙了。 但他还是打算先跟村长一块去了解下水库的情况。 村长一大早过来，稀奇道：“你这院子咋这么湿呢？” “露水啊。”妈妈说，“早上露水没干。” 张甘才发现，草叶湿漉漉的。 他出一趟门，午后回来再看，还是湿的。 奇怪…… 他蹲在草里观察。 天这么旱，路边野草都青黄不接的，但他院里这草地长的可真肥美。 青牛每天啃啃啃，这草长的还是那么快。 难道是牛…… 张甘可疑的目光看向了青牛。 它正卧在树下草地，甩着尾巴闭目养神呢。 不能吧，牛总不可能自己种草？它在家里每天几乎就知道吃吃吃睡睡睡。 张甘耐心看了一会，发现草叶上逐渐出现细小的水珠，到处都是，阳光下反射着光。 等阳光把水珠蒸发殆尽，不一会又再次凝结。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张甘在家一段时间了，之前从未见过这奇怪的现象。 出了家门，沿路出去，野草枯黄。 为什么自家院子就有露水呢？ 以前也没这样啊。 家里最近多出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连忙跑回家去，翻出了先前进入其他世界时得到的物品：白狐的绒球，影迷的树叶，泥人的宝珠…… 他试了又试，最终将目光聚在了一颗亮晶晶透明如水的珠子上——那天他在旧瓦房捡到的玻珠。 他带着珠子耐心观察，果然过了一会，眼前的草叶上开始凝结水珠。 水珠不断变大，很快从草叶上落下，渗入土壤中。 随后，草叶上继续凝结出水珠。 张甘又换了个地方，还是如此。 太神奇了！ 他正观察，忽然脸上一凉。 抬头一看，是雨滴。 下雨了。 小村里四处响起欢喜的呼声。 “可算下雨了！” “好雨啊！” “愣啥，还不快收谷子！” …… 张甘则看着手上的“水珠”。 这么一看，它确实更像水珠，不是什么玻璃珠。玻璃的折射没有它这么透亮。 这雨，不知跟它有没有关系。 雨一直下到天黑，他等到翌日雨停，才又拿了那颗水珠出来。 没有下雨。 但露水再现。 草叶、菜叶、树叶……到处都是。似乎只有鲜活的植物上才会凝结水珠，石头、泥土、枯木都不会。 不知是不是这些露水的关系，无论天气如何干旱，他院里的草木长势都还好。 而雨，后来反复无常，似乎和那东西并没有关系。 那天只是凑巧下雨罢了。 张甘每天都拿出来把玩，观察那奇异的现象，但始终摸索不出它的规律，直到这天，身体终于完全透明了。 他本要去泥人的河底空间捡垃圾的，然而一路走着走着，不对劲。 平时通往小河的那条路，这次通往了另一个地方。 他最近天天走这条路，自信不可能走错。可眼前明明是一片陌生的草原，天空是灰色的，只有天边有一线光亮。 他回头，看到的不是熟悉的乡路，而是黢黑的树林。 张甘不由凛然，他这是进了新的空间了！ 走了许久，始终没有尽头，只有草地和森林。没有河流，没有山。 那么植物哪来的水，又是怎么生长的呢？ 靠天下雨吗？ 张甘很快就知道了。 走了一阵，空中出现了悬浮的水珠。 地上的草叶也开始凝结水珠。 他摸摸口袋里的“露珠”，对比了一下，看起来只能说，一模一样。 空中的水珠数量众多，但是大小不一，高高低低，相隔挺远。 他试着戳一颗浮空的水滴……又临时缩回了手。 他想起在进入影迷帝的世界时，就是碰了一下水坑，就弄坏了。 不知这些水珠是做什么用的，这里的主人对人类又是什么态度，还是不要乱碰的好。 张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它们。 这里到处草木，放眼一片绿色，景色不错。然而景色再好，也抵不过他开始饿了累了。 身体再怎么特殊，他也和普通人类一样需要吃喝，需要休息。 可这个地方草叶总是湿漉漉的，只要坐下，就会把衣服弄湿。 他看过了，此处森林高大茂密，林下十分阴森，草木都没有可以食用的果实。 张甘转悠大半天，终于忍不住坐下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处干燥的地方。 这里的草地还没开始凝结水珠。 他长呼一口气，放松地躺下，原本只想打个盹，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草地柔软，他睡着正酣，猛地脸上冰凉——他被水泼醒了。 他一脸茫然地坐起来，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念叨。 “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张甘：“……” 主人出现了。 第21章 ◎－◎ 张甘擦了擦脸上的水, 道：“哪里奇怪？” 这个空间静止了一瞬。 半晌，那个声音才反应过来, 小小声道：“吓, 说话了！” 张甘：“……” 他猜，这又是个没见过人类的存在。 张甘坐起来看，他身上湿了, 看起来是这位存在泼的水。 “我是人类，当然会说话。”他决定主动表明身份。 此地的主人又是长长的沉默。 “人类？” 它似乎对此很疑惑，无形的视线绕着他打了好几个圈圈, 恍然道：“原来人类长这个样子啊……” 张甘问：“你没见过人类吗？” 他家的老房子瓦片顶上有一颗同这里的水珠相似的晶体，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个空间里的东西。 既然这里的东西出现在人类世界，要么这位存在去过人间，要么，有人来过这里, 把水珠带了出去…… 对方道：“是啊, 从没见过, 我听说, 人类是看不见的透明小东西。” 张甘：“……” 这些奇怪的传言到底是谁误导的…… 等等！ 他猛然想起自己身边的一系列事件。 郑拾失踪，就像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他家里青天白日的，丢了东西却不见贼的踪影。 如果这世上真有别的人, 不仅像他一样可以穿越任何东西，别人还看不见……那这些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他连忙问：“这里有人类来过吗？” “谁知道呢？”对方抱怨道，“毕竟他们非常狡猾, 还看不见。” 张甘不由小心起来。狡猾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可他手握着这里的东西, 会不会被主人发现, 被发现了又会怎样呢？ 张甘思想斗争一番, 决定坦白道：“我想是有人来过吧, 因为我在人类的世界找到了这个东西，所以才到这里来了。” 他原本可是要去泥人的河底的。 他张开手，手里的露珠就漂浮起来，熠熠生辉，滴溜旋转起来。 这里的主人似乎正在检验它。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不喝水。”它恍然道，“你真的是我召唤过来的人类，不是植物啊。” 张甘：“……” 原来它之前把他当成植物了吗？ “这确实是我的物品，水的结晶。你看，这些水珠将来成熟之后，都会孕育这样的晶体。” 空中的水滴忽然调动起来，其中一些水滴漂浮到了他面前。 张甘看到了，眼前这个篮球一般大的圆形水珠里，有个小小的晶亮核心。 “我确实丢失了一些结晶。”此地的主人气呼呼道，“没想到，原来是贪心的人类偷走了啊！不过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召唤它们！手持结晶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返回这里，他们为了摆脱召唤，只好扔掉了，结果让你捡到了，一定是这样！” 张甘明白了，他会进入这里，是因为身上携带了这枚水的结晶。 “你看起来是个好心的人类。”对方说，“如果你能帮我把其他的结晶也找回来，那么，我可以让你持有这枚结晶。” 随后它问：“人类的世界也有植物吗？” 张甘：“有的。” “这样啊，难怪啊难怪……”它又开始自言自语，“难怪人类要偷取我的结晶，他们的植物一定没有水，活不下去啦……” 张甘便道：“我的村子前些日子确实经历了一场大旱。” 他还把露水凝结的奇怪现象说了。 对方道：“很简单，只有植物缺水才会激活它，如果没有收到植物的信号，它是不会凝结水珠的。没有凝结水珠，说明周围的植物喝饱了。不过，你捡到的这枚结晶很小，所能作用的范围有限。你看，如果要供养此处你所能看到的植物，起码需要像这么大的晶体才行。” 空中大大小小的水滴再次移动，头顶降临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晶体。 “……” 这小星球一般的压迫感……张甘的巨物恐惧症都要出来了。 他赶紧低头道：“原来是这样。” 那枚晶体又迅速升入高空，远去，隐蔽了起来。张甘的眼前只剩下一些中小水珠。 “那样的话，就不必找回来了。”对方又叹息道，“让那里的植物好好生长吧。” 天边的一线光渐渐抹开，整个世界完全亮了。 天空特别透亮，没有云，只有水珠。无数的水珠悬浮在空中，亮晶晶的，投影到地面，显得整个世界光怪陆离。 偶尔风吹起来，所有的水珠开始缓缓飘动，看起来像一个个水晶气球。 张甘又躺回了草地上，观赏着天上美轮美奂的景象，问：“它们可以碰吗？” “不可，水珠的生长不能受干扰，只要碰一下，它们就会坠落，再也不能形成结晶了。” 张甘不由庆幸自己的谨慎。 “真奇妙啊。”他感叹着。 “是吧，我创造的世界，果然很棒吧。”此地的主人听闻他的称赞，高兴道。 张甘记住了关键词。 它会创造。 “你能创造别的事物吗？”张甘问，“比如别的植物，会开花的，会结果的，还有……动物。” 他决定把这个家伙叫做创造者了。 然而对方道：“不，我喜欢这样的世界，不想改变它。你不喜欢吗？” 张甘诚实道：“喜欢。” 这是个不错的放松的地方。 “这里会下雨吗？”张甘又问。 “雨，那是什么？”创造者疑惑道。 张甘陡然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说自然法则和外面不一样。 这个世界没有云，空气中的水分子直接在空气中形成水珠，水珠不断吸收水汽壮大，凝结成晶，永不掉落，自然也就没有他所认知的雨。非要下的话，那下的会是超级可怕的巨型水滴雨。 这里的植物喝水似乎也不用根系，而是叶面！或者说，它们的叶面吸水能力强过了根系。 张甘没有解释什么是雨，万一创造者突发奇想来一场，他可没法承受那么大的雨滴掉下来。 所以他只是问：“那这些植物是哪里来的？” “某一天自己长出来的。”创造者道，“也许是人类偷偷来过，不小心掉落的种子，我很喜欢，就复制了许多，用来装扮我的世界。” 张甘就摸了摸身边的草，奇怪道：“我所在的地方，植物是用根来喝水的。” 创造者高兴道：“那你和偷结晶的贼肯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甘愣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确实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只知道人类不能踏足这里，但从没想过，还会有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创造者所说的看不见的人类，有可能来自别的世界！ 张甘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人类能进入这里吗？” “不能。”创造者严厉起来，“人类不应该来，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看来它们的意见很一致。张甘心想。 “你以后也不要来了。”创造者说完，天空的光忽然散去，再次变得灰暗，一声惊雷下来，下雨了。 张甘被雷声震得脑子一嗡，眼前一花，擦去流入眼睛的雨水，视线恢复，他才发觉自己回来了。 村里下了场雷阵雨。 他回来了，手里还握着那枚结晶，身体恢复了正常。 这下又得从头开始变透明了…… 不过，这次得到的信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张甘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宇宙可能孕育了不止一颗生命星球，这个世界可能存在不同的空间维度，有另一个世界的人，并不奇怪。 那么，创造者口中那些“看不见的人类”，是来自哪里呢？ 是来自某一个时空入口，还是在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交叠了另一个空间，同样生活着一群人类，有国家，也有人民呢？ 张甘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周围不寻常起来，仿佛这片土地上正有人和他擦肩而过，只是他碰不到也看不见。 他努力张望，也只能看到摇曳的草叶，雨点打湿泥土的点点印记，没有其他痕迹。 他返回家里，妈妈问：“你又上河边去了？” 看吧，她不管人在家还是在地里，不管有没有看着他，总能掌握他的动向。 这回她也没追究，只是唠叨：“你就自己去了？也不知道带牛去放一放吃个草。” 张甘：“……” 她可真是宠牛。 树下，青牛幽幽望了过来，要不是牛不会说话，他都怀疑这家伙告状了。 张甘表示记住了，下次一定带上牛，妈妈这才道：“我准备回几天娘家，你暂时别乱跑，在家好好照顾奶奶。” 稻子刚收完，晚稻插秧又开始了，张甘家不种田，妈妈也没闲着，每年都会去外婆家帮忙。 她也不让张甘去，只让他看家，又叮嘱他把牛喂好，才走了。 张甘一下就自由多了，在家里穿墙入室，没事就晒晒太阳。 说起来，一开始害怕消失的时候，他总觉得身体透明得太快，现在故意想要变透明，却又嫌慢了。 偶尔张甘会想一下，这个能力是否会消失。 他已经习惯了使用这个能力，虽然不怎么使用，可要真突然消失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他多虑了。 五天后，他的手指又开始变透明了。 第22章 ◎－◎ 按照经验, 他要整个人完全变透明，大概还得5－7天。 不过没关系, 张甘有的是时间等。 说起来, 他好长时间没上班了，回村一阵，还引了些闲话, 不外乎是把他当成游手好闲一样的无业青年了。 张甘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他回来这些日子，妈妈也挺开心的。 她开心就好。 别人的话，关他什么事？ 不过在他救了张白头之后, 村里的风向又转了些，也不提他没工作的事了，招呼热络起来，闲着没事也和他八卦。 “你看，张白头家的儿子又乱跑了。” 这天早晨, 他和邻居在门口聊着, 就碰上了个人, 打了招呼, 那人也不应声，目不斜视，径自走自己的路。 张甘记得, 那是前阵子他从枯井里救上来的人之一，张白头的大儿子，张发金。 后来张白头一家见了他都特别热情, 张发金也不例外。然而今天,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对他熟视无睹, 置若罔闻。 张甘没在意。 可是邻居神秘道：“你不晓得, 张发金中邪了！” 没多久，张白头就急匆匆赶了来，问他：“三儿，你有没有见着我家阿金从这走过啊？” 张甘指了方向，张白头快步追去了。 他一打听才知道，张发金自从井里上来后，人就变得奇怪，时常犯糊涂，自己乱走。走起来，谁叫都不理会，像是丢了魂一样。 张白头还去了井边喊魂，然而儿子的症状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能吃能喝能干活，就是不说话，只发呆，冷不丁会从家里走出去，在田里干着活，也会忽然间走人。 但他也并非完全失去神智的样子，会走道，会避让人和车，只是行色匆匆不听谁说话，一副赶着要去哪里的样子，问了又不回答。 “他也不带钱，不带行李，就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办一样，不吱一声走掉了。”邻居神秘道，“大家都说那井邪门。可是啊，张白头和他一块掉井里的，你也下去过了不是？你俩都没事，就他一个人出了问题，我看啊，跟井压根没关系……” 张甘去看了下，井已经被填平了。 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张白头绑着儿子回来了。 张发金被绑在牛车上，手脚都捆了，一脸茫然，两眼望天。 “我要不捆住手脚，他能半路跳下车去。”张白头发愁道，“也不知道啥病，卫生院看不出，师公做法也不管用。三儿，你在大城市见多识广，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可以看看啊。” 张甘上前看了看。 张发金躺在牛车上的花生堆里，毫无表情。 牛车是别人的，张白头请人顺路把人搭回来，这会儿得下车让人卸花生了。 张甘一看，那花生叶子青青，还带着露水呢。 他翻了翻，这一车的花生都是这样，用手拂去，很快又凝结出水珠来。和他家里的草木一样。 可他今天并没有带着那结晶啊…… 张甘猛地回头看向张发金，把他拉到了路边。 不久后，草丛的叶面也出现了水珠。 “他身上有东西。”张甘道。 张发金一下被唬住了，没敢上前来。“啥？” 张甘让他好好搜搜儿子身上的东西。 “他真没带啥东西啊，早上刚做好了饭，正吃着呢，他忽然放下碗就走……”张白头嘟囔着，一边开始翻出儿子的衣服口袋裤兜儿。“你瞧，真的啥也没有。” 张甘打量一番，看了看张发金被绑住的双手，握紧拳头。 “他手里是不是拿了什么？” 张白头愣一下，就去掰儿子的手。 张发金终于动了，口里发出“呵呵”的急切抗议声。 他们两人合力才掰开他的手，落下一颗珠子。 张甘迅速捡起来道：“就是这个！” 珠子掉落的一瞬，张发金打了个颤，浑身一松，瘫倒在地，像是溺水者被拉上了岸一样，只顾喘气。 张白头凑过一看道：“这个啊，他前些日子给我看过，说是从井里捡的宝贝，看着挺闪，我说是玻璃吧，他不信！一心要留着卖了。你认得，是啥呀？” 张甘随口道：“没什么，他被这东西迷住魂了。东西就先留在我这儿吧，如果他还想要，回头您让他来找我。” 原来创造者说的真的没错，持有结晶的人会被召唤过去。所以张发金到处乱走，是在找那个世界的入口吧。 张白头一看儿子醒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先把人带回去了。 那之后，张发金也没来找过他要回结晶，似乎已经忘了那件事。清醒后，他回忆起那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满脑子只想着要去某个地方。他说那个地方就像是母亲在呼唤他一样。 然而水珠的事，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这水滴结晶的价值，绝不是观赏物那么简单，它是为植物而创造的。所以创造者不愿意人类持有，却不介意它留在人间吧。 如果放到沙漠里，会怎样呢？ 他想问问水滴的主人是否愿意。 可那个家伙说，“你以后也不要来了”，不知再进去，它会不会生气…… 张甘收好结晶，还是决定暂且搁下。 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创造者口中那些看不见的人类。 第23章 ◎－◎ 世上真有看不见的人类吗？ 张甘开始留意四周的人, 还和李禩联系了一下。 “透明人？隐形的吗？”李禩诧异道。 张甘道：“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李禩狐疑道：“张哥你是说，我们身边有看不见的人。那些失踪的人, 可能被他们扯进了平行世界？” 张甘也只是猜想。他不好把那些奇怪的空间告诉他, 更不能泄露那些神秘的存在，只能借用了平行世界的说法，剩下的就靠李禩自己去调查了。 他在家过得挺舒心, 暂时不打算回市里。 妈妈回来了，对他道：“你外婆说想你了，有空过去转转。” 于是张甘这一早就骑上小电驴, 往外婆家去了。 一路水田映着天光，农人躬身劳作，偶尔响过机器的轰鸣和赶牛的吆喝声。 张甘慢悠悠骑着，看见人家在田沟抓鱼，也凑一凑热闹；谁车子陷田里了, 也帮一帮。 直到路上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小雨, 张甘没在意, 眼看着要下大了, 便紧赶慢赶，找个附近人家的屋檐停下躲雨。 夏季总有这样的急雨，来时汹汹, 只下一会，又急匆匆赶往别处去。 张甘等雨走了，继续赶路, 过桥、过山、过水, 路过田地和村舍, 总算到了外婆家。 然而他喊了好几声声, 外婆家里没人。 再转一圈, 更是奇怪，不止是外婆家，整个村里都没人。 农忙时节，双抢尚未结束，村里不可能那么冷清。 再出外一看，农田虽然生机盎然，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张甘拿出了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没有信号。 “……” 什么时候没有信号的……他完全没注意。 他开始走动起来，然而无论怎么转移，也始终一格信号也没有，手机上显示仅限拨打紧急呼叫。 然而他点了紧急呼叫，也没有拨通。 这绝对不正常。 张甘放下了手机，四处转悠。 田里整整齐齐的，水田已经插好秧，菜地里挂满瓜果，河沟流水淙淙，十分清澈。一切看来正常，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就是不知人都去哪了。 他转去了别人家，有个院门大开着，进去喊两声，也无人回应。 敞开的屋里，物品井然，也不像是遭了劫掠的样子。桌椅干净，亦不像是长久无人居住的。 张甘越发觉得古怪了。 他转了几户人家，总结一番，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村子里太安静了，没有鸟叫虫鸣，各家各户也没有鸡鸭牛猪，栏舍是空的，没有动物。 这里仿佛是个空的村子，可一切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难道这就是平行世界？那些透明人的世界？ 张甘去过那么多怪异的空间，对此倒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感觉这里像世外桃源般。 小河水很清澈，秧苗整齐得不可思议，菜地里果蔬也很肥硕，长得非常完美，没有一个虫眼—— 如果说这里没有虫，自然也就没有虫吃菜了。 这么一想，张甘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但这是不合常理的。 这个世界的生态要怎么维持呢？ 他所在的世界，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有道理的，缺少了任何一样东西，都会改变世界。 这里没有虫，那植物是怎么传花授粉的呢？ 张甘随便在一户人家的菜地里摘了个黄瓜，青翠漂亮，表皮干净，咬一口，脆得很。清甜多汁，这样的品相和口感，太完美了。 张甘一边吃着，一边期望真的有看不见的主人出来骂他。 然而没有，他又摘了几个西红柿，无事发生。 张甘吃也吃饱了，便骑上了小电驴，决定出村子看看，是不是自己走错路了。 这一回头，他就明白发生什么了。 车子出不去，一直在村舍田间打转。 这熟悉的套路…… 这里是个空间！ 他一定又误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 可张甘回忆起来，自己出门之前，身体还没开始变透明呢，怎么就进来了？ 这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和外婆的小村一模一样？ 张甘再回头，远远的，人忽然愣住了，缓缓停下车子。 外婆家的方向有炊烟升起。 有人在做饭！ 张甘连忙油门一送，飞快赶去！ “外婆！” 他进了院门还没停稳呢，就大喊一声。 他跑进伙房。现在很多人家都用电器做饭了，可外婆这样的老人家还是喜欢烧柴。 灶膛里火苗跃动，锅里煮着饭。 可是没有人。 张甘傻眼了。 火怎么生起来的？谁做的饭？ 他又跑出去，在院门口张望。 别的人家并没有烟火，还是一片寂静，只有这里…… 他正观察着，忽然不远处传来水声。 水井那边！ 张甘急忙跑过去时，晃荡的半桶水刚打上来，里边浸着两个大红的西红柿。 他捞起西红柿，那柄还是青翠新鲜的，明显刚从地里摘回来。 伙房那边又响起了哆哆剁菜声。 张甘又飞快过去。屋里，灶台的砧板上是新鲜砍好的排骨。 张甘确认了，那是猪排。 这又是哪来的？ 不仅如此，葱姜蒜都切好了，就在他转身的功夫。 张甘迟疑之间，井边又传来了洗东西的声音，过去一看，他拿走的西红柿补上了，还多了个大西瓜。 而他在这边查看的功夫，伙房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甘决定不探究了，就坐在井边吃西红柿等着，到底那看不见的家伙想搞什么花样。 不久后，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饭香飘出，菜下油锅发出滋滋声，除了没有人声人影，小院显得很温馨。 张甘终于等到声音彻底停下来，进去一看，饭菜齐了，桌上摆好了碗筷，就等他入席的样子。 这饭菜能吃吗…… 张甘心想这要是白狐在，一定高兴得很。 话说，那个家伙说会蹭一些老朋友的饭，这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 不过这桌菜只摆了一副碗筷，一荤一素一汤，显然只招待一人。 而这里除了张甘没别人了。 张甘坐下张望道：“有点热。” 门口很快就送来了阵阵凉风。 “有点黑。” 屋里的亮度莫名提升了。 “没有酒。” 橱柜自己打开了，酒瓶和酒盏缓缓飞出，稳稳落在桌上。 张甘看到这就确定了，这绝对是此处空间的主人干的好事。 为什么不是某些透明人类呢？ 因为没有人类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人可以做饭做菜，但无法控制风和光。 张甘吃饱了，起身道：“多谢款待。” 他走出到院子里消食，夕阳下来了，是很漂亮的火烧云。 看云时，屋里又开始传来稀里哗啦的洗碗声，似乎还一不小心“啪”地一声，打坏了一个。 张甘：“……” 他耐心等待，再进去看时，桌子已经擦干净，碎片收拾好，碗筷也洗好了。 “那么，我该回去了。再见。”他说。 他不知如何才能和这里的主人成功搭上话，只好兀自骑上了小电驴。 骑着车，最后看一眼这里的田野菜畦和晚霞。 这是他见过最棒的空间了。 他心想。如果有谁误入这里，恐怕就不愿离去了吧。 第24章 ◎－◎ 头顶又下起了雨, 把张甘所有的想法都浇没了。 他赶紧离开村庄。 这次出门可是去外婆家的，误入了这里, 还不知道外边什么情况。 这又是一场阵雨, 张甘因为急着离开，没停车穿雨衣，淋了半湿。 好不容易雨停, 不远处，他看到了人。 有人！ 挑担的婆婆，赶着牛车的老汉, 还有开三轮的青年。 对面的来人越来越多，还有人从他身后超车而过。 张甘不由回头，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已人来人往。 他回来了。 张甘还在发愣，手机铃声响起。 妈妈急切问：“三儿，你上哪了？外婆说等你半天也不见人, 打你电话一直不通, 吓死我啦。” 张甘道：“没什么, 迷了路, 到处找不到信号。” 妈妈松了口气：“那你还多久能回来？” 张甘看了看小路延伸的尽头，黄昏里村庄四处炊烟，房顶被夕阳映得通红, 他掉头道：“我刚找到地方，天要黑了，就在外婆家住一晚吧, 一会让她给你打个电话。” 妈妈便千叮万嘱, 教他这次别再走错了。 张甘这次顺利到了, 老人家以为孙子不见了, 正在念念叨叨地抹泪, 一见到他就心肝宝贝地嚷着抓着不放手。 姨妈道：“先让三儿吃饭罢。” 张甘说吃过了。 外公非说要拿珍藏的酒，跟他喝两杯。 张甘看他去打开橱柜，愣住了。 先前在那空间里，也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酒瓶。 外公一拿出来，掂了掂，气咻咻地盘问谁偷喝了他的酒。 张甘虽然喝过了，还是陪着又喝了点，就着花生米，一边唠嗑。 “咱这庄子啊，年年收成好！”外公醉醺醺地说。他九十岁了，身子骨硬朗得很，还能骑自行车去赶集。 “三儿来时下雨啊，难怪，难怪啦……”外婆轻拍着他的手。 “咱三儿是贵客呀，肯定有雨迎着。”外公乐呵呵道。 张甘纳闷道：“雨？” 姨妈一边上菜，一边道：“嗐，咱们这儿常有过云雨，你肯定挨浇了吧？这雨云啊有时不同寻常，老爷那时候就有人说，它下的神仙雨，专门恩泽人间的。这种雨云只要一来，这年雨水就会丰沛，不会旱。前阵子别地旱情，咱这儿啊一点影响没有。” 张甘仔细问了一下。 “过云雨？” “就是阵雨啦，但和平时有点不一样。那云走得极快，雨下得猛，要赶紧灌了这村，还得去那村嘛。” 老爷那时候，就是官府还在时。 那得是多久远的事情了。 张甘琢磨一下，道：“我刚刚就躲了个雨，结果雨一停，就到了个奇怪的地方。” “呀，三儿遇上神仙啦？”姨妈听了惊讶道，“这边是有那么个传说，谁要是有缘碰上那神仙雨，就能进仙境去，那里头有吃不完的粮食，喝不完的美酒，一辈子享福。咱村有个覃大脚，他祖上灾荒的年头就进去过，说那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可是瓜果满地，粮食满仓……” 张甘一听，对上了。 这么说，是那奇怪的过云雨把他带进去了。 他在外婆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还睡了个懒觉。 他原是想早点起来的，但是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喂，有人在家吗——” “有人做饭了吗？” “别躲着不吭声啦，我闻到包子味了哟~” 张甘立刻清醒了，一动不敢动。 白狐的声音！ “没有人在家，也没有人做饭。”一个幽灵般的声音道。 “你来干嘛，又不是人类……” 张甘竖起了耳朵。 这个空间的主人出现了！ “我现在不就是人类的样子嘛。”白狐笑嘻嘻地说。 “我的庄园可不是过家家。”这里的主人幽幽道，“你回自己的狐狸窝不行吗，又来白吃白喝。” 白狐鄙夷的语气道：“呵，要不是我的人类最近太忙，没空给我做吃的，我才不来呢。” 庄园主吃惊道：“什么！你居然有了一个人类？” 白狐口水吸溜道：“对呀，他还说了下次要给我做辣子鸡。” 张甘：“……” 庄园主道：“我不信！除非你把他带来让我看看！” 白狐：“那可不行，他那么小，你们这些家伙妒忌我，万一趁我不留神吃掉他了呢？” 庄园主：“我才不吃人类！” “那也不行，我的人类会害怕。” 庄园主不屑道：“哼，我的人类就不怕。” 这回轮到白狐吃惊了：“什么！你也有人类！” 庄园主得意道：“当然，我的庄园可是按照人间的样式打造的，人类喜欢得很，不知不觉就进来啦，想要一个人类，还不是容易的事。” 白狐急切道：“你太狡猾啦！你的人类呢？让我看看！” “什么狡猾！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建的庄园，为了留住人类，每天勤勤恳恳耕田种菜！还偷偷学了做菜的手艺！” 白狐一听到吃的，就讪讪道：“你的手艺是不错啦。” “你快快吃了走，一直在这，人类就不敢来了！”庄园主抱怨道。 “哦，你不一起吗？没有人一起吃可真是太无聊啦。话说，你根本就没有人类吧，不然我怎么没发现。” “放屁！我可没有你那么悠闲，我要给田地浇水去了！” “你看，你果然没有呀，不然为什么不让你的人类出来帮你浇水呢？他们可是勤劳的小东西，可以帮你干很多活……”白狐喋喋不休。 庄园主却再也没有搭理。 屋外响起了雨声。 张甘静静听着，直到外头再也听不到白狐的声音，只有庄园主自己在骂骂咧咧：“这可恶的，又扫光了，害的我要重做包子！这厮明明不是人类，总来抢人类的吃食。” 张甘：“……” 看来白狐应该走了。 不过，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出去。 毕竟庄园主还没做好包子。 如果他贸然出去，这位庄园主又和昨天一样慌乱中打翻盘子就不好了。 说起来，他明明在房里睡觉来着，为什么一觉醒来又进来了？ 是夜里又下了雨吗？ 可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进来了…… 张甘刚准备走出屋子，忽然庄园主的声音在耳边紧张道：“嘘！不要动！” 张甘：“……” 原来它已经发现自己了啊。 “有人来了！千万不要动，动了我就藏不住你了！”庄园主压低声音说。 张甘依它说的，像雕塑一样站着。 亏得他经常进入那些奇怪的空间，那些空间里，一个个都是无限世界，他每一次进去不是站，就是要走很久，锻炼得已经习惯了。 所以在那之后，他一直没动。 此地的主人说有人来了，是它的同类吗？像白狐那样的存在？不喜欢人类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2023啦，宝贝们新年快乐~ 第25章 ◎－◎ 外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完全感觉不到有人来了。 庄园主也似乎隐匿起来了，没有迎接所谓的来客。 真的有人来了吗…… 张甘不由怀疑。他琢磨着时间, 大概也过去有半小时了。庄园主还没有发出安全提示。 他脚有点麻了, 正想换一换，悄悄坐下也好，忽然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张甘的心跳陡然咚了一下, 僵在原地。 门悄无声息开了，可是没有人，光线照进来, 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然而张甘确定，真的有什么进来了！ 气流经过他身边，带起了小小漩涡，一阵凉意。 张甘不由屏住了呼吸。 先前他呼吸也没有被发现，大概是庄园主的掩护。 看不到、听不到的家伙来过, 又轻轻带上门走了。 或许那家伙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又过了很久以后, 张甘才听到庄园主的声音道：“好了他走了, 出来吧我的人类。” 张甘：“……” 张甘换好衣服，谨慎地打开了门缝观望。 其实这有点徒劳，来人似乎无形无声, 只有庄园主才能察觉。 张甘出来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脚印。 “刚才来的是谁？”他问。 “人类。”庄园主说。 张甘愣住了。 人类！ 看不见的人类！ 刚刚他们擦身而过了！ 所以这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他们是偷偷进来的，和你不一样。”庄园主似乎急切想要解释, “我只邀请了你一个。我只有你一个人类！真的, 我没有藏别的人类！” 张甘：“……” 他不介意此地的主人有别的人类朋友, 只是奇怪庄园主为什么要他避开那些看不见的人类。 “他们长什么样？危险吗？”他问。 “人类都长得一样, 但是我不喜欢他们！哦不不, 不是说你小可爱，我是说那些看不见的人类，总以为谁也看不见，见天的来偷菜！”庄园主气愤道。 张甘好奇地按照它说的，四处看了看，还真在菜地里发现了被摘过的瓜蒂。有个青瓜还挂在藤上呢，却被咬了一口。那印子，看着确实像人类不像野兽。 只不过，地里没有发现脚印。 “我刚开始醒的时候，还听到了你和谁说话。”张甘开始试探。 “你早就醒了啊，那个……那是我的一个远方朋友。”庄园主纠结地说，“它特别可怕，会吃人的！所以你要是看到它来，一定要躲起来！” 不然那只臭狐狸一定会把它的人类偷走！ 张甘：“……” 看来白狐没有吓唬他，它是真的会吃人。 他又走了一圈，道：“为什么你的庄园和我外婆家一模一样？” “哦，我还有很多庄子的。”庄园主殷勤道，“不过，这座庄子是特意为你打造的，当然是按照你的心意来。” 它又急忙道：“当然啦，别的庄子都没有人！是我自己建着玩儿的！一个人也没有！” 张甘好笑得很，它好像很怕他问起别的人类，飞快转移话题：“你饿了吧，我做了早餐，你想在哪吃呢？” 张甘指定了院子，桌椅很快便飞来摆好了。 “为什么邀请我来呢？”他边吃边问。 “因为……那个……”庄园主支支吾吾。它总不能说每天都在等人类进庄园来陪它玩吧！ “因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庄园主终于察觉了，有点惊讶道，“你是昨天的人类！” 张甘心想这可真难得，总算遇到了个会认人的。 “我睡醒就在这了。”张甘如实说。 庄园主更惊讶了：“你居然可以自由出入庄园！” 张甘不由奇怪：“那些透明的人类，不是也可以自由出入吗？” 不然怎么可能进来偷菜。 “你为什么怕他们？”这个也很奇怪。 要是白狐遇到这种吃亏事，估计满脑子就是把他们吃了。 “我没有怕！”庄园主慌忙道，“我只是不计较。” 张甘看了看四周，果树照料的挺好，院子也打扫得很干净。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庄园主自己在打理，可真是辛苦…… “不，不辛苦！”庄园主连声说，“对我来说，不过是游戏一样，很简单的操作，你不用放在心上。等等！你想吃树上的哪个果子？我来我来！” 它急切地把事情抢过去做，完全不让张甘动手。 张甘觉得有点奇妙。他就这样旁观了庄园主打水，种菜，浇菜…… “这块菜地很小，用瓢就够啦，但是如果是外边田里，还是雨水灌溉更方便。”庄园主还一边解说。 它有时也不需要使用工具，土地上就自行出现了一道道沟壑，挖好了垄和坑。 张甘：“……”这看起来就像一块成熟的地，都会自己深耕翻土种菜了。 观看半天，他大概明白了，这对于此地的主人来说，大约像个基建游戏，对人类来说辛苦的劳作，它动动心思就能实现，比机械化还要省事。 它是这个空间的主宰，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来雨，可令此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难怪村人说这里是仙境，说它是神仙。 这确实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 张甘问：“你还有别的庄子？” 庄园主慌忙道：“是啊，不过很远。” 听起来他很怕张甘要去看。 但是张甘其实没别的意思。 他就是问问，然后感叹一下，这是个大庄园主啊。 他想那些庄子应该偶尔也会有人类误入，就像覃大脚的祖上一样。但是姨妈说那些幸运的人只要走出庄园，回头就再也找不到入口了，像是桃花源一般。 可他不一样，一夜过后，他居然又进来了，为什么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吃了我做的饭菜。”庄园主琢磨道，“我还从来没有给人类做过饭菜，你是唯一的一个。” 然后它顿悟了似的，兴高采烈道：“吃了我的饭，你就是我的人类啦，当然能自由出入，肯定是这样没错！” 张甘：“……” 说起来，先前遇到的那些存在，一个个都抱怨人类的食物精细，这还是第一个会做人类食物的。 庄园主见他沉默，以为他不同意，小心道：“那个，当我的人类，这里你想来就可以进来，不想来的时候，可以晚一点再来，也没有关系的！” 张甘还挺心动的。 这个庄园真的挺棒，一整个村子的土地，他可以选择自己耕种，也可以看庄园主挖沟采集，行云布雨，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所以他很快答应了。 庄园主高兴道：“那么我给你摘一些菜带回去吧。” 张甘获得了一大麻袋的新鲜瓜果蔬菜。 然后庄园主开始期待：“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呢？” 张甘问：“只能从这里进来吗？” 他不是很经常到外婆家走动。 “是啊，这样不容易被发现。”庄园主小心地说。 那张甘可没法经常来。 “没关系，按照你们的时间，下个月的话，正好南瓜熟啦，下下个月，又要有一批菜可以收啦……看！你什么时候来都正好~”庄园主开始算日子。 张甘想着一两个月来一回不妨事，来看看外公外婆也是好的，就答应了。 “但是这件事，绝不要告诉任何人呀。”庄园主说。 张甘疑惑道：“可是这里的人类好像都知道你在庇护他们。你那么喜欢人类，让更多人知道，进入庄园陪你游戏不好吗？” “不好不好。”庄园主连声道。“人多了会乱，还容易被发现！不要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 张甘奇怪：“那些透明的人类呢？你收下他们，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庄园主更加紧张了：“不可不可，他们有主了的，不能碰。你也千万不要靠近他们，会变得不幸！” 也就是说，那些透明人的背后有个神秘存在做靠山……？ 张甘沉吟片刻，道：“可是，他们到我的世界里惹了一些麻烦。” “原来是溜到了你的世界。”庄园主恍然点头道，“如果他们做了坏事，你可以消灭他们。” 张甘：“……” 消灭。 这可难办了，他连人都看不见，怎么消灭。 “你不能消灭他们吗？” “不能。”庄园主为难道，“我的庄园消灭不了，我不能对人类动手，否则会失去人类的喜爱，很有可能背上诅咒，还有可能惹恼他们背后的主人。” 张甘：“诅咒？” “比如……庄园里永远不会有人类来，再比如地里永远没有收成，再比如做的饭永远不会熟~”庄园主纠结地说。 张甘：“……” 这些诅咒听起来一点不可怕。当然，对于喜欢玩庄园游戏的这位存在来说，大概已经算是惩罚了。 “那如果他们在你的庄园里意外死亡……比如不小心掉井里死了呢？”张甘又问。 “啊，那就不关我的事啦。”庄园主一身轻松地说。 张甘明白了，这些存在不能主动伤害人类。如果普通人类误入，走出去全看运气。运气好会被这些存在送出去，运气不好，这些存在不在家，或是不想插手，就会在这些空间里永远找不到出路。 但是那些透明的人显然是个例外。 他们可以穿越一切，极有可能也能穿越空间。 张甘感觉那些人的能力应该比自己更强，所以才能看不见，穿越空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庄园主已经和他告别了。 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逝和外界一致，他不能逗留太久，否则外婆家又该着急了。 张甘拎着一麻袋的菜，正走出院门，迎面碰上了急匆匆的姨妈。 “三儿，可算找到你了，干啥去了？”姨妈松口气，喊了一声，外婆也回来了。 张甘含糊道：“外公昨晚说叫我摘点瓜回去，我就去了。” “哦哦，是跟你舅去的吧，他一大早起来就去地里。我就说你肯定跟着去了，一大活人还能不见到哪去，你外婆还不信。”姨妈笑道。 张甘又和外婆聊了会儿，看看天色，就要走了。 “我下个月还会再来的。”他说。 外婆这才高兴地放开手。 张甘刚走，舅舅骑着小三轮回来了，停下车回头看他的身影，纳闷道：“菜刚摘好，三儿怎么就走了？你们怎么不叫他等等我。” 姨妈纳闷道：“他带了菜啊。” 一家人看着车上的菜，奇怪极了。 “不是你给他摘的，那是谁给的？” 张甘满载而归。菜太多了，家里也吃不完，但是…… “外婆给你就拿，老人家的心意。”妈妈说着，和他一块收拾，意外道：“这怎么还有草莓，我记得你外婆家没人种这个啊。” 张甘也不好说那是庄园主给的，外婆家的菜他压根没拿，小电驴载不了那么多。 牛很快凑了过来，眼睛直盯着那些草莓。 庄园主摘了一盒子，一层层铺了草叶精心叠放，没有一点坏的。妈妈连说好吃，让他留着带去市里吃。 张甘还不大想走呢，但是李禩又来电话了。 “张哥，我找到了！”他紧张地小声道。 张甘惊讶：“透明人？” 今早上他才刚遭遇过透明人，怎么可能晚上就到了李禩那儿了呢？ 难道那些家伙不止一个…… “不是。”李禩的声音更低了。 “平行世界。”他说。 张甘：“！！” 第26章 ◎－◎ 平行世界…… 张甘进入过那么多奇怪的空间, 对这个概念并无怀疑。他还曾怀疑过庄园主的空间，是否为平行世界。 但实际上, 那只是庄园主的游戏。 李禩那么肯定地说, 让他十分好奇。 所以第二天，张甘早早就去了市里。 李禩和他约了个地点，在市里的一家眼镜店。 张甘到的时候, 李禩正在店里陪女友配眼镜。 见他来了，李禩说了声，店主点点头, 带着两人进了后边，拿出一个盒子。 “就是这个了。”他说完又出去帮客人选眼镜。 李禩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道：“这老板的儿子，名叫廖伊，是我调查的失踪者之一。五年前, 他儿子才刚上小学, 有一天从店里走出去, 就再也没回来。” 张甘看着那盒子, 像是原本装什么贵重首饰的，挺精致，然而此时里头装的是一块玻璃碎片, 看起来有点像镜片。 然而李禩说不是。 “你拿起来看就知道了。”他提醒，“但是别看太久，头晕。” 张甘不明白这个能跟平行世界有什么关系。 他按照李禩说的, 拿起透过镜片看东西, 然后震惊到了。 透过镜片看到的世界, 是一片废墟！ “你走走看, 小心点。”李禩推着他往前。 张甘的视线里, 镜片里的废墟和这个世界的建筑格局一样！ 四处坍塌，天空灰暗。 眼镜店这一排的店铺，全都塌得高高低低只剩下墙垣，露出难看的钢筋混凝土。不远处的公路上，地面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 张甘再移开玻璃片，又回到了现实，街道整齐而繁华。只要镜片叠加，大地再次裂开，世界坠入末世。 可这镜片外表看着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廖伊捡回来的玩意，后来他人不见，什么也找不到，就找到了一块这个碎片，另一半碎片不见了。”李禩小声道。 “老板说这镜片不是玻璃，也不是树脂材料，有点古怪，硬度非常高，他怎么敲都敲不碎。” 张甘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怀疑另一片在廖伊身上，他人失踪，和这个镜片有关？” 李禩：“肯定是！这玩意说不准就是平行世界里的东西！你看咱们现在哪有这样的科技？” 张甘觉得是有点道理。 这要是科技产品，也太高端了点。材料跟玻璃一样透明，完全不像个电子产品。 镜片像是给这个世界加了一道末日滤镜，可就算是计算机，想要瞬间计算模拟出末日场景，也需要庞大的数据库支撑，一片小小的镜片是怎么做到的…… 廖伊失踪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因为这镜片神秘，看来可疑，老板才一直保留着，想着说不定哪天还能找到孩子。 “当初警方有什么说法吗？”他问。 “他们拿了镜片去检测过，说这就是普通的玻璃，你说奇怪吧。”李禩摇头。 “警方说孩子是被人拐走的。监控有拍到他跟着一个陌生人的画面。但是人贩子太狡猾了，正脸都没拍到。” 张甘又看了看镜片，觉得确实蹊跷。 “如果说当下的技术都检验不出异常，那么只有一点，这镜片里含有的物质，是我们的世界所没有的，或者是我们还没发现的！”李禩神秘道。 镜片确实十分坚硬，在廖老板的同意下，张甘还真试了一下，别说砸碎了，渣都没掉一点。 透明度高，硬度强，表面似乎镀了层膜一样，阳光照在镜面会反射出蓝彩。 廖老板还画出了碎片原先大致的形状，也是一块碎片，手上这片只是当初的一半。 可硬度这么高，是怎么碎的呢？ 张甘问是否能把镜片拿去研究一下。 廖老板同意了，并且表示如果能帮他找到儿子，镜片就送给他们了，找不到的话，还是希望他们还回来。 张甘离开眼镜店，路上不时看看镜片。所见之处，满目疮痍。不过，镜片里的世界并没有看到人。 世上真有平行世界吗？ 张甘不知道。但他确定有别的世界。 至于镜片为什么能映射出末日现实…… 他想起了庄园主复制的庄子，又想起了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相似的东西——创造者的水滴结晶。 先前他还担心这东西会暴露它的主人，没给人看过。 现在，他特地跑了好些地方，检测的结果，是未知材料。 “这又是什么东西？”李禩奇怪得很。不过，他完全没发现结晶的异样。毕竟结晶只会对植物起作用。 张甘只说是捡的。 他现在有些确定了。这镜片应该是属于某个空间里的东西。难道就是镜片中所看到的那个“末日空间”？ 如果说廖伊没有被拐卖，而是和空间有关，那他会不会进了那个世界。 不管怎么想，这两个结果都很糟糕。 五年过去，任何人在那样的空间里，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张甘十分清楚那些空间的危险。如果不是像庄园主那样的空间，人类进去迟早会饿死。 不过他还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进入那个镜片背后的世界。 李禩又找线索去了，顺便再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碎片。 “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碎片，如果镜片能拼凑完整起来，说不定就能进去了！”他说。 张甘开始摸索镜片的用法，整天举着镜片看来看去，手指穿过去，没有反应，任凭怎么敲打，也没有反应。 奇怪…… 李禩那边，也没找到其他碎片，倒是听说警方近期抓了几个人贩子，跑去一问，有了消息。 “廖伊真是被拐走的！”他气喘吁吁跑来道。 张甘道：“人找到了？” “人贩子半路就把他弄丢了。”李禩也无语道，“说小孩走的时候，一边玩着个镜片一边走，忽然跑脱，转个弯就不见了。” 才七岁的小孩儿，能跑到哪里去呢？人贩子有没有说实话？如果说没在人贩子手上，孩子应该会自己回家才对，没有回家，进入镜片中的世界，生还的几率就更渺茫了…… 张甘点头道：“知道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吧。” 又问他近况，得知并没有异常。 “我最近要么跑这个那个部门，要么跑派出所，我看就算那个人还在，也不敢动。”李禩得意道。 张甘便继续研究碎片。 他多方打听，还跑了外地。 镜片砸也砸不碎，高温融化不掉，帮他看的一位老技师道：“这确实像是个成品的镜片碎掉的，不过，从没见过这样的镜片啊。” 老技师捣鼓一番，写写画画，困惑道：“这要是镜片的一部分，那镜片得很大，非常大！得是个比水车轮子还要大得多的眼睛才能戴……” 老技师嘀嘀咕咕，忽然又划掉了，直摇头：“不对不对，这个弧度……还要更大！” 张甘愣住了。 世上没人有那么大的眼睛。 没有一个人类有。 除非，那不是人类。 第27章 ◎－◎ 张甘还记得他进入过的空间里, 某位特别巨大的存在——咆哮帝。 它的牙缝都可以塞下他，那比水车还大的眼睛, 似乎也就不算什么了。 但是那些存在, 不需要戴眼镜的吧…… 张甘琢磨着，还是得进那些空间里去打探一下。 他回到家就拿出笔记本，在名单上添加泥人仙、创造者和庄园主, 开始盘算。 所有的空间主人当中，泥人是最好说话的。但泥人不知触犯了什么，被罚困在河底, 只有回到乡下那条小河才能进入它的空间。 庄园主的空间入口也是固定的，得去外婆家。 白狐虽然给了门牌，而且看起来知道很多的样子，但是太善变了。 张甘完全把握不住其他存在的态度，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等回了乡下, 先去问问泥人。 这两天他的身体又开始变透明了, 得在市里待一会, 免得突然消失的时候家人担心。 如果运气好，能进入镜片主人的空间就好了…… 张甘把镜片放进背包里，随身携带, 这样他消失的时候，说不定就能进入那个世界。 等待的时间又变得漫长起来。尽管他知道要不了一星期，身体就会完全透明。 而那个孩子如果进了空间, 五年过去, 多半也……总之, 再多一星期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便耐心等待, 一边试着练习同化其他东西。背包没问题, 贴身的物品也能带着一起穿越各种物体，但是车子还有点吃力。 他身上的粒子不够，无法完全覆盖小电驴。粒子又不能脱离他而存在，所以他在研究如何增加粒子的数量。 实际上，粒子应该是增加了，所以才能覆盖到背包。 它们的增长似乎和使用频率有关，还有…… 早晨，张甘在窗前看着阳光下的手臂。身体透明的部分，粒子非常活跃，没有透明的部分，就会相对有些惰性。阳光照射的区域，粒子异常活跃，没有阳光的区域，粒子就没那么活跃。 他大概就明白了。 这些粒子大概和身体的透明化一样，一要自身经常使用催动，二需要阳光催化它们。 只不过，这些粒子十分微小，增长起来，短时间内很难看出明显的变化。 张甘每天照常穿来穿去，让它们活跃，只有出门的时候收敛一些。 这几天高温，李禩也不怎么出门了，还劝他别送外卖了。 张甘没什么感觉，他身体很好，回到市里又去做了一次检查，发现先前的小毛病也没了。 他感觉和那些粒子有关系。 每一次变透明，他就会觉得浑身轻松许多。也许是因为能够穿越一切，丝毫不受环境影响，大风大雨，阳光雾霾，都没有任何负面作用。 哪怕是这样的高温天气，张甘只要调动身体的粒子，穿过阳光，就感受不到热，也不会大汗淋漓。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外边转悠。 高温持续不下，外卖小哥们日常也无精打采的，三三两两在树荫下一边等着派单抢单，一边八卦—— “这天太热了，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我昨晚空调罢工，失眠一晚上！太热了……” “昨天有两个兄弟都半路中暑晕倒了！” “唉，那能怎么办，太阳再大也要吃饭啊。” …… 张甘听着小哥们议论，其实见怪不怪了。 他因为身体的缘故，经常极端天气跑单子，认识不少几乎风雨无阻的外卖员，从早到晚没有休息的时候，非常拼命。 他挑了这个天气出来跑外卖，除了想借阳光催化身上的粒子，也是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忙。 他送了一单回来，有点饿了，准备提前吃个饭，中午好接单。 大热的天，他刚停好车，忽然心有所感，低头一看，心口的最后一点完全透明了。 好在这次他准备充分，背包一直在身上。当然，镜片也在。 可惜的是，背包里的镜片完全没有起作用。 他没有进入镜片中的末日空间，而是到了一个陌生地方。 这是一个炎热的地方。 张甘自从身体可以穿过任何物质，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热了。这里的天空白茫茫一片，远处，青灰色的砂石地面仿佛在熔化扭动。 虽然张甘明白，那不是地面真的在动，而是太热了！热到空气膨胀，让人看起来地面好像扭曲了。 张甘一看就感觉不妙。 这里太热了，他得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否则没饿死，就要先热死了。 这地面比双生子的空间还烫，太难受了。人可以一直不睁眼，但没法一直忍受高温啊。 张甘忍不住大喊：“有人吗！” 声音激起了回响，竟也变得扭曲起来，听起来十分诡异。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贸然变透明……张甘才走了一会儿，满头大汗，汗水从额头眼角不住往下滴。 他得尽快出去！这个空间太要命了，就算穿了运动鞋，脚下还是感觉烫，完全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停下，鞋底就会慢慢融化。 然而这么一直走又很耗费体力，撑着伞也无济于事。这里充斥了热，没有风，遮阳没有用。 张甘收起伞，摸出背包里的水，喝了两口。 水滴在地面上，很快就蒸发干了。这可怕程度……他只带了一瓶水，如果不能尽快出去，恐怕会脱水而亡。 张甘一边走一边观察，过了一会，连眼睛也热起来，视线变得模糊。 他又摸了摸背包，看看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 没有，全都没用。整个背包都是热的，随时可能自燃的感觉。 接下来怎么办，这瓶水维持不了多久。 他又渴了。 张甘热得头晕。 中暑了……他知道，可是毫无办法，在这些无限空间里呼救根本没用。 没有人。 他走在滚烫的大地上，只觉得晕头转向，忽然眼前一黑，倒下了。 第28章 ◎－◎ 张甘的意识迷迷糊糊,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地面没那么烫了。 意识渐渐苏醒, 他手指动了动。 真的不烫了！ 他睁开眼睛, 才发现原来天黑了。 什么也看不见，手机也开不了机，大概是先前给热的。他缓缓坐起, 摸黑喝了一口剩下的水，再吃了点东西。 温度忽然降下来，是因为夜晚到来的缘故吗？ 张甘坐在地上休息, 没敢再睡觉。 上一次在影迷的水坑世界睡过去，是他运气好没遇上大水。 在那之后他就了解了这些空间的危险，没有主人的情况下，绝对不要轻易睡着。 而且他坐了一会，越发地感觉凉快了。 气温还在不断下降。 “……” 这里该不会……白天高温, 夜间低温？ 要命。 张甘又开始翻背包。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百宝箱, 空间仓库什么的, 才有可能应付得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空间！ 他躺了一会, 确实越来越冷了，不得不起身走走，活动筋骨, 让身体热起来。好在食物还有，水……省着点喝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地方怎么出去？ 张甘感受了一下, 身上的粒子消失了。果然在这些空间里, 粒子会不见, 所以他的身体才没法穿过别的东西。 张甘叹了口气, 坐下来休息会, 又拿出了镜片。 黑暗中，这碎片竟还能汲取一点点光亮似的，边缘有微光。 为什么说是汲取了光了呢，张甘透过镜片看啊看，居然看到了地上细微的纹路。淡淡的，细细的光在缓缓流动，好像人体脉络一样，让他吓了一跳。 可这摸起来明明是坚硬的岩石地面。 他再看天上，没有纹路，但有天顶一点微微模糊的光。 那是什么？ 张甘奇怪极了。 说起来，他进来的时候，太阳的位置好像就在那儿，一直没变过。 张甘猛地站了起来，仰望那点光。 不对。 他收起了镜片再去看，天空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 镜片加上，又看到了。 他盯着那个位置，心念一转，忽然道：“出来吧！” 只有回声，没有回应。 这个空间不必大声说话，也会有回声。 张甘再次佯装道：“我看见你了，快点出来吧！” 没错，他觉得那个太阳可能不是太阳，而是这里的主人！ 就算不是，诈它一下，说不定就出来了。 所以张甘继续大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 终于有个回荡的声音慌张道：“别走别走！” 张甘：“！！” 计策通了！ 他继续忽悠：“那你还躲着我干什么？” 黑夜里出现了光，这个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亮起来。 “那个……”那个声音纠结地说，“是因为你晕倒啦，我才躲起来的。” 张甘：“……” 天居然亮了。 这不可能是自然的天亮。他感觉自己才昏了一会。 而且没过多久，四周又跟先前一样明亮炎热了！空气膨胀，蜃气摇荡，远处的地面扭曲起来。 张甘一手遮掩，眯眼望着天顶的太阳。 这个天空好像弥漫着一层薄雾，太阳朦胧，虽不刺眼，但依然不可直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伙，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 难怪天一下子黑了，那是它躲起来了！ “太热了。”张甘后悔道，“你还是先别看我吧。” “是、是吗！！”此地的主人慌忙道，“让我再看一下，一下就好啦，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人类进来。” 日光炽热如火。 张甘：“……” 他古怪的想法冒出。 不对，这个家伙不是太阳。 这个太阳是它的眼睛！ 张甘摇摇晃晃道：“我们人类受不了这么热……” “那、那好吧……”那个家伙像是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天又渐渐暗下，最后变黑。 张甘猜中了！ 这真是它的眼睛，睁开时此处天亮，闭上时即天黑。 可就算是黑夜里，他也不能待太久，一会气温下降，他也受不了。 他只能故作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个声音不好意思道：“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不过，你应该是被我吸引来的。” 张甘：“……” 不是他，应该说是这个奇怪的身体，只要完全透明化，就很容易被拉进这些奇怪的空间。 张甘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人类无法适应极端的气温，你能控制这里的冷热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介意陪这位存在多说几句话的。 然而对方道：“不能。” 随后它好奇道：“你们人类可以控制眼睛的温度吗？” 张甘：“……不能。” 看吧，那果然是它的眼睛！ 这么说他脚踩的大地，应该就是它的身躯了。 可这是个什么生物呢？ 只有一只眼睛。 ——幸亏只有一只，否则两个太阳，张甘很快就会被晒死了！ 或许它们根本不是生物。张甘默默地想。 “所以我也不能。”这家伙理所当然地说。 张甘主动道：“我叫张三。” 这是引它自我介绍，同时张甘还有别的心思。 那些透明的人类不知来自哪里，不知是敌是友，他们能进入庄园主的空间，说不定也能进入别的。如果有一天，他们产生了冲突，张甘躲进来，这些神秘的存在可能分不清人类，还是报个家门好了。 有了名字，这些存在就不容易认错人了。 “我没有名字。”此地的主人困扰地说。 张甘很快想好了代号：“哦，那你就是无名帝。” 对方好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名字的厉害家伙。” “我是很厉害没错！”无名帝高兴地接受了称号。 张甘问：“你没有见过别的人类吗？” 无名帝遗憾道：“没有。如你所说，我这里并不适合人类生存，他们也从不到这儿来。我听说人类睁眼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不会伤害任何东西。我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人类生来如此。”张甘回答说。 无名帝叹息道：“我要是也有那样的眼睛就好了，可以看很多东西。” 它居然在羡慕人类的眼睛。 不过，张甘试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拥有一双可能伤害别人的眼睛，也会很困扰，想看什么都不能尽兴地看，生怕害死了那些生灵。 难怪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因为极冷又极热，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存活的啊。 无名帝道：“可是我听说人类的世界也有眼睛特别亮的家伙，也有黑夜和白天，那些人类还是活得好好的。” 张甘笑道：“你说的那个啊，是太阳，它距离我们很远，而且我们的世界有大气层保护。” “距离？”无名帝恍然道：“所以，是我看得太近了吗？” 它忽然睁开了眼睛，天又亮了。 张甘恰好也觉得开始冷了。 天一亮，这里的气温又开始渐渐回升。 光是比先前柔和了一些，但是热度依然在上升，看样子迟早会进入高温。 而且，此地的主人已经开始抱怨：“太远，我都看不清你了。” 张甘：“……” 这就没办法了。 “我可以每次只看一下下就好了，这样你就既不会冷死，也不会热死了。”它想了个办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确实没有人类的食物，如果你饿了，可以出去吃饱再进来。我可以等一等。反正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无名帝大方道，又开始期待，“隔天来怎么样？” 张甘不行。他偶尔还要工作，工作之余要查一下碎片的事，还要回去看看泥人，庄园主……这时间分配下来，完全不够用。 “三天也不行吗……”无名帝有点不开心。 “因为我们人类的寿命短暂。”张甘耐心解释。“每一天的时间对我们来说都很宝贵。人类很弱小，完成一件事需要很长时间。” 无名帝哼哼道：“那就五天吧，五天总可以了吧，我就看一下下，免得我的人类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张甘：“？？” 他不过才和它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就忽然变成它的人类了？ 这些神秘的存在占有欲很强啊……张甘纠结地想。他已经是庄园主的人类了，白狐也那么认为。 “你可以有别的人类。”张甘不动声色说。 他可能应付不了那么多存在。 无名帝立刻紧张道：“不要别人，我有一个人类就够了，多了会被发现的！” 张甘好奇道：“被谁发现？” 第29章 ◎－◎ 无名帝更紧张了。“不要问啦, 一个知道你就死定了的家伙。” 张甘：“……” 他试探道：“如果有人不同意当你的人类呢……” 无名帝眼睛睁大了一点，仿佛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道：“那会走不出去！” 张甘：“……” 无名帝又提醒他：“所以你下次要小心, 不要走错了，去到别的地方。某些地方人类只要进去了，不答应那些家伙的要求, 就永远也别想走出去了。” 所以你就是其中之一吧！ 张甘内心吐槽着，面上叹息道：“好吧，那就五天一次。可是, 我怎么能确定不会走错地方呢？” 无名帝又高兴起来，眼神都亮了好几分。“你的世界也有太阳，那么只要在午时，太阳正中时进来，就不容易走错地方了。” 张甘道：“万一走错呢？” “那……那你也不要说你是我的人类, 不然他们可能会杀了你。”无名帝痛心道, “你就骗一骗他们, 假装什么都答应好了。我知道你是无奈之举, 不会怪你的。” 张甘：“……” 谢谢了，他现在就是无奈之举。 张甘和此地的主人达成了约定，就按照它所说, 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光渐渐没了，进入黑暗。 不知不觉醒来时，脸上微凉, 有人正在他耳边喊：“小哥, 醒醒！” 张甘睁眼, 看到一片翠绿背景下的三张脸。 他不知怎么躺在了树下, 三个外卖骑手正围着他, 一个举了便携小风扇给他吹风，一个正把毛巾打湿了给他擦脸擦脖子，你一眼我一语道： “我有风油精，抹抹看。” “他是不是要喝点水？” “不够凉，我去找找冰块！” 张甘一睁眼，他们全都惊喜道：“好了好了，醒了，来来来，喝点水。” 张甘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当成中暑晕倒，让别的外卖骑手给救了。 他们忙得满头大汗也不知。 张甘道：“我没事，谢谢。” 他没事人一样起来，请他们喝凉茶。大家都摆手说不客气，张甘只好借着打听八卦的名义请他们喝。 最近没有什么失踪八卦，倒是有个小哥笑嘻嘻道：“那我说件清凉的事，你们别害怕啊。” “不会又是半夜的单吧？” “电话没人接？” “送墓地？” ……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了，小哥道：“嗐，都不是，那人地址挺清楚的，楼层不高，也不都是半夜点的，白天也有。那地方挺偏僻，是个老街区，住的都是些老人，没什么人气。客人从来不接电话，一直备注放门口，没见过人。那外卖倒是有人拿走的，早上送的，下午去看就没了。但是吧……” 他顿了一会道：“有一次我多嘴和楼里的老人家问了问，说是那户压根没人住！” 骑手们“嘶”的一声，说着—— “又是这个套路啊……” “说不准是楼上谁家长不让吃外卖，偷偷订的呢？” “你就没蹲一下人看看？” 那小哥瞪眼道：“我忙着呢！送到就完事了，哪有空调查人家，那也不礼貌吧？让人知道了以为你意图不轨呢？人家次次好评啊，不管什么原因送迟了、不小心汤打翻了也没给我差评呢。” 大伙又一个个转了口风，夸道：“好人啊！” “我怎么就碰不上这么好的顾客。” “我也，只要干脆点别找事让我送地府都行！” …… 张甘不怎么说话，不过看着大家聊也挺有趣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倒的，按理说，他进入无名帝的空间之后，就会在这个世界消失才对。还是说，他是出来时才晕倒的…… 张甘看看时间，刚刚过午，该吃个午饭去了。 …… 他看完时间，忽然愣住了。 时间不对！ 这其实是件正常的事。那些空间偶尔时间流速会不一样，双生子的空间就过得很快。 这位无名帝的空间也一样，他此时手机上的日期，居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张甘飞快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没有异常。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一两个月不联系了。 所以妈妈也没什么反应。他想了想，又打给李禩。 这个家伙说好了，每个星期都联络一次的，他消失一个月，他应该急坏了。 可张甘翻了翻通话记录，没有他的未接来电，只有几个境外的骚扰电话。 李禩接起他的电话，也一下子没认出来他的声音：“喂，谁啊？” 张甘报了名字，他还回忆了好一阵，再听他解释，才猛地拍大腿道：“原来镜片是在你那儿，难怪我一直找不着！咦，我们是两个人一块行动的吗？这一个月你跑哪去了？我？我为啥不联系？是啊，为啥呢……” 李禩冥思苦想半天，惶恐地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是把张甘给忘了，哭丧着脸道：“对不起张哥，我可能这阵子查东西太忘我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张甘没什么，他就知道会这样，每一次消失，都会削弱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 何况这次他消失了一个月。 这么说来，下次去看无名帝，他得注意不要逗留太久了。 张甘还粗略算了一下，他在里边的时间最多一天吧，外边就一个月了。 这么说，无名帝要求他每五天进去一次，似乎也就……五个月去一次？ “……”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忽悠人家的。 作者有话说： 无名帝（暗戳戳计划）：睡五天，然后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我的人类啦~ 完美！ 第30章 ◎－◎ 张甘去找李禩的时候, 这个家伙正躺在医院里。 “没什么，我调查的一个失踪者, 好像进传销了, 我就卧底进去看看。”李禩脸色苍白地说，“洗脑真可怕，我差点就出不来了, 还好有真真接应。” 女友真真在一边削苹果呢，瞪他一眼，不说话。 张甘心想他也太拼了。 “你的伤……” “哦, 脚是昨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李禩无辜地说。 张甘：“……” “不过还真让我查到了一点东西。”说到这个李禩就振奋了，“那个失踪的曾久，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张甘：“什么？” “他进过的传销组织都被打掉了！”李禩兴奋地说，“曾久这个家伙，一年内进了四个传销组织, 然后报警端掉了三个, 而且功成身退！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甘接过他递过来的资料。 曾久, 律师 , 27岁，单身，父母病逝, 家中还有一个妹妹。 “他妹妹被骗进传销组织后疯了。起初曾久以为，她是为了逃出来才装疯的，谁知去医院检查, 发现是真的疯了。曾久就卧底报复去了……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他每次出发之前都会录视频啊, 他本来是萌站的法学主播, 凭着高颜高知出名的, 忽然间转型打传销去了, 粉丝都很奇怪。结果他居然连续成功搞掉了三个传销窝点，因为这个爆火了一段时间呢。”李禩叹息道。 “但没想到，他这次失踪了。我在里边打听，那些传销分子说有一天曾久进了厕所就没出来，等他们踹门进去，里边一个人也没有。” 而这次，警方没有接到举报传销的电话。 曾久再也没出现过，粉丝都怀疑他遇害了。 这情况可就复杂了。 根据李禩打听到的，曾久每次进传销组织后不久，都会神秘消失，随后警方就会接到举报。 他进入的三个传销组织各有不同。一个性质非常恶劣，但凡陷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过。一个虽然不会实施人身伤害，但盯得很紧。第三个组织因为不限制人身自由，伪装得很好，法律上难以定性，据说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搜集证据，才成功了。 张甘又看了他录制的视频。 曾久戴着副银边眼镜，斯斯文文，一脸正气，说话掷地有声，分析有理有据。法学相当枯燥，他说得也并不有趣，但因为帅气，吸引了一波颜粉。 失踪后，曾久的亲戚已经报警，发布了寻人启事。但是没用，三个月过去了，曾久一点消息也没有。以往他就算卧底，也从没超过一星期。 而传销窝点因为已经暴露，早已人去楼空。 张甘也有点怀疑，曾久会消失，有没有可能和他是同类？ 因为从李禩的调查资料看来，这人和他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本世界人，不是那些外来的透明人。 当然，不管他是哪个世界的人，所做都没有错，张甘不会干涉。他的行动合理合法，只不过冒险了点。 张甘让李禩暂时别操心了，好好等伤好再说，自己出了医院，小电驴回家去。 到了家，他一摸口袋，愣了。 钥匙不知落哪儿了。 奇怪，他记得今早出门是带了钥匙的。 楼道四周没人，他淡定从容地做开门动作，穿过门进了家，再打开门弄出关门声，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他在客厅茶几上找到了钥匙。 还真忘了……幸亏他可以穿墙而入。 张甘吃过了饭，又和妈妈打电话。其实他有点想法，这些失踪的人，如果是异常失踪，和那些神秘世界有关，家里那头牛或许能找到。 但是……牛恐怕不好进市里，更没法进小区，没法找人。 那头牛还有脾气，也不一定愿意来。 张甘只能拿着镜片到处看。 然后他又有了新发现——这个镜片完全不受黑夜的影响，即使在夜间，也能看到废墟的轮廓。 他在月下散步，仰望夜月，发现废墟里也有一轮残月。 没错，透过镜片看到的月亮是残缺的，很大，看起来只有右侧的弦还完整，左侧呈发散的碎片状，就像精美的玉盘被什么东西撞碎了一边一样。 这场景如游戏一样梦幻。 他用镜片看了很多地方，至今还看不到一个人、一点动物的尸骨。 这镜片里的空间应该和先前那些世界一样，是无限的。 到底怎么进去呢…… 张甘百思不得其解。 廖伊是带着镜片失踪的，入口应该和镜片有关。 如果说，这和他之前得到的东西一样，是个空间的门牌，一定有个什么程序，才能激活它…… 张甘多次尝试无果，决定放下心思，等回了乡下，问问牛好了。 这边暂时还挺忙的，他时不时接到同行的转单。 今夏是真的热，明明已经夏末，炎热却丝毫没消退。 这一整个夏天，张甘所在的城市只经历了一场台风，其他都是些不大不小的雨。可要下大雨么，就会憋着好几天热气，跟蒸笼一样，更让人受不了。 当然，再怎么热，还比不上无名帝空间立的白天。 张甘照样出车，晒着太阳。 同行的赵哥佩服道：“你说你整天比我还能晒，咋就晒不黑呢？” 张甘编了个瞎话：“涂了防晒。” 他和别的年轻人不同，从来不穿防晒衣，胳膊也是露着的。 “你还年轻，有机会学点技术，跑这个没前途啊。”赵哥又开始像大叔一样唠叨了。 张甘道：“您说的对。” 赵哥又道：“偶尔停下看看挺好，不过，看完了还得朝前走。” 张甘不由问：“赵哥呢，想过换工作吗？” 赵哥奔四，送外卖快十年，已经是个老人了。 赵哥一下哑了，讪讪道：“我也不知道换什么工作好，又不像你们文化人，干什么都吃得开。我到哪反正都是个跑腿的，习惯了，停不下。” 说完，他接了单，风风火火送外卖去了。 张甘继续在原地打盹晒太阳。 他晒得有点迷糊，好像有谁拍了自己一下。 张甘醒来，一下懵了。 眼前不知是什么地方，一片昏暗。 他看看自己的手臂，没有透明。 他的身体并不是想透明就能透明的。 可没有透明，怎么又进了个奇怪的空间！ 这地方的诡异，一看他就敢肯定是个空间。因为脚下的地面在动！ 再一看，他的车居然还在身边。 车也进来了！ 张甘回忆起来，有人拍了他一下…… 他一下就想起了庄园主口中的透明人。 如果是那些家伙，说不定有这样的能力，把他连人带车弄过来。 他被发现了吗！ 他们想干什么？ 张甘镇定下来，骑上小电驴，开始转悠起来。 灯光打开，尽头还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地面也是黑黝黝的，他骑了一阵，景色一直不变，果然是个无限世界。 他停下大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声音回答他。 张甘拿出了镜片。 他要看看这里的主人在哪。 作者有话说： 跟宝贝们说一声，本书明天（周六）就要入v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届时会有万字更新掉落哦~ 注意：之前的部分章节（21－30章）会倒v，已经看过的宝贝记得明天从31开始买，不要买错哦。 最后来推个预收，作者后边想尝试写本种田文（准确说是种菜文~），求个收藏呀~ 《大农场》 陶原家的后院有一块神隐的地。地里种的西红柿苗一天天长大，开花结果，转眼西红柿鸡蛋大了…… 西红柿拳头大了…… 西红柿西瓜大了…… …… 还没红！ 陶原：我就不信等不到自然熟了，有本事你继续长！ 后来，他仰望着掉下真能砸死人的巨无霸西红柿，参天的豌豆苗，丛林一样的红薯地…… “……” 某天，各大种植论坛上开始出现奇怪的求助帖子—— #如何阻止西红柿长太大？！# ＃家里豌豆苗窜天高怎么办？＃ #挖掘机哪家强？急！挖土豆用！＃ 文名开文的时候会换，大概还是xx农场~ 第31章 ◎－◎ 张甘很庆幸, 他带了镜片在身上，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世界的土地在镜片中是白色的, 发着淡淡的白光。地面像河流一样涌动, 不断向前缓慢蜿蜒前行。 天空反而是黑色的。 更有趣的是，张甘在地上看到了脚印。 透过镜片，他看到了自己的脚印清晰留下。白色背景下的黑色脚印, 特别明显。 移开镜片，又什么也看不到。 难道镜片下的景象才是真实的？ 张甘踩一脚，地面就多个印子, 再想擦掉，却不好擦了。 然后他骑了一会车，有了两个发现。 一，车轮没有印子。 二，地上有别的脚印！ 有人进来过！ 张甘倒没有奇怪, 他是被人拍了后背才进来的, 那个人肯定来过了这里, 才能把他弄进来。 这么说来, 李禩的遭遇是真的，还真可能有人意图把他扯进某个世界。 那人为什么要把他拉进来呢？ 张甘仔细研究着脚印的纹路，是人的鞋印没错, 看尺寸比较大，应该是男性——如果那个世界的人也有男女的话。 那脚印极淡，仿佛是很久之前留下, 又被时间冲淡了。 他顺着淡淡的脚印前进, 车子走了一阵, 居然又看到了另一个脚印！ 这个脚印看起来更新, 似乎是近期的。 这两个脚印, 一定有一个是那看不见的人！ 张甘加快了速度，同时提高警惕。 这里寸草不生，土地既不是岩石也不是土壤，根本不可能住人。 他举着镜片，循着那新的足印，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忽然停住了。 前方有人！ 那小小的黑点正在缓慢移动，似乎没有发现他。 那是当然。 这里一片黑暗，如果没有灯光，没有镜片的辅助，他一样也看不到什么。 张甘放慢了车速，慢慢靠近。 那人其实走得很慢很慢，而且……步伐僵硬，像个丧尸一样。 张甘在十米后远远吊着，没有被发现。 八米…… 五米…… 两米后，那人竟然也毫无察觉的样子。 张甘忍不住紧赶一下，追上了，看到那人的脸，愣住了。 这是个和他年纪相当的青年，面容疲惫。 他认了半天，才惊讶喊道：“曾久？！” 那人却没回头，依然机械地迈着步子，只是在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时，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道：“救我……” 张甘：“！！” 他连忙加速拦在前方。 曾久倒下了。 张甘顺势把他放地上，打开背包拿出水，往他嘴唇倒了一点点。 曾久嘴唇蠕动一下，舔了一下。 张甘又是探鼻息又是探心脏。 很好，人还活着。 看他慢慢喝了点水，张甘又拿出一瓶葡萄糖，给他喝了点。 背包里其实有不少吃的，张甘常备着面包、巧克力、饼干糖果等等，还有一些药品。但看曾久饿了许久的样子，贸然吃东西，不知会不会有问题，所以让他先服了点葡萄糖。 好一会，曾久才缓过来了，但还是没力气的样子，只是眼睛里有了点光彩，虚弱道：“谢谢。” 张甘连问：“你怎么进来的？”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有见过其他人吗？” 可曾久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张甘：“……” 他只能原地坐等，负责警戒。 毕竟这里还有另一个更浅的脚印，应该就是那拉他进来的人。 张甘用镜片观察了一阵，没有发现人靠近。 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地面只有些粗糙的纹理，没有突起的岩石，方圆几千里都没法藏人，所以他暂时放松了下来，无聊了，就打开手机刷游戏；坐累了，便也躺一会。 地面还在缓缓移动，不知前往何方。张甘摸了摸，觉得它的质地也不像是活物。 “麻烦你，能扶我起来吗？”曾久醒了。 张甘连忙坐起来，扶了他一把。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曾久嘶哑的声音问。 张甘老实说：“不知道。” “那有点麻烦。”曾久在掏东西。 但他大概还很饿，没什么力气，如果张甘不扶着，他就摇摇晃晃随时又要倒下去的样子。 张甘递过巧克力面包和水道：“再吃点吧。” 曾久慢慢吞咽了起来。 他细嚼慢咽，吃完一个面包花了很长时间。 张甘再次问：“你怎么进来的？” 曾久扭头看了看他，居然回答得很干脆：“我有钥匙。” 张甘：“？？” 什么钥匙？这个空间的门牌吗？ 曾久掏出了一把钥匙。玉色的，一头扁圆，另一头是是个圆柱形，圆柱上有许多细小的孔洞。 张甘迟疑道：“你是说，你用这把钥匙进来的？” 曾久：“对。” 张甘看了看，可是这里一扇门也没有，就算他用镜片看，也没发现任何疑似入口的地方。 曾久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一把空间钥匙。” 他咳嗽了起来，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张甘一脸真诚道：“我是你M站的粉丝。” 曾久惊讶：“可是，粉丝也不知道我的真名才对。” 张甘：“呃……” 曾久把玩着钥匙，道：“所以，你和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张甘：“……” 跟律师这种思维缜密的人真是太不好打交道了！他想装都装不下去了。 但是曾久似乎也没有打探他秘密的意思，只是反复问：“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出去？” 张甘当然知道，只要找到这里的主人，哄得它心情好了，就能送他出去。 但他吃了个闷亏，不想再暴露自己的任何信息了，所以点头。 曾久皱眉道：“那有点麻烦，这把钥匙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用，没有试过两个人，不知道两个人一起会发生什么。” 张甘便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曾久惊讶极了，随后低声笑起来，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张甘道：“你的钥匙更有意思，你经常进这里来吗？” 既然曾久有一把奇特的钥匙，能够出入某个空间，在传销组织的眼皮底下溜走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不是。”曾久道，“这把钥匙每次进入的地方都不大一样，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来，就不由自主地一直走，根本停不下来。” 所以他才迟迟出不来！ 张甘也更惊讶了，钥匙可以进入不同的空间！ 曾久问：“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张甘：“你失踪三个月了。” 曾久诧异道：“三个月？可是我进来大概才三天。” 虽然身体被未知的力量驱动，不费什么力气，但不吃不喝三天，他也到了极限，要不是张甘出现，他可能就死了。 他很怀疑，即使死去，身体也还在被这个地方掌控，继续行走下去。 张甘道：“看来这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我们得速度点，别浪费时间了，你先试试能不能出去。” 他怕再耽搁下去，又是一个月。 曾久点点头，刚要站起来，又被张甘拉住，道：“我们还是坐着比较安全点。” 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曾久那样的遭遇，恐怕是骑着车的缘故。 车子没有印子。 这个世界只会留下人的脚印。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而且，后来不管他们躺着坐着，都没有被控制身体的迹象，所以，张甘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曾久同意了。 他拿着钥匙，拿起水瓶拧开。 张甘正等着看他怎么做呢。 然而曾久不动了，忽然道：“我还是觉得一起走比较好。” 他叹道：“我要是把救命恩人扔下，就太不是人了。” 张甘安慰道：“没关系的，你看，你出去了，好过我们一个也出不去。” 曾久好笑道：“你这人真奇怪，素不相识的，你的命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比我的命重要？” 张甘也不知道。 其实他以前没那么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但自从身体变异，开始乐于助人起来了。 不不，一定是辞职之后太闲而已。 他忽悠道：“其实呢……是你的亲人拜托我找到你的，我不过是收钱办事，你不信？我手头还有几个失踪案子呢。不过我也是偶然才进来这里，所以要怎么出去，还得研究一下。” 曾久迟疑道：“你是特殊部门？” 张甘正愁解释呢，他自己脑补，可太好了！ 他立即道：“是啊是啊！” 曾久虽然还是怀疑，但再一想，张甘确实救了自己。如果一个人需要说谎来救人，那么对他来说，是可以原谅的。 所以他不再追究，只是道：“你抓着我的手，一会千万不要松手，不管疼痛还是怎样，都不要松手！” 张甘依言抓住了他拿着钥匙的手。 曾久把水倒在钥匙上。 水流原本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无形无色，然而钥匙忽然发了光，并且散发出白雾。 张甘就看到水被钥匙吸了进去，那些雾大概就是水汽转化的，雾气扩散，形成了一个漩涡，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中心袭来。 水雾将他们包围，张甘感觉到身体被拉扯得四分五裂一样，差点要松手了。 但那感觉只有一瞬。 下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破裂的声音。 等到雾气散开，张甘发现，他们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 地上叮当掉落的声音，他一看，是钥匙的碎片！ 曾久愣了一下，捡起碎片，然而钥匙再也拼不起来了。 张甘连声道歉：“对不住，如果不是我，钥匙大概就不会碎了。” 现在他知道曾久为什么说不能两个人使用了，钥匙会碎！ 曾久却一脸茫然，道：“你是……” 张甘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是个洗手间，原先的传销窝点所在！ 曾久收好了碎片，依言而出，到了楼下，依然有点不明所以的样子。 张甘迟疑道：“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曾久摇头。 张甘：“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做什么的，来自哪里吗？” 曾久看着阳光马路上的车流，缓缓点头。 张甘又指了指钥匙碎片：“那这个东西呢，还记得怎么回事吗？” 曾久犹豫一下，道：“这是我家祖传的物件。” 张甘先给曾久的姑姑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人找到了的好消息，然后道：“你要不要先回去看看家里？剩下的，我们慢慢聊。” 姑姑说明张甘的身份之后，曾久放下了戒心，开始和他说起钥匙的事情。 原来曾久的祖上为官之时，有过一番奇遇。 曾祖清廉，颇得乡民爱戴，时常便服巡视乡里，躬身和乡民下田地，了解农耕时务。一日劳作完毕，在河边洗脚，不慎将家中钥匙掉落河中。掉的是铜钥匙，打捞起来时，却只得这一把玉钥匙。 这钥匙原是泥裹着，擦去泥身就露出玉色，十分好看精巧。拿去给玉匠看，都说是稀世之宝。 后来曾祖调任进京，原本要将玉钥匙上供的，然而途中遭遇劫匪。曾祖在追逃之中不慎落水，却没有淹死，而是进了龙宫，躲过一劫，才发现钥匙非凡物。 他再回来时，已是十年后，县中早已换了官，物是人非，便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那是龙宫的钥匙？”张甘惊讶道。 “不一定。”曾久道，“他后来乱世几次劫难，还进入过别的地方躲避，都很匪夷所思，不过……” 这些是家族秘史，却不好说给他听了。 张甘也没追问。 这把钥匙从曾祖传到了如今的后人手里，然而却因为他的问题碎了。 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曾久倒是没有怪他。 不知道是不是玉钥匙碎了的缘故，他好像不记得进入那奇怪空间之后的事了。 “祖上说，这是天赐的宝物，如果有一天不见或者丢失了，那大概也是天收回去了。”曾久笑笑，“我想他应该不会怪罪谁？” 他虽然不记得那个世界的事情，但是还没忘记之前自己卧底传销的事情。 但张甘也没好问他之前都进的什么空间。 曾久不是傻子，一旦问起，他一定能猜出张甘的秘密。 张甘并不想暴露自己不同常人，只是拉了李禩出来，只说自己是为了帮他调查失踪，才去的传销窝点，没想到正好找到他了。 李禩确实受了姑姑的委托，而且去精神病院看过妹妹几回，给她带礼物，还哄她说话，所以曾久了解一番，打消了疑虑。 听说他们还在调查别的失踪案，佩服道：“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随时找我，不收钱。” 张甘便收了名片，返回自己的城市。 他是蕉市人，之前也明明在街边等着接外卖单呢，可一转眼消失再出来，就到了橙市的传销窝点，然后又陪曾久回家一趟，这回程漫长。 他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风景飞快奔驰，就像那个世界里的土地奔流，不知朝向何处。 他总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什么来着呢…… 第32章 ◎－◎ 张甘终于想起自己的车丢了！ 小电驴留在了那个空间里！ 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太心痛了。他又损失了一辆车。 而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次进入那个空间, 把车拿回来，再进去一次, 又能不能出来。 如果那个空间没有人……不, 那里面有另一个脚印啊！ 张甘这时才想起透明人的事情。他觉得太奇怪了，那人把他拉进去，并没有伤害他, 难道只是一时兴起？还是…… 医院里，李禩猜测道：“张哥，或许他不是坏人呢？” 张甘：“那你被人拖走的时候, 害怕不？” 李禩：“……” “害怕。”他缩着脑袋说，又提出道：“但是有没有可能，拖我的和拍你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呢？我总觉得，你一进去就遇到曾久, 实在太巧了。他好像故意一样。” 张甘迟疑道：“你是说, 他是想让我进去救曾久？” 可是, 他为什么不自己救呢？ 所以这个答案不行。 “那他为什么把你拉进去呢？”李禩说, “难道只是恶作剧？” 张甘也说不出。 他其实挺警觉的，自从身上有了那些奇怪的粒子，只要有危险靠近, 身体都会被动躲避。如果当时拍他的人不怀好意，根本拍不到他，一定会穿过他的身体。 所以这个人确实没有恶意。 他相信自己的身体做出的判断。 而在庄园主的空间里遇到的透明人, 却给他十分危险的感觉。 那些人不止一个…… 张甘不由皱眉,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来了多少？是不是已经混在人群中？ 他一点不喜欢平静的世界被打破。原本身体变异, 他还能装一下普通人, 可这些家伙出现，恐怕就不能了。 看来，下一次他得问问白狐。那个家伙说不定了解些什么，要是哄一下，能让它出手解决麻烦就更好了。 张甘正在打算盘的时候，妈妈来电话了，说家里又出现小偷了！ 张甘立刻道：“我马上回去。” 妈妈又怕他急，便道：“这个应该和上次不是同一个偷儿，也没把家里弄乱，就是爱偷吃，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转个身它就能偷吃光！” 张甘道：“怕不是什么小动物？” 妈妈委屈道：“那你帮我抓着它嘛，太气人了，我做的辛辛苦苦，一点没给我留下。” 所以张甘还是尽快赶回去了。 到了家，妈妈一看到他就告状：“昨晚那偷儿又偷吃了你上次给我带回来的零食！” 好在张甘又带了一些回来，安抚了她。 那偷儿十分谨慎，一点痕迹不留，妈妈也从没看到过半个影子。但是每次一转身就被偷了鸡翅鸡腿，这一定不是一般的贼。 她和亲戚那么一说，大家都说是黄大仙。 “但是黄鼠狼怎么会吃我煮熟的肉呢，还有零食！肯定不是它们！”妈妈一口咬定。 她打死不相信黄鼠狼偷辣条。 张甘在她说的地方转了几圈，也没什么发现。这确实是个狡猾又神出鬼没的偷儿，偷的都是人的食物，还一点油渍都没滴落。厨房里的生肉也好好的。 所以张甘也感觉不像动物偷的，更像人。不然为什么没偷生肉，偷熟食呢？ 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些透明的家伙。 这贼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呢？ 这事实在蹊跷，也不过是些吃食，妈妈也没报警，就把他给叫回来了。 张甘问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妈妈说：“你今早没回来之前，还偷了我一个煮鸡蛋呢！” 这么说，那偷儿极有可能还没走，还很有可能继续偷。就是不知有没有发现他回来了，如果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偷。 张甘决定钓一钓，对妈妈道：“今天做点好吃的。” 妈妈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故意高声道：“那就做个啤酒鸭吧，鲜香醇辣，最开胃了！” 张甘道：“我还带了些牛肉回来。” “那咱们再搓个牛肉丸子！呀，还有猪耳朵呢，我可喜欢这个！” 接过吃的，妈妈一下就忘了先前的不快，美滋滋地分门别类收起来。只不过自己的零食这回没有声张，偷偷锁了起来。 张甘就笑着去弄鸭子。 这一弄就是大半天，鸭子多细毛，处理起来相当麻烦。妈妈爱吃鸭头，又有些强迫症，所以张甘中午回来，烧水宰鸭，去了一下午的毛，愣是傍晚才能下锅。 然而起锅烧起来，妈妈哼着小曲翻炒，香味四溢，他就觉得一点不累了。 鸭肉最先炒好了，张甘端上桌，也没走远，手机放在窗台的窗帘后，开了视频录制，就对着那盘鸭肉，然后就回到厨房，继续帮忙去了。 第二道爆炒猪耳朵，张甘端过去，果然发现桌上的那盘鸭肉，两只鸭腿都不见了。 他没做声，继续回厨房，又端菜去，再回来，猪耳朵果然也少了一些。 妈妈瞪眼道：“两个鸭腿都拿走了？” 奶奶：“偷儿又来啦？” 张甘拿起手机，三个人凑在屏幕前。 妈妈急切道：“看看拍到了吗？” 奶奶：“偷儿！” 张甘打开视频，桌上的鸭肉飘着热气，进度条一拉，什么也没看到。他耐心地一分一秒看下去，然后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那是个白色的毛绒家伙，速度特别快，就一秒的功夫，忽然间蹦到桌上，唰一下鸡腿就不见了。 张甘暂停了画面，确认这个家伙有点熟悉。 妈妈愣道：“那是什么？” 张甘镇定道：“你看，我就说是什么小动物吧。” 妈妈：“什么动物，从没见过！” 张甘道：“狐狸。” 妈妈：“哈？” 张甘有点无奈。那个毛茸茸的家伙，是白狐给他的门牌没错。 门牌居然是活的！还会吃东西！ 妈妈：“你看它哪里长得像狐狸了？” 奶奶：“好小一只哦~” 张甘无奈道：“反正破案了，就是它偷的，回头我抓起来就好了。” 妈妈依然不相信那是狐狸，只是迟疑道：“那你先别伤了它啊，万一是个什么保护动物，咱们可赔不起。上次你四姨婆就是在地里捡了只鸟儿回来，送给孙女儿养，后来被人举报，说是保护动物不给养的，还被罚款了。” 张甘好笑道：“咱家这个不是，放心，吃饭吧。” 他安抚两老吃了饭，自己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拉开抽屉，里边果然躺着个白色的绒球。 他上次回来，把一些东西忘家里了。这白狐的门牌被落下了，大概是妈妈收拾床铺的时候，给他收起来的。 他拿起绒球捏了捏，果然肉肉的，像是活的。但是拿到耳边一贴，没听到心跳声。 这确实是狐狸毛，白白净净，柔软顺滑。它长了一身毛，偷吃鸭腿居然一点没沾上油。 张甘揪了一小撮提起来，抛上抛下，绒球也没有反应。 张甘手指又弹了它一下，道：“你怎么在家还偷吃东西？” 绒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打算装死到底了吧。 不过，张甘有的是办法让它出来。他拉开抽屉，把绒球放进去，这次上了个锁。 第二天，妈妈一早就做得很丰盛，这回鸡蛋可算没人偷了。 张甘微笑道：“一定是被吓到，不敢来了。” 中午，凉拌牛肉麻辣鸡。 张甘把鸡腿单独盛开了，一个给妈妈，一个给奶奶。 妈妈美滋滋道：“这回可没人偷我的腿了。” 三人正吃着，妈妈忽然警觉道：“楼上有什么声音？” 她耳朵可真好。 张甘什么也没听见，不过他还是道：“我去看看。” 他上了楼，楼上是他的房间。奶奶腿脚不方便，住在一楼。妈妈为了方便照顾她，也住的一楼房间。 他一上楼就听出来是自己房间传出的声音，心中的猜测不由更肯定了。 他脱了鞋，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关上，然后到了床头柜前。 抽屉里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击。 张甘好笑地打开，绒球一下蹦了出来，划了一道弧线在空中，然后啪嗒一下滚落在地。 张甘走过去捡起，道：“你要进食，怎么不早说。” 绒球又诈死了，没有反应。 张甘道：“想吃什么，给你带一份上来。” 不动。 它可真能忍。 然而想起妈妈控诉的，想起它的主人吃起东西来陶醉的样子，张甘一下就找到了它的弱点。 “凉拌牛肉，想吃的话，蹦一下。”他说。 绒球还是不动。 张甘：“还有麻辣鸡，你能吃麻辣的吗？” 不动。 张甘只好放下道：“不吃算了，那我走了。” 他把绒球放回去，刚转身，忽然听到“咚”的一生。 它终于忍不住动了，又蹦了出来，落在他脚边，一个劲地来回蹦，像是在抗议不带它一样。 张甘好笑道：“那你别下去了，吓着我妈，我去端一点上来。” 绒球这才安静了，蹦到床头柜上，等着。 张甘关上门下楼。 妈妈连忙问：“怎样？” 张甘拿了碗，装了一些菜，道：“没什么，是狐狸大仙，给它上供一点就好了。” 妈妈纳闷道：“咱这儿山上有狐狸吗？我咋从来没听说过？” 以前黄皮子倒是常有的，所以村里人拜黄大仙的多，就是从没听说过谁拜狐狸大仙。 张甘随口道：“我上次不是去山里找人吗？惹了只狐狸回来。” 虽然不是那次的事情，但确实是白狐在作祟没错。 妈妈便不追究了，只是犹豫道：“那能不能跟那大仙商量商量，别薅我零食了。” 张甘好笑道：“成。” 他下次离开的时候把绒球带走就行了。 这下妈妈才算放心了。 张甘回到房里，绒球正在发呆的样子，一看到他，就期待地一个劲连蹦起来。 张甘把盘子放下，原想看它怎么吃的。但是被人看着，绒球只是咕噜噜绕着盘子滚，并不吃，滚一会停一会，似乎在看他。 张甘心领神会，退出了房间，就在门外，很快听到了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吃得香极了。 他等全家吃完了饭，就上来收盘子。的是，那盘子无比干净，就跟洗过又烘干了一样。 桌上的绒球胖了一圈。但是……也没有两个鸭腿大啊，它吃的食物是填到哪里去了？ 张甘再看，它的毛还是那么白净，没有沾上半点油。 这盘子该不会是它舔干净的？ 张甘也不去想了，这盘子以后让它专用好了。 吃饱了，绒球就再也没有动静，仿佛进入了休眠。 张甘这回没给它上锁。 他下楼到院里，和妈妈在菜地忙活了一阵，歇着一边喝奶奶煮的凉茶，一边盘算着小电驴还能不能拿回来，要不要冒险再进入那空间一次，怎样才能再进去，还是去跟白狐问问这门牌怎么回事，怎么是活的，是不是给错了…… 张甘想来想去，又去捉鸡，准备张罗辣子鸡。 不过在那之前，他决定先去问问泥人。 “镜片？” 河底的空间里，泥人凑了过来。 张甘透过镜片观察，发现泥人的河底干枯，彻底变成了垃圾场。 “……” 幸好，泥人没有眼睛，看的方式似乎也和他不一样，并不知道镜片后它的世界是这么糟糕的场景。 “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它绕着张甘转来转去，凑近镜片，最后摇头说。 张甘说镜片会呈现末世。 “我等没有预言的能力。”泥人说，“那应该不是未来发生之事，大概是某个世界的映射。” 可为什么只要透过镜片就能看到每个世界的末日呢？ 泥人道：“坏了吧？” 张甘收起镜片，又问起透明人的事。 但是很可惜，泥人也没见过那些人。 “我的空间所连接的域，有特殊限制，寻常人类很难找到，你说的那种人类听起来很聪明，应该不会接近。”它解释说。 “域？” “就是连接外界的点，我的世界连接的是水域。” 张甘明白了。 泥人的世界需要以水为媒介，不仅如此，一般的水也不行，得是有泥沙的水域，所以这边的人类沉到河底之后，才有几率进入它的域。 难怪它总能救起落水的人，因为一般只有溺水的人，才可能沉到河底啊。 张甘算是白跑了一趟，泥人什么也不知道。它自从被罚到了河底，从前的记忆也逐渐在流失。 “没关系，我挺喜欢这里的，不用看守也挺自在。”泥人痴迷地看着上方说。 张甘想起来，进入双生子的空间时，它们也说要守着什么。 可是看守什么，泥人也不记得了。 “也许回去的时候，就能慢慢想起来了。” 张甘又替它清理了一下河道，这里的垃圾真的永远捡不完的样子。 “因为我老是忍不住去接触人类……”泥人心虚地说。 张甘不在的日子里，它就在各个水域游荡，看看没有人在水里游泳。 偶尔它也跑到大江大河，和人类的船只同游，看船上的人工作。但没有人能看到它。从它的空间里看水面的人类世界，仿佛伸手就可得，然而触摸起来，其实很遥远。 张甘还是没有告诉它垃圾永远不可能清理完的真相，想着有一天，也许可以把它送回去。 他当然没有那样的本事，这只是一个想法。 他希望泥人对人类永远保持这样的友好热情，永远。 如果泥人的寿命有限，那就不能保持永远了啊。 张甘想着白狐兴许会知道，但是怎么套话…… 回到家，妈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张甘特地让她多做了一份，然后端上楼去，按照先前白狐的要求摆好。 绒球似乎不需要天天进食，昨天吃饱之后，它就没动过。 张甘把它放在座位上，自己也入座，然后按照白狐特别交代的，闭眼虔诚地祝祷，想象它的神姿。 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初见时，巨大的九尾狐缓缓展开第十尾，合成一尾，摇晃过身前，露出金色的眼瞳。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正笑眯眯看着他。 “哎呀，你总算来了啊。” 白狐大脑袋趴在桌边，这边嗅嗅，那边嗅嗅，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开心道：“这一定就是辣子鸡呀，看起来闻起来都很好吃。” “是的，我妈做的。”张甘说，“她的厨艺比我好，请尝尝。” 白狐立即拿起了筷子，迫不及待吃起来。 它美滋滋吃了好几块，忽然顿住了，看向张甘，眼睛眯起来道：“你怎么不吃，食物有问题吗？” “我一会还要陪家人吃，这些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张甘说。 “不行！你也要一起吃！”白狐气呼呼放下筷子说，“不然食物就不好吃了！” 张甘无法理解这个逻辑。饭菜好不好吃，取决于厨师的手法和食客的口味，跟有没有人一起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大大的有！”白狐严肃地说，“食物是否好吃，取决于品尝之人的内心。你不想吃，莫非……” 狐狸的大脑袋伸了过来，睁着好奇的眼，耳朵抖了抖：“你心情不好？” 这会儿它有点可爱，张甘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摸一摸狐狸脑袋的冲动，道：“没有。” “那你也吃。”这里的主人不容分说，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张甘只好吃了起来。 然而白狐一边吃，一边幽幽盯着他道：“你在想什么呢？吃饭也心不在焉的。” 张甘在想怎么套它话啊。狐狸太警觉了，而且善变，他得好好措辞，别把它惹恼了，更不能泄露泥人的事。 他感觉这些存在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它们也并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和人类有接触。 “在我的世界里，神话中有九尾的狐狸，可以活上千年。你能变很多尾巴，是不是可以活万年？”张甘想了想说。 白狐不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并不是狐狸，只是在人前选择了以狐狸的姿态出现而已，毕竟你们人类见到未知的事物，总是容易大惊小怪。” 它夹菜的动作一顿，忽然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吧，它开始警惕了。 张甘叹气道：“我们人类平均寿不过百，百年后我就死了，不能给你送好吃的过来了。” 白狐一愣。 张甘又道：“但是我的子孙可以，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可以让他们继续送过来。” 白狐松了一口气，吃了一口肉压惊，昂头高傲道：“你以为我的空间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吗？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它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大好，生怕让这个人类不高兴，又补充道：“我说的也不算。” 它继续夹菜，慢条斯理地说：“我说过，你是特殊的，是被这个世界选中的人类。其他的人类，是不允许进入，也不允许我们接触的。” 这个说法倒是和泥人的一致。张甘暗想，又问：“那如果有人误入了呢？如果你不小心接触了他们呢？” “如果？”白狐嘴里发出可怕的咀嚼声——这家伙吃鸡肉从来不吐骨头，就那么嚼碎吞下。 它面无表情地吞下。 “没有如果，我对别的人类没兴趣。” 张甘疑惑道：“可你不是第一次吃人类的食物了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会拿筷子了，谁教的？” 白狐正抿了一口酒，闻言差点儿喷了。 “这个……是我和朋友学的！它是聪明的家伙，不仅会用人类的东西，还会做人类的食物！”它急忙道。 张甘装作一脸好奇：“是吗，你还有这样聪明的朋友。” 白狐神秘说：“对啊，我都要怀疑它偷偷藏了一个人类啦，我也经常偷看人类做菜，可是根本学不会！没有人类手把手教的话，眼睛会了一点用也没有，做出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那个确实，手把手教也不一定能教会呢。 张甘心里好笑，继续装作不明白道：“它私藏人类又怎样呢，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那可不行，普通的人类进来，非常麻烦。”白狐皱眉道，“最初就有一些像我这样的家伙，被人类蛊惑去了人间，那些家伙后来再也没有回来！一个去了，两个去了……弄得数量越来越少，自己也变得衰弱。” 张甘诧异道：“被蛊惑？” “是呀，你们人类中有些人很爱骗人。我们当中也有一些愚笨的家伙，是很容易上当的。只要人类为它们冠以神明的名号，跪拜祈求，那些笨蛋就晕乎乎忘乎所以，什么都答应了。”白狐鄙夷道。 张甘糊涂了。 可是泥人说，它是因为触犯了规则，才被罚困在人间的。 这只狐狸是不是忽悠他呢？ 张甘不动声色道：“那为什么会衰弱呢？” “因为人类的世界并没有足够的能量让它们维持存在，就会一分一分衰弱下去，然后消亡。我们诞生于此，不能离开此地，否则是会变弱的。”白狐说完，喝了一口酒，又瞥眼道，“你可别想引诱我，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人间界的。” 张甘眼皮一跳。这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泥人以后可能会慢慢消失。 “如果去了再回来呢，可以恢复吗？” “从来没有这样的事。”白狐说。“没听说谁去了还能回来的。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不能让别的人类进来，也不会回应他们。如果你来不了了，我也不会回应别的人类，免得被他们蛊惑。除非你们的世界再选出一个人类。” 张甘低头沉思一阵，道：“我的世界，最近出现了一些透明人，你对他们了解吗。” 他把上次被拍进去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另一边的人类？”白狐惊讶道，“你看见了？” 张甘摇头。他就是什么都看不见才觉得很被动，也很不自在，仿佛随时有人在监视他一样。 白狐吃好了，擦擦嘴角，道：“他们不会破坏你的世界，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不过，确实奇怪，他们从不越界的，因为很难过来，一旦来了，就回不去了。” 它又问了那个空间的详细情况，问他有没有回应那里的主人。 张甘当然说没有，那里的主人都没出现。 “那就好，那是永动之主的世界。”白狐说，“它无时不刻在召唤附近的生物，你们可真幸运，再多停留一阵，被输送到腹地，就走不掉了，会被融入它的身体，成为它的养分和能量。所以我说过，别的世界是很危险的，以后别走错了。” 张甘又问起了那个拍他的人。 白狐打了个呵欠，回到它的软榻上趴着，闭眼道：“他们确实有那个能力，不过，仅此而已。从你们的世界，他们是无法穿过界回去的，你放心。那个人么，也不会伤害你的。” 张甘追问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那样做？” 白狐却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的样子，看起来不想告诉他太多的事情。 张甘默默收拾碗筷。 “张甘。”白狐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它睁眼，金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巨大的狐尾摆过，将他围住。 “如果有人蛊惑你，绝对不要去，不要去任何世界。” 柔软的、温暖的世界，一切白得刺眼。 当白光退散，白狐不见了，张甘回到了房间里。 等他走了，白狐从床上跳下来，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嘀咕：“他不会去的吧，不会吧？” 它冥思苦想半天，眼神时而凶狠，时而落寞，时而苦恼，口中念念有词：“我就那么一个人类，可别被拐跑了呀……” 第33章 ◎－◎ 张甘回到家里, 才想起自己又忘了问门牌的事。 当然，门牌是活的也没关系。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些透明人, 那些人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 他们真的不会扰乱这里？毕竟看不到还能穿越障碍，实在太容易生事了。 张甘琢磨着，还是再去找庄园主打探一下。 然而第二天村里下起了大雨, 道路不便。雨天人也惫懒了些，张甘就在屋里待着。 雨水给夏日带来了难得的清凉，泥土和青草味到处钻。 雨停后, 树叶、瓦片、泥土上全都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张甘在红砖老房子里收拾。这里头有不少旧物，太公、爷爷、爸爸，几代人留下的东西，非常多。 红砖房虽然结实一些，但是也漏雨。这是瓦房的通病。 张甘忙着检查, 免得屋里东西被打湿坏了也不知道。 不过还好, 自从上次回来捅了一次瓦片, 房子就没再漏过了。 他看了看屋里的杂物, 东西多是爸爸当年用的，因为妈妈舍不得扔。祖上留下的只有个红木箱子。张甘记得里边是族谱和各种古抄本，他打开箱子, 检查了一番，没湿，也没虫蛀。 他正翻看着族谱, 猛地抬头, 仰望屋顶。 上面有细细碎碎瓦片翻动的声音。他出门去望, 又看不到什么。 老鼠吗, 还是猫？ 可是下着雨, 小动物不会在房顶走动吧…… 吃饭的时候那么一说，妈妈就迟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偶尔也听到过这种声音，我也以为是野猫爬的来着。” 奶奶：“猫猫哦！” 张甘道：“兴许吧。” 村里的猫都是散养的，平日里飞檐走壁走家窜户，身手矫健，上个墙头房顶那是再寻常不过。 妈妈还是有些犯嘀咕：“谁知道哦，我有天晚上进去找东西，就跟以前上你那儿住的那几夜，天花板总有珠子掉落的声音一样，心里可毛了。” 张甘笑道：“那是墙体热胀冷缩。” 他决定把瓦房的照明线路也检修一下，换上亮一些的灯泡。 观察了两天，确认没什么事，他就跑外婆家去了。 这次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他说出去耍耍两天，没确定哪天到外婆家，免得这两头不见人担心。 不过这次，他没在路上遇到那样的阵雨，顺利到了外婆家。 两老高兴地拉着他张罗好吃的。 张甘这才想起要进入庄园主的世界，也是有条件的——得等到下雨！还得是那奇怪的过云雨。 这雨要是一直不来，或是一般的雨，他就进不去。 天气晴朗，他一边在伙房打下手，一边跟两老唠嗑。 外婆说最近家里有件怪事，院里老有人乱丢瓜皮果核进来，不知是谁干的，侄子们轮番蹲点，也没看到人。 张甘便也说到家中瓦房顶上的奇怪事，外公道：“怕不是什么小动物在瓦下做了窝？要么是哪里的木条朽了，瓦就跟着挪位了。” 张甘大略看过，觉得木条没问题，有没有动物就不知道了。那房顶极高，爬上去危险得很，一般人可不能随便上。家里也没那么高的梯子。 外公叹息道：“我倒是认识个不错的泥瓦匠，他家翻瓦的活儿做得特别好，多高的房子都能上，可惜不做了。” 外婆道：“是徐乡的吧，为啥不做了呀。” 外公直摇头道：“年纪也大了，听说还丢了个娃，一夜之间变痴呆了。” “啊哟，娃咋丢的？” “唉，说是没看好，他砌墙的时候，娃在屋头玩着，也没见出门，就不见人了……” 徐乡的泥瓦匠在附近小有名气，但有了孙儿之后，正好年纪也大了，就不接活儿，带孙子去了。万没想到那天给小院砌个围墙，就不知孙子跑哪去了。 老人坚称孙子没出门，家人却说一定是他没留神，娃儿跑了也不知道，否则为什么家里哪哪都找不着人呢？但老徐向来也宝贝孙子，家人也不好怪他，虽然悲伤，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可老人心中始终放不下，没多久就病了，每天在院里到处转悠，念叨着找娃。 张甘到访的时候，老人正在到处翻找，这屋那屋，米缸柜子，还想上房揭瓦看看，被家人拦了下来。 家人听说他来意，说老徐患了老年痴呆症，再也做不了活了。 可张甘看着老人身手分明还挺矫健，也不糊涂的样子。 当然，他也不是特意来请人翻瓦的，只是觉得这家孩子丢得奇怪，借故过来问问。 “我没病！”老徐气呼呼地说，“我肯定能把超超找回来！他肯定又跟我玩儿捉迷藏呢！” “是是是，唉这大热的天，您老先歇歇成不？客人来了，先吃饭，吃完饭咱再找~”家人耐心哄着。 老人听说张甘是外公介绍来的，和镇来的人，睁大眼睛道：“我听老辈人说，和镇以前有神仙？” 张甘心想，他说的是庙台底下那位吧，便点头：“以前的事了。” 老徐搓搓手：“哎呀，那我去上柱香，拜一拜，他能不能帮我找找孙子啊。” 张甘斟酌道：“这可能不大有用，听我奶奶说，他只管和镇的事，出了地界，就是想管也管不着了。” 老徐鼻子一哼，抱怨道：“我们徐乡怎么就没有个神仙管管事呢。” 家人也只当他俩胡说呢，都没搭这茬话，只是热情地招呼张甘吃菜。 张甘用过了饭，就和老人一块转悠闲聊。 徐家建了小别墅，老徐就住在大儿子家，庭院里干干净净，生活方便。他自己的老房子已经许久没住，日久天长，倒了一面墙。 “我当时正在这儿砌墙呢。”老徐叹说。 孙子超超六岁，当时只有老人在家，所以家里大门锁着的，就是怕他到处乱跑丢了。唯一没上锁的小门，是通往老房子的。 那天他忙着，孙子无聊了，就说和他捉迷藏，自己跑这房，喊一嗓子，让老徐猜他藏在哪儿。老徐对家里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更不要说听声音了。 爷孙俩玩得不亦乐乎。 谁知渐渐的，孙子不知何时再也没了声音。 张甘看了看，老房子是比较可疑，杂物也比较多。 “没有呐。”老徐叹道，“每个房间东西咱都搬开来看过了，没找到。” 家里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 老徐家还有条黄狗，一直跟着孙子的，忠心耿耿，孩子去哪都会带上它。 自从孙子不见，黄狗也不出门了，只在家里转悠。 “就这个房子。”老徐道，“它天天来这儿转悠，我看这儿一定有问题！说不准有人藏这儿把超超抱走了！” 这是个伙房，经年烟熏火燎，墙都黑了。但现在徐家人也不用了，因为瓦片破了好几处，下雨就漏。 土坯房子，地面也是泥土，能看到地上有好几处小小的凹坑，那是被漏下的雨水砸的。 以前老徐还时不时翻翻瓦，孙子丢了之后，完全没了心思，那瓦片间的缝隙也就越来越大。 现在日光照下来，仰头清晰可见好几个窟窿，地面十几片大大小小的光。 别说屋顶了，墙面也有好几个指头大的小窟窿，漏雨漏风又漏光，这房子便荒废了，还长了草。 张甘拿出了镜片，透过它，果然看到了残败的一片废墟。 “我好几次做恶梦，梦见房子塌啦，超超就被压在下边。”老徐擦了眼泪道。 所以他才执着地不肯推倒老房子。 张甘还在举着镜片看房顶。 镜片后的世界，他在一个漏洞处看到了不一样的光——天空是一片光海，有光点浮动。 等到出了那间老房子，天空又变了末日景象。 张甘进进出出，没错，就那间老房子的天空不一样！ 但是问题在哪呢？ 张甘还是没找着头绪。 光海浮沉，有好几个光点。 如果说这里是某个世界的入口…… 张甘放下镜片，看看那屋顶漏处打下的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想要进入那些世界，只有等到身体变得透明。 可他前两天才刚从白狐的空间出来。每一次进入那些空间，身体就会恢复正常，想要再次变透明，还得等一段时间。 不过，徐家早就不抱希望，全都摇头：“都过去两年了，不可能找到啦。” 他们也报了警，可找也找不到，又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孩子是被人拐走。 他们今年又有了孩子，现在精力全都放在了新生儿身上。那个丢失的孩子，没人敢再提起，生怕孩子的母亲悲伤，本就产后身体不好，伤心又伤身。 张甘也没多说。 两年的话，是有些麻烦了。 他告别了老徐，回到外婆家，给外公外婆说了说经过。 两老直叹息。 张甘也没再提翻瓦的事，不过，他要等着过云雨，和庄园主会面，便给妈妈打了电话，说要在外婆家多留几日。 他琢磨着等身体变透明，再去趟老徐家。如果那里有个空间，他说不定能进去。 阳光极好，他在家中帮忙晾晒谷物。这几天都没下雨，烈日暴晒，谷物晒得极好。他的身体穿过阳光，也不怕热晒，过得倒是惬意。 “下雨喽——”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静谧的小山村一下热闹起来。 张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阳还猛烈着呢，怎么会下雨？他在楼顶张望，看各家各户都在收，便不犹豫了，跟着收拾起来。 刚收完，果然哗哗的雨下来了。幸好几个舅家的孩子都来帮忙，手脚利落，及时把收好的谷物收了进去。 孩子们开心地回头准备邀功，却没找到人。 “咦，表叔呢？” * 张甘擦了擦汗。 他一回头就不见了表侄们，楼里安安静静，楼外下着雨，一个人也没有。 雨中的村庄安安静静。 张甘靠在栏杆边，望着远方熟悉的稻田和菜地，呼出一口气，准备下楼打招呼。 庄园主的声音先在脑海里响了起来：“不要动，不要作声，他们又来了，还没走！” 张甘立即僵住了。 他放松了呼吸，仔细看下方。 没有脚印，没有人影。水井边无人，辘轳却自行摇了起来。厨房的位置也传来隐约的翻动声。 看来这次不止是一个人。 张甘眼睁睁看着井边的水桶里，凭空出现了西瓜、番茄、黄瓜……瓜果们自己翻滚，洗干净，然后又跳了出来——张甘的视线里就是这样一番诡异的场景。 再然后，西瓜自动裂开了——显然是有人徒手劈开了。 然后西瓜被掰开小块，一口两口啃啊啃，直到只剩下瓜皮，飞到了墙边的木瓜树下。 张甘：“……” 第34章 ◎－◎ 张甘也不知道那些透明人什么时候走的, 就算没有声音了，也无法肯定他们有没有走远。 所以直到庄园主发出安全提示, 他才动身下楼。 “他们怎么又来了？”张甘问。 “饿了吧。”庄园主似乎也不在意被偷了东西, 只是担心他被发现。 “听说人类一天不进食就会饿，所以他们每隔几天就会来寻找食物。” 张甘问：“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吗，为什么不出声赶走他们？” 庄园主慌忙道：“不不,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你也是，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张甘道：“可他们给我惹了一些麻烦。” 说到这里, 他忽然想起徐乡的事，有没有可能也是透明人干的呢？ 庄园主道：“不应该呀，他们是偷偷过来的，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不会惹麻烦才对。” 张甘问：“他们为什么要过来呢？” “那个嘛, 我也很好奇。你们人类在什么情况下会想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呢, 谁也不认识, 一切陌生的地方。”庄园主也问。 张甘愣了一下。 他还真能想出几种情况—— “在原来的世界犯了事？被追捕？” “社死？” “不喜欢原来的世界？” 其实人想要逃离一个地方, 可以有很多理由，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庄园主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呢, 喜欢你的世界吗？” 张甘觉得还好。 他是个守法公民，生活在一个繁荣的国家和平的年代，有家人有事业——原本的工作确实也还好, 虽然996肝了点, 但还不至于让他想要逃离这里。这是他的家园。 再说, 谁又知道别的世界好不好呢？ 他好奇道：“他们来自什么样的世界, 你知道吗？” “如你所见。”庄园主道, “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是透明的。” 张甘：“……” 那他就算社死了想要连夜逃离地球，也不适合过去啊。别人都能看见他，就他看不见别人。 所以最近奇怪的失踪案，真的不是那两个透明人做的吗？ 可白狐和庄园主都认为他们没有危害。 “这是规则不允许的。”庄园主严肃说，“吾等的规则，不能涉足人间，否则就会受到惩罚。人类也有人类的规则，他们一旦过来，就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所以，为了自身安全，他们会很谨慎。” 张甘惊讶道：“你是说，他们不会离开这里了？” “是的。同样的，如果你到另一边的世界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明白吗？”庄园主提醒道。 张甘琢磨了一下。“如果他们真的做了坏事，怎么办？” “在你们的世界，就按照你们的规则来。”庄园主说。 张甘：“……” 那可难办了，他们是法治社会。可这些透明人的特殊能力，恐怕不受约束。难道，他要去上报有关部门？ 那些透明人谁也看不见，他会被当成疯子的吧，还有他奇怪的体质…… 张甘想想就头大。他不喜欢麻烦，只想安安静静的，谁也别来打扰他生活。 “不用担心，你们的世界会处理好的。”庄园主说。“他们必须遵守规则，才能在你们那边生存下去。” 张甘皱眉道：“如果有人不遵守呢？” “世界会消灭他们。”庄园主道，“你不要担心啦，我最近学会了摊煎饼，给你做饼吃好不好？吃了就忘记烦恼了。你还喜欢什么菜？我可以学！” 白狐说得对，它真是聪明，这是在转移话题了。 看来庄园主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说是让他不要担心，其实怕他再追问下去。 张甘笑道：“好啊。” 庄园主便高兴起来，厨房里开始忙活。 张甘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小村庄也并不寂寞。火一生起，炊烟弥漫，食物的香气到处都是。 可惜天要黑了，张甘不能久留，免得外公外婆担心，所以只吃了煎饼。 庄园主还给他打包了一些，让带回去。 临走前，张甘问起酒的事。 外公珍藏的酒被人偷喝完了，上次明明只和张甘喝了一点，可是这次再想喝，却滴酒不剩了。 他想起之前庄园主也是从同样的位置拿的酒，该不会…… 庄园主连忙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外面的酒不是我喝的，一定是那些看不见的人类！” 张甘：“……” 庄园主十分慷慨地让他把酒也带回去，还劝慰他一点酒就算啦，没有了再来找它拿 。 “其实我种了很多粮食瓜果，从来吃不完。”毕竟它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建设庄园只是个乐趣。 而能够到此的人类很少，被偷一些食物也没什么。 张甘建议道：“你为什么不养个透明人呢？” 这样透明人就不会到他的世界捣乱，庄园主也有了人类陪伴，粮食也不会浪费，两全其美。 然而庄园主惊恐道：“不不，他们不像你，会害惨我的。我要是豢养人类，很快就会衰弱，庄园的领地也会受到限制，灾难可能会降临此地，将果树吹倒，稻田淹没，让我颗粒无收！太可怕了！” 张甘：“……” 这位存在玩基建玩得相当真情实感啊。 不过，代入一下，这确实挺可怕的，粮食是民生之本，颗粒无收，那可是要人命的大事。 所以他很理解地道：“我明白。” 他甚至怀疑，庄园主的庄园，对外界会有所影响，否则为什么外婆的村庄总是得到眷顾，常年风调雨顺呢？ “那么衰弱之后，就无法恢复了吗？触犯规则，规则是谁定的？”他又问。 “这是本源规则，没有什么人制定。”庄园主含糊道，“就像在你们的世界，太阳总是东升西落一样。一旦开始衰弱，就无法挽回了。” 张甘不由默然。那他就救不了泥人了啊…… 庄园主连忙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回应其他人类的，只要我不回应他们，就没有人能让我衰弱。” 张甘道：“我相信你。” 庄园主又高兴起来：“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张甘说明天，明天过后，就得等一个月了。 他其实有的是时间，只不过，总不能一直待在外婆家。 庄园主又不肯换个入口。 他偶尔也要去看看泥人，去镇上的庙台上香，还得应付白狐。他还欠着双生子一个“会唱歌的人类”，好在它们没有时间的概念，去不去全在张甘。 “……” 这么算起来，事情可真不少。 不管怎样，他得先变透明，然后去徐乡看一趟。 张甘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外婆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准备寻他呢。 他只说自己在村子周围转了转，买了点吃食回来。煎饼深得小孩子们喜爱，外公和舅舅们则被他带回的酒吸引了，一时间大家热闹吃喝起来，也不再追问他去了哪。 第二天，张甘没睡懒觉。 确切说，他凌晨就醒了。 夜里下过了雨，有点凉，他开着门窗，给凉醒了，然后，听到了窗外踏着泥水的急促脚步声。 张甘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凌晨四点多。这个时候大家应该还在熟睡才对，谁会在外边走？起早灌溉农田的乡人？ 张甘越想越觉得奇怪，那脚步声居然接近了，然后在院里停下。 这个点天还黑着，又是个阴天，外公外婆也没有点路灯的习惯，院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张甘想起了末日镜片，拿来试了试。 天空依然能看到一轮破碎的残月，月光下，是村庄变成废墟的样子。 而在废墟里，有个人！ 那是个束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子，身材颀长，蒙着面，穿着一看就是异族服饰，一边长袖，一边露着胳膊，臂上戴了金环，腰间佩着一把弯刀。 她扛了什么东西，放在院子里，然后左看右看，一脚踢翻了井边的水桶。水桶是铁制的，侧翻后沿着低处滚动，发出一串刺耳的咣啷响声。 至于那女子，却原地消失了。 张甘猛地移开视线，躲到窗帘后。 铁桶的噪音已经惊醒了舅舅，他骂骂咧咧起来出去查看，一会忽然高声叫起人来。 张甘这才跟着出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不是冬子吗？咋回事躺咱家来了？” “怎么全身都湿了，掉水里了？” “醒醒哎冬子！” 张甘才知道先前那女子原来是扛了人过来。 冬子脑袋上还有血，似乎磕到了什么，破了头。 舅舅一摸到，吓坏了，连忙送人去卫生院。 张甘吃完了早饭，舅舅才回来说，人没事，似乎先前有人替他止了血，所以没什么大碍。 冬子人也醒了，说是雨下了一夜，他怕淹着田，一早去挖沟排水，谁知道路黑，田埂边泥滑，不小心摔了，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当下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医院。 舅舅直说奇怪，那人既然帮忙止了血，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人送医，却送到他们家来呢？ 张甘心想那女子大概并不知道医院所在。 不过这么看来，透明人确实没有恶意。他们来到这里，只是想逃离原来的世界？不然，为什么要救人呢…… 张甘回到家，还是时不时想起那异族女子。 他和庄园主确认了一下，那女子就是偷偷进入庄园的透明人之一。另一个是个男人，不知是不是拖走李禩的人。 离开外婆家之后，张甘就再也没发现两人的任何踪迹。那两个透明人，是在外婆的村子落脚了吗？ 张甘坐在屋檐下啃着青瓜思索，大青牛直勾勾看着。 他拿了一个瓜，勾勾手，牛立即大步过来，一口叼住了瓜。 张甘没松手，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来家里？寻常人肉眼看不见的那种。” 青牛幽怨地瞪着他，眼见他不松手，咔嚓一下，咬断了一截瓜，甩着尾巴跑开躲树下吃去了。 张甘：“……” 他看看自己手指，有些透明了，看来过不了几天，就能去一趟徐乡了。 他打算去了徐乡再回市里。 最近村里挺热闹，也不知来了什么人，路边时不时聚了一些村民。 张甘还没打听呢，村长先找上门了，问他将来工作有什么打算不。 张甘说没有。 村长痛心疾首道：“那哪成啊，你还没三十呢，还能干得很。趁着年轻上进些，以后日子才舒坦，你要是不喜欢城里加班，干脆就在村里干吧，最近村委要搞个助农项目，你文凭高，肯定能发挥个人力量，咋样？” 张甘笑说帮忙可以，上固定班就算了。 村长一时劝不过，又去劝张甘妈。 妈妈笑道：“他那么大人了，自己不想干，谁还能咋的。我可懒得管。” 村长：“那他一直赖着，你还能养他一辈子？” 妈妈：“他要愿意，我就养呗。谁让我生的呢，就算没出息，他喊我妈，我也只能养着不是。” 村长：“……” 他一副这母子俩没救了的表情，摇头离开了。 妈妈继续剁菜喂鸭子。 张甘琢磨道：“要不家里再买条狗吧。” 妈妈奇怪：“买狗干啥？” 张甘：“我过阵子走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你要是闷了，可以逗逗狗。” 他想着小猫小狗可以在屋里陪她的，结果妈妈翻白眼道：“我忙得很，可没空闷。你爱去哪就去哪呗，我又没捆着你的脚。” 她好像生气了。 张甘便不再说话。 但他还是要去徐乡看的，他总觉得，如果徐乡的孩子能找到，那么手持镜片失踪的廖伊，有很大的几率也能找到。 他坐在院子里，没一会青牛又过来，探头探脑，看他的碗。 张甘正拿着镜片在看呢。 这镜片看到的末日世界，从来都是一个人也没有，那天晚上却看到了那异族女子。 他曾让李禩试过，透过镜片看，也看不到他。 现在，镜片里也看不到牛，眼前只有纯粹的末日世界。 所以，那些透明人是特殊的吗…… 青牛靠近来，拱了一下他，盯着装葡萄的碗。 这是又来讨要吃食呢。 张甘把镜片放下伸到它眼前，问：“这东西见过吗？” 青牛眨了一下眼，摇头摆尾。 张甘把葡萄给它，看着它吃，若有所思。 这镜片他曾带入泥人、庄园主、甚至白狐的世界，都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泥人说，它的珠子绝对不要带入其他世界，否则很容易被那里的主人察觉。 所以这镜片不是门牌吧…… 张甘把东西收好，不想了。 不过，他觉得这镜片挺有用的，如果能打磨做成眼镜随身携带就更好了。只是镜片无法磨损分毫，他想着是不是能修补一部分，做成单片镜的样式，所以联系了一下廖伊爸爸。 廖老板同意了。 张甘和他约了个大概日子见面，就继续催化粒子。 第十天，他看身体透明得差不多了，便赶去了徐乡。 老徐出了点岔子，摔了一跤，骨折了，这会在家养病呢，哪儿也不能去，正生闷气。 张甘一来，他就委屈嚷嚷道：“小张，他们不让我出去玩！也不让喝酒！” 这告状的语气，家人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张甘是他家的娃呢。 张甘道：“伤筋动骨了不能喝酒，等好了，我送您老好酒。特别好的酒，我外公说您一准喜欢。” 老人一听眼睛就亮了。“你外公说好酒，向来是不会错的！” 张甘陪他唠嗑，吃了些东西，便说想再去那老房子看看。 老徐连忙道：“你去你去，我动不了啦，你去帮我找找超超。” 徐家人热情好客，也让他随意走走。 不巧的是，下雨了。 张甘刚到老房子那儿，就哗哗下起了大雨，正好进去躲雨。 沿着屋檐走到伙房，黄狗趴在里边，见人来了，它警惕地起身，看了一会来人，似乎没有敌意，才缓缓趴下，继续闭眼打盹。 这是场大暴雨，风裹挟着雨雾打进门里。张甘连忙掩门，往屋里退。 老瓦房到处漏雨，雨水开始从瓦片缝隙处滴下，有些地方漏得严重，雨珠子甚至连成了一片。 有一处是个例外。 黄狗盘着的那地方，上边明明空了一块瓦，却没有漏雨水，倒有一道光射了下来。 张甘疑惑地出去又进来。 外边乌云翻滚，下着暴雨，哪来的阳光？ 可那道神奇的光从屋顶投下，就像艳阳的天，密密实实的树林里透过叶片的空隙进入了一道阳光。 张甘走近那束光，伸出了手。 光里有些暖意，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这时候，黄狗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光圈狂吠。 张甘没理它，试着站进了光里。 第35章 ◎－◎ 这道光是斜着投射的, 不能完全罩住他。要么上半身，要么下半身会在阴影里, 不过, 蹲下的话就可以了。 超超个子小，即使不用蹲下，应该也能完全站在光里？ 张甘试着蹲了一会儿, 脚都要麻了，也没什么变化。 外边雨声小了，似乎快要停了。 张甘等啊等, 等到雨停也没有发生什么。他看了看身体，已经完全变透明。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应该已经消失，进入了某个空间才对。可他没有，人还在这老房子里。 他正思考着这是个什么情况, 外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张甘——你在这儿吗？” 有人来找他了。 张甘正要回应, 人进门了, 那是老徐的儿子, 然而他像是没看到一样，问黄狗：“大黄，有没有看到客人？” 黄狗摇着尾巴, 欢快地绕着张甘跑了一圈。 老徐儿子拍了拍自己脑袋道：“哎，我也是傻了，跟狗问什么话。你什么都不懂。” 黄狗着急地边吠边绕着张甘又跑了好几圈。 然而它的主人没回头, 只是扔了一句：“记得回来吃饭啊, 给你留了骨头。” 黄狗落寞地站在原地。 张甘看了看狗子。 他记得老徐第一次带他到这老房子的时候, 黄狗就是这样原地绕着边跑边叫, 原来, 它并不是疯了。 一定是先前小主人也站在这儿，就站在这儿不见了，它在提示！ 张甘激动了一下，很快又冷静。 他站在这儿足有半小时了，没消失，但是别人似乎看不到他了。 如果走出光，会怎样呢？ 张甘思考着，没有轻举妄动。 他记得先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这束光。所以，这光应该不是一直存在的，而是在一定的时间出现。如果离开了，光是否会就此消失？或者，他的身体会恢复吗…… 他还在冥思苦想，忽然黄狗又叫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 狗跑过来，穿过了他的身体。 更要紧的是，他发现光好像在减弱，要消失了！ 他不由抬头朝那光的源头望去。 这一望只觉得光特别刺眼，让人不得不闭上眼睛回避。 . . “张甘不见了？”老徐愣一下，拍桌道，“那么大个人，怎么会不见，你们肯定没有好好找！我自己去找！” 他还挣扎着要下地，被家人给拦住了，哄了半天，说一定把人找回来。 老徐气呼呼地拨了张甘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请稍候再拨。” 徐家每人都打了一遍，愣是谁也没打通。 “他不会悄悄走了吧？”有人疑问道。 老徐可不信张甘会不打招呼就走人。 “他明明跟我说了去老房子看一看，替我找一下超超。下大雨的时候我就说，那房子漏得厉害，让你们去把人接回来，你们咋不听！” 老徐儿子无奈道：“我跟他路上招呼了啊，他说不用，自己躲雨去了，我就没多想。后来雨停了，再去叫他吃饭，就不见人了……” “等等，老房子那里？超超不就在那边不见的吗，会不会……”亲戚里有人迟疑道。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老徐呆了一下，忽然激动起来，又要站起来。“我要去看看，让我去看看！” 家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 张甘不知道大家在找他呢。 他正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探查。 这应该就是那道光来源的世界了，因为这里到处是这样的光束。 只不过，这里的光是从地面投射出来的。 地面怪石嶙峋，有许多孔洞，这些孔洞有大有小，光就从这些洞里射出。 但不是所有的孔洞都会发光，或者说，它们投射出光的时间并不一致，所以光束的分布并不密集。 天空和他透过镜片看到的一样，漂浮着许多灿烂的光点。 太高了，看不清那是什么。而且天空不知为什么，不能长时间注视，否则眼睛就会疼。 张甘只好把目光放到地面。 这个世界到处岩石堆叠，他得慢慢走，然后谨慎起见，避开光束，不能触碰它们。 这里的主人似乎不在，他走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反应。 好在此地不冷不热，走累了，可以坐石头上歇歇，小心避开那些孔洞就好。 一路过来，完全没有看到人的踪迹。 放眼望去，全是石头和光束，没有草木，没有水，别说小孩了，就是大人进来，恐怕也很难生存。 张甘心里不由一沉。 他走了半天，这里也丝毫没有天黑的迹象。 手机时间倒是还在跑，但张甘并不确定这里的时间流动和外界是否一致。他带的水粮不多，顶多能撑个一星期。 不管是否能找到人，最好赶快找到出去的办法。否则外边老徐家发现他不见了，肯定要担心。 张甘观察了一下那些孔洞，没有发光的是黑色的。 他走一阵，还看到了一片湖泊大小，看上去就像形状不规则的黑洞，十分可怕。 张甘小心翼翼地没敢靠近，生怕深渊恐惧症犯了，一不小心掉进去。 那些孔洞下面到底是什么，他丝毫不敢试探，甚至没敢扔东西下去。 要是弄坏一个洞，不知道这里的主人会不会找他麻烦。 十几个小时过后，张甘累了，他需要睡一觉来恢复体力。 他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仔细检查了没有孔洞，这才坐下，闲着没事，拿出镜片看了看。 这一看怔住了。 镜片背后呈现的是一个黑暗世界，天空和大地是黑色的，只有地面的孔洞和光束是白色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 那些不发光的孔洞很难完全发现，因为它们有时藏在石头缝里，有时又很细小。这下子总算一览无余了。 这样一看，那原本巨大的黑洞变成了白洞，似乎就没那么可怕了。可当张甘想要努力看清下面是什么时，盯一会眼睛便会受不了，只能放弃了。 他仔细检查了这边的地面，确定没有一点孔洞，这才躺下，安心睡觉。 这一睡就过去了十个小时，醒来天还是亮的。 张甘吃了点东西，继续上路。这次有了镜片辅助，可以轻松避开小孔。 他在岩石之中小心行进，不时手脚并用，没一会就得歇歇。趁着歇息的功夫，他拿出手机拍了照片—— 岩石没问题，纹理照得很清晰。 地面的光束也没问题，能拍出来。 天空……曝光过度。 黑洞，拍出来还是黑的。 张甘边拍边欣赏，继续前行。 如果没有危险，这里绝对是个旅游圣地。 岩石有着流畅的线状纹理，浑然一体，没有碎石，没有尘土。从岩石间投射出大大小小的光束，非常梦幻。 但张甘的目的是找人和出口，就算找不到小孩，能找到这里的主人也好……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出去，几乎所有的空间都是无限的。 他很清楚自己这样走，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他必须动起来，才有可能引起主人的注意。 所以他现在一边走，一边大喊着超超的名字。 第二次困意上涌，他举着镜片四处看，准备找个地方躺下休息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随后踉踉跄跄往远方跑。 他看到人了！ 到了近处，他拿出手机，看看老徐发给自己的照片，这就是徐超超没错！ 小孩在一束光中悬浮着，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脚离地，闭着双眼。 张甘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掏了一下兜，找到一颗糖，往光束中丢去。 糖果没有落地。一碰到光，就被俘虏了一样，悬浮在光里。 张甘深呼吸一口气，试着伸手进去。 身体没有浮起来。 他飞快把小男孩拉出了光束。 人倒在他怀里，渐渐有了气息。张甘摸了摸，孩子身体有点凉，心跳微弱。他再看向那束光。 他把超超拉下来的同时，光就消失了。 几乎就在同时，地底震颤起来：“是谁！是谁用石头砸我！” 张甘：“……” 他走了半天，原来这里的主人在地底下？或者说，是在那些孔洞里？ 所有的光束骤然熄灭了。 张甘感受到了它的怒气，连忙道：“那不是石头，是颗糖。” 刚才他只顾着拉人，忘了那颗糖，光一消失，糖也失去了浮力，掉进了那拳头大的黑洞里。 “糖……？” 它的声音在地底回响着，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问，“那是什么？” “人类提取制作的甜味食物。”张甘说。 “甜……？”它又疑惑。 “就是……吃了能令人愉快的东西。”张甘努力解释。 “愉快！”它终于接收到了一点意思，情绪缓和下来，道：“人类确实是个很知道怎么愉快的小东西。” 张甘这才放松道：“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是的……”地底轰隆，震动一下从左边，一下从右边，一下从后边来，就好像它正在四处打量他。 “糖，怎样吃？”它问。 张甘的眼前忽然投射出一道光束，先前掉下去的糖果缓缓飘了上来。 张甘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颗，给它示范：“剥掉糖纸，然后，放进嘴里，含着。” 光束里的糖自行撕开了塑料包装。 “这样？” 张甘：“是的。” 糖粒缓缓落回了孔洞里。 张甘疑惑道：“你能吃人类的食物吗？” 那个声音道：“不能，但是，我能食用人类的情绪。” 张甘惊讶道：“食用情绪？” “是的，愉快的情绪可口，糟糕的情绪会散发恶臭。” 张甘不由看了看怀里的小孩：“所以你把人类的孩子弄来……” “啊，原本我们正在愉快地玩游戏，我的病忽然发作，他就被卷进来了。” 张甘奇怪：“病？什么病？” 这些存在还会生病？！ “如你所见，我的世界千疮百孔，需要修补。” 张甘迟疑道：“你是说，这些洞需要堵上吗？” “不，堵不上。”它悲伤地说。 这个世界忽然扭曲震动起来，地面的孔洞在扩大。 它连忙道：“你快点吃掉糖！” 张甘听话地吃了糖。 世界停止了震动。 这里的主人松了一口气，道：“我们不要再谈那些洞了，说说你吧，我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类了。” 张甘琢磨：“我和其他人类有什么不同吗？你这里，除了这个孩子，还有别的人类来过吗？” “没有。”它遗憾地说，“如果有人来帮忙，我的世界一定很快就修补好了。可惜啊，人类的世界每次只会选出一个人，有时甚至一个也不选。” 张甘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也搞不明白这些存在怎么那么肯定，他就是天选之子。 “这很容易分辨，只有被世界选中的人，才能听懂我说话。”这里的主人说。 这时候，张甘怀里的孩子醒了。 “你是谁？”小孩茫然道。 张甘说：“徐超超，你爷爷叫我来接你回家。” 小孩东张西望：“这是哪里，地震了吗？” 张甘说没有。那可能是此地主人说话震动的声音。 这里的主人松了一口气，道：“我们不要再谈那些洞了，说说你吧，我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类了。” 张甘琢磨：“我和其他人类有什么不同吗？你这里，除了这个孩子，还有别的人类来过吗？” “没有。”它遗憾地说，“如果有人来帮忙，我的世界一定很快就修补好了。可惜啊，人类的世界每次只会选出一个人，有时甚至一个也不选。” 张甘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也搞不明白这些存在怎么那么肯定，他就是天选之子。 “这很容易分辨，只有被世界选中的人，才能听懂我说话。”这里的主人说。 这时候，张甘怀里的孩子醒了。 “你是谁？”小孩茫然道。 张甘说：“徐超超，你爷爷叫我来接你回家。” 小孩东张西望：“这是哪里，地震了吗？” 张甘说没有。那可能是此地主人说话震动的声音。 他大概明白了此地主人的意思，其他人类都无法与这些存在沟通。只有他。而他之所以能无障碍和它们交流，完全是因为被选中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在和朋友玩游戏呢。”超超不哭不闹的，在看了他手机里和徐家人的照片之后，放松地窝在他怀里，回忆当天。 “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朋友！” * 破旧的老房子里，小男孩急忙忙进来躲起。木门后的工具堆里，有锄头铁铲簸箕各种杂物，全是灰。 “爷爷，藏好啦——”他大喊一声，抓了一张塑料布在身上盖住，就屏住呼吸不动。 大黄狗跑过来扒拉。 “去、去，大黄不要捣乱。”超超摆手说。 他蹲了一会，等着爷爷过来找他。 过了好一会爷爷还没来，大黄狗叫了两声，他忍不住从塑料布的缝隙偷看。 狗正对着房顶漏下的光叫唤。 超超等啊等，等得无聊。他猜爷爷一定是又忙得忘了时间，又或者早就猜到了他在哪，故意拖着时间不来，假装没找到。 大家都很忙，只有他很无聊。爷爷说等这个暑假结束，爸妈就会回来接他，去城里上学了。但他不想去。 乡下多好玩啊，就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家搬去了城里，没有什么小朋友和他一块玩了。 而且，爸妈说大黄不能一起去，因为这个，他生气得很，最近都没有接他们的电话。 超超郁闷地想，终于忍不住自己出去了，和狗一起看着瓦房漏下的光。 “爷爷好慢，大黄，我们来玩游戏吧。” 他不放心地又朝门外大喊：“爷——你找到没有呀！” 远处传来老人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哪咯，等等哟~” 爷爷腿不好，是要慢点走。 他拿出玻珠弹子，在那光圈里玩起来。玻珠本就透亮，光照起来，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他弹一下，黄狗就在边上看，珠子滚得远了，会替他捡回来。 因为没有小伙伴，他就自己分饰两角。 “轮到你了哦小小超。”他说着，正要移过对面去打玻珠，忽然顿住。 玻珠自己移动，成功命中了。 超超又弹一下，玻珠又自行弹回来。只要在光圈里，玻珠就会自己动，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家伙加入了这个游戏。 他好奇极了，收起玻珠，放下书包，拿出飞行棋盘。 “你会玩这个吗？”小男孩问。 他抛一下骰子，走完步数，就会有看不见的无形的手接着把骰子扔起来，然后学着他移动玻珠。 “！！” 超超一下子兴奋起来，拿出了背包里所有的玩具，一股脑倒出来，告诉“它”怎么玩。 从那天起，他有了个看不见的玩伴。只活在光里的玩伴。 爷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往老房子跑，但每次去找他，他都乖乖在那儿自己玩，也就没多想。 谁想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慢了点去找孙子，就找不到了。地上只留下他的书包和玩具。 “我也不知道啊，正玩得高兴，忽然好困，就什么也不知道啦。”超超好奇地看着四周。 张甘心想这孩子胆子可真是大，换了别的孩子，遇到这样古怪的事情，再发现自己醒来在陌生的地方，早就吓哭了。 “我不怕哦。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爷爷和我玩一下就打瞌睡啦，我总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才可怕呢……”他低头说。 超超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超超丢了之后，老徐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好了，不得不回来。 张甘看了看孩子，没什么变化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未长大过。 “这里的时间好像不会流逝。”他对此地的主人说。 他曾经去过读心帝的空间，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并不奇怪。 果然，对方问道：“时间是什么？” “你在和谁说话？”超超奇怪地东张西望。 张甘说：“你的朋友，这里是它的家。” 超超一下蹦起来，“它在哪？”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 张甘道：“在你脚下。” 超超才看到那些光束，好奇道：“他住在地下吗？” 张甘心想那恐怕不是，让他小心那些洞，别掉下去了。同时问这里的主人：“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 “等天黑。” 张甘惊讶道：“这里会天黑的吗？” “会的，你们需要等一会。” 张甘迟疑道：“一会……要多久？” 他想起读心帝说的“我经常一觉醒来，人类又建立了新的国家”，对这些存在来说，时间没有概念。 这一会，该不会要等几年吧？ “你的运气很好，来得正是时候，很快就能看到了。”它说。 张甘便放松下来，拿出了吃的喝的，先让小孩填肚子。 然而下一刻，他很快又没法放松了。 因为此地的主人说：“等一会天黑，那个最大的洞就会亮起来，你们在边上等候，它一亮就赶快跳进去，要非常快！这里的夜晚会杀死一切地面上的生物。跳下去的时候，看准自己的世界，不要看其他任何东西、任何世界，更不要回头。” 张甘和小男孩说明了一下。 超超小脸严肃道：“我一定不会乱看，也不会回头的！”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超超忽然道：“我回去以后，还能再遇见他吗？他还能和我一块玩吗？” 张甘揉揉他的脑袋：“可是你就要去市里上学了。” 老徐儿子在市里买了房，那边小区建设得好，设施配备齐全，也方便给老徐看病，他们已经打算搬去住了。 超超愣了一下，低头不吱声了。 张甘正望着黑洞。 “不好，开始了！”此地的主人催促说。“快过去，现在就去，一刻也不要犹豫！” 张甘抱起孩子，靠近了些。 四周渐渐昏暗下来，同时响起了呜呜轰鸣声，天空的光一点点消失，有什么在落下。 “啊！”超超害怕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张甘看明白了，这是……战争的场面。 炮火中，这个世界逐渐出现了许多空洞。 “现在，跳！”地底声音隆隆说。 这个世界被完全吞没的最后一刻，张甘毫不犹豫跳向了黑洞。就在他进入的瞬间，黑洞发出了光，变成了白洞。 光里飞快掠过许多画面，他只凝神望着前方，感觉到怀里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想要探头看，他大手一按。 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城市影像，他的家，外婆的家，老徐的家……他紧紧锁定，终于在一切都被光淹没之后，强光闪过，回到了黑暗中。 随后一道光从头顶投射下来。 他们回到了黑暗的老屋中。 黄狗还趴在一边守着，完全没察觉到他们。 “去吧。”那个声音说。 张甘轻轻拍了拍小孩脑袋，提醒他。 超超睁开眼睛，看到了家中的黄狗，兴奋道：“大黄！” 然而狗没有回应，他很失落。 “走出光，它就能看到你了。”张甘说。 超超刚要走出去，又站住了：“我以后还能和他一块玩吗？” 张甘摸摸他的头：“也许吧。” 黄狗猛地地站起，叫了两声，扑向了小主人，兴奋地舔着他的手。 超超一下被扑倒了，哈哈大笑，抱住狗亲热起来：“大黄乖。” 张甘走出，光就消失了。 超超连忙爬起来，跑过去。“啊，不要走！” * 徐乡失踪了两年的孩子找回来了，这事村人们只当做奇谈，并不解其中原委。 只有徐家人知道这事多么不可思议。 张甘不见了，再出现时，带着他们消失两年的孩子。 因为太过激动，一时也没人问他怎么做到的。问了孩子，这糊涂蛋说自己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什么神奇的地方能让他安然无恙地呆两年？那种地方，谁也没有听说过呀！ 但不管怎样，孩子回来了就好。 徐家人不仅办了酒席庆祝，还要给他塞红包。张甘回绝了，只说他们以后多陪陪孩子就好。 “一定的一定的。”超超爸妈连声说着，说以后再怎么困难，都要把孩子带在身边了。 妈妈拿出新衣服给超超换上，比了比，奇怪道：“咦，两年啦，超超衣服还没小呢。” 当然不小，这边的世界过去了两年，然而在那个世界的光束里，他一直是刚离开家的样子。 张甘受完招待，离开了徐乡，没多久，就听说小男孩去市里上学了。 后来每年暑假，他都会回到乡下的老房子，寻找那束光。 那间房子一直留着，直到很久以后，坍塌了。 第36章 ◎—◎ 张甘离开徐乡之后, 很快回了市里。 廖伊爸爸按照他的要求，把镜片嵌入了圆镜框里。只是没有一种材料能够和它完美接合, 所以单镜片做好, 能看到接合的痕迹。 普通人看上去，只会以为那是一片裂了的镜片，绝不会知晓那镜片背后的神奇。 廖老板只字未提儿子的事情, 只问他是否满意。 张甘付了钱，他也默默收下了。 “最近生意怎样？”张甘看他旁边的商铺贴出了转租的广告。 “还行。”廖老板正说着，店里来了客人。 “我先走了, 如果有消息，我还会再来。”张甘说。 廖老板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有空常来坐。” 张甘离开眼镜店，便打电话给李禩。 在徐乡的经历，他回来谁也没有告诉，也没打算和李禩说, 只是和他展示了一下镜片。 李禩最近没调查失踪案了, 他爸出了车祸, 住院治疗呢, 他得在医院陪护。 张甘呢，对剩下的那些失踪案兴趣也不大。 李禩搜集的案件跨度太大了，时间跨度、地区跨度, 调查起来非常麻烦。张甘可没有那精力。 他们见了一面，很快又分别。 张甘没去送外卖，休息了一阵, 在家研究那镜片。 带着末日滤镜效果的镜片, 会属于什么世界呢？ 如果和那充满光束的世界一样时间没有流逝, 那么廖伊活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张甘闲着没事, 就戴着镜片到处看。可惜, 哪里都没有人的踪迹。任这世界人来人往，镜片里始终空无一人。 也许这个世界末日之时，人类确实已不复存在了吧。 张甘穿街走巷，有时觉得自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里行走，以上帝一样的视角在看着众生。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就像他在影迷帝的空间里，通过水坑的倒影观察世界一样。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双眼睛在观察着呢？ 张甘莫名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这个镜片，是否也是某位存在观察人间的工具？ 但为什么是末日呢…… 张甘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决定冒一冒险，把镜片带进白狐的空间试试。它要问起来，就说是捡到的好了。 这本来也是孩子捡到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打定了主意，张甘就开始筹备好菜了。 这次做的是他最喜欢吃的宫保鸡丁、糖醋鱼，再炖上猪蹄，卤上鸡蛋，完成 。 他忙活的时候，绒球已经醒了，似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在包里着急地蹦哒。 张甘觉得这小东西真有意思。 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会带着它，但再美味的食物，也不曾发现绒球有异动。一做饭，它就动了。 这东西对吃的居然还这么讲究，不吃外食的？ 而且，看到张甘摆好了座位碗筷，它只是乖乖入座，并没有偷吃。 张甘坐好了，仪式开始。 只不过这次，进入空间之后，白狐没有如期出现。 他和团子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起来转悠。 白狐不在家，去哪了？ 他好不容易做了一大桌菜，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完？ 他坐在狐狸的软榻上思考人生，绒球也蹦了下来，蹲在他身边。 张甘问：“你主人呢？” 绒球左一蹦右一蹦在演示什么。 那张开大口，嗷呜一下，又瘫倒挺着肚皮的样子。很明显，白狐在谁家干饭呢。 张甘：“……” 这真是太不走运了。狐狸吃饱了，回来还能看上这桌饭菜吗！ 但他小看了白狐的胃口。 不久后，它醉醺醺地回来，高兴道：“今儿个怎么这么多好事，都想起请我吃饭来了。” 张甘道：“你不是吃饱了吗？” 狐狸坐下打了个嗝：“不要小看我呀，我可是一顿能吃好几百人的。” 张甘：“……” 这家伙一定又故意吓唬他，还用人作计数单位。 白狐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还不忘了催促：“你也吃，不要光看着呀。” 张甘要是不吃，它就往他碗里夹菜，然后一副监督的样子，严肃道：“快吃，人类要好好吃饭，才能活得长久。” 张甘动筷，它才喜笑颜开。 “门牌怎么是活的？”张甘终于有机会道。 “唔。”白狐斯哈斯哈吞了一块鱼肉。“这样你有危险的时候，它可以有点用处。” 张甘好奇道：“什么用处？” 白狐用筷子夹了一块鸡丁，瞟了一眼，绒球赶紧蹦过去，张大嘴。 白狐把肉放进它嘴里，漫不经心道：“你要是被人刺杀了，它可以帮你挡剑什么的。” 张甘惊讶：“它刀枪不入吗？” 白狐：“不。” 张甘：“那……” 白狐笑眯眯道：“它就死了，但你能活着。” 张甘：“……” 原本正在桌边幸福地嗷呜嗷呜吃完，滚来滚去等着主人投喂的绒球也咯噔一下，僵住不动了。 白狐继续懒洋洋道：“它能代你受一次致命攻击，任何攻击。你别弄丢了。” 张甘笑道：“我的世界很和平，我也不会参与争斗，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 “那可说不定。”白狐眯眯眼，夹着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世事难料，你最好随身带着它。它不需要人照顾，就是不会跟随，你得记得带上。” 张甘觉得再拒绝，狐狸可能要翻脸，便答应了。他也挺喜欢这个小绒球的，带就带着吧。 白狐满意地继续吃饭。 它的胃口真是不小，一只鸡，一条鱼，一锅黄豆炖猪蹄，全吃光了，一点骨头都没吐。 张甘吃饱喝足，终于拿出镜片道：“我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认得吗？” “我看看。”狐狸摸着肚子，打了个嗝。镜片到眼前，景物立刻一变，只见镜片之中，它洁白毛绒柔软的空间变成了焦土一片。 白狐一下炸毛跳了起来，镜片丢了出去。 “这是什么破玩意！” “拿开拿开！” “呸呸，太晦气了！” 它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你们人类怎么总是乱捡东西。”它气急败坏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甘捡起镜片收好，说起了廖伊失踪的事。 “他回不来了。”狐狸脸色阴沉，“我早就说过，你是特殊的，别的人类进入任何一个空间，都很难出来。他们太渺小了，就算遇到和善的家伙，也很少能引起注意。它们看不见他，明白吗？你们人类，会注意到脚下的一只蚂蚁吗？” 张甘愣住了。 确实，在这些存在眼中，人如蝼蚁般渺小。 可是，也许廖伊和超超一样幸运，进入的是个时间不会流逝的空间呢？也许像他一样，刚好遇见了白狐这样的存在呢？ 而且，为什么那些透明人，庄园主就可以发现呢？ 不过，他没敢在白狐面前说起别的空间，只是问起透明人进来的话，它能不能发现。 白狐龇牙道：“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乱窜，我可不是那些弱小又粗心的家伙。” 看来它是比庄园主要厉害一些的。张甘心想。 他不死心地问：“镜片为什么不是好东西？” “我只知道，那是死去的物品。”白狐不高兴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如果你说的那个小孩真的误入了那里的空间，那几乎没有任何希望。那是死亡的世界，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呈现末日。” 张甘：“你能找到那个世界吗？” “不能。”白狐不高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问我别人的事情。” 张甘不想惹它生气，便不再说话。 狐狸也闭了眼，假装睡觉的样子。 过一会，张甘道：“我该回去了。” 狐狸这才睁眼：“我送你。” 张甘松了口气。他以为狐狸生气了，就会为难他，不会送他出去了呢。 他回到家收拾好了碗筷，继续看着镜片。 廖伊到底是怎么用镜片进去的呢…… 又或者，他并没有进去。 可他又强烈地觉得，如果另一块碎片在廖伊手上，极有可能进去了。 他按了按眉心，又捏捏绒球，再拿起镜片把玩。 其实他没有必要多管闲事。廖伊的失踪从头到尾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镜片吸引了，一直把玩，一直念念不忘。 这个镜片连白狐也察觉不到，直到他拿出来，白狐还被吓到了。 死去的物品吗…… 张甘举着镜片看。 到底要怎样，才能进去呢…… 廖伊当时是怎么把镜片弄裂成两块的呢…… 张甘就这样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早晨时，是电话把他吵醒的。 “张哥，我小黄啊，外卖群里的，上次你不是让咱们留意个东西吗？那个奇怪的玻璃碎片，我这儿找着了一块，你要来看看吗？” 张甘一下清醒了，问了地址，立即出门去。 奶茶店里，外卖小哥拿出东西，饶有兴致地说：“看，跟你那块一样吧，都能看到奇怪的画面。” 这镜片本来是他朋友去旅游，在一个古董摊上淘来的，因为谁也鉴定不出个所以，不值钱，就当添头给买回来了。 小黄一看眼熟，就跟朋友要来了。 “张哥你别客气，这真不值什么钱。” 张甘还是给他转了个红包。 这碎片确实和他手上的一样，从未见过的材料，无法分解，末日滤镜。 但不是廖伊手上那一块。 这碎片和他持有的那块，没有任何能接上的地方。看来老技师说的没错，这镜片原本应该很大。 张甘同时拿起两块镜片，各自透过一只眼睛看。随着镜片贴近眼睛，两个末日渐渐融合起来，然后……中间出现了一条黑缝。 张甘放下再拿起。 没错，两个镜片配合，用两只眼睛一起看时，就会出现一条短短的黑缝。 难道那就是入口？张甘思索着。要怎么进去呢？摸也摸不着。 看来只有等到身体透明再试一次了。 如果说碎片有很多块，集齐碎片……不会召唤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 张甘被自己的古怪念头给逗乐了。 不管怎样，先收集着。 两个镜片单独使用的效果是一样的，所以他把新得到的放在了家里，并且通知了李禩。 这个家伙兴奋道：“那一定还有别的碎片！我继续去找找。” 张甘让他先照顾好家里，其他事别管。 李禩说没事。 那天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归了正常。 张甘又去送外卖，无他，极端天气对他没有影响，还能提高收入，偶尔还能帮助一些遇险的人。 他喜欢这种自由安排的状态。如果身体能够自由控制就更好了，想透明时就透明，甚至能和那些异族人一样隐形起来，那样穿过障碍的时候就没人能看到了。 虽说，他透明的时候，个人的存在感也很小，就算不小心被监控拍摄到，也会被人为地忽略过去，或是设备出现一些故障。 这让他确信，世界的确有在偏爱他。 在外行走时，他就忍不住望天。 然而世界的偏爱并没有为他的城市带来一丝清凉。 最近夏季已经到了尾声，天气还是那么炎热，外卖小哥们都不大出动了。妈妈说村里怕是又要旱了。 他手上还有两颗创造者的水滴结晶，但能作用的范围很小，对大面积农田没什么作用。 所以尽管他不怕热，还是希望下雨的。 最近已经连续一星期40度了。他用镜片看这世界时，甚至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末日世界也跟着变热了，里边出现了两个太阳。 张甘：“……” 两个太阳的世界，确实有些恐怖。 这镜片真的不是在预言吧？ 天气变得极端的同时，张甘变透明的速度也加快了。 送了五天外卖之后，他又要准备消失了。 这天他坐在房间里，举起两个镜片，盯着末日世界里的黑缝，一直到了天黑。 整个世界黑下来了。 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一阵无了，随后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虽有风声，却不见风来。 第37章 ◎－◎ 张甘还是没能进入镜片的空间。 这地方挺冷的, 不是镜片里看到的末日世界。 所以镜片要集齐才能起作用？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某个世界的门牌…… 张甘举着镜片, 开始探索这个世界。 他带了食物, 还有照明工具。不过，在没弄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先不要亮灯好了。 地面不是很平坦, 有起伏，有泥土、石头，远处有山, 但没有植物。 张甘琢磨这荒凉地恐怕不是人待的地方，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 他发现自己又疏忽了，背包里只备了件薄外套。 他不得不加快了速度跑起来，让身体活动开，释放一些热量。 但这个世界并不好走, 因为有石子, 一不小心就要绊倒、滑倒, 以至于到后来, 他没法再跑了。 一停下就更冷了。 在这些空间里，他和普通人一样，身体不能穿过寒冷炎热。 他蹲下抱着背包, 还是冷得发抖。 这气温，怕是有零下了，再这样下去…… “喂——” 张甘大喊起来。他冷得意识模模糊糊的, 此时已经不管这里的主人不管善恶, 只希望它赶紧出来。 然而没有谁理会他。 这空旷的大地, 寒冷又贫瘠。 昏沉之际, 身体里跳出了一簇火苗。 他该不会是要冻僵了, 这是临死前的幻觉？ 不行，他可不能死在这儿！ 张甘一个激灵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地了，身体很僵硬，动不了。 但体内的火苗没有熄灭，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他慢慢坐起来，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火苗，是之前体内消失的粒子。 它们在为自己抵御寒冷。 张甘惊奇地发现，心脏的位置变透明了。 所以他现在看起来就好像胸口漏了个大洞，别提有多奇怪了。 不管怎样，他总算不用被冻死了。 张甘又吃了点东西，背起背包继续行走。 他刚才昏睡了一会，现在再看，天还是那么黑。不知道这里是一直那么黑，还是正值夜晚。 风声时不时传来。 太奇怪了，他明明一点风也没感受到，地面也没有扬起灰尘。 张甘又走了许久，累了，就坐在石头上吃东西。 天空黑暗，没有星辰。这又冷又黑的不毛之地，如果不打灯，他透过镜片，也只能看到灰暗的一些地形轮廓，看不到清晰的景象。 “喂——在吗——”他又大喊了一声。 然而除了风声，他什么回应也没听到。 该不会……这里的主人又不在家吧。 张甘拿出手机四处照射，也没有谁喝止。 他重新举起镜片寻找起来。 这些空间太麻烦了，不但没有尽头，还让人辨不清方向。他每次进入，总觉得自己在兜圈。 好在这里除了冷，没别的毛病。地面也没有塌陷，没有坑，走累了，找块平坦的地方就能躺下。 张甘也不讲究，只要没有泥水，地面干燥就能躺。 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奇怪的空间里过夜了，加上先前消耗了体力，身体疲惫之下，闭眼就睡着了。 体内的粒子还在活跃，维持着身体的热量。 所以他也不觉得冷，只是总听到那风声，呼呼的。到后半夜，他开始做梦，半梦半醒的，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嘟囔： “好冷啊……” “太冷啦，一点火也没有。” “听说人类有火种呐，要是有一个人类来帮帮我就好了……” 随后的呓语像是念咒一样，听不懂了。 张甘：“……” 他猛地睁眼，天还是黑的。 梦里的声音却还记得清楚。 那个声音一边抱怨，一边呼呼地吹，就像乡下炉灶里的火，要熄灭了，得往里吹让它旺起来一样。 现在梦醒后，那个声音不见了，但风声还时不时传来。 “……” 这风声，该不会就是它一直在吹吧！ 张甘越想越觉得这是有可能的。这些空间里的存在并不是每一个都像白狐那样有固定的形态，可以是日月星辰，风霜雨露。 但是要怎么找到它呢？ 张甘忽然想起白狐说的，人类对于这些存在来说，太渺小了，它们不一定能注意到人类的存在。 所以它听不到他的声音吗？ 张甘开始倾听起风声，看看能不能分辨它从哪来。 …… 不行。 他无奈地收拾背包，继续往前，保持移动，尽力吸引那神秘的存在。 他只是在梦里确认，这个空间的主人需要人类，应该不会伤害人类。如果梦坑了他，那就…… 自认倒霉吧。 如果说第一次消失，进入这些奇怪的世界时，张甘还有点紧张，现在他已经见怪不怪，十分淡定了。 因此他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体内的火苗不知不觉弱下，冷意上涌。 他停下脚步，正要调动粒子，忽然顿住了。 冷气入侵时，耳边有个隐约的声音在喟叹—— [好冷啊。] [太冷啦……] 张甘的身体越冷，那声音便渐渐清晰起来。 [呼，呼……] [生火好难……] [果然还是请个人类来吧……] 张甘听得忍不住一乐，咳嗽一声道：“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那个嘟囔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甘：“……” 他不会把它吓跑了吧，别啊，他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 他正想着怎么哄回来呢，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刺骨逼人，吹了他一脸灰，吹得他直哆嗦。 太冷了！ “是啊是啊，真冷啊。”那个声音附和道。 张甘：“……” 他艰难道：“你能不能，不要吹……” 风停下来了。 那个声音问：“你从哪来呀？” 张甘还是觉得很冷。 也许这个世界的冷跟风并没有关系，只不过风给他的感觉更冷了而已。 他没有调动粒子。因为粒子一出现，那个声音就弱了几分。 “我从人类世界来。”张甘回答道。 那个声音惊讶道：“人类！” 随后，有个更小的声音碎碎念着，听起来是在内心吐槽的样子—— [不是吧不是吧，咒语真的管用！真的把人类叫来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下糟糕了啊，不会被发现吧。] 然后，它的声音大了一些，问：“哦哦，你一个人吗？” 张甘觉得它的心声有趣极了。 而且，它可能还不知道他能听到它的心声这回事。 他忍住笑——其实也笑不出来，太冷了！ 张甘老实道：“是的，只有我一个。” “你来了多久呀？” “嗯，大概二十多个小时了吧。” “小时？那很久吗？” “对我来说很久，但是对你而言，应该只是一下子。” “原来如此。” [一个人类的话不要紧吧，我很快就会把他送走啦。] [等他走了，谁也不会知道人类来过的，就这么决定好了！] [人类怎么还是那么小啊，比我的火堆还小，一点也没有长大……] 张甘：“……” 第38章 ◎－◎ 此地的主人继续道：“听说你们人类很会生火, 还有随身携带火种的习惯。” 张甘同意道：“是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传言它是从哪边的人类听来的，他确实带了打火机, 勉强算是个火种吧。 “太好了。”对方高兴地说, “我能借你的火种用一用吗？我的火堆怎么也烧不起来，所以这里特别冷，冷得我都要冻僵了。” 张甘不能更同意了。“可以。” “你真是个顶好的人类！果然呀, 人类是特别好心的小东西。”对方夸起来。 “那么请过来吧，如果你能为我点燃火堆，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 你在外边待不下去的时候，可以悄悄到我的空间里来避一避。” 张甘已经有很多神秘的朋友了，不介意多一个，便问它火堆在哪。 “啊对了，你一定是太小了, 所以没看到, 爬上前面这个坡, 就能看到了……” 张甘的脚已经快要冻麻了, 他必须要调动粒子暖和身体才行，不然失温很危险。 奇怪的是，身体一暖和, 他就听不到此地主人的声音了。 他决定先到了山坡上再说。 山坡看着不高也不远，然而张甘走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他走了一天才到达对方说的地点，中途还歇了好几回, 幸好带了足够的水粮。 到了山坡上, 他感叹了一下这广袤的世界, 然后等到粒子隐匿, 身体感受到冷意, 再次听到了此地的主人唠叨—— “你累不累呀？” “你的火种在哪呀？” “你怎么不说话？” 张甘问：“你的火堆呢？” 他看了一圈，什么火堆也没看到，这里山外还是山，山下是土石，翻过了山还是一样的荒凉。 “就在那里，你的眼前啊。”此地的主人说，“你看特别高的地方就是了。” 张甘目光四处搜寻，最终迟疑道：“你说的是……山？” “哦哦，你们人类把它叫做山。是呀，它熄灭很久了，你能帮我把它点起来吗？” 张甘看了看眼前的高山：“……” 这就是这位存在口中所说的火堆？ 这不可能是火堆。 这分明是一座火山吧！ 张甘吐槽着，一下决定了这位的外号——火山帝。 因为这个家伙还在不好意思地提要求：“我还有好几个这样的火堆，在更远的地方，你能全都点燃吗……啊，火种不够的话，一堆也可以了。但是如果多点几堆的话，会更暖和一点。” 这里还不止一座火山！ 张甘问：“这些火山……火堆以前是燃烧的吗？” “是啊，常年燃烧的，有时还会喷出火来。有时动静很大，不过大多数时候，它们很安静。” 也就是说，以前火山是活的，还会喷发。难怪这里寸草不生。 “后来呢，为什么熄灭了？” 火山帝委屈道：“因为我一时鬼迷心窍，偷偷放了几个人类进来，被罚没了。” 张甘：“……” “可我也是人类，你不会被罚吗。”他试探道。 “反正我也没有可以熄灭的火堆了。”火山帝叹道，“你只有一个人，或许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呢。” 张甘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请先前那些人类帮忙呢？” “他们听不懂，无法回应我的请求。”火山帝遗憾地说。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对于张甘来说，火山也是个问题。 他以为就是普通的火堆呢，还想着打火机摁一下就解决了。现在这个死火山，就算打火机炸了，丢下去也没有一点水花啊。 但是火山帝很期待地等待着他的行动。 张甘坐在坡上，望着火山想了很久，它也很有耐心地等着，一点没有催促。 “我的火种很小，恐怕不起作用，你的火堆太大了。”张甘想来想去，自己是没有那个能力把死火山搞活的，只有实话实说。 火山帝看到了他的打火机，吃惊道：“这就是你们的火种，这么小！” 然后它的内心戏又开始了—— [是了是了，人类那么小，肯定用不了很大的火种。] [糟糕呀，我竟然忘了这一点。] [我应该叫一个巨人来的！] 张甘：“……” 火山这种东西，巨人也没有办法的吧，万一捅喷发了也很危险的吧！ 其实他很想帮忙的，这是个很有趣的存在，很久以前还帮助过人类。因为帮助人类，它的火山熄灭了。 他不禁好奇问：“到底是谁熄灭火堆的？” “那个啊……”火山帝苦恼地说，“它没有形体，没有名字，没有声音，没有言语，谁也没见过它，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但只要有人违反，就会受到惩罚。我们将它称之为，规则。” 张甘无法理解，这些存在似乎受制于一个描述听起来不存在的东西。 这真是件怪事。 他想了想，拿出镜片道：“你认得这东西吗，它或许是你们当中谁掉的物品，很奇妙。” 然而火山帝道：“太小啦，看不清。你已经很小啦，它比你还要小。” 张甘大概描述了一下镜片，问它是否知道一个充满末日的地方，一个可能死亡了的世界。 “没有听说过。”火山帝说。“我等是不死的存在。” 张甘惊讶了一下。这和白狐的说法有些不一样，狐狸说堕落人间的存在最终是会消亡的。 但火山帝说得很肯定。它们不会死。 “我诞生之时，人类还尚未出世。”火山帝说，“最初，世界并没有人类。后来世界发生了巨变，有的世界重叠起来，有的世界相互挤压，有的世界分裂合并，十分混乱，于是有了规则。规则出现之后，世界才有序地发展，成熟起来了。后来，某些世界诞生了人类。但是只有极少数的世界能孕育出人类。” 张甘沉吟：“那你见过一种透明的，会隐藏身形的人类吗？” “没有。”火山帝感慨说，“你们人类太小了，我常常要很努力才能发现。你还是第一个能像这样和我说话的人类。” 张甘心想这倒是印证了白狐所说的。 他看着光秃秃的火山，哈了口气道：“太冷了。” 火山帝：“是啊。” 张甘让它暂时不要说话。 火山帝：“好的。” 它像只乖巧的大狗。 张甘便调动粒子，让身体回暖了一阵，才收起来，问它：“你们是不死的存在，也会冷吗？” “是啊，虽然不死，可是会冷，为什么呢……”火山帝喃喃自语，又开始呼呼吹着火山。 张甘忍不住提醒：“我想吹是没用的，得想个别的办法。” 火山帝立即停了下来。“什么办法？” 张甘想了想，“山口是不是堵住了？” “好像是的。” “你能把它打通吗？比如……让它的四周震动起来？” 想要让死火山复活，大概得让地壳动起来才行。 “这样啊……”火山帝倒是很认真地接受了意见，只不过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怎样才能震动呢？” “试试跺脚？” “我等没有形体。” “那你是怎样驱动风的？” “呼——的一下。” “……” 张甘发现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个没有形体的家伙会吹气，能感觉冷，却不知道怎么撼动地壳。 说起来，这个家伙也没有语言的样子，和他说话完全是意识交流。 “语言？有的有的！”火山帝正在为没有脚可以跺而苦恼，听到这个问题连忙澄清。 “只是人类无法识别。” 张甘好奇道：“让我听听。” “那我开始说了。” 一时间，世界陷入了寂静。 张甘可是屏息半天，什么也没听见。 “我说了，人类是听不到的。”它说。 “大声点。”张甘说。他也很努力地在听了。 “再大声一点。” “不够，再大声……” “还能更大声吗？” …… 在张甘的不断要求下，终于听到了。 那声音来自脚下的大地——明明来自地底，听起来却像沉闷的巨浪声，接近的时候，变得像城市里轰鸣的噪声。 然后咔的一声，张甘看到远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 地裂了。 与此同时，火山也震动起来，石头滚动，看起来十分不妙。 张甘：“……” 这是地震了啊！ “可以了！”他连忙叫停。 看来它的语言，是他所无法接收到的声波段。 火山帝高兴道：“我感觉到火堆开始热起来了，震动确实有用。我想对着山口喊的话，就可以把火堆一个个点燃了。” 接下来，张甘目睹了火山喷发的场面。 火山帝控制得很好，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喷发，岩浆没有流到这边。 “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冷了？” “嗯。” 张甘替它解决了难题，也要离开了。 这个世界就算不冷了，也不适合人类生存。他的水粮剩下不多，得尽快离开了。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啊。”火山帝还有点依依不舍，但也没有强留他。 “下次再来哟~” 张甘拿开镜片，黑暗的远方亮起点点红光。那是一座座火山苏醒了。 他按照火山帝提示的路线，转身往回走，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红光。 回到自己的屋子时，他还愣了一下。 身后是墙。 他走出来了。 接下来无论怎么穿墙，再也没有进入那个世界。 第39章 ◎－◎ 这次似乎没有什么收获。 但张甘是为了得到什么吗？ 他原本是想找一些线索的, 现在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他去了一些神奇的地方，认识了一些有趣的存在。如果能顺便找回一些迷失的人当然更好, 找不到, 那就继续找好了。 张甘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再次回归。 他又投入了火热的外卖大军。 其实他可以不送外卖，选择更加轻松休闲一点的固定工作。 不, 不行。就他这一不小心透明了就闹消失，一失踪少则一两天，多则或许一两年的, 上班太不方便了。 张甘思考了一下，他似乎每次透明都会消失，这是为什么？能不能不消失呢？ 如果他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消失就好了。 这有没有可能呢？ 他觉得自己对粒子的控制又有了进步。在火山帝的空间里，他可以收放粒子了。这意味着，这个能力是可以提升的吧？ 可是怎么提升呢…… 张甘摸不着门路, 又去请教狐狸。 白狐眼睛一眯道：“你提升这个来做什么？” 张甘明知故问：“我每次变透明, 都一定会进入你们的空间吗？” “不错。”白狐道。 “那提升能力的话, 我是不是能选择不进入？” 白狐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怎么, 你不喜欢来我这里？” “不是，我想那样就可以避免进入一些危险的世界。”张甘连忙解释。 狐狸神情一凛道：“你去过了别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张甘道：“你说过的永动之主，还有一个……” 他想起了李禩的遭遇。 “枯立木的世界。” “枯立木？”狐狸愕然道, “那个老家伙居然没吃了你？” 张甘：“……” 原来枯立木的主人会吃人的吗！ “还有一个到处是光束的世界。” “那个啊不用怕，光谷是个胆小的家伙，你要是被抓了, 只要哭一下, 它就会把你送出去了。它最怕人类哭了。” 张甘：“……” “还有一个……月亮像碎盘子一样的世界。”他想起了镜片里的末日世界, 无论哪里的末日, 残月总是高悬在夜空。 狐狸眉头紧皱。“残缺的月亮？” 它嘀咕：“月主的月亮不缺啊……” 张甘：“什么？” 白狐连忙道：“没什么, 没听说过！” 它趴在软塌上懒洋洋道：“你害怕的话，不使用能力不就好了，进我的空间不就好了。反正你有门牌，不使用能力也能进入我的空间。” 张甘：“……” 白狐又瞥了他一眼：“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提升能力，那不是什么好事。” 张甘迟疑道：“会怎样？” 狐狸打了个呵欠：“如果透明到谁也看不见你，就回不去了。你只能干看着，再也接触不了人，甚至物品。在你的世界里，张甘这个人就不存在过，明白吗？” 张甘愣了一下。 “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到时候出了事，可不要想着来求我。”狐狸闭眼盘睡。 张甘走了。 好一会它才睁眼，跳下地，又来回踱步碎碎念—— “不会吧，他不会乱来吧，不会出了事真的不来求我吧……” . 张甘觉得白狐说的挺对，只要他不使用能力，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偶尔可以去狐狸那里，过点不普通的日子。 但他还是决定把廖伊找回来，这件事结束之后，就把镜片藏起来，不再去探究它的秘密。 这似乎有些矛盾。 如果不探究镜片的秘密，他怎么找到廖伊呢？ 张甘走在路上也想得出神，他在廖伊失踪的那条路上来回走了很多遍，试图找到一些线索。然而没有，倒是在附近接了个奇怪的外卖单。 他送到楼上时，户主恰好回来，正在开门，奇怪道：“我没订外卖啊。” 这户住的是个单身青年，前段日子出去旅行了一个月，今天刚回来。家里也没别人。 张甘看了地址，确认没错。经过户主的同意，他还是放在了门口。 原本这事他没多想，确实有些家长不让吃外卖的，孩子就偷摸地点，订餐送到楼上楼下，再偷偷拿回去吃。 然而回去和其他外卖小哥一交流，都说碰上过同样的事情。 但只要被他们发现之后，那些地点就再也没有订过外卖。 张甘再送那个地址的时候，就留意了一下，取餐时问了问店老板。 “那个客人啊，是咱们常客了，一个月前就开始了。” 张甘说起了这事的奇怪之处，店老板挠头道：“会不会是别人给他点的呢？我给你问问订餐人试试。” 张甘便先去送。 这次他放下外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楼下等着。 上次他就和住户商量了一下，住户表示会放个监控看看，到底是谁会来取放在他门口的外卖。 他正坐在小电驴上低头刷手机，给户主发信息呢，心口猛地一阵惊悸。 他感觉身边有人经过。 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这感觉，让他想起了在庄园主的世界里，推门而入的那个透明人。 这人似乎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像一阵风过，消失了。 张甘骑车离开了那片区，很远后才查看手机。那位住户给他发了监控视频过来。 监控里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黑色长靴，还背着像是剑的武器，提起外卖就下了楼。 住户看他打扮奇怪，没敢开门质问。 张甘再回到小饭馆，也得到了店老板的回复，说联系上订餐人了，说明了一下情况，对方也愿意和他聊聊。 “对，外卖是我订的。不不，人我不认识，但他救了我，我说想给他一些现金酬谢，他又不要……” 原来那天雨夜里，孟老板和朋友谈生意晚了，回来路上遭遇又别人酒驾，车子紧急避让时，翻进了沟里。司机当场死亡，他被压在车里动弹不得。 因为地段偏僻，又是半夜，又下着大雨，也没人听见他呼救。 然后，那个剑客出现了。 “剑客？”张甘诧异道。 “是啊，他背了一把剑，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个子很高，两米多吧，力气很大。” 剑客单手就把车子抬起，把他救了出来，然后拦了一辆车。孟老板得以及时送去了医院，捡回一条命。 但剑客中途就不见了。 好在孟老板聪明，先前就让他帮自己保管手机。 后来孟老板出院，打了电话，查了定位，顺着找过去，找到了剑客。 剑客把手机还给他时，正在家里啃馒头。 孟老板看得唏嘘，便给他订了外卖。 剑客似乎不会说话，但会点头。 孟老板给钱，他摇头，送手机，摇头。 最后剑客指着外卖，点了点头。 孟老板就决定，把他全年的外卖都包了。 剑客又竖了一根手指，磕磕绊绊的手势交流下，两人达成了统一——他每天只要一份盒饭。 张甘问：“你是说，你当时敲门，是他开的门？” “是的。” 这么说来，青年住户出门旅游不在的一段时间，是剑客住着。他应该和那异族女子一样可以隐形、可以穿墙，所以进入青年的家中，易如反掌。 而且，他能做到不留痕迹——青年遇到张甘，听说古怪的外卖订单后，也曾怀疑有人潜入住了他的房子，然而进屋查看，发现一切如故，完全没有陌生人进入过的痕迹。 这就十分厉害了。 张甘可没法做到在一个房子里生活一个月却不留下痕迹，至少物品位置什么的，会有些变动。 这个剑客看起来也不坏的样子，没偷东西，救了人也不要报酬。 至少目前张甘所知的，潜入这边的三个透明人，两个都救过人。 这倒是符合白狐所说的，他们从别的世界而来，并不敢惹是生非。 他感觉，这两个都不像是当初把他连人带车拍进永动世界的透明人，有可能是第三人干的。 张甘弄清楚了订单的事，也就不再追查。 这些透明人似乎有让人淡忘他们的本事。孟老板说如果不是饭店来电话询问，他已经快忘记这事了。只不过当初是让秘书负责订的，秘书按照日程表做事，外卖才一直没停。 青年住户那边，过两天张甘再送订单过去时，他又询问了一遍，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拍到过剑客的事情。 而后来的监控里，送达的外卖会忽然消失。 看来剑客已经察觉到自己行踪泄露，不再露面了。 久而久之，青年也忘了有人用自己的地址订外卖这回事。 这一切只有张甘记得。 后来他再也没接到剑客的外卖订单。 他想如果大家能互不干扰的话，最好不过了。 而接下来世界也如他所祈愿的一样平静。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来了不速之客。 那些透明人也仿佛不存在一样，完全失去了踪迹。 张甘也还和往常一样，一边送外卖，一边寻找镜片的线索，只是生活模式变得和普通人一样。现在他会避雨，暴雨来的时候老实待在屋里，烈日下寻找树荫。 这样生活了一段时间，身体也没有透明的迹象。他放心了。 只是镜片没有进展，廖伊的事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 他回到家，就急匆匆翻出本子复盘了一下。 他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个人信息，得进入过的所有世界、遇到过的神秘存在，记得异族女子，记得剑客。 到底忘了什么呢…… 第40章 ◎－◎ 张甘回忆了身体变透明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他记性很好，甚至因为身体的变异, 记忆力变得更好了。他能清楚地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列出, 每天做了什么事，日期、行动、轨迹，十分清晰。 可潜意识总在提醒他, 有什么被忽略了。是错觉吗…… 张甘在奶茶店里一边躲雨，一边喝着奶茶思考。 今天窗外飘起毛毛雨，这天气很舒适, 恰到好处的雨，街道微微湿润，没有积水，行走的时候也不会弄湿鞋子。 人们依旧是行色匆匆，奶茶店里能坐下闲谈的多是些年轻学生, 像他这年纪的很少。 只是过了一会, 店里就被一个客人打破了宁静。 那人戴着安全帽, 穿着蓝色工衣, 似乎刚从工地出来，一桌桌过去问：“你好，请问你认得我吗？” 年轻的学生们有些莫名其妙, 纷纷摇头，不再理会他。 他一桌一桌地问，店员忍不住道：“大叔, 你怎么又来了, 可以不要打扰我客人吗？” 男人连忙道：“我买奶茶！” 店员只好耐着性子等他点奶茶。 在等待的期间, 男人又溜到了张甘这桌。 “你好, 你认得我吗？” 张甘看了好一阵他的脸, 愣道：“大叔？” 男人惊喜道：“你认得我啊！原来就是你啊！你还记得我啊……” 男人坐下，忽然掩面，又哭又笑，不停喃喃道：“我就说啊，我记得认识个年轻人，长得不错的，人也很好。很久以前我们一块送外卖，他最喜欢请我喝奶茶。但是后来他帮我送一个单子，车祸死啦。我老是想，假如那天我没让他跑那一单，他也许就不会死，我对不起他啊。可是啊，我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问遍所有人，没有一个记得他的名字，该向谁道歉呢。可我确实记着有那么一个人，我实实在在犯了错误啊……” 张甘也差点没认出来，才不过几个月，大叔变化太大了，脸色蜡黄，还留了胡须，皱纹也多了，皮肤更黑，看起来更苍老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对那件事念念不忘。 张甘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大叔会忘记，一定是因为他消失后失去了存在感。因为事件与他有关联，所以记忆被模糊了吧。 他琢磨着，莫非就是这个事，让他心里好像吊着什么似的。 “我没事，当时就是路滑摔伤了，出院后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再去送外卖，打听了一下，小哥们说你回乡了。”张甘说。 大叔连连点头。“对对，我到处问他们，可奇怪得很呐，谁也不记得你叫什么了，在哪发生的车祸，没有一个知道。然后家里夏收，我就回去帮忙了，忙完后就被亲戚介绍去了工地。” 然而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他每晚睡觉，总是梦见一个青年的车祸，梦里给他的感觉，那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 因为梦里只有隐约的画面，青年和他聊天，请他喝奶茶，帮他送单子，看不清面目，详细的信息很模糊。 所以他只要见着奶茶店，就会进去询问，心想既然是自己认识的人，梦里的画面一定是自己去过的地方。他的活动范围就那么点，总会问到那个奶茶店。 张甘笑道：“那真是我的错了，应该找到你打声招呼的。今晚开始，做个好梦吧。” 大叔高兴地摸出手机道：“我们一起拍个合照吧，有照片在，以后我肯定就不会再忘记了。” 张甘答应了。 虽然他知道，手机记录下来十有八九也没用。世界为了掩盖他消失的痕迹，会制造出各种巧合，让他不存在，让世人遗忘。 就算照片还在，哪怕写上名字，多年后大叔再看到照片，也会发出“这是谁，怎么会跟他合照”的疑问。 大叔显然考虑到了这点，把他的名字和电话也给记下了。 张甘更没想到的是，大叔第二天又来了，不再是工地装扮，换回了外卖服，开心道：“咱们又可以一块送外卖了，这回我请你喝奶茶。” 张甘问：“那边工资结了吗？” 大叔噎了一下，摆摆手假装不在意道：“没，反正工地嘛，拖欠工资也不是第一次了。” 原来他进去才知道被坑了，之前的工友们都没拿到全款，被拖欠半年多了。然而工头说在催老板了，威胁他们不继续干的话，就一分钱别想拿到了。 张甘：“……” 他叹了口气，又拽着他去讨工资。 尽管大叔只做了一个多月，但也不能让辛苦钱打了水漂。 大叔捂脸道：“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张甘道：“不麻烦。” 他想也没想地给曾久发了个信息，这事曾大律师应该很擅长。 嗯，讨薪这事跨省叫了个律师……可以的。 张甘都忍不住吐槽自己。 因为曾久亲自来了。 他还真的分文不取，自费跑过来了。张甘还挺不好意思的。 曾久笑道：“你跟李禩自费跨省查个和自身不相干的失踪案，可比我有能耐多了。” 张甘更不好意思了。 他压根没想过跨省，是被人拍进那空间去的。跨省的是李禩，那家伙才是真有能耐，还学人去卧底传销，虽然失败了，但是勇气可嘉。当然，他还是不支持这种行为，太危险了。 说起来，李禩最近都没联系他，发的信息也没回。 当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回不回无所谓。李禩估计在忙着照顾他爸，还得为毕业的事情奔波。 曾久处理好了大叔的事情，也没离开，到张甘家做了个客，看了李禩整理的那一打失踪案，佩服不已，说是也要去看看李禩。 “不如叫他一块出来吃个饭？”曾久提议。 张甘便打了个电话。 打了好几遍，那边才接了。 “哪位？” “我是张甘。” 张甘觉得很奇怪，李禩的语气听起来很陌生。 “谁？不认识。你打错了吧。” 说完对面就挂了。 张甘：“……” 他终于发现不对的事情了。 李禩该不会，把他忘了吧！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消失的那些事件里，并没有和李禩关联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存在感虽然会削弱，但是对事件之外的人影响很小啊，妈妈都没有忘记。 李禩的表现不正常。 曾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问：“怎么，他不方便吗？” 张甘道：“我们直接去找他吧。” 他感觉这事一定有蹊跷。 李禩住的小区不能随便进，张甘在外边等了一阵，等到他和女友出来，才追上去喊了一声。 李禩果然用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你是……” 张甘咳嗽一声道：“我是大河传媒的记者，你是李四先生吗？” 李禩登时愣住了。 张甘继续道：“关于您在三河公园被人拖进小树林的那件事情……” 李禩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忽然抱着脑袋一副头疼的样子，晃了晃，敲了几下。 “啊啊啊……我好像认得你才对……” 他指着张甘半天，忽然道：“你就是那个给我微信发一堆莫名其妙信息的人！” 张甘：“……” 李禩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但他看了看小树林事件的报道，确认自己忘记了。 但是奇怪，那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而且上了媒体报道，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他的女友真真倒是记得，但他不信。 难怪他一直不回信息。张甘心想，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都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 四人在咖啡厅里对话了一番。 曾久沉吟道：“所以，你也不记得自己卧底传销去找我的事情了？” 李禩：“诶？有这事吗？” 女友真真在一旁连连点头。 “上个月，叔叔出院之后，有一天我给你找到了一件失踪案的资料，你说我莫名其妙，还说没让我做过。我以为你放弃了，就没提起过了。” “我也不知道……脑袋糊涂得很。”李禩苦恼道。“但是你那么一说，我从小树林开始回忆，确实好像……应该见过你，就是那段时间的记忆跳了。” 张甘道：“小树林之后，你还记得什么事？” “我回了一趟老家，然后开车跟人蹭了……我爸给我安排工作，吵了一架……就没什么特别的啊，其他都是很琐碎的日常小事，不记得了。”李禩冥思苦想，也没写下几件事。 女友真真哼道：“我俩一块去看电影的事呢？你也不记得了？” 李禩嘿然道：“不记得了。” “你那天求婚完还把戒指弄丢了，真不记得了？”真真幽怨道，“你让我在影院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找，说戒指被一个剑客捡到了，你都不记得了？” 李禩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有这个事？” 张甘则诧异道：“剑客？” 真真：“是啊，他说还没见过个子那么高的人，那打扮那气势，好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张甘便说起了孟老板的故事。 他也遇到了剑客，然后再也不记得与之相关的事情了。 “可是，李禩之前的事情和剑客无关吧，为什么也忘记了。”曾久认真听着，分析道。 “不，有关。”张甘说。 李禩顺着他列出的事件线索，幡然醒悟道，“那个剑客，该不会就是当初把我拖进小树林的人吧！” 张甘摇头：“我想不是，孟老板说他轻易就能抬起汽车，如果想把你带进去，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曾久的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小人：“也就是说，他应该比你遇到的第一个人，更强。” 他的思维相当敏锐：“如果说这两个人有联系，那他们应该是同类人，同一个组织什么的，至少有相同的目的。所以，你被剑客影响之后，把第一个人的事情也忘了。” 真真：“可是，剑客没有伤害四哥啊。” 相反，还还了他戒指。 李禩则茫然道：“世界上真的有能让人忘记过去的人吗？” 张甘沉思片刻道：“应该说，他们有特殊的能力，能让人忘记自己。” 其实剑客给他的印象不错，看起来更像是隐世的高人，不想让外人知晓行踪和存在。 但是第一个人为什么要杀死李禩呢？ 没错，如果说枯立木世界的主人会吃人，那么李禩进去，极有可能没命。 张甘没把这事告诉他们，只是道：“以后行事小心低调点，这些失踪案里，可能有他们在意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查了。” 反正李禩也不记得很多事情，张甘让他别管了。 至于廖伊的事，他来查就行了。 曾久和他目送李禩离开，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剑客真的没有危险吗？” 张甘道：“你也别掺和，那些人可不受法律约束。” 曾久笑道：“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张甘无奈道：“反正这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曾久看了他一会，问道：“是不是和钥匙有关？” 张甘：“……” “不是。”他说。 那钥匙应该是某个神秘空间的物品，跟透明人没有关系。 曾久只好道：“好吧，如果有事记得联系我。” 张甘：“你下次就别跑过来了，太破费。” 曾久的消费习惯不同，过来也没住他房子，自己订的酒店。让人跟自己挤个小公寓似乎也委屈了点——曾久家底丰厚，日常西装革履，都是名牌，打着领带，还提着公文包，光那一身行头都超过了给农民工讨的薪。 曾久不在意道：“不过是祖辈荫庇而已，我也没什么才能，只是运气好。” 张甘：“……” 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一个妹妹。妹妹精神又出了问题，难怪他当时冲冠一怒就卧底传销报仇去了……毕竟他就那么一个亲人了。 曾久摸出钥匙，道：“这个钥匙就是运气的开始。” 他把之前碎裂的钥匙给拼回了原状，粘了起来。 不过已经没用了，现在只能当个纪念品。 他也已经不记得关于钥匙的事，但他是个很严谨的人，和祖辈一样，每一次使用钥匙，都会记录下来。只有最后一次，钥匙碎裂的那次，张甘把他带出来的那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惜，张甘始终没有提起。 那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个秘密。曾久心想。他也没多问，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钥匙和穿越空间的事情，因为那是他的秘密。 曾久业务繁忙，过几天就离开了蕉市。 张甘也再没有发现剑客的身影。 但他想剑客也好，异族女子也好，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第41章 ◎－◎ 张甘没有刻意寻找。 他只知道异族女子还时不时光顾庄园主的世界, 偷取一些食物。外婆的小院里，偶尔还会出现不合季节的果蔬残渣。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痕迹。 他始终没有见过第三人。 那些透明人就像雨滴落入大海中, 消失不见。 虽然异族女子一直在庄园徘徊，完全没有融入这个世界的样子。 张甘想也许是因为冬天来了。今冬特别寒冷，如果透明人不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栖身的地方, 那会很难度过。庄园主的空间很舒适，也许她会更喜欢待在那儿。 张甘回到了乡下，炭盆里烧起柴, 三人围着炉子暖烘烘的。妈妈还和他小时候一样，会在炭盆里埋些红薯芋头，然后一边烤火一边扒拉出来吃。 冷得要命的山村里，连蛇鼠也消失了踪迹。 张甘整天窝在家里，没怎么出门。 家里虽然只有三人, 但一点不冷清。 妈妈一大早就在训牛：“昨晚又跑哪去了？冻死你除了我, 谁还管呀！” 牛就软软地“嗯~”一声。 “今晚再乱跑, 明天不给果子吃了！” “哼~” 张甘：“……” 青牛看着大个, 然而和村里的水牛一样，也是个嘤嘤怪，叫声绵软, 长叫起来婉转悠扬。不像黄牛，哞哞叫得霸气。 这家伙还特别会围着妈妈撒娇，每次犯错, 脑袋一低拱两下, 再用大眼湿漉漉一看, 妈妈就心软了。 张甘一过去, 它就原形毕露, 躺平不搭理人。 “你回来也不晓得给它带好吃的，它当然不理你呀。”妈妈在一边笑着说，在牛脑袋上抓抓。 “你瞧，没事给它挠挠痒痒，它可喜欢了，尾巴都翘起来了见没。” 张甘确实不懂牛的习性，也没当它是普通的牛来着。 这牛听得懂人话，所以他有事都是直接开口问，很少去摸它的习性。 妈妈喂好了牛，说大伯家甘蔗还没收完，要去帮个忙，让他照顾好家里，带了袖套就出门。 张甘道：“我也去吧。” 妈妈道：“这可辛苦得很，你凑啥热闹，好好待着。” 张甘干脆道：“我就是想看热闹，还不成么？” 妈妈没辙了，只好叫奶奶上邻居家耍去，免得在家出了意外没人照应。 他俩一出门，牛也跟着出来了。 妈妈还回头赶牛：“去去，你又凑什么热闹！” 青牛反而小跑过来了，到她身边又“哼”一声。 张甘道：“我看它是想吃甘蔗了。” 妈妈：“……” 于是牛也跟着去了。 张甘从没砍过甘蔗，只是回乡的时候见过路边的甘蔗地，长杆林立，密密匝匝。他嘴上说着看热闹，到了地头，跟人唠了两句，就拿上工具了。 这活儿辛苦得很，甘蔗砍倒、剥叶、捆扎、搬运，没有机械，全靠人工。甘蔗叶有锐利细密的锯齿边儿，要是不小心，划过皮肤就会留下细小的伤口。 张甘一看这大片倾斜的坡地，大概也明白为何上不了机器了。 妈妈道：“你懂啥，地下的根还要留着来年发芽的咧，机器碾坏了咋办。” 大伯也摇头道：“机器不得，弄不干净，卖不到好价。” 不巧的是，过一会还飘起了细雨，在这寒冬里阴冷又刺骨。 张甘起初有样学样，老老实实地砍，然而甘蔗叶实在烦人，砍下一剥，干枯的叶子细屑飞散，又痒又难受。 没一会他就忍不住调动身体粒子，让露在外边的皮肤穿过冬雨和蔗叶。这样就舒服多了。 他正砍着，大伯道：“三儿，牛在叫嘞，给它两根甘蔗尝尝去。” 张甘回头一看，青牛在地头直勾勾看着这边呢。 那渴望的眼神，连大伯都看出“想吃”了。但它自从进了家门，很讲究，并不会乱吃田地里的作物。 见人拖了甘蔗过来，它主动上前两步。 大伯也喜欢逗这牛，把枯叶削干净了，整根递过去，还道：“大青啊，吃了我的甘蔗，替我拉个车咋样？” 大青牛刚张嘴要接，一下呆住了，瞪眼，看向妈妈忙碌的背影。那意思明显在说：妈妈都帮你干活了，我吃你两根咋的！ 大伙哈哈大笑。 大伯道：“吃吧吃吧，不使唤你，看你吓的。” 青牛“嗯儿~”一声，满意地享用去了。 张甘也不知砍了多久，机械劳作让他有些麻木，但大家都没停，他也就继续干，直到大伯喊他吃饭。 张甘到了休憩的地儿，妈妈正站在那儿看着篮子发愣。 张甘问：“怎么了？” 妈妈拎起一袋子吃食道：“嫂子，这年糕你给的吗？” 大伯娘道：“没啊，今年我还没来得及做年糕呢。” 妈妈茫然道：“那这是谁放进来的……” 她拿出看了看，又愣一下，“还有这油果子，怎么像你外婆家那边的……” 张甘一看，装着盒饭的编织篮里，油果儿装了一大袋，还有几个水果。油果子是糯米面滚圆了裹着芝麻馅儿油炸的，金黄金黄的，外层薄脆，内层酥软。这看起来还热乎，仿佛刚做好不久。 妈妈还在发愣。 大伯娘大咧咧道：“熟人捎来的吧，估计看你忙没好吱声。我尝尝，没事你就吃。哎哟，这咋还有瓜呢。” 篮里还有两根青瓜，几个甜瓜，西红柿，甚至还有树莓，带着鲜嫩的叶子。 张甘一下就看出来了。 外婆家的糕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瓜果……这一定来自庄园主的世界！ 他猛地抬头，急忙从口袋里摸出镜片来张望。 甘蔗地里安安静静，细雨静静地下，只有大伙聊天的声音。 庄园主不会离开它的世界，更不会偷取外婆家的食物，更不会到人间行走。除了…… 然而张甘没看到异族女子。 但如果是她，又为什么送食物过来呢。总不会是偷吃了外婆的糕点不好意思，好心送来了？ 等等，这不就意味着，她在跟踪他吗！ 张甘凑到牛那边，问：“有人来过？” 牛点了点头。 “走了？” 点头。 张甘也没作声，只是道：“下次你叫一声。” 妈妈往外婆家打了电话，确认家里真的丢了吃的。 “我才端起没多久呐，不知道哪个兔崽子偷吃了。”外婆抱怨。 妈妈便把糕点分给大伙。 张甘这一下午干活干得都心不在焉的，总觉得异族女子还藏在甘蔗林里，要么就在远处树林里看着自己。 她为什么要跟着呢，什么时候跟来的，又监视了他多久…… 第二天，张甘到了地头，就先用镜片观察一遍。 没看到人影，只是吃午饭的时候，依旧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瓜果，弄得妈妈直犯嘀咕。 大伯一家倒是没怎么稀奇，反而打趣她道：“一定是你平时好心，年关一到，都来报答你啦。” “可不，隔壁村有个姓陆的人家，上个月在地里下套抓了头偷吃的野猪。那货嘴可刁啦，专挑那每棵甘蔗最甜的部位，就啃半边儿一点点，祸祸了不少。人家没忍心，放走了。”大伯娘趁着休息聊八卦。 “一个月后，他收甘蔗不小心伤了手，眼看砍不完，要赶不上趟儿装车了，在地头哭天喊地呢。第二天，也不知道谁一夜之间给他砍好啦。几十亩地，一排排倒的整整齐齐，就是没剥叶子。都说是他好心得了好报，野猪精报恩来啦。” 张甘奇怪：“怎么知道是那野猪精报的呢？猪又怎么会砍甘蔗？” “那陆老头说的嘛。”大伯娘道，“说是野猪，也不全像，长得很奇怪，他就怕是个啥保护动物，才给放了。他说那猪每次来，地里都起怪风，呜啦啦的，鬼哭一样，都不能靠近，一靠近身上脸啊手啊就像这草叶子割一样。那天要不是它受伤流了好多血，没了力气，也靠近不得。” 乡人的故事总是充满着神奇色彩，张甘听得入了迷。 妈妈道：“我也没救过什么猪啊狗儿的啊。” 大伯娘道：“你上次不说家里遭偷儿嘛，说不定这是年底还债来了。” 妈妈嘀咕：“那也不对，三儿说那是狐狸干的来着。” 大伯娘：“咱这儿哪来的狐狸，肯定是野猪！” “野猪咋可能进村子嘛。” “那那那，万一成精了呢？” …… 甘蔗地的另一头，两人正咔嚓咔嚓咬着甘蔗。 异族女子听着八卦，忽然噎了一下，差点咳嗽出声来，她飞快捡起个果核，扬手一扔。 …… “这都啥年代了，哪来那么多精怪。” “可难说，我听说那野猪啊……哎哟！”大伯娘捡起果核道，“谁那么缺德乱扔呐。” 张甘看向甘蔗林，他好像听到了咀嚼声，像是有谁在那里…… 然而他转过去查看时，只看到了地上的甘蔗渣。 她来过。 张甘心想。 第42章 ◎－◎ 那之后两三天, 异族女子又没有了踪迹，仿佛……回了外婆的村庄。 张甘趁着拜年, 去了一趟外婆家。 不过, 异族女子似乎离开了村庄，不知所踪。张甘也没和庄园主会面。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了。 原本他想恢复普通人的生活，但实在放不下镜片的事。那个失踪的孩子廖伊, 他寻找了那么久，总不能半途而废了。 如果他进入足够多的空间，有没有可能总有几率进入镜片背后的世界呢？ 张甘开始琢磨这计划的可行性。 迄今为止, 他每一次消失，随机进入的世界都还没有重复过。如果运气好，说不定…… 所以张甘在外婆家待了一天就回来了。 他要尽快随机进入新世界，然后去拜访庄园主、白狐和泥人它们，过年了, 冷冷清清的不像样。 如果他能自如掌握粒子的状态就好了, 想透明就透明, 最好在那些空间里也能使用能力, 这样就能穿过任何危险。 张甘想得完美，然而做不到。 在火山帝的空间里，粒子似乎是感应到了身体的危机才活跃起来的。那个时候粒子的状态, 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张甘看了看身上的粒子，红色的，然而那个时候, 他感觉寒冷中身体升起了火苗, 并不是幻觉, 而是粒子是火一样的……拟态。 但现在, 他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三儿, 火要没了，添点柴。”妈妈提醒说。 奶奶坐着打盹，睡着了。 张甘便起身去拿柴，炭盆里看着已经没火了，然而柴扔进去，没一会，通红的炭层底下探出一簇小小火苗，没一会，火苗渐渐包裹了木柴底部，缓缓燃烧起来。 张甘看着若有所思。 妈妈忙了半天才坐下来，道：“最近看着点门，村里又来偷儿了。” 张甘问：“又偷什么了？” “吃的。”妈妈皱眉道，“不过跟上次那狐狸大仙不一样，这偷儿不吃肉，就偷些瓜果蔬菜，村里好几家菜地都遭殃了。” 张甘纳闷：“是不是真有野猪？听说现在野猪的数量多起来了。” 妈妈道：“那不能吧，咱们这儿离山上有段距离呢。” “野猪如果在山里找不到吃的，冬天也有可能下山来吧。” “那也轮不到咱们这儿，入秋的时候下山过，山下几个村子早就申报抓过一次猪了。” “会不会有漏网的？” “可是啊，它不光偷地里的，家里的也偷！厨房、库房，连供桌上的水果都偷吃啦！野猪不能干这事吧。” 张甘心想那确实是只有人才能干的事，除非……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绒球。 绒球更喜欢吃肉，对瓜果并不是很感兴趣。 而且它很听话，张甘教育之后，它就没偷吃过了。 为了这事，最近各家各户都在计划多买些烟花炮竹，好把年兽吓跑——因为野猪成精实在匪夷所思，所以大伙干脆当作是年兽闹事了。 张甘还和往年备的一样，不多不少，妈妈不会放鞭炮，也不喜欢放烟花。 村里快过年的前几天，偷儿就消停多了。地里已经没有踪迹。 村民觉得是陷阱的功劳，野猪不敢来了。但家里的瓜果还时不时被偷。 因为丢的不过是些吃食，那偷儿也不贪拿别的，供桌上的糖饼糕点，鸡鸭鱼肉都没拿，就拿了水果。 这行为确实像个吃素的动物。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当回事了，往后的几年春节，也再没发生过那样的事。于是大家谈论起往事来，那一年反而显得特别起来了。 张甘只觉得奇怪，村里左邻右舍都被偷过，就他家没有。 他还问了妈妈，妈妈说：“没啊，咱家不是有狐狸大仙守着嘛，谁敢来偷食？” 张甘也没好说那是诓她的，没再多问。 过年最忙的总是妈妈，她总有忙不完的事，准备各种吃食。明明三个人吃不了多少，她做的份量也丝毫没少。 年初七，张甘看着身体透明得差不多了，一早便和她说要去朋友家，出门去了。 妈妈唠叨一番，把他送出了门，回到房里，一看厅堂的供桌，水果又少了一个，连忙又添上，然后掩上门，悄悄地看。 什么也看不到。 可桌上的苹果就瞬间少了一个。 她心里顿时放心了，想起前几天半夜看到的那个身影。 她起夜时向来是不开灯的，那天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听到了一些动静，就看到供桌前站着个人影，正在伸手抓上边的水果。 一发现人出来，他立即吃惊地转过脸来，随后消失，原本抓着的水果也掉落在地。 妈妈清醒过来，回忆起来，他个子矮小，不到一米六的样子，穿着黑衣。 供桌上有电子香炉，他转过脸时，神台红光映着，隐约能看到半边脸，像是个男孩。 妈妈呆了好一会，才捡起苹果，放回原位，道：“先祖已经用过，你可以吃了。烧香的时候，不可以吃哦。” 她念念叨叨的，可是四处看都没有人，不知男孩还在不在。 后来几天，供桌上的水果也没有少，她反而担心起来。 那看起来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是谁家的，不知是人是……不管是不是人，她看到孩子，只想着他是不是饿了，否则为什么偷吃供桌上的食物呢？ 她特意多放了一些吃的，直到张甘出门这天，才发现水果少了。 每次少一个水果，有时是苹果，有时是柑子，可口的点心糖果都没碰。他看起来很谨慎，每次也只拿一个。 但他似乎没听到她那天说的话，就算烧香时也会偷拿。 妈妈再次放上，便默默祝祷，愿祖宗不要怪罪他。 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看不见，是灵体吗，可为什么需要吃人的食物……妈妈只想了一下，没告诉张甘，也没告诉任何人。 张甘不在，这小孩似乎活跃多了，中午，她洗好的大白萝卜转身就没了。吃完饭，炭盆扒拉出来的芋头又少了一个。午后，待烤的生地瓜也少了一个。 小孩除了偷东西吃，也没做什么坏事。妈妈想着问问情况，又怕吓着他，只是默默添着，假装不知道少了东西。 张甘还不知道家里多了不速之客。他出了门就往地里走，因为听说附近出现了野猪的足迹。 老乡说有人亲眼看到那猪从山上下来，浑身黑色长毛，猪嘴稍长，尖耳，独眼冒着青光，背上插了数把弯刀，四蹄生风，跑得飞快。 “林业局还来人考察过呐，连个影都没看到，也没找到粪便，最后能咋样，就不信呗。”老乡说。 张甘诧异得很，起初他以为陆乡的传说，不过是大家传着传着神化了，那老汉家中的甘蔗地只是收得太快，吹牛吹出来的。 然而他一路寻访，竟确有其事。 野猪是真的有，他也找到脚印了。 甘蔗也是一夜之间砍的。 张甘奇道：“那地里也没有脚印？” “只有猪的脚印，所以大伙才说是野猪精嘛。” 张甘便循着猪的脚印走。 它在很多地方逗留过，脚印断断续续的。 从描述看，这不像是一般的野猪。当然，也可能老乡夸大了些。不然哪有野猪背生弯刀的呢？ 张甘边走边拿着手机拍，想着回去再好好研究，到了一处地方，忽然刮起大风来。 冬天刮风再正常不过，但这风里夹杂着许多草叶，很刺，张甘下意识地闭了眼，连忙用背包挡在跟前，免得草屑飞进眼睛里，草叶划伤脸。 风停后，他才发现，那阵风是因为他消失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这个世界长满了青草，几乎可以和创造者的世界媲美。 但这里只有草，没有树。青草丛丛，有的短短簇簇，有的淹没他脚踝，有些到了他膝盖腰间，有些甚至高过了他，像山一样。 张甘：“……” 他一点没夸张，眼前的草确实立起和山一般高。当然，草叶也更巨型。 他蹲下看，这里的草品种也不一样，细长，带着锐利细密的锯齿边，一不留神就划破皮肤，甚至衣物。 张甘不过躺了一下，起身发现身上衣服有了裂口，不禁一愣。 这草叶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因此他也没怎么走动了，背包垫在屁股下坐着，思考怎样从这里出去。 这个世界一看就和镜片没什么关系。 说到镜片，他连忙拿了出来，看这世界会呈现什么样子。 结果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 张甘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些草其实都是障眼法，不存在吗？ 但他摩挲了一下被割伤的手指，明明很真实，还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又拿起手机拍照，可以拍，看着也很清晰。 张甘拍了好几张，还开了闪光灯，玩起了游戏。游戏的音效在这里很突兀，然而一个小时过去，这里的主人毫无动静。 张甘看着还算安全，过一会饿了，摸出食物吃起来。这一摸，他发现包里除了自己准备的干粮，还有几个水果，八成是妈妈塞进来的。 他把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啃，一边也不忘了用镜片观察。 黑暗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光，就在他脚边。 张甘停下了啃苹果。 脚边的草确实在动。 草叶在抬起，然后，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脚上。 张甘定睛一看，草叶下露出了一张长嘴，然后是眼睛。 这动物的吻鼻部比家猪稍长一些，眼睛有鸡蛋那么大，绿色的，此时发着光，看起来像颗宝石。 张甘：“……” 独眼发青光。 这不就是乡人口中的野猪精吗！ 张甘一动也不敢动，这猪在他脚上趴着，眼睛越来越亮，似乎对他手里的某样东西很感兴趣。 他看了看手里啃了几口的苹果，小心伸过去。 野猪的独眼就更加亮了几分。 看起来，它想吃。 张甘的脑海忽然闪过许多画面。 陆乡的甘蔗被啃了，村里的菜地被祸祸，各家供桌上的瓜果被偷…… 不会就是这家伙干的吧！ 第43章 ◎－◎ “三儿的手机咋又打不通呢……”院子里, 张甘妈妈打了一通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起初她还没在意，因为张甘的手机经常打不通, 要么在工作, 要么没信号，要么忙什么要紧事去了。 但是这大过年的，不在服务区, 上哪去了？和前几次一样，莫名其妙大家都找不到他了。 可是，要说和以前一样, 最后他也回来了。 妈妈纠结一阵，还是放下了手机，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等等再说。 她还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走来走去。 男孩好奇地凑到屏幕前, 见她放下手机, 学着点了一下屏幕, 然后…… 它灭了。 男孩：“！！” 他是不是把东西弄坏了怎么戳这个东西也不亮了！ 他正在守着手机伤脑筋, 忽然有人小声唤他道：“草风。” 男孩抬头看向旁边的瓦房顶上，立着一个高挑的女子。 他立即跃了上去，眨眼道：“组……组长。” “不要碰那个东西, 会留下指纹……”女子顿了顿，“就是手印。” “！！”男孩的表情立即惊恐起来。 “不要紧，我让青去处理, 你以后不要再碰那个了。”女子说。 男孩连连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跟我来。”女子说着, 原地消失了。 男孩跟着她到了一处无人的菜地里, 两人蹲在菜垄里。 “这些, 你做的？”女子指着啃了一半的瓜问。 男孩连忙摇头。 “不是就好。”女子说，“我说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要让人看见。” 男孩心里咯噔了一下。 女子又问：“你没接触过这里的人吧？” 男孩急忙摇头。 “很好，继续监视这家人，但是不要接触任何人。” “嗯嗯！”男孩点头。 “目标呢，不在家，又去哪了？”女子问。 男孩便指了指地上的野猪脚印。 “他去追风兽了？”女子脸色一变，霍然起身道，“糟糕，那个笨蛋！” “谁在那儿！”忽然有老农喊了一声。 女子又连忙蹲下。 老农赶来望了望，什么也没看到，不禁嘀咕：“哎？明明听见有人的声音啊……” 老农挑着担子离开了，女子才松了口气道：“以后也不要随便说话，我族无法隐藏声音。” 男孩又赶紧点头，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脚印，小声道：“我去，救？” “不要管他。”女子漠然道，“让他多管闲事，如果进了风主的地盘，就顺便让他吃点苦头好了。” 男孩低头有些不安。 女子又问：“饿了吗，给你带了些吃的。” 他这才又高兴起来。 “如遇到其他族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到西南靠山的庄子找我。”女子消失了。 男孩背着一袋瓜果，没回张甘家，拐了个弯，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地。 他吹了一声口哨。 地洞里立刻跑出一只野兽，亲热地蹭了蹭他。 “哼哼吃。”男孩把瓜果倒在地上，摸摸猪鼻子。 那奇怪模样的猪居然真的啃起了苹果，吧唧吧唧，眼睛还一边发亮，看起来很喜欢。 张甘又喂了一个，顺势摸了摸。 这猪全身长着草，就连脸上的细毛也是草，只有鼻子部分没长草。背上倒是没有老乡所说的弯刀，只是草特别长。 与其说长草，不如说这就是它的毛发。张甘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动物。当然，在那些神秘的空间里，他就没见过什么正常的生物。 投喂之后，这只“猪”显然亲热了许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亲亲蹭蹭，就像个移动的草丛。 张甘想摸摸，又忍住了。猪身上的草叶很容易割伤手。这么说来…… 他不由看了看地面，先前猪趴着，他还没察觉，现在猪起身挪开了，那块地方立刻露出黑色的土壤。 他猛地站起身，放眼望去。 这里的草…… 该不会都是猪吧！ 他一下有点懵，仰望了一下眼前的高山，还有远处起伏的绿色山脉。 如果说，他脚下踩着的草也是像这样的生物身上的毛发，那那些高山，岂不是巨型的猪？！ “……” 张甘更加小心起来。 他可别把其他的家伙也惊醒了，否则，被淹没在这样的猪群里，要命。 张甘也不敢把它们当成猪，这些家伙身上的草可是会伤人的。 张甘现在也明白了，这里恐怕跑出去了一只，才祸祸了村里的菜地。 这里的主人呢？也是一只这样的野兽，在它们之中吗…… 张甘望着远山，不由问：“小猪，你的主人呢？” 野猪哼哼哼，回到了它趴着的位置，扒拉了两下。 张甘愣道：“在地下？” 可他用镜片看过，没发现什么东西。 猪刨了个坑，跑来咬住了他的裤脚，往那坑里拖去。 张甘不由迟疑地站了过去。 猪趴着的这片地方，也就只够他站或者坐着。 可是干站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张甘道：“你能把它叫出来吗？我想问它一些事情。” 小猪把他拱开，又哼哼唧唧地趴下，然后抬头看他，眼睛一亮一亮，然后又爬了起来，把坑让给他。 张甘：“……” 这是叫他学着？ 张甘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就算没人看见，不嫌姿势丢人，这地方也不够他趴的。 黑色的土壤湿润，难怪没有水这里的草叶也十分茂盛。 等等，草是长在猪的身上啊…… 张甘正纳闷着，忽然感觉按着土的手上一痒，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他一个激灵就缩手，拿起一看，手掌上长了白色的……触须？ 他拨弄一下，那短短的须须很快发黄，掉落。他的手立刻就回复了原样。 张甘愣住了。 小猪又来扒拉他的手。 张甘迟疑地又按在土壤上，来回几次，确认了。手发痒，是因为长出了类似植物的根须。 张甘又试了另一只手，还有脚，一接触土壤，全都会长出根须，扎进土里。 但穿着鞋的时候，脚下并没有异样。也就是说，这奇怪的土地，只要接触到皮肤，就会令其生出根须。 这就是为什么猪的背上都长着草吗？可照理说，应该是肚子长草才对……不，它们或许根本就不是猪，只不过长了个像猪的鼻子。 张甘在想，如果那些根须一直长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和小猪一样，身上也长满青草吗？ “不，你会成为它们的养料。”一个声音说。 张甘惊了一下，才发现手上的根系不知不觉已经扎进了较深的土里，这时抽不回来了！ “不要紧张，我让你离开的时候，你就能离开了。” 张甘这才冷静下来。 “你身上有人类的臭味。”这里的主人说。 张甘：“……” 这话听起来一点不友好。 而且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身体好像正在慢慢下陷，土壤在强行把他吸入地下。 “我确实是人类。”他吃力地挣扎说。 根须太牢固了，完全挣脱不了！ “不要乱动。”此地的主人说。 “不动它就会松开吗？”张甘便放松了一下。 “不会。”对方说。 “……” 张甘一下坠入了黑暗。 “你会白费力气。”声音包围了他说。“根系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越是挣扎，你的力气流失得越快。” “我只是不小心进这里来的，没有恶意。”他艰难地说。这里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我对你也没有恶意。”对方说。 “……”张甘嘿然道，“可是你把我拖到了地底。” “是的，因为地底会比较安全。” 张甘非常怀疑。“可是在这里我无法呼吸。” “那是因为你没有学会用根呼吸。地底的空气，只有根系才能很好地呼吸。真的，你学一学就好了。” 张甘：“……” 他又不是植物，怎么会用根呼吸？他只能尽量放慢呼吸。 但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上面有什么危险？” “风。” “风？” “对，如果被风杀死，就会真的变成养料了。” 张甘：“……” 这还真是个危险的世界，亏他刚刚还坐着悠哉吃东西呢。 “那我还能出去吗？” “能。” 张甘放心了。 “如果出去遇到风怎么办？”他琢磨对方口中的风，到底是他理解的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趴下不要动，等它们平静下来就好了。” 平静下来……它所说的风，该不会是那长了猪鼻子的生物吧！张甘正想着，忽然有张温热的鼻子拱了拱自己。 是那只吃了他苹果的小猪。 它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凶恶的野兽啊。他心想。 “按照规则，人类不应该来这里。”此地的主人又说。“你为什么会来这？寻常的人类是无法打破规则的，没有可能误入我的世界。” 张甘实话实说道：“我在找一个失踪的孩子。” 对方沉默了很久。 张甘差点以为它不理自己了。 没想到它忽然失落道：“我还以为你是我召唤来的人类。” 张甘：“……” 第44章 ◎－◎ “你召唤人类干什么？” “我有一只风跑出去了。”它说, “我很担心，如果它误入了人类的世界, 会被杀死。我想也许会有一个人类愿意替我找找。” 张甘好笑道：“不会, 你的风在我们人类世界，是三有保护动物，没人敢乱杀死的。” 他想了想, “如果被有关部门发现的话，兴许还会把它当成宝贝。总之，它很特别, 不会有人伤害的。” 这长得神话一样的兽类，比野猪还罕见，会被上交国家供起来还差不多。 “可我亲眼见过人类杀死了它们……”此地的主人哀伤道。 “人类猎杀它们，放干它的血液……我曾发出警告，他们谁也没有理会。” 眼前忽然浮现了画面, 手持长矛的异族人类刺死状似野猪的野兽, 获取它们的血液, 流干血液的野兽很快变成枯木, 身上草叶枯萎。 “这不是我那边的人类。”张甘说，那些人的服饰看起来怪异，却又和他见过的异族女子风格不同, 力气也大得出奇，竟能用长矛就杀死一头成年大野猪。 “所以你果然是应我的召唤来的！”此地主人又高兴起来。 “这么说也没错吧。”张甘心想那就让它高兴一下好了。 毕竟这奇怪的野兽，确实跑进了他的世界。不过, 他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捉野猪。 “我找到之后, 要怎么把它带给你呢？” “你只要不激怒它, 趁风不注意的时候, 遮住它的眼睛, 它就会很老实了。” “……”张甘心想他要怎么趁野猪不注意啊！ 此地的主人道：“就是不能有风，你一定要记住，不能在有风的时候捉它，有风它就能看清你的一切行动，速度也很快。风越大，它就越厉害。” 张甘这才恍然。原来它说要小心的，是真的风啊。 “一旦惹怒它，你要立即遮住自己，不要让它看清面目。我的风脾气很暴躁，会记住敌人。” 这个风，指的就是这些奇怪的野猪了吧。 张甘起初还有些不明白，直到醒来。他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双手还插在土里，小猪拱了一下他的手，明亮的绿宝石眼映出他的脸。 张甘则看看手，拔出一只，发现根须已经变短，过了一会就枯黄掉落。而他的手掌依旧光滑红润，完全看不出长过奇怪根系的样子。 “不好，风又要来了，快点趴下！”这里的主人大声说。 张甘坐起来张望，只见身边的草并没有变成野猪，只是那远处最高的“山”，正在夸张地起伏…… 他还没弄清情况，忽然眼前的草叶，无论高矮，全都低伏下来。 风从远处吹来了。 张甘恍然大悟。 此地主人说的风有两种，它把这些长草的形似野猪的生物，叫做风，这个世界的气流，也是风。 它说的危险，不是它养的风，而是……这个世界的自然风？ 这看起来并不像风暴。 不过，张甘很快意识到不妙了。 风迎面吹来的瞬间，他的额头立刻感觉到有什么细细的东西划过。 这个风，会割人！ 他脸色一变，几乎就在卧倒的同时，被扑倒了。小猪趴在他身上，努力用草叶将他覆盖。 风拂过的时候，所有的草叶翻飞，被割得七零八乱，到处飞扬。 张甘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他知道，小猪这样是在保护他。 他摸索了一下，摸到了土壤，手掌立刻长出根须扎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又沉入了那个黑暗的地底，没有风能再伤害。 “你看，我说了，风很危险的吧。”他又听到了此地的主人的声音。 “那是什么风？”张甘问。 那古怪的风里像藏了看不见的刀子一样，要不是回避及时，要不是野猪替他了一会，他可能就被切成肉块了。 “那是肃杀之风，我听说人类称之为北风。这个季节是它活跃的时候。”它说。 张甘：“……” 他们的北风虽然凛冽刺骨，可没那么要命啊！ 他决定把这个制造了奇奇怪怪风的产物的家伙，就叫北风帝好了。 “如果我找到走丢的那只风，要怎么送回来给你呢？”他问。 “你只要传达我的话就好了。”北风帝说，“它认得回家的路，只是很贪玩，不一定会老实回来。但我要知道它没有受到伤害。我不希望到它死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翻出了很多记忆，全都是风兽被人杀死的画面。 “每一只风死亡时，我就会看到这些。”北风帝痛苦地说。 这确实糟心。 张甘问：“它能听懂人话吗？” “我已经把话传给你，你见到它，只需要把根系扎入土中，就能替我带到了。” 张甘拿起手翻来覆去地看：“所以，出去以后我的手也能长出根系？” 没有回应。 张甘愣了一下。 他听不到北风帝的声音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站起来大喊，又冷静下来，把手按到土地。根系缓缓冒出，扎入土中。 “是的是的，听见了吗？” “啊啊啊你不要把根系收起来，我听不到你说话了。” “喂喂，我说啊……” 张甘明白了。难怪他进来的时候没发现，直到手掌在土里长出根系，才和这里的主人对话上了。 这个根系是他们沟通的关键。 “我知道了。”张甘说。他原本还想诓个门牌呢。 “这里对人类来说很危险，如果下一次，你进来的时候刚好遇上这里刮北风，那就不好了。”北风帝继续说。 张甘不由一凛。 这么说他进来时，算是运气好了。 “如果我想再来看你……” 北风帝愣道：“看我？” “是的，和你说话很有意思。还有你的风兽好像很喜欢吃水果，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带一些过来给它。” “那、那样的话，你只需要跟着风回来就好了，它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不刮风。”北风帝连忙说。“你等等，我再叮嘱它两句。” 张甘又把手伸进土壤里。 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体验。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生命力的延伸、发散，只是如果伸得太远，自身就会觉得虚弱。 “好了，这样它就知道回来了。” 张甘把背包里的食物都试了一遍，除了水果，其他的风兽都没吃。 “风食地气而生。”北风帝说，“植物才拥有吸收地气的根系，所以它吃植物，也吃植物的果实，不吃肉。” 张甘心想难怪村里那只并不偷肉和糕点，只偷瓜果蔬菜。 他拜别了北风帝，便要离开这里。下一波北风很快到来，他不能久留。 张甘最后又拿出镜片打听。 “这件东西，有死亡的味道。”北风帝的看法和白狐一致。“这不是人类世界的东西吧。” 张甘便说了来历。 “我曾听说过，一些同类会选择接受人类的供奉，成为他们的神，因此失去了永生，没想到是真的啊。”北风帝感叹道，“这应该是某一位死后的宝物。” 张甘愣道：“所以怎样才能找到他？” “你在何处捡到的物品，就能在何处找到它的线索。”北风帝说。 张甘难住了。 廖老板说廖伊当年是在一个建筑工地的沙堆里淘出来的，别说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回到当时，也很难去追溯沙子的来历。 “沙子的话，河流、地底都有的吧，你需要找到它的域。”北风帝道。 张甘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了。 “域？”他假装不知道。 “它的世界入口与外界连接之处。你进入我的世界，必定经过了风口，那便是域。” 张甘思索道：“所以它的域，在有沙的地方？”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若它是人间供奉的，人间必定有它的踪迹，若不是，它的遗物应该在自己的世界里，除非有人到过那里，将它带出。” 张甘思索起来。“如果接受了人类的供奉，你们就会消亡吗？” “只要人类不停下供奉，就会一直存在。”北风帝道。“当然，如果是像我这样的，只要有风的地方，不管人类是否供奉，我都永远存在。只不过变得弱小之后，谁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张甘心想这么说来，泥人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救。 他没有提及泥人，只是问起那个镜片里的末日碎月和两个太阳的空间。 “那不一定准确，可能是幻象。”北风帝说，“我也能做到，你看日升，是这样的吧。” 天边果然升起了巨大的日轮。 “日落。” 太阳很快又缓缓落了下去。 “实际上，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张甘明白了，他刚刚就在用镜片看着呢。镜片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仍然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几个光点——似乎有更多的风兽苏醒了。 “但如果那是个镜像，或许是个提示。” “镜像？” “是的，那个世界的像。幻象会变，镜像不会变。” 张甘想了想，太阳有时会变成两个，所以那是幻象？月亮倒是一直没变过…… “那么月亮就很值得关注了。”北风帝说。 张甘若有所思。他可能真的忽视了什么？ 北风帝说：“没错，你再好好看看。我的世界里，风也是看不见的，但是只要看到风动，你就知道它来了。” 张甘心想那倒是。他一开始的注意力全在这里的草上了，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草不是草。“谢谢，我明白了。” 北风帝高兴道：“那就好，你还有问题吗？” 张甘最后问：“你这里，有人类的小孩进来过吗？” 他只是随便问问，廖伊有没有可能进了别的世界。 “你是说未成年的人类？见过一个，但他是从另一边来的，去往了你们的世界。”北风帝说。 张甘吃了一惊。 从另一边来，也就是说，异族的孩子进入了他的世界？ 第45章 ◎－◎ 张甘辞别了北风帝, 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发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妈妈打的。 他拨了回去, 妈妈倒没担心，只是吐槽道：“你手机咋的老没信号呢？要不换一个算了。” 张甘回到家，她也没唠叨, 只是拿了手机过来道：“奇怪，我没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啊……” 张甘翻看手机的浏览痕迹，也没别人用过的样子。 他又问起妈妈那偷儿的事情, 然而最近已经没有人家失窃了，大伙都觉得应该是过年的鞭炮把偷儿吓跑了。 张甘又去菜地里寻找踪迹。 地里还有野猪的脚印，只是已经没有遭到破坏了，仿佛它只是到地里溜达了一圈。 至于人，就更没影了。 张甘回忆起北风帝说的：“那是我见过速度最快的人类, 我的风就是追赶他之后, 丢了一只。而且特别奇怪, 北风穿过了他的身体, 却完全伤害不了他。” 这样看来，那孩子应该也是透明人一族，而且能力不一般。张甘不禁皱眉。 这是第四个了。 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虽说到现在为止, 并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是来搞破坏的，但也没看出他们有想要定居下来的意思。 张甘这几天都在用镜片观察，没有发现。 家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那孩子要么不在这里, 要么和异族女子一样, 并没有恶意。 张甘便到河底找泥人去了。 他不知道小孩在树上咬着苹果, 正盯着呢。 草风悄无声息地在房顶树间掠过, 跟着往河边去。看张甘下了水，他远远停了下来，谨慎地藏在草丛里。 张甘在河底帮泥人捡垃圾。 “原来是你们的节日，我看最近河上面很热闹。”泥人羡慕地说。 天冷了，村子里已经没人下水，它每天都数着日子等张甘来。 “你可以去温暖一些的水域过冬。”张甘说。 泥人摇头道：“我去不了那么远啦。” 它的力量在衰弱，空间也有限。 “不过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冷热，只是有些……无聊。”它游来游去地说。 张甘心想也对，它并不是生物，这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外界春夏秋冬，此处也永远不变。它只是无法阻止垃圾掉下来。 “过去你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张甘问。这些存在过去可是有无限的寿命。 “过去没有时间。”泥人仰望河面，“但是接触了人类之后，不知为什么，看不到人时，渐渐的就有些寂寞了。” 张甘心想怪不得来的时候它正在发呆。 “你有人类供奉吗？”他问。 他想起了北风帝所说的。看来其中的某些存在是接受了供奉，所以成为了这边世界所谓的神仙，就像庙台仙一样。 “没有。那可是很麻烦的。”泥人低头对着龙爪讪讪道，“一旦接受人类的供奉，就回不去了。而且，我也没有替他们办事的能力。” 张甘笑道：“我想你以前一定很厉害，只是忘了自己的能力怎么用。” 泥人叹道：“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也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张甘道：“你救过很多人，只是他们不记得了而已。” 泥人小声道：“幸好不记得啦，不然他们会生气。我听说，在人类的世界捡垃圾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张甘：“……” 它又在河底听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言论…… “反正有你来看我就够啦。”泥人摇头摆尾地说，“其他人来了被发现的话，我又要被罚了。” 张甘便继续帮它清理。泥人闲着的时候会把垃圾收拾成一堆，这样张甘来之后，就可以直接装起来，省事多了。 可垃圾还是无穷无尽。 张甘心想这样的惩罚可真是太狠了。或许泥人不记得反而是件好事，否则会气死的吧。 他在泥人的河底忙碌，来回搬运垃圾。泥人会观察河面，告诉他有没有人在附近。没人的时候，他就上岸，把垃圾装上小三轮，然后拉到垃圾站去扔掉。 他走了，泥人探出头来目送，直到小河边有人路过，它飞快潜入了水下，回到自己的空间里发呆。 张甘扔完垃圾，继续在村里转悠。 北风帝让他找的风兽，最近也不知躲哪去了，只偶尔在地里留下一些凌乱的足迹，不知去向。 张甘也不着急，先跑外婆家看庄园主，说起上次有人送瓜果的事情。 庄园主抱怨道：“他们每隔几天就会来偷一些吃的，不过这阵子已经很久没有来了，我正奇怪呢。你说，他们是不是去了别的村子啊。” 它的人类好久不来就算了，连小偷也不光顾了！它的庄园是不是被嫌弃了！ 张甘问它几天，算了算，似乎挺久了，就从他砍甘蔗那天开始的。 难道异族女子搬到了他的村子？那些偷吃瓜果的事，是她干的？ 可张甘再回到家，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她好像消失了一样。 张甘干脆不想了。 如果另一边的人类只是想换一个世界生存，又何必为难人家呢。 如果他们就此销声匿迹，融入这里也挺好的。 所以他又安心下来了。 今天天气比较冷，他在房间翻找半天，道：“妈，我围巾呢？” 妈妈含糊道：“那个啊，我寻思太旧，也不保暖了，给你织条新的吧。” 张甘便没多想，只是没一会又在供桌前看着，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苹果上系了个迷你的红色围巾，看着喜庆，也挺可爱。一定是妈妈装扮的。 “别织了，一会去集上，咱们买新的。”张甘说。 妈妈说：“正好家里水果不多了，多买些回来。 “这么快？” “可不，过年走亲戚都送出去不少了。” 于是他骑上了小三轮，一家三口赶集去。 草风站在房顶上，目送他们离开，没跟上去，从高处跃下，看了看，穿过客厅大门，到了供桌前。他拿起苹果和柑橘，解下小围巾，换一个果围上，啃着水果出去了。 刚出门，就见门前一头牛直勾勾盯着他。 草风吓了一跳。 牛之前明明在院子里吃草，怎么忽然跑这里来了？ 他一直是隐身的，但是走到哪，牛的脑袋就跟着转，盯着他……手里的苹果。 草风紧张起来，贴着墙走，然后到了拐角处，匿了。 牛：“！！” . 张甘的围巾买回来了，一数，妈妈拿了五条。家里三人，一人一条，他多拿一条是打算送狐狸的，还有一条是给谁？ 他回头要问，发现牛抻着脖子往妈妈身边凑，“嗯嗯哼哼”地讨东西吃，妈妈哄牛呢。 张甘脑子里就闪过好笑的画面。 大概，是给牛的吧。 他不知道此时楼顶上三人正在聚集，看着下方。 张甘的视线不经意掠过，三人立即消失不见了。 这天晚上，田边菜地里，三人蹲在一块。 异族女子扯了扯道：“草风，你这戴的什么？” 草风摸了摸他的新围巾。 男子道：“这叫围巾，保暖的。” 异族女子眼神古怪道：“我族又不怕冷，你围着做什么？” 草风急忙扯回来了，道：“冷！” 男子：“我也冷。” 异族女子瞪他一眼：“你不准说话！” 男子笑嘻嘻道：“在这边的世界，女人生气可是会变丑的。” 然而话刚说完，异族女子冰冷的弯刀随即到了脖子边。 男子缩了缩道：“开个玩笑嘛。” 异族女子冷冷道：“我说了不准说话，你听不懂，是要我把你没用的耳朵割下来吗？” 男子举手表示投降，再也不说了。 异族女子这才放下刀，看向男孩道：“你为什么帮这里的人类干活？” 草风愣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什么，小声道：“甘蔗，好吃，交换。” 异族女子：“……” 她扶额道：“你想吃什么，以后我送过来。” 男子又忍不住道：“组长大人，那位大人的庄园没有种甘蔗。” 异族女子狠狠瞪他一眼：“你闭嘴！” 她回头又温和地对男孩道：“草风，你要保证，以后绝不能再做这种事。” 草风慌忙道：“我，暴露了吗？” “嗯，我已经消除证据了，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会害了人家。” 草风：“嗯。” “围巾不要戴了，红色太显眼。” “不要！” “……那下次我给你带个别的颜色。” “不要！” 男孩猛地站起来，原地消失了。 “草风！”异族女子再怎么呼唤，他也不出来了。 男子打着呵欠：“你干嘛要管他的围巾，他不是族中天才吗，最强的隐身技，别说围巾，就是藏一头猪也没问题。” 异族女子冷冷道：“你最好也记住，不要被人看见了，否则被组织清除了，我也救不了你。” 男子笑嘻嘻道：“组长这是担心我死了吗？” “滚。” “如果是组长被人看到了，也会被清除吗？”男子漫不经心道。 异族女子冷漠看了他一眼，“放心，就算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 张甘正在查看院子里的脚印。 野猪光顾到他家了。 他想就是那头走丢的风兽。只是奇怪，奶奶日常都在门口坐着，没说看到什么猪。菜园子也没被糟蹋，仿佛只是晃了一圈，看看菜长得好不好。 “……”野兽怎么会关心这个。他真是傻了。 青牛在草地上趴着，张甘院里从不割草，这头牛自己会处理，好吃的啃掉，等它继续长高。不好吃的杂草，连根拔起扔过一边。 妈妈偶尔还会从外边割了鲜嫩的草回来，所以青牛格外喜欢她。 院门从来不锁，青牛也没拴绳，家里对它是全部开放的。不过牛很有分寸，只是在外边转悠，自己吃草、喝水，不会乱进厨房翻东西，更不会进入小楼。 但野猪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它胆子越来越大了——这天，客厅里的瓷砖上也出现了它的脚印。 第46章 ◎－◎ 张甘更加确认了, 这确实是北风帝丢失的那只风兽。它的蹄子和一般野猪不同，只有三个脚趾, 而且第三趾能印出来。 只是奇怪, 脚印在供桌前徘徊。 难道偷吃供品的，还真是头猪？不是人？ 然而在那之后，又看不到野猪的脚印了。 它再也没来, 又或者，发现自己不小心留下脚印，不敢来了。 张甘不知风兽是否有这样的智商, 只知道它大概能听懂人话，说不定听到妈妈唠叨，藏起来了。 这可真麻烦。 他还得替北风帝传话呢。 至于偷吃东西，倒是小事。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一头猪。 但是奇怪，从此之后, 菜地里依然有它的脚印踩来踩去, 就是再也没到屋里过。 它好像知道了哪儿干净不该踩脏一样。 张甘盯梢了一阵, 除了脚印, 什么也没发现。 风兽似乎在家里定居下来了。村子里不再有它的传说，只有张甘家地里的菜仍时不时不翼而飞。 妈妈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她向来比较善良，村里娃来偷果子, 从不训斥，会好声把人叫下来，回头还给装上一大袋送家去。小鸟儿来偷吃也不赶, 在那沉迷偷看。 所以这么一头规矩的野兽, 就算她发现了, 也一定会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张甘心想总不能这样下去, 逮不着它, 万一它跑别的地方了怎么办？ 下午，他在菜地里想着这事，忽然手上一痒。 他当是什么小虫子呢，拿起一看手上长出了白色的点点……根须。 “……” 他从北风帝的空间里带回来了不得了的能力！ 应该是因为挖着芋头的时候扒拉到了泥土，所以手生根了。 张甘又抓了一把土，果然根系再次生长。 他把手按在土地上，闭上眼睛，似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很奇怪，悉悉索索的，有流动性，不知是不是地下有河流经过。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静。看来风兽今天没在附近，该不会走了？ 张甘又试了试，只有土壤才能让手掌长出根系，其他地面都不行，草地也不行，必须得接触土壤。 所以他时不时就在地里逛，一会蹲下来摸摸泥土，看看风兽回来了没有。 奇怪的是，三四天都没有探到它的踪迹。张甘都要怀疑它出事了。 但是风兽能够抵挡刀割一样的北风，几乎刀枪不入，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三儿，挖啥呢 ？” 张甘正在地里转悠，村长路过招呼了一声。 “我妈要做芋头鸡，来挖点芋头。”张甘说。 这块地在院外屋后，是妈妈随手埋的种，也没怎么管，杂草丛生的。张甘挖了好半天才得一些，个儿也很小。 村长道：“这个好吃的，小的也好吃，咱家今年挖了不少，你要不够，尽管过来拿。” 张甘应了一声好。 村长和他唠了一会。 “上河乡最近抓了一头野猪呐，听说就是陆乡放掉的那头，有人说是什么古兽，上边又来人了……” 张甘：“……” 那只风兽果然溜到别地了啊，亏他这几天一直在地里瞎找。 他打听了一下地方，急忙回家，开车找猪去。 风兽出现在有关专家面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风兽死亡，画面会返回北风帝那边。 所以张甘急匆匆回了家，和妈妈招呼一声，就骑着小电驴出发了。 乡下多小路，又绕又窄，张甘一路打听，总算在天黑前找到了人家。 上河乡就在他上次帮大伯砍甘蔗的地头附近。其实同是张乡，只因在水库上游，所以乡里称为上河。 张甘家则在下河。 此地都是姓张的人家，攀亲论故起来，十有八九都能扯上关系，张甘到了地方，很快和主人家攀谈上了。 只是可惜，他问起野猪的事，那人摇头道：“跑啦，专家一到，它就不见了。我也是大意了，早知道装个监控。” 这是个大户人家，庭院深广，主人家其实没逮到猪，因为野猪性情凶猛，背上还有刺，他不敢接近。只是恰好把野猪赶到了其中一个院子里，赶紧关上门，把它关在里头。 可没想到，高墙深院，一夜之间，野猪就不见了。 林业部门来了又走，要不是他有视频，差点就被批评瞎报了。 张甘也看了视频，其实……看不清。 视频很晃，镜头里的野猪更是只有残影。只有张甘这种知根知底的，能确认那确实不是一般野猪，是北风帝的风兽。 “它跑得太快了，要不是家里人多，到处堵它，影子都拍不到。”主人家无奈道。 风兽眼见逃不出去了，立即趴下。所以他们远远拍摄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毛——它把四肢和头部都埋在了毛发里，一趴地上，完全看不出是猪了。 然后才过了一个晚上，院子里就不见了它的身影。 张甘也没走，因为当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只好留宿在主人家。 这一夜电闪雷鸣的，一早醒来树枝都被刮断了不少。 张甘一起来，就听主人家兴冲冲跑来道：“抓到了抓到了！” 张甘：“！！” 说是林业部门下了诱饵，在一辆货车厢里放了大量瓜果，把它给困住了。 张甘急匆匆要去看，然而林业部门的车已经走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主人家还拍大腿，“那畜牲是偷啃地瓜被发现的，一定是饿极了才下山找吃的！” 张甘却觉得奇怪。 北风帝说过，风兽食地气，并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雨还没结束，主人家邀请他玩一阵，等雨停了再走。张甘看着天，也只能暂时留下。 大家吃酒正酣，有人跑来挨家挨户喊人：“不好了！山塌了，埋着人了，快去帮忙。” 大伙一听，不论男女都站了起来，两轮的三轮的四轮的车，全都出动了。 张甘到了现场一看，原来昨天一夜暴雨，导致了山体滑坡。 说是滑坡，实际几乎一半的山都塌下来了，土石横贯马路，据说埋了三辆车，一辆摩托车，还有一辆小汽车，一辆货车。 那货车正是林业部门的，车上除了抓到的野猪，还有司机和一位工作人员。 小汽车在前，所以只是埋了后半部，车里的人逃出来了。货车和摩托车在后边，滑坡突然，一时间全被埋住了。 此时也没人去关注野猪了，只想着人不知怎样了。 张甘是觉得自己应该能帮上忙的，奈何现场人太多了，忽然间穿过山石，恐怕会吓到人。 而且滑坡下来的土石厚重，他从没有试过自己的极限，能不能穿过一座山。 但若是不能使用能力，他确实也帮不上多大的忙。救援队很快来了，把试图帮忙的村民疏散了，以免堵塞救援的挖掘机，更怕二次坍塌。 山石混着泥土，就连挖掘机作业也显得有些困难。下边要是也有这样的大石头砸到了车辆，恐怕…… 张甘看了一圈，还是决定绕道山的另一边，穿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后不久，留在远处观看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挖到了！慢点慢点！” 货车最先被发现了，车厢被一块大石头压扁了，车头还有大量泥土埋着。 “人呢人呢？” 挖机正在小心清理车头的泥土，车厢里忽然发出撞击的动静，有人惊呼道：“对了，里边还有一头野猪的！” 然而厢门被压扁后，已经没法正常开门了，这边挖机扒开泥土，找到了司机，又去车厢撬开一道口子。 “活着活着，都活着！” 一只猪鼻探了出来，委屈哼哼，众人早就听说这猪长得怪了，不由都想看看到底啥样。小猪还没出来，忽然有人喊道：“快跑！塌了塌了！” 上部的泥石忽然滑落，把救援人员埋了。 交警立即扩大了警戒线，救援人员也暂时回避。 下一刻，土里忽然钻出了个脑袋，好奇地探了探。 “野猪！！” “猪都活着，人呢？快救人啊！” “奇怪，它咋不跑呢？” 野猪从土石中钻出来，抖了抖，不高兴地鼻子直喷气。因为土石都是湿的，它从土里钻出来，已经变成了一只小泥猪，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绿宝石眼睛也被泥糊了。 它也没跑，原地站着，忽然又回头看，扭身往刚才的泥石堆里钻。 人群注意到了它奇怪的举动，议论纷纷—— “野猪怎么还往里面钻？” “它居然会打洞！” “见识少了吧，野猪当然会挖洞啊。” “呃，没见过那么能挖的野猪啊……” 张甘才想起来，这个家伙是会遁地的！ 风兽的速度极快，一下就拱出了一个洞，钻了进去。出来时咬着一只手往外拽，一边用蹄子刨了刨泥土。 救援人员顺势挣扎一下，爬了出来。队员们也不顾危险，连忙上前扒人，另一个也拉出来了。 老乡们都道：“这野猪有灵性啊，还知道报恩呢。” 风兽在土中灵活游走，挖出的洞恰好为泥石压着的人透了气，骑摩托车的也顺利挖出来了，奇迹般地抢救回来了。 幸存者称土里当时有微弱的空气流动，好像还听到了风的声音，或许是濒死的幻觉吧。土里怎么可能有风呢？ 众人想起那只野猪时，却发现它再也没出来。 即使后来滑坡处理妥当，道路清理干净，人们也没找到，它仿佛从地底消失了。 张甘，也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第47章 ◎－◎ 张甘妈妈正四处在上河乡打听, 听说儿子去的地方发生山体滑坡了，有点担忧。围观的老乡都回来了, 就是不见他, 也正纳闷呢。 张甘的车还在人家里停着，主人也正想着怎么寻他。 村长跺脚道：“怪我，非得跟他说什么野猪, 我要不说，他就不会跑来看，你别急, 咱组织人找找……” “我不急。”妈妈说，“我就在这等着。” 村长：“啊？” 张甘妈妈的冷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还回头问：“不知道这边哪儿有住宿？” 老乡们哪里肯叫她花钱，都邀她到家去住。 “其实，我昨儿晚上还跟他通电话来着，他说在山里, 暂时回不来, 让我不要着急。”妈妈发愁说。 然而他越说不着急, 她越担心。 张甘那边的信号不大好, 说得断断续续的。 第二天打不通了，她就忍不住就跑来了，听说前阵子附近有山体滑坡发生了事故, 吓了一跳。 但事故是三天前，张甘昨天还能给她打电话，说明人不见跟山体滑坡没关系。老乡们也说了, 遇难的人不是他, 当时他只是旁观而已, 所以她镇定下来, 琢磨着儿子是不是又迷路了。 “他打小就常走丢, 老毛病了。” 老村长想了想道：“还真是。” 张甘小时候，村里但凡有个什么祭祀活动，鬼节祭祖啦，有人办丧啦，拜山啦，只要他去了，总能走丢。后来每逢这些时候，张甘爸爸就不让他出门了。 后来张甘去了城里读书，不常回来，大家也就渐渐忘了这些事。 村长道：“这样，咱们一边等，一边到处找找，实在没有消息，还是要报警。” . 张甘正在黑暗中摸索着。 他被困住了。 他刚才绕过了山的另一侧，试着穿越山体，没有平时穿墙那么轻松，越走越吃力，粒子似乎不愿再深入，一直在收缩让他的行动变得沉重迟缓。他不得不退回，然后…… 退不回去了。 他居然走不出去了。 这种状况他太熟悉了！ 没错，张甘怀疑这是个无限空间。 因为粒子匿了，他的身体也不再难受，却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只是走不出去。 麻烦的是，他这次出来没带背包，身上除了手机和钱包，什么物品也没有，没吃没喝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得尽快想办法。 张甘走了一阵，地面平坦，有泥土，也只有泥土。 他更加确认了，这可能是某位存在的空间。看这情况，他身体还没变透明，只是穿过山体就进来了，和庙台的遭遇一样。这位可能受了人类的供奉。 他边走边喊：“喂！” “有人在吗？” “大神——” 没有谁回应。 从某个方向传来了隐约的声音。 张甘连忙往那边跑去。虽然还是怎么跑也没有尽头，但那声音渐渐清晰了一些。 他听出来了，那是外边正在关注救援的人群声音。 所以他这是被困在了山体之中？！ 张甘大声呼喊，山外的人似乎没有听到。 他冷静下来，原地坐下盘算，人群的声音还在，看来这个方向是滑坡的那一面。 他摸出了镜片。末日镜片他一直随身携带着，但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大好，镜片里什么也看不到，黑得十分彻底。 张甘听着人们的声音，一直到救援结束，人被救走了，现场封锁了起来。 此后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什么声音。 封路后，有关部门恐怕还要观察一阵山体是否还有继续滑坡的危险，才会来清理现场。 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有人路过了。 还好，比起以前进入的空间，这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此时虽然是冬季，但这里并不那么冷，张甘还穿着冬衣，反而觉得有些暖，帽子一拉，躺下就能睡。 他再看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网络也是断断续续，网速跑得很慢，基本上没什么用。 电话也打不出去，信号太差了。不过他还是边走边尝试。 充电宝没在身边，他也没敢拨个不停，只是时刻关注信号，每小时试一次。 无论他走到哪，信号都是老样子。他累了，就坐下休息，暂时没遇到什么危险。就这样走走停停，忽然电话通了。 “三儿？” 妈妈的声音传来，张甘连忙告诉她自己在朋友家住几天，暂时不回去了。 他什么也不怕，打电话也不是为了求救，这个地方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或是此地的主人。 但他怕妈妈担心。 妈妈问他在哪。 张甘道：“山里。” 他又说了个地址，妈妈这才放心，还要唠叨两句，张甘那边信号开始不好了。 两人暂时挂了。 张甘这一挂，再打就没信号了，只好作罢。一看时间，凌晨五点了，困得不行，终于忍不住躺下。再不睡，他困也要困死了。 正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脸有点痒，睁眼一摸，猛地坐起来，扯了扯，有点疼。 等了一会，那东西自行掉落了，是根系。 “……”原来不止手会长根，脸也会。 张甘把手按在地上，又试了试赤脚，果然，只要皮肤接触到土壤，就会长出根系。 根系如果扎入土中太深，就很难拔出了。他要是一直睡不醒，睡着睡着根系长长了，那就麻烦了。 “你要去哪里？”忽然有个声音问。 张甘的动作一滞。 这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他在它体内一样，该不会…… “你是山……神吗？”他奇怪道。 山体里的空间之主，有可能是接受了人类供奉的存在……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样的称呼符合它的身份。 “我是山，人类确实尊我为神。”那个声音说，“你呢？你是什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植物。” 张甘：“……” 他语气复杂地道：“我不是植物，我是人类。” 山神沉默了一会，小声道：“可是，你长出了植物的根。” 张甘也没法解释。 他不打算把北风帝说出去。 “可是，我也长了人类的手脚，人类的五官，还会说人类的话。”他还亮了一下手机电筒，给自己打了一个光，证明自己长了一张人类的脸，是人无误。 山神长长的沉默过后，坚持道：“我这里没有人能进来，只有植物能进来。你进来了！” 张甘：“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是世界选中的人类。” 山神：“！！” 他猜得不错，山神也知道这个，很显然，它和白狐它们曾经是一伙的，所以它惊恐道：“所以你是世界派来赶走我的吗？” 等等，它为什么惊恐？ 张甘莫名其妙道：“为什么要赶走你？” 山神长长地叹了一声回响：“因为人类不再喜欢我了。” 张甘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当地有拜山神的习俗，他记得从前不论是上山伐木还是下葬，都得祭拜山神来着。 “人类已经不需要山啦。”它落寞地说。 “我已经没有办法替人办事了，还不断给他们制造麻烦。” 张甘迟疑道：“麻烦？” “是啊。”山神发愁道，“我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山塌啦，差点又压死人啦。没有办法呢，植物太少了，最近它们长得很慢，也很弱，抓不住泥土。” 张甘道：“这跟你没关系，应该是水土流失的缘故。” “不不，是我变弱了。”山神喃喃道，“我现在已经堆不起新的山了，它要倒也拦不住。从什么时候开始衰弱的呢？不久以前，我想想，我见了最后一个人类……” 它忽然不说话了。 张甘等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问：“最后一个人类，怎么了？” 山神迟疑道：“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张甘：“……” “我是第一次进来这里。”他声明说。 他很清楚这些存在的时间和人类并不是一个概念，所以它说不久以前，那应该挺久的了。 “他没有进来过。”山神连忙道，“这里没有人类进来过，我在外边见过很多人类。从前的时候，人类很喜欢请我办事，有时就算不需要办事，也会来拜会我。” 张甘琢磨了一下，和他相像的人…… 难道是爷爷或者祖爷爷……家中某一代的老祖宗？那会还是土葬，他们都葬在了山里。 他道：“你见到的可能是我的祖辈。” 山神恍然道：“原来如此。” 张甘问：“他来拜会你，说了什么？” 他还挺好奇的，爷爷也去世得很早，他都没见过老人家。 “他啊。”山神回忆道，“他就是那种没事也要来拜会我的人类，三天两头来打扰我睡觉，可烦了。说的都是些傻事，今天在河里摸了什么鱼摔了一跤，昨天和谁打架了，第二天丢了什么东西被母亲骂，也要找我来哭两下鼻子。” 张甘：“……” “后来他不来了，我还有些……”山神怅惘地说，“唔，其实慢慢也就习惯了。” 这家说是想说很不习惯吧！ 张甘好奇道：“他怎么找到你的？” “此处八百里内，有山的地方，都能找到我。因为我的力量变弱啦，从前的时候，八万里内的山都有我的存在。”山神说，“只不过，很多地方人类请我办事的时候，我才会过去。” 张甘不由想起了张壮壮失踪的那处山林，不知是否它的地界。它和咆哮帝是否相识？又或者，它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没有交集。 “我不常去那边。”山神动了一下念头，“你住在那边吗？” 张甘说不是。 “人类供奉你……请你办事，需要什么？”他问。 “三炷香，三叩首，心要诚，我们约定好的。如果不需要办事，不叩首也没关系。”山神说。 张甘便道：“我回去了给你补上。” 山神紧张道：“你要走了吗？” 第48章 ◎－◎ 张甘不急着走。他先前着急, 是因为不知如何出去，现在找到主人了, 看起来是个人类供奉的存在, 不用担心被困了。 “我还会来找你的。”他说。 山神高兴道：“那样的话，下次我们换个安全的地方见。” 张甘问：“这里的山还会塌吗？” 山神道：“我需要一些时间加固它，所以需要一些植物。” 它念念叨叨的—— “但是植物生长需要时间。 ” “我以为你也是植物。” “你是怎么变成植物的样子的？” 张甘表示说来话长, 并问怎么出去。 山神道：“你的方向是对的，只要继续走就好了，我给你开一道门。” 张甘站了起来, 又听它碎碎念道：“出去的话，我就不能像这样和你说话了，但是不要紧，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到。” 张甘：“……” 他听出来了山神挽留的意思。说着不要紧, 其实它很在意。 或许已经很久没人找它说话了。 张甘不由想起了泥人说的话。这些接受了人类供奉的存在, 能听懂人类的话之后, 没有人说话时, 也会寂寞吗…… “有时外面太吵，你要大声点，我就能听见了。” “如果离山太远, 也要走近点，我才能听到。” “如果想听到我说话，就要进来了。你想进来的话, 这里不大安全了, 得换个地方, 换哪里好呢……” 他一边走, 山神还在一边嘀咕。 张甘说：“我知道一个地方。” 山神急忙道：“我也想到了和你一样的地方！” 张甘：“……” 他还没说呢。 他也没揭穿, 只是问：“你还能恢复吗？” “你是问，我还能造出新的山吗？”山神紧张地说。 “不是。”张甘可不想发生什么地壳运动。 山神暗中松了一口气。天啦，它现在的力量可怜到连一座山塌了都拦不住，别说造山了！ “我是说，希望能够随时随地拜访你。”张甘说。“如果你的力量恢复，是不是就能在人间行走？” 山神愣了一下：“行走……人间？” “是的。”张甘问，“你去过山外面吗？” “去过的，人类从前给我建了个住所，我有时会下山办事，路上看一看。”山神说，“不过，那个房子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能随便下山了，唔，你知道的，我要看好这些山。” 张甘琢磨着，难道是山神庙？ 但是，庙要重建，不大可行。 他没再问。 他觉得恐怕不是庙的问题。 山神的语气也不像很关心庙的样子。它恐怕只是和泥人一样，变弱了，没能力游走人间，必须待在山里。 他只能道：“那我可能许久才能来找你说话一次。” “没有关系。”山神说，“我可以等。” 这熟悉的话，让张甘想起了寿命漫长的双生子，他笑道：“那再见吧，山神帝。” “山神帝，是什么意思？” “厉害的山神。” “哦。”山神骄傲地说，“我以前是很厉害。” 张甘离开山体时，外面不知不觉又已经是黑夜。他饿了一天，此时浑身无力。 他所在的位置，还是滑坡的那一面，此时果然已经封锁起来，没有车辆路过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才走两步，忽然感觉到了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黑暗中闪着绿光。 这附近山里没什么野兽，狼更是绝迹。当然，就算是什么猛兽，张甘也不怕。他可以穿过袭击。 所以他不但没跑，还镇定地打开了手机电筒照它。 那是一头……风兽。 绿光是它的宝石眼睛。 小猪一身的泥，要不是眼睛独特，张甘差点，没认出来。 他缓缓蹲下，伸手按在泥土中，手中根须飞快生长，瞬间触到了什么。 正在发呆的小泥猪看了过来，然后忽然撒丫子飞奔过来。 张甘愣了。 这似乎不是北风帝先前走丢的风兽。 这是另一只！ 他在北风帝的空间里，喂了苹果的那只风兽！ 张甘：“……” 该不会是他离开的时候，这只家伙跟出来了吧！ 它似乎还记得他，欢欢喜喜地扑过来了。 风兽的速度很快，张甘迟疑一下，就被扑倒了。 这家伙哼哼蹭蹭，高兴地用温热的鼻子拱人。它身上的泥已经干了，只露出一只眼睛口鼻，眼睛不放光的时候，完全认不出是什么动物。 此时见了张甘，它跳起抖一抖，就把泥给抖干净了。 张甘摸了摸它湿热的鼻子，这个时候，它身上的草柔软，像是真的毛发了，没有之前那么割人。远远看去，还是像一丛草。它再趴下，四肢和鼻子都钻进土里，就完全看不出是兽类了。 难怪抓他的人说消失了。 恐怕不是消失了。而是这个家伙伪装成草隐蔽起来了，然后趁着人不注意逃走的。 张甘说什么，它似乎也能听懂。 他道：“别动，我饿了，站不稳。” 风兽哼哼一下，转头跑了，很快又回来，不知从哪找来的苹果，沾了泥，献宝似的送上。 张甘也不嫌弃。他真的饿极了，在衣服上擦擦干净就吃，然后琢磨着如何把它送回去。 但这家伙粘人，见他吃，又跑了，叼回一个地瓜，两个地瓜，三个地瓜…… 张甘：“……” 它不但偷吃，看起来还会偷藏食物，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地瓜！ 他说：“你怎么跟出来了，赶快回去。” 它反而往前扑一下，咬裤腿。 张甘没辙了。 他先回了家再说。至于这个家伙……嗯，有没有可能利用它把另一只引出来呢？ 还有，怎样不引人注意地把它带回家去？ 现在晚上八点，夜色里还好，白天很难掩人耳目。张甘吃了些水果，也有了些力气，便给妈妈打电话。 “三儿，你在哪呢？” 张甘说刚从山里出来，让她骑小三轮出来接一接。 妈妈也没多问，立刻就骑着小三轮出发了。 那主人家纳闷道：“你骑着他那电车去不就好了。” 妈妈道：“他说要三轮，肯定有用处。对了，回头您别和他说我来这儿找过。” 主人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到了地儿，她也没问三轮车什么用处，只看张甘一身整齐，没出事的样子，便道：“上来吧，你车呢？” 张甘说放在人家里，顺便去取。 他趁着妈妈开车不注意，把风兽包在外套里抱上了车。车上还有些杂物，一些编织袋什么的，张甘正好把它叼来的地瓜装了。原想送还给主人家，又觉得反而可疑，下次上门再带点礼品好了。 天黑了，妈妈从后视镜里也看不到啥，只是见他装东西，问：“啥呢？” 张甘说老乡送的地瓜。 妈妈也就不多说，启动车子家去。 到了家，她忙活晚饭去了，张甘把风兽放进院子里，让它藏好。 风兽立即找了个角落，鼻子拱了拱泥土，趴下，毛发立起，看起来就真的像丛青草了。 张甘摸了一把，立即割了手，才发现那不是像，是真的草叶！它的毛可以在动物和植物之间转换！ 难怪它成功骗过了人类逃走了。这个样子，所有人都会把它当作是一丛草。 张甘不由笑自己，真是瞎操心了。这来自世外空间的奇异生物，生存能力远比这个世界的动物强多了。 他确认了安全，就回屋吃饭。 妈妈也没提今天的事，只是问小时候给他请的护身符还在不在。 张甘一时还没想起来。 “你忘啦，你六岁，上小学前那年夏天，跟张黑子他们去山里玩，一天一夜没回来，差点丢了，回来后我就给你请了个符。”妈妈说。 这事张甘完全不记得了。 他小时候应该没那么皮啊。 “你是不皮，但是黑子他们皮啊。”妈妈边给他夹菜边说，“硬是把你拉了去，你哪里拗得住他们。那天还下了雨呢，你爸刚给你买的新雨伞，出去那么一溜达，就丢了。你还说没丢，是送人了，问你送谁，你说送给大怪兽了。亏得你爸脾气好，没揍你。可惜了，那把伞又大又漂亮，还是自动雨伞，当时还挺贵的呢……” 张甘愣了一下。“自动雨伞？” “是啊，按一下就自动打开了，那会儿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妈妈唠叨道，“你爸让你上学用的，没想到不过一天……” 张甘问：“那伞，该不会是蓝色的？” 妈妈笑道：“是啊，我以为你都忘了呢。” 张甘怔住了，脑海里回响起某位的话语—— “原来它就叫做伞……” “……没错！一定是人类送我的！” “如果伞不见了，我可以再召唤你吗？” …… 原来，那伞是他送的啊。 第49章 ◎－◎ “三儿, 三儿？”妈妈把他唤了回来。 张甘：“嗯？” “那符呢？” 张甘对雨伞有了些印象，符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过去, 他从小学到中学, 大学去了外地，毕业后又几次搬家，那符恐怕早就不见了。 妈妈道：“算了算了, 估计太久了，那符也不管用了，改天再给你求一个去。” 张甘：“……” 这和符没关系, 完全是他的身体问题。但他知道妈妈嘴上扯这个，其实就是担心了，请符什么的，不过是图个心安。所以他也没阻止，只是默默多吃了两碗饭。 他吃完了饭, 又到院子看了看。风兽还是一丛草的状态, 没有乱跑, 这才放心回去睡觉。 这一觉就做了个梦。 梦里下着雨, 小男孩撑着伞走在巨大的怪兽身躯上，如履平地。 不知是不是妈妈的话给了一些心理暗示，明明看不到怪兽的全貌, 他却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一只怪兽。 “你是谁？”怪兽问。 不等小孩回答，它就道：“啊，人类！真怀念, 很久没有人类来过了。” 小男孩吃了一惊。“你是谁？” 怪兽没回答他, 问道：“你在害怕吗？” “嗯。”小男孩东张西望道, “我好像迷路了。” “哦, 在这里人类确实分不清方向。”怪兽说, “但是你不用害怕，我不吃人。” 小男孩放松了一些，问：“这是哪里？” “我的世界。” “为什么一直下雨呢？” “因为做错了事，被惩罚了。” “你干了什么坏事吗？” “也许吧。” “还要下多久呢？” “永远。” “诶！！！那你要一直淋着雨吗？” 怪兽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淋雨？” “我看到了啊。”小男孩低头说。“你就在我脚下，不是吗？” 怪兽震惊道：“你能看到！” “是啊，你……”小男孩迟疑道，“你不会被人看到了，就要吃掉那个人吧。” 怪兽连忙道：“不吃。” 小男孩又说：“那你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 怪兽：“那么，你向后转，一直跑就好了。我会送你离开的。” “这么简单吗？” “是啊，特别简单。” “那我走了哦，再见。”小男孩说着，转身往后走，他谨慎地慢慢走着，忽然蹲下道：“这个伞，送给你。” 他放下雨伞，飞快跑了，再也没有回头。 怪兽目送着他，一直到消失在这个世界。 小小的伞飞了起来，怪兽好奇地把伞放到了头顶。 这样一把伞，就像大地上的一朵小花，连它的一片鳞片都遮不住，更不要说遮雨了。 但它还是举着，欣赏了很久，就连睡觉时也要撑在头顶。 它打着瞌睡，忽然睁眼，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张甘一惊，便醒了。 这一切像是他的经历。小男孩是自己，而怪兽是读心帝。 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此时唤起回忆，梦中的画面也不完全准确，比如读心帝 应该比梦中的怪兽还要大很多。 当然，梦里往往真真假假，不一定都是真的。 张甘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看看时间，五点钟，反正睡不着，干脆起来了。 窗外下了小雨，冷冷清清的，难怪他做了这样的梦。 张甘起身关窗，发现楼下庭院中，风兽居然在晃悠。它的毛发此时变成了黑色，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只绿宝石眼睛发着光。 幸好这时天仍然有些冷，大家都没起那么早，没人看见。 张甘连忙下楼去，赶在大家起来之前让它藏起来。 他刚下楼打开门，就和风兽打了个照面。 它欢快的脚步一滞，猛地掉头就跑，然后没影了。 张甘愣了一下，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不是他带回来的那只风兽！是最早出现的那只！ 他下意识就追了上去，但刚到后门就停住了。 一来那只风兽不知为什么忽然从眼前消失了。二来，他不能就这样追出去，让邻里看到自己穿墙而过。 张甘思索着，还是另外想办法把它引诱出来好了。 他又去院子里看，发现自己带回来的风兽果然还是一丛草，趴在地里一动不动。下雨的缘故，背上草叶挂着水珠。 张甘觉得它应该没事，又去看牛。 这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难怪风兽偷偷进来了它也一点反应没有。 张甘也没在意，这牛聪明着呢，早饭的时候就会自己回来，跟妈妈讨苹果吃。 难怪家里水果消耗这么快，张甘琢磨着又得去一趟集市了。 妈妈说要是没什么合适的水果，买点瓜也行。太小个的果子，不够牛吃几口的。 所以张甘吃过早饭就赶集去了。到了集市，先去庙台上了香，再去买水果，然后去了一趟上河，送了些礼给被风兽偷地瓜的人家，把小电驴拉回来。 主人家留他吃饭。张甘干脆再和他批发了些地瓜，问起以前附近是否有山神庙。 “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后来没人拜了，庙自然也没了。”主人家摇头说。 张甘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顺便又去了一趟山里，寻了一处空地，点上三炷香。 “山神帝，我来看你了。” “顺路来的，一会就走了。” “以后我们就在这座山见面，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再来找你说话。” 张甘等到香燃尽，确认熄灭，就走了，也不知道山神帝能不能听到。 他得回去看看怎么引诱那头风兽。 结果一回到院子，就发现青牛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吃草，吃的那丛草，位置正是先前自己带回来的风兽趴着的地方。 张甘：“……” 他把牛赶开，唤道：“没事了，出来吧。” 风兽还是紧紧贴地趴着。 张甘只好挖开了一些边上的泥土，手指长出根系扎入土中，给它释放信号。 风兽这才动了动，鼻子先拱了出来，然后抬头抖落眼睛上的泥土，扑到他脚边。 张甘一看，它背上的草叶已经被啃了不少。 这叶子他摸着都割手，也不知牛是怎么吃下去的。不过，甘蔗叶它都吃得津津有味，这些带有锯齿的草叶大概对它也不算什么。再说它本来就不是普通的牛。 这会儿青牛还眼巴巴地凑过来，风兽又钻入了土中。 张甘道：“给你买了水果，去跟妈妈要，快去！” 牛这才不舍地走开。 风兽背上的草叶已经被啃的高高低低。它也不生气，只是不停蹭张甘的手，叼来叼去，似乎想人陪它玩，绿宝石眼里清晰映着他。 只有他，没有风景。 张甘觉得奇怪，伸手遮了上去，再挪开，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这人像不是映出来的，和他的动作并不一致。 奇怪，感觉自己好像被标记了一样。 张甘拍拍它的头：“等会陪你玩。” 风兽便乖乖趴下。 张甘又去找牛说话。 “不要欺负院子里那只身上长草的小动物。”他说，“它不是坏东西。” 青牛大眼瞪着他。 张甘问：“你还记得咆哮帝的家怎么进去吗？你偷草吃的那地方。” 牛眼睛瞪得更大了。 张甘看它幽怨无比的眼神，又道：“那算了。” 他原本想年后将认识的各位都拜访一遍的，但有点麻烦的是，没有门牌的世界，他无法自主选择进入，那就几乎没有再进入的可能。 目前为止，他还没进过重复的世界呢。 张甘很好奇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世界。 “过去是很多的。”白狐坐在桌对面，喝着酒说，“但后来有很多被人类蛊惑走了，所以变得很危险。” 张甘：“危险？” “是的，剩下没被骗走的都是不喜欢人类的家伙，当然危险啦。”白狐眯着眼醉醺醺说。 张甘：“……” 这只狐狸也不知有几句实话，他觉得自己碰到的大多数空间主人对人类都挺友好的。 “你呢？”张甘问，“你也不喜欢人类吗？” 白狐打了个嗝，“我只喜欢世界选出的人类。” 张甘：“……” 狐狸不愧是狐狸，这狡猾的性子，说话滴水不漏。 “总之你要小心一点，有些家伙可是任何人类都不喜欢的。”它又打了一个嗝，“其他的有些不喜欢幼崽，有些不喜欢太老的，还有些不喜欢太臭的，反正吧，大家各有喜好，而且喜怒不定。你最好祈祷不要遇到它们。” 张甘问：“没有人喜欢幼崽吗？” 白狐摸着肚子，慢吞吞回到了它的软塌上趴下，闭上眼睛道：“也许有吧……” 随后它开始呼呼大睡，偶尔咂咂嘴巴，似乎在回味。 张甘看着，忍不住悄悄摸了摸它的大尾巴。 好软！ 他又摸了摸耳朵，暖和的。 他正要顺着摸摸头，忽然白狐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那嘴张得极大，几乎有两三米高，吞下他完全不是问题。 张甘迅速缩回了手。 这个家伙果然在装睡，这是故意的，吓唬他呢。 狐狸合上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忽然道：“你身上有别的味道。” 张甘不由心里一紧。 狐狸那不善的眼神让他觉得，要是说出认识其他存在的话，他就死定了。 第50章 ◎－◎ “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事。”张甘缓了缓, 念头一转，说起了庙台发生的故事。 白狐听得出了神。 “它也是你们中的一个吗？”张甘问。 “或许吧……”它长叹道, “我就说了吧, 人类的世界不能去，它们非要去，这也是自作自受。” 张甘问：“如果放弃人类的供奉, 它还能回去吗？” “规则不会允许的。”白狐懒洋洋道，“原本就是它们吵着要去，哪里是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张甘心想那没办法了, 看来他只有多给庙台仙送些吃食了。 白狐则哼道：“你还算老实，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就吃了你！” 张甘多次和它一块吃饭，已经摸清了一些它的脾气，一点不怕它, 笑道：“那你就吃掉我好了。” 白狐惊讶道：“真的？” 张甘面上微笑, 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不会吧, 这狐狸不会真想吃掉他吧！ 他问：“吃掉我有什么好处吗？” 白狐狡黠地笑, 凑过来道：“如果吃了天选之子，就能掠夺那个世界的力量，你说的那个家伙要是吃了你, 也能回到原来的位置。” 张甘：“……” “所以你回去后要记得，赶快把那家伙的铜钱丢掉！不要再和它见面！”白狐嫌弃地说。 张甘总觉得它在吓唬人。 他没回答，只是琢磨：“你是怕它回到原来的位置, 与你争抢？” 白狐顿了一下, 不屑道：“我才不怕那些会被人类蛊惑的家伙, 我只是不想你被吃掉, 没人和我吃饭罢了。” 张甘问：“那它为什么不吃了我？” “这是个秘密,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它八成不知道。”白狐懒洋洋地说。 张甘不由笑道：“那么只要我不说，它就不会知道了吧。” 白狐：“……” 它撇过脸去，假装睡觉，再也不理他了。 等张甘走了，它才跳下软塌，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嘀咕。“说的是啊，他不会被别的家伙吃掉吧……” “不然就去看看吧……” “不行不行，这一定是人类的诡计！想要骗我去人间！不能去不能去，去了会变弱的……” 小白狐念咒似的说服自己一阵，这才跑回去睡觉。可是…… …… 睡不着。 可恶的人类！ * 张甘在菜地里一边摘菜，一边投喂风兽。 风兽不需要吃东西，看起来更像是把这当作一种乐趣。它喜欢和人互动，也很听话。 如果张甘让它趴着，它就会一直趴着不动，哪怕几天几夜，只要张甘不叫醒，就不会起来。 但也仅限于此，它并不会看家，发现陌生人也不会发出警报。 昨夜菜地里，那第一只风兽又出现了，留下脚印，不见影子。但他的风兽没有丝毫反应。 牛估计区别不出两只风兽，也没反应。 他试着装了个摄像头，没拍到什么。 两只风兽也没有交集的样子。 反正北风帝只是让他带话，没说什么时候，也没说一定要把风兽赶回去，只是要确认它的安全。 那只风兽的活动范围目前固定在家附近，应该不要紧。 他决定耐心等待时机。 等待的日子漫长又悠闲。 张甘每天不是在院子里种菜，就是去泥人的河底收拾垃圾。 那只风兽依然每天夜里光顾菜地，也不贪多乱吃，还晓得避开新种下的小白菜，没踩坏。 张甘觉得就这样慢慢熟悉也不错，日子久了，也许风兽就放松警惕了。所以他就算看到了足迹，也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妈妈这阵子也在院子忙活，春天来了，她把其他闲置的地也翻了，都种上瓜果。 张甘想让她歇着，“家里也吃不了那么多。” “吃不完卖不掉我送人也好啊。”她说。 张甘便不再劝她，道：“我来。” 他不怕晒也不知疲惫，身体的粒子越是活跃，他精神越好。 妈妈不在院子的话，他可以随意一些，风兽也能在一边跟着玩耍。 春天的阳光下，万物复苏，就连他也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特别想一头扎进泥土里，向上生长。 他想着想着不禁古怪起来。这个念头有些奇怪，仿佛…… 他看了看沾了泥的手掌上生出的根系。 仿佛他也是棵植物一样。 好在他观察很久了，身体并不会像风兽一样长叶子，只是碰到泥土才会长出根系，而且根系一旦脱离泥土，不一会就会掉落。 当然，若是他的手穿过泥土，就没法生根了。 张甘还趁着没人试了一下“土遁”的深度，他可以穿越大概两米深的土层，在下方自如行走，比水要浅一些。 不过，粒子的状态可以提升，这个极限应该也可以提高。 张甘想起上次在山体中的经历，如果不是那座山恰好是山神帝的空间连接之域，他一直往里走，可能会被困住。 这想想就可怕。 如果被困在山体或者地底，那真是求救都发不出。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各种尝试，穿过各种物体，甚至生物。 人他已经试过了，动物也没问题，如果是大一点的动物呢？ 他琢磨这个能力应该也有限制，可惜没什么大型动物可以让他尝试。 但他试了一下青牛，穿不过，风兽也不可以。 显然它们是特殊的。 张甘正猫在地里试着穿过土壤捉蚯蚓，忽然背后有什么袭来。 一枚桃核穿过他，掉在了跟前。 他下意识回头看，没人。 桃树叶子摆动了一下，仿佛在告诉他先前有个没礼貌的家伙在树上。 张甘看着那枚新鲜的桃核，啃得挺干净。 三月的桃子刚结，现在还没到成熟的季节，早熟的土桃子，个儿小，还有点青涩，没什么人爱吃。 村里调皮的娃就算偷偷溜进院里来，也从不摘桃儿吃。张甘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吃不完，桃子大多是落了地上，腐烂，滋养老桃树去了。 张甘拿起镜片看时，也没找到人影。 但他总觉得有人。 这不奇怪。 外婆家那边的异族女子不见了，说不定就在附近。但她看起来很小心谨慎，不像会招惹人的样子…… 张甘琢磨一会，拍拍手上泥土，进屋去了。 看着院门关上，围墙坐着的草风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正在吃桃子的男人。 “嘘。”他发出了轻轻警告的声音，指了指桃子，摆摆手，示意男人不要那样做。 男人佯装无辜道：“你说什么？”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喂，说话啊，你又不是哑巴。” 男孩跃起，离开了他，到了另一边的围墙上，远远看着庭院里说笑的母子俩。 过一会，男人也跟过去了，小声问：“那你识字吗？” “我听说你是天才啊，那学什么是不是都很快？” “喂，你有没有在听？” “草风，我教你怎么样？” 男孩始终一脸冷淡的样子，直到男子道：“你不想学他们的话吗？那样你就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草风愣了一下，忽然提起人就跳了下去，消失在了围墙。 张甘抬头看去时，只能看到墙头的葡萄叶子被风吹动。 “三儿，看啥呢？”妈妈问。 “没什么。”张甘说，“我今天去一趟山里。” 妈妈也没多问，只是道：“要是见着艾草，替我摘些回来，给你做团子吃。” 张甘：“好。” 他在院子各处放了些瓜果，觉得一时半会风兽应该不会乱走，就带着背包出去了。 虽说山神帝不会伤害他，万一不小心遇到意外呢？ 张甘可是吃了太多亏了，不得不谨慎些。 他搭了老乡的牛车，边聊边赶路。 “赶山呐，好几年没去过了。现在不缺吃喝了，谁去深山老林哟。”老汉说。 张甘不由笑：“您老不也还赶牛车。” “嘿！呗呗~”老汉坐在车上吆喝了一声，“舍不得牛嘛，家里非让卖了，那哪成，它和我耕了一辈子地，也得养老啦！我说牛可有用咧！我得没事拉出来溜溜，让他们晓得……” 老牛听话地从大路转进田间小泥路，慢悠悠进了山。 “再说山路嘛，你们那机器玩意儿，走不惯，我也用不惯，万一坏路上了，麻烦。还是它聪明，走得熟。” 张甘倒是认同。 这穿山越岭的田地，车辆难走，牛车反而轻巧一些。老牛识途，就算老汉在车上睡着了，也会把他带到目的地，再带回家。牛在，人就丢不了。 所以老汉聊着聊着打了瞌睡，牛还在自顾自地走。 张甘也不担心，要下车了，也不需扯缰绳。 乡人和牛之间有特殊的口令，使唤时很少扯绳，更不用鞭子。张甘虽然没牵过牛，但也听闻过，有样学样吆喝了一声，老牛就自觉停下了。 他跳下车，拍拍牛背，“嘿”的一声，牛又慢悠悠走起来，继续去往主人的目的地。 张甘看着牛车远去，消失在了小路尽头，才钻进了深林里。 深林人迹罕至，不会有人看到他穿过荆棘杂草。 但他忽略了一个家伙。 . 青牛幽怨地跟了一路。 因为张甘走后，妈妈在院里自言自语，对它说：“三儿又去山里了，但是不让去，他怕是要瞒着我去。你晓得他去哪不？你替我去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青牛就晃悠出来了。 [既然吃了人的水果，那就做个样子好了。] [人间的话，假装听不懂就好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不见了……] 然后它就看到张甘上了别人家的牛车。 “……” 青牛盯了半天，眼看人要拐弯看不见了，最终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第51章 ◎－◎ 张甘不知道牛在后边盯着, 他进入林子里后，就迷失了方向, 也不记得上次的地方了。 不过没关系, 他带了香和打火机，找块空地，点上香, 山神帝应该就会来找他了——如果上一次的讯息它有收到的话。 张甘正要点燃香，忽然发现指尖透明了。 “……” 他一下就收起了打火机。 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尽快透明化, 进入新的空间探索，寻找失踪的廖伊。 但上次的事件之后，怕妈妈担心，就消停了一段时间。 最近他频繁使用能力，所以才变透明了吧。 他琢磨着, 一旦进入山神帝的空间, 身体就会恢复原样, 等再次透明, 不知又要什么时候，不如先探索一下别的空间再去。 现在只有手是透明的，还不够。张甘干脆在山里转悠起来。 三月的山林里生机勃勃, 张甘原本在寻艾草的，结果还没找到艾草，收获了一堆蕨菜、春笋和蘑菇…… 小锄头正挖着, 树林里忽然听到了牛叫声。 那带点娇憨的调子, 太熟悉了。 张甘循着走了一会, 果然发现了自家的牛, 正在远处站定了, 喂喂叫，一看到他，立即大眼一亮，急切过来了。 一到身边就咬他那口袋。 张甘笑道：“你怎么来了，记起来上次在哪儿偷吃草的了？” 青牛翻了个白眼。 好吧，看来它就是没事跟来的。 张甘道：“我什么也没有，你跟来做什么？你也不吃这些个……” 结果牛把口袋倒腾出来，这个咬咬，那个啃啃，吃起了竹笋。 张甘：“……” 行吧，它爱吃就让它吃好了。 这么多笋子张甘也不好拎着。 “你给妈妈带回去。”他说。“我再多搞点，你先送回去。” 牛停下咀嚼，仿佛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张甘就喜欢它这聪明劲。 他又收拾好一口袋，两个编织袋绑好挂在牛脖子上，青牛就乖乖走了出去，到了远处，回望一眼。 张甘朝它摆摆手。“快去！” 忙活这半天，再看看身体，果然透明蔓延了。 他现在有些经验了，身上的粒子在不间断穿过障碍物刺激下，会加速运动。加速到一定的状态，身体就会变热，热到筋脉鼓动，体内传出水流声，那一处就会渐渐透明化。 张甘试着催动粒子的加速，有些吃力，满头大汗过后，也只催化了手臂的透明。 然后，他饿了。 “……”看起来挺消耗能量。 这不行，还没进入空间呢，就开始消耗食物了。 他再次在山里转悠起来，又采了些野菜和蘑菇。 但身体没能完全透明，胸口还很难催化。 张甘只能先回家。 妈妈一见满袋子的收获，欣喜得很，说道：“好多年没进山了，没想到能找到这么多，明儿我也跟你一块去好了。” 张甘道：“明天我和朋友约了，去一趟市里。” 他琢磨着想要不让妈妈担心，还是出远门比较稳妥。 他也不想妈妈进山。外围早就被人采完了，他仗着身体优势才能走到山林深处，如果是普通人，很危险，不仅山路不好走，还有毒虫。 妈妈便忙活起来，要在他走之前做好团子。 张甘说就离开一阵而已。 “顺利的话，两三天就回来了。” 如果进入的空间里，时间流速和外边一致，主人又友善，就能早点回来。如果有麻烦，耽搁个十天半月的，在外头也不至于让妈妈知道了担心。 果然，妈妈听他那么一说就笑道：“你要是找着事做了，就是两三个月回来也不打紧。” 张甘又道：“院子里西南角有丛草，我养的，不要除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一时打不通就留言。” “我市里的房子钥匙你也拿好，什么时候过去我不在，自己开门就是了。” 他不能把风兽带去，只能留在院子里。它趴在土里可以蛰伏很久，像真的草一样，不会引人注目。 留下钥匙，是为了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妈妈收拾东西的时候，也能从他日记里知道真相。 当然，他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妈妈都应下了，做好了团子，道：“至少端午会回来吧。” 张甘：“嗯。” 端午的话，要到六月去了。 现在三月底，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不过，万一遇上之前那样的空间，一天等于外边一个月…… “最迟七月半吧。”他说，“到时肯定要回来祭祖的。” 妈妈也没一丝诧异，细心给他收拾东西。 “你记着就好。” 她是个开明的母亲，很少干涉他的决定。 “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又不会出主意。” “你和你爸一样，都聪明，总是比我有办法的。” “你比他也稳重多了。”妈妈笑道，“他啊，爱玩得很，一点大人的样子也没有。” 张甘愣了一下。 她提到爸爸了。 爸爸去世之后，她常常偷偷抹泪，张甘也一直不敢提。 现在也还不敢提。 他赶紧上了车，道：“你在家别老惯着牛，让它自己吃草去。” 妈妈一下就被带过了话题去，道：“反正家里那么多东西，我和你奶奶也吃不完嘛，它吃又吃不多。现在外边的草啊，也怕有农药……” 行了，她唠叨劲又上来了，幸好叨的是牛，牛大概也不知道什么叫唠叨，也不会说话，就让她可劲叨吧。 张甘开了车回到市里，下意识第一件事就想联系李禩。但拿出手机又迟疑了一下。 上次事件之后，他们就没联系过。李禩虽然记起了失踪案的事情，但因为担心剑客再次出现，加上忙着照顾家里人，就暂时搁下了这件事。 他想了想还是没打电话。 再过几天，他的身体就完全透明，面临消失了，不如等回来再说。 张甘检查了一遍背包的物品，然后去廖伊当年失踪的地方转悠。 他想着廖伊是在这里不见的，说不定现场会有什么线索，比如入口之类的。 白日趁着没人时，他调整了身体，试着在街道上穿过风，穿过太阳，穿过空气。如果这条路上有庙台那样的空间入口，那他应该能进入。 遗憾的是，没有。 张甘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没出什么意外。 看来和路没有关系，还是镜片的问题。 他又摸出了镜片，两个镜片凑一对看时，视线的中间依然有个黑点。如果交叠起来，就看不清东西。 廖伊到底是怎么把它弄碎的呢…… 张甘在阳光下反复试验，也毫无头绪。 大叔凑过来道：“你在这看半天了，这啥玩意？” 他送外卖回来，看到张甘在这驻足，就跑来聊上了。 张甘说起了当年廖伊失踪的事，大叔道：“那还不简单，肯定摔碎的呗。小孩嘛，拿着这种玻璃片啊，说不定还会受伤。” 张甘放下镜片：“你说什么？” “我说孩子摔的！” “不是，后边那句。” “受伤？” 张甘猛地道：“对了！” 大叔还一脸茫然。 张甘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差不多要透明了，道：“叔，你去帮我买杯奶茶行不？” “好嘞！”大叔立即行动去了。 张甘看着他进了奶茶店，自己则钻到了一棵行道树的后边。 他要消失了。 他不担心被旁人看到，身体消失的同时，他的存在感也会变淡，无关的普通人只会当他不存在。只是大叔和他认识，并且经历过一次他消失的事件，恐怕难以完全抹去印象。 所以他决定不让他看见。 晴朗的午后，张甘站在树荫下，就在身体完全透明的同时，用另一片镜片的边缘，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第一次拿到镜片的时候，李禩就曾做过许多试验，分解实验也是其中一项，结果这镜片水火不侵，硫酸腐蚀不了，各种化学药品都溶解不了。 但他们可能都忽略了一个普通而又神秘的东西——血液。 大叔说的没错，他后来捡到的这枚镜片，一些边角确实锋利，很容易割破手。廖伊受伤的话，镜片也许会有反应？ 他平时一直很谨慎，所以从没割伤过，现在，他要试着给它“滴血认主”。 镜片划得不深，也不疼，没什么感觉，但手上冒出血珠的同时，他的眼前弥漫上了红色。视线好像被血晕染一样蔓延开，热流在眼睛里奔涌，仿佛要流出来，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街道消失，人流消失，万物……消失。 然后，一切被置换成了新世界。 此时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模糊的陌生世界。 随着这个世界渐渐清晰，变得真实，他眼中的红色也淡去，视线恢复了正常。 张甘抬头，看到了一个赤红的太阳，挂在45度角的天边，看不出是日出还是日落。 他的脚下是废墟，杂草、钢筋水泥、楼体的残骸，还有垃圾。 “……”张甘对垃圾真是太熟悉了。 他记得泥人的河底世界就是因为受到惩罚才老是掉垃圾下来。 这个世界该不会也是这样？ 这里的主人也是因为被惩罚，空间变成了末日？ 第52章 ◎－◎ 张甘现在顾不上垃圾, 他来这儿的目的是找人。 所以他在废墟中一边走一边喊着廖伊的名字。 这个世界宽广无比，没有高楼, 楼都已经塌了, 也没有树木遮挡，只有青黄不接的杂草从碎裂的砖缝中钻出。 张甘喊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 太阳看着很弱, 随时都要掉下去的样子。 他看了看指南针，没用，无论怎么走, 针始终指着太阳，而太阳始终在他左手边。不知这是幻象，还是他被迷住了心神自己转圈。 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走。 如果说廖伊进了这个世界，即使五年没能熬过去，也应该能找到尸骨才对？ 这是个无限世界。 也许他要好几年才能走遍。 也许不一定能找到。 谁知道呢。 …… 张甘一直走到了天黑, 开始考虑出去的问题。 白狐说, 这镜片是个死物, 这个世界的主人恐怕已经不在, 那他要怎么出去呢？ 以往他都是被送出去的，现在，这个无主的世界只能靠自己了。 张甘也不急, 他转了半天，大概也有了些认识。这个世界没什么危险，他一路用杂草编了绳, 留在经过的废墟上作为标记。 这样一来他就确定了, 他的路线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太阳。 太阳似乎在跟着动。 直到天黑, 它才慢慢掉了下去, 天空出现了熟悉的银盘。 破碎的月亮洒下月光，让这个世界即使到了夜晚也没有完全黑暗，能看到废墟的轮廓，也能看清路。 但张甘不打算熬夜找人。 这个地方一时半会是走不完的，他得规划好时间和食物，节省体力。 所以他吃了点东西，准备睡觉。 在陌生的世界里睡觉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不过现在不同以往，体内的粒子在危险时会激发，进行自我保护。所以生命暂时没危险，他只是担心有人拿走东西。 尤其是那些在空间里也能隐身的异族人，不知是否有进入这里。 他在这个世界有饥饿感，如果东西被拿走，没了食物，也是要命的。 张甘找了块地方临时睡觉，这里原本的房子主体没了，但还剩下半人高的墙垣，他清理了一下碎石。虽然不能避风雨，但剩下的墙体可以遮蔽远处视线。 他还用小刀割了一些草，这种草和北风帝空间中的不同，又长又软，正好铺床。 虽然四处杂草，但没有蚊子。 这里恐怕除了杂草，没有其他生物了。 张甘很满意，他进入的空间里，这个睡觉的条件不错了。 躺在草床上，万物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风，他看着天空中巨大的月亮。 月亮比太阳大了很多，是因为距离更近吗？而且，月亮的位置似乎不会移动，只要天黑就会渐渐显现。 但是，为什么是碎的呢…… 张甘两手交叉垫在脑后，望着望着，困意上来了。 醒来时天要亮了。 这个时候太阳正释放红光，把废墟都照得一片火红。 月亮则渐渐淡了下去。 张甘检查了一下，身边的东西没少。说明这里并没有谁来过。 这对他来说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很安全，坏消息是他一点线索也没有——此间主人的线索，还有廖伊的线索。 没有主人，他要怎么凭借自己的能力出去呢？ 张甘又拿起了镜片。 先前镜片沾了一些血迹，现在不见了。 它好像会吸收。 再沾一点血，会怎样？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张甘还真试了一下。 他背包里有应急药品，这回用酒精片消毒了一下镜片和手。 昨天刺破的那根手指伤口已经愈合结疤了。 张甘换了一根手指，镜片锐利的边缘浅浅刺了一下，血珠再次缓缓冒出。过了一会，镜片上的血痕渐渐没了。 镜面抹上一点血，又不见。 张甘又给单片镜抹上，结果一样。 每一次镜片吸收血液，他的眼睛里就会有血色弥漫上来。除此之外，镜片没有变化。这个空间也没有变化。 张甘困惑极了。难道因为是死的物品，失去了作用？可他既然能借着镜片进来，应该也能出去才对。 还是说，他确实是偶然进的这个空间…… 张甘又走了一天，依然没有危险。 时间流速未知。 因为红日升起后，始终保持在同一个角度，不会东升西落，而是从哪升起的，从哪落下。 他甚至无法确认这里的日夜是多久，因为几天下来后，他就发现每天并非24小时，白天和夜晚的时长也不固定。气温还好，无论白天夜晚都不冷不热。 张甘每天吃吃走走睡睡，要不是食物带得不够，过得倒也惬意。他要是兴致上来了，还会捡捡垃圾。 这样总不是办法。 张甘看看储备粮，剩下不多了。 不知是否粒子影响了身体，他的体力提高不少，但摄食不多，有时吃得很少也不会饿。在这里，他一天只需要吃一顿。 但他不想挑战极限，所以能尽快出去最好不过。 反正他已经掌握了进来的方法，以后可以再进来探索。 天又黑了，张甘躺在草床上研究镜片。他这些天一边找人，一边透过镜片看这个世界。 没有变化。 为什么没变化呢？是因为此地已经是末日了吗…… 他拿出手机拍照，能正常拍下照片。 他还试着破坏了一下墙垣，甚至撬了些砖头，都没有任何反应。 没人管他。 这里的主人，果然已经消亡了吧…… 张甘默默把玩着镜片，一不小心又被镜片的边角割了一下。 眼睛再次染上红色，然后渐渐淡去。 还好只是个小伤口，过一会就自行凝血了。张甘把镜片收好了，躺下望着夜空，就这样睡着了。 这地方没有风雨，也不用担心睡着睡着会淋成落汤鸡。 他睡得安稳，还梦见了爸爸没去世前，一家三口快乐的生活场景。 只是美梦最终总被破坏。他和爸爸玩闹中，跑着跑着，忽然摔了一跤，手中的镜片碎了，梦境忽然崩塌，把他惊醒了。 醒来时人潮涌动，一辆汽车鸣笛而过，白日晃眼，让他刚睁开眼睛又猛地闭上了。 有人喊他道：“小张！你咋了？” 张甘用手遮挡着光线，慢慢睁眼。 大叔手里拿着杯奶茶，紧张地蹲在身边看着他。 张甘道：“没什么。” 只是睡了一觉。 明明睡了一觉，张甘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靠坐在了树下，手里还拿着镜片，镜片好好的，没碎。 时间……没怎么过去。 他先前把大叔打发去奶茶店，立即进入了镜片中的末日世界，大叔才买好奶茶出来，他就回来了。 他的消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个末日世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所以当他进去之后，外界根本一秒也没过去。 张甘拿出了手机查看，里边果然还有他拍下的照片，背包里的食物也消耗了，所剩无几，证明他确实去过了那个世界。 时间停滞，是因为主人已死才停下了，还是原本就是静止的？ 还有，他是怎么出来的？ 难道那空间里还有别人？ 张甘奇怪极了。他转了一圈，那里面唯一的人类痕迹就是垃圾，而且看得出来腐朽的程度已经有些年月了。 不管怎样，安全出来了就好。反正他已经知道进去的办法了。 张甘放松地想，最难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只要找人就好。虽然那些空间都无限大，但是多花些时间，总有搜寻到的时候。那里边也不下雨，状态恒定。 如果廖伊在里边，就算不见人，应该也能找到一些遗物之类的。 这么说来，里边有人类的生活垃圾，如果能找到比较新的垃圾，不就能基本确定廖伊还活着了？ 张甘觉得自己接近目的了，打算喝完奶茶，就和大叔一块去送外卖。 他要开始下一轮的催化，尽快进入末日空间去搜寻。 “梁叔，你以后要是见着这样的玻璃碎片，替我留意着。”他把镜片的事也告诉了大叔。 大叔惊奇拿着镜片看天看地道：“神啊，这是新科技吗？” 张甘笑道：“不是。” 他想着编个什么故事忽悠呢，梁叔就道：“可是，我之前见过一样的，别人告诉我说是新的科技材料。” 张甘：“……”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震惊，问道：“谁？” “一个警察。”梁叔说。 他是个朴实的人，也没什么见识，警察那么说，他一下就信了。 张甘觉得奇怪。如果警方有人认得这东西，李禩当初调查镜片的时候应该知道才对，他女友真真的父亲就是公安系统的，所以搜集失踪案才那么顺利。 “他很早以前就辞职不当警察了。”梁叔挠头道，“他原来是刑警来着，那会儿三十，现在也该有五十多岁了，是我老乡的亲戚。听说办案得罪了坏人，因为家里人暴露了，怕被报复，就辞职走了。” 二十多年前……那确实知道的人不多了。 张甘问：“现在呢，还能找到他吗？那个碎片，还有可能在他手上吗？” “那不晓得。不过我觉得吧，他有可能搬去了皖市，他老婆是皖市人。” 皖市，跨省了。张甘皱眉。而且这只是猜测，他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地址更别说了，只知道那人姓邢，外号老八。 张甘琢磨着要不去一趟，反正他已经和妈妈说好了七月半才回家，这期间去哪都行，她也不会怀疑和担心。 当然，不去也没什么。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进那空间的办法，镜片来源的地方。 梁叔热心道：“你什么时候去，叫上我，那边我去过，比你熟。” 张甘考虑着要不要立刻前往皖市，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张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这声音…… 张甘迟疑道：“你是……？” “我是林北真。” 张甘想起了，这是李禩的女友真真。 “李禩不见了。”她说。 张甘：“！！” 第53章 ◎－◎ 张甘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路上还打了李禩的电话。 打不通。 真真道：“家里我也去看过了，没人。” 过年后她就联系不上李禩了, 不仅如此, 他们全家好像都搬走了一样。真真四处打听，甚至去了李禩的老家，也没找到人。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 一声招呼不打就玩消失的……”真真郁闷道。 在此之前，他们也没闹矛盾。再说了，真是感情上的事, 也不至于举家搬迁啊。 “不是感情的问题，那……他家里有债务吗？”张甘问。 “没有。”真真摇头，“他父母都是公务员，他爸因病提前退休了，妈妈没到退休年龄呢, 但是就在年后忽然辞职了。” 年后……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啊。 一家子不见的, 而且据邻居说, 他们是收拾了行李, 连夜走的，监控还能查到开了车。只是离开蕉市后，到乡下就没监控了, 难以判断小车的行踪。乡里也说没见到他一家回来，大门一直紧锁。 “我也是能查的都查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真真发愁道。 张甘思索着, 李禩有没有可能被人带走了。 不对, 那总不能一家子都带走了？还有车, 李禩一家是开车离开的, 如果李禩被拉进了某个世界, 那车…… 张甘回想起了自己丢在某个世界的小电驴。 “手机定位呢？”他问。 “我试过了，没有。”真真无奈道。她自己就是计算机专业的，李禩查失踪案的时候，很多信息都是她搜罗的，无论是卫星定位，还是各种网络使用痕迹，都没有，李禩一家仿佛完全与世隔绝了。 如果是路上出了车祸，至少也能找到车子才对。 “但是没有，我了解过了，他回乡的那条路，最近没发生过车祸。”真真想来想去，想起了去年李禩在公园的遭遇，那篇他被劫的报道，还有他搜罗的各种奇怪的失踪案。 现在，他也离奇失踪了。 张甘又问：“在那之前，他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表现吗？” 真真苦恼道：“没有啊，他认识你那会反而显得比较奇怪，整天神神秘秘的。” 张甘：“……” “他的车最后在什么地方失去的行踪？”他问。 这个真真查过了，她还走访了很多地方，问人有没有见过李禩家的汽车。村子里平时过路的汽车不多。确实有辆和李禩家同款的车，走了小路，被地里的农人看到了。 原本泥土路容易留下车轮痕迹，但李乡后来下过暴雨，加上真真是在一个多星期后才察觉到不对劲的，查到李乡去的时候，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所以什么也没找到。 “明白了。”张甘道，“我去走一趟，你把地图和线索都给我。” 真真立即打起精神道：“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张甘说。带着人的话，他想要使用能力的时候不方便。 “那你……知道他可能干什么去了吗？”真真担心道。 张甘不知道。他只知道李禩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 “之前呢，他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 “危险？”真真冥思苦想道，“没有吧，过年的时候我还去他家拜年了，看起来也很正常。” 张甘问：“剑客呢？你们后来还见过吗？” “没有。”真真还是摇头。 张甘决定前往李乡实地看看再说。 真真犹豫道：“张哥，如果……如果你也没回来，我应该怎么做？” 她知道李禩是调查那些失踪事件认识的张甘，李禩不见了，极有可能和那些事件有关系，张甘被牵扯进来，会不会也…… “我会回来的。”张甘笑了笑，“这样吧，如果一星期后我没回来，你就去一趟我家，找我家的牛，叫它来找我，但是千万不要告诉我妈。” 真真一脸懵。“牛？” “对。 ” 真真茫然地送走了他，回到家还是不住犯嘀咕。“牛怎么会找人，狗还差不多吧……” 她心事重重地打开了手机，翻看之前和李禩在一起拍的照片，想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反而有点难过。 但难过解决不了问题。 “真真，吃饭了。” 爸爸过来敲门了。真真收起情绪，出去闷闷不乐地吃饭。 “说不定他们家是有什么急事忽然离开了呢。”爸爸安慰道，“那什么，我们局里以前有个人，也是忽然打了辞职报告，一夜之间搬走了。” 真真被勾起了好奇心。“谁？” 真真爸爸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女儿很关注，但这件事很久远了，他一时也不是很了解，只好说找机会问问一些退休老同事。 吃完饭，真真又去李禩家敲门，在附近四处查看。 没有人。她等了一下，只能离开。 路上下起了雨，她撑起伞，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 细雨纷飞，霓虹闪烁，城市依旧繁华热闹，这世上多一人少一人，没人察觉。 她正走着，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一个身影。 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边，盘坐着个头顶斗笠，身披蓑衣，膝上横放着长剑的…… 剑客。 真真一下僵住了。 但是下一刻她又有点害怕不起来——剑客的身前还放了一个不锈钢碗。 他该不会是……在乞讨？ 真真：“……” 剑客一身黑衣，还蒙着面，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奇异地以古人装扮融入了这条现代街道。 毕竟，这步行街上也有一些铜制雕塑，所以城管大概没注意到他。 只有他偶尔抬头时，吓到了路人，才有人知道他是个活人，便嘻嘻哈哈地走开，或者驻足拍个照。 现在，下雨了，他还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雨下大了，行人纷纷跑进两边的店里躲雨。只有剑客还坐在雨里，好像看不到雨，也没看到她。 真真不由愣了。 这人是傻子吗？ 她其实没见过剑客，只是听李禩描述的形象，一下就认出来了，觉得这人……不坏。 是啊，人家捡到戒指还知道还呢，听张甘说还救过人。 “喂。” 眼见雨越下越大，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走到了剑客跟前。 “下雨了，你怎么还坐在这？” 剑客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跟前的碗。 真真：“……” 这、这是暗示吗？他还真的在乞讨啊？！ 看着剑客半天没动，她心情复杂地摸出钱包，掏出一百块放在了碗里。 果然，剑客盯住了那张钱，就着盘坐的姿势，附身垂首揖了一下，然后伸手拿起那张钱，收入了怀中，继续……坐。 真真：“……” 他怎么听不懂啊！ 真真呆了一下，无奈地放下雨伞，自己进店里去躲雨，顺便再买一把伞。 剑客也没看她，只是盯着面前的伞，伞下的碗，碗里的雨水。 * 真真回到家里才紧张的不行，摸出手机给张甘打电话。 “剑客？”张甘听她说了一番遭遇。 “他应该听不懂我们的话，嗯外地人，应该……山里出来的，语言不通。”张甘说，“你等等我过去看看。” 然而他去的时候，剑客已经不见了，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再出现在步行街，而他必须前往李乡去了。 “我想他应该不是危险人物，不过没事的话，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一切等我找到李禩回来再说。”张甘叮嘱一番，就动身去李乡了。 真真连连点头：“我保证听你的！” 但第三天晚上，她还是忍不住又去步行街看了。 她保证啥也不干，偷偷观察总行吧！ 那剑客真的古怪，每天就在步行街摆碗乞讨，城管也不去驱赶他，好像看不到他一样。 但是剑客也没讨到什么钱——他看起来又不像乞丐，也不会卖惨，谁会施舍呢。再说，现在这年头又有谁是真的乞丐？大家被骗的多了，就渐渐地不相信了…… 真真感叹着，看着又下雨了，心想这家伙不会又傻傻淋雨了吧。 没想到这次剑客动了，从怀里摸出了个玩具手办一样的迷你伞，支在不锈钢碗上，恰好能遮住碗。 然后，他又不慌不忙摸出了一把大伞，正是她那天送的，撑起来，继续气定神闲地坐在雨里。 真真：“……” * 张甘没想到那么不走运，到李乡的日子几乎都在下雨。 不过这个时节，阴雨也很正常。 好在他可以穿过泥泞，也不怕鞋子衣服被打湿弄脏，没人的时候，不打伞也没什么。 他走访了一阵，总算找到了真真所说的，见过李禩家汽车的老人。 “原来那是李小样家的车啊。”老人家恍然道，“我就说哪来那么标致的小汽车开到地里来。” 张甘在老人带路下，找到了那条路。小路从林地间横贯，穿过林间路，便是另一个村子，从村路出去，能通往公路。 只不过林间路窄，而且全是泥路，还有沟壑，坑坑洼洼，从没有汽车走过。 “银灰色的汽车？没见过没见过。这路哪里是汽车走得的哟，要是下过雨，咱拖拉机都陷坑里爬不出来。” ——那一头的村子也没人见过。 于是张甘把目光锁定在了林子里。 “派出所的人早来找过咯，啥也没找到。”老人家说。 林子下灌木丛生，如果汽车开进去，草木应该会有轧过的痕迹才对，但是没有。 所以真真才无功而返了吧…… 张甘照例拿出镜片看了看，没有发现。 阴雨天的林下显得更为阴森，不过他习惯了。无论阴雨还是荆棘，对他并没有影响。 他也不是在找汽车的痕迹。 他在寻找域。 没错，他认为李禩的车如果哪都不见，很有可能进入了某个空间。毕竟李禩曾经就差点被人拖进某个世界。 如果是这样，这附近应该有个连接空间的域。 在哪呢…… 第54章 ◎－◎ 张甘在树林中走来走去, 身体不冷反热。他知道这和运动没关系，是因为粒子活跃起来了。 如果实在没有线索, 只有碰碰运气了。看看身体透明后, 能不能进入李禩去的那个世界。 张甘转悠了几天一无所获，只好暂时回到村子过夜，等第二天再去打探。 老人家邀请他到家里住。 “不打扰不打扰, 家里许久都没人，你来咯，同我说说话, 我高兴得很呐。”镶了一颗金牙的大爷乐呵呵说。 张甘也发现了，李大爷一人在家，儿女们给他修了房子，就是…… “都不回来咯。”李大爷抽着烟，还给他递过。 张甘谢绝了, 问村里最近可有什么怪事。 他想着李禩如果真被拖进了异世界空间, 那人想必盯他很久了, 不知道有没有来过这里。 大爷说没有。 但张甘一进村就注意到了。李禩这村子, 人少得特别夸张，没有孩子，年轻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村里住着的大都是老人家。 虽说现在农村人口向城市流动，村中常住人数减少，但这村子有些夸张。 张甘疑惑道：“村里人这么少？” “在外头忙呢, 一年到头忙, 都不回来啦。”李大爷唠叨道, “咱们村都一个宗祠的, 你要找的李禩, 也得叫我一声三爷爷，他一家算是回的勤快啦，一年两三次，每次回来都给我捎东西。” 张甘看了看李三爷家的红砖小楼，再看看隔壁家的豪华别墅，还有来时路上见过的行将倒塌的黄泥房子，似乎荒废很久了。 但无论什么样的房子，都一样的冷清。 他想着这是个复杂的社会变迁现象，然而李大爷的回答出乎意料—— “因为祖训，他们都不回来了。” 张甘诧异道：“祖训？” “对，以前啊，这里的年轻人16岁后，都得离开村子。”三爷敲了敲烟斗，“很多人年轻轻就去了外头打拼，后来干脆在城市安家了。现在么，没什么人记得了，不过城里安逸，住习惯了，就不回来了。” 张甘不解地问：“为什么16岁要离开村子？”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也是听他爷爷的。我16岁就被赶出去了，但是混得不好，就又回来了。”李三爷咧嘴一笑。 “如果不出去呢？”张甘好奇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有啊，我爷爷说，从前这里有个大妖怪，每年会从十六岁的人里抓走一个。”老三爷神秘地说。 “三爷爷又说瞎话呢，我今年十六，还有几天就快十七了，在村里不也好好的。”一旁的小青年嗤鼻道。 李三爷翻白眼道：“你这叫好？好吃懒做的混儿！” “我、我哪里懒，这不是身体不好嘛！”小青年面红耳赤道。 小青年叫李又才，是李大爷的堂孙，因为患有肾病，是个药罐子，做不了什么活，就没外出，在村里闲着种点东西，拍拍视频，勉强度日。 “三爷爷不知道吧，建国后不能成精了，哪来的妖怪。”李又才道。 “那是古时就有的妖怪！”李三爷哼道，“你是不晓得那大妖怪的厉害，我爷爷的爷爷，也就是你祖祖祖爷爷说，它一只手就能托起我们整个村子！” “那怕是佛祖不是什么妖怪吧……哎哟！” “哼，我看你是皮痒了！” 张甘则问：“抓走，做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被抓走的人很多年后才回来。” “还能回来？” “是啊。” “那他们没说自己被抓去做了什么吗？” “说是不记得了。” 凡是被带走的少年，再次出现时，已经过去三五年，有时甚至十年过去了，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不记得去了哪。 原本村民也不当回事，因为孩子只是离开一阵，人生空白了几年，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只是后来要读书的，要养家的糊口的，就会在十六岁这年暂时离开村子。毕竟人消失三五年，会耽搁很多事。 “最后一个失踪了二十年，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快不认得啦。”老大爷吐着烟雾，“从那时候起，大家就有些害怕，自觉离开村子了。” 恰巧旧时代故去，新时代到来，繁华城市吸引了大批村民入城。时代更迭后，就更没人愿意守在村里了。 “那妖怪，没人来收吗？”李又才好奇道。 “没有。”三爷抽着闷烟。 李又才：“那我去找个道公来……哎哟！怎么又打我！” “你该回去做饭了，别想在我这儿蹭饭偷懒！” “……” 老大爷一阵骂骂咧咧输出，李又才败下阵来，回家去了。 三爷还在唠叨：“这小子啊从小就不安分！父母给的名儿都不要，非得自己改了，当初叫有财，多好的名儿，非得自己改了个莫名其妙的，把他爸妈气的不管他了，外地打工去了。” 张甘：“……” “结果吧，他两个一走，娃就查出病来了，都说这病好不了了，得吃一辈子的药，吃了药也是浑身没劲，干不了活。还好他读书少，什么也不知道，整日嘻嘻哈哈的，没烦没恼也挺好……”老人念叨着，一边做饭，还不让张甘搭手。 李又才的父母只回来了一次，给儿子看了病，就又打工去了，为了给他挣钱治病。 老人正说着往事，门外有人高喊：“三叔！” 李三爷应了一声，五十多岁的男人自顾进门来，道：“不好了，李并家的婆婆摔了没起来，我看你家门口停了辆小车，能帮忙送医院不？” 张甘便急匆匆跟着出去，送人上医院了。 等他回来，大爷不在家，说是西家的土墙忽然倒了，压了人。 张甘又跟着去忙了一晚上，李大爷直道不好意思。 张甘没什么，这一村子老弱，没人帮忙的话，真不容易。 “村里是谁在管事？”他问。 “村里没人使唤，村长一个人也管不成啥啊。”李三爷道，“不过嘛，以前从没出过这些事。光景再差的时候，村子也好得很，不知道咋回事，渐渐地就开始有人生病啦，和人发生口角打架啦……” 这不是很常见的事？ 张甘很惊讶，听李三爷说起来，这小李村，以前人人健康长寿，没病没痛，邻里和睦，没灾没祸。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念叨着，“对了，可不就是从那个失踪20年的家伙回来之后。” 失踪20年的16岁少年，回来时同龄人的孩子都已经上学了，而他因为完全与时代脱节，没什么技能，选择了留在家乡务农，然后……当了村长。后来他结婚生子，孩子因为上学，早在16岁之前就离开了村子。 而那条离奇的祖训，渐渐被淡忘，没人再提起。 从那时候起，村子里不再有16岁的人，失踪那种事情也就不再发生了。 张甘沉思着。 “如果是过路的人呢？” “哦，那不碍事。要不怎么说是祖训呢？那妖怪只对咱村的人感兴趣。” 这太可疑了。 张甘忽然想起，拿出手机，翻看相册，找到了李禩编的那本失踪档案。 幸亏他之前拍照留存，留了个电子备份。 果然，他在记录里找到了小李村的失踪事件。或许因为人最后都回来了，李禩把这一页打上了已阅的字样，表示无需调查。 张甘却忽然有了个想法。 李禩的失踪，不一定就和之前的小树林事件相关，或许，他和那些少年一样被带走了呢？ 李三爷疑惑道：“可是小禩都二十多岁了呀，为啥不带走有财，却带了小禩，还带了他一家。” 这也有道理。 难道是因为李又才身体有病？ 李三爷摇头道：“没有那个道理，我爷爷可没说生病了就不会被抓走。” 张甘想了一夜，没想通，一早起来就决定去找李又才。 村里今年唯一的十六岁少年，和李禩是堂兄弟。李禩每次回来，基本村里都会走一遍，也会找他说说话。 “他过年回来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李又才挠头回忆。 李禩过年回来确实和他说了些话，只是家常问候，没什么怪异之处。 “不过，他回来之后，家里总闹大仙。”他小声说，“车胎被人放气啦，开车忽然刹车失灵啦，莫名其妙丢东西啦，没人在家门却自己反锁啦，走路上平平坦坦的，还会摔跤。我感觉……” 李又才说到这，吞吞吐吐地，警惕起来。 张甘问：“怎么？” 李又才犹豫一阵，凑到他耳边说：“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他。” 张甘惊讶道：“你看到了？” “没，我猜的。”李又才缩了缩头， “如果世上没有妖怪，那只有可能是人干的吧。” 这世上有没有妖怪，张甘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些异族人可以做到那些事。看不见的人要暗中使绊子，太容易了。 异族人的能力，并不只是能穿墙入室。 那异族女子和剑客，气力都非比寻常，剑客还拥有令人遗忘某些事件的本领。假如所有的异族人都有这个能力，那么暗中做点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虽说他这几天在村子里调查，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或许，妖怪是有的吧。”李又才刨着地，停下擦了把汗。 他因为身体不好，念完初中就不读书了。尽管父母没有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他也没有怨言的样子。 “我爷爷说，以前曾经有个跛子被带走了，他是爬树摔下来的，因为折了一条腿，出去也没什么谋生办法，留村里了。后来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带走了。可是啊……”他两眼放光道，“你知道吗，三年后他回来，腿已经好了，能和正常人一样走路！如果我被带走，说不定病也能好……” 张甘沉吟道：“那它不像妖怪，倒像是你们这儿的保护神。” 李又才愣了一下。 “你这么说确实……” 村子除了每年会带走一个十六岁的人，从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只是大伙想到对方要一个人，就仿佛古时活人祭祀一般，便传着传着……传成妖怪了？ 张甘已经大约有了猜测。 这村子，极有可能供奉着一位存在。 没错，带走十六岁少年的不是妖怪，恐怕是白狐一伙的某位存在。 供奉的条件——要一个人类。 十六岁少年被带走后，数年才回来——那边的时间流速可能和这里不一样。 回来后毫发无损——很简单，八成只是被叫去做什么事了，比如白狐想找个人一起吃饭，咆哮帝需要请人清理牙缝。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太贴合那些存在的作为了…… 只是距离上一次它带走人类，已经有二十年了，不知如今是否还在。 张甘看着自己的手，已经看不见了，如果这次透明后能够进入这里的空间，或许就能找到李禩。 但如果李禩并没有被带走呢？ 张甘决定到他家里看看，转悠一阵，等到天黑，便趁着没人看见，穿墙而入。 李禩家里各处都收拾整齐，没有近期回来生活过的样子，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就在人家客厅沙发上睡了一晚上，也没发生什么事。 第六天了，在小李村依然毫无头绪，他怕真真担心，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又约了七天之期，然后问剑客的事。 “在在，他每天都在那儿讨钱呢。”真真说，“我怕他走了，每天去给他扔个五块十块的。哦对了，他还学会买东西了，就是不会认钱，昨天还被小贩坑了。但是他没拔刀打人哦，还挺守规矩的。” 张甘：“……” 剑客看起来在融入这边的社会，没什么问题。 李禩的事也不像和他有关的样子，因为根据真真调查，剑客在那儿乞讨有些日子了。 两人正通话着，真真忽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张甘连忙问：“怎么了？” 十字路口，真真回头望了一眼等候红绿灯的人群，身后两个骑着电动车的男子疑惑看着她，左边带着孩子的老人道：“小妹妹，不要闯红灯啊，刚才多危险。” 右边是个提了大包小包的中年妇女，也正是她即时放下东西拉了自己一把，才…… 这时绿灯亮起，人群开始流动起来了。 她和人道了谢，过马路找了个店坐下，点了杯东西，左看右看后，小声道：“吓死我了，我刚才过马路，等红绿灯呢，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害我差点摔出去被车撞了。” 张甘皱眉道：“那人呢？” 真真压根没看到有可疑对象，但是…… 她犹豫着，挂了电话，转而发起了信息：“我这几天有点倒霉，我怀疑……有人跟踪我。” 张甘：“谁？” 真真：“……我没看到人，只是有这种感觉。” 她昨天下楼，电梯故障了，不得不走楼梯，然后就崴了脚，差点从楼上滚下来。 晚上睡觉，总觉得半夜家里有人走动，问了爸妈，又说他们没有起夜，也没听见什么响动。 走在路上，冷不丁被东西砸。 骑电动车，差点跟人撞了……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再寻常不过的倒霉的一天，但真真就是觉得不对劲。 张甘道：“李禩失踪之前也是这样，你这几天找人陪着，小心一点，我马上回去。” 真真愣了一下，原来她到小李村时，李又才恰好去了医院复查，她并没有交谈过，不知道李禩那些倒霉的事。 她悄悄观察着四周，想了想回复道：“不，你不用过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张甘：？？ 对方可是看不见的！ 真真道：“放心，他这么偷偷摸摸的，一定是不敢光天化日下害人，大不了我去局里待几天，看他怎样。” 张甘还不大放心。 真真又道：“我相信你能把李禩给我找回来，你也要相信我，对付坏人，我可是很有经验的！我爸教了我擒拿的，你还未必打得过我呢。” 张甘：“……” 他没见过真真的身手，不过上次李禩卧底传销是她配合救出来的。 她还问：“你那边需要人吗？我可以和局里申请调人过去。” 张甘连忙说不用。 既然真真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强求，暂时按照她的计划来好了。 而他则要尽快找到李禩。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完全透明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第55章 ◎－◎ 张甘开始打听那位存在的事情, 为进入新的空间做准备。 正巧，几位老人围在三爷家门口聊天, 他便问了问。 李三爷第一个道：“我知道！我爷爷说, 它有两只车轮一样大的眼睛！” 李又才的爷爷瞪眼：“胡说！它才没有眼睛！它会飞！” 一个婆婆道：“它会飞也有眼睛！哎哟，你们没见过不要乱说。” 李三爷不服气了。“呵，我没见过, 六子他奶奶你就见过？” “我没有哟，我听我妈说的。”六子奶奶说， “它可高可高了, 比房顶还高。还有，它跑得特别快！人追不上。” “不对不对，它有翅膀，不用跑的！” “不不，它没翅膀~” “没翅膀怎么飞？” …… 老人们七嘴八舌, 最后看向一人道：“友信, 你来说, 对不对？” 张甘一看, 那中年人可不就是之前来借车子上医院的男人——李友信，小李村的村长，失踪20年后回来的少年。 “那个啊……”李友信胡子拉碴, 皮肤黝黑，刚从田里回来，牵着牛挑着担, 裤腿上还有泥点, 就被老人们给叫住了。 “不记得了啊……”他苦恼地说。他只记得十六岁消失的那天, 自己正在院子里除草。一眨眼, 放下锄头的时候, 就已经是二十年后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张甘还跟着去看了他说的地方。 那是个菜园子，种满了菜，看起来生机勃勃。 “二十年前就是这样，我就站这个位置。”村长说着，给他递了根烟。 张甘婉拒了，问道：“你回来的时候也还在这里？” “那没有，我回来在村口，现在已经修上水泥路了。”村长点起烟，叹道，“你别听他们乱说。老人家迷信，其实吧，大家都不回来，只是因为在村里种地没什么收入，跟妖不妖怪的没关系。” 可他自己明明亲身经历过。 村长无奈道：“你不信，去盯着有财不就知道了。” 李又才还有三天就过十七岁生日了。 张甘觉得也有道理。 李又才在自家院子里忙活种菜呢，满头大汗的。他没力气，翻个地翻一会就要坐下歇歇，挑粪水淋菜每次也只能挑半桶。 “这里臭，你别过来了。”他喊道。 张甘不介意，妈妈在家也常用沼液浇地，菜就会长得极好。 李又才惊讶了一下。“你看起来一点不像会做农活的。” 张甘拿过他的瓢子道：“只是不常做。” 但他做起来还是比李又才要利落些。 李又才体力太差了。不过人家做这些也不在种菜，只是为了拍视频。 两人聊了一阵，李又才道：“张哥，你以前的工作那么好，为什么不做了啊。” 张甘的锄头顿了一下，随口道：“城里浮躁，回来静一静。” “唉，我就喜欢城里，热闹。”李又才拿起手机道，“我可以把你拍进去吗？” 张甘让他不要拍脸就行，又看了他拍的东西，觉得镜头感不错，剪辑得也挺好，就是设备差了点，不够清晰。 “我也想换个手机，张哥你认识卖二手的不？或者你有旧的手机可以便宜出给我吗？” 他手机是买的二手，因为便宜。李又才现在做小视频的收入不多，也没想动爸妈寄回来的钱，就一直将就用着。 张甘笑道：“有。” 李又才高兴极了，连说要去钓鱼，给他做鱼吃。 张甘便说一块去。 他觉得村长说的没错，是得盯紧点这小孩。 李又才看着忙碌，但心不知道哪去了，说是钓鱼，结果守着鱼竿发呆，什么也没钓上来，倒是张甘钓了不少。 李又才看着他的眼神又崇拜了些。“张哥好厉害！” 张甘这些天干脆住在他那儿了。 李又才大多时候都挺开心的，拍视频也总是乐呵的样子，只是有时站院子里会发呆。 张甘起初还担心，那是不是他要被带走的预兆。不过，三天后——也就是他十七岁生日这天，李又才还是好好的，他一早就起来，顶着个鸡窝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呵欠，和张甘招呼了一声早。 张甘便笑着递过东西：“生日快乐。” 李又才愣了一下。 张甘提醒道：“生日礼物，拆开看看？” 李又才又惊又喜：“那怎么好意思，我我我……” 他很久没收到过生日礼物了，生病后，家里哪都要省，从没想过。 “啊这、这是新手机，得不少钱吧？”他一看到礼物，就紧张得不知所措。 张甘笑道：“没关系，不是很贵的牌子，我也在你们这儿白吃白住好几天了。” “谢谢，可是……不行，我爷知道了乱收东西，要骂我。要不，我分期付款给你吧……”他纠结地说。 张甘说不用，然后转移话题，说要去山里再看看。 李又才没有被带走，看来村子昔日的传说，确实已经消失。那人类供奉的存在，也许…… 李又才还想跟着去做向导。 张甘拒绝了。 阳光下，他几乎要完全透明，没有了影子。 小孩被新手机吸引了去，完全没注意。 张甘不担心被看见，他消失之后，很快人们都会忘记。他只是觉得一个人行动更方便些。 李又才便要请他吃饭，才肯放他走。 张甘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帮忙捉起鸡来。 一时间鸡满院子跑，两人追得满头大汗。 不知谁家生起了火，炊烟飘荡过来，让冷清的村子显得有了些烟火气。 张甘追着鸡，追到了菜地，蹑手蹑脚的，伸手穿过一丛紫苏，猛地一捉，可算抓到鸡了。 他回头正要告诉人，发现自己被烟雾包围了。 小院看不到了，菜地完全被淹没。 鸡挣扎一下，扇动翅膀，张甘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提着鸡。 他把鸡给带进来了。 没错。 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什么地方……张甘开始走动起来。 村子供奉的那位就在这？ 一片黄土大地，平坦无边，没有一点植物。 张甘感觉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来了，地面没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只有他新踩的脚印。 他提起鸡，撸了一下鸡头道：“叫两声。” 鸡不敢吱声，还缩回了脑袋，瞪大了豆眼看四周。 张甘只好自己喊起来：“李禩——” 其实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李禩进来的地方。 毕竟他是在李又才家的院子消失的，而李禩是在林间失去踪迹的。 天空有太阳，张甘拿出末日镜片去看，雀只看到了虚无的黑暗。 他又拿出手机，拍照，计时，以便确认自己消失多久了。 这里的主人消亡了吗…… 可是按照传说，几十年前它还曾带走过人类，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应该没了才对。 还是说，他进了个随机空间？ 张甘走走停停，四处取景——其实哪儿都一样，这片土地寸草不生。人类进入这里，很难获取食物。 想到这，他忍不住挖起土来。地表没有东西，不知道地下有没有。 土地板结了，有点硬，他手上也没工具，跺了两下，踩碎了些土块，才慢慢扒拉起来，手上还抓着只鸡。 这鸡可不能丢了，关键时候还能当储备粮。 不过，就在他一只手扒拉泥土的时候，手上忽然痒痒，顿时想起一件事，按住了地面不动。 不一会，手掌果然生出了白色的根系，钻入地里。 没错，他差点忘了，自己的手只要接触到泥土，会像植物一样生根。之前还觉得有点怪怪的，现在他觉得这能力也不错。 北风帝和他说过，这个能力掌握之后，在地底就能通过根系呼吸，不仅如此，还能和其他植物交流。不过这样一来，人会渐渐植物化，身上可能会长出植物。 所以张甘很少去使用这个能力。 现在，让他来看看…… 张甘怀抱鸡蹲着，皱眉起来。地底没有声音，也没有搜寻到什么，是因为根系伸得不够长不够深吗？还是确实没东西？ 但是根系扎得太深，他会很难拔出，甚至可能被拽到地底。 不，不对，有声音。 张甘算准了一个方向，将手上的根系拔掉了，再次按下手，尝试着控制它们，只让其中的一根伸长，朝着那可疑的方向去。 然后他听到了。 那是一种熟悉的轰鸣声。 汽车！ 张甘猛地站起，朝着那边跑去。 黄土地绵延，难以辨认方向，他得时不时停下感知声音的方向，不然总觉得自己在原地奔跑。 即便如此，他也始终没找到人。 张甘看了看手机时间，此时天应该黑了才对，然而这里的太阳没移动过。 十二个小时过去，这里也没天黑，看来时间流速很慢。更奇怪的是，张甘走了那么久，精神还挺好的，也不觉困累。 他觉得有些奇妙。 以往在别的空间里，不管时间流速如何，他过了时间就会肚子饿，不会受到流速的干扰。即使是在读心帝的空间里，时间停滞，他还是会感觉疲惫。 但这里，他的身体似乎在适应时间流速。 他继续摸索着方向，可无论怎么走，声音还是在很远的地方，到后来，干脆没声了。 张甘虽然不累，还是停下了。他知道这些空间都是无限的，盲目地走没有用。 他坐下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手松开了，鸡竟然没跑，还在怀里，窝着睡得正香。 他一醒，鸡立刻警醒地跟着睁眼了，脑袋警惕地转来转去，这里可能有什么令它害怕了。 什么呢？ 这里还有其他生物？ 张甘站起来。 他发现这一打盹的功夫，地面漫起了淡淡薄雾。雾气很淡，不是到处都有。 他观察了一下，似乎是从他破坏过的地面冒出来的。 “……” 这雾气不会有毒吧？ 这个时候鸡就派上用场了。 张甘发现那些雾气并不是到处乱飞的，而是在冒出的地方徘徊，所以他一手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把鸡伸到了雾中。 第56章 ◎－◎ 鸡惊吓地拍了一下翅膀, 雾调头就跑。 张甘：“……” 他亲自试了试。 不是鸡扇动翅膀把雾驱散的。 这些雾会躲人！ 他小心地把先前的泥土又扒开了一些，确认烟真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烟雾, 像是有生命力的。 张甘又刨了个坑, 果然，过一会儿，雾气从土壤中渗出。 他用手堵上, 烟雾就没了，但是手一接触到泥土，又忍不住发痒要生根。 张甘觉得奇怪极了。 这烟雾不会就是那位存在的形态吧？ 他正在疑惑, 感觉土里有什么动了一下，用手指小心扒拉。 果然，这不是他的错觉，土壤动了！ 张甘不由想起了和读心帝相遇的梦里，小男孩站在怪兽读心帝的身上。 他审视着这片土地, 抓起了一把土。 它还在动！ “……”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现象。土壤在他手中微微颤动, 好像活物一样。 但是在地表尚未被破坏之前, 它们并不会动。张甘再次把手伸入了土中, 生出根系去探寻。 果然，地下有什么在活跃。 现在，汽车声没有了, 他听到了另外一个来自土壤里的微弱声音—— “人类，可恨……” “……吃了吧，吃掉他们, 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行不行, 那样我就变成人类一样可恶了呜呜呜……” 张甘：“……” 这个家伙在自言自语, 好像没发现他。他是应该假装没听见, 还是大声为人类辩解两句, 不要吃人类呢？ 但接下来它又小声嘀咕：“果然还是不要吃吧，他们太臭了……” 张甘忍不住附和：“是啊是啊。” “唉，为什么人类变臭了啊。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就很香，可惜他死了……” 张甘随口道：“因为后来他们生活的环境被污染了吧。” “是嘛，那真是太可怜了，幸好我没有吃……”声音忽然顿住了，疑惑道，“咦，谁在和我说话？” 它顺着根系，很快发现了张甘。 “人类！我的身上居然长出了一个人类！”它震惊道，又小声嘀咕：“可是我没有种过人类啊，没有听说过人类是种出来的啊，奇怪，是从哪里长出来的……” 张甘：“……” “我是从外面进来的。”他解释道。 “不可能！”对方立即道，“未经我指引，人类不可能进来~” “是吗？”张甘念头一转，笑道，“可是好像还有三个人也进来了。” “他们没有进来，在门口呢，不算进来，我可没有破坏规则让人类进来！你不要乱说！”对方连忙道。 哦？ 所以李禩一家果然在这里，他听到的汽车声并不是幻觉。 “什么规则？”张甘问。 “当然是我和人类之间订下的规则。”对方道，“人类只有年满十六之时才能进来。” 张甘奇怪道：“为什么要十六岁？” “因为十六岁的时候，人类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 地面的白雾凝聚了起来，渐渐汇聚成了一个……阿飘。 白雾不断汇集过来，“阿飘”便长大、拉长。 “奇怪，你看起来不止十六岁了，身体怎么还会变化……”阿飘绕着他打量。 张甘敏锐道：“什么变化？” “啊，我知道了，你不是李氏的族人……”阿飘观察了半天，恍然道，“你们是不一样的血脉。” 张甘：“什么血脉？” “人类的一些部族，拥有变化的能力，刻印在他们血脉之中。比如，变成其他动物的能力，变得看不见，甚至变成气体……” 张甘愣了一下。“这李氏族人，是哪一种能力？” “他们在十六岁后，就会渐渐变得看不见。”阿飘说。 张甘震惊了。 所以小李村的人，和那异族女子是一个地方来的？那岂不是说…… “小李村的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张甘问。 烟雾不转了，停下，头部散开了两只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张甘道：“你说的看不见的人类，我遇到过。” 烟雾又游荡起来，疑惑道：“既然看不见，那你是怎么看到的呢？” 张甘拿出镜片道：“我无意中捡到了这个。” 烟雾拖着长长的尾巴，大眼洞凑过来“看”了一下。 此时它的“眼睛”像车轮一样大。 “这是什么？” 张甘说：“我就是用这个，看到了那个普通人看不到的人类。这个镜片还可以看到末日。” 他想如果它能认出来是什么东西最好了。 可惜，此地的主人道：“没见过，这是人类制造的吗？我听说他们很擅长制作精巧的玩意。” “不，它不是人类的物品，可能来自另一个世界。 ”张甘回答。 “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世界。”阿飘评价道，“不过它看起来是残品，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用。” 张甘猜测，它恐怕和泥人一样，看不到镜片背后的世界。 这些存在不能以生物而论，它们的眼睛各不相同，看的方式也不一样。而这个镜片背后的末日，目前看来只有人类的眼才能看到。 他只能收了起来，转而继续先前的话题。“李氏的族人，十六岁就会变得看不见吗？” “以前是的，不过时间长了之后，血脉已经很淡，就不会变化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发现带有那种能力的年轻人了。不过那是好事，他们可以更好地融入那边的世界。” 这么说，很早就有人从那边的世界过来了，说不定，在那之前，并不止李禩的先祖过来了。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原来的世界呢？这种事经常发生吗？”张甘耐心地问。 “不常发生。人类之中，只有某些人才能吸引我等的注意，然后接触到。而他们只有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离开原本生活的世界。”阿飘回忆说。 “小李氏的先祖，是个非常勤劳的人类，和那些打打杀杀的家伙不同，他喜欢开荒种地，有一次，他不小心开到我的域来了。原本我等是要避开人类的。但我正好睡了太久，刚刚醒来，需要一个人类帮我挠挠背上痒痒。你要知道，背太宽了，总有些地方够不到。” 张甘点头表示同意。“我背后也有够不着的地方。” “是吧。”阿飘高兴起来，“所以我就趁他开荒翻土的时候，跑过去蹭了。” 张甘：“……” 神秘的土壤异动吸引了人类的注意，但他并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停止耕种。他们就这样相处了很久，直到灾难降临。 “他们的国家遭遇了入侵，敌人占领了村子，小李氏没有地可以种了，还被抓起来，沦为了奴隶。他请求我帮助他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 “异族在狩猎我们，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请求去一个可以有土地种，安安心心过日子的地方。”年轻的农人许愿说，跪拜起身后，身体就渐渐变得透明，穿过了枷锁，穿过了风和草叶。 土地上顿时腾起烟雾，将他带走了。小李氏来到新世界，开启了新的生活。 而他们达成契约的条件是，只要阿飘守护村子，村民就派一个人来帮它翻地。虽说大多数时候它都在沉睡，不需要人挠痒痒，但只要它醒了，就会按照约定去寻找人类。 如果村子里恰好没有刚好十六岁的人，它就会等等。 李氏留给子孙的原话是：每年需有一个人去翻阿飘的地。 后来不知怎么传成了妖怪每年要吃一个人。 后来村民不来了，阿飘等不到，就到村子里自主寻人，才发现李氏已经去世了。 从那之后，十六岁的人就越来越难寻到，到后来干脆没有了。 “原本他们送人过来，是为了消除血脉的影响。我想这么久没有人，他们的异族血脉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 但它还是很生气。 那也得告知它一声呀，不来了是怎么回事！ 此时烟雾不断汇聚，阿飘的身形变成了高楼一样。它看了看张甘，烟雾又很快分化，变成了好几个和他一样大小的人形，然后学着他盘坐在地上，大家围成了一圈。 张甘：“……” “血脉的影响？”他问。 “是啊，新世界的规则不接纳看不见的人类。他们融入新世界的条件，就是变成普通人。一旦有人觉醒了血脉，就会被新世界排斥。但在我这里待上一段时间，那种能力会被消除。”烟雾小人齐声说。 张甘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能力。 他虽然做不到隐形，但拥有穿过一切物质的能力。 这怎么看也不正常。 难道他也来自异世界？像李氏一族一样，是迁徙到这个世界的异族后人？ 张甘的心情凝重起来。 虽然他的家乡并没有小李村这样奇怪的传统，但最近的遭遇确实有些奇怪。 光是和镇就有两位人类供奉的存在：庙台仙，山神帝。 泥人仙虽然没有接受供奉，但因为接触了人类，被罚在河底，实在太巧了。 可是白狐为什么说他是天选之子呢？ 他的能力也不像小李村的人是在十六岁觉醒的，去年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五了。 他正在自我思考中，阿飘凑过来道：“你看起来和他们不大一样。” 张甘问：“哪里不一样？” “你能听懂我的话，这很少见。通常供奉我等的人类，只能和供奉的那一位交流。”阿飘们绕着他转转转，说，“你不是李氏的族人，却能听懂我说话。你的能力也和他们不大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会长出植物根系的人类。 ” 张甘只能拿出白狐忽悠他的话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选中的人类。” 没想到阿飘恍然道：“原来如此！你是带着世界的意志而来的！ ” 它不转悠了，态度恭敬地盘坐了回去，“一直以来承蒙关照了。” 第57章 ◎－◎ 张甘不好意思道：“我被选中还没有多久。” “不必谦虚, 既然被世界选中，你就是代表它在行走, 它会从你身上接收到我的讯息。” 张甘还是头一次发现天选之子的身份这么好用。 想来也不奇怪, 这位毕竟接受了人类的供奉，它所庇护的人类在这个世界生活，大家是相互依存的。 “既然世界差遣你来, 那么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我需要确定一下，李氏失约许久, 我想他们大概嗯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是否想要解除契约？”阿飘问。 这…… 张甘还真没法回答，得找小李村的人商量才行。 “契约是可以解除的吗？”张甘问。 “可以啊，只不过有些麻烦。”阿飘们交头接耳状，商量了一下说。“他们得给我一个人类, 永远留在这里。” 张甘：“……” 来了, 又一个张口要人类的家伙。 “如果他们不愿意给呢？”张甘问。 四周的烟雾忽然定格住了。 阿飘的眼洞放大, 过一会, 幽幽望天道：“那样的话，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张甘只好道：“他们可能并不想解除契约，只是忘了, 而且现在村里很多年轻人已经不再种地，不会翻地了。” 阿飘惊道：“人类世代耕种，如果荒废了土地, 他们吃什么呢？” 张甘想了想道：“我们的世界有别的人耕种, 那些人拥有更辽阔的土地, 有更专业的知识和工具, 效率更好, 小李村的人可以做别的事情，用别的东西交换食物。” 阿飘又呆了好一会，才缓过神的样子，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人越来越多，村里的土地不够了啊，我应该想到的……” 它煞有介事地不住点头：“嗯嗯嗯，那点土地确实不够他们种的。” 张甘也没好直说大家是因为种地不挣钱而离开了。 这些存在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钱吧。 阿飘又为难道：“那怎么办呢？如果他们不再维系契约，就无法受我庇护，村子有危险的时候，我也无法感应到。” 张甘才明白，并不是它生气了不管村子。而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来往，阿飘无法回应。 “那边的世界很和平，村子没有危险，不过，我想他们并不是想违背契约，只是没有和后人交代清楚，他们以为你是妖怪，会吃人，所以十六岁就离开村子了。”张甘解释道。 阿飘震惊道：“什么！他们怎么知道……啊不，我怎么可能会是妖怪那种东西！” 张甘：“……” 它刚刚是差点说漏嘴了会吃人吧，是的吧！说起来，先前它就一直在气呼呼说要吃人来着。 张甘捏了把汗。 这个家伙可不能惹恼了！ 想个办法让它讨厌吃人。 他点头忽悠道：“正是，你如果吃了人，会变弱的。” 没想到阿飘很快同意地附和：“是啊是啊，我要是吃了人，就会变成和人一样弱了。那太可怕了，人类在这边的世界很危险。” 张甘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存在所遵循的规则，似乎在保护人类。 “我可以试着说服村子里的人维系契约。”他说。 阿飘顿时高兴道：“那太好了。” 张甘趁势道：“那三个人类我可以带走吗？” 阿飘道：“啊，当然可以。他们并不符合条件，是不能进入这里的。只是当时他们很危险，我觉得还是藏起来比较好。” 张甘诧异道：“危险？” “是的，他们慌慌张张地撞上了树。如果不是我打开了域，就没命啦。”阿飘的烟雾开始变化，生动形象地演示起了当时的场景。 张甘一下就明白了。 李禩是因为被人追赶，才慌不择路把车开进了林子里的。 那追赶者的形象，他从未见过，似乎是第四人——张甘记得那些异族人里，一个剑客，一个女子，还有一个似乎是个孩子。 而阿飘看到的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成年男子，留着长发，弯腰驼背，身高甚至还不如异族女子，跑起来偶尔手脚并用，不像剑客身姿挺拔。 奇怪，他为什么追李禩？其他的异族人看起来都没有恶意，这个人为什么会盯上李禩？ 张甘甚至觉得，真真说的跟踪者，可能就是追赶李禩的这家伙。 阿飘说。“那个人的血脉很强，和李氏的先祖一样。我猜想，我猜哦，他们可能不允许部族的能力外传，不知从何得知了李氏在这里，所以想要消除隐患。当初李氏正是为了这件事，才约定将年轻人送到我这里的。” 张甘皱眉道：“小李村这么多人，他为什么只盯着李禩？” 李禩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就是一普通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阿飘又围着他坐了回来。 张甘道：“我得赶快回去，那个人可能盯上了李禩的家人。” 阿飘们不吱声。 张甘斟酌了一下：“你刚刚说过，我可以带走他们，不知是否还算数？” “算数。”阿飘幽幽道，“但是，如果你走了没有回来，李氏也没有人来怎么办？” 张甘道：“如果他们不来，你就召唤我。” 阿飘的眼洞收缩又放大，忽然激动道 ：“这个主意好！我喜欢！” 张甘微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那么，空口无法成约，还要委屈你一下。” 烟雾散开，张甘感觉到土地震颤了起来。 泥土从他先前扒拉的坑里涌动、翻滚，欢快地向他泡来。 张甘现在确认了，这些泥土是活的！ 阿飘从土里捏了一把，递过来道，“吃了这个。” 张甘迟疑地接过了黄豆大的……泥丸。 “这是什么？” “我身体的一部分。” 张甘：“……” “啊请放心，我的身体不像人类，损失一点是没有关系的。这点土对我来说，还不如人类众多毛发中的一根。” 张甘心想那确实。 他应该早就习惯的，这些存在不可等常视之。太阳都可以是它们的眼睛，土壤作为身体真的很正常了。 他很有兴趣地问道：“烟雾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哈哈哈……”它大笑起来，整个世界都在笑。 “这是我的呼吸。人类不能吸入，否则会陷入沉睡，所以我会尽量避开人类。” 张甘不能更惊奇了。 看得见的呼吸…… 这真是…… “当然不呼吸也没有关系。”阿飘挠头说， “但是呼吸能让我感觉到人类。” 说完，它又催促：“快吃快吃。” 张甘也不再推却，吞了下去。 他想这点份量的土壤，也不至于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土壤的味道，带着一点酸涩，和他想象的不同，挺细腻的。 没什么不适。 张甘也不再多想，道：“现在可以送我出去了吗？” 阿飘连忙道：“你现在有了我的一部分，自己就能出去，凭着感觉走就好了。你应该很熟悉人类的气息。” 张甘便起身道：“多谢。” 他还真的随意走了走，就看到了前方雾中的车辆。 汽车原本淹没在白雾中，他一到，雾气就让行一样散开了。车里，李禩一家三口似乎在昏迷中。 好在车窗是开着的，他伸手拍了拍李禩。 但他睡得昏沉，怎么也叫不醒。 “他们吸入了烟雾，让我来吧。”阿飘说，空中漂浮的雾气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中心伸出几道细小的烟，分别停在几人的鼻前。 张甘很快看到李禩的鼻孔里飘出了烟雾。 “好了。” 等到烟雾被吸净，阿飘道：“他们很快就会醒了，到时请不要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 张甘表示明白。 “那么，我们下次见。” 张甘终于把李禩叫醒了。 这家伙一脸迷糊道：“张哥？你怎么……” 张甘道：“我来开车，先回去再说。” 李禩的父母也陆续醒了，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把窗关上，不要吸入那些雾。”张甘坐上了驾驶位道。 “这是什么地方？”李禩东张西望。 张甘道：“你们走错路了，这是别人村子。” “我怎么记得先前好像是撞车了，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李禩懵圈道。 这里一棵树也没有。 啊也不能那么说，因为他现在除了雾，什么也看不到。 “是啊，我也记得，当时车子不知道为什么跑得很快，就撞上了树……”李禩爸爸也道。 张甘问他们有没有身体不适的地方。 李禩说没有，就是脑袋有点晕，然后问：“我们这是去哪？” 李禩爸爸道：“怎么这么大的雾，先停车等等再走吧，太危险了。” 张甘在雾中开着车。 这要是雾天，能见度都不超过三米，确实只能原地待命了。 但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雾。这是阿飘帝的呼吸。 他开着车前进的同时，雾就会分开道路，不一会，果然进了一条小路，路边尽是树木。雾气则从身后逐渐退去，直到消失。 回望身后，树林繁茂。 他们回来了。 张甘松了一口气，对李禩道：“好了，换叔叔来开车，先回家，你把之前发生的事慢慢说给我听。” 第58章 ◎－◎ 李禩下车看了看, 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家乡的小路上。 “当时我们就是差点撞到这棵树了。”他转了一圈，在路边比划。 “过年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李禩回到了车里, 小声道，“我觉得那个人好像会隐身，看不见。我路上走得好好的, 就忽然有人绊我脚，走过街道，楼上就有人往下泼水, 路过工地，会忽然掉下来一些材料，差点砸中我。” 尽管每次都差一点，李禩还是心有余悸。 他和爸妈一说，爸爸便警惕起来。原来爸爸在出车祸之前, 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倒霉经历, 起初每天都遇到一些小问题, 后来就出了车祸, 万幸的是人没事。 这件事之后，他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所以他以为先前不过是太倒霉了。 但李禩也碰上了, 这就十分不正常。 所以一家子商量着先离开一阵。谁知道上了车，一开始好好的，到了乡里, 方向盘就忽然不听使唤。 张甘诧异道：“方向盘不听使唤？” “是啊。”李禩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好像有人和我抢方向盘一样, 那人的力气很大, 我和我爸两个人一块都没扳过来。” 然后车子就冲进了田间小路, 终于在进入树林的时候撞上了树。 那一瞬间, 他眼前黑了过去，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甘拿出手机，忽然想起一件事，打了个电话，一边问他：“这件事你没告诉真真？” “没。”李禩道，“我觉得那人可能是冲着我们家来的，你看，我爸先出了事，然后是我。你想，如果告诉真真，会不会把她也牵扯进来？”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完全不敢和其他任何亲友联系，没想到路上果然出事了。 张甘听着电话里的等待音，眉头皱起道：“我来找你之前，真真说遇到了和你一样的麻烦。” 李禩呆住了：“什么？那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也不希望她卷入这些事情里。”张甘说。“你知道村子十六岁的传言吗？” 李禩愣了一下。 妈妈倒是很快想起，说了起来，和张甘从老乡们那儿听说的差不多。 李禩哭笑不得道：“那不是你们小时候编来吓我的故事吗。” 张甘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自己的祖先从哪来吗？” 李禩：“呃，北人南迁？” 张甘问：“北方哪里？” “这个么，得回老房子翻翻族谱才知道了。不过，那个东西好像早就不见了，对吧爸？”李禩挠头道。 李禩爸爸“嗯”了一声，道：“但是我看过，上边写，我们先祖小李氏来自南辰国，历史上从没有过这样的国家。” 李禩道：“要么是南陈？” “不是。”爸爸简单道，“南方的星辰，注释上是这么说的，先祖一直是南方人。” 李禩道：“我回去查查！” 张甘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他：“有没有可能，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国家。” “什么？”李禩爸爸茫然不已。 李禩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毕竟他曾经差点被拉进别的世界。虽然之前被剑客消除了一次记忆，但他看了先前那篇关于自己的报道，还是想起来了。 听到张甘这么肯定地说，他一下子就开始脑补起来：“所以，那个人是从那边追过来？可能和我们是世仇，要干掉我们？” 这个张甘就不清楚了，他只是大概传达了一下阿飘帝的意思。 “契约？”李禩吃惊道，“十六岁觉醒？” “现在应该没有那样的事了。”张甘说。“不过在这之前，村子里有人会被带走，都是因为这个。” 李禩还有点难以置信。 “我的先祖……会隐身？” 张甘也没多说他们还能穿过物体。 他说了这么多，已经有点暴露过多了，接下来李禩一定会问他是怎么找到阿飘帝的。 幸好，他早有准备。 “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随口一说。 “！！”李禩就立刻紧张地东张西望，“那、那咱车上现在有阿飘吗？” 张甘说没有。 李禩爸爸迟疑道：“那位神仙的意思，还会继续守着村子吗？” 张甘说：“如果你们不打算解除契约的话。”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村里。 李禩一家三口的回归吸引了村里所有人，都来问他们上哪去了。 张甘又给真真打了几通电话，皱眉不已，把李禩从人群中拉了出来，道：“真真的电话打不通。” 李禩赶紧打电话，果然一样，脸色一下变了。 “我马上回市里找她！” 张甘点了点头。 车子又匆匆离开村子，开了一段，油量不足，李禩只好去镇上加油站转了一圈，顺便买点吃的。 他从市里坐上车回乡，到失踪，再到张甘找来，还没吃过东西，早就饿晕了。 张甘也一样。 在阿飘帝的空间里，他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一出来就饿得不行。 两人打包了快餐，等加好油，就在车上吃。 张甘先开车。 李禩狼吞虎咽。 车内的气氛很沉闷。 过了一会，李禩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爸，真真有危险！我回去找她，找到了再来接你们。” 李禩爸爸问真真出什么事了。 李禩：“唔，是啊……什么事？呃……” 他忽然呆了一下，问道：“张哥，咱们是去找真真做什么来着？” 张甘：“……” 这家伙忘性也太大了点。 “不就是……”他说着，车子正拐弯，忽然前方对面一辆汽车飞快驶来。 乡下道路狭窄，这个速度会车，对方也太冒失了，张甘的精神一绷，紧急打了个方向，险险避开，这才接着道：“不就是去找她……” 说着他也愣了。 他们找真真……干什么来着？ 偏偏这时候对面来车一辆接一辆，他不能分神思考，便找了个岔路，缓缓在路边停下了车。 李禩茫然道：“怎么停了？” 张甘觉得不对劲。 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为什么来李乡，现在又为什么急着回去，之前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啊，他似乎身体透明了，又消失了一次，见到了一位新的空间主人，他给它起了外号叫阿飘帝。小李村的先祖和阿飘立下了契约，这倒是记得的……其他的就越来越模糊了，就好像睡梦醒来回忆梦境，越是回忆，那梦越是模糊，直到再也想不起来一样。 李禩听他这么一描述，拍大腿道：“我也是！” 他有很多事忘了，尤其是回乡前后那段时间，只隐约记得一家人回乡，路上出了车祸，昏迷中似乎到了个满是迷雾的地方。 张甘捋了一下思路，沉吟道：“看起来，我们忘了一些共同的事情，至少是相互关联的事情。” 李禩又给真真打电话。 “先去找真真再说！”他毅然道。 张甘也觉得，这件事，真真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翻了一下自己手机，翻出了她发给自己的资料—— 嗯，李禩先前失踪过，这一点很确定。他会到李乡来，一定是因为这件事。 李禩不小心进入了阿飘帝的空间域，这点也不用怀疑。但他一家为什么要忽然回乡…… 一定还有什么关键点，他们没想起来。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时，李禩拨打的电话忽然接通了。 他飞快接起来道：“真真！你没事吧，在哪呢！” 电话里传来：“我？我在逛街啊，倒是你，上哪去了！一个多月不见人！” 李禩和张甘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 看来真真没事。 他们约了见面地点，赶到市中心的步行街，在咖啡店里见到真真，终于完全安心下来。 张甘拿出手机资料，再一问。 真真茫然道：“这些是我给你的？” 她又看了看李禩，恍然道：“对对！我是找了他一阵，还报案了！” 然而联系到张甘后的事情，她却想不起来了。 这也太巧了。 张甘数了数，他们遗忘的时间段，重合点还挺多的。 “我好像是来这里见一个人来着。”真真望着窗外的人流。 “但是奇怪，刚刚才见完面，我就不记得是谁了。” * 华灯初上，步行街上的年轻人们有说有笑，偶尔看一眼坐在路边撑伞的怪人——他身形高大，双膝横着一把剑。 最近古风流行，人们对这样的装扮并不吃惊，觉得怪的是，今天没下雨，他却穿了厚重的蓑衣，还撑伞。 真真一来，远远就看到了他撑的小花伞，无奈得很。 这人语言不通，没法沟通，无论晴天雨天都撑着那把伞，毫不在意人们的眼光。 但她今天没有心情管这个。 她打了个电话，小声道：“雷队，我后边真的没人跟踪？” “没有，我没看到什么人跟踪你。但是那家人阳台的花盆好端端怎么掉下来的，确实怪事。” “嗯，你有办法逼那人现身吗？” “什么？” 真真小声道：“我怀疑吧，那人可能有什么高科技，会隐形。” “……” 尽管觉得这个想法很离谱，但真真最近遇到的一些意外，确实都很匪夷所思——家里的门会莫名自己反锁，进不去；在路上，明明没有风，树也不是结果的季节，忽然就有果子掉下砸了脑袋；即便在家里，家中电器也莫名打火。 她觉得自己倒霉得实在不合常理，仿佛有谁盯着她，一直在暗处使坏一样。看起来只是一些小意外，然而差一点都能要命。 她还和局里提醒，加强了安保，免得机密文件丢失。但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局里。 她只要下班，就会十分小心。 因为这件事，她有几天都没去看剑客了，之前她每天都去看他在不在，给人碗里放个十块钱，好让他买点东西吃。 今天才想起来，如果自己没去，剑客一直讨不到钱，走了怎么办？ 真真在人流中穿梭，很快到了剑客跟前，拿出钱包，掏了一百块，刚俯身放到剑客的碗里，忽然对方动了。 剑客一抬手，长剑不知何时握在了手中，斜举着架住了什么。 周围路人传来惊呼。 真真立刻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压迫感，一看，是张门头广告牌，两米宽，一看就很重。这东西忽然从天而降，被砸中了不死也得残废。 真真也傻眼了，她看着剑客用剑顶着门牌，跟耍杂技一样，稳稳当当，十分轻松，旁若无人地放下了，站起身，抬头看。 她也跟着抬头。 步行街的楼不高，商业街区，大都两三层高。她什么也没看到。 但剑客一直盯着某个方向。 他看得见！ 真真惊魂过去，才想起来他救了自己，连声道谢，手忙脚乱地摸钱包。 剑客蒙着黑色的面巾，平日里总是盘坐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站起来，真真才发觉，他好高！两米多的身高，加上那一身行头，显得站在他面前的人特别矮小。 真真又递了一把钱过去，剑客回头，目不转睛盯着她，过一会，接过了钱，揣入怀中，然后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 真真的脑海里顿时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真真……” “真真！” 真真如梦方醒时，才发现是雷队长在叫自己。 “那人谁啊？” “你怎么了？没事吧？” “走，跟我去查查这乱扔的广告牌谁家的！” 真真困惑道：“谁？” “那个Cosplay古装的，特别高的男的，你认识？怎么给人家那么多钱？” 真真的钱包空了，但她死活想不起来把钱给了谁，刚刚又在和谁说话。 雷队远远跟着，看到她出意外，就赶紧冲过来了，可到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第59章 ◎－◎ “原地消失？” 张甘还想让她仔细问问雷队, 可是，她再打电话过去, 就神色复杂地放下电话道：“他也不记得了。” 这才过去两个多小时。 但她在手机相册里有了一点线索——她来步行街的那几天, 来回拍着一个剑客装扮的男人。 “啊！”李禩看着照片，忽然道，“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他！” 张甘也有这种感觉。 只有真真, 完全没印象了。 “你是说，我遇到的这个人，有特殊能力, 只要接触，就会让人遗忘了和他相关的一切事情？”真真愣道。 张甘点点头。“我想他也是好意，那些事你不知道更安全。” 他翻看自己和真真之前的聊天，大概想起了一些事情。 小李村的传说，阿飘帝的契约, 这些他都还记得, 似乎越往阿飘那边想, 记忆就越是清晰, 如果往真真这边深入，记忆就会模糊。 太奇妙了。 张甘决定再去一趟小李村。 正好，小李村的人商量好了。 “如果可以解除契约的话最好了。村子现在挺好的, 年轻人也不信这些了，以后我们很难保证派人过去。祖上已经故去很多年，就让它自由吧。”李禩爸爸说, 也不知道他编的什么故事, 让老人们全都信服了。 张甘还挺意外的。 谁会愿意舍弃一个几乎可称之为神的存在庇护呢？ “如你所说, 和那边联系很危险, 那么彻底断绝才是最安全的。”李禩爸爸果断道。 张甘带着村民们的意见, 又进了一次山。 阿飘帝高兴道：“那么，他们要给我的人类，就是你吗？” 张甘：“……” 他给忘了这事了。 不过，契约解除之后，阿飘帝就自由了，回到和白狐一样的状态，进入它的空间不需要特地跑到小李村，随时随地都可以。 张甘觉得这很方便，就答应了。 待了一阵之后，他就离开了小李村。 村民们渐渐也不记得了那些事。 李又才还在村里待着，拍的视频慢慢火起来。 小村里依旧人烟稀少，但每日清晨，还是有炊烟一样的雾气绕着，直到太阳升起，才慢慢揭开村庄的面貌。 “听说古时这个村子就是这样躲过战乱的，灾年谁也找不到，和平之后，雾气散尽，村子就会突然冒出来。” 翠绿的樟树上，男子扶着树枝，俯视下方道：“组长，你来这干什么？” 蒙面女子静静看着烟雾徘徊不散，道：“不是我们一族的。” “什么？” “不是我族的入口。”女子起身道，“走吧，这里有灵在，我们看得太久，它不高兴了。” 男子嘀咕着跟上了，道：“那庄园的主人你怎么就不怕？” “不一样。”女子又跃到了路边另一棵树上，然后看准了一辆路过的货车，上了车顶。 “神主无法干涉这边的世界，但庄园可以。如若我们被困庄园，可以请求神主带我们出去。但在这里……” 女子顿了一下道：“死了神主也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带我们回家乡。” 随后她面色一冷，回头看他道：“你别打歪主意，就算我死了，也会带你一起死的。” 男子“嘶”了一声，嘀咕着：“可怕的女人……”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要不要换辆车？它拐弯了，这条路是去市里的。” “不用管它，我正好要去一趟城里。” “什么！我的大小姐，你以为城里和村里一样，是那么好蹭吃蹭喝的吗！” “谁说我要蹭吃蹭喝了！” “那你有钱吗？” “……” . 张甘的钱包不见了。 他最近丢三落四的，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之前那件事的影响。 真真遇到古怪的剑客之后，就忘了关于异族人的事。不仅如此，事件关联的其他人，也忘记了。 张甘还是回来后，翻了自己先前的笔记才弄清事情的大概原尾。但他也没打算去调查剑客。 剑客应该没有恶意，也许还对跟踪真真的异族人做了什么。所以在那之后，她就不再被跟踪了，生活回归了平静。 张甘喜欢平静的生活。 只要世界保持平静，他就不想追究多余的事情。 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首先，回一趟乡下。 妈妈还惊奇。“我当你要去一两个月呢，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甘说忘了点东西，回来取了就走。 他本来想去皖市的，梁叔说的那个刑警，如果认得来自末日世界的镜片，说不定手上也有镜片，至少会有相关的线索。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找到那只跑丢的风兽，免得他不在时出什么意外。 这几天他都在院里盯着，可越是盯着，风兽越是不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可没有时间耗下去。 张甘蹲在菜地里琢磨着，把手指往土里一戳，根系开始生长，蔓延。他想试着冒一下险，如果竭尽全力，根系能深入到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风兽。 泥土、石子、砖头……往上，好硬，啊那是铺了水泥，大约是房子。 往下，有河流。 张甘选择了中间土层，向外扩散。越是向外，他的感知越模糊，身体也越发无力。 他猛地停了下来。 糟糕，手抽不回来了。 他有种感觉，如果就这样强行把根系断掉了，身体会大伤元气，一段时间内别想恢复了。 “三儿——”妈妈又在屋里喊了。 张甘没力气回应她。 妈妈转到院子，远远看他蹲地里呢，也没多想，只是道：“太阳晒着了，也不知道戴个草帽。” 太阳…… 张甘确实感觉到背上热起来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它的能量。全身暖了起来，舒服得想要发出新芽，张开叶子…… 张甘猛地睁眼，不自觉看了看手上。 还好，没有长出草叶什么的。 不过，手上的汗毛是不是长了点？ “……”他可别变成什么长毛怪人。 不知道是不是植物的能力觉醒了，他觉得日光似乎有助于身体恢复，晒了一会，又渐渐地有了些力气。 他正在细细感受，忽然感觉根系被什么碰了一下。 张甘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风兽，它正专心啃菜叶呢。 那么地底在靠近的…… 张甘忽然紧张起来，缓缓收回根系，钓鱼一样…… 等到最后一点时，地面的土壤松动起来，顶啊顶，顶起了一个小包。 再一顶，一只鼻子哼哼不停嗅着。 它出来了！ 风兽从泥土中钻出，还有半个身子在土里，露出碧绿的眼睛，看到了他。 张甘一动不敢动，生怕把它惊跑了。 但它并没有跑，也没完全出来，半趴在土坑里，眼睛闪动一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张甘愣住了。 风兽的眼睛和人不一样，没有倒影。 他身边的跟班小风兽，眼睛里就只有他的影像。 这么说来，这只风兽眼睛里的男孩，是被它标记的人？ 黑色短发的男孩，穿着黑色短打，戴着黑色口罩，还围了条红色围巾，那抹红特别醒目。 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这是……北风帝提到的异族小孩？ 所以风兽是一直在跟着这小孩在活动？ 张甘这么一想，恍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村里过年时供桌上的瓜果也会不见。 “三儿，吃饭了！”妈妈又在喊。 影像很快消失，那只风兽又飞快钻回了土里，也不知道收到主人的讯息没有。 他刚才把根系伸那么远，就是在试探能否把它引出来。 北风帝说只要风兽在近处，就能接收土壤中的信息。 虽然有些风险，但目的总算达到了，还有了些收获。 他看看太阳下，手背有细细的汗毛，一根不明显，但一片看去，就能看出淡绿色的。 “……”这样下去，真的会长叶子吧！ 但他收回根系之后，那些绒毛开始脱落，一搓就掉了，恢复了正常的皮肤。 张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收拾了一下回到屋里，妈妈早已做好饭菜等着了。 张甘早就累了，一顿饭吃得畅快。回头一看，妈妈却没怎么吃，一副发愁的样子，不由问：“妈你怎么了？” “你三舅说，家里的小子光吃菜，不爱吃肉。”她叹气道，“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张甘：“我表弟不是上大学了吗？” 妈妈愣了一下，随即道：“反正是他家里亲戚的娃，我也不晓得是哪个。” 张甘：“……”不认得您还这么操心呢。 他道：“是平时零食吃多了吧。” 妈妈：“没有，他不吃零食。” 她到处投放的零食，那孩子一点没动呢！ “上医院看了吗？” “唉，孩子不愿意去，再说除了不爱吃肉也没别的毛病。” 她连人家面都见不到呢更别说带去医院了。 “那就别管了吧。” “那哪成，孩子不爱吃肉，个子不高！” “……我小时候，你说不吃青菜才长不高。” “还不是因为那会儿你不爱吃青菜嘛。” “……” 母子俩在饭桌讨论，完全不知道此时正主在一边好奇听着呢。 草风站在妈妈背后，闻了闻桌上的菜，顿时捂着鼻子逃了。 墙头上，男子开始根据他的描述猜菜名，道：“竹笋炒肉？” “嗯嗯，臭。” “红烧排骨？” “臭臭！” “醋溜土豆？” “嘶，酸。” 男子吞了吞口水，商量道：“草风，你下次给我带两块肉回来呗？” “臭，不要！” “你不吃给我吃嘛。” “偷，不要！” …… 张甘和妈妈讨论完，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妈妈该不会，看到异族的孩子了？ 如果说，风兽会跟随标记的人，它一直光顾院子，是不是说明，那孩子也在他家里呢？ 张甘这么一想，简直太有可能了！ 还有那围巾……这么想起来，和他过年买的不是一模一样吗！ 他猛地查看起四周来，可是转来转去，也丝毫感觉不到有人在暗处偷窥，镜片里也看不到人影。 说起来，风兽是从挺远的地方被他引回来的，所以他们是隐藏在外边，偶尔才到家里拿吃的？ 张甘琢磨，风兽是年前出现的，那男孩应该在这待了挺长一段时间了，是打算在这儿定居么…… 他也没问妈妈，先做了桌好菜，去白狐那里打探。 “看不见的异族人类？”白狐啊呜一口吞了个鱼头，道，“他给你惹麻烦了吗？” 张甘说没有。 “他有跟着你吗？” 张甘想了想，男孩似乎是和风兽一直在村里的，后来他去了市里，去了小李村，并没有被跟踪的感觉。 “不要用感觉判断。”白狐沉醉地咀嚼着，“人类中的能力者可是很厉害的，看不见只不过是他们最基本的能力。有些人还能把身边的物品变得看不见，让人记不住自己，变装成另一个人……” “等等！”张甘连忙道，“让人记不住自己？怎么可能！” “强大的能力者可以做到。”白狐慢悠悠道，“虽然我很久没见过那么强的人类了。” 所以剑客很强……张甘不由问：“那遇到这样的人怎么办？” 白狐的筷子一顿，眼睛眯了起来。“你遇到了？” 张甘决定把剑客的事情告诉它。 “原来如此。”它又懒洋洋地继续夹菜，“无妨，不用理会。只要你没遇到他，就没有危险。遇到后忘记了，就是他不想同你计较，也没有危险。” 张甘：“……” 剑客的照片他让李禩删了，自己是保留着的。虽说严格地讲，他并没有遇到剑客，全是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你不要插手异族的事。”白狐说，“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安静下来的，要么离开，要么消失，要么融入世界，成为你的同类。” 张甘想想也是。迄今为止，他所知的异族只有一个表现出了敌意。在遇到剑客之后，那人也不知所踪了，好像不曾存在一样。 “快吃快吃！”白狐又催促他。 张甘边吃边琢磨。 他并不想和异族起冲突，那些人不仅能穿过物体，还会隐身，打起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够看的。 但镜片的事还是要弄清楚的，他答应了廖伊的父亲，得把人找到。 于是回到家，张甘又去阿飘那边走了一趟，告知风兽的事情，然后马不停蹄赶往皖市。 第60章 ◎－◎ 七日后。 月夜下, 张甘躺在草席上研究镜片。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末世世界了。 在皖市的调查很不顺利，他只知道那见过镜片的刑警人称邢老八, 没有真名, 照片也没有，要找到人太难了。 他只能先在末日世界探索。 镜片果然要滴血才能进入，只不过要怎么出去, 他还没搞清楚。上次睡着后不知不觉就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触发的。 所以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张甘又睡了一夜。 结果一觉到天亮。 这次没出去？ 张甘看了看天, 太阳照旧斜挂着，阳光很弱，倒是不晒。这是末日的世界，太阳总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张甘继续搜索。这次他骑了个自行车，多带了一些食物。可惜这里到处断壁残垣, 不然把汽车带进来, 跑得更快更安全。 然而他费劲心力, 目前也只能把自行车同化带了进来, 就连小电驴还不能，更别提汽车了。 他还挺知足的，有车骑就不错了。再说这里有些地方倒塌, 没法通车，自行车遇到阻碍的话，他还能扛一把, 再重一些, 反而是累赘。 这次张甘带了夜光的记号笔, 走到哪就在断壁墙垣上标记一下, 这样即使天黑也能看见。 白天么, 就拍照打卡。 他很快发现，上次捡过垃圾的地方，垃圾又再度出现了。 这里果然和泥人的河底世界一样，是受到了惩罚吧…… 张甘默默捡了个瓶子，装进自行车后的口袋。昨天他一路寻人，已经捡了半口袋塑料瓶了，今天估计能收集满，出去都可以卖废品了。下次可以和楼下的拾荒大爷取一下经，什么可以回收，然后再整点拾荒装备？总要弯腰捡，太费腰了……张甘莫名有了奇怪的念头。 在泥人的河底世界时，不管他怎么捡，垃圾总是无穷无尽，有时让他有种错觉，自己捡回去的垃圾，是不是又以某种方式回到了河底。那些垃圾真的来自人类世界吗？他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张甘坐看斜阳，休息了一下，又骑上车，继续向前，只是不再捡垃圾——他的口袋满了。 今天昼长，张甘不时看手表，已经20个小时过去了，天居然还没黑。 但他有点累，还是停了下来，找了片墙靠着，好躲太阳。日光虽然不强，但长时间晒着也热。 他放下背包，摸出食物，一边吃一边翻看先前的照片，看看有没有自己疏漏的地方。 一直到吃饱喝足，斜阳还是挂着，张甘伸了个懒腰，打算再走一阵，谁知刚站起来，背后一凉。 他的神经猛地绷紧，粒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轰然冲出，遍布了全身。 然后他回头一看，身后哗然一下，那堵墙倒了。 而他，穿过了墙。 墙垣落尽，他回来了，眼前是他在皖市住的出租屋。 “小张？” 房门被敲响，梁叔在门外喊道：“快开门，我有消息了！” 张甘来不及多想刚才发生的事，连忙打开房门。 “我今天送外卖的时候，见着一个跟邢队长得很像的人。”梁叔气喘吁吁道。 所以他一送完外卖就跑回来报告了。 “我也没敢跟他，你知道，人家干过警察的，我这一弄不好，反而让他察觉了把我甩掉。” 梁叔是在电梯中遇到的人，也不清楚人家是同栋楼，还是同小区，还是到那儿探望朋友的，等出来就找不到人了。 又或者，只是长相相似的人。 张甘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过去看看。” 在这之前，先把垃圾拉去回收站。他拖了一麻袋塑料瓶出去，梁叔惊讶道：“你上哪捡的，这么多！” 张甘心想还有很多呢，下次他多带几个口袋。 可惜这是出租屋，他不好把所有垃圾都带出来扔，只能暂时先带可回收的。 先前进入末日世界的时候还是早晨，这一进一出，时间果然一点没变，还是早上。那么，下次可以考虑再多带水粮，在里边多找一会，反正这边梁叔也不会着急。 对了，他刚才能出来，是因为墙倒了，性命危急的缘故，还是粒子被重新激活后，身体……穿过了那面墙的缘故？ 这个也得搞清楚。 张甘卖完瓶子，就一面盘算着，一面去了梁叔说的那个小区瞧瞧。 恰好，这老小区外边的垃圾箱有个大爷在捡垃圾呢，张甘送了几个瓶子，跟人家搭讪，请教什么可以回收。 他正记着小笔记呢，远处一中年男人喊道：“老杨！来收瓶子！” “好嘞~”杨老头便对张甘乐呵呵道，“我先去忙一忙。” 张甘一看，正是目标小区，便道：“我来帮忙吧，您顺便教教我，这些都怎么算价格。” 杨老头刚好已经捡了不少，拖了个满满的大口袋，便不客气了。 张甘就跟着他去人家里收瓶子，塑料瓶酒瓶易拉罐纸皮，大爷算，他来搬。 户主叼着烟，不耐烦道：“这老头子，还算什么，一并拿走得了！” 杨大爷道：“哎那可不成，你妈知道了可不得又骂。” 男人道：“她骂是她的事，又不耽误您收瓶子。我要是骂您一句给个瓶子，您能受不？” 杨老头咧嘴乐道：“那你骂我一万句都成。” 男人唠唠叨叨：“那不就得了！这也不是她捡的，都是我们要扔她舍不得扔的，都快把阳台弄成蟑螂窝了！再这样下去，老鼠也要来做窝了！” “一共五十八块三毛。”杨老头还是点好了数给他。 张甘在一边问价格都怎么算。 男人这才注意到他，问：“老杨，你今天怎么还带个小子？” “哦，他想搞回收，跟我学点经验。” 男人打量张甘一下，不悦道：“二十好几年纪轻轻的人，不去找工作，收什么破烂？” 杨大爷不服气：“收破烂咋了！咱也是靠的自己双手！” 男人道：“您老不一样，我也没说您。” “怎么不一样了！” “他年纪轻！” “我也是年轻就开始收破烂了！我就靠这个送了儿子读书怎么了！我儿子也一样考上了大学，孙子上了重点小学！” “是是是……那您说，如果您孙子上完大学回来跟您收破烂……” “那哪成！”杨老头嚷完，就噎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男人道：“您看，是这个道理吧。” 杨老头气哼哼不想理他了。 张甘道：“我家乡的环境不怎么好，所以想搞一下垃圾回收。” “哦？”男人问：“你哪里人？” 张甘说了，男人惊讶道：“和镇？是不是以前叫平合镇？” 张甘：“你认识？” “以前去那边出差下过乡。”男人饶有兴致道，“听说你们那儿有个庙很灵，现在还在吗？” 张甘不记得有庙，但听对方描述一番，大概明白了，他说的恐怕是庙台仙。 “没有庙，只是个戏台？”男子诧异道。 乡人确实从未给那位起过庙，只要手持仙帝钱就行。 张甘说完，男子若有所思，随后嗤笑道：“可是求神有用的话，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求一求神仙，让他把垃圾消灭了？” 张甘诚实道：“我要回收的垃圾，不在它管理的区域，管不着。” 然后又吐槽：“我以为你是想去拜拜？” 男人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就是好奇而已。” 张甘也不在意，帮杨老头收完破烂，就回了出租屋。 男子送走了人，关上门，回到房里，打开手机搜索：仙帝钱。 然而网络没有给出任何相关答案，他划拉一阵，皱眉嘀咕：“他说错了吧，会不会是先帝钱？五帝钱？” 他一边查资料，一边伸手抓过水杯，却抓了个空，扭头一愣。 右手穿过了水杯。 他收回手，颓然叹气。 * 张甘到家时，梁叔还没回来，他干脆先做饭。 一做饭，狐狸给的毛球又跳出来了，像只急不可耐的小猫，跟在脚边转悠。 张甘不由一笑。 他有段时间没动手做饭了，来皖市后也是梁叔做。这毛团子估计馋的久了。 正好今天梁叔忙着送单，说是不回来吃了，他就和毛球一块吃。 这个家伙肉乎乎的，却怎么也吃不胖，也不知道食物都到哪里去了。 晚上十点，梁叔才回来了，吃着热饭，满足道：“还是你做的好吃，外边堂食吃着总觉得肚子不舒服。” 张甘便叫他去医院检查肠胃看看。 梁叔给搪塞过去了。“我肠胃哪有问题，肯定是外边食材不干净！” 又问他今天出门有线索没有。 张甘摇头。 梁叔挠头。“要不下回我们一块去蹲点。” 张甘不同意，这样太可疑了。 “我要是也像你一样会画画就好了，就能把人画出来，有画像，肯定好找多了。”梁叔喟叹着。 张甘愣了一下，忽然跑回了房间，给他拿出纸笔。 “你只管画，不用管好不好，尽量画一些特征。”张甘鼓励道。 梁叔一点不客气，虽说画的确实不怎样，但真是个灵魂画手—— 人脑袋是方的。 梁叔：“国字脸！” 头插两把刀。 “那是眉毛！” 嘴上戳根棍子。 “他爱抽烟！” 左右手一长一短。 “他右手总是喜欢背起来，我觉得吧，他可能是左撇子。” 腿长。 “他跑的贼快！我老乡体校出身的，愣给追上了！” 张甘又问：“没胡子？” 梁叔说么有。 说完又想起什么，道：“啊有！” 张甘：“？” “我昨儿看到的那个人是有的，想是年纪大留胡茬了。” 张甘心想也对，二十多年过去，人应该有些变化了，说不定还会戒烟。但脸型和习惯应该不会变，梁叔的画还是有点用的。 第61章 ◎－◎ 梁叔得了夸, 美滋滋睡觉去，不加班送外卖了, 还说第二天再去看看, 看能不能遇到人，给他偷偷拍照下来。 张甘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 只是可惜，在那之后, 梁叔再也没见到那人。 张甘也不着急，他在为第三次进入末日世界做准备。这次一定要搞清楚怎么出来的！ 他看了看透明的手。 最近没怎么躲太阳，手脚又开始透明了。 当然这无所谓, 他现在已经能自如控制身体不穿过物品了，别人也看不见他的身体变化，只是自己看着古怪而已。 他有时会想，自己能不能隐形呢？和那些异族人一样…… 自从小李村的事情之后，他起过奇怪的念头, 离家之前, 特意翻了家中族谱—— “曾祖父是入赘的？”他问妈妈。 族谱上记载, 爷爷的爷爷, 也就是张家高祖爷爷，曾祖父的父亲，生了六个女儿, 没有儿子，所以为其中一个女儿招了赘。 曾祖爷爷本姓林，自称河原林氏, 入赘张家后就改名叫了张虚林。 张甘查遍资料, 也没找到河原这个地方。 “哪儿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为这个家操劳, 踏实能干, 后来才有你们爷孙。”妈妈说。 张甘当然不在意入赘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 这和小李乡的先祖太相似了……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曾祖父是不是，也从另一个世界而来？那些接近他的异族人，是否就是曾祖父的同族？ 他们为什么要穿越世界而来，是那边发生了什么灾难吗？当初曾祖父又为什么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呢…… 张甘脑子里有很多疑问。 不过，他来到皖市之后，再也没见过异族人的身影。他们和跟踪李禩的人似乎不一样，一直在隐藏行迹，没有轻举妄动。 所以张甘才没想太多，也没打算主动接触。 目前看来，那些人或许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所以他打算静观其变。 他每天送送外卖，没事就往目标小区跑。 这天恰好抢了单外卖，往楼里送去，刚进去就听到吵嚷声。 “蛇！有蛇！” “什么蛇？银环吗？” “不认识啊，谁认得蛇的，看看有毒吗？” “我来抓试试~” “别乱来啊，快打消防电话！” “那小哥，你别过去啊！小心被咬了！” 张甘当然不在意，他的身体可以穿过任何物体，毒蛇咬不着。 但他忙着送外卖呢，不能迟到，所以赶紧先上楼送了外卖再说。那蛇也没来追赶他。 下楼的时候，蛇还在，远远观望的人更多了一些，众人议论纷纷，说是刚刚有人被咬了，刚送去医院，就不知道蛇有没有毒，是什么毒蛇。 张甘正想上前帮忙抓蛇，却见人群中走出个眼熟的人，不屑道：“吵什么吵，一条小菜蛇而已。” 他徒手上前，躬身两手前后一摆，右手虚张一下，左手飞快就抓住了蛇后颈，捏住了头。那速度快的，众人都没看清，只是哇哇叫一通，又纷纷喝彩。 “卧槽抓到了！” “太牛了！徒手抓蛇！” “还是小心点好，啊啊啊叔你先别过来，那谁，谁有口袋装一下蛇？” “还装什么，打死得了！” “打死多可惜，我看泡酒不错~” …… 中年人吐出一口烟道：“菜花蛇，没毒。这家伙能猎毒蛇，打死了可惜，找个野地放生得了。” 张甘在边上看热闹，也是佩服得很。他才发现这中年人不是谁，就是那天叫杨老头去收瓶子的大叔。 “邢叔你小心点，没毒它也咬人啊！”一旁的青年紧张道。 中年人往边上瞥了一眼，道：“那谁，你收破烂那麻袋呢？借来用用。” “邢叔你搞错啦，人家是送外卖的。” “哼，他前两天刚刚收完我家破烂，换了马甲我也认得出！” 张甘：“……” 他确实捡惯了瓶子，座椅下一直备着个口袋。 行吧，正好他有事要问问呢。张甘取出了口袋，不慌不忙帮忙把蛇收好了，道：“我拿去放生吧。” 中年人却哼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放生了，还是拿回去下酒了！我得亲眼看着你放才行。” 张甘就载着他出门去了。 路上，中年人问：“你咋送外卖了？不收破烂了？” 张甘淡定道：“送完外卖收，不耽误。” 到了郊外，他把口袋搁草地里，解了。 中年人提醒道：“站远点，留神咬你，菜花虽然没毒，可凶了。” 张甘不怕，等蛇自己爬出来溜走了，把口袋收好，回头问道：“您姓邢？” 中年人一挑眉：“是啊。” 张甘心想这可真是巧了。邢老八可不就差不多这个年纪？再看他胡子拉碴，眉眼锋利，左撇子，几乎和梁叔说的都对上了。 “我在找一个人，他和你同姓，也差不多同岁，在家排行老八。”张甘试探道。 中年人懒洋洋道：“不是吧，你情报有误吧。人家明明独子，只是名叫邢八风，人称老八。” 张甘：“……”敢情他早就发现了？ 是他还是梁叔暴露了…… 邢八风慢悠悠道：“找我干嘛？” 张甘这才拿出镜片，说明来意。“听说您也有这样的镜片？” 邢八风接过了，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道：“好像有点印象，但是那东西早八百年就不知道哪去了。” 又问：“你听谁说的？” 张甘老实说了，他回忆一下，恍然道：“那个啊，哎哟亏你能打听过来。那玩意我去海边旅游的时候捡的，哪儿都不收，没什么用，搬家的时候也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张甘连忙问：“您说这是科技产品？知道是哪里流出的吗？” 邢八风笑哈哈道：“我也是猜的，不然还能是什么？我都问过人了，这玩意真不值钱，你啊也别瞎折腾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脚踏实地干点别的，就是收破烂也比做发财梦好。” 他这会儿又不反对收破烂了。 张甘便说了廖伊的事情。 事关失踪案，邢八风终于认真起来了，听他分析一通，同意道：“这么说，应该和镜片是有些关系的。这样吧，我回去再找找，案子也找人帮忙打听一下。” 那再好不过了。 张甘又问他要了联系方式。 “没事别给我打电话。”邢八风又警告，“我号码也不准给别人！” 张甘都答应了。邢八风曾经是刑警，心思缜密，有他帮忙，兴许能够找到更多线索。 他把人送回小区，就接着送外卖去了。 “丢了？”梁叔得知后郁闷，“那我们不是白来了。” “不一定，他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张甘道。“我们先等等。” 梁叔无所谓，反正他到哪送外卖都是送。 张甘得到了联系方式，没再上门，也没电话打扰人家，悠哉送外卖，按照计划补充水粮——他的身体又要透明了，得为下一个世界做准备。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如果没有危险，他甚至可以当作一场充满冒险的旅行。 工作的时候，别说旅游了，一年到头能有个假期回家就不错了……这么一想，似乎身体透明后会进入别的世界也不是件坏事。 张甘觉得再探索一阵末日世界，如果确定没有其他人，没有危险，只有自己能出入，就可以打理一下，当作一个秘密小基地了。 他没想到，在进入末日世界之前，邢八风上门来了。 “最近忙什么呢？”他叼着烟审视，看看屋里，问道：“你和谁一起住？” 张甘：“我叔。” “哦，那我抽根烟没问题吧。”他神情放松了些，懒懒道，“要是有女人在我就不抽了，闺女不让。” 张甘说不介意，又去给他倒水。 邢八风摆摆手，又旧话重提：“你有没有打算找个固定工作做？要愿意的话，我给你介绍。” 张甘说不用。 邢八风冷笑一声：“那你就打算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 张甘觉得自己挺清醒的，只是还没想太远。他想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邢队长，我不偷不抢，没有问题吧？”他完全想了想，邢八风当过警察，估计职业病，所以问色。 “没有问题。”他拿出打火机点烟，又扭头看向房里角落，“那你最近囤那么多水粮干什么？” 张甘：“要远行。” “去哪？” “不方便透露。” “你为什么找那孩子？你姓张，他姓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因为拿了人家的镜片，顺便帮个忙。” “那你要这玩意儿来做什么？” “收藏。” “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么个镜片？” …… 这人怕是职业病犯了，审讯似的，问个没完没了。 张甘都一一回答了。 其实，最近他一直感觉有人在窥伺自己。起初，他以为是异族人跟来了。但是稍加留意，才发觉不对，是邢八风在暗处盯自己。 这是在怀疑他？ 张甘琢磨着编个什么理由，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邢八风吸了一口烟，却忽然话锋一转，打回了正题。 “你说的那个镜片，我回家找到了。” 第62章 ◎－◎ 张甘挺意外。 他以为邢八风就算一直持有镜片, 也不会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你想要这个，没问题, 但有个条件。”邢八风叼着烟, 左手摸出了个盒子，“你得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张甘：“……” 邢八风继续道：“作为交换，我也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不过, 你一旦听了，就得帮我一个忙。你觉得怎样？” 张甘谨慎道：“什么忙？” “那就和我要说的事情有关了。”邢八风狡黠道，“怎样, 敢听吗？” 张甘迟疑：“您觉得我能帮得上忙……？” “你只说愿不愿意吧，不想就算了！”他作势要收回盒子。 张甘连忙拦住：“好！” 邢八风这才放下盒子。 张甘打开一看，果然是个碎片，和他手上的一样可以看到末日。 “你小心点，这个东西, 有点邪门。我就是得到了之后, 手……废了。”邢八风说着, 伸出右手。 张甘没看出他的手有什么毛病。 邢八风的手宽大厚实, 白里透红，是正常人的手，甚至不大像他这个年纪的, 皮肤白嫩，就是指甲长了点，不知多久没剪了。 “你摸摸。”邢八风又把手往前伸了一些。 张甘就摸了一下。 没摸着。 他穿过去了！ 邢八风一点不意外, 老神在在继续抽着烟。 张甘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问题, 是邢八风的手, 穿过了他的手。 邢八风惆怅地吐了一口烟道：“其实我之前骗你的, 这碎片不是在海边, 是我二十年前追捕一个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捡到的。嗯怎么得到的，我也不大记得了。只记得那时人逃到了山里，我们队员分几路搜寻，我运气好，还真找到了，没想到那人有枪，我腿上中了一枪摔下去，然后手上就被这个东西扎到了。” 张甘问：“那罪犯后来呢？” “抓到了，枪声一响队友支援就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感觉人生好像被暂停了一瞬间，可能是中弹大脑忽然迟钝了一下吧。”邢八风笑了笑，接着道，“后来几次行动死里逃生，都和这个碎片有关系。但是这个手，就变成这样了，很奇怪，体检没毛病。别人碰的时候很正常，但是没人看到的时候，我一个人的时候，这只手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张甘不由再试了下。“我碰不到。” “你是不是也有这个碎片？”邢八风问。 张甘点头。 “那就对了，我想就是这个原因。” “一开始，只有手指摸不到东西。”邢八风活动了一下那只手。 “最近，感觉手肘也有问题了。” 张甘：“……” 为什么这经历和他挺相似的。 不过，他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他的手是能摸得着的，还能控制是否穿过物体。 “你呢，对这个知道些什么？”邢八风终于把问题抛了过来。 张甘考虑一下，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如果说邢八风被碎片扎了手，不知道有没有进过末日世界。 “嗯，是有点这种感觉，但是我年纪大了，健忘也很正常。”他点头，“还有吗？” 张甘踟蹰道：“这个碎片，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末日世界。你被它扎到的时候，可能就是进去了。” 但他记得末日世界的时间里，外界的时间是不会流动的。邢八风遇到危险进去，那么出来的时候，面对的依然还是危险，所以邢八风每次死里逃生，应该是自己的本事，和空间的关系不大。 但邢八风猛地站了起来，又连忙坐下，拍桌子道：“你说的对！” 张甘：“……” 两人四目相对。 邢八风又抓抓头发，走来走去道：“啊，其实我每次危急时刻，总觉得好像去过哪里，在哪停留下来，深思熟虑过一样，所以后续采取的行动都很有用。你说的，非常有可能！” 张甘意外于他居然信了。 邢八风惨笑道：“我的手变成这样，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张甘也觉得奇怪。 他的手被碎片扎了并没有事。 “我需要确认一下。”他说，“如果我们进入的是同一个地方，应该能碰到。” 邢八风道：“如果碰不到呢？我这只手，可是划到哪儿，就废到哪儿。” 张甘：“就一次。” 邢八风还是很有顾虑：“碰到了又能怎样？我的手能好？” 张甘语塞。 “我尽力。”他想了想说，“我会帮你一起想办法治疗。” 邢八风盯了他好半天，才道：“好吧。” 两人便各自准备东西再会和。 进入前，张甘又叮嘱了些东西。 “拍照？”邢八风惊讶。 张甘更惊讶，这人进去了居然从没拍过照。 “每次都是要命的时候你知道吧。”邢八风不好意思道，“之后满脑子都是任务怎么办，队友怎么办，嫌疑人是不是跑了，根本没心思想别的。等我处理完案件，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人敬业的，张甘都崇拜起来了。 “开始吧。”他不但敬业，还行动果断，二话不说就拿起碎片，划过了手背，然后，果然消失了。 张甘：“……” 为了保持同步，他只能赶紧进去。 镜片十分锋利，越来越锋利了，轻轻划一下，很快皮肤上就有细小的划痕。这也足够了。 眼里红色浸染，再慢慢褪去，张甘又回到了熟悉的末日世界。太阳斜挂在天空，放射着柔弱的日光。 他顺利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骑上开始寻人。 邢八风不知道在哪，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会不会和他背道而驰，擦肩而过？ 但是这无限空间里，如果相隔很远，就像地球的两端，就算是信号弹，也不一定能看到。 但愿对方能记得拍个照吧。如果他们进入的是同一个世界，或许可以多一个帮手搜寻这里。 这一天果然又一无所获。 但他还是决定过一夜再回去。 反正无论在这里待多久，出去后的时间并不会改变。 最近住出租屋隔音不好，他睡眠挺差的，在这儿难得清净一晚上。 他舒舒服服躺下，仰望月亮，拿起镜片怼着看，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 邢八风的那枚镜片，也和他手上的两块拼不起来。 当然，按照老技师的说法，如果说镜片很大，这么少的数量，能够恰好找到可以拼合的碎片，需要极大的运气。 他睡了一觉，醒来继续清理垃圾，找人。 人没找到，垃圾倒是捡了一大袋，陈旧腐朽的垃圾，铁制品都生锈了，不知何年日丢弃的。 他捡了一口袋，眼看装不下了，才开始研究出去的事情。 上一次是被墙砸了，那么不妨穿过墙试试。 他伸手摸了摸墙，僵住了。 “……”他没法调动粒子。 这些空间会抑制粒子，而他暂时还没能找到在这里激活它们的办法。 等等，如果说上次是危险之中出去的，那是不是表示…… 张甘后退几步，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撞向断墙。 他特意选了一面土墙，这样万一失误了，大概也不容易撞出重伤。 没想到，这面墙久经沧桑，十分脆弱。 他甚至没来得及收力，就发现墙没承受住冲击，轰然倒塌。 同时，身体中的粒子喷涌而出，遍布全身。他穿过飞扬的尘土，回来了。 邢八风果然就在屋里，两人仿佛没离开过。 邢八风一眼就看到了他肩上的一麻袋垃圾瓶子，忍住了吐槽，递给他手机。 照片里果然是末日场景，月亮是个破碎的银盘。 张甘确定道：“我们进的是同一个地方。” 至于双方为什么碰不到，也许是因为末日世界太大了。 邢八风：“我果然不是第一次进去了，一进去就能想起来之前进去的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出来之后很快就忘了。” 这次他听从张甘的意见，拍了照，还写了笔记，这样就算脑子不记得了，还有文字作证。 张甘：“你之前没记录过？” “没有，之前哪有时间。而且一出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从来没准备。就像做了个梦，越是想记住，越是忘得快你知道吧。”邢八风又抽起了烟。 张甘思索着。“那怎么办……” “你帮我找到恢复手的办法。”邢八风扔了燃尽的烟头，又点起一支，说道，“作为交换，镜片送给你。其余的我就不管了。当然，作为我们共同的秘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张甘惊讶道：“你肯把镜片给我？” 邢八风瘫在沙发里，闭眼抽烟：“反正我也用不着，赶紧的接着，一会我忘了，说不准就不给了。” 张甘接过镜片，答应道：“好。” 他收好东西，继续看邢八风拍的照片。 屋里安静了一会。 邢八风忽然睁开眼，去扒拉了一下他口袋里的瓶子。 张甘抬头询问地看过去。 “没什么。”邢八风叼着烟，拿着个瓶子看，“看下生产日期是……” 他忽然顿住了。 张甘：“？？” “又忘了想干嘛了，妈的。”邢八风面无表情地说着，扔了瓶子，掐了烟，“走了，反正我记着你刚才说的，会帮我治好这只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甘：“……” 然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和他联系过。 第63章 ◎－◎ 张甘拿起了那个瓶子。 一个可乐瓶子, 挺熟悉的品牌，有什么问题吗？邢八风为什么想查这个…… 他愣了一下, 猛地把所有瓶子都倒了出来, 看生产日期。 去年，今年，三年前, 五年前，十年前……看不出什么，这里边什么年份的瓶子都有, 无法确定最近是不是有人在末日世界里扔了瓶子。 张甘收拾好瓶子，拖去卖了，回来就见梁叔也提了半口袋，也是塑料瓶。 “哦，我路上顺手捡的。”梁叔憨厚地说, “跟你学学, 变废为宝。” 张甘干脆商量下, 以后让他去帮自己卖瓶子, 卖的钱他拿着。梁叔连忙说：“那怎么好。” 张甘让他拿着就拿着，不再多说。 梁叔又问：“你拿到东西了，要回去了吗？” 张甘说先不着急。他回家也是一样待着, 不如在外边转转。再说，房子租了三个月，提前走了, 押金不退。他倒是没什么, 梁叔准心疼。 梁叔继续送外卖去了, 他在房里研究照片。 他每次进入末日世界都会拍照, 到现在为止, 五六百张了，没有一张是一模一样的。 张甘挑了几张，打印出来。 一张斜阳，一张碎月，一张到处扔了垃圾的废墟。 这些垃圾，看起来真的是随机掉落的。按照泥人的说法，因为接触了这个世界的人类，所以受到了惩罚，河道才布满了垃圾。 末日世界里也是这样的垃圾，是否意味着，末日的主人也曾接触过这个世界的人呢？ 说起来，末日里的垃圾，并不如泥人那边的垃圾多，要更稀疏一些。所以，也许“它”只接触了不多的人？ 张甘看着手上的三块碎片，将形状描了下来。他得到的其中一块，和邢八风的那块，一些边角太锋利了，一不小心就会割了手。 镜片只要吸血，就会把人弄进那个末日世界——目前他认为是这样的。 虽说就算有人无意中进入，出来也会忘记，不会记得镜片的事，他还是剪几个纸片做模型，方便研究怎么拼图。 镜片得收好，别不小心弄伤了别人。 幸亏梁叔从来不乱碰他的东西。 张甘收好东西，出门送外卖去。 外卖小哥们总有很多八卦，他就喜欢混在当中，接到单子就送，接不到就听八卦—— “我昨儿送那家饭馆失火了，幸亏我每次都提前到，取餐取的早！” “哪儿的啊？” “望元路，火不大，就是烟多呛人，整的跟人间仙境一样。” “人家的倒霉事说仙境不大好吧。” “我那不是比喻嘛……” …… “兄弟们！接了个单，顾客要求画只猫，你们谁会画画啊？”有小哥急匆匆路过停下。 “小张会，来来来！” 张甘又被拉过去了。 大伙继续唠：“这画画的算好了，我上次，顾客让我帮写作业！” “那你写了吗？” “写了……” “啊这，没文化不会写的怎么办，不会被差评吧？” “那倒不至于哈哈哈。” “小张会啊！找他，我记得他大学毕业来着，是不小张？” …… 张甘还挺喜欢跟他们扎堆一块，就是小哥们一般都挺忙的，偶尔才会稍微有些空闲。 哪里像他，看起来不急不躁的，梁叔总说他好像总有用不完的时间一样。 “不必在意，时间只是人类自己创造的。”白狐懒洋洋喝着小酒， “你以为在我这里时间过去了，实际上一点没变。” 张甘确实觉得在它们的空间里，不怎么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有时他会计算时间，只是因为外边的世界在变化。 “你只要在这里什么都不想，放下一切杂念，也可以像我们一样，寿命没有界限。”白狐摇头叹息，“可是啊，很少有人类能够做到。” 张甘承认，他也做不到。 他会想着妈妈和奶奶，家里的一切。 他疑惑道：“可是，你不会想着好吃的吗？” 白狐：“……” “你的意思是，以后不想给我做吃的了？”狐狸阴恻恻道。 张甘：“不是。” “那不就行了。”白狐又舒舒服服躺了回去。“你看，你肯定会来，我就不需要想这个问题了。” 张甘：“……” 这只狐狸真是……一点不客气，还叫道：“你吃完了过来，给我按一下背。我就教你怎么样才能什么都不想。” 张甘便坐到了床榻边，这里揉揉，那里摸摸。 狐狸蓬松的毛发摸起来很舒服。 他也不怎么需要用技巧，只是挠挠它的后脑勺，狐狸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哼哼唧唧的嘤语。 像狗，又像猫。张甘心想。真是没见过那么贴人的存在。 他所认识的那些存在里，要么很巨大，要么很虚无，几乎不像是真实的。只有这只白狐，摸到了，像只普通的小动物一样，有呼吸，有温度。 但他也并没忘记这个家伙会吃人的本事，没有摸不该摸的地方——比如它的嘴，它的尾巴。 他真好奇它是怎么变出十条尾巴的。 白狐的尾巴似乎很敏感，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立刻甩过一边避开，然后瞥一眼。 他就知道不让碰了，只好没话找话道：“你最近胖了一些。” 白狐睁开眼睛，冷漠道：“你的错觉。” 张甘便不再多说，免得它生气了，又要张开大嘴吓唬他。 好好的那么可爱的狐狸，干嘛要把嘴裂开。 他干了一会儿活，觉得狐狸像是睡着了，就偷偷偷懒，靠在床榻边玩手机，直到犯困睡着，不知不觉离开了。 人类消失了，白狐才睁开眼睛，跳下床榻，变小。 小狐狸来回踱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嘀咕，“真的胖了吗……” * 张甘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把狐狸养胖了，不仅如此，梁叔也胖了些。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俩来了皖市没多久，就和外卖小哥们打成了一片。 “郊游？”张甘诧异道。 “是啊，俊子说知道个好地方，要组织大伙去烧烤，要去吗？”梁叔说。 张甘对吃食没有兴趣。 但是俊子说：“那个地方，现在正长蘑菇，别人都不知道，就我知道。那玩意，鲜得很！我保证，你们谁也没吃过那种蘑菇！吃了能看到特别美妙的事情！” 有人问：“什么美妙的东西？不会是中毒的幻觉吧？” 又有人问：“幻觉？能看到小人跳舞吗？” 还有人笑唱：“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那啥？” 俊子急忙道：“不是见手青，反正，吃了就知道！” “诶，那谁敢吃，万一中毒了呢？谁负责？” “我去我去，我想看小人跳舞~” “都说了没有小人！” 大家嘻嘻哈哈的，最后还是同意了。反正不吃蘑菇，也可以自己带食材烤别的。俊子说那地方景致很好，大家就当去旅游了。 张甘担心他们真的乱吃，还是决定跟着去了。 皖市的山，和张甘家的山完全不是一回事，高耸崎岖，山路十分陡峭，车辆不通，只能徒手攀爬，有时得手脚并用。 跨过小河，爬过山岭，进入山谷，才算到了。 山谷里有个小瀑布，他们的露营地就在瀑布流下的溪边。 这里确实景色优美，林木茂盛，只是在它们扎营的这边两岸，有树木倒伏生长，似乎经历过什么，一棵巨大的枯木一头栽倒入溪中。 “这树好大！得有几百年了吧？” “妈啊直径两米，我看千年都有！” “这么大棵树，怎么是空心的？” 大伙围着树转了一圈。张甘也发现了，这大树中间居然是空的，像个巨大管道一样。 “这树啊可有意思了。”俊子笑道：“你们朝里边问话，有缘的话，就会听到回答。” 大伙顿时来了兴致，一个个试起来—— “喂——” “我们来了——” “吃了吗？” “哈哈哈哈……” 大家以为这么大的树洞，顶多会有个回音，谁知梁叔忽然道：“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声回答了？” 大伙的笑声一下止住，莫名觉得背后发凉起来。 “梁叔，荒山野岭的，你别说鬼故事行不？”有人抱怨道。 梁叔疑惑道，“可我真的听到了啊。” 他走到那树洞前喊：“大兴哎——” 他喊完还小声解释：“这是我儿子名字~” 随后，树洞中有风吹出，真就有了呼应：“哎……” “这是我儿子的声音。”梁叔恍惚地说。 大伙什么也没听见，不禁疑神道：“什么也没有啊，叔你不要吓我们啊。” 他们又换了几人去喊，有人听到，有人没听到。 张甘也试了试：“妈——” “哎。”这回应的是个女声了。 张甘也觉得神了！这是妈妈的声音！ 他又试了试：“爸——” 风从树洞的另一端微微扑来，带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三儿……” 张甘愣住了。 这是他爸的声音没错。 爸爸已经去世几年了。 不，妈妈也没来过这儿。这个树洞为什么能精准回应？还知道他小名？ 俊子笑道：“所以我说有缘的人才能听到回答啊，大家不用怕啦，来，生火生火~” 大伙也觉得火能驱邪避害，纷纷动起手来。 张甘还在研究那个洞。 第64章 ◎－◎ 空心的树洞, 两头没有封闭，是通的, 能看到对面的溪流。 他还跟两个小哥好奇地走了一趟, 能走出去。 “你们别光顾着玩，采菌子啊。”俊子招呼他们。 原来那枯树上长了些蘑菇，他说的美味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蘑菇？能吃？”大家摘了几朵研究, 但谁也说不出个准。 “看着平平无奇的，不像有毒的样子……” “我听人说啊，树上长的蘑菇最好别吃。”梁叔劝说。 “我们这儿特有的香菇。我吃好几次了, 没事。这种蘑菇每年只长一回，今年越来越少，明年恐怕就没有了……哎，那谁，廖哥, 你别抽烟啊, 这树林子要是着了火, 那就麻烦了。”俊子连忙道。 姓廖的小哥不悦道：“这又不是秋冬, 大夏天绿得很，怎么会着火。” “他烟瘾犯了，让他到水边抽一会呗。”小哥们纷纷说和。 俊子却不依不饶的：“不行, 你们是不知道，这里很久以前遭过山火，这棵树就那时候留下来的。你那烟头给我熄了！” “呵, 你管得着我？我抽完扔水里不行？” 两人谁也不让谁,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张甘佯装不知, 在那边喊道：“小廖, 借你打火机点个火, 烧炭了。” 小廖这才哼了一声，走过去把烟头丢进了烧烤炉子里。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烧烤也变得没了滋味。 俊子自己烤起了蘑菇，边吃边道美味。 大家看他吃了半个多时辰，还是生龙活虎的，也开始馋起来。 那蘑菇实在太香了。俊子甚至没有放烧烤料，就撒了点盐烤一下，鲜味就散出来。 “这蘑菇烤着浪费了，做汤才是绝味，绝对鲜到掉舌头。”有人尝了一下赞叹道。 张甘拦不住，只能让他们少吃点，万一有什么慢性毒素，也不至于过量了出事。 他们正吃着，就见树林里又钻出了几人，看起来像远道而来的游客。 “传说这里有龙出水。”游客笑道。他们一行五人，是一家子，三个大人两个小孩，看来已经很熟悉野外，很快就在旁边选了空地扎营安顿下来了。 “你们看那瀑布，像不像一条小白龙从天而降？” “还真是……” “我看更像龙要从水里爬上山去！” “爸爸，真的有龙吗？” “哈哈哈，那是传说，不要当真。”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俊子却频频皱眉看过去，最终忍不住起身，过去说了什么。张甘忍不住尾随了过去。 “你们生火注意点，走的时候注意灭火，这里容易起山火。” “不要乱扔垃圾，垃圾要记得带走。” “不要在这枯树的下游取水，下游的水不能喝，洗菜也不行……” 那中年男人不耐烦道：“你谁啊管那么多，我们又没妨碍你们。你们那边烧烤烟熏火燎的才污染大自然呢！” 女人则好奇道：“为什么下游的水不能喝呀？这里没有什么污染的吧。” 俊子犹豫道：“喝了会看到奇怪的东西。” “那我们烧开了喝可以吧。” “这不是烧开的问题……” “我就喝了，你想怎么的吧！” 俊子一个人说不过他们，只能忧心忡忡回来了。 张甘跟上问：“会看到什么奇怪东西？” 俊子小声道：“那棵树，是当年大火倒下的，树上长蘑菇的时候，溪流的水会变，喝了，会浑身发烫好像火烧一样……” 张甘他们营地在树的上游，洗涮什么的，没人特意跑下游去，俊子就没提醒过。 谁想山里会来一拨游客。 张甘问：“龙真的有吗？” 俊子说没有。 “但是……我奶奶说有别的东西。这个地方是它曾经出没的，它很讨厌火，讨厌垃圾，也讨厌被人谈论。”俊子说得小心又古怪。 张甘的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只大怪兽。 “它很大，很容易被激怒，遇到的时候，一定要趴下装死。”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小哥们嘻嘻哈哈猜测—— “熊瞎子吗？” “笨蛋，遇到熊装死根本没用！饿了死的一样吃！” “这里没听说有熊出没吧……” 俊子无奈得很。“你们不信就算了，反正也很难遇上。它已经好多年没有出没了。我们这的老人都说遇到了，会花光一辈子的运气呢。” “哈？那不是见到之后运气都没了？” “呵呵，可是有些人，花光一辈子的运气也想找到它。”俊子喃喃说。 “谁会那么傻啊……” …… 俊子忽然起身，又去下游了，劝说着爬上枯树蹦跳的孩子，让他们下来。 这一顿自然又是没讨好，吵了起来。 梁叔跟了过去劝道：“这枯树躺水边，早就腐烂得差不多了，你们大人自己作死就算了，带孩子上去干什么，摔出个意外，上哪看医生去？” 孩子妈妈这才赶紧把他们叫下来。 那边，孩子叔叔则忽然叫了起来：“火！火！烧起来了！” 他正生火煮着什么，此时不知看见了什么，面色惊恐，踉踉跄跄离开火堆，一屁股摔地上，打起滚来。 “我烧起来了！救命！快帮我灭火，灭火！” 中年男人回头诧异道：“怎么了？” 他们手忙脚乱上前查看，男人嘴里一直嚷着“火”、“烫”，然而身上并没有烧着什么，体温摸着也很正常。 俊子无奈道：“我叫你们不要喝下游的水了吧。” 中年男人还要嘴硬，忽然眼神也惊恐起来：“火，真的有火烧起来了！快报火警！” 他说四周的树木都烧起来了，还找手机要打消防电话。 然而张甘他们没看到什么火。 六月正是雨季，这里河水丰满，草木茂盛，一片生机勃勃。 两个男人都开始胡言乱语，把孩子和妈妈吓得不轻。 俊子不慌不忙道：“让他俩到树洞里冷静冷静，一会就好了。” 大伙就手忙脚乱把人往树洞里抬。 起初大家只是觉得，枯树的内部潮湿清凉，或许真能缓解两人发烫的幻觉。没想到进去一会，两人真不嚎了。 只是两个大男人都没敢出树洞，说是一出来，就看到一场森林大火，四处都烧得通红，他们就像置身火海一样，浑身被灼烧，太可怕了！ 孩子妈妈担忧道：“他们这症状什么时候能好？” “熬过今晚上大概就好了。”俊子说，“那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 可他们来时，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也就没怎么准备。 “不要紧，一会让咱们兄弟先送你们下山，剩下的人在这里陪你老公和弟弟过夜。”俊子说。 孩子妈妈不愿意，还是想守着人。 “那就大伙互相有个照应吧。”俊子无奈道，“你们记得别再喝下游的水了。” 大伙又研究起那溪水来，没看出什么差别。 “真有那么夸张？”有人提出质疑，“他们不会是吃错了别的东西出现的幻觉吧。” 孩子妈妈也道：“他们没喝呀，就是洗了点水果吃。” “沾一点都不行，你们不信啊，可以试试。”俊子笑道。 然而看着树洞里瑟缩的两人，谁也没敢。 张甘问他要了一串烤蘑菇。 俊子递给他，打趣道：“不怕中毒了？” 张甘还没打算吃呢，只是拿着观察了一下，问道：“下游的水不能喝，是因为这个蘑菇吗？” “算是吧。”俊子那么一说，先前吃过蘑菇的人脸色就变了。 “这蘑菇新鲜的时候没事，过了时间干枯腐败，就会产生一种毒素。”他说，“所以下游的水不能喝，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不能喝。如果水流得远了，毒素稀释，喝了也没事。这个毒素只会影响神经，不会死人，就是难受，皮肤火烧一样的难受。” “为什么待树洞里就不觉得难受呢？”有人问。 “谁知道。”俊子低头说，“反正第一个人发现之后，大家都那么做的。” 山中没有野兽，就是有些冷，俊子个个都叮嘱了，让不要乱走。 “真没有野兽？”那边一家人还是挺担心的，尤其两个男人只能待在树洞里。 “没有，那场大火之后，这树林里就没什么野兽了。”俊子保证道。 然而到了晚上的时候，大伙还是老实进了帐篷睡觉，尽管俊子说，让他们等等，或许能看到“花光一生的运气才能看到的东西”。 但白天爬山又忙活，所有人都累了，也有人笑说不想花光一辈子的运气。 俊子只好自己守在炉子边。 “我来守夜，这样大家都放心吧。”他笑说。 张甘也要和他一块守夜。 俊子没反对，只是提醒道：“那你不管看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别出声。” 张甘奇怪了。“夜里会有什么？” “没有，别乱想，不是你们想的那些鬼怪。”俊子这会儿又否认了，“反正到时，你不要出声，就什么也没有。” 行吧。张甘点头：“好，入乡随俗。” 俊子放松了些，和他一边烤火，一边小声聊些送外卖的趣闻。 山中的夜晚清冷得很，张甘没带什么厚衣服，干脆调动了身上的粒子，穿过风。 半夜的时候，俊子坐在火堆边，两手搭在腿上垫着脑袋，已经要睡着了。张甘还精神得很。 他在那些空间里习惯了，觉得夜晚并没有那么漫长。 他试着放空大脑。 白狐说：“当你心里抛空一切，什么都不想的时候；耳畔虽有声，却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你虽看到鲜艳活泼的世界，却可以睁眼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时间就会不存在。” 这可真难。他心想，怎么可能听不见？ 声音要进入耳朵，他根本阻止不了。 他能听见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远处不知什么鸟叫的声音，还有瀑布的声音——其实这真不是个扎营的好地方，瀑布有点吵。白天还不觉得，夜晚所有的声音仿佛放大了一样，特别清晰。 无论怎么忽视，也没办法阻挡声音传入耳中，除非堵上耳朵。 但白狐说不能那样。 “如果我聋了呢，算吗？”张甘问。 “耳不能闻，却听到世界的声音。”白狐玄之又玄地说，“眼不睁，却能看到宇宙无限天地。” 不睁眼怎么看世界，那得是神吧！ 张甘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他的身体只能穿过物质，无法穿过声音。 后半夜的时候，梁叔起来了，偷摸过来，看了看睡着的俊子，小声道：“我来替你，你去睡吧。” 张甘说不用，让他回去继续睡。 “我睡不着。”梁叔干脆拿了几串肉来烤，“你说白天那树洞里的回音，咋回事？我给我儿子打过电话了，幸好没什么事。” 张甘道：“可能这里有什么磁场？” 他仔细回想过了，爸妈的声音，都是他记忆中的。这就好像有谁按照他所记忆的，做出了回应一样。 这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但张甘是经历过的。 庄园主就复刻出了他印象中外婆的小村。 相比之下，这里的回声就不算什么了。 梁叔没什么文化，一听到科学术语就毫不犹豫地信了，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后半夜，两人吃了点东西。梁叔说：“要不我把俊子背里边睡去吧，外边多冷，这姿势也不舒服。” 张甘也同意，只是他们一动，俊子就醒了。 “嘘。”他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梁叔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俊子盯着枯树不说话，只是拿起一盆水，把炉子里的炭火浇灭了。 梁叔还想问。 张甘把他嘴捂住了，摇了摇头。 梁叔眼睛眨了眨，领会了。 三人看着那里，没一会，梁叔就眼睛酸涩，犯困了。 张甘也没看到什么，只觉得风好像变大了。当然，他穿过了风，对此并没有感觉。只是听到了树林在大声喧嚣，回头看俊子，已经趴下了。 有什么来了。他心想。 一道猛烈的气流从山上狂涌而出，淹没了他们的营地，溪水发出声音，像极了什么动物在啜饮。 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天边现了鱼肚白，有些微亮了。 风停了。 但还是很冷。 张甘觉得好像整个人浸在水里一样，冷到了骨子里，不由调动了粒子，穿过冷空气。 四处水汽弥漫，潮湿的感觉，溪水更是升起了白雾，正在飘忽游荡，往枯树洞里聚集。 从树林的这一头出来时，就能看到一条白色的长练一样、像是什么生物的巨大身躯…… 张甘正观察着，树洞里的两人忽然冒头。 “好冷好冷，怎么这么冷！” “不行了，我去拿张毯子~” 然而他们刚钻出来，水汽奔流的速度加快，把他们裹挟了回去。 那东西好像要离开了。 张甘心想，他猛地跳起，冲了过去，试图把两人拉回来。 但那东西太快了，往林中奔走，向上飞窜，他穿过草木，穿过荆棘，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也只摸到了尾巴。 他追了好一会，水汽消散，直到那两人也看不见了，慢慢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树林。 他追赶的时候，朝阳在身后即将升起。 但此时，身后是黑夜。 头顶悬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照着这个荒凉的世界。 树木林立，一望无际。 只是它们毫无生气，所有的树木，或枯槁、或焦黑，无论矮小、无论高大，都没有一片叶子，没有枝丫，数以千万计，寂静无声地站立在月光下。 张甘忽然怔住了。 他的脑海中瞬间翻出了李禩的描述。 这是…… 枯立木。 第65章 ◎－◎ 张甘记得白狐说过, 枯立木的主人是会吃人的。 那两个人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自己不小心进来，什么也没带, 也有些不妙。 虽说以这些存在的强大, 他带什么都没用。但手头有点趁手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张甘摸了半天，口袋里只有手机, 还有一枚镜片——他拜托廖伊爸爸制作成单片镜的那块。 他拿起镜片看过去，枯木是白色的，天空和大地是黑色的, 月亮看不见。 这里的月亮很大，比末日世界里的碎月还要大得多。张甘盯了很久，没发现它有变化和特别之处，应该不是什么眼睛之类的。 按照他的经验，镜片里没有的东西, 大概率不存在, 可能是此地主人造出来的幻象。至于这些树…… 他摸了摸, 是真的木头, 有一些是枯死的，焦黑的那些应该是烧死的，还有些被蛀空了。 偶尔, 地上会横躺几棵枯树，张甘不小心碰了一下，那虫蛀的就有木屑簌簌落下。 他不由停下。幸好, 只是木屑而已, 没发出什么声音, 应该没被这里的主人发现。 但接下来就得万分小心了。 这地方不好躲藏, 有点危险。 枯树遍地, 土地焦黑，看起来发生过火灾，让他不由想起俊子说的那场森林大火。 太可惜了，这么多树。 有些树十分巨大，高耸入云，看起来很古老了，现在也只剩下了烟囱一样的身躯。 真高啊…… 张甘仰望着，拍了一张照。 手机的电量不太够了，他不能像在末日世界里一样随意，拍几张之后就赶紧开启省电模式。 树木们沉默地看着。 他偶尔有种……这些树真的死了吗的怀疑。 但是树都干枯了，没可能还活着的吧？ 张甘走着走着，看到了一棵横躺的空心树，和在小溪边见到的一样，只是这棵树直径要小很多，是常见的树木大小。 他恍然明白了，溪边的空心巨树也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不知怎么落在了外头。 这不奇怪，北风帝的风兽也有流落在外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树洞是不是也会回答人。 但他想起白狐的警告，忍住了。 说起来，不惊动此地主人的话，他该怎么出去？ 张甘坐在树下休息，思考着这个问题。 幸好进来之前他吃了一些烤肉，肚子还很饱，可以撑一段时间不吃东西。 但总有饿的那天，他要尽快找到出口，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要不要冒险呢…… 张甘看着手上的镜片，心想如果在这个空间里，镜片沾染上他的血，会怎样？能不能进入末日世界？然后，他再从末日世界回去…… 忽然起了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甘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还是觉得冷，看来看去，选了一棵倒下的空心树，钻了进去。 这棵树里边空间不大，有点逼仄，他要坐下低头屈起膝盖才行，不然就只能躺下。 奇特的是，进入树洞里就感觉不到任何风了，只能听到风声在远处。 这个空心树里，就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一个庇护所。 张甘起初还蜷缩坐着，后来实在不舒服，干脆试着躺下。 这棵树刚好足够他伸展。 风吹了很久也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张甘只好继续躺在树洞里，躺着躺着他就犯困了。 但他的意识又没有完全沉睡，浮浮沉沉，半睡半醒的，好像在梦中，明明闭着眼睛，却又能看到四周。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风停下。 他好不容易挣扎醒来，听到了声音。 沉重的呼吸，隐约的哼哼。 是这棵树发出的声音吗？ 他不自觉地想。 但那呼吸的体量，仿佛川流入海，一听就属于庞然大物。 张甘屏住呼吸。 这一定就是那溪边出现的怪物，此地的主人！ 他一直等了很久，那呼吸声也从未停止。太久了，他都躺麻了，呼吸声还是绵延不绝，不得不试着翻了翻身。 他动作缓慢，避免发出任何声音。 还好，怪物好像在沉睡中，没有察觉他的动静。 但接下来怎么办？他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如果出去，会被发现吗？ 张甘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个怪物，要不要试试镜片。 怪物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偶尔还发出咕噜噜的奇怪声响。 这声音，实在磨人。 让张甘想起自己吃饱饭不久后，肠胃消化食物就是这样的声音。 “……” 不会吧，不会这怪物真的吃了人在消化吧！ 他想伸头出去看看的心思没了。 也幸好他没出去，因为就在那之后，有个声音远远传来：“喂——有人在家吗？” 白狐的声音！ 张甘乖乖躲在树洞里，努力放慢呼吸。 这狐狸不会发现他吧！ 呼吸声更大了一些，庞然大物苏醒了，隆隆的声音烦躁道：“谁！是谁打扰我！” “是我呀。”白狐说。 不知为什么，它的声音很远。怪物的声音却近在咫尺，好像就在他跟前一样。 “小白！” 风声又呼呼吹过，怪物急切道：“我肚子疼！” 白狐：“你肯定又吃人了是不是？” 张甘：“！！” 怪物急忙道：“我确实是出去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吃到了人，可是已经吐掉了！” 张甘不由心里一松。 看来那两个人没事。 白狐：“我就说！那你只能忍几天了。” 怪物：“呜呜呜……我好讨厌人类，他们害的我肚子好疼。” 白狐：“那你还去人类的世界喝水。” 怪物：“嘘！你小声点，不要让人听见！” 白狐：“你不是把人吐出去了吗，这里又没有人，怕什么。” “……”张甘默了默，再次努力放轻呼吸，以免被它们察觉。 怪物：“我感觉没吐干净，可能他们的什么东西落下了。” 白狐：“你可别想着我给你找！” 怪物：“呜呜呜，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白狐：“我打听到有个地方在办宴会，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怪物哼哼：“不要！我肚子疼！” 白狐惋惜地道：“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怪物：“你小心别吃错东西，和我一样肚子疼。” 白狐：“怎么会，我可是吃东西的行家。” 怪物：“小心人类~” 白狐：“知道了知道了。” 怪物又委屈地道：“你真的不能帮我找找人类落下的东西啊……” 白狐：“我走了哟。” 怪物：“……” 张甘听了很久，确认狐狸没有再回来，怪物又趴了回去哼哼。 它听起来挺难受的，这么说来，应该不喜欢吃人类才对，吃了会肚子疼啊。 张甘琢磨着和它沟通的可能性，怎样措辞才好。 他想得太投入，都忘了时间过去多久。怪物的呼吸声渐渐淡去，听不见了，外边传来雨声，淅淅沥沥的。 张甘这才拉回思绪，悄悄坐了起来，看到外边果然下雨了。 起初他还担心雨水会不会进来，打湿这里，结果直到雨停，树洞里还是干燥的。 这里面真的像是有结界一样，太有安全感了。 张甘胆子大了一些，伸手出去摸了摸，泥土是湿的，还是暂时不要出去好了。 他又老实地缩了回去，看了看手机。不行，电量不足，不能玩手机。 他第二次躺下的时候，怪物的呼吸声又回来了。 看起来它刚才办事去了。 奇怪，这树洞里为什么能听到它的声音，还特别近，该不会这是它的巢穴？ 如果是巢穴，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儿吧。 张甘琢磨着其它的空心树是否也这样，如果是，那这些树的内部和怪物的巢穴恐怕是以某种方式相连通的。 但怪物没有发现他，是因为看不见，还是他太渺小了…… 张甘继续安静地思考着，直到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他饿了。 幸好，怪物的肚子一直就没停下响动，它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声音，还是只顾自己哼哼。 张甘又在盘算，以后口袋里得揣点巧克力什么的，免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误入某些空间，就像现在这样。 当然，食物只能解一时的饥饿，他还是得想办法尽早离开这个世界。 怎么出去呢……他可不敢就这样出去。他是人类，而这个枯木帝——就暂且这么称呼这些枯木的主人吧，它讨厌人类，会吃人，正在因为误吞了人类而肚子疼。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藏在这儿，它才一直肚子疼的。 看到他出现，怪物会把他赶出去吗？ 万一把他扔到别的世界呢？ 张甘琢磨着，他已经大致了解，不光是他的世界会可有这些存在的域，别的世界也有。 小李村的先祖可不就是因为接触了域，才有机会逃到另一个世界？ 而北风帝的风兽，也会流落到别的世界，被人杀死。 这说明，这些存在的空间极有可能是连通多个世界的。 所以张甘不敢冒这个险，即便他和很多存在打过了交道，依然无法确定，这个家伙是否会好心把他送回原来的世界。 那怎么办？ 张甘皱着眉头。不吃东西，他肯定坚持不了太久，必须得想个办法…… 怪物的呼吸声还是很沉重而急促，一直辗转反侧的样子，没有沉睡，这个时候出去，估计很容易惊动它。 他得沉住气。 张甘刚想着，忽然听到了人声。 “喂……” “听到吗……” 声音很小，若有若无，甚至被怪物的呼吸声盖了过去。 但张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努力分辨着。 那好像是俊子的声音！ 他越是认真听，那声音就回应似的越来越大声。 “张哥？”俊子问，“你在里面吗？能回答我吗？” 梁叔的声音质疑道：“你在和谁说话，这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啊……” “我们还是去林子里再找找。”旁边的人说。 张甘以为自己幻听了。 但他很快想起了白天在溪边时，朝树洞里说话听到的回音。 这里的空心树能连通外面？！ 第66章 ◎－◎ 张甘有些吃惊, 但没吱声。 他能听到怪物的呼吸，所以才判断树洞可能连通怪物的巢穴。奇怪的是, 它好像没听到俊子他们的声音, 只是翻来覆去，不断发出呓语—— “可恶的人类，到底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好难受啊好难受……” “呜呜呜想吐……” 张甘在琢磨, 怪物听不见，是因为在睡梦中，还是因为人类的声音太小了？ 他已经深切体会过人类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的渺小。 白狐也说过, 它们有时很难发现人类，就像人类如果不刻意寻找，常常不知道脚下有蚂蚁经过，也听不到蚂蚁的脚步声。 所以他吱一声应该没关系？ 树洞里，俊子的声音还在不断焦急询问, 越来越清晰。 张甘终于忍不住小声回答：“我在。 ” . 小溪边, 梁叔道：“我再去树林找找吧, 我记得他当时跟着什么跑进林子里, 说不定在哪迷路了。” 其它小哥们也纷纷行动。“就是，我们分头找。” 他们正准备散开，忽然俊子道：“等等！我听到了！他说在！” 梁叔疑惑道：“真的？？” 他也试着往树洞里喊了一声：“小张！” 没有回应。 然而俊子肯定道：“他回答我了！我们再等等, 他会回来的，和他们两个一样。” 小哥们就围住了此时窝在树洞里的两个男人。 “你们身上还烧着吗？” “有点，没那么难受了, 外面下雨了。” “下雨？没有啊……” “可能是我们的幻觉吧……” “你们昨晚遇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不知道啊, 半夜忽然冷得很, 我想出去找张毯子, 好像有一股水汽, 忽然从这个树洞穿过。气流太强了，把我们给卷走了了。” “有没看到张甘？” “没，那里面水汽好重，跟浓雾一样，被卷进去之后天旋地转的，什么也看不清，耳边轰隆隆的好像那什么……那边瀑布飞流的声音一样。话说，那是什么东西啊，龙吗？” “龙不是那种声音吧，不应该是昂——的一下很响亮吗？” “我看古书上说是叫声如牛。” “那昨晚的声音肯定不是！” “可是传说中龙会行云布雨，有水声也正常吧……” “那啥，我倒是半夜好像听到了兽类喝水的声音……” “卧槽什么时候？！” “什么样的？你没出去看？没录音下来？” “那不是有俊子他们在外边守夜吗，我就没多想……” …… 张甘失踪了，两位游客从树洞消失又从树洞里回来，加上俊子信誓旦旦地说他肯定没事，大家都没怎么慌乱，但也没打算就这么干等着，还是分头寻人去了。 俊子道：“没事，到半夜他还不回来，我自有办法，你们别走远了，真迷路了我还得去找你们。” 梁叔纳闷道：“半夜？” 俊子点头：“半夜，我再引它出来。” 梁叔问：“现在不行？” “不行，白天这点火它可能看不见。” “火？” “对，树林起火的时候，它就会出来灭火。我奶奶说，很久以前这里的大火就是它灭的。” “那那那万一弄出森林火灾怎么办，违法的！” “我知道分寸，点个篝火而已。” “不行不行，这可不能有一点侥幸！” “可是只有这个办法了。” “你不要乱来，我看小张就是走丢了！” “哎，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 张甘听到了。 他挺意外，这个枯木帝竟然会帮人类灭火。 他想起俊子说的，它讨厌火，讨厌垃圾。 嗯，讨厌火，很正常。它的世界里都是枯树，只要有一点火，很容易烧毁所有的树。可为什么不远离，要上赶着去灭火呢？ 张甘觉得这位有点难以捉摸。它会吃人，但又讨厌吃人。 那他该不该现身呢？见面之后，又该怎样说服它送自己出去…… 他尝试着打腹稿，又有点累，太饿了，没力气，脑子也转不动了。这地方什么吃的也没有，太难了。 他觉得还是得休息一下，比如睡个觉什么的。 虽然他已经在躺着了，睡不着，因为越来越饿了。看来以后必须得弄个随身补给包，饿肚子的感觉真不好。 他翻了一下身，继续探听。 这回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了。 俊子他们大概远离了空心树，已经听不到说话。 怪物的呼吸声也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周围死寂，只有他的肚子偶尔会发出肠鸣声。 “……”人饿了肚子会叫真是太糟糕了，根本控制不住。 时间过去很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张甘怀疑自己被发现了，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刚刚勉强动了一下脑子，冒出一个馊主意——或许他可以伪装一下，不要被认出是人类。 这很简单，他的手脚只要接触土壤，就能生出根系。恰好这里有很多树木，他可以假装自己是一棵树。这个空心树洞里正好沉积了一些泥土，可以试试。 他这么想着，悄悄把手覆盖在了泥土上。 不一会，手掌开始发痒，冒出根系，扎入泥土，顺着枯树延伸，进入地底。 也许这里都是枯树的缘故，地底的树木根系是死的。 张甘感应了一会，确认地底没有异常。 这个枯木世界的主人，应该不像被北风帝那样藏身地底，而是在地面之上。 他正在专心探索，忽然这棵树动了。 有人把树立起来了！ “你是谁？” 树洞外，枯木帝冷漠的声音说。 张甘：“……” 它果然发现了！还悄无声息找过来了！ 张甘没敢吱声。 “不用装了，我听到你呼吸了。”枯木帝语气幽幽地说，“你是人类对不对？只有人类才是这样的呼吸节奏。” 张甘：“！！” 他疏忽了，这家伙会出现在小溪边，八成是遇见过人类的。 但他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计划：“不，我是树。” 枯木帝似乎绕着树转了一圈，无形的目光一直在游动，终于幽幽道：“幸好不是，不然你死定了！” 张甘：“……” 幸好押中了。 他决定继续装聋作哑：“人类是什么？” 枯木帝：“它们是一群爱放火的小东西，狡猾又凶残，你最好小心一点。” 张甘：“他们长什么样？” “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还有一张会说花言巧语的嘴巴。” 听起来，枯木帝是不是被人类骗过？张甘猜测着，又问：“那我要是见到人类该怎么办？” “那就惨啦。”枯木帝略带恐吓地说，“他们会把你砍成一段一段，再劈成小块，用火点燃，直到烧成灰烬。” 张甘不由想，是否有人类偷偷进来砍过了它的树，所以它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的树也是这样死掉的吗？”他问。 这里的枯木看起来，确实像是经历过了一场大火，但又不完全像是火烧的，否则不可能只烧掉了枝叶，留下那么完整的树干。 然而枯木帝忽然噎住了似的，羞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张甘只好岔开话题：“那你能把我送出去吗？” 枯木帝：“你来自哪里？我这里有很多入口，你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为什么会说话？你的呼吸实在是太像人了……” 张甘已经在努力调整，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但是没用，或许他在枯树内部的缘故，这个好像瞒不住枯木帝。 “昨天晚上。”张甘说，“你在小溪边喝水。” 枯木帝：“！！” 它紧张道：“你看见了？！” “没有，我只是听到了你喝水的声音。”张甘确实没看到它喝水的样子。 “原来如此。”枯木帝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告诉别人了吗？” “什么？” “哦哦，告诉别的树了吗？” “没有。”张甘有种古怪的感觉。 枯木帝又道：“如果你能帮我找找东西，我很乐意送你出去。” “找什么？”张甘连忙问。 “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吃了两个人，太难吃了，我一发现就吐了！但是他们身上好像掉了些垃圾，弄的我一直在闹肚子。”枯木帝苦恼地说，“你帮我找到那些垃圾，我就送你出去。” 张甘一听就放心了。 不就是捡垃圾么，这事他擅长！ 但他人在树洞里，看不见路。 他把根系收回一些，拔出地面，架着空心树走起，没头没脑地瞎晃了一下，就听到枯木帝一直提醒： “你不会走路就不要勉强啦。” “你前面有个坑~” “你要撞到我的树了。” 刚说完，张甘就碰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这棵树虽然空心了，但是比他高，重心不稳就容易倒，他还不能露出脚，免得被枯木帝发现自己是个人类，所以得一点点挪动。 这样摸黑不方便。 他想了个办法，悄悄在树干上钻了个洞。 植物的根系真是强大，如果他用手指抠，不知要抠到什么时候。但用根系钻开口子之后，很轻松就抠出了两个洞，刚好就对着他眼睛的位置。 透过两个小洞，他看到了枯木帝。 第67章 ◎－◎ 这是个水做的怪物, 大大的脑袋，透明的身躯, 长长的尾巴, 在月光下，两只眼睛反射光辉。它的头可以变成尾巴，尾巴也能成为头部。 它像一条浮空的大川, 绵延数千米，任意变形。 张甘看了没多久，水流倏忽就消散了, 瞬间化成了水汽。 “这里这里！”它焦急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出现在那里。 张甘连忙小步过去。 “快点快点！”枯木帝催促着，它分出了一条细小的水流作为手臂，指指点点。 张甘走过去，吃力地蹲下, 捡起来, 发现那是个钱夹, 应该是被卷进来的男人掉的。 “好了, 我从哪里出去？”他说，明示它该送客了。 但是枯木帝道：“等等，还有！” 张甘只好继续吭哧吭哧扛着树小步挪动。 幸亏他有根系, 包裹了这棵树，不然移动起来真不容易。 枯木帝的体型庞大，一步就窜到了远处, 大喊：“你看, 这里又有！” 张甘：“……” 这个家伙分明自己就可以找到！ 他慢吞吞地赶过去。 枯木帝这回不催促了, 就在那儿原地等候, 尾部的水流弯弯曲曲, 像给他留下路线一样。 月光照着它的水流身躯，银光闪闪，真的像是银龙一样，尾部的水流飞散，显得很飘逸。 “你好慢。”等他到了，枯木帝抱怨说。 它的身躯又瞬间化汽，换了个姿态出现在另一侧。 张甘捡起它所说的垃圾，发现那是一张钱币，应该是钱夹里掉出来的。他之前捡到的时候，钱夹就是打开的状态。 这么说，恐怕还有别的钱散落在其他地方。 “……” 那他要找到什么时候？！ 枯木帝又是一个汽化，出现在远处，只给他留下了长长的路标。 这回张甘走了十几分钟，捡起枯木帝指向的那张钞票，无语道：“我觉得你自己就可以把它们捡回来，收集在一起，然后我一次带出去扔掉，这样速度会快很多。” 枯木帝摆了一下长龙般的身躯，厌恶道：“不，我不要碰垃圾！” 张甘：“……” 对了，它讨厌垃圾。 “那边还有，你不能快一点吗？这样走要什么时候才能捡完，唉……” 它居然还嫌弃他慢了。 张甘没法快，他就两条腿，扛着树，还饿着肚子…… 咦，好像不饿了。 饥饿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先不管饿不饿，他得想个办法，这么找下去，万一垃圾无穷无尽捡不完怎么办？ 虽然和泥人的河底相比，这里真的太干净了。 “还有多少？”他没敢直接罢工，而是探听语气道。 “不多不多，一二三四……还有六个地方！”枯木帝身躯的水流又分散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张甘默了一会，还是迈开了步子。 算了，这些垃圾留在这里确实不好。 无名帝说过，有无形的规则在约束它们接触人类。泥人因为过多接触人类受到了惩罚，枯木帝是不是为了驱赶人类才扬言吃人的呢？ 毕竟吃了人它会难受，如果被所谓的“规则”发现，也会受到惩罚的吧。它们并不能主动伤害人类…… 所以他默默走了过去。 枯木帝很有耐心，会随着他的移动收回水流。 “这里的树一直是这样的吗？”张甘边走边问。 枯木帝不回答，只是反问：“你呢，生来就这样吗？” 张甘：“……” “不是，我以前是有叶子的。”他决定套一套这个家伙的话。“绿色的叶子，可以从阳光里吸收到能量，但是现在只能从土地里吸收了。”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饿了。 他在北风帝的空间里长出的根系，能吸食地气。这似乎是无意识的行为，他自己甚至没有察觉。 “它们也一样。”枯木帝幽幽地说，“从前也是有叶子的，后来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惩罚。”枯木帝叹气说，“我破坏规则帮助了人类，这里的树就再也不会生长了。” 张甘：“……” 这太残酷了。这些树岂止是不会生长，已经完全死了！ 他莫名想起了庄园主，热衷着田园建设的大领主说到地里颗粒无收时的恐惧。 这真的比无休止地掉落垃圾还可怕。他心想。 枯木帝帮人类灭了森林大火，它自己的树却死了，难怪会讨厌人类。 “那你为什么要帮人类？”他又忍不住问。 “他们的树太吵了，而且火势蔓延到了域，我担心我的树。”枯木帝气呼呼说，“我只是让人类看管好他们的树林，谁知道教训了一个人类几句话，就被发现了！” 张甘同情道：“真是太不走运了。” “就是就是。”枯木帝告诫他，“不要靠近人类，会变得不幸。” 张甘：“……” 他默默拉开了一些距离。 “快来快来，你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捡完。”枯木帝又到了远处喊。 张甘这一天跑的真不容易，虽然那两个游客掉的东西不多，但很分散。 他差点累倒下。 一旦倒下，枯木帝就会立即发现树洞里藏了个人类。 张甘不敢想象那个场面。所以他宁愿慢一点，也不想意外发生。 “这里什么时候天亮？”他又捡了一个硬币，边走边问。 他想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会不会和外界相差太大。如果失踪太久，大叔又要着急了。 “天亮？”枯木帝疑惑道。 “就是头顶的天，什么时候亮？” “那个啊，一直是这样的。”枯木帝说。 “哦，那这里会有人类进来吗？” “偶尔。” “他们从哪来？” “南边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危险的世界，像你这样的树过去，绝对活不到第二天。” 张甘：“……” 不知为什么，谈论到这个话题，枯木帝好像有点紧张，不再和他并行，快速向前，只留下一条细长的水流指引他。 张甘好不容易才追上去，想问从南边来的人类有多少，还想问从这里能不能穿过另一个世界，想来想去，他问了别的：“我出去了，还能再进来吗？” 他猜测外面那棵空心树应该就是域，穿过域，就能进入这里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征求主人的意见。 枯木帝警惕起来：“进来干什么？” 张甘：“说不定以后又有人类误入，在你这里丢了垃圾呢？” 枯木帝惊讶道：“你愿意帮我！” “当然。” 枯木帝开始绕着他打转，心情肉眼可见的愉快。 “你真是我见过最好心的树了。那么，你想要什么回报呢？” 听起来它答应了。张甘放松道：“不需要。” 枯木帝：“这样吧，我这里有很多树，你可以带走一棵，这是我唯一能付出的酬劳了。” 张甘：“不用。” 枯木帝：“这已经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我的心已经在滴血了，如果我有心的话！” 张甘：“所以说不用……” “你这个……”枯木帝不知为什么忽然生气大吼起来，“你这个小树人！怎么那么不知道满足。两棵！两棵总可以了吧！” 张甘：“？？” 枯木帝瞪着他，最后有气无力道：“三棵，不能更多了……” “……”张甘硬着头皮道，“好吧。” 他知道这些存在的脾气都很古怪，如果坚持不要，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三棵树他要怎么带回去？他现在套着一棵空心树已经腾不出手了。 “那你收好了。”枯木帝说着，扔下了三颗什么。 张甘捡起才明白，它送的是种子。 “这是所有的报酬了，以后你再帮忙也没有了。”枯木帝又声明。 张甘连忙道：“够了。” “那你可以回去了。”枯木帝用宣布的语气说。 张甘迟疑道：“我该往哪里走？” 枯木帝却不回答了，忽然掉头飞快往某个方向奔去，像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张甘反应迅速地追了上去。 追不上！ 天空中，枯木帝的水流身躯很快汽化，将他裹挟了进去。 巨大的水流轰鸣声袭来，他抬头从树洞的顶端望去，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过一会，闻到了烟味。 烟味？ 他正奇怪，耳边出现人的嘈杂声：“那边怎么烧起来了？” “不知道啊，我们今天没生火。” “看我做什么！我今天没抽烟！” “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还用看！报警！这么大的烟，肯定是树烧起来了！妈的让我知道是哪个干的好事……” 这骂人的像是俊子，声音越来越清晰。轰鸣声也越来越大，混杂在一块，渐渐变成了呜呜的耳鸣，吵得张甘耳朵难受。 几乎到了耳朵承受极限的时候，那声音骤然消失了。 张甘感觉身体一个下坠，落地了，同时听到了熟悉的瀑布声。 他回来了！ 他从树里钻出来，发现自己回到了溪边巨大的空心树中。 树洞里原先的两个游客果然还在，正在洞口往外探头张望。 张甘拍一下肩膀，他们还吓了一跳。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真着火了！”其中一人面色苍白地说。 张甘走出树洞，果然看到远处树林冒出了浓烟。俊子他们不再喧哗，愣愣看天。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有人小声说。 天上有什么？ 张甘也抬头，太阳高悬，太亮了，什么也看不到，但耳边有水流摇动的声音。 “下雨了？”有人道。 “太好了，这下应该可以把火浇灭吧？” “最好是那样……” 张甘摊开手接了一下。 不是雨，是河里的水，在化作水滴上升！ 刚离开水面时，它们还是水滴，随着升高，速度越来越快，变成了水汽。 小溪的水位肉眼可见地下降，直到干涸。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都有水滴向天空飞去，就像一场从地面向天下的雨。 “看那边！”忽然有人指道。 不远处，一条“白龙”飞向天空。 人们睁大眼睛看着倒飞的瀑布，不知所措。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直到遮住了太阳。 一声雷响，下雨了。 所有的水复归大地。 大家这才慌忙寻找避雨处，进入了空心的树洞里。 只有张甘在雨中岿然不动。 雷声隆隆，电光下来，差点劈中了他，吓得俊子他们一个激灵差点趴下了。 然而张甘没事。 他的身体早就穿过风雨，雷电对他自然也不起作用。 俊子他们虚惊一场，又担忧： “这树会不会也被劈？” “不会吧，都倒了，要劈也劈旁边的树吧。” “那还能怎么办，这么大的雨，我觉得帐篷也不安全！” “算了，听天由命吧。谁知道会突然下暴雨啊。我看最近天气预报都是晴天来着……” “可是，这场雨还挺及时，不然那火……” 说到火大家都安静了。 梁叔从人群里挤出，想要把张甘拉进去。 张甘却突然吼道：“快出来！快点！它要回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梁叔第一个跑了出来，然后是俊子，其他人犹豫一下，也跟着出来了，然后学着他趴下。 雨势已经变小了，风却越来越大。 强风甚至刮倒了许多草木，形成了一条通道。然后他们才发现，那不是风，是一股巨大的水汽，正急急忙忙奔向空心树。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长长的、银河般飘渺的身躯。 雨完全停了，风也不再摇动草叶，阳光普照大地，湿润的石头开始干燥。 “妈妈，有彩虹！”小孩的声音响起，大家才回神过来。 “刚才那是什么？！” “龙吧！绝对是吧！” “我觉得不像龙其实，感觉很奇怪……” “俊子，这不会就是你说的花光一辈子运气才能看见的东西吧？” “卧槽，那我们以后是不是都没好运了？” “哈哈哈，如果花光运气能灭一场森林大火，我也觉得挺值得的。” “是那么个道理啦，可是……我根本没看清，你们有谁看清了！” “我也没有……” 枯木帝来去如风，没人来得及反应，更别说抓拍下来了。 大家议论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枯木上的蘑菇开始枯萎，树洞里的两个游客已经痊愈，大家兴致勃勃地聊着那场奇妙的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张甘握着手里的三颗种子，走到树洞前，轻声道：“喂，你还在吗？” 树洞这回没有回应。 它听到了没有呢？ 他想问问它肚子疼好了没有的。 第68章 ◎－◎ 俊子带着大家回来, 第二天又上山去了。 张甘问他干嘛去。 “我想去看看昨天起火的地方。”俊子皱眉说，“最近气温不算高, 降雨也正常, 不应该有野火的。” 张甘琢磨：“你是说，有人纵火？” 俊子点头。“我们这里冬天山火比较多，但是今年春天雨水不少, 现在都要入夏了，你还记得我们去的时候吧，河里水挺满的。如果不是人为的, 我觉得树木不可能自己烧起来。” 张甘就说一起去。 俊子也没反对。 梁叔也跟着，三人同行，再次往山里去。 这次张甘特地多带了点吃的，手机充满电。 俊子带了把柴刀，在山里好开路。他领头, 梁叔在中间, 张甘最后。 这边的树林似乎少有人来, 根本没有路, 全靠俊子根据经验摸索方向。张甘在最后，正好避开他们的视线穿过一些麻烦的植物。 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了巨大的弧形通道。草木倒伏, 只有成年的大树还立着。 “找到了！”俊子急忙跑了过去。 张甘看出来了，这里应该是昨天被枯木帝穿过，它的气流很强劲, 把柔弱的草木给冲刷倒了。 俊子边走边拍照, 忽然往前跑去, 到了一处焦黑地方。 这就是昨天山火的现场了。 张甘看了看, 确实烧了些树, 直径有一公里的样子，那场雨下来，很快就浇灭了，所以火势没蔓延太久。 俊子继续拍照，不时扒拉一下地上焦黑的泥土。 张甘看不出什么，只是在思考昨天枯木帝的这场动静，会不会被注意到。 它因为帮助人类受到了规则惩罚，然而规则是个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发现它的，谁也不知道。 昨天它又出来灭了一次火，会不会又受到惩罚？ 那边，俊子道：“我找到脚印了！” 张甘他们过去，看到了林地上的脚印，四周都焦黑的，只有脚印那里，反而没有被烧。三人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有点奇怪，他站的这个地方，正好旁边这棵树被雷劈开了。嗯？我怎么知道是雷劈？你们看，这棵树从上到下裂开，连树皮都飞散开了。”俊子说完，看向张甘。 “太巧了，张哥也差点被雷劈。可昨天我确定只听到了一声雷响。” 张甘印象里也是，他迟疑道：“你不会想说……打雷也是人为的？” 俊子迅速收回目光：“我可没说。” 梁叔直挠头：“要不咱别耽搁了，报警让公安来查吧。” 俊子摇头道：“那就算了，就这一处脚印能查出什么。” “那你还非得来看……” “我只想搞清楚是不是人干的！我家祖坟在这山头呢！” “……” 梁叔语塞，看着林中的巨大通道，顾左右而言他：“太神奇了，昨天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弄成这样。” 俊子不高兴说：“你可以当做不知道。” “啊，就算我不说，以后这里也会被人发现的吧。” “不会，这些树很快就会长回原来的样子。 ” 张甘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里只有一对脚印？正常人要走到山里，不可能只留下一对脚印吧。我们来的路上，应该没有这样的脚印？” 那印子和他们的不一样，鞋底没有任何花纹。 俊子闷闷道：“所以应该不是正常人。 ” 张甘忽然沉默下来。 说到非常人，他脑子里就莫名冒出了……异族人。 只有他们可以做到无影无形，不留痕迹。 可是脚印所处的地方，当时应该都是杂草，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脚印看起来还是站住的姿势，不是一前一后。 也就是说，那人在这里停下了…… 周围的草都烧焦了，脚印那里反而没那么焦黑，他站在火中？ 张甘下意识模仿脚印，站位了一下。 这个姿势，排除掉视线盲区，能够看到的地方…… 他正在视野中搜寻，俊子忽然道：“这里！” 他从那边拖来一段树枝。 梁叔也去帮忙，一看就道：“这树枝和别的不一样，不是断裂的，是刀砍掉的。” 俊子恨得牙痒痒：“果然有人！” 张甘仍在原地没动，视线上抬，还真找到了被砍过的树。 树很高，旁枝挺粗挺结实的。 他又莫名冒出个奇怪念头：能站人。 再联想下去，他觉得更匪夷所思了——昨天这里可能有两个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树上。 如果只有一个异族人，他还可以理解，或许那人是跟踪自己来的。但是两个人…… 他觉得这件事，恐怕只有枯木帝才了解。 它大概发现了什么，才从天上下来，穿过了树林。因为别处的树林并没有出现这样的通道。 地上的这个人，除了脚印什么也没留下。树上的那个呢？这两个人是同伙，还是敌对关系？ 不管怎样，昨天的山火一定跟他们有关。 张甘开始怀疑，自己对异族人的出现可能过于乐观了。 异族人当中，有剑客那样的遵守秩序者，当然也有不守秩序的。李禩不就遇到了？ 如果真的遇到了破坏者，该怎么办？ 庄园主说世界会消灭他们，所以这个脚印的主人，是被消灭了？ 那另一个人呢？ 张甘直觉这里应该有两个异族人出现了。 他拿出镜片看过去。 镜中的森林末日，到处是烧焦的痕迹，一个又一个山头，冒着火焰和浓烟，没看到可疑的人影。 他们下了山，俊子去找村民相谈去了，问最近村里都来了什么生人，又去林业备案，忙得不行。 张甘留在他家里，想异族人的事。 今天山里又下起了雨，水汽弥漫，到处雾蒙蒙的。 他在户外走了一圈，从泥地走到草地，再走上干燥的水泥地，然后看着那些脚印沉思。 如果他要在雨天做到不留脚印，就必须从始至终身体都处于穿越物质的状态，而且要控制很精妙，才能在走路的同时，不带起一点泥和水。 异族人或许可以做到。 他记得跟着异族小孩潜伏的另一只风兽，一开始就有脚印，后来没有了。谁知道它是没有进屋，还是隐藏了足迹？ 俊子回来了，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只能作罢。 张甘也没多问，这件事和枯木帝有关，还是让他们忘记的好。 幸好，俊子完全不提那场奇怪的雨，仿佛从没发生过。 梁叔也很识趣，张甘说不要提，他就不说了，只是问：“你最近是不是在找什么？” 张甘想了想，问他：“你有发现谁跟踪我们吗？” 梁叔摇头。 张甘直觉也没有。 但是白狐说了，不能用感觉判断异族人。 看来只能找机会问问枯木帝。但是那个家伙没告诉自己怎么进去，只给了三颗种子。 所以入口或许和树有关？ 张甘决定离开皖市，回家种树。 正好他离家一段时间，也该回去看看了。 没想到这件事过去没几天，他就听俊子说，那棵巨大的空心树忽然腐朽坍塌，上面长出了新的草木。 张甘有点担心，枯木帝那个家伙是不是又被规则惩罚了？ 他一回到乡下就把一颗种子埋在了院子里。初夏气候温暖，种子很快顺利发芽，但是要等它长成一棵大树，还早着呢。 不过，他虽然找不到枯立木的入口，但从白狐口中得到了消息。 起因是他感冒了。 自从身体出现透明之后，张甘很久没生病了。 “我们也会生病。我有一个朋友，前几天不小心吃了一个人，然后一直在闹肚子。”白狐嘎嘣嘎嘣嚼着鸡骨头说。 张甘佯装不知道：“吃人为什么会闹肚子？” “他肯定吃了个不好的人。”白狐懒懒道，“这件事也怪不得它，听说那个人类为了引它出去，放火烧了一座山，太坏了。” 张甘：“！！” 他追问道：“人类为什么要引它出去？” 白狐瞥了他一眼。“谁知道呢，也许是想把它引开，让一些小老鼠趁机偷偷越界吧。” 张甘听出来了，它在警告他不要越界。 他问：“那你吃了人也会肚子疼吗？” 白狐幽幽道：“吃别的人会，你这种不会。” 张甘：“……” 他赶紧离开吃人的话题，问道：“那它怎么办，能治好吗？” “它可不像你们人类那么脆弱，忍忍就好了。”白狐说着凑近来，“倒是你们人类，感冒了会怎样？会死吗？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在你死之前吃掉好了。” “……”它真是三句话不离吃人。 张甘说只是鼻子有些塞。 白狐：“那你要快点好啊，生病的人类难吃死了。” 张甘：“……” 它还苦着脸：“今天的饭菜感觉差点滋味。啊，我不是说妈妈做的菜不好吃，就是……我这边差点味道。” 张甘点头：“我生病了也不大有胃口。” 他观察了许久，知道白狐为什么要人陪着吃饭了。它这样的存在根本不会饿，大概只是好奇想尝味道。 它应该没有人类的味觉，但有特殊的能力从人类身上感知到。如果没有人在旁，它吃不出味道。所以它想吃什么，总是热情地先给人夹一筷子。 这是他的猜测。 今天他生病了，白狐也不像往日那样有食欲，破天荒地剩菜了。 它忧愁地看着没吃完的菜说：“你快点好。” 张甘：“好。” 他只当是个小感冒，没想到第二天竟然发烧了。 吃过退烧药，张甘昏沉了一天，第三天依然高烧不退。 妈妈催着他去打了退烧针，白天消停一会，半夜又烧起来，他从床上掉到了床底，才觉察出不对劲——身体里的粒子太活跃了，控制不住！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粒子失控，原因不明，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最近似乎也没做什么，身体为什么出现这种变化？ 他百思不得其解，借口上医院，中途改道，去了河底找泥人。 泥人很高兴。 张甘出门几个月，它很久没见到了。 河底的垃圾还是那么多，泥人忐忑地说：“我以为你把我忘记啦。” 张甘说：“当然不会，只是前阵子出远门办了一些事。” 他来到河底，立即清爽多了。果然，这次生病和粒子有关。粒子消失，发烧的症状也没了。不知道出去之后，还会不会失控。 泥人听说后吃惊道：“你生病了？” 张甘点头，一边提着口袋清理垃圾，一边说起发烧的怪事。 “我想这不是病。”泥人说，“你可能在进化。” 张甘愣了：“进化？” “没错，你说症状进入我的空间就消失了，这就是证据。”泥人给他分析，“你应该有特殊能力，在我这里没有用处，但在外面的世界有用，对不对？” 它居然猜中了！ 张甘从未和它提起过自己可以穿过物质的能力，虽然他认为泥人很可靠，就算知道也没关系。 “不用惊讶，世界选中你，当然会赋予一些能力，才能保护你。”泥人指点说，“但是这也意味着，你将可能面临危险，所以需要保护，你的能力需要提升。” 这个思路有些道理……张甘知道自己的能力是能提升的，只不过一直在忙着寻人的事，没功夫去专注练习。 当然，他有一些顾虑。白狐并不建议他总是使用这个能力，他也认为过度使用这个能力有点危险。 如果有一天，他和那些异族人一样能够隐身，会不会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廖伊，他原本打算装作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的。 但现在事情复杂起来了。 异族人越来越多，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他明白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对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旦出现敌人，非常麻烦！ 异族人的能力在这些世界里，似乎并不会消失！ 异族女子在庄园主的世界里依然可以隐身。 异族的孩子在北风帝的世界能跑得比风还快…… 张甘正在顾虑着，泥人道：“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危险，但是，如果你遇到了无法应对的事，可以随时躲到我的河底。” 它真是……太好了。 张甘有些感动。 他要是去找白狐，那个家伙估计要么翻个白眼，要么会假装不在家吧。 第69章 ◎—◎ 张甘从泥人的河底出来, 就试着调动粒子。 这次它们很快就遍布全身，响应速度明显变快了。 不仅如此, 粒子的数量也翻了倍, 张甘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失控了，粒子的数量太多，他没能适应。 这应该是件好事, 粒子的数量增加，可以同化的物品应该也更大。 他回家坐上小电驴，双手握住车把, 再驱动体内的粒子，果然，车子能穿墙而过了！ 他一边试验，一边留意是否被人看到，等停下车, 出了一身冷汗。 妈妈恰好从屋里出来, 道：“你咋回来这么快？打完针了？医生咋说？” 张甘说没事了, 她还不信, 摸了额头才道：“夜里不会又烧起来吧？别瞎忙活，多歇几天。” 张甘老实地停了车，回房去了。 楼顶, 少年正坐看着下方的母子互动，忽然站了起来。 身边靠着他瞌睡的男子差点掉下去，惊醒道：“草风, 怎么了？” “人。”草风警惕地说。 男子连忙爬下护栏, 躲在他身后, 道：“谁？我们的人吗？” 草风站着望了一会, 又坐下。“他走了。” 男子：“哈？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打不过。”草风低头说。 男子：“……” “那……你要不要向组长报告？” 草风犹豫道：“擅离职守, 组长骂。” “那有什么，你去报告，我看着这边。”男子循循善诱。 “不，你不行。”草风终于坚定起来。 “怎么不行，你也怕我跑了？” “你太弱。”草风说完，跃下了楼，落在院中，走进张甘妈妈正在忙碌的厨房。 男子：“……” . 张甘回到房间，把所有物品都试着同化了一遍，没有问题。 他的能力果然提升了，不过还没有达到在人前隐形的程度。 张甘用了三天时间才适应双倍粒子，然后发现身体素质提高了，视力听力也变得更敏锐—— 夜晚只要有一丁点光，他就能看出大致的物品轮廓。 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很清晰。他甚至能听出针掉在不同的地面上，声音大小有区别。 这也导致他晚上开始失眠起来，虫鸣、脚步、邻居家的悄悄话，各种细微声音都闯入耳中，屏蔽不了，有些烦躁。 他正辗转反侧，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那人轻手轻脚的，从楼下上来，推门而入。 张甘猛地睁开了眼睛。此时他恰好背着门的那边侧睡着，看不到来人。 但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 异族人不需要开门，他们可以直接穿墙进来，应该是妈妈。 果然，熟悉的手背轻轻搭了一下他额头，又悄无声息退出。 接下来张甘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吃了早午餐，就在菜地里晃悠，唤醒风兽，喂它吃菜。 还好他出门这段时间，风兽的体型没有变化。他还担心长成小山一样怎么办呢，那时候院子可藏不下它。 这是个问题…… 风兽的胃口好像无底洞，也没有固定的食量，想吃就吃，喂多少吃多少，总有长大的一天。 午后，他就开着小电驴出发，带上风兽去找北风帝。 北风帝还不知道风兽又少了一只。 “原来如此。”它接收了风兽的讯息，“让它跟着吧，它看起来很喜欢那个人类。” 这样看来，异族的孩子应该也没有恶意，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张甘心想。 “我的风确实可以长得很大。”北风帝继续道，“不过，长大之后，它们进食和休眠的时间会更长，就不怎么移动了。 ” 张甘问它们多久才会长大。 “你身边这样的，都是幼体。按照你们的时间算，一只风要几十年才能达到成年体，如果缺少地气，时间还要更长。” 那他就放心了。 北风帝还说：“那个时候，你要是没有足够的地方供养，就送它回来好了。只是希望你不要中途抛弃它，让它在人类的世界孤独死去。” 张甘当然不会。 “那么之后一段时间，我们就不见面了。最近风给我带来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我要关闭所有的域，任何人、任何东西再也无法进入这里。”北风帝郑重地说。 张甘愣住了：“危险？” “是的，不会有错。你也要小心。”北风帝叮嘱。 只是什么危险，它也说不清。 张甘离开之时，那个世界的草叶又开始低伏，肃杀的北风来了。 而他的世界冬天已经过去，夏季风起，酷暑即将到来。 张甘喜欢夏天，在有了特殊能力之后，夏季的炎热不再是烦恼，就更喜欢了。 虽然白狐总是提醒，让他不要太依赖能力。 “你一点不听话！” 这天白狐大发脾气。 “我说过了，你这样早晚有一天会后悔！你想从现在的世界消失吗？！” 张甘不吭声。 白狐一生气就会变大，体型的大小和它生气的程度成正比。现在它的脑袋跟个房子一样，尖牙和人一样高。 但它没吃人，只是大尾巴一甩，把椅子掀飞了。 张甘等它发完脾气，道：“那还吃饭吗？” 白狐用危险的眼神盯着他，好一会才气咻咻道：“当然吃！” 它瞬间变小了，又自己跑去把椅子拖了回来，端端正正坐在饭桌前，认真吃饭。 张甘主动给它夹菜：“我没有很经常使用，是那天生病之后能力进化了。” 今天他等得菜都快凉了，狐狸也没出现，就试了一下，结果发现在白狐的空间里也能唤醒粒子，穿过物体。 白狐正好回来看到，立即吵了起来。 “以后不准穿过我这里的东西！”它威胁。 张甘：“好。” “你要是以为自己有了一点能力就能对付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敢。” “你也不要想着偷偷越界！” “嗯。” 白狐吃完了，再次抱怨：“都是你！害我这顿饭吃得毫无味道！” 张甘：“……”没有味道这次你也吃得挺香的样子，一点没剩。 “进化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没有这个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做一个普通人。”他无奈道。 说真的，如果身体没有开始透明，他可能现在还在加班加点地搞设计图。 白狐盯了他半晌，才回到软榻上趴着，闭眼懒懒道：“我姑且相信你。” 张甘继续道：“我想可能是世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需要我进化能力来应对。” 他决定用泥人的说法试探一下这只狐狸。 白狐睁开眼睛：“什么问题？” 张甘：“我感觉到了危险。” 白狐脑袋抬了起来：“什么危险？” 张甘反问：“你没感觉到吗？” 白狐盯着他。 张甘自言自语：“那就是我的错觉了。” 白狐翻了个白眼道：“人类啊总是杞人忧天。” 张甘：“希望吧。” 他想确认一下北风帝得到的讯息。可这只白狐独占欲强烈，如果让它从话里听出他和别的存在有来往，也很危险。 但他实在太在意了，北风帝会关闭所有的域，一定有问题。 白狐没有察觉，是太弱没有感觉到，还是它强大到了可以无视危险？ 张甘思索着，又问：“小白，你们有敌人吗？” “？？”白狐炸毛道：“我不叫小白！” 张甘：“那你叫什么？” 他记得枯木帝就是这样叫的啊。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白狐露出尖牙，体型又膨胀起来。 好吧，看来名字也是它的雷点。 张甘默默记下了。 他还想问，白狐先嫌弃道：“你今天说话不好听，不准再说话了！” 张甘：“好吧，那我回去了。” 白狐眼睁睁看着他人就不见了。 “？？” 啊啊啊这个人类，只是叫他不要说话，谁让他回去了！ 小狐狸气死了。 * 张甘回到家中，发现这个能力进化得确实不错，他刚刚摸了一下白狐的门牌，用粒子包裹它，就退出了空间。 这样挺好，哪天白狐要吃人的时候，他可以跑。 他还试着把风兽同化，成功了。 这样看来，把人同化应该也没问题。等找到廖伊的时候，就能顺利带出来了。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练习穿过各种东西，甚至下潜地底。 他的手穿过牛尾巴，大青牛回头瞪一眼，不客气地撩了个蹄子。 幸亏他轻松躲过了。 只是头上忽然挨了一下。 他以为被妈妈发现了呢，吓一跳，回头一看什么人也没有。正纳闷着，背后又被什么砸了一下。 他眼尖地捡起一看，是草叶编成的蚂蚱。 这应该是小孩的玩具，异族的孩子扔的？他在看着？ 张甘猛地四下张望。 然而风吹过草木，那人也没有显露任何痕迹。 只是在他再次成功同化了一棵树的时候，头上又掉了只草编蚂蚱。 他疑惑地拿出镜片寻找，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墙头，男子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等到张甘离开院子，进了小楼，才松了口气，小声埋怨道：“草风，你没事惹他干嘛。” 草风不语，只是朝他伸手。 男子无语道：“你扔什么不好，非得把我辛苦编的蚂蚱扔了。” 草风盯着他。 “不给，告诉组长。” “得得得，我再给你编一个总行了吧！但是你别再扔了，被发现了怎么办？” 草风：“凉拌。” 男子：“哈？” 草风嗅了嗅：“黄瓜。” 他跳下了墙头，进入厨房，跟在张甘妈妈身后，看她拍黄瓜，趁她转身拿盘子，从砧板上飞快拿了一块吃起来。 张甘妈妈没听到一样，哼着小曲，又拿了根黄瓜，拍得起劲。 过了一会张甘进来，道：“怎么做了这么多，两盘。” 妈妈哼道：“我爱吃！” 她端了一盘出去，剩下的一盘留在厨房里。 草风端起盘子，又跳上了墙头。 男子咽口水道：“卧槽，你又偷吃！” 草风：“那你，不吃？” 男子：“……吃。” 张甘再回厨房端第二盘时，就发现那盘拍黄瓜没了，碗已经洗干净，盛了只草编蚂蚱。 “……” 他只好回话说拿去供奉狐狸大仙了。 妈妈没在意，倒是挺稀罕那个草编蚂蚱，惊喜道：“没想到你还会编这小玩意呀。” 张甘心想回头得去学一个，免得她起疑心。 但是那小孩到底想干什么？三番五次地捉弄他。 这天妈妈牵着牛出去了，他在院子里试着把汽车同化，又有一只蚂蚱扔来，砸在头上。 蚂蚱没穿过他的身体，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张甘倒没怎么紧张，这孩子应该没恶意，否则也不会潜伏了这么久，村里还平安无事。 现在忽然主动接触，是因为发现他是同类了吗？ 张甘想着双方有没有对话的可能。他想知道对方来意，如果这孩子单纯想要换一个世界生存，帮助他融入这个世界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的挺多，不过后来几天，那孩子又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用蚂蚱扔他。 张甘只能从家里消耗的瓜果蔬菜判断，对方还徘徊在这里。 第70章 ◎－◎ 张甘还不知道, 草风的作弄被人制止了。 “草风，这是什么？”异族女子捏起草叶, 板起脸道。 “蚂蚱。”草风心虚地说。 “我不是说过, 不要接触人吗。”女子严厉地看向了另一人。 “看我干嘛，又不关我事！他扔的！”男子叫屈道。 女子质问：“我不是让你好好看住他吗？” 男子茫然：“哈？不是你让他看着我不让我跑的吗？” “青，他还是个孩子, 你作为成年人，有义务看着他！” “闪云大人，你搞清楚, 我是被你们看管的人质。还有，你才是他监护人吧！” 闪云沉默一会才道：“我不是，他哥哥才是。” 青噎了一下，讪讪道：“反正我管不着！你是组长，你带的人自己负责。” 草风低头玩着蚂蚱, 小声说：“阿青好人, 不跑。” 青翻了个白眼：“别给我发好人卡, 在这边的世界, 好人不长命。” 接着他又问：“组长你不是去了市里吗，怎么又回来了？” 闪云露出疲惫的神情：“没找到人。” 青一脸遗憾道：“原来是去找人了啊，这么久不回来, 我以为你被人发现抓住了呢。” 闪云冷漠道：“然后你好逃跑是吗？” “啊哈哈我怎么敢，这不是有草风看着吗，我觉得他打人比你还疼……嗷！” 闪云不客气地揍了人一拳, 才道：“草风, 你来说怎么回事？” 草风不敢抬头：“目标, 变了。” “变成什么了？” 青忍不住解释：“他的能力进化了。” 闪云皱眉道：“那又怎样？” “要带回去吗？”青问。 “当然。”闪云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把目标带回故土。” “那你找到他的第一天就可以带回去了, 怎么拖到现在？”青疑惑道。 “我爱什么时候回去，你管不着。”闪云冷漠道，“我还有事情要调查，你们最近安分点，不要打草惊蛇。但也不能太安逸，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太松懈了！草风，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保持人在视线内，记住他们每天做了什么，回来汇报我。不准靠近，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出手。听到没？” 草风不说话。 “知道了。”青连忙替他接过话，转移道：“话说，你把目标带走了，这家里剩下两个女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是说，那两个人没了儿孙，会活不下去的。” “为什么活不下去？” “……”青沉默一会，道：“组长大人，你没母亲的吗？” “这次任务是我母亲派遣的，你说呢？”闪云面无表情道。 青：“呃……” “没事就这样吧。”闪云的身影站起。 青又赶紧举手道：“等等，我们前两天还发现了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族人。” “不用理会他。”闪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青愣道，“你们认识？喂你先解释清楚，别走啊……嗷！草风！我帮你说话，你还打人！” “走吧。”草风闷闷不乐道。 他们回到了张家的墙头，默默看着下方的活动。 青小声道：“我刚才说的不是你想说的？你也不想把张甘带走，让妈妈孤身一人对吧？不然干嘛提醒他？” 草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忙碌的妇人：“嗯。” 青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出主意道：“那你说，我们有可能把她一起带走吗？” 草风眼神闪烁一下，又问：“那奶奶？” “对哦……”青颓然道，“老人家长途跋涉过去，可能路上就没命了。” . 张甘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又准备外出了。 妈妈问：“那还赶得上十五回来吗？” 张甘说能。 村长溜达过来道：“三儿又要出门啊，咋不多待一阵？我看你没上班了，怎么也三天两头往外跑，没事留村里帮你妈干点活多好。” 张甘说会赶在农忙前回来。 妈妈就唠叨：“你忙你的，我用不着你帮忙，咱家地也不多，干不动我就不干呗，家里有粮，还能饿死咋的。” 村长：“……” 张甘上车了，降下车窗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嗳，知道了。” 其实张甘原本想在家里待着，一直照看那棵树的，但梁叔来了电话，邀他去家乡看看—— “我儿子听我说起你收藏的玻璃碎片，说见过村里谁有个很像的玩意。我也不敢确认，不如你亲眼来看看是不是？” 张甘就立即动身了。 碎片现在已经牵扯到两个人，廖伊那个孩子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但邢八风的手总得解决了。 他驱车离开了小村，一切如常。 没有谁跟踪上来，没有意外发生，顺利到达了梁叔的村子。 迎接的人有个生面孔。 “这是我儿子，大兴。”梁叔兴致勃勃介绍道。 大兴礼貌打招呼：“张哥好。” 张甘愣道：“好，你不是在上学吗？” “快毕业了，找实习呢，就先回家看看。”大兴看起来老实稳重，做事干脆利落，二话不说就帮他把行李搬下来，然后问他想什么时候去看人。 “人？”张甘纳闷道。 “嗯，你来的路上没看到吗？我们村有个疯子，经常在路边走来走去，我说的那东西，就在他手上。”大兴指了个方向。 张甘还真没看到。 “唉，可能让亲戚带回去了，明天他一准又在那儿。”梁叔叹息说。 疯子叫陈贰，二十岁了，但精神有问题。 “他小时候读书不错的，高中那年车祸撞坏了脑袋，变成傻子了。可惜呀，他原本和大兴一样，能考上大学的。”说到这些，梁叔直摇头。 “陈贰他爸外地打工去了，只剩下他妈一人照顾老小，她下地里的时候，就让爷爷奶奶看着儿子。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看得住？陈贰总是跑路上去，老人怕他又被车撞，就把他锁在屋里。锁得久啦，有一天他居然破门而出，哎哟脑袋都撞破了！满头的血，吓坏了两老，从那以后就没关过，只好由他去了。” 张甘听得也唏嘘。 他吃了点东西，就跟着梁叔去陈贰家，刚到大门口，立即有狗狂吠起来。 “谁呀？”门里妇人的声音传来。 “我梁山呀。”梁叔回道。 “梁三哥啊，快进来！” 狗子就不叫了，转头往门里跑。 张甘进去时，只见一个妇人正在井前打水，小楼前的台阶上坐着个青年，想必就是陈贰了。 “三哥啥时候回来的？”妇人连忙放下水桶，洗了个手，衣角擦擦。 “刚回来两天，来看看小贰好点没。我这朋友见多识广，我想让他帮瞧瞧，小贰这毛病能治不。 ”梁叔和她拉起了家常。 陈贰妈妈听到这话，又喜又忧。“唉，还不是老样子，医院都说没法子了……” 张甘寒暄了几句，走近陈贰。他好像没看到人一样，还在玩自己的，倒是身边的狗子警惕地护着吠起来。 “胜利！过来。”那边女主人发话了，大黄狗迟疑一下，跑了过去。 张甘到了陈贰身边坐下，看他手上忙的活。 “他在干什么？”梁叔小声问。 “叠塑料袋。”忧愁的妈妈叹气。 各种各样的塑料袋，陈贰每次出去只要见到，就会捡回来，然后带回家里叠。 陈贰妈妈便把家里的塑料袋囤起来，出门时交给他，这样陈贰就能在家里老实待一会。 张甘在一旁耐心地看着他把袋子仔细捋顺，扯齐，压平，再叠成方形，放到盒子里，十分认真。可无论怎么搭话，他也没听见的样子，叠完塑料袋，自顾自地起来走来走去。 妈妈往他嘴里塞了个饼子。 他高兴地拿出来看了看，找了地方坐下吃起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也能省心点。”陈贰妈妈松了口气，招呼他们一块吃饭。 “他不跟人说话，好像看不见人，也看不到食物，只有送到嘴里才能发现吃的。”陈贰妈妈无奈地说，“医生说从没见过这种病，他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甘若有所思，吃完了饭，就看陈贰又走来走去。 “他在干什么？”梁叔问。 “找水吧。”张甘说。 陈贰妈妈惊讶道：“小张看出来了啊。” 她拿了瓶水，拧开盖，递到儿子嘴边。 陈贰停下，拿着水又坐了回去，慢慢喝起来。 “我要是在家，还能看住他，不在家啊他就到处乱跑。”陈贰妈妈渐渐摸清了儿子的行为习惯，照料起来还行。但她总是要出门做农活的，不可能天天待家里看着儿子，有时只能拜托老乡留意他的行踪。 还好陈贰每次也跑不远，只跑到大路边，不会跑出村子的范围，天黑还会自己回家。 张甘很快想起了张发金，因为捡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被召唤往另一个世界，一直在乱走。 大兴说陈贰手上有末日的碎片，不知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张甘试着拍了一下他的肩，陈贰茫然地扭头看了一下，又移开了视线。 他好像真的看不到人，撞到了谁也只是挠头，换个路线再走，但从来不会撞到墙。 这不太一样，张发金虽然盲目乱走，但会避开人和车。 张甘观察了一会，也没在他身上找到什么玻璃碎片。 陈贰妈妈干活去了，正好拜托他们看一会人。张甘就跟着陈贰身后到处走，一直走到了路口，停下张望，返回，就在来路上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梁叔纳闷地说。 远处有小孩喊—— “二傻子！” “咦，今天二傻子后边还跟着大傻子！” “我妈说傻子的病会传染！你们不要过去啦！” “这些小兔子崽！”梁叔气吼吼地撵人去了。 “呜哇！” 小孩们一哄而散逃了。 张甘还在继续模仿陈贰。 嗯，他确实看起来有些焦急，也有在等人的可能……张甘再次跟着他在路口停下。 这是条大路，车辆不时飞驰而过。陈贰每次走到这里就会驻足，然后调头。但这次他忽然猛地跑了出去。 张甘一个激灵，急忙上前把他拉回来。 晚了，一辆汽车正好飞快驶来。 要撞上了！ 张甘浑身绷紧，身上的粒子迅速飞窜。 天地好像晃了一下，陈贰一脸吃惊地回头，忽然开口说了话：“你是谁？” 张甘也很吃惊。 他看到他了！ 第71章 ◎－◎ 汽车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急急停下, 车主下来慌张询问。 但张甘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的眼前，路上所有的人和车淡去，仿佛被抹除了, 只剩下他和陈贰。 “诶！我能说话了？”陈贰自言自语了一句，看向张甘，问：“新玩家？” 张甘：“？？” “NPC？”陈贰又说。 张甘：“……” “你叫什么？”陈贰问。 张甘随口就道：“张三。” 陈贰：“……” 张甘在观察。这个陈贰看起来有点正常, 但又有点不正常。 这个村子和原来的村子一模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没人。 这让他想起了庄园主的村庄。 但这个村子似乎并不是无限的，大路的对面是完全黑暗的，看不到景象。 陈贰又主动道：“我叫陈小二，你需要帮忙吗？” 张甘转了一会, 发现这个空间仅限于一个很小的范围, 是平时陈贰徘徊的地方, 其它地方都在黑暗中。 “我是来帮你的。”张甘终于道。 没想到, 陈贰没有惊喜，反而警惕起来：“我怎么能相信你？” 张甘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好陈述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你是瓦梁村人, 原本叫梁贰，后来随妈妈姓陈，家里的黄狗叫胜利, 你是车祸后变成这样的, 对不对？” 陈贰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甘：“我刚从你家里来, 你差点又被车撞了。” 陈贰：“……” 张甘问：“你为什么问我是不是NPC？” 陈贰呐呐道：“因为这是个游戏, 你没收到系统提示吗？” 张甘：“没有, 你收到了什么提示？”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世界，怎么还有系统提示？ 陈贰迟疑道：“比如……” “你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因此迷失在了路口，你选择回乡休养生息。” “这个世界开始出现垃圾，你需要清理干净，不放过一个塑料袋！” “你进入了密室，请尽快逃脱。” “不可与人交谈，交谈者禁言。” “前方禁止通行……” 听起来是很奇怪的规则游戏。 张甘这边确实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他看了看陈贰说禁止通行的地方，正是马路对面的黑暗。 他试着伸了一脚过去，能踩到地。 陈贰看了忽然激动道：“你能越界！那能帮我找个人吗？” 原来他收到提示之后，只要走到那里，就会碰壁，好像有一堵墙把他隔绝了。 “这里还有其他人？”张甘惊讶道。 他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对面不是一直黑暗的，有其它“玩家”来的时候，就会出现一条路。但他们不能交流，否则就会被禁言。 难怪他一直不说话。张甘心想。这里的主人看起来是个游戏迷啊。 “其实我已经通关了，就是前边的任务都完成了，系统已经提示退出游戏。”陈贰苦恼地说，“但是我通关的前一天，对面出现了一个女人。” 他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是谁？” 女人看起来衣衫不整的，眼神呆滞，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是长南市里作县外河乡人卢小琪，七天前被卖到这里。” 陈贰没想到第一次遇到人，居然是这么悲惨的身份。 他想着这是游戏设定，还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呢？ 他自己就是真的人。 但他刚说完那句话，就被提示禁言了，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又一天之后，女人再次出现，但她好像也被禁言了，说不出话，只是蓬头乱发流着眼泪看他。 陈贰哪里看得这个，立即决定，出去后马上去长南市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个人！ 但他刚刚做出选择，就收到了规则提示：你将忘记这里的一切，回归正常生活。 陈贰连忙又取消了。 “如果我忘记这里的一切，那个女人说的话可能就不记得了。”所以他很烦恼地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始终没法做出决定。 这很符合那些存在的风格……张甘心想。普通人不能带着这里的记忆离开。 “没关系。”他说，“我记下了，现在你可以退出了。” 说完，他走进了黑暗中。 虽说进入过那么多世界，他早就习惯了无边的黑暗，还是在口袋里摸了摸，打开了手机。 没有信号，果然。 他点了手电筒，灯光照过去，没照到什么，但是脚下忽然出现了一条白色的路，缓缓延伸出去。 不久后，左右和后边也都出现了路。成千上万的路交错纵横，弯弯曲曲，绵延无际。 只有路，没有风景，也没有人。 张甘又开始了漫长的徒步。走了一阵没有尽头，他基本可以确定，这是某位存在创造的世界了。 这里的主人有点特别啊，居然敢接触人类。 不过，他进来之后，倒是再也没有见到人了。陈贰所说的女子也没有。 张甘摸出了镜片，意外地发现，镜片中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不起作用？还是…… 他蹲下摸了摸，地面是坚硬的，不是泥土，很遗憾，这样他没法扎根到地底去打探。 这个世界看起来简单，只有黑白两色，但是反而麻烦。除了路，天空和其他暗处的地面是浑然一体的黑，看不出任何端倪，找不到主人的藏身处。 “喂——” “有人在家吗？” “系统——” 张甘尝试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惊动它。 他不走了，席地而坐思考起来。 这个游戏帝——他觉得这个绰号很合适，这绝对是个喜欢游戏的存在！ 它会和人类互动，能和人类交流。 虽然火山帝说，人类无法与它们沟通，但是真的吗？会不会有例外？ 他觉得白狐就很可能通晓人类的语言，还有庄园主，他会建设人类的庄园，做人类的食物，应该是会学习的…… 没错！人类听不懂，但它们可以学啊！ 张甘想到这，不由打开手机，玩起了手游，游戏音效回荡在这个世界。 他打了一局单机游戏，无人打扰，停下了。 如果说游戏也不能吸引它的话…… 他掏了一下口袋，不错，有几张现金。 他把现金一扬，起身离开。 走着走着，他感觉路开始扭曲起来，起初只是扭动，后来居然整个路面翻滚起来，像海浪一样，把他掀起，抛回了原地。 随后，眼前出现了字幕！ ［你制造了一些垃圾，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眼前错综复杂的路开始变化，汇聚成了一条路，路的起点就在他脚下。 这是个有文化的大神啊！张甘看到熟悉的汉字，感叹起来。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大声道。 没有回答，只是眼前的字幕消失后，出现了新的内容—— ［你因为自己的错误，损失了一些钱。］ 张甘下意识就回过头去看，发现他刚刚扔在路上的纸币，消失了。 “……”这个家伙认识钱！ 张甘诚恳道歉道：“我知道错了，可以把钱还我吗？” 字幕显得特别冰冷无情：[人类总是要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 “……” 糟糕，他可能给这个游戏帝留下坏印象了。 算了，破财消灾吧。张甘转身走向那条路，一边走一边问：“我的朋友说在这里见到一个女……玩家，她可能遇到了困难在求救，你知道她在哪吗？” ［玩家信息读取失败，转移隔离区。］ 张甘：“……” 这家伙怎么像机器一样 ，没法交流啊。 眼前的路忽然扩展了，变成了一个方块，张甘走到边缘，发现这次踩空了！下方还是无尽黑暗，仿佛宇宙中，他站在小小的平面上。 隔离区……他这是被当做入侵者隔离起来了？ 地面忽然升起了一道方块，飞过来绕了一圈，冒出奇怪的字。 “@#^$#%&……” “门西瓦力？” “喵喵喵？” “病毒？”方块看来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语言。 “我不是病毒，我是人类。”张甘连忙说。 小方块飞快沉了下去，又一个更大的方块升起。 “人类盗贼？”大方块问。 张甘：“不是。” 小方块又飞了出来，两只方块面面相觑的样子。 “细菌？”大方块又问。 张甘连忙说：“不是。” 小方块飞过来，朝他发出了一道光，扫描一样，最后得出结论道：“安全。” 张甘好奇得很，忍不住戳了戳它。 什么感觉也没有。 但是小方块抖了抖，一下蹦出了老远。 大方块赶过去，不知交流了什么，缓缓飞了过来，凑近他，忽然蹭了一下他的脸。 它的光肉眼可见地抖动了一下。 张甘觉得有点好玩。 这些方块很奇妙，好像有一定的自主意识。 而且被他戳中之后，那只小方块就格外喜欢粘着他的手，主动跟随起来。 他跑到哪，两只方块就追到哪。 直到眼前又出现了字幕—— [警报！发现病毒逃逸！你需要寻找一个庇护所。] [警告！发现病毒复制中！] [……发现感染数据！] [警告！感染病毒者将被消除！] [危险到来之际，你发现了一道门，你需要尽快离开。] 字幕飞快跳动，张甘发现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门的形状。 这是他可以出去了的意思？ 张甘疑惑地看着那道门，飞快思考着。 病毒逃逸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这是个游戏世界，那么这是计算机病毒？ 两只方块慌乱地飞来飞去，看起来很害怕被感染的样子。 这样看来，它们像是数据块。 可他是人类，也会感染吗？ 如果感染了，这里其它的“玩家”会怎样？ 然而他没有时间了，字幕再次发出强烈的提示—— [警告！病毒接近中，你将成为感染者！] 第72章 ◎－◎ 病毒？ 张甘什么也没看到, 四周太黑了。 游戏提示说感染者会被消除，这个消除, 是消灭的意思吗？ 他来不及多想, 几乎在字幕出现的同时，立即唤醒了粒子。这样不管什么东西来了，从哪来, 他都能安然无恙穿过！ 两只方块抖动着，看来很怕病毒。 张甘想了想，伸手戳了小方块, 身上的红色粒子瞬间从手上转移过去，小方块身上白色的光也迅速变成红色。 同化成功了…… 张甘觉得很奇妙，从游戏提示看来，这方块应该是数据。明明是摸不着的东西，居然也能被同化。 他用同样的方法把大数据方块也成功同化了, 随后眼前一花, 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四周无数发光的线交错纵横, 大大小小的方块就在线上移动, 像极了机器内部的电路。 这些方块似乎在传输数据。 而他所在的方形空间，类似的附近还有数十个，大概也是隔离区。只不过当中隔离的没有人类, 都是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说是生物，只是因为它们在动，但张甘看不出生物特征。 这个世界有点颠覆他对游戏的认知。 说是数据, 但它们有情绪反馈, 还能捕捉非数据的物质, 在遭遇入侵的时候也会慌张。 当然, 如果他是这些数据方块中的一员, 确实没法不慌张。 因为入侵的病毒实在太多了，还会复制。 张甘看着远处的发光线路上，黑点飞快跳跃。它们每附上一条，线路就会被切断。每碰到一个方块，方块的光就会熄灭变黑。 张甘看仔细后才发现，那黑点，是个…… 人？ 他愕然之间，已经有一个黑衣人掠来，手中挥动匕首，划破了这个空间，飞快穿过他的身体。 他看得清楚，是人没错。 这个黑衣人就是病毒？！ 可是，人要怎么复制呢？ 他正奇怪，无数的黑衣人飞扑而来，人人手持利刃，切断线路，刺杀方块。每个数据方块被刺中后就会熄灭、破裂之后跳出一个黑衣人。 一模一样！ 张甘睁大了眼睛。 为首的黑衣人穿过他，似乎还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投掷过来，想要刺死他。 这对张甘当然没用。 [你幸运地免疫了病毒感染，并激活了免疫程序。] ——字幕又来提示了。 脚下忽然升起了许多方块，这些方块六面长着尖刺，一看就很有攻击性。 接下来张甘目睹了一场数据大战。 游戏帝派出的尖刺方块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歼灭了黑衣人。 张甘大概明白了，这些黑衣人和他不一样，是虚拟的，所以受伤之后会出现图像闪动、像素丢失，而不是流血。 幸好如此，要是真会流血，场面就太血腥了。 虚拟数据之间的交战相当干脆，结束很快，也不需要打扫战场，只是受损的线路需要修补，远处不断有数据方块赶来填补空位。 只不过，他把手从两只方块上收回，眼前的一切就立刻消失，看不到了。 只有字幕还在兢兢业业地提示： [病毒已清除，你成功逃过一劫，终于能够踏上回家的路。] 张甘：“……” 这是要赶人了？ 身边的两个数据方块没入地面，脚下的光开始延伸，再次出现了他来时的路。 张甘便按照指示往回走。 他感觉这个世界的主人正在盯着，如果不遵守游戏规则，它可能会生气。 张甘并不想招惹它，原本他进入这里，也只是为了找人而已。现在陈贰找到了，女玩家的信息他不会忘记，先带他们出去再说。 他走了许久，前方果然出现了陈贰所在的村子，他居然还没走，正坐在路边发愁地盯着这里。 张甘上前两步，又碰壁了。 无形的屏障还在，他调动粒子，穿了过去，进入村子。 陈贰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立即跳了起来：“张三！你没事吧！你怎么过去的？有看到那个女人吗？” 张甘说没有。“她的事我会调查，你赶紧回去吧，你在外面一直精神异常，家里人很担心。” 陈贰愣道：“你确定？退出游戏的话，可是会什么都不记得的。” “我确定，我不会忘记。”张甘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对面的黑暗。 那条他来时的路，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女玩家的地址，陈贰这才答应退出。 张甘眼前的景物没变，但看到路上渐渐出现了人，马路对面也不再是黑暗，他就知道，他们回来了。 梁叔和几个村民正在和撞了陈贰的车主说话。 车主还算负责，虽说是陈贰自己跑到路上的，他还是停了车，提议带人去医院检查看看。 当然，因为张甘的操作，他没真的撞上，道歉的也诚恳，本来这件事双方和解一下就能结束了。 然而张甘消失了。 车主确定自己撞的是两个人，下车一看却只有一个傻乎乎的陈贰，把车底都找遍了，就差没把车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张甘。 梁叔也吓坏了，正准备发动村民寻人呢。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这？”陈贰挠头道。 他一说话，张甘就放心了。 果然，那个世界里的陈贰，是个意识体。对他来说，一切不过像是玩了个游戏而已。游戏结束，退出删档。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车祸之后的事，也不认识张甘。 张甘呢？他是真的进入了那个世界。 他拿出手机看自己先前记下的信息，发现没了。 “……”看起来像是被删除了。 对于那个世界的主人来说，把他手机里的数据删除，大概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张甘也不在意，他脑子里记着呢。 这大概是他作为世界代言人的好处，能把记忆带出来。 “长南市？”梁叔纳闷道，“怎么突然想去那边？话说你刚才被车撞了知道吗！奇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你，你从哪出来的……” 张甘道：“我没有，你看错了，被撞的是陈贰，我只是拉了他一把。” 梁叔的神情渐渐迷惑起来，嘟囔道：“是吗，我以为你也被撞了呢。一定是因为你以前出过车祸，我太紧张了……” 车主很快也开始露出茫然的神情：“那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张甘微笑道：“是的。” 世界果然抹去了痕迹，他消失过的事不再有人记得。 陈贰的病完全好了，只是时不时看着张甘欲言又止。 他说：“我总觉得想问你点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 看来他潜意识里还惦记着女玩家的事。张甘道：“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件事我会处理，你只管放心就行了。 ” 陈贰妈妈听说儿子好了，从地头飞奔回来，喜极而泣，正忙着张罗饭菜。 因为张甘急着要走。那个叫做卢小琪的女玩家看来是被拐卖了，越快解决越好，晚了只怕…… 梁叔道：“吃了饭，我跟你一块去。” 张甘婉拒了。梁叔已经是第二次经历他消失的事情了，第一次他就没有完全忘掉，如果再来几次，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他要使用能力，一个人行动更方便一些。 “大兴难得回来，你们多聚几天。”他说。“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 梁叔没法。“那可说好了啊，你要是遇什么到难处，我能帮上的，千万记得喊我。” 张甘道：“你继续帮我留意碎片的事就好了。 ”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来找陈贰，是为了镜片来的。 “玻璃？那东西啊，小学时候的事情了。”陈贰想了想，还真回屋里翻箱倒柜给找出来了。 “六片，我在河滩捡到的。”陈贰说，“不是我一个人捡的，不过我看着很神奇，就和其他人换来了。” 很多年后，碎片早就蒙尘了。 张甘擦了擦，透过镜片，果然，和他手上的那块有一样的末日效果。 六片似乎不是一个整体，只有两片能拼接上。 “那时村里大人看过，好多人吓到了，说不吉利，让小孩给扔了，我又偷偷捡回来。”陈贰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收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玻璃珠、卡牌纸片、鸟的羽毛、拼接完整的鱼骨头标本、雕刻奇怪的木头、不知名果实……虽然父母看来都是些破铜烂铁，但他学习好，就没管。 陈贰也是小孩儿心性，玩了没几天就腻了，收藏起来，不久就忘了。后来学习越来越忙，就更想不起这些小玩意了。 张甘又去他所说的河滩走了一趟。 那是条大河，这个季节河边长满了野草，村民都在那儿放牛。 陈贰说后来他还去找过好几次，可惜再也没有收获。 “你有事就忙去，我来找！”陈贰妈妈连忙道。 张甘也确实不想耽搁，反正村子一直在这儿，他随时可以再来。 他收好碎片，就立刻赶去长南市。 那是个地处西南的小城市，路途有点远，汽车太慢，一路上也劳顿，张甘打算坐飞机过去。 出发前，他接到了久违的电话。 李禩问他：“张哥，你说廖伊这么多年过去，是不是长大了？” 张甘说有可能。 这家伙居然还在查这个事情，明明让他不要再碰了。 李禩道：“是吧，长大了脸也会有些改变对吧？我让真真模拟了一下他长大一点的样子，也发给你了。” 张甘也没拒绝，又问他最近忙什么。 “没、没什么！”李禩慌忙道，“我也就是没事跑跑医院看看郑拾醒了没，没什么忙的了哈哈哈。以前那些案子什么资料都让真真拿去局里了，我绝对没有偷偷备份！” “……” 他绝对备份了吧。张甘心想。 第73章 ◎－◎ 张甘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备份, 立即翻出仔细查找，果然在失踪名单里找到了女玩家的名字。 幸好他没和李禩说, 不然那家伙一定又干劲上来, 暗戳戳跑去长南市了。 张甘现在自己一个人，只带了个背包。出发前在末日空间里扎了个小小的营地，囤了些食物和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 可以躲进去。 长南是个小城市，里作更是个穷县，乡村就更偏僻了。这里唯一可圈可点的只有风景, 山水秀丽，民风淳朴。 张甘下飞机又转了几趟车，才从市里到了乡里，到这儿他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外河乡和他的村子不一样，在群山之中, 各家各户住得很分散, 有些靠近大路边还好, 那住山里的, 交通基本只能靠走，通讯手机不如吼。 还好张甘习惯了，在那些世界里, 他就没少徒步，也没少挨饿受冻。所以从公共汽车上下来，望着绵延的群山, 他还是走了起来。 他没到处问人, 只是自称旅游的, 到处游山玩水, 吃喝拍照, 累了就问老乡借宿。 山里农户确实热情，都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他。 张甘最近住在这户姓韦的人家，这家里只有三个人，老爷爷七十多了，还进山捡柴火。夫妻五十来岁，小孩早就成年外出打工了，每年才回来一次。 因为下雨，张甘在这里逗留三天了。 “这个季节天气不好，你就莫进山啦，又下雨，路都不好走。”韦婶劝他。 张甘就住下了，和她拉家常，说起陈贰的事，韦婶惊讶道：“你别说，我还真听说过有人得这种病，你那朋友的老乡是咋治好的？” 张甘心想可算找到了！ 不枉他一路过来，和每户人家都拐弯抹角地聊这个八卦。 他想着卢小琪的名字是不能提的，否则让本地认识买家的人听到，漏了消息，把人藏起来，再想打听就难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既然她和陈贰一样是“玩家”，那么在这边的世界，有可能也一样被当成精神病了。 韦婶是个善良朴实的农妇，说到这个直叹息，小声道：“听说那闺女是人家买来的，一直哭着喊着要回家，被打了一顿昏过去，醒来就变傻子啦。唉，可怜呐……” 张甘问：“没人报警吗？” 韦婶为难道：“那旮旯可偏咧，跟咱们也不大往来。再说那孩子傻了，也不会说话，没人知道是哪儿来的。警察来了，村里把人藏起来，你还能咋的……这事也不是没有过，那村儿几年前就买过，警车来几次就是找不到人。” 她说完忽然默了一下，道：“小张，你不会也是来找人的吧？” 张甘干脆道：“嗯，我来找妹妹，她被人拐卖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傻子姑娘。您是好人，能告诉我那村子在哪吗？” 韦婶犹豫了一下，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张甘：“没事，我一个大男人，不怕事。” “不是，我是说啊……”韦婶一言难尽的样子，“你长得好，又年轻，我听那村里有些人说，有些人贩子吧，也不止是卖女孩儿。” 张甘：“？？” 韦叔恰好喂猪回来了。 “要不这样吧……”韦婶决定道，“娃他爹你陪小张走一趟呷子沟，就说是咱远亲，说和一下，花点钱说不定能把那傻闺女带回来。” 韦叔是个沉默老实人，什么都听妻子的，听她解释后，就点头。 张甘起身道：“不用了。您跟我说往哪儿走，我自己去就行。你们住这儿，得罪人不好。” 韦叔指了个方向，说：“从那走，一直过吊桥，再过一个独木桥。” 他背起包就走进了雨中。 “那好歹等雨停了……哎呀，你带把伞也好！”韦婶急忙拿伞要追出去。 张甘已经快步离开，穿过院门，消失在了雨中。 这场雨下的确实不是时候，张甘顺利找到了吊桥，但雨中不是很好走。 他没走过这种悬索桥，两边都是绳索，脚下是木板，走起来摇摇晃晃的。下方是湍急的河水，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他可不敢保证还有命。毕竟他的能力在过桥上几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张甘小心过了吊桥，雨停了。 再走一阵，绕过山腰，没看到独木桥，只有条小河沟，两根木头被谁搬开了，好在水很浅。 这地方，逃了确实也很容易被追上，他心想，过了河终于见了个村子。 村里人稀稀落落，路边几个小孩正踩水玩耍，忽然有人大喊：“傻子又来啦，快走快走！” 他们一哄而散跑了。 张甘一看到那小路转出来的女人，立刻就认出了，这疯疯癫癫一路傻笑的，应该就是陈贰所说的女玩家。 她蓬头垢面的，面容枯槁，下雨也不知道躲，衣服都湿了，遇到人也不让路，张甘愣愣站在路中间，就看着她走到了面前，差点撞上。 有个老婆婆扯了他一把，拉到一旁道：“小伙，你怎么看到傻姑娘也不跑！诶你面生呀，哪里来的？” 张甘正好问她怎么回事。 “哎哟，这个女娃得了怪病！”婆婆说，“谁碰到她，就会变得和她一样傻。” 张甘才知道，卢小琪是村里一个50岁的老光棍买来的，被打一顿之后变成了傻子。原本老头想着傻了没关系，能生孩子就行，但是不知为什么，老光棍和她睡了一晚毫无动静，出来时也变成了傻子，眼神呆滞，不会说话。 老光棍还会自己回家，吃喝靠年迈的老娘伺候。 但卢小琪就不行了。 老光棍的兄弟不放她走，也不让她进家门。 村民害怕也变成傻子，也没人敢收留。 她有时睡在路边，有时睡在草里，有时睡在谁家牛棚里，吓那人一跳。 “这么说，她十来天没吃东西了？”张甘问。 “我也不知道哦，给她放吃的她也看不见，有时会吃草吃树叶，也会吃地里的菜。” “他们为什么不肯放人走？不怕村里都传染吗？” “买来的，人走喽，钱就打水漂了呐！”老人小声道。 卢小琪变傻后，也没主动招惹谁，只是傻乎乎乱走，甚至没走出村口，所以村民们都当没看见，也不想多管，毕竟谁也不想被老光棍的兄弟找上门来要钱，因为老光棍买媳妇的钱，也是兄弟凑的。 张甘道：“我明白了。” 这村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走向正在路边傻傻踩着脚印的女人，伸手搭在她肩上。 “哎哟快回来！你不要命的啦~”老人慌忙喊道，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张甘消失了，只有傻姑娘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老婆婆吓得差点跌倒，缓了口气才踉踉跄跄往家跑。“见鬼喽……” * 张甘眼前，村里其他人一个个消失了。 他刚要说话，女人忽然转过身，反手就挥了一刀，穿过了他的身体。 张甘连忙道：“卢小琪！你干嘛？”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和他在村子里遇到的不大一样，显得更年轻，脸色也更圆润一些。她穿着牛仔裤格子衬衫，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眼神凌厉，判若两人。 听到名字，卢小琪眼神放松了些，疑惑道：“你……不是病毒？认识我？” 张甘：“……” “我当然不是病毒。”他无奈道，“你能把刀先放下吗？” 卢小琪：“你也是玩家？” 张甘点头：“勉强算是吧。我从陈贰那里知道你的，你对他还有印象吗？或者，你在这里有看到别人吗。” 他描述了一下陈贰的形象，她惊奇道：“你认识他！他还好吗？我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又过不去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张甘说他已经通关出去了，卢小琪就长呼一口气，羡慕地道：“真好啊……” 张甘：“你……还好吗？” 其实他看得出来，卢小琪挺适应这里的。她这个样子，应该是刚进来时的模样，还没饿瘦。 “比外面好。”她淡淡地说。“我有时想，也许活在这里更好。” 张甘提醒道：“我是按照陈贰的信息找到你的，你的身体还在村子里，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如果不及时出去，可能真的会饿死。” “外面的我死了，这里的我也会一起死吗？”她问。 张甘不知道。 “可是如果我活着出去，可能会过得生不如死。在那个世界，我跑不掉。他们每个人都盯着我，那个老杂毛还说，再跑就打断我的腿。在外面我太弱了，我跑也跑不快，打也打不过，连一个老太婆都不如。”她低头擦着手上的镰刀，冷静分析。 张甘道：“我可以带你安全离开。” 卢小琪沉默了很久，才问：“如果我想留在这里呢？” 这是张甘没想到的。 “为什么？你不想回家吗？” “我不知道回去后能做什么，工作找来找去，薪资都很低。最后没找到还被人卖了，我爸肯定又要说我这么多年书白读了。我犯什么错，他都要拿这个说事，总是说后悔送我读书啦，早知道不如早点嫁人啦。”她闷闷不乐道。 张甘：“他们不过嘴上说说。” “我知道。”卢小琪低声说完，忽然“啊”了一声，精神一振，做出了防御姿态。 “系统提示任务刷新了！怪要出来了！你小心一点，躲我后边……啊算了，还是离我也远一点，我怕误伤你。” “怪？” “就是病毒啊。” 卢小琪的这个空间和陈贰一样，在村口就没了路，前方是一片黑暗。张甘很快看到了，那些从黑暗边界进来的粉色肉团生物。 它们看起来确实更像病毒的样子。 卢小琪双手挥动镰刀，一下就砍死了两只，黑色的液体流出，立刻染黑地面。 “你身手不错。”张甘道。他可以穿过它们，不需要担心。 卢小琪回头露了个笑容：“你要是跟上班一样每天砍八小时的怪，练三天也能跟我一样，说不定比我还厉害呢。” 但是涌出的肉团病毒越来越多，她喊道：“你要是能帮忙的话，老杂毛的伙房还有镰刀！菜刀也行！” 张甘就找刀去了。 刀还没找到，找到了个秃顶的老男人，正躺在猪圈的粪水里，奄奄一息，骨瘦如柴。 “救命……”他声音微弱道。 张甘返身又去找刀。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打怪，镰刀有锯齿，他用不习惯，就拿了菜刀出去，一边砍怪一边问：“怎么还有个人？” “老杂毛啊，他也进来了。”卢小琪跳起来，一个漂亮的起跃，一刀把肉团劈成了两半。 而张甘得来回周旋好几刀才干掉一只。 “我加了敏捷和力量。”她说。 张甘：“……” 这波病毒他们花了三小时才打完，肉团的尸体到处都是。 “你不觉得恶心吗？”张甘闻到了它们发出的恶臭味。 “再恶心也没老杂毛恶心。”卢小琪冷冰冰道，“也比被暴打一顿后关猪圈里好多了。” “你知道吗，我有时想，干脆让这个村子被病毒毁掉好了，这么烂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守着？可是我知道，这里不是真的。就算这里毁了，就算在这里杀了老杂毛，他在外面也活得好好的……”她郁闷地说。 “他现在村里，和你一样，是个傻子。”张甘说。 “傻了？”卢小琪愣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问道：“你真的能带我回家？” 张甘点头。 “你是真实的人吗？我是说，你也会出去？出去之后我们还能见面？”她发出了一连串疑问。 张甘不介意告诉她自己家的住址打消疑虑，但他不想这么做。这里的主人能够构造这么强大的游戏世界，此时一定在监测着所有数据。 它在看着这里。 他只能道：“是的。我和你、陈贰都来自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国家。” 卢小琪终于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我还没收到提示，任务进度也没满，应该还要再打几波怪物。” 她终于放松地找了棵树坐下，叹道：“这里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觉得不用吃喝每天打怪，也挺好的……” 张甘：“你确定？这里的病毒可不是开玩笑。” 卢小琪：“确定啊，我有时觉得人比病毒可怕多了。” 张甘不由沉默了。 “喂，你说，对面是什么？怪物的老巢吗？”过一会她又问。 张甘知道她说的是那些黑暗的地方。 “不是，我想那里是游戏中枢。”他想起那些数据方块。 “这是一个强大存在缔造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另一边，可能还有另一个、或者很多个像我们那样的世界，生活着很多人。你杀死的那些怪物，应该是真的病毒，嗯，就是一群入侵了计算机系统的病毒，能理解吗？” 他也不介意透露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试探这里的主人。反正卢小琪退出游戏之后，就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了。 卢小琪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信息对她来说，有点爆炸。 “这里是真的？系统真的存在？”她喃喃道，忽然起身转了一圈，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一样。 “它为什么要救我？”她问。 张甘：“可能它喜欢人类？” “它是谁都救吗？” “有概率吧，比如你家门口倒下了一个受伤的陌生人，你没法当看不见是不是？”张甘用泥人的心理描述着。 然而卢小琪飞快道：“我可以。” 张甘：“……” “万一是碰瓷的呢……对吧？”卢小琪心塞地补充。 张甘斟酌道：“它不是人，不能用我们人类的思维去理解，我觉得，它可能有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 卢小琪沉思一番，望着对面，又忽然道：“系统，如果从那里过去，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吗？我的身体可以过去吗？” 张甘：“？？” “我在和系统沟通呢。”她摆摆手，小声道。 张甘：“……” 他这个世界的主人怎么回事！他在这儿帮忙杀了半天的病毒，一个提示没收到，一点表示也没有。它暗戳戳看了半天，跑去跟玩家互动了！ “它说可以，但是通关难度会提高。”卢小琪安静了一会，问他，“你说我要不要去呢？另一个世界。” 这下轮到张甘愣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游戏帝的强大似乎也超出了他的认知。 它居然可以把人送往另一个世界，不怕规则惩罚吗！ 第74章 ◎－◎ “要去吗？”卢小琪又问。 “你决定。”张甘说。 他挺好奇的, 游戏帝真能把人送往另一个世界吗？它不会被规则发现，不会被惩罚吗？ “算了。”卢小琪转头看他, “你能把我救出村子对吧？” “嗯。”张甘问, “你不去另一个世界了？” “我对我们的世界至少有点了解，那边完全未知，谁知道还会不会碰到人渣呢？”卢小琪说着, 起身道，“病毒刷新了！” 张甘目睹她砍瓜切菜了八个小时，把肉团怪物都消灭了, 还精神奕奕的，而他已经肚子饿了。 “好了，我的任务进度满了，走吧。”她说。 张甘问：“那猪圈里的……” “让系统处理吧。”她说。 张甘：“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大哥，杀人犯法的。”卢小琪浅浅露了个笑容, 又转瞬即逝, “我觉得他留在这比死痛苦。” 张甘：“……” 他来的路上还想着怎么安抚她受伤的心灵呢, 现在看来, 卢小琪已经不需要了。 她扔下镰刀，道：“我准备好退出了，你呢？” 张甘告诉她：“你回去之后, 就不记得这里的事了。” “哦。”卢小琪面露遗憾，“那我们走了，这里的病毒会不会没人清理？” 她还惦记这个事呢？张甘道：“说不定, 这里的病毒就不会刷新了, 会有别的玩家。” 卢小琪还是没退出, 忽然道：“所以是因为我在这里, 才刷新了病毒吗？不会……病毒是我带来的吧？” “怎么会？这只是个游戏。” 然而张甘顺着这个思路, 觉得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泥人接触人类后空间里天降垃圾，枯木帝帮助人类后自己的树再也无法生长。这个游戏帝看似在游戏但其实救了人，所以遭到了病毒入侵。 泥人让救起的人类捡垃圾。 玩家在这里要跑任务打怪。 张甘越想越觉得是一样的，这个游戏帝很聪明啊！知道用游戏来迷惑规则。 “是吗。”卢小琪没多想，只是仰望天空道，“那就再见啦，系统。” 她的眼前，最后一行字幕也渐渐消失—— [历经磨难的你遵从了内心的选择，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并得到了来自开发者的最高祝福。] * 张甘回到村子时正被人围观。 村民渐渐出现，窃窃私语声传来—— “她在这里睡几天了，不会死了吧？” “嘘！你管那么多干嘛！” “好歹办个后事吧。” “吓！她醒了！快走快走……” 卢小琪醒是醒了，虽然听到了村民们的话，但饿得厉害，只有眼神想杀人，却没什么力气。 张甘把她扶起来，给她先喂了点吃的。 “这人谁啊？怎么敢碰老五家的傻姑娘？” “不晓得，没见过哦。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刚刚没看见啊。” “哎又一个要变傻子了。” 张甘也不搭理他们，等卢小琪慢慢进食，恢复了一些，能说话了，便道：“卢小琪，你爸妈叫我来接你回家，警车就在村外大路等着，你还能走得动吗？” 村民一听有警车，瞬间走了好几个。 “谢谢……”卢小琪乖乖的，没反抗，见有人走开了，才挣扎起来道：“他们去喊人了。” 张甘道：“不用怕。” 他扶着人，身上的粒子蔓延到了她身上，将她同化。 果然，玩家回来后，就无法再进入那个游戏世界了…… 他转身往村外走去，卢小琪不时担心地回头，紧张道：“他们追来了，要不你先走吧。” 几个男女扛了锄头，提了柴刀气势汹汹追来，叫嚷着什么。 张甘头也不回地道：“跟我走，不用理他们。” 看着锄头飞过来，卢小琪害怕得要命，却无力阻挡，眼睁睁看着农具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她睁大了眼睛。 石头和铁棍也穿过了他们！ 行凶者的表情从狰狞到错愕，再到恐惧，没有再追赶。 “看他们干什么？好好看路，接下来还要走很远。”张甘说。 她这才回头，眼泪流下来。 张甘装作没看到的样子，问：“你还行吗，不行我背你？” 卢小琪擦掉眼泪，坚定道：“行。” 回到长南市后，卢小琪立刻就报了警，警方去调查时，老光棍还是像傻子一样走来走去，村民们一问三不知，但还是被查出了其它的拐卖案。 那些事张甘就不知道了，只是问：“你会不会怪我没早点报警？” 卢小琪笑道：“我为什么要怪救我的人？” “那你当时怎么就那么听话地跟我走，不怕我也是坏人吗？”张甘还挺好奇的。卢小琪应该没有游戏世界的记忆才对。 她回想道：“因为我昏迷在那里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总觉得梦里见过你。奇妙吧，我一睁眼就觉得你是来救我的。” 她完全不提两人从山村穿越了各种障碍的事，仿佛也忘记了。 张甘也没问，只是有些无奈。 “你不回家，待在我这儿干什么？” 卢小琪无辜道：“我自己租房住，怎么叫待在你这儿啦？” 没错，她恢复之后，也没告诉爸妈那些遭遇，一直跟着张甘，最后在他的城市住下了。 她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薪资不高，但胜在清闲，偶尔还能请张甘出来吃饭。 “你说，我在这边买个房子怎么样？”她问。 “这里房价挺高，你刚毕业没多久吧，钱够吗？”张甘疑惑道。 卢小琪咬牙：“我努力，明天下班就去搬砖！” 张甘好笑极了，让她别勉强。 “虽然我现在没钱，但理想还是要有的。而且我觉得遇见你之后，运气变好了！你看，我一来到你的城市，工作马上找到了！公司旁边直接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啊对了，我今早还捡到钱了……” 这丫头跟人熟了之后，真是话特别多…… “嗯？你说什么？” “没，我说你很活泼。” 张甘和她吃完饭，回到家里，拿出先前收集到的碎片，继续琢磨。 现在他有十二块碎片了。 但大多数是拼接不起来的，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研究错了方向。 这些碎片直径最大的不过才五厘米。如果说原来的物品有水车那么大，他恐怕一辈子也收集不完。 但他还是例行把图案描了下来，再用硬纸剪出形状，以后好拼图。 做好这些，他从书架上拿出笔记本，准备把游戏帝的资料加上，忽然顿了一下。 他记得这笔记，之前不放这里，而是一直放在书桌的抽屉，这样万一他哪天回不来，妈妈能很快发现笔记。 他再仔细看了看，其他的书倒是没印象，因为不论工作还是辞职后，他都很久没怎么看书了，这些书什么时候放的哪里，也没留意。 张甘谨慎地把屋里检查了一遍，没找到其他痕迹。 但这并不能说明没人来过。 剑客可是在别人家里住了一个月，所有物品的位置都没变。 如果说有人动过这笔记…… 张甘冒了一下冷汗，很快又恢复冷静。 异族人应该不会这里的语言，大概也不认识字？ 他记得剑客就语言不通。 张甘还是多了个心眼，用镜片观察一圈，确定安全，又把笔记放回书架，混在许多本子当中。 碎片又要藏哪呢……现在数量多了，他也不好全部随身携带。 张甘瞎忙一通，最后还是装了个盒子放回抽屉。 没办法，这房里实在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宅了几天，感觉家里并没有变化，很快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太阳升起时起来，太阳落下吃饭洗漱，早早睡觉。没事送送外卖，有单子就画图，毕竟没收入不踏实。 这种生活悠闲而充实，直到又一个人出现，打破了宁静。 起初张甘以为是家里进了老鼠，或是蟑螂开始活跃了，晚上总有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音。 他网购了蟑螂药，没效果，这天晚上终于忍不住下床去查看。 只见客厅的冰箱前站着个黑衣人，正小心翼翼地拆保鲜袋，那是张甘今天刚买的生菜。黑衣人就这样站在冰箱门口吃了起来。 “……” 异族人。 这是个没见过的成年男子，身高比冰箱高一些，一米八的样子。黑色短发，身穿黑衣，长袖长裤，还斜披了一件外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胆子真大，居然没隐身！ 张甘没做声，悄悄又躺了回去。 男子的一只胳膊上，戴了个金色的臂钏。 这家伙，是异族女子的同伴！ 张甘已经很久没见异族女子的踪迹了，不想把他也吓跑。 但几天下来，这男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天天晚上出没，蹲冰箱偷吃的。 张甘每天早上检查，发现肉一点没少，蔬菜水果没了。 “……” 这食谱……和蹲老家的异族孩子一样。三人都是一伙的？ 这也让他稍微放下了点戒心。 几天观察下来，男子确实和另外两个同伴一样，除了偷吃，没做出什么危险举动，城市里也没怪谈惨案出现。这人半夜出现，天亮走人，似乎把张甘的冰箱当食堂了。 张甘本月的电费也因此飙升。 那个家伙…… 吃就吃了吧他开着冰箱吃！吃完了还要靠着冰箱思考半天人生，再把头扎进去来回找，似乎在反复确认有没有其他能吃的素食，折腾一晚上。 张甘忍无可忍，找了卢小琪吐槽。 卢小琪：“啊我以前也有过这种讨厌的室友！真是的不知道冰箱功率多大啊，装的东西越多开门越频繁越耗电！她还天真地问我夏天开着冰箱室内能不能降温……” “……” 不会吧。 张甘看了看窗外热烈的阳光，冒出个奇怪念头。 六月底，高温开始了。 不可能吧，那个家伙…… 怕热？ 不不，有可能的！他穿那么多！ 这个季节张甘自己穿了短裤短袖还要开风扇呢，在房里工作的时候得开着空调才能安定下来。虽然身体可以穿任何物质，感受不到冷热，但他最近休息，不想没日没夜地使用能力，又进入什么奇怪的世界里。 这个家伙不行吗？明明可以隐身，也可以穿墙。 张甘好奇得很。 他测试了一下。 第一天晚上，他把蔬菜水果放在桌上。黑衣人拿到冰箱前，打开门，斜倚着，开吃。 第二天晚上，他把冰箱清理一下，插座拔了。黑衣人打开冰箱，靠了一会，又默默关上，走到落地风扇前发呆。 第三个晚上，黑衣人来到了他的房间，坐在角落，目光哀怨地盯了他一晚上。 张甘：“……” 第75章 ◎－◎ 黑衣人看上了张甘房间的空调, 住下了。 他穿过门时会现一下身，睡着后就隐身。在屋里走动时, 也时隐时现在试探的样子。 张甘全都假装看不见, 照常起居，做自己的事，只是每天会多买些素菜。 这样黑衣人总算不再往冰箱钻, 知道随手关了。 这样同住几天，两人很快习惯了。 异族的世界似乎没有科技，黑衣人对张甘屋里的所有电器都很感兴趣, 特别喜欢那个落地风扇，但不敢碰。张甘把风扇打开，他瞬间就闪到了远处，观察一阵，才小心地靠近吹风。 张甘试图教会他开风扇, 在他眼前按按戳戳好几回来, 但黑衣人从来不乱碰。 起初他白天不在, 晚上才回来睡觉, 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白天在屋里蹭空调，晚上不见人影, 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正常吧，白天那么热，是我也不想出门, 晚上就凉快多了。不过, 他一直上夜班不要紧吧？”卢小琪道。 她行动力很强, 周末还真搞了个兼职, 在外边摆摊卖冰粉呢, 热情地请他吃，还说带一份回去给室友。 张甘也有些顾虑。 他白天出来送外卖的时候，黑衣人在家里会不会乱翻东西…… 所以他提了盒冰粉，就打算回去看看。 屋里很安静，风扇开着，黑衣人不知哪里去了。张甘心里咯噔一下，走了一圈，发现这家伙在他房里，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对他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穿墙到客厅，继续吹风扇看书，津津有味的样子。 张甘：“……” 他拿的是漫画。 对了，异族人不通文字，但图画应该是能看懂的。 黑衣人似乎被迷住了，白天几乎都在肝漫画。张甘上学时收藏了不少，搬家都没舍得扔掉，够他看好久的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算自在，张甘也觉得家里多个人，氛围似乎也不一样了。虽然这人除了吃，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张甘还试着出门玩了两天，回来发现他还在……看漫画，直到天黑才不舍地出门。 这家伙晚上到底出去干什么呢…… 张甘虽然好奇，但没去跟踪。 目前他们相安无事，如果对方知道他能看见，就难说了。 原本他想歇一阵就回乡下，但妈妈说今年种的地少，就不用他帮忙了，还说过两天带些菜过来，让他把冰箱清一清。 张甘就放心了，她有空出门，那肯定是真的不忙。 他继续送外卖，听小哥们说最近的八卦—— “金贵大厦那儿的地下停车场最近可怪了，听说好几辆车被扎了车胎。” “什么人干的啊，太缺德了吧！” “我也听说了，不止一辆被扎，前天一夜之间扎了十二辆！还是在八九点人流量最大的时段！” “了解了，以后绕开那里！惹不起……” “小赵最近怎么没见人，不干了？” “哪里，前几天不是下雨吗？路上摔了，骨折！还没好呢。” “嘶，这么严重？” “是啊，大家都当心点，别飙太快了，昨天老王也摔了，幸好只是破了点皮。” …… 午后，张甘接了一单，车速很慢，忽然车身被谁用力踢了一下，瞬间倒地。 他人没事，遇到危险，粒子的反应很快。但车子就不行了，摔出去裂了个前盖，后视镜也掉了一个。 幸好当时前后没什么车辆，后来的汽车都小心绕过了他的小电驴。 张甘没有急着去扶车，立在那儿，拿出镜片查看四周。 体内的粒子还在活跃，让他的身体处于穿越状态。 这意味着，它们感应到的危险还没离开！ 张甘心想着是不是黑衣人露出了真面目，暗中跟踪下的杀手？ 他没想到真看到凶手了。 黑衣人，但……不是他家里蹭吃蹭喝蹭空调的家伙。 这人身材要短些，穿着黑色束脚裤，上身没穿长衣，只斜披了件黑袍，露出另一半粗壮的膀子，手臂没臂钏，脸上也没戴蒙面巾。 看来这个家伙聪明点，知道热了就少穿点……张甘莫名地想歪了一下。 对方蹲在马路边，手里抛着个箭簇，正盯着他，张了张嘴，说了什么，还发出嘿笑声。 张甘没听懂，也没动，但有路过的小哥停下了，帮忙扶起了车，问他怎么回事。 “没什么，自己不小心。”张甘道。 他看着同行小哥走了，才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那黑衣人就起身跟在他身后。 张甘把车推到了个维修店，回头再看时，人不见了。 这人不会去祸害别人吧……张甘不由思考起来。最近那些奇怪的扎车胎、电动车摔倒事件，实在太多了，是不是这家伙干的？ 他修好车，回到路上，又到了一起车祸。 一辆汽车行驶中爆胎后撞上了面包车，幸好市内车速不是很快，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堵车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爆胎了！这可是新车啊！”爆胎车主委屈地和交警诉说。 张甘四处张望，果然在找到了矮个子黑衣人，他蹲在绿化带的小树下，看着狼藉的现场，表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张甘皱了皱眉，骑上车离开了现场。 回到家，漫画迷黑衣人果然还在。 张甘坐在沙发上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卢小琪打电话，聊起了今天的事故。 “嗯，摔得有点惊险，后边要是有车来撞上，我肯定就没了。” “车子坏了，修了好几百。” “我没事，你也小心点，最近不要出去摆摊了。” 漫画迷看了过来，试图听懂的样子。 张甘看过去，他立即收回了目光。 这个家伙…… 张甘看了看漫画迷腰侧挂着的小玩意，先前他以为那是装饰品，今天看到另一个黑衣人，才明白那是箭簇。这家伙腰后还别有一把小小的石头弯刀，平时经常用来切瓜。 “……” 算了，他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张甘放下思绪做饭去了，特地做得很慢，所以他摆好饭菜的时候，天已黑了，漫画迷又出门去了。 张甘拿出狐狸的门牌，入座。 . 今天的白狐安静乖巧。 看来它已经忘记之前生的气了，还关心地问：“你今天有些烦恼呀。” 张甘就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故。 “不必理会。”狐狸还是懒洋洋的，“那一定是个笨蛋，破坏世界只会加速他的灭亡。” 张甘皱眉道：“他差一点就害死人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害人，有什么办法让他快一点消失吗？” 白狐瞥眼道，“只要他杀了天选之子，世界马上就能发现他。所以你杀了他，他杀了你，都可以，你选一个？” “……” 张甘老实道：“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会隐身，我不会。” 白狐喝了杯酒，狡黠地眯起了眼睛：“你想看见他们，这有什么难的。” . 张甘从白狐的世界出来，已经晚上11点了。 外卖群里正在刷消息—— “注意，文合路又有车祸了！附近的兄弟小心。” “我也在现场，这次又是爆胎！” “怎么那么多爆胎，你们说是不是前几天那个扎胎狂魔干的啊。” “明显就是！” “警方还没抓到人？” “没啊，有个监控里明明一个人没有，车胎就自己漏气了。” “这么奇怪……” 张甘心中一沉，拿上背包出了门。 发生事故的路段吵吵嚷嚷，因为除了车祸，还有停留在路边的几辆车也被扎了车胎，围观的人不少，车主们都报了警，正气得大骂。 张甘带着镜片，没在现场发现昨天的黑衣人，就在四周转了转，终于在公交站台边发现了蹲着的黑衣人。 他盯着过往车辆，口中念念有词说些什么，手中箭簇抛来抛去。 原本在这儿等车的乘客只听见声音不见人，早就吓跑了。 公交车停下，自动开门，无人上车，又自动关上。他的表情兴奋起来，捏住了抛起落下的箭簇，刚要射出，忽然一颗石头飞来，穿过了他的身体。 黑衣人捡起石子眼神核善地看向了路灯下的来人。 张甘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阴笑着说了什么， 张甘：“……” 听不懂。 异族人真麻烦，这家伙就算现形了，官方抓到应该也审问不出什么话？ 他想起白狐说的：“太简单啦，你只要放点血，沾到他们身上，他们就再也没法隐身了。” 他问：“别的血可以吗？鸡血鸭血什么的。” “可以，但是效果不好呀，小动物的存在太渺小，只能让他们短暂现身，你是天选之人，你的血最合适。” 张甘正盘算着白狐这次有没有诓他，要不要破这家伙的隐身技能。 对方忽然手中一翻，居然变了支短剑，冲刺了过来。 张甘激活了粒子，手里捏了个擦血的小刀。 身然而对方身手太好了，他没机会碰到，反而被他一下扎到了背包。 他的背包明明跟着同化了，可以穿过任何东西才对！ 张甘愣了一下，对方不靠近了，手中箭簇甩了过来。 太快了！ 而且他得一手举着镜片，才能找到对方踪迹，十分被动。他来不及躲开，浑身的粒子感应到危机，剧烈涌动起来，燃烧一样，热到发烫，烫得他视线有些模糊，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他暗道不好！ “叮”的一声，箭簇被什么弹开了。 危机解除，粒子又安静散开，所有的景物合二为一，只有黑衣人还是两个。 张甘擦了擦镜片。 是漫画迷！ 他怎么也来了？ 两人一句话没说，忽然先跑了起来。 这边不是商业圈，公路上没人，即使有人，也没人能看到，此时正有两个黑衣人在沿路追赶角逐。 他们太快了！即使透过镜片看，也时隐时现的，每一次隐没，速度就会加快，所以在张甘看来，就像瞬移一样。 张甘气喘吁吁追上的时候，两人已经停下了，遥遥对峙着，在交谈什么。 他听不懂。只能试探地靠近了漫画迷。 这家伙头也没回，依然冷冷看着对面的黑衣人。 看来他对自己并没有敌意。张甘松了口气，摸出手机，悄悄按下了录音。 . “河原的杀手，你跟着我干什么？”黑衣人不满道。 “鹰草，你不是应该在牢里吗？”漫画迷面无表情道，“最近那些车辆的事件，都是你干的？” “嘿嘿，我和你们杀手不一样，我的武器可从来不沾血。”鹰草诡笑道，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箭簇。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北方屠杀了三个村子才被抓的。”漫画迷审视着。 “切，那不过是两三百人的小村子。”鹰草吐槽了一下，疯狂的眼神兴奋起来道，“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吗？成千上万！” “你不能在这里闹事。谁派你来的，没人告诉你规则吗？这个世界的主人在沉睡，你要是吵醒了它，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漫画迷冷冷道。 “他们只说不能杀除了目标以外的人。不过啊，我可没有吵呀，那些人明明是自己出了点意外~”鹰草笑嘿嘿的，手中忽然甩出箭簇。 张甘看得清楚，几乎在同时，漫画迷也出手了，从怀中掏出了武器。 虽然听不懂，但眼前局势他大约能看懂，这两人可能相识，但似乎不对付的样子…… 两人忽然出手，他一下紧绷了起来。 对方的武器都击中了漫画迷！ 漫画迷手一抬，就把箭簇挡住了。他的前臂，衣袖里似乎藏了机关。 对面呢？ 鹰草一个闪身消失了，又很快返回，困惑地看着地上的东西，杀手射杀他的武器。 张甘：“……” 漫画迷那个家伙，扔出了一本漫画！ “这是什么？”鹰草蹲下盯着漫画书，捡起翻了翻，有点懵。 漫画迷没有回答，人早已不见。 张甘不过眨了个眼，他就一个瞬间消失，闪到了对方身侧。 鹰草大惊失色，急忙隐身躲藏。 漫画迷飞快蹲下捡起书，拍了拍，塞进了袍子里，嫌弃道：“你把我的书弄脏了！”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扔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没接住！”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暗器？！” “你就应该接住！” “我拒绝！我讨厌书！” “这本很好看的！” “不要！你去死吧！” …… 张甘躲在绿化带的灌木里，看着他们打了一阵嘴仗，又开始闪现，交锋起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张甘觉得换了自己，估计只有挨打的份。要不让他们现身，让有关部门处理…… 他正思考着，发现双方忽然停下了交锋，再次对峙，漫画迷忽然从怀里掏出东西，扔上了天空。 张甘不由捏了把汗，心想他千万小心点，可别又把书扔出去了。 那奇怪的物体飞上去，再也没落下。 漫画迷摸出背后弯刀，投了出去。弯刀划着弧形，击中了对方的箭簇，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甘一看他拿刀就有不好的预感。黑衣人的箭簇能扎破轮胎，应该是金属做的，而且不是一般金属，否则怎么可能投出就能扎破。 漫画迷的石头刀根本没有威胁！ 这个念头刚闪过，天空中就落下一道光，击中了拿着箭簇的黑衣人。 那是一道闪电。 黑衣人被电流包裹着发出了惨叫，身形扭曲起来，不过一秒之间，消失了。 地上只留下两个脚印。 张甘猛地一个激灵，瞬间脑海里飞过许多画面。 枯木帝灭火的森林，雷电击中树木，留下一对脚印…… 他站在雨中…… 雷电击中了他…… 张甘眼前电光飞窜，纷繁的画面渐渐消失，街道也开始分裂消失。 最后的最后，只看到见漫画迷疑惑地看向这边，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大惊失色跑了过来。 然而他跟随着闪电，消失了。 那天的场景复现。 张甘又被雷击中了。 “……” 第76章 ◎－◎ 城市街景消失, 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土地。 张甘傻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从原来的世界消失了, 又进了一个空间。 不过, 他感到困惑的不是这个。 出门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进入本轮透明的最后阶段，快要消失了。他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敢出去找黑衣人的——就算打不过, 他也差不多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可以直接跑路。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又被雷劈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让他搞清楚了, 上次森林火灾时的雷电，应该是漫画迷搞出来的。 那家伙居然可以引雷！ 这个技能太逆天了，这真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 还有，他为什么也成为了雷击的目标？ “是手误吧……”张甘嘀咕着。那个家伙对敌时都能把漫画书当做武器扔出来。 这件事回去再问，现在, 他得想想怎样离开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消失的当时正好中了雷击, 他进入的这个世界, 闪电很频繁, 雷声隐隐约约。 凭借着频频一闪而过的电光，他大概看清楚了这地方。这里土地空旷，没有树木, 脚下是黑色的泥土，偶尔有些石头露出。 他捡起一块小石头，发现每当电光闪过, 石头上就有光跃动, 忍不住好奇地捡起来, 打开手机照了一下。 黑色的不规则石头, 表面焦黑, 看起来像是经过了数次雷电击打。 “……” 张甘想到这儿，猛地撒手。 身上的粒子飞窜，一道闪电落下，击中地上的石头，同时穿过了他的身体和手机。 石头居然没碎。 张甘也没敢再捡起来。 这地方雷电高发，看起来是因为这些石头。 他不由想起了漫画迷腰后的那把石头弯刀，难道就是这里的石头做的？所以扔出去后击中金属，就能引来雷电…… 即便如此，也很不可思议。 张甘从未想过人类能掌控这种力量。 他继续往前，看到了更大的石头，不时有闪电落在上边，冒出电光火花。 张甘没敢靠近，耐心观察了一下，几乎每隔两三分钟就有一道闪电落在石头上。石头越高越大，就越容易吸引雷击。 他得注意这里的石头，别不小心踩上被劈中了，又惊动粒子爆发自我防御。 虽然身体能穿过雷电，但是粒子每一次暴动，会消耗很多精力。 张甘还意外地发现，经过刚才的雷击，体内粒子的数量好像又变多了。 这里就像个试炼场……他莫名冒出个念头。说不定能加快他的能力进化？ 但如果粒子的数量暴增，很容易失控，失控就会发烧，多来几次发烧他可能会挂掉。 张甘不打算冒险。 他只想离开这里。 远处的雷电在接近，就像雨云一样移动，到时候这里所有的石头，不管大小或许都会被雷击，那时他将没有藏身之处。 因为除了石头，人也是个导体，在这空旷的地面上，可能会吸引雷电。 想到这，张甘默默关上了手机，塞进背包里，然后往低处走。这样一来，应该不会…… 他回了头，就发现雷云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来了！ 张甘心里有点麻。 他想跑，但是认知中，跑起来似乎更容易被雷电击中。 他想想，趴下慢慢匍匐前进。 雷云的速度果然变慢了原地徘徊起来。 “奇怪啊……” 张甘听到了声音！ “到哪里去了……”那个声音从左耳跑到右耳。 “小鬼，快出来！我知道你进来了。”对方严肃地说。 张甘屏住了呼吸。 “如果让我找到，你就要替我守一百天门哦。”它哼哼说。 张甘还是没吱声，他在猜测，那一阵雷云是不是它的本体，要怎么躲开…… 这里实在太空旷了，还到处有吸引雷电的石头。 他试着悄悄往前爬，发现因为伏地太久，手掌长出了根系，连忙拔出，往远处地面的凹陷处爬去。 “小鬼小鬼，在这里！”声音在远处的后方响起，又很快遗憾道，“没有啊……” 张甘总算爬到了浅坑里，侧身蜷缩起来，放缓呼吸。 他猜得没错，这些存在的五感和人类不一样，不一定能发现人类的移动呼吸。他试探了一阵，觉得没有问题，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一下觉得舒服多了。 这里的主人还在来来回回地诈他：“找到了！” “这里！” “那里！” “我抓到你的尾巴了！” “啊啊啊我是不会认输的！” 张甘在想这家伙是真的有同伴和它玩，还是在一个人玩。 如果是后者，那还挺可怜的。 他想起了喜欢听人类唱歌的双胞胎，这时或许还在等他，可惜他一直没有机会再进去。 张甘缩在那里，好几次以为它真的找到自己了，吓了一跳，因为那声音确实从他身边经过。然而又很快走远，去了别的地方。 而张甘什么也没看到。这个家伙好像是无影无形的。 “找不到啊……” 那个家伙开始委屈起来。 “人类真是会躲藏的小东西。” 张甘：“！！” 它知道藏在这里的是个人类！ “但我不会认输的！”雷声跟着嘶吼起来。“丘！你做好给我守门一百年的准备吧！” 张甘愣了一下。 它好像说出了一个疑似名字的发音。 说起来，它一直喊小鬼。张甘琢磨，人类中的小鬼…… 那和它玩游戏的，应该是个孩子？ 它没发现他，要找的也不是他？ 张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决定赌一把，便抓了黑土，抹在衣服和脸上，确定自己没那么显眼了，试着回答道：“如果我赢了呢？” 他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雷电太危险了。他需要这里的主人送出去，就必须和它交流。 现在看来，这里之前来过一个人类，并且和他玩起了躲藏游戏，还约定了什么条件。最起码，这个家伙应该暂且不会伤害人类。 果然，那个声音兴奋大笑道：“哈哈哈你上当啦，我这就听着声音找到你了！” 张甘听着它快乐的声音从后边往前飞窜去了。 “……” 它真的看不到啊…… 张甘完全放心了，平心静气和他套话：“你太慢了，我都等饿了，如果三小时内你还没有找到我，那就算你输了。” “这不公平！你们人类的时间太短了，我有无限的时间，不能这么要求我，起码得……得……一百年！”它抱怨道。 “可是，我们人类会饿死。” 它没吱声，好一会才震惊道：“对了，我忘了！我们玩了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吗？！我总是搞不清你们人类的时间。” 张甘：“……” 他有理由怀疑，这里之前进来的人类可能早就死了。 但是也没道理，如果那人真的要饿死了，应该会主动出来才对。毕竟和饿死比起来，守门要好多了。 张甘道：“我也忘了。” 它连忙道：“那、那我会快一点的！” 张甘便说好。 他觉得这个家伙如果知道自己把人类饿死了，可能会受到打击。它好像挺喜欢这个玩伴的。 他姑且再等一下，顺便再套些话。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当然记得啊，丘。”它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小小声兀自嘀咕，“丘什么来着了……” 然后坚定道：“是的，你就叫丘！” 张甘：“……” 好吧，现在他知道有一个叫做丘的人类来过这里了。 “你的名字呢？”他继续问。 “我……”它苦恼道。“你给我起了什么名字，不记得啦。” “你不会也忘记了吧！”它开始怀疑。 “当然没有。”张甘连忙道。 “你叫做……雷神帝！” 雷神帝很满意：“这次我一定记住！” 张甘又等了一阵，肚子饿了，从背包里拿出了巧克力面包火腿肠。 等他吃完，雷神帝还没找到他。 张甘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它还在找。 他忍不住提议：“要不换我去找你吧，如果我找不到，就算我输了，你赢了。” “有道理！”雷神帝恍然道，“你们人类的寿命太短，一定找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认输了！” 张甘忽然有点不忍心让它输了。它很想赢的样子，输了不会哭……啊，不会生气吧。 但是要守一百年的门……他剩下的寿命可没有一百年了。 所以他爬出那个浅坑，认真找了起来，还一边假装自言自语：“我赢了的话，要些什么好呢……” 雷神帝立即紧张道：“不是说好了，你只要我一半的宝石吗？你想反悔，要拿走全部的吗？” 张甘立刻就明白了，它说的宝石是这里的石头。它们看起来有很好的引雷作用，确实很有价值。 “我可没说。只是给我一半的话，你就不剩多少了吧。”张甘道。 “是啊，我炼了很久很久才得到那么多……”雷神帝懊恼地说。 张甘忍不住笑：“那我不要那么多，就要一块好了。” 雷神帝仿佛不敢相信：“多少？” 它又小声嘀嘀咕咕：“难道是我记错了！其实应该是一块？啊我这个笨蛋！” 张甘暗暗偷笑，道：“一块就可以，也不用太大，我拿不动。” 雷神帝立刻高兴道：“你们人类是拿不动那么多宝石。” 张甘：“那我开始找了。” 其实他早就开始了。 雷神帝慌忙道：“等等！我我我还没藏好！” 接下来它再也没了声音，就连雷电也停止了活动，世界陷入寂静的黑暗。 张甘反而感觉安全多了，放心大胆地探索起来。 他打开手机电筒，四处照了照。 天上的雷云看不见了。如果雷神帝的本体在那儿，还真是麻烦。他是普通人，不会飞。 他拿出镜片观察起来。 天上还是什么也没有，土地还是原先的土地，看不到任何一点光。 那就先从地下开始找好了，现在雷电没有在活动了，很安全。他想着，又趴下，将根系扎进土里查探。 这里的土很松软，钻起来很轻松，不时碰到一些坚硬固体，应该是石头。土层深厚，越往下，石头越多。 张甘的根系又往上面走。 没人。 没有一切活物。 植物根系敏感又善于寻找生机。他很容易分辨死物和活物。 他确实感觉到了，地底有活物。 根系蠢蠢欲动，又试着往下。 他发现粒子增加之后，这个植物根系能力似乎也用得自如许多。扎得深时，他就渐渐沉入土里，收回时整个人随之又浮出土面。 北风帝说的不错，植物真是太妙了，他可以在地下呼吸！ 地底有许多不同的气，根系积极地吸收扩张，生出更细的须须，往石头缝里钻去。 地底沉积了无数的石头，他感觉到了，有一股气很有节奏地收缩扩张。 根系蔓延，分生，钻探，几乎穿过了每个石头缝隙，然后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再也无法前进，便沿着墙面搜索。 地底居然还有那么宽广的……背。 张甘冒出念头，恍然明白了。 根系努力生长，抱住了坚硬的外壳，他笑道：“我找到你了。” 它还假装一动不动。 根系到处寻找突破口，扎来扎去，它终于忍不住抖了抖道：“好痒好痒，不玩啦不玩啦。” 整个空间振动起来，泥土和石头间开始有细细的电流窜动。张甘迅速收回根系，浮出土层。 “那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一块石头了？”他问。 “拿去拿去。”雷神帝连忙道。 张甘爬起来，把一块石头装进了背包里。 “那我走了，给我开个门吧。” 天空中又出现了闪电，他得赶紧离开。 雷神帝沉默了一下。 张甘差点以为它要反悔了。 它小声道：“真的一块就好了吗？其实两块也可以的。” “……” 这个家伙和白狐比起来，简直太单纯、太好骗了！ 张甘道：“我想想，要别的东西吧。” 雷神帝又紧张道：“你要什么？我没有其他东西了！” “门牌。”张甘说。“你这里没有门牌吗，可以指引我进来的东西。” “你要那个来做什么！”它吃惊道。 “那样下次来找你玩的时候，我就不会走错路了。”张甘不假思索地说。 大地猛地震动起来，地面起伏摇晃，前方有什么从地底浮起，升高，泥土和石头松动，纷纷滑落。 张甘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半个身子陷入了泥石流中，连忙高喊：“你别动！” 震动终于停止了。 他艰难地爬了出来，道：“你差点把我埋了。” 这个家伙的身体托负着土地，一动就跟大地震一样。 “那个东西在我嘴里，我得吐出来……”它委屈地说。 张甘擦了擦汗：“好吧……” 他发现震动的时候，天上的闪电就停止活动了。穿过泥土，至少比穿过雷电轻松。 “那个啊，是我在洗澡，如果太久不动，身上也会有虫子啊什么的，不拍死会很痒。你们人类不洗澡吗？”雷神帝说。 张甘疑惑道：“……虫子在哪？” “在我背上，你看不见。那是比你们人类还要更小的东西。” 张甘心想难道是细菌什么的。 前方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落下，惊得他跌坐在地。 一颗带着电光的石头从斜坡处滚了下来。 “这就是了。”它期待地说，“你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明年的这个时候。但是我们人类比虫子大不了多少，你的闪电能杀死我们，下次我来之前，你先洗好澡，怎样？” “为什么是明年？”雷神帝好奇地问。 “因为明年的这个时候，是我的家乡雷电开始活跃的时候。”张甘说。“我就能想起你，不会忘记了。” 雷神帝立刻同意了。 张甘总算找到了那颗石头，然而一碰立刻就感到电流上身，又赶紧缩回手。 他想起狐狸的门牌，唤醒体内的粒子，试着将它同化，电光游走，顺着爬到了他身上，酥酥麻麻的。但是至少没有危险了。 “那明年再见。 ”他握住石头说。 电光越来越密集，四周渐渐亮得刺眼。 他感觉身体一沉，光熄灭时，昏黄的灯光投下，城市建筑被投射出影子，渐渐现出真面目。 他回来了。 看看手机，时间是两天后，半夜两点。街道空寂无人，不过网络信号恢复了，他叫了辆车。 这个世界的便利，让他可以马上回家确认一些事。 漫画迷已经不见，两天过去，他应该也不会守着这里。 只有现场那奇怪的脚印还在。 他再确认了一下手机，妈妈没来电话，应该不知道他失踪了，还好。 他赶回了家里，发现灯居然是亮着的。 客厅里，漫画迷正守着风扇看书，看到他，吓了一跳。 两人四目相瞪。 “￥%&！”漫画迷猛地站起来说了什么。 张甘听不懂，不过对方居然不隐身了，还主动交流，这让他很意外。 他指了指自己，道：“张三。” 又指了指对方，问：“你，嗯？” 他想对方至少能听出疑问的语气？ 漫画迷沉默一会，指了指他，眼神古怪，努力模仿音节道：“张，甘。” 张甘惊讶极了，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这可不好忽悠了…… 漫画迷又指了指自己。 “丘#￥。” 张甘：“……” 第77章 ◎－◎ “丘？” 张甘默念着。 这个家伙, 就是进入雷神帝的世界想忽悠人家一半宝石的人类吧！ 那把弯刀能引雷，一定是用那奇特的石头制作的。 雷神帝还在找人, 这个家伙居然早就拿了石头离开了！ 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为什么两次用雷劈他？另一个黑衣人哪去了？ 张甘有一肚子的疑问, 但此刻两人在饭桌两头正襟危坐，四目相对，不知如何开启话题。 他们除了名字, 无法沟通更多。 张甘只能先洗洗睡了。 丘和往常一样天黑出门，天亮回来。 张甘醒来时，发现他已经回到房间蹭空调, 睡着了，只不过没有隐身。从昨晚开始，丘就不再隐身，只有穿墙出门时才会隐匿踪迹。 张甘也没叫醒他，自己下了碗面条, 想着出门买点菜。他消失这两天, 冰箱肉倒是还有, 素菜是一点也没了。 不过吃完面, 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我给你送些菜过去，你今天可别乱跑。”她说。 张甘就在家等着，哪儿也不去了, 拿出背包整理东西，顺便补充物资。 包里有雷神帝的宝石，还有门牌。这门牌一上手摸就会被电, 张甘找了个绝缘的盒子装起来。宝石应该是绝佳的引雷材料, 他琢磨找个地方做个测试, 然后送给相关研究部门。 妈妈搭了老乡的顺风车, 来得挺快, 赶在午饭前到了。东西不少，张甘搬了好几趟。等妈妈做饭去了，他洗了两根黄瓜，送到房里，只见多了个人。 异族女子！ . “丘峦？”女子穿墙而入，盯着窝在墙角看书的人。 “哟。”丘抬眼打了个招呼。 “果然是你。”闪云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任务。”丘峦低头继续看漫画。 闪云却飞了一把小刀过去，不客气道：“我族不能现身人前，你忘了吗！” 丘峦头也不抬地随手接住，扔回给她：“张甘又不是外人，你早晚要带他回去的不是吗？” 闪云拿回飞刀，又投掷了过去。“那也不行！这个世界到处有眼睛监视。” “你好烦，张甘又没装监控。”丘峦再次接住，收入囊中，终于抬头面无表情道，“他早就发现你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闪云：“……” “什么时候？”她问。 “你的能力在我之下，他能发现我，当然也能发现你。”丘峦扬了扬手上的漫画，“看书吗？这个世界的图画书很有意思。” “不要！” “那有吃的吗？张甘消失了几天，冰箱的菜吃完了。” “没有！等等，他为什么消失？” “那个啊……”丘峦挠头道，“我昨天干掉一个捣乱的家伙，放雷的时候不小心把他也劈中了。啧，吓死我了，我以为他死了，回去不知道族中会不会治我罪，杀害同族什么的……” 闪云：“……” 她想起这个家伙爱失误的毛病，默默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些，才问：“你干掉谁了？” “鹰草，这个家伙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还有呢？” “没了。” “你别想骗我，我的一个手下失踪了！” “哦……你是说放火烧山那个家伙，他做的事要是让神主知道，早晚会被判死罪的，我劈一下有问题？”丘峦摊手无辜道。 “……” “我也要说说你，任务那么久没完成，手下也没管好，怎么搞的？弄得我还要帮忙处理那些垃圾。”丘峦不满道。 “我总要调查一下目标接触过什么人，使用能力的时候有没有暴露过。”闪云皱眉，“很奇怪，张甘为什么没有被召唤回祖地？我族的血脉一旦觉醒，就会受到感召回归，他好像一点不受影响。” “喂，大小姐。”丘峦合上了漫画书，怀疑的眼神盯住了她，“你该不会不想带他回去……” 闪云的心猛地提起，脑海里闪过青的话—— “你把人带走了……那两个人活不下去……” “你没有母亲的吗……” …… 丘峦：“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赖在这里蹭吃蹭喝！” 闪云：“……” “我可最知道你了！每次去别的世界出任务，总是游山玩水消极怠工。我说啊，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每次你的任务都是绑人回去，我就是杀人。”丘峦忿忿说着。 闪云心中的石头落地，冷漠道：“你是杀手。” 丘峦生无可恋发誓道：“你也是杀手！你就不用杀人！我厌倦了！这次回去我要换去狩猎组！” 闪云忽然隐入了墙中，再出现时提醒道：“张甘妈妈来了，正在上来，你最好别让她看见。” “你跟着她来的？”丘探头道，“那草风呢？青那个翻译官呢？” “在家看院子。” 丘失望地坐了回去，“唉，你下次记得把青带来啊。” “你找他做什么？” 丘峦打开漫画书，指了指小声苦恼道：“这些字，看不懂，有些精彩的地方缺点什么，让他帮我翻译翻译啊。” “……” 闪云无语地按住了想揍人的冲动，就见门忽然打开，张甘进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 “哦对了，我和张甘说话也需要一个翻译。”丘又补充。 “三儿，谁说话呢？有客人？”妈妈正在客厅摘菜，闻声走了过来。 两人瞬间隐身不见了。 “没，可能是隔壁说话的声音，这里房子隔音不好。”张甘说。 妈妈这才走开了。 张甘把瓜放下，看了一眼角落，默默退出，体贴地关上了门。 “你差点被她发现了！”闪云低声恼怒道。 丘峦不理她，若无其事地拿了黄瓜啃起来。 “你还吃！会被她听到声音的！” “大小姐，你说话不是更大声？” “你为什么要和张甘说话？你都说过什么了？” “我想问他件事……啊算了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谈谈？他说不定愿意全家搬过去。” “我的任务只是带他一个人走，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闪云警告过后，再次隐身穿墙，离开了房间。 张甘吃完午饭，又带妈妈出去逛了一圈，好方便两个异族人交流。逛街购物结束，妈妈又等老乡的车回去，免得天黑了奶奶找。 张甘赶回家，发现丘立即看了过来，表情很不愉快地说了什么。 “大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丘不满道。 “我监视我的目标，他到哪我到哪有问题吗？倒是你，你为什么在这儿？”闪云不客气地。 “因为这里凉快啊。”丘峦惬意地吹着风扇说，“这个世界太热了，你不热的吗？每时每刻都隐身很累的啊，节省体力不好吗？” 闪云：“……” 张甘听到了两个声音，才知道异族女子也没走，但她始终没现身。 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语气还算平和，他觉得应该不会打起来，便洗了些水果，准备晚饭去。 他端着菜出来时，就见丘摆了三张椅子，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漫画没看了，盯着菜。 张甘便打了三碗饭，再把几盘素菜推过去。 “醋～溜～土～豆～”他说得很慢，说完夹了一筷子过去。 “素里乌兔兔！”丘果然一本正经学了起来，再看看手边的餐具，选了个勺子，擦了擦，又嗅了嗅，扒了一口白饭，试着吃了一根土豆丝，立即眼睛一亮，舀了一大勺土豆，飞快刨起饭来。 张甘又给他夹了红烧茄子。 这些都是全素食，他还特地买了口新锅回来，完全不沾一点肉腥。 “大小姐，你不饿？”丘峦疑惑道。 闪云瞥了一眼，“小心食物有毒。” 丘峦吃了一大口：“不会吧，我觉得他挺好相处的。” 他吃完自己的，又拿另一碗，被闪云先一步拿走了。 丘峦瞪眼道：“你不是说不吃吗？” “我可没说。” 她等着两人都吃完了，看着没事，才现身坐下吃起了白饭。 三人又开始六目相对，都想问些什么，又苦于语言障碍，谁也听不懂谁。 “你看，你要是带青过来，就那么这么麻烦了。”丘峦嘀咕着，跑去房里拿了纸笔出来，画起了什么。 看来丘在他房间里学了不少东西。 张甘凑过去，他在画人头，人头下写了奇怪的陌生文字，人头之间箭头相连，似乎是一个……人物关系图。 他画满了一页，又换了红色的笔，圈了个人头，指了指自己。蓝笔圈了另一个，指了指他。在这之外，又画了个人头，指了指异族女子，说了一个名字。 张甘愣住了，这画的意思好像是……他们在一个族谱上？ 他们是来找他的。 张甘心想，这样算来，他和丘居然还是远亲…… 他夸了一句：“画得不错。” “你看，他肯定明白了。”丘峦说。 闪云只是冷冷看着。 丘峦又兴致勃勃画了起来，给他介绍人的样子。 “三……一……云？” “草鱼？草乌？” “青……？” …… 张甘算了算，对方来了……九个人？ 他见过的异族人，眼前有两个，老家应该还有个异族的孩子。假如跟踪李禩的算一个，剑客也算一个，加上前两天扎胎制造车祸的黑衣人，一共六个。 还有三个他完全没发现。 另一边，闪云忽然指了两个人头道：“这两个人是谁？” 她也在算。她和草风带了青出来，族里还指派了三个人，本应听她指挥，但来时出了意外，他们分散了。然后丘峦来了，第七个。 “莲和芽，他们走别的门，我还没碰头。”丘峦说，“族长派我们来的，说你带的人有问题，任何一个人有问题，都由我们就地解决。你看，我一来就解决了两个。” 闪云迟疑道：“真的？” “真的。” 丘峦无奈地说：“那两个不好用大的家伙是长老故意让你带的，他不想让你完成任务，把张甘带回去，助长河原的势力。 “还有，你们离开这段时间，族里无法隐身的人越来越多了，出生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是天生的能力者，大家都很恐慌。我族的存在决不能让异世界人知道，更不能让他们看见，见到的人必须死，否则秘技的传承会越来越弱。北方的部族正在向南侵吞土地，我族如果失去能力者，很难生存下去。 “我没来之前，你们没被人看到过吧？尤其青那个家伙，肯定会动歪心思留下来。但他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不想杀他。” 闪云道：“没。” “但我总觉得吧，族长好像另有目的。”丘又嘀咕道，“莲和芽是猎手，又不是杀手，也从来没跟我配合过，为什么派他们？太奇怪了。猎手只负责狩猎，这个世界又没有怪物。他们是不是来划水的啊，到现在还没跟我联络。” 闪云冷漠道：“因为跟你组队很危险。你是出色的杀手没错，但你的发挥太不稳定，误伤太高了！” 丘峦无辜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反正我在这你不准出手！” …… 张甘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而他拿出了镜片，还有白狐的毛球把玩，并没有引起注意。 丘和那个叫做云的女子，看都没看过来，似乎不认识，或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也就是说，他们潜入这个世界的目的，应该和那些存在没什么关系，只是想带他回去？ 张甘揣测着。他没有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寻亲的想法。如果拒绝了，这两个人会怎么做？ 第78章 ◎—◎ 如果是他又会怎么做？ 张甘自己设想了一下, 要么打晕带走，要么埋了。 “……” 他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几天后, 预想的事都没发生。 异族女子云来了之后，白天出门晚上回来。 丘呢，晚上也不出门了, 整天宅在房间看漫画。 这两个人看起来相熟，但又不大对付的样子，时常争吵。 张甘也没被跟踪, 三人各自活动，互不干扰，只有晚上吃饭时会聚在一起。 云也从来不吃他做的食物，除了米饭。丘这个家伙就大胆多了，完全当成了自己家, 自由自在的, 在张甘的比划劝说下, 他还换了衣服。 因为盛夏到来, 实在太热了。 丘不喜欢使用能力，那套潜行的黑衣又实在太严实了。 “这边的衣服样式不错啊，我觉得可以给族里的姑娘们带回去一些, 她们肯定喜欢。”他自言自语。 闪云用杀死人的眼光看他道：“我们的任务只是带人回去，其它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那是你的任务, 不是我的。”丘峦纠正道, 他穿着宽大的T恤, 拖鞋在脚尖悠哉晃啊晃。 闪云又问：“你说他消失过, 什么时候？” “你来这的前两天。哦对了, 之前他去深山救了个女人回来，那会儿也消失过。”丘算了算。 闪云顿道：“你跟着他干什么？” “如果他回族里，算起来我们就是兄弟吧。我总得跟去看看有没有事。” “我说，你最好快点把青带过来，让他跟人说清楚，这件事越拖越麻烦。张甘在这儿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我们也一样。青说过，这里的监控系统很发达，几乎每个角落都有。 “这个萝卜好吃！不辣！我喜欢！大小姐，我们回去的时候带点种子吧，别的不能带吃的总可以吧？对了，以前青就说过，这里有专门研究种植的首领，粮食收成非常好……” 丘峦啃着萝卜，眼睛里全是光。 “不行。”闪云面无表情道。“你赶紧做完任务走人，一片树叶也不准带回去，否则我告诉族长。” 丘顿感失望，啃完萝卜，恢复了冷淡，“那你最好快点行动，我的任务在你之后才能动手。” 闪云：“……” 张甘刚从外边买了菜回来，招招手：“丘。” 丘峦一下跳起来，跑去洗菜了。 闪云在一边冷言冷语道：“这样吃破坏食物本身的味道，对你的进化一点帮助也没有。” 张甘看过去。 丘峦连忙道：“不要理她！我今天要吃这个！” 他指了指黄瓜。 张甘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一看食材就明白了，他记得妈妈做的拍黄瓜，异族的孩子也很喜欢吃。 他平时习惯了一个人，这会儿忽然多出来个远房兄弟，觉得好像也不错。 丘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就算相互听不懂，也会自顾自和他说话，语调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带着点淡淡的随性。如果没人搭理，他也可以很安静地看漫画。 不论云在背后怎么冷眼，用嘲讽的语调跟他说话，他都能安静如鸡地沉浸在漫画里。 张甘最近还是送外卖。他休息够了，要催化一下粒子，准备进入新的世界探索。 他还记得与某些存在的约定，但没有门牌进不去，只能刷概率。另外，他也要考虑失踪的廖伊进入其它世界的可能性。 所以最近每天一大早他就骑着小电动出门去跑单，午饭晚饭都在外边解决了，夜晚十二点才回来。 好在家里两个素食者，只要啃啃瓜果就能应付，不需要做菜，他也不用操心。 丘每天会把屋里收拾干净，还学会了用洗衣机，下雨的时候，会帮他把衣服收回来。 张甘还挺感动的。 他去睡了，丘峦和闪云聊天：“大小姐，你说他怎么每天都工作那么晚才回来？” “当然是因为你吃得多。”闪云冷着脸道。 “这个世界看起来很美好，但是人活着也不怎么容易的样子。”杀手沉思一会，叹息道。 “在族里，一个星期我有四五天在待命，只要用一天完成任务，剩下的时间就能继续待命了。” 闪云脸色缓下，低声道：“丘，那是因为你足够幸运，那些不够幸运也不够强大的家伙，只当了四五天杀手，就没命了。” 这天晚上回来，张甘发现丘这个家伙换回了黑衣，又回到了他们初见面时的状态，窝回了房间角落里，见到他，同情的眼神看过来。 张甘：“……”这个家伙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又准备出去溜达？ 然而丘哪儿都没去，接下来的三天，这个城市的暴雨季开启了，他老实蹲在屋里。 张甘仍然冒雨送外卖，他的身体到了透明的临界点，接近消失了，他不想在两人面前消失，雨正好可以掩盖行踪。 这场雨太久了，第三天也没有停歇。街道上的积水已经如同江河奔流。张甘觉得雨势越来越急，反正身上最后一点也差不多透明了，便把小电驴推回家，一个人走进了雨中。 果然，不过十分钟，变成了倾盆大雨。 这雨下得，即使是城市建筑之间，不过隔了一条马路，就相互看不清对面。 张甘起初还沿着街边店铺，后来发现，店铺都是关门的，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城市的店铺都关了门。 张甘跑了两条街，发现没有一个人，街道两边的建筑也渐感陌生。他低头看看胸口，发现能看到自己全身，雨变小了，但雨水开始打湿衣服，才恍然明白，他早就离开原来的世界了。 他打开背包，拿出雨伞，撑起走在陌生又寂静的城市。 这里只有建筑，没有草木绿化。高楼大厦之间隔着水泥马路，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前后左右的街道看不到尽头。 走了一段，雨渐渐停了，只是脚下的雨水还在奔流往低处去，水声喧哗。 张甘收起雨伞，趟着水，鞋早已湿了，没必要再使用能力。 不过，这里走过了一个路口还有一个，无穷无尽的样子，他要怎么找到出口呢？ 张甘拍了个照，还行，没有曝光过度。 他一路走一路照，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建筑没有一模一样的。这个世界的主人是很优秀的建筑师啊……他心想。就是城市的排水系统没做。 他注意到了，这里的路上没有排水沟，没有下水道，所以水位越来越深了。起初还没没过鞋子，现在已经淹到他小腿了。 好在路边有些店铺修了台阶，人行道也暂时没有积水。 张甘走上台阶，看着小河一样的道路，又看看天。 明明已经不下雨了，积水还在流动，总不能下边地势低的尽头，是海吧？ 张甘冒出这个念头，自己都吃了一惊，连忙往下走。 这场徒步脚下虽轻松，但他心中越来越沉。因为一个小时后，积水开始漫上人行道，而街道上的水并没有停止流动。 这样看来，迟早会淹没到店铺，然后是高楼，最后是整个世界。 那个时候，他怎么办？ 虽说这应该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张甘望着城市里的汪洋，坐在一家蛋糕店门前吃东西。 说起来奇妙，虽说店是关闭的，但这家蛋糕店和先前走过的店都不一样，并没有拉下闸门，只是玻璃门锁上了，能看到店里的摆设和靠近门的蛋糕，挺诱人的。 张甘现在包里有吃的，倒还好，否则，也许会打蛋糕店的主意。 他实在太在意这间店了，停留了很久，直到“河水”开始淹到台阶。 “……”这水涨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张甘给蛋糕店仔细拍了照，一边细看一边继续往前走。 这店最外边的玻璃柜，蛋糕的标签上，是不认识的外文。 居然还有文字…… 这里的主人看来是认识字的？ 张甘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头望望。对了，他为什么要顺着水流走？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应该往高处走，才能慢一点被水淹没。 他这么一想，就掉了个头，往上游走去，又无语自己，应该一开始就意识到的，现在可好，之前的路都白走了。 为了节省时间，他跑了一段，然而跑着跑着，他又停下看向了街道。 水流的方向变了。 他走的上游此时变成了下游。 “……” 他不会记错了吧。 张甘再次掉头，又试着走了一段，回到蛋糕店时，水流果然又变了方向。 张甘现在确定，他被作弄了！ 他已经能想象出这里的主人暗自偷笑的表情了。 唯一的好事，水位没有再上升。 他只好不去管它，继续往下走，一边呼唤：“喂——” “水神～” “或者河神～” “你在吗～” 没有任何回应，唯一的变化是，他又发现了一家烧烤店，没有门、只有售卖窗口的那种店。店里同样没人，也没有灯光，下方的玻璃墙能看到烤好的肉串，但窗口很小，只够递出烤串，想钻进去偷吃是不可能的。 张甘太好奇了。 这是幻象，还是道具，还是真的食物，能吃？ 他试着往窗口里伸手，店内的灯忽然一个接一个亮了，后厨走出一个女店员赶来接待，说了一句什么。 张甘听不懂。 这不是他听过的任何语言。 对方有栗色的头发，白皮肤高鼻梁，穿着长袖长裙，服饰很有异域风情。 外国人…… 张甘问：“你知道这里怎么回事吗？” 女人和蔼地回了一句，是疑问的语气，仿佛在问他要哪种。 张甘干脆指了指，拿出了一张十元现金。 女人接过钱，就从下方的陈列柜里拿了一串递过来。 居然买到了！ 张甘有点不可思议。 只是他刚拿出烤串，店里的灯又一个个熄灭，女店员似乎有事，转身走进了后方，店里再次变得寂静无人。 张甘咬了一口烤肉，香浓的油汁溢出口齿，肉质鲜嫩肥美也不腻味。 好吃！ 这比他自带的干粮要好吃多了。 张甘更惊奇了。他又试着往里边伸手，灯果然又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女店员走出来。 他收回手，店员便又走进去。 “……” 这世界真奇妙。不过，他觉得还是不要折腾人家了。他吃着烤肉，继续往下走。不知是不是美味的食物缓解了心情，心情放松多了。 他没再看到那样的店铺，但是到新的路口后，看到了人。 有人！ 年轻男人穿着宽大的蓝色长衬衫，黑色紧身裤，两手插在裤袋，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垂头丧气的。 这里的街道，水已经到了他大腿，但他的衣服完全没有湿。 看到张甘，他也只是望了一眼过来，继续茫然走自己的路。 那神情没有一点惊讶，仿佛在这里看到人很正常。 但张甘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他没打招呼，走过下一个十字路口，又看到一个人。 青年穿着睡衣袍子，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忧郁地望天。 看到他，张甘的回忆不由自主地疯狂涌出。十字街，外卖小哥们的八卦…… 失踪新闻…… 寻人启事…… 张甘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内心震惊无比地确认，这是郑拾！ 第79章 ◎—◎ 郑拾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甘没去医院看过本人, 只在新闻上见过照片，因为这人很有明星脸, 印象十分深刻, 再加上那件睡衣，很快就认出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郑拾只是扭头看他一眼, 又继续45度角望天，看来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个人，而且他们并没有发生过冲突…… 张甘思忖着, 走过他身后观察，没发现有什么伤。郑拾就这样坐台阶上发呆，双脚泡在街道的积水里。 张甘忍不住回头，主动道：“郑拾。” 郑拾转头看过来，表情疑惑了一下, 很快睁大了眼睛, 猛地跳起来道：“卧槽, 老乡？” 他飞跑过来哭着握手道：“没想到啊我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同胞！你是怎么过来的, 背了债务吗，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你哪里人？进来多久了，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他激动得嗷嗷叫, 然而话没说完，手没握到，穿过了张甘的身体, 差点摔了一跤。 张甘：“？？” 他并没有唤醒粒子使用能力。 好像……是郑拾的问题。 他仔细看过去, 果然, 这家伙衣鞋是干燥的, 没湿, 刚才坐在那儿，应该并不是不怕湿了衣服，而是因为身体根本碰不到。 张甘明白了，这个郑拾是个意识体。难怪他的身体在外边躺着不能动。 郑拾回头看着他，惊讶道：“你怎么做到的，一路上都没回头？” 张甘：“我有回头。” 他不但回头，还往回走了一下给他看，然后问：“回头怎么了？” 郑拾垂头丧气道：“如果回头了，就会变成我这样，到不了对面的世界。” 张甘问：“谁告诉你的？” “一个来自那里的人……”郑拾叹气道。 他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天他因工作失误，被领导批评一顿，心里正郁闷，回到家，发现自己养的狗子不见了。那是前些天他在路边捡的流浪狗。 他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但家里不让养，爸妈对他管得很严，说不让养就不能养。 郑拾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过上了安稳的生活，终于收养了一只小狗。 没想到爸妈并不喜欢，一进门就吐槽不已，多次让他送出去。 郑拾没听，他长大了，想自己做决定。他也没敢麻烦父母照顾，狗子被调教得很乖，平时待在他房里，下班才会出来在门口等他。 但他那天下班回来，狗子就找不到了。他怀疑爸妈趁他不在把狗扔了，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你可能觉得，这是件小事对吧？但我真的受不了了。”郑拾忧愁地道。 “我妈很强势，从小到大，我应该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看什么书，都必须听她的。她给我钱送我读书给我安排工作，到现在还每天给我做饭，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哇，你下班就有饭吃，太幸福了。 “可是没人知道她总是做我不爱吃的菜，我花的每一笔钱她都要盘问清楚，她给我安排的工作我也一点不喜欢。虽然都不喜欢，但她是我妈，我能体会她的苦心，我努力听话行吧？ “但我谈的对象，她看不上，我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她冷嘲热讽人家，把人都气走了，闹的我俩只能分开，每个月偷偷见面……” 他好几天也没找到丢失的狗子，还收到了女友想分手的信息，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 “我想，我一直是为她而活着，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活一下呢？” 他那几天上班都心不在焉的，过马路一个不留神，没注意红绿灯，差点被车撞了。 “有人救了你？”张甘惊讶道。他没想到郑拾失踪，不是被害。 郑拾点点头，“那人拉了我一把，汽车就从我身上穿过去了！我太震撼了那时！” “然后她问我为什么想找死。”他忧郁地道，“我当时确实挺想死了算了，别笑我，人吧，想不通事情的时候特别傻。我说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如果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的世界就好了。” “有。”女孩的声音说。“你想去？” 郑拾没回答，回到家，关上房门，感觉她还在。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有点防备道。 “你会找死。”女孩说。 “那叫寻死！”郑拾纠正一句，又恼火道：“关你什么事？！” “寻死……”女孩学习似的默念了一遍，又简洁道，“人活着，好。” “你叫什么？”郑拾问。 “芽。” “哪个牙？” “芽……”她似乎在绞尽脑汁寻找词语。 “几岁了？” “十……八。” 郑拾正好奇，想问她是幽灵还是什么，外头妈妈敲门严厉地问：“小十，你关起门干什么？把门打开！” 郑拾的气又上来了。他连开门关门的自由也没有。 偏偏他性子软，也受不了她一直在外边盘问，阴郁地打开了门。 “你屋里藏了什么？”妈妈狐疑道，“我刚才听到声音，你在和谁说话？你又和她打电话了？不是让你们别来往了吗？我刚刚让你舅妈介绍了个女孩，特别优秀……” 郑拾烦躁地回房打开音乐。 “……你明天去看看，请人吃个饭，听到没？” 郑拾面无表情，不想听。 “芽。” “嗯？” “我要去，你说的那个世界。” 半夜，他等到父母熟睡，终于走出了家门，跟着女孩的指引到了十字路口。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人，女孩和他并行，忽然现身，指了个方向道，“一直走，不回头。” 郑拾才看到她的样子，穿着黑色长裙，长衣长袖，黑色长发梳着丸子头，脸蛋圆圆有些可爱。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小女孩，但看起来确实成年了。 郑拾走了一段，忽然想起自己仓促决定，没收拾行李，忍不住就回头了。 他没想到，这一回头，就变成了这样。 张甘：“……” “你回头只是为了收拾行李？” “对啊，我到了那边，总不能从零开始吧？” “你没一点后悔，不怕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我还担心我妈会找过来呢，跟你说我不是没走过，可我搬到哪她都能找过来！” “那你对象怎么办？你没告诉她吧？” 郑拾这才耷拉脑袋道：“对哦……” 张甘道：“你被找到之后，变成了植物人，一直是她在照顾你。” 他把从李禩那儿了解到的事都告诉了他。 郑拾的表情又微微触动了一下。 张甘继续道：“她没告诉你，那边的世界去了就回不来吗？那里可能并不和平，生存也不容易。” 郑拾唉声叹气：“我没想那么多。” 他后来在这里徘徊，遇到了一些人。他们看起来像是外国人，说着完全陌生的语言，从未见过的打扮，谁也碰不到谁。 所以某种角度上说，郑拾觉得这里确实是另一个世界。 他在这里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工作，不会受到威胁，真的就是一个人，没人可以打扰他。 唯一的遗憾是，这里的店铺他进不去，他没带手机，这里也没网络，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摸不到，想凑够人斗地主打麻将也不行，没道具，有道具也用不了。 张甘：“……” 他以为这里也像游戏帝的世界一样是数据构建的虚拟场景，玩家意识进入后，能够真实地生活呢。 “如果可以碰到东西就好了，这里的店有时会开门。”郑拾说，“有些人也像你一样，可以触摸到这里的建筑，他们能进去买东西。” 他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些人从不回头，也不搭理人，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困在这里了。 回头的人到不了对面的世界，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张甘问：“你试过了？” “试过。”郑拾道，“我跟踪过一个人，到了这个世界的中心，那里有一座高楼，应该是最高的，大门通往另一个世界，那人能走进去，我不能。” 张甘好奇得很，他想去看看那道门。 “等水退了，我可以带你去。这个时候过去，水应该已经要淹没门了。而且你要游过去，很累的。”郑拾迟疑道， “不过你要想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过去了应该就回不来了。” “水会退？” “会的。” 他们说话这段时间，水位又上升了一些，开始淹到店铺门口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现在还能回头，等到水淹没这里的高楼，就迟了。”郑拾道。 张甘有自己的想法。 “你呢，想回去吗？”他问。 郑拾垂头道：“想是想……” “如果回去了，你的父母还是那样……” 郑拾又开始沮丧。 “你先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想回去的话，我就想办法带你一起回去。”张甘说着，继续顺着水流往下走。 水位上升越来越快了，不过几分钟，淹到了他小腿。 郑拾急道：“你快走吧，水再深一点你会淹死！” “我自有办法。”张甘说。他可以唤醒粒子穿过水流，也可以试着躲一躲。 他再走一阵，找到了一家能看到里面的店铺，这是一家小小的茶饮店，门没锁，看着空无一人，但是果然，他推门而入时，店里的灯亮了起来。 郑拾目瞪口呆：“卧槽！” 他急忙跟上，然而撞了个脑袋，碰壁了。 店里服务员从后厨走出到了操作台，微笑着问了什么。 张甘这回什么也没说，只是找了个椅子坐下，看门外的水流。 水位涨得很快，这会儿已经到郑拾大腿了。 当然，他是个意识体，会穿过任何东西，在水里不会淹死，也不会被水流冲走， “卧槽，这样也可以！”他在外头羡慕地看着。 “你能带出来吗？你不点餐吗？那个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哦对了，我们的钱可能用不了。你跟不跟她聊聊？问问她是哪儿的？” 郑拾的话可真多…… 也难怪，他在这里徘徊很久了，没人听懂他说话，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交流的自己人。 张甘正在思索，手边忽然多了杯水。 女店员走回操作台里，对他笑了笑，继续忙碌自己的。 张甘意外地端起杯子。他没点餐，还占了个位置，店员没撵人，还给了杯热水…… 这个世界的外面逐渐被水淹没，但这里丝毫不受影响，水进不来，仿佛里外是两个世界。 张甘喝了口水，感觉身体暖了一些。 水也是真实的…… 说起来，他之前买烤肉，花的钱也是真实的，也花出去了…… 他想了想，到柜台摸出钞票，指了指菜单。 这又是他看不懂的另一种文字，不过没关系，买东西不需要多复杂的交流。 果然，店员点头表示明白了，给他现场制作了一杯茶点，同时接过一百块，对方没找钱。 张甘又点了一杯，递过十块钱。 店员递过一杯果料丰富的奶茶，还是没找钱。 这个世界可真有意思，对方好像不管收了他多少钱，只要收钱，就默认买单了。 但双方使用的货币明显是不一样的。 张甘瞟了一眼她收入钱币的抽屉，看得很清楚。 门外，郑拾一直眼巴巴看着呢，看到这也好奇得挠心抓肺，忍不住道：“卧槽，哥你再试试一块钱！” 张甘：“……” 第80章 ◎—◎ 张甘钱包里没有一块钱。 他出门很少使用纸币, 带了几张只是备不时之需。 他吃着茶点，看外边水位已经完全将店铺淹没。 郑拾的行动仍然不受任何影响。虽说是意识体, 但他似乎也不能飞, 只能走来走去。 难怪这里的人都神情麻木，因为什么也做不了，哪儿也去不了。没有危险, 但也没有归宿。 张甘还挺佩服郑拾，他在这儿这么久，居然还没疯。 “我习惯了, 这里又不用吃喝，不用工作，想睡多久睡多久，就是没有床，偶尔闷得慌。”郑拾挠头道。 他在一个地方待闷了就会到处走, 这里的建筑虽然摸不到, 但是可以欣赏。 他看张甘从包里摸出了手机, 眼前一亮：“哥一会你手机借我好不好？！” 张甘无所谓, 他只是看一下时间。现在水已经将外面全都淹没了，等水退了他才好出去，手机也才能使用。 郑拾说水退下去后, 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晴天。 “我可以当导游，带你到处走走，包括去那个门, 不过只是看看啊, 你最好别进去。”郑拾开始劝说他。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进来的, 你家里应该还有亲人吧, 别学我想不开。这里进来的很多人, 都是走着走着半路就后悔了，但是没有回头路，就和我一样困在这了。你能回头，还是早点回去。” 张甘揶揄道：“你想通了？不怕回去被安排了？” 郑拾郁闷：“怕。” 张甘：“……” 他在店里吃完茶点，外面的水终于开始慢慢退去。 天色渐暗，小店的灯在这个空寂的世界里格外显眼，引来了张甘先前见到的蓝衣紧身裤男。他一头金发，表情麻木，眼神呆滞，看向店里时，渐渐有了一些神采，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流泪不止。 “这是克立夫，我起的名字。”郑拾一本正经介绍说。“我猜他应该是某个世界落魄的贵族，因为想远离家族争斗来到这里。” 张甘从店里走出，店里灯光熄灭，女店员离开，克立夫眼中的光也渐渐消失，又变回了原先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比我进来的早，一开始还愿意和我比划两句，后来就变成这样了。”郑拾担心道，“我再待下去，说不定也会变成他那样。” 张甘明白了。 他看看天色，有月光，决定还是赶一阵路。因为郑拾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门那边。 夜间没什么危险，这里的路况也不复杂，沿着店铺走就行。 休息的时候，郑拾问他手机里有什么游戏。 “我碰不到，你玩给我看也行。或者，你手机里有下载电影吗？”他说。 张甘心想这人困在这一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真是难为了。 “我出门的时候带了手机的，一直拿在手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回个头就不见了。”郑拾郁闷极了。 张甘哭笑不得道：“你要去一个新的世界，连衣服也没换，也没带行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郑拾挠头道，“反正糊里糊涂就出门了。其实我被困在这里之后一直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呢？还是见鬼了？世上怎么可能有隐形人。你出现之后我才确定这是真的。” 张甘也想起来了，这个家伙有梦游症。 “是的，不过我来这里之后，睡觉再也没有梦游过。”郑拾高兴道。 张甘心想那是自然，他现在是意识体了。 他们睡了一夜，醒来天还没亮，这里的昼夜比较漫长。 “这里以前像是很繁华的城市，你说为什么会没人了呢？”郑拾边走边说。 张甘随口道：“天灾洪涝吧。” 一场暴雨下来，降水就将这个世界全都淹没了，如果真的住着人，不可能幸存下来。 当然，他很清楚，这里并不是人类建造的，是“它”。 但他目前对这里的主人没有任何线索。天上的月亮没有变化，地面不是水泥就是石头，没有泥土，他无法使用根系探查地底。 所以他对郑拾所说的门很感兴趣。 “你是说，我们要出去，还得靠那个门？”郑拾愣道。 张甘点头，他实在想不到别的突破口了。 郑拾就不玩手机了，加快步伐赶路，还时不时望天。 张甘问他看什么。 “看天气啊。”郑拾说，“如果又下雨，很麻烦的。而且每次下雨，意味着有新人进来了。” 他在这里一年了，很少见到有人能坚持到最后不回头。 但只要走到了门那边，那人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所以他一路上不停地提醒张甘：“到时候你远处看看好了，千万别靠近。” 张甘答应了。 他并不是喜欢冒险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找人，他甚至不会进入这里。说到这个，他忽然想起，询问了一下郑拾。 “廖伊？”郑拾摇头道，“没见过，这里没有小孩，如果见过我肯定有印象。” 张甘心想那只有问这里的主人才知道了。 他们赶了十个昼夜才到达门的附近。张甘远远就看到，这个建筑在路的终点，十分巨大，顶上有个天线塔，耸入云霄，越是接近，越是觉得这里其它的建筑就像玩具一样。 门里白茫茫一片，郑拾说有人进去的时候，雾气就会散开，看到那边的世界。 张甘盯着那巨大的建筑，越看越觉得怪怪的。 郑拾连忙道：“你别看太久，看久了，会有它变大的幻觉，头晕。” 张甘摸着下巴琢磨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像一只怪物？” 郑拾：“什么怪物？” 张甘看不出来，道：“可能要近一点看，才能看得出来。” “你等等！”郑拾没拉得住他，急忙跟了上去。“你忘了我说的吗，别靠近！” 但张甘…… “怎么说呢？”他边走边道，“你不觉得那个门大得离谱，很像一只怪兽张着嘴吗？” 郑拾：“呃，你那么说是有点。那它头上那根是什么，呆毛吗？” 张甘：“再近一点就能看清了。” 郑拾急忙道：“可以了够近了，你快停下！” 张甘盯着天线塔，不自觉越走越快，直到他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什么塔，是一把剑状的武器。 他停住脚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门前，门里雾气散开，露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快回来！”郑拾在后方喊他。 张甘回了个头，没看路，脚却忽然自己动了起来，提线木偶似的走向门里。 停不下，门的深处有什么在呼唤他一样……张甘皱眉。 这个情况，他记得曾久经历过，那时他把人撂倒才停下了。 但在这里没人能帮他，郑拾是意识体，拉不住他，甚至靠近不了这里。 门很深，这段路还很长。他试着抗争了一下，发现只有脚没法控制，上半身还是可以的，也能说话。 张甘冷静下来，开始摆脱那若有若无的、无形的引力。 天色渐渐阴暗，他以为是走进了深处的缘故，但郑拾在身后喊—— “哥！下雨了，快回来！” “水流下来很危险，会把你冲进去！” “你你你，是不是被蛊惑了，要不闭眼别看试试啊？！” 他急得团团转。 张甘还真试了下，没用，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反而出现了幻听，不明意义的声音，咒语一样在他脑子里回旋，让他有些意识不清。 他连忙睁眼，清醒过来，听到了雨声。 脚下开始有水流过，由浅到深，没过小腿，膝盖。 水涨的太快了！ 张甘想夺回脚的控制权，走得歪歪斜斜的，撞到了墙。 这个门，与其说是门，更像是个通道。通道内壁由巨石砌成，也许年代久远，长了苔藓，光滑湿润，他一摸到就心中一沉。 这样他抓不住。 身后水流开始奔涌，推动着他的脚步更快前进。等水位涨到腰上，他一定会被冲走。 张甘连忙唤醒粒子，穿过了水流，再看脚下，居然还停不下来。 门里仿佛伸出许多无形的手，在拉扯他进去。 看来只有用那个办法了…… 他心想，从胸前的背包里摸出了碎片，紧紧握在手心。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入了地面。 眼睛很快被血红浸染，他看到了！ 有无数的白丝在从门的深处而来，缠住了他的双脚。即使催动粒子，他也没法穿过它们。 末日世界在眼前闪现，他似乎下一秒就能进去，然而脚又被白丝死死缠住，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拉扯。粒子开始紊乱，整个身体在分裂一样，疼得要命。 张甘的脑海里，无数的画面和声音飞来飞去—— 小时候的他观察着水坑…… 妈妈背着他…… 爸爸病床上的背影…… 学校……毕业……公司加班……白狐……大青牛……李禩…… 过往如走马灯一样飞快闪过，又飞快消失，就好像被谁抹掉了一样。 张甘只觉得像是被谁按住了脑袋，正在掏出这些一一翻看，然后扔掉。 他死死盯着它扔掉了，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他的东西！ 凭什么扔掉！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他猛地喊道：“郑拾！！！” “我在呢哥！”郑拾急忙大声回应。 走马灯飞转，郑拾的影像又回来了。 张甘急促喘息着，攒了一口气，又高喊了一声：“妈——” * 田边，张甘妈妈正从牛背上卸下东西，老乡经过笑道：“婶儿，你这牛能干呀，没人牵着也自己来送货呢？” 妈妈得意道：“我家大青厉害得很，看家护院，认人认路，啥都会！” 她拍拍牛背：“大青，走，我们去二舅那边。” 牛却不动，盯着某个方向。 妈妈道：“你咋了？” 她顺着望过去，田野里有个人影远远地也望她。 “三儿——”她喊道，擦了擦眼睛，等看清楚了，嘀咕道：“不是啊，看错了？奇怪……” 奇怪啊，眼泪流出来了。 风吹了眼吧，她心想。怎么回事，忽然想儿子了。 …… 张甘看到了！但他此时喉咙又干又痛，说不出多余的话。 下一秒，画面又转到了他家院子里的黄皮树上，树叶晃动，有谁正藏在树里，忽然哎哟一声，摔了下来。 但地上没看到人。 画面再次飞走，来到了光的世界，一个声音道：“他怎么还没来呀。” 另一个回答：“再等等吧。” 第一个声音又忽然道：“如果有人来，我们怎么知道是他呢？如果他死了呢？如果他忘了呢？” “不要紧，我在他身上做了小小的标记，他死了，我一定会知道——”第二个声音安慰着，忽然戛然而止。 第一个声音问：“怎么啦？” “我的标记在消失，有人在抢我们的人！” 两个声音同时愤怒起来：“谁！是谁那么大胆？！” …… 张甘头痛欲裂，但他看到脚上的白丝退缩了几根，有用！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写下的名单，继续嘶哑念道：“庄园主。” 白丝又放开了几根。 “无名帝。” 阳光从未知处投射进来。 “山神帝。” 大地震动。 “雷神帝。” 炸雷响起。 …… 第81章 ◎—◎ 郑拾在门外亲眼目睹了这个世界的剧变。 黑云大军集结似的滚滚涌来, 电闪雷鸣撕裂天空。 这么大的雨，太阳还能挤开一片云层, 投射阳光, 晒得那一片土地焦灼，雨水飞快蒸腾。 另一边，大地裂开, 建筑崩塌，一座座山拔地而起…… 这末日一样的乱象，把他吓得腿都软了了, 再看张甘，已经倒在了门里，被什么拖动着，一点一点往门里移动。 郑拾看得毛骨悚然，大喊他的名字：“张甘！！！” 整个建筑开始崩塌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地震波及, 它表层的石头纷纷裂开坠落, 仿佛一个巨兽从地底站起, 而张甘所说的, 那像极了嘴的大门，也开始合上…… 郑拾：“！！” 张甘在黑暗里听到许多声音，有些听得懂, 有些听不懂。这个咕哝，那个低语，各种语言, 模糊不清。 只有一个声音听懂了。 “疼, 好疼……” “有没有人来帮我拔掉这个东西……” “不对不对, 不要人！” “可恶的人类……” 那个声音骂骂咧咧的, 一会儿又哼哼起来。 张甘太熟悉了, 上一次在枯木帝的空间里，那个家伙吃坏了肚子久是这样的。 这个声音……是这里的主人？生病了？ 他飞快思索着，视线逐渐聚焦回自己身上，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脚上白丝还在，缠得很紧。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白丝立刻开始收紧，将他往后拖去。 他连忙又趴下，手掌释放根系，扎进了这里的地底。这里不再是石头地面，有泥土。 他努力回忆，先前想要进入末日空间脱身，所以才用镜片划破了手，结果数个无限空间拉扯过后，他进入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到处黑乎乎的，他的背包和手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手里的镜片还在。他拿起来，透过镜片看这个世界。 当时一紧张，握得太紧，现在手上满是血，镜片后的世界也变得血红一片。 他看到了那个碎碎念的家伙，圆滚滚的大脑袋，脑袋上插了一把剑，像只海豹一样趴在地上。 这个世界的中心建筑，顶上就有一把剑。 那么这个滚圆的家伙，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它一直喊疼，是因为头顶那把剑？ 张甘猜测着，开口道：“或许我可以帮你拔出来。” 对面的哼哼声停止，视线投射过来，吃惊道：“什么东西在那里说话！” “我是人。”张甘说。 对面惊恐道：“人类！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门里。”张甘感到了它的恐惧。 很奇怪，迄今为止，他遇到的存在从来没有一个害怕过人类的。 它忽然静默下来，悄悄后退。 张甘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是！” “这里的房子是你建造的吗？” “不是！” “那这个门……” “不是！” 它很警戒人类的样子，问什么都气呼呼地反驳。 张甘想了想，温和道，“你不想拔掉头上的剑吗？” “不想！” 对方下意识反驳，又顿了一下，飞快到了他跟前，把脑袋伸过来。 张甘摸了摸，它不是动物，是泥浆一样的物质。 他勉强站起来，抓住了剑柄，用力拔出。怪物的伤口立即涌出黑色的泥，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随后，它消失了。 张甘不知道它哪去了，也暂时无暇去找。 因为脚又开始自己倒退走起来。他一下仰面摔倒，连忙翻身，再次根系扎到泥里。 “疼疼疼……”怪物又开始叫唤，“这是什么东西？” 张甘：“我的根系。” 怪物：“我从没听说过人类会长出根系。” 他松开了根系，连忙道：“我帮你拔了剑，作为交换，你要帮我摆脱这些东西！” 怪物提议道：“你为什么不用那把剑，砍断那些东西呢？” 白丝好像有生命力一样，听到了怪物的话，立刻缠上那把剑，拖走了。 张甘：“……” 怪物：“……” “你不是它的人类吗？”怪物问。 张甘：“不是！你能不能先帮忙，再说话？” “好吧。”怪物一口咬住他，使劲往后拖。 张甘觉得他可能请了个鲁莽的帮手。 这两边撕扯起来，他怕是要被撕碎！ 双方争夺之间，张甘又催动了粒子，末日世界再次闪现。 只是一闪而过，他没进去。 又失败了。 看来不能在这里使用镜片。他无奈地想。 末日再一次闪现。 但他并没有发动粒子同化碎片。 只是第三次闪现后，脚上的白丝悄然退去，怪物也飞快松开了嘴，消失不见。 张甘发觉脚恢复了自由，疲惫地坐起，先缓了口气，擦擦脸。怪物咬住他的上半身时，流了很多口水，他抹了一把，打开手机照明，发现那是泥浆而已。 收好镜片，他才站起来，想把怪物叫出来问怎么回事，忽然感到芒刺在背，猛地回过头去。 那是一道金色的光。 看起来那白丝背后的家伙，和这个空间的主人，是因为这道光的出现逃跑了。 张甘疑惑地走近了些，观察片刻，忽然僵住了。 这不是什么光。 这是一只眼睛！ 它不过睁开了一条缝，对张甘来说，就有半个天空大了！ 它无形的躯体似乎挪动了一下，发出金石鸣声，大概换了个姿势，眼睛依然眯着，像是在半睡半醒地看他。 张甘一动也不敢动。 他从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眼睛，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看过来，那种压迫和威慑，就能令人浑身战栗。 相比之下，咆哮帝的巨口，白狐的利齿，都不算什么。 张甘被它看得头皮发麻，大气不敢出。 巨大的眼睛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歪过了脑袋去，打量这里，仿佛在寻找消失的两个家伙。 张甘才发现它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似乎是瞎的，一直圆睁着，毫无神采。 张甘抱着背包半天原地没动，觉得它似乎没有恶意，反而像是把他圈了起来保护。 奇怪，它是哪里来的？ 张甘想了想，那些白丝是从门里出来的，而门那边是另一个世界。那个头上被插了一剑满嘴泥浆的家伙，很有可能是这里的主人。 先前空间交叠，是因为他用镜片划伤了手，末日世界一直不稳定地闪现…… 这个独眼的家伙，是末日世界的主人？！ 张甘这么一推算，愣住了。 末日的主人没死？！ 他鼓起了勇气，问道：“你是谁？” 另一只眼睛又移动过来，看了一会，困困要合上的样子。 “这是你的东西吗？”张甘举起了镜片。 “你知道廖伊吗？一个人类小孩。”他大声说。 果然，它的独眼又睁开了一些，仿佛在凑近。随后，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咕噜声，仿佛咕哝了一下，又眯上了眼。 无形的巨物压迫感笼罩到头上，轻轻按了他一下，拿走了他手上的碎片！ 张甘心脏砰砰跳。 但它好像有些愉悦，独眼的光在变幻，变得柔和起来，浮现出一片灰蓝色的天空。 它眨一下眼，视角翻转，浮现许多人影。 张甘看到了自己。 “妈妈！”小张甘躺在牛车上，忽然坐起来大喊，“天上是谁的眼睛？” 妈妈给他盖了顶草帽说：“那是太阳，你不要盯着它看，眼睛会坏掉的噢。” “那晚上呢？月亮也是它的眼睛吗？其他星星呢？” “月亮是一颗星球，是地球的卫星……”妈妈绞尽脑汁给他科普。 “那你说太阳是左眼还是右眼呢？” “……”妈妈无奈极了，抬头看了看天，纳闷道，“没有太阳啊，你看哪呢。” 今天是个阴天。 “可它就在那里啊。” 阴雨也好，黑夜也好，他总能牢牢掌握太阳的位置。 “你看，它出来了。” 小张甘指了指，云层散开时，太阳果然在那里。 妈妈连忙道：“不要看！” “为什么？” “因为它不喜欢被人直视。”爸爸笑眯眯道，“让它发现了，要被吃掉！它会先吃掉眼睛，你的眼睛就瞎啦，然后是……” 张甘害怕地缩回去，捂住眼睛，把脸埋进稻草里，“爸爸别说啦，我不看啦不看啦！” 妈妈怪道：“你怎么老吓孩子。” “哈哈哈，你看多管用。” …… 它闭上了眼睛。 但张甘能知道，它还在那里。 它来自他的世界。 他是被世界选中的人。 那么它会来找回自己选中的人，就不奇怪了…… 张甘顿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把碎片收入背包，又顿住了。 不对，它不是末日世界的主人吗？ 碎片的确是进入末日的钥匙之一啊。 但它对张甘来说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和熟悉，它认识他，它也是活着的，只不过是瞎了一只眼睛。 眼睛…… 张甘又摸出了镜片。幸好他还随身带了一块，这是廖伊爸爸制作的单片镜。 “这要是镜片的一部分，得是非常大的眼睛……” 老技师的话在耳边响起。 张甘就想起了它的瞎眼，那真的是天空一样巨大。 如果这不是镜片，而是它眼睛的一部分…… 张甘摩挲镜片思索着，脑海里蓦然闪过末日空间里那破碎的巨大月亮。 “月亮也是它的眼睛吗？” 儿时的回忆浮现起来，眼睛里就会涌出泪水。 那个镜片背后的末日世界，仿佛另一个死寂的地球。 他不知所措地擦着眼泪，那只眼睛又睁开了一条缝。 “妈妈！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小小的张甘飞跑进菜地。 “你又钻哪去了！怎么满头蜘蛛网？还有这一脸灰……哎哟，他爸，你赶紧给他去洗洗！” “你看啊！我找到的宝物！好看吧！”小张甘举着，急切地说。 “看到了看到了，好看好看！快去洗脸哈～” “送给你！” “好～快去快去！” 妈妈收到小孩儿的宝物，又是高兴又是无奈：“他怎么又捡玻璃……” 爸爸回头笑道：“孩子嘛，不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妈妈擦了擦，放了口袋里，继续干活。 画面消失，独眼又缓缓闭上了。 张甘：“……” 它想说什么？说清楚啊！没说清楚怎么就睡了！ 第82章 ◎－◎ 黑暗里一片寂静, 许久过后，才有声音小声道：“终于走了啊……” 怪物又出来了。 张甘这回看清了, 它长得透明, 只有边缘能看出一点光的轮廓。停顿时，它的头部就圆润一些，尾部尖尖, 飞起来时身躯拉长，飘忽飘忽的，时而像虫, 时而像蛇。 张甘问：“你们怕它，它很厉害吗？” “当然，它已经是大世界主了，生命力澎湃，所以瞎了一只眼也没关系。不像我, 我挨了一剑就动不了。”怪物郁闷地说。 张甘正好奇呢：“谁刺了你一剑？” “人类的狩猎者, 他们侍奉刚才那个家伙, 我以为你也是它的人类呢, 你不是想要穿过门去它那里吗？”怪物绕着他飞来飞去。 “没有，我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过来看看。”张甘道。 “可是啊。”怪物疑惑道, “你能进入这里，应该是它的人类才对，这个门是侍奉他的人类建造的, 为了召回那些流落在外的族人, 只有它的人才能通过。” 张甘皱眉：“所以这里的人, 都是狩猎者的族人？那些人为什么会流落在外面？” “这个嘛……”怪物背过身去, 小声道, “我搭建城市的时候，有时会忘记守门，他们就趁机偷偷穿过这里，去往别的世界。” 张甘：“他们为什么要去别的世界？” “谁知道呢，战乱啦争吵啦，有人厌倦了原来的世界，有人纯粹只是迷路走错了，有些人只是想丢弃过去某些不愿想起的记忆，因为通过这里的门，原先的记忆就会留在这里，人类总有许多奇怪的理由。”小怪物发愁道，“我只是帮助了一个人类，我发誓就一个！她的亲人全都死啦，情人不但弃她而去，还卷走了她的钱，设计要杀死她。她逃到门口，我就悄悄打开了门，然后灾难就降临了！暴雨降临这里，把我的世界淹没了！” 张甘狐疑道：“真的就一个？” 小怪物语塞：“……”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啊，人类的狩猎者趁机偷袭，就是那个时候，我被困在这里不能动了。”它气呼呼地说。 张甘不由奇怪：“人类怎么可能困得住你？” “他们用了那个家伙脱落的鳞甲打造武器，就像你手上那个碎片一样。”小怪物说到这，后退了一些。 张甘才想起，他先前那块碎片，被独眼拿走了。 这个怪物看起来比白狐要见多识广啊，它居然认识碎片。 “当然，我可是材料的行家！”小怪物得意地说，“虽然你手上那样的材料很稀少，但我曾有幸见过，这一定是你主人的眼睛受伤之后掉落的。” “它为什么会受伤？”张甘不由担心道，“狩猎者吗？” “狩猎者不敢打它的主意。那么严重的伤，应该是大混沌留下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类。很多世界都在膨胀，相互吞并，没有规则，没有秩序，很多同类争斗死去。后来有了规则，大家才相安无事。”小怪物一边说，一边往前飞。 这是张甘第几次听说规则了。 “规则是什么？”他问。 “人类应该很好理解。”小怪物说，“我听说你们的世界，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 眼前突然有光透入，张甘看着巨石飞起来，又被扔了出去。这里原来是门的位置，但是现在全都坍塌了。 太阳肉眼可见地从头顶划过，落在西面，陷入黑夜，又从东边升起。 “你看，我也可以做到这样，但这是我的力量，不是规则。但在你们的世界，那不是力量，是规则。”小怪物羡慕地道，“我听说吧，有些家伙什么也没干，睡着睡着，有一天土地上就长出了人类。这也是规则，所以有段时间大家都很喜欢睡觉。” 张甘：“……” 这个奇怪的谣传又是谁放出去的！ “你是狩猎者的后代吧，真的不打算回去吗？”小怪物问，“你不过去的话，我就把门关上了。” 张甘看到的门已经塌了，不过，他确实感觉到了那里有什么在吸引自己。 但他没想过回去。 “关掉吧。”他说，“不然它还会找你麻烦对吧？” “不会，他从来没有找我麻烦。”小怪物道，“我们是同类，大混沌之后，规则不允许我们闲着没事干打架了。” “那狩猎者……” “那是它的人类。”小怪物叹息道，“它在衰弱，人类肯定发现了，他们供奉它依靠它获得力量，如果它衰弱了，他们就失去了靠山，一定会想办法帮它恢复。” 张甘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衰弱？” 小怪物忧心忡忡地道：“人类借用它的力量征服其他人，开拓领土，引起了战争杀戮，这是规则不允许的。” “它为什么不拒绝人类呢？” “也许它很在乎那个人类吧，总是忍不住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小怪物嘀咕道，“就像你的主人在乎你一样。” 张甘心想独眼听到这样的愿望，大概不会帮他实现，会立刻拍死他换一个。它有那么多人类。 “你看看吧，它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小怪物终于把石头清理完，发现街道中间多了一座山。 “这是怎么回事！”它震惊道。 “我的世界怎么会有山！” 张甘也看到了，那座山其实不大，五六米的样子，所以先前一点不起眼，小怪物也忙着清理巨石，压根没看到。 现在，它匆忙地飞上上空巡视，才发现城市被破坏得如此严重，周围满是裂缝，建筑崩塌，还有被烧焦的痕迹。 “没有谁来过呀……”小怪物转了一圈，疑惑地道。 张甘看着凌乱堆叠的山，心想这应该不是独眼干的，他记得末日空间里没有这样的山，凌乱的石块好像是最近刚从地底出来的一样。 “不会是那个家伙吧……”小怪物喃喃道，“我没有招惹过那样的家伙啊……” 张甘问是谁。 “我的同类当中，有会使用山的家伙，人类见过这种力量，将它们称之为山神。 不会吧。张甘脱口而出道：“山神帝？” 他的话音刚落，脚下震动，巨石涌出，居然一下又顶起了一座小山。 小怪物震惊道：“是你干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甘也很疑惑，他只是说了一个名字，那名字还是他乱取的，他试探道：“雷神帝。” 天空中果然嘶啦一声，降下了闪电。 张甘：“……” 先前被白丝拖走，记忆飞跑的时候，他念了很多名字来着……名字能惊动他们？ 小怪物连忙道：“你不要再说话啦！” 张甘闭嘴了，但他又十分困惑很想问。 “这里不能说名字！这是禁忌！”小怪物解释着，又困惑极了，“可你不是大眼的人类吗？又不是它们的人，它们来凑什么热闹？” 张甘：“……” “为什么不能说名字？”他不解地道。 “因为命名会将生出纽带，如果双方认同命名，就能借用对方的力量。”小怪物急忙道，“你不准给我起名字，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张甘：“哦。” 小怪物：“你起了也不准告诉我！” 张甘：“明白。” 小怪物：“你刚刚有偷偷起名字了吗？” “……”张甘有些困惑。 它好像挺想让人给它起名字的啊…… 他问：”你原来没有名字的吗，你们之间遇见其它同类，像刚才那个会用白丝的家伙，怎么叫它？” “那就叫它会用白丝的家伙！”小怪物警告道，“你最好也不要给它起名字！它得到了新名字，就能从你这里借取力量！” 小怪物不住嘀咕：“你是怎么得到那些家伙认同的？正常来说，人类一辈子都很难遇到一个。它们也不会共享一个人类。” 张甘心想因为他不是正常人啊，正常人谁会莫名其妙身体穿过东西？ “不过你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人类。”小怪物绕着他打转，“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拔掉我头上的剑，如果是个讨厌人类的家伙，你可能会被吃掉的，下次再碰到，不要乱来啦。” “嗯。”张甘顿了顿：“如果是你，我下次还是会拔掉的，你的脑袋不疼了吗？” “你怎么不听话！！” 小怪物气呼呼说完，立刻乖乖伸过脑袋让他摸看：“不疼啦。” 然后它背过身去，小声呜咽：“可恶可恶，我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人类！我也想睡一觉地里就长出这样的人类！” 张甘环视四周，寻找郑拾的身影，附近的建筑被破坏得不轻，但他是意识体，应该没事，大概被吓跑了，得找找他才行…… “你这里徘徊了不少人类。”张甘边走边说。 “他们和你一样，是狩猎者的后代，被那个家伙召唤回来，但是穿过门时不够坚定，意识就会和身体分离，走上不同的路。有些人的身体回去了，有些人的身体穿过了门，就会变成这样。”小怪物连忙跟上。 它所到之处，街道就会自行恢复原样，裂缝合上，掉落的碎石飞回原位。 张甘问：“那他们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我不能干涉人类的去向。”小怪物为难道，“被规则发现，我会倒霉的。” 但是没有这个世界的主人指引，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张甘琢磨道：“如果我带走一个人……” “那是你的事情。同样的，我也不能阻止一个人类带走另一个人类。”小怪物沮丧地说。 张甘没法带走所有人，他不知道他们都来自哪里。 “门呢？”他问，“这里应该不止一个门吧。” “当然，我不能告诉你门的位置，但你应该能感觉到，你的主人正在门那里等候。”小怪物气呼呼指了个方向。 张甘愣了一下，立刻配合地说：“我感觉到了。” 这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啊！ “你回去了，一定要和你的主人说清楚，那个时候我是在帮你，不然你就要被拖走啦。我绝对没有想吃掉你！只是你的血液实在太鲜美，害我口水流出来了！” 张甘：“……” 他顿了一下，问道：“如果我要去另一边……白丝的世界，它会怎样？” “你有两个世界的人类血脉，选择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如果想让我为你打开第三个世界的门，那就不行。”小怪物问，“你要回狩猎者的世界吗？” 张甘眼前出现了分岔的路口。 “……” 这个家伙，说不能打开第三个门，为什么给出了三条路！ “不，我得回家了。”他说，四处张望大喊道，“郑拾！” “我在这呢！等等我！”郑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甘小声问耳边的小怪物：“他也是狩猎者的后代吗？” “是啊，意志不坚定的可怜家伙。”小怪物说。 “这里所有人都是？” “那可不一定，人类有时会误入这里，有些人记得回去的路，有些人不记得，有些人并不想回去。人类的想法非常复杂……”小怪物吐槽道。 郑拾喘着粗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以为你挂了呢，刚才这里好像末世一样，吓死人了，我差一点就魂飞魄散了。那个太阳，变得那——么大！那个山跟竹笋一样冒出来……” 张甘没多说，只是道：“回去了。” 郑拾赶紧跟上。“哥你回去咱们加个好有呗。” 张甘：“不用。” 离开这里之后，郑拾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加了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只是到了门的临界点，忽然停下回头道：“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小怪物吓了一跳：“不能！你的主人一定会盯着这里！” 张甘：“好吧，那再见。” 他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带着郑拾消失在了街道。 小怪物：“……” 作者有话说： 小怪物（捶脑袋）：他当真了！他不来了！啊啊啊啊啊没有暗示好！ 第83章 ◎—◎ 张甘感觉到了, 门的那边眼睛在盯着，独眼并没离开。 那只巨大的眼睛没有出现, 只有一只老黄狗蹲坐在脚边, 不知道哪来的。 他走，狗也慢吞吞跟着走。 它步履蹒跚，眼睛瞎了一只。张甘走一路, 它就跟一路，然后因为太慢跟丢了。 张甘没管它，在街边停下买早餐。 这是十天后的早上, 天气晴好，街道干净，人们刚开始一天的生活，路边早餐店飘着食物的香气。 张甘刚买了四个包子，脚边被扒拉了一下, 低头一看, 老黄狗抬头盯着他。 张甘：“……” 这压迫的眼神…… 他摸出包子, 蹲下试探道：“独眼？是你吗？” 老黄狗坐着稳如泰山, 对包子没兴趣的样子，只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张甘也不知道它是真的狗，还是独眼变的狗。他很少见到这么老的流浪狗。它的体型偏瘦, 毛发有些乱。 离开早餐店，黄狗又跟上了。 张甘便想，不管是不是, 如果它跟到家里, 就留下来养好了。 它还真就跟到了家。 家里没狗粮, 张甘顺道买了点新鲜的肉, 琢磨这么老的狗, 不知道能不能啃动骨头，先给它熬个肉粥吃好了。 他没养过猫狗，城市里也不大方便，打算养一段时间就送回乡下去，正好给妈妈做伴。 他立即给妈妈打电话说这事，顺便报个平安。 妈妈道：“菜吃完了吧，你回来呗。嗯？你什么时候养狗了？行，带回来吧。对了，咱家族谱是不你收着呢？” 张甘说没有。 妈妈就嘀咕：“奇怪，那我怎么找不着了。” 张甘便说回去了帮她一块找，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他之前翻看的时候，手机拍了一下，存了个电子版在电脑里。 妈妈这才放心。 “不用发给我，我就是今儿个收拾老屋，没找着，随便问问。” 张甘听到她熟悉的唠叨，也放心了。 现在他不放心的只剩下两件事。 他风风火火赶回了家，发现丘还在，老样子，看漫画呢。 看到张甘，他立即跑了过来，激动地用力抱了一下，拉着他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张甘听得一脸茫然。 不过看得出来，他消失的这段时间，丘很挂念，但没惊慌，对他的归来还非常开心。 云那个女人则不见了。 张甘把狗推出来介绍了一下。 “这是独眼。”他说。 丘不管听没听懂，高兴地蹲下撸了一把狗头。 黄狗面无表情，没抗拒也没示好。 张甘开始做饭，丘和往常一样帮忙洗菜。看起来他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了，张甘失踪十几天，他也十分淡定的样子，仿佛室友只是出去旅行了。 张甘也觉得确实是一场不错的旅行，虽然有些惊险，差点被异族供奉的存在拉进了另一个世界。至少他把郑拾带回来了！ 他们离开小怪物的城市世界之后，郑拾就消失了，现在应该苏醒了。 张甘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就出门去郑拾家看看。 小电驴刚骑上，独眼又跟了出来。 张甘怕它在外边溜达被别的狗欺负，只好带上了。 原本他想着，大概要等到天黑偷偷穿墙入室进去，才好确认郑拾回来了没有。不过，他的运气不错，只是在小区门口停留了一会，就看到郑拾和女友走了出来，有说有笑的样子，和他擦肩而过。 他果然不记得了，张甘心想，只是希望那个叫作芽的异族女孩，别再找他了。郑拾失踪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她应该早就离开了吧…… 张甘看到人就放心了，手机接了单外卖，骑车取餐去。 郑拾忽然停步回头。 “怎么了阿拾？”女友奇怪道，“你认识那个人吗？” 郑拾困惑道：“好像在哪见过。” 女友道：“要去问问吗？” “算了，走吧。” …… 张甘今天的心情愉快，郑拾回来了，让他对找回廖伊又多了一些信心，送完外卖，还去廖老板的店逛了一圈。 这条街最近封路施工，商家的生意有些冷清。 廖老板见到张甘，也没问儿子的事，笑着请他进去坐。 “是啊，这边租金不便宜，一个月六千多呢，之前生意还行吧，封了路大家都不好过，你看你坐半天，也没一个人进店对吧。有什么办法，店还是要开的……换个地段？不行啊，哪天廖伊回来，我们怕他找不着地方。”廖老板抽着烟拉家常，说到儿子，就像说一件平常的事，仿佛他昨天才离开，很快就会回来了。 六年了，不知道这对夫妻还能坚持多久。张甘心想，他打听过小怪物的世界里，没有小孩。看来还是只能继续去末日空间里寻找线索。 他看了看独眼，老狗跟着他，一直在扒拉脖子上的项圈，看来不喜欢这个东西。但张甘要带它出来，不能不牵绳，这还是跟邻居借的。 张甘离开眼镜店，接到了卢小琪的电话：”张哥！终于找到你了！我打了你好几次电话，一直没打通，出来吃饭吗？” 张甘爽快答应了。 梁叔也给他打了电话，说前几天去他住的房子敲了门，没人在家，只好作罢。 张甘干脆把两人一块约了出来。 卢小琪的工作事业顺风顺水，春风满面地请客，边吃边聊八卦。 “最近的社会头条看了吗？一对夫妻寻找被拐卖的孩子十四年，终于找到了，可是孩子被拐的时候还很小，完全不记得他们，也不愿意跟他们回去。唉，可怜的父母，人贩子真是该死一千遍一万遍！” 自从那次经历之后，她特别关注这方面的新闻。 张甘不由想，还好廖伊失踪的时候已经大了些，会记事了，就算十年过去，应该也不会忘记爸妈。 这孩子去了哪，这个世界的主人是否知道呢？他忍不住看向店外，发现老狗蹲坐路边，盯着他呢。它的眼神从未离开过他。 卢小琪好奇道：“张哥，你怎么不养一只小狗，这只狗看起来很老了，可能没几天日子了。到时候好不容易有了感情，很快它就死了，多难过啊。” 张甘对小动物没有特别强烈的喜好，淡淡道：“没什么，有缘分遇到了，就养了。” 梁叔也道：“对嘛，人也一样，早晚会离开的，不用太难过。” 卢小琪：“我不行，我想想就难过。” 张甘想象了一下。 或许独眼在他这里代表特殊存在的缘故，他毫无情绪。毕竟世界的主人与天地同在，拥有无限寿命。 他想想人生中最后一次难过，似乎是爸爸病逝。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涌现过那样的情绪。也许人经历过之后，就习惯了…… 但忽然这么想起，他莫名就打开了手机，翻开尘封很久的相册，看他的照片。他好像快要忘记爸爸的样子了。因为爸爸去世后妈妈很伤心，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默契地从不谈起，各自忙碌。 张甘吃完饭，走出店门，独眼立即跟上。它真的完全不像一条狗，从来不叫，吃东西也安安静静的。但他回忆起那只巨大的眼睛，也不像是狗的眼睛。 不会是他搞错了吧，这其实就是一条普通的狗，想找个人养老？ 张甘回到家，就琢磨着去找白狐。 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家伙。 幸好云不在，丘从来不会盯着他的行踪。 张甘准备好晚餐，就把毛球拿了出来。 独眼在旁一直盯着，除了上厕所的时候，它总是保持张甘在视线之内，直到这次他消失了，眼神里也没有一丝波动。 白狐的空间里，独眼没有跟来。白狐正在矮榻上睡觉，耳朵动了动，睁眼看见饭桌，立即跳了起来。 “哎呀，我以为你把我忘了。”狐狸熟练地入座拿起筷子，笑眯眯说。 张甘看到它变小只的模样，就很想摸摸顺毛。再想想将来，他离开的时候，这只狐狸会不会难过呢？ 人的寿命太短了，没人可以永远陪伴它。 奇怪，他这么一想，忽然开始自己难过了。明明狐狸才是。 小白狐刚夹了一只鸡腿，忽然眼神一变，放下筷子道：“你今天怎么了？” 它急忙跳下椅子，体型瞬间变大，过来把他圈住，嗅来嗅去，“你生病了吗？” 张甘摸了一把毛茸茸：“没有，只是有点累。” “哦。”狐狸又变了回去，坐回对面，狡黠道，“那我可以帮忙，把你那一份也吃了。” 张甘：“……” 狐狸不会难过吧，它脑子里只有吃！ 张甘问：“小白，你叫什么名字？” 白狐立刻炸毛道：“说了不要叫我小白！” 张甘：“那你喜欢什么名字？” “不要名字！”白狐脸色难看，“你不准给我起名字！我是不会承认的！” 这个家伙和小怪物不一样，听起来是真的不想要名字。 张甘故作好奇道：“为什么？我们人类每个人都有名字，我养了一只狗，也有名字。没有名字怎么知道，谁在和谁说话呢？” “这里只有你我，不需要名字！”它气呼呼地，“你也不要给谁乱起名字！” 它又飞快问：“你的狗，叫什么？” “独眼。” “哦。”它嚼着骨头，好像什么也发生。 张甘不依不挠问：“为什么不能给你起名字？” 白狐不高兴地吐了骨头渣子，道：“有了名字，人类就能借用我等的力量。” “这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我说了借。”狐狸眯起眼，“当然要看我是否愿意借！名字只是一个连接点，就像我知道你叫张甘，就能随时召唤你，你听到了召唤，可以过来，也可以不过来。” 张甘：“那你为什么不想起名字？如果我提出了过分的要求，你也可以不接受对吧。” 白狐暴躁道：“所以啊，我现在就不接受你命名！如果我的人类哭着前来求我，我能忍住不答应吗？这会给我带来大麻烦你知道吗！” “明白了。”张甘乖乖端坐，给它夹菜。 那他就放心了。 难怪他在小怪物的空间里念叨的时候，山神帝和雷神帝都做出了回应，但庄园主和白狐似乎没有。 他私底下起的名字，白狐并不知晓，自然不会回应。 所以，它应该也不知道那天的事情…… “你今天好奇怪。”白狐看着他不停夹菜过来，疑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张甘：“没什么！” “绝对有！” “真的没。” “太可疑了……” “你吃这么慢，我可要把菜吃光了。” “啊啊啊卑鄙的人类！还不是你一直问我！害我一直走神！” …… 张甘吃完饭回来，丘还窝在房间，似乎没出来过。黄狗盯着他，忽然起身跑卫生间去了。 它太聪明了，还知道自己上厕所。所以张甘一直觉得它不像狗。 独眼一离开，他莫名放松许多，悄悄念了句：“白狐仙。” “白狐仙白狐仙白狐仙……” 空间没有变化。 它真的完全没听到。 太好了。 第84章 ◎—◎ 白狐那边没事了, 张甘就打算早点收拾东西回乡下。 没想到第二天发烧了。 粒子的数量又增加了，看来身体又要进化。张甘以为有了第一次经验, 第二次就简单了, 然而夜里他热到汗湿了衣服，起来一看，空调22度。测了体温, 40度…… 他起来换衣服，又喝了点水，免得脱水。 丘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看着他走来走去，没出声。 早上，张甘是被热醒的，一醒来就看到一人一狗正盯着他。 丘说了句什么。 张甘只觉得脑袋昏沉，浑身发烫, 甚至没力气坐起来。 丘抓住他的手, 粒子飞快流动, 从心脏散布到四肢, 开始振动起来。 张甘意识模糊了一下，再醒来，听见丘在和狗叽里咕噜说话。 听不懂, 但……高烧好像退了。 张甘坐起来，去换衣服洗漱，洗了把脸, 拿起牙刷刷牙, 在镜子前顿住了。 镜子里没人, 只有杯子和牙刷飞了起来, 看不见他自己。 张甘猛地跑出洗漱间, 去拿手机自拍。 果然，手机里也看不到自己。 他变透明了！ 这就是白狐说的，频繁使用能力的后果吗？ 张甘又试着催动粒子，同化手机。果然，无论是他用肉眼看，还是镜子里，手机都看不见了。 看来粒子进化之后，同化能力也会随之增强。 不过，他是怎么成功的……那天明明昏迷过去了，到今天醒来，大概又过了一晚上。 按照高烧的程度，这次进化不应该那么轻松才对。 张甘思忖着，又试着同化了其它东西，没有问题。体内粒子的数量再次翻倍了，但很稳定，他甚至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让它们全部活跃起来。 原来，丘他们就是这么隐身的…… 张甘忍不住好奇，试着走出了门外，过马路，逛商场，穿过人群和车流，果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繁忙而拥挤的城市，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然而城市没有变，变的只是他。 张甘一路行走，发现狗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了。 独眼能看到他。果然不是一般的狗。 张甘蹲下摸了摸狗，能摸到，没有穿过，更加确认了。 “走，我们回去吧。”他说。 家里，云已经回来了，看到他，十分震惊的样子。 “他不是被神主召唤过去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不愿意回去呗。”丘峦漫不经心道。 “可是，从来没有人能拒绝感召！我们的族人只要觉醒血脉，就一定会受到感召回归祖地，没有例外。”闪云难以置信道，“他为什么消失没多久就回来了！” “这次他走了十多天，挺久了啊。”丘峦算了算。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闪云喃喃道。 “大小姐，我觉得你要等他自己回去，可能没戏了。你监视他那么久，应该了解，他很清醒，不会被蛊惑，也不会屈服。他在这个世界出生长大，不是被丢弃到这里的婴儿。这里的人生养他，他怎么可能离开。”丘峦无奈道。 “而且我们河原一脉，向来依靠母氏的血脉传承，父氏的血脉遗传很不稳定。你看，他爷爷就没继承半点血脉，他父亲的能力也很弱。他回去和族中女子婚配，生下的后代大概率是普通人，绝对会拉低我族的生存率。” 闪云盯着张甘道：“但是他进化了！他可以成为很强的战士！” 丘峦：“不可能，他已经成年，没法接受战士的训练了。你让他上战场，那是送死。” 闪云烦恼道：“我必须把他带回去，这是任务。他回去之后怎样，不是我应该考虑的。” 丘峦叹气：“我提醒你，他很特别，你最好小心一点。” “你什么意思？”闪云挑眉道，“河原派你来，是想保护他？我要是杀了他，你要阻止我？” “当然啊。”丘峦郁闷道，“杀人是杀手的任务，你凑什么热闹。” 闪云反应过来，愣道：“你的任务？” “如果你的任务失败，我就只好杀了他。”丘峦苦恼道，“但是我漫画还没看完呢，不想杀他。他人挺好的，还是我兄弟……” 闪云：“……” 她将信将疑道：“那你为什么帮他进化？他的粒子那么快稳定下来，你肯定出手了对不对？” 丘：“是啊，不然他一直发烧，谁去买菜？谁喂狗？谁付房租电费？青没告诉你吗，这个世界什么都要钱，不付钱是会停电的，停电就不能吹空调了！” 闪云：“……” 张甘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他发现这次进化之后不但获得了隐身的能力，五感也更好了，虽然看不到隐身的两人，但能确认他们的位置。 这两个人也是狩猎者？丘的能力是雷电，云是什么？ 张甘在一旁琢磨。他很在意小怪物所说的异族狩猎者，因为他们中的一个，郑拾口中的女孩芽，似乎会使用这里的语言简单交流。 狩猎者还使用特制的武器，刺中了小怪物。 那种武器……是不是也能刺伤，甚至杀死别的存在？ 张甘从不认为那些神一样的存在能被人类所杀死，但他不得不承认，异族的这个做法，确实有些威胁， 人类不能杀死它们。 但这些存在有强有弱，早在大混沌时期，它们就曾相互争斗。 如果人类为了利用而供奉某位存在，用它身上的材料制作武器…… 张甘越想越心惊。这件事丘他们知道吗？ 先前这两个人说话，还不时看看他，似乎在聊有关他的话题。现在也不看了。 “门消失了。”闪云脸色沉沉，“你没感觉到吗？” “哪个门？”丘峦问。 “城主的门。你不是从那儿进来的吗？” 丘峦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我不喜欢走那儿，长老他们想的馊主意，居然敢利用神主去控制城主！一下得罪了两位，我才不要走那个晦气的门，被城主盯上，谁知道它会不会记仇！他们太小看城主了，能够建起那么大的城邦，它可一点不弱。只是不小心上当，被神器压制了。如果它发疯，不想陪我们玩了，那把剑根本困不住它。” 闪云皱眉道：“不可能，它不可能逃脱，除非有谁拔了那把剑。”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张甘。 张甘给独眼洗了澡，正给它吹毛呢，感觉到两人的目光，转过头去，对他们露了个微笑。 闪云：“……” “如果是他干的。”她冷冷道，“我就不带他回去了，现在就弄死他！” 丘峦：“……” “你的门呢？”闪云又问，“城主那儿进不去了，你得负责带我们回去。” “你过不去，我自己进去都要偷偷摸摸的。”丘峦无语道，“大小姐，你肯定有别的门，别来找我行不行？我不想我的门也被长老盯上。” 闪云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连忙问：“你去哪儿？” “我去找莲和芽！” 丘峦松了一口气，放下漫画，回房间里找纸笔。 张甘给狗吹好毛，就看到丘拿了画本过来。 画上是个Q版小人，那服饰，一看就是他自己。 于是张甘指了指画，又指了指他：“丘？” 丘猛点头，又飞快画了起来。 这头上带把剑的怪兽…… 张甘迟疑一下，找来橡皮，擦掉了剑。 丘露出恍然的神情，又飞快画了个黑衣小人，这次是个女孩了。 张甘道：“云？” 丘点头。 他又画了个牵着狗的小人。 黑衣小人生气，一剑戳了牵狗小人。 张甘：“……” 不得不说，丘的绘画天赋很好，看了一个月漫画，就会模仿着画四格漫画了，剧情还活灵活现的。 ——所以云对他拔掉小怪物的剑，很生气？ 丘又画了一扇门，门倒塌了。 ——因为他把门弄坏了？ 一堆小人在门前捶地大哭—— 他们回不去了？ 黑衣小人愤怒地把牵狗小人套麻袋揍了。 张甘：“……” 好了，他知道云那个女人惹不起了。 张甘想了想，也画起来。 他明天要回乡下去了，丘如果想留在这里，可以睡床，不用老是窝角落地板…… 丘立即在他的汽车顶上添了个小人。 张甘明白了，拍拍他的肩，把他画进了车里。 两人开始打包行李。张甘要给妈妈带零食，丘把漫画装了一箱子，还有画本和彩笔。 他简直像个大孩子。 张甘心想。 妈妈最喜欢孩子了，看到他一定很高兴。 可惜丘又画了几张，黑衣小人被妈妈小人看见，吓到灵魂出窍的画，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他不想让妈妈看见。 张甘表示明白。 丘还在奋力地画。 所有的黑衣人都不能让妈妈看见。 张甘也能理解。 丘继续画，在车上也还在画。他还算谨慎，知道把画本和笔都同化隐形了，免得被路人看到车里纸笔在空中飞。 张甘要专心开车，就没再看他的画。不过，他担心狗晕车，不时从后视镜瞥一眼，发现狗子不盯他了，看着丘画画，津津有味的样子。 一人一狗挺和谐，张甘放心了。 独眼看来也挺喜欢丘的。 如果独眼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那这意味着，它认可丘，丘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危害。 汽车驶入乡村，张甘回到家，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妈妈和奶奶都不知哪去了。 他正出门寻人，有老乡赶着牛回来道：“三儿回来了啊，你妈跟大伙在河边呢。你不晓得，枯谣河干啦！可怪咧，前阵子才下了暴雨，咋会干旱呢？村长怕今年要大旱，请了专家来调查呢，” 张甘心里咯噔一下。 那条小河是村里灌溉田地的水源之一，也通往泥人的河底，小河干了？ 那泥人呢？ 第85章 ◎—◎ 张甘去到现场的时候, 河边已经围了一大堆人，还停了辆垃圾车, 有挖机在作业。 “谁知道这河里哪来那么多垃圾呢。”村长苦着脸跟人解释, “咱是没评上文明村，但也没把这河当垃圾场啊，水平时看着没那么脏, 娃儿还下河游泳呢。你看这些垃圾，也不像是咱们扔的吧，那么大的废弃轮胎！见都没见过呐！” “昨天河里明明还有水, 我还在这洗了脚！”老农信誓旦旦说。 张甘看到熟悉的垃圾，心脏飞跳。这些都是泥人河底的垃圾…… 只不过泥人的空间很大，垃圾比较分散。现在这些垃圾堆得像小山一样。 这怪象，加上河水诡异干涸，村长立即上报了部门。上边不但派了专人调查 , 还请了挖机过来运走垃圾。村民们也在帮忙。 张甘在人群中找到了妈妈, 招了招手, 没过去, 沿着河岸寻找泥人。 他走到下游没有垃圾的河床，发现河底的泥还很湿，但没有足迹。 没有河水, 他在这里使用能力也无法进入泥人的空间。 他只好上岸，决定等清理完垃圾再说。 虽说小河干得蹊跷，需要调查, 但这条河确实是农田灌溉的支流之一, 农时耽误不得, 所以清理和修整完毕, 上游水库立即放水, 小河很快恢复了水位。 村长又安排人值夜，确认没人作祟。 张甘当晚就下了河，然而这一次，他穿过了河水，没有进入泥人的空间。 泥人仿佛消失了。 为什么…… 它的寿命应该还没到极限才对，他们上一次见面，泥人还很活泼，没有一点衰弱的迹象。 张甘为此茶饭不思，连妈妈也注意到了。 “三儿，要是村里待闷了，就去外婆家走走呗？” 张甘说没有。 现在家里可热闹了。他带了丘回来，发现云也早就跟来了。张甘看不见，但能力进化了之后，能感觉出他们在哪—— 丘大部分时候窝在他房里看漫画，画漫画。 那个异族孩子，叫做草，每天就在院里墙头蹲着，跟个监控摄像头一样。 另一个叫做青的家伙似乎是个成年男子，比丘还大胆，上房揭瓦上树撵猫还调戏母鸡，大熊孩子一枚。 大青牛嫌人多，都不乐意往这边凑了。 张甘确实想去外婆家走走，看看庄园主。 在那之前，他先去镇上集市找了庙台仙。铜钱引路，它还是会为持有者开门，威严地问：“来者何人？” 张甘道：“我要找一个朋友。” “寻人一柱香，二碗米粉，三两米酒，四张饼，五颗桃，六枚鸡蛋。”威严的声音说。 张甘：“……” 它真是一点没变。 幸好，张甘早就准备好了。 “你欲寻何人？” “张家村的枯谣河底，有一个特殊的水域，住着一个泥人，它不见了。”张甘说。 他不是很清楚这些存在之间的关系，庙台仙是否认识泥人。 然后他失望了。 对方答道：“查无此人。” 张甘：“……” 它是认为泥人不算人，还是真的不知道河底有个同类？ “你可换个人寻。”它又好心提醒。 这么算来，它还挺公道。 张甘想了想道：“我有一块龙形的玉佩，不知掉在哪了。” 他总算想起了当初和泥人交换的物品。如果泥人还在，一定会把玉带在身上，如果不在…… “玉在西南，多树之处，有腿。”庙台仙居然真指出了方向。 张甘疑惑道：“有腿？” “不错，它随时会离开此地。” 张甘连忙道谢，赶紧出去寻找。 天已经黑了，不过他可以隐身，可以穿过任何障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可以走直线，这样就快多了。 他猜多树的地方，大概就是树林了。西南确实有山脉，这样一来，似乎有些大海捞针。 他的玉又不会发光，也不会回答。 不过，他在这片山里有人。 张甘想起来，念了一句：“山神帝。” 风从远山吹来，他感觉到了山神的方位，不禁舒展了眉头。 它没事，它还在。 山神帝的新居所是座不起眼的小山丘，树木茂密，还有几个坟头，平时几乎没什么人会来这边。 张甘问这么晚是否打扰了它。 “当然没有。”山神帝说，“你任何时候来我都很高兴，我只是有点担心，半月前，我听到了你的呼唤，好像遇到了麻烦。” 张甘心想那一定是因为他在小怪物的世界里念的名字，那些山真的是它弄出来的！ “只是个小麻烦，不用担心。”张甘说。“我来是想问问，这片树林里现在有别的人类吗？你能找到他们吗？” 他想了一路，大概明白了庙台仙的意思。玉不可能有腿，玉在走，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你说的是这两个人吗？”山神帝问。 张甘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的微光轮廓，一高一矮，像是一男一女。 “他们应该是来找我麻烦的。”山神帝说，“但是不必担心，在我的山里，只要我想，他们永远也分不清方向，也不可能到达这里。” 张甘不解道：“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他们在寻找神的力量，但他们来错地方了。”山神帝骄傲道，“我如果想杀死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令张甘意外极了。 他记得这些存在并不能主动伤害人类。 “我受这个世界的人类供奉，我只保证不会伤害这里的人类。”山神帝哼道，“他们不属于这里！” 张甘明白了。它接受了人类供奉，就不再受世外的规则约束了。它们来到这个世界，遵守的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张甘还是好奇道：“你要怎样杀死他们？我打听过，这些人和我一样，可以穿越山河树木，没有武器可以刺穿他们。” “我一直在关注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山神帝小声道，“他们从不伤害这里的动物，因为害怕血。如果受伤的动物靠近，他们就会躲得远远的。” 张甘心想它可真是聪明，不愧是和人类打交道了多年的山神。 “他们在哪？”他问。 山神帝：“你要我赶走他们吗？” “不，我有些事要问他们。”张甘说。 山神给他开了一道门。 . 山林里，飞奔的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个子女孩问。 “有人来了。”男人道。 “山神？” “不是。” “我什么也没看到。” “芽，他隐身了，和我们一样。”男人警惕地把她护在了身后。 “同族？”芽探头道。 张甘被山神送出，立即听到了女孩的声音，问道：“芽？” 黑暗中女孩现身走了出来，好奇端望他。 “你，是谁？” 她果然会说这里的语言！ 张甘道：“你们拿了我的东西。” 男人也走出来，说了什么。 “东西？”芽问。 “我送给泥人的玉，在你们身上。”张甘道，他猜的没错，玉在在跑，是被人拿了。 “哦。”芽恍然道，“这个，你的？” 张甘没想到她径直就扔了过来，连忙去接，走到一半，又猛地一顿，身体下意识侧过。 暗器！ 尽管他能穿过林中灌木，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危险。粒子的反应激烈，显然对他们的武器很防备。 “你们杀死了泥人？”他低沉道。 “没有，它之前……死了。”芽伤脑筋地说。 男人还说了什么，她在费劲翻译的样子，“它没有……能量，人……拿走了。” 张甘不信，他上次分别，泥人还活蹦乱跳的呢。“那玉为什么在你们身上？” 黑暗里又飞来了暗器，他连忙蹲下。 “你和他啰嗦什么！”男人不满道，短刀又回到了手上。 “莲，他是自己人。”芽说，“他认识河主。” “那又怎样！” “我们杀死河主的时候，不应该那么轻松，它的能量一下就散掉了，这不对。”芽解释道，“他的东西在河主身上，河主的东西一定也在他身上，他们交换了。” 莲愣道：“你是说，河主把能量核给他了？这怎么可能！” “河主信任他……莲，这个人，带回去！”她思索一阵，忽然道。 “那是闪云的任务吧，我们的目标是堕落的荒神。” “带回去！山主的可能也在他手上！”她坚定道。 “……”莲一言不发地隐没了身形，手中短刀飞出。 张甘没听懂他们之间的交谈，但感觉到了，对方想要他的命！ 他几次试图穿越躲避，粒子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性，似乎没法穿过这个武器。 幸好脚下绊了一下，他恰到时机地摔倒，又躲过了。 “我叫你带回去，不是杀了他。”芽幽幽道。 “废话，死人当然比活人好带。”莲再次隐没身形。 张甘浑身的粒子都开始战栗，似乎在提醒他眼前这个人物的危险。 他飞快思考着。 异族人的隐身能力惧怕血液，那他大概也一样。对方的武器可能抹了血，所以粒子会抗拒。 但他没有武器可以对付，这个异族人速度太快了，和丘不相上下。 他的反应很难跟上。 张甘自认为和这些训练有素的异族人相比，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他果断道：“雷神帝。” 天空果然凭空落了数道闪电，其中一道就在眼前，似乎劈中了个人。 不，没有击中。他的速度太快了！ 莲一个瞬闪，回到了芽身边，震惊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也会丘的技能？！” “他们不一样。”芽喃喃道，“他连动都没动。” “有什么不一样，我差点死了！我最讨厌丘那个变态能力……”莲还在疯狂吐槽。 芽猛地大声道：“带他回去！莲，他是天选者！神主吃了他，就能成为世界之主！” 张甘刚才摔倒在荆棘丛里，一个疏忽，粒子没控制好，身体一下被扎出了血。 他来不及喊疼，脸庞划过刀刃，刀风带起了无数的细丝，将他缠绕，脖子，手脚……随时可以收紧将他绞杀。 细丝割破了皮肤。 张甘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名字，低声道：“独眼。” 细丝断了。 时空定格，山中景物渐渐退散。 黑暗中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 “独眼，过来。”妈妈喊道。 黄狗还是盯着某个方向。 “青，它为什么老跟着我！”丘小声道。 “呃，你今天是不是踩它饭盆了？” “我是不小心的！” “我劝你啊，赶紧买个新的给它。” “……” “独眼！”妈妈又喊了一声，从厨房出来，一边嘀咕着：“三儿怎么起这么怪名字，叫个旺财多好……” 狗这才不情愿地到了她身边。 “三儿咋这么晚没回来呢？手机也打不通，别又在哪儿迷糊绕路了。”妈妈不住念叨，“你晓得他去哪不？你能闻着味儿不？给我带个路。” 她出门走了两步，看着步履蹒跚的老狗，又嘀咕：“算了你这把年纪，还是跟奶奶看电视吧，我自己找人问去。” 狗子就慢吞吞转身回家，去找客厅里的老人家，卧在她脚边，闭上了眼睛。 第86章 ◎—◎ 张甘没有回头也知道, 这个世界的主人睁眼了。 它眼里流出的光投入到这个黑暗的山林，将碍事的灌木杂草抹除, 让张甘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 还有那些细丝。 他站起来，伸手试着碰了碰，细丝飞灰般散落, 不禁感到神奇。 这就是独眼的力量…… 他好奇地又看向了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的短刀，还有定格的两人。 女孩的样子和郑拾描述的一样，应该就是芽。张甘意外发现, 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 芽无法动弹，睁大了眼睛看他，惊恐得说不出话，只有怀中有只小狗拱出脑袋来，不明情况地“汪”了一声。 张甘伸手要安抚它摸摸狗。 芽露出恐惧的神情, 道：“不要……” 张甘想起那些消散的细丝, 收回了手。 “这是郑拾的狗？”他问。 他想他们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应该不会带只需要照料的宠物, 大概是在这边捡的。 然而芽无法说话，四周开始出现飞快流转的画面。 这样的场景，张甘十分熟悉。 他在小怪物的门那里, 被白丝缠住的时候，就曾经历过！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纷纷离自己而去。他好不容易才一个个叫了回来。 所以这些, 是他们的记忆！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的所有记忆！ 独眼在剥离他们的记忆？！ 张甘道：“芽？” 她的神志就恢复了一些, 艰难道：“帮我, 给他……” 张甘再看她的记忆画面, 恍然明白了, 问：“郑拾？” 她跟过郑拾一段时间，还学了些新词汇，这狗是郑拾走丢的那只，她给找回来了。 果然，她回道：“是。” 张甘：“为什么杀了泥人？” “神主需要力量，才能保护我们。”她黯然道。 “我让它失望了。” 她说完，两人身后的地面忽然涌出了白丝，迅速缠住他们。 画面飞逝得更快了，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扔出了一件东西，随后被白丝淹没，消失了，只留下一只小狗茫然地原地叫唤。 张甘捡起东西，发现那是他给泥人的玉佩。 她真是个奇怪的人，把玉还给他，是因为没用了吗…… 张甘说不出什么心情。 玉是找到了，但是泥人没回来。 他回头看了身后的独眼，昏昏欲睡的样子，此时终于合上。 树林又回来了。 张甘收好玉，抱起了小狗，安抚了一下，狗子呜咽两声，不挣扎了，他想先回去再说。今天够晚的了，妈妈说不定又…… 他正往回走，忽然感觉脑后冰凉，体内的粒子再次暴动起来。 有人偷袭！ 他连忙卧倒在地，只听见金石交击了一声，忽然雷声响起，咔嚓落了一道闪电。 “#%～&！” 不明意义的骂声响起，张甘才惊觉，刚才的男子还在，居然没走！ 他后来没看到那把短刀，还以为是独眼毁掉了，原来居然是对手藏起来了！ 至于雷击……张甘循着回旋的弯刀望去，一下就认出了丘。 他们隔空说了什么。 一个奸细的假声道：“他是莲，狩猎高手，你最好别像只受伤的猎物一样一直趴在那里。” 张甘：“！！” 这个异族人，会说这里的话！而且比芽强了百倍，毫不生硬！ “青，你干嘛忽然学女人说话？”丘古怪道。 “伪装知道不？我可不想被人发现！” “好恶心……” “那我走？” “丘！”另一边，莲暴躁道，“你有毛病啊，为什么阻拦我！” “闪云的任务是带他回去，你杀了他，是想大小姐回去受责罚？” “她可以带死的回去！” “据我所知，她的任务是带活的。” “那她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我怎么知道？要不然，你亲自去问问她？” …… 张甘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但是听起来，丘和青两个人，是护着他的。 所以他淡定地起身，慢吞吞走到了那边。 “好了，他同意和我们一起回去。”谁知青转头就说。 张甘冷冷道：“我不同意。” 青试图说服他：“你不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会隐身，又为什么会消失。” 张甘：“不想知道。” 青：“……” 张甘缓缓道：“你又是谁？” 这个青会说两个世界的语言，这让他有些顾虑。 他的世界已经进入了科技时代，他的国家正处于和平发展中，然而异族的世界似乎还在蛮荒时代，战乱不断。两个世界如果产生交流，也许会改变什么，这是好是坏…… “我？我和你一样啊。”他笑嘻嘻道，“我的祖上为了避难来到这里，后来我觉醒了血脉，就回到了祖地，现在么……” “我们回去说比较好吧。”他顿了一下，提议道，“你妈正在满世界找你，再不回去，她又要报警了。” 张甘这才勉强道：“那个莲，你们看好他，别在这里惹事。” 否则他不介意再把独眼叫出来。 说起来，独眼在家里呢…… …… 张甘回到家，还好，妈妈没怎么慌，见到他也没责怪，只是问：“又上哪捡了小狗回来？” 张甘道：“朋友的，走丢了，帮忙去找了一下。” 妈妈笑着说：“难怪，我还以为你大晚上去谁家串门了。下回你和我说声，我一块找。” 张甘内疚道：“下次不会了，以后我不乱跑了，真的。” 她就给小狗张罗吃喝去了。 独眼看见他，又跟上来，一直跟到了房里，分别看了四人一眼，揣着爪子趴在张甘脚边，脑袋搭在爪子上。 “好了，来开会～”青小声吆喝着，回头问张甘，“你电脑呢？最近有啥好看的电影不？” 张甘问他要电影干什么。 “哦，你妈要是听了声上来问，你就说看电影呢。” 他还挺谨慎，知道打掩护。 张甘心想，同意了。没想到青搬了小板凳上来，又接着问：“花生瓜子可乐呢，有吗？” 张甘：“……” 这个家伙就是想看电影吧！ 四人已经排排坐好了，张甘只好安排上。 青又道：“有谁想吃西瓜？” 他还“贴心”地为同族翻译了一遍，四人齐刷刷举手。 张甘从冰箱拿了西瓜上来，看了一圈，问道：“莲呢？” 这会儿他们都现身了。 张甘先认出了丘和云。 “丘峦，他是族里的杀手。”青介绍道。 “闪云，执行干部，哦，也就是族中有点权利的小头目，她的母亲是现任族长的妹妹。” “草风，她的跟班。” “我，翻译官。”青说。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外袍，身材瘦削，头发微长束在脑后，戴着面具。 “你之前见到的莲和芽，他们是狩猎者，平时负责外出猎取食物。莲在楼顶，他受伤了，你不用担心他会搞事。” 张甘又迟疑道：“就你们几个，没了？” 青：“没了啊，我算算，我们总共来了……八个人吧？另外两个被丘清理掉了。” 不对，应该还有一个剑客！ 那两人，一个放火烧山，说是丘杀的，但他怀疑丘八成有些失误，是被枯木帝吃掉的。 另一个跟踪李禩，是被剑客干掉的吧，他们好像不知道……张甘不动声色道：“为什么清理？” “因为他们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会惹恼这里的主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世界是个庞然大物，它有生命，古老以前它只是宇宙中的小小一粒尘埃，经过漫长的积累形成了现在这个世界。它的形体休眠了，但神识无形无迹，普通人看不到，古时人类崇拜它，会把它和其他的神灵精怪混淆，称之为神。世外还有很多像它一样的存在，有的和它一样创造了智慧世界，有的并没有机会孕育出生命，那些世界里就没有人……” 这些张甘很熟悉，他只想知道，异族人为什么要带他回去，他不回去会怎样，为什么要杀死泥人。 “我们是翡兰世界的一支人类部落，天生拥有一种特殊的神力，能够穿过其它世界，但这个神力有个诅咒一样的奇怪限制。”青苦恼道，“族人进入别的世界，决不能让人看见，不能为人知晓，否则神力就会越来越弱，最终变成普通人。 “翡兰还有很多拥有神力的人类部落，为了争夺领土四处征伐，如果我们失去这个能力，很快就会被击败，沦落为奴隶。所以族中时常要清理流落在外的族人，免得被人发现。有些族人散落在翡兰其它地方，有些因为各种原因，穿过门，去了别的世界，比如你的祖先是因为族中内斗离开的。 “那些老家伙不甘隐居，想要征服另一支部族。不过这也是部落发展迟早会面临的问题，人口越来越多啦，但土地和资源不够分配。你的祖先反对战争扩张，因为河原一脉战士众多，负责绞杀外敌入侵，一旦战争开始，必定死伤最大。这些乱七八糟的历史你不用太了解，你只需要知道……” 青疲惫道：“如果你妈看到我们，这几个家伙会杀了她，任何人从你这里得知隐族的存在，也会被杀死，明白吧？他们要带你回去，你在这里，身上的秘密被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张甘面无表情道：“那泥人呢？” “它是被污染的神，没有诞生生灵的世界之主，原本是无拘无束的。”青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被污染，翡兰世界的神话传说里，神有两种，一种孕育出了生灵，另一种没有。没有生灵的神，有些接受了人类的供奉，人们称为神主。有些没有，被称为荒神。误食了人类的荒神，会堕入那个世界，被拘禁起来，失去自由，你说的泥人应该就是最后一类。” “它没有吃人！”张甘肯定道。 它那么喜欢人类，只是偷偷救了家门口的人，怎么被黑成吃人了！他很怀疑，那些存在之间流传的关于人类的奇怪传闻，就是从翡兰世界传出去的吧！ 第87章 ◎—◎ 张甘不认为泥人会犯那样的错误。就连枯木帝误食了人类, 也会吐出来。对它们来说，人类并不美味, 反而会有麻烦。 “那我就不知道了。”青耸肩道。 “他们猎杀荒神, 是为了献给神主。堕落的荒神对拥有神力的人类来说很弱，在翡兰世界是被猎杀的对象。那边还有各种神兽奇兽，本土的外来的, 都可以猎杀后获取能量核增强神力。你菜地里那只会长草的东西，就是奇兽。不过你放心，我们没碰它。” 张甘想起了泥人送给他的珠子, 又问：“什么是能量核？” “能量结晶。”青解释道，“我认为那是翡兰世界独有的东西，很多兽类体内都有，但这个世界没有，所以莲他们杀死了你说的泥人, 但是没有找到它的能量核心。” 张甘问：“核心, 怎么用？” 他并不认为泥人很弱, 会那么容易被杀死。 “吃下去。”青脸色不大好地说,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看他们吃就想吐。隐族的人也不吃那个，他们的能力者靠食草木之气进化, 血食会削弱他们的能力。” 张甘心想难怪他们都不吃肉。 “你们的神主吃了，不会削弱吗？”张甘想起了吃人就会肚子疼的枯木帝。 “不知道，我也不认为神主会享用那种东西。但是长老们喜欢自作聪明, 学了外族的手段, 让他们去猎杀荒神。”青无奈道。 “所以, 你们的神主默许这件事？” “没有。”青也困惑道, “其实它沉眠很久了, 我只在刚过去的时候见过它一次。它日常的形态是一棵树，通体绒白，树枝上垂落很多白丝，那个时候它还会动，后来就不再回应祭司，还不断掉叶子，秃了。长老们就开始急了。” 张甘想了一下白狐掉毛的样子，确实难免不心急。但他还是无法原谅他们杀死泥人。 “丘说，泥人的事未必就没有办法挽回。”青又道，“你能去拍个黄瓜上来吗？他想吃。” 张甘：“……” “你没有必要担心，我是很可靠的传话人。”青见他犹豫，又听了丘的低语，解释道，“隐族有不同的势力，我们三个都是河原一脉，本姓林，你的曾祖应该也一样，所以算得上是一家人。” 张甘便看向了丘的弯刀，说道：“上次雷击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家伙。” 青叽里咕噜翻译了一通，丘果然脸色特别精彩。 “你赢了还是输了？”青问。 听说他赢了，丘神情又放松下来，然后给了他漫画本。 张甘一看，这家伙画得挺有趣，他果然就是哄骗了雷神帝的那个“丘”。 “丘说，他不是第一个和它捉迷藏的人。”青继续传话。 张甘意外道：“不是他，是谁？” “不知道，丘进去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捉迷藏了，他怀疑那个家伙因为太笨找不到人，第一个和它打赌的人，可能要么死了，要么也和他一样悄悄溜走了。不过没关系，那个家伙记性很差。” 张甘：“……” “你还能进去吗。”他问。 丘点了点头。 张甘按捺不住好奇：“怎么进去？” 丘小心拿出了一颗石头。 张甘凑过去，十分确认，除了大小不同，和他得到的一样，都会放电！ 雷神帝那个家伙，居然送出了不止一个门牌！ 张甘内心吐槽一下，又转回正题：“刚才你说，泥人有办法？” 丘点点头。 “他说……离开的时候会告诉你。”青吐槽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呢？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懂。” 张甘：“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他说，你要相信他，他和你一样。”青戳了一块黄瓜，面无表情道。 张甘冷淡下来：“我不认为我们是同类，坦白说吧，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丘在那边急得直挠头。 闪云扔了瓜子皮，问：“他说什么？” 青转头笑眯眯道：“组长，他说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能跟你回去。” 闪云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 青：“你不信我还问我！” 闪云起身道：“我去看看莲。” 青懒洋洋道：“他不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我只是怕他死在这儿。”闪云没入了墙中，很快又回来道：“没死。” 青：“……” 他扭头对张甘道：“这个女人没有心，你最好不要直接拒绝她。” 张甘切开剩下的半个西瓜，递过道：“青，你为什么愿意去那边呢？这个世界没有家人吗？” 青不客气地接过啃起来，“因为我当时快死了，去到那边的世界可以获得第二次生命。有没有家人，我也不记得了，从这边过去的时候，会被清除关于这里的很多记忆。” 张甘立即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的走马灯，还有芽飞逝的记忆。 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看来是有代价的。 “不过，我还是想回来，偷偷越界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被抓回去关了很久。后来就被揪来当翻译了。他们一直在防着我跑掉呢。”青擦了擦嘴。 张甘便问：“你对家人还有什么记忆吗？我可以帮你找找。” 然而青摇头。“不记得了。我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念头想回来。说起来挺奇怪，我不记得人，但是跟人无关的东西就记得，比如做饭做菜，修车修房子……” 张甘想想他差点丢失的那些记忆画面里，确实都有人。 他道：“你摘了面具，我给你拍张照，去公安系统查查吧。” 有照片对比的话，应该不难找到青的家人。 然而他忽然紧张起来：“不不不行，我害怕！” 张甘：“怕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他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存在了。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不能被这里的人看到，否则会害了闪云他们。” 说着他想起事来，问道：“你穿过东西的时候，没被人看到吧？” 张甘说没有。 青这才松了口气：“你以后少使用这个能力。” 张甘：“以后？他们不是来带我走的吗？” 青琢磨：“我觉得吧，她也不是那么想带你回去。但她是个听话的女儿，母亲的命令又不敢违抗，她可能在想别的办法。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等你奶奶走了，把你们母子接过去，这样就不会伤母亲的心了。” “……”张甘坚定道：“我不同意。” “啊啊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麻烦死了！”青烦恼道，“那你要小心丘，他是杀手，族里派他来，一定是为了杀人。” 张甘好奇道：“他在这边杀了两个自己人，杀手的地位很高吗？可以随意处分族人？” 他的世界必须走法律，不能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 “丘是个例外。”青道，“他是族里除了祭司之外，唯一能和神主沟通的人。他有神主的准许，可以代行杀伐，所以他在族人看来很冷血。好处是，这样一来族里没人敢犯事，怕落到他手上。他杀人从不手软，比起闪云，你更要小心他。” 张甘心想那他真是很受偏爱。 “我明白了。”他点头道，“我会注意他。” 他心中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不过，这件事还是找个机会问白狐稳妥。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带妈妈过去吗？”青忧愁地道，“你不回去，他们不会走的，这样下去，我担心你会被吃穷。草风还养了一只奇兽，那东西特别能吃。你最好不要表现得关系太好，不然能一夜之间把地里的菜吃光。” 张甘：“……” 一夜谈话没能达成共识，但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天晚了，妈妈上来问他怎么没睡，房里的人一下鸟兽作散。 张甘赶紧收拾残局。 他一睡下，闪云就来到了楼顶。 “莲，你怎样？” “不记得了……”莲蜷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喃喃，“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芽和我说的。” “你的任务呢，也忘了？你们为什么和张甘动手？”闪云冷漠道。 “长老让我们狩猎荒……还有……天选者。”他费力地回想，猛地道，“对了！他是天选者，一定是！一定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动手的。” 闪云愣道：“天选者，是什么？” “世界选中代行的人类。”莲飞快道，生怕自己又忘了。“他们会被世界赋予神性，代替它在人间行走！神主吃了他，就能……就能……” 他忽然抓住了喉咙，说不出话，身下骤然冒出许多白丝，将他扯入地下，消失在了原地。 “莲！” 闪云上前时，草风已经先一步出现在那里，好奇地摸了摸地面，困惑道： “他，回家了？” “我们什么时候？” “神主，不接我们吗？” “啊，后面！” 闪云猛地回头，发现独眼的老狗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直勾勾盯着这里。 “只是条狗。” 她放松下来，眼眸低垂，摸了摸男孩的头，“我们也尽快回去，我保证，很快。” …… 张甘睡得很沉，醒来时只有丘还蹲在房里。 阳光很好，他还不想起来，但窗帘已经被拉开了，亮得刺眼。 “早。”丘抬头说了一句，继续埋头画漫画。 张甘换了衣服，打了个呵欠下楼，刚伸了个懒腰，忽然背后一凉，粒子条件反射地激活了，穿过了匕首。 张甘回头看到人，愕然道：“云？” 这个女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忽然翻脸了？ 闪云蒙上了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张甘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她的杀气。 她的动作迅速，飞快又刺了他三下，胸口脖子后腰。 可惜，全都穿过了张甘的身体。 她的匕首上没沾血。张甘心想。否则他可能就这么死了。就算粒子有预警，他能躲过第一刀，但绝对躲不过第二击。 但她只有杀气，似乎没有杀心。所以张甘才没怎么，只是尽量躲开…… 根本躲不开！ 她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连击非常快。张甘无论隐形还是躲避还是还手，都完全跟不上速度。 丘也被惊动出来了，看了一阵，也看出来了，困惑道：“闪云，你在干嘛，训练他武技吗？” “草风，用白刃，攻击他。”闪云低沉道。 飞刀立即穿过了张甘的头。 张甘：“……” 他看了看独眼，狗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远远看着。 直到妈妈上来，闪云才消停。 等妈妈离开，她又会冒出来，做着无用的攻击。 两天了，她仿佛有无限的精力，只要张甘身边没人，她就会跳出来连刺几刀，干净利落。她是在发泄吗？ 张甘摸不着头脑。 这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丘看起来更怕她，和青躲得远远的。 “她发什么疯呢？”他吐槽道。“草风，你怎么也跟着发疯。” “组长命令。”草风简洁道，一个闪回，又到了张甘身后，一剑穿心。 青在一旁吃着瓜悠哉道：“白刃又碰不到张甘，别管她，让她撒撒气，说不定就……” 他眼睛眨了眨，忽然跳起来道：“卧槽！” 张甘从眼前消失了。 不是隐身，他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第88章 ◎—◎ 张甘眼前一黑, 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但他看得很清楚，闪云的武器确实穿过了他的身体, 没有伤害。 只是她的攻击似乎会让粒子的反应更强烈, 所以这一次身体消失的速度加快了。 以前最快需要七天，这次不过第三天，他就消失了。 按照青的解释, 他的身体会这样，是因为祖地的召唤。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消失了好几次, 也没有进入神主的世界。 所以张甘在看到这个世界时，是有些怀疑的，这里不会是他们所说的祖地吧？ 宽广的土地，枯败的野草，那些草杂乱枯黄, 低伏着, 埋住了他的小腿, 甚至没过他的腰。 这样他行走起来十分困难, 没法走得很快，更不可能跑，否则就会被绊倒。 幸好这里的草并不像北风帝的世界里那么割人, 摔倒了也不疼，只是有些扎人。 张甘看不到太阳，这里的光昏暗得好像傍晚, 夕阳刚刚落下地平线的时候。 他没走多久, 就地坐下, 清点身上的物品。 闪云跳出来攻击的时候, 他正在喝水, 所以现在手上还有大半瓶水。 口袋里有手机。 脖子上挂着末日碎片。 其它……没了。 张甘：“……” 只有这两样东西，他怕是走不了两天就没力气了，总不能荒野求生？ 张甘觉得草是没法吃，都干枯了，他用尽力气也没拔出来，甚至拔不断。草下的土地，他扒拉了一下，没有土，是石头。 “……”这下他想用植物根系吸食地气也不行了。 石头怎么会长出草？ 这个问题没法探究，张甘知道这里的世界不能用常理去看。 他又举起了碎片观察，这个世界的末日，居然是血红色的。 张甘看得眼睛疼，不看了。 血色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更死寂了，相比起来，末日空间虽然荒凉，但没有一点死亡的气息。 这里看起来真的像垂死的世界。 张甘不由想起来，青说他们的神主在衰弱。 这里不会是神主的世界吧…… 但是闪云奇怪的举动，应该是有目的的。 他忍不住又举起镜片，结果光顾着观望远处，脚下一个不留神，踩空了！ 幸亏他手快，抓住了一把枯草。 这些枯草十分牢固，总算救了他一命。 张甘爬上来看，发现那是一条巨大的裂缝，因为他不小心摔了一下，边沿的石头正滚落下去，发出回响，听起来很深…… 张甘望着黑黝黝的裂缝，更加小心脚下。 这条裂缝绵延了千米，他好不容易才绕过去，偶尔还会发现一些小裂缝，有些能塞入他半个人，有些只能伸入手掌。 他探过了，下边都是石头。 别说活物了，这里除了石头和草，什么也没有。张甘走了许久，感到口渴难耐，打开水杯喝了一口，也没敢喝多，润润嗓子，不那么干涩就好。 他不知道还会在这里滞留多久。 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再试试，从这里进入末日空间，那里面他有一些储备粮。 只不过，末日空间不能将他带出去，从什么地方进去，出来时，他还会在原来的地方。 所以，他要离开这个世界，必须找到此处的主人。 张甘边走边学着白狐的强调呼喊：“喂——有人吗——” 他喊到口干舌燥，又喝了一口水，停下休息，摩挲着镜片。 锋利的那块碎片被独眼拿走了，这个被包装成镜片的碎片，要滴血有些麻烦，只能咬破手指。 “……”他盯了半天手指，没好下口，决定再走走。 手机播放着音乐，他心情放松了点。再看时间，他时走时停，居然已经过去八小时了。 这里的天色还是一样昏暗，完全没变。 十八小时后，张甘确定了，这里没有昼夜，不会天黑，永远保持着暮色。 他决定睡一觉，打定了主意，如果被危险惊醒，就立即喊独眼的名字。对了，他至少还能召唤独眼。 这么一想，安全感就上来了。 张甘窝在草丛里睡着了。 这次他做了噩梦，梦见被黑衣人追杀跑了一晚上，醒来累的不行。 “……”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又走了一天，喝的水只剩下半瓶了。 好在这天晚上，他没被追杀，睡得挺好，仿佛回到了家中的床上。太阳晒进来，照得暖洋洋的，妈妈在外边喊：“三儿——起床没——” 奶奶嘀咕：“没呐～” 爸爸道：“让他睡吧，今天又不上学。” “还不起来，我们走了，不等你了。”妈妈的声音远去。 张甘睁开眼睛，看到奶奶背了布包，妈妈搀着奶奶，跟在爸爸身后，朝着远处走去。远处有棵雪白的树，垂落着白色的丝线。 “啊，等等我！” 小张甘连忙从被窝里跳起来，追了过去。 他用力跑着，呼吸急促，摔了一跤，刚刚爬起来，眼前的大地忽然裂开一道深渊，完全断了前路。小孩儿看着远去再也没有回头的三人，急得大哭起来。 “不要哭……”深渊忽然说话了。 张甘的第三视角看着分离的画面，眼里有点湿。 他知道是梦，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内心波动。 这份波动被突然闯入的说话声打断了。 张甘的意识离开记忆中的家，又回到了草丛里。 他半梦半醒，知道很快要醒来，但他不想！ 那个声音！他的潜意识认定了，属于这里的主人。 梦如果醒来，一切就消失了。张甘的视角忽明忽暗，眼皮睁开又合上，他必须让这个梦继续下去！ “哭干眼泪的话，眼睛会瞎掉哦……”深渊又说。 梦里的小男孩茫然站在枯黄的草地上，没有再动。 这奇怪的梦，他似乎自己就是小男孩，又正在以上帝视角看着，两个视角开会不断切换。 如果他不想动，小男孩就像游戏角色一样，也不会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于是深渊很快又发起对话了：“你怎么不说话，是哑了吗？” 张甘终于回到了梦里，念头一动，小男孩道：“没有，我在听你说话。” 深渊立即高兴道：“你还想听什么，我可以说。” 小张甘看了看远方的树：“那是什么地方？” “门。”深渊说，“门在引诱你，不要过去，你看到的只是幻象。” 张甘走到了深渊边。 这也就是在梦里能这么大胆，白天他可不敢这么往下看，怕掉下去。 “你在下面吗？”张甘问。 “是啊，你不要那么近，我怕忍不住吃掉你。” 张甘就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所以这是深渊巨口？！ “这是你的嘴吗？” “对，你要小心，门也是，太靠近了，会把你拉进去。” 张甘问：“门那边是什么？” “唉，你看，你果然被它吸引了，每个进来的家伙都会问这个。”它抱怨道。 张甘道：“因为我在找出去的路，我被困在这里，找不到食物，很快会饿死。” “这里没有食物。”它说，“难怪，门的那边确实有食物，可是你不能过去，如果你能忍耐，等一等。” “等什么？” “等来自人类的馈赠。” 张甘不由一惊：“这里有其他人吗。” “有啊，梦里会长出人，你不知道吗？” 张甘：“……” 他知道有个小怪物也是这么说的。 “听说人类的梦里，什么都有呢。”它羡慕地说，“我偶尔长出一两个人类，不算什么。” 张甘不由触动，问道：“他在哪？” 它踟躇一会，才叹息道，“你看到他，就会忘掉我了。” 张甘：“我不会。” “你会的，人类只要从梦中醒来，就会什么都忘掉了。” 张甘心想是有些道理，但他不能同意，他得记住这个家伙。 他又问：“那个人类长什么样？” “不知道。”深渊忧愁地说，“我的眼睛干了，看不到。” “你的眼睛……”张甘张望道，“在哪？” “还要走很远。” “哪个方向？” “你得自己找方向，我看不到啦……”它抱怨着，忽然“嘘”了一下。 “有人来了。”深渊轰隆隆合上了。 张甘茫然站在原地。 他此时是个小男孩模样，个子矮小，站在枯黄的草地里，只能露个头。所以他努力踮脚张望着，还忍不住跳起来，生怕有人经过看不到他。 他跳啊跳，脚底一滑，摔倒了，仰面朝天，才发现身后有人。 张甘一眼认出了那身装束。 剑客！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低头看他，伸出了手。 小男孩赶紧抓住，爬了起来。 剑客孔武有力，像拎只小鸡一样，将他拉起来便松手，走掉了。 张甘追上去，但他个子小，要费力拨开杂草，走得慢。而剑客高大，这些草不过才到了他的大腿。 眼看他要走远了，小男孩连忙喊道：“哥哥！” 剑客回头，很惊讶的样子，转身走了回来。 张甘立即跑上前抱大腿，免得他再走掉。 剑客无奈地坐下，把草地压出了一个窝窝，让他坐在腿上，从怀里摸出包裹，拿出食物。 那是个……面包！ 张甘发现上边的包装文字很熟悉。对了，剑客也去过他的世界，真真还给过他钱，说他会自己买东西来着。 这应该就是他买的面包了。 张甘迟疑一下，咬了一口。 剑客蒙着面，还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明明很年轻，眼下一点细纹没有，却流露老父亲一样的慈爱。 他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 “谢谢哥哥。”小张甘又叫了一声，剑客的眼神就露出浅浅笑意，面巾下的嘴部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张甘没听到，见他起身，连忙抓住他的手。 剑客低头看他，又说了句什么。 小张甘急忙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你去哪，不要扔下我。” 剑客便牵了他的手，放慢速度走起来。 张甘边吃边走，好奇地打量他。 他很高，身材健硕，肌肉紧实有力，手掌宽大粗糙，怕是随手一捏，就能拧断小孩的手。但他很有分寸，没有很用力抓着人。 所以张甘在看到那棵树下的门时，轻松就挣脱了，掉头就跑。 那些白丝活起来，伸向他，追赶他。 张甘脚下一绊，摔了一跤，立刻被白丝缠住，包裹起来。 小男孩害怕极了。 张甘心想他不会真的要被扯进去吧。那些白丝应该就来自神主，它的门怎么哪里都有！ 他差一点要叫出独眼的名字。 然而剑客的大手忽然伸进来，拂去了那些东西，安慰似的轻拍他的背。 张甘惊魂未定，只见剑客又从怀中摸出三明治，汉堡，薯条，水…… 他拍拍胸口，大约表示是他所有的食物了，见小孩眼角含泪，又摸出一把小小的伞。 张甘看着手上巴掌大的伞，愣住了。 剑客摸摸他的头，转身离开。 白丝退回，随着他走进了门里。 张甘的梦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怀中散落食物，和一把小小的伞。 梦里的画面在飞快消散，张甘努力回忆，记住所有发生的事，门……深渊……剑客…… 第89章 ◎—◎ 剑客……深渊……门。 张甘反复记住梦里的关键点, 这样就算梦境淡去，也能推断出梦里的信息。 剑客来过了, 给他留下了食物, 从包装看来很熟悉，应该仍在他的世界活动。 张甘吃了点，恢复不少体力, 又喝掉了自己剩下的那半瓶水。 剑客给了他一瓶新的，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了。 他继续在这个世界探索，没有找到剑客的身影, 也没看见梦中的门。 为什么找不到呢，那不应该只是个梦……张甘心想。剑客给的食物是真实的，他一定来过。 可走了那么久，地面还是无尽的枯草，偶尔有些大大小小的裂缝, 需要留神。 张甘又走了四个小时, 坐下一边休息, 一边思考。他手里转着那把小伞, 猜测剑客的身份—— 他会隐身。 他可以自由出入门。 门里神主的白丝对他很顺从。 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是被世界选中的人类？翡兰世界的天选者？ 如果是这样，剑客应该没有受到任何人指派, 来到这边的世界，也不是为了把他带回去……张甘这么一想，心情也轻快起来, 甚至期望着还能再相遇一次。 可惜他再也没出现。 张甘只剩一个汉堡和一瓶水了。他琢磨着梦里的意境。食物是真的, 剑客是真的, 那么深渊应该也是。 剑客走了, 但深渊又没有腿, 它是一条非常巨大的裂缝，不会走，一定在这个无限世界的某个地方！ 张甘分析完，又打起精神继续探索。这次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脚下。 十二小时后，他再次睡觉恢复精力。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奇妙之处。 他又回来了！回到了上次梦里所在的地方，变回了幼年时的模样。 小张甘蜷缩睡在草丛里，姿势和他一模一样。张甘一进梦里来，他就醒了。 张甘立即从上帝视角进入了他的身体里，视线矮了一大截。他连忙拨开杂草，去寻找那条巨大的裂缝。 先前它合上了，不知道剑客走后有没有张开。 不过他多虑了，深渊先开口道：“你去哪了？我以为你走了。” “你还记得我吗？” “你找到了吗，我的眼睛。” “你没有偷偷到门那边玩吧？” 张甘道：“没有，我只是睡了一下。” 深渊立即提醒道：“你不要在梦里睡觉，会很难醒过来。” 张甘：“梦里睡觉？” “是啊，你现在就在我的梦里不是吗？你不要在这里睡。” 张甘不由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世界很贫瘠，只有梦里才有人类经过。”它天真地说。“所以我就睡啊睡，果然啊，你来了。” 张甘：“你等人类经过干什么？” “啊，听说他们是很热心的小东西，或许愿意借我一点东西。” 张甘好奇得很：“你想借什么？” “我的眼睛干啦，什么也看不到。”它又傻傻地说。 张甘心生警惕，迟疑道：“你想借一双眼睛？”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借得到，人类的眼睛那么小！而且我听说每个人只长两只眼睛，借走了，人类就看不到了。”它说。 “你有很多眼睛吗？” “没有，我也只有两只眼睛。”它说完，踟躇道，“你可以借我一点东西吗？” 张甘问：“什么？” “水。”深渊小声道，“我的眼睛干了，看不到，其实口也很干，但是口干没关系，我不需要吃东西。眼睛就很麻烦，什么也看不到。” 张甘不由拿起那瓶水。 梦里和外边一样，他吃掉的食物，在这里也没了。 “我确实有一瓶水，刚才路过的人类给的，我可以借给你，不过……”他奇怪道，“你怎么不问他借？” “我问了，但他好像没听懂。”深渊遗憾地说。 张甘怔了一下。 对了，只有天选者，才能听懂这些存在的语言。所以，剑客并不是天选者？只是一个强大到可以自由出入世界的人？ “只有你听懂了。”深渊期待道，“你能借我一些水吗？” 张甘当然不介意。“可以，但你得等一等，我还没找到你的眼睛。” “我可以等，就在前面不远啦！”它高兴地说。 张甘看看眼前截断去路的巨大深渊：“你得合上嘴巴，否则我过不去。” “好的。”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张甘连忙趴下，抓紧了身边的枯草，等深渊合上了，才起来继续走。 他在梦里走了一段漫长的路，终于在看到一个巨大的深坑时，深渊道：“就是这里了。” 张甘一下震住了。 这就是它的眼睛，没有草，只有凹陷的一个石头坑。 这坑太大了！对他来说，简直像海一样！ 这个家伙找人类借水…… 张甘胳膊圈着一束枯草，打开瓶盖，将水倒入坑里。 果然，对他来说能喝一天的水，倒进去只有细细的一条流水。水没来得及奔向石坑中心，很快就干了。 “不够。”深渊帝说。 “……”张甘感觉到了压力。 那它得借多少水…… “你的眼睛怎么干的？”他盖上瓶盖，坐在坑的边缘，望着遥远的对岸，和它聊起来。 “很久以前的事，我被卷入战争，受伤了。”深渊叹息道，“后来眼睛就变成这样了。” “战争？” “是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类。”深渊回想道，“大混沌之战后很久，人类才诞生了。” 张甘不由想起了他的独眼。 “只要借到水，你的眼睛就能恢复吗？” 如果独眼的眼睛也能恢复就好了…… “是的，只要能借到水。”它肯定道。 张甘手里握着空瓶，不假思索道：“我可以帮你，但是需要很长时间。” “那没有关系，时间啊……”深渊开心道，“我有的是。” 张甘差点没绷住，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但他愿意试一试。 如果只有人类能听到它说话，什么时候它才能和下一个人借呢？ “我身上只有那么多，出去才能找到更多的水。你必须醒来，送我出去。”张甘说。 难怪他在外边一直得不到回应，这个家伙在睡觉！ 深渊惊恐道：“不要，梦醒你就不见了！我每次一睡醒，梦里的人类就没有了！” 张甘再三保证。“我不会，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把珍贵的水借给你，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条件啊……”深渊苦恼一阵，忽然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借更多的水？” 张甘心中不由泛起笑意，它总算聪明了。 “当然可以。” “你有那么多水吗？”深渊疑惑道。 “有。” “你不见了，还会回来吗？” “会。” “那好吧……” “但我要回你这里，不能走错门，你有门牌吗？可以指引我到你这里的东西。”张甘问。 “我可以给你那个东西。”深渊道，“但你不能骗我。” 张甘不由好笑：“有人骗过你吗？” “有啊。”深渊郁闷，“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里人类总是答应得好好的，醒来就不见了，害我被同类笑话！它们说梦里的东西不能信，人类就更不能信了，有些人类虚伪，有些人类贪婪，还会猎杀我们。” 张甘同意道：“人类中有狩猎者，你们确实要小心点。” “我能感觉到，你不是狩猎者。”深渊说，“但愿你不要骗我。” 大地忽然倾斜震动起来，深渊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张甘连忙爬起来离开那里，声音还是排山倒海一样追赶上来，将他淹没…… 耳鸣袭来，张甘猛地醒了。 四周寂静，没人来过。 到他检查了身边的东西，发现瓶里的水果然空了。 果然梦境是和这个世界相连的。 他想起梦中的对话，大喊道：“喂，你醒了吗！” 大地再次震动起来。 这回不是做梦，是真的！ 张甘连忙趴下抱草。 “我听到人的声音了！”深渊果然回应了。 “传说居然是真的！”它震惊道，“我不过睡一觉做了个梦，地里真的长出了一个人类！” 张甘：“……” 他好不容易等到地动停止，无语道：“我不是地里长出来的，我从某个门进来。” 深渊：“那一定是我没睡的时间不够长！” 地又在动了，它看样子又想睡。 张甘赶紧道：“等等！我答应了会借你水，你送我出去，我就能给你借来水。” 深渊：“啊，我都忘了！” 它懊恼道：“每次醒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甘：“……” 他只好把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深渊高兴道：“原来如此，那样的话，我允许你拔一根毛，你带在身上，下次就不会走错门了。” 张甘迟疑道：“毛……” 不会是这些草吧！ 他脑海里的画面飞快组合起来——深渊巨口，天坑一样的眼睛，那这些草……还真有可能是它的毛发！ 它和读心帝一样，是宇宙巨兽一样的存在！ 张甘试着扯了一根草，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拔出一根。 那果然是毛发，刚被拔出就立刻卷曲起来，紧紧团成了球。 “其它的裂缝是什么？”他问。 “没什么，一点小伤痕。”深渊不在意道。 张甘心想那它真是伤痕累累，当初一定经过了一场恶战。 “你真的还会回来吗？”它问， 张甘：“你的眼睛真的能好吗？” “我想可以，我们没有人类那么脆弱。”深渊自信地说。 张甘冒出个念头，问道：“如果你的同类里有这样一个家伙，眼睛瞎了，掉了许多碎片，也能好吗？” “如果你能找到所有的碎片，是很简单的事情。”深渊告诉他，“像我这样就很麻烦，要借很多水才能恢复。” 张甘立即道：“我可以借到水！但是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深渊果然道：“我可以等。” 这熟悉的话……张甘有些触动。 “我走了。” 他看到枯草摇动起来，为他指出了方向。 “这次我保证很快会回来！”他说。 “深渊帝。下次我来，就喊这个名字，如果你睡着了，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我来过了。” “好啊。”深渊乖巧地说。 张甘走了。 它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他确实消失了。 “深渊……深渊……”它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为什么说这次呢？” “他是不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来过了！” “那我不是错过了！”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第90章 ◎—◎ 张甘回到家时, 妈妈正在做饭，小厨房飘出饭菜香味。家中平静, 看起来他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难道那边的时间是静止的, 他在同一个时间点回来了？ 但他没在院子里发现闪云，她似乎走了，只有三人还在这儿。他房间里那个, 一定是丘。 菜地里一个。 老房子的瓦片顶上还有一个。 张甘走进小厨房，妈妈恰好端了菜出来，看到他惊讶道：“三儿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声。那我再去炒个菜。” 她说着又钻进去忙活了, 不慌不忙的，仿佛他只是前几天有事外出了。 张甘纳闷极了。 他手机连上网络，看看现在时间，距他消失的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 妈妈没发现他失踪了……张甘进去拿碗筷, 有意无意道：“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 妈妈道：“你不是说了不让打电话吗？” 张甘：“我有吗？？” 他什么时候说的。 妈妈瞪他一眼, 道：“你等着, 我给你拿字条看。” 张甘：“什么字条？” 他接过了锅铲, 妈妈就钻房里去了，过一会拿了张纸出来，没好气地拍给他道：“你自己看嘛, 平日打了电话嫌我唠叨，不打电话你还不习惯了是不？” 张甘看了眼，不禁眉头一跳。他一眼就认出了, 这不是自己的字！ 他当时消失得突然, 当然没留言, 这纸条八成是青写的。因为目睹他消失的异族人里, 只有他会这里的语言文字。 上边写的大意是, 山里朋友请他去办个事，那破地方没信号，让妈妈不用挂念，也别打电话。 这谎编的挺没水平的。 他能有什么山里朋友，再说不管多急的事，打个招呼再走也不迟。 但妈妈一点没有怀疑的样子，还没好气地拿回了纸条，哼道：“看清楚了吧，是你写的字吧？” 张甘：“……” 他也没敢说那不是自己的字。否则要怎么解释自己这些天去哪了？ 说起来，妈妈居然不认得他的字…… 不过工作后常用手机电脑，他确实也很少手写了，小时候的字体和现在也有了些差别。 张甘吃完饭，就回房间里看丘在干什么。 他消失了，但自从第一次之后，丘都十分淡定的样子。 今天的丘没有看漫画，居然在学习。他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小学课本，正认真地学写字。 “你回来了。”他摸出了个本子照着念。 张甘发现他还有点小聪明，写了一些日常用句在上面，上边画了奇怪的字体，大概是注音。应该是青教他这么干的。 张甘就道：“加油。” 他找青去了。 正好妈妈牵着牛出门去了，张甘不用太担心被发现他对着空气说话。 “你干什么呢？”他问。 青一跃而下，跟轻功一样。 张甘看得有点羡慕。“你怎么练的？” “天赋。”青得意道，“我小时候就喜欢看武侠剧学人飞檐走壁，爬树上墙。” 他拍拍手上灰尘，又问：“家里没剩的瓦片吗？这片屋顶漏雨，瓦裂了，光挪不行，得换新瓦。” 张甘说没有，瓦房已经淘汰很多年，以前那种制式的瓦片早就没人做了。 青挠头道：“那我去别家找找，看有没有多余的，薅块合适的来。” 张甘让他别瞎忙活了，那房子也不住人，再说，这是他家的房子，青没必要忙上忙下的。 “大家都是亲戚嘛，顺手帮一下，反正我也没事做。”青笑嘻嘻道。 张甘问：“闪云呢？” “去你外婆家了。”青道，“那儿有个庄园你知道不，你进去过吧，她偷菜去了，只要不越界，庄园的主人经常睁只眼闭只眼。” 张甘：“……” “你们……对我失踪没什么想问的吗？”他迟疑道。 “可以问吗？”青洗了手，熟稔地在厨房里找吃的。 “你可以问，我选择性回答。同样，你也可以选择性地告诉他们。”张甘确实对青的印象很好。 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前半生应该是个勤快开朗，挺好相处的人。 “你见到神主了吗？”青和他在老房子的台阶前坐下。 “没有。”张甘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只被它的白丝纠缠过。” 青咬着瓜悠哉道：“他们以为你进入祖地了。这个隐身技越进化，就越容易被这个世界排斥，被翡兰世界召回。翡兰世界有些神创造的宝物，被人标记以后，一旦流落出去，不论谁拿到，都会不由自主返回那里。隐族的这个能力，差不多也是这样。只要你使用能力，就会不由自主回到祖地去。使用越多，进化越强，就越无法反抗。” 张甘不由想起了创造者的水滴结晶，所有捡到水滴的人，都会失去自我，被水滴支配，想办法回到那个世界去。 “所以，闪云在帮我进化？”他皱眉道。 “准确地说，她只是想让你尽快被这个世界排斥，自己回去。”青耐心给他解释，“隐族有两种武器，白刃是一般的兵器，对付外人的。红刃经过神血淬炼，再怎么进化也没法穿过，可以对付自己人。” 难怪，张甘心想。白狐说他们不能沾血，应该是真的。 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多问了一嘴。“他们要是自己受伤了呢？” “碰自己的血没关系，别人的血不行，会有一段时间没法使用能力。”青压又拿了棒煮玉米，利落地掰了两段，递给他另一半。 两人在檐下排排坐着啃玉米，让张甘恍惚以为生活回归了平静。 青给他的感觉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很亲切，也不会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此时他们挨得很近，能看到他面具露出的下巴冒出了胡茬。 张甘便道：“胡子该刮了，我房里有剃须刀。” 青：“哦。” 他像个老朋友一样，毫无拘束。 “你在那边的世界，危险吗？”张甘问。 “还好吧，隐身技在翡兰世界很好用，隐族的村落有神主保护，一般没人能看到，与世无争。不过，神主衰弱之后，村子的结界就出现了漏洞，偶尔会被人闯入。族人也开始受影响，所以族里开始有了分歧，长老们才想出了那些馊主意。”青说着，又更小声地道，“其实我觉得吧这就是神主自己的问题，跟我们没关系，但是长老怕族人恐慌，也想添些能力者，就打起我们的主意了。” 张甘：“神主为什么衰弱了？” “谁知道，翡兰世界有很多神，神的圈子也不好混吧，正神和邪神搞出了对立阵营，神主一直中立，可能被卷入了争斗。”青绘声绘色地讲解。 张甘：“你了解的还挺多。” “没办法，你回去了也要学的，有历史课。”青苦着脸。“在那边能者多劳，能力者很受尊敬，但是事也特别多。” 张甘吃完了玉米，听完八卦，就起身道：“我要去办事了，你小心点，房顶修不修没关系，不要摔下来。” 青愣道：“你去哪？” 张甘：“做饭，找水。” 青：“？？” 张甘要去找白狐聊一聊，然后再解决借水的事情。 他答应了深渊借水，当然不能失信。只不过，它的眼睛那个坑非常大，他不可能从这边把水带过去——他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没有那么多水，要填满那个巨坑，恐怕几条河流都不够！ 就算他真能送过去，那么大量的水没了，一定会打破这边的水资源循环和水量平衡，引发恶劣的后果。 张甘不能这么做。 他得想别的办法。 还有泥人的事，白狐或许能帮他。 张甘采办食材去了，逮鸡摸鱼，又去镇上买了点虾。 闪云回来时，正碰上他在杀鸡，她摸出武器，又要准备进攻。 张甘不慌不忙给鸡放血，还不小心流了一地。 “……”闪云出鞘的刀又默默按了回去，远远盯着他。 看来白狐和青说的都没错。张甘正内心放松了一下，忽然耳边一凉，下意识侧过脸。 没躲过，幸好他杀鸡时很小心，还带了手套。 弯刀擦过脸，他穿过去了。 “大小姐。”丘出来道，“你歇会不行吗？” 闪云冷漠地看他一眼。 丘：“菜呢？庄园的菜，你不会忘了吧！” 闪云给了他一个白眼。 丘缩回了脑袋，嘀嘀咕咕自己去菜地找吃去了。 张甘给鸡褪了毛，正拔细毛呢，闪云的刀又飞了过来。 这次他接住了。 闪云露出惊讶的表情，说了什么。 “你很有潜力。” 青忽然闪到了身边，替他翻译道。 “我必须带你回去。” 张甘没在听的样子，将那把刀把玩了一下。 “别人我可以不管，但你是天选者。”闪云盯着他，眼神古怪。“你是不是应该回去，管管翡兰。” 张甘：“？？” 她是不是误会了？ 他是翡兰世界的天选者？！ 张甘那一瞬间迷茫了一下，差点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但他看到独眼出来了，之前不知道跑哪去了。 青说一直找不到，以为它要死了，自己找地方安静离开了呢。 张甘平静下来：“你搞错了，我不是。” “莲说的。”她坚持道，“神主需要天选者的力量干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你既然被选中，就应该回去，让他们停止战争！” 张甘摸了摸慢吞吞回到身边的独眼，道：“我真不是。” 他看了看其他人。 青摊手表示啥也不知道。 只有丘同意道：“他不是。” 他又好奇问：“天选者有这个义务吗？” 闪云一时语塞。 “所以是你希望我回去。”张甘说。 闪云脸色不定，咬牙道：“是！我……请求你回去行了吧。” “你抬我回去也不行。”张甘摊牌道，“你真的搞错了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消失都会回到这边？” 闪云：“为什么？” 第91章 ◎—◎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选者。” 张甘把刀扔回去, 还给了她。 闪云：“……” 青翻译一遍，她呆住了, 愣道：“你……” 张甘打断她道：“你最好不要乱动, 你的刀上刚刚沾了鸡血。” 闪云脸色一变，拿起刀仔细查看，才发现刀把上果然沾了血。 她愤然道：“你暗算我！” 青：“组长, 他杀鸡呢，你非得这个时候扔过去。” 张甘道：“你不如先躲一会？” 妈妈回来了，还没进门, 就先喊了一声：“三儿——” 闪云连忙进屋，她沾了血，暂时无法隐身，只好飞快上楼进屋去。 “我以为家里来客人了呢，好像听到你和谁说话。”妈妈道。 “没有。”张甘道, “我在和独眼说话呢。” 妈妈又看他盆里的鸡：“你去歇着吧, 剩下我来弄。” 张甘就去杀鱼, 刮了鱼鳞, 去内脏，清洗干净，再切花刀, 抹上香料，腌制起来，这才回房去。 他没找到闪云, 只见到丘还在埋头写字。 “她这两天没法隐身, 我让她待隔壁屋去了。”青说。 张甘想起那屋空的, 什么也没有, 而且从没住过, 应该很多灰尘，似乎条件差了点。 “我已经打扫过了，不用床，他们可以坐着睡觉，习惯了。”青欲言又止，“你真是……天选者？” 张甘：“嗯。” “你怎么就告诉她了，这样很危险。”青着急道，“天选者在翡兰也会成为狩猎目标，能力者有特殊的办法可以剥夺他们的神力。” 张甘道：“我没有神力。” 青不明白：“怎么可能？” “我的能力来自祖先的血脉，但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弱。”张甘平静道。 “那你还告诉她！” “青。”张甘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告诉我隐族的秘密？你就不怕我用来对付你们吗？” 青大大咧咧在他，道：“我本来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嘛，和你又是亲戚，你肯定不会对付我。而且我也不怕什么血，不能隐身的话，我正好可以做回普通人。” 张甘还挺欣赏他的心态。 “你要小心点。”青又忍不住提醒他，“我觉得组长不会放弃的，她可能会和族里汇报，派更多人来抓你回去。” 张甘打开了电脑，“翡兰世界有天选者吗？” “有吧，但我们没见过，他们很神秘，也许就像你一样，藏在普通人里。” 青看他打开网页搜索，劝道，“不用查了，这个世界查不到翡兰世界的任何信息。那个世界的人过来之前，就会被清洗掉原来的记忆，就算记起来，也不会暴露自己。” 张甘想起了在门那里被抽离的记忆画面，问道：“所以你过去的时候，也被清洗了这个世界的记忆？” “对。” “你回来的时候呢？” “那倒没有。”青也迷糊道，“翡兰和这边的主人，好像有奇怪的默契，我们越界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就好像……好像它们洞察了一切，知道我们办完事就会离开一样。” 张甘就看了看脚边的独眼，同意道：“你说的对，也许它早就洞察了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他忽然不想和异族纠缠下去了。他有更重要的事。 傍晚，妈妈做好了晚饭，他照常和家人一块吃了些，就端了留好的饭菜进房间。 丘立即看过来，发现都是肉食，又很快失去了兴趣。 青搀得很。张甘给他留了个饭盒，让他一边吃去。 毛球一上座，闻到香味，就开始活起来。 青惊奇道：“奇兽！你从哪弄来的？” 张甘让他们别说话。 “我离开一阵，你们安静点，别让我妈听到声音了。”他叮嘱过后，进入了白狐的空间。 狐狸今天正在榻上小憩。 张甘喊道：“大仙，来吃饭了。” 白狐冷冷睁开了眼睛。 “这个俗气的名字，下回别让我听到。。”它警告一句，跳了下来，身形又变得小巧可爱，坐到了桌前，两眼放光嗅啊嗅。 张甘微笑着给它夹菜。“那我下次换一个。” 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叫醒它。而且，每次换一个名字的话，白狐就不会哪天习惯起来接受了。 白狐拿起筷子，却没有动，盯着他。 张甘道：“不吃菜要凉了。” 白狐幽幽道：”你身上又有谁的气味！” 张甘琢磨它到底闻出了谁的，想来想去，只好告诉它：“我最近养了条狗，整天都跟着我。” 狐狸将信将疑：“真的？” 张甘便给它看照片。 它盯了半天，问他从哪找来的。 “流浪狗，。”张甘说，“那天我在找廖伊，被它跟回家，我看它那么老，还瞎了一只眼睛，有点可怜，就养着了。” 他本来想告诉它门的事情，又怕它找小怪物的麻烦，那个小东西受了伤，被白狐找上门的话，怕是容易吃亏。 白狐终于不盯人了，开始吃饭，一边抱怨：“你怎么老是乱捡东西。” 张甘：“我还想养只狐狸，你又不愿意接受人类的供奉。” 狐狸愣了一下，飞快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了什么，又转回来，呲牙咧嘴道：“闭嘴，你不准诱惑我！” 张甘一看它的身形又变小了一些，就知道它嘴上说不要，心里其实很高兴。 但他考虑过了，白狐应该像精灵一样自由，如果接受了供奉，会受到拘束，它不会开心的。 “我就是说说，我们那边没狐狸。”他说完，狐狸果然放松许多，动筷子吃饭了。 张甘这才说起泥人的遭遇，还有异族的事。 “我就说不能受人类供奉吧！”白狐差点摔了筷子，“早晚死路一条！” 张甘道：“它的能量核还在我这儿，那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白狐呆了一下，伸爪道：“让我看看？” 张甘没带在身上，为了避免狐狸疑心，他进来时向来不会把其它存在的物件带在身上。 白狐哼一下缩回爪子道：“算你谨慎，要是让我得到，我就吃了它！那是它的生命核心，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心脏。你只要找个人供奉那个东西，它就能慢慢苏醒了。” 张甘：“真的？” 白狐没好气道：“我有骗过你嘛？” 张甘心想也是，便高兴道：“那你说，我要怎么供奉它？” 白狐：“……” “你不可以！”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跳起来道，“你是我的人类，怎么能供奉别的家伙！” 张甘不由心虚，连忙哄道：“我是说，我找的那个人类要怎么供奉它？” 白狐眯眼审视一会，道：“首先，给它起个名字。” 张甘差点说名字已经有了，但他这次闭紧了嘴，点头示意它继续。 “然后需要泥土，或者沙土……什么土都行，把它放在干净的土上边作为飨食，每日恭敬参拜，不能有杂念。如此供奉三代，它就会慢慢苏醒了。酒水饭菜？不需要，决不能用酒水祭祀，要用那条河的水，否则……” 张甘愣道：“三代人？” “是啊，这也就是它那样的，换了那些大家伙，起码得十代人的时间。”白狐慢悠悠道。 张甘：“……”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不过，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白狐懒懒道：“你别管它不就好了，干嘛非给自己找事做。” “我被世界选中替它巡视人间，当然要关注它们，以免出了意外影响世界运转。泥人消失之后，那条河就干了，村里的田差点浇不上水。”张甘认真地说，“你看，我常来看你，这一定也是冥冥之中世界的意志。” 狐狸正喝着酒，忽然喷了，道：“你你你，你不会也是这么告诉泥人的吧！” 张甘：“是啊。” 白狐神情变幻，最终叹了口气，沉痛道：“张甘，其实我那是哄你玩儿的。你不是什么世界之子，你只是一个拥有另一个世界血脉的人类，你的祖先……” 张甘有点惊讶，白狐对他的来历很清楚。 “因为你的祖上是从我这儿溜过去的呀。”它苦恼地道。 “他再三拜我，希望我能看顾他的后代，但我不想接受人类供奉，只能保证他的后人会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不会回到带给他伤害的地方。所以我一听到风声，就把你召唤过来，让你不要使用能力……你只要一直不用，就和普通人一样，没人能找到你。但我不能那样告诉你，泄露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所以……” “所以被世界选中的人类什么的，是你编的？”张甘好气又好笑。他早就猜到狐狸说的不全是真话。 白狐的体型又变小了一些，心虚地点点头。 “那天选者真的存在吗？我听他们说了，翡兰世界有天选者。”他问。 白狐看他没生气的样子，又悄悄膨胀了一些，乖乖道：“有的。” 张甘：“你们接触天选之人，不会受到惩罚，是真的？” “真的。” “天选者可以和你们交流？” “嗯嗯。” 张甘心里有底了，笑道：“我们一起吃了这么多次饭，你有受到过惩罚吗？” 白狐愣道：“没有……” 张甘给它夹了一大块肉：“那你说的没错啊，我就是天选者。” 白狐懵了。 “诶？” 张甘怜爱地看着傻狐狸。它有时候不大聪明的样子。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没意识到吗？” “没……”白狐眼神还在恍惚中，“因为我有学你们的语言，我会说，也会写……” 它清醒过来，又赶紧声明道：“我会很多个世界的语言！” “但我只和你一个人类说话！” “我发誓！遇到其它的人类，我吃饱就跑了，从来不说话！” 张甘：“……” 第92章 ◎—◎ “你可以和他们说话。” 张甘道。 他不介意白狐有别的人类。 他觉得这些存在挺寂寞的, 泥人不能离开它的河底，庙台仙一直守在庙台底下, 山神帝也无法离开这片山。 外面的世界变迁着, 人类渐渐会遗忘过去的事物，只有它们永远不变。 白狐自由一些，可以到处跑, 去老朋友的庄园，找枯木帝约饭，它的生命那么漫长, 多认识几个人类也很正常。 “我不会和别的人类说话！”白狐再次保证。 张甘挺好奇它都接触过什么样的人，但看它的体型膨胀起来，椅子已经坐不下了，一脸气鼓鼓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 道：“不说了, 我们吃饭。” 白狐这才变回一般大小, 认真吃饭, 吃完了，才一脸满足地跳下椅子，看他收拾, 一边道：“所以我喜欢和你吃饭，很久以前……啊那个时候你的祖先还没出现，我遇到第一个人类, 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喋喋不休, 我保证！我没有说话, 但他自己就能抱怨很久, 让我吃得毫无滋味。从那以后, 我就再也没有找过人类啦。 “那个时候，我常常偷窥人间的宴席，那些食物看起来真是精致美味！总让我忍不住想混入其中吃一口，看看是什么味道。但是啊，总有人在席间心事重重，一桌菜就完全失去了味道。 “人类就是因为这样啊，所以总是活得不长，即使活得再长，也并不快乐……” “宴席？”张甘想起了它去枯木帝时提到过宴会，“你去过人间吗？” “没有，但是我可以这样。” 白狐的大尾巴甩过，张甘下一刻就置身于人间各种的盛大宴席上。这边，母亲小声训着学业怠惰的孩童。 那边，有人说着说着争执起来，互不相让。 有人虽满面红光，却醉得又哭又笑。 饭菜的香味立即变淡了，变得淡而无味。 喧哗声随之淡去，宴席消失，白狐回到了它的矮榻上趴着，嘀咕道：“幸好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张甘没觉得自己不一样啊，并且……惭愧得很，他很多时候来见白狐，都有目的，动机不纯。 而白狐只是纯粹的吃饭，享受美味。 它才是那个单纯的家伙。 “你自己当然没有注意，你嘴里吃着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说话，总是吃完才说话，说完了才动筷子。如果我不想听，你会很聪明地选择不说。”白狐眯着眼睛道。 它观察得还真仔细，张甘习惯了，自己从没留意过。 “所以呀，我可不是什么人类都愿意搭理的。”白狐打了个呵欠，瞥眼看他。 张甘一下明白道：“我知道，你对我最好。” 白狐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又忽然睁开，问：“那些家伙，你真的能应付吗？” “能。”张甘说。独眼一直在注视着，它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选中的人类被带走，在这个世界，他很安全。 等他离开，白狐又跳下开始来回踱步。 “他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偷偷跟去看一下吧。” “不行不行，不能去人间……” “如果就去一下下……” 狐狸还在犹豫时，张甘已经回到了房间。 房中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卧草！”青叫道，跑过来好奇地摸桌子，“你怎么做到的？这里没有空间入口的吧。” 张甘去把碗筷洗了，发现他们盯着桌上的绒球。 “这应该是奇兽，你在哪找到的？”青问他。 张甘道：“不要碰它，会咬人。” 他拿起来，感觉到绒球的不安，安抚了一下。这只小东西平时他放在抽屉，一直在休眠状态，所以丘他们完全没注意。 现在两人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青道：“丘也有一只。” 张甘吃了一惊，只见丘摸出了一个黑色圆球，看起来沉甸甸的。 “这个家伙好像不习惯，休眠了。”青说，“它会长刺，可以扔出去当暗器，防不胜防的。” 张甘发现了不一样，那圆球坚硬得好像金属做的，应该就是翡兰世界所说的奇兽。 “这边的世界好像会限制它的能力，进入休眠了。在翡兰世界，它可以变身很恐怖的怪兽，战斗力很强的。”青羡慕地说，“难怪闪云看好你，光这一只奇兽，你到那边马上就能得到重视。” 张甘淡淡道：“它不是什么恐怖怪兽，就是比较能吃而已。” 狐狸说它最大的用处是替他死一次，应该只能防御。但他从来没用过。 “哦，吞噬型奇兽！”青饶有兴致地说，“翡兰有一种巨噬兽，能吞天吐地的！” 他在那边还真是没白闲着，研究了挺多。 “啊，毕竟穿越了异世界嘛，其实对普通人来说没那么好玩，变成一只力量底层的蚂蚁，挺苦闷的，只好当作游戏一样自己做攻略了。”青看来在这边时没少玩游戏。 张甘还挺欣赏他的洒脱。 “你睡吧，我两个不会吵你。”两人又自觉蹲墙角去了。 张甘便躺下了。他明天还有很多事，并不想花太多精力去想异族的问题。 独眼在床边守着，虽然是条老狗，也不会叫，但有什么动静，它很快会察觉，张甘就会醒，就算在睡梦中也能看到独眼的视线。 尽管它闭着眼睛，但视线无处不在。张甘跟着它，在梦里飞快过了一遍人生，却好像新世界一样。 他看到了山岳河流、森林大海，知道雨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离开，风从哪边来，又吹往何处。 春芽萌生，夏蝉生长，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从他出生开始，从田野到城市，从天空到大地，从过去直到现在…… 早晨睁开眼睛时，独眼还在睡。张甘却奇妙地感觉，它好像在用他的眼睛看这个世界。 他总是会不由自主注意到天空的飞鸟，地上的蚂蚁，树的响声，草的生长，种子在地底萌发…… “三儿！”妈妈喊道，“你愣啥呢，把锄头给我呀。” 张甘回神，看到她站菜地里，头上有白头发。 “我这把年纪了，长白头发有什么稀奇的。”妈妈好笑道，“你今天咋的，一愣一愣的，诶，干嘛盯着我看。” 张甘道：“妈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妈妈笑道：“我哪天心情不好了？” 张甘再多看一会，又发现了，“你昨晚哭了？” 她眼角有泪痕，擦拭过，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了，但他看过去时，就浮现了她的样子。 “瞎说！”妈妈吓了一跳，轻轻打了他一下嗔怪道，“你啊别神经兮兮的，我心情好又怎会哭？” 然而她内心慌得很。她最近晚上躲房里哭，儿子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张甘揉了揉眼睛，“最近眼睛有点……怪。” 视力变强了，脚下的泥土颗粒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看东西的视角好像也不一样了。 他四处观察，又想起来，回头问：“那你到底心情好还是不好？” 妈妈乐道：“好呀，你在家我就好极了。” 张甘皱眉：“那我不在呢？” “你在哪都行，知道你好我就开心嘛。”她开始唠叨了，“不是我说哈，舅妈问你什么时候成个家，成家就不往外跑了。我就说那也不一定，成家了压力更大。你爸年轻时为了赚钱就老往外跑，那会吧我不盼他挣多少钱，就盼他啥时候回来，你不也一样？天天放学回来问我……” 她可能想爸爸了。张甘心想，凑过去帮忙道：“我以后就听你的，不乱跑。” 他跟了一上午，妈妈很快就嫌弃道：“哎呀你一边去，都长大了，怎么还缠人呢？你没事就带牛出去吃吃草，不想出去给我修修东西也好，厨房那灯开关不灵了。” 张甘就去厨房看，发现青正在那儿拿着工具捣鼓呢。 “我昨晚半夜饿了起来找吃的，灯不亮，摸了半天。”他抱怨道。 “……” 张甘只好牵了牛去河边，想他的事。 大青在身边啃草，正好挡着他。 他拿出从深渊帝那里得到的枯草，或者说……应该是它的毛。此时卷成一小团，和白狐的小绒球不一样，这枯草团子是死的，没有生命。也对，它只是毛发而已。 张甘试着同化了一下，然后隐身，观察粒子的变化。昨晚之后，他的洞察力更好了，粒子的活动轨迹更加清晰。他闭上眼睛也可以判断它们的状态，然后试着同步粒子消失…… 眼睛一热，再睁开时，眼前的河流不见了，只有干涸的石坑，身边的草也变得枯黄。 他进来了！ 张甘站起来，喊道：“深渊帝！” 回声从四面八方回来。 “我、我醒着呢！”大地震动，远方裂开了一道深渊，它慌慌张张道。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它差点打瞌睡了！ 差点就被发现了！ 张甘拧开瓶盖，将水倒入天坑，它的眼睛。 “我说了很快，当然不骗你。”张甘在边上坐下，心里轻松不少。 他成功进来了，下次就能熟练。现只要解决水的问题就行。 “你需要什么样的水。”他问。 “这个水就很舒服。”深渊帝说。 张甘知道，这是矿泉水，和剑客上次给他的一样。但是这个成本太高了。 “河水可以吗？”他又打开了一瓶水，先倒了一点点。 “可以，没关系。”深渊帝连忙道。 “带点泥沙呢？” “没关系！” “雨水呢？” “没有垃圾就可以。”深渊帝紧张道，“我听说人类世界有一种叫做垃圾的东西，非常可怕，一旦入侵，就会污染水源，那样的水就很容易生病。” 张甘明白了。 他也有了些主意，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我需要工具，从另一个世界把水运过来。”他说。 他原想问白狐的，它的绒球无论吞下多少食物，也不见长得很大。青说它和翡兰世界的传说神兽很像，能吞天地，那么吞下一条河或许可行。但狐狸疑心重，他不能用，得想别的办法。 深渊帝道：“我忘了告诉你啦，你借到水，可以用门牌，它会把水带来的。” 它好奇道：“可是，你去哪里借到那么多水呢。我听说人类的世界，水也开始被污染了，干净的水很珍贵。” 张甘微笑道：“我当然会有办法。” 他又叮嘱道：“顺利的话，我很快会回来了。” 他消失了，深渊连忙打起精神。 “那那那我也保证，不会睡着了！” 它的梦里，刚刚好像路过了一个人类…… 呜哇这个人正在为它奔走，它怎么能想别的人类！ 第93章 ◎－◎ 张甘回到河边, 大青牛还在吃草，对他的消失一点不惊奇, 吃腻了草, 就拱他的背，要回家去。 张甘一路走一路思考。小河的水肯定不能借给深渊帝，这个世界的水都不行, 只有去其他世界。他所去过的世界里，有水的地方…… 创造者拥有无数水滴，最大的结晶甚至像个小行星一样, 但它的水滴要供养植物，如果失去大量水滴，会威胁到植物的生存，恐怕借不到。 读心帝，它的世界里一直下雨, 但并不需要水, 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迷帝, 下雨的时候无数的水坑就会被填满坑, 有时甚至会完全淹没。 小怪物，每当有人类进入，那个世界就会暴雨如注, 雨水淹没整个世界。 这三位对他的印象都不错，但只有影迷帝给他留下了门牌。 许久没去，不知下雨的时候, 它是否还在那边的世界看他。 张甘不由看了看天。 现在是夏季, 多雨的季节, 几乎每天都下一点阵雨, 雨过又很快天晴, 所以要找水坑不难。 但不知道这边下雨的时候，影迷帝的世界是否也在下雨。如果不是同时下雨，水坑就没法连接两个世界。 张甘回到家，找出了那片叶子。 丘在专心查字看漫画呢，没留意他的举动。 青探头道：“这又是什么？” 张甘：“我要是出门几天没回来，你就再给我妈写个字条。” 青：“哈？为什么又要我写！等等，你要去哪，带我啊。” 张甘不同意，他觉得家里得留个能跟妈妈沟通的人才行。 草风那个孩子虽然喜欢跟在妈妈身后，但什么也听不懂，如果她有事，还是青比较稳妥。 而且，他不确定这个树叶是否能带两个人过去。 “你就那么放心我啊，万一我趁你不再，把你妈带走呢？”青啰嗦道。 张甘：“她又没有隐族的血脉，你们没必要带着一个普通人回去。” “万一，万一啊，他们先带走你妈，你还能不过去？”青小声道。 张甘：“……”不得不说，青作为混过了两个世界的成年人，确实比丘他们心眼要多。 幸亏他是自己人。 要是闪云一来就用这招，张甘或许还真没法，只能跟他们走一趟。 但现在，独眼在家里看着呢。张甘道：“你不会告诉他们吧？” 青无语道：“我说了你就信？” 张甘：“我信。” 青疑惑道：“为什么？” 张甘：“直觉。” 青又指了指丘：“那他呢？” 张甘想了想道：“信一半吧。” 他觉得丘和认知中的杀手不大一样，秉性不坏，也愿意交流，这算是个友好的信号。否则，他大可以直接动手。 青诧异道：“你居然对他有我一半信任！” 他翻译给丘。 丘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在努力学汉字了，很快就能和你交流。”青解释道。“他好像有些话想和你说，但不想让我们任何人知道。” 张甘心想泥人恢复的方法，在翡兰世界或许也是个秘密，他想保密，可以理解。 “但我还是提醒你一点。”青犹豫道，“他是杀手，族里派他来，是为了在闪云把你带走后，把其它知情人清理掉。” 张甘愣道：“你意思是，他的目标是我妈和奶奶？” 青：“奶奶或许没什么，她年纪大了，也没多少日子。按照他们的习惯，会监视她直到去世。你妈不行，肯定是要清理的目标。你们朝夕相处，你觉得可能瞒的住她吗？” 张甘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青：“你们家的族谱，你没看过？” 张甘：“看过，有问题？” 他莫名想起来妈妈前些日子打电话说，家谱不见了。 “我们拿的，”青说，“你爷爷在族谱里夹了东西，留下了信息。那本来是个故事，曾祖把隐族的当故事讲给他听的。他不知为什么信以为真，记载下来了。” 张甘不由奇怪，他翻阅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隐族故事。 “在那之前，你的父母可能都看到过了。”青顿了顿，“闪云本来拿走了，但看不懂族谱，怕还藏在别处。嗯，她有点谨慎，也不是那么信任我，所以又把整本书拿走了。” 张甘不由皱眉。张氏的族谱，应该不止他家有，这一村子算起来都是亲戚，那麻烦大了…… “那倒没有。”青解释道，“宗谱在村长那儿，其它各家有抄本，你家留下的是你爷爷的抄本。其实他也是当故事记载下来的……” 他说到这儿欲言又止。 张甘纳闷：“既然只是故事，他为什么要记下来？” “他当真了，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印证了故事。”青叹道。 张甘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是说，我爷爷也觉醒了血脉？” 青点头道：“我们也猜是这样，否则他不可能当真。” 张甘回忆起来，爷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从没展现过什么穿墙的能力。 “隐族的能力只要不用，就和普通人一样。”青感叹道，“不过，能忍住一辈子不用，他确实很厉害。” 那么妈妈有没有翻过族谱？张甘不知道，但他现在确实有点顾虑了。 “组长这个人面冷心软，否则也不会拖了那么久，选了监视的笨办法。所以长老等的不耐烦，才派了杀手过来。我可以看住她，但我看不住丘。”青看了看沉迷学习的丘，“杀手一定会完成任务，除非上一个环节出了错。” 张甘在斟酌他的话，“长老为什么要派本家的杀手？不怕丘手下留情吗？” “这个嘛，就是家族势力的内部争斗了。闪云的母亲很强势，常常让长老下不来台。河原本来没什么，但是母系传承太强，男子的地位不高，长老们认为不妥，也在伺机清理和拉拢。他们中任何一个没完成任务，两家都会倒霉。”青摊手道，“穿越异界真没那么容易，没点实力和心计，根本活不长，死亡率很高的，所以我选择回来嘛。” 张甘：“……” 他想了想道，“只要你能拖住闪云和草风，我认为丘没有问题。” “草风只是个小孩，他很单纯，就听组长的话，不用担心。”青摆摆手，又困惑道：“不是，你为啥觉得丘没问题？！你不会以为河原内部很团结吧！” 张甘：“我的判断。” 青：“什么判断？” 张甘盯着他的面具，忽然道：“青，你的病，好了吗？” 青满头问号：“好了啊。” 张甘：“那就好。” “哈？不是，我问你怎么判断的！”这人纠缠起来，真是和跟屁虫一样。 张甘无奈道：“你摘下面具，我就告诉你。” 青立即闪远了：“我拒绝！” “那你就别管我怎么判断的。” 青：“……” “你你你……对对对，我是管不了你，不管了！”他气跑了。 张甘拿起丘画的漫画书，翻了翻，雷神帝的小故事，画得相当精彩，还配了对话。他不懂隐族的文字，但看得出故事中的黑衣小人，不止一次进去了。 “丘。”他招呼一句，指了指漫画，又指自己。 丘先是一脸迷惑，然后恍然，飞快去查他的字典，郑重道：“画……好，送，你。” 张甘就点头道：“谢谢。” 丘又高兴地往后翻了翻，给他看，画里，黑衣小人和现代小人一起在雷神帝眼皮底下躲猫猫。 张甘：“……” 这家伙还想去忽悠雷神帝啊。 他哑然失笑，听到外边妈妈的呼喊，走出房间，从二楼窗外看出去，发现果然下雨了，她忙着收衣服，叫他去收楼顶的被子和谷物。 张甘连忙跑上去，发现青已经吭哧吭哧抱着被子下来了，无视了他的眼神，往房里一放，又迅速爬上来和他一起收谷子。 张甘好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青：“嘘，别让你妈听见！” 没一会妈妈果然上来了，诧异道：“收好了？这么快！” 张甘：“你喊我的时候就收着了。” 妈妈满意地下楼去了，青一直没敢动，直看到她下楼到了院子，这才擦汗道：“差点被她看见了。” 张甘琢磨道：“她要是看过隐族的故事，你修房顶的时候应该就被发现了才对。” 说起来，以前家里有阵子老房顶的瓦片会有响动，是青干的吧。 青老实道：“对啊，我之前藏那儿，房顶老漏雨，干脆修了一下。” 两人下了楼，青又盯着冰箱，跑去找他：“我好热，想吃西瓜。” 张甘就拿了出来，两人一块蹲楼下啃瓜。 张甘：“你怎么也蹲这儿，不怕让我妈看见？” “我隐身了，她看不见。”青小声道，原来是看着张甘的动作，他啃一口，也跟着啃一口呢。 “你看什么呢？地上啥也没有。” 张甘在看积水。 家里建小楼时他正上学，没时间回来。爸妈请人施工建了主体，剩下全是自己干的，和泥浆，搬砌砖，房子是两人的血汗一点一点筑起来的。晒场铺的不大平整，下过雨后会有点积水。妈妈偶尔还念叨当时没做好。 他在观察积水。 雨过天晴，水里倒影出湛蓝的天空。 怎么知道另一个世界也在下雨呢…… 第94章 ◎—◎ 张甘正看得入神, 妈妈一下走过来，踩碎了积水中的倒影, 送了一盘吃食过来。 “这炸的什么？”张甘拿起一块, 热乎乎的烫手直吹。 “红薯。”妈妈笑盈盈道，“今儿老乡给了一袋，我寻思做给你尝尝。” 张甘还真没吃过, 他就吃过薯片薯条。这是用的大红薯切片，看起来裹了面粉炸熟的，表皮金黄酥脆, 里边绵软。 “这个可好吃嘞，从前去集市，你爸就爱买这个，现在都没人卖了。”妈妈念叨完，又进屋捣鼓晚饭去了。 青等她走了, 飞快从盘里抓了一片, 被烫得直嘶声。 “好吃好吃。”他吃得嘴边都是油渣。 张甘就把盘子给他, 出了门。 青连忙要跟上, 被撵了回去。 “你在家待着，看着点我妈和奶奶，有事打我电话。”张甘说。 闪云自从沾了鸡血, 几天没法隐身，一直待在房里没出门。张甘还是觉得有人看着她比较放心。 青乖乖回去了，叮嘱道：“早点回来, 别天黑了又让你妈到处找。” 张甘只是想随便转一下。 影迷帝的世界里, 积水有大有小, 有的像湖一般大, 那么雨后不光是水坑, 鱼塘水缸什么的大概也是它的窗口…… 他正蹲在鱼塘边思考，倒影里，独眼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和他一起盯着水面。 “独眼。”张甘道：“你知道一个满是水坑的世界吗？那里下雨的时候，就和这个世界的水坑相连。” 水里游过一条鱼，独眼伸了一下爪子，堤坝有点高，划了好几下，也没抓到什么，又默默趴了回去。它可能只是划着好玩。 张甘道：“你知道那边什么时候下雨吗？” 独眼终于扭头看向他。 张甘道：“我想去那个世界借点水。” 独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波动。 张甘蹲得腿麻了，起身道：“走吧，回去了。” 独眼慢吞吞地跟上。 奶奶正坐在大门口靠着，半眯着眼打瞌睡，见到他，立刻醒了，拄起拐杖，拎她的小凳子往家里去，一边道：“三儿回来，吃饭咯。” 张甘就知道她等他呢，不由笑意涌上，快步上去挽她胳膊。 一家三口吃晚饭，张甘盛了饭，锅里还有大半，便道：“今天饭煮多了？” 妈妈哼道：“哪里多了，我白天干活，能吃得很！一会还要添饭！还有狐狸大仙呢？你多久没给它送吃的了？” 张甘只好乖乖盛了饭上去，还装腔作势地拿了一根香。 青正在玩电脑呢，见他进来立即跳了起来。 “糖醋排骨！小笋肉！”他吞了吞口水。 张甘笑道：“我妈说给狐狸大仙的。” 青笑嘻嘻接了过去：“那我就是狐狸大仙！” 他和草风一样，吃完了又自己把碗筷洗干净，还挺省心。 虽然三人在一个房间里，但不吵不闹的。张甘已经习惯了。 他醒来时，两人也开始自行活动，丘占据了他的书桌，青去厨房摸吃的。草风兢兢业业地蹲在墙头。 张甘吃完早饭，就去菜地照看风兽和他种的树。树苗才冒出两片真叶，叶片圆圆，带着白色绒毛，远看就是白色的。但是太小了，得什么时候才长成树…… 妈妈道：“你啊，别看它现在慢，过几年它长得比人还快。那边的柚子树记得吧，你小学栽下去那会才多大的苗子，现在你得仰望它啦。” 张甘心想那他还是能等一等，看看枯木帝的树长什么样的。 妈妈又让他去看狗子。 “独眼今天好奇怪，半晌没动，不晓得怎么了。” 张甘进门一看，黄狗蹲在小楼台阶前望天呢，真就一动不动。 他上前摸了一把，体温热的，感觉没病。它杵着脑袋看什么呢？天上有什么吸引狗的？ 张甘纳闷极了，明明连只鸟也没有。今天阴沉沉的，天空是淡墨的灰色。 妈妈担忧道：“它不会不行了吧，你哪天带它去体检瞧瞧。” 张甘觉得不是这个问题，不过妈妈说的有道理，回头还是去宠物医院看看。 独眼蹲了半天，直到天哗哗下起了雨，才慢慢回到屋里，趴在奶奶脚边，闭眼跟着睡觉。 雨停了，它又跑出来看。 夏天午后的雨，奇袭一样，来得突然结束得块。雨匆匆跑了，转眼又回头下起来，一会停一会下。 狗子就进进出出，像个忠实的观雨爱好者。 张甘也就不去管它了。 他今天还是找不到进入影迷世界的办法，所以装了一瓶井水，又去找深渊帝。 原本他只是践行承诺，借一瓶水也好。现在发现，多次尝试，似乎可以自如进出了。 他进入之时，又喊了一声。深渊帝没有回应，看起来睡着了。 张甘往它的眼坑里倒了水，很快又离开。 第二天，独眼又在看天。 “它一条狗，在想什么事情呢？”青摸着它颈上的毛不解道。 狗忽然起身，进屋到了张甘身边，咬着他的裤脚要出去。 张甘莫名其妙，独眼从来没有这样主动扒拉过人，这太反常了。 张甘跟着它出去，到了菜地里，站在院子中间。它刚抬头望天，雨下来了。 雨点坠落，起初看不见，直到近前，才发现它倏忽而至。雨点多起来，就目不暇接。 雨水掉眼睛里了，张甘连忙擦擦，同时唤醒了粒子，身体穿过雨。 狗没看天了，盯着他。 青跑来道：“下雨了，你还不回去？让你妈看见，一会准又唠叨。” 张甘：“没事，雨淋不着我。” 青：“那也不能让你妈看见！” 张甘：“那你去把院门关了。” 青：“……” 张甘在看天，现在他可以从容看，不怕雨点飞进眼睛里了。 这是场大雨，雨丝几乎连成了线，将天地连接。雨从遥远的天上，仿佛另一个世界而来…… 张甘脑子里冒出这奇怪的念头，又闪过积水的画面。 “三儿——” 妈妈果然又喊他了。 张甘连忙回神，发现狗已经不见了，便快走几步，穿过院墙进入小楼，再从客厅出来，假装刚才在屋里，应声道：“怎么了？” 妈妈撑了伞，抱了狗进来，急道：“独眼淋雨了！你快去找条干净毛巾来给它擦擦，吹风机也拿来。” 张甘照做去了。 妈妈忙着给淋湿的狗吹毛，他又去屋外看雨，直到雨停了。 雨后的太阳露脸，很快将地面晒了半干，只剩下积水。 张甘蹲在一处低洼，看水中倒影的天空，拿出了那片叶子，松手落入水面，叶片只停留了一下，接着……沉下去了！ 张甘走进积水，身体猛然下坠，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影迷帝的水坑世界。 雨后的水坑全都盛着盈盈一汪水，水中没有天空，映着他来时的世界。 他果然猜对了，独眼在看这里什么时候下雨！ 张甘还没呼喊，影迷帝已经先叫了起来。 “你来啦！” “你那边也在下雨吗？” “我上次看到你，还是昨天！” 张甘：“……” 它说得好像昨天很久了一样。 “但是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下了八十八次雨！”它煞有介事地算着。 张甘微笑道：“我想是时候来看看你了。” 影迷帝：“你快来！我带你看看上次没看完的水坑。今次的雨下得正到好处，水坑刚好都满了，雨后的天气也不错，正是观看的好日子……” 它碎碎念着，张甘就跟随它的指引，一起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的新奇永远看不完，直到天黑它还意犹未尽。 可惜天黑之后，这里大部分的水坑都看不了，偶尔有映着灯火的水坑亮着。 而张甘也该回去了。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他问。 影迷帝高兴道，“我再给你一个小道具，你多来几次就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世界都在下雨啦。” 张甘终于提出了来意。不过，影迷帝的世界不是每一次下雨都会被淹没。这次就不行。 “你要借雨水？”它惊奇道，“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全都借走，否则这里就再也不会下雨了。” 张甘道：“没关系，我只要借一点，如果在别处借到，就不需要了。” 他离开影迷帝的世界，回到家，天黑了，妈妈正在大门口张望。 张甘喊了一声，她回头惊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饭都没吃就跑出去，天黑也不晓得回来！” 张甘问：“独眼呢？” “饭桌那儿等着呢，盯了饭盆半天，就等你吃饭了！” 她和往常一样没追问，只是推了他进屋，关好大门。 “你去年从张发金那儿拿的东西，还在呢？”她吃着饭，忽然问。 张甘点点头，琢磨着要不要也去拜访一下创造者的水滴世界。 “以前他拿了就乱走，你可别染上毛病。”妈妈说。 张甘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 妈妈从汤里捞了一块排骨，放到狗子饭盆里，“独眼啊，以后看着点他。” 独眼埋头吃完，果然又开始盯着张甘不放了。 张甘：“……” 好在他大概确定了，独眼应该能看到其它世界的门。就像他的能力进化之后，不论丘他们如何隐身，他总能感应到位置一样。 它和那些存在是同类，也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一定知道那些门在哪里！ 第95章 ◎－◎ 张甘忽然觉得思路都明朗了。 没错, 独眼应该知道的！它看起来休眠了，但依然在关注这个世界。 吃过饭, 张甘回到房里, 又悄悄问：“独眼，你知道小怪物的门在哪吗？就上次你接我出来的那道门。” 独眼还是那木然的表情，眼神无波。 张甘也拿不准它听懂了没有。 只不过第二天, 狗子又开始看天了。 张甘不由想起自己上一次进入时，也是在雨天，而且是在造成了城市洪涝的暴雨天。 “……” 不会吧。 它不会又在等下雨吧？ 不会要和上次一样的条件, 才能找到门进去吧？ 张甘又有点犹豫。 如果说要下很大的暴雨，小怪物的门才会出现，那代价不小。村里现在农忙还没结束，秧田也经不起折腾。雨水淹没农田，会给老乡们带来困扰。 那样的话, 他还是去读心帝的世界借水比较好。 他陪着狗看天, 雨来了又走, 这次它没有提示。 张甘有点摸不透, 它到底是不是在等雨？ 他还特地看了天气预报，最近海上有台风胚胎生成，但气象中心预测的台风路线偏北, 和这边没有任何关系，最多会带来一些丰富的降水。 他只好去问青有没有听说过小怪物的门，他们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从哪进来的。 “我们从庄园那里偷溜过来的。”青坦白道, “你说的那个门应该被毁了, 闪云说是你弄坏的, 因为她很生气, 我都没敢细问。” 张甘奇怪道：“那莲是怎么回去的？” “神主接走的。” “庄园的门呢？你们怎么找到的？” “这你应该问丘。”青无奈道，“我是跟着组长过来的，我的能力很弱，没办法像他们那样看到门。” 丘应该是从雷神帝那里过来的。张甘猜测着。那个家伙还在学汉字，现在交流起来还不行。他似乎不想泄露自己的某些秘密，所以才忽然学起语言来了。 张甘也不打算勉强，只是想知道，如果他的能力继续进化，是不是就能和他们一样，看到门了？ 青担心道：“可是那样的话，祖地的感召可能会变强。你可能真的会消失。” 张甘自信道：“不会。” 独眼明显不想让出它的人类，否则不会应他召唤现身。 它只现了一只眼睛，半睁着眼，就把神主和小怪物给威慑住了，可见大世界主是更高层次的存在。所以弱小的存在愿意接受它的人类供奉。 除非翡兰世界的主人前来，否则独眼大概没有对手。 青不再劝说，只是叫他小心点。 张甘又问闪云有没有动作。 “她还没恢复，没法隐身，不敢出来。”青迟疑道，“有些奇怪，以前她在翡兰不是没沾过血，不过一两天就恢复了，现在太久了。” 张甘确定她沾的就是鸡血，不是自己的血。 他并不想隐族暴露在这个世界，引起人们恐慌，甚至两个世界发生交集。 翡兰是个人类拥有神力的世界，如果两个世界交战……太糟糕了。 “我怀疑，长老们的担心可能出现了。”青担忧道，“我们逗留的时间太久，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她的能力可能在退化。” 张甘算算，他们来了该有一年了，确实很久。 难道独眼正是注意到了这个，才出现的？ “她打算怎么办？”张甘问。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青无奈道，“我说让草风先回去，她不同意。她说她只是因为沾了血。但我认为我们都被削弱了，这样很不妙。” 张甘：“你怕我对付你们？” “不，不是你。”青道，“我怕长老还会派人来，这次他们的目标可能是闪云。她变弱了，这是控制她的最好时机。” 张甘想了想道：“丘也变弱了？” “不知道。他的能力本来就时好时坏的，常常误伤队友。要不那么多好用的杀手，长老干嘛派他来，不就是想给大小姐添麻烦？他在族里跟大范围杀伤武器一样，谁都不爱跟他待着，河原自己本家人都要绕着他走。”青挠头道。 张甘：“……” “那就让丘跟着她不就好了。”他提议，并且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杀伤范围有多大？你研究过吗？” 青：“……” “你让她等等，暂时待在丘那里，这件事我找个时间解决。”张甘说。 青疑惑道：“你能解决？解决什么？” “隐族被外人看到后，能力消失的问题。”张甘道，“你们族里，最强的是神主？” 青点了点头。 “神主能不能消除记忆？” 青摇头。“神主如果强行抹除记忆，那人会变成傻子。只有翡兰之主能做到这么精确的记忆剥离。所以我们过来的时候，没有被翡兰消除那边的记忆，它知道我们会回去。” 张甘琢磨着，“翡兰世界没有这样的能力者吗？” 青思苦想起来：“从没听说过啊……精神系的能力者也一样，会把人变傻子。如果说有，那一定是天选者，他们说只有被翡兰选中的人，才有可能获得它的能力。” 张甘奇怪极了。他们好像不知道剑客的存在…… “隐族之中有没有天选者？” “那没人知道。”青道，“天选者从不暴露身份，否则会成为某些部族狩猎的目标。翡兰北方部落的邪神势力研究出了剥夺神力的办法，正在寻找他们。我觉得你也要小心，如果莲回去把消息泄露了，他们可能会冒险派人过来狩猎你。” 张甘：“这你不需要担心，这里不是翡兰，翡兰的主人如果不想挑事，也不会允许他们过来。” 他琢磨两个大世界主既然有默契放人，应该是有协议的，也就是……规则。 它们都受这个奇怪的东西约束。 青迟疑道：“你真有办法解决？你能消除……” 他恍然悟了一下，“对了，你是天选者！” 张甘郑重点头：“所有人会忘记这些事，谁也不会记得隐族的存在。” 他说了个谎。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获得独眼的能力，但有人能做到。至少独眼肯定能做到。 青的神情放松下来。“如果没给你带来麻烦，那就好。” “怎么会是麻烦，你回来，很好……” 张甘望着阴沉的天。 夏天的脸变得真快，说黑就黑，乌云又开始聚集了。 妈妈送过来炸圆子，让他回客厅吃。 张甘转手给了青，道：“你最近也别乱跑了，好好待在丘那里。” 青怔怔看着他。 张甘：“怎么了？” 青慌忙打马虎眼：“没有没有，我就是看看啊哈哈，我从没见过天选者，趁着还没忘记看清楚。翡兰的传说里他们有通天彻地的力量，跟神一样！不过我怎么看你怎么亲切啊跟普通人哈哈哈……” 张甘微笑道：“你说不定早就见过了，只是不知道。” 青：“哦！这个有可能！” 他使劲回想，是否真的错过了那样的人物。 张甘又去看独眼。 下雨了，天边打了个响雷。 这家伙平时一直懒动，现在忽然小跑起来，出门去了。 张甘立即跟上。 青在后边努力压低声音，急切道：“伞！你带把伞啊，你淋不着，狗淋着了你妈又得唠叨……” 张甘已经跟着狗跑没了。 独眼转了一圈，来到屋后，蹲在屋檐下。 张甘问：“这里？” 独眼没出声，盯着天。 张甘无奈极了，只好又去看天。这是场暴雨，天上乌云浓密，落下倾盆大雨，天地很快又连成一体。 张甘连忙抱起狗，唤醒身体粒子，抱起狗，把它同化了，穿过夸张的雨水。 这场雨真的夸张！张甘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倾盆——仿佛天上有一只手，正端着水盆往下倒一样。雨像河流一样坠落，雨点不过是飞溅的水花。 路上很快有积水，顺着地势从高处往下流去。 张甘注意到了，屋后这条小路恰好是个下坡，水流就从高处急匆匆流下，赶往下游。到了路口左拐，雨水继续往低处跑，进入沟渠，汇入小河。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张甘不由自主地脚步动了起来，顺着水流往下游走。 水声淙淙，乡村的小楼走过一座又一座，渐渐进入了城市，水流也没过了脚踝。 张甘望着眼前的商业街，再回望来路，那是个十字路口。 他进来了！ 怀里的狗闭上了眼睛。 张甘往前走一段，过了十字路口，看到个人，蓝衣紧身裤的金发男子在徘徊。 张甘没打扰他，过了马路，走上台阶，那里有个店铺开着门。 是开着的没错…… 张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主动开着的店铺。他好奇地走进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怪物，你在做什么？”他走进店里，看着圆滚滚的半透明小怪物，它正从身体分出细长的刷子一样的“手”，“手”分泌出白色粘液，刷起了墙。 “当然是装修呀。”小怪物答了一句，忽然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瞬间藏了起来。 张甘道：“是我，你不认得了？” 小怪物从柜台探出半个大脑袋。 张甘：“我替你拔掉头上的剑，忘了吗？” 小怪物伸出细长的“手”，指了指他的怀里。 “它睡着了，看不见。”张甘说。 他想起来了，小怪物怕独眼。难怪狗子一进来就睡觉，可真配合。 小怪物还是不动。 “怎么了？”张甘纳闷道。 小怪物眼睛放着幽幽的光：“你刚刚叫谁的名字？” 张甘：“你啊。” 小怪物盯了他许久，忽然抽风一样叫起来，身体扭来扭去。 “啊啊啊啊啊……” “我我我是不会承认的！” 它一边捶头嚷着，身体分化出了另一个更小的小怪物，飞过来小声问：“这个名字，什么意思？” 张甘：“……” 他要是解释不好，是不是会借不到水…… 第96章 ◎－◎ “在人类看来, 你是有些可爱、又有些古怪的厉害生物。”张甘一脸认真道。 他决不能说自己是随口就叫出来的！ 幸好，这个家伙没有读心帝的本事。 这么一来, 他就十分庆幸自己选择了先来这里。如果去找读心帝, 他必须心口如一，脑子里决不能乱想！ 相比之下，这个小怪物好应付多了。张甘这么一说, 它就高兴道：“哦！” 张甘问：“要我帮忙吗？” “你是客人，坐着就好。”小怪物说着，体内涌现出一团白色, 不断揉动变化，成了一个椅子。 它吐了出来。“请坐。” 张甘深感奇妙。 小怪物竟能在体内造物。 “这个城市都是我的杰作。”小怪物道，“起初是一点点搭建的，后来实在太麻烦，我就会吞下材料, 然后再整个吐出来。不过, 这样只能制作简单的模型。你在外面看到的店铺, 没有开门, 就是因为我并没有设计内部啦。实心的建筑，没有办法住进去。” 张甘明白了，难怪那些建筑看起来更像雕塑一些。“但是依然很漂亮。” 小怪物心情极好地绕着他转了个圈, “你喜欢什么样的建筑，我可以做给你。” 张甘和它交流了一会喜欢的建筑样式，看向外边的街道, 积水已经淹到店门口了, 便道：“这里的雨水, 会流到哪里？” “我喝掉啦。”小怪物说。 张甘吃惊道：“喝掉？” “是啊, 我总不能让静心建造的城市泡在水里。而且, 水也是建筑不可缺少的材料呀，有些材料需要水浸泡，有些需要水搅拌，太多用途啦。” 张甘也觉得有道理，这么说，小怪物的体内怕是有个无限空间，否则怎么喝下能够淹没整个城市的水？ “如果我想和你借点水……”张甘说。 “你太客气啦！”小怪物立即道。 “果然呀，人类真是热心帮忙的小东西！” “我可以自己喝掉，真的没问题！” “但是你很想帮忙的话，那、那好吧……” 张甘：“……” 它好像误会了。他只是想借水。 但它似乎以为他要帮忙。 “你打算怎么做呢？”小怪物绕着他打量，“人类的肚子应该装不下那么多水。 张甘拿出了蜷缩成球的枯草。“我有工具。” 他走出店铺，将球草浸入积水中。 枯黄的草叶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渐渐变回了绿色。 此时积水到了小腿，张甘把草叶竖起，随着吸饱水，它的叶片越发绿得通透，脉络也更为清晰。 张甘看见，水流上涨的速度果然变慢了许多。草叶吸收了很久，也没有膨胀很大，只是叶面立起了白色的细小绒毛。 小怪物道：“这是什么！” 张甘：“草。” 小怪物盯了许久。 张甘感觉草叶变得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吸了多少水，半天下来，积水没涨上去，反而变浅了。 小怪物忽然道：“这个结构太完美了！” 张甘：“？？” “你没看见呀，它的内部，就像排列整齐的砖块一样，每一块砖都是独立的小空间……” 它沉迷地拿出材料，分出无数个身躯，忙碌地搭建起模型来。 张甘道：“我要先回去了，如果你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小怪物连忙道，“这点事情，我自己很快就能做完。下次你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完美的作品了！” 张甘：“好吧。” 小怪物强调：“下次哦！” 张甘答应了。 他要先回去看看，暴雨后村里如何了。 城市远在身后，门在前方，张甘看到了，在十字路口的中间，树立了一道黑色的门。 他看看怀中，独眼已经睁开眼睛，便走了进去。 世界从黑暗中显现，他回到了村里。 雨后的乡村湿漉漉的，雨水把水泥路都冲刷干净了。 他把独眼放下，让它先回去，自己进入了深渊帝的世界。 草叶这时才开始膨胀起来，张甘连忙叫醒它：“深渊帝！” “我我我，我有在！”它急急忙忙跳出来。 张甘已经控制不住叶片的疯涨了。 “你真的借到水了！”它高兴地道， “没关系，你撕开一个口子就好了。它吸了太多的水，回来有点膨胀。” 张甘连忙跑到叶端。它现在已经变成十几米的叶子了，再慢一点变得更巨大，他就撕也撕不动了！ 说起来他又忘了背包！ 包里有刀，带了就方便多了。 张甘又觉得自己大意了，因为不是陌生的空间就大意了。 草叶撕开口子，水流立即涌了出来，流速渐快，流到了他脚下。 所幸这片土地看起来干涸很久了，水流很快被吸收，几四周的草叶渐渐支楞起来，变得青翠。 张甘连忙拨开草叶，去看深渊的巨眼。 那里还是干涸一片。 “还要等等，等等就好了。”深渊说，发出畅快的叹息声。 “啊……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张甘把草叶压出了个窝窝，舒服坐着，看巨坑的变化。 深渊的眼睛对他来说太大了，他看不到巨坑的中心冒出的水流。直到那水涌到视线内，他才站起来张望，道：“我借了很多水，不会盛不下吧。” “怎么会。”深渊帝，“我的眼睛只有流泪才会才会无法控制它们流出去，人类不是吗？” 张甘连忙道：“我也是。” 但他的眼前明明就是一汪水而已！ 深渊道：“你也有水汪汪的眼睛，我看到了。” 它欣喜道，“啊，原来人类是这样的，终于看清楚了！” 张甘愕然发现，它的眼睛里倒影的他，非常巨大！大到他站在边上，甚至看不全自己。 “我记住你的模样，下次就不会认错人了。”深渊帝开心道。 张甘看到水中的倒影变换，这次景物正常了些，回到了正常大小，但不是他的影像，也不是天空倒影。 那是一片无边的草地，当中有道裂缝，熟悉极了，像极了眼球的黑色竖瞳。 不，不对。 那不是他在梦里的场景吗！ 张甘的脚下，水中有人走出。 黑色的装扮，他戴着斗笠，由于水面的视角在天上，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在移动。 但张甘还是认出了他背着的长长物件。 剑客！ 黑点停顿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抬起斗笠的一边，仰头望天。 张甘紧张地和他对望着。 但剑客或许真的只是看了个天，没有发现他，很快又放下斗笠，继续前行，直到远去看不清了。 “他是谁？”张甘问。 “和你一样的人类。”深渊道：“啊，你们好像长的不大一样。” “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路过这里。”深渊也很关注地道，“在我的梦里。” “梦里！”张甘吃惊道，“可是你正在和我说话，没有在做梦吧！” “我的梦白天也会活动，只是我不在那里。”深渊说。 张甘不懂。人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做梦吧。 深渊好奇道：“人类睁着眼睛就不会做梦吗？” 张甘仔细想了想，如果说有，大概是在他发呆走神的时候。“那和睡觉做的梦不一样，只是幻想。” “但是我能看到，你也有两个自我。你的另一个自我，藏在眼睛里。你做梦的时候，他就会出来了。”深渊帝指出道。 张甘惊讶道：“我做梦的时候？” 他无法想象。 “对，你做梦的时候，另一个自我就住在梦里，到处游荡。”深渊帝道，“那个人也一样。只有那个自我才能进入我的梦境，我的真实世界。” 张甘迷茫了。“这里不是真实世界吗？” “你觉得什么是真实呢？” “看得见，摸得着？” “原来如此……”深渊帝喃喃道，“原来这才是人类的真实，和我完全不一样。” 张甘已经有些糊涂了。 “所以你才看不到他来过了，他对你来说就是不真实的。”深渊帝道。 张甘一个激灵道：“谁？” 有人来过？！ “那个人类。他经过你的身边，回头望了你一眼的时候，你什么也没发现。”深渊帝的眼波荡漾起来，又换了个场景。 那是剑客与他擦肩而过，回望的场景！ 张甘连忙张望。没有，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你要进入我的梦里，才能看见他。”深渊道，“因为我的梦才是最真实的。” 张甘疑惑道：“那这里呢？” “这里只有形。” “但你在说话！” “因为我有两个自我，其中一个在和你说话，另一个在梦里。”深渊帝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没有什么人类能够到达，所以我习惯待在梦里。我没有故意想要睡着。” 张甘不介意它睡着，只是问：“我在你的梦里，怎么是个小孩模样？” 深渊帝困惑的语气：“你不就是个小孩吗？” 张甘：“……” “那那个人呢？”他想到剑客。 “他是大人了，所以来去自由。但你还被束缚在形体里。”深渊道。 “所以，如果我要找到他，那个剑客，在梦里就可以？”他思索道。 李禩看见了剑客，就忘了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情。 真真被人跟踪，见过剑客，被他救了之后，也忘了那件事。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剑客了。 张甘早就认为，剑客就是白狐口中所说的那种“让人记不住自己”的能力者。现在，他的身份更加特殊了—— 剑客一定是翡兰的天选者！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遗忘他，所以闪云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张甘一定要找到他。只有剑客的能力，如果他像大世界主一样拥有那样的能力，就能让妈妈忘记家谱上的故事，忘记隐族人的事情，又不会受到伤害。 只是奇怪，所有人见过剑客的人都渐渐忘了他，只有自己似乎没受多大影响，是他记了笔记的缘故吗…… 张甘正在思考着，深渊忽然道：“啊，又有人来了。” 它惊奇道：“原来我不睡觉的时候，梦里也会偷偷长出人类！” 张甘：“……” 第97章 ◎－◎ 水面倒影的画面里, 草叶拂动，张甘仔细看了一会。 那人大概比较矮小, 完全被草没过了头顶, 只有拨动草叶前进的时候，才能发现动静。 他像是小动物一样，在草里钻来钻去, 然后大概累了，停下休息。 “那是谁？”张甘问。 “和你一样的人类。”深渊帝道，“他可能迷路了, 你想帮帮他吗？” 此时张甘大概明白了，和他一样的意思，这个闯入的人类，有可能也是天选者！ 他正准备进去，深渊又道：“啊, 他消失了！看来他的梦醒了。” 张甘奇怪道：“他不在这里吧, 也能进入你的梦吗？” “是啊, 他确实是从梦里进来的。”深渊把画面倒带一样, 回到最初的画面，那人在草地里行走的轨迹确实是忽然出现的。 张甘琢磨：“如果我在外面的世界睡着，也能进入你的梦里吗？” “你可以试一试。”深渊说, “我不是很清楚，你有没有他那样的能力。” 张甘打算回去就试试。 他要找到剑客帮忙。但那条步行街已经不见了剑客的踪影，只能试着去深渊帝的梦里。 现在, 梦境中的两人都已离开, 天色也不早了。他得先回去看看家中, 正好再做点准备, 才好进入梦中寻人。 张甘此行顺利, 不由心情畅快。 他想着回去再问问独眼，怎么找到门，或许就可以兑现双生子的承诺了。 结果刚到大门口，就听到了男人的说话声。 家里来客人了。 这是个远客，张甘觉得他的声音遥远又熟悉，进门一看，不由吃惊—— “老邢！” 邢八风胡子拉碴，看起来比先前更老了，大热天的披着一件长袖衫。 “你们还真认识啊。”妈妈开始唠叨，“你怎么才回来，人家等你半天了。还有啊，邢大哥这年纪，你得叫邢叔！” 邢八风摆摆手道：“我俩朋友，不用讲究这些。” 张甘坐下，独眼立即过来趴到了脚边。 “你怎么找过来了？”张甘问。 “没什么，我帮警局的朋友查点事，正好路过和镇，就想起你在这，顺便过来看看。”邢八风扭头看了看窗外，问：“你妈出去了，能抽烟吗？” 张甘：“不能，抽了客厅有烟味。” 邢八风悻悻地把烟塞回了上衣口袋，又顿住了，道：“那我们出去说？” 张甘：“……” 恰好今天刚下了雨，天气不热，他把人带楼顶天台去，支了桌子椅子，随便他抽烟。 妈妈送来了些酒食，让他们慢慢聊。 邢八风不客气地倒了酒，张甘不喝，他直道可惜：“这好酒没人喝，浪费了。” 张甘也不好叫他喜欢就喝个够。这是他爸的藏品。 “你有消息了吗？”邢八风一杯酒下肚，说话慵懒起来。 张甘暗道糟糕。他后来被隐族缠上，一直忙于应付他们，连末日世界都没怎么进去。邢八风的手就给搁置了。 “什么消息？”张甘飞快地想，不知道独眼有没有办法。 邢八风道：“那孩子啊。” 张甘愣了一下，莫名地涌起敬意。 这人不提自己的手，却先关心廖伊的事…… “我职业习惯嘛，案子要紧。”邢八风听他问起，吐了一口烟自嘲道，“再说我这把年纪，半截入土的人了，少一只手也不影响我进棺材。孩子还有大好的时光呢。” 张甘：“……”他说话可真是毫无忌讳。 “我还没找到他，不过，或许很快就能有线索了。” 邢八风立即饶有兴致道：“哦？说说，我能帮忙吗？有事尽管提，我叫老同事配合一下。” 张甘直白道：“你帮不了。” 邢八风的眼里便有一丝落寞，喝了口酒，又很快恢复了懒散，道：“真不要我帮忙？” 张甘：“不用。” 老邢只是个普通人，被镜片卷入末日世界已经很糟糕了，最好别再碰这些事件。而且，他虽然上了年纪，也早已不当刑警，日子还过得有点潦草，但依然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你家里三个人，种了挺多菜啊。” “你妈一个人可真不容易，你又不上班，怎么老不着家，平时都上哪混呢？” “我去了镇上庙台，找不到能进去的地方。你家里有没有铜钱啊，我问了好几个老乡都说没有，还批评我封建迷信……” 张甘：“……” 这人说着说着就会开始审讯起来。在这的时间长了，恐怕会发现隐族的事情。闪云现在没法隐身，非常麻烦…… 张甘已经在想着如何委婉送客了，忽然瞥见邢八风的袖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忍不住一掀，愣道：“你的手……” 他的右手没了。 邢八风的话题戛然而止，另一只手拽回衣服道：“扒拉啥呢，大惊小怪的。” 张甘低声问：“你右手怎么了？” 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邢八风的手还只是会穿过东西而已，现在不见了！ 他脸色有点不好。他该不会找不到办法，或者后来手臂发生了变异，他砍掉了吧！老邢这人十分果决，恐怕还真能干得出这事。 邢八风左右看看没人，慢吞吞用左手脱下了长袖衫，道：“和你看到的一样，它消失了。不过我能感觉到，它还在我身上，不疼不痒，就是没有任何存在感。嗯，就是它不但能穿过东西，还看不见了，你能明白吗？” 张甘当然能理解！他隐身的时候就是这种状态！ 老邢那么一说，他的心思立刻活起来了。 隐身技会被血所破，老邢的这个症状有没有可能一样呢？ 他猛地站起来道：“你等等！我可能有办法了！” 老邢：“啊？” 张甘飞快下楼去，跟妈妈说要杀鸡。鸡飞狗跳一阵，他拿了鸡血上来，往邢八风跟前一杵：“涂上！” 老邢丈二摸不着头脑：“啊？” “你说右手还能感觉到对吧？”张甘说，“抹点血，我看看什么反应。” 老邢就将信将疑地把手伸进了碗里，然后眼睁睁看着鸡血中现出了一根手指，然后是手，胳膊…… “艹！”他震惊地冒出了个词，把手拿起来反反复复看，疑惑道：“所以我这手是中邪了？” 张甘问：“你以前没碰过别的血？” 老邢苦想道：“我们不像乡下吃鸡自己杀啊，都买处理好的，我有一次做菜，倒是切出血过，没这样变化。” “别人的血呢？” “哦，有时抓捕嫌犯，目标是会受点伤……哦！” 他恍然拍大腿道：“难怪我的手时好时坏！” 他用右手摸来摸去，满脸惊喜，“所以它现在算好了吗？” 张甘说再观察几天。 闪云的症状一直没好，青说不光是血的缘故，可能还跟隐族的秘密泄露有关。再说，老邢不是异族的后人吧…… 老邢对自己的家史也没什么隐瞒的，张甘问什么都能答上，没有异常。 “我早就自查过了，我祖上真没有什么异能人士，也没接触过什么实验人员，也不可能是改造人。我是正儿八经的红旗下长出来的娃，这方面局里还是审查很严格的。”邢八风信誓旦旦道。 张甘笑：“我知道。” 老邢一高兴，又多喝了点，道：“那我一会就先走了，有什么不对的再回来找你。” 张甘想留他观察的，但碍于家里几个透明人见不得人，只能依他，开始闲聊起来：“你说办案路过，什么案子？” “还是失踪案。”邢八风说。“我不是查那个孩子的事吗？没头绪，就顺便关注了其它案子，想着说不定碰到运气，有什么关联呢？” “局里人手不足，我的老搭档顺便让我帮他带个手下，培养一下。”他惬意地用右手抽着烟，来回欣赏，总结道：“果然还是正常的手好用。” 张甘问哪里。 “追风县，扬文市。”邢八风道，“你要一起去看看吗？那地方有个挺有意思的传说。” 张甘查了一下地图，无语了。“你说路过我这儿。” “对啊。”老邢翘起了二郎腿。 “扬文市和你隔了一个省，隔了我两个省，也不在我隔壁。”张甘指出。 “我绕路，我乐意，不行？”老邢昂头道。 张甘：“……行。” 他又问：“你带的新人呢？怎么没一起来？” “在那边县里等着呢，我一会儿市里坐高铁过去碰头。”邢八风说。 张甘：“……” 所以这人是特地来找他的，不过他说的倒是真心话。他是真关心案子。 “怎么样，你去不去？你在家也没事做吧，跟我出去走走？”老邢喝完最后一口酒，掐了烟。 妈妈上来听见，就道：“你去呗，人大老远来请你。” 张甘有事啊！他还有很多事没办完呢。 但妈妈既然这么说，他就认真考虑了一下……在路上办大概也不耽误什么，他现在有深渊帝的门牌，能自由出入了，粒子的状态也很稳定。 “好吧。”他确实也得观察一阵老邢的手。 邢八风立即起身收拾道：“走走走！我边走边给你讲追县的事。” 张甘道不急，他要收拾的东西不少，而且还有件事，一直忘了办。 老邢主动拎着桌椅下楼去了，他跟妈妈一块收拾吃食，一边问起从前的事，他在小怪物的世界里看到的记忆片段——小小的张甘捡到一块亮晶晶的玻璃，献宝似的送给了妈妈。 “玻璃碎片？”妈妈努力回忆，“我也不知道还在不，反正和你那些旧物都收一块了，放在三楼杂物房里，我之前大扫除差点就扔了，你还惦记着呢？” 两人一块到三楼找了找，还真找出个可疑的文具盒，铁做的都有些生锈了，妈妈居然还给留着。 他一拿起就哗啦响，确定有东西，打开一看，惊呆了。 旧文具盒里，果然是儿时收藏的碎片。 第98章 ◎－◎ 这满满一盒的碎片, 张甘惊呆了，数了数, 竟有二十多块！ 这东西他一直在寻找, 没想到家里居然藏了这么多。 张甘仔细拣了一下，发现有些普通的玻璃混在其中，难怪妈妈收拾的时候也没怎么在意。 他把末日碎片挑了出来, 文具盒也没扔，原封不动又放回去。 现在加起来，他手上的碎片一共二十三枚了, 他把独眼叫过来，让它看看。 独眼没有表情，只是把头搭在了他手上，似乎想让他挠一下下巴。 张甘挠好了，又把碎片放在它眼前, 它低头推了回来, 再放地上, 它爪子扒拉一下, 又一块块推回给他。 张甘迷惑了，难道独眼并不需要他把碎片收集回来……但它明明拿走了一块。 “张甘！你好了没？”老邢已经在外边喊道。 张甘便对狗道：“独眼，我离开一阵, 你在家看好他们，特别是青。” 独眼没吭声，慢慢起身找青去了。 张甘就松了口气。它能听懂, 那就没问题了。 他刚拿了背包, 又被妈妈拉住塞了东西说路上吃。刚上车, 就见青出来了, 身后跟着独眼, 两人一狗在门口看着他离开。 青笑眯眯同他挥手再见，还做了个口型，不知说了些什么。 张甘回市里停好车，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赶往车站。 老邢一坐上车就道：“你要是闷得慌，可以睡觉。我来看着包就好。” 张甘正好要试着进入深渊帝的梦里，便道：“我先睡一觉，一会你困了叫醒我。” 这趟车要坐十个小时，有点漫长。 张甘靠着椅背，包背在前面抱着，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 黑暗笼罩一切，但他的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了场景。 不是深渊帝的世界。 他一下认出了，这是车厢里！ 四周的景象像极了老旧的电影画面，没有色彩，也听不到声音。 老邢正捧着手机发消息，过道里两个熊孩子不时跑过来，又跑过去。 老邢看过去，说了什么，两个孩子嘻嘻哈哈跑了，没一会又故态复萌，争抢什么又跑起来， 老邢一把抓住一个，说了什么，小孩使劲挣扎嚷嚷，把大人给引来，还惊动了列车员。 对方家长也是个暴脾气的，一下动起手来，推搡之间，男家长愣了一下，忽然诡异地沉默，松手带着孩子灰溜溜离开了。 张甘猛地醒来，看向身旁的老邢。 “你终于醒了？”老邢抱怨道，“这么吵亏你还能睡得着。” 张甘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刚刚俩孩子在车厢打闹，太危险了，我制止一下，跟人家长发生了点冲突。”老邢低声说着，从包里拿出长袖衫披上。 张甘不由去看他的手。 他刚才在梦里看到了。 老邢的手臂又不见了！ 附近乘客们对他忽然变成了断臂的残疾人士感到十分惊愕，但也只是私下议论了两句，熊孩子消停后，人们又坐回了位子上，该睡觉的睡觉，睡不着的玩手游、敲电脑、打电话…… 是挺吵的。 张甘心想。 不对，老邢的手没人关注了，先前围观的乘客们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一样。 老邢遗憾道：“这鸡血看来有时限啊。” 张甘也奇怪，闪云明明到现在都没恢复。难道因为老邢不是隐族人？ 张甘道：“不要紧，到了站，找地方住下再说。” 又问他要不要睡。 老邢吐槽道：“不睡，这么吵你怎么睡着的。” 张甘：“我听不见声音。” 但他当时明明闭着眼睛，却看到了车厢里发生的事，这有点不可思议。 他又睡了一次，这次真的睡着了，什么梦也没有做。 看来深渊帝的梦境，从这个世界进不去。 他半梦半醒地思考着，睁眼要醒来，睁不开。 眼皮好像千斤重一样，张甘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身边景物飞驰而过，进入某个黑的隧道，跑过工厂，跑过田野山林…… 这是个庞然大物的视角，奔行的速度超乎想象。高速的运行，开阔的视野…… 张甘猛然悟了。 这是高铁的第一视角！ 他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眨眼也一样的沉重。再睁开时，又变成了高空俯视。 世界变成了奇怪的色彩，但他还是很快分辨出了大地上隐隐没没，像条小虫一样的，是高铁。 张甘：“……” 他一动视角，立刻就瞄上了一棵树上的红果子，飞扑过去，啄了两口。 这个速度和行动让他一下意识到，这是鸟。 他沉重的眼皮再次闭上，睁开时就会变换视角，有时在深沉的地底，有时在水中，有时是动物，有时甚至是人。 这些视角都很短，他想看久一点，就会开始疲惫，和上眼皮。想要用鸟儿的视角看另一个方向，却弄丢了，瞬间换了另一个动物的视角。 动车到站。 张甘终于睁开眼睛。 老邢道：“你真行啊，这都能睡着。” 张甘问到了吗。 “没呢，这是过路站，你再睡会儿？”老邢在看资料。 张甘就不睡了。怎么睡也进不去深渊帝的梦境，还是等到了地方，找个时间穿进去。 他偷眼看了看老邢的资料。 追县的一个小村里，十五岁的男孩王吾中考结束，正值暑假，到处疯玩，有一天出了门，就再也没回家过。 村民组织起来找了三天，不论山上河里都没找到，怀疑是被人拐走了，派出所排查多次，锁定了嫌疑人——邻居王小万，平日和王吾的父母总有口角。但碍于找不到证据，没法抓人。 这事拖了很久，眼看要不了了之，眼看学校九月就开学了，王吾的父母天天上派出所哭，到处求人，民警们实在没办法，只好向上级求助，申请调个寻人专家过来。 这事辗转来去，巧的很，这是老同事的家乡，村里联络人求到他头上，老邢就被叫过来了。 全国每年失踪的人很多，这个案子太普通了，发布到网上求助也没有一丝水花。老邢却愿意千里迢迢跑过去。 “普通？不不不，你不了解。”老邢道，“这个追县的村子，有点特殊。”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我这个，只和老同事说过，他当年不信。前不久我们见了面，他才信了，所以才找上我。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子，人的力量无法解决，明白不？这类案子好几年才会发生一次，你可能听过什么奇奇怪怪的版本，什么平行世界，什么时空之门，乱七八糟的。有时候一百个一千个案子里会有那么一个，无法用人的思维和手段去解决。” 邢八风一叭叭，下意识就拿出香烟想抽，又想起这是在高铁车厢里，悻悻收了回去。 “反正我觉得吧，和我这只手有点关系。”他眯起眼看张甘，“你说说，你怎么知道鸡血能破这个的？” 张甘：“我就随便试试，我妈说鸡血可以辟邪啊，不是吗？” “……”老邢默了一会，吐槽道：“那也得是公鸡血吧！迷信也不能瞎糊弄啊。你今天抓的是只母鸡，我都看见了！” 张甘：“……可是它管用了啊。” 老邢：“……” 张甘又问：“老邢，你真的想恢复吗？” 老邢无语道：“当然了，谁想拥有一只看不见又用不了的手，跟残废一样。” 张甘：“你就没想过，这只手好像也给你带来了一些好处，救了你几次。” 老邢沉思一会，叹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想过怎么利用它，但我控制不住它，反而越来越恐惧。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像病毒一样蔓延到全身，以后我会不会整个人都变成这样？那个时候，谁也看不到我，我也摸不到任何东西，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那我算活着，还是死了？” 他神色复杂道：“你走之后，我一直在看我当时记下的笔记，越想越害怕。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无限空间，或许还不止一个。你想，我们为什么同时进去了，没法碰头？说明那里足够大，或者…… “我们可能曾经擦肩走过了，但是因为看不见，对方就不存在。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明白，反正吧，我不想一个人进入那样的世界里，孤独直到死亡，甚至没法死亡，永远永远都是一个人。” 张甘认真听完了，道：“我明白了，我会帮你把手恢复回来，像正常人一样。不过，这些事你要忘掉，日记什么的也交给我。” 老邢苦笑道：“我倒是想，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人要是能自由忘掉任何事，那就没有烦恼了。” 张甘认真道：“这个不必担心，我也可以帮你忘掉，只是你要配合一下。” 老邢一下脸色怪怪的，战术后仰了一下，凉凉道：“你不会想要给我动什么脑部手术吧？” 张甘笑道：“不需要，你只需要见一个人。等我找到他……嗯，等这个案子结束再说吧。” 老邢这才缓过神色来，只是还看着他，眼神复杂。“我有时觉得吧，你像个老熟人一样，有时又觉得很陌生，不像个普通人，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张甘正喝了口水，闻言差点喷了。 “你对这些事好像司空见惯的样子。” “你对那个空间也没有恐惧，对吧？” “你肯定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知道鸡血的用处，我早就很好奇了，你是不是见过我这样的……看不见身体的人？” 张甘：“！！” 他原本觉得老邢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人有诚信，对职业有热情，对社会有责任，很值得结交，就算事情过去，也想保持联系的，但现在…… 这个老狐狸精一样的刑警，迟久有一天把能他看穿！ 他觉得结束这段旅程之后，还是不要再跟老邢联系了！ 张甘面无表情抗议道：“你查户口，我要下车，不去了。” 老邢：“我说错什么了嘛？咋还闹上情绪了？不是，这是高铁，没到站呢，你下哪门子车。” 张甘：“……” 第99章 ◎－◎ 他们到达追县的时候, 已经深夜。 老邢早就提前订好了旅馆，但下了高铁又转几趟车, 人也累了, 于是打了电话，让人明天过来接他们去村里，就洗洗睡了。 张甘还精神得很, 等老邢睡着了，悄悄进入深渊帝的世界。 今天的深渊帝醒着，见到他立即道：“那个小小的人类刚刚走！” 张甘心想真是不巧。 “我没有办法从外面进入你的梦里。”他说。 深渊帝也有些意外：“那他可能是自己的能力。” 张甘又问：“那个黑衣人呢。” “最近没有来。” 张甘盘坐在草地之中沉思片刻, 道：“你说他们和我是一样的人类，那么，你也可以和他们说话吗？” 大地好像嗡了一下，深渊帝急切道：“没有！我我我保证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话！” 张甘：“……” 这些存在是真的对人类又爱又怕的样子。 “为什么？”他好奇道，“他们既然和我一样, 肯定也是被某个世界选中的人类, 才能够出入这里, 你应该可以和他们说话。” “可是……”深渊帝心塞地说, “他们从来不和我说话。” 张甘奇怪极了。 “只有我和你说过话？” “是啊。” “下一次你可以试着主动和他们说话。” “不行！我不敢。” “可是我们之间，是你先说话的。” “因为你哭啦，我怕你哭干眼泪, 变得像我一样看不见。” 张甘就拨了一下身边的草叶，顺一把这只深渊巨兽的毛，道：“好吧。” 他偶尔有点幸福的烦恼, 它们每一个待他都是最好的, 但他的精力有限, 无法待它们完全一样。 “如果我带朋友来呢？” “我们不能同时偏爱太多的人类。”深渊帝遗憾地说, “据说人类是心灵特别脆弱的小东西, 如果我们对两个人类同时示好，人类渐渐会变酸，就不好吃……啊这是以前的谣言，现在我们不吃人啦。” 张甘：“……” 它想说的是人会吃醋吧。谣言什么的是真的吧！ 他想起面对这些创世主一样的存在，人类如此渺小，戒备心又回来了一点，道：“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他打算出去睡觉，想想又道：“那你也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你的同类，我怕它们会吃掉我。” 深渊帝急忙道：“当然！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我有一个人类的！” 张甘满意地离开了。 旅馆里，老邢正睡得沉。 张甘本来倒头想睡，看看他透明的一只胳膊，忍不住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根针，他出发前特地药店买了备着，现在可算派上用场了。 洗手消毒，他扎了手指，也不知道这点出血量管不管用，管多久，往老邢胳膊上一抹。 果然抹到了！ 等了一会，邢八风的手渐渐现出来。张甘终于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老邢一觉醒来就高兴道：“我手又好了！你上哪弄的鸡血？” 张甘搪塞道：“先去吃饭再说。” 他们到楼下找了家面馆，边吃边谈这次的计划。 老邢一说案子，就会忘记别的事，立即提醒道：“先找村民聊聊再查，你也别提是找人的。” 张甘都听他的，又问：“你昨天说村子特殊，特殊在哪？” 老邢正好吃饱了，起身道：“走，我带你出去看就知道了。” 两人在街上溜达，他只觉得这小小县城还挺热闹，中心广场上有好几个人人拍视频直播。 “追县有个特别的自然奇观。”老邢就在广场边停下了。 “这里的风会追着人，人走在路上啊，时不时就有一股怪风吹来，飞沙走石。有时把树叶啊垃圾袋什么的吹起来，好像在跟着人走路一样。” 老邢指了指，前方的网红直播一边介绍一边拿出了一张纸。 “朋友们看好了啊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小主播嚷道，将手里的白纸三两下撕碎，然后随手这么一扔，顿时满地碎纸片。 张甘不由皱眉。 这种碎纸比树叶还难打扫。他看这主播一边堆的行李里，也没带什么扫把。 小主播还在撕纸。 旁边直播跳舞的同行女孩忍不住道：“崔小星你能不能别乱扔垃圾？” 小主播翻白眼道：“这怎么会是垃圾？这是奇迹！你们真是没有艺术审美！” 女孩愤愤道：“我艺术生不知道什么叫艺术，你乱丢垃圾就能叫艺术？你这叫破坏环境！” “几张纸片而已，大街上那么多树叶你咋不去管管？” “大自然掉叶子那是正常的！” “那我也是……哎哎哎来了！不跟你说了，耽误我功夫！”崔小星连忙把镜头转向地面。 张甘也看到了。 来了一阵风，地上的纸片渐渐被吹动，滚动起来，滚着滚着，排列起来，很有节奏一翻一滚，直到掉入了广场边缘的一道浅沟里。 这广场外边设计有一圈圆，比中心要低五厘米，里边有不少垃圾。树叶、塑料袋、纸片纸团、奶茶杯子，还有些塑料小球什么的玩具。 “跟大家说明一下啊，这里广场就是专门为了这个设计的，这坑道里会有专门的环卫工来清扫，我可不是随地扔～”那边小主播又对着镜头解释。 “根本不是！”女孩愤愤道，“是你们丢的人多了，垃圾太多，人家没办法，只好叫人来扫的！你们有本事谁扔了谁扫啊！” “那是人家环卫的工作，我为什么要扫？” “那你们就是在给人家增加不必要的工作！” 两人吵起来了。女孩已经关掉了直播，但崔小星还是大大咧咧开着，似乎一点不怕被网友骂。 老邢也在看着呢，小声道：“这年头黑红也是红，有些人就故意走这路线的。” 张甘若有所思。远处还有游客拿了塑料小球试验，看着球果然被风推着滚入坑道，惊奇欢呼起来。广场上还有卖气球的卖风车的，卖各种小道具的。 “怎么说呢，这事有好有坏吧。这个小县城本来平平无奇，也挺穷，就因为这个发展成了旅游城市，带动了经济。”老邢感慨道。 张甘在思索：“没人研究过吗？这里的风为什么这样？” “多着呢，各地来的专家聚一块都能整个足球队了，各有各的说法。反正吧，这种风危害不大，老百姓也不关心这事。”老邢说着，挥了挥手，“接头的人来了，咱们过去。” 那边走来个寸头的精神小伙，招呼道：“邢队长！” “啥队长，我都退了多少年了，叫老邢就行了。”邢八风抽着烟，又递一根过去，一边给张甘介绍：“他是这边乡镇派出所民警小赵。” 小赵一边婉拒了他的烟，一边笑着握手道：“我叫赵渌。” 他打量了一下张甘，老邢就补充道：“张甘，相关领域专家。” 张甘：“……” 虽说他确实是相关领域没错，但老邢给他扔个专家的头衔，怎么那么像是要忽悠人呢…… 小赵便恍然，请他们上车，先去吃饭。 老邢不乐意道：“别公车私用，直接去村里。” 小赵道：“那我买几个外卖吧，一会儿走访起来，容易饿。” 他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村里的情况。“这种风，当地人叫鬼打旋。不过县里中心广场那种不算旋，不过是磁场特别一些。” 老邢道：“磁场？专家说的吧。” “邢队，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小赵认真道，“鬼打旋也没啥，就是尘卷风，这边气候干燥，地势平坦，这种季节就经常有小旋风。” 老邢捧着手机看他的资料，补充道：“一天三五次。” 小赵回答道：“对，这个现象其它地方不多，就我们要去的村子，是真的很多旋风。” 张甘还真没见过尘卷风，不过，到了村子，他一下就见识了。 今天闷热得很，前方明明没什么大风，平地上忽然卷起了一些灰尘，缓缓绕起圈子打转。 小赵把车停下，小声道：“你们看。” 老邢：“车子不能过去？” “最好不要，当地人忌讳，尊重一下风俗。传说这个村子古代战乱的时候，被屠杀大半，所以怨气重。先人的魂在这里游荡，白日也压不住，就会出来打旋。谁要是碰了，会不小心被鬼带走。”小赵解释道，“当然啦，这个传言应该是他们为了不让小孩靠近编的。尘卷风一开始是个小小的旋儿，但是也有可能变大，带来一些破坏性。 “历史上就曾经有人被卷入吹起来过，这是真实事件，可不是玩笑，小孩儿真能被吹起来！ “那个王吾，有人说他失踪的当天，就曾进过鬼打旋。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就照这个线索找一找。” 他们停了一下，汽车前边的小小尘卷没能形成气候，很快消散。 车子继续前进，到了村里，老邢道：“咱们分开走，别让有些人知道来查案的，不说实话。” 小赵默了一会，哭笑不得道：“邢队，就你这气势，说话那语气，就是穿便服人也能看出你是警察。” 老邢摸了摸下巴。“我有那么明显？那张甘我们分开走吧，有事到车子这儿集合。” 张甘也想随意走动一下。 小赵就给他大概指了一下王吾家，还有嫌疑人王大万家的方向。 张甘先溜达去了王大万家，只见高门大院紧闭，一片寂静，啥也看不到。但他一经过，就听到门里边有狗狂吠起来。 大门打开了一半，三十来岁的男人阴沉着脸，应该就是王大万了。 他看了一眼张甘，发现不认识，又见拿着手机在拍摄，不冷不热道：“要拍去别处拍，别惹我狗子瞎叫唤。” 张甘道：“这路是村里的吧，我就是路过而已，也没拍你。” 王大万不高兴道：“赶紧走，不然我不客气！” 张甘放下手机，道：“走就走。” 他左右看看没别的人，唤醒身体里的粒子，一个隐身，消失了。 王大万顿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连忙关门进去。 张甘再次出现，转悠了一圈。 狗再次叫起来，但这次，王大万死活也不出来了。 第100章 这人有点怪……张甘心想。他就借了一下村子的传言装神弄鬼一下, 这家伙就怕了，是真的吓着了, 还是做贼心虚？ 但他来这也只是帮忙找人, 查证据抓人还得小赵来，所以很快离开了王大万家。 村子里走一圈，果然又看到个小旋风, 把树叶堆起。 张甘觉得还挺有趣。 村里也有网红在打卡拍摄。 但气氛有些古怪，各家各户很安静，关门闭户的, 没什么人在外边走动。几个老人在树下乘凉议论着什么，一看见陌生人，就散开各自回家了。 张甘好不容易遇到个挑担的大娘，从地里回来的样子，一搭讪, 对方警觉道：“你什么人, 来干啥的？” 张甘便说自己是赵渌的朋友。他猜小赵在这边调查一段时间了, 还挨家挨户走访过, 村民应该有些熟悉。 “小赵的朋友啊！”大娘这才热情起来，“他来村啦？肯定又上王吾家去了，走走走, 我领你去。” 他们到了王吾家，小赵果然在，见了他立即挥手招呼。 大娘一看他俩真认识, 才彻底放心, 一块进了门, 放下担子, 去安慰王吾妈妈。 “小赵那么上心, 肯定能把孩子找回来。” “你别哭呀，好好想想还有啥忘记的事。” …… “这是上边派来的……相关领域专家，小张。”赵渌对众人介绍。 他说得迟疑，显然自己也不大理解是什么领域的专家，又没敢质疑老邢，就那么原话转述了。 王吾家里老少叔伯邻居都在，此时眼睛一亮，纷纷围上来—— “小张算卦不？” 张甘摇头。 “能看风水不？” 摇头。 “会驱邪吗？” 摇头。 众人集体沉默一会，还是王吾妈妈又哭起来，打破了宁静。大家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刚才的话当作没问过。 张甘左右看看，问家里有没有养什么猫狗。 “没呢，小五怕狗，他小时候经过王大万家门口，被咬过一回，后来就一直怕。”王吾爸爸抽着闷烟道。 “那天下午咱俩都在地里，爷爷在家，他就在家门口玩的。王大万经过，和他吵起来，爷爷耳背，也没听清吵的什么。后来听人说，王大万打了只鸟，小五说是个什么保护动物，非要他放了，不放就一直跟着，然后就没回来。” “有人说他没进大万家，在门口就被狗吓跑了。” “又有人说看见大万推了他一把。” “王大万整天跟王吾他爸不对付，肯定是他干的！”众人义愤填膺地说。 “王大万偷了邻村的菜，被王吾他爸看见，告诉人家，就给记恨上了。” “王吾被狗咬那会，他爸上门说理要医药费，那会就开始怀恨在心了！我记得他医药费没给，还想打人呢！” “就是就是，小人一个！他瞪一眼我都怕倒霉，小五咋就想不开惹上他呢，不过是只鸟……” “话不能那么说，小赵也说了那是保护动物，大万也趁热了，林业局都来人接走了……” “呸，他咋就给抓起来！” “他抓了没来得及吃，又装作不知道是保护动物，谁能拿他怎么的？人家只能口头警告一下，罚点钱。哎，这下他更恨王吾家了……” 村民七嘴八舌的，连小赵都插不上话。 张甘就叫了他出去，去看王吾消失的地方。 巧的很，就在王大万家门口，老邢正蹲着抽烟。 王大万家里的狗还在叫唤，但没人出来。 小赵问：“邢队，要进去问吗？” 老邢一抬眉：“问啥，你们不是搜过他家里了？” 小赵老实道：“对，但是没找到人，警犬来的时候，门都没进去，看起来他没说谎，王吾真的没去过他家。” 老邢道：“所以王吾是在外面不见的。” 小赵无奈：“村民都说他被鬼打旋掳走了。” 老邢：“这里的鬼打旋什么时候有，不是说一天三五次吗？” 小赵解释道：“一般都是小旋风，大一点的，几年才有一次，也不容易见到。” 老邢蹲下，盯着路边菜地，“这也是他家的？” 小赵说是。 他盯着看了很久，小赵连忙解释：“这块地我们也挖过了，没埋人。” “他家里没别人？” “没了，他和父母也有矛盾，没一块住。”小赵小声道，“村民说他们在这儿推搡了一下，还有说，当时这里正起了鬼打旋，王吾可能被推进去，人就不见了。这怎么搞，人没没有，证据也没有……” “咱们先找人，这个王大万以后再说，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老邢看了看张甘，“你有办法吗？” 张甘道：“你们先走开一会，别让人过来，也别看我在做什么。任何人看见了，包括你们，我会很麻烦。” “什么麻烦？”小赵莫名其妙。 只有老邢径直发话道，“小赵你去那头守着，我在这头，别让村民过来。” 张甘就蹲下，菜地三面有围墙遮挡，这个角落没人能看到。 他闭上眼睛，伸手按到了泥土中，手掌飞快生出根系，钻入地底。 植物的根系强大，可以深入地底，一寸一寸翻过土壤，探清每一块石子。菜地里确实很正常，他又向房子那边延伸过去。 王大万家也正常，没有异物，没有新挖掘过的痕迹。 张甘又将根系发散了出去，从屋舍到农田，浑然不知身上开始长出了细细的草叶。 阳光在正午，非常毒辣。 但对他来说，是非常好的能量来源，一旦开始乏力，草叶就会光合作用一样，将阳光转化为能量。 他沉入地底，仿佛置身那里行走一样。无边黑暗里，他愕然看向头顶的光。那是植物根系，还有星星点点的某种矿石。 他感觉走的有点深了，连忙抽回意识。 回到地面，他和老邢说道：“不在地底。” 老邢点点头，“你继续找人，我再找村民聊聊。” 说是和村民聊聊，他先和来拍视频的外乡人聊上了。 小赵道：“小张今晚在这住下吧，我和王吾家的说了，让他们给收拾个房间。” 张甘也需要更多的时间，等到尘卷风出现。 如果孩子如村民所说在风里消失的，那这鬼打旋，可能是某个空间的域……他琢磨着。 但小村不是常常有那么大的尘卷风，多数时候只是地上有些小小的旋，否则早就引起广泛关注了。 他试着穿过那些小旋，没什么变化，一会就散了。 如果独眼在这儿就好了……他不由想念起来。独眼一定能看到门。 他心心念念的，晚上睡觉就做了个梦，梦见被独眼圈着，耳边一直有呼噜声。 他醒来，发现是老邢在打鼾。 “……” 小村静悄悄的，只有虫鸣，还有偶尔的鸟叫，他睁着眼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老邢又到处和乡亲唠嗑去了。 张甘让小赵和村民通气，哪儿有鬼打旋了，来报一声。 “村、村西王福贵家！”很快有人来道。 张甘和小赵赶过去，看到了地面凭空卷起的尘沙和树叶。 难怪村民认为是鬼打旋。 这旋风好像还认路一样，只沿着路走，并不撞墙，否则这么两三米高的小旋风，遇到障碍物应该就会散了。 它来回移动，很快到了张甘跟前。 小赵和村民一块退开，见他呆立不动，正要拉他一把，手却抓了个空，不由一愣。 张甘已经被尘卷淹没。 小赵一下呆住，脑子嗡嗡的。 他明明碰到了张甘的手……不，这个不重要，他看到了什么？ 尘卷风消散，张甘不见了！ 张甘一进入风圈，就被尘土迷了眼，还差点吸入，连忙激活粒子穿过杂质。 这里到处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空气真不怎么好！ 风停下，他看清四周，愣住了。 他在一个奇怪的圆形建筑里，只能看到天。风似乎把各色的尘土砌成了墙，所以会有木星一样的纹路。 不对，这只是个土墙，看起来伸手一戳就会…… 他又想起了影迷帝的水坑，没敢乱动，免得把它破坏。 所以他穿过了土墙，惊讶地发现，这里到处是这样的圆形烟囱一样的通天巨物。下端密度大，看起来就像墙一样，上端结构松散，可以看到灰黄的尘土弥漫，和云层融为一体，有些飘渺。 “王吾——” 他行走之间大喊。 果然没有回应。 走了一段，他蹲下摸了摸，这里的地上灰黄，到处是散落的尘土。但他的手无法长出根系，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干燥了。甚至地底，可能也一点水没有。 远处有个小旋风，正在慢慢卷起地上的沙土。它很弱，转了半天也只是手掌大。 张甘绕过了它，再走一阵，感觉自己迷路了。 这里的“烟囱”太多了，几乎一模一样。 他想回头也找不到原先的痕迹了——脚印不知为什么不见了。 他迟疑地倒退走。走了一段，发现有风拂过，擦去了脚印。 张甘退一步，它擦一步。 退两步，它擦两步。 张甘又按了个手印。 它赶紧擦擦。 张甘想想，手指在地上划了一道线。 它没擦。 再写了个字。 它似乎判断一下，匆匆又擦掉了。 张甘：“……” 这个家伙有点意思啊。 第101章 ◎－◎ 张甘坐下, 再次按了个手印，拿出手机拍摄。 它果然又擦掉了。 张甘问：“你擦掉干什么？” 它不回答。 但张甘感觉到了, 它在偷看自己, 无处不在。 “我来找人。”张甘一边拍照一边说，“你见过一个人类小孩吗？他被卷入你的沙尘，不见了。” 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任何动静，这个家伙还在偷窥。 他只好诈一诈—— “我知道你听到了。” “我也知道你能听懂。” “你看守这里的门，为什么让人类进来？如果让我知道你把他藏起来了……” 他清清嗓子, 道：“这个世界将有灾难降临知道吗。” 脚下忽然起了旋风，刮起尘土。 张甘不动，悠哉道：“你这样没用。” 尘卷风消散，它终于道：“你是谁？” 张甘决定吓唬一下它：“你知道规则吗？” “你不可能是规则。”它的声音沉闷，好像地底发出的一样。 “你分明是人类。”它鄙夷地说。 张甘终于有机会问了：“你为什么要擦掉我的脚印？” “因为不可以让规则发现, 人类来过我这里！”它气呼呼地说, “人类的脚印手印都特别麻烦！一下就能认出来！” 张甘会心一笑。“那你为什么还把人藏起来。” “没、没有藏哦。” “我都闻到他的气味了。” “胡、胡说！我把他埋起来, 人类怎么可能闻……”它急切地叫起来, 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戛然而止。 张甘：“！！” “你埋了他？埋在哪？？” 他果断伸手扒拉了一下地面。不行，手掌没法长出根系, 可能这里太干了。 他从包里摸出矿泉水。 这真是多亏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他这次出门包不离身。 他洒了点水在地上，再次尝试。果然手掌和湿泥的接触面开始发痒, 根系伸出。 看来这个植物的能力需要水, 至少在土壤里一定范围内要有水源, 才能引它生长。 这瓶水500毫升, 张甘觉得有点不够, 根系生长不了多长，就无法再延伸了。 不过，这里的主人忽然道：“好痒好痒！” 张甘灵机一动，根系又挠了一下。 “呜哇哈哈哈……” “呜哼哼哼……” “喝盒盒盒……停、停一下！” 它发出憋不住的笑声。 张甘停下了。 “我把他埋在很远很深的地方，但、但是不用担心，不会被发现。”它缓过气来，小声地说。 张甘：“……” 他提醒道：“人类需要呼吸，不能埋在土里，会死。” “他没有呼吸。”这个世界的主人说了句。 张甘又挠了一下，它呵呵哈哈一阵，委屈道：“在我的土里他不需要呼吸，不信你可以试试。” 张甘：“带我去找他。不，你现在就把他挖出来！” 它迟疑道：“你确定吗？我只要挖出来，他就会开始呼吸，和你一样，开始慢慢流失……” 它忽然顿住了，震惊道：“你怎么不一样！” 张甘：“什么不一样？” “在我的世界里，人类只要一呼吸，就会流失生命。可是你没有！” 尘土又打起了旋，绕着他缓缓旋转，打量了好几圈。 张甘：“……” 虽然他从进来开始，就没感觉过什么不适，还是莫名屏息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憋不住气，放弃了。 “人类需要呼吸。”他肯定地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才能长大。” “哦……”这个世界的主人恍然道，“难怪人类的寿命不长，原来他们需要呼吸才能长大。” 张甘总觉得它误会了什么，但现在时间紧迫，没功夫跟它解释了，他催促道：“你能把那个小孩送过来吗？” “可以，但你不能叫醒他。我说的是真的！他不能呼吸，只要一呼吸，生命就会飞快流逝。” 张甘现在只想赶紧把人带回去，回到那边再呼吸总没问题吧？希望人还来得及抢救…… 所以他果断道：“好。” “你也是一样，不要呼吸那么快啊。”对方又道。 张甘努力配合，放慢了呼吸。 黄褐色的土地上，远望到处是竖起的“烟囱”，他又走了一段路，发现有漏斗状的，还有两头喇叭状，中间细长的。 “那是什么？”他问。 “我的呼吸。”这里的主人说。 张甘愕然道：“呼吸？” 他想起阿飘帝的呼吸，是雾一样的东西，这个家伙……是土吗？ “我每呼吸一次，就留下一个这样的”东西。”它说。 张甘迟疑道：“你不是说，呼吸会流失生命吗？” “人类是这样的。”它说，“但我可以不呼吸，也可以很慢地呼吸。” 张甘十分惊奇地停下，看着眼前巨大的造物。现在他看明白了，他们像是一个个静态的尘卷。所以外面那些鬼打旋，也是它的呼吸？ “他来了。” 呼吸帝说。 他决定给这个呼吸起来会起尘卷的家伙起个名字。 远处的地面涌动，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土中飞快穿梭，到了近前，忽然站起。 那是个人形的沙土。 张甘正在纳闷。 沙土人扑向了他。 沙土落尽，一个人软软倒在他身上。 张甘连忙抱住了。 一个男孩。他看过照片，是王吾没错！ 他看起来确实在土里埋过，浑身沙土，满脸灰，嘴唇眼睛紧闭，没有呼吸…… 张甘心里刚凉了一下，又去听心口。 心脏有在跳！ 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样一来，呼吸帝说的可能是真的。他没死，只是在这里不能呼吸。 “所有人进来都会变成这样吗？”他奇怪道。 “当然不是。”呼吸帝忽然抱怨道。“啊，又有一个人类进来了。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张甘只好背了王吾，问它在哪。 他很快就发现了，远处有声音在求救。 他飞快跑过去，发现那人也正在朝这边移动，被沙土裹挟着送了过来。 他半个身子埋在土里，沙土不断涌起，要将他埋入地底，而他就像个溺水的人，慌乱挣扎，拼命要爬上来。每呼喊一句，就被呛了一口土打断。 张甘愣道：“王大万？” 王大万也认出了他，哭喊道：“老乡！小兄弟，救……咳咳咳……” 张甘挺不想救的，但他所受的教育让他没法无视。 对方还只是嫌疑人，就算是他把王吾推进来的，也得交给派出所审讯，他不能擅自决定人的生死。而且，在这个世界活着，或许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张甘盯着越陷越深的王大万，问道：“是你推的王吾？” “是……求求……先救……咳咳，我上去！” 张甘不情愿地伸手，并且道：“好了，呼吸帝，这个人不用埋。” 沙土停下了，呼吸帝：“你刚刚好像在叫我？” 张甘：“是。” 呼吸帝：“啊！难怪我觉得心痒痒的。” “呼……吸……呼……吸？”它在一边揣摩起了新得到的名字。 张甘则看着王大万，“你为什么要推他进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我当时，被他纠缠，太烦了。”王大万一边吐着土，拍打身上灰尘，一边嫌恶道，“他爸也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家伙，我偷东西也没偷他头上，他倒先告上了！我早就看不惯他那老好人了，他儿子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他还没说完，忽然挨了一脚踹。 张甘冷冰冰道：“你就因为看不惯，把他推进鬼打旋里？” 王大万蹭的一下跳起，气势汹汹道：“谁让他招惹我！他活该！” 张甘又踹了一脚，被他躲开了。 王大万恶狠狠还了一拳，然而穿过了两人的身体，愕然愣住。 他想起了昨天张甘在他门前消失的画面，再看眼前怪诞的风景，瞪大眼睛道：“你你你……我们，死了吗？” 张甘冷冷道：“死了，你不知道尘卷风也会死人吗？你不是知道鬼打旋有危险，才把人推进去的吗？ ” 王大万一下惊恐起来。“可是！鬼打旋是封建迷信，怎么可能真的进去被鬼带走！” 张甘决定不理他了，问道：“呼吸帝，你的门在哪里。我要回去了。” 王大万：“你你你，在和谁说话？” “你看不见门吗？”呼吸帝好奇道，“你和他们不同，应该可以看见。” 张甘：“你的世界太大了，提示一下？” 呼吸帝便道：“在天上。” 张甘抬头看去。 只见高耸入云的尘卷接天，接天处有些光亮，而其它的天空，则是灰云沉沉，他猜测道：“那里？” “你果然能看到。”呼吸帝高兴地说。 在天上啊，怎么上去？ 张甘想想，他是被尘卷风卷进来的，大型的尘卷风，能把人吹起，就像龙吸水一样。 他不由想起了影迷帝的世界、小怪物的世界，都在下雨的时候进入，雨从天落入大地，两个世界就相连起来。 “天和地连接的时候，门会打开？”他问。 “你怎么知道！”呼吸帝惊道。 “不过我加了一道锁。”它又得意地说，“只有在我呼吸的时候，这里的门才会打开。” 张甘明白了。难怪它不怎么呼吸。 王大万猛然道：“门！你在说门，你知道这里可以出去对不对？” 张甘不理他，他就紧紧跟着，渐渐地，他就跟不上了，气喘呼呼喊道：“等、等等我！” 张甘回头，很想把他踹远一点，免得这人在他背后对王吾出手。 他一回头，不由睁大了眼睛。 王大万停在那儿弯腰直喘粗气，抬起头时，那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苍老了许多。原本三十多岁体格健壮又高大的他，现在看起来足有六十岁，人变瘦了，皮肤枯黄，脸上的皱纹也越加深刻。 张甘心惊不已，他观察之间，不过两分钟左右功夫，王大力的额头上就多了一道抬头纹。 呼吸帝的警告在耳边响起—— [人类只要一呼吸，就会流失生命。] 第102章 ◎－◎ 张甘猛地明白过来了。 呼吸会加速时间的流逝！而时间对人类来说, 无异于生命！ 这些存在有无限的时间，可人的寿命太短了！ 他连忙抬手, 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变枯黄, 这才安心下来，叹道：“王大万，屏住呼吸。” 王大万：“啊？” “这里人类不能呼吸。”张甘冷冷道, “你没发现自己变老了吗？如果不想死，别呼吸。” 他可以不提示，但这人不能死在这儿。 呼吸帝的世界里尽管都是沙尘, 但很干净。 这个恶臭的家伙不配死在这儿！ 王大万回过神，发现了自己的老态，恐惧无比地惊叫了一声，又戛然而止。他想起张甘的话，捂住了嘴, 默默跟在后边。 只是走着走着, 他又忍不住开始说话：“不行……不行,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呜呜呜……” “人怎么可能不呼吸啊！”他绝望喊道。 “凭什么, 凭什么我呼吸都是错的，而你……”他猛然看到了张甘轻松自如的样子，“为什么你就没有变！” 他露出疯狂的神色, 扑了过来，再次穿过了张甘。 张甘冷漠道：“我已经提醒过你别呼吸了，本来我不该提醒。” 求生的本能让王大万冷静了下来,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 憋起气, 尽量减慢了呼吸节奏。 张甘穿进了一个尘卷中, 他骇然愣在原地。 好一会张甘才伸手, 不耐烦道：“愣什么，进来。” 王大万连忙上前抓住，正疑惑着，就感觉自己身体轻了许多，穿过了厚厚的尘土！ 穿过尘土，到了空旷处，张甘才放开他。 这里是尘卷风的中心。 它现在是静止的，没有旋转。 王大万看着巨大的尘卷，有点腿软，说不出话来。 张甘仰望上空，道：“呼吸帝，开门吧。” “那我要呼了，你最好闭上眼睛，不要说话。”它提醒道。 张甘问：“下次还会有人被吸进来吗？” “没关系，我呼的一下，他们就会又被吹出去了。” 张甘：“……” 那被卷入的人摔一下，也可能会没命的。 “那我尽量轻一点呼吸，毕竟用力呼吸一下，对我来说流失那么多生命之土也是个困扰。”呼吸帝说。 张甘惊讶道：“你说这些土，是你的生命？” “是啊。”它警惕道，“你不要想打主意啊。” “我不偷你的土。”张甘保证道。他的身体可以穿过任何物质，做到不带走这里的一粒灰尘。 呼吸帝又懊恼道：“我刚醒来的时候，就是打了一个大喷嚏，生命之土飞散到了许多世界。你的世界里一定也有，所以才形成了域，只要我呼吸，就会影响到那边的世界。所以我想把土收回。” 张甘忍不住道：“那样的话，可能会把人类卷进来。” “所以，你要让他们躲起来。”呼吸帝提议。 张甘问：“你的域，范围有多大？” 他在想要是整个追县，那就麻烦了。全县人口众多，他也没有可靠的理由能说服领导让所有人避难。 “它们喜欢群居，大概如你所见，聚集在了一个小村里。我可以慢一点吸气，生命之土动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让人类躲好，不要出来，更不要跑进我的气流里。我会尽量缩小一点范围。” 它一边说明，地面的尘土开始缓缓浮起。它们的颗粒细小，看起来就像雾气一样…… 张甘考虑了一会，道：“我们的世界有房子，可以躲在里面，但是，如果你的生命之土散落在那边村子里……村里建了很多房子，还铺了路，你的土可能也成为了它们的一部分，或者被压在地底，如果你要收回，会不会……把房子毁坏？” “不会！”它自信道，“我的生命之土不可能被抓住！它们会逃逸！” 张甘：“所以房子和路不会有事？” “不会不会。 ”呼吸帝连连道，“但你一定要让人类躲开。如果不小心吸入一个人类，我就只好把他埋起来，免得被发现了。” 张甘奇怪道：“你为什么不把人送出去呢？” “因为我一用力呼气，生命之土就会跑出去。不用力，就没法把人类送出去。”它苦恼地说。 张甘觉得尘卷风对村子来说，确实是个灾害，解决了也好，便答应道：“好，我需要一些时间组织他们躲起来。” 呼吸帝问：“你需要多长时间？一息，够吗？” 那是多久？张甘在这个问题上难住了。它们的时间观念和人类完全不一样。 他转头对王大万道：“呼吸一次。” 王大万不知他要干嘛，但本来正憋着，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呼出浊气，吸了一口。 张甘问：“你的一息，等于多少次人类呼吸？” 呼吸帝连忙道：“那你们得呼吸上万次。” 张甘心想那时间很长，足够准备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 “你回去之后，我马上开始。”呼吸帝说，“你见过小气旋了，如果它持续不散，开始变大，就知道我要准备吸气了。” 张甘点头。“那就约好了。” 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王大万的头发开始白了。 “那我开始了。”呼吸帝高兴道。 起风了，尘卷开始转动，速度越来越快。王大万死死抓住了张甘的背包，惊恐地看着变故。 张甘抬头仰望，看到了天空的光。那就是门…… 但风没有把他们吹上天空，倒是卷起了更多沙尘，遮住了视线。风沙不会迷他的眼，他可以穿过，但张甘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四处一片明亮，远处有人跑来，一边嚷嚷：“找到了！” “小赵快来！人找到了！” 张甘还没回过神来，直到背上的少年被人放下。 “王吾！王吾也回来了！” “这人谁？有点眼熟……” “小哥你没事吧？” 张甘刚才脑子空白了一下，记忆似乎停在了某一刻，又很快涌上。他知道这是穿过两个世界的正常反应。他的记忆还在，但王大万应该什么也不记得了。 此时村民围着他，渐渐认了出来。 “这是王大万他爹？” “不是吧，我刚看到他爹坐了牛车出去呢。” “这身是王大万的衣服吧？” 王大万不高兴道：“你们在胡说什么，干嘛聚在我家门口！”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变老了的事，不耐烦地推开人，没推开，反而自己差点摔了一跤，才愣住了，看着自己皮肤满是褶皱的手。 “这这这怎么回事！我的手……” 他又摸了摸脸，终于意识到什么，惊恐地往家跑去，不久后传出嘶声裂肺的哭喊。 村民议论纷纷：“不会吧，真是大万？” “那可不，他进门狗都没咬他。” “可是，怎么才几天没见，变得跟个老头一样了……” …… 小赵把和老邢总算赶来，把王吾叫醒，问他发生了什么。 男孩一脸茫然，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很快被送回家去，先让家里人安心再说。 老邢过来准备疏散人群。 张甘却道：“等等，我还有事要说。” 他和村民解释，大家面面相觑，都看向了小赵。 “尘卷风？” “避难？” “真的？咱这儿尘卷风年年有，不用那么夸张的吧……” 张甘努力强调：“是很大型的尘卷风，就这几天，大家要么不外出，要么就出远门，越远越好，不要逗留在村里。” 小赵也莫名其妙。 老邢抽着烟，道：“大伙这两天先注意着点，回头咱们再具体通知。” 村民散了，他这才把人拉到一边，划拉两下手机，杵到张甘眼前：“你失踪五天了，晓得不？” 张甘飞快回想，道：”还好。” 他之前还担心过，王大万老那么快，会不会影响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会不会回到这里已经是几十年后。 五天真是太正常了，他失踪一个月是家常便饭。 老邢问：“你去哪了？” 小赵还在茫然，“邢队，这位是……” 老邢吐了一口寂寞的烟，：“跟我们一块来的，相关领域专家，张甘。” 小赵一拍脑袋道：“啊！这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但他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了，回忆里只有老邢和自己来了村子，第三人模模糊糊。 张甘也有些诧异。 他的消失会被世界抹去痕迹，所以老乡和小赵会忘记他，很正常，但老邢是怎么记得的……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天你一被卷走，我就感觉不对头了，赶紧写下。”老邢掐了烟，犀利的眼神盯着他，“说回刚才的事，你确定真有尘卷风？怎么知道的？” 张甘和他对视一会，抬头望天道：“看天象。” 老邢：“……” “我说你是专家也不能这样糊弄老乡啊！会露馅的知道不？”老邢低声道，“你以为气象专家好当呢？一会他们全都来问你下不下雨，你怎么回答！” 张甘还真看了一下天，道：“今天不下雨。” 老邢：“……你认真的？” 张甘：“不然呢？我没事编个灾害来折腾自己？” 老邢：“那你说说，尘卷风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就这几天吧。” “直径多少？” “不知道。” “风速多大？” “不知道。” 老邢顿时冒火：“你看你，一问三不知，怎么扮专家？” 张甘不紧不慢道：“老邢，这你就不知道了，尘卷风不比龙卷风和台风，突发性很强，就算真的气象专家来，也预测不了。” 老邢：“……” “那你怎么确认？”小赵犹豫道，“如果真的有那当然要防备，没有的话，咱们会受到质疑，以后在村里很难开展工作的。” 张甘想了想，道：“尘卷风不在今天就是明天，今天……可能没那么快，先让他们天黑后别出门。” 小赵便道：“这个容易，晚上大家都要睡觉。明天什么说法，咱们再商量一下。” 他们先回了王吾家，立即受到了热情招待。 张甘说：“晚上不要出门，怕有鬼打旋看不见。” 王吾妈：“好好好！” 张甘：“明后天说不定有大型尘卷风，也先别出门忙农事，不要晾晒谷物衣物……” 王吾爸：“不忙不忙，咱就在屋里摆席吃酒！好好谢谢你们！” 尽管如此，张甘还是和老邢他们轮流值夜了。 夜里没什么动静。 张甘一早起来，却觉得村里怪怪的。 老邢走了一圈回来纳闷道：“没人啊，说起来，老乡平日就不爱出门溜达吧？我来那天，挨家挨户敲门半天才有人开门。” 小赵恍然道：“啊，因为村里常有网红来拍鬼打旋，来的人多了，大家厌烦得很，想赶人又怕被拍摄，坏了村里形象，干脆就关门避着了。” 老邢不由好笑：“那咱们还操心啥。” 小赵头疼道：“村民没啥，现在的情况是那些主播不肯走。” 来村里拍小视频的多是些外地人，因为老乡一直躲着，也找不到住处，他们就睡在车里。 老邢迟疑道：“尘卷风而已，刮不起汽车吧？” 张甘没法保证，他觉得还是把人劝离比较妥当。 但小赵说的对，外乡人很难劝离，而且一听说这个消息，他们反而兴奋得不行，更不愿离开了。 老邢气死了。“这些人真是要往死里作！” 张甘问小赵：“所里能调人过来维持秩序吗？” 他一点不敢疏忽。 呼吸帝是个堪比星球的庞然大物，呼吸的体量再怎么压缩，恐怕也不小。它呼吸的产物，每一个都像巨型的烟囱一样耸立天际。 不知道它流落了尘土在这个小村。 他做好了打算，看形势不对就进去叫停它。 小赵露出为难之色。 老邢大手一挥道：“村里有的是人，调什么！” 他今早串门打探，发现村民比他们想的好办多了。 王吾失踪后，他们对鬼打旋更深信不疑了，所以嘴上将信将疑，行动上一点没含糊的，还主动表示，有发现会报告他们。 不仅如此，有个正在休息的主播吃东西扔了个包装袋，就有个老头出来开骂—— “你们来就来吧，别搞什么破坏，不然咱把你们也拍下来曝光！” 老头还拎着把柴刀，把主播吓得唯唯诺诺，赶紧捡起。 老邢左右看看道：“这村子是挺干净的，比县里还干净多了。小张，你说是不是？” 小赵道：“这几年不是倡导文明新风嘛，追县申请旅游城市的时候，特别狠抓了一把，给村里都设了垃圾箱。” 张甘没听见，他正观察地面，猛地站起来道：“来了！去通知村民，锁好门别出来，也别在院子里晃悠。” 小赵则赶紧去把主播带村民家里去。 这会儿还没正午，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热得很，主播们也觉得屋里避一会好，总算离开了。 地面枯枝败叶开始和沙尘移动起来，翻滚聚集，形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小旋风。 张甘观察了两分钟，没有散，反而还变大了。直径一米后，风力开始增强，把树叶卷飞起来，形成了漏斗状。 旋转的速度很快，呼吸帝那个家伙，说好的会慢一点呢？ 但他很快又想到，那些家伙眼中的慢，可能和人不是一回事…… 旋风的漏斗状越来越明显，下部变细，吸力似乎更强了，沙土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甚至一些细小的石子也滚来了。不到半分钟功夫，尘卷变成了十几米高 。 一分钟后，达到了二三十米高，尘卷再次变化，像是呼吸帝调整了节奏，基部变宽，中间变细，与此同时，转速更快了。 张甘顿时觉得自己让村民躲起来是明智的。 老邢打来了电话：“卧槽，这次是真来大的了，你赶紧回来，这哪里是什么尘卷风，怕不是龙卷风！” 张甘道：“我没事，你就照龙卷风说，让村民关好门窗别出来。” 老邢：“出个屁！那么高的沙尘，在屋里看着都害怕！这会我撵人都撵不出去！” 旋风不断吸入灰尘，扬起又甩出一些，道路弥漫起灰尘，汇成飘带一样，浩浩荡荡往旋风中心汇集。 五分钟后，这只尘卷已经伸入云端，只不过身形变得细小，直径从十米缩回两三米，看起来就像一条长龙挂在天地之间。 张甘也没敢太靠近，他知道这样的大场面，屋里一定有人在拍摄。 他在远处观望，一抬头，看到天上有各路灰尘，一道道灰的、白的、黄的，从遥远的地方赶来，集结汇入。 他仿佛看到了远方的农田，开发的荒山，建筑工地，河滩……细小的尘土浮起，随风迁徙，急急忙忙，生怕被落下。 这场旋风持续了足有半小时才落幕。 结束时，整个村子灰尘弥漫，等到完全下来，无论路面房顶，树叶车上，都盖了一层薄土。 又过了很久，人们才走出家门，开始一边惊叹今天的见闻，一边清扫冲洗道路。 老邢跑过来，瞪大眼睛道：“张甘你，身上咋这么干净？” 张甘一声不吭，还在看天，看得他紧张不已。 “一会还有什么大风之类的吗？暴雨？” “没有。”张甘看着猛烈的阳光。“只是……很热。” 小赵也紧张了：“怎么？接下来有旱情吗？” 张甘哭笑不得。他们怎么还把自己忽悠信了。 “没有，只是太热了，我可能要先离开一段时间。王大万的事情，你们处理吧。” 刚刚还是沙尘漫天，此刻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像一只灼热的眼睛盯着人看。 张甘看过去，就觉得太阳的轮廓越来越大，像是在睁大眼，在说：“看不清楚呀，看不清……” 张甘：“……” 他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第103章 ◎－◎ 张甘先回了县里, 说是要游玩放松两天，暂时和老邢分开了。 夏季的正午, 太阳猛烈。 张甘找了个没人地方, 才唤醒粒子，隐入阳光中，那个隐隐约约的声音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看到了！”那个声音高兴道。 无名帝！ 张甘松了一口气。他差点忘了和这个家伙的约定, 已经有一年没来了。 “你没事啊。”它说， “不久前，我曾听到你在别的世界呼唤我的名字, 以为你被谁吃掉啦。” 张甘想想，应该是在小怪物的世界里，差点被拖入门里时，难怪后来他们发现城市建筑受到的破坏有烧焦和融化的痕迹。 “嗯，当时有些危险。”张甘顺势道, “我差点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 还好得救了。原来那是你, 你的眼睛可以看别的世界吗？ “能, 但是太远了，看不清。”无名帝小心地道，“如果我要看清, 就要睁大眼睛，然后会被那里的主人发现。那样的话，我们可能会打起来, 然后触犯规则。” 那就还好。张甘心想, 无名帝的眼神真不是一般的世界能忍受的, 如果偷窥他的世界, 很可能一切生灵都要热死。如果和独眼打起来, 光是睁大眼睛，就能把这个世界变成焦土了。 所以这个家伙一定得哄好！ 张甘道：“抱歉，我最近那边出了点意外要处理，就来迟了几天。” 无名帝的眼睛瞬间放大，紧张道：“什么意外？有人欺负你吗？！” 张甘进来时就唤醒了粒子，以免被阳光灼射，但无名帝这么一瞪眼，粒子就有些动荡，他开始感觉到了热。这个家伙动真格的话，估计能把他秒了！ 异族的能力在它面前，什么也不是。 张甘连忙道：“没有，就是比较忙，人类需要工作，每天都有很多事。你能眯起一点眼睛吗，我有点热。” “好的。”无名帝连忙闭上眼睛，“差点忘了，我不能直视人类太久。” 张甘坐下喝了口水。 无名帝一闭眼，他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我以为你有偷偷看我。”他说 “没有没有。”无名帝连声否认。 [啊啊啊对了，我可以偷看！] “我在那边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张甘说。他确实感觉到了太阳的召唤，才想起这件事的。 “啊！也许是我最近一直念叨。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才没来，有点难过。”无名帝说。“我的世界从没有人来过，这里不适合他们生存。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也是我唯一能看到的人类。” 张甘心虚道：“我下次不会迟到了。” 无名帝：“那说好了，下次！” 张甘主动道：“嗯，现在你可以睁眼了，但是不要睁太大。” 天很快亮了，接下来他们没再说话，无名帝只是静静看着他慢慢吃东西。 或许对它来说，人类的这点时间不过弹指一挥。 张甘吃好了，又继续聊起来：“我最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有时候就算闭上眼睛睡着了，也能看到周围的景物。” 无名帝：“能看清吗？” 张甘回想一下道：“我的眼睛不能，有点模糊，但是我能用别人的眼睛把世界看得很清楚。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昨晚上做梦，确实又进入了别人的视角，有老人，有孩子，有男有女，但都不长久，并且画面很快会切换掉。他以为那只是梦，可上网一查，梦里所见的地标，他从未去过的地方，现实中居然存在，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一般只有世界的主人能做到。”无名帝吃惊道。 张甘道：“我不是主人，我所在的世界，那个家伙正在沉睡。我只是被它选中的人类，代它到处行走，看看世界。” “那你也许得到了它的能力。”无名帝说。 独眼的能力？！ 张甘猛地想起，青说过，翡兰的天选者可以获得世界主的能力。 他一直很纳闷，也有点怀疑，自己没有得到一点独眼的能力，是否真的天选者。毕竟白狐当初就是拿这个哄他的。 如果说这就是独眼的能力…… 那真就不奇怪了！ 张甘心中豁然开朗。 他最近为这个，有点睡不好觉。总担心自己会不会穿到别人身上，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这是件好事。”无名帝安慰他，“你能闭着眼睛看到世界，渐渐就能脱离时间的束缚，忘记时间的存在，和天地同在。” 张甘吃惊极了，白狐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忘记时间的存在，寿命就没有界限…… 不，它说的似乎不一样。 张甘迟疑道：“那有人可以做到睁眼明明可以看到一切，却可以将眼前视作无物吗？” 无名帝：“当然有，我就是啊。” 张甘：“……” 这家伙哪里需要视作无物，直接就是物理消除了吧！ 他又问：“人类也可以像你一样，和天地同在吗？” “你很在意时间吗？”无名帝问。“当你不在意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张甘仔细想想，他似乎没法不关注时间。 在呼吸帝的世界里，人类每一次呼吸，时间就会流逝。无名帝这里，昼夜漫长，所以它眼中的五天，对他而言，有五个月那么长。 也就是说，他在这里聊天的这些功夫，在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张甘想到这个就忽然站了起来。他不在的这些时间，家里没什么事吧！ “你要回去了吗？”无名帝说。 “是。”张甘不好意思地说。“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我解决了，下次可以聊久一点。” “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儿。”无名帝道。“对我而言，你不过是离开一会。你离开的时候，自己小心点就好了。人类行走在世外，非常危险。虽然你只是离开一会，就算是一会，也很容易被盯上。如果谁要吃了你，你就唤我的名字……” 它反复念叨—— “不过是离开一会……” “我一眨眼，下次你就出现了。” “我保证这次不念你的名字了。” 张甘：“……” 怎么听都像是催自己快点回来呢…… 独眼要是也这么多话就好了。 他心想。世上很多不明白的事，就能弄清楚了。 他回到追县，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手机，查看时间。 果然，他离开已经半个多月了，七月半已经过了！手机上有好几个妈妈打来的未接来电。 他连忙拨了回去。 妈妈没事的样子，唠叨道：“家里老样子啊，倒是你呀，怎么出趟门又让人操心。老邢说你坐火车回来，要顺道看个朋友，不知道回了家没有，天天打电话来问呢。你回个电话给人家。祭祖？行了，知道你忙，我给祖宗多烧了纸钱，打过招呼了，说你在外边挣钱呢……” 张甘：“……” 他又给老邢去了电话。 “你果然还在追县！哪儿呢？我去接你！”老邢急冲冲的，接了电话立马赶过来。 “人不是找到了吗，你怎么还没回去？”张甘纳闷道。 “这不是，你又丢了吗？”老邢瞪他一眼，“我后来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几天，差点就不记得了。幸好我每天都把待办的事情写日记上。我把你带出来，总得把你带回去，才能给你妈交代。” 张甘道：“现在事情结束了，忘了也没关系。” 老邢：“那咋行，我得送你回去，不然这心里总不踏实。” 张甘也没拒绝，只是看着他的手臂，奇怪道：“这血迹怎么还在，是我上次抹的？” 老邢：“我不是怕又没效果了吗，没敢洗。后来你不见了，我就更不敢洗了。” 张甘：“……” “可以洗了。”他这么一说，老邢回到住处，才赶紧洗手。 张甘观察一阵，这回确实靠谱的样子。看来青说的没错，天选者的血能克制这个能力，把他们变回普通人。 两人找了个地方吃午饭，边吃边聊。 张甘道：“我以为你要留在追县帮一下小赵。” “剩下的事他自己就能搞定。”老邢满不在乎地说，“廖伊那个小孩呢，你打算怎么找？” 张甘静看他一会，道：“老邢，你不要再管这件事，对手不好。你说过，有些案子用人的思维无法解决。他失踪六年了，携带的镜片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已经不能用常理看待和解释。” 老邢愣了一下，才哂笑道：“那倒是，我还是去查普通人的失踪案好了。” 张甘：“你的日记呢？” 老邢警惕道：“干嘛？” “把廖伊和镜片的事删了。” “不要！” “你记着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找到人了，好来我这儿销案啊！我肯定得记着，要是老想不起心里悬着个什么案子，那才叫难受！” “邢队，你已经不是警察了，廖伊也不在你当年管辖的片区……” “说的好像你是一样……”老邢不住嘀咕。 张甘没辙，他总不能把日记抢过来烧了，那不是跟强行删掉了别人的记忆一样。 那太残忍了，他做不到。 他只能强调：“日记必须保密，否则它只能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幸好老邢所接触的事件里，只有镜片，并没有异族人的身影。 张甘想起碎片，又翻出手机相册查看照片。 他还是坚信廖伊在末日空间里。 小孩拿着独眼的碎片消失，碎片能进入末日世界。 独眼的一只眼睛碎裂，所以瞎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了末日。所以它看不到，一定是这样！ 这个世界每一个人类，都是它的子民，它怎么舍得那么小的孩子流落到别的世界呢…… 张甘低头思索着，忽然感觉周遭骚动起来，店里的客人议论纷纷。 老邢也道：“这人好奇怪。” 张甘抬眼看过去，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黑色衣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着长剑，像是个风尘仆仆的旅人，从特别遥远的异国而来，走进小饭馆里。 第104章 ◎－◎ 剑客！ 张甘差点站了起来。 他居然跑到了这里, 是巧合？ 剑客没说话，指了指菜谱, 又指了指别人的盒饭, 店家一下就明白了。 “哇这是coser吗？太酷了！” “他好高啊，两米五有没有？” “这么高，是不是巨人症？” “看那手臂肌肉, 不像生病的……” “他的身材好好啊，好像古代画卷里走出来的剑客一样！” 剑客大概没听懂周围的窃窃私语，神情自若地付了钱, 拿到打包的盒饭，就拎着走出了小饭馆。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瞬，所有人安静下来, 门外的人流车流声也消失。 下一刻, 他走出门, 一切又恢复了喧嚣, 食客们回神—— “啊啊啊忘了拍照！” “拍什么？” “帅哥啊！刚才有个很高的……不是，你没看见吗？” “有吗？不记得了，长什么样？” “你这么问我也……” 人们很快再也想不起进入小饭馆的剑客。 只有张甘不紧不慢追了出去。 剑客怎么会来这里？ 老邢纳闷道：“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张甘：“嗯。” 可大街上人来人往, 再也找不到剑客的身影。 张甘又在追县逗留几天，还是没找到剑客，看起来他已经离开了。深渊帝的世界里, 也没有他路过的消息。 青来了电话, 开始催他回家了。 “丘说感觉最近村子里有族人的气息, 闪云怕长老又派人过来, 你赶紧回来。” 张甘莫名冒出个念头, 该不会是剑客吧…… 他匆匆收拾了行李坐上高铁，一路睡过去，半梦半醒的，闭眼进入了第三视角。 这个视角不是动车，也不是任何动物，就像上帝观测一样俯瞰。 候车时的车站，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只有一人自由穿梭着。剑客穿过排队的人群，走进了车厢。 张甘一个激灵醒来，连忙站起，四处张望。 车厢里已经坐满乘客，没有剑客。 但隐身了也说不定……张甘起身转了别的车厢，戴着镜片也看不到，只能坐回原位，心想难道只是个梦？ 老邢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刚睡醒别突然起来啊，对心脏多不好。” 张甘又坐下闭眼，只是这次无论如何进不去了，沉沉睡了一觉。 回到市里时正是夜晚，张甘没急着回家，在出租屋稍作休息，进入了末日世界。 白天他睡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好精神得很。 末日世界里他扎了个帐篷，里边有吃喝用具一应俱全。 掀开帐篷，一切如归，没人来动过他的物品，他打算下次把电脑什么的值钱物品都搬进来算了。 末日世界的夜晚，碎月高挂着，张甘拿出所有碎片拼了起来。 这次碎片的数量多了，还真有几片能拼接上。他支起个小夜灯，铺了垫子，一边拼一边编号，拍照保存，这样就不需要每次拼起来都寻摸半天。 拍完照反复对比，他总算有了新发现——碎月的照片里，有这么个图案。 不，确切说…… 张甘抬头看着巨大的月亮。 他收集的这些碎片，和月亮碎裂的一部分一模一样！ 他呆立在月光下，脑海里闪过儿时天真的话语—— “妈妈，天上是谁的眼睛……” “月亮……也是它的眼睛吗？” …… 这月亮是独眼的眼睛！另一只瞎掉的眼睛！ 这确实是它的另一个世界！ 如果他在这里呼唤独眼会怎样呢……张甘思索着。 冷白的月亮没有一点生气，他看了许久，又从手机里调出以前拍摄的月亮图，反复对比，又有了发现——善前后两个月亮，碎片的边缘不一样。 现在的这个月亮，少了一个碎片，或者说，有一块拼起来了！ 他在镜片里翻找了一下，确认就是独眼拿走的那块。 所以，如果他能把所有的碎片都拼起来……张甘手里拿着碎片，心跳加速，深呼吸一口气，对着月亮，小声道：“独眼？” 他等待了一会，但是很遗憾，月亮没有任何反应，独眼没有出现，末日世界里甚至一丝风动也没有。 “独眼！”张甘又多叫了几次，依然没有得到独眼的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陷入了迷茫。 这里不是它的另一个世界吗？难道说碎片不是它的？但是它明明接受了碎片，月亮确实也有一小块复原了。 张甘百思不得其解，一夜醒来，又马不停蹄收拾东西，想着先送老邢上车，然后回家找独眼…… 然而这个老朋友还不想走，死皮赖脸地又叫他陪着逛了一天。 “我都跟你妈打报告了，不忙回去。”老邢得意道。 张甘无奈道：“我还有事，要不给你找个导游？” 老邢立即眼神一亮：“你什么事？我帮你！” 张甘摇头。“算了，没什么。” 在追县的时候，老邢确实没少带他逛，吃喝总是抢着付账，他也不好在这边怠慢了人。 老邢的要求也不高，没往高消费的地方钻，一直在街边小摊晃悠。 “你懂啥，路边摊才好吃，有烟火气。”他兴致勃勃道，“来来来，一块拍张照。” 张甘都配合了。 直到天黑，老邢还意犹未尽的样子，又拉着他去买衣服，嘴上说着自己要买，却总把衣服往张甘身上比。 张甘好不容易等他从服装店出来，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看他喝着奶茶计划明天要去哪，道：“老邢，你不对劲。” 老邢瞥了一眼：“哪里不对劲？” 张甘道：“我明天真没时间了。” 老邢没听到似的，喝完了奶茶，往旁边垃圾桶一扔，起身道：“行吧，跟我逛一天是挺累，回去了。” 张甘这一晚上还在想着如何劝人回去。 第二天起来，却发现老邢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好了，送我去车站吧。” 张甘松了一口气。 车站里人来人往，老邢到了候车室，道：“你回吧。” 张甘转身走了，他又赶紧道：“等等！” 张甘：“？？” “聊两句？”邢八风说。然而两人并排坐着，他又什么也没说。 直到广播的通知响起，该上车了。 他走进人流，没两步又站住，回头一看，张甘还站在那里看他，就觉得心里有些触动，又跑回来。 张甘无奈道：“你憋一天了，到底想说什么呢？” 老邢愁眉苦脸的。“我总觉得吧，我这一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高特直达，很快。”张甘道。 “不是，我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每天要看很多次日记，才能想起那些事。”老邢说，“也许我们这次分别，再见面的时候，我就不认识你了。” “你不记得这些事更好一些，老邢，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总不能所有的过客都记住？”张甘劝慰两句，最后道：“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找到廖伊的时候，都会告诉你一声。” 老邢又从口袋摸出笔记，飞快翻啊翻，这才想通了什么似的，总算愿意走了，嘟囔道：“好吧，你这句话我也记下来了。” 张甘看着他慢慢远去，这时才有些淡淡的伤感。 老邢，好像已经不记得廖伊了…… 他回到家，也开始收拾东西回乡下。忙活一通，上了车才想起给老邢发个信息，让他到站了报平安。 张甘这一看手机，发现老邢一小时前就给他发了消息，似乎才刚上车，就发了张照片。 那是他们在步行街的合照。 张甘正想问他照了那么多，怎么就发了一张，消息编辑一半，忽然飞快删掉，点击照片放大。 他死死盯住了照片背景中的一个人。 老邢的拍照技术不行，完全怼脸，那人被他截了，没拍到脸。但张甘一看装束就认出，那是剑客！ 他昨天在步行街？！ 说起来，那条街，真真说他就在那儿讨钱来着。 张甘把照片保存，飞快删了消息，车子调转方向，往步行街去。不知道剑客还在不在那儿。 …… 动车上，老邢提着行李找到自己的座位，却发现有人坐了，来回确认了自己的票，终于不客气对青年道：“喂，这是我的位置，你的在旁边。” 他的位置靠窗，大概被那青年看上了。 老邢不乐意，青年也赖着不想挪，就那么吵起来了。 青年还咳嗽假装身体不舒服，老邢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准备录像，保留证据。 忽然背后伸出一只大手，把青年直接提溜了起来，放到过道。 “哎哎哎谁！救命啊打人啦！”青年刚叫唤了一声，发现自己被放下了，开口换了脸色，正要骂人，却什么人也没看到，不禁茫然。 老邢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坐到了窗边。 奇怪，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怎么确定那是一只手呢？ 老邢愣了半天，那“看不见的人”又给他把行李放了上去，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老邢脑子一片空白。 手臂……张甘……小饭馆里…… 画面飞逝，他回过神时，发现列车已经在前进中，窗外的景物飞快向后退去，而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动车上。 第105章 ◎－◎ 张甘到达步行街, 才发现自己太早了，这个点很多店铺刚开门, 也不是周末, 别说剑客了，行人都寥寥无几。 他就改了主意，决定第二天再回乡下。 妈妈接到电话就唠叨：“你看你, 想一出是一出的，我猪蹄都准备炖上了，你说不回了。” 张甘问她家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妈妈：“有啊, 你种的那棵小树，一早起来掉叶子了，愁人，我也搞不懂什么原因，你自己回来看吧。牛？不是大青薅的, 它嫌那叶子毛嘴, 不吃的。” 张甘就说明天一定回去。 他翻看了一阵先前的照片, 果然又发现了两张照片的背景里, 路边小摊，剑客在买东西。只不过都是远远的背影，不注意看真发现不了。 张甘更加笃定, 剑客极有可能还徘徊在这条步行街。 他等到了中午，人流也没多起来，吃过午饭, 便先回去, 把碎月的照片传进电脑, 打开软件, 对比手上的碎片, 然后做标记。 这样一来就直观多了。 做完这个，下午他又去步行街转一圈，人还是那么少。 剑客和闪云他们不一样，他要讨钱，大概是要人多的时候才出现的。 张甘琢磨着。剑客从哪学的讨钱呢？以他在翡兰的身份，还有那身装扮，看起来不应该是乞讨者，更像是战士，或者……杀手。 而且这边近几年，城市管理严格，市里也鲜少能见到乞讨的人了。 当然，以剑客的能力，城管根本发现不了他。 张甘来回转半天，找了家凉茶店坐着等，思考如果真的见到了剑客，他要怎么和对方交流呢？打电话让丘翻译？如果对方不愿意帮忙怎么办？ 他会不会一个照面，话还没说出口，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毕竟剑客能让看到他的人忘记与他相关的事情。 这个能力太逆天了。张甘回想起那次小饭馆里，剑客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的食客就渐渐忘了他出现过的事。 张甘差点也着了道。 但他的记忆好像爷爷随着能力的进化增强了，可以慢慢回忆起来。 如果剑客多看两眼，他恐怕也抵挡不住。 夜幕降临，张甘吃过晚饭，第五次溜达去了步行街。 夜晚凉快，人们果然陆续出来了，商店里各色的招牌和灯光闪烁，播放着不同的音乐，加上各种促销吆喝，行人嬉闹说笑，十分喧闹。 张甘果然在街道的一处铜人雕像旁看到了剑客。他盘坐在地，膝上横放着长剑，面前摆了个不锈钢碗。 可能夜晚光线不好的缘故，大多数行人把他当成了雕像的一员，没人留意街边坐着的是个大活人。 张甘在远处偷看了半天，剑客碗里还是空空，琢磨着去给他投点钱算了。 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有人在剑客面前停下，往碗里投了一张纸币。 “真真你在做什么？”同伴疑惑道，随即看到“雕像”点头动了一下，伸手去摸碗里的钱。 “呜哇是真人啊！”女孩们惊叫一声退开，又嘻嘻哈哈地围上来叽叽喳喳。 “吓我一跳！” “他穿的道具服吗？好高！” “真真你眼神也太好了，怎么知道他是真人的，是不是看到哪里有人在拍摄？” “没有，我就是直觉，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 “可是你给的也太多了！一百块诶！要不换张小的吧？” “不用啦。” …… 女孩们渐渐离开了。 张甘有些意外，真真……李禩的女友，她不记得剑客了，但给他投钱的时候没有一丝停顿，仿佛习以为常。 在那之后，女孩们的围观引起了后来人注意，但多数人只是好奇地望一眼，没有停留脚步。 “妈妈！他们说这个哥哥是真人哇！”小女孩蹦蹦跳跳，投了一枚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也有人皱眉不悦道：“这里怎么有人讨钱？城管怎么不管。” “人家这是街头行为艺术吧，穿成这样，一身行头肯定很贵！” “那摆个碗什么意思啊真是，这年头有手有脚的还想不劳而获……” …… 剑客端坐着，身背挺拔，目不斜视，每一次有人投钱，他才会动一下手，从碗里把钱收入怀中。 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人蹲下，抽着烟，不知说了些什么，笑着朝他吐了一口烟。剑客不为所动，只是在女人伸手要摘他面罩时，瞬间站了起来。 女人居然没有被惊吓，只是感觉很无趣的样子，把烟头往地上一摁扔了，包里摸出零钱，往碗里一扔，扭着腰走了。 剑客又坐下，收好钱，捡起女人扔掉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他坐了一晚，才有五个人投了钱。不过有真真给的一百块，应该也够他买吃的了。 在那之后城管过来，剑客就隐入黑暗消失了。 张甘有点怅然若失，他感应不到人去哪了。 他不该观察那么久，应该早点上前和剑客交流的！ 但他又实在好奇，剑客讨钱是为了买吃的？ 按照青所说，隐族的异能者吃素，而且多是生食，但那天在小饭馆里，剑客点的菜里有肉。在深渊帝的梦境中给他的食物，也不是素食。 剑客是特别的吗？ 说起来，之前他也没特别控制饮食，但能力还是进化了。 这样看来，天选者可能不会受到影响…… 张甘回到家，满脑子都是剑客的事。他想明天再去，一定要和剑客说上话，一定…… 不知是不是他过于紧张，晚上他又进入了别人的视角，到处在寻找剑客的踪影。 岗亭里的保安，流浪的小猫，深夜烧烤摊上的老板，酒吧里半醉的女人…… 女人摇摇晃晃地出来，还在路边喝闷酒，迎面走来一群男人，有人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她回头便骂，顺手扇了那人一巴掌。 几人嬉笑怒骂着将她围住，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两手按在了不该放的地方上。 女人一个激灵，张甘感到了不适，猛地一个发力，抓了那人的咸猪手转而脱身向后一拧，反绑在背后。 女人自己愣了一下，骂道：“人渣！” 张甘也愣住了。 他刚才通过女人的视角观察世界，下意识就反击了，现在有点尴尬，他不好意思用女性的身体，但要是切换别的视角，就不知道下一次会在哪。 女人明显遇到了麻烦。他切掉视角，就不知道女人是否安全了。 因为他的反击，几个男人好像被激怒了，骂骂咧咧把她围了起来，有人从街边小摊抄了凳子过来。 “他x的，你们还看什么！这表子让老子丢脸！” “呵，不就摸一下吗？深更半夜还在外头喝酒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就是，穿那么少出来不就是勾引男人的？玩玩而已，居然敢动哥几个……” 女人不甘示弱地对骂了回去，立即遭到了围殴。 张甘觉得自己办坏事了。 这六个男□□打脚踢，就算是他在场也很难全身而退。更何况，他现在只能用她的视角看到，不能完全控制女人的行动。刚才是她一时被袭胸大脑空白，才让他占据了一下主动权，现在…… 张甘只能帮她挨了一下踢，正中肚子，立即倒在了地上。 女人正惊异于自己居然不疼，爬了起来，脚下的高跟鞋却崴了一下，差点摔倒，又被人抓住了头发。 她痛叫起来。 张甘被刚才那一拳疼的，画面差点丢了。 女人挨了后边几下，包也被抢走了，哭喊着依旧骂人不止，头上挨了几拳，大腿被重重踢了两下，最后被踹倒在地，有人抡起凳子砸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护住头。 椅子飞散，不疼。 女子害怕地发着抖，张甘随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到一把剑横在头上，替她挡住了重击。 是剑客！ 剑客收回了剑，立在那儿没动。几个耍威风的男人叫嚣着，却没人敢上前。 “你谁啊，管什么闲事，滚！” 剑客高大的体格一看就不好惹，打扮又古怪。光是那么站着，就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他上前一步，几个施暴的男人立即心生退意，退着退着，骂骂咧咧逃走了。 “给我等着！早晚弄死你们！” 女人怔怔看着剑客，她刚才吓哭了，泪水模糊，让她有点看不清。 这个人，不认识，好像……啊对了，他今天在步行街乞讨，她给投了钱！ 可真奇怪啊，她当时觉得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乞讨呢。 但她还是给了。她想起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找不到工作的时候，过得也很苦，无论表面穿的如何光鲜，说得多么漂亮的话，其实包里没几个钱。有时赶不上车回家，也在街边饿肚子。但她没勇气问人要钱要吃的。 这个男人乞讨，是懒，还是真遇到了困难呢…… 张甘默默体会着女人的心理。 剑客似乎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她坐在原地没动，看着他慢慢走来走去，捡起地上的东西，提到她跟前。 她的包，还有买的一大袋零食。 剑客笨拙地把包挂在了她脖子上，又从塑料袋里摸出两罐啤酒，示意给她看。 女人茫然正要接过，剑客却又起身，扔到了垃圾桶。 他回来半蹲着，继续检查袋里的东西，又找到个认为可疑的东西，给她看。 女人连忙嘶哑摆手道：“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烟，烟也不抽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我只是……只是今天心情不好，有点难过想喝酒，喝醉了，谢谢你……”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糊住了视线。 剑客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女人泪珠滚落，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睛，连忙擦泪，起来接过东西，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 剑客在后边跟着，没碰她也没扶，没有安慰，也没给她擦泪，就那么保持距离跟着。 女人停下休息，他也停；女人喝水，他也喝一口水；女人过马路，他也乖乖跟着等红绿灯。 绿灯亮了，他跟着女人慢慢过斑马线。 张甘不时随着女人的视角回头看，只要看到他还在，女人便安心地继续走。 剑客一直不说话。 他是个哑巴吧，那遇到了困难讨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张甘听到了她的心声，有点哭笑不得。 女人原本可以打车，但她似乎害怕也自己上车后，剑客就走了，就那么边走边拨电话，找朋友来接自己。 半夜三点，没几个人醒着。她打了几个没人接，最后按了爸妈的号，看看时间，又删掉了。 她收起手机，习惯地回头看剑客，这一扭头，却被刺眼的灯光晃了眼，一辆汽车狂飙而来，毫不犹豫撞向她。 张甘起了一身冷汗，他在梦里，没有办法把女人同化，穿过汽车。 但是有剑客在，应该能做到……他心想。 剑客果然瞬间到了女人身侧，手中的剑一横。 汽车头部重重凹陷一下，轰然飞了出去，滚落在地，散落一地零件。 “……”张甘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家伙也太强了！ 翡兰世界的天选者都是这样的神人吗？！ 第106章 ◎－◎ 张甘一觉醒来, 出了一身冷汗，发了一会呆, 回想起最后车祸的冲击画面, 赶紧上网搜新闻。 虽然他知道，见过剑客的人都会忘记这件事，但是昨晚的车祸发生在红绿灯路口, 一定被拍下了。 果然，他刷了一早上手机，发现不但本地的社会头条上挂着这起车祸的新闻, 还有女人昨夜的遭遇上了全网热搜。 这事原本没人知道，张甘猜测剑客离开之后，不论是女人，还是那群男人，应该都忘了。 但女人当时也在车祸现场, 被摄像头抓拍到了。 警方找到了她询问, 发现驾车司机和她并不相识。可汽车在前一个路口明明正常行驶, 到了女人过马路时才突然加速闯红灯, 实在奇怪。 再调查她身上的伤，警方发现了昨夜她和一伙人的冲突，驾车的司机正是围殴她的人之一。 接下来, 不知谁把酒吧门口的监控发到了网上，舆论一下子从车祸引到了恶性事件，网民群情激愤—— “这是耍流氓不成事后报复吧！” “什么报复, 分明是故意杀人！” “太可怕了, 不敢相信居然还有这种凶徒。” “要我说, 那女人也不该那么晚还在外边喝酒啊, 那不是自己找事吗……” “受害者是谁搞清楚！人家路边醉酒是一回事, 恶意撞人另一回事！这种事一定要严惩！” “司机好像已经死了……” “车里还有一个幸存吧，那些同伙没在车上的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 警方纳闷极了，监控里拍到女人只有一个人，她是怎么被殴打一半，忽然把一群五大三粗男人吓跑，又怎么在过马路时把车撞飞的？ 女人这边一问三不知。同样的，那几个当时围殴她的男人，似乎谁也不记得那么回事了，还安安稳稳回家睡觉，准备第二天继续上班呢。 这案子离奇得很，但好在证据充足，警方调查顺利。 张甘没关注后续和网上的争论，他在琢磨今天晚上剑客还会不会出现，到时候怎么说话…… 他想起这个，就忍不住又给家里打了电话。 没人接。 他才想起，妈妈不知道青的存在。青也接不到他的电话。 没想到，正要挂，青接了。 张甘：“我妈呢？” “她手机落家里啦。”青细声细气地说。 张甘便问：“你能帮我翻译点东西吗？翻译好了语音发给我。” 青：“翻译啥？” 张甘考虑一下，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开启录音，把青的话录了下来。 青好奇道：“你翻译给谁啊……啊丘别抢我的手机！” 那边一阵混乱，很快又嘘声下来。 “张甘，听见？”丘小声道。 他居然会说了！张甘惊讶道：“你学得很快。” 丘：“当然，我，聪明。” 一旁的青吐槽道：“聪明个鬼，他全靠翻书翻得快！不知道翻译的人多辛苦！” 张甘还挺惊喜的，丘能交流的话最好不过了，以后有很多事可以问他。 “乞讨？”丘疑惑道，他学得快，但依然生疏，张甘得慢慢说，他才能理解一些，有时依然要靠青补充解释。 “翡兰当然有乞丐，不过都是平民，能力者不可能落到那种境地。”青说道。 “剑……”丘提醒了青什么。 “持剑者？”青嘀咕一阵，和张甘解释道，“我猜他说的是剑士之类的职业。他说那不是乞讨者，那是标首。” “标首，是什么？”张甘好奇道。 “我们这个世界，古时有插标卖首你知道吧。在翡兰世界，标首是类似的意思，有人出钱，剑客就卖命。”青一边听着丘飞快叽里咕噜，一边慢慢讲述。 “标首，原本是剑柄的意思。在翡兰世界，流浪剑客有时会在路边坐着，他们的剑用布包着，只露出剑柄，面前摆个碗。如果有人想请他们做事，就往碗里放钱，剑客如果满意出价，就会收下钱。如果不满意，就不会收钱。有点像……赏金猎人，明白不？标首最初是指这类剑客 ，后来被各种流浪客效仿，就变成赏金猎人的代称了。” 青又疑惑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遇到赏金猎人了吗？” 张甘连忙说没有。 青提醒他：“你最好不要惹他们，特别是剑客，标首大多是杀手出身。” 张甘觉得剑客确实符合杀手的气质，不过，他从没见过喜欢救人的杀手。 这么说，剑客在步行街不是讨钱，是在等来活儿？用本领谋生，换取钱财？ 张甘迟疑道：“请他们做事的都是什么人？” 丘：“都可以。” 张甘：“？？” 青又确认了一遍，告诉他：“什么人都可以出价，就看标首是否认可。不过，他们大多是些怪人，有时候不是钱多就会认可。” 张甘记得昨晚有五个人投了钱，剑客都收下了。所以，除了昨晚喝醉的女人，他应该可能还暗中帮了其它人…… 今晚必须再去一趟。张甘心想。 青埋怨道：“你是真的一点不担心家里啊！” 张甘问：“家里有事？” “闪云一直没法隐身，很容易被村里发现，她的耐心也有限，你能不能快一点？如果实在没办法……”青压低声音道，“我们得早点跑。” 张甘愣道：“跑哪里？” “别的世界，他们进不去就行。”青说。 丘：“喂～” 青：“如果有可能，把他们引到危险的世界干掉。” 丘：“……” 张甘想过这个办法，但他不想利用那些存在。人类的争端不应给它们带去纷扰。 他提醒道：“丘听见了，这个方案不能用。” 青无所谓道：“听见也没关系，他又不是什么世界都能进去。这个世界外面除了翡兰，还有其它人类世界。” 张甘：“等我回去，不要乱来。” 青悻悻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回来，你妈把猪蹄洗好又放回冰箱了。我想吃！” 张甘：“……” 他保证两三天内回去，青才满怀怨念地挂了电话。 两三天，他应该能搞定剑客了。张甘心想。 而青挂了电话，蹑手蹑脚放回了客厅茶几，还用纸巾擦了擦屏幕，跑回来跟丘道：“你说，他是不是遇到标首了。长老们不会出钱请人过来吧，要不你过去看看？” 丘摇头：“长老，抠。” 青：“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不要用中文！” * 傍晚时分，张甘又去步行街溜达。 剑客不是每次都在同一个位置，这次他在十字街中央的喷泉旁，只不过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店铺还有一个小时就打烊了。 张甘差点就走了。 这一个小时，有两个人给剑客投了钱。 张甘就没见他拒绝过，有些纳闷，又有些高兴。如果能用钱就能请剑客帮忙，那就简单多了。 等到九点半，人流渐少，张甘才走向喷泉。 剑客仍然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张甘走到他跟前蹲下，拿出一张钱，放入碗中。 剑客没动。 张甘不由紧张起来。 先前两个人给了五块钱，他都点头表示，很快就收下钱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甘道：“你好。” 剑客只是看着他。 张甘有点尴尬了。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剑客忽然伸手将碗推过了一些。 这是……拒绝了？ 钱不够还是……张甘又放入了一张钱，将碗推过去。 剑客还是推了回来。 所以，这不是钱的问题？ 张甘不得已，终于拿出手机，翻出了青的录音，给他播放了一句“我想请你帮个忙”。 剑客的眼神明显犀利起来，应该听懂了，摇了摇头。 他还想再问为什么，剑客径直消失了，只留下碗和钱在原地。 张甘无奈极了。 剑客的隐身技高明许多，他感应不到位置，只能把钱拿了回来，碗……剑客要是不回来拿，怕是要被环卫工当垃圾扫走了。 张甘这么想着，把碗也揣上了。 明天再还给人好了。他心想。 到了家，他手机来电响了。 “张甘。”居然是丘。 张甘不由问：“我妈呢？” 丘：“睡觉。” 看来是趁妈妈睡觉偷偷拿的手机。他居然还学会打电话了……张甘道：“你小心别让人听见。” 丘：“树上，很高。” 张甘：“……” 丘：“标首，谁？” 看来白天和青的谈话，他真的听懂了。张甘斟酌道：“剑客，斗篷，斗笠。我给钱，他不要。” 他尽量用了简单的词语描述。 丘立即道：“不要钱，要东西。” 张甘：“什么东西？” 丘：“钥匙。” 张甘没懂。 丘又道：“门。” 张甘：“……” 剑客想要门牌？！ 张甘立即道：“不行，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和他们交易吗？” 丘想了想：“奇兽。” 张甘皱眉不已。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无价的东西。果然，标首只要稀有的东西吗？但是，剑客明明收了其他人的钱。 张甘道：“我没有奇兽。” 他不可能把风兽送出去，那些门牌更不行。每一个门牌都是世界的通行证，不能流传出去。否则他将失去那些存在的信任。 丘：“草风有。” 张甘：“不行，我自己想办法吧。” 草风那只也是北风帝的所有物。 丘又一字一顿问他：“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张甘：“是，我在梦里见过。” 丘道：“去梦里。” 张甘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梦里他也无法和剑客交流。 张甘问：“如果他要的不是这些东西呢？” 他觉得剑客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赏金猎人。收到的钱都不多，但是对每个人一视同仁。他是天选者，行走在各个世界，一定不是为了金钱物质。 丘问他：“梦里，你和他，敌人？朋友？” 张甘迟疑道：“朋友吧。” 丘明显松了一口气，道：“朋友，不要钱。” 张甘：“……” 他只是单方面认为剑客是朋友，剑客可不一定把他当作是朋友。 而且在梦里时，他只是个小孩，剑客可能根本没认出来他是梦里的那个孩子。 可要说没认出来，又为什么不要他的钱呢…… 张甘心想既然这样，那今晚，他就正式去交个朋友好了。 第107章 ◎－◎ 深渊帝的梦境不难进入, 但是否能遇到剑客，就看运气了。 今晚的运气大概还不错, 进入时, 深渊帝没睡着。张甘一出现，它就连忙道：“你来啦，快看！” 今天它眼睛里的水是黑色的, 张甘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倒映的场景在黑暗中，有白色的奇怪物体在飞来飞去。 张甘问：“你在看什么？” “刚刚来了一个人类, 我在看她的梦！”它紧张地说。 张甘已经习惯了，深渊帝的梦里常有人类路过。 “今天这个人类不一样。”它说，“你看，她的梦里有污染物，离我太近了。” 张甘总算看到了画面中有个人在挥着长剑, 将白色斩断撕裂。那些东西飘来荡去, 有时像一张被搓烂的废纸 , 有时又像个塑料袋。有的成群结队像飞蛾一样, 有的十分巨大怪诞。 剑客就在干倒这些怪物。 “我去看看。”张甘连忙在草地里躺下睡觉，他想着能帮忙就好了。 “梦里的污染物非常难缠，你小心一点。”深渊帝说。 梦境中的草叶轻轻摇晃, 张甘迷糊中听到了有人在哼歌，声音稚嫩，是个小女孩。 张甘睁开眼睛坐起来, 看看自己的小手, 摸了摸脸, 无奈极了。他在深渊帝的梦里怎么总是小孩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 深渊帝说进来的是个人类小孩, 或许孩童的样子更好接近和她说话。 他看了一圈，这里没有黑暗，也没有那些画面里的怪物。草叶是青黄的暖色，歌声回荡，不知从哪来。 张甘找不到方向，只好扯嗓子喊：“谁在唱歌啊！” 女孩应该听到了他的声音，歌声停了。 张甘拨开草叶，这些草叶太高了，也没有什么石头可以站高点，看看哪里有人，他只能盲目地转来转去。 没多久，一个女孩从草里钻出来，和他撞了个头。 “啊！”两个小孩同时跌坐在地，恰好被高高的草叶拖住了一些身体，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张甘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好像在哪见过…… 小女孩道：“你是谁？也是进来躲大怪物的吗？” 张甘吃惊道：“怪物在哪里？” 她的话能听懂！她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边，它们被关起来，过不来了。”小女孩指了个方向。“好多怪物，好可怕，哥哥在帮我消灭它们，让我在这里躲一会。” 张甘又道：“哥哥？” “嗯嗯！”小女孩双手夸张地比划，“他有这~么高，还有一把剑，他可厉害了。你的梦里也有怪物吗？我让他帮帮你！” 所以画面里真是剑客。 张甘想起来了！ 这是昨天夜里给剑客投了硬币的小女孩！ “没有。”小张甘道，“我梦里的怪物一点不可怕，它们会保护我。” 小女孩顿时羡慕道：“那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很好。” 张甘一下纳闷了。“这跟爸爸妈妈有什么关系？” “有啊，昨天我昨夜没写好，被骂得好难过。爸爸妈妈说都是我太粗心，考试才总是不得满分，那么简单的题目，只有我一个人错了。睡着以后，作业就变成大怪物来抓我了。”小女孩委屈地说。 张甘：“……” “哥哥你作业多吗？”小女孩问。 小张甘挠挠头：“还好。” 小女孩立即羡慕道：“你们学校真好。” 又问：“那你能回回考满分吗？” 张甘回想了一下小学……好像可以。但他还是道：“不行。” 小女孩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你也没有挨骂。”她说。 “嗯。”小张甘道：“我妈妈不爱骂小孩，只要没有做坏事，她就不骂人。” 小女孩更羡慕了。 张甘又道：“但是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不是制造怪物的元凶，你梦里的怪物从哪里冒出来的？” “学校的门，抽屉、书包，还有窗户……”小女孩一回想起来，小脸蛋就唰地白了，有点想哭地道，“我明天不想去学校了怎么办。” 张甘：“请假？” 小女孩唉声叹气的：“那我肯定又要挨骂的。” 张甘安慰她：“等怪物被消灭了，明天起来你就不记得这个梦，一点也不可怕了。” “那它们还会再出来吗？” “下次你就可以战胜它们了。” 小女孩害怕道：“我不行。” “你可以，会有人帮你的。”张甘刚说完，草叶忽然被拨开，剑客出现了。 他伸出手，小女孩连忙跑过去。 “大哥哥！” 剑客抱住她，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 小女孩问：“怪物呢……” 她的语气渐渐弱下，很快就睡着了。 剑客看向张甘，说了什么。 张甘没听到，听到也听不懂。 他是不是在说“在这等着”？张甘猜想，看着剑客转身打开了一道门。 门里有光，能看到粉色的床，书桌，洋娃娃…… 看起来是小女孩的卧室。 剑客走进门里，和门一起消失了。 张甘盯了许久，那个门一直没出现，他就坐下开始百无聊赖地捋草，坐累了就躺下，躺一会无聊了，滚来滚去。 张甘：“……” 他发现在这个梦境，自己有时会被小孩的心性左右。 他连忙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端坐好了，道：“深渊帝。” 深渊连忙回答：“我在。” “我为什么是小孩的样子？”他问。 “因为这里是真实的你。”深渊帝道，“你的内心深处没有变过。” 张甘明明觉得自己成熟很多了啊…… 算了，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和剑客说话。 太奇怪了，他可以和小女孩说话，却听不到剑客说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从梦里进来的。”深渊帝说，“他不是。” 张甘疑惑：“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深渊帝道：“门，他拥有可以打开门的能力。” 张甘恍然道：“你是说，他是真人？！” 深渊帝：“是的，他没有在做梦，不能和梦境中人对话。他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寻常人类，和你们在不同的层次。我听说，人类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这个人就没有。他更接近我们的层次，但是距离我们还很遥远。” 张甘还是有点无法理解：“人的身体可以进入梦里吗？” 深渊帝：“有一天，或许你也可以。你和他一样，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转换物质。” 这倒是……他的身体能穿过物质，本身就是很匪夷所思的事，那有人能以实体进入梦境，也就不是没可能了。 说起来，他曾进入过数据帝的世界，那里对人类来说是个虚拟世界，只能意识进入。但他不一样，他是带着身体进去的…… 深渊帝悄悄道：“他要来了！我不说话啦。” 张甘确实看到刚才的门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门里是黑暗的，似乎关了灯。 剑客从中走出，过来到他跟前半蹲下来，还是比他要高出很多。 张甘摸摸口袋，想给他点什么。然而梦境里他穿着小孩子的衣服，口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块坚硬的东西。 他下意识掏出，递给剑客。 剑客的眼睛里又带上了笑，很快接过了。 他似乎特别喜欢小孩。 也许，在他眼中，在他层次之下的人类都是小孩。 张甘莫名有这样的想法，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给了他什么。 那是一块碎片。 独眼的碎片？！ 张甘懵了。 他只是做个梦，口袋里为什么有独眼的碎片？！ 这是真的还是梦？！ 他还傻愣着，剑客已经把碎片收入了怀中，又拿出吃的。 这人总是随身带着各种吃的。张甘现在知道他讨来的钱都用来干嘛了，大概都买食物和小玩意去了——剑客拿出一个陶瓷小鸟，吹了两声咕咕鸟叫，看到男孩脸上露出的惊讶神色，又摸出一只，塞到他手里。 小张甘吹不出声，憋得小脸通红。 剑客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胳膊上，就这样带着他在草地里行走。 张甘感觉奇妙极了。 他觉得这是梦又不像梦。 他把陶瓷口哨塞到了兜里，心思还在那块碎片上。 剑客拿到的碎片，是真的吗…… 他们走了许久，剑客不时说些什么，张甘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听不见。 但他说话，剑客应该是听到了，只是听不懂。 因为小张甘喊道：“哥哥！” 剑客就侧过脸看他，明明听不懂也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张甘努力凑近他耳朵，大声道：“我叫张甘！张甘！！” 剑客看着他不停大声指着自己，笑着把他放下，说了什么。 张甘急道：“你叫什么？” “三儿——” 背后传来长长的呼唤。 “唉，又上哪玩去了……”妈妈念叨着，鼓足劲再次拉长调子呼喊他，“三儿——吃——饭——了——” 张甘一回头愣住了。 他身后有一道门，门里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小院。 妈妈的身影走过，回屋喊：“立哥！三儿去哪了？” 爸爸熟悉的声音传出：“我去找找。” 妈妈：“可别是又跟着黑子他们钻山里了。” 爸爸：“放心吧，你儿子听得进话，说一次就不去了，肯定钻谁家去了，说不定在人家里吃饭了呢。” 张甘想起来了，这时家里还没建小楼。 他看着爸爸走出来，有点愣神。那时的父亲还很年轻，身体很好，也没人想到，后来出现病症的时候，已经晚了…… 剑客忽然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张甘回过头，就见他另一只手摸上了头，又开始说张甘听不到的话，然后把他轻轻推进了门里。 这回张甘大概猜到了，他在叫他回家。 “……” 回就回吧，他怎么又摸头！ 他一摸头，小孩回家一准就忘了这件事！ 第108章 ◎－◎ 张甘看着儿时的自己一步一回头地走进门里, 记忆飞快模糊。 小孩和门一起消失的同时，他从梦境被扯了出来, 醒了。 他猛地睁眼, 第一时间摸了摸口袋。 什么也没有！ 那只陶瓷鸟儿呢？ 他努力回想梦中的画面。 小孩给了剑客碎片，剑客送了他一个陶瓷小鸟。 剑客那里有一块独眼的碎片！ 不，不是这个问题。 张甘恍惚道：“深渊帝, 我刚才，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吗？” “对你来说是个梦。”深渊帝道，“对那个人来说, 就不是梦啦，他在梦里是真实的。” “那个小孩呢？”张甘问，“我小时候也做了同样的梦？还是……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我小时候和剑客一样, 跑到了你的梦里？他是真实的？” “这太奇怪了。”深渊帝道, “在你到来之前, 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张甘还是很怀疑：“你确定？” 剑客有让人忘记自己的能力, 但不知道，他的能力是否对这些存在起作用。 张甘又问：“你能记住以前的梦吗？” 深渊帝反问：“人类可以吗？” 张甘：“有的梦比较深刻，会记住一辈子, 大多数记不住。” 深渊帝连忙道：“我也一样。” 所以它可能不记得这回事了，那对它来说，毕竟只是个梦。 但对儿时的他来说, 可能是个被遗忘的经历。如果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那剑客在梦里送的陶瓷鸟儿, 应该被他小时候带走了, 在他家里！ 张甘急急忙忙地退出深渊帝的世界, 外面天已经大亮。 他赶紧起来，脸也顾不得洗，匆忙开车回家。 剑客还记得那件事吗？ 张甘一路上思绪纷乱，急匆匆回到家，谁也顾不上打招呼，就跑上楼，一头扎进了杂物堆里。 他小时候的物件太多了，几乎都不值钱，真亏妈妈还没扔。 青第一个发现他回来了，跟在他背后好奇看着。张甘翻完一个箱子，他就重新整理好，一会儿问：“你找什么呢？” 一会儿抱怨：“你回来也不提前说声，让你妈先把猪蹄炖上多好。” 张甘说：“不用，一会就走了。” 青：“你走了我也可以帮你吃啊！” 张甘埋头翻找，不理他了。然而大半个房间的旧物，恐怕得翻上一天。这里不仅有他的东西，还有爸爸的。 张甘动作一顿，忽然回头看，吓得青一个激灵，也跟着回头，发现身后没人，擦汗道：“干嘛这么看我，吓死了，以为被你妈看到了呢。” 张甘问：“我小时候，是不是有个陶瓷鸟哨？” 青随口就道：“那个啊你妈不是收在……” 他猛地又一个激灵，差点咬了舌头，道：“你小时候的事，我我我怎么知道！” 张甘：“在哪？” 青被他盯得冷汗直下，道：“我帮你一块找行了吧，那东西什么样？” 他假装啥也不知道的样子，这里翻翻，那里翻翻。 张甘也不说破，埋头继续找。 过了一会，青翻出一件东西道：“是不是这个？” 他果然记得。张甘心想。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接过鸟哨，擦干净灰尘，确实和昨天梦里的一样，吹起来就发出鸟叫。 他起身下楼，青压低声音道：“你又去哪？这些东西谁收拾？！” “我不管啊，我一会要吃猪蹄！！不然就让你妈回来看你做的好事！” “喂，你听见没？” 张甘下楼，刚好碰到妈妈牵了牛回来，嗔道：“你啥时候到家的，也不和我说声。” 张甘就给她看了鸟哨：“回来找这个。” 妈妈乐道：“你咋还跟小孩儿一样，上次那小伞我还没收起来呢，你一块拿去得了，免得回头找不到，又来找我要。” 张甘愣了一下。 对了，剑客之前给过他另一件东西。 那个迷你伞，因为是个工艺品，做得有点精致，小小的伞能开能收，妈妈好像还挺喜欢。 他连忙问：“在哪？” “茶几上不是？” 张甘拿了东西正要走，又回头叮嘱道：“那猪蹄放久了不好，你今天赶紧炖了吃。我下次再买回来。” “晓得了。哎你这就走，树呢，不管啦？” 张甘看过了，确实掉了叶子，但还活着，又新长了些。他暂时无暇去寻找原因，只能道回来再说。 他匆匆上车离开，一来一回花了大半天功夫，回到市里就赶往步行街。 来早了，他就歇一口气，坐在街边喝着奶茶发呆，直到天色昏暗。 路灯亮起，步行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张甘背着包走来走去，寻找剑客的身影。不巧的是，还没找到剑客，天居然下起了小雨。 他无奈地想难道又要去深渊帝的梦里找人？但在那个梦境中，他每次进去都是小孩模样，也听不到剑客的话。 奇怪，他总不会小时候进入过很多次？还是梦境偶尔才会和小时候重叠在一起？ 张甘在雨中思索着。 剑客拥有打开门的能力，可是怎么做到准确定位到他家的？在那之前，他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小女孩发生的事在昨天，她家的位置倒是不难知晓，也许剑客收下钱币后，就跟在她身边关注着。 可他的小院，明明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家，是因为剑客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吗…… 张甘打开小伞，捏着伞柄转着，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前方一盏路灯似乎坏了，一直在忽明忽灭，挣扎了许久，灭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它再亮起时，剑客出现了。 他膝上横着的长剑，果然是用布包着，露出剑柄。 行人不时望一眼这个坐在雨中的怪人，无人上前搭话。 雨虽小，但步行街上铺了青砖，路面很快湿润起来。 剑客的斗笠还是那么干燥。他应该是穿过了雨。张甘心想。 许久，剑客仍坐着一动不动。 雨中的人们开始撑起五颜六色的伞，一把蓝色的大伞在路灯下停住，遮住了光线。 剑客微微抬头，看到了昨天来的青年。 “我叫张甘。”青年说，“你还记得我吗？” 他一边撑着伞，一边半蹲下与他平视，再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名字，从包里摸出了陶瓷鸟哨，还有一把小伞，放到了剑客面前的碗里。 剑客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手，看到了碗里。 张甘有点紧张。 剑客拿起鸟哨，恍然说了一句什么，递回给他，自己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似乎在表示自己还有。那把伞倒是收下了。 张甘不由松了口气。 剑客看了他许久，似乎在辨认。 张甘又赶紧拿出手机，展示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直到剑客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连忙掏出钱，放进了碗里。 这次剑客终于收下了，站起来，伸手又要摸头。 张甘连忙握住了。 他可不想再被刷一次记忆。上次是在梦里才躲过了，这在现实可难说。 剑客微微惊讶。 张甘消失了。 . 张甘也有点懵。 他只是隐身了一下，试图让剑客明白他们有些渊源而已，没想到路灯忽然灭了，眨眼之间，世界好像变了样。 步行街不见了，只有一个路灯孤零零亮着。在这路灯之外的地方，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他走了几步，走远一些，灯忽然灭了，与此同时，身后亮起了另一盏灯。 张甘就停下看了看地面，光滑的，很硬，质感摸起来……不像石头，反而有点像金属之类的。 这么一摸，地上忽然亮起了数道光线，惊得他连忙收回手。 那些光线，像极了路上的交通标识线。 这是路？ 张甘迟疑地又摸了一下，地面果然有光线亮起来，从他的脚下延伸到四面八方，路上奇怪的标识灯一个接一个被点亮。 这里还真有许多奇怪的路，还有方方圆圆凸起的建筑……难道，这又是一个爱好建筑的存在。 张甘惊奇之中，忽然被人拉了起来。手掌离地，所有的光立即灭了，这个世界陷入黑暗。 “嘘～”那人在他耳边轻轻了一声。 张甘被他的大手捂住，立即认出了是剑客。他的手很大，能把人整个脸捂住。 张甘很配合地噤声。 因为很快，这个世界响起了一个狂怒的声音：“是谁！谁偷我的能量！” “谁躲在那里！快点滚出来！” “让我找出来，我要把它撕成碎片！” 张甘捏了一把汗。要不是剑客跟来制止，他差点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接下来这个家伙发出了警告般鸣笛声，那声音一开始低沉，后来渐渐高亢，张甘觉得耳膜都要炸了。 剑客替他捂住了耳朵，那声音才渐渐变小。但同时他的大脑中也嗡的一下，开始变得空白。 不好！ 正在他以为记忆要消失的时候，眼睛忽然又睁开了一道缝。只是一道缝而已，这个世界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黑暗也无法遮蔽。 这眼神十分傲慢，张甘一下认出了—— 这是独眼的力量！ 它真的有在看着！ 他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那些路十分有规则，光线沿着地面和建筑交错纵横，看起来不像城市，更像是……电路。 张甘回想起读心帝和深渊帝，恍然明白了，这个世界大概是个庞大的电子巨兽！ 第109章 ◎－◎ 这路面上奇怪的建筑, 应该就是这个电子巨兽身上的元件。路面上的光是它外表能看到的一部分血管。 说是电子并不准确，它的内部充满了庞大的能量, 而不是管道线路。那些声波又像是它的耳目, 四处探查敌人。 张甘低头看时，发现波形穿过了他们。再看剑客，他身上有红的白的蓝的光线交织, 像是人体脉络。 这个视角太惊悚了！张甘连忙又移开视线去看天空，那里有声音做出了回应—— “谁偷看了！是你自己睡着了，没有发现客人到来。” 张甘辨认了一下, 幸好，不是白狐的声音。他想狐狸那么聪明，应该不会到处招惹是非。 脚下的巨兽震怒道：“胡说，明明是你趁我睡着，要来偷我的人类！” 客人的目光扫视过来, “那我们交易如何？我要那个小的人类。” “你拿什么交换！” “能源。” 客人的这番话让巨兽安静了一下, 它似乎在考虑, 半晌道：“只能一个！” 张甘忽然紧张起来, 这个巨兽该不会要把他们送出去？ 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那灯还在移动。 “这个人怎么样？”电子巨兽说。 张甘从眼缝看去，愣住了。 那是个路灯。 他仔细看了又看, 才明白电子巨兽说的人，真的就是这个路灯——它底部的灯箱看来是身体，有机械手脚, 会走路, 灯杆细长, 大概就是脖子了, 灯头圆圆, 是头部？ “这不是人类！”客人鄙夷道，“这只是个机器！” “这就是人，我造的！”电子巨兽不高兴道，“你不识货，可以滚了！” 客人道：“你身上有两个人类。” 张甘不由心惊，客人说的一定是他和剑客！它发现了！ “我有无数人类！但是我改主意了，我现在一个也不想交易！滚滚滚！”电子巨兽开始暴躁起来。 远处的地面忽然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建筑，顶端凝聚光团，刺眼极了。 光团发射出去，瞬间世界清静，客人走了。 “真是的，每一个都要来觊觎我的人。”电子巨兽抱怨道。 “十一。”它呼唤。 那个先前被叫出来的路灯，正坐在某个电容般的元器件下。 路灯低头照着路面，忽明忽暗。它屈膝坐在那里，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正在无聊地戳地，听到点名，立即响应站了出来，努力发光。 然而坚持了一会，光灭了。 “！！” 它连忙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躯壳，光一下又亮了。 不到十秒后，灯光再次开始明灭不定。 灯光弱下去，张甘居然觉得，它好像有点情绪低落。 它有情绪。 特别是电子巨兽说：“我已经给你配了最好的能源。” 它的光更弱了，弱到微乎其微。 “但也许是我哪里出了错，你有些不对劲。我得研究一下，你要耐心等等。”电子巨兽说。 路灯又乖乖坐下。 世界回到了黑暗中，只剩下它的光闪烁不定。 这个时候，它像是个普通的路灯。 张甘好奇地走过去，引起了一路的灯亮。但这次，电子巨兽没有被惊动。或许对它来说，人类太过渺小，这点动静不算什么。 张甘走到那只叫“十一”的路灯下，摸了一下灯箱，它的外壳光滑，手感很好。 灯光恒定下来。 他收回手，灯又开始明明灭灭，再摸，灯又正常了，再撒手…… 路灯的机械手忽然主动伸了过来。 他退一步，它就追一步。 张甘：“……” 这个灯…… 他回头小声对剑客道：“活的！” 剑客不知听明白没有，但显然看明白了。他脱下一边手套，张甘收手，他也摸上了灯箱，灯光果然就恒定不灭了。 张甘猜测，这灯大概是接触不良，要么内部什么结构或是信号不稳定。而人体是优良的传导材料？ 两人玩了半天，路灯开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张甘摸着灯箱，没感觉到电流。 它可能只是想说话？ 或者已经在说话了…… 张甘发现四周的灯瞬间全都打开了，附近的路灯纷纷跑过来，围住了他们。 灯光照得他差点睁不开眼。 幸好独眼的视角还在。 “又是谁！”电子巨兽又暴躁起来，“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安静思考的……”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了一会，道：“人类？” 张甘看了一眼剑客，他的剑已经到了手中，但没有出鞘，也不说话，只是眼神戒备。 张甘不确定地道：“我们……路过。” 电子巨兽：“不像。” 路灯们散开了，回到原先的位置，地面出现了一圈光，绕着他们打转。 “我们真的只是路过，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张甘不由往剑客身边靠了靠，心想这下是跑路呢还是跑呢…… 电子巨兽又道：“我是说，你们不像人类。” 张甘：“？？” 他“为什么？哪里不像？” “人类是会自己发光照亮别人的小东西。”电子巨兽肯定道，“你们不会发光，肯定不是！” 张甘：“……”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传言！ 张甘问：“谁告诉你的，你见过人类吗？” 电子巨兽：“我……我当然见过！不然我怎么造出来这么多人呢？你看我的手，都会发光！” 张甘：“……” 要不是经历过这么多世界，听到了多个版本的人类传言，张甘差点要相信它见过这样子的人类了。 但是没关系，因为这个有趣的误会，电子巨兽没把他们卖了，算是个好消息。 张甘也就不再去纠正传言了，转而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我们的光在体内。” 电子巨兽困惑道：“那你们怎么照亮别人呢？” 张甘：“……”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在我们的世界，人类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在逆境中前行的时候，全力帮助他人的时候……会传递一种能量。”张甘说着，触摸了一下灯箱，“这种能量不仅能发光，还可以传递出去，让别人也发光。” 他尽量用了简单的方式，希望它能听懂。 果然，看到心爱的路灯稳定发光不再闪烁，电子巨兽惊叹道：“你们真的是人类！” 张甘问：“你这里有别的人类来过吗？” 这回电子巨兽终于老实道：“没有。” “刚才那是谁？” “一个老家伙，也许它的世界太黑暗，要找个人去照一下吧。” “它还会来吗？” “也许吧，但是放心，它来的时候，你们可以混在我的人里躲起来！” 张甘：“……” 电子巨兽的眼里，他们和它的路灯似乎是一个样的？ 张甘道：“不用，我们现在就离开。” 他本来也是不小心进来的，有剑客在，完全可以悄然离开。但他在思考为什么那么巧，难道当时路灯下有个域？ “这么着急？”电子巨兽惊道。 张甘一撒手，路灯又开始闪烁，连忙贴过去，再次发出电流滋滋声。 电子巨兽连忙道：“等一下，你们走了，十一的毛病又开始了。” 张甘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陪路灯发光，便问道：“你不能修好它吗？” “修不好了，它和别人不一样，总是有点自己的想法，喜欢乱跑，该亮的时候不亮。但我依然认为它是我最喜欢的，只是缺了点什么。”电子巨兽遗憾地说。 “缺什么？” “也许缺一点你们那种能量。”电子巨兽说，“你能带他到你们的世界看看吗？” 张甘看了看身边，剑客早已收起了剑，看起来对路灯人很感兴趣，一会蹲下摸灯箱，一会起来站起来摸它的细脖子，还和它贴脸——大概是试试，脸能不能触摸亮。 张甘就道：“好吧，如果你觉得那样有用的话。” “有用！它已经是成品了，会自己吸收能量，就像你们会自己找食物一样，也会修理自己，只是内部的能量不大稳定。” “那我怎么把它送回来呢？” “它的背上有一个按钮，按下就能回到这里。如果它不听话，你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把它送回来。” 张甘还在思考。“它除了会发光，还有什么功能吗？” “什么？” “比如，武器什么的保护自己的能力？” “它会跑！” “没有杀伤性的武器吗？” “那是什么？” 它连武器也不知道，看来路灯人没有什么战斗力。张甘心想。 “没什么，它真的只会发光吗？” “它还会修理一些简单的东西。只是你们和它身上的材料不同，如果你们的人坏了，他需要学习一下才能修理人。”电子巨兽道。 张甘琢磨了好一会才明白，它说的是治病！ “不用，它只要会发光照亮别人就好了。”张甘连忙道。 “我也这么认为。”电子巨兽高兴道。 张甘便拍了拍剑客。 “门。”他说，比划了一个门的样子。 剑客很快明白了。他伸手做出推门的样子，面前立刻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门，他回头看看张甘，示意他进去。 张甘就看了一下路灯人。它的脖子太长，比剑客高太多了，这个门显得有点小。 不过，它走到门前，立即脖子一缩，变矮了。 太矮了。它仰望了一下两个人，先把自己的身高调到了和张甘一样，再看看，似乎决定了一下，继续伸长脖子，和剑客一样高，然后才跟着张甘走了进去。 这边的黑夜尚未过去，它来的正是时候。 它对新的世界有些好奇，但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乱跑，紧紧跟着两个人类。 也许这里对它来说不算陌生，因为这个世界的城市，到处能见到路灯，天黑时照亮别人，天亮就熄灭自己。 张甘走在路上，不时回头看。剑客没有消失，跟着路灯。 他们确实是一样的人。 张甘心想。 第110章 ◎－◎ 剑客找到了, 张甘就打算赶紧解决隐族的事情。 小汽车出发回家，车里全塞满了, 张甘不时回头看后排缩着的两个人。 路灯人还好, 缩起脖子它就矮了很多，剑客太高了，总觉得委屈了他。 张甘只能尽量快一些。他提前打了电话, 妈妈不知为什么没接，大概又把电话落哪儿了。 但是青也没接，这有点奇怪, 他应该会注意到电话铃声才对。难道不在家？去哪了？ 张甘一到家门口，还没下车就喊：“妈！” 家中大门敞开着，没人。 “奇怪，人呢……”张甘又喊，“奶奶！” 门外邻居路过道：“张甘回来了啊。” 张甘连忙问：“见着我妈和奶奶吗？” “你奶奶在村长家, 跟几个婆子聊天呢。”邻居道, “你妈在河边, 说牛要洗澡。” 张甘就定了定心, 道了谢，先把车开进门再说。 他停好车，回头打开车门搬东西, 愣了。 剑客不见了。 但他记得刚刚还在的。 车里空间狭小，剑客可能等不及自己先下车溜达了，大概是见了乡人过来, 隐身了？ 张甘觉得剑客既然跟来了, 应该不会忽然不辞而别。 他把一个人在家到处转, 怪极了, 谁也没找着！ 他房里, 丘也不见了。 张甘正下楼，忽然听到了楼下有人关大门的声响。 “妈？”张甘连忙出去，才到小楼门口，就感到冷风拂面，下意识激活了身体粒子，穿过了什么。 “什么人！”他回头看向屋里，低声道。 那从门外冲进来偷袭的人，看不见，给他的感觉很陌生。 几乎在同时，一把弯刀从他脖子后方伸来。 闪云！ 张甘立即激活粒子，进入隐身状态，飞快后退，穿过了她。 金属交击声响起，闪云的弯刀与什么武器碰撞了。 闪云没隐身，低声像是骂了一句什么，羞恼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甘连忙道：“不好意思。” 她可能是被穿过了身体，有点不高兴。 “你小心，刺客。”丘忽然出现在身后，提醒道，“他们用红刀。” 张甘立即想起青告诉他的，红刃无法穿过。如果不是闪云替他挡了一下，他估计就被抹脖子了。 他皱眉道：“他们多少人？” “2个。”丘说。 张甘只感觉到了一个陌生人的位置。 “另一个，在哪？” “妈妈。”丘说。 张甘的脑子里就嗡的一下，差点冲了出去。 丘又道：“青在，草风在。” 张甘还是想去确认妈妈的安全。 但是闪云刚刚格挡一下，避开对方攻击，忽然又朝他低声喝了一句什么。 丘说道：“暗器！” 张甘能感觉到许多尖锐的刺在朝这边飞来。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些武器一样也淬了血，只能躲。 他的脑子里闪过名字，飞快道：“山神帝！” 地面忽然隆起了一座小山，挡住了攻击。 张甘趁着这个时候，跑到汽车里拿背包。 丘问：“找什么？” 张甘道：“你去保护我妈，不，把另一个人也引过来。” 丘思考了一下，理解了他的意思，道：“两个，难。” 他的意思是难对付？ 张甘脸色阴沉道：“我来对付。” 他又问：“我奶奶那边呢？” 丘简洁道：“狗。” 所以独眼跟着奶奶。 张甘放心了。 其实他早就猜到，闪云迟迟不回去，丘就被派过来了。那么丘久不回去，他们一定还会再派人过来！ 但因为独眼在这，青也会随时通消息，他就没怎么担心。 只是没想到这次两个人来了行动如此迅速，一来就下杀手。 张甘心想干脆把他们一次解决好了！ 丘还是原地没动：“你不行。我走了，你危险。” 张甘一挑眉：“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丘忽然现了身，从后腰迅速抽出石刀，准确打飞了墙外飞进来的回旋镖。 晴朗的早晨，天空居然响了一声闷雷，闪电落下，一下击中了墙外，另一下差点击中闪云，她和对手都同时骂了句什么，终于暂时分开。 “谁偷袭我。”丘不高兴道。 青和草风急匆匆现身抱怨道：“丘，你差点害死我们。” 丘哼道：“我是被动还手。” 张甘则急切问：“我妈呢？” 他没看到妈妈回来。 青低声道：“她和大青被人拐走了。” 张甘：“什么人？？” “一个……”青苦恼道，“不记得了，我和草风本来跟着她，草风对付这个家伙去了，然后来了个人……啊啊啊我就是想不起长啥样了。牛被他牵走了！你妈跟着牛去，不见了。” 忘了？张甘连忙问：“是不是一个剑客！” “剑……”青一拍脑袋道：“对！” 张甘心想那他就没顾虑了。 “人都回来了。”丘说，“谈一谈？” 青没好气道：“他们一来就要人命，谈什么？” 然而此时对方两人都没动，似乎经过刚才的闪电，都有些忌惮丘。 张甘先开口道，“你们的来意我清楚了。我不会回去，但我保证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来过的事，也不会有人记得，只是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闪云说了什么。 青小声翻译道：“他们这回不是为这个来的，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中的一人动了，凭空出现了十几条锁链飞舞，链子的一端是箭簇，分别同时向他们攻击过来。 丘随手就要用刀迎击。 青急忙道：“丘！不要接！锁链是铁的！你的刀引雷！误伤太高了！” 丘：“……” 张甘：“……” 丘一个瞬闪躲开了，气愤道：“他们故意逼我！你要怪他们！” 闪云又冷冷说了句什么。 青：“组长说反正你不准出手！” 丘不高兴地到了张甘身边，石刀利落地击开了偷袭他的把箭簇。三道闪电同时落下，在场的五人全都瞬间退了老远，远远观望。 青嘀咕道：“组长又骂人了，说你怎么不听话……” 丘面无表情道：“好烦。张甘，你对付，怎么做？” 青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你乱说什么，张甘又不是战士，他能怎么对付！” 张甘想了想：“你有办法让我同时抓住他们两个人吗？” 丘摇头道：“没有。” 张甘叹气道：“那我只好试试，把你们全都弄进去了。” 丘：“什么？” 张甘目测了一下他们各自的方位，小声道：“你能让他们别站那么远，离我近一点吗？” 丘终于点头道：“行。” 他隐没了身形，一下跃上了围墙，再上了邻居的楼顶，最后上了远处的树，坐着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果然，他一走，其他人立刻又回到了小楼前的院子相互虎视眈眈。 张甘：“……”这些人是有多怕被丘误伤。 青急道：“你把丘叫走了，谁保护你？” 张甘蹲下，不慌不忙地从背包里找到了碎片，挑了一枚尖利容易伤手的。 他笑道：“你啊。” “……”青无奈地道，“你别指望我，我很菜的啊，还要靠草风保护……” 下一刻，他的身形忽然动了。 所有人都动了！ 短刀与弯刀针锋相对。 带着箭簇的锁链呼啸。 短刀穿过闪云的身体，锁链穿过了青，两把飞刀擦过了刺客。 瞬息之间，一切好像变成了虚无，时空变幻扭曲了一下，不过转瞬之间，天地变色，景物消失。 大树上，正在靠着树干观望的丘猛地跳下，三两下到了院子里，茫然四顾。 不见了。 张甘他们消失了！ . 斜阳挂在天边，照着满是废墟的荒芜世界。 张甘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数了一下，“一个，两个，三个……草风没进来？” 闪云迟疑一下，说了什么。 张甘没听懂，戳了戳倒在地上的青：“翻译官，起来干活了。” 青虚弱地爬起来：“我死了吗？” 张甘：“没有。” 他扶了一把道：“你不是说自己很菜吗，怎么还跑过来给我挡箭。” 青顿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他手上的血，急切道：“你怎么流血了！哪儿伤着了？” “不碍事。”张甘把碎片放入口袋里，有点疲惫道：“把你们拖进这里有点费血，还有点费精神，不然我没法同化那么大的范围，把你们都拖进来。” 青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陌生的世界：“你带我们进来的？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地方？” 张甘蹲下给他演示：“就这样啊，把地面同化，然后把你们也同化。” 他平时没事就会练习同化，发现粒子可以传导任何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的物质，只要粒子的数量足够，活跃度够高，就能同化整个建筑，甚至建筑里的任何东西。 但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把整个家搬进来，拖进这么多人，已经是极限了，甚至还漏了一个草风。 幸好，刺客都被他拖进来了，至少妈妈那边，家里安全了…… 青看着完全陌生的世界，问道：“这是哪？” 张甘站了起来，拍拍手上尘土，微笑道：“这是我的世界，有点寒酸，不要见外。” 他从帐篷里拖出了椅子，才发现自己只备了一把。 青连忙道：“你坐，你坐就好。” 张甘坐下了，青才吐槽道：“不是，你还有心情坐！敌人还在……” 刺客果然已经动了。 张甘不慌不忙道：“山神帝。” 面前迅速起了一座小山，挡住了偷袭的箭簇。 张甘终于看到了两个刺客，一个背后飞舞着活物一样的锁链箭簇，另一个使两把短刀。 “在我这里，没人能隐藏自己。如果你们还是不想谈……”张甘眯起眼睛，低声道，“独眼。” 他的右眼视角再度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闪云惊疑不定道：“你是这里的主人？” 青连忙躲到了张甘身后，朝她招手，让她过来。 闪云没动，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青耳语了一句，张甘笑道：“我不是主人，但我代行世界的意志，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天选者。你们知道我是天选者，还天天和独眼待一块，就没发现它是世界之主？” 青迅速翻译了一句，女人和刺客都变了脸色。 张甘悠哉道：“当然，狗不过是它临时的身体，它无处不在。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它的注视之下……” 他说话之间，刺客又动了，飞快闪离了原地。要是从前的张甘，大概会以为他们消失了。 但现在，他有独眼的能力，看得很清楚。他们在绕着飞快移动，寻找合适的角度偷袭。 张甘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不想谈，那我只好放开手脚干了。” 他语气一转，冷冷道：“雷神帝。” 第111章 ◎－◎ 数道闪电凭空落下, 击中了刺客。但他们瞬移的速度有些快，躲开了。 青震惊道：“你怎么也会丘的招数！” 张甘揉了揉眼睛, “看来还得再适应一下……” 再适应一下这个视角, 他应该就能跟上刺客的速度了，雷击的准确率也会更高一些。 当然，如果很难定位敌人, 他还有更好的办法，把自己人定位了，避开后全面覆盖就好。 张甘现在有些庆幸拉进来的人数不是很多了。青在他身边, 只有闪云不敢过来，那么只要避开她，然后…… 他飞快思索一番，再次凝神道：“雷神帝。” 末日的天空开始翻滚，打开通道, 肉眼可见另一个世界的雷云携着闪电涌入, 铺天盖地而来。 闪云在那一瞬间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闪到了青的身旁, 跟着蹲下。 张甘坐着没动，他只是念个名字，看起来很轻松。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要引动另一位存在的力量，没那么简单。 他现在虚得站不起来。 先前大范围同化，他就耗费了很大精力, 再失血, 差点要晕过去, 不过是强撑着不让对方看出。但独眼的视角展开后, 他恢复了一些力量。 第二次念动雷神帝的名字, 他感到了一丝迟滞和困意。如果再来第三次，可能会念不动，所以他选择了来一波大的。 刺客的速度是很快，但光的速度更快！ 他念动的同时，雷电就已经酝酿好，才念完第二个字，数十道雷电就密集落下。 刺客身上的金属武器反而成为了致命的危险，雷电明显被吸引了过去…… 张甘心里一松，念完名字那一刻，困得差点睁不开眼睛，眼皮渐渐合上。 然而雷电没有击中刺客，而是集中落在了某处。 张甘一下困意全消，猛地睁眼。 那是一把长剑。 长剑插在地面，像个避雷针，吸引了大部分的雷电，刺客得以逃离了雷电的范围。 张甘愣住了。 那不是剑客的剑吗？ 他进来了？！ 张甘眼前一晃，立刻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 剑客手一抬，接住了刺客甩来的飞镖。很快消失，出现在了短刀刺客的身后，在他头顶轻拍了一下。 短刀刺客消失了！ 下一秒，剑客又出现在锁链刺客的身后，又把人拍没了。 第三秒，他回到了张甘跟前，伸手。 闪云和青立即抬手护住了头顶。 剑客微微一笑，转身去拔自己的剑，收回剑鞘里。 张甘终于安心了，道：“你去哪了？” 剑客说了什么，蹲下拿起他的手，看他手上的血迹。 “没事。”张甘说，“我自己扎的。你怎么进来的？你把那两个人弄去哪了？” 剑客不语。 张甘才想起他听不懂，回了个头道：“青，翻译给他听。” 青迟疑地叽咕几句，回道：“他说……” “他发现了奇兽的足迹，就去看了一下。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但是你有他的记忆，他就跟来了。那两个人，从哪来的，就回哪里去了……” 张甘又问：“我妈呢？” “她现在……在家。”青翻译完，自己也长吁了一口气，转而小声问张甘：“他谁啊？” 张甘道：“翡兰世界的天选者。” 青：“！！” 另一边，闪云正疑惑地说了什么，等待着他回答。 青纠结道：“这是我可以说出去的吗？” 张甘道：“没关系，反正在这之后，你们就不记得他了，他有能让人失忆的能力。” 青：“……” 闪云得到了回答，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立即朝着剑客单膝跪地，恭敬地说了什么。 剑客给张甘包扎好了手，才起身看向她。 青又给张甘翻译：“她问，他应该是她的族人，为什么族里从未见过他的身影，为什么他不阻止翡兰世界的战争，为什么会来这里……啊她的问题好多。” 青抱怨着罢工了，不再听他们的对话，而是饶有兴趣地在四周走动起来，问张甘：“这是你的世界？我们还能出去吗？” 张甘说能。 青啧啧称奇。“这里好像遗迹，但是毁坏也太严重了，以前是什么地方？” 张甘也不知道。他猜测这是独眼的右眼空间。左眼应该就是他们生活的世界？ 这两个世界都有太阳和月亮。只是在这个世界，似乎是月亮的力量在主导，也就是它的右眼。所以右眼瞎了之后，月亮碎了，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这只是张甘的猜测。 他并不知道独眼的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 “太可惜了……”青感叹着，“这里过去应该很繁华，怎么被摧残成这样，发生了什么……战争吗？” 张甘愣道：“什么？” “闪云说，是战争。”青说道。 此时斜阳终于完全落下，碎月出现了，三人同时仰望月亮。 剑客也喃喃说着什么。 “他说，这里曾经是它的战场。”青也惊讶道。 张甘：“什么战场？” “这些废墟，是它们交战留下的，这里应该发生过不止一次。不过，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青跟上剑客的速度翻译道。 张甘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和我们的世界那么像？” 青：“嗯？像吗？” 张甘点头道：“我为了找一个孩子，在这里走了很久，这个世界是无限的，但是很多建筑和道路的布局，能在现实找到。” “它在保护人类世界。因为那些家伙的破坏力会让一切生命灭亡，所以……它创造了一个没有生命的镜像世界。”青一边翻译，一边不可思议吐槽起来，“卧槽，独眼这么大气的吗，打架开了一个世界做副本！” 张甘心想它确实做得出，它进化了许久，也许千万分的几率才孕育出生命，怎么舍得被破坏。 张甘又问：“你和他说了吗，隐族的事情。他能不能帮忙，让他们忘掉这件事？” 青又恭敬地叽咕一阵，迟疑道：“他说他一直在修行，很久没在族里走动了。既然这件事和天选者有关，他会回去一趟。但是我……我的第二次生命，是翡兰给的……” 张甘愣了一下。“他要带你回去？” 青倾听了一下剑客的意见，慢吞吞道：“翡兰是个仁慈的大世界主……我咋没看出！人类天天战乱它咋不管管！噢但我本就是它播下的种子开花结果，再散播出去的种子……它现在有无数的种子，多到让它觉得吵闹……它也知道吵啊就不能把挑事的家伙打一顿！但这是种子必经的考验阶段，它需要筛选种子，也要保存一些种子，所以散播了许多种子到其它世界。那样就算有一天它面临死亡，它的种子仍在延续……” 青一头雾水：“所以我不回去也没关系是吧？” 剑客点了点头。 他才像放下了千斤巨石，轻松道：“那就好。” 张甘又问起小时候的事，不知道剑客是否还记得。 青听了，恍然道：“原来那会你不见了，是这么回事！” 说完想起什么，又赶紧回道：“他说就不记得了，他只会记住少数的人类。那些记得他的人……会令他循着记忆去寻找。他的存在不能被世人知晓……否则那些人会有危险。翡兰的一些人在狩猎天选者，伺机窃取大世界主的力量……他已经有同类被杀害。翡兰之主正在沉睡，一旦醒来得知，会发怒。那个时候，它会……铲除坏掉的种子。” 青说完又吐槽：“它早点铲除吧拜托！” 他有点疲惫地坐倒在地，无力地摆手道：“你还有什么要问，问简单点。他说的翡兰古语，翻译太费劲了，我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这么用过脑子。” 张甘想想拿出手机：“你问他见过这个孩子吗？” 青看了一下照片，好奇道：“这谁？你偷偷生了儿子？” 张甘：“……” 青很快又自己否定了：“和你一点不像啊，别人的孩子？” 另一边，剑客看过照片，点了点头。 张甘精神一振道：“问他，在哪！” 青：“他说……带你去。我们……留在这？” 张甘立即起身道：“帐篷里有食物和水，你们饿了，自己看着办。” 青往帐篷探了个头，确认了食物，回头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 他没说完，张甘已经到了剑客身边，被他牵着手离开，消失了。 青追了两步又停下，怅然道：“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回到帐篷那里，开始焦虑地在闪云面前走来走去：“那个剑客，不是骗子吧？” “你说，他要把张甘带到哪去？” “他们不会不回来了吧。要是不回来，我怎么和他妈妈交代？我应该叫他不要去，要不一块去的……” 闪云平静地看着他走来走去，道：“你如果不用女人的声音，他说不定就认出来，什么都听你的了……” 青叹气道：“你以为他那么笨呢，他早就认出来了！” 张甘听到了，他一回头，就不见了青，帐篷也不见了，景物也变了。 剑客牵着他，大手握得很牢。 总感觉他还是被当了小孩一样……张甘抬头看，剑客就会低头看过来，露出个微笑，让他安心。 走了一会，剑客停下休息，就地坐下，给他一瓶水，自己拿出水袋。 张甘和他面对面坐着，接过了，想问，又不知如何问。青不在，他什么也听不懂。 只是这么看起来，那孩子在的地方有点远。 张甘一路上留意过了，没有他从前做的标记，这里…… 他正低头思考着，忽然感到头上被人轻轻一碰，剑客的手到了他头上。 “……”他可真是相当的喜欢摸头杀。 但他没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翻动，而是一股暖流从头顶灌下。 他愣了一下，看到身体里从未见过的蓝色粒子，才明白过来，他被剑客同化了！ 第112章 ◎－◎ 张甘第一次感受到被同化的奇妙。 不, 他不是第一次被同化了，找回曾久的时候, 他就曾被人同化带进去过。 但这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蓝色的粒子好像要将他融为一体。 “听见吗？”剑客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张甘惊了一下。 “饿吗？”剑客又问，另一只手给他递了一包食物过来。他早上买的烧饼，已经冷了, 只有包装纸带着点体温。 “吃。”他说。 其实张甘包里有吃的，但他无法拒绝剑客的好意，乖乖吃起来。剑客明亮的眼睛就弯起, 露出笑意。 张甘吃好了，问道：“那个孩子还活着？” 剑客点头。“很活泼。” 张甘：“他在这个世界？” 其实他先前只是问问，觉得剑客应该去过不少世界，或许见过廖伊也说不定。没想到，他还真见过。 “在。”剑客说, “但你们没有能力相见。” 张甘又忍不住看四周。“我们互相看不见？” “此处是镜像。”剑客拿出了碎片。 张甘：“！！” 他果然有碎片！ 剑客和他并排坐到了一块, 教他对着月亮看。“镜子的每一块碎片, 都会分裂成独立镜像。” 张甘琢磨一下, 有点明白了。 一面镜子打碎后，就会产生无数个平面，每一个平面都能照出一个完整的人。他们拿着不同的碎片, 进入了不同的镜像？ “那我们怎么知道他在哪一块镜像？”张甘问。 “他见过我，有我的记忆，我顺着记忆, 就能找到。”剑客说着, 把碎片塞到了他手里。 张甘愣道：“你……” “物归原主。”剑客起身道, “走吧。” 张甘连忙跟上。 剑客太高了, 他一个成年人跟在身边, 也像个小孩似的。不过这样正好，剑客想和他对话的时候，很轻松就能摸他的头。 张甘边走边问：“你去过深渊帝的世界，还去过其它世界吗？” 剑客：“深渊？” 张甘：“就是我送你碎片的地方，那个梦境的主人。” 剑客惊讶道：“你为它命名。” 张甘：“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听说人类为它们命名过。”剑客顿了一下，“它们是高傲的存在，拥有可怕的力量。我的主人告知，遇到它们不可言语，不可直视，最好无视，否则非常麻烦。” 张甘：“……” 难怪在电子巨兽的世界里剑客一直不吭声。 “我觉得它们也不是那么麻烦。” 张甘说起了雷神帝的故事。 剑客听得出神，道：“雷神在我的世界，是掌管天罚的荒。传说它可辩世间公正，降下雷罚，消除邪恶。它若很久没出现，就会恶徒横行。” 张甘：“……”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传说。雷神帝明明只是个爱好躲迷藏打发时间的家伙。 他又问：“那你见过一只狐狸形态的存在吗？” 剑客摇头。 张甘心想不会吧，不会只有他一个天选者受到了召唤，不会只有他到了那些世界吧！ 他现在知道了，像独眼一样的大世界主还有很多，有些和他的世界一样诞生了人类，有些是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那就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天选者。 “荒会蛊惑之术。”剑客道，“你的主人没有告诫你吗？” 张甘：“……没有。” 独眼几乎没怎么管他，要不是上次差点被扯入另一个世界，他压根不知道它的存在。 “它可能一直在沉睡。”张甘道，“但我觉得荒并非那么可怕，它们当中也有很多关于人类的传说，大部分对人类是友善的。” 剑客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我记住了。” 他忽然停下道：“到了。” 张甘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世界的月亮很大，虽然碎了，但月光足够看清四周。 剑客伸手，手掌往前一推，就出现了一道门。 在他推门的瞬间，张甘看到了！ 两个世界的边界线，就像两块碎片之间的裂痕一样。只不过它们一模一样，所以完全看不出分别。 剑客又朝他伸手，道：“不能松手，会迷路。” 张甘跟着他进了门。 那是透明的一扇门。 那个世界里有一样的废墟，一样的碎月，只是月光下睡了一个小男孩。 张甘惊讶极了。 廖伊！ 他差点要喊出声来。 但剑客嘘了一声，到了小孩儿身边，小声道：“他在梦里。” 张甘愣了一下。 深渊帝的梦境里？所以当时路过的那个看不见的小个子，是他？！ 张甘看了一下，这孩子似乎长高了。也对，六年过去，算起来他有十二三岁了…… 脸倒是没怎么变，也不瘦，从他身边放着的空盒饭看来没饿着…… 盒饭。张甘愣了。 末日世界里不可能有盒饭，这是外边的食物，应该是剑客带给他的。 一瞬间零碎的记忆被翻出，拼凑起来。张甘一下想明白了。 剑客买的那些食物和玩具，应该是为了带给廖伊的！这里甚至还有一些书。 张甘疑惑道：“你不能把他带出去吗？” “不能。”剑客把小孩抱起来，揭开了盖在他身上的大衣，“你看。” 张甘愣住了。 小孩的手没了。 不对！不是没有手，只是变得透明了！和邢八风那只手最后的症状一样，看不见，摸不到。 “他的碎片呢？”张甘连忙道。 剑客摸了摸枕头下边，递给他。 张甘拿到手，再和单片镜对比了一下，果然是另一半。 他收起碎片，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风像是把月亮都吹动了，整个世界都在轻微摇晃。 怎么回事！ 廖伊醒了，迷糊睁眼道：“哥哥……你回来了……” 他看到生人，就往剑客怀里又靠了一些，警惕道：“他是谁？” 他想了想不对，又问张甘：“你是谁？” 张甘道：“我叫张甘。廖伊，爸爸妈妈在等你回家。” 廖伊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啊”的一声，差点要跳起来，眼睛里流露出惊喜，道：“你你你会说我的话！” “我真的可以回去吗？” “爸爸妈妈，还在找我吗！” 张甘摸了摸他的头，“他们都在，我们一会就回去。” “呜哇——”廖伊扑了过来，抱住他高兴地叫了一阵，渐渐又变成了呜咽，哭起来。 “但是我，我过不去。”他抽泣着说。 张甘不明白：“什么？” “门。”廖伊擦了擦眼泪，抬起还能看见的一点手臂给他看，“我过不去，过去身体就不见了。” 张甘诧异道：“你的手，不是碎片弄伤的？” 他又拿出碎片。 碎片回到廖伊手上，风停了，眼前也不再晃。 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他拿走了碎片？ 廖伊道：“不要啦，哥哥说，这个很危险。” 他又给了张甘。 世界又开始波动扭曲起来。 剑客道：“碎片在融合。” 张甘不由抬头看向月亮，果然，那里有两片光特别亮。 他起身，感觉整个世界像是纸做的一样，风一吹就要变形。 “怎么办？”他问剑客。 “这是你的世界。”剑客道，“你的世界在融合他的，变成一个世界。因为你，更强。” 但是怎么让这一切停下来，再不停下，他感觉身体要被扯坏了！ 他并不知道怎么掌控这里的力量。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主人。 张甘皱眉低声道：“独眼。” 风停了，月亮的光芒退去，世界陷入黑暗与宁静。 张甘掏出手机，正要打开电筒，黑夜里忽然睁开了一道金色的缝，淡淡金光照射在身上。 身体变轻了，整个人漂浮起来，金色的海洋摇篮一样轻轻摇晃，像回到了小时候妈妈的怀抱里。 他困意上涌，眼皮合上，飘荡着，缓缓落在了一个巨大的身躯上，听着它沉稳的呼吸声，跟着绵长的节奏，渐渐进入沉睡…… 不，不能睡！ 张甘努力睁眼，然而眼皮张合，沉重无比，就像冬日早晨从温暖的梦中醒来，怎么也不愿醒，还想沉湎美梦…… 他猛地攥紧了手，碎片扎了一下，疼痛终于激活了大脑，让他完全清醒过来。碎片染上血，他眼中的金色海洋也带上了淡淡红色。 “独眼？”他小声道。 四周隐约传来呼噜的声音。 手中碎片飞起，被谁拿了去，张甘连忙游去追上，跟着它进入了另一片黑暗的海洋。 那里有人在呼唤他。 “张甘……” “醒醒。” “张甘！” 张甘醒来，发现自己在剑客怀里，一大一小两人焦急看着他。 张甘脑子昏沉，下意识看了手，手里的两块碎片都不见了，同样的，被碎片扎出的伤口也没了。 他猛地清醒，抬头一看，月亮的碎片果然又融合了两块！ 如果所有的碎片都融合起来…… 他连忙问：“我的包呢？” 剑客拿给他，他急切翻找，又忽然停下了动作，看向天边。 东方亮起来了，日出红彤彤的太阳弱小得肉眼便可直视。 张甘收起包，回头看向小孩，冷静下来道：“我们先回去。” 廖伊本来正在担心他，现在开始紧张自己了—— “我，我害怕！” “我没有手了，爸爸妈妈还要我吗？” “如果没有人要，我可以跟着哥哥吗？” 小孩无助迷茫地说，张甘开始心疼了。先前没了手，这小孩都那么镇定，一听说可以回家，反而慌张了起来。 他是个倒霉又有点幸运的小孩，被人贩子盯上，又侥幸逃脱，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荒芜世界，一个人度过了六年…… 尽管有剑客为他送吃的，也许偶尔还能陪伴一下，但一个人呆在无限的世界里这么多年，他还能保持神志清醒正常，已经很难得了。 当然，那些没有逃脱的孩子，也许身心上经历了更可怕的一切…… “你看到爸妈，就不会怕了。”张甘安慰道，“你的手会回来的，你看。” 他摸出刀片，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侧面，在廖伊剩下的一截手臂上抹了点血。 廖伊睁大了眼睛，看着手臂一点点出现，惊喜道：“真的回来啦！” 他挥舞着那只手，像是得到了新的手一样，开心得简直要飞起，用那只手一会摸摸剑客的脸，一会摸摸张甘的手，再摸摸自己的头发傻笑。 他的头发长了，剑客不会理发，给扎了在脑后。 他又连忙道：“啊，好臭！” 剑客打开了门，朝他们伸手。 廖伊连忙收拾自己的玩具、衣服，还不忘了带上垃圾。他兴高采烈过去，又忽然在门边停住了，害怕地缩手道：“我我我怕……” 张甘一手揽着他的肩道：“怕什么？我在你身边呢。” 廖伊看他一眼，这才伸出一根手指，试了试，才小心地跨进门里，回到了人类的世界。 记忆中的街道展开了全新的面貌，小孩愣住了。 剑客摸了摸他的头，变成少年的小孩回过神，突然跑起来，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口气跑到了眼镜店门口，气喘吁吁大喊道：“爸爸！” 张甘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看着眼睛店里的中年男人惊愕起身，好一会认出了孩子，难以置信冲上前地抱了起来。 “你去哪了？妈妈找了你好久！谁送你回来的？” “哥哥……”小孩回头，却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找不到熟悉的面孔。 “哪个哥哥？”爸爸问。 男孩茫然道：“忘了……“ …… 张甘在远处望着，看到父子两人在门口张望，连忙躲到树后。 他忘了告诉男孩，回来后就会忘记那个世界的一切，忘掉剑客了。 他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又站住了。奇怪，剑客明明只摸了男孩的头，他怎么好像也忘了点什么…… 对了，青还在末日世界里！ 第113章 ◎－◎ 张甘回到末日空间前, 先给妈妈打了电话，确认她安全。 妈妈问他上哪了, 怎么回来了光见车子不见人, 车上的东西又是啥。 张甘才想起路灯人还在车里，便道：“那是太阳能灯，先放着, 等我回去再安装。” 这有点麻烦，他从村里进入的末日世界，却被剑客带回到了市里。如果从这里进入末日世界, 出来还是市里。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进出点是一致的。 他拿出又一块碎片，进入了末日空间，好在末日里的位置倒是固定的，他一进去就见到了青。 闪云立即看过来, 问了一句。 青跳起来道：“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人呢？找到没？” 张甘点头, 看了看身边的剑客。 剑客一直在他身边隐藏着, 直到进入这里才现身。 现在只剩下隐族的事情了。 他问剑客：“你可以解决吗？” 剑客颔首道：“没有问题。” 他回答的相当干脆, 以至于张甘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剑客问：“什么时候开始？” 张甘觉得越快越好。 剑客便看向了青：“他呢？” 张甘毫不犹豫道：“他留下。” 青：“啊？我有说要留下了吗！” 张甘：“你想回翡兰？” 青哼道：“不回！” 张甘哑然失笑。 他收拾好了东西，问剑客：“你和他们一起回去之后，还会来找我吗？” 剑客打开了门, 回头道：“你有我的记忆，我就能找到你。” 张甘连忙保证：“我肯定记得。” 他们回去时，妈妈正在小院里忙着洗新摘回来的蔬菜, 扭头发现院里多了人, 惊讶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她眼神好奇又盯着他身旁, “这位是……” 张甘才发现, 剑客没隐身。 “朋友。”张甘说。 反正今天之后, 所有人都会忘了这些事。 妈妈高兴道：“那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她总是很喜欢他带朋友回来。 剑客点点头，被她引入了客厅，端坐着。 妈妈端上茶水和水果点心，他也一一尝了。 她说什么，剑客听不懂，但一脸认真的样子，不时点头回应。 张甘还挺意外，剑客居然听妈妈聊上了，倒像是妈妈的客人一样。 他在一旁闲着没事，就去把车里的路灯人抱下来。它还在睡觉。 青透过玻璃窗望着，轻声道：“这个剑客，你说，如果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忘记和他相关的事。他的父母，也会忘记吗？” 张甘一下愣住了。 “这样也很可怜吧。如果所有人见过他，都不会记得他的存在，那他就一直都是一个人啊，也太孤独了。难怪我从没听说过族里有这号人物，他肯定每次回来之后就被所有人忘记了，后来就干脆不回了……”青叹道。 张甘想起剑客的笑容，眼睛总是纯粹又明亮，没有一丝阴影，道：“他和我们不在一个层次，无法用普通人的想法去理解。我觉得他并不孤独。” 青开始看他。 张甘感觉怪怪的，问道：“看我做什么？” “你不会有一天也和他一样吧。”青担忧地说，“我听说被世界选中，获得它的力量都是有代价的。他们注定没法和普通小孩一样生活。丘就是从小被排斥，他小时候根本没法控制雷电，没人敢和他一起玩，什么事都自己做，什么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 张甘蓦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总是时不时走丢。一开始，他能和别的孩子玩到一块。只不过每次回来，总是少他一个，就会连累同伴们被家长骂，久而久之，也不乐意带他玩了。 张甘没觉得一个人很无聊。他总有很多好奇心，看个水洼能看半天，看牛吃草也能看很久，有时看天发呆能看一整天。哪怕没有什么玩具，一个人也能玩的很开心。后来上学了，课业渐渐多起来，就更不无聊了，只不过就没那么开心了…… 他想想，儿时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那些走丢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不过，他惊讶道：“你知道丘也是天选者。” 青立即压低声音道：“别让他们知道！长老要是知道了，肯定脑子抽风，要把他献祭给神主！” 张甘好奇道：“他们没人发现？” “没有，翡兰有那么多能力者，怀疑不到他头上。他其实挺呆的，做事毛手毛脚，一点不聪明的样子。”青叹息道。 厨房里忽然传来了碎裂声。 青小声吐槽道：“他肯定和草风偷吃东西，又不小心把盘子打碎了！” 幸好，妈妈没反应。 青：“她要是问起来，你肯定得背锅！你说和他待着，该有多烦吧。” 张甘笑道：“没事，我小时候也没少摔碎过。” 青无奈道：“你怎么向着他说话？” 张甘看着客厅里高大的背影：“也许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吧。” 妈妈没一会出来了，让他去陪客人，自己围着路灯人，新奇道：“你咋整了个路灯回来。” 路灯人此时伸长了脖子，也许感应到了阳光，背后展开了一块板子。 张甘道：“最新科技产品，智能的，好用。” 妈妈：“它在干啥？” “晒太阳，补充能量。” 妈妈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去，看来看去没完。 张甘回到客厅，发现闪云和丘都到了剑客身边。 青：“他们要走了。” 闪云问了一句。 青道：“草风呢？” 他出去张望，使劲朝人使眼色打手势。 然而草风跟在妈妈身后转来转去，没看到的样子，进了厨房。 妈妈正在准备今天的午饭，洗着菜呢，忽然被人蒙住了眼睛。 她停下手去摸，道：“三儿，别玩。” 那手有些小，不像大人，她连忙回头，看到了门口立着的男孩。 他一身黑衣，蒙着半张脸，系着一条红围巾，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唤道：“妈妈。” “再见。”他挥挥手，消失在了门里。 “啊！”妈妈连忙追了出去。 哪有什么人，只有张甘过来问：“怎么了？” “孩子……”妈妈喃喃地说，“他走啦。” 她呆呆望着门外，找了这个门，又找那个门，最后到神台前烧了一根香，念念有词的。 张甘问怎么了。 她坐在院里有些失神，忽然道：“你爸呢？你爸回来了吗？” 张甘惊讶道：“我爸不是病逝很久了吗？” 不会吧，妈妈也发现了？ “没有，他没有，他只是暂时去了另一个地方。”妈妈喃喃道，“没有回来……” 张甘看了看她身后立着的青，没有说话，问道：“他去了哪？” 妈妈走神一会，回屋取了一本子相册出来，哗啦啦地翻，问道：“你知道你爸的坟在哪儿吗？” 张甘不知道，他从学校回来时，妈妈把一切都已经操办好了。 “我们清明也从来没祭拜过他，对不对？”她问。 张甘记忆里确实如此。他当时觉得怪，但怕妈妈想起伤心，也从不过问。 妈妈慎重地关了门，到屋里，抱着相册，小声道，“因为你爸没死。” 张甘：“……” “你爸……会隐身。”她观察着儿子的表情，小心道。“我们家族谱不见了，你可能不知道，上边有个志怪故事，你祖父留下来的……” 她果然看过了！ 不仅如此，她看过的似乎是更完整的版本。 “你爸当时病得不行，晚期太难治疗了，还得花一大笔钱，他舍不得，只说浪费钱，不如留着给你买房子。我不同意，他才告诉我书里的故事，那不是故事，是真的。他可以隐身，只是从来不用……” 爸爸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大半辈子，只因祖上在故事中告诫，后人绝不可使用能力，否则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唯有走投无路时，才能回去。 故事缺失的一页，在曾祖父的坟里，是教他如何使用能力，如何穿过门的。 故事只有觉醒了能力的人才会相信，而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后人也不敢冒犯先人，挖开祖坟。 夫妻俩看过后，就将最后一页烧掉了。 妈妈惴惴不安，一直担心，他去了是不是真能治好病，会不会在路上就倒下了。 张甘道：“你就不怕他好了，就不回来了？” “那也比没命了强。”妈妈叹道，“他要是在那儿生活，过得好，我也放心。我就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每天晚上总是梦见他，不是掉下山崖，就是被野兽追赶。我最近发现不做噩梦了，家里也好像多了什么人，还以为他回来了，原来不是……” “他说了绝对绝对会回来的，刀山火海都要回来的……” “他从来不骗我。” 她说着说着，有点哽咽，像是要哭了。 “你爸那个大骗子！” “他是不是把我们娘俩给忘啦！” 她宁愿相信他忘了，也不愿去想他也可能死了回不来。 张甘心想，连忙抱住她。 他无奈极了。 青是没走，但也没现身没出声，这几天好像还比之前更谨慎了，还跟他吐槽：“你妈最近火气好大，剁肉那么凶，发生什么事了？” “她现在每天做的菜好少！” “好饿，我昨天偷吃了她的零食你别说啊。” 张甘道：“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青从这个世界离开的时候，会被消除这个世界的记忆，说他忘了，确实也对。 青挠头道：“差不多都忘了，不过我跟闪云打听过一些，她调查挺仔细的。没关系吧，反正等剑客回来，我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吧。” 张甘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剑客什么时候会回来。 两个世界的时间或许并不一样，他们无法约定日期。 第114章 ◎－◎ 等待剑客的时候, 张甘再次进入了末日世界。 他现在大概知道碎片怎么用了，所以打算把剩下的碎片也拼起来。就是不知道碎片用完之后, 他是否还能进来？ 但他依然选择将碎片还原。 他还是希望独眼的另一只眼睛能够恢复, 那样这个世界会更加安全。 张甘试了试，用血沾染碎片，然后呼唤独眼的名字。 金色的海洋再次出现, 碎片飞入黑暗。这次张甘跟上去看清楚了，那不是黑暗，而是另一只眼睛, 失去了光的眼睛。 独眼的另一只眼睛或许可以修复！ 张甘回到末日看着月亮，发现碎片果然又融合了。 现在他手里还剩最后一块，但不知其他的碎片在哪里，得留下一块进出这个世界。 不知道剩下的碎片在哪……他心想。但在剑客没回来之前，他不能离开家里。 虽然青过得挺自在的样子, 是否忘记这件事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张甘偶尔会想, 青就算真的变回了普通人, 是否还能回到过去的日子？毕竟, 他已经忘记了从前很多事，似乎心中还有些顾虑，明明认出了家人, 却一直没有和他们相认…… 张甘正电脑上做图呢，青在一边磕着瓜子道：“你工作什么时候才做完，都三天了！我想看电影！” 张甘叫他用手机看, 他又嫌屏幕太小, 只好道：“我今晚加个班就完成了。” 青就殷勤地给他捏肩膀。 张甘又道：“你怎么不去帮我妈？” 先前他就爱和草风一样, 跟在妈妈后边, 悄悄的帮忙。现在他倒跟避嫌似的, 整天窝在房里。 “不行，剑客没回来之前，我绝对不能让她看到，免得出问题。”青严肃地说。 张甘就不管他了，忙自己的。 他熬到了半夜两点，才算完工，倒头就睡。 一早起来，青就问他还要不要用电脑。 张甘努着眼睛道：“不用。”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熬夜，对着电脑太久了，眼睛有些发痒。他找了眼药水，滴了两滴，然后去和妈妈说，今天要做些好吃的。 他许久没去看白狐了，不知道小狐狸生气了没有。 母子两个院里拔着鸡毛，妈妈道：“你怎么老搓眼睛，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去歇着吧。” 张甘确实有些看不清，右眼今天一直痒。 妈妈一看他就唠叨：“别揉了，小心发炎。我就说让你少看电脑吧……” 张甘说明天去医院看看，她才停了了。 晚餐他照例只吃了点。 眼睛不舒服，连带着胃口也不怎么好了。但他想着一桌菜不能浪费，还是找白狐送过去了。 雪白的世界里，白狐正打盹。 张甘一出现，它立即睁开了眼看过来，跳下矮榻小跑过来，上了座，眼神亮晶晶道：“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张甘好笑得很，狐狸怎么变矜持了。 “是。” 它这才拿起筷子，嗷呜咬一口鱼肉道：“我以为你生气不来啦。” 张甘：“我为什么生气？” 说的对，它的人类怎么可能生它的气！ 狐狸又眼珠一转道：“我以为你害怕不来啦！” 张甘：“为什么怕？” “你真的是天选者吗。”白狐又问了一次。 张甘：“我骗过你吗？” 白狐眯起眼睛：“那你不怕被我吃了？被世界选中的人类会散发美味，所以我觉得和你吃饭最好吃！” 张甘：“最？” “是啊，我有偷偷混到人类的宴会嘛。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没有偷藏别的人类！” 张甘只是想给它夹菜，但眼睛有些碍事，看不清。 “没什么，眼睛好热。”张甘捂住了右眼，“好像烧起来一样……” “什么？” 白狐放下筷子，跑到了他身边。“让我看看。” 张甘睁不开眼，睁开一下右眼就有剧烈的刺痛。 白狐把他引到榻上躺下，他缩起身子捂着眼睛没法松开。 “你吃了什么坏东西？”它焦急地问，又看他另一只眼睛。 左眼是好的。 “碎片！”张甘猛然道。 他前些天十几块碎片，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十几个碎片空间和他所在的空间融合一体，居然什么也没发生。现在看来果然有些问题。 末日世界是独眼的右眼，难道碎片没法修复？ 白狐炸毛道：“你这个笨蛋，我告诉过你那个东西很危险，让你扔掉了！你居然还收集起来了？！” 张甘现在说不出话，太疼了！眼睛好像要被融化一样。 白狐听他喊疼就更焦急了，可又想不出办法。 张甘吃力起身道：“我回去找独眼。” “这样不行，你说不定会变得和它一样！你不想要这只眼睛了吗！”白狐尖叫道。“它说不定要叫你献上眼睛，用你的眼睛换回它的！大世界主的力量可不是白白获得的！” 它一会龇牙威胁，一会呜咽打转。 张甘不认为独眼会这样做。如果这样可以，它随便抓个人类，眼睛早就恢复了。 “我要回去。”他喃喃道，眼睛太疼了，疼到了半边脑袋，被白狐大尾巴团在怀里也无法抚慰。 “你是得回去！去找一个家伙！它一定有办法！”白狐的气息在他身边焦急徘徊。 “你听好！我们当中有个家伙，它有两个自我，我称它为左和右。左和右分开时，世界是光明的，融合时，世界就会变得黑暗。不管哪一个，人类都不可直视！你进入之时一定要闭眼！你要用最好听的话求它，它就会帮你，就算一时没有帮你，也绝不能叫骂，要有耐心。它很会磨人。” 张甘听着有点熟悉，但疼痛让他一时无暇去想，只是问：“我要怎么找到它？” “它的域在光暗交接，昼夜交替时出现。穿过光暗临界点，你就能到达它的世界。”白狐道，“你带上我的门牌，要是惹恼了它们，能救你命，记住了？” 张甘：“记住了。” 他退出白狐的空间，眼痛还是没有消退。 “独眼！”他大喊道。 青却第一个跑来了。“怎么了？” 张甘倒在床上捂着眼睛，道：“眼睛疼，你帮我……把它带来……” 青连忙下楼。“我马上！” 张甘疼到意识模糊，不知道独眼什么时候上来的。只是困意开始袭来，他好像回到了金色海洋里，眼睛的疼痛就缓解了一些。 温柔的海洋里，他飘来荡去，隐约听到歌声从遥远的四周传来。听着歌声，他像回到了胎儿时，在母亲体内一样，听到她的声音就安定下来。 这是妈妈的声音…… 张甘意识到，睁开眼睛，发现天亮了。 妈妈的声音还在哼唱，只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她坐在床头，一手抚在他头上，一手搭在他背后。张甘一动，她还下意识轻拍了一下。 “妈。”张甘道。 她睁开半眯的眼睛，道：“三儿醒啦。” 张甘问：“你怎么在这？” “你昨晚上没关灯，我进来看看，看你睡得不踏实，老喊疼，还叫爸妈，做什么噩梦了？”她给他顺了一下头发。 “嗯……”张甘摸了摸眼睛，不疼了。 “你一夜没睡？快去睡。”他想起来那个海中的歌声，妈妈恐怕哄了他一晚上！ 小时候他要是半夜生病，妈妈就抱着一晚上都不敢睡。 “下次不用管我，我那么大人了，做个噩梦没什么。” 妈妈嗔道：“你多大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要哄着才能好。” 张甘无奈道：“我老了你总不能还这样。” 妈妈笑眯眯道：“那时候我哪还动得了，你哄我差不多嘛。” 张甘就道：“好。” 他催促道：“你快回去睡！” 妈妈打了个呵欠道：“饿了。” 张甘：“我去做。” 他顺势踢了一下床尾趴得跟死猪一样的青。独眼在妈妈脚边醒了，也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 张甘眼睛确实不疼了。 奇怪…… 他吃了早餐，又做好了午饭放冰箱里，自己出门去了一趟医院，回来时。 青紧张地问：“你昨晚怎么了？上医院做什么？检查出什么了？” 张甘拿出剩下的唯一碎片，道：“没什么，昨天眼睛疼，现在不疼了，医生也没检查出毛病。” 青已经不记得末日空间里的事，他也不打算再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徒增烦恼。 他把独眼喊过来，老狗只是嗅了一下碎片，又盯着他。 张甘道：“我眼睛怎么回事？” 独眼就轻咬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跑出门外，看天。 张甘：“……” 青在一边嘀咕道：“它怎么又看天，上次一看就下雨，今天不会又下雨吧。” 张甘愣了一下。 下雨。 上一次下雨的时候，他进入了小怪物的世界，进入了影迷帝的世界，这次不会又…… 张甘连忙去整理他的背包。 然而独眼看了一整天也没下雨。今天天气晴朗，傍晚还有晚霞。 妈妈已经开始忙活晚饭，张甘看着独眼，忽然道：“我出个门。” 妈妈：“这个点上哪？” 张甘道：“眼睛痒，去医院拿个药。” 右眼又开始疼了。 而他开始注意到，晚霞渐渐散去，天地之间有一道线。 左眼看得很清楚，那线在变换角度，折射出了一个平面。一面有光，一面没有。 狐狸说光与暗的临界点，一点没错。 他眨了眨眼，从院子里悄悄隐没，追着太阳的余光，穿过院墙，穿过树林，穿过风，穿过光暗展开的平面，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身体像羽毛一样坠落，落地时立刻变得无比沉重。 地面滚烫无比，眼前的世界也滚烫，就连完好的左眼下意识闭上，只能感觉到一片通红。 他没敢睁眼。 这个世界充满了光。 熟悉的尖细声音窃窃私语道：“来了一个人类……” 另一个声音道：“一定是送给我们的！” 第一个声音小心道：“万一不是呢……” “那我们就当没有看见，反正他看不见我们。” “噢……” 张甘本来有些紧张，现在忽然忍不住想笑起来。 他真是没想到，白狐告诉他的居然是双生子。 第115章 ◎－◎ “好久不久。” 张甘主动道。 他之前寻找了那么久, 始终随机不到双生子的世界，没想就在这个情况下进来了。 第二个声音惊喜道：“你听, 是他！我就说肯定不会认错！” 它们的声音靠近, 围了过来。 张甘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被包围了。 “没有很久。”第一个声音道。 “你吃饱了吗？”第二个声音问。 张甘连饭都没吃就进来了，但还是道：“嗯。” 反正包里有食物, 饿了可以摸索着吃。 他拿出手机，语音呼唤道：“Q，播放音乐。” 双生子立即安静下来倾听。 张甘心想白狐说的“好听的话”, 是指歌声吧。 这时候见到老朋友，本该放松一些，然而他做不到，眼睛的疼痛加剧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 蹲下捂住眼。 “他怎么了？”第一个声音问。 第二个声音：“他说什么？听不清, 叫那个人类别唱了。” 第一个声音：“别唱啦别唱啦！” 然而手机不会回应。 第二个声音有点恼火：“这个唱歌的人类怎么不听话, 我要生气啦！” 张甘缓了一下疼，连忙道：“Q，停止播放！” 音乐戛然而止。 第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 “眼睛……疼。”张甘疼得快说不出话了。 “奇怪, 你没有睁眼，怎么会疼。”第二个声音说。 第一个声音：“让我看看。” 第二个声音：“不能看，看了他就瞎啦。” “我带他去那里看。”第一个声音说。 第二个声音迟疑道：“好吧, 但是他不能穿过门, 不然我们要倒霉的。” 第一个声音就催促道：“人类, 你快说, 你保证不进门去！” 张甘吃力道：“我……保证。” “你能跑吗？”第一个声音道, “跑起来，跟着我，不要停，快一点，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张甘朝着她的方向，忍着痛道：“我可以隐身，让谁也看不见。” 第一个声音道：“那样最好了，快来。” 她的声音开始离去。 张甘唤醒了体内的粒子，连忙追上去，浑身像是燃烧起来一样，身体再次变得轻盈。如果不是眼睛在疼，他还挺享受的，感觉像是在飞一样。 他什么也看不见，奋力跑着，直至坠落。 眼前的红光消失了，身体下落的一瞬，感觉像是坠入了深海。可他挣扎两下，没能浮起来。手上的触感不是水，而是空气阻力！ 大概也正因为这样，他没呛水，呼吸正常。 只是身体像在无限虚空中飘荡着，有点不踏实。 “我们到了。”双生子说。“这只眼睛吗？” 有什么碰了一下他的眼皮，清凉扩散到眼睛，不疼了。 张甘惊奇不已。 “现在睁眼，让我看看。啊另外一只眼睛不要睁开，会瞎掉。”细小的声音说。 张甘一边听话地张开了眼皮。 “我什么也看不到，这只眼睛坏了吗？”他紧张道。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你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细小的声音说。 可张甘明明已经睁很大了！ “你用人类的眼睛，看不见是对的。你要睁开能看到真实的那只眼睛。”双生子说，“你得到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所以会疼。” 张甘想了想，低声道：“独眼。” 右眼果然再度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到了光，上层淡淡的微光荡漾，真的像水面一样，往下就如同水底，光越来越暗。 “就是这个。”双生子说，“让我看看啊，碎片！你的眼睛里有碎片。” 她那么一说，张甘就想起了独眼的眼睛。 难道是碎片融合了的缘故？ “你得到了一只残缺的眼睛，即便如此，你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它的力量。”双生子说。 “这是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啊！你的眼睛里有一个世界！” “不可思议……” 张甘也感到不可思议，他看到了一个小不点，特别小，就像一粒尘埃。 他问道：“你是妹妹吗？” 他感觉到这个声音的纤细，像女孩一样。 “妹妹？” “就是……比较小。” “我是比你小。”她小心地说。 张甘又问：“你的姐姐呢？比你大一点的那个，她没有来，在哪呢？” “姐姐？”对方说，“这你就错啦，我们一样大，它就是我，我就是它。但我们习惯分开。它在守着外边，以防被发现我们藏了人类。” 张甘：“……” “你眼睛里的那个世界，有裂缝，裂缝在融合，所以你会疼。”双生子的注意力回到他眼镜上，颇有研究地说。“你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等它融合好，就不疼了。不过，你还缺少一块碎片。” “一块？”张甘疑惑道。 “是的，这个位置，少了一块，融合的时候，你要再来这里。”双生子期待地说，“你还会再来吗？” 张甘：“只缺一块？” 双生子肯定道：“一块！” 张甘思索着。如果说他的眼睛会疼，是因为碎片在融合……他确实手里还有一块，但应该还有很多碎片没找到才对，怎么可能只缺一块！ “你还会再来吗？”双生子再次问。 张甘不假思索道：“来。” 最后的碎片融合的时候，眼睛一定还会疼。 双生子高兴道：“那你在这里藏着，我要出去听外面的人类唱歌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出声，更不要靠近门，另一只眼睛也绝对不能睁开！” 张甘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你的眼睛好了就可以。” 张甘便安静下来。 眼睛还有点痒，这么说来，真的像是在愈合的样子。 他眨一下，让周围的气体进入眼睛，就会舒服一些。再眨一下…… 他又猛地闭上右眼。 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 末日的废墟里升起一道光，飞向月亮，无数的碎片从四处飞来，陆续融入月亮。 一块碎片飞入，张甘便感觉右眼刺痛一下，连忙睁开。 清凉的气体渗入，疼痛再次缓解。他再也没敢闭眼，在光和暗的交界处飘荡，意识放空中，忽然黑暗里出现了一道颗星星。 他仔细看去，全神贯注，终于认出了那是一道门。因为太过遥远，看起来只有一个光点。 不知是不是眼睛开始习惯，看见的星星越来越多，不论光处还是暗处，一个个冒了出来。 这些都是门……张甘正看得失神，双生子慌慌张张跑来道：“不好啦！” 张甘双手把它托住问：“怎么了？” “来了一个可怕的人类！”它委屈地说，“把唱歌的人类抢走啦！” 张甘不禁皱眉，人类进入这里，要么闭眼，要么变成瞎子，怎么能拿走东西…… “我出去看看。”他说。 双生子的世界几乎没人来过，是是人类的禁区。张甘自己都费了好大的劲才进来，所以他实在好奇来了什么人。 难道是剑客……他的脑海中浮现影像，觉得普通人大概到不了这里，只有天选者。 但他远远看到那人之后，就愣住了。 不是剑客，是个唇红齿白的白衣书生。 说是书生，只因他穿了宽松的古人样式的交领长袍，袖子特别宽。然而说是古人，他又捣鼓着手机挺认真的样子。 “……” 嗯？他看到了…… 张甘愣神的时候，双生子在他左耳小声提示：“不要睁开另一只眼睛。” 另一个声音在右耳道：“会瞎掉。” 张甘大概明白了。人类不可直视，但这是独眼的眼睛！ 那这么说，书生在看着手机……他也能看见。他不是人类！ 张甘不知为何起了鸡皮疙瘩。虽然他此时隐没在光里，以人类的眼睛应该看不到他。 他正要提醒双生子，书生忽然拖着长长的强调，开口喊话了：“喂，白子——” 张甘：“……” 这个声音…… “啊，不是人类！”双生子道，它中的一个立即窜了出去，另一个还在他耳边附语：“不要说话。” 张甘就那么看着。 “吾等不叫白子。”双生子气呼呼说。“你又来干什么？！” 书生道：“唔，那你是另一个，黑子？” “吾等没有名字！” “哎呀管那么多，反正问的就是你，是不是有一个人类来你这儿了，他人呢？怎么只有手机？” “不知道！手机是我捡到的！”双生子理直气壮道。 “你骗我，你肯定藏了一个人类！” “没没没、没有！”双生子吓了一跳。“臭狐狸，你才藏了一个人类，它们都说你有一个人类！” 张甘：“……” 狐狸尾巴露出来，得意道：“我可不需要把他藏起来，他是被大世界主选出来的人类。” 双生子鄙夷道：“那有什么，我的人类自己就有一个世界。” “我我我的人类还会做好吃的！” “我的人类跑得比你的快！” “我的人类长得特别好看！” “嘁，人类的皮囊千篇一律，好看有什么用，我的人类，灵魂是万里挑一的！” “啊啊啊你有本事把他叫出来让我看看……” “我先看看你的！” …… 张甘：“……” 他想开溜了怎么办。 第116章 ◎－◎ 它们为了同一个人类吵起来了。 双生子毫不让步, 狐狸书生急得尾巴都冒出来了。 张甘正在考虑如何应对，远远地, 光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我不信, 除非让我看看你的人类！”白狐扯脖子叫着。 双生子忽然道：“人类就在你后边。你睁眼看看呀。”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书生叉腰昂着头，直到高大的人类从旁走过。 白狐一下僵住, 好一会才回神，喃喃道：“你居然真的藏了一个人类……” 这个人比张甘的身材还要高大健硕，看起来也更强。他戴着斗笠, 背着剑，与它擦肩而过，闭着眼睛就这么走了一段，才突然回头，疑惑地转向白狐的位置, 走了回来, 停顿一下, 伸手摸了书生的头。 白狐：“？！” 书生忽然面红耳赤, 慌里慌张逃也似的，一溜烟跑没了影。 “等等！它把会唱歌的人类抢走了！”双生子愤怒道。 然而它却没上前追赶，只是看着新来的人类, 警告道：“人类，此处不可再往前！” 张甘惊讶不已。 那是剑客！他回来了！ 剑客似乎是寻他来的，虽然听到了警告, 还是朝着这边走来。 张甘连忙道：“这是我朋友。” 耳边的声音立即问：“他会唱歌吗？” 另一个声音回到他身边, 愤愤控诉：“你给我们带来的, 那个叫做手机的会唱歌的人类, 被抢走了！” 张甘故作不知：“是谁抢走的？你们不能抢回来吗？” “一个贪吃的家伙！”双生子纠结一下道, “我等不是对手，它的力量在我们之上。你也看到了，它可以变换形态，可以自由行走。而我等只能守在这里。” 第一个声音再次问：“你的这个朋友，会唱歌吗？” 张甘：“如果你们还想听，一会我给你们唱。在这之前，我要先和他说两句。” 两个声音便道：“好。” 张甘便叫住了剑客，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剑客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道：“记忆。” 张甘无奈道：“这地方有点危险，你在这儿等等，我和此地的主人相谈一会，很快就回去。” 双生子的声音跑到了剑客身后：“人类，你会唱歌吗？” 剑客顿了一下，还真轻轻吟唱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又舒缓，歌声回荡在这里，听起来是无意义的哼唱，然而张甘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仿佛远处有海，海上有游轮经过。海底飞鱼，海上飞鸟，伴着剑客的旅途……直到他停下。 张甘还没回神，双生子抢先赞叹道：“好听！” “真好听啊……” “人类果然都会唱歌！” “我还要听！” 张甘心想这下可好，往后进来的人类都得会唱歌了。 不过，双生子的世界或许一万年也不会有人来。 “只有你们两个，真的！”它们齐声说。 “啊，三个。”一个声音纠正道。“那个叫做手机的人类，被抢走了！” “是啊是啊，但我们没有办法，请原谅我们把它弄丢了。”另一个声音道。 张甘本来没那么在乎手机，何况那是白狐拿走的，他再去讨回来就好了，但他念头一转道：“那么下次再有人类路过，你们要好好保护。人类受到惊吓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就不会唱歌了。” “明白啦！” 双生子亳不犹豫就相信了。 张甘松了一口气，他摸摸眼睛，没有什么不适感，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告别。 剑客开了一道门，他就一下回到了家门口。否则这会还得赶路，先前追逐光暗的临界时，似乎已经跑出了村子。 张甘想看时间，然而手机没了，只听村里万籁俱寂，大概已经深夜。只是他屋里头灯还亮着。 妈妈坐在沙发上，身边趴着独眼，睡着了。 张甘不想吵醒她，然而这地方实在不好睡，而且她也没睡得安稳的样子，一进门，她就从梦里惊醒喊了一声：“三儿！” 张甘连忙过去道：“我在呢。” 妈妈揉了揉眼睛，道：“你回来了啊。咦，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起身念叨着要给他热饭，仿佛不知道他曾离开过，什么也没发生。 张甘说自己来，她就回屋睡觉去了。 青才钻出来悄悄道：“你上哪去了，你妈刚才差点没急死，又要挨家挨户找人！幸亏剑客来了之后，她好像就忘记了。” 虽然忘了儿子没回来，她还是潜意识里不安，什么也做不好，怎么也睡不着，就坐那儿，总像是在等谁…… 张甘不由愧疚道：“以后不会了。” 青可疑道：“这话我怎么听着耳熟，你是不是每次都这么说哄你妈来着！” “……” 张甘没办法，他现在仍无法完全掌控身体。他觉得青还是赶紧回来的好，这样以后发生什么事，妈妈也不会一个人压力那么大。 青又紧张道：“等等！等我准备一下。” 张甘：“准备什么？” “我我我做点心理准备，等等我，等我两天！不，一天就够了！”他跑出门外才想起深夜了，又悻悻回头道，“等我明天去市里买点东西。” 张甘心想他许久没回来，或许是想带点礼物，便答应了。 夜晚沉沉，所有人终于可以安睡。 只有张甘没睡，他一转头就进了末日空间。 他太在意碎片的事情了。如果说他的右眼和碎片的融合有关，双生子说还缺最后一块…… 末日世界里，巨大的月亮高悬着，果然已经合成了一个圆月，只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张甘看看手上的碎片，犹豫一下，低声道：“独眼。” 眼睛又睁开了一条缝，他眯瞪一下，再次进入了金色的海洋，果然和上次一样——手中的碎片飞出，手掌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他的脑子浮浮沉沉一阵，忽然坠回了大地，视角回到末日世界，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 张甘恍惚了一下。 月亮……圆满了。 但什么也没发生。 他想象中的山海巨变，眼睛剧痛，都没有！ 他疑惑极了。 难道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任何用处？ 一大早天刚亮，张甘就去找独眼。 老黄狗睡眼惺忪地睁开一条缝，完全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张甘问：“我把月亮拼起来了，你的右眼没好吗？” 独眼幽怨地盯着他。 张甘只好道：“行了，你睡吧。” 他又去寻找剑客，家里转了一圈，没找到。 剑客不见了！ 明明晚上他摘了斗笠，脱了蓑衣，在妈妈收拾好的隔壁房间睡下了。张甘过去一看，只有收拾好的被子，没人。 青在院子里洗脸，打了个呵欠道：“他在外边呢。” 张甘出门一转，就见剑客一本正经盘坐在大门口，外袍包着长剑，横在膝上，露出剑柄，跟前摆了个碗。 “……” 这要不了多久，估计他家门门口来了个乞讨的怪人就会传出八卦去。 但他想想剑客的能力，就没放在心上。反正剑客离开之后，大家就会什么都忘了。 果然，他一早上不时过去看看，村人只是路过嘀咕两句，也没人围观，剑客碗里空空。 妈妈没出门，什么也不知道，在屋里忙活着说要做好吃的招待客人。 张甘也没说剑客不吃这些，反正有青在，总不会浪费了食物。 青吃过早饭出门去了，张甘闲着没事，在院子里晒太阳。 夏天要离开了，风开始变得凉快，他眯了一会，翻翻自己从前做的笔记，终于想起给老邢打了个电话。 “喂，哪位？” “我张甘。” “谁？” 老邢果然不记得他了。 张甘也没多解释，道：“我找到廖伊了。” 邢八风连忙道：“你等等！” 张甘正好奇，他难道还能想起来不成，对面就道：“我最近接的委托里没有这个人啊，你重新跟我说说，时间地点事件经过……” 张甘已经挂了电话。 老邢不久前开了个寻人公司，业务量挺多挺忙的。对方忽然挂断，他奇怪极了。这个人的语气，仿佛他们从前就认识一样。 说起来……他回头看了看通话记录，来电名字显示张甘没错，是他自己备注的。 然而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可是奇怪啊，听到那句话，他心里好像放下了一件事…… …… 张甘吃过午饭，就把剑客叫了回来，道：“我们去个地方。” 剑客这才收拾东西。 张甘和妈妈打了声招呼，说是回房睡午觉，转头就进了末日空间。 剑客果然跟来了。 张甘道：“这个地方你记住，以后可以自己进来，遇到危险，遇到敌人，都可以。” 剑客转了转，点头，从怀里拿出了小伞，找来找出，找了个地方，把它插在土里，像是做标记的样子。 张甘：“……” 他觉得剑客可以换把大点的伞了。 张甘又问：“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剑客想了想：“那个叫手机的人类……” 张甘：“……” 他还真差点忘了这件事。不过，剑客怎么能把手机当作了人类呢。 他解释了一通，剑客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剑客开始坐下，从怀里摸出钱，问他：“这里，够买一个手机吗？” 张甘：“……” 第117章 ◎－◎ 张甘没想到, 剑客还记挂着双生子的事。 剑客的钱确实不够。他每次讨的钱不多，还几乎都花在别人身上了, 偶尔才会买一些小玩意, 也是哄小孩的。 “手机容易没电。”张甘道，“我觉得它们更喜欢你唱的那些，你可以常常过去。你的主人只说了遇到它们不可言语, 也没说不能唱歌。” 剑客恍然。 张甘钻到帐篷里，翻找一下，又递给他一个小木盒。“这个给你, 也许它们会喜欢。 剑客好奇地接过打开，盒子里是精巧的机械装置。 张甘拧了一下底部发条，盒中的装置就滚动起来，发出空灵的乐声。 “八音盒，不用电。”他说, “送给你。” 剑客小心地学着拧了一下, 脸上露出神奇之色。他看起来很喜欢, 拧了一遍又一遍, 反复把那段乐曲听了好多回，有时贴着耳朵，有时趴在地上, 不厌其烦。 张甘打了个盹，醒来他还在听。 “我们回去吧。”张甘感觉眼睛没什么不适，在这里待的也差不多够久了。 剑客抱着盒子起身。 张甘又问：“这件事之后, 你还会来吗？” 剑客顿了顿道：“我不可常来, 我的天赋能力, 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多过久, 会令人记忆缺失。我幼年之时, 族中就常为此苦恼。” 张甘愣道：“所以你才选择了离开？” “离开是我个人的决定。为了了解世界，了解众生，了解自己。”剑客道。 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童年被排斥的人，看到哪里，眼里总是有光，带着清亮的笑。 张甘道：“你可以来这个世界找我，不会影响其他人，这里除了我，没别人。” 他忽然明白剑客为何在那些世界里穿行了，因为那里没什么人，就算有人类误入那些地方与他相遇，忘了也才是最好的。 剑客问：“你呢，准备好了吗？” 张甘：“什么？” “你现在的力量，需要收敛。”剑客指向远处一面断壁道：“你看那里。” 张甘不明所以看了过去。 那墙和这里其它的废墟一样，塌了一半，内部墙体裸露，没什么特别的…… 他看得很清楚，极目远眺还能看到更远的断壁残垣，非常清晰。这么说来，视力好像提升了一大截。 他正注视着，那面墙忽然遭到了什么破坏，出现裂缝，然后崩坏成了一堆石头。 “那里有人？”他愣问。 他也不怕，有剑客在这呢。 “没有人。”剑客又指了另一个方向，“是你，你再看看那里。” 那是一片荒草，什么也没有。 张甘疑惑极了。 “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不要走神。”剑客道。 张甘又去分辨那些草。不认识的草，但每一棵每一片叶子，只要在视线范围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叶子的纹理…… 他正努力想要看清，忽然那棵草被谁点燃了一样，燃烧起来，一下蔓延开来。 “怎么着火了？！”他懵道。末日里全是枯草，这个火势会要命。 剑客不慌不忙，只是笑着看他。“你再试着把它灭掉。” 张甘：“？？” 什么意思？说得这火好像是他…… 张甘望过荒地，果然看到哪，哪里就烧起来了！ 他这才不再乱看，死死盯着那些火，心想掐灭掐灭。 火可算熄灭了。 这也是独眼给予他的能力？ 这太要命了，那岂不是不能乱看！ “你再试试相反的力量。”剑客又道。 张甘更迷糊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想法，他刚才看过去，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想法。 “你认为那是死的，死亡的力量就会加诸其身。”剑客折了一根枯草到他眼前。 张甘迟疑地看向另一处：“你说是，如果我认为那是活的……” 枯草之中发出青芽，开始生长。 张甘不敢相信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那里果然已经变成了绿草！ “你学得很快。”剑客微笑着，又很快提醒他道，“所以回到人类的世界，你要做好准备。” 张甘心里确实很乱，这两个能力……有些可怕！如果一个人能掌控万物的生死…… “它为什么给我这个力量？”他反而有点苦恼道， “人类的想法并不可控，也许会毁掉世界。” “因为信任，它有多信任，你就能使用多强大的力量。当它不信任你时，力量也就不复存在。”剑客看向斜阳。 “你说过它沉眠了，那一定是在准备下一阶段的进化，在此期间决不能被打扰。” “进化？” “嗯，那之后它将进入更高的层次，它的人类也一样。”剑客道。 张甘难以想象更高的层次，他看了看剑客。如果每个人都像剑客这样…… 不可能吧！ 但他大概明白了独眼的用意。这里是它的战场，它将力量赋予他，让他在这个战场上无所不能。这些可怕的能力，可能只限于这里…… 他继续看着那些生长的草，直到它们长高，长出花朵，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独眼并非单纯把这里当作战场。这里完全可以育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生命随着他的想法生长蔓延，野草滋生，藤蔓爬上了石墙，枯木发出新芽，长出新叶……然后他的脑袋就有些晕，好像即将枯竭的河流一样，连忙停下。 “看来你准备好了。”剑客道，伸手打开了一道门。 张甘回到家中。 妈妈正在烧火炖鸡，闭着眼睛也能闻到香味。 “三儿！”她喊道，“别带客人乱跑了，快吃饭了。” 张甘应了一声，紧张地睁眼。 小院里一切正常。他看树，树没有倒，看天，天上也没有石头砸下来。他紧张了小半天，看看这个那个，确定没有破坏什么。 妈妈忙忙碌碌的，又喊：“你帮我看一下火，别灭了！” 灶上炖鸡烧的柴，火确实灭了。张甘连忙往灶膛吹，吹了一脸的灰，只好捅一下柴火，扔些树枝进去再点火。 点不着。 张甘拿出打火机，忽然想到什么，放下了，低声道，“独眼。” 右眼果然刷新了视线，看得清晰无比，灰里埋着炽热的火星。 他盯着盯着，柴呼的一下猛地烧了起来。 “！！” 张甘心脏狂跳，飞快闭上眼睛，把右眼的视角换回来。 “火灭了吗？”妈妈又喊。 张甘连忙回头：“没！” 一回头，他发现老黄狗不知何时到了身后，独眼正幽幽盯着他。 “……” 怎么办，好像被抓到干了多余的事。 张甘迅速低头认错道：“我以后不玩了。” 独眼这才慢悠悠转身，往屋里走去。 张甘乖乖跟在它身后。 妈妈又喊：“三儿！过来端菜——” 张甘过去一看，纳闷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烧这么多菜？” 妈妈起锅道：“今天做了新菜，你不分狐狸大仙享用一下，它生气了，可不又来偷吃呀。” 张甘就端了上楼，摆桌去找狐狸。 白狐今天小小的一只，正趴在矮榻上自言自语—— “张甘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被白子吃了吧……” “可恶！白子居然有那么厉害的人类！” “啊啊啊怎么办有点心动，要不我去把人骗过来好啦……呸呸，我的才是最好的！” “呜呜呜可是有点喜欢……呸呸呸，我才不喜欢别的人类摸头！” “那个可恶的人类，竟敢蛊惑我！我差一点就上当了！不能上当不能上当不能上当……” 张甘：“……” 他咳嗽了一声。 白狐立即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身形恢复了正常，跑过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甘：“刚刚。” 白狐的身形涨到与他同高，绕了他一圈，尾巴圈住他，大脑袋凑近道：“你的眼睛好了？” 张甘说：“还得多谢你。” 白狐立即高兴起来，不客气地上饭桌。 “这是什么菜？” “三杯鸡。” “什么日子，那么多好吃的！” 张甘笑道：“好日子。” 狐狸嗷呜一口一块鸡肉，满足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张甘：“你喜欢就好，妈妈特意做的。” 也许妈妈早就知道白狐的存在，先祖的故事里，缺失的那一页，或许就提到过，所以她才那么深信不疑，念念不忘吧。 走出白狐的世界时，已是傍晚。家里悄无声息的，张甘奇怪不已，屋里饭菜已摆好，妈妈还在厨房吗？ 怎么那么安静…… 他走出小楼，看到妈妈端了碗筷正呆立门口，看着大门外来人。 青一进门，就先放下了大包小包，到井边洗手。 “立哥……”妈妈喃喃道。 青一下没听见，洗了一把脸，才看过来。 “立哥？”妈妈又迟疑唤道。 青此时已换了衣衫，摘了面具，还理了发，他擦了擦脸，爽朗道：“嗳，我回来了。” 他还和从前一样年轻，完全不像离开家好些年了的样子。 妈妈愣愣看了一会，才回神，连忙上前拉住人道：“回来了好！快来吃饭！等你好久了，就等你了！你老是这样，啥时候回来也不提前说声……三儿，还愣啥，去把你爸的行李搬进来。” 身后剑客闪现了一下，又很快消失。她就好像完全忘了那些焦心等待的日子，忘了他曾重病，忘了他曾离开过，也忘了剑客。 张甘也恍惚了一瞬，仿佛自己也像做了个梦，从梦中醒来时，就忘了些什么。 黄昏到来，院里的路灯苏醒亮起，明灭不定。 “三儿！在外边看什么呢，还不进门？”妈妈催促了。 张甘进了门，回望一眼，只见路灯扭头看了过来，站起身，似乎想要跟过来。 “……”张甘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很好，这不是梦。 剑客再次闪现，立在灯下，再次隐没。灯光终于安定下来。 “三儿？”爸爸也喊道。 张甘匆匆进屋：“来了。” 他再出去时，剑客不见了，路灯安静照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张甘的故事到此为止啦，感谢宝贝们一路支持。这本书最初是想一两章作为一个小故事，单纯讲张甘隐入各个世界的游历，但预感数据可能比较冷，加了一条主线作为结尾。我自己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大家看得还算开心。 下一本种菜。春天的时候我播了一些番茄，想着收获时好开文。虽然你们看到这里的时候……嗯我去看了一下，很好，还活着orz。 如果到暑假还没开，大概作者在休息，在写旧的坑，在……可能番茄种植失败，作者还在努力尝试。 最后，感谢大家破费抬爱为本书投雷和灌溉营养液。因为作者也看书，有时遇到太太长长的感谢名单，翻页有点苦恼，所以自己写的书就不设置每章自动感谢了，完结后我会拉出名单看一遍，放在最后一章作话，所以看到章节修改不用理会。 最最后放个预收——《大农场》 陶原家的后院有一块神隐的地。地里种的西红柿苗一天天长大，开花结果，转眼西红柿鸡蛋大了…… 西红柿拳头大了…… 西红柿西瓜大了…… …… 还没红！ 陶原：我就不信等不到自然熟了，有本事你继续长！ 后来，他仰望着掉下真能砸死人的巨无霸西红柿，参天的豌豆苗，丛林一样的红薯地…… “……” 某天，各大种植论坛上开始出现奇怪的求助帖子—— #如何阻止西红柿长太大？！# ＃家里豌豆苗窜天高怎么办？＃ #挖掘机哪家强？急！挖土豆用！＃ 第118章 ◎－◎ 天空阴沉。 “又下雨了啊。” 妈妈收了衣服, 一进屋就抱怨。 “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很多雨，今年田里可别又淹了。” 张甘惊讶道：“去年？” 妈妈还记得去年田里的事, 甚至记得老邢, 唯独不记得族谱上的故事，也不记得丈夫之前的失踪，她只模糊记得他去外地治病, 终于回来了。 青也一样，完全不记得异族人的事。 村民们对他的出现也只是惊讶了一阵。 偶尔有人悄悄说：“我怎么记得张青立前些年得重病死了呢？” 另一人就会道：“你记错啦！张甘妈可没说过人没了，只说病得厉害去外地求医, 以后可别乱说。” “噢！难怪呀，我还纳闷为啥丧事都没办。” …… 爸爸回来后，张甘就轻松多了，进入那些世界的时候不用再担心妈妈一个人怎么办。 妈妈也渐渐不大管他，和爸爸一起打理菜地。 这些天一直下雨, 她跟着老乡唉声叹气的。 张甘道：“你不是挖了排水吗, 应该不会有问题。” 青小声说：“你妈是担心牛呢, 一下雨那头牛就不回来, 你没发现吗？” 张甘：“……” 他还真没留意，也从没担心过。因为青牛很自由，跟乡人熟了, 还会为了一口吃的巴巴跟到人家里去。 那不是一般的牛，心眼比人还多呢。它肯定有更好的去处，才会离开家。 不过雨水这样多, 确实愁人。去年水退得那么快, 是因为村里那条小河有泥人在, 它将小河的水引入了大河, 但现在泥人不在了…… 张甘想想, 撑了伞出门去。 妈妈连忙问下着雨呢上哪去。 张甘道：“找牛。” 妈妈就没意见了，只是让他小心点。 张甘径直就往田边去了。一望无际的秧田，在雨雾里白茫茫一片，雨水灌满了田地，田边有老乡披着雨衣，正来回巡视，在田埂上挖口子放水。 老乡告诉他：“张甘啊，你家的牛跑出来啦。” 张甘心想还真是巧，居然真找到牛了。 老乡说牛在河边，他正好要去小河看看水位。 路上雨势变急，风有些大，伞撑不住，他干脆收了伞，穿过风雨，走得轻松一些。 远远的他就听到了牛喂喂的叫声，绵软悠长，带着些委屈的语调。这牛还从没叫得那么委屈过，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张甘不由加快了脚步。 只见青牛站在河边，伸长脖子仰头一个劲叫着，附近也没看到有人，难道受伤了？ 张甘急忙跑过去。“大青！” 牛不叫了，回头幽怨地看他。 张甘看看小河，暂时还没满上来，再看它能走，也不像有伤的样子，便道：“回去吧，妈妈在找你。” 他把牛同化了，穿过暴雨。幸好雨下大了，路上也没什么人，回到家，他悄悄从后门进的，免得被妈妈看到牛淋了雨心疼。 听说牛找回来了，妈妈终于不念叨了。 第二天，雨还下不停，牛又不见了。 张甘又在小河边找到了它。 第三天，牛终于不跑了。妈妈把它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给铺了新的稻草。 青吐槽说：“这牛雨神吧，一出门就下雨，回来就不下。” 张甘道：“凑巧而已。” 青牛应该没下雨的本事，也不会管这个事。 独眼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都没去干预下雨呢。 “那它去河边做什么？”青小声问，“要不以后还是把它拴家里算了，那条河不安全，牛掉进去怎么办？” 张甘道：“那条河不是很深，它也不傻，不会乱走的。以后别说拴绳这种话，让它听见了，又要闹脾气离家出走。” 青犹豫道：“可是我听老人家说，那河里有怪，说不定会吃牛呢。” 张甘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可能是泥人。记得妈妈说过，爸爸小的时候就掉进河里过。 张甘咳嗽一声道：“那都是谣传，上次河干见底，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怪，不信你问妈。” 虽然泥人不在了，但这次的强降雨也没给田地带来灾害，不知是不是上次清理过后，河道畅通了的缘故。可那河道里本来就没那么多垃圾，垃圾是泥人空间里的…… 张甘忍不住又去看泥人的珠子。他从老房子里找出了半人高的陶水缸，安置在院子中间，倒上井水，把泥人的珠子放入，每天看好几次。珠子一直没什么变化，或许真如狐狸所说，这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 可百年后的事，谁能保证呢…… 张甘看着雨思索。 独眼今天又在望天了，搞得青一直嘀咕：“这才刚晴了两天，不会又要下雨吧……” 张甘不由也望了望。 自从获得了独眼的能力，他确实敏锐多了，虽然看不懂天象，虽然此时晴空万里，但他有种奇怪的直觉，确实要下雨了。 而且，这会是一场大暴雨。 妈妈将信将疑，但还是听他的，提前把谷物和晾干的衣物收了回来。 张白头赶着牛车路过，看着毒辣的日头，再看张甘一家忙的，纳闷道：“天还晒着呢，你们咋就收起来了？” 张甘说要下雨了，他不信，然而没多久，就听张甘邻居家也开始收谷子了，急忙往家赶去。 张甘惊奇得很。他并没有告诉邻居要下雨了。 妈妈笑说：“这乡下的天啊没个准，大伙只要看到谁家有点动静，就会跟着行动起来了。” 果然才收好不久，天上开始打雷了，大风把乌云裹来，天空堆得黑压压的。 “你又上哪去，外边正打雷呐！”妈妈一看他往外走，在屋里喊。 张甘说去看看牛有没有跑，结果刚出门，就有一道闪电落下。 他下意识穿过了。 妈妈没看见，只有青瞪大了眼睛。 张甘捏了把汗，连忙跑回来，连声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被雷劈了。” 青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这一下午都神情不定，在思考什么。 张甘也不清楚他到底看到了没，只能留意他有没有和妈妈说起，自己以后小心点，再遇到这种事，要么躲着点不使用能力，要么直接进入别的世界。那样就算被人看到了，也会忘记他消失的事情。 青压根没机会提起，因为接下来又一道闪电落在院子里，吓得他连忙把张甘拉进屋，关上门窗。 这场雨雷声大，雨点小，可乡亲们谁也没敢出门，因为雷电太频繁了。 “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闪电呐！特别多，还特别近，劈断了好几棵树，幸好没砸着房子。”大伙都捏了把汗说。 有人大着胆子用手机拍摄了一些画面，发到了网上，不过只起了一点小水花。 因为网上有人发了更为盛大的雷击场面——夜空中数十道闪电同时击中了某一个地方，并且肉眼可见地持续了好几秒。发布者声称这是科学院最新的人工引雷实验。 网友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 “这个闪电也太夸张了！真是人能控制的吗？！” “不能吧，是不是凑巧？” “大惊小怪，科学院又不是第一次做引雷实验了，好多年前就开始了，只不过这次看起来有新进展了。” “那这有什么用吗？以后雷电会成为新能源吗？” …… 网上对此众说纷纭，张甘并不意外。他先前就把从雷神帝那里交换到的雷石，托曾久送给了科学院，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实验。 他有点在意的是，村里发生的雷雨，似乎和科学院的实验在同一天。难道是因为门牌…… 他匆匆跑回屋里，翻出那块石头门牌，去找雷神帝。 雷电世界的主人正在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张甘一进去，就被发现了，它高兴大喊：“我找到你啦！丘！这次是你输了！说好了，你要帮我守一百年的门！” 张甘：“……” 丘那个家伙也进来了？ 他又打什么赌！ 张甘镇定道：“可是，我没有一百年寿命，最多能帮你守五十年。” “真的吗？”雷神帝困惑道，“可是我们一起玩了应该已经不止一百年了……” 张甘暗道不好，正在考虑实话告诉它，自己不是丘，就听雷神帝急忙妥协道：“那好吧，五十年我也可以接受的！” “……” 张甘决定走的时候把这烂摊子丢回给丘。现在，他要先解决自己的事情。 “两块石头会不会有共鸣？当然！这里所有的宝石都有共鸣，所以从来没人能偷走！只要有人拿走一颗，我马上就知道了。”雷神帝说。 张甘问：“真的没人偷走过？” “没有！”雷神帝无比肯定。 丘明明就偷偷拿走过……雷神帝要是知道了，会大发雷霆吧。张甘觉得自己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所以，宝石被雷击中的时候，门牌也会因为共鸣有反应？？” “是的，所以你要把它们藏在足够安全的地方。分开？如果分开，它们分得越远越好。” 张甘不由蹙眉。 他有说明过雷石的特性，科学院拿到后一定会妥善保管，只有研究时才会拿出来。但他自己的条件不行，没有合适的绝缘材料，放在家很容易波及村子，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张甘想到这又恍然想起，他的末日世界里没人！ 雷神帝还在关心地问：“我的宝石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张甘连忙说没有。 “那我现在要出一下门，你要替我守好门，直到我回来哦。”它叮嘱着。“绝对不能让其他的人类通过。” 张甘好奇道：“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老朋友说说话，也许不久就回来啦。但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得有人守着，不能让规则发现我离开过啦。”雷神帝小声说。 张甘十分理解它们对规则的忌惮，于是同意道：“好。” 正好，借着它离开的时机，他要和丘好好谈谈。他感觉到了同族的方位，那家伙就躲在附近。 “早去早回。”他说。 雷神帝就高兴地离开了。 张甘发现它一走，这里的雷电就停止活动，可以不用躲着雷电了，倒是轻松许多。如果雷神帝不在，雷云又追着他跑，那就麻烦了。 只是雷电一沉寂，这里就死气沉沉的，很黑。他悄悄打开了右眼，才能看清地势，循着丘的方向去找人。 丘一见他就招手，迫不及待道：“你带了漫画吗！” 张甘没带，惊讶道：“你还记得这个？” 他以为剑客把整个部族的记忆都清洗了呢，刚刚找人的路上一直在想，如果丘不认得他了怎么办。 丘眨眼道：“我没有回族里，一直在这里。” 然后他又抱怨：“好饿，你有吃的吗？我带的吃完了。” 张甘：“……” 张甘问他还有多少记忆。 “全部。”丘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说。“他是翡兰的观察者，我是天罚者，我们互不干涉。没有翡兰的允许，他不能动我。” 张甘笑道：“你们既然是同类，需要的时候，你或许可以找他帮忙。” 他知道翡兰世界很混乱，丘的处境其实挺危险的。 丘还真思考了一下，问：“你说，他能帮我带漫画书回来吗？” 张甘：“……” 丘垮了脸沮丧道：“大小姐不让我带你们那边的东西回去，没有翡兰的允许，我也不能随便过你那里去……” 这倒不是问题，张甘可以把书带过来，放在雷神帝的空间里，只要藏起来，不被发现就行。 丘立即两眼发亮道：“好主意！” 张甘又告诉他打赌输了要守门五十年的事。 丘淡定得很：“无妨，我本来也没事做。” 张甘不解道：“可是你在这守门，族里出任务的时候怎么办？” “我的刀很快，杀人不需要多少时间。”丘自信地说。 张甘：“……” “青还好吗？”丘又问。 张甘也想起这个事来。 “他已经彻底忘记隐族的事了，只是……”他迟疑道：“你说，他是不是还有隐身的能力？” 剑客应该只能影响他的记忆，无法消除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也就是说，总有一天，青会发现，自己能穿过物体，能隐身…… 丘摆手道：“不要紧，他是聪明人。” 他想了想：“青和我说，他和父亲都发现了能力，一直没有使用。如果不是后来生病，他不会回族里。现在也一样，他不会过来了。” 张甘愣了一下。 当一个人拥有了异乎常人的能力，却要忍着不使用能力，并不容易，而父亲和爷爷都做到了…… “我相信青可以保密。你也装作不知道，就好了。”丘说。 张甘挺意外的。丘相当的信任父亲。 “在本家，他教我很多。”丘有点羡慕地看着他道，“他是个很有趣的长辈，会讲很多故事，会修理很多东西，制作新奇的玩意。我曾经想，他将来要是成为长老就好了，我们的部族一定能变强大。” 他仰望着漆黑的天空。“可惜，他是属于那边的。” 张甘沉吟道：“族中应该还有比他更有能力的人。” 丘抱怨道：“可是那些家伙都太古板了！” 张甘不由笑：“丘，你要不要来我的世界？” 丘几乎想也不想地摇头道：“我属于翡兰。” 张甘笑道：“我是说，我有一个私人的小世界，如果你愿意来，我就把所有的漫画都放在那里。” 他觉得人类的东西放在雷神帝的世界还是不大好，容易被规则发现，想来想去，末日世界更合适。 丘立即两眼放光：“好。” 张甘问：“你最近见过剑客吗？” 张甘还挺在意的，那天之后，家里的路灯就不见了，应该是跟着剑客走了。 “他在为神主的事奔走。”丘说，“如果神主继续衰弱，长老们还会乱来。” 张甘不由想起泥人，问道：“我记得你说过，泥人可以恢复。” 丘：“河主？你有它的核心，很简单，只要供养它就可以了。” 张甘皱眉：“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时间？”丘奇怪道，“你为什么要担心这个，用神力供养它，很快。它不是人类，只要用神力激活，很快就能成长。它们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生命。” 张甘迟疑了一下。“神力？” 这个家伙，好像和白狐说的不一样。 “天选者的血液拥有神力。”丘说，“翡兰的邪神狩猎我们和奇兽，就是为了神血。但有一点，用了神血，它会成为你的眷属，你要对它负责，不能抛弃，否则也许会受到奇怪的规则惩罚，如果它做了坏事，你也会受到惩罚。” 张甘觉得没问题。 他们谈论之间，雷电忽然又闪现了。 “嘘！”丘小声道，“雷主回来了，你记住，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人说话。” 张甘迟疑道：“如果它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会怎样？” “它知道。”丘说，“但它不敢承认。” 张甘诧异道：“它知道？” “嗯。”丘压挠头道，“它应该早就知道，和自己打赌的第一个人类已经偷偷跑掉了。在我之前，有别的人来过。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把所有人类都当做同一个人。” 张甘：“……” “丘——” 远处雷云翻滚，雷神帝果然又开始呼喊。 “你还在吗——” 丘缩了起来，不等他暗示，张甘就主动起身站了出去。 “你这么快回来了？”他问。 “我说过就出去一下。”雷神帝的声音左探右探，“你有好好守门吗？有其他人进来吗？” 张甘说没有，又问：“这里平时会有其他人进来吗？” 它连忙道：“没有！” 张甘：“只有我一个人进来？” 雷神帝紧张地道：“只有你一个！” 明白了，这家伙怕被发现。张甘不再追问，而是道：“我在另一个世界遇到危险时，曾唤了你的名字，借用了你的力量。” 雷神帝：“！！” 张甘听见近处一声炸雷，就像是它咯噔了一下，不由自己也迟疑起来：“你……生气吗？” 雷神帝慌忙道：“不生气，你下次还可以叫我！” 张甘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不但没有生气，还着急地道： “下次也要叫我啊！” “我会竖起耳朵等着的！” “啊要不，你现在就回去叫我一声吧。” “门？不要紧！我可以自己守一会。” 它甚至开始催他回去了。 张甘莫名其妙。他正想着怎么和丘交接身份呢，偷偷溜走又不好意思，这下顺理成章了。 他匆匆离开，这个雷电空间安静了一会，仿佛此地的主人正在思考。 丘很有耐心地蹲着，直到听它咕哝：“他怎么还没叫我啊，人类真慢。” “他给我起了什么名字来着？” “可恶啊，想不起来了。” 丘：“……” . 作者有话说： . 张甘一回到家，立刻去找泥人的水缸。 鲜血滴入水中，很快就散开。他观察了一会，没看到变化。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珠子在水底开始滚动。 第四天，珠子外表裹上了一层泥。 第五天，泥团似乎变大了一些。 第六天，下雨了，张甘忙着帮老乡抢收稻子。 “这最后一批稻子，收完就安心了。”老乡说。 另一人看着雨点抱怨：“老天真不长眼，就差那么一点了。” 张甘妈妈连忙道：“可不兴说这话，叫龙王听见了不高兴，下个没完咋办，赶紧的吧，咱们这么多人，很快就完事了。” 老乡连说叫他们休息，然而谁也停不下，只盼着能赶在暴雨来临前抢收完。 有人路过道：“张甘，你家的牛又自己跑河边了。” 张甘管不了，他正赶时间呢。反正牛自己认得路回家。 大伙赶在暴雨前，边收边装了车，也盖好了遮雨棚，这才安心回家去。 张甘没回，先去了河边，发现瓢泼大雨中，青牛伸着脖子正在河边喝水。 “……” 这牛来河边就为了喝个水？ 张甘喊一声，它就回头看一眼，甩甩尾巴奔了过来。 张甘说：“你怎么不知道躲雨。” 牛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假装听不懂。 张甘转身说：“下次再这样，我就不来找你了。” 青牛撒娇地“喂”了一声，连忙跟上。 雨一直下，第二天也没停。附近的小鱼塘水漫上来，都到门口了。 妈妈说牛又不见了，怕不是又去河边玩，让爸爸去牵回来。 青俯身盯着水缸许久了，说道：“三儿这水缸，是不是有些古怪。” 妈妈走过来，“什么古怪？” “这缸水，我早上起来看满的，吃个早饭的功夫，回头一看，水位又落下去了。” 妈妈好奇道：“真的呀？” 张甘下楼的时候，就见爸妈两个围着水缸嘀嘀咕咕。 “怎么了？” 张甘一问，妈妈就道：“你啥时候养了条鱼？” 张甘：？？ 他没养，可那水缸里，确确实实趴着条灰鱼。 有点怪，这鱼没有鳍，没有鳞，一动不动。鱼缸动一下，它就散开不见了。 妈妈“呀”了一声，擦擦眼睛，“我眼花了？” 张甘不动声色道：“应该只是水底的淤泥。” 他记得泥人当初就是借着河底泥沙现身的，现在，泥人的珠子不见了，灰鱼一定是它！ 爸妈出门找牛去了，他趁着没人，往水里滴了一滴血。 血丝散开，水流涌动，水底的淤泥聚合，灰鱼再次出现，向上游出水面。 张甘诧异道：“泥人仙？” 这小鱼，不过两指宽，没有眼睛。 他更诧异的是，灰鱼说话了：“泥人仙？” 细软的声音，学着他的语气。 张甘惊讶道：“你还记得我吗？” 小鱼也说：“你还记得我吗？” 它在学他。 张甘皱眉深思一下，指着自己道：“我是张甘。” 灰色的小鱼潜下去，又浮起冒出半个头，重复：“张甘。” 它有点像个刚学说话的好奇孩子，但张甘说什么，它就跟着说，无法对话。 有点麻烦。 这些存在不知要多久才会成长，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 这个状况，张甘只能去请教白狐了。 白狐一听就跳脚道：“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张甘：“我按照你说的，每天都有供奉。” 白狐气咻咻的：“但你不该给它血！这下一辈子都甩不掉了！它会一直缠着你！” 张甘问：“它好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当然不记得！它已经不是以前的泥人了，只是个新生的家伙。”白狐烦躁道，“以后你要教它认识世界，还要教它规矩，不然它犯了什么事，都会算你头上！你会有大灾难！” 张甘：“我可以教。” 白狐翻白眼道：“你教？你懂我们的规则吗？知道怎么开辟域吗？知道怎么脱离时空吗？” 张甘老实道：“不懂。你不能教教它吗？” 白狐不高兴地撇开脑袋：“不去，我才不上当，去了人间，就回不来了。” 张甘心想那他只好请教独眼了。 然而老黄狗对新生的泥人并不感兴趣，天天都在打盹。张甘每次叫醒它，都会被投来责备的目光，就再也不好意思打扰它的休眠了。 他每天会教泥人说说话，然后就去地里帮忙。 夏天的雨季漫长，这天好不容易停了雨，张甘便打算去看看庄园主。他最近都在家忙活，这一出远门才发现，四处泥泞，河流暴涨，各村农田淹了一片又一片。 老乡都忙着抽水，在田间直发愁：“今年弄不好，怕是要发大水哩。” 今年的雨季确实来得有些不正常。但张甘有些奇怪。他村里的小河并没有涨水很厉害。那条失去了泥人的小河，应对连日的暴雨居然十分轻松。难道是因为泥人最近复苏了…… 张甘到了外婆家，田里也一样的状况。最近南方频繁暴雨，别地甚至引发了山洪。外婆家已算是幸运的，没发生什么灾害。 庄园主完全不知外界的情况，它的庄园里一切如常。 “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们。”它为难地说，“如果被发现，我的庄园就要遭殃了。” 张甘理解它的立场和处境，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寻求帮助。 “那么，吃了饭再走吧。”庄园主高兴地说。 张甘吃了饭，离开时还打包了许多瓜果。他琢磨有这些，青牛最近会老实点，不会乱跑了。 回到家，他发现牛在，缸里还多了两条鱼。 这回是真的鱼。 妈妈悄悄道：“我跟你说，狐狸大仙来过了！今早上，就盯着这个缸！我寻思它是不是饿了想抓鱼……” 所以她放了两条鱼进去。 张甘惊讶道：“狐狸？你看到了？” 他脑子里立即冒出了白狐的形象，因为当地从没有狐狸出现过。 “没看清，就看到一条尾巴，雪白雪白的，你爸喊了一声，它就吓没了。”妈妈说。 张甘可奇怪了。白狐说过绝不会踏足人类的世界，不像是开玩笑的。 他调了一下监控。 幸亏上次小偷事件之后，他装了个监控，画面里还真看到了个毛绒绒的东西。 那不是狐狸，是白狐给他的绒球。短尾绒球蹦到了水缸边，就拉长身子，扒着缸边，变成了长尾巴。听到响动，它立即一个收缩蹦回了屋子里，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张甘回房找出来时，它还在抽屉睡大觉。 张甘问：“你的主人来过了？” 毛球傻乎乎的什么也不回答，什么也不知道。 张甘只好又去问狐狸。 白狐不承认：“我没有去过哟~” 那毛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对泥人感兴趣？ “它确实是我的一条尾巴。”白狐打了个呵欠，“本来是长尾巴，但是人类看到只有一条尾巴在活动，总是大惊小怪，所以它会伪装起来。” 张甘问它想对泥人做什么。 白狐伸个懒腰道：“没什么，它就是好奇看看。” 张甘有点怀疑：“真的？你没有打泥人的主意吧？” 他知道隐族想要泥人的能量珠，就是为了让神主恢复过来。那么这东西对白狐一定也很有好处。或许，很久以前这些存在之间就相互吞噬过，所以才发生了混战。 白狐不屑道：“我要它那点力量，还不如吃了你。” 张甘：“……” 他要走了，白狐又叮嘱道：“你小心点，下次别再被骗去交换东西了。要是遇上凶残的家伙，被卖了都不知道。” 张甘听话地点头。 等人走了，趴在榻上的白狐立即跳下地，来回踱步一番，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张甘不再管毛球的行动。它每天会趁着没人时出来溜达，趴在水缸边，和泥人交流什么。 妈妈偶尔在暗处偷看，也不说破。 这两天又下雨了，她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狐狸大仙两天没见了呢。” 张甘根本没心思管这个。最近天天下雨，村里抢挖排水，他和爸爸也去帮忙，回来累得倒头就睡。 这晚迷迷糊糊睡着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大眼，大眼！” 他睁开一条缝，看到对方，又赶紧闭上了。 白狐！ “别装睡啦，我知道你听见了！”白狐不悦地说。 张甘心砰砰跳，正在犹豫是否回应它，就听一个带了混响的声音在头顶不耐烦道：“何事？” “你怎么老下雨，今天我的毛都弄湿了！”白狐不满道。 金色的眼睛睁开，张甘看到了巨大的白狐。 “你在教我做事？”独眼发出了疑问。 白狐纠结地说：“呃……你自己选中的人类，至少关心一下吧，村里一直下雨，弄得张甘最近心情不好，吃饭都没什么味道呐。” 独眼沉默了一阵。张甘觉得它像是又要睡着了，因为他的困意也跟着来袭。过了一会，它才道：“与我无关。” 白狐：“哈？” 独眼说，“我的世界一切按照规则运行，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之中。” 白狐眯起眼睛道：“那些看不见的人类呢？也与你无关？你和那边的主人没有打过招呼？” “没有。”独眼低沉警告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你们的门没有看好，所以他们溜进来了。” 白狐：“……” “但我选中的人类很在意你，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独眼又闭上了眼睛。 张甘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白狐得意道：“是嘛！他居然这么在意，那我就更不好意思置之不理了呀。” 独眼浅浅抬了一下眼皮：“野狐狸，不要多管闲事，这是他的事情，他可以自己解决。” “他能应付吗？”白狐迟疑道。 独眼却闭眼再也没有回应了。 张甘陷入沉睡，醒来时耳边满是雨声。 大半夜的，忽然下了好大的雨。 他睡前没关窗，此时雨水飞溅进来，把大半个屋子都弄湿了，绒球在床上跳来跳去地叫。 张甘先急忙去关了窗，打开灯，连忙下楼查看。客厅的灯亮着，爸妈都起来了，脸色苍白看着窗外道：“这咋回事，从没见过那么吓人的雨。” 雷声震得整个房子都在颤抖，雨水冲刷玻璃，完全看不到屋外的景象。原本院子里有个太阳能灯，这会儿也不亮了。 张甘一打开门，立刻就有水淹了进来，有点发懵。 家里居然闹水灾了！ 妈妈忙着去看奶奶，爸爸把电都拔了，一边回头对张甘道：“三儿你上楼去……” 张甘已经冲进了雨里。 这哪里是雨，分明是一条河落到了人间！ 张甘穿过雨，在家周围转了一圈，有些发懵。村里确实都在下雨，但这条来自天上的河，分明看准了他家院子。 院子里有什么？ 有装着泥人的水缸。 张甘忙转身寻摸到水缸，水流急速往里奔流，他忽然明白了。 泥人的空间在水底，连接水域。泥人消失之后，那些水哪去了？也随之消失了吗？这个问题在他未知的领域，他也从未想过。但现在，泥人复苏，它的空间再次出现，那就必然需要水，大量的水…… 张甘思索着，忽然听到：“快带它去河里！” 白狐的声音…… 张甘不禁凛然。 水缸太重了，又被水流冲刷着，根本搬不动，只有把缸砸碎。 轰然一下，水缸崩裂，白狐又急促道：“快跑快跑！” 张甘几乎是下意识就听从了它的建议，拔腿就往小河跑。水流像是有生命一样，紧跟在他身后，跑慢一点，就要被它淹没。 白狐的声音还在耳边警告：“到达目的地之前，决不能让它追上，否则这一片土地，都将成为它的领域，人类就没法居住了。” 到了小河边，白狐道：“跳进去。” 张甘一跳进河里，就被追上了，水流冲击得他晕头转向，沉到了河底。 泥沙涌起，把他淹没。 他明明调动了粒子，穿过了河底，进入了黑暗的地下，但是下方仿佛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河流。身体好沉，他在不断地下沉。 “张甘——” 上方有人呼喊。 张甘睁开眼睛，看到了上边水波荡漾的影像，鬼头鬼脑的小男孩在慌张地四处张望水面：“张甘不见了！他去哪了，有谁看到？” 小伙伴们都说没有。 小男孩急得要哭了。“完啦，我又把他弄丢，回家要挨揍啦，快帮我找找！” 小孩儿们有的往远处散开，有的上岸寻找，小男孩自己则往下潜了水，正朝着张甘游来。 张甘下意识伸出了手去够着他。 他认出来了，这是小时候的伙伴张黑子，妈妈说他把伞弄丢那回，就是黑子带去山里玩的。 然而黑子没看见他，憋气也到了极限，又浮出了水面，离他远去。 张甘有些发愣。 有人轻轻把他托住，放在了河床上。 谁？ 张甘躺着没动。 这是水里，又不似水里，可以呼吸。 这里……是泥人的世界。 张甘心想。但又和他记忆中的不大一样。 这里没有垃圾。 他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环视四周。上方，张黑子还在河里游来游去，锲而不舍地寻找。无论张甘怎么喊，他也听不到。 张甘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是大人，不是小孩。上方呈现的应该是过去的影像。 他小时候有跟着黑子到河里游泳吗？张甘不记得了。 他在河底静静看着上方的影像不断变化，出现各种人，大多很陌生。直到他看到了一头牛——青牛正伸了头，瞪大牛眼盯着水面，在确认什么。然后，它鬼鬼祟祟下了水。 张甘：“……” 他差点就以为自家的牛找来了，但接下来出现的人，让他明白，那是他第一次进入泥人的空间找人的情景。 然后是第二次，他一个人潜入。 再然后，穿着黑衣的隐族人出现了…… 张甘恍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泥人在河底曾经看到过的景象，它过去的……记忆。 他站起来，开始在河底走动，喊道：“泥人仙~” 黑影从泥沙里钻出，憨憨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张甘微笑道：“你躲了多久了？” “没有多久，我才刚刚睡醒，好像睡得太久，就忘了所有的事。”泥沙倏忽散落，又在他身后出现，“看到你，又想起来了一些。” 张甘：“你都记起来了？” “一些。”泥人强调道。 “你还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吗？” “天外的水域。”泥人仰望说，“我好像就摸了一个人，然后就被人类迷住，回不去了。” 它好像不记得垃圾的事了……张甘不动声色问：“那你要回去吗？” “回不去了。”泥人认真地说，“一旦做出选择，就回不去了，人类也一样。你后悔了吗？我好像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 “没有。”张甘发自内心地说，“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啊，我也很高兴。”泥人欢快地转了一个圈，“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类。” “但别的人类不一定和我一样友好，你以后还是要小心避开。”张甘想起隐族的狩猎者，不禁提醒道。 “我知道。”泥人搓搓手说，“我保证不和别的人类说话！也不碰他们！除非……除非有人掉下来！啊对了，万一有人掉下来怎么办呢？” “那就叫他们捡捡水里的垃圾，然后送上去。”张甘不假思索道。 虽然泥人的河底已经没有垃圾了。 它获得了新生，不再受到奇怪的规则惩罚，也不再有垃圾掉落。 而张甘的村子，雨终于停了，那夜发生的事无人知晓，村里没什么损失，只有张甘家里留下水涝过的痕迹，泡坏了一些东西，让爸妈纳闷不已，也收拾了许久。 但说起那个水缸，两人都不记得了。 我这边正文已经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