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雁不归》作者:宜步 文案: 一寸同心线,千年长命花。 豆蔻年华,塞外荒漠,俊逸如仙的他掳走了她的魂魄。 为了救他,她舍弃了半条性命,而他,却听信别的女人的谗言,下诏将她赐死。 她不甘心,含泪质问他,可曾记得,迎亲七年的艰辛? 他冷漠的回答,迎娶她,只是为了让他国破家亡。 那一刻,她的心寂灭了。 第一章 一束白绫,一杯鸩酒 宣政六年。 秋雨霏霏。 帝都长安,绵延数里,一片素白。 长秋宫。 老内臣捧着紫檀木盘,盘中一束白绫,一杯鸩酒。 “皇后娘娘,长痛不如短痛,您自行了断吧,别为难了奴才,奴才还要回去复旨呢。” 萧依雁看着白绫和毒酒,心中绞痛,但还是平静地说:“本宫要见皇上,太后的仙逝和本宫没有关系。” 她不相信,不相信宇文炫会不分青红皂白将她赐死。 话音刚落,一声娇俏得意的声音传了进来:“想见皇上?” 只见邓宁容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坐在了主位上,俨然她才是皇后。 这个曾经是萧依雁婢女的女子,此刻周身金光灿灿,前呼后拥,气势夺人,一双桃花眼红肿得像个桃儿,那是这些日子假哭太后的薨逝而伪造出来的假象。 她望着萧依雁,笑得得意:“皇上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想见你呢,他要你快点给太后殉葬呢。” 萧依雁的侍女映画咬了咬嘴唇,给邓宁容跪下了:“邓贵妃,咱们好歹是一起随着三公主陪嫁过来的,念在三公主对您昔日的恩情,求您在皇上面前给三公主说句公道话。” 邓宁容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三公主?呵呵,不过是那个荒蛮之地的三公主而已,我现在可是大周的皇妃了,你以为我还是你的婢女?” 说着,她起身疾步走到老内臣身边,擎起了酒杯,一把抓住了萧依雁的后颈:“皇后,领旨受死吧,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就要强行将毒酒灌给萧依雁。 萧依雁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你竟然会……”她惊恐地盯着邓宁容。 她曾习武多年,而邓宁容一向看起来柔弱,而这个时候,她根本挣不脱邓宁容的手臂! 邓宁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就松了手,酒杯跌落在地。 “邓贵妃,我是皇后!”萧依雁紧盯着邓宁容小人得志的脸,双眸里全是悲凉。 她是突厥公主,血液里从来没有任人欺辱这个词,除了那个人,因为,她的心魂被那个人攫走了。 “皇后?”邓宁容嘲讽地笑了,她欺身走近萧依雁身边,得意地低声道,“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司礼监宦官的高唱:“皇上驾到!” 萧依雁的心陡然一颤。 那个人,来了。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邓宁容忽然双手扯起她的手,卡在自己的脖颈上,且委屈地悲泣起来:“皇后,别杀我,别杀我……” 这一幕,恰被刚踏进大殿的宇文炫看到,而从他的角度看来,是萧依雁卡着邓宁容的脖颈,邓宁容用双手使劲地想要推开她的手。 顷刻间,他的眉目一拧,似有风雷涌动,目光凌厉地刺向萧依雁:“放手!萧依雁!” 同时,邓宁容就松开了抓着她的手的双手,大哭着扑向宇文炫,悲悲切切地哭诉起来:“皇上,皇后差点给我灌下了毒酒,若不是我挣扎着打翻酒杯,我可能就见不到皇上了……” 第二章 朕留你全尸 此刻的宇文炫一身素白孝衫,神清骨秀飘潇若仙,宛然塞外初见时的英俊飘逸。 他看也不看萧依雁,只温柔地给邓宁容拭泪:“容儿,别怕,朕在。” 继而,用力一揽,将邓宁容揽进怀中。 继而移目对着萧依雁,眸中冰冷:“鸩酒是为你准备的。” 陡然之间,萧依雁的心锐利地痛起来:“不是我,太后的仙逝与我无关!” 原来,竟然真是他要赐死她! 话音甫落,邓宁容当即含泪道:“皇后,太后就是吃了你敬献的奶茶才薨逝的,你怎么能说与你无关呢?” “那是你派宫女来我宫中,说太后这些天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我做的奶茶……” “所以你就放了轻粉在奶茶里?” “我没有……”萧依雁眼中泫然有泪,整个宫中,唯一对她好的就是太后,她怎么会毒害太后呢。 “够了!”宇文炫放开邓宁容,神色阴鸷地步步逼近萧依雁,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鸩酒白绫自己选,朕留你全尸!” 在此之前,宇文炫派人在长秋宫查出了轻粉,而据太医检验,太后确是轻粉毒发身亡的。 “皇上,皇后不能死,”映画见状不停地叩首,“皇后孕有大周的皇嗣啊……求皇上开恩,放过皇后娘娘……” 闻听此言,邓宁容脸色陡变,冷声呵斥映画:“大胆奴婢,满口胡言!皇后到宫中,三年没有子嗣,怎么忽然就怀孕了?” 萧依雁看了一眼邓宁容,望着宇文炫:“皇上,自宏圣宫那日之后,臣妾庚信一直未至。” 霎时间,宇文炫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邓宁容见状,心中恨恨,可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当即说:“皇上,既是如此,太医院魏太医医术高明,就让魏太医来给皇后瞧瞧吧。” “宣魏太医。”宇文炫点头。 邓宁容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魏太医来到长秋宫,先和邓宁容对视了一眼。 少时,魏太医悬丝诊脉的结果出来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所患并非喜脉,而是……”魏太医唯唯诺诺,不敢说下去。 “而是什么?” “而是妒火攻心,郁结于内,所以庚信未至,需……” 太医还没说完,宇文炫就不耐烦地挥手:“行了,退下!” 他深眸微敛,怒视着萧依雁,从荷包里取出一粒丹药,咬牙道:“皇后的妒病,朕来医治。” 萧依雁望着宇文炫,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宇文炫冷声问。 “陛下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我死么?放心,我会按照皇上想要的方式来死。”萧依雁凄然地笑着,双手接过那丹药,就要吞下。 她是突厥公主,自然不能被处死,唯有病死,才是唯一的办法。 “三公主,不能啊!”映画忽然起身,将她手中的丹药夺去。 “映画,你好大胆!”邓宁容高声呵斥映画,“竟然敢违抗皇上的旨意!拉出去!” 萧依雁担心宇文炫迁罪于映画,慌忙跪下:“映画并非违抗皇上的旨意,她只是想要保住我腹内的皇嗣,如今大周唯有寿安公主一个皇嗣,皇上,你难道不想要一个皇子?” 邓宁容笑了:“皇后糊涂了么?还皇子呢!魏太医刚才说你是妒病。 第三章 半夜传旨侍寝 萧依雁冷冷回击邓宁容:“是不是皇子,七个月后不就知晓了?” 继而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宇文炫:“皇上,为了大周的皇嗣,信臣妾这一回,让臣妾多活几月,可好?” 宇文炫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冰冷的眸子里有一丝动摇。 他身上的药丸,并不是毒药,只是想吓一吓这女人罢了,没想到她的婢子倒是忠心。 “既然你怀有身孕,朕就信你一次,等你分娩之后再治罪!” 说罢,他牵起邓宁容的手:“容儿,随我回宫歇息吧。” 邓宁容心有不甘地朝着萧依雁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温婉地俯首,随同宇文炫一起飘然离去。 望着那一对迤逦的背影,萧依雁心中酸涩难忍,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 为了这个人,她舍弃了半条性命,舍弃了故国家园,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儿,却换回了一个病入膏肓! 上林苑。 邓贵妃的寝宫。 两岁的寿安公主正和宫女们玩耍嬉戏。 她是邓宁容随萧依雁嫁到周朝后的第二年出生的,刚满两岁,寿安公主生得粉妆玉琢,深得宇文炫的喜爱。 看到邓贵妃,小公主蹒跚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唤道:“母妃。” 邓宁容抱起小公主,看着她酷似宇文炫的眉眼,眼中无限柔情,但很快,那柔情却倏忽消失不见,换做了一抹狠辣。 她将小公主交给宫女,对心腹宫女低语几句。 宫女点点头,依计行事。 午夜。 萧依雁被传令官惊醒,说是皇上有旨,让她到宏圣宫侍寝。 “皇上怎么会半夜传旨?”映画很是担心。 萧依雁也感到疑惑。 “皇后娘娘快一点,皇上等着呢。”传令官在外面催促着。 萧依雁不及多想,就随着传令官出来。 及至到了宏圣宫,却发现大殿内空无一人。 而那传令官却忽然转过脸来。 “是你?”萧依雁吃了一惊,传令官竟然是邓宁容。 邓宁容阴恻恻地笑了,用传令官的声音说道:“是我,皇后娘娘。” 霎时间,萧依雁惊出一身冷汗。 邓宁容竟然会口技,是她用模仿传令官的声音把她骗到这儿的。 而她和邓宁容相处五年有余,竟然不曾发现。 见萧依雁吃惊,邓宁容诡异地笑了:“皇后娘娘,别吃惊啊,让你吃惊的还在后面呢。” 说着,她上前将萧依雁一捋,飞身一跃,便飞上了大殿顶。 “你是什么人?!”萧依雁大骇,邓宁容竟然有武艺!却一直装得弱不禁风的样子! 邓宁容诡异地一笑,随之飞跃到大殿另一端,继而消失不见。 萧依雁回过神来,只觉高处不胜寒,想要下去,却根本无法下去,多年前,她是有武艺的,但那年,为了救宇文炫,她身中毒箭,卧床养伤半年有余,一身武艺也是在那个时候全部消弭了。 “我的孩儿啊,你死得好惨……”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拉回了她的神识。 分明是邓宁容的声音。 “刺客在这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宫廷禁卫手里的“金龙抓”给抓了下来。 她跌扑在大殿之下,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血污,更可怕的是,她的手中,竟还有一把剑。 剑锋尚有鲜血。 同时,邓宁容疯了似的扑了过来,悲恸大哭:“皇后娘娘,我知道你恨我在你之前生了皇嗣,可你怎么能杀了我的安儿呢?” 第四章 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依雁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一时气急,拿剑指着邓宁容:“是你在诬陷我!” 她浑身颤抖,这一切,都是邓宁容的阴谋。 邓宁容忽然大哭:“好,皇后,你也杀了我吧!” 忽然一声剑锋相击的声音。 “萧依雁,你连两岁孩子也不放过吗?!” 萧依雁这才看清,满脸震怒的宇文炫站在月色灯光之中,怀中抱着鲜血淋漓寿安小公主,一手执剑,抵住了她手里的剑,眼中有着她形容不出的凄凉和悲戚。 邓宁容亦在悲戚:“皇后娘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安安?她年仅两岁啊……” “不是我!”萧依雁冲邓宁容嘶声咆哮。 宇文炫抱着寿安公主的身躯在颤抖,拿剑指着萧依雁的手也在颤抖:“整个宫中,除了你看不惯容儿,除了你会武功,还有谁深更半夜执剑在大殿之巅,且浑身血污?” 萧依雁由不得浑身一激灵。 她确实会武功,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武艺消弭,这事,除了邓宁容,没有人知晓,刚才若不是邓宁容扯着她上去,那大殿之上,此时的她根本上不去。 “她也会武艺。”她指着邓宁容。 邓宁容更是委屈得不得了:“皇后,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我手无缚鸡之力,不像你们蛮夷之族,女子也舞刀弄剑。” “即使她会,她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吗?”宇文炫厉声反问。 萧依雁眼睛一霎不霎地盯着邓宁容:“她会。” “邓娘娘!”邓宁容的宫女惊呼起来,“皇上,娘娘晕过去了……” “将萧皇后即刻打入冷宫!等候发落!”宇文炫嘶哑着喉咙命令御林侍卫首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因为失去爱女而变得一片灰黯。 宫殿夹道,阴暗潮湿,寒风刺骨。 萧依雁用冻得发麻的手指抚摸着肚腹,将所有可以保温的物事都聚拢在肚腹,轻轻地低语:“孩儿,是为娘不好,让你还未出世就挨饿受寒。” 寿安公主已经死去一月有余了。 这一月来,她再也没有见到宇文炫。 映画也自那夜不知所踪。 这儿是几道宫墙的夹道搭建起来的储物间,整日不见日光,阴冷异常。 若不是她曾经生长在塞外荒寒之地,恐怕早已被冻死。 而宫人送来膳食,皆是粗粝发馊难以下咽的饮食,且分量非常少,摆明了是要将她饿死。 为了腹内胎儿,她不得不将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咽下去。 一阵笑声刺入耳鼓。 是邓宁容。 萧依雁的手指瞬间收紧。 “皇后娘娘,冷宫的滋味如何?”邓宁容款款走近萧依雁。 忽然,她的眉头皱了皱,用香帕掩住了口鼻,阴冷发霉的气息让她难以忍受。 “邓宁容,你究竟是什么人?!”。 “想知道?”邓宁容笑得诡异。 第五章 皇上要册封我为皇后 她凑近萧依雁,压低了声音:“我是魏国的密探,我原本是要刺探你们突厥的机要的,却不料,你给了我更大的机会,让我作为陪嫁侍女嫁进了北周皇宫。” 瞬间,萧依雁的心没来由地抽在一起。 原来,当年她从九王手里救回的小狼奴竟然是魏国的密探! 而北周和北魏向来水火不相容。 那,宇文炫……一定很危险。 如同听到了她的心声,邓宁容阴阴一笑:“昨夜北魏皇帝拓跋鸿已经给我下了暗谕,让我暗杀了宇文炫,然后嫁祸与你,从而挑起突厥和北周的矛盾,然后他坐收渔利,一统江山。” “你不能杀他……”萧依雁急促地说。 邓宁容冷笑:“还挺痴情的,不过,宇文炫是永远不会知道你这一片痴心的模样,哈哈哈——” “太后的死,寿安公主的死,都是你做的!” “没错,都是我做的,我若是不这样做,怎么能将你从皇后的位置上赶下来呢?”邓宁容眼中闪着阴鸷。 “邓宁容,你竟然这么歹毒,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下得去手!”萧依雁颤抖着质问邓宁容,她不敢相信,一个密探可以冷血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可以作为晋升的阶梯而将其杀死。 “谁让她是个公主呢,她若是皇子,我定然不会杀她。”邓宁容极其冷血地说。 “你知道皇上多喜欢这个孩子吗?”萧依雁心痛地问。 “正因为皇上喜欢她,我才要杀了她,这样,皇上才会废了你这个皇后啊,哈哈哈……”邓宁容竟然笑了,好像寿安公主根本不是她生的。 萧依雁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妖魔。 忽然,她伸手,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地掴在了邓宁容妖魔般的笑脸上。 “你打我?你还敢打我?!”邓宁容捂着脸颊,咬牙切齿地质问,眼中闪现出可怕的凶光,“你还以为你是突厥三公主?你还以为你是北周皇后?” 萧依雁伸手又给了邓宁容另一半脸狠狠一掌。 登时,邓宁容大怒,伸出手就要回击。 忽然间,她却又收回了手,大哭起来。 “皇后,是我不好,您放过我吧。”她一边哭着,一边将萧依雁一扯,自己就势跌倒在地,让萧依雁压在了自己身上。 听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萧依雁明白了。 邓宁容亦是习武之人,自然听觉敏锐于常人,她刚才一定先于她听到了宇文炫到来的脚步声,所以才在将要打她的时候扯着她跌倒。 “你放手!”萧依雁想要起来,却被邓宁容紧紧地拽着胳膊,根本无法脱身。 而这个时候,她身下的邓宁容柔柔弱弱地哭泣起来:“皇后娘娘,你饶了我吧……我只是来给你送些吃食和衣物,并不是要害你……” “萧依雁!”伴随着宇文炫的怒喝,她整个人被踹翻在地。 邓宁容娇弱无力地挣扎着,却似乎受伤严重,无法爬起。 看到邓宁容红肿的双颊,宇文炫的脸瞬间黑沉下来。迅速将邓宁容抱起护在怀中,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急急下令:“快宣御医!” 邓宁容伏在宇文炫怀中,委屈得哭泣着:“皇上,我只是想来看看皇后,毕竟,她是我以前的主子,可她却……” 宇文炫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被他踹翻在地的萧依雁:“看来你在冷宫里住得太舒服了!” “她是魏国的密探!”萧依雁指着邓宁容,浑身都在颤抖。 第六章 割她股肱之肉 邓宁容委屈而吃惊地看向萧依雁:“皇后娘娘,你怎么能这么诬陷我呢?我自幼长在突厥,从来没有去过北魏,怎么能是魏国的密探呢?” “我看你才是魏国的密探!”宇文炫猛地将一封书信掷在了萧依雁脚下。 他的心在颤抖。 他的皇后竟然和魏国皇帝暗通款曲! 萧依雁慌忙捡起那封信,打开一看,当即怔住,耳畔如炸雷在轰鸣。 那竟然是她写给魏国皇帝拓跋鸿的书信。 “这不是我写的!”她惨白着脸惊恐地不停地摇头,“不是我写的!” 邓宁容假做不知情地接过去一看,当即吃惊地说:“三公主,这不就是你那鸿哥哥吗?你当时在突厥的时候,就常给鸿哥哥写信,原来,他竟是魏国皇帝呀。” 霎时间,雾霭般的怨气迅速在宇文炫眼底堆积:“鸿哥哥,鸿雁,一丘之貉,你俩还真配!” “皇上,你为什么信她的,而不信臣妾的?”萧依雁哀哀地望着宇文炫,“太后的仙逝,寿宁公主的夭折,都是邓宁容做的……” 邓宁容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皇上,容儿视安安为生命,容儿怎么会杀安安……” 哭着,忽然峨眉紧蹙,似乎万分痛苦。 “容儿,你怎样?”宇文炫惊惶万分。 “容儿腹内绞痛难忍……”邓宁容含着泪晕了过去。 “容儿!容儿!”宇文炫满脸惊惶,“太医都死了吗!还不过来!” “娘娘!”邓宁容的侍女惊呼起来,“娘娘身下见红了!” 宇文炫望去,之间邓宁容身下鲜血蔓延,瞬间目眦欲裂,当即抱着邓宁容回宫。 上林苑一派肃穆。 宫女紧张地出出进进,手里的托盘里都托着许多物事,都不知是作何用,总之都是为邓宁容忙活。 寒风呼啸,衣衫单薄的萧依雁跪在上林苑门口。 因为,宇文炫有旨,邓娘娘一刻不醒,萧依雁一刻不许起身。 此刻,门内门外,俨然两个天地。 门内,温暖如春,邓宁容躺在紫檀碧玉精雕细琢的床上昏睡。 门外,萧依雁跪在冰冷彻骨的石板上,只觉有万千的寒意从膝盖进入周身。 忽然,魏太医惊呼一声,跪在地下:“皇上,臣万死,邓贵妃已然滑胎了……贵妃的凤体恐怕……” “恐怕什么?!”宇文炫脸沉似铁。 “恐怕不保……”魏太医伏首在地,浑身颤抖,不敢抬头,“贵妃此前被皇后所伤,胎像已是不稳,此刻,更是危及性命……” 顷刻,宇文炫龙颜大怒:“容儿若是有什么山高水低,我拿你的性命是问!” 魏太医惊得不住叩首:“皇上,有一方药可医邓娘娘凤体,但药引很难找。” “就是上天入地,也给朕找来!” “需要正月初一生的阴人的股肱之肉作为药引,贵妃方可痊愈。” “皇后娘娘不正是正月初一生人吗?”邓宁容的侍女突然说。 “宣罪女萧依雁!” 虽然只有一门之隔,但老内臣依旧高声传唤,唯恐萧依雁听不见似的。 萧依雁浑身一僵,感觉腹内一阵绞痛。 一门之隔,大殿内的声音她早已听到。 她艰难地站起,慢慢走进大殿,眼睛里水蒙蒙的看着宇文炫的眼睛,轻轻地问:“你是要割我的肉救她吗?” 第七章 迎亲七年的艰辛 “别说割肉了,拿你的命来救容儿都不足为惜!”宇文炫如潭的双眸里闪着怒火,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她撕了吃了才解气。 “原来……”一抹恍然若梦的笑浮上了萧依雁苍白的脸。 莫名地,心中酸涩难忍,却竭力平静,声音里亦是透着寒意,那是绝望的抗争:“皇上,这个肉你恐怕割不得,我是突厥公主,并不是你的奴仆。” “你在威胁朕?”宇文炫清俊的面容登时绷紧,一双如潭的黑眸闪着不悦的冷光。 萧依雁还未及开口,躺在宇文炫怀中的邓宁容轻哼一声,幽幽转醒。 宇文炫登时收了眼中的冷意,温柔地问着邓宁容:“容儿,你感觉怎样?” 邓宁容微微地睁开了眼,她看起来那么虚弱,气息奄奄地扯住宇文炫的衣衫:“皇上,……别,别伤害她,我命不足惜,她,她说得对,她……可是突厥公主,你要是伤害了……她,必将于我大周不利,请皇上三思……” 邓宁容说得悲悲切切,那模样,凄惨极了,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动容。 “容儿,别说了,”宇文炫心疼地抚上了邓宁容的脸颊,“别说她是突厥三公主,即便她是突厥王,害死了我的孩子,就要拿命来还!” 言毕,喝令魏太医:“即刻割肉救人!” 魏太医叩首:“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即做药引,便不能施用麻沸散,否则将改变药性,请皇上恩准。” “聒噪什么,准了!”宇文炫不耐烦地一挥手。 顷刻间,萧依雁的心仿佛掉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他竟然对她一点点疼惜之心都没有。 割肉做引,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以他的英明,难道看不出这是邓宁容和魏太医在成心整治她吗? “皇后娘娘,恕卑臣无礼,请袒露手臂。” 柳叶刀在魏太医手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萧依雁冷声道:“即便割肉,也轮不到你!” 她移目望着宇文炫,满目苍凉:“我要你亲自割!” “萧依雁,你以为朕下不了手吗?”宇文炫轻轻地将邓宁容安放在枕上。 迈步走向萧依雁,坦然从魏太医手上接过了柳叶刀,带着风的手粗鲁地扯下了萧依雁的衣衫。 衣衫滑落,雪白的肌肤袒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左臂被宇文炫毫不留情地拽起,冰冷的柳叶刀搭在了温热的皮肤上。 萧依雁注目着宇文炫的眼睛,晶莹的眸中有水光在闪。 她虽为皇后,也是弱女子,并不是铁汉,不能像关云长那样谈笑自若地刮骨疗毒,她也怕痛。 “皇上,你可曾记得迎亲七年的艰辛?”她哽了哽喉咙,哀婉地问他。 从永和元年宇文炫向突厥求亲并开始迎娶她,直到宣政三年,才将她娶回大周,前后历时七年。 七年。 漫漫迎娶之路,整整走了七年。 即便不爱她。 只为着七年迎娶的艰辛,也不该剜下她的肉啊。 “记得,怎么不记得。”宇文炫冷讽一笑,“但我七年迎娶的并不是突厥三公主,而是我的容儿……娶你,不过是为了——” 第八章 剜你的心,也是应当的 “让你国破家亡!” “什么?! ”萧依雁眼睛霎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望着宇文炫。 这时,太医动手了。 闪着寒芒的小刀利索划拉一下。 萧依雁倒吸一口寒气。 痛,痛到了骨髓里,痛到了心窝里。 但她却没有喊痛。 她不想看到邓宁容得意的脸。 她侧目,满眼是左臂的鲜血汩汩。 撕拉一声。 拇指大的一块带血的肉便到了宇文炫手中。 那一刻,她感觉,她的心被宇文炫撕扯了去。 邓宁容半睁半闭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亮光。 “快去给邓贵妃熬药。”宇文炫将她的血肉交给了一旁的魏太医。 继而宣来另外一名太医,紧摁着萧依雁流血的左臂,吩咐道:“好生给她疗伤。” 萧依雁强忍着左臂的痛楚,用右手狠狠地推宇文炫:“别假惺惺!让我死了不更好?!” 宇文炫眉目一动:“你以为我怕你死吗?我是怕你死了容儿没药引,容儿还指望你来活命!” 心,再一次被刺痛。 残存的那最后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原来,原来并不是怕她死还,到底还是为了邓宁容呵。 她凄凉地嘶吼着:“宇文炫,今日割我的肉救她,明日恐怕要剜我的心了!” 宇文炫极其冷淡地注视着她:“容儿当年为了救我,落下了虚症,你如今害死了她的孩子,剜你的心,也是应当的。” 萧依雁哭了:“救你的是我!” “是吗?”宇文炫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既是你救了我,为何我醒后,看到的是受伤的容儿伏在我身上哭泣?” “那是因为我去引敌人离开。” “那你为什么没有再回来?为什么后来一直是容儿多次来照顾我对我不离不弃?” “那是因为我身重毒箭……” 那段日子,她卧床不起,将自己所有的私房和首饰都交给邓宁容,让她去救周四皇子。 “那是你在盘算怎么杀了我,好领受太子党的封赏吧?”宇文炫语气中尽是鄙意。 “你说什么?什么太子党的封赏?”萧依雁怔住。 宇文炫冷笑:“这个你恐怕比朕清楚!” “我不清楚!”萧依雁忍痛嘶吼。 邓宁容虚弱地开口了:“三公主,那时,突厥王接到周朝太子的密令,说杀了四皇子,他便娶突厥公主为妻,两国永远交好,你为了嫁给周太子,就让我拿着放了砒霜的食物给当时身为四皇子的皇上吃,我没忍心害皇上……” 萧依雁浑身颤抖,伤口的鲜血不断涌出。 她感觉她快要气疯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邓宁容就怀有异心了。 从那个时候,宇文炫就已经开始误会她了。 “邓宁容,你胡说!”她发了疯似的冲邓宁容吼起来,“当时我伤重,托付了你去替我照顾周四皇子的!你为什么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皇上,容儿害怕……”邓宁容受了极度惊吓似的颤抖起来。 宇文炫松开了替萧依雁左臂止血的手,冲过去,将邓宁容护在怀中:“容儿,别怕,朕在,朕在的……” 邓宁容故作惊慌:“皇上,赶紧给皇后止血,你看她的手臂血流得多厉害……” 宇文炫怒视着萧依雁:“她只不过是流点血你就可怜起她来了,她是害了寿安公主的凶手!” 萧依雁的左臂在流血,心中亦是在流血:“宇文炫,寿安公主不是我杀死的!是邓宁容杀了她的女儿!” 赵太医慌忙替她止血。 她却愤然吼道:“让我死吧!” “那由不得你!” 宇文炫上前,接过太医手中的止血药膏,几下便将止血药敷在了她的手臂上。 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声说:“来人,拉回去!” 几个彪悍宫女就要来拉扯她。 “别动我,我自己会走!”萧依雁如同伤了翅膀的鸿雁,悲怆嘶吼。 “给朕滚!”想到她为了嫁给太子而谋害他,他就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第九章 烽烟四起 晨钟响起。 又是一个阴冷的日子。 彤云密布,似乎要下雪。 阴暗的室内,没有炭盆,萧依雁瑟缩在室内一角,不停地搓着手中的木棍,想要钻木取火。 不知是膏药好,还是她恢复得快,被割了肉的左臂已经完全恢复自如。 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一双清冷的眸子异常闪亮。 那是仇恨在燃烧。 是的,是仇恨。 她不恨宇文炫,恨的是邓宁容。 是邓宁容欺骗了她,欺骗了宇文炫。 她更恨自己。 恨自己识人不清,竟然将邓宁容这样的女人当做了贴身侍女。 啪嗒一声。 一只白鸽掉在了冷宫小窗前,似乎是受伤了。 萧依雁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白鸽捧起。 白鸽已经死了,它的脖颈上扎着一只精巧的飞镖。 更让她意外的是,这竟是一只信鸽。 因为信鸽的脚下有一封密令。 不知为什么,萧依雁马上想到了邓宁容。 就在这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过来:“把它交给我!” 果然是邓宁容。 “我要把它交给皇上,这是你的罪证!” 邓宁容呵呵地笑了:“你以为你还能见得到皇上?你以为皇上会相信你?” 她一步一步走近萧依雁,一把将萧依雁手中的信鸽夺在手中,将那密令取下,看了一眼,便使用内力,将密令连同那信鸽一起化为齑粉,散在空中。 她望着惊愕的萧依雁,得意地一笑:“你就等候皇上封我为后的消息吧,哈哈哈哈……” “宇文炫!宇文炫!邓宁容是密探!”冷宫的上空,飘荡着萧依雁的嘶吼。 但宇文炫听不到,他此刻在邓宁容的寝宫,拥着虚弱的邓宁容。 刚下早朝的他,便匆匆赶往上林苑来看邓宁容。 “容儿,服了药,感觉可好?” “皇上,魏太医真是神医,我吃了这汤药,感觉好了很多,但是,这药可是用萧皇后的股肱之肉做的药引,臣妾真的很不安……” “容儿,不必担心,她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宇文炫的眼神有些缥缈,那日割萧依雁胳膊时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想起萧依雁眼中的凄楚和绝望,他的心竟然莫名的痛了。 还好,那膏药是波斯进贡的上等金疮药,敷了之后,不管多种的刀伤,都会很快痊愈的。 “皇上,想什么呢?” 宇文炫回过神来,刚欲答言,老内臣忽然急如星火地冲了进来:“皇上,左骁骑将李季快马传书,发来八百里加急密奏。” 说着,跪下来将一封密奏呈到宇文炫面前。 宇文炫接过密奏,急急拆阅。 渐渐地,清俊的容颜沉下来,剑眉紧蹙。 邓宁容心下明白,却小心地问:“皇上,怎么了?” 宇文炫安慰邓宁容:“没事。” 邓宁容却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皇上,容儿是弱女子,自知不能为皇上分忧,但我看着皇上这样,着实担心得紧……” 宇文炫这才淡然道:“魏军举兵侵犯居庸关。” 魏军不足惧,让他着实气恼的是,魏军侵犯居庸关竟然打着救萧皇后的旗号,他的皇后用得着魏军来救? 想到萧依雁写给魏国皇帝的那封柔情蜜意的书信,他就会有一种心发狂的窒息感觉,连同心坎和肋骨都针扎得疼痛起来。 邓宁容温柔地握住宇文炫的手,深情地注目着:“皇上,小小魏国竟敢侵犯我大周,敢情是欺我大周无人,这次,皇上一定要御驾亲征,这样方可振我大周军威。” “不,皇上,你不能亲征,这是魏军的阴谋!”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宇文炫回头,看到了披头散发的萧依雁正推开阻拦她的宫女,哀哀地望着他。 登时,一股无名怒火从他的心头燃烧起来:“谁让你从冷宫里出来的?!” 萧依雁匍匐着跪在宇文炫面前,苦苦哀求:“皇上,臣妾以性命担保,邓宁容是魏国的密探……” 第十章 按时给萧皇后送饭 宇文炫却一脚踢翻了她:“来人,将她给我拉出去!” 萧依雁被宫人拖回了冷宫。 宇文炫终究是亲自出征了。 出征那一日,邓宁容强撑着病体,在皇城外为宇文炫饯别。 她双手举着酒杯敬献给宇文炫,眉目满含深情:“皇上,臣妾等你凯旋而来。” 宇文炫点点头,将邓宁容拥进怀中:“待朕归来,必择吉日,封你为后。” 邓宁容心中喜悦,却将头低低垂下:“容儿只愿皇上得胜归来,好尽心服侍皇上,别的,容儿都不会去想……” 望着阴沉的天际,宇文炫点头:“容儿,天是要降雪了,你早点回宫歇息。” 言毕,就飞身上马。 周朝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征了。 天,果然降雪了。 回宫的路上,大雪就纷纷扬扬地舞了起来。 邓宁容的兴致格外高。 她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直接去了萧依雁所在的冷宫。 苍茫暮色中,宇文炫的贴身内侍何进端着木盘走向冷宫。 “这大雪漫天,何公公脚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邓宁容一身火狐裘,站在白雪之中,分外威严。 何进恭敬地答礼道:“回邓娘娘,皇上出征前吩咐了,说皇后尽管有罪在身,但因为怀着皇嗣,所以让奴才每天务必按时给萧皇后送三餐去。” 邓宁容的脸色暗了暗,却微笑道:“有劳何公公了。” 何进连忙答礼:“这是奴才分内之事,应当的。” 邓宁容点头笑了笑,示意身边宫女:“正好咱们要去瞧瞧萧皇后,你去帮何公公端着。” “何公公,天怪冷的,我来送过去吧。”邓宁容的贴身宫女上前要接何进手里的饭盘。 何进作难道:“邓娘娘,皇上有旨,让奴才务必亲自将饭菜送到萧皇后身边。” 邓宁容冷了脸:“大胆奴才,难不成本宫会吃了萧皇后的饭菜?” “不敢,不敢……”何进连连后退,唯唯诺诺地将饭盘交给了邓宁容的宫女。 就在这时,邓宁容却一抬手,一枚闪着光芒的毒针飞向何进。 何进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应声倒地而亡了。 “去宣魏太医来瞧瞧。”邓宁容冷着脸说。 魏太医很快赶来,他看也不看何进,对邓宁容说:“何公公看样子是跌死了。” 邓宁容点点头看了一眼宫女,吩咐道:“去找几个体己的御前侍卫来抬出去烧了。” 何进的尸体很快被抬走了。 宫女觑着邓宁容的脸色将饭盘呈在了邓宁容面前。 “原来他竟然对那个贱人很上心。”看到饭盘里精致的饭菜,邓宁容的脸色愈加阴沉得可怕。 “娘娘息怒,何公公刚才不是说了么,皇上这么做,是为了皇嗣呢。”宫女劝慰邓宁容。 邓宁容哼了一声:“都给我倒了!” 宫女只得点头,端着饭盘转身而去。 “慢着。”邓宁容眸光一闪,忽然喊回了宫女。 宫女止步,诧异地望着邓宁容。 邓宁容思忖片刻,恶毒地说:“先放这儿,等明儿晚上,咱们再来给萧皇后送晚膳。” 宫女明白了邓宁容的意思。 一夜之间,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寒冷的风雪中冻得冷硬如石。 第十一章 恐怕那一天不会到来了 鹅毛大雪又下了一天。 被冻得冷硬的饭菜已完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天渐向晚。 邓宁容捧着鎏金手炉,披着雪白狐裘,神采奕奕地走进了萧依雁居住的冷宫。 “皇后娘娘,我来给你送晚膳来了。”邓宁容笑着的脸上,掩藏不住的恶毒。 “邓宁容,皇上有朝一日查明了你的身份,决不会放过你的!”萧依雁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是吗?”邓宁容呵呵一笑,“那有朝一日,恐怕再也不会到来了。” 当即脸一沉,命令随行宫女道:“将她给我绑起来!” 宫女依令,将萧依雁绑了起来。 “来,我的皇后娘娘,该用晚膳了。” 邓宁容示意宫女将冻硬的饭菜放在地上。 看到饭菜,萧依雁的感觉肠胃抽搐了一下。 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她自己饿,她可以忍受。 但腹中的胎儿不能忍受。 腹中的胎儿在不停地在动,似乎是在诉委屈,孩儿很饿很饿。 孩子在肚子里受了亏,以后必然不茁壮。 想到这儿,萧依雁心中一酸,毅然趴了下来,去吃那碗里的冻硬的食物。 “哈哈哈……”邓宁容狂野地笑着,“想不到堂堂突厥三公主,竟然会像狗一样伏在地上吃东西。” 萧依雁不理会邓宁容。 为了她的孩儿,她可以舍弃一切尊严。 邓宁容忽然恼了,一抬脚,便踢翻了地上的碗,恨恨地骂道:“我让你吃!” 带着一腔怒火的邓宁容回到上林苑,传下话去,说:“皇上有旨,不许任何人往冷宫送饮食。” 一连数日,便再没有任何人给萧依雁送饮食。 宫里纵然有其她嫔妃可怜萧依雁,但碍于邓宁容的淫威,没有人敢贸然给萧依雁送饮食。 邓宁容又派人在萧依雁的小屋里放进了几只老鼠。 她知道,萧依雁最怕老鼠。 “我要让你在挨饿和惊吓中死去!”邓宁容残忍地笑着。 就这样,一晃七天过去了。 邓宁容以为萧依雁饿死了。 派心腹宫女前去查看。 宫女回来禀报说萧皇后还活着。 登时,邓宁容大恼:“是谁背着我给那贱人送饮食了?” 宫女不住地干呕着:“娘娘,是她吃着雪水和冷宫内的老鼠活下来的。” 闻听此言,邓宁容一阵恶心。 同时,她也感到恐惧。 她无法想象,萧依雁为了活命,竟然连老鼠都吃得下去。 她不是最怕老鼠吗? 这太可怕了。 她万万不能让这么可怕的人活下来生出皇子来和她作对。 想到这儿,邓宁容紧握着手帕,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萧依雁,看来我得让你死! 第十二章 战罢沙场月色寒 如此一想,邓宁容眼波急速流转,喊过心腹宫女低声耳语几句。 心腹宫女大惊失色:“娘娘,这似乎有些不妥,皇上已经将她打入冷宫,咱们没必要多此一举。” 邓宁容恨恨道:“你懂什么,我看皇上对她还是有旧情的,不然,怎会让贴身近侍送那么好的饮食给她?” “可能是为了皇嗣。”宫女低声说。她虽是邓宁容的心腹宫女,但却从宇文炫临走时特意安排贴身内侍给萧依雁送三餐这件事看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深以为,这个萧依雁,动不得,却又不敢直言劝邓宁容。 “放屁,就她能生出皇嗣?后宫嫔妃如此之多,况且皇上春秋正盛,随便不生几个?” 夜半,冷宫内忽然火光冲天。 烈焰瞬间将低矮的宫墙过道吞噬。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火光之中。 嫔妃和宫人都彷徨惊起。 邓宁容站在上林苑的亭台上,看着冷宫方向的火光,得意地狂笑:“萧依雁,你就是真的是大雁,也飞不出这火焰山了,哈哈哈……” 这得意的狂笑,和那凄厉的惨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这个时候,塞外,冷月高悬。 周军和魏军在寒风中激烈地酣战着。 周朝纛旗之下,宇文炫银盔银甲,恍若天神。 一匹快马飞奔而至,传令官翻身下马,跪地禀报道:“皇上,京中密奏,萧皇后薨了。” “什么?!!”宇文炫似乎没听清。 传令官叩首:“皇上,萧皇后薨了……” 顷刻间,上苍似乎也感受了这悲怆,悲风怒号,漫天白雪狂舞起来。 宇文炫心神大恸,悲吼一声,策马直驱敌军阵营。 望着孤身深入敌军阵营的宇文炫,将帅士兵都傻了。 他手中带血的刀剑在魏军阵营,带着杀气,带着悲怆,挥舞如一条银蛇。 骤然之间,周国军威大振,号角鼓声震天,纛旗在风中猎猎呼啸,杀得魏军溃不成军,丢盔弃甲,奔逃无数。 战罢沙场月色寒。 得胜的周朝军队,却是一片肃穆。 将帅们定定地望着扬鞭催马、向着京师方向疾驰而去的宇文炫。 第二日,晨光熹微中,化为一片灰烬的冷宫中,宫人在宫墙脚找到了一具烧得焦黑的蜷缩的尸体。 尸体的头颅部有一枚镶嵌着猫儿眼的金钗,那是宇文炫曾经赐予萧依雁的。 邓宁容用极冷淡的语气对宫人说:“天降大火焚烧冷宫,必是惩罚皇后对皇上不忠,这等不贞之人,抬出去随便埋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什么人,竟敢在皇宫内策马!” 邓宁容声色俱厉地呵斥。 忽然,她愣住,大吃一惊:“皇上?” 在晨光的映照下,她看清了那人竟然是宇文炫。 宇文炫周身的铠甲尚未卸下,带着一路的风尘,银色的铠甲上尽是血渍。 他怎会此时归来?邓宁容大感惊惶。 可,那清俊如玉的面庞,确是宇文炫无疑。 邓宁容犹豫片刻,便放声大哭起来:“皇上,你可回来了……“ 宇文炫却好像没有听到邓宁容的哭声,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第十三章 是宇文炫的心头之爱 在他身后,那匹据说可逐日而行的越影马轰然倒地,气绝而亡。 邓宁容惊愕地望着那匹倒地而亡的马,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越影马通身汗汽腾腾,想必是飞驰了一夜,被活活累死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马,是宇文炫的心头之爱。 别的且不说,单说它的草料,宇文炫也要亲自验看之后方可饲喂。 可,究竟是什么,让宇文炫归心似箭,连越影的死活都不顾了呢? 看他的神态,似乎是为了萧依雁。 不,不可能! 邓宁容马上否认了这可怕的推断。 她宁愿相信宇文炫是为了她才连夜赶回的。 这么想着,邓宁容紧走几步,拉住了宇文炫的战袍,似有满腹委屈似的哽咽一声:“皇上……” 宇文炫却推开了她,怔怔地盯着那具焦黑的蜷缩的尸体。 “这是什么人?”他喃喃地问,仿佛梦呓一般。 邓宁容给心腹宫女扫过去一个眼神。 那宫女会意,匍匐在地,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答:“皇上,是,是,是萧皇后……” “胡说!”宇文炫当即喝止,“朕的皇后怎么会是这黑黢黢的样子?!” 宫女伏首,哭道:“皇上,冷宫走水,萧皇后被烧,烧……烧……” “一派胡言!”宇文炫一脚将宫女踢翻在地,“来人,拖出去斩了!” 宫女吓得脸色都变了,趴在地上不住地叩头:“皇上饶命啊,是……” 邓宁容怕宫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忽然也跪了下来,满脸是泪地哭道:“皇上,是臣妾没有照看好皇后,臣妾甘愿受罚。” 她笃定,宇文炫是绝不会也不舍得惩罚她的。 宇文炫且不发落那宫女,只冷冷地盯着邓宁容:“我只问你,这火,究竟是怎么起的?” 邓宁容被宇文炫的森寒的目光惊得一激灵,遂含泪道:“昨夜,似乎是天降大火,无端地焚烧了冷宫。看见火起,我们都来相救,可这火也烧得奇怪,明明不见一点柴薪,却怎么泼水都扑不灭,而且,竟然只焚烧萧皇后所在的住所,而紧邻着这儿的柴薪一点燃烧的痕迹都没有。” 她指着宫墙过道的柴薪,有意将这场大火说成天降大火,好掩盖她纵火的实情。 其实,是她用魏国朝廷送来的一种罕见的油脂泼在了萧依雁所住的小屋,那油脂见火即燃,并且无法扑灭,直到燃烧殆尽才会自然熄灭,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担心宇文炫不相信,她又对周围宫人说:“大家说,是不是这样的?” 宫人都惧怕邓宁容,皆伏首叩头: “皇上,邓娘娘所言属实。” “这火着实烧得奇怪。” “是的,好像只为了烧冷宫。” 见宫人们为自己说话,邓宁容心下得意,面上却还是那么悲痛:“皇上,天降大火燃烧冷宫,必是皇后遭了天谴,皇后虽然心狠手辣,但看她死得如此悲惨,容儿心中委实不忍……” 说着,竟然用帕子掩着脸呜呜咽咽地悲泣起来:“皇后和我一起从突厥来到大周,纵然她害了我的孩子,可毕竟是……” 一边哭,一边偷觑宇文炫的脸色。 然而,让她失望和不安的是,宇文炫竟然没有来安抚她。 若在之前,只要她稍微有一点不开心,宇文炫都会放在心上,温言软语地抚慰。 可现在,她这么悲伤地哭着,宇文炫就像是没听见似的。 雪后天晴,空气异常的冷冽。 他仰望着湛蓝的碧空,半晌,断然否认:“不,她不是皇后,不是,决不是,朕的皇后不是这个样子的!” 邓宁容揩了揩眼泪,匍匐上前,伸手拈起焦尸身边那支镶嵌着猫儿眼的金钗,悲咽一声:“臣妾记得,这金钗是宣政三年,您初见皇后的时候赠与她的。” 第十四章 终究是我赢了 宇文炫接过金钗。 他的手开始颤抖,却依旧否认:“不,即便有这金钗,也不能证明这就是朕的皇后!若是她把金钗赠与他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皇上赐予的东西,哪个不要命了,敢赠与他人? 而且,说出这话的,竟然是皇上本人。 显然宇文炫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他怎么可以容忍萧依雁将他赐予的东西赠与他人? 然而,即便如此,他亦是多么希望,事情就像他猜想的那样,是萧依雁把金钗赠给了他人,这烧死的,一定是别人。 邓宁容迟疑了一下,上前温柔地握住宇文炫的手:“皇上,您赐予的东西,谁敢随便赠与他人呢?即便皇后心中没皇上,把金钗赠与他人,但昨夜整个冷宫之内,也只有萧皇后一人。” “何进呢?”宇文炫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道,“宣何进!” 邓宁容脸色稍微变了变,连忙说:“皇上出征那日天降大雪,何进给萧皇后送晚膳,可能是大雪路滑,跌倒在雪中,魏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跌死了。” “是吗?”宇文炫的目光扫过众人,愈加觉得事态可疑。 宫人们跪着一片,都答道:“是的,何公公确实是跌死的。” 邓宁容假惺惺地拭着眼泪道:“自从何进跌死之后,臣妾每天都遣宫女给萧皇后送饭菜的,我吃什么,萧皇后就吃什么,从未有过一丝差池。” 宫人们都附和道:“邓娘娘念旧恩,待萧皇后极好。” 因着宇文炫独宠邓宁容,现在,萧依雁已经死了,谁也不敢得罪邓宁容。 谁也不敢将邓宁容不许任何人送饮食给萧依雁的事情禀告于宇文炫。 “都给我滚!”宇文炫拳头握得紧紧地,声音里含着惊雷般的咆哮。 宫人们皆叩首起身,仓皇倒退着离开了。 唯有邓宁容没有滚,宇文炫这态度让她惊惶不已,她紧紧地抱着宇文炫胳膊,浑身颤抖着悲泣起来:“皇上,你可算回来了,容儿这几日可是担心得紧……” “朕这不是回来了么?”宇文炫淡淡地回了句。 邓宁容错愕了一下,不明白宇文炫何以突然对她如此冷淡。 一双秋水般的美目含满了泪水,似有无限委屈,哀哀地望着宇文炫。 宇文炫回避了那哀婉的眼神,轻轻地推开了她:“冷得很,你也回去吧。” “不,容儿舍不得离开皇上。”邓宁容却双臂一伸,紧紧地将宇文炫拥抱住,哭着撒娇撒痴道,“容儿害怕……” 这一招,一直是邓宁容俘获宇文炫的制胜法宝。 可,今天,这一招一点也不管用了。 这撒娇撒痴的哭泣宇文炫根本听不到,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那烧得可怖的焦尸,喃喃地说:“你走吧,朕想单独和皇后待一会儿。” 他甚至用力掰开了邓宁容环抱着他的手指。 邓宁容紧握着手帕,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说:“好,那容儿回去了。” 她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宇文炫竟然忽然对她冷淡起来。 还好,萧依雁已经死了。 那十年前的真相,宇文炫不会知道了。 这么想着,她不屑地看了一眼那焦黑的尸体,在心中说:“萧依雁,终究是我赢了。” 继而志得意满地迈步离开。 邓宁容走后,宇文炫蹲下来,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烧焦的手,哽咽道:“朕以为……以为你在冷宫中,就会安全,是朕倏忽了啊……朕知道,你是清白的,太后的死,寿安的死,都不是你做的……只是,朕欠容儿的,得还……”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惊愕地发现,萧皇后的死,就好像从他的心头挖掉了一块肉,痛不可忍。 手紧紧握着那只焦黑的手,泪水从染满风尘的脸颊滑落。 倏然间,那只焦黑的手中,坠落两块白色物事。 宇文炫诧异地捡起。 待看清那物事时。 耳畔,骤然狂风呼啸—— 第十五章 必以江山为聘,娶此女为后 原来竟真是她! 当年被太子党的人追杀时的那一幕幕情景在眼前浮现…… 黄沙漫天,荒草萋萋,那个温软如玉的怀抱,抱着受伤的他躲避敌人,一路飞奔。 他身中毒箭,视物模糊,看不清少女的脸…… 少女紧紧地抱着他,为了防止他痛苦呻-吟引起敌人发觉,她将温热的唇贴近他的,淡若幽兰的芬芳萦绕着他,痛苦瞬间消弭。 敌人远去,他询问少女的姓名,好日后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也许是刚才的唐突和羞涩,少女不吭一声。 再问,少女则轻轻捧起他的脸颊,轻声地说:“敌人追寻你不得,必然去而复返,我出去想法引开他们。”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莫名地便颤动了, 他摸索着,将腰间玉带上的玉环解下,交给少女,告诉她,玉环上有他的表记铭文。 他以为,少女知道了他的皇子身份,必然会说出她的姓名。 然而,让他钦敬的是,少女接过玉环,并没有表示出多少惊讶,依然没有说出她的姓名,只是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这毒箭甚是厉害,你在此不要走动,我会回来救你医你的……” 言毕,便快步离去。 听着少女远去的脚步声,他便在心中发愿道:他日,我若登基为帝,必以江山为聘,娶此女为后。 之后,他便昏厥了过去。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了。 眼前,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女子眉眼盈盈地望着他:“你终于醒了,让我等得好着急啊。” 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虽然他没看清当初救他的女子的容貌,但凭感觉,眼前的女子似乎不是之前的。 他问她姓名。 这女子便很快回答了,说她姓邓名宁容,在突厥三公主身边做侍女,说她出来采药,无意间救了他。 他听着,更觉不对。 便询问起玉环,这邓宁容却是羞赧地一低头,只是替他箭伤处敷药,并不作回答。 他遂不再追问,心下也不再疑惑。 他以为,邓宁容如此,是少女的羞涩。 从那以后,只要他一提起玉环,邓宁容就紧紧地抱住他,不许他说下去。 所以,他再也没有提及白玉环的事。 可,现在,这焦黑的手中,竟然有两枚白玉玦。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两枚玉玦对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玉环。 玉环通体透亮,晶莹油润,雕琢在上面的白莲上还惟妙惟肖地凝聚着一滴露珠。 露珠晶莹,像一颗泪珠。 这玉环,世间仅此一只。 是他的母妃在他出生的时候,特意为他雕琢的。 他一直佩戴在腰间,从未离身。 十年前,塞外那场恶战,他身中重伤,便将它赠与了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少女…… 那日魏太医说萧依雁不是喜脉,他表面上相信了,其实心中并不相信,是他纵容邓宁容伤害萧依雁的。 因为,他一直以为救他的那个少女是邓宁容! 却不知道,救他的,原来另有其人! 邓宁容不许他提白玉环,并不是因为羞涩。 她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 还害了他的雁儿,害了他和雁儿的孩子! “雁儿……”他低喃着将脸贴在那焦黑的脸颊上,一滴悔恨的泪水滑落。 上林苑。 心腹宫女见邓宁容回来,匆匆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邓宁容脸色大变,扬手就给了宫女一巴掌:“没用的东西,怎么让她跑了?!” 心腹宫女捂着脸,委屈道:“昨夜你让我去泼油脂,可能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砍断被绑着的胳膊跑掉的。” “快给我找回来!”邓宁容急得乱转。 第十六章 皇上这是何意? 心腹宫女应了一声,刚欲走。 邓宁容却又喝了一声:“算了,没用的东西,我去找!” 自那日她扮做传令官将萧依雁骗出来,就暗中派人绑了映画。 她想将映画收买到她这一边来,那样,萧依雁就彻底地孤立了。 然而,映画到底是对萧依雁忠心耿耿,不管她是威逼还是利诱,映画始终不愿意背叛萧依雁。 无奈之下,她只得把映画秘密地囚禁起来。 却没想到,映画竟然断了左臂逃了出去。 她推测,映画逃出去,必然是去冷宫找萧依雁了。 因为,昨晚,她派心腹宫女去烧萧依雁所在的冷宫,就是在囚禁映画的那间密室交代心腹宫女的。 她这么做,一是为了防止外人听见,二是想要让映画死心,彻底到她这一边来,却不料,映画竟然为了救萧依雁,断臂而去。 而这个时候,若让没了胳膊的映画见到了宇文炫,那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她必须要赶在映画之前见到宇文炫。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踏出宫门,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宇文炫大步而来。 “皇上?”由于心虚,邓宁容的脸色都变了。 宇文炫的铠甲依然没有卸下,可见,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要见到邓宁容。 当然,狡诈如邓宁容,这个时候决不会以为宇文炫是想念她而迫不及待地来上林苑看她。 因为,宇文炫的脸色非常的吓人。 邓宁容不安地猜测,宇文炫一定是见到了映画,所以来兴师问罪了。 正盘算着怎么应对,手腕就被宇文炫狠狠用力捏住。 邓宁容疼得呻*吟了一声,闪着泪花的眼睛幽幽地望着宇文炫,似乎要流泪:“皇上,你这是何意?” “当年救我的究竟是谁?!”宇文炫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一双黑眸中闪着可怕的煞气。 邓宁容心中一惊,更加笃定了刚才的判断。 她含着泪望着宇文炫:“皇上,是不是映画告诉你救你的人是萧依雁?” “什么映画,你那日不是说看见映画逃走了吗?”宇文炫喝了一声,猛地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宝剑,指着邓宁容,“邓宁容,朕现在想杀了你!” 邓宁容吓得一激灵,愣了一下,没想到她随便说的一句话,宇文炫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囚禁了映画之后,为了防止宇文炫起疑,她对宇文炫说那日寿安公主被萧依雁刺杀后,有宫女看见映画飞檐走壁逃走了。 但她反应也快,当即说:“我以为她又回来了,因为,只有映画会说救你的不是我……当年萧依雁为了嫁给太子,让我和映画去杀你的……” “够了,不要再给朕编故事了!”宇文炫将宝剑逼向邓宁容的脖颈。 邓宁容立刻噤声,吓得不住地颤栗。 宇文炫盯着邓宁容,神情复杂:“知道么,朕早就知道你的密探身份……” “啊?”邓宁容惊恐地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次萧依雁当着她的面对宇文炫说她是魏国密探,宇文炫并没有相信啊。 难道是这次出征时从魏军处得来的消息? 第十七章:第陪嫁的信鸽告诉朕的 宇文炫似乎看穿了邓宁容的心思,深邃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从你和雁儿一起嫁进大周朕就知道了!” “啊?!”邓宁容这下的吃惊程度不亚于晴天响了个霹雳。 “不是,皇上,不是,我不是的……”邓宁容脸色惨白,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不是什么密探,是萧依雁在诬陷我!” “不是雁儿跟朕说的,是你陪嫁的信鸽告诉朕的!”宇文炫一双黑眸里尽是怒意,“邓宁容,你当朕是傻子吗?!” “啊?!”邓宁容再次惊叫一声,这次的吃惊,非言语所能形容了。 当年,作为萧依雁的陪嫁侍女嫁进周朝的时候,她依仗着宇文炫对她的宠爱,曾对宇文炫说过她非常喜爱白鸽,就是为了好给自己进周朝带信鸽打埋伏。 至今,她还记得,迎亲使者到达突厥时,其中就有十几只金丝鸽笼。 当时她以为,宇文炫这么做,只是恩宠她。 却万万没想到,宇文炫早已从中发现了端倪。 她定定地看着宇文炫的眼睛,就如同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她的密探身份? 也许,就是从爱上宇文炫的那一刻开始吧。 望着宇文炫盛怒的面容,她的膝盖莫名地就软了,惊慌地跪了下来,不解地问:“那,那,既然皇上早就知道了,为何还会封臣妾为贵妃?” 宇文炫浑身在颤抖,宝剑指着邓宁容额头:“那是因为,朕以为是你救了朕!朕早就对苍天起过誓,救了朕的性命的那个女子,哪怕她是魔鬼,朕也要封她为后,别说区区一个密探了!我以为,以我大周的后位,你必然不做密探这龌龊的勾当了!” 闻听此言,邓宁容慌忙匍匐至宇文炫脚下,哭泣道:“皇上,臣妾就是这么想的,臣妾也不想做密探了……” “滚开,别碰朕!”宇文炫狠狠一脚将邓宁容踹开。 邓宁容吃痛惨叫一声,跌扑在地,呆了。 从来没有,宇文炫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她。 她痴痴地望着宇文炫,眼泪慢慢涌出,如果说之前的眼泪都是虚假,这次,却是真真实实,她伤心欲绝地哭着:“皇上,臣妾确实曾是魏国密探,但自从入周以来,并没有做过丝毫对不起大周江山社稷的事情,请皇上明察……” 她用了一个“曾”字,表示自己只是曾经是魏国密探,现在不是了。 “这个我自然会查的,”宇文炫冷冷地看着她。 他一把揪起邓宁容的衣领,厉声问:“我只问你,当年冒死救我的究竟是谁?!” “是我啊,皇上,”邓宁容含着泪哀婉地望着宇文炫,“一定是映画在说谎。” 现在,萧依雁已经死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映画。 因为,除了萧依雁,映画是唯一的知情者。 却不知宇文炫已经发现了真相。 宇文炫一手持着宝剑,一手紧紧地握着玉玦,手指骨节凸现,似乎要将其捏碎:“那么,朕问你,你可曾记得朕当年赠你的莲花白玉环么?” 第十八章 就回了一条毒蛇 “这……”邓宁容语噎。 莲花白玉环的事,宇文炫十年前就问过。 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莲花白玉环。 那时候,她故作羞涩,不肯回答。 她以为,宇文炫以为她弄丢了,抑或是不好意思说,就再也没有追问过。 她猜测,那玉环定然在萧依雁身上,曾多次探问,窃取,都一无所得。 她以为,萧依雁也必是遗失了那玉环。 她这次囚禁映画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想要从映画口中找到玉环的下落。 “时隔多年,臣妾,臣妾……记不起来了……况且,当时,臣妾心里只想着皇上的安危,那,那白玉环也不知道遗失到什么地方了……”她嗫嚅着,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企图再次含糊不清地将此事蒙混过去。 见她如此狡诈,宇文炫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转而问她:“朕当年受伤,太子党追杀,你为了不让身中毒箭的朕疼痛呻*吟,是怎么做的?这个你总该记得。” “我……”邓宁容亦是一片茫然。 是的,她该茫然。 因为,那时候,她根本不在宇文炫身边。 彼时,她只是萧依雁身边的一个小侍女。 在那之前,她是魏国皇帝安排在突厥九王府的密探。 但也许是她不够幸运,刚进九王府,就被九王选做了狼奴,扔在饲养着狼群的狩猎场。 这突厥九王特别喜爱狼,常常用马牛羊当狼的猎物,并将它们扔在狩猎场,任狼群扑杀,他则在狩猎场外的高台上观看取乐。 有时候兴致高了,也会将一些犯了罪的人扔进去,如若那人在他规定的时辰内没被狼吃掉,就将那人无罪释放。 若那人不幸被狼吃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当时被推进狩猎场的时候,她怕的要死。 虽然在魏国的时候,魏国皇帝曾派武林高人传授她武艺,以她所学,对付几只狼应该是没有问题。 但那时候,她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她真的很怕很怕,她大声地哭起来。 她这一哭,狩猎场里那些小孩子都跟着哭起来。 恰恰那一日,身为突厥三公主的萧依雁也在狩猎场。 听见这哭泣,萧依雁当即要求九王放了这些孩子。 九王当时很生气地拒绝了萧依雁的这个要求。 但萧依雁接下来说了一句话,九王就不生气了,最后还认赌服输,放了所有的孩子。 萧依雁对九王说,说她可以带着这群孩子抵抗狼群。如果她胜了,九王必须放了所有的孩子。 九王当时就心怀叵测地笑了,当即点头:“好,这可是你说的。——战书你先签了。” 因为在突厥,在这种博弈中,丧了命,谁也怪不得的。 后来,邓宁容才知道,这九王是萧依雁的九皇叔,平素对萧依雁的父王很不满。 萧依雁毫不犹豫地签下了战书。 那是一场非常惊心动魄的厮杀。 每每想起,邓宁容都心有余悸。 那些狼群都是饿了很久的。 而当时的萧依雁,仅仅只有十三岁,还比她小了一岁,却是那么地从容不迫。 萧依雁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待狼群出击,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狼王制服。 最终,九王只得履行诺言,将所有的狼奴释放。 那些被吓傻的孩子如获重生,纷纷逃也似的离开了狩猎场。 她被萧依雁的风采折服,主动跪在了萧依雁脚下,请求萧依雁收留,跟萧依雁撒谎,说自己想要做她的侍女,以报答救命之恩。 其实,她并不是为了报答什么鬼的救命之恩,而是另有所图。 因着她天生会察言观色,又曾在魏国接受过密探的各项训练,如果能靠着突厥三公主进入突厥王族,必能获取很多重要消息。 十三岁的萧依雁哪里知道她的心思,点头就将她带进了突厥王府。 第十九章 从周四皇子身上看到了机会 让邓宁容想不到的是,到了突厥王府的第二日,她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日,一早骑马去后山狩猎的萧依雁直到傍晚才悄悄回来。 她发现萧依雁的髀间中了一支精巧的箭。 身为密探的她,一眼便认出了那箭的出处。 那应该是周朝暗属所有的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毒箭,中箭者几乎无一幸免活下的。 可萧依雁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中毒箭,只是急急地让映画赶紧将她所有的私房全部拿出。 接着,便喊过她,将钱交给她,并告诉她后山某某处狼窟有一受伤严重的白衣少年,要她速速去请某某大夫前去医治。 某某大夫是突厥有名的大夫,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一般人是请不到的。 听说是去救这么一个身份不明,还重伤的人,她就有些不情愿,推脱道:“容儿刚进王府,三公主将这么重要的事交于容儿,容儿担心办不妥当。” 当时萧依雁脸色惨白得可怕,她指着髀间的两支箭:“此箭剧毒,那周四皇子也中了此箭,正因为你新进王府,所以才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快去吧……” 周四皇子? 原来是他。 她心中笑了,脸上却勉为其难地说:“好,容儿一定尽力去办。” 为了以防万一,萧依雁又给那某某大夫写了几个字的手笺让她带着,叮嘱道:“千万小心,别让人注意到。” 她依言点头,拿着钱和手笺去了。 她是密探,自然从周四皇子身上看到了机会………… 理所当然地,她用一点小小的手段,便让宇文炫认定从一开始救他的就是她邓宁容。 至于宇文炫甫一清醒,便询问那什么白玉环的事,她当时就觉得这白玉环定然是宇文炫受伤时赠与萧依雁的,但其中细节,她并不知晓,为了防止露出破绽,她就使出在魏国所学的伎俩,羞涩地俯首不语。 这招果然灵验,见她如此,宇文炫也不再询问。 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再问过。 她以为,宇文炫已将此事遗忘。 而此刻,宇文炫紧握着玉玦,一双精湛的黑瞳紧紧地盯着邓宁容,眼中燃烧着烈火:“既然是你救了朕,那么,你说,你是怎么救的朕?” “我,我,我……”邓宁容后退着。 宇文炫猛地将宝剑入鞘,上前一把将她揪到近前,将玉玦递到她面前:“这是我当年交给那个救我的女子的玉环,如今却在雁儿烧焦的手中,你说,你是怎么让她如此绝望地死去的?她将玉环摔成玉玦,是要和朕诀别!” 看见玉玦,邓宁容知道再也蒙混不过去了,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皇上,是臣妾欺瞒了皇上,当时,救了皇上的确实是三公主……臣妾这么做,只因为,臣妾爱上了皇上……” 邓宁容哭哭啼啼地诉说着。 宇文炫却像是入定了一般。 不说话,也不发怒,就那么定定地站着。 第二十章 将这妖女拖出去斩了 他手足发冷,紧紧地攥着那摔成两瓣儿的玉环。 眼睛望着虚无的前方,似乎失了心魂。 这让邓宁容更加惊慌,她从来没看见过宇文炫这个样子,她长跪着,抱着宇文炫的腿,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皇上,是容儿一时糊涂,您原谅容儿吧?” “原谅你?”宇文炫倒笑了,一双黑眸里燃烧着冲天的火焰,伸手狠狠地捏在邓宁容的下颌上,“如果原谅你能让朕的萧皇后活过来,朕就原谅你!” 霎时间,邓宁容面若死灰。 恰在此时,内侍匆匆来禀报:“皇上,魏国使者在宫门外求见。” “不见,给朕杀了!”盛怒之下的宇文炫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将邓宁容推开,“来人,将这妖女也拖出去斩了!” “不!”邓宁容吓得颜面失色,慌忙跪下匍匐在宇文炫脚下悲号,“皇上,饶命啊……” 忽闻左丞相凌统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皇上,万万使不得,两国交战,不杀来使!” “朕就是要杀他!”宇文炫厉喝。 凌统怔在殿外。 这还是那个英明的皇帝吗? 情急之下,他也不顾这是贵妃的寝宫了,直接就冲了进来:“皇上,万万使不得啊!” 待看清跪在地上的邓宁容时,凌统更是错愕。 皇上不是一直宠爱的是邓贵妃吗? 怎么会让邓贵妃这么跪着? 难道传言是真的? 皇上真正宠爱的是萧皇后? 是萧皇后的薨逝让皇帝心神恍惚了? 这么想着,他叩首道:“皇上,魏国派使者来我大周,必有要事,可先见过,再杀也不迟。” 他平素耿直,敢于直谏,深得宇文炫的信任。 邓宁容也伏首道:“皇上,左丞相所言极是……” 她想借此转移宇文炫的注意力。 她相信,宇文炫已经对她日久生情。 即便知道了是萧依雁救了他,但萧依雁已经死了。 而且,萧依雁还“害死”了太后还有寿安,还有她的流产,这些罪,一定让宇文炫早就恨毒了萧依雁。 而她,仅仅是冒用了萧依雁救宇文炫的功劳,总罪不该死吧。 况且,后来,也是她一直在照顾宇文炫。 他不相信,那么久的照顾,宇文炫会对她没感情。 可她这话一说出口,宇文炫便将一道凌厉的眼风扫向她:“你闭口!” 继而看了一眼凌统,随即点头:“宣魏国来使。” 魏国来使参见宇文炫之后,便将一封书信呈上来。 说是他们魏国皇帝写给周朝皇帝的。 内臣接过书信,先自行打开,查看没有暗器之类的可疑之处,才呈给宇文炫。 宇文炫心绪烦乱,根本没有心思看,只草草地扫了几眼,便要下令斩杀魏使。 魏使却并不惊慌,只恭敬道:“请周皇帝细看,事关周皇帝子嗣。” 这话说得蹊跷。 宇文炫深深地看了一眼魏使,再次看那书信。 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和悦,甚至惊喜,急急地问魏使:“萧皇后果真活着?果真在魏国?” 魏国来使垂手道:“一国之君,重于泰山,岂有戏言。” 跪在一边的邓宁容听见,大惊失色。 萧依雁没有死? 那么,冷宫中烧死的那个人是谁? 第二十一章 玉环变作了玉玦 却听见宇文炫道:“好,备马,朕要我要为雁儿千里走单骑。” 跪在一边的邓宁容大惊,慌忙站起来拦住宇文炫:“皇上,你,你糊涂了么?皇后明明已经……” 宇文炫一把推开邓宁容,冷冷地道:“朕的皇后还活着!” 萧依雁确实还活着。 冷宫那一日大火,映画前来报信,让她快逃。 映画脸色惨白,左臂处空荡荡,缠绕着她自己的衣衫,有暗红的血渍渗出。 “映画!”她大惊失色,“你的胳膊呢?!” 映画神情极为痛苦,焦急地说:“三公主,什么都别问了,快逃命去吧……” 说着,将一身内侍的衣服和一块手牌交给她:“三公主可借此出城门。” 她欲和受伤的映画一起逃离。 映画却含泪摇头:“公主,映画命不足惜,只恨那昏庸皇帝和那歹毒的邓宁容,他们竟然要一起将公主烧死在冷宫之中……” 那一刻,萧依雁的心彻底地死灭了。 为了防止宫女不尽心,当时邓宁容交代给心腹宫女的烧冷宫时,故意说是皇上的旨意。 她没想到,宇文炫会对她如此地绝情。 手中,紧握着那枚玉环,心中,在滴血。 罢了罢了。 归去吧,这儿不是你萧依雁该停留的地方。 其实,在那之前,她也可以逃走,只是,她没逃,她还抱着希望,抱着对宇文炫的希望。 现在,她彻底绝望了。 “好,映画,我们走!”她决绝地拉起映画的胳膊。 映画坚决拒绝了:“公主,你走吧,映画不能走,这冷宫之内,必然要烧死一个人,如果他们在灰烬中找不到公主的尸体,必然会追杀,那么,咱们谁也逃不走了,就让映画替了公主吧。” “不,映画,我带你走,我能带你走的。”她坚定地说,心中,却没有多少把握。 宫中,禁卫森严,想要逃出去,绝非易事。 但,她怎能丢下映画独自逃命呢。 可映画却笑了:“公主,这是映画甘愿的。” 言毕,就一头撞死在了宫墙上。 萧依雁大恸。 但映画已死,哭是无用的。 望着上林苑的方向,她紧握着手中的玉环,咬牙道:“映画,我绝不会让你白死的!” 她将手中的玉环一摔为二,握在了映画右手心,便躲在了宫墙之外。 少时,她听见有人泼油脂的声音,继而,火光大起。 为了不让邓宁容疑心,她惨叫哀嚎着。 虽是故意为之,但心中的悲凉一层漫过一层,似要将她淹没。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若不是映画,这烧死在冷宫之中的,必然是她。 那玉环,已经变作了玉玦。 摔断玉环,是她和宇文炫死相决的决心。 她再也不愿意见到那个伤了她心的男人。 她刚欲离开,只觉手臂一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提起,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清醒时,已经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皆是珍珠帘幕,身畔,一盏水晶灯光朦胧,如梦似幻。 她吃惊地坐起,却发现,自己是躺在绵软的床帐之内。 仿佛是宫中。 仿佛是在梦中。 故国的梦中。 “三公主……” 八尺宽的檀木床头,一声轻唤。 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一个风神俊逸的高大的男子。 “你是谁?”萧依雁被男子一袭玉白色绣金龙的锦袍惊到了。 “三公主可曾记得阿鸿?”男子眼底的神色如那水晶碧玉中的灯光一样温暖。 第二十二章 我已经死了么 阿鸿? 萧依雁浑身一激灵,顿觉一股冷气由脚底直蹿到了头顶。 这阿鸿,曾是她在突厥王府中时的隐身侍卫。 十年前,便死去了。 如今,怎么会站在她的眼前? 难道我也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儿,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一种绝望至极的恐惧如惊涛骇浪一般击打着她的心魂。 不是她怕死,是她还不想死。 新仇旧恨还未报,怎可这么窝囊地死去? 见萧依雁如此落寞,男子眼底泛着很明显的同情和疼惜,上前双手按了按她颤抖的肩,安慰道:“三公主别怕,有阿鸿在,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透过柔软的纱衣,萧依雁感受到了男子手心的温热。 心忽然就安稳了下来。 只有活人才会有如此温暖的手。 还好,她并没有死。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仔细地辨认着,隐约觉得,这男子就是阿鸿。 “认出来了吗?”男子的眸光愈来愈温柔,向着萧依雁极温和地一笑。 “你还活着?”萧依雁清凌凌的眼中尽是震惊和不相信。 男子点点头,似乎有些歉疚,又似乎在追思着什么。 沉默片刻,他淡淡含笑:“常想起和三公主一起在云山打猎的情景,那时,你还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捉起狐狸来毫不费力……” 忽然间,萧依雁的眼中已经泊了大片的泪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故国之人。 可她怎么也不能将那个愣头愣脑的隐身侍卫和眼前的这个英姿神伟器宇轩昂的男子联系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她环顾四周,惶惑地问。 她只记得冷宫火起之后,她预备逃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魏周交界的居庸关。” “居庸关?”萧依雁大吃一惊,“这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急急地要下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宇文炫出征的边关便是居庸关。 她要去找他,去质问他,她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他竟然要将她烧死在冷宫? 男子似乎洞彻了的心思,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你是要去找宇文炫那厮?他已经连夜回长安了。” 连夜回长安了? 萧依雁忽然感到胸口有一团炽热的愤懑之气,渐渐地簇成烈烈如焚的火焰,似将要把她的整个身体燃烧。 想必得知她被烧死在冷宫,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和邓宁容庆祝吧。 “只恨那昏庸皇帝和那歹毒的邓宁容,他们竟然要一起将公主烧死在冷宫之中……”映画的那句话再次在耳畔响起。 一想及此,一腔的烈焰似乎要将她焚化。 猝不及防,发抖的身体被男子揽入怀中:“雁儿,孤终于把你从虎狼窝里救回来了。” 孤? 萧依雁完全愣怔在那儿。 第二十三章 果然是那厮对你不好 她惊惶地盯着阿鸿,但见阿鸿的眼中全是深情。 忽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惊问:“你竟是魏人?” 旋即,她受了炮烙似的推开了阿鸿的怀抱:“原来你就是魏国皇帝拓跋鸿!” 她的语气里竟含了几分仇视和轻蔑。 她想到了邓宁容,那个魏国的密探,那个蛇蝎一样的女人! 拓跋鸿眸光一凝,似有不悦,却依旧点头温和道:“是我,雁儿。” 一声雁儿,叫得万般亲昵。 而萧依雁却没有感受到这亲昵,而是惊起了一身冷汗:“那,那,那昔日你何以在突厥王宫做侍卫?” 突厥和北魏向来不和,十年前,北魏的皇子竟然在突厥做侍卫。 而且在她身边做侍卫。 想想都不寒而栗。 “三公主不必惊讶,我当年只是避难而已,并未做过对突厥不利的事情,这些年,也并未侵犯过突厥。”拓跋鸿眸子暗了暗,“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十年前,孤就对你有情了。” 这话,萧依雁并不吃惊,当年,她在突厥,容貌非常出众,武艺出众,性格又极好,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拓跋鸿何以将她从冷宫救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她总算是活下来了,她要谢这个人。 她吃惊的是,拓跋鸿做了皇帝,竟然还对她这个已经是他国皇后,且已经被打入冷宫,差点被害死的皇后表白。 这其中必有可疑,于是,便客客气气地对拓跋鸿说:“多谢陛下的垂爱,只是,萧依雁已是他国皇后,且现在处境如此狼狈……”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拓跋鸿急急打断:“雁儿可是在怪我当年为何没有说出来,十年前,我只是个落难的皇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进周朝,嫁给宇文炫那厮,现在,我是魏国国君了,我的后位一直空着,等着你……” 拓跋鸿的眼神晶亮澄澈,不像是在说谎。 萧依雁望着拓跋鸿明亮的眼神,忽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希冀:当下,魏周对峙,如果能让这拓跋鸿帮她,那么,宇文炫和邓宁容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拓跋鸿对自己所谓的深情,只是他一面之词。 况且,他到底还是救了自己,自己如何能做假仁假义的事情... 犹豫间,耳畔响起拓跋宏的关切:“雁儿你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没...我刚才也是一时气急,说了些不该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在此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总是不能忘的。 萧依雁说着就要跪拜。 “客气了……”拓跋鸿眼眸里闪着心疼,“我的三公主何时变得这样温顺了?果然是宇文炫那厮对你不好。” 萧依雁紧捏着锦衾,并不说话。 拓跋鸿说得是事实。 她在周朝的这几年,确实过得不好。 可这,选择嫁给那人终究是她的选择,这一点怨不得别人。 心下微叹,萧依雁紧闭目准备撵人,她得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路。 手却被一双带着薄茧的温热大手覆盖,拓跋鸿徐徐道:“雁儿,孤已经将你夺回,待回到平都,孤便封你为后。” 什么?!萧依雁蓦然睁眼—— 第二十四章 我愿意服侍你 闻听此言,萧依雁倒是吃了一惊。 当然,她并不是希望拓跋鸿真的封她为后,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报仇,为映画报仇。 映画的死,冷宫的火光再次浮现在眼前。 灯光跳跃,映着萧依雁闪着光芒的眼睛。 拓跋鸿低低地说着:“若没有宇文炫,你现在就是孤的皇后,怎会受这般苦楚?” 夜深更静,铜壶的声音点点滴滴,仿佛滴在萧依雁的心窝。 是啊,若不是宇文炫,她何以会受这些苦楚? 宇文炫,我要让你将欠我的,全部还回来。 萧依雁的眼底划过一丝厉色,对拓跋鸿说:“我跟他们有杀亲之仇,你若肯帮我,我愿意服侍你。” 那一刻,她心中的怒火在扑腾腾地燃烧着。 拓跋鸿脸色和悦起来,再一次将萧依雁拥进怀中,慨然应允道:“好,我会为你报仇!” 而此刻的宇文炫,却为了萧依雁,心如火焚。 因为拓跋鸿给他的书信中写到,宇文炫若不在七日内独自去魏国赎人,魏国就将萧皇后枭首示众。 魏国平都距长安,就算是快马不停歇地跑,少说也有五日的路程。 宇文炫看完书信,当即决定只身前去魏国救萧依雁。 他的心被一阵阵地揪痛。 萧依雁嫁给他,没有过一天的享乐,最终却落个枭首示众的结果。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那样,他的心会一世不安。 他望着凌统:“左将军,你平素耿直,朕最信得过你。如今魏帝拓跋鸿封书让朕只身前去救萧皇后,朕不得不去。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去魏国这几日,朝中事物可由你代办,对外,可说朕因为太后和萧皇后的先后薨逝而悲伤过度,在宏圣宫静养。” “微臣遵旨。”凌统叩首领命。 见宇文炫要一个人去魏国救萧依雁,邓宁容可吓坏了,她匍匐地爬到宇文炫面前,扯着他的袍袂,痛哭流涕地哀求:“皇上,你不能去啊……你这一去,必遭不测……” 宇文炫冷冷地睥睨着邓宁容:“邓宁容,你以为朕还会信你吗?” 邓宁容含着泪摇头:“皇上,您信不信臣妾,都不打紧,要紧的是皇上的万金之躯……” 凌统也劝谏:“皇上,萧皇后究竟有没有在魏国,仅凭魏国的一面之词,咱们万万不可轻信,况且,这冷宫是昨夜火起,即便萧皇后真的被魏人挟持,现在也没有到魏都,何以魏国国君写来书信,说萧皇后在魏国?” 宇文炫眸光微敛,淡淡地说:“这定然是事先预谋的。” 邓宁容也连忙说:“皇上说得有道理,冷宫的火,必然是魏国的人放的,他们放火之时,便将书信写好,只等着骗皇上去魏国。” 这么一说,她便能轻轻巧巧地把自己的罪行推给了魏国人,但她又不想让宇文炫去魏国救什么萧依雁,也并不相信萧依雁还活着,便接着说:“只是萧皇后究竟在不在魏国,实在难以下断言。” “这其中必然有诈!”凌统忽然说。 在凌统看来,魏国刚吃了败仗,却忽然派使者送信来说萧皇后在魏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不敢说萧皇后已死,只说:“皇上可再确认一下冷宫之人是不是萧皇后。” “不必再验看了,那人必不是萧皇后,朕这就去魏国救她。”宇文炫转身欲走。 这个时候,他宁愿相信萧依雁还活着,宁愿相信萧依雁在魏国。 邓宁容却忽然抱住了宇文炫的腿,含着泪哀哀地望着宇文炫:“皇上,不能去啊……” 她含着眼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快说!”宇文炫不耐烦地说。 邓宁容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萧皇后在突厥时,就和魏帝拓跋鸿相熟识……” “什么?!”宇文炫神情一僵,这一惊非同小可。 邓宁容注意着宇文炫的脸色,忙趁热打铁:“当年身为突厥三公主的萧皇后,她身边的隐身侍卫阿鸿就是现如今的魏帝拓跋鸿。这个,皇上可派人去查。” 第二十五章 日后必祸国殃民 顷刻间,宇文炫如遭雷击,心头一团无名烈火愈燃愈烈。 联想到那次在长秋宫发现的萧依雁给魏帝拓跋鸿写的那些书信,他的心就锐痛不可忍。 当时,那些书信,他疑心是邓宁容为之,但现在,听了邓宁容这话,他不得不相信,那,竟是真的,他的皇后竟然真的和魏帝暗通款曲! 邓宁容觉察到了宇文炫的震惊,又来一剂猛药:“如果冷宫之人不是萧皇后,那么,臣妾愿用性命担保,萧皇后是和拓跋鸿里应外合,想借此夺我大周江山。” 邓宁容愈说愈得意,心想:萧依雁,往日你在皇帝面前的时候都斗不过我,更何况你不在,我当密探算什么,你这直接和魏帝有一腿,那可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更让邓宁容高兴的是,就在这时,凌统也来了一句:“邓贵妃所言极是。皇上,当务之急,是先传刑部令史前来验看,以确认冷宫之人是不是萧皇后。” 凌统的这句话,算是救了邓宁容一命。 因为之前,他是很不满这个邓贵妃的。 在他眼中,这个邓贵妃,依仗着宇文炫的宠爱,处处僭越,完全不把萧皇后放在眼中,太过于嚣张跋扈,日后必然祸国殃民。 可此刻,听了邓宁容这一番话,竟然深觉有理,也情不自禁地给邓宁容说了句话。 而宇文炫,一向对凌统既信任又尊敬,听了凌统这句认可邓宁容的话,也就将重罚邓宁容的心思暂且放到一边了。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邓宁容,对凌统道:“冷宫我自然会验,但我单枪匹马地去魏国,并不是一时鲁莽。如今魏帝封书让我独自去,否则会加害萧皇后,我便顺了魏帝的意,独自去。若我这一去,魏帝不肯放人,反而杀了我,也不打紧,届时清河王宇文烨可登基为帝,替我复仇。况且,今天下四分,除了魏国,南有齐国,西有突厥,若魏国做了如此小人之举,将被天下耻笑,突厥第一个会兴兵伐魏的。” 邓宁容跪在地上,宇文炫的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 她再一次被震撼到了,原来,宇文炫什么都看穿了,就像早已看穿了她的密探身份一样。 而听了宇文炫这一番话,凌统亦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叩首道:“皇上英明。” 宫墙过道。 寒风凛冽。 刑部的令史在现场细心地验看。 换下战袍的宇文炫神情冷峻地站在焦尸旁边。 那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就像压在他心头的阴云。 他的手指不断地攥紧,那两枚玉玦硌破了手心,鲜血一点点渗出,却浑然不觉。 既希望那人是萧依雁,那样,便可否认了萧依雁和拓跋鸿的私情。 却又极不希望那人是萧依雁,他不想他的雁儿就这么死了。 “如若萧皇后有孕在身,而这具焦尸,并未有怀孕的迹象,且生前已断了左臂,着实蹊跷。”刑部令史从终于从焦尸干瘪的腹部做出了判断。 心中,似乎一块石头落了地。 屏退令史官,宇文炫长出一口气,当即吩咐内侍:“即刻备马,两匹。” 哪怕是一丝希望,他也要去。 哪怕是被扣留,他也要去。 越影马被跑死了,马厩中还有许多日行千里的良马。 内侍很快牵了两匹良马过来。 宇文炫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邓宁容,冷声问:“邓宁容,你究竟是真为朕还是假为朕?” 邓宁容使劲地磕头:“容儿甘愿为皇上去死!” “好,即如此,那你便同我一起去魏国救人。” 宇文炫的目光里闪着寒光,若不是为了救萧依雁,他恨不得立刻将邓宁容碎尸万段。 第二十六章 极尽娇妍 夕阳下,驿道飞尘滚滚,宇文炫策马疾驰。 他恨不得长了翅膀,即刻飞到居庸关。 飞到萧依雁身边。 邓宁容紧随其后,拼了命地催马,才刚刚跟得上宇文炫。 午夜时分,宇文炫已到了居庸关。 然而,魏军已经撤退。 月色之下,是一片清寂荒凉。 望着空荡荡的战场,宇文炫的心也空了。 如同溺水一般绝望。 几乎没有作任何休憩,便策马向魏国京都平都的方向奔去。 第四日傍晚,就到了平都城外。 由于天色已晚,两人赶到城外时,城门已关闭。 邓宁容望着关闭的城门低声对宇文炫说:“我们此时去见魏帝,就对魏帝表明了萧皇后对我们极为重要,魏帝会更加扣住萧皇后不放的,我们可明日辰时去见魏帝,那样方可万无一失。” 宇文炫忖度了一下,为了顺利救回萧依雁,只得听邓宁容的。 两人便先在城外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邓宁容备了热水,要服侍宇文炫沐浴。 她的脸颊通红,眉眼盈盈地望着宇文炫。 之前,宇文炫一直宠爱着她,两人常在一个浴池里沐浴。 而自从冷宫失火,宇文炫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 一路住驿馆,每逢入夜,邓宁容便换上女装,极尽娇妍,试图勾起宇文炫的兴致。 她想,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三年来,宇文炫宠着她惯着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舍不得惩罚她。 她不信她和宇文炫这三年的恩爱都因为宇文炫知晓了当年的真相而变为梦幻泡影。 明日一早,宇文炫便要到魏国宫殿见拓跋鸿、见萧依雁。 所以,她不能放弃今夜这最后的机会。 “让容儿服侍你沐浴吧?”邓宁容上前,手温柔地搭上了宇文炫的袍带。 “不必了,早些歇息。”宇文炫躺下了。 邓宁容失落至极。 客店有两张床铺,邓宁容瞧着自己的那张床铺,又有了主意,便说:“那容儿将水送还店家。” 宇文炫闭眼不答。 邓宁容咬了咬嘴唇,拎起那桶热水,往前一走,便故作脚下不稳,跌倒在地,邓宁容哎呀一声。 而那桶水,也有一大半泼到了床上。 床上的宇文炫却纹丝不动。 邓宁容委屈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往昔,只要她稍稍有些不舒服,宇文炫便嘘寒问暖,而现在,她摔成这样了,宇文炫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邓宁容的眼中尽是委屈,慢慢地走到宇文炫身边,低声道:“皇上,容儿的床铺湿了……” 宇文炫闭眼道:“睡地上。” 第二十七章 此刻她应该是大周皇后了 “啊?”邓宁容完全懵了。 他竟然让她睡地上。 她以为,他会让她和他睡一张床上。 宇文炫似乎察觉了邓宁容的异样,睁眼看着讶异的邓宁容:“这好歹避风,雁儿在冷宫,四面透风,地面冰冷潮湿……” 他说不下去了。 心似乎被什么攥了一下,生生地疼。 当初,以为救他的人是邓宁容,为了不让邓宁容不开心,他冤枉萧依雁。 为了不让邓宁容加害萧依雁,他将她打入冷宫。 他为了保她的命,却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刚才,邓宁容的伎俩他一眼便看穿了。 害他的雁儿受了那么多苦楚,竟然还想和他同床共枕! 这邓宁容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察觉到了宇文炫眼中的森寒,邓宁容躲了宇文炫的目光,低了头,轻轻道:“好,多谢皇上。” 宇文炫没有应声。 烛火跳跃。 数九的寒天,邓宁容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望着床上那个身影,她再也无法忍受,爬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皇上,原谅容儿吧,容儿好冷好冷……” 她抱紧了宇文炫。 将唇贴上了他的。 “邓宁容!”宇文炫厉喝一声,扼住了邓宁容的咽喉,“给朕放老实点,别说朕有暗影随从,就是没有,你这点武艺,也不是朕的对手!” 邓宁容含泪:“皇上,容儿是真的有情于皇上啊,容儿怎会害皇上?” 宇文炫不再理会她,愤然起身,去了那湿了的床铺上躺下。 “皇上,万万使不得啊……”邓宁容惊慌失措,哭着想要拉宇文炫起身,却被宇文炫一把挥开。 他冷冷道:“朕的皇后怀着孩儿,数九寒天睡在宫墙过道,朕睡一下湿了的床铺怎么了?” 邓宁容怔住。 宇文炫闭上了眼,一脸的忏悔。 望着清瘦了下去的宇文炫的脸,邓宁容的心似乎在被什么撕咬。 这清瘦,是为了萧依雁而清瘦的。 萧依雁! 邓宁容在心中恨恨地念叨着这三个字! 若不是她,宇文炫不会这么对待她的。 此刻,她应该是大周的皇后了。 邓宁容愈想愈恨,心中道:“萧依雁,你既然没死成,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心知宇文炫有隐身侍卫,她便抱了这边干爽的被子去给宇文炫轻轻盖上,说道:“那皇上好好安息,容儿内急,去一下。” 一挥手,一种特制的迷药便从袖间缓缓释放。 宇文炫昏睡了过去。 因为是夜半,昏睡和入睡并无多大区别,所以在暗处的隐身侍卫也没有察觉到。 邓宁容从房中出来,先假意进了茅房。 却从茅房另一侧悄悄离开。 第二十八章 陛下不能杀周国皇帝 冬月十五的月亮格外的清冷。 魏廷。 整个宫中,都在沉睡。 宫廷禁卫来回巡逻,却悄无声音。 邓宁容很轻易地便避开了禁卫的视线,悄然来到拓跋鸿的寝宫。 拓跋鸿正安然入睡。 内侍低声唤道:“陛下,邓宁容求见。” 拓跋鸿睁眼,邓宁容已经站在了眼前。 “邓宁容,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拓跋鸿低斥着,却已经起身,侍女将锦袍披在了他身上。 铜炉内青烟袅袅。 上等龙涎香的优雅芬芳弥漫在整个殿内。 邓宁容小心翼翼地叩见,满脸是谦卑的笑:“邓宁容拜见陛下,若无要事,怎敢半夜惊动圣上?” 拓跋鸿在金丝楠镶黄玉翡翠刻有飞龙团的靠椅上坐下,侍女递上上等的东海龙舌香茶。 抿了一口茶,拓跋鸿才抬眼盯着邓宁容:“什么要事?敢是宇文炫那厮真的来了?” 他封书给宇文炫,真正的意图并非是让宇文炫前来救萧依雁。 他料到,一向看重皇权的宇文炫,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冒险来魏国的。 邓宁容低了头:“他来了,就在悦来客栈。” “什么?他真的为了萧皇后只身来魏国了?”拓跋鸿差点被茶水烫到。 “真的。”邓宁容抬起头来。 她的眼中,明显有对拓跋鸿的不满。 她恨,恨拓跋鸿为何要在她杀萧依雁时,将萧依雁救走。 “好,好,好!”拓跋鸿忽然竟大笑了,“宇文炫,你终于到了我的彀中,哈哈哈……” 邓宁容望着大笑的拓跋鸿,终于有胆子将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陛下,你为何要救萧依雁?她若死了,我便是周国皇后,那样,给陛下办事不更方便些?” 拓跋鸿收敛了笑容,心道,你若做了周国皇后,眼中还会有我这个魏国皇帝吗? 但面上却不表露,只说:“这萧皇后怀有宇文炫那厮的子嗣,而宇文炫到如今,也没有一个皇嗣,我料定,这么做,他必然会只身来魏国,这样,我便将他一举擒下,天意啊,这是我诛杀宇文炫那厮的大好时机。” “你不能杀周皇帝。”邓宁容失惊道。 “大胆!”拓跋鸿面露不悦之色,眼中闪着寒光,“你莫非真的被那周国的皇帝迷住了?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了?” 拓跋鸿一语中的。 事实就是如此。 此刻的邓宁容,心中除了宇文炫还是宇文炫,可狡诈如她,怎会在魏帝面前承认:“陛下,宁容也是为大魏威仪考虑。如今天下四分,除了咱们大魏,北有周朝,南有齐国,西有突厥。若陛下用此种方法杀了周朝皇帝,非但不能得到周朝江山,反而会被他国渔翁得利,再者,若你这样杀了单枪匹马的宇文炫,恐被天下耻笑。” 邓宁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拓跋鸿急于占取周朝江山,倒把这最明显的道理忽略了。 “那既然如此,你说该将如何?”拓跋鸿冷冷地问。 邓宁容道:“我自然有办法!” 言毕,就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 原来,这邓宁容不但会口技,更精通易容之术。 不大功夫,她便将自己易容成宇文炫的模样。 拓跋鸿也明白了邓宁容的意图,虽然对此伎俩十分不齿,但还是默许了。 第二十九章 夜半惊魂 夜半,魏国徽音宫。 这是拓跋鸿给萧依雁安排的暂住的地方,极是清幽隐蔽。 萧依雁躺在床上辗转无法入睡。 映画撞死时望着她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她的眼前浮现。 她披衣坐起,推开窗户,望着那一轮高悬的冷月,恨意在眼底烧灼。 就在这时,却看见殿前石狮子旁有一人快速走过,极似宇文炫。 不对,一定是我眼花了。 萧依雁揉了揉眼睛。 宇文炫怎么会在魏国皇宫? 虽然心中疑惑,身体却仿佛被千万只手推着,鬼使神差地,她快步追了出去。 蜿蜒迂回的廊道中,那人影极快地在前面前行着。 拐过一个长廊,便不见了。 就在萧依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转身要离开时,却听见一处殿内隐约有人说话。 竟然真是宇文炫的声音:“容儿,朕这次只身来魏廷,并不是为了萧依雁,只不过是为了不让突厥为难大周,毕竟她是突厥公主。等萧依雁随我们回去,生了皇嗣,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由你抚养,你便是他的母后,至于萧依雁,可以设法让她病死,那样,突厥王室也不会疑心到咱们头上。” 站在殿外的萧依雁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冰在怀。 手心里传来明显的刺痛,那是指甲嵌入掌心的痛。 接着,又听到了邓宁容娇媚的声音:“皇上,容儿明白……” 继而,一种暧昧的声音传了出来。 萧依雁再也听不下去了,捂着被刺痛的心脏,快步离开。 看着萧依雁踉跄远去的背影,邓宁容露出了得逞的笑。 刚才,是她易容成宇文炫的模样骗萧依雁到这儿的,到了殿内,她又用口技之术,一人扮两人,轻易地就将萧依雁骗信了。 清晨,一夜未合眼的萧依雁,对上前服侍的侍女说,她要见拓跋鸿。 侍女不敢怠慢,当即前去禀报了。 很快,拓跋鸿便来到了徽音殿。 “雁儿,怎么了?”他的眼神里蕴藏着无尽的温柔。 萧依雁不知道该不该将昨夜之事告诉拓跋鸿。 她以为那是她的幻觉,宇文炫怎么会到魏国皇宫? 但宇文炫昨夜对邓宁容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清清楚楚地在她的耳畔盘旋。 又让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真的。 想到这儿,恨意再一次将她焚烧,她索性直接问拓跋鸿:“宇文炫是不是来了?” 拓跋鸿神色有些犹豫,却还是照实说了:“是,他来了,是来请你回周朝的。” 原来...真是。 萧依雁那一刻的心,是一种说不出的滞闷疼痛。 原来,昨晚并不是她的幻觉和梦境,而是事实,真真实实的事实! “怎么,雁儿,你不愿意吗?”拓跋鸿的声音温柔异常。 一时间,萧依雁的眼中,有大片的水雾在缭绕。 拓跋鸿屏退了左右随从,萧依雁这才将昨夜听到的话讲给了拓跋鸿。 拓跋鸿听了,显得非常的气愤:“想不到堂堂周朝皇帝竟是如此地龌龊不堪,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萧皇后才不远千里来魏国的,原来,竟是为了防止突厥侵犯周国,还想将你的孩子给了邓宁容,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依雁眼中漾着水光,却又似燃烧的火焰,灼灼烈烈。 “陛下,我要和他同归于尽!” 她说得狠狠的,眼中的火焰愈燃愈烈。 拓跋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她揽进怀中:“雁儿,为了此等非人之人,犯不着。” 这时,却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近。 萧依雁抬头。 恰恰对上了宇文炫的目光。 看着在拓跋鸿怀中的萧依雁。 宇文炫怔住,冰明的眸子,似乎亦有烈焰在燃烧。 第三十章 你真舍得走? 他一早连一口茶也顾不得吃,便和邓宁容匆匆进了平都城,赶着来魏国皇宫,为的是早一点救出萧依雁。 却不成想,看到的是这么一幕你侬我侬的深情戏码。 这更印证了邓宁容的话。 原来萧依雁果真和拓跋鸿早就相熟。 若不相熟,怎会才这么几天的时间,便相拥在一起卿卿我我呢? “看来我是不该来。”宇文炫的声音极是冷漠,“萧皇后在魏国过得很快活啊,容儿,我们回去!” 言毕,转身就走。 他身后的邓宁容,是一脸的得意。 “慢着!”萧依雁推开了拓跋鸿,紧走几步,追上了宇文炫。 宇文炫转过身来,眼中,竟然闪着欣喜的光芒。 萧依雁极力遏制着胸中的怒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真舍得走?” 她想问,你的目的没达到,怎么肯这么轻轻易易地走。 而宇文炫却会错了意,以为萧依雁是不舍得他走。 甚至,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萧依雁刚才和拓跋鸿在一起,只是为了气他。 “我不舍得。”他毫不犹豫地说。 为了心爱的女人,他甘愿放下一个帝王应有的威仪和矜持。 “是吗?”萧依雁笑了。 这更印证了她昨晚看到的听到的。 你不舍得走,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邓宁容!为了你们大周的江山! “是的,雁儿,跟我回去吧。”宇文炫忽然就扶住了萧依雁的双肩,眼中全是深情。 雁儿? 萧依雁的心一阵颤动。 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能听到他这样一声亲昵的呼唤。 但从没有,从来没有! 若不是昨晚无意间撞见他和邓宁容的奸计,她一定会被他这深情款款给迷惑的。 可现在,不可能了。 永远不可能了。 却听见宇文炫对拓跋鸿说:“你提的那些条件我全部答应,只要你肯让萧皇后回大周。” “什么条件?”萧依雁将目光转向拓跋鸿。 她不知道,拓跋鸿在书信中提到,必须让宇文炫当人质留在魏国,然后才放萧依雁回去。 宇文炫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萧依雁能平安回去,让他怎么做都可以。 而拓跋混此时的目光却有些游移:“既然大周皇帝亲自来接萧皇后,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又对萧依雁笑了笑:“你夫君来了,好好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便先行离开。 宇文炫对邓宁容说:“你也退下。” 邓宁容似有不情愿,但还是退下了。 只剩宇文炫和萧依雁的时候。 宇文炫再也不能克制,一把就将萧依雁拥进怀中:“雁儿,我来了。” 萧依雁面上冷冷的。 她是个不会伪装的人。 “雁儿,和我回家,我是来接你回家的,这些年,你受苦了。”宇文炫喃喃地说着。 “回家?回哪个家?”萧依雁淡淡地问,想起昨夜听见的,恨不得立刻质问宇文炫,但她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回我们的家,大周。” “我们的家?我们有家吗?”萧依雁笑了,忽然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让我回那个冰冷潮湿的家,让我吃那些冻硬发臭的饭菜,还要将我烧死在冷宫中?” 她笑着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闪。 心酸的泪花。 仇恨的泪花。 就是那冷硬的饭菜,我也吃不到嘴里。 宇文炫,你对我做的,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那是怎样的一种仇恨啊。 宇文炫的呼吸忽然阻塞:“雁儿,我不知道……” 他想不到,萧依雁竟然受了那么多苦,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将萧依雁紧紧地搂在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好,我和你回大周。”萧依雁答应着,而她的眼中,却有一道精光在闪耀。 宇文炫,邓宁容,这出戏,我陪你们演下去。 第三十一章 咱们齐国可坐收渔利 而在另一大殿中。 拓跋鸿问邓宁容:“你确信萧依雁会背叛宇文炫?” 邓宁容十分有把握地说:“我用我的脑袋保证,陛下只可放心地放了萧依雁,让宇文炫带她回周,相信不久的将来,她必然会给陛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拓跋鸿盯着邓宁容,半晌,也只能如此了。 他原本封书给宇文炫让他来魏国,目的之一是挟持宇文炫;之二便是和邓宁容里应外合,夺取魏国江山。 却不料宇文炫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来时带了邓宁容,并且在宫中已经安排好了相关事宜。 而他现在又不能杀了只身前来的宇文炫,那样,既得不到周国江山,又让天下豪杰耻笑。 与其那样,还不如大度地放了萧依雁和宇文炫。 太阳和煦。 魏国宫门外,宇文炫坐于马上,向拓跋鸿道了一声“多谢”,便长臂一伸,将萧依雁揽起,安放于自己怀中。 他搂着怀中的萧依雁,以为他真的赎回了萧依雁。 却不知,怀中的人儿,此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邓宁容看着远去的一匹马,阴森森地笑着:“萧依雁,我要让宇文炫恨毒了你!” 她向拓跋鸿告辞,便追着宇文炫的马跑去。 出了城门,却已不见了宇文炫的马。 “一马驮两个人,必然跑不远。”城门外,一蒙面黑衣男子对邓宁容说。 这男子是齐国人。 魏帝拓跋鸿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邓宁容其实是个三面间谍。 她真正效忠的是齐国。 她原本是齐国安插于魏国的密探。 却被魏国又安插在了突厥。 后来又随同突厥公主萧依雁嫁进了周国。 “不,是三个人。”邓宁容阴森森地说,想到萧依雁肚子里的孩子,她就恨得要死。 “你追上去将宇文炫刺杀。”黑衣男子命令邓宁容道,“如此,周魏两国爆发战争,咱们齐国可坐收渔利。” “好。”邓宁容应了一声,便追了上去。 前面,一匹马,两个人。 刺得邓宁容眼睛疼。 带着浓到化不开的妒忌,邓宁容驰马飞奔到了宇文炫的马前面,然后猛一调转马头,将长剑刺向了宇文炫怀中的萧依雁。 “雁儿,小心!” 剑飞来时,宇文炫抱着萧依雁腾空而起。 胯下的马尥蹶子飞奔而起。 就在这一刹那,身后一匹马疾驰而来,那蒙面黑衣男子的剑刺向了宇文炫。 “皇上!”邓宁容飞身过去,挡了刺向宇文炫的剑。 黑衣男子手中的剑从她的左肋穿过,鲜血喷涌。 邓宁容苍白地笑着:“容儿这算是救了皇上一次了……” 便重重地跌下了马。 宇文炫却搂着萧依雁,冷冷地看着她。 邓宁容刚才差点杀了他的雁儿! 魏国护卫策马而来,将黑衣男子拿下。 面对宇文炫的舍命相救,萧依雁的心中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波澜。 她以为,这又是宇文炫和邓宁容合演的戏。 因为有了这样的事件,拓跋鸿派了大将护送宇文炫和萧依雁回国。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前面是萧依雁。 后面是受伤的邓宁容。 坐于珠玉装饰的华车内,萧依雁的脸上全无半点欣喜。 宇文炫骑马紧跟着马车,倒像是萧依雁的护卫。 千里奔波他不嫌辛苦,只要他的萧皇后肯回来就好。 隔一段路程,他便撩开车帐温声细语地询问:“要不要停下歇息,要不要解手,要不要……” 有几次,萧依雁差点被他感动了。 但一想到在徽音殿偏殿听到他和邓宁容的密语。 便一再告诫自己:萧依雁,你是回来复仇的,万不可被他再次迷惑。 第三十二章 疼痛难忍 到了长安,大雪依然纷纷扬扬飘飞着,整个城中一片素白。 宇文炫将萧依雁直接送到了他自己的寝殿——紫宸殿。 马车刚停在殿外。 在紫宸殿当差的宫女早已拿了红色狐裘候着。 宇文炫亲自接了狐裘在手中,掀开马车帷幕,将狐裘披在萧依雁身上。 “雁儿,到家了,下车吧。”宇文炫的声音温暖得像三春的阳光,让人听了,耳朵能开出花儿来。 然而,萧依雁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怎么了,雁儿?”宇文炫温热的手握住了萧依雁的手。 “我想去冷宫。”萧依雁猛地抽回了手,眼底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 宇文炫清俊的面容凝了一下,深邃的黑眸中,蕴满了浓浓的怜惜,歉疚地握住了萧依雁的手:“雁儿,那个地方,你再也不会去了。”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不管以后萧依雁做了什么,他都不会让她去冷宫的。 萧依雁倒是冲他微微一笑:“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映画。” 宇文炫释然,但还是有些犹豫,冷宫的景象触目惊心,他怕萧依雁受到刺激,就问紫宸殿的当差宫女:“映画可曾安葬?” 宫女多聪明,见宇文炫将萧依雁接到了紫宸殿,又瞧着这情景,早已明白如今宫中不是邓宁容的天下了,更猜测出了冷宫中烧死的就是萧依雁的贴身侍女映画。 便恭敬地答道:“启禀皇后娘娘,映画姐姐已经安葬了。” “葬在哪儿了?”萧依雁急问。 当差宫女看了一眼宇文炫,低声道:“城外……” 城外? 萧依雁的眼眶一酸。 映画为她死了,却被葬在了城外的荒冢中。 愤然下车,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雁儿……”身体却被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耳畔,是宇文炫的温柔的声音:“雁儿,旅途劳顿,歇息吧。放心,我择吉日将映画隆重安葬。” 听着宇文炫平缓的心跳声,萧依雁安静了。 “好,我替映画谢谢皇上。”她殷殷地道着谢。 心中,却在冷笑,映画是得隆重安葬,但不仅仅是隆重安葬那么简单! 但脸上没表露出来,现在,她还不能和宇文炫闹翻。 宇文炫摸了摸萧依雁消瘦了的脸颊,紧紧地牵了她的手,大步走进了紫宸殿。 殿内,温暖如春,上等的龙脑香散发着清雅的芬芳。 宇文炫扶着萧依雁坐下。 便有内侍进来禀报:“皇上,邓贵妃伤口疼痛难忍,晕过去了。” “宣太医去瞧。”宇文炫冷冷地说。 接着,便把宫女送来的红枣黑米粥亲自用碧玉碗盛了,先亲自尝了一下,才端给萧依雁。 “雁儿,先喝点粥暖暖身子,晚膳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 萧依雁接了宇文炫递过来的粥,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吃着。 脑子里却想的是在冷宫里的饥饿,还有邓宁容送来的那些冻硬的饭菜…… 还有那些让她恶心却又不得不吃下去活命的老鼠…… 宇文炫却不知道萧依雁想的这些,以为她是在魏国受了什么刺激,便轻声地安慰着她:“雁儿,我过去亏欠你太多,今后,要一一补回来,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 “我累了,想休息了。”萧依雁放下了碗。 宇文炫的谎言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怕听多了她会心软,会下不了手。 等她的孩子出生了,她就该死了。 她一定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得到她想要得到的。 决不能让宇文炫和邓宁容的阴谋得逞。 第三十三章 体贴的丈夫 “好,我服侍你休息。”宇文炫这一刻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像是个体贴的丈夫。 萧依雁有些恍惚。 曾经,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 如今,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可她的心却更加难受。 背对着宇文炫,她的眼泪流下来,如果,如果这一切是他的真心实意,让我萧依雁粉身碎骨都可以,可这不是真的。 身后,宇文炫紧紧地拥着萧依雁,像是害怕她离去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萧依雁哽咽着问。尽管心里知道答案,知道宇文炫这么做,是为了邓宁容,但她要听听,听听宇文炫会怎么跟她说。 宇文炫将萧依雁拥得更紧了:“雁儿,不要问为什么,我往后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就是了。” 心,骤然失落。 不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回答不上为什么吧。 这一夜,宇文炫自始至终,没有去看邓宁容一眼。 宇文炫果然对映画举行了隆重大葬,他将映画安葬在太后陵寝旁边,享受的是和太后一样的祭祀。 一个宫女能有这样的待遇,这在前朝是没有先例的。 下葬之前,萧依雁看着被烧焦的映画,含着眼泪问宇文炫:“放火烧冷宫的凶手可曾找到?” “我会彻查的。”宇文炫说。 萧依雁点点头:“好,希望皇上早日查出凶手,以告慰映画的在天之灵。” 安葬了映画之后,宇文炫就将萧依雁安置在了长乐宫。 对此,萧依雁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淡淡地说,与冷宫相比,长秋宫已经很好了。 三年前,她嫁进周朝时,是被直接送进长秋宫的。 而那长秋宫,其实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冷宫。 侍女没有,一切用度都是最差的,甚至还比不上宫里地位稍微高一点的宫女。 唯一给她的就是一个皇后的名分。 而邓宁容,仅仅是她的一个陪嫁侍女,却被安排进上林苑,当即封了贵妃,内侍宫女成群,享受的年俸是她的百倍。 当时,映画就气愤不已,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和离,回突厥做逍遥快活的三公主,随便找个如意郎君不成问题,总比在这周朝做不被待见的皇后强。 可当时的她不但没采纳映画的意见,还狠狠地训斥了映画。 谁让那是个,她的心魂被宇文炫攫走了呢。 离开了宇文炫,她就失了心,没了魂。 情到深处是卑微。 所以,她宁可在周朝皇宫做不被待见的皇后,也不愿意回到突厥做快活的三公主。 直到映画为了保全她,一头撞死在冷宫,她才彻底清醒。 如今想来,心里似乎有万千的针在密密麻麻地刺着。 映画,对不起,我当初若是听了你的劝,你就不会死。 都是我的错啊。 萧依雁闭上眼睛,紧紧地握着拳头。 宇文炫每日退朝后,便来长乐宫陪伴萧依雁。 将近年关,各州府都进贡来了各种稀罕物事儿。 宇文炫将最好的挑出来赐给萧依雁。 而邓宁容,自那日在魏国平都城外替宇文炫挡了一剑,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宇文炫。 她为宇文炫挨了一剑,自以为有了功劳,几次以伤口疼痛,让宫女前去禀报,希望宇文炫能过来看看她,但每一次都失望了,宇文炫只是让太医过去看。 俗话说,人往高处水往低处流。 随着宇文炫对萧依雁的宠爱的日益倍增,以前惧怕邓宁容依附邓宁容的那些嫔妃们便见风使舵,都来依附萧依雁。 这日,天气晴好,赵娴妃备了很多礼物,恭恭敬敬地来到长乐宫拜见萧依雁。 第三十四章 失道者寡住 依礼见过之后。 赵娴妃便说起了那日冷宫火起和之前何进死亡的事。 听了何进死亡的原因,萧依雁倒是被惊住了。 宇文炫出征前竟然特意安排了何进给她送三餐? 不,不可能! 她不相信,不相信宇文炫临走时会为她的三餐着想。 如若那样,何以将她打入冷宫? 她甚至怀疑这赵娴妃是宇文炫支使来的。 现在,她已经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但有一点她是相信的,赵娴妃说她的侍女亲眼看见邓宁容的侍女往冷宫里泼了油脂,并点了火。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她要看看,宇文炫这戏还怎么往下演。 等到宇文炫退朝后照例来到长乐宫后,小一眼便将赵娴妃的一番话讲给了他。 让萧依雁意外的是,宇文炫竟问也没问赵娴妃,直接命人将邓宁容和邓宁容的侍女押了来。 她以为,宇文炫多少会维护邓宁容的。 而面对宇文炫的责问,邓宁容哪里肯承认,哭着喊着说要见赵娴妃,说赵娴妃在诬陷她。 只是,这邓宁容,过去做事做得太绝,为了当皇后,连她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手杀死。 所谓,失道者寡住,亲信叛之。 尽管邓宁容死咬着不承认。 她的贴身侍女却主动承认了。 这宫女不但承认在冷宫放火的事,还说了邓宁容杀了何进的事,还说了邓宁容买通了魏太医的事,说了邓宁容谋害了太后的事,说了邓宁容杀了自己亲生女儿寿安公主的事,说了邓宁容假怀孕假流产诬陷给萧依雁的事…… 就这样,邓宁容过去所做的恶事,被她最亲近的人,她的贴身宫女,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讲了出来。 听见自己的贴身宫女这么揭发自己,邓宁容气急败坏地吼:“大胆贱奴,我平日怎么对你的,你竟然恩将仇报?” 那宫女望着邓宁容,眼中尽是不屑:“娘娘,您连自己女儿都可以杀死,我算什么?在您身边,我迟早得死。” 然后,对萧依雁连叩三个头:“皇后,奴婢也不求您能原谅奴婢,只求来世能超生。” 说完,就一头撞死了。 见死了贴身宫女,邓宁容面如死灰,扑过去趴到宇文炫脚下,抱住他的腿哭道:“皇上,是她在诬陷我,她一定是受了别人的威胁……” 宇文炫厌恶地踢开邓宁容:“你到现在还不知罪!拉下去!打入冷宫!让她也尝尝皇后所受的苦!” 萧依雁冷眼看着,心中失落至极,当时太后死了,仅凭邓宁容的一面之词,就要将她赐死,而这邓宁容,如此的罪大恶极,只是打入冷宫便了事了? 只是,她不知道,因为邓宁容三面间谍的特殊身份,宇文炫还不能将她随便杀死。 邓宁容进了冷宫,享受到了和萧依雁之前一样的待遇——没人给她送饭。 谁也不愿意给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手杀死的女人送饮食。 一向养尊处优的邓宁容,哪里受得了这般苦楚,整日在冷宫内哀嚎不已。 那声音,如同鬼哭狼嚎。 她不停地咒骂着萧依雁。 她一连骂了三日,最后,一点气息也没了。 内侍以为她死了,去向宇文炫禀报。 宇文炫正陪着萧依雁,听了内侍的禀报,并无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说:“葬了便是。” 内侍应了一声,刚要退下,萧依雁喊了声:“慢着。” 她不相信邓宁容死了。 宇文炫怎么可能让邓宁容死呢? 第三十五章 你想放了她? 如此想着,萧依雁便对宇文炫说:“我想去看看她。” 宇文炫沉吟了一下,凝眸望着萧依雁:“那地方,你还是不去的好。” 这更让萧依雁疑心,是怕我去了发现邓宁容没死么? “我只是想看看,她跟了我一场,终了身边没个送行的人,也怪凄凉的。” 言毕,也不管宇文炫同意不同意,直接就走。 宇文炫无奈,只得说:“我陪你去。” 寒风凛冽,邓宁容躺在被烧毁的小屋中,雪花飘落在身上,比萧依雁当日更凄惨。 这苦肉计都用上了,萧依雁想着。 很明显,邓宁容并没有死。 听到脚步声,她如受惊的兔子,猛地坐起来,看到宇文炫身边的萧依雁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萧依雁淡淡地看着邓宁容,眼中无悲无喜。 宫内风云诡谲,才多久,这冷宫就换了人。 邓宁容却激动异常,开始高声咒骂萧依雁。 宇文炫转身怜惜地望着萧依雁:“雁儿,这儿冷,你回去休息。” 这是要支开我?没那么容易。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随了宫女走出冷宫。 萧依雁一走,邓宁容就扑倒在宇文炫脚下,披头散发地说:“皇上,你被她骗了,她回来不是和你重归于好的,她是来报仇的!” 宇文炫只是淡淡地说:“只要她高兴就好。” 邓宁容浑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 “邓宁容,你好自为之。”宇文炫转身就走。 “我不甘心!”邓宁容忽然歇斯底里地吼起来,“她替你挨了一箭,我也替你挨了一剑。” “你走吧。”宇文炫背对着邓宁容,“这算是朕还你那一剑的恩。” “不,我不走……”邓宁容嚎哭着。 “你以为你不走,你会活着走出这冷宫?”宇文炫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放邓宁容一条活路,毕竟,这个女人,也救过他一回。 邓宁容却忽然说:“容儿明白了,萧皇后不会让我活下去,容儿就是死也要和皇上在一起。” 宇文炫听她回答的蹊跷,刚想问你明白什么了。 却看到邓宁容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 一转身,愣住:“雁儿?” 萧依雁并没有走。 她想知道宇文炫和邓宁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她返回时,恰恰听到了宇文炫的这句话。 原来,他是怕她杀了邓宁容。 原来,他支开她,就是想放了邓宁容。 萧依雁眼底燃烧着火焰:果然不舍得她死,我在冷宫时,他何来看过一眼。 “你想放了她?”她问宇文炫。 第三十六章 你嫌弃我? 宇文炫还没说话,邓宁容就哭道:“皇上,让容儿遂了萧皇后的意,死了吧。” 望着惨兮兮的邓宁容,萧依雁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邓宁容,你作恶多端,我原本要杀了你,念在我尚未出生的孩子的面上,我放了你。” “还不快走!”宇文炫冷喝一声。 邓宁容看了一眼萧依雁,那神情,好像是在说,我什么都不怕,我迟早会回来的。似乎,有人给了她底气。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宇文炫。 萧依雁脸上平静如水,眼底却是惊涛骇浪:宇文炫,我原本犹豫再三,要不要那么做,现在,我决定了。 次日卯时,宇文炫上朝后。 萧依雁便去了宏圣宫。 掌管玉玺的老内侍殷勤地迎着。 一个时辰后。 退朝后的宇文炫照例乘着銮舆去了长乐宫。 一个小宦官飞奔而来:“皇上,不好了,萧皇后绑了刘总管,带着玉玺,兵符走了。” “什么?!”宇文炫失了神地僵住。 萧依雁驰马飞奔,在魏国徽音殿听到的宇文炫的声音还在回响:“等她生了孩子,便想个办法让她病死……” 宇文炫,我萧依雁再也不会回来了! 禁卫军首领急急地赶来,道:“皇上,皇后并未走远,现在追还来得及,或者,封锁城门……” “别追。”宇文炫摆手制止了禁卫军首领,“让她去吧,只要她开心……” 他望着萧依雁远去的方向,神情凄黯,满目苍凉。 这次,心脏,比那次听见萧依雁死了,还要疼千倍。 玉玺,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受命于天”,失之则预示着“气数已尽”,这在帝王之家,是非常忌讳的。 而宇文炫痛苦的不是丢了玉玺。 而是—— 心爱的人背叛了他。 魏国宫殿。 拓跋鸿看着眼前的周国玉玺,兵符,印信,州府郡县防控图…… 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芒,似乎看到了整个大周江山摆在眼前。 萧依雁几乎将整个大周兜底给了拓跋鸿。 拓跋鸿激动不已,上前拥住了萧依雁:“我即刻封你为皇后……” 萧依雁却淡淡地推开了拓跋鸿:“陛下,雁儿这么做,只是为了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拓跋鸿有些错愕:“难道你嫌弃我?” 萧依雁淡淡地说:“多谢陛下抬爱,萧依雁已经对苍天起过誓了,今生来生,再也不做皇后了。”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拓跋鸿:“周朝的一切命脉都在这儿,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告辞了。” 经历了宇文炫,她已经将一切看淡。 皇后之位,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很简单,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就这么简单,却没有哪个男人能给予她。 “你要走?”拓跋鸿吃惊不已。 萧依雁点头。 “为什么?”拓跋鸿不理解,“即便不做我的皇后,你可以留在宫中,做你想做的事,我也可以保护你。” “为了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萧依雁的语气依旧那么淡。 第三十七章 兵符印信都是假的 宫廷斗争她经见得太多了。 就算拓跋鸿对她真心实意又如何,就算拓跋鸿独宠她又如何? 一旦拓跋鸿驾崩,她将难以自保,更别说她的孩子了。 最好的归宿就是离开,隐姓埋名,平平淡淡地活下去。 “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这个陛下不必挂念,以我萧依雁的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没有任何困难。”萧依雁回报以拓跋鸿灿烂的笑。 “那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萧依雁一双清瞳里闪着冷光,直视着拓跋鸿:“想陛下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 见萧依雁执意要走,拓跋鸿只得放人。 他命人拿来很多珍奇宝贝,金银珠宝,都要送给萧依雁。 萧依雁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说:“我萧依雁从来不缺这些。” 拓跋鸿呆了,他似乎从萧依雁身上看到了一种神奇的光辉。 萧依雁离开了魏国皇宫,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她走后的这天晚上,邓宁容也来到了魏国皇宫。 邓宁容以为拓跋鸿会封萧依雁为皇后,更以为萧依雁会答应。 因为,她在周国时,拓跋鸿几次三番地让她杀了宇文炫,这背后的目的,她是清楚的,拓跋鸿是有情于萧依雁,所以才要杀宇文炫。 所以,听到萧依雁走了的消息,邓宁容怎么也不肯相信。 她是拿她自己的心思比了萧依雁。 以为萧依雁必然不会放弃魏国皇后这个位置。 尽管吃惊,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若有所思地说:“这萧皇后把印信兵符交给你,就这么走了,恐怕……” “恐怕什么?”拓跋鸿不悦地问。 “恐怕兵符印信是假的。” “怎么可能?”拓跋鸿嘴上这么说着,但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怎么不可能,若是真的,萧依雁何以放着现成的皇后不做,走了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邓宁容看了一眼拓跋鸿,继续道,“陛下若相信宁容,可否让我看一看?是真是假,我一看便知。” 拓跋鸿被邓宁容这么一说,也有些疑心,若他用了假的兵符去周朝兵营调兵,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拓跋鸿向近侍使了个眼色。 那近侍去将包着周朝玉玺印信兵符的包袱捧来。 邓宁容修长的手指打开包袱的时候,一下子就呆住了。 第三十八章 天意巧合 玉玺,印信,兵符,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那玉玺,原本缺了一角,是用了另外的一种玉镶嵌的。 邓宁容惊愕的同时,也感到欣喜。 萧依雁,你果然恨毒了宇文炫。 竟然将他的整个江山命脉送了敌国。 想必这个时候,宇文炫也恨毒了你吧,只要我将这些东西带回周国,宇文炫定然视我为救过功臣,而你萧依雁,只能是人人喊打的卖国贼。 “收下去。”拓跋鸿命令近侍将包袱收下去,他已经从邓宁容的脸上看出了玉玺兵符的的真假。 邓宁容却忽然摁在了那包袱上,她望着拓跋鸿,笑得诡异:“陛下,你这么做,不怕天下耻笑吗?利用女人,利用这么卑鄙的方法侵占他国利益……” 拓跋鸿忽地冷下了脸:“邓宁容,你竟敢忤逆孤!记住你的身份!” 邓宁容得意地笑了:“我的身份我自然知道,我马上就是大周的皇后了。” 笑着,突然出其不意,猛地扼住拓跋鸿的脖颈,将一个细巧的机关对着拓跋鸿的咽喉,冷冷地说:“别动,这里面是致命毒针,只要我一按这个机关,毒针便飞出,一针封喉。” 拓跋鸿陡然变了脸色:“邓宁容,你竟敢暗算孤。” 邓宁容只管摁着拓跋鸿,冷声命令拓跋鸿的近侍:“将我们周朝的东西包起来,好生给我带着,乖乖地同我一起送回周朝,否则,我要了他的命。” 邓宁容心机深沉,很明白她若是就这么夺了东西,也未必能逃得出魏国皇宫,若是挟持了魏国皇帝,逃离起来倒是容易些。 就这样,邓宁容挟持着拓跋鸿出了魏国皇宫。 她要求的马车也已备好。 她押着拓跋鸿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邓宁容非常得意,她想象着宇文炫见到她押回了拓跋鸿并且拿回了玉玺印信兵符的反应。 应该是很高兴吧? 如今宇文炫被萧依雁伤透了心,而她邓宁容却成了功臣。 不封她做皇后封谁? 只是,邓宁容不知道的是,失去了印信兵符的宇文炫,也早已采用了应急方案。 为了防止有人拿兵符调兵,他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紧急传令:三军全部进入休整状态,任何人拿兵符都调动不得军队。 也许是天意巧合吧。 离开魏国平都的这天,天色已晚,萧依雁便住在了城外的一家客栈。 这客栈,恰恰是宇文炫那晚所住的客栈。 躺在床上,萧依雁久久无法入睡。 她没有感受一丝一毫复仇后的喜悦。 相反,却是无尽的不安。 她睡不着觉。 这一月以来,宇文炫对她的种种好,不停地在眼前浮现。 就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窗户边传来一声轻响,一缕烟雾从窗外飘进来。 片刻,门栓响了,继而门便被从外面打开。 一个黑影利索地进了屋,直接走近萧依雁的床边。 下一刻,黑影一声惨叫。 萧依雁在黑暗里拧着黑影的胳膊,厉声问:“什么人?!” “我,我是……店小二……饶命……大侠……” 萧依雁点燃灯,果然是店小二。 “你深更半夜进我房间干什么?”萧依雁不相信他仅仅是个店小二。 “我,我……”店小二吞吞吐吐。 “快说,不然的话,我把你送官。” 听见要送官,店小二吓坏了,转身就想逃跑,却被萧依雁一把拽住。 扭打间,叮当两声,小二身上竟然掉下来两块玉玦。 第三十九章 前所未有的惊慌 正是那日冷宫火起时她握在映画手中的玉玦。 “这是哪里得来的?”萧依雁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小二犹豫着不说。 “说!”萧依雁扼住店小二的喉咙,似乎要将他扼死。 店小二被捏得上不来气,才照实说了。 原来,这店家的小二,是个惯偷,每天夜晚都会偷住店客人的东西。 那晚,他潜伏在邓宁容和宇文炫的客房窗外,伺机行窃,却听到了邓宁容称呼宇文炫为皇上。 他以为皇上身上必然有宝贝,但进去,只发现了这两枚玉玦。 他把一切细节都讲给了萧依雁。 “那天可是冬月十五?”萧依雁急问。 店小二连忙说:“是是是。” “你没记错?” “没,那天确实是十五,每逢十五,老板就让我们吃斋,从早晨到晚上,没有一点荤腥,我怎么不记得?” “你确定那个皇上一整夜没有离开房间。”萧依雁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如果宇文炫那晚一直在客店,那么,她在魏国皇宫看见的那个人又是谁? “确定,我进去在他身上摸东西的时候,他就跟死人一样,他是中了我们这儿产的一种麻药。”店小二言之凿凿。 “原来……”萧依雁松开了抓着店小二的手,颓然地坐下。 回想起邓宁容假做传令官骗她去宏圣宫,立刻明白了,那夜,她见到的不是宇文炫,而是邓宁容假扮的宇文炫。 是邓宁容假扮宇文炫骗了她。 邓宁容! 她来到魏国皇宫,却得知拓跋鸿被周朝贵妃邓宁容劫持的消息。 当即快马去追。 马车拉着两个人,自然跑不过驮着一个人的马。 萧依雁很快便追上了邓宁容挟持拓跋鸿的马车。 那随侍前面骑着马,背着一个包袱。 他为了自己的国君的性命,小心翼翼,不敢逃跑。 萧依雁策马追上去,一眼便看出了那包袱恰是她送给拓跋鸿的那些周朝的东西。 车中的邓宁容刚听见马蹄声,以为是救拓跋鸿的人,就在车中大喊:“谁动了印信兵符,我就要你们皇帝的命!” 拓跋鸿也大喊:“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随侍大叫一声:“玉玺被抢走了!” 邓宁容撩开车帘子一看,却见萧依雁已将包袱夺在手中。 “萧依雁!”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邓宁容也顾不得拓跋鸿了,从车中飞出,长剑直直地刺向萧依雁。 “雁儿,小心!”拓跋鸿在车内大喊一声。 萧依雁听见,往后一闪,但还是晚了,邓宁容的剑直接刺进了她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这时,见拓跋鸿安全了,一直跟随在马车周围的魏国侍卫纷纷持剑围住了邓宁容。 “拿下她!”拓跋鸿大喊着。 邓宁容见势不好,不敢恋战,扯过萧依雁手中的包袱,一扬手,从手中飞出一个物事,霎时间,黑烟滚滚,魏国侍卫纷纷后退。 及至黑烟散去,却看见邓宁容骑着萧依雁刚才骑的马跑远了。 萧依雁指着邓宁容:“追她……” 接着,便闭了眼睛,晕了过去。 “快传御医!”拓跋鸿急令道,他并不知萧依雁是为了宇文炫才来夺玉玺的,他以为,萧依雁是来救他的。 第四十章 他不会善待你的 好在邓宁容不久前替宇文炫挡剑受伤,臂力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她的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萧依雁的要害。 萧依雁被快马加鞭赶来的魏国御医救了下来。 虽然救得了性命,但她却处于昏迷状态。 邓宁容抢到了玉玺,恨不得插了翅膀,立刻见到宇文炫。 她一路不停歇地催马疾驰。 马不是铁铸的,连续跑了一天一夜,便倒地而亡了。 邓宁容表功心切,又从附近人家抢了一匹马继续跑。 从平都到长安,最快也得六日。 而邓宁容只用了三日便到了长安城外。 这三日,也累死了三匹马。 第三匹马倒下的时候,邓宁容依然不肯停歇,直接奔跑着进城,快到皇宫时,在一小巷中,她被一黑衣男子拦下。 “容儿,你真要把玉玺交给周国皇帝?” “是的。”邓宁容绕开男子,脚步不停。 “你不能这么做!”黑子男子突然将邓宁容手里的包袱夺走。 邓宁容大惊失色:“你还给我!” “容儿,这可是我们齐国的好机会,你可以用兵符去调周国的军队攻打魏国,然后,趁着周国兵力空虚,咱们齐国可一举攻下周国……” “齐国早已我无关,我是周朝皇贵妃。” 蓦然,黑衣男子似乎被霜打了,倍感寥落地说:“容儿,我知道,你有情于周国皇帝,但自古皇帝多薄情,况且,你做了那么多恶事,他不会善待你的。”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邓宁容冲黑衣男子吼起来:“别说薄情,就算是无情,我也要跟在他身边!” “好,你去吧,我成全你!”黑衣男子将包袱丢给邓宁容。 邓宁容捡起来就走,头都没有回一下。 “容儿……”黑衣男子嘶哑地喊了一声,“记着,我风无痕永远等着你!” 邓宁容脚步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 她大步走着进了长安城。 然而,让邓宁容失望的是,当她把玉玺,印信,兵符全部悉数呈给宇文炫的时候,宇文炫并没有多少惊喜的表示。 只是淡淡地命掌管印信的内侍好生看管,别再弄丢了。 又极冷淡地对邓宁容说:“你可以滚了。” 邓宁容傻眼了。 一路,她想象着宇文炫见到玉玺的惊喜模样,想象着她将重新得到宇文炫的恩宠。 却怎么也没想到,宇文炫会是这反应。 “皇上……”邓宁容跪在宇文炫面前哭了起来。 她将自己如何拼了命抢来了玉玺,又说萧依雁和拓跋鸿如何联手起来对付她,她差点丢掉了性命。 听了邓宁容的这番话,宇文炫只是淡淡地点头:“朕知道了。” 邓宁容跪在宇文炫面前,抱着他的腿:“皇上,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容儿看着心疼……” “你真心疼?!”宇文炫一字一顿地问,墨黑的眸光里淬着毒焰,似乎要将邓宁容吞噬。 邓宁容被那目光惊到:“皇上,你怎么了?容儿……容儿不懂。” “我问你,在平都城外的悦来客栈那一晚,你去了哪里?” 第四十一章 你是个妖魔 “我……”邓宁容大惊,心底却不相信宇文炫真的发觉了那晚的事,她所用的迷-药可是独门秘制,除了她,没有人有解药,“那晚,皇上睡了我的湿床铺,我没敢造次去睡干爽的床,就在,在地上躺了一夜……“ “编!继续编!” 邓宁容叩头:”皇上,我说的句句属实……” 倏地,宇文炫将佩剑抽出,指着邓宁容:“那晚你用迷-药迷晕了我,私自去了魏国皇宫,你以为我不知道?” 邓宁容没料到宇文炫竟然知道她下药的事,面色陡然惨白:“皇上,我,我确实对你用了药,我是想先去魏宫探看一下萧皇后的下落,不让你去,是怕你去了有危险……” “那晚,你究竟对雁儿做了什么?!”宇文炫不相信萧依雁会无缘无故地背叛他。 “皇上……” “说不说?!”宇文炫的剑逼到邓宁容的颈间。 “好,我说,”见宇文炫真要杀她,邓宁容凄惨地笑了,“那夜,我在魏国皇宫扮做你的模样,引萧依雁出来,在配殿内,一人扮做两人……”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竟然惟妙惟肖地将那晚的对话再次演示了一遍。 不等邓宁容演示完,宇文炫就吼起来:“妖魔,你是个妖魔!我杀了你!” 奇怪的是,邓宁容不但不躲,竟然还将脖颈往剑上凑:“皇上,你杀我吧,……死在心爱的男人手上,我甘之如饴……” 那剑刃锋利无比,只被邓宁容那么一碰,邓宁容颈间便慢慢流出了鲜血。 “不,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当着雁儿的面将这一切说了出来……” “皇上,别想着她了,她恨透了你,你们再也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邓宁容颈间不断地流着血,可怖极了。 “宣太医给她止血!”宇文炫命令内侍,他不能让邓宁容这个罪魁祸首就这么死了。 邓宁容撒疯道:“我死也不会让你和萧依雁和好!” 就在这时,内侍送来八百里加急密奏。 宇文炫拆开一看,蓦地眸光冷厉,硝烟四起。 原来,魏国皇帝拓跋鸿感念萧依雁的救命之恩,在萧依雁还处于昏迷状态时,也不管萧依雁同意不同意,清醒没清醒,便择了个吉日,封了萧依雁为皇后。 宣政六年,冬,周帝宇文炫兴兵伐魏。 在宇文炫的亲自指挥下,周军势如破竹,攻城拔寨,屡战屡胜,只一个月,浩浩荡荡的周国大军便攻打到了平都城下。 兵临城下,拓跋鸿亲自迎敌。 宇文炫向拓跋鸿喊话:“拓跋鸿,交出萧皇后,我饶你不死!” 拓跋鸿在城墙上哈哈大笑:“宇文炫,你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你的萧皇后……” 话音甫落,宇文炫一箭射过去,恰恰射中拓跋鸿的前心。 皇帝一死,整个平都乱成一锅粥,很快就被宇文炫攻克。 然而,让宇文炫绝望的是,士兵们过筛子似的搜索了整个魏国皇宫,并没有找到萧依雁。 “皇上,不找了,咱回周国吧。”邓宁容哀求着。 “不,就是将整个平都翻过来,也给我把萧皇后找回来!” 宇文炫真的疯了。 找不到萧依雁,他还回什么周国! 就在这时,传来了长安被齐军围困的消息。 原来,在周国攻打魏国的时候,齐军乘虚而入,攻打长安。 第四十二章 广纳嫔妃秀女 情势危急,宇文炫只得放弃寻找萧依雁,举兵回周。 自此,周齐两国战事绵绵。 一年后,齐国被周国所灭,整个中原得以一统。 凌统进谏,说可乘势征讨塞外突厥,一并统一华夏。 却被宇文炫严词拒绝了。 他说了,只要江山是宇文氏的,谁也不许动突厥。 两年后。 长安。 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大周在皇帝宇文炫的治理下,愈来愈昌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宇文炫已经三十岁了,膝下却没有一子半女。 大臣们屡次进谏,希望他广纳嫔妃秀女。 奈何每次都被宇文炫断然驳回。 这一日,宇文炫穿了常服,径自出了宫门。 初春的长安,处处繁华热闹。 宇文炫漫步于通达热闹的街衢间,置身于熙攘的人群之中。 心中,却是一片荒芜。 信步走到一家小吃摊,刚准备坐下,却看见一对年轻的夫妻牵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开开心心地坐下来。 女人抱着孩子微笑着坐着等待,男人亲自去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这一幕一家幸福的情景让宇文炫心中更是凄凉。 平民尚且可以享受如此天伦之乐,可他呢,虽贵为天子,却连这一点快乐也享受不到。 雁儿,你在哪儿? 我们的孩子在哪儿? 宇文炫茫然四顾。 他落寞地离开了小吃摊。 心中,想念着萧依雁,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间,已走到城外去。 初春的田野里麦苗青青,处处一片欣欣向荣。 田野边,一个小小的似乎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跟着一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娃在草里面玩耍。 他们身边有一群羊在悠然吃草。 望着那吃草的羊,宇文炫不觉地心中一动。 萧依雁最喜欢羊了。 情不自禁地,他走向那羊群。 “阿离,娘回来了。”一声清脆而又熟悉的女子声音传过来。 宇文炫吃惊地回头,只见远处,一个脸色白皙却又红润的女子大步走向两个孩子。 小小的孩子看见那女子,便张着胳膊跑过去:“娘,娘,娘!” 女子笑盈盈第抱起小孩,将身上的一包东西交给那个大孩子:“饿了吧,快吃。” 那大孩子打开包袱,先将一只包子递给小孩,才蹲到一边去吃了。 女子抱着孩子,眺望着田野。 “雁儿?”宇文炫的眼眶一阵发热,他以为他在做梦。 女子被这喊声惊住,蓦地呆住。 阳光温煦明媚,青草芬芳,蜂飞蝶舞。 宇文炫的身姿超拔俊逸如仙。 萧依雁有些恍惚,同样以为她在做梦。 眼前的人,就是多年前她在塞外见到的那个俊逸如仙的少年。 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人,她也不是当年的她。 她抱起阿离,欲转身离去,却被快步上前的宇文炫拉住。 萧依雁怀中的阿离见宇文炫拉住了萧依雁的胳膊,就伸手推宇文炫的手:“放开我娘!” 宇文炫不放。 阿离张嘴就咬在宇文炫的胳膊上。 一阵痛感袭来,宇文炫却笑了,笑着从萧依雁怀中抱过阿离,兴奋地叫着:“快叫爹,快!” 看着孩子那双和他一样漆黑深邃的眼睛,他确认,这就是他的儿子。 第四十三章 我烧火,你做饭 阿离几乎毫不犹豫地张嘴就喊:“爹!” 又兴奋地转过脸望着萧依雁:“娘,我爹回来了!” 阿离自打会说话,就不停地问萧依雁,娘,我爹呢?萧依雁总是说,你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阿离不明白很远的地方究竟有多远。 而现在,突然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站在面前,说是他的爹,阿离怎么能不兴奋? “爹,你真好看,比赵如意的爹还好看。”阿离崇拜地望着宇文炫。 这个人太好看了,比村里最好看的赵大叔还要好看。 宇文炫抱着阿离,阿离紧紧地抱着宇文炫的脖子,生怕他这个漂亮的爹跑了。 “阿离……”萧依雁尴尬万分。 当年,平都城沦陷时,她被拓跋鸿从秘密通道送出了城。 她知道宇文炫统一了中原,却再也没有颜面见宇文炫。 毕竟,她做了大伤周国元气的事情。 “娘,快和爹一起回家吧。”阿离却高兴得不得了,他在宇文炫怀中,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爹,咱家就在那儿。” 说着,将手中的包子抵在宇文炫唇边:“爹,你饿了吧,娘蒸的包子可好吃了,快吃快吃。” 小阿离这么热心,宇文炫也真的饿了,张口就吃。 那包子不算太小,却被宇文炫两口就吃掉了。 小阿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娘,你看爹饿成这样了,快带爹回家,给爹做好吃的。” 不知是太饿了,还是什么原因,宇文炫嚼着包子,只觉是人间珍品,他笑望着萧依雁:“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倏地,一片红云浮上萧依雁的脸颊,她却淡淡地说:“粗野陋食,凑合着吃吧。” 宇文炫要说什么,却被阿离催促着:“爹,咱们快回家吧。” 宇文炫微笑着,看了一眼萧依雁,也不管萧依雁同意不同意,便抱着阿离,迈着大步走向那座漂亮的茅草屋。 这是一座很安静整洁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有小园,园中有花有菜。 宇文炫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院子,想要细细地欣赏一下,却被阿离催着进了屋子。 屋中陈设简单却极为洁净。 宇文炫宾至如归,竟然驾轻就熟地走近内室,坐在了床上。 阿离从宇文炫怀中溜下来,跑到灶前,一手抓一只大包子,快速跑过来,递在宇文炫面前:“爹,快吃,娘马上做饭呢。” 宇文炫微笑着探头望着刚进门的萧依雁,只见萧依雁抱着一抱柴进屋,默默地坐在灶前烧火。 “我来吧。”温柔的手拍着她的肩,轻轻将她扶起来。 宇文炫亲自给锅内添了水,坐下来将柴火点燃,望着萧依雁,眼中蕴了温润的微笑:“我烧火,你做饭。” 萧依雁眸光一柔。 我烧火,你做饭。 多美,多好。 多年来,她一直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有一个恩恩爱爱的夫君,日子过得简单却又快乐。 她不是什么突厥公主,他也不是什么周朝皇帝。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做农家夫妻,那该多好。 就像现在,宇文炫在灶下烧火,她和面做饭…… 阿离兴奋地跑前跑后帮忙,却尽是帮倒忙,蹲地下洗菜,却一脚踩翻了水盆,湿淋淋地被萧依雁抱起来。 看着萧依雁熟练地给阿离换衣服,熟练地将湿衣服洗干净晾起来,宇文炫百感交集。 “雁儿,跟我回宫吧?” 怕萧依雁拒绝,他又急急地说:“雁儿,我宫中再没有纳过嫔妃。” 阿离听了就问宇文炫:“爹爹,什么叫没有纳过嫔妃? 第四十四章 娘和你爹有话说 萧依雁连忙摸了摸阿离的头:“阿离,先出去玩。” 阿离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宇文炫,很不情愿地走出去了,走到门口,还转过身来眼巴巴地望着宇文炫。 “去吧,娘和你爹有话说。”萧依雁温柔地说。 阿离这才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向菜园。 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萧依雁的眼睛禁不住有些发酸。 待阿离走到菜园边,蹲下来采菜花玩的时候,萧依雁停住了正在揉面团的手,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宇文炫:“我在这儿牧羊很好,种田很好,阿离也很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很好。 她希望宇文炫懂她的意思。 她不想再去宫中了。 她只想过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 她细细地揉着案板上的面团。 现在的农家生活虽然艰辛,但却让人安心。 每每想起在冷宫时,她差点没命,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宇文炫站起来,轻轻地将她的肩揽过来,附在她的耳边,极轻柔地说:“那就让我陪你牧羊,陪你种田,陪你和阿离。” 萧依雁怔怔地望着宇文炫,似乎不相信,似乎被震撼。 “相信我。”宇文炫眼中闪着诚挚的光芒。 “爹,我相信你!”门口,软软糯糯的声音传过来。 不知何时,小小的阿离已站在门口。 瞬间,宇文炫眉眼间全是笑意:“阿离,真是朕——我的好儿子。” 灶下的柴快掉出来了,萧依雁连忙蹲下来往灶膛里填柴。 “咦,爹回来了,娘你为什么哭了?”在宇文炫怀中的阿离很奇怪地望着萧依雁。 “没,没,没,娘刚才是被烟熏的眼泪。”萧依雁慌乱地擦着眼睛,又慌乱地往灶膛里填了一把柴。 宇文炫望着萧依雁,眼里全是怜惜,他在心中发誓,往后要好好爱这个女人,再也不让她受一点点苦,受一点点委屈。 他扶起了萧依雁,抱着阿离在腿上,默默地烧火。 红红的火苗在灶膛里扑闪着,照着宇文炫俊逸的脸颊。 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就住在这儿,陪着萧依雁,陪着阿离。 晚饭很快做好,很简单的面条,很简单的家常小菜。 宇文炫却吃得很香,一连吃了三碗面条。 见宇文炫吃得那么香,阿离心疼地望着宇文炫:“爹,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宇文炫亲昵地提了提阿离的耳朵,看了一眼萧依雁:“阿离说对了,爹这些年过得非常非常苦。” 晚饭后,阿离赖在宇文炫怀中:“爹,给我讲讲你在外面的故事吧。” 宇文炫一个又一个地讲。 阿离听得入迷极了。 直到阿离睡熟,宇文炫还在讲。 萧依雁从宇文炫怀中接过阿离,将他放在床上,然后,准备放下床帐。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裹挟进床帐之中。 宇文炫的身体也压了上来:“雁儿,。 萧依雁凝视着他温柔的眸子,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不已。 “皇上,你真的不恨我吗?”萧依雁仰着脸问宇文炫,一双黑眸里全是疑惑。 毕竟,她做了让她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竟然拿了周国的兵符送到魏国去。 宇文炫盯着萧依雁:“雁儿,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如果说我恨你,我唯一一次恨你,就是恨你给拓跋鸿写过信。” 萧依雁漆黑的眸子闪着光亮:“我从来没有给他写过信。” 第四十五章 拿你爹爹我当睡床 宇文炫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两个人缠绵在一起。 “雁儿,再也不要离开我……”宇文炫不停地低喃着。 萧依雁望着宇文炫,只觉眼前百花盛开…… 也许是动静太大,竟然吵醒了睡在一边的阿离。 阿离揉揉眼睛,伸手摸了一把宇文炫,不解地问:“爹,你为什么趴在娘身上?” 宇文炫要说话,萧依雁翻身搂住了阿离:“床太小了,以前是娘和阿离两个人睡,现在三个人,多出来一个人,你爹怕挤到你,所以……” “哦,”阿离表示明白了,他爬起来,“爹,你不要睡娘身上,那样会压疼娘的,我小,又不重,我睡你身上,不会压疼你的。” 说着,就爬到宇文炫的身上。 好嘛,拿你爹爹我当了睡床。 宇文炫笑着,将阿离搂在了怀中不停地亲着。 阿离一脸幸福地抱着宇文炫:“阿离也有爹爹了。” 说着,便抱着宇文炫甜甜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宇文炫便起身要走。 阿离拉住他,哭腔都有了:“爹爹,你又要离开阿离吗?” 宇文炫摸了摸阿离的小脸:“爹爹不离开阿离,爹爹只是想进城给阿离买好吃好玩的。” “阿离不要好吃的,阿离只要爹爹。” 宇文炫愕然,继而心酸,他没想到,一个只有两岁的孩子竟然说出这番话。 他怜惜地抱起阿离,亲着他的小脸:“阿离,爹会很快回来,然后,爹就再也不离开你和你娘了。” “真的吗?”阿离似乎不相信。 萧依雁将阿离抱过来:“当然是真的了。” 宇文炫望着萧依雁:“等着我,等我将一切安排妥当,就来和你长相厮守。” 萧依雁微笑着点头:“我等你。” 回到宫中,宇文炫便上朝,将禅位给清河王宇文烨的事情和文武百官们说了。 意料之中,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而清河王宇文烨也表示不做皇帝,说他只可以代为管理政事。 宇文炫无奈,只得先由宇文烨代理国事。 这一拖,就是三天。 直到三天后,宇文炫才独自赶着大车,匆匆飞奔向城外。 到了小院大门外,他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因为,院子里太安静了。 匆匆下车,急奔屋内。 “雁儿——” “阿离——” 屋内却空无一人。 宇文炫彻底地慌了神。 他在屋前屋后找了一圈,都没有萧依雁和阿离的影子。 一个飞镖刷地一下飞进来,刺在了墙壁上。 飞镖的尖端还扎着一张纸。 宇文炫猛地拔下了抢上的飞镖,拿下了那张纸。 看了纸上的字迹,宇文炫疾步跑出门,驾车驰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第四十六章 归雁禅院 夕阳西下。 悬崖边,一株枯树上,悬着一根绳子,绳子一端绑缚着阿离,一端在一黑衣男子手上。 “娘,娘,阿离疼……” “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加害我们母子?”萧依雁含着泪问那男子,阿离的哭喊声撕扯着她的心。 “我和宇文炫有仇,宇文炫杀了我的容儿,我也要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黑衣男子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当日,齐国攻进长安,他看到了干尸一样流血身亡的邓宁容。 宇文炫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向风无痕:“邓宁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风无痕被宇文炫的气势惊到,后退了一步,却强做镇静,威胁道:“宇文炫,你要是不想你的儿子被摔死,就来把你的女人从儿推下去!” 宇文炫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风无痕盯着宇文炫:“我数三声,就松开绳子了。” 萧依雁嚎哭道:“别,我自己跳下去!” “不行,你若自己跳下去,我还得将你儿子扔下去,必须让他退你下去!”风无痕冷漠地说着,“我开始数数了,一,二……” 眼见的要数到三,萧依雁冲宇文炫吼道:“推我!” 宇文炫眼中涌出泪水:“雁儿……” 他怎么下得了手。 风无痕狂笑:“哈哈哈,容儿,看到了么,我为你报仇了!” “风无痕!”宇文炫凌厉的目光刺向风无痕,“欺负妇孺,非丈夫所为,有什么,冲我来!” “让你死么?死了不就解脱了,没有痛苦了么?”风无痕狂笑着,“我要让你的女人死在你手上!” 萧依雁含泪望着宇文炫:“别手软,我死没关系,只要阿离活着……” “好!”宇文炫答应着,往前走一步,似乎要推萧依雁下山崖。 却在走近萧依雁时,猛地转身,扑向风无痕。 风无痕却早有准备,往后一闪,便松开了手中的绳子。 “阿离!”萧依雁惨叫一声,疯了似的扑了过去,想要拽住那绳子。 还好,宇文炫拽住了绳子。 身边,风无痕竭力想把萧依雁推下悬崖,眼看萧依雁就要被风无痕推下悬崖,而绑缚着阿离的绳子又太远,短时间拉不过来。 情急之下,宇文炫先刷刷几下将绳子绑缚在枯树上。 就在这时,脚下的一块巨石轰然坍塌。 萧依雁和风无痕同时掉落。 万幸的是,萧依雁掉落的瞬间,宇文炫抓住了她的手,而宇文炫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枯树干。 “雁儿,别怕,我们一定能上去的……” 话还没说完,他手中的树干咔嚓一声。 显然,那树干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而且,树干另一边,还悬挂着早已被吓傻的阿离。 “你放手,不然我们都会没命……”萧依雁绝望地呼喊。 “要死一起死!” “不,求你,照顾好我们的阿离……”萧依雁含着泪对宇文炫说,她几乎是哀求了。 “雁儿,别说这话,我们一家三口,会好好活下去的……”宇文炫竭力安慰着萧依雁。 萧依雁笑了。 她看到宇文炫腰间的佩剑悬于眼前。 而她那笑容美得让宇文炫心惊。 “我可以死,阿离不能,你也不能,我只求你能照顾好阿离,他不能没有了娘再没有了爹……” 言毕,望着宇文炫凄凉一笑,一伸手,掣过那把剑,扬手一挥,便砍断了被宇文炫拽住她的那条胳膊,坠入了深渊。 她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将阿离和宇文炫也拽下去。 “不!”那一刻,宇文炫差点也跳了下去。 若不是牵念着两岁的阿离,他也跟着萧依雁下去了。 因为,那一刻,整个山谷,都回响着萧依雁的声音—— 阿离—— 阿离—— 阿离—— “雁儿,雁儿,雁儿……” 一个帝王在那一刻,哭得天昏地暗……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萧依雁的左臂…… 通红的晚霞照亮了整个西天。 宇文炫牵着只有两岁的阿离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长安城。 北方的雁群回来了。 而他的雁儿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宇文炫出家了。 法号——无心。 就在萧依雁坠崖的那座山中,建了一座禅院——归雁禅院。 他日日抄写经书,只为萧依雁的灵魂可以超脱苦海。 阿离十六岁那年,登基为帝。 无心禅师在悬崖边圆寂了。 圆寂的那一刻,他身边的小沙弥看到悬崖底下,冉冉升腾起了一缕缕轻烟,轻烟里隐约有人在说话—— “雁儿,我来了。” “阿离好么?” “好,他是个好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