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妻受被迫接了强受剧本》作者:KLBB 文案: 就要男妈妈就要男妈妈 工作人员头疼地打量眼前的漂亮青年。 难怪是优秀毕业生,这皮肤,这五官,以他的外形条件,也的确是有当优秀毕业生的资质。 青年收敛一下表面上那几分温润的时候,脸上不带表情的样子,还真是活脱脱一个又冷又艳的美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挠得人心肝肺都痒。 ——这样一张气质清冷的脸,在强受剧本里装一装还是能看的。 有谁知道这人只是外面一张略有几分冷清的皮囊,脑子里却一根脑筋都是相夫教子,洗衣做饭呢? 作品标签:短佩 小说 甜宠 小甜饼 虚拟现实 情投意合 第1章 “温宛,编号3749RQ,还是个优秀毕业生……”银白色的分配大厅里,无数人进出忙碌。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抬头打量了他两眼,惋惜道:“可惜了……” “学院”致力于为各主受世界输出优质的人才,具有覆盖最全面的专业和最高效有序的人才生产链。无数的毕业生从这里开始了他们发光发热的工作生涯,一直以来都维持着各世界的运转秩序。 个人编号的后两位是所就读专业的缩写。至于为什么要说惋惜,近年来新崛起一批小说,早几年的潮流风向早就完全掉了个。“强受”这股大风越刮越猛,近来依然有要上升大热的趋势。 要么是某点事业上升型受,要么是身手一绝校霸混混受,还有就是金手指男神受。什么相爱相杀,什么强强联合……以至于几年前还炙手可热的热门专业,现在几乎已经无人问津了。 总之,“受”要强,要帅,要刚。甚至于很多omega受也重新被定义,一个比一个A,一个比一个猛。 之前还盛极一时的“娘受”还成了很多人的雷点。 这位漂亮的青年的专业,正是人妻受。 还是个优秀毕业生。 这可难办了。在这一批冷门专业中,人妻受首当其冲。无关甜虐,要给这些专业分配工作,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本来就没有工作,又要怎么谈分配? 工作人员为难地皱着眉,在操作台上敲敲打打,输入信息。一直让对面的漂亮青年等了好一会,对方也一直礼貌地等着,没有一句异议。 他气质温婉,双眸温润,看起来脾气也很温和柔软。这个也难怪,毕竟是还个优秀毕业生。工作人员一边筛选着角色职位,一边苦苦思索,反复打量着青年。 难怪是优秀毕业生,这皮肤,这五官,以他的外形条件,也的确是有当优秀毕业生的资质。 等等。工作人员眼睛一亮,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思考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是天才想法,马上将自己的建议和对方提了一提。 温宛听了他的建议,微微一愣。 青年收敛一下表面上那几分温润的时候,脸上不带表情的样子,还真是活脱脱一个又冷又艳的美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挠得人心肝肺都痒。 ——这样一张气质清冷的脸,在强受剧本里装一装还是能看的。 工作人员的建议,就是让他接个强受的剧本世界。 说到兴起,工作人员眼睛都发光了,搓着手问青年:“考虑得如何?不是我说,现在如果要找对口专业的工作,要等到何年何月还不知道呢,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何乐而不为呢?” 这不失为一条绝好的出路,也为众多一毕业就失业的冷门专业毕业生提供了一个思路。 到时候一上岗就位,只要青年的专业素质够硬,谁还能知道这个人还是人妻受专业的优秀毕业生。 有谁知道这人只是外面一张略有几分冷清的皮囊,脑子里却一根脑筋都是相夫教子,洗衣做饭呢? 他只是担心青年会不同意。毕竟“学院”每年才出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秀毕业生,对于这种高精尖人才来说,这样不合理的分配无疑太不公平。 谁知道青年听完他的解释后,思索了一下,最后竟答应了。 他本就是性格温和的类型,因此对这并不公平的发配竟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然而作为一个工作人员,他却要被如此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的服务对象感动了。 漂亮青年在被另一个工作人员带走之前还礼貌地跟他说:“谢谢。” 他声音本就好听,轻声慢语地说话,如同和煦微风拂过春日的湖面,吹得人心中都荡漾了起来。 工作人员听得一呆。好、好温柔啊…… 换成随便哪个日天日地的强受,在这样不公平分配下还能有这人一半的好脾气,他都要烧高香了。 感动的工作人员目送漂亮青年的背影走远,心中未免忧虑起来。 他有点没底了。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真的能当好一个强受吗? 第2章 这是温宛的第一次投身工作。为了确保任务进展顺利,温宛还收到了分配中心给配置的一个AI工作小助手。 温宛和脑海里的小助手打招呼:“你好。” 出现的机械声也不带感情地和他问好:“您好。” “我是您角色世界的小助手001,在剧情世界的进程中负责为实习生的角色行为提供符合规范的指导建议,并随时提供相关的咨询服务。希望接下来与您合作愉快。” 温宛温柔地弯了弯眼睛:“合作愉快。” 他现在身处一个地下拳场的休息室里,正在往手上缠着拳击绷带,一圈又一圈。 长相漂亮的青年低着脑袋,从额前垂下被汗湿的刘海。他将绷带一头咬在嘴里,一头用左手扯着,一圈圈缠绕在手上。 这样看上去,确是一副强悍且不好惹的样子。 只有藏在温宛脑子里客服小助手知道,是额前的刘海遮住了这人此时的眼神。温宛照顾人的动作十分娴熟,他将绷带一圈圈地缠得工整漂亮,手法既仔细又妥帖。 最后他还想再上面打个紧实漂亮的蝴蝶结,被忍无可忍的小助手制止了。 温宛只好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抬起头时,他不忘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青年的脸本就是标志的美人,不做表情的时候,没有动作的精致五官就是是美好的雕塑作品一件。 小助手稍微放下心,说:“现在向实习生布置本次任务。” 这是一个强强的剧情世界。主线就是一个打黑拳的地下拳手和总裁攻相爱相杀的故事。主角受的性格设定,就是暴躁狠辣的混混强受,负责跟男主纠缠不清,边打边爱。 温宛现在是拳台上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拳手之一,他在野蛮的社会底层野生野长起来,早就形成了一副傲气又暴躁的臭脾气,习惯用拳头解决一切问题。 以小助手的AI头脑来分析,对由人妻受专业的人来顶上强受这个角色这件事,它还是有些不赞成,总觉得这次的任务有些悬。 但是为了能让任务顺利,它还是跟温宛分析了利弊。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设定,主角两人必须针锋相对。每个位置上如果刚好是正确的齿轮,那就能确保剧情的顺利运转。但如果有一环出错,剧情的大车轮就会有崩坏的危险。 “换言之,如果此时出现在剧情里的不是一个强受,这个故事的第一步就错了,剧情脱轨,男主必然也是不会跟他陷入爱河的。”没有起伏的机械音最后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两人在一起的婚后生活也就飞了。” 温宛顿时正色起来。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请实习生从现在开始认真对待。” 温宛此时已经整理好了松开的拳击绑带。 他拍了拍脸,站起身,准备去迎接要完成的第一个剧情点,那是两个男主的第一次见面。 按照指示,他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拳赛,现在应该要去上厕所,然后在走廊上偶遇出来抽烟的爱人。 想到爱人,他心中顿时柔软。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对方了。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不妨碍他人妻精神的发散。 “这一幕对你们彼此一开始就形成坏的印象很重要,奠定了以后你俩见面就掐的基础。”小助手道:“请实习生务必要认真做好。” 温宛轻声应着。 走廊尽头,一个高大的男人倚墙而站。 温宛已经到了那条剧情发生地的走廊,现在正被小助手拉着躲在墙后对剧情。 “就是他吗?”他面上流露几分柔和情绪来,温柔地说:“我们的宝宝一定会很好看。” 小助手:“……实习生请先把人妻脑收一收。你是男的,你生不了。” “注意,我们现在可是宁折不弯、浑身是刺的强受。在终成连理之前,你们还有无数相爱相杀的剧情要走完。”小助手一边说,一边哗啦啦地翻着剧本。 “你们将互相折磨,斗智斗勇,彼此磋磨,又痛又爱,抵死纠缠,身心俱疲,最后阴差阳错,误会解开,别扭和好,终成连理。” “您所期待的婚后生活占总剧本比例百分之八,请好好努力。” 温宛礼貌地听完了那一长串的词。他一只手扶着墙,轻声叹息:“好长。我现在有点后悔之前放弃那个强强联合的剧本了。” 至少他们小两口不用见面就打架。太野蛮了,他不喜欢跟自己老公干架。 “是你说想要选有结婚和相夫教子的婚后生活的。”小助手的声音显得如此不近人情:“那现在还不是你老公。你要是任务完成得不好的话,他也不会成为你老公。” 第3章 温宛先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工作原因,他现在身上穿的是格斗服和短裤,上身套了件外套。 他苦恼地扯了扯衣服下摆。对于第一次见面来说,这一身怎么看都很不得体。 小助手在这时候出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剧本。温宛的任务只是完成剧情节点,具体要怎么完成,这就是要他负责制造的剧情了。 温宛犹豫道:“那我去……挑衅他?” 该怎么向结婚对象搭话,才能显得暴躁又不失礼貌呢? “请务必要使劲挑衅他。你可以踩他的脚过去、往他鞋上吐痰、甚至单纯看他不爽,总之要达成见面第一掐的任务成就。” 温宛在心里叹息一声。他从墙后出来,走进灯光下。这条偏僻的走廊过于安静了,以至于随便有一点脚步声都被放大得很清晰。 温宛耳边正是自己的脚步声,他有点紧张。 走廊尽头的人正在抽烟。看起来还挺专心,他没有回头。 一眼看上去就能判断出对方很高。对方突出的身高已经远超过了正常男性身高的平均值,目测有一米九再往上。 但是这人肩宽腿长,身形精劲,将一套西装穿出了橱窗里模特的高级质感 温宛暗暗感慨了一句真高,起将来给他织毛衣的话可能要费些毛线,得要再织大好几码才行。 想着想着,温宛再次遗憾了一下自己这身随意的装束。果然还是太失礼了。 小助手暗中观察温宛的状态。 这人看起来还是很靠得住的。步伐平稳,没有表情的脸略显得冷淡。走路间带起的风将外面的拳击外套小小掀起,一切都在正常进行着。 空落落的走廊上,只有越走越近的两个人。 虽然温宛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自己营造很坏的第一印象,在真的走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他又动不了手了。 也不是紧张,他在心里鼓了鼓气,就是动不了手。单纯想到自己的结婚对象在旁边,他就找不了茬。 小助手又急,又不敢催他。温宛的脚步已经越过了那个人,他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正撞进了一双也在盯着他看的眼睛里。 对方眸色幽深,给温宛一种能把自己吸进去的错觉。 温宛愣了一秒,脚步已经走到了厕所门口。 实际上,用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盯着一个男性直到他走到厕所门口,说起来还是有些无礼甚至流氓。但是突然兴奋的小助手看到的却是机会来了。 小助手:“实习生注意,人设提示已触发。” 这个人设提示是系统根据男主反应触发的,用来给出温宛的最合乎主角受行为的提示。 小助手:“提示:你感觉自己男性的尊严受到了威胁,讥讽对方:‘***,你爹好看吗,***。’” “***”是细心的温宛提前设置好的脏话屏蔽。 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说脏话不好。 如果换成在这个场子里混的随便一个人,确实很可能当场就口吐芬芳了。 温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连带着也没有什么语气。他想了想,那句话出口之后就变成了:“我好看吗?” 小助手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不妙。 然而倚墙站着的男人却是轻笑了一声。 迎着他的冷淡的目光,他无礼到流氓的目光却依然坦荡。 他说:“抱歉。” 然后他说:“好看。” 温宛面无表情。 他心里有些甜滋滋。 小助手安慰自己这就是火药味,它忍不住催促温宛:“他骂你好看!快上上上!骂他,骂回去!” 温宛想要表现得更好一点。他思索了一下,抬起下巴,按原话骂回去:“你才好看。” 小助手:……只有我一个人感觉这个实习生不太对劲吗? 它气得在温宛脑子里上窜下跳:“骂他!揍他一拳!啐他脸上!!!” 男人一根烟已经抽完。他随手将烟捻熄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站直身子,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对温宛微一颔首,唇边依然是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谢谢。” 说完,他从温宛身侧绕过,走了。 留下身后一人一助手相对无言。 “唉……”小助手恨铁不成钢:“你看,我就说吧,你要有个性一点才挑得起他的兴趣。” 它有些生气了:“知道为什么人妻受越来越没有市场吗?就是因为太娘、太弱、太无趣了。话说回来,哪有男人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相夫教子的?” “你刚才还是不够狠,太弱了。拿出强受的样子来啊,强受!” 温宛也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不好,于是默默听着。 第4章 小助手看着他发呆,心里隐隐浮现不好的预感。 要死。这家伙不会狼还没套着就先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小助手看不下去了,平平的机械声直接无情地打断了温宛的走神:“喂!实习生,你没忘了接下来的比赛吧?” 温宛被它叫了回来。他摇摇头,这个他倒是没有忘。 他继续上完了刚才被打断的厕所,一个人往回走。他现在要去拳击手集中等待的休息室。 对于接下来的比赛,小助手和他其实都不怎么担心。为了避免露馅,维持人设,工作分配中心一早就准备好了,给这个世界的温宛点满了武力值,对付比赛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是温宛自己感觉怪怪的,这身武力值并不是他的,他还是不太习惯。 温宛踏进休息室门口的第一步,先被公共休息室里那股陈年浓醇的汗酸味和腋臭味熏了一下。那味道有点上头,温宛没准备好,他只呼吸了一口,脑袋都晕乎乎的。 他一瞬间甚至被熏得退了出来。后退时还撞了人,他连忙道歉。 对方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越过温宛径直走进去了,傲得不行。 温宛心中有些疑惑。是他的问题吗?这些人在里面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这里的环境条件十分粗陋,这些人连好好粉刷墙壁的钱都支出不起,十几号大汉都在里面吵吵闹闹的等着上场,房间里还不通风。常年被闷在里面的各类酸臭味犹如老酒发酵,越久越醇厚。 他显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退出来后的表情有些复杂。 小助手这次安静地在一边等着他的反应。 它只是觉得,温宛需要适应这里的环境。 “这……”温宛终于开口了,语气带着些许沉重,又有些许委婉:“这里要打扫起来,难度怕是很大。” 虽然意思是那个意思,但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还是有点奇怪。 小助手抛开那种奇怪的感觉,回:“当然,这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和正规赛事不同,这种不见光的地下拳赛上场前先签一纸约定书,把命押在那个赛台上。比赛开始之后,输赢在人,生死不论。 这里的规则形同虚设,比赛第一,选手第二。拳台上允许用人体最硬的关节攻击,拳手不允许穿戴护具,这样才能打得好看。 比赛时,有人会被打伤,有人会被打死,而这些都是正常的。比赛打得越凶狠,越血腥,观众才会越高兴。 介绍完基本情况,小助手道:“来这里打拳都是用命谋生。场子里最年轻的拳手是17岁,还没成年。” 温宛在门外缓了一会,重新走了进去。 很明显,他整个人都和这里格格不入。别人都是三两成群,勾肩搭背地抽烟,至少也是大马金刀地岔开腿坐着,而实习生并着双脚坐在一旁,斯斯文文地拧开瓶盖喝水。 温宛第不知道几次被小助手嫌弃了一遍太母了。他被叫到名字上台,这才站起身。 小助手还以为温宛会对这种野蛮的比赛不情不愿,但是等了许久,温宛全程竟然没有二话,挺配合的。 正中央是四角拳台,两米多高,4道围绳——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展台,四周的座位坐满了亢奋的赌徒。亮如白昼的灯光打在整个拳台上,照得人身体发热。 身形颀长的清秀青年站在拳台上,完全是场子里的唯一一股清流。他翻过围绳上去之后,台下好一阵嗡嗡的讨论声。 面对对面比他还高的对手,温宛很敬业地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只不过在小助手叫他拉开架势的时候为难了一下,到底还是做了。 小助手知道这人八成是觉得这个姿势不斯文。但是温宛已经不错了,倒是它,没料到温宛这个人比它想象中的配合。 或许这人并没有它想的那么女气。 台下的裁判敲钟,比赛开始。台下的人突然开始兴奋起来,高声起哄。 开始的第一个回合是彼此试探,毕竟底子在那里,温宛应付得还可以,大的很保守,好险没有暴露他温柔的本性。 小助手放了点心。 当比赛进入中段,对手没占到好处,攻势越发急切凶狠,眼神中透着杀气。 温宛一开始还守着礼让的底线,看上去过得去就行。后来被对方一个勾拳险险擦过脸颊,拳风扫过,感觉得出这是最危险的一下,真下去的话少说得骨折。 好脾气如温宛,耐着性子打了这么久这下也成功被他惹急了,出拳之后顺手愤怒地扯住了对方头发,企图扯痛他。 小助手急得跳脚:“撒开!太娘了!用你的拳头!拳头!” 讲真,那一瞬间它真的有被温宛娘到。 温宛也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立马进行补救。揪着对方头发的一只手变成了两只,在对手的懵比中抱着对方脑袋当场来了一个利落的过肩摔。 “啪”的一声巨响,那人的身体像麻袋一样被重重摔落在赛台上。可能下手真的有点狠,温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着扭了几下,爬不起来了。 台下静了片刻,没人琢磨出来这一招的玄机在哪里,怎么就把人摔过去了。下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喝彩声。 温宛:……他忘了自己现在力气有多大了。 嘤,他平时不这么凶的。 …… 裁判数秒,对手直接被KO出局,而小助手则是沉默了。 在回去的路上,温宛用干净的毛巾擦着汗,一边问它:“你生气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温宛第一次上班,控制不住,毕竟到最后他还补救了一下。小助手说:“也没有。” 因为赢了比赛,温宛这次短暂地获得了一个单人休息间的使用权。 温宛也有点愧疚。还想再说什么时,他从经过的公共休息室门口,看了躺椅上的一个人,温宛停了下来。 对方似乎是刚从赛场上下来,头上带着伤,一个人晕倒在休息室里。 “怎么了?”小助手问他。 温宛:“这是刚才我撞到的那个人。” 这里没有人管他。外面比赛的人声远远传来,而他一个人躺在这里,看起来莫名可怜。 小助手看了一眼:“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17岁那个人。” 它本想借机跟温宛好好渲染一下赛场的残酷,温宛却停在那里不走了。小助手疑惑,他难道在不相信它? 虽然确实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这个17岁也发育得太好了吧,这身高腿长的,还有臂上流畅的肌肉。显得它的话很没有可信度。 事实证明不是它想的那样。 小助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温宛!你想干什么?!” 它看见了这人眼底不知什么时候亮起的灼灼光芒。那种东西小助手太熟悉了,正是温宛那正在熊熊燃起的人妻之魂。 “弟弟太可怜了。”它瞥见温宛的手指动了动,这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现在需要处理伤口。我保证很小心,绝对、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小助手快抓狂了:“不要随便乱认弟弟啊!你们根本就不认识!!” 温宛已经压抑得太久没释放自己的天性了。他现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最后还是行动了。 他像只热爱屯粮的仓鼠一样,满脸兴奋地把人往自己休息室里拖。 小助手捂住额头,不行,他没眼看了。 反正主角现在不在这里,随便他折腾了。 亏它一开始还以为温宛是第一面就被男主俘虏了,原来根本不是那回事,这个人只是单纯地对当人妻这件事情有奇怪的执念而已。 第5章 温宛哼哧哼哧把人搬进去,安置在里面一张长椅上,还仔细帮这个比他还高的弟弟把手脚都放放好。 结果让人躺平之后才发现,一张够七八人坐的长椅此人竟还躺不下去,后面突兀地支出一截小腿。 没办法。温宛找到了这里的唯一一个医生。对方正在消消乐得起劲,让温宛拎了一个脏兮兮的医药箱出来。 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缺胳膊少腿,消毒伤口的双氧水过了期,一卷泛黄的纱布是被用过之后重新缠上去的。 但并没有打击到温宛的的积极性。他心情甚至很不错,出去拧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回来,蹲下来给弟弟擦伤口。 这个人手上露出的伤和老茧看不出来只有17岁。他额角的伤口格外严重,鲜血顺着脸侧蜿蜒而下,猩红的颜色染了半边的脸。 温宛挽起袖子,把血迹都给擦拭掉,顺便细心又周到地帮他把双手给擦了擦,悉心给收拾得干净清爽了。 刚才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人的样貌,现在一看,才发现小伙子一张脸生得真是优越。他剃着很短很野的寸头,身高腿长,深麦色的皮肤,因为穿的是背心,露出的两条小臂上有好看的肌肉线条,体格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成年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伤到的,人也晕到现在还没醒,这种伤口本来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是否脑震荡。 但实际上,如果没有他,这人怕是得在那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到明天早上。 温宛手脚勤快,已经开始给这孩子消毒,上药。越看那血洞洞的伤口就越是不忍,本就轻的动作放得更轻。 伤口的血勉强是止住了。他抖开那卷纱布,把发黄的抽掉,取了里面的一点白色的芯。 这人还是不醒,倒是给了温宛可以尽情发挥的便利。 他动作之间很是小心。缠完之后的绷带就如同教科书里似的好看又整洁,看着便赏心悦目。温宛给孩子缠好之后,自己松了口气,最后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伤者已经被照顾得分外妥帖,正因为悉心的照料,人仿佛睡得也更沉了,和之前孤苦可怜的状况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 温宛目露慈祥地看着他,自己心中一本满足。他最后修整了一下孩子头顶纱布的小结。 收回手的时候,底下赫然露出了一双黢黑的眼睛。 温宛被吓得一抖。休息室里灯光有些暗,而这人瞳仁漆黑,看过来视线像是有洞穿力一般直直看进人心底。 这双眼睛生得简直是上天垂怜,眼形狭长,眼睫毛又黑又密,看上去就跟上了天然眼线似的。 本来以为他不会醒,温宛便放心大胆地尽情照顾了,满心打算功成之后就默默身退。结果这个人在这种时候突然不声不响地睁开眼睛。 刚才是用外套给孩子垫着脑袋的。温宛的外套太薄,垫了跟没垫差不多。为了缠好绷带,他就自己上了。 所以此刻这个人是躺在温宛大腿上的。 多么尴尬的亲密姿势——但确实很舒服。 温宛第一时间把那张清冷的面具带上了。 这一刻的画面好像被定格住。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了半晌。 最后还是温宛先承受不住这样的氛围,他开口道:“……你醒了?” 那人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他没有反应,那双沉静的眸子只是盯着温宛看。 温宛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个人是不是没有睡醒。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继续尴尬地和人家搭话:“头上伤还痛吗?” 那人又盯着他看。看了大概有半个世纪那么久。 好在温宛有耐心。终于等到了弟弟的反应,在他腿上点点头。 温宛看不出对方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虽然长了一张俊脸,但他似乎并不爱做多余的表情。 不管如何,有答应了就好。温宛松了口气,刚才的气氛真是太尴尬了。他动作小心地把人家的脑袋从自己腿上搬下来,换成了外套垫在下面。 弟弟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还是跟着他的动作转。 毕竟也没有真的打过拳,温宛的一双手就和他本人一样温柔。他的头被对方小心地放好,依稀记起来,在昏睡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一直在他身上动作,对方一边动,还一直轻声慢语地说话。 “我先帮你把这边擦干净哦,可能会痛,要忍一忍。” “嘶……痛不痛?吹一吹就好了。” “好了。这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只是他当时醒不过来,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样的温柔并不现实。 不管有没有人回他,他依然说得起劲。 温宛当然起劲。他当时已经找回了真我,正是沉浸的时候,状态已臻化境,神佛不挡。这时候就算谁来也阻止不了他对弟弟的悉心照顾。 温宛给缠的纱布只有两层,此时已经能看到有点点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温宛提醒:“你待会还是去医院看一看比较好。”毕竟头上的伤都不是小事。 对方依然没有出声。说他高冷吧,可是他的脑袋自始至终都跟随着温宛拿医药箱的动作转来转去。 “你还是先不要乱动得好。”温宛道。 对方没理他,温宛才发现从刚才一直都是他在说话,于是决定维护自己的冷清人设,闭嘴了。 躺椅上的人这时抬起手,手指放到自己的喉咙上。他依然看着温宛,“啊、啊”地发了两个气音。 温宛瞬间明白了——这个弟弟只是没办法说话,他是个哑巴。 是什么家庭条件,得让一个未成年人自己在这么残酷的拳场里打拼,受伤成这样也没人理。 他心中叹息了一声。 温宛伸手,帮他把蹭掉的绷带提了提。想起他大概也是不会去医院了,顺手便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应该也没什么事。 弟弟闭上眼睛。试探一般地,小心在他的手下轻轻地蹭了蹭。那模样让人想起某些乖顺的,亲人的小动物。 这谁能顶得住呢?虽然弟弟一张脸长得凶,但是这也不是人家愿意的,实际上是又乖又奶的一个弟弟啊。 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呢。 既然弟弟已经醒了,他就不好一直呆在这里。温宛借口还医药箱,自己先带上门退出去了。 不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一个人躺在那里,睁眼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好像生得比别人都要黑一点,漆黑得一眼看不见底。 空气更安静了。 以至于一墙之隔的公共休息室里,那些人的谈话都能被听得清楚。 “奇了怪了,”一个声音道:“四儿,你看见疯狗了吗?刚才人还躺在这里的?”说着,那人竟还有些绝望:“妈的,别是去外面发疯了啊。” 外面那些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另一个声音答:“谁知道他。” “那小子那么凶残,说不定现在已经能蹦会跳了呢。”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却又压抑不住话里的情绪:“哎,说说,疯狗真在台上把活人的脖子给拧断了?” “妈的,别说了。”那声音于是更绝望了:“就那一场比赛,我他妈得做三个月的噩梦的不可,我亲眼看着那个人的牙齿从一边脸上出来……”后面是一串的脏话。 “疯狗”这个名字可不是瞎传的。在这里打拳的人,每一场,都在祈祷自己不要遇上这个名字。 他还记得,当时在台上,那人赢了之后的咧开嘴一笑。最真实的噩梦也不过如此,他齿列上满是猩红色的血,那个笑灿烂又恐怖。 他想着想着,最终坐不住了:“不行,得把人找回来,他要在外面发病就坏了。” 另一个人坐了一会,后来骂骂咧咧地跟了出去。 …… 另一边,私人休息室里躺着的人依然看着天花板没有动,只是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 第6章 温宛把医药箱交还给医生,把自己的休息室让给弟弟,自己就先离开了。他现在要回自己的“家”看看去。 这一带的居民楼都有些年头了。楼身低矮,外墙发黑,随处可见的小广告,其中突出的金属护窗早已锈迹斑斑,有的人在阳台用衣架晾着几片咸鱼干。 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温宛却看到有几户人家依然亮着灯,只不过灯光是那种妖娆的荧光粉色。 温宛爬着老旧的楼梯上了七楼,途中绕过了一个睡在楼梯里的酒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掏出钥匙,插进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锁孔中。 因为通风不好,屋子里一股复杂的潮湿味道。整个房子并不大,因此格局也是一览无遗,进屋第一眼便能看到一个练习拳击的大沙包。 还好温宛对此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开了灯,在屋子里面转了转,一边转一边挽起了袖子。 其它的他都还满意,就是房子的迷你小阳台不向阳这一点让他有点困扰。将来要怎么晒被子呢? 温宛开始着手收拾地上的垃圾。一边干活,一边和小助手商量:“其实按照地下打拳的收入,我或许可以找个稍微好一点的环境。” 小助手:“不,你不能。你的钱是要拿去赌场,酒吧和……的。” “和什么?”温宛心里已经对这间房子有了清楚的整理规划,他开始找清洁工具,顺便也计划好了需要添置的东西。 小助手:“被屏蔽了,说不了。” 温宛终于在堆放杂物的角落找到了一块发黑的抹布和一个发霉的拖把。不过看着手上的这两样东西,他沉默了几秒。 “不行。”温宛下定决心,目光也坚定了起来:“还是得出去一趟。” 小助手看也已经看累了,劝他:“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去买也可以。” “不可以,”温宛皱眉:“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家这么脏呢。” 温宛在一些方面莫名超级有自己的原则,果真不辞辛劳地又换鞋子出门了一趟,一心要把家里的东西都买回来。 小助手没办法,只能陪着加班。 因为附近没有东西足够全的超市,还是打了个车去市区买的。 对温宛的一些行为的小助手还是很疑惑。比如因为预算不够,温宛有一些大件只能舍一选一。但是很明显,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温宛有时候并不会听它的话。 “为什么啊!”小助手黑人问号,很是不服:“现在这种时候难道扫地机器人不重要吗?你那个一米五的小床要什么真丝床上四件套!” 在扫地机器人和床上真丝四件套的抉择上,温宛徘徊了很久,最终忍痛选择了真丝床单。 实习生居然没有听从它中肯的正确建议,让小助手有些恼火。这玩意完全不买也可以嘛!到底有什么非买不可的理由吗? “你买床单回去难道是指望它能自己擦地吗?床单到底能有什么用!” 温宛小声说:“真丝的滚起来舒服。” 小助手音量都提高了几个度:“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就说还是扫地机器人更重要!你将来会后悔的!” 温宛好脾气地给它顺毛:“好好好。” 该说不愧是专业的,回到家之后,温宛干起活来不紧不慢,温吞却自有条理,看着他一点点细致地清理房间,能让人的心情奇异地获得一种平静。 灰暗的屋子经他的手打理过之后都变得明亮了一点。边边角角的陈年污渍都被耐心地擦干净了,该放的东西都规整完毕,温宛正在擦墙上的电线插口的时候,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敲门? 温宛想问一下小助手,但是对方现在明显还在赌气不理他,他只好自己去开了门。 事情也并不都像收拾房间那样顺利。比如现在,来的人是一个穿着很少布料的应召女,声称他一回来就来找他了。但是温宛也没空听她说了什么,他才震惊地发现,自己还是一个直男。 更不妙的是,那个女的还犀利地隔着门闻到了甜蜜的烘焙味道,并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他。 门内的温宛趁机飞快地关上了门。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就在自己手边的烤箱。也是他刚才一个人搬回来的。 这下温宛明白刚才被屏蔽的内容是什么。他此时有些难过:“我居然还要扮演一个直男。” 小助手:“直掰弯也是现在很普遍的一个萌点嘛,很受欢迎的。” “为什么要把他掰弯呢?”温宛还是难过,问:“像我,我就掰不直。”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被弯掰直,有点心生不忍。 “他们就是这样相爱相杀起来的嘛。” 温宛还在在消化这件事情的时候,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来自备注名称为“傻*玩意”的短信。 “明晚有大鱼,来宰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几个字,温宛却能感觉到一股透出屏幕的猥琐。 隔了一会,对面还意味深长地加了一条:“是条大肥鱼哦” “大鱼”这就是有私活的意思。一般像这种找上他们的私活都不能指望是什么正当的活,多是打人、撑场子、砸场子这种事情。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个“私活”是有关一个剧情节点的。 温宛将手机收进口袋,还没平复的心情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的眼睛温柔地弯起来。明天又可以见到自己先生了呢。 但是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因为看那条信息的功夫,那个百元廉价烤箱就把他的曲奇饼干烤坏了。 火力太大,烤得表面有些发焦。他还烤了不少,这一炉自己怕是吃不完。 温宛有点伤心,就为了明天的见面,他本来还打算包装好偷偷送给结婚对象的呢。 算了,这些烤坏的明天带去给哑巴弟弟吧。等他烤了好的再送去给自己对象。 温宛心觉满意。 第7章 今天晚上温宛的不比赛。 他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打理了头发,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的,准备去见男主。 今晚的预谋完全就是针对男主的。总裁大人一朝被有心人发现了他最近出现在这个不入流的灰色场所,并且出于某种原因,身边很低调地没有带多少人来。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于是就催生了今晚的预谋。 虽然不知道这条富贵鱼每天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只知道他近期都出现在了这里,却也没有接触过谁,像只是最单纯不过地来看看比赛。 对方雇的都是常年浸淫地下拳场的打手,对付一个暗巷里落单的、没有保镖的温室总裁,轻而易举。 温宛越想越觉得心中忧虑。 不得不说,他老公的人品可能有点不太好。不说这次吧,就算是平时他的仇家也犹如过江之鲫一样,络绎不绝,以至于这种偷袭的出现甚至都不需要找什么理由,已经成为常态了。 温宛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拳场的时候,先去休息室找了那个哑巴弟弟,先把手上这袋子东西解决掉。 哑巴弟弟身高腿长,只要把他丢人堆里一找一个准,然而温宛第一眼没看到,说明了人并不在这里。 他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要找也没有线索。期间手机响了一次,是那个备注的“傻*”又在联系他了。温宛只好先找了个地方把烤糊的饼干放起来,准备走待会的剧情。 小助手:“实习生请注意,今天的剧情节点是你跟主角大打了一架,反被对方压着地羞辱了一番,这是两人梁子结下的原因之一。” 温宛一边听着,一边避着人往约见的地点走去。 目的地的暗巷不是拳场唯一的出口,却是通往马路的唯一途径。如果是总裁男主的话,那么他很可能会经由这条逼仄潮湿的暗巷,走到司机接他的地方。 同时这里也是很适合埋伏的地点。堆积如山的大件杂物和约等于没有的灯光,温宛到达那里的时候,垃圾箱旁边已经站了一堆人。 一眼看上去就是凶神恶煞,剽型大汉的类型,都是和温宛一样被雇做打手的。 没有人说话。他走过去的时候,接过了不知道谁递给他的一支烟。 温宛随手把烟别在耳后。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人见他过来,无声的目光把他审视了一遍,回过头去继续蹲守了。 温宛想起来了,这人就是他通讯里的傻*。他刚才权作是签到了。 在场的人大都是从拳场里找来的。温宛看了一圈,奇怪了,哑巴弟弟这时候也没有在,没人叫他吗? 或许是有比赛要打吧。温宛没等多久。在某一个时刻,在场的气氛就变了。原本靠墙站着的人直起身体,抽烟的人捻灭了烟头。不知道谁在安静中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来了。” 远处依稀有皮鞋的清脆脚步声在靠近。正在往这边走进的男主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正跟在他身边汇报着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温宛旁边的人握住了一截铁棍。 虽然自己是打人的一方,但是温宛莫名也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在逐渐变得慢了下来。连这边为首的胖子拧着眉,发现了端倪。他在找时机,太早出现会打草惊蛇,太晚出现鱼会溜走。 他终于确定了不是错觉。男主确实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胖子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了,马上一挥手,霎时间从黑暗里哗啦啦的出来了一堆拿着武器的人,堵死了男主的去路。 温宛躲在这堆大汉的最后面,打算当最后上去补刀的那个。 男主一转身,发现后面也被这群人堵死了。 两拨人渐渐逼近,夹在中间的人腹背受敌,退无可退。温宛被人影挡住了看不到前面,不知道谁先动的手,棍棒的破风声仿佛一声令下,场面开始变得混乱,人群像是扑食的兽群一样乱哄哄地围攻了上去。 激烈的肉搏声和不知道谁的痛叫让温宛太阳穴突突直跳。完了完了,他老公要被打死了。 小助手一边前线观战一边不停催促他快点上去补一刀,像是超市大减价的时候怕抢不到促销商品那样。 合着不是它老公它不心疼。 温宛心疼死了,他努力地往前面挤。期间不小心失手误伤了几个“自己人”,好歹没让自己被误伤。 在他挤到战线前面之前,大概也就过了一分钟不到,不知道哪个紧张的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声:“别让他跑了!!” 于此同时还有混乱的玻璃碎裂声音,小助手在他脑子里惊道:“坏了!主角跳窗跑了!” 温宛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难过。 跑了,那他的戏份也泡汤了。 胖子气急败坏,他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逃掉,喊着:“愣着干嘛!追啊!抓不到人的话今天谁也别想拿钱!” 人群顿时一哄而上。胖子气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或许是主角光环的加持,最后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一群人愣是没找到一个目标。被他逃了。 拿不到工资的那些人很快骂骂咧咧地不欢而散。 温宛又一次眼睁睁地错失了机会,他默默接受着小助手恨铁不成钢的数落。 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真是一个失败的实习生。温宛自责不已。缩着脖子地听小助手的教训。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责中,以至于掉以轻心,在厕所掏出来放水的时候,没能马上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奇怪的人。 温宛放水到一半,一转头就看见一双直勾勾盯着他不放的眼睛。 “你!……”温宛被惊到,想起这里是正经的男厕,说到一半的话又硬生生憋住。淅沥沥的水声一时半会也止不住,他羞愤地道:“你!转过去!” 哑巴弟弟不明地略一歪头。 他明明是来这里质问温宛昨天为什么一走了之的——只不过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不会说话,质问的方式一向是用拳头。 哑巴弟弟盯着他红通通的耳廓看,最后把身子转了过去。 他想看看这个人还能耍什么花样。 温宛松了口气。人还站在旁边,他只好顶着压力迅速解决。 也不知道这人的目光哪里来的能给人这么重的压迫感,明明自己就还是个弟弟。 在他印象里,哑巴弟弟就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被迫谋生的未成年弟弟。 温宛解决完,提上裤子,去水龙头那里洗手。他问还站在原地的人:“你刚才跑哪里去了?我在找你呢。” 当然没有人回他。温宛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他拿出兜里的手帕,仔细擦干了手。 于是站在原地的人就盯着那双白皙漂亮的指头看,看它们被放在布上悉心擦拭,那人又把折好的手帕收回了口袋里。 “你今天有比赛吗?”温宛重新捡起了自己冷清的人设,问他。 哑巴弟弟顿住,点了点头。 原来刚才是去比赛了,难怪找不到人。 他心生不忍,想着下次再有这种挣钱的活,可以的话他也想叫上哑巴弟弟一起。 温宛自行脑补完了一出霸凌的剧情,弟弟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缺陷被这里的人排挤了,丝毫没想过人家压根不敢叫这个人的可能。 他心目中的哑巴弟弟站在那里,却在认真思考起把这人打晕后拖回自己家里的可能。 他记不住哪个特定的人,认知里只记住了那个软软的家伙。 他昨天很生气,而他生气的时候都是要破坏什么东西。今天本来是要用拳头解决这个软软的家伙一顿的。 温宛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过来吧,我有东西给你。” 他转过头,还没把手收回来,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说是握着,但是温宛的手比人家小,于是整只都被握在手心里。 他又一次近距离看到那双生得得天独厚的眼睛,因为瞳仁墨黑,连带着里面的情绪也看不分明。给人一种深沉的错觉。 还是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得,就像是在商场买完东西后要被妈妈带回家的那种理所当然。 温宛不禁诧异,人不是刚才还站在那里吗,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 还牵手,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他本想松掉手的,是他的天性制止了他。 ——看看他,看看这个弟弟,他还太小了,又小又可怜。谁能拒绝得了他啊。 小助手冷眼看着自己带的实习生又开始散发出那种母性的光辉,它忍无可忍:“温!宛!” 吓得温宛挣开了那只温暖的大手。 他很确定,他甩掉弟弟之后对方开始生气了,因为他开始散发出那种低沉的气场。温宛镇定了一下,对他说:“我、我还要上个厕所,你能去外面等我一下吗?” 弟弟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几秒。 他终于转身出去了。 他走出去之后,温宛连肩膀都垮了下来。小助手:“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啊,前面的剧情任务没有一个完成,现在连人设都不想要了是吗?……” 小助手还在喋喋不休,温宛虚心听教。一人一助手都没注意到后面的隔间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助手猛地卡了壳。 温宛等不到它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你没电了吗?” 小助手撑着最后一口气:“你后面……”温宛奇怪地回头。 “我们又见面了。” 男主插着口袋,笑眯眯地对温宛道。 第8章 “又见面了。” 外面那么多人在找男主,原来人重新躲进了拳场里。 而他现在要扮演的是刚才围殴男主那群人中的一个。 “是啊,”温宛垂下眼睫,给自己鼓了鼓气。再掀起眼皮时,那双杏仁似的眼睛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找到了。” 温宛问:“你知道你现在值多少钱吗?” 男人眨了一下眼睛。他朝温宛走近一步,他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靠得更近了。他问温宛:“我值多少?” 他居然不怕我。温宛抿着唇不说话,视线不得不跟着对方的身高一直往上抬,直面一波高级的颜值暴击。 男人的头发一直都是干练地全朝后抹去,因为刚才的斗殴和逃跑,有零星的几根落在凌厉眉宇之间。 该死的男人,为什么怎么看都好看。 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温宛下意识偏了一下头躲开。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最后降落在了温宛耳边,手臂的影子就覆在温宛脸上。 他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块区域便有酥酥麻麻的电流乱窜。一点点头发拨动的触感都被放大,给全身传递出舒服的信号。 他只停留了一秒不到,动作轻巧。温宛感觉到之前随手夹在耳边的烟已经被换了一根。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根廉价烟肯定被换成了什么值钱的牌子货。 温宛不争气地感觉到自己又想脸红了。明明是别根烟,感觉却像是被对方别了朵花在耳边。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吧?温宛不确定,问小助手:“这正常吗?” 小助手也迷惑了。 男主的性格应该冷傲乖戾,心思深沉又冷硬无情。它没听说过这个男主还有这么……的一面,换了个人似的,和他本人太不像了。 小助手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难道这两个人真的就在它眼皮子底下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一见钟情了? 不,绝无可能。男主该怎样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剧情里了。这,这也不符合剧情的轨迹啊。 说到这个,小助手也是忿忿不平。这男主怎么回事,一点也没有身为男主的矜持,像小妖精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勾引它的实习生。它可怜的实习生在荷尔蒙的大浪面前根本抵挡不了诱惑,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温宛在自己脸红之前低下了头,听到男人语气亲昵地说:“封口费。”眼前一片属于他的阴影便绅士地退开了,好像也带走了眼前的一片温度。 “剩下的,下次还你。” 还有下次?小助手真实迷惑了,是温宛激发出了男主什么不为人知的属性吗,还是他们其实就来错了世界? 温宛也惊讶于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一开始,他可是连打架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男主没多逗留,是攀着高处的窗户离开的。温宛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耳后的那根封口费,他问小助手:“这次我表现得怎么样?” 小助手含糊道:“还,还可以。” “那就好。”温宛松了口气。 他担心让哑巴弟弟等久了,但是重新走出厕所的时候,门外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温宛第一个反应是担心起人的安危,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他被人拖走了或者威胁了,收到小助手鄙夷的一声“切”。 温宛打算找个人问问。他走到半路,他就被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叫住了。 第一眼只看到青烟缭绕,第二眼才看清楚那个阴暗的区域的是一堆聚众抽烟的人。说实话,他有点不想过去,温宛看着古怪,不太觉得那些是烟。 口哨声来自一个黄毛带链子的人,他的身材过于瘦削了,整个人看起来是一条的,像一根干瘪的火柴棍。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温宛:“哟,你还没死啊?” 他走过来,手臂熟稔地勾住了温宛的脖子:“兄弟就说押你不会错,怎么样,下场也别让兄弟失望啊。” 温宛把他的手拨开,面上冷淡。这次是真的冷淡。 黄毛问他:“今晚有局,来不来?” “不去。”温宛忍着烟味,向他打听:“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很年轻的小兄弟,是哑巴,也是打拳的。” 那人收回来的手随即给自己点上新的烟,吐出的烟雾遮盖住了大半张脸。他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下:“你说宋锐啊。他有比赛,刚才上去了。” 温宛道了谢,抬腿便想走。 在他身后的黄毛叫住了他。 温宛回头,黄毛叼着烟,对他一笑,那对绿豆眼中的眼神莫名地让人不舒服:“别和他走得太近。” 要知道,那可是个疯起来要注射镇定剂的人,整个场子里所有的镇定剂都是给他准备的。 他还等着温宛给他赢钱呢。 温宛皱起眉。 他细品了一下刚才黄毛的话。也就是说,在那些他不知道的地方,弟弟已经被人孤立排斥得这么厉害了吗? 小可怜。 他好不容易今天有点在状态,小助手怕他旧态复萌,连声催他:“现在去拿外套,顺便带上你的东西,待会把东西交给宋锐后我们直接走了。” 温宛叹气一声,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当他手上提着曲奇挤到前面赛场的时候,现场正到达气氛的最高潮,陷入了某种无法控制的混乱中。嚎叫声和欢呼声充斥着人的耳膜。简直是群魔乱舞,温宛甚至都无从判断现在是比赛开始还是结束,他也看不到宋锐的身影。 坐在前排的老二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就是之前在休息室找宋锐的人,类似经纪人一样的存在。他翘着一只脚,边笑边低头数着手上那堆钞票。旁边的人插进来一句:“二哥,别数了,看见疯狗那小子了吗,他针还没打!” “啊?……啊。”数钱数的太开心,他已经宋锐给忘在脑后。老二环顾一周,只看到无数狂欢的人。刚才那小子下场之后呢?人呢? 找不到,他也不太在意,只朝那个来报告的小弟挥挥手:“不知道啊,你赶紧找找去,别丢了。” 这边的温宛从在场人和人的缝隙里找了一圈,他确定了,宋锐的人不在这里。 连小助手也不得不提高音量和他说话:“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我们先回……” 温宛一拍脑袋,转身就往回跑。 一直跟他在一起同步找人的小助手头顶有很多问号:“不对啊,你怎么就确定人不在那里?你怎么就确定人在哪里?”刚才人那么多,明明它还没看清呢。 温宛的脚步过于坚定。他一路穿过人群,气也不喘地跑到了刚才的那个厕所那里。 绕过一个墙角,一人一助手终于看见了厕所——那个明明人高马大但是还像小学生罚站一样安静站在厕所门口的人,不是他的哑巴弟弟还能是谁? 温宛眼睛亮晶晶的,他自豪地对小助手说:“看,我弟弟!” 他就说,哑巴弟弟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声不响就一个人走了。 而小助手头顶不由得产生了更多的问号。这俩人是不是什么时候背着它偷偷打电话了? 温宛在墙角停下来,他终于放慢了脚步,朝人走过去。 这人刚从赛台上下来,或许除了温宛,换成随便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身上锐利非常的危险性来。 他昨天的伤口又崩开了,血和汗混合成半透明的血水,从硬茬的寸头顺着流到前胸,沾湿了一片衣服。深麦色的肌肉上覆着一层汗。他好像没有痛感一样,对伤口丝毫不予理会,反而倒是等人等得认真。 他明明就像一个大一号的小朋友一样听话又乖顺——怎么能因为人家大一号就歧视他呢? 第9章 不远处的宋锐抬起眼睛,他看见了温宛,看见他正在向自己走近。 小助手在催促温宛走快点:“把东西给他我们就快走,别跟剧情无关的人物走得太近。” 温宛抿唇,他义正言辞地道:“你想什么呢,就算我和他走得近,我们也是纯洁的兄弟情。” 小助手:“呵,兄弟情。” 它这双眼睛已经看透得太多。 死心吧,他们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温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此时的宋锐状态不大对劲。有点凶。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或者顺着脸侧滴答落下的血水,或者根本就是他的整个人。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气场,都让人识相地不想靠近。 温宛的感觉是对的,没打镇定剂的宋锐确实和平时不一样。 他的身体不正常地发着热,连呼吸都比平时粗重。理性蒸发,而身体里的欲望都被放大了,他变得更随心所欲,无论是破坏欲,还是别的什么。 他本能地想要毁掉什么,比如眼前这个软软的家伙。同时又无限地想要靠近他,闻他身上的气味,和他又软又滑的肌肤贴在一起。 想要变得舒服。 就在温宛快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不知道哪里突然冲来一个人,一手提着一个小医药箱,看到温宛,瞬间急了,大喊一声:“喂!别靠近他!” 这个匆匆忙忙的人正是刚才从赛场找到这里来的负责扎针的小弟。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温宛确定这一声是在叫自己,他疑惑回头,脚步停住。 不行,这个距离还是太危险了。小弟倒吸一口凉气,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宋锐此时的情况,那可是个疯起来要四五个人才能按住的家伙。这里的人多少都听过疯狗的大名,他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上赶着送死的。就算送死,那也别连累他啊! 小弟又急又气,头顶冒烟,脚下生风地跑过去:“别再走了!他现在……”六亲不认的六字还没说出口,他的眼睛霎时间瞪圆,整个人僵成了雕像。 只见疯狗在那人背后直接上前一步,见此情景,旁观的小弟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却见疯狗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他看到了什么? 这…… 那个送死的人已经停在那里没再往前,是后面疯狗突然有了动作。 温宛脸上的疑惑还没有退去,两个人两双眼睛,就这么一起盯着走廊那头的人看。 只不过疯狗那双眼睛漆黑冰冷如深潭,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被活活盯出一身冷汗来。奉命来找疯狗的小弟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咕咚咽了咽口水。 不敢动,不敢动。 宋锐的手很大,温宛被握在他手里的那只手只露出了小半个指节。温宛都已经习惯了。 他觉得在别人面前这样不好,但是又顾及到哑巴弟弟的感受,他本来就被那些人孤立了,万一弟弟还觉得是被他嫌弃了呢? 温宛向前,后面的大型犬也跟亦步亦趋地着走。他忽略掉那种奇怪的感觉,说服自己他们这就是坦坦荡荡的兄弟情,问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好像卡带了的人:“你刚才说什么?” 跟在他后面的宋锐那双深黑的眼睛也在问:说啊,你说什么? 小弟两腿战战。他没有带人来,此时不得不一个人直面疯狗。他还年轻,还不想死,温宛听他的声音里仿佛带上了哭腔:“没!没什么!” 温宛:? 他还记得自己来找人的目的。在厕所门口到底不像话。温宛把人带到了安静的地方,把手上的东西给他。 那些烤糊的曲奇也是用临时买来的保鲜盒装起来的。宋锐没有接,他看向温宛。 温宛这时候才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说:“……这是礼物,我做的。” 宋锐伸手接过,并随手晃了晃那个盒子,让里面的东西发出闷闷的晃动声。 他有点不满。 刚才和他的手牵在一起的时候,舒服,但是还不够,但就是无论如何也挠不到痒处。这个人还可以做到更多。 那种感觉——离当时那种战栗、兴奋的感觉,还差那么一点。而从刚才温宛就把他的手放开了。 他不懂,明明上一次自己也是这样流血了,为什么这次没有得到舒服的照顾。 温宛没读出他阴沉眸子中的不满,觉得是他太累了。他还记得自己脑子里还有个监工在,于是嘱咐了宋锐要去处理伤口之后,很快地和他告别了。 宋锐一直等到温宛离开,既没能打死他,也没能让自己满意,脸色彻底黑沉下来。他突然一下子摔了手上的东西。 那盒东西被狠掼在墙角。因为摔的人手劲不小,一下便被摔得裂开,里面的东西顿时撒了出来,一地狼藉。 里面颜色发黑的小圆饼碎得差不多了。 宋锐脸色发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脸色发黑地大步走过去,在墙边蹲了下来。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块幸存下来的完好曲奇。 即使表面有点烤糊了,也能看得出原先的卖相。每一块都形状漂亮,大小工整,忽略它们焦黑的颜色,像是出自高档的点心盒子里,看得出制作者有一双巧手。 宋锐黑着脸试了试。 甜的。 原来礼物是甜的。 * 这边,脱身的温宛突然发现自己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监工的小扒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安静了下来,他还颇为不适应。 “小助手?你还在吗?” 过了一会,熟悉的机械声才出现:“在。” 温宛问:“你还好吗?” 小助手最近卡顿严重,如果他要是知道怎么清系统缓存就好了。不过要是温宛真这么说的话,他觉得小助手肯定会不高兴。 小助手没有卡顿。它就是此时心情有点复杂。 它是为了剧情和男主服务的。在发现男主的异常之后,它一度怀疑这是一个假男主,考虑之后就把数据传上去查了。 后来数据返回来了,男主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他没有ooc,他们看到的还是货真价实的男主。 它就知道,按照温宛那样的表现,感情能升温得那么快那才是真的有bug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并没有真的对实习生那么感兴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假装。 小助手一边对实习生怒其不争,气他这么快就被男主反客为主,一边又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到底想从温宛身上得到什么呢。 第10章 温宛上下划拉着手机,他思索许久,在两条红色的拳击裤之间始终难以抉择。 因为共享视野的问题,小助手不得不也陪着一起看了超久的购物页面,看得它都快认不出红色了。它忍不了了,出声:“有什么好选的,不都是红的吗?” 温宛摇摇头,耐心解释:“不一样的,一条是偏水红,一条是偏杏红,你看不出来吗?” 小助手没有回他,抽烟.Jpg 它也是服了温宛居然能找到这么多种红颜色的拳击裤。 他犹豫了有一会,最后索性两条都下了单。要不是待会还有比赛要上台,温宛其实还想继续挑些好看的护具的。 看到购买成功的页面,温宛内心不禁美滋滋,要有新衣服可以穿了。 在他点下下单之后,刚好外面正叫到了他的名字。上一场结束,他该到前面去准备了。温宛站起身,小助手提醒他:“今晚的剧情节点,不要忘了。” 今晚要走的剧情节点严格说来只跟温宛有关。主要就是他上台跟一个风评不好的人打比赛,对方下了黑手,温宛赛台上负伤。受伤晕厥的他邂逅了路过的男主。 所以今晚温宛的工作重心在于负责被那个据说很阴的对手打伤就行了。说白了就是让自己出去挨打。 温宛起身把手机和水壶收进了那个写着他名字的老化储物柜里,他关心地问小助手:“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正在走神想接下来剧情的小助手突然被cue到:“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这么说?” 不觉加快速度的机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它还没决定好男主那件事要不要跟温宛说,万一说了,会不会对剧情有什么影响。 温宛关上柜子。里面经过他的布置,备了有纯净水,消毒湿巾,还有一些简单的药,应有尽有,东西齐全摆放整洁,简直不像一个直男的柜子。 “不知道,直觉。”小助手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在说:“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吗?” 小助手顿住一下,才回他:“真的没什么啦。” 温宛之前一直觉得它不是宕机就是没电,它还以为温宛什么都不知道呢,没想到温宛心思细腻,其实已经察觉了。 坦白来说,因为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实习生,它对温宛的态度从来都不怎么样。但是温宛从来没对它生过一次气,连平时说话都是轻声慢语的。 是一个温柔的人。 温宛已经动身前往今晚赛台。小助手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甩掉,总之。还是先看看男主今晚的表现再说吧。今晚的剧情是为数不多的温情戏,小助手也想看看他会对受伤的温宛做什么。 温宛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人。矮短身材,细眼横脸,也穿着拳击的衣服。温宛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他,要不是他故意直接走到了温宛面前来的话。 来人大名洪龙,近几年混得好了,也有人叫一声龙哥,不过在外的名声早就臭了。这人脏得很,什么扣眼珠、折手指、踢裆,出了名的打拳爱下黑手,上了赛台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温宛之前和他并没有交情。被拦下之后,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面前的人。 洪龙抬着下巴看人。他眼神欠揍,一张油脸上带着玩味又轻蔑的笑,用舌头掏牙缝。那张脸一直凑到了温宛跟前来。 他缓缓朝温宛比出一个中指,那个中指一直挑衅地伸到了温宛脸上。另一只手也是。 挑衅是赛前的一种传统。骂脏话,把拳头伸到对方脸上,甚至往对方脸上吐口水,这些都是常见的挑衅,目的就是故意激怒对方。只不过一直都是等对方上台之后才挑衅的。冲突效果越激烈,观众的情绪自然也越高涨。 他冷淡得没有多给洪龙一个眼神,抬腿绕过便走。 刚才那张欠揍的脸凑得太近,小助手一度以为他会吐口唾沫过来,一度被成功吓退。温宛走开之后,它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实习生:“你不生气吗?” 温宛:“嗯?不是要做任务吗?” 毕竟他是要来做任务的人,这种刻意的挑衅并不能挑起他的愤怒罢了。 性格温和的温宛即使被当面挑衅也没有生气,小助手却莫名愤怒起来。毕竟它可不是那个好脾气的实习生,它是个有血性的小助手。 身为小助手它没有人类的气管。但是见到温宛居然不生气,它分明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被一口气噎住了,不上不下,憋得慌。 小助手想了一下,语重心长地对温宛说:“嗨呀,刚才那人看起来还挺厉害,宋锐以前在台上肯定被打得不轻。” 温宛:“!!!” 从心平气和到怒火中烧只需要一秒。 “宋锐被他打了?!” 对温宛来说,他自己怎样都好,但是被他圈进“家里”这个圈子的人但凡受了一点委屈,不好意思,不可原谅。 弟弟这么可爱!他居然打弟弟! 他已经到了比赛的场地。强烈的灯光迎面打过来,台下人声喧闹。小助手满意了,最后嘱咐了一句:“注意分寸。” 对面的洪龙上台后,干脆脱了上衣,露出一身油亮的腱子肉来。 “好。”温宛面无表情地看着赛台上的人,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 裁判敲钟,比赛开始。 温宛思索着怎么打得自然一点,他还不想让对面的人伤到自己的脸,开始时只守不攻。在对方发觉难以近身之后,攻势越发地猛,一连的出拳不留间隙。几分钟过去后,保持闪避的温宛已经被逼得一只脚踏到了赛场边缘。 洪龙打红了眼,拳头的力道逐渐失去控制,一下就把上半身带了出去。被又一次顺利避开后,导致他几乎要栽下。这时一直都面无表情的温宛出手,精准又利落的一肘击下去。一秒之间,局势翻转,刚才还攻势汹汹的人砰的直接趴下。场下火速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叫好声。 回合结束。 温宛这一下没有收力,给这人一点教训而已。他擦了擦汗,走回自己休息的一角。 刚才那一招反转出招实在漂亮,台下的鼓掌和起哄不绝于耳。温宛顺着看过去,在台下第一排的位置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黢黑眼睛。 是宋锐。温宛见他也在看自己,在心底对他笑了笑,脸上却维持着没有表情的样子转了回来。 温宛舒了口气,心里好受了一些。 第二回 合的钟声响起后,温宛重整旗鼓。在出手时有了分寸,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无力为继。 他这次出拳都有些束手束脚,局势逐渐往一边倒,观众开始有些骚动。在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台上的青年似乎闪避不利,被对手一拳狠狠击中在太阳穴的位置。他的头被打偏到一边。 台下一片哗然。他身体失去控制,顺着那一拳的力道往下倒。 为了不遭人黑手,温宛刚才是自己咬着牙往人家拳头上凑的。在最后终于正正当当地被对方一拳打中。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黑屏了。鼻子里有一股辣辣的冲劲,眼前一花,视野颠倒。 只是在那阵懵然的感觉过去后,温宛瞬间被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被揍的感觉是这样的。他的世界在那一刻都安静了,于是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念头。怕是被揍得不轻。 好歹是完成了任务。 只是不知道台下为什么那么吵。他听到裁判敲钟,有一抹迅疾的黑影翻越围绳直接闯了上来,快到他以为是幻觉。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温宛觉得自己真的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洪龙正被一个人按在地上往死里锤。 第11章 温宛这一昏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醒来的时候,他脑袋胀痛,只记得自己昏得很沉,期间没有丝毫意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等到恢复一点清明的时候,温宛终于能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顺便感受到了脑后硬邦邦的枕头。 冰冷冷的机械音就在这时突然出现:“那不是枕头,是你弟弟的大腿。”的肌肉。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是宋锐正在盯着他看的眼睛。 宋锐看得很专心,墨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时候,像一件生动的艺术品。 ……难道说他昏迷的时候也是一直被这样看着的吗? “宋锐?” 温宛艰难地回忆起来,这个时候,他自己应该是还在完成剧情任务的。任务、任务……一瞬间,他理解为什么小助手正在生气了。 他这下真的醒了,问小助手:“男主呢?” 这个时候他本应该是跟男主在一起的,男主捡到了受伤且昏迷不醒的他。为什么现在他是跟宋锐在一起? 小助手刚才已经自己给自己掐了一会人中了,重新提起时依然激动得能当场喷火。 “你倒在台上之后,这人把你带下来了,然后他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了!”小助手恨得咬牙切齿,当场生吞了这只狗的心都有了:“不!走!了!男主就根本没有来的机会!” 它就知道!跟除了男主以外的人走得太近通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下好了,不是剧情节点完不成,是根本就错过了! 这还是为数不多的温情戏,飞了,黄了,没有了。 温宛一愣。 小助手见他久久不说话,自己也赌气地静了音。 温宛扶着脑袋缓慢起身,头还是有些沉,万幸是摸不到有外伤,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刚才他还没有看到,坐起来之后发现,这里就是之前他偷偷把宋锐搬进来的那个单人休息间。 宋锐把他带来,还有模有样地学着他,原封不动地把昏迷不醒的他搬到了自己腿上。 见宋锐还在看他,温宛眨了下眼睛,明知故问:“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他温柔地弯着眼睛,只不过看得出来还有些虚弱:“谢谢你,我好多了,幸亏有你在。” 对于像这样被孤立的内向孤僻的孩子,必须要多多鼓励才行。 然而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小助手却直接炸了:“你还惯着他干什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们被流产的剧情吗?!” 温宛小声辩驳:“别这么说。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懂。”在维护宋锐这件事情上,他简直像个溺爱孩子的大家长那样理不直气也壮:“他还是个孩子啊!” 小助手:“#%@&*##¥¥@*&%……@#&!……” 它错了,从一开始它就应该让温宛离这个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温宛问:“我晕了多久?” 这次他不小心问出了声。问完,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声突兀响起,卑微中带着些许绝望:“两个多小时了,这位哥。” 温宛一惊,这才发觉房间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因为始终都站在角落里落灰,存在感实在太低,刚醒来的温宛直接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温宛见他面熟,回想起来,是上次他去厕所门口找宋锐的时候也找过来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人,手里还提着医药箱的那个。 “哥,您看您已经醒了,是不是……”那人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笑:“让宋锐先到前面去上个场?” 说起来要抹一把泪,自从被二哥派来催宋锐过去,他已经站在这里当柱子很久了。宋锐不动他也不敢动,刚刚可是差点亲眼见证了这位的杀人现场。 他既不敢回去也不敢不回去。苍天有眼,这位看起来睡得很舒服的哥现在终于醒了。 这位哥要是再不醒,宋锐一直不上场比赛,下次站在这里的就不是他这个人了。 他不敢惹二哥,更不敢惹上宋锐。摊上这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差事,他被迫直面这个社会的残酷。 温宛诧异地转头问宋锐:“你今晚还要上场?” 宋锐没点头也没摇头。不知道哪里让他不满意了,他皱起眉,阴鹜地看了角落里的卑微小弟一眼。 温宛哑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角落里的人欲哭无泪,特别狗腿地及时补充上一句:“哥,准确来说是一小时前的比赛,已经推到现在了。” 温宛自责:“都怪我。”他推了推似乎还是事不关己的宋锐:“那你现在快去吧,我这里已经没事了。” 角落里的狗腿子小心地把希冀的目光转向宋锐。 宋锐还是没有动。 角落里的狗腿子又把希冀的目光转向温宛。 温宛以为他是还在担心自己所以不肯去,不免心生感动。他温声劝道:“我都已经没事了,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没人猜到,现在的宋锐只是深觉自己亏了。刚才他已经按照温宛的方法那样对他了,他怎么可能现在走?别的他不管,现在怎么也该轮到他了。 温宛说:“快去吧,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只细软柔腻的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 宋锐从来都没被人摸过头。不过这次略有不同,当头顶一根根短而硬的毛茬被他的手拨动,一阵电流般的酥麻便沿着脊梁骨往全身乱窜。 宋锐呼吸粗重了一秒。 “好不好,嗯?”他软软的尾音仿佛带上了小钩子,宋锐下意识便要跟着他走。那只手的温度就撤开了。 在温宛和角落狗腿子的目光下,宋锐又沉默了一会,他终于动了。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眼熟的半透明盒子。 温宛认出是自己上次拿来给他装曲奇的那个。只见宋锐手中盒子不知为何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随时要四分五裂,里面只剩一层饼干碎屑。 宋锐把那个快散架的盒子伸到温宛面前。 温宛一愣,这个盒子明显已经不能用了。但是他一想到盒子已经快要报废了,但是宋锐却还一直保存着等着拿给他,不觉就又开始对宋锐心软。 至于盒子能破成这样当然是质量问题,和他的弟弟没有一毛钱关系。 他于是也同样郑重地把那个破盒子接过来,温和道:“好,下次再做给你吃。” 宋锐这才动身,和那个卑微小弟走了。 走之前卑微小弟殷勤地帮温宛带上了门,懂事道:“哥,那您好好休息。” 任务完成的曙光在望。他的声音中不再只有卑微,甚至暗含一丝终于能挺直腰杆的喜悦。 不管里面这位哥是谁,他只知道能驯服宋锐的人肯定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不仅不能得罪,从今天起这位哥就是他的亲哥了。 二哥今天的运气不好,导致脾气见长,任何凑到跟前去的人都免不了一顿骂。他还骂骂咧咧地下了死命令,以后宋锐的针每天药量翻倍。 谁让他今天突然毫无预兆地发了病。好家伙,从那一抹黑影刷的翻过围绳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那小疯子动作快得可怕,周围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卡着脖子把人麻袋似的掼到地上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暴揍。 当时那接二连三的拳头的声音,围观群众光是听着都觉得剧痛。等到几个人围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人强行扯开,前后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地上的洪龙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到可以当场拍恐怖片。众人看得直吸冷气。 鼻梁骨肯定是折了,裂骨戳破了血管,血滋满了一脸,腥红色倒灌进眼球,事实上,其中一只眼窝已经诡异地凹了下去。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惧。这是人干的事吗,这是人类该有的力气吗。 这样一回想,当时的场面简直是千钧一发,难以想象要是上去晚了一秒,这个人大概是可以不要了。 一旁的疯狗即使被几个人强硬拉住,却还在狠劲挣脱,后面的大汉几乎要拉不住他。发出的动静已经让几人吓得不敢再看。 立刻有人跑去找了宋锐的经纪人老二过来收场。所有人都以为当时是疯狗突然发病。也在现场的小弟,也就是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腿软得不轻。 他之前见过温宛。于是当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疯狗当时根本就不是犯病。 * 温宛一个人留在安静的休息室里,他重新躺了回去,顺带用手臂挡住了眼睛。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可能是挨了那一拳的后遗症。 小助手现在心情差极,暂时不想理会温宛。刚才在温宛昏迷的时候,它又逐字逐句地翻过了一遍原剧情,企图从里面找到剧情偏移的线索。 之前它就写了一份报告递交上去。反常的是,这次上报之后,以往都很重视这种篓子的总部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迟迟没有下达指示。随着时间线的推进,如果不及时补救,剧情只会越跑越远。小助手只收到了一封官方的回复:“静观其变,灵活应变。” 说了跟没说一样!它还能怎么办,小助手咬咬牙,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一人一助手都没有再说话,温宛维持那个姿势没有再动。气氛一时安静下来,这一静就是很久。 久到小助手都以为他睡着了。 它检查完自己的收件箱,确认依然没有总部的消息。一不小心就瞥到了温宛那被手臂遮挡之下的泛红的眼角。 原来他从刚才就没有睡着。 小助手这下真的有点宕机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眼,温宛挡得严实,小助手还是确定了,他真的眼睛红了。 其实温宛也很想完成任务的吧,它想。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次的剧情直接被蝴蝶得一干二净。事实就是,温宛没有一次剧情节点是完美完成的。 小助手知道他,这个人对想要完成任务的渴望不比它少。小助手左右也不过是个助手罢了,或许没有比主角温宛更想要做好任务的人了。 温宛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小助手从刚才就一直没发现他的情绪异常。如果不是被时刻贴身的它看到,可能还没人知道他哭过。 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片绯红的眼角,它其实还有点同情温宛。这个实习生,如果是在任何一个适合人妻受的世界里,他肯定会比现在做得更完美。而不是一直像现在这样,一生都要演一个不是他自己的人。 第12章 小助手让他自己一个人安静。过了有一会,温宛自己慢吞吞地从长椅上爬起来了。 除了还是有些疲惫,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他似乎已经决定了什么,对小助手道:“我们今晚就去酒吧。” 酒吧是下一个剧情节点的地点。只不过时间是在好几天之后,还远着呢。 小助手刚想说什么,温宛低下头,道:“我想先过去熟悉一下那里。”这次他不能再出错了。 他没有去过这种地方,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去一去没有坏处。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之前每一次剧情的堆叠无形中推进了下个剧情的发生,节点们环环相扣。而他做任务从来就没有对过一次,实话说,下次剧情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了。 小助手静了静,片刻后说:“好。”又说:“放松点,你也别压力太大了。” 温宛嗯了一声。他的头痛已经比刚才好很多了。他起身,走到自己的储物柜那,打开柜门后,小助手看着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焖烧壶。 看得小助手有些不忍。 里面是温宛自己悉心熬出来的原盅炖汤。他准备了很久。之前比赛的时候他是从来不会自己带汤的,只不过今晚有剧情。他心底存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希望。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可以把它交给对方,温宛还是准备了。 小助手之前对他异想天开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看到那盅他准备许久的汤,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又说不出来。 温宛小声说:“汤要凉了。” 这句解释显得有些无力。反正休息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温宛把小号的桌布平整地铺在长椅上,摆上勺子和那个焖烧壶。 和平时不干家事的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温宛干活手脚利落,周到细致,对这些日复一日的枯燥事务一如既往的耐心和温和。 家务活一经他手上,就好像具有了某种质感。小助手之前觉得他窝囊,见多了之后便渐渐改了观。 温宛刚把面前的盖子拧开,休息室的门砰的一大声就被人踹开了。 人高腿长的宋锐大步走进来,隔了一会,后面还跟进来一个提着箱子的人。 温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结束了,这才过了多久?他和刚进来的宋锐面面相觑了一秒,宋锐一眼看见了那个温宛手上那个精心准备的保温壶。 宋锐又和也在仰头看他的温宛对视一秒。 他理所当然地在对面的空位置坐下,大大方方地把温宛手上的东西认了主,等着温宛替他拧开盖子。 他不会说话,所有行动也是直截了当,直白得不需要多说。不需要含蓄。这个人自己不是说了吗,下次再做给他吃。 看出了他的意图的温宛:…… 宋锐在等他。 温宛愣过之后,便对他笑了笑。盖子拧开,一股温热又美味的香气溢出来。跟在后面的小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开始不争气地分泌唾液。他眼看着温宛把汤递到了疯狗手里。 是排骨薏米冬瓜汤。 汤色乳白,味道香浓鲜甜,从杯口飘出的白烟足以勾得人食指大动。排骨和鱼一样先煎炒后再炖煮,能炒出食材的香味来。食材的味道被搭配得恰到好处,完美合璧。喝下一口冒着白气的汤汁,只感觉从味蕾再到胃里,每一处都被一种难以抗拒的温暖力量一一抚平,熨帖无比,舒适无比。 没用高压锅,全程文火慢煨一个小时。听从营养家的建议,汤中加了几滴醋,不影响味道,但是能把排骨里的钙质释放出来,使得这道汤美味的同时不失营养。 他才十七岁,这具已经初具雏形的身体里还有着令人钦羡的张扬的生命力,弟弟还有很大的长高和长身体的空间。 宋锐如此大大方方。即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接过来先品了一口,一顿,然后就埋头专心地吃了起来。 汤的温度刚好,里面的料也很足。 看别人喜欢自己做的东西本来就能带来成就感,特别是看胃口如狼似虎的年轻人吃东西的时候。 温宛看得渐渐欣慰起来。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弟,发现了对方手上还提着一个箱子。温宛问:“那是什么?” 被问到的人这才回过神。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这两人坐在一起的场景是如此和谐,看得他都忘记了宋锐的针剂。他支支吾吾地解释:“这个……这个是宋锐的药。” “什么药?” “就是,帮助放松的药。”对方含糊说着:“宋锐不打这个药不行的。”为了掩盖心虚,他移开目光,放下那个箱子准备着手打针。 温宛皱皱眉,没再多问。而宋锐似乎对此已经很习惯了,他知道自己要打针,因此依然呼噜噜地吃着自己的,不见有什么反应。 在对方把冷冻的针剂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温宛却突然出声了:“给我吧,等他吃完了,我给他打。” 实不相瞒,这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小弟激动难当,说实话,他想要把这个苦差卸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带着针剂来也是正有此意。让这位哥来做难道不比他这个外人来做要好得多? 他看起来那么温和善良,小弟痛快地答应了他,把针剂交到他手中便功成身退,笑呵呵地告辞了。 门从外面被关上,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了。温宛把那两个针剂拿起来看,上面有一行看不懂的外文,印刷粗劣,一看就是国产的“进口货”。 宋锐正在嚼一块排骨,脸颊一侧鼓起来一块。他把手臂伸给温宛,意思是让他打。 温宛抓住那只手,把它放了回去。“快吃吧。”他温柔地说。 他在宋锐的目光下站起身,走到垃圾桶边,毫不犹豫地把里面那些药全部推空,随手把针筒也丢了进去。 温宛一套动作做得如此行云流水,做完就看见宋锐正在看他,安静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好奇。 温宛坐下来跟他解释:“以后我们不打针了。” 他看见了宋锐的手臂,上面是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年轻人恢复力强大,差不多好得七七八八了,只留下了痕迹。 温宛忍下心里的生气。说完,他又觉得小孩子不该懂那么多,换了个话题:“汤好喝吗?” 宋锐倒是觉得没什么所谓。只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分寸的人,不打那个针的话,有时候会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 他继续喝汤。 温宛就在一边,捧着脸看着他喝。 不碰不知道,他的手刚一碰上自己的脸,立刻被一边脸的肿胀吓了一大跳。 两边脸的差距太明显了。肿起来的那半边像个发酵得极好的大白馒头,白白胖胖,软软弹弹,忽略它的痛楚的话。 天啊,温宛都忘记自己刚被揍完一拳头了。难道说他从刚才到现在都是顶着这张一边大一边小的脸见人的吗? 温宛绝望了。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他伤心地问小助手。 小助手被他cue出来,它也很疑惑:“嗯?这有什么好说的,很肿吗?不是很肿啊。” 然而它们这些直男的话并不具有可信度。温宛越摸就越是伤心,很肿啊!都肿高了! 小助手还死鸭子嘴硬:“真的不肿啊!最多就一点点。” 宋锐仰头喝完了最后一滴汤汁,把焖烧壶砰的放下。他嘴里还嚼着东西,视线已经地望过来了。 温宛控诉地看着他。 宋锐的疑惑很真诚:? 温宛伤心道:“我的脸肿吗?” 很显然,宋锐一脸不理解的表情,他也看不出来。温宛难以置信,直男的眼睛到底是用什么做的?磨砂玻璃吗?他抓过宋锐的两只手,直接贴上了自己的脸。 这一手来的猝不及防。宋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手心瞬间充盈了某种滑嫩嫩软乎乎的触感。 “肿吗?” 触手细腻,温热的,软的。他的喉结动了动,浑身血液的流速在加快。一般来说,他一激动是很容易出事的,而且还是在没打针的情况下。 可是他那么软……宋锐生平第一次,在身体里狰狞的情绪下,还生出了不想破坏什么东西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状态开始不对劲了,两只手却还虚虚地捧着温宛的脸,不舍得动,也喘不过气来。 直到温宛发现不对劲,他听到了某种咯吱咯吱的怪声。他反应过来,迅速伸手去掰宋锐的下巴,让他把嘴里的骨头吐了出来。 最后一块排骨的骨头已经被嚼得稀碎。如果他不阻止,宋锐可能就这么吞下去了。 温宛目瞪口呆,这牙口也太好了吧,小狗吗? 他哭笑不得地把还放在自己脸上的两只手拿下去:“怎么就不知道吐呢?傻子。” 宋锐像个溺水的人,从刚才的那一口气现在才喘了上来。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温宛,他虚虚地握了握拳头。 刚才的感觉,想要再来一次。 他想像刚才那样,直接再碰他一次,但是……宋锐敛下眸子,眼底的颜色变得更深。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有规则的。和其他人的规则是拳头,而和温宛的规则,他已经发现了。 想要像刚才那样变得舒服,就要在他面前看起来是听话的才行。宋锐想着,他嘴角翘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第13章 宋锐的状态有点不对。 倒也不至于是什么生病的症状,或许也只有细心如温宛能发现他的不同。但是一切都是从没有打刚才的针开始的。 事情还要从温宛发现他的一只手的骨节处有淤伤说起。这个部位的伤一般都不是自己受的,是握拳攻击别人的时候自己顺带的。 宋锐的手骨都青紫了,当时另一个人应该也被打得不轻。 然而温宛只心疼自己打人打得负伤的弟弟。他以为是刚才宋锐自己上场的时候弄的,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找了一次性的冰袋给他冰敷上。 弟弟是个好弟弟,他又安静又听话,摊开手让温宛帮他放冰袋,一点也没有乱动。 就是在这时候,温宛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宋锐的体温一直偏高,从刚才开始就是。像是在低烧,又不像。他整个人看起来烦躁而紧绷,门外有一点响动都能影响到他立刻便抬眼去看。像只好斗的野兽,只等着什么时候能冲出去打一架宣泄。 温宛的猜想对了一半。今天的镇定剂没有打,宋锐现在就是个易燃物。此刻的情况就是,不激动还行,他一旦情绪被引燃就必须来一次大爆炸才能歇下来,这个一触即燃的状态一直都被他在拳台上发挥掉了。 解决方法就是除非他现在再出去打一场,要么就打一针。 他很确定,从刚才进门的时候宋锐的状态还是很正常的。温宛想不通刚才是哪个地方让他情绪起伏了,是汤吗?总不能是他的脸吧? 温宛不太了解情况。他只是自责,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宋锐再碰那个针的。谁知道那些人为了驱使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宋锐,一直在往这个无法说话的未成年身体里注射什么药。 可是,温宛担忧地抚摸宋锐额头,弟弟今晚这个状态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他俯下身,慢声慢气地和宋锐说话,像是在哄生病的小朋友:“宋锐,我出去上个厕所,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宋锐手上还敷着冰袋。因为刚才他一直没有动,此刻得到了奖励的抚摸。黑亮又纯粹的眼睛一直都跟着温宛转,看得温宛心中软化。 温宛走出那扇门之后,同时收到了小助手声色俱厉的警告:“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温宛叹了口气,说:“我没那么想。” 刚才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眼看着实习生得寸进尺,差点把这只狗抱回去了,小助手觉得自己不出面不行了。它继续道:“没有就好。你明天不是还要去酒吧吗?难道你要带着这个拖油瓶去?” 宋锐现在的状况又不能去医院。温宛怕他体内被检测出什么不妙的药物。为今之计,只能等他想办法在这一带找个靠谱点的诊所。 就算是路边一只流浪的猫狗,被好心人看到都会抱回去养呢,何况是他的宋锐。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是想把宋锐带回家的。 温宛想着想着,他想到了一个人。 几分钟后,他顺利找到了那个负责给宋锐扎针的小弟。如果说现在还有哪个人是不会欺负宋锐并且能够帮忙看顾他的话,温宛觉得,那就是这个人了。 因为这个小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宋锐的态度都很卑微,温宛觉得这个人或许对谁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人才不会欺负他弟弟。对方看到是他,明显一愣,然后一边叫哥一边把手上抽到一半的烟丢地上踩灭,搓着手等待吩咐。 温宛问他:“是这样的,你能联系到宋锐的家里人吗?” 小弟听完却一脸茫然:“……他还有家里人?” 温宛愕然。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听他继续说:“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好像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温宛心里一酸。怎么这样,他不会说话,又没有家里人,所以才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混在这种地方打拳。 这里的人还都不喜欢他。 他可怜的弟弟。温宛压下心中酸楚。他想了想,只对这人说是宋锐身体不舒服,今天需要人照顾。 听他解释的时候,卑微小弟的脸色一变再变,在温宛说到宋锐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吓得魂飞天外的表情。 他扯出一个用力的笑来:“那什么,哥,我突然想起来,其实我今天也有点事……” 温宛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现钞。 但他其实有点不高兴。弟弟果然被欺负得很严重。就连卑微小弟都可以随便看不起他。 小弟眼珠子不再乱转了,他看着那沓子钱,支吾道:“那什么,哥啊,不是小弟不愿意……” 他看着温宛又拿出了一沓,一起添在了刚才的那沓子上。 小弟坚定的念头逐渐被金钱腐蚀。他一咬牙,脸上挤出一个营业的笑来:“唉,其实仔细一想吧,我自己的事情哪能有宋锐重要。就算是看在哥的份上我也义不容辞啊!” 一说完他就后悔了。钱啊,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可是温宛已经把钱交到他手上,并示意他跟上去了。两人一路往休息室走去。 温宛把自己上次的工资交出去了,可是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心把宋锐交给他。 他像一个时刻放心不下自己孩子的大家长,总在疑心自己的孩子被虐待。他示意小弟走在自己前面,待会让他先进门。 温宛要监督看看他是怎么对待宋锐的。 小弟不解,只能走在前面,硬着头皮敲了敲门然后打开。 里面的宋锐还维持着刚才温宛离开时的那个姿势,手上敷着冰袋,没有移动过一点点。这样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不同,只不过他时不时烦躁地拧着眉,间或撞一下墙,都暴露了他快要脱笼而出的暴躁。 在没人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浑身上下能动的地方都动遍了,唯一没动的就是他放在一侧的手臂。 手上敷着的那个冰袋就像是拴住他的一条无形铁链。走在前面的人此时肠子都快悔青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封印被解除,而走在前面的他来不及跑。 宋锐冷冷瞥他一眼。 他眉眼本就凌厉,剃了寸头就更有穷凶极恶之相,周身自带危险的气场。就算是安静不动的时候,也让人不敢不忌惮他的利爪和獠牙。 “那个,宋锐啊。”小弟快被自己的脑补吓哭了,讪讪地说完这一句之后,竟就再也动不了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人之所以被叫做疯狗,和他非人类的武力值和打架必见血的血腥癖好有很大的关系,没人打得过就算了,最主要就是这位哥还不会说话,喜怒无常。往往人家还不知道哪里惹到他的不虞,人就已经被暴揍了。 照顾宋锐?小弟欲哭无泪,宋锐不好好“照顾”他就该算是万幸了。他当时真是财迷心窍。而那位哥也真是一言难尽,居然觉得疯狗需要人照顾? 他犹豫着要怎么放弃这个任务时,感觉到身后的那位哥走出来了。他眼睁睁看着温宛走近了宋锐。 他像是看不见前面的家伙有多凶似的,单脚跪上长椅,朝宋锐伸出手。 整个画面无声却又非常和谐。那只手贴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拇指温柔摩挲了两下他的脸,仿佛是在抚慰受伤的小孩。 而就在手指尖刚碰到那头凶兽的脸时,凶兽就自己温顺无比地贴上去了。 一旁的人看呆了。有一瞬间,他觉得那只似水温柔的手根本就不像是一只打拳的手。 “看,”温宛摸了摸他的额头,回头看已经无法反应的小弟:“就是这样,他看起来不太舒服。” 不,他看起来很舒服。 小弟看着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用侧脸蹭着温宛的手的疯狗,嘴角无声地抽搐。 温宛其实对他的表现并不很满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收回手,说:“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宋锐:? 谁?他要被交给谁? 他无声的目光转向刚才跟着温宛一起进来的人。 仿佛被真实的死亡射线扫中,一直在旁边装空气的人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甚至开始怀疑温宛叫自己过来是为了给宋锐请一个沙包过来练手。 温宛跟他解释:“我请他来帮忙照顾你。”他想叫这个人一声,这才记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询问地看向一旁傻站的人。 那人的笑容颤巍巍的:“哥,叫阿飞就好。” 温宛点头,小助手又在催他了,温宛道:“那我就先走了。”他又给叫阿飞的小弟留了自己的号码:“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好。”他顿了顿,又说:“他刚才已经打过针了,别再给他打了。” 道别之后,温宛便准备离开,没有看到背后宋锐阴沉的目光。 第14章 温宛站在家里的穿衣镜前,手指细细抚平了领口的褶皱。他转过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色,今天第不知道几次想起宋锐。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虽然给那个叫阿飞的家伙留了手机,但是从昨晚起,温宛的手机就没再响起过。 阿飞没联系他,这应该是好事,说明宋锐那边没出什么事。 温宛之前不“上班”的时间总是闲不下来。他喜欢的东西很多,整理收纳,花艺烘焙,家居布置,每一样都能让他鼓捣得停不下来。今天还额外分了点时间用来担心宋锐。 小助手看出他的心思,道:“真的,你但凡能把花在他身上一半的精力拿来做任务,我们也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 温宛倒是想见到自己爱人,那也得给他机会才行啊。 他正在整理额前的头发,这时候停了停,问小助手:“说起来,你能查到和宋锐有关的剧情吗?” 温宛接到的剧情任务里没有这个人。宋锐跟主线剧情似乎是没有关系的。 小助手那边静止了一秒才传来回答:“不知道呢。” 没有起伏的机械声在话尾强行上翘。温宛竟然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心虚。 温宛想,它不想告诉自己,肯定是想让他跟宋锐保持距离。他能理解的。 镜子里的漂亮青年整理完毕,准备出门了。 说起来,他平时不是拳击服就是家居装,很少有穿常服的时候。但是骨架漂亮的人,怎么穿都能穿出画报的感觉来。 他身形颀长,肩平且直。身体比例很好,每一道曲线都流畅如画,从柔韧腰线到笔直修长的双腿,穿件最普通休闲的直筒裤,白t和外套衬衫,也足够惹眼了。 他还没去过酒吧这种地方。又不是去见男主,第一次去温宛只想穿的低调一些。 这一带的酒吧都很乱。事实上不止酒吧,应该说这一带根本就没有不乱的地方。半小时之后,温宛走进了剧情里他常去的一间酒吧MIAMI。 刚走进去,温宛不得不因为昏暗的灯光眯起了眼睛。酒吧的设计者显然一开始就没想要好好照明,深红和深蓝灯光交替着晃来晃去,充斥着地堡般的空间。 虽然特地挑了深夜的点来,但是他还是来早了,里面一晚上最热闹的时段即将要开始。强力的节奏震得他脑壳疼,他好不容易才在人堆和看不清的灯光下辨认出吧台的位置。终于挤过去坐下来之后,他松了口气。 认识的酒保看到他,给他上了杯酒,大声问他:“今晚不下场啊?” 温宛看了看隔壁摇头晃脑的人群,为难地摇摇头。不,他果然还是算了吧。 劲爆的舞曲已经切换到新的一首,有人开了瓶香槟在舞池中央狂欢。有认识的妹子热情无比地缠上来,温宛吓得往后退,一一礼貌地谢绝了。 他一个人在吧台清心寡欲地品着酒,看那些人跳舞,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节奏,心里却在想着任务的事。 有关的剧情节点也很简单。他在一个新去的酒吧勾搭上了新的妹子,玩得高了,把自己喝得烂醉。原本准备春宵一度的人却阴差阳错地换成了一个男人。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阴差阳错的桥段是剧情世界里的必需品。温宛继续回忆着剧情的细节。 世界中的男主都会有主角光环加身。温宛虽然没见过几次男主,但是并不妨碍他肖想男人的身子。 像这个世界,男主一米八往上的身高,衣服架子般撑起西装的身材线条,脱衣服时紧实张弛的腹肌……温宛想着想着,发现自己居然馋起了男人的身子。 他脸一红。表情不显,还是默默地喝了口酒。看起来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脸红。 不过,他又喝了口酒,这次的剧情节点他大概率是完不成的了。 温宛还是不习惯烈酒的味道,烧得慌。此时的他却很想要再多喝几口。 小助手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一出来就给他空投了个爆炸性消息:“你做好准备,男主来了。” “什么?现在?”刚还在肖想男人身子的温宛惊了:“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男主吗?” 剧情开始的点也不对劲啊,他还没怎么喝酒呢。 温宛头都大了,偏偏这时候小助手也很反常,它只是说:“没事的,按照你平时那样来就好。” 可是他平时那样一直都是在搞砸的不是吗?温宛抓住小助手问他怎么回事,小助手无奈道:“前面的剧情已经乱了,后面的剧情只会更乱。” “总部刚来了新的任务给你。待会跟你细说。”它说完这一句,温宛身边的位置就多了一个人。 他缓慢转头去看,眼前果然出现了男主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久违的颜值冲击,没错了。 温宛心下一沉,匆忙别过脸,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这次怕是又要搞砸了。 男人点了一杯威士忌。温宛听见他低沉而礼貌的声音在和自己打招呼:“你好。” 他老公在跟他说你好。温宛吐出一口气,正式地转过头看他。 两个座椅的位置不远不近。四目相对,对方仿佛就是在等他这一眼,此时不闪不避。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像一张早有预谋的大网,里面倒映着一个温宛。 “真是巧。”他说。 这男人沉稳,绅士又难以抗拒的温柔。很难使人不在他身上沦陷。温宛不太相信这是巧合,他谨慎地遵循着自己的人设,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没有出声。 男人从西装里取出一张名片,优雅地将那张烫金的卡片推过来。 “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他缓缓道:“今天请你喝一杯如何?就我们两个,嗯?” 即使是温宛,这时候也终于觉察出点不对劲来了。一切都太顺利了,他是说,他未来对象对自己也太好了,好得不真实。还有小助手,它今天也很奇怪。 温宛仰头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看到男人那双状似深情的眼睛还在盯着他看。 温宛说:“好。”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几分。温宛只想再喝一杯酒。 温宛:想要点一首萧亚轩的《错的人》送给我自己。 两人一起去了这家酒吧里相对偏僻的露台。那里能看到夜晚的天空,有单独的卡座,人不多,音乐声也没这么吵。 温宛看着自己手里的名片。上面有他未来结婚对象的大名,商昊 露台的灯光就比里面正常了一点。商昊坐在对面,昏黄的光将他脸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 “说吧,什么事?”温宛问。 商昊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叉,打量着他的脸。闻言,他露出一个笑来。 “抱歉,我是个生意人。”他说:“那么我就直说了。” 果然早有预谋。虽然猜到了,温宛内心还是失落了一下。他觉得,就像原剧情一样跟男主直接上手打一架也挺好的。 “据我所知,你跟一个叫宋锐的人很熟?” “是这样的,其实,我很欣赏你。”男人靠近了温宛一点,使得他的语气在美色下显得更为恳切:“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商昊向温宛解释自己的意图,他说得委婉,但是温宛听明白了。他想让自己留成为宋锐身边的一颗棋子,帮他监视宋锐,最好能牵制他。 小助手早就做好被质问的准备。直到温宛叫它:“你能解释一下吗?” 小助手吞吞吐吐地开始解释。 宋锐果然是剧情里的人物。只不过他不在主线里,他只是一条小小的支线,一个让两个男主相遇的契机。他的身份也十分狗血,就是男主家族里的一个私生子。 本来一个小小的私生子也不必让商昊如此大费周章,他接管家族集团的结果已成大局。问题就是宋锐出现的时机太不是时候。 商昊的祖父卧病在床许久。商昊本人手中拥有万宏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如果加上祖父名下的基金会和投资公司总计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份额接近半数,他借此将一跃变成万宏集团的控股股东,手握最大份额。 如果中间有一个私生子宋锐来横插一脚,那就不一定了。他会从绝对控股的地位跌落,这才是他所在意的。 远在天边的男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违法的地下拳击场,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想起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在厕所里。当时宋锐也在,所以他当时并不是想跟温宛搭话。纯粹是冲着宋锐来的。 如果是平时,温宛是很乐意无条件维护自己的未来老公的。但如果针对的是宋锐,那…… 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宛沉默半晌。问商昊:“你觉得我会答应你?” 小助手的声音适时响起:“答应他。” 温宛:??为什么! 温宛难以置信:“我的人设呢?就这么答应他了?” 小助手:“不是无偿的,他会跟你签协议。你见钱眼开,这很符合人设,毕竟你只是个底层打滚的混混。” “是这样的,剧情偏移太过,总部打算曲线救国,让你用这个协议换原本剧情里包养协议,这样一来或许还能挽回。反正本来剧情里的宋锐就没拿到家产。” “这次的任务就是,答应他。毕竟剧情一上来就崩坏,这已经是最后通牒了。” 它一番话让温宛消化不了。温宛深呼吸了一下,桌下的手指攥紧了。 小助手:“答应他吧。” 商昊:“答应我,好吗?” 温宛就在这时候想起了弟弟,又想起自己的婚后生活。温宛喝了口酒。又喝了一口。心想,他果然还是不喜欢酒吧。 “我,”温宛终于开口,只是说:“我会考虑的。” 商昊善解人意地微笑:“当然。我会等你的。” 男主走之后。小助手问独自坐在座位上的温宛:“你还好吗?” 温宛问它:“你有点歌功能吗?”小助手怀疑自己听错了:“啥?你要点什么歌?” 温宛又闷闷地说:“没事。” 他的手机响了,在背景音乐下差点被忽略掉。温宛拿出来一看,是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他接通了:“你好。” 对面安静了好几秒。温宛拿下手机一看,确定了是在通话中。他重新把手机贴在耳边:“你好,能听到吗?” 对面还是没有人。小助手:“这里太偏了,可能没信号。” 却见温宛动作很大地站起来,他声音放缓了,用手护着话筒,对那边说:“是宋锐吗?”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疑问的语气不妥,宋锐又回答不了,于是又用肯定的语气补上一句:“宋锐。” 温宛猜测宋锐是因为今天晚上没有在全场那边见到他,所以才打过来找他。他昨晚给阿飞留了电话的。温宛现在一想到宋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可是要成为叛徒的人。 “我今天晚上有事,所以没有去。我明天再去拳场。”温宛简单解释了一下。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面对宋锐。温宛静了静,跟对面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明天见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边的音乐声足够吵闹,温宛还是能透过听筒,听到对面属于宋锐很浅的呼吸声。和缓的,平静的。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温宛说话。 温宛深吸一口气,道:“再见。” 他挂了电话。 第15章 温宛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小助手怕他胡思乱想,滋生不该有的犯罪念头,慈爱地向他科普了一晚上实习生工作守则。 即使这样,温宛仍然没能睡着。一想到今天去拳场还要见到宋锐,温宛人都蔫了。 他对不起弟弟。他现在没办法见宋锐。 可是再怎么不想,上班的时间如期而至。温宛蔫蔫地换上衣服,出发去上班。 说什么会考虑,其实他自己现在都一团乱麻。温宛到不是不想完成任务,他的意思是,他永当然会永远会无条件站在他老公这边,他的敬业精神在督促他,他的本性在鞭策着他。 可是他的良心在后面拖住他。 虽然小助手也说了,宋锐在剧情里也没有继承到属于他的东西,命运早就已经被写得明明白白。 温宛在等,等自己能狠下心来的那一刻。 在踏进地下拳场的门时,他就嘱咐了小助手:“我暂时不能看见宋锐,你今晚能替我注意一下吗,一发现他就叫我一声。” 小助手表示理解和OK。 用温宛的话来说,他无法面对那双纯真的眼睛。 有了这个外挂,温宛一晚上都尽量避免了和宋锐的碰面。 除了他那会刚下台的时候,温宛都看见宋锐了。他和那双黢黑的眼睛对视,看到他朝自己走过来。 温宛心一颤,接着强迫自己心一横,借着哄闹的人群遁走了。 但是他在去休息室的走廊上遇见了阿飞。阿飞大声叫住了他,问:“哥,你一会有比赛么?东西什么时候给你?” 经他一提醒,温宛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上次是他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证的,以后宋锐的针都让他来打。 “嗯?”阿飞积极地等着他的回答。 最终温宛说:“现在拿来给我吧。” 阿飞:“好嘞!”他高高兴兴地要走,下一秒又被温宛给叫回来了。阿飞只好重新转回来,谄媚道:“哥,有事您吩咐。” 温宛犹豫片刻,问:“昨天我让你照顾宋锐,他后来没什么事吧?” 阿飞挠挠后脑勺,眼神往上飘:“没有,没什么事啊。” 温宛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叹气,接道:“是吗,可是他后来联系我了。” 阿飞那张脸一秒就拉下来了。他以为事情败露,那模样看起来都快哭了:“哥,真不是我没照顾他!我本来一直都在的啊,是后来宋锐叫我滚了,我才滚的。” 温宛冷漠:“哦?他怎么叫你滚的?” 阿飞:…… 阿飞:“哥,如果我说他是用眼神让我滚的你会信吗?” 温宛内心叹了口气,信他个鬼。上次他走了之后,小可怜宋锐肯定被人欺负惨了。 可是没办法。宋锐还是要交给这种人渣照看。 人渣阿飞恹恹地掉头去取今天的针剂。温宛想了想,让阿飞待会去休息室找自己。而他回了储物柜那里,抱了一个焖烧壶出来。 今天的是热气腾腾的萝卜炖牛腩。汤里的白萝卜吸饱了汤汁,牛腩炖得香嫩软烂,汤汁浓郁鲜美。里面用了让牛肉保持鲜嫩的温宛独家秘诀。 本来是想让阿飞转交给宋锐的。 温宛轻轻摸了摸瓶身,无奈。还是他自己去吧。 他铺好桌布,旋开盖子,一团香喷喷热乎乎的白气马上就冒了出来。阿飞在外面敲门,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宋锐。 “哥,宋锐刚比赛完,我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说完这句话,他发出好大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温宛掏出一瓶水递给宋锐:“来,喝水。” 他不看到弟弟还好,现在一看到他本尊出现在面前,心里面就直泛酸。 他让宋锐坐,又从阿飞那要过来了今天的药。卑微阿飞又一天的任务轻松完成,他开开心心地滚了。 “你喝呀。”温宛对坐着不动的宋锐说。 宋锐无声地看了他一会,才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温宛攥紧了手里的两支针剂。他好想看看弟弟今天身上有没有被人打伤,好想摸摸他乖巧的脑袋。QAQ。 但是他都忍住了。想来想去,他最后还是把两支针都收回了自己随身的包里。以防万一。 一瓶矿泉水已经见底,宋锐面无表情地捏扁了瓶子。 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有不一样,但是他有感觉,这个人今天对他冷淡了一些,他从进来就没有再碰过他了。 宋锐很烦躁。婆婆妈妈的,好烦。 他认真思考起来,有没有把这个人一手刀砍晕扛走,然后再强迫他每天摸自己的可能性。 第16章 可是温宛却似乎避他不及,并不给宋锐这个机会。刚放下那个焖烧杯,他就言辞闪烁地说自己还有事,站起来要先走了。 两人相处还不到一分钟。 温宛没有给对方说句话的机会,事实上另一个也不会说话。于是温宛就这么头也不回地顺利走到了门口。在出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回头却差点撞上了一个人的下巴。 宋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他后面,一直跟着他走到了门口。 这个发育过于良好的弟弟本就长得比他高。两人又离得近,温宛差点撞上对方,这才知道弟弟竟然跟了过来。 他不会说话,于是一路跟着温宛后面走。 温宛这下不止心里泛酸,他的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对于温柔心软的人,最量身定制的、百发百中的招数莫过于就是苦肉计。 宋锐沉默地看着他。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一动不动。 刚才他的眼睛正盯着温宛衣领后露出的洁白颈子看,考虑要从哪里把人砍晕比较好。谁知到还没来得及出手,前面的人突然回过头来了。 好险没有出手。 他放在身侧的手忽而被一只软而热的手牵住,一瞬间,热量从两只手相触碰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进身体里。 温宛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说:“去吃吧,东西要凉了。” 话音很轻,又有些模糊,有种听不懂的情绪在里面。那种情绪晕染过来,让听到的人也不觉便把动作放的很轻。 他对他的温柔隐忍不发,就像是隔空摸了宋锐一把,让宋锐感觉又爽又不爽的。 他还从来没见温宛这个样子。握着他的手,说话的时候就跟要哭了一样,然而又不全像。 宋锐此时还不知道此时此刻这种他身上的感觉具体叫做“动人”。 他的心当场就被这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话撬动了一下。感觉很奇怪。 温宛抚慰地握了握他的手。这个动作谁来做都不行,就只有他。 就只有他。 温宛离开了,而宋锐这次没有跟上来。温宛顺利地出了地下拳场。 他一路吹着夜里的凉风,感觉并没有好受一点。温宛跟小助手讨论这次的任务,问:“如果任务不完成会怎么样?” 小助手:“不行啊!这个任务不完成,世界就进行不下去了。” 这已经是最严重的后果了。谁知温宛还在不死心地继续问:“世界进行不下去会怎么样?” 小助手也很无奈:“这个你们也学过的吧。”就算问它也不会改变事实啊。 剧情世界的剧情就是规则,世界依靠主角的气运维持运转。这些世界由中心创造出来,由“学院”负责分配。就像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工厂在运作,当然这间“工厂”也因为其中机构盘根错节而也偶有出错的时候,比如温宛这种专业不对口的情况。 没人能打破规则,至今还没有不遵守规则的人出现。 温宛也没真打算违反剧情,他只是不甘心。他已经快走到家了,一抬头,发现自家的破落小区门口,此时停着一辆一千三百多万的迈巴赫62齐柏林。 这样级别的豪车停在这个破落的小区里,衬托得周遭更像垃圾场了。温宛路过这辆车旁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谁知道这辆车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温宛多看了一眼,黑色的车窗就被他看得一动,缓缓降了下来。 车内,商昊倚着座椅靠背,他朝车外错愕的温宛微一颔首:“你好。” 男主为什么会在这里?温宛现在一看见他就想起自己的死线:“你……” 商昊将手上的文件放到一边。他从车里出来,挺直腰身后,人比温宛还高了一截。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刚才在车里等人的时候就解了下来,可是人看起来还是端正整肃的。他说:“我来给你送份协议。” 温宛微微一愣,他就这么有信心自己一定会答应他。 说得乍一听好像是那么回事。温宛仔细一品,这不就是在变相催他快点决定吗,都催到家里来了。他们昨晚才见过面的。 商昊当然有信心。 他今晚还有应酬,结束后就顺便过来了。显然,商昊并不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值得浪费太多的时间,未免也太没效率。这个人犹豫的点在哪里?他可以看出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亮光。他喜欢他,不是吗? 这也是他认为计划可行的,并且亲力亲为的地方。 他跟着温宛到了他家。 这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一个打拳的人的家里布置如此……温馨? 窗台上一排整齐的小绿植,手织的电视防尘罩,餐桌上铺的桌布,一眼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居家。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一尘不染,简直像是有个女主人一直在悉心照顾着这个家一样。 温宛从搬过来这里住就开始一点点地改变这里。他没发现商昊的异样,转身去给人倒了杯水出来。 小助手发现了端倪,这时候挽回来不及,它提醒温宛:“男主面前,注意人设。” 温宛迷茫。 他已经注意了,看他端的都是杯冷水,都没有给人沏茶,多么冷漠的他。 他把水放在桌上,和男主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在沙发上坐下。商昊已经从这间房子的布置上收回了目光,他将一份协议递给温宛。说:“你可以先看看,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温宛接过那份装订工整的协议,只觉得心里有点沉。但是在商昊面前不能表现得犹豫,他停了一秒钟,还是把协议放在膝盖上,打开了。 在他低头翻看那份东西的时候,商昊就礼貌地等在一边,顺便看他。 只是个打拳的,只是那张脸长得还真是好看。 看他额前垂下的刘海,侧脸线条如同勾勒出来的一样工致,皮肤也细白。商昊打量的目光顿了一顿,为自己居然觉得一个男人好看而感到奇怪。 不过很快他就释怀了,商昊是最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那种人。他是个美人,和他是男的女的有关系吗? 美丽没有性别,他整个人都是美的。 他第一次如此正眼看温宛。从修长的脖颈,到柔韧的身段,到纤细的腰肢。商昊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屋子里有点闷热,随手松了松领带。 然而商昊忘了自己的在车里就摘了领带,一扯只扯到了领口,顺便扯崩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缝线被扯断,发出一声崩的轻响。 正在低头看文件的温宛心里一动。 那颗小小的贝壳扣从领口滚落,一路咕噜噜地滚到了地板上。商昊停了停,不过换一件衣服的事,但是本着不破坏别人家里环境的原则,他还是弯下身捡了起来。再抬头时,他就看到了温宛的眼神。 小助手的警报器马上就响起来。坏了! 温宛的手指在沙发上松开又蜷紧,好歹是忍住了。他转回去,强压下那股冲动,继续低下头看文件。 他不再看自己了,商昊随手就要把纽扣收进袋子里。 “等等。”明明应该在看文件的温宛突然出声。 第17章 小助手刚刚坚挺起来没几秒钟的信心就又萎了。它就知道会这样! 小助手咬牙切齿:“温!宛!” 谁知温宛已经铁了心,面临裁决,他此时将错就错的态度竟也很坚决:“对不起!我会签协议的!!等事完了之后!” 不知道为什么,商昊见温宛此时的表情竟然多了几分严肃。温宛对他说:“等我一分钟。” 商昊应了声好。看他起身去了里面,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是商昊从来没见过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花花绿绿的。 直到看见温宛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了针线,他才明白过来。商昊还以为他是要对协议提出什么要求,结果他只是去单纯取了个针线盒。 温宛说:“我帮你。” 他不知道商昊自己愿不愿意做这种事。不过恕他直言,如果是他出手的话,不超过半分钟就能搞定。 商昊凝视着他,轻笑一声,便从口袋里取出了那颗纽扣给他。 原本他还保留了一点怀疑,这个房子可能根本就是温宛抢来住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还能有另外一种解释。 两人之间本来隔着一个人的空位置。为了钉那颗纽扣,温宛坐近了他。 高定西装的考究精致到了每一个细节里。他身上所有的锁眼都是手工的。温宛看了,衬衫上的纽扣都是钉的十字交叉缝,对他来说难度接近于零。 温宛看准线头的位置,把那颗质感高级的贝壳扣重新缝上去。 他十指灵活,随着动作在商昊的下巴处翻飞。那点温热的温度离他忽远忽近,葱白指头的柔软程度惹人遐想。 商昊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喉结动了动,一下就碰到了温宛离他很近的手指头。 温宛一愣,封好口后,拿起剪子咔嚓就剪掉了多余线头。他技艺精湛,补缝上去的纽扣就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多余一针都没有。 温宛长舒一口气:啊,爽。 商昊看不见他的成果。他看着收拾东西的温宛,说:“谢谢。” 温宛扣好针线盒的盖子。他说:“好了。我们来签协议吧。” 商昊挑了挑眉,没想到进度这么快。加上他刚才的表现,商昊觉得,很难让人觉得温宛不喜欢他。 想通之后,他愉悦一笑,说:“好啊。” “我只有一个要求,”温宛低着头,不去看他:“这件事情我会尽量帮你的,但是有关宋锐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再找其他人插手了。” 商昊有点惊讶于他居然会想保护宋锐。但是据目前来说,又确实是没什么人能待在宋锐身边。他权衡了一下,道:“我知道了。只不过这要看之后才能决定,你说是吗?” 温宛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 送走商昊之后,温宛背靠着门板,一只手撑上额头。 虽然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但是他现在感觉更糟糕了。 那份协议上是他亲自签的名字,拍板确定了他和商昊的合作关系。他替商昊看紧宋锐的一举一动并随时报告,而商昊给他酬劳。 他居然真的签了协议。他真差劲,不配再叫人家弟弟了。他这样的人,以后却还不得不接近宋锐,利用他的信任,在他身边看管他、监视他…… 温宛感到无力。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温宛又站了一会,才走过去客厅接电话。 是一个未知号码。温宛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刚一按下接听键,对面阿飞马上风风火火地来了一句:“哥啊,你今晚有没有给宋锐打针?!” 听他语气,温宛心里一慌:“怎么了吗?” 阿飞急道:“大事不好了!宋锐出事了!” 温宛两眼一黑。 …… 按照阿飞发的定位,温宛披上外套就飞快打车赶了过去。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这地方离他们那个街区意外地近,完全是走路就能到的地方。 而且居然还不是医院!看样子只是个开在街头巷尾的无牌照小诊所。 温宛要被阿飞这个蠢货气哭了,人都受伤了,怎么还能不去医院! 车子停在巷口外面就进不来了。温宛付钱下车,匆匆地往里面赶。 巷子狭窄,又因为楼房外老式的空调外机,地上永远淌着泥水。温宛中途经过一间荧光粉色的足浴店,里面几个翘腿坐着玩手机的女人,用不明的目光打量这个深夜的过路人。 他终于找到了阿飞说的“郭氏正骨堂”。 看门口摆的旧灯箱,这里居然还有推拿,针灸,拔罐等等业务。温宛拉开玻璃门进去,里面只有一个低头打游戏的人。听说要找人,随手就指了一个房间给温宛。 说是房间也不对,店面的里面都是用木板隔出来的一个个简陋的隔间。这里空气混浊,怪味弥漫。温宛一路紧皱眉头,敲门进去,一直到看见宋锐的人就坐在里面,他的眉头这才渐渐要松开。 温宛光看他一个人了,其实里面不止宋锐。有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的医生、一如既往地站在墙角的阿飞、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叼着烟的人,想必是阿飞口中的“二哥”了。 温宛快步走向宋锐。老二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紧张地追问医生:“那还要多久才能好?” 那人慢吞吞地道:“少说要一个月吧。年轻人身子骨硬,或许能好快点。” 万幸的是,温宛看宋锐整个人似乎还是还好好的,看不出有受伤的地方,一点也不像阿飞口中的“出了大事”。精神似乎也还好,他坐在一边的推拿床上,看见温宛进来,黑亮的眼睛便像小狗狗一样巴巴地跟着他转。 温宛扶着他的肩把人上上下下把弟弟检查了一遍,一边问阿飞:“宋锐伤到哪里了?” 宋锐见温宛到了他旁边却迟迟没有动作,默默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他这时正是温宛眼中那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弟弟,温宛看都没看,下意识就把他的手牵住了。 宋锐满意了。温宛更担心了,觉得弟弟肯定是受了惊吓。 那个老医生在一旁慢慢悠悠地搭话:“也不是什么大事。打人打太狠了,把自己的手指打脱臼了。” “小兄弟下手挺狠啊。我郭某人从医十数年,第一次医打人打脱臼的。” 温宛:……啊? “宋锐为什么还会打架,宋锐今天已经没有比赛了。”温宛看向阿飞。 阿飞只好苦笑:“哥,你走之后宋锐又上场了。”今天的镇定剂不知道为什么没起作用,宋锐后来自己上场了。 拳击类运动的选手经过长期的力量训练,最后都能练出威力巨大的重拳。出拳力量一大,加上手部的防护不到位,宋锐的受伤一点也不奇怪。 一般正常人一晚上比赛个两场已经是体力极限。宋锐今晚在赛台上站了三场,打到后面,还是老二发现他赢的速度变慢,这才看出他受伤了。当时都不知道已经脱臼多久了。 温宛这才转向宋锐求证。 宋锐坐着,无声地仰着头看他的时候,天然透出一种让人舍不得说重话的气质。 温宛心一软,想起宋锐现在是个病号,他也是个受害者,心中那个无害弟弟的形象瞬间又占了上风。 阿飞:不,哥……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老二抽完一根烟就黑着脸要走了。一想到宋锐有一段时间不能上台赚钱,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已。他斜斜瞥了站在宋锐旁边的温宛一眼,开门走了。 第18章 老医生在一边等得不耐,在叫人了:“你们谁能把他叫过来上夹板,等好久了。不上的话把钱去交一下。” 这个小伙子也是犟得很。谁说话都不好使,不上夹板就是不上,已经在这里僵持有一会了。 老二走出隔间之后,阿飞喘气时终于敢大声了一点。作为全程都见证了现场的目击证人,他可以证明,从刚才开始宋锐一直在拒绝治疗,不肯给自己那双暴力的手上夹板。 但是阿飞好像能理解。宋锐这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只能指望温宛的发挥。反正今天宋锐不弄好,他就会被二哥弄死。 一旁的温宛连忙应了医生。他本就抓着宋锐的手,这时候直接牵起来就走。 坐着的宋锐身体一僵。阿飞紧张地眯起眼睛看。 他若无其事地也被牵起来跟着走了。 阿飞:……就这? 看他如此随和,而且平易近人,得仿佛刚才那个谁给他上夹板就要暴揍谁一顿的人不是他一样。 身高腿长的宋锐被人牵着走,这一幕本来看起来应该有点奇怪。但是被温宛做起来时,因为后面那个危险系数过高的家伙实在看起来乖顺又驯良,因此整个画面愣是添了几分温情,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老医生也新奇地拨下眼镜,从镜片上面看他们两个的神奇操作。这个小伙之前也来这里正骨,就是还没见过有谁能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整得服服帖帖的。或许这就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宋锐被按坐在椅子上,老医生这才收回观察的目光,戴上眼镜,着手给他的食指上了固定。 那护具看起来就像个单指的黑手套,只是带上之后就让宋锐的食指弯不下去,也不能握拳了。 从郭氏正骨堂出来,小助手问温宛:“你是不是准备把人带回去了?” 它今晚已经观察温宛有一段时间了,这个人迟迟不提起这件事,很反常。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因为这是可以预料得到的操作。宋锐现在手指都上了固定,他自己连拧个瓶盖都不方便,而且把人带回去一段时间,又能方便看守他。这反而是个机会。 而且小助手认为温宛还是很乐意带便宜弟弟回去的。 反常的是,温宛这次没有回它。他一路走,一路问宋锐还疼不疼。 宋锐看看自己的夹板,越看越嫌弃,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不需要说话温宛就懂了。没有否认,说明他肯定是很痛,但是表面却什么都不说的故作坚强的样子,温宛更心疼了。 路上经过了温宛来时看到的那家桃粉色的足浴店。店里坐的那些穿着清凉的女人有几个改站到了店门口来。一群女人站姿各异,几道目光追随着路过的温宛他们,嬉嬉笑笑地在交谈着什么。 有几个人的眼睛粘在宋锐身上就撕下不来了。年轻新鲜的身体和健壮有力的体魄……是大街上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天菜。试问在场有谁不想体验一把萧姐的快乐呢。 温宛想带着宋锐快点路过,一个熟悉的、百转千回的女声却破空而来,大写加粗的桃色箭头直指温宛:“温哥~~” 一个穿着吊带衫的女人从她们之中探出头来,抛了个媚眼给温宛。女人们嬉笑出声。 她颇有几分得意,提高音量娇嗔道:“温哥!你怎么来找我也不告诉人家啦?” 旁边宋锐脸色说黑就黑。温宛僵住了,问小助手:“她怎么在这?” 小助手有点幸灾乐祸:“人家为什么不能在这?她在这上班啊。”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和他住同一栋楼的女人,是温宛第一天就见过面的,他的,嗯,火包友。 温宛硬着头皮,礼貌地对她点头回应。 女人缠上他就不放了,还在调笑:“温哥~今晚一起玩吗?” 见多识广的阿飞在后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暴躁的宋锐,一迭声劝他:“宋锐!算了算了!小孩子不能看这些东西!我们去前面等哥。” 温宛还没回答,就感觉有只手扯上自己的手臂,他顿时被这股力气给带着走,只来得及跟她们说了句再见。 是宋锐。温宛被他拉着走,一边去看他生气的侧脸,若有所思。 宋锐一直把他拉到巷子口停下来。他在和温宛赌气。 温宛叫过来阿飞,嘱咐他帮忙把宋锐送到家。为了防止他跟上次一样耍滑,还特别强调到了要发定位给他。 阿飞点头答应,温宛才转向了一旁生气的宋锐。 “宋锐,”温宛叫他,他温柔道:“照顾好自己。” 宋锐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他转过脸,眼睛还在看巷子里的方向。 温宛知道他还在看刚才的那些人。他把宋锐的脸掰过来,也不解释,模棱两可地说:“别看了,这些事情等你成年了就懂了。” 小助手插话:“下个月他就成年了。” 而阿飞在一边看他把这个人形杀器的脸随便掰来掰去,心中颇有叹为观止之感。 温宛:“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当然是因为,下个月商老爷子就要在那一天正式宣布接他回去了呀。” 温宛缓缓吸气。那也是他任务的时间。 小助手等他们分别了,温宛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这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又在擅自计划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温宛关心道:“怎么了吗?” 小助手直接问了:“为什么不带他回去?” 夜晚的风吹得身上有些凉。温宛眼神微黯下去,他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宋锐不该再和我走得那么近了。” 小助手显然是男主那一边的,闻言抗议出声:“好啊,你明明签了协议,你阳奉阴违!暗度陈仓!无中生有!……” 温宛叹息,轻声打断它:“你误会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把我知道的东西一字不落地告诉商昊。” “就是因为这样,宋锐必须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该再跟我走得太近了。” 第19章 温宛准备就绪,准备穿鞋出门,去拳场。临行前小助手问他:“你真的能忍住吗?” 昨晚温宛从外面回来后心情就一直不佳,小助手眼见着他强行让自己干了一晚上家务没有停下来过。导致现在家里的地板锃亮得能当镜子照,所有的边边角角里能找出一粒灰尘都来算他输。 温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言简意赅:“能。” 他穿好鞋子,表情平静。 就当是为了宋锐,他也要这样做。他不能和宋锐走得那么近了。他在骗这个孩子的信任,他会害了他。 一下子就疏远宋锐是不太可能的,他不能指望今天一个晚上就让宋锐看清他的真面目。温宛这次下的决心很大,他要一点点地来。 他已经做好面对宋锐的准备了。 谁知道今天到了那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却不是宋锐。一个没见过的瘦猴小孩带着一整盒烟直直找到他跟前来。 他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大背心大短裤,一来就把手上的烟递给温宛,开门见山道:“温宛,师父叫我来给你送烟。” 还挺不怕生,看模样也很机灵。温宛有些惊讶他居然认识自己,问小助手:“他是谁?” “你见过的,就是之前那个黄毛的小弟。” 他想了想,勉强有了点印象。他弯下腰和那小孩齐平,这才伸手接过了那盒烟。就听得那小孩压低了声音说:“师父让你小心点走路。今晚有鱼宰。” 这样看来,要宰的鱼就是他了。 温宛敛眉,收下了那盒东西,对小孩说:“是条好烟。替我谢谢你师父。” 小孩有模有样地回道:“师父说,你多赢几场就是谢谢他了。” 他一口一个师父,声音还细细的,大人的语气却也学得七七八八。温宛看得有趣,问他:“小孩,今年几年级了?” 那小子很是不屑地一撇嘴:“几年级?切,读书能有什么好的?”他信誓旦旦:“我要长大,我要上台打拳!” 温宛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宋锐。小可怜宋锐。 他本来带着笑,这会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他在休息的长椅上坐下来,和那小子一样的高度。 温宛捏捏他没什么肉的脸:“你现在不上学了吗?” 小助手已经对实习生如此中央空调的渣男属性见怪不怪。讲真,它挺想知道的,是他们人妻受专业本来就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它的实习生一个? “我……” 那小子还没说完,连人带着剩的半句话都被一只手无情地丢了出去。 温宛吓了一跳,那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这样提着衣领丢来丢去? 然而和他的惊讶比起来,那小子简直太轻车熟路了,他灵活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后顺势爬起,不忘往这边看了一眼。确定是不好惹的人后,二话不说就一溜烟跑远了。 ……已经被丢习惯了吗?温宛回头,看见面前刚才站着小孩的地方已经蹲了另一个更大只的家伙。 温宛无奈,说:“宋锐,你不能那样丢他。” “还有,你太大个了。”蹲在前面,把他的人都挡得严严实实,他都看不到那孩子了。 特地把自己挤到温宛面前来的宋锐,当场就受到了打击。 大个??!!他以前从来不会嫌自己个子的! 温宛已经站了起来,从宋锐面前走开。他打开储物柜的门,把那条香烟收进自己柜子中。身边跟着便笼罩下来一片阴影,是沉默的宋锐。 刚才温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就出现了,这次他努力调整好了表情。 温宛尽量不去看宋锐,一边整理着自己柜子里的东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来了?” 真是个挺疏离的问题。 更何况,温宛和宋锐说话就一次也没有用过这种需要描述答案的问句。他都是温柔地问宋锐“好不好”“是不是”“对不对”,而宋锐只需要点头或摇头,下面的回答温宛自然而然地替他补全了。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温宛狠狠心,没有搭理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陷入了某种沉默。 他随手合上柜门往外走,顺便绕了过杵在一边的宋锐。 “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先回去吧。”温宛说,“我要上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宋锐一眼。生怕自己硬不下心。 温宛和他擦肩而过时,他心中缓慢呼出一口气,酸涩地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做到了。都已经路过了,一股凶猛的力道突然把他的肩膀掰了回去。 他的人一下子被迫转了半圈,突然间被迫直面宋锐的脸。 这次用的力气不小,说明宋锐气得不轻。 他又不会说话,愤怒地喘息,强行让人转过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锐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而把自己带着黑手套的那只手伸给温宛看。 换做之前,温宛肯定会牵住他,用那双柔软温热的手。 像是小狗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主人就不能陪他玩了,他执意要把玩具叼到面前让他看。 温宛的人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那一刻他没能马上回答宋锐。 他慢慢眨了一下眼,那双漂亮眼睛里面原本的情绪就又模糊了,让人看不清楚。 温宛说:“你回去吧。” …… 他离开了。宋锐黑着脸一拳凶狠地锤到了柜门上,当场把整个铁皮门给砸凹了下去。 不是一个坑,是整个柜门凹了。动静巨大,在场被惊吓到的闲杂人等纷纷识相地回避。也有的热心人士打电话通知老二过来赔钱。 宋锐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势不是天生的也不是装的,是随时随地打起架来得心应手,完全不需要转换的一种气场。宋锐现在整个人戾气很重,更让人恨不得让人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宋锐一摸口袋,没有烟,火瞬间更大了。 其他的人躲在门外围观,没敢出声。 宋锐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心里那种想要把这里都砸了的暴虐欲望越烧越旺。 不是……烟,他现在要烟。 他暴躁得像是笼子里反复走圈的困兽。而且还是负伤的,不能上去打一架发泄的那种,抬腿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一路走着,重新加深了当初把人绑回家爽个够的想法。 宋锐已经从拳场里出来,他准备随便去附近的哪个小超市买包烟。外面果然比里面清净了不少,暗巷里没有什么人,只偶尔传出几声模糊的狗吠声。 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 宋锐一接通电话,里面老二的大嗓门瞬间炸起来:“喂!宋锐,你今晚又给我惹事了?” 他爆了一串脏话:“老子告诉你哈,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最多一个星期,你就得给我上场。别以为一根手指有什么了不起,就你赚的那点钱还不够补你每天闯的祸!你……” 老二骂骂咧咧的,他说到一半忽而停了下来,奇怪地问:“不对,你今晚没有去拳场啊,怎么还闯祸了?” 他声音顿时严肃了几分:“宋锐,你老实说,你现在人在哪里?”说罢他又觉出不对,对面没法回答,老二赶紧直接警告他:“你给我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不关你的事别tm去管啊,别管啊!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你!听清楚没!……喂!喂!!” 晚了。 宋锐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听筒里还回响着老二那头的喊声。在宋锐跟前,是一群堵住了暗巷出口的,抄着家伙的人。 人数还不少。 宋锐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捻了捻。 他只觉得有些热,还有,兴奋。血液在身体里奔腾,在昏暗的月光下,他兴奋得嘴角都翘了起来。 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宋锐很反常,他此时理智得简直不像是他本人,先是顺手除了碍事的护具,然后是上衣。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嘴边的笑容一直就没有下来过。 第20章 事情还要从上一次,温宛和洪龙对上的那场比赛说起。温宛输了,但是后来龙哥的人直接被宋锐打进了医院。 这种比赛打输台下找场子的事传出来是很为人不齿的。所以这次放出话来指名要找麻烦的是洪龙的一个狐朋狗友,矛头专门针对的就是温宛。不过为了防止宋锐像上次一样插手,今晚还特地叫够了人。 温宛刚打完今晚的比赛就得知了消息。他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昏暗巷子里的混战已经结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人。空气里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温宛吓坏了,当即冲进里面找人。虽然他现在已经能习惯面不改色地站上拳台了,但是内里还是那颗会担惊受怕的心。 温宛心慌得厉害,他担心自己看到里面躺着的有一个人会是宋锐,他怕宋锐出事。 那孩子的手还受着伤。温宛红着眼眶努力一个个辨认那些人的脸时,蓦的瞥到一个坐倚在墙角的黑影。 那黑影的目光一直都在跟着温宛。他的手臂动了动,但是没能爬起来。 “宋锐!!” 温宛冲过去,眼泪又差点下来了。宋锐手上的护具不知道到哪去了,他脱了上衣,身上的伤口青紫斑驳,有几处还在流血……温宛不敢再看下去。他一抽鼻子,连忙上前支撑宋锐站起来,送他去看医生。 …… 郭氏正骨堂的老郭医生看到他们出现在这里,把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拨下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家伙,昨晚才刚接过手指,今天又把自己送进来了。 老郭医生重新戴好自己的眼镜,想着待会要不向宋锐旁边的温宛推销一下自己这里的会员卡。有来有送,多买多送,还实惠。 温宛着急上头,他一看到宋锐流血就慌了,咬牙决定先就近找个止血的地方,就这样又来了郭氏正骨堂。 老郭医生替他看了看。嚯,入眼就是年轻人这一身利利落落的腱子肉,真可以。不知道能不能找来当店里的针灸模型。 身上的伤看着是吓人,但大都是皮外伤。这小子打架压根就没让自己吃亏。该止血的止血,上药油的上药油。除了原本就带伤的手指,这次多脱臼了一根,刚接完的骨头又得再给接回去。 “行了,基本没什么大事,”处理完一遍大大小小的伤口,郭老医生云淡风轻的:“只要后面别再打架。回去好好躺着就行了。” 医生给宋锐开了点药带回去。温宛谢过了他,转回身,忧心的目光落到床上昏睡的宋锐身上。 一直旁观的小助手打断了他的忧心忡忡:“好了,差不多可以给阿飞打电话了。” 温宛:“打电话做什么?” 小助手警惕起来,说:“让他送宋锐回去啊。” 温宛探头查看宋锐的伤口还有没有继续渗血,说:“他不回去。他今天和我在一起。” 小助手:…… 行吧,它就知道会这样。 怎么回事,这个叫宋锐的也是真的邪门了。每次温宛一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时候都能精准地给他们来个峰回路转。 温宛今天刚出门还信誓旦旦的,才刚到了晚上,看看,这两人又在它眼皮子底下黏一起了。这出去说是个配角有谁能信? 当然了,这里面它的实习生的问题也不小就是了。 小助手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它堂堂一个剧情小助手还能让这个小小的绊脚石给整不行了?hetui!不可能,不存在。 小助手定了定心,当即下了决定。它敲敲温宛:“你今天自己注意点,我要回去总部一趟。” 它亲自回去,好好把这个宋锐从头到脚查一个底掉,不给他扒一层皮下来它今天就不叫小助手。 温宛听完之后反应不大,他甚至还有点敷衍:“好的。路上小心。”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受伤昏迷宋锐身上。 今晚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是宋锐一个人替他全挡了。温宛到现在还不能细想,他现在一想就忍不住心中泛滥的酸涩。 告别医生之后,他一个人把宋锐带回了自己家。 所幸路程不远,就是上楼梯有点费事。温宛尽力不碰到他的伤口。到家之后又是安顿又是擦洗,忙上忙下,无微不至。 温宛刚来时特地买的滚起来很舒服的真丝床单四件套倒是让宋锐先躺上去享受了。 这样一通收拾下来,看看时间也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多。而他毫无困意。因为过于担心,期间他还翻出了体温计给不省人事的宋锐测体温。如果小助手还在的话怕是又要说他。 温宛一直做到实在没有事情可以做了,他就坐在床边望着宋锐发呆。 窗外夜色格外地黑沉,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天亮。 …… 宋锐睁眼醒来的第一秒,整个人同时反射性地紧绷起来,身体还保存着肉搏的记忆,他一下便要坐起来。本来打着盹的温宛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宋锐,是我!” 黑暗里宋锐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只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臂被人抱在怀里,是正中他爽点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温宛生怕他睡着的时候自己乱动,把刚接好骨的脆弱手指又给压到,盹着之前把他的手臂捞过来代为保护了。 宋锐醒过来的时候天边正泛白。四周俱寂,窗外几声缥缈的鸟鸣。借着熹微天光,宋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什么床,怎么这么软,滚起来可能还会有点舒服。 “宋锐,是我,你在我家。” 宋锐打量周围的目光又被他的声音吸引回来。在他声音的安抚下,宋锐浑身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和他们第一天遇见的那样,宋锐一醒过来,那双漆黑深邃的瞳仁就开始盯着床边的温宛看。 他瞳孔颜色黑得深沉。因为不能开口,只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的目光犹如实质。 温宛小心把怀里已经被焐热的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房间里就又陷入了沉寂。 这种安静对温宛一个人来说是沉重的。像一艘正在缓慢沉入海底的船,随着时间推移,安静得越久,冰冷漆黑的情绪便一寸寸地吞没了他。 “对不起。” 温宛一开口,声音就哑了。 他一直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做不好。说的要保护宋锐,转眼就连累他受了一身的伤;明明说好要保持距离,结果现在又把人带了回来。 他总是太容易就心软。他明明知道这样是错的,还是把宋锐留了下来。 宋锐以后会恨他的。他该恨他。 窗帘从里面被拉上,阻隔了外大部分的光线。宋锐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到他跟自己道歉。 是对不起之前没有理他?还是对不起自己受伤的事? 过了一会,温宛轻声对他说:“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吧。” 他声音清透,半是气音地说话,声音像一只温柔的手,一下就把人的心稳稳地托住了。 宋锐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听话地闭上眼。 听他清浅的呼吸声就在很近的地方陪着他,听他很久也没有动静。宋锐还以为他又在旁边睡着了,可是隔了一会,有一阵放轻的脚步声从床边渐渐走远,接着是很轻的关门声。 显然宋锐也没有像温宛以为的那样睡着了。在他走了之后,宋锐把身上的被子拉了上来,一直高到盖住了自己的头。他把自己整个地埋在温宛的小床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 贴着他的被子,宋锐极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象这就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更睡不着了。 浑身的每个细胞都被这刻印在喜好里的味道给刺激到了,兴奋不已,连身上的大小伤口的痛也一并忘得干净,满心只想沉浸在温宛的温柔乡里。 这下宋锐倒是能安静了。 他躺了有一会,后来又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房子是温宛一个人住,面积不大,但是每一处都被拾掇得有条不紊,赏心悦目。厨房里,温宛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做饭。 清晨,奶锅在他身边冒着白色热气,干净的光线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那个穿围裙的人身边,把那人的轮廓描上一层细小朦胧的光边。 画面美好又宁静,只有咕噜噜的奶锅和他做饭时偶尔发出的一点动静。 而宋锐走近的脚步没有发出声音。 宋锐在脑子里把这个人穿着围裙的背影描了一遍,还是觉得这样不够。 他没有声音地走近温宛身边,不让对方发现。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看着温宛穿围裙的样子,单纯觉得喜欢。 宋锐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修长,手掌宽大,上面大大小小的疤。隔着一层空气,他从那个身影的头发开始,假装抚摸他起来。 抚摸的动作游移到光洁的后颈,宋锐的手又缓缓滑到了他平直的肩线,到了那挺拔的背部,跟着他的腰身陷下一个美妙的弧度,围裙的带子在那里系了个蝴蝶结。腰身之下又挺翘起来。 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永远无所畏惧,什么不怕的样子,但实际上并不尽然。 他看温宛,有时候就像在看自己一个人的月亮。 月亮离他很远,只是照下来的月光也足够温柔。 月亮一直在转。他看月亮有时候离自己远了,有时候又离自己近了。看他的月亮笑也好看,难过也好看。 天上的月亮永远听不到他说的话。他在地面上夜夜不休地抬头只望着月亮。他不相信月亮是遥不可及。 宋锐伸出手,动作并不熟练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没有章法,单纯是一个用力的、紧贴的拥抱。不过他把人抱紧了,感觉到自己的月亮此时就正正地落在了自己怀里。 氧气都不够用了。他呼吸得很用力,浑身僵硬的同时又丝毫不敢松手。 之前他光觉得温宛碰他是舒服的。现在他觉得以前的自己怕是个傻子。明明他碰温宛的时候也是如此舒服。 他还太嫩了,总是没办法处理那种横冲直撞的冲动,年轻人身体里那种直白又热烈的情绪。因此抱得很用力,整个人都埋在了温宛身上。但是因为体型有所差距,温宛作为被抱的那个,他的人反而被严丝合缝地箍在了他怀里。 没有小助手的预警,温宛着实被他吓了一跳。看到是宋锐之后才松了口气。 他试着动了动,身后的人竟把他箍得更紧了。 或许是温宛心里把他当小孩看,因而到现在也不太能习惯他过分高大的体型。他只犹豫了一下,虽然宋锐抱的有点紧,但温宛正是对他心存愧疚的时候,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他了。 反正只有在小助手不在的时候宋锐才能这么为所欲为。 想抱就抱一会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前提是宋锐不要乱动。过了一会,温宛无奈又温柔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宋锐,抱我没关系,但是可以不要咬我的脖子吗?” 又过了一会。温宛赤红着耳朵奋力推开他的脸。 “……舔也不行!!” 第21章 鉴于宋锐现在的身体状况,温宛避开了所有重油重口的食物。 早饭时间,他烤的是热腾腾的奶油南瓜吐司,新鲜出炉,香甜绵软。但他又担心宋锐吃不惯甜的,还蒸了一屉他自己包的素馅包子,加上营养的燕麦牛奶粥和鸡蛋。 只是他也没预料到宋锐胃口这么好,又或许是他低估了这个年纪的小子的食量。端上桌子的东西,不管咸口还是甜口的,都被宋锐一视同仁地扫荡干净了。 温宛平时烦恼的剩菜剩饭,在他海纳百川的风格面前简直都不是个问题。 看他胃口还不错,温宛的心情终于稍稍得到宽慰。 他自己吃饱了,便用一只手撑着腮,看对面的宋锐吃。对面吃得快了,还关心地抽一张纸巾递过去,问:“好吃吗?” 宋锐点头。他一手包子一手勺子,只看了一眼那只手和纸巾,就把自己的脸递了过去。 对面的男孩拥有特别线条清晰的下颚缘,一丝多余的脂肪和皮肉黏连都没有。这条利落的线条配上高挺的鼻子,是独属于年轻弟弟的、脆生生的拔节感。 温宛的手隔着一层单薄的纸摸上宋锐的脸。 他被这种感觉弄得怔了一秒。宋锐又将自己的脸更贴上温宛的手,示意他可以擦了。 这莫名其妙的……该死的吸引力是怎么回事。 侵略性的长相,以及他在温宛面前乖顺的眼神结合在一起,那四个字怎么说来着——又纯又欲。 那只手没有动作,宋锐便在他的手下抬起深邃的漂亮眼睛朝他看。 画面冲击感变得更强了。 温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弟在勾引我。 他把纸巾收回来一点,对宋锐道:“自己擦擦。” 宋锐不干,温宛刚退后一点,他就又把自己的脸递过来一点。 温宛不由得有些苦恼。 宋锐哪里都好,但只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宋锐自从来到他家里之后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黏人。 具体来说,他对于一切和温宛有关的身体接触都十分感兴趣。 温宛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突然多了一个大高个子随时随地地凑上来。 “宋锐!”比如现在,两人刚吃完早饭,而他在厨房洗碗。只是放宋锐一个人在外面呆了一会。下一刻,温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一沉。 宋锐在门口守了他有一会了。他猛男撒娇的技术越发纯熟,两只手都紧圈住温宛的腰身,脑袋埋在温宛肩膀上。 温宛费力地从他肩膀上仰起脸找回呼吸,并用手肘把扒拉在身上的大型无尾熊撑开。 温宛有想过这个问题,这孩子无非是之前太缺爱了。他耐心劝导道:“宋锐啊,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差不多该学会自己一个人待着了。” 宋锐被他推开了一点,手中被温宛塞了一个苹果。 “去外面等我。”他温和道。 看他转身出去了,温宛才继续洗碗。 过了一会温宛洗完手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宋锐咬着苹果,在阳台上看他养的一排小植物。 温宛在家里有阳光的地方养了薄荷,迷迭香还有香草,是能下厨随时能用到的香料。他转身去拿了宋锐的药,招呼道:“宋锐过来。” 大个子哒哒地过来了。 温宛示意他在沙发上坐好:“来,上药。” 宋锐不动,温宛抓这他的衣摆,往上掀,下一秒手就被宋锐按住了。 温宛不解地看他。宋锐第一次没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反而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温宛想了想就明白了,开解道:“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再说了,昨晚替他擦身的时候该看的早都看完了。 不过既然宋锐不方便,温宛还是善解人意地把药膏和药油一起递给了他:“那你自己去里面上药好不好?待会我帮你看看背上的伤。” 他要收回手,然而这一次又被宋锐按住了。 宋锐按了一下,然后放开了他。这次他直直地看着温宛,要不是看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漫上的绯色,温宛真的以为他已经放开了。 温宛不确定地问他:“确定可以吗?那我帮你上了哦。” 他掀开了宋锐的衣服,想了想,把衣服下摆递给宋锐咬住,让他忍着点疼。 宋锐确实需要忍。 除了包纱布的部分,药膏需要揉开,药油需要揉热,哪一样都需要温宛的手仔细地、耐心地、一遍遍地揉。 “宋锐,你别崩这么硬,这样我没办法上药了。” 温宛觉得宋锐是真的很疼。看他喘息的样子,全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红了一点点。 他好像有点在害羞,可是他的眼睛又始终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温宛。 “衣服先不可以放下来,让药晾晾干。”温宛拧好了药油盖子,顺手将微凉的手背贴了贴宋锐的侧脸,一触即分。 “看起来是很疼。”他自言自语道,走开去把那些药放好还有洗手。 宋锐宛如经历了一场酷刑。温宛走后,他头朝下地直直栽倒在了沙发上,浑身都在蒸腾出热气。 过了一会,温宛从里面出来,边擦手边问宋锐:“我待会要去买菜,你想要在家里休息呢,还是要和我一起?” 宋锐闻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可以。他还可以。 温宛弯了弯眼睛。 不可以小看菜市场,每一个菜市场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温宛一般都是赶早上去菜市场买的菜,那是一天之中食材最新鲜最丰富的时候。如果晚一点再去,买的就是些别人挑剩下的了。 他带着一个宋锐穿梭在热闹的菜市场里。宋锐形影不离地贴身跟着他,被卖菜的大姨夸了句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温宛笑了笑,低头拣菜。 他可不是什么对宋锐好的人。他是那个对宋锐不好的人。 回家的路上,温宛看了看时间还早,就带他去了超市。出来的时候,宋锐那只没受伤的手提了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打袋加量装的猫粮。两人一起去喂了小区楼下的猫。 这里一片的流浪猫之前就被温宛一个人承包下来了。破旧的花坛旁边,温宛专门放了用来盛猫食的塑料盒子。投食的猫碗不能用那种看起来太好的,否则也会被人拿走。 小区楼下的野猫和家猫仿佛不是一个品种。长得尖嘴猴腮,非但不肯让人碰,还抓人咬人,不管喂多久都从来不亲人。 那些来喂猫的人来了一拨又去了一拨。只有温宛,无论什么猫他都一样很喜欢。 他平时上的是夜班,白天一个人不用干活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陪猫。 不过现在身边多了一个紧紧跟着他的宋锐。 午饭温宛是简单解决的。他发挥了一下,只做了一道海鲈鱼粥,茶香脆皮烤鸡,以及白灼芦笋。担心宋锐会饿,他还蒸了一锅南瓜和红薯。 哦对,饭后甜点是青柠香茅冻。 小助手是他在厨房准备午饭的时候回来的,刚一回来劈头就问了句:“臭小子还没走?” “嗯。”温宛专心切着芦笋,不失礼貌地询问它了一句:“还顺利吗?” 说到这个,小助手顿时严肃起来:“不,问题大了去了。” “这个世界宋锐的人物资料我看了,这么跟你说吧:十分完美。每一样数据都完全正常,即使是我,也挑不出他的一点错处。” 它略带感慨地总结道:“滴水不漏,实在是高。” 都把温宛给听懵了,这就是它说的问题大了去?第一次听有人把栽赃陷害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温宛拿它没办法,说:“你总是疑神疑鬼。” 小助手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动摇,啧了一声:“你懂什么!”它又问温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温宛垂着眼睛,将出锅的青翠芦笋盛进盘子里,说:“等他伤好一点了,我就把他送回去。” 午饭摆上桌子,照例被宋锐解决了个干净。 温宛发现了宋锐身上很让人喜欢的一点,那就是给他做饭实在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他不忌口也不挑食,不管温宛做了多少最后都能被吃完。给人一种他好像喜欢自己做的所有菜的错觉。 多好的一个弟弟。 温宛平时一般都是午饭过后就开始午睡。这个午睡会有点长,因为工作时间在晚上的关系,整个下午都会变成他的睡觉时间。 宋锐当然也是要睡觉的,小孩子多睡觉才能长得高。但问题是,在小助手的眼皮底下,他现在要睡在哪里。 最后温宛在卧室里给自己打了个地铺。他拉上窗帘把房间变得昏暗,把不服气的宋锐强行压在身下让他闭眼。 事实证明,该不服气还是不服气,宋锐趁他一睡着,立马就悄无声息地溜下了床,然后身手矫捷地溜进了温宛被窝里。 温宛昨晚几乎一夜没闭眼。现在就把宋锐放在自己身边,他总算是能安下心来。他太累了,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锐从背后轻手轻脚地拥上熟睡中的温宛,感受着他在自己怀里的触感和体温。在温宛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上翘出满意的弧度。 火冒三丈的小助手在外面气得无声口吐芬芳。 屋子里安静又温馨,交缠着睡在一起的两人连呼吸都是舒缓的。 温宛这一觉睡得太好了,睡眠质量比之前都要高,睡着睡着就错过了平时起床的时间。闹钟响了几遍了没有听到。 小助手看不下去他沉迷睡觉无心工作的样子了,暂时放下人工智能的尊严成为一个闹钟:“温宛!醒一醒!到点了!” 它锲而不舍的叫声终于把温宛给叫醒了。 温宛费劲地抬起沉重眼皮,看到宋锐在旁边,一只手推了推他,有气无力地叫他:“宋锐。醒了。” 叫着叫着,他自己就成功地睡了过去。 宋锐倒是被温宛一叫就叫醒了。但是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之后没有看到温宛,转头一看人还在身后躺着,于是毫不犹豫地倒头重新躺下去了。 小助手:…… 虽然我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它先是深吸一口气蓄力,然后——“温!!!宛!!!” 温宛这下被惊醒了。 他才意识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那么久了,一下子有些自责,连忙揉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温宛才看到宋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自己睡到了一块,肯定是不小心从床上滚了下来, 小助手:?你滤镜敢不敢更厚一点? 他叫醒宋锐,让他帮忙把被子收一收,自己赶到厨房做今天的晚饭。 都过了晚饭的点了,这下温宛真的不得不简单做一顿了,心想就煮个面吧,又快又顶饱。 房间里的宋锐把一床被子随便团吧团吧塞进柜子里,打着哈欠去厕所尿尿。温宛从厨房探出头来叫他:“宋锐——” 宋锐踏进厕所一步的脚只好收回来,转去厨房。 而温宛转个头就猝不及防地看到浑身上下只穿了条短裤的宋锐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老脸一红。 哎呀。 小助手早已疯狂炸毛了:我呸呸呸!臭小子不要脸!!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正常男性在家里不穿上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很正常,问题在于他过分优秀的、荷尔蒙无处安放的身材。 难怪睡醒的时候他老是觉得自己一身的药味。温宛给宋锐穿的衣服都太小了,宋锐睡着睡着就就给脱掉了。 温宛控制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手上两条围裙展示给宋锐,认真问他:“哪条好?” 这个问题他和小助手讨论了几次,每一次都被不耐烦地搪塞过去了。温宛买了可可爱爱的围裙又不能和人分享,一度十分委屈。 这就是他说的要快点做饭?小助手不是很懂,再说了,要它说多少遍温宛才相信,明明两条都一样好吧? 话说回来,说做饭之前要穿哪条围裙这种问题又有什么好考虑的啊! 只见宋锐往门框上一靠,脸上是一副深沉思考的表情。 很重要,很需要考虑。毕竟温宛无论穿哪一条他都喜欢,所以十分难以抉择。 小助手有很多问号:??? 难怪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会觉得选哪一条围裙的是重要问题的两个人,分明就是物以类聚。 半小时后,温宛把加料版酸汤肥牛面,孜然香煎小土豆,还有炼奶小馒头端上了桌。宋锐不能喝酒,所以只给他倒了橙汁。 温宛的面是一碗,宋锐的面是一盆。 温宛看着对面的宋锐埋头吃面,筷子在自己碗里戳了戳,犹豫着今晚去拳场要不要带上宋锐。 宋锐之前在拳场里的状态就让温宛担心了。而且最近他自作主张地没让宋锐打过针,说实话,他认为宋锐昨天打架就跟这个有关系。 宋锐端起盆把最后一口汤给喝完了,放下盆后打了个饱嗝。 温宛一颗慈母心瞬间就被孩子萌化了。 甚至于想要拿出手机来给刚吃饱饭的孩子拍个照。 第22章 最后温宛还是带着宋锐一起去了拳场。他今晚准备速战速决。这里的风水不好,宋锐不宜久留。 比赛前他把宋锐一个人留在休息室里,往他手里塞了那个焖烧壶,里面是热乎的桃胶炖奶,并嘱咐他自己没有回来之前先不要出来。 “能做到吗?”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宋锐觉得温宛对他的态度不太对。好像下一秒就要掏出玩具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玩一会,让他随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他点了点头。 温宛这才离开。一路上他听见有人叫他,是阿飞从后面追了上来。 “哥!宋锐的药。”阿飞追上来,手里拿着药递给他,笑呵呵地解释:“昨天没给你,宋锐不打比赛的时候,两天打一次针。” 温宛看到这个药心里就不快。他还是接了过来,疑问道:“两天一次?” “哎,是这样。” 阿飞说过这些针是给宋锐“放松用的”,温宛之前试着搜索了一下这个药,网上没找到,但是他找到了那行外文的意思,“增稳,止痛,镇静”。 并他想象中那种会成瘾的药物,这是他现在还没带宋锐去医院的原因。但是这药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宋锐的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重一点。 “这几天还真是多亏了哥您,”阿飞嘿嘿笑着,娴熟地拍着马屁:“不是我说啊,你看宋锐那小子被拿捏得死死的,还得是我哥这魄力” 温宛让他把药收着,等他下场了再给。 上一场比赛还在清场结算中,前面乱哄哄的,温宛在候场那里等了一下。他问阿飞:“这个药他用了多久了?” 阿飞乐呵呵的,不知道温宛内心的疙瘩:“一直在用着呢。” 他也答不上来多久。温宛继续问他:“宋锐他也同意了吗?” 其实不用问,温宛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他弟弟为人这么老实,又不能开口说话,在这里还不是这些血蛭说了算? “同意啊!”阿飞振振有词。 温宛脾气再好,每每提到这事也都会替宋锐忿忿不平。如果他能说话就好了。 看场的过来赶人了。他继续笑呵呵的:“哥啊,那我在下面等你。” 温宛却没有马上上台。他其实在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只是碍于宋锐而迟迟没有问出口。 但是如今他和宋锐一起住,或许这会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时机。 这个问题他狠不下心来直接宋锐面前提,到现在也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温宛斟酌着用词,问阿飞:“宋锐他……之前有没有学手语?” 他太想要宋锐好了。之前只是吃饱穿暖,但是现在,温宛希望他的人生也要好好的。 阿飞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疯狂摇头,摇得那颗脑袋都快掉下来了。 他以为呢?为什么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人提过“哑巴”“哑子”这种词,难道居然觉得有可能是什么善良和同情吗?不,一切只因为曾经说过这个词的全部都灭绝光了。 讲真,他觉得这位哥的想法天真过头了。又不是什么慈善机构,还学手语?提都不敢提一个字,别说还要学什么手语。 小助手见他越陷越深,如今居然想替宋锐做主了,这时候也不满地出来发声:“你也别整天弟弟弟弟的,你老公呢?男主呢?有空就联系一下男主,多接触接触,别到时候连人家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温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翻身上了赛台,说:“知道了。” 今天温宛对面的是一个花臂选手。比赛之前,对面正在进行夸张的绕场小跑,做赛前示威,围在台下的粉丝纷纷开始起哄。 “说起来,男主该不会已经忘记你是谁了吧?”小助手还在添柴加火。 温宛其实自己都不太确定:“不能吧?”但是他又确实快把男主忘了。 裁判清场完毕,将两人拉至赛台中央。 两边的人被裁判的手隔开。对面朝温宛凶狠一龇牙,在气势上压了一头。相比起来,温宛这边一点水花也没有,冷静得不像是来比赛的。 不仅如此,花臂选手看到,对面真诚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点歉意。 那是什么新型的挑衅吗?他一头雾水。随着台下一声钟响,裁判火速从两人中间退开。 画笔选手跳步拉开了距离,找准机会虚晃地出了一拳。 下一秒他眼前天旋地转,同时心下重重一沉。连对面什么时候绊他的也没看见,接下来全程就被劈头盖脸的拳头给招呼上了。对方出拳密集,又快又恨,惨无人道。自己的脸都快不是脸了,他没能撑到裁判把人拉开的那一刻,受不了地举手认输。 温宛马上礼貌地停手,退开了。 这次情况特殊,他其实还挺抱歉的。实在是很对不起人家,今天下班还要带孩子,实在没空,改天一定约。 “小助手?”它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声音了,让人感觉不太对劲。温宛喘匀了气,擦擦汗,叫它出来。 意料之外的没有回应。 小助手消失了。 小助手一般是不能丢下他行动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奇怪,又不太妙。反而像是某种不好的事情来临之前的预兆。 温宛擦了擦汗。他脚步加快,走到休息室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宋锐不见了。 温宛心下一沉。能在这个地方出的事都不会是好事,宋锐昨天才打架负伤,万一有人要寻仇呢?有人要趁虚而入呢?他脸色都变了。 昨天宋锐那一身的伤还历历在目。温宛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宋锐。 温宛急得忘了方向。就在他无头苍蝇一样乱找的时候,小助手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实习生!我回来啦哈哈哈……你干什么呢?” 温宛自己一口气都还没喘上来,先焦急地抓着它问:“你能帮我找一下宋锐吗?他不见了。” “看你没出息的,”小助手虽然不满他对宋锐这么紧张兮兮的,但此时它心情颇好,还是好心解释道:“放心吧,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商老爷子的人又来找他了。” 温宛刚才跑得急了,现在又蓦地刹住脚步,在原地呆住。 它开心地补充道:“不枉我蹲了他这么久,当场抓包!哈哈哈哈哈……” 小助手说的每个字他都能明白,但是他可能需要消化一下。 温宛也不清楚这种失落感是怎么来的。他应该感到自责,才多久呢,他就有点忘乎所以,想把宋锐据为己有了。 他对于宋锐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人。 温宛刚才一紧张过头,人都已经跑到了拳场的后门那了。他这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过了一会,他问小助手:“那你去做什么了?” 小助手:“还能干嘛,男主失踪,实习生不顶用,剧情线一塌糊涂,我再不亲自出马,男主和别人的孩子都会叫你叔叔了。” 温宛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此时不在状态,像是在走神。 “我去录音了。”小助手自顾自地美滋滋道:“听我的,今晚你就找个时间把录音发给男主。好好表现,多聊点,聊久点……” “哎你听到没!” 温宛被它一叫,这才回道:“我知道了。” 他刚才是在想着,小助手肯定回来得比宋锐早。于是温宛先掉头去了个厕所,在厕所里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出来。 他算着时间,等宋锐差不多回到休息室了,温宛才走回去。否则,待会在外面撞见宋锐难免会不好说话。 这件事选择回避是最好的,这样对他们两人都好。 或许小助手是对的,他性子软,优柔寡断,又随便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落差。温宛是失望,他在对自己失望。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全然不见刚才百米冲刺跑出去救宋锐的精神头。 温宛快走到了,一眼看到了休息室门口居然站了一个人。 身高很高,但是站没站相,一脸生人回避的不耐表情,那个酷哥得不行的家伙——不是他的宋锐还能是谁? 温宛本来还在怀疑,走近几步后就确定是他了。 不远处的宋锐看到是他,这才站直了身体。 温宛还是疑惑。他都给宋锐留了时间,宋锐还站在门口干什么? “宋锐?”温宛走了过去,他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问:“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是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不小心锁门了吗?” 宋锐略一歪头,比他更加不明所以。不是他叫自己不要乱跑的吗? 如果他不站在这里,那么温宛回来的时候怎么知道他乱跑了啊。 因为月亮说不能乱跑。所以这个休息室就只能待一次。 温宛当然没有锁门。他不知道,自己对宋锐说过的话永远比锁还管用。 “也没有锁呀……”温宛开了门,招呼宋锐进来:“进来吧,你是在外面等我吗?” 宋锐表示肯定地点头。温宛对他一笑:“等久了吧?” 他的语气依然温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小助手在一边嗑瓜子,一边笑他:“我还以为你学乖了呢,结果还是那样嘛。” 宋锐还要在他家住上几天,就算两人要分开,那也是之后的事。 那不是小孩子该担心的事情。 温宛之后会自己离开的。 温宛很会照顾他人的情绪,特别是宋锐的。他自己几分钟之前的低沉被掩藏得很好,留给宋锐的还是柔软的他。 温宛颇为自然地换了话题:“给你的东西都喝完了吗?” 宋锐看不出端倪,把空空如也的焖烧杯展示给他看。 温宛夸奖了他,说:“稍等我一下哦,我去换个衣服就可以走了。” 宋锐不疑有他。两人之后便如常地回了温宛家。 温宛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把一身的臭汗冲掉。之后就把宋锐赶去洗了,温宛特地嘱咐了他不能用水冲,只能擦。 把他塞进浴室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温宛深吸一口气,在安静的屋子里,一个人拿上手机去了阳台。 小助手有点兴奋:“服务态度好点哈,好好表现!” 温宛应了一声。 录音他没有听,直接发了过去。既然是小助手的手笔,想必会是商昊想要的东西。他不想听了。 一人一助手在阳台站了一会,一分一秒地等过去。除了夜里呼呼的凉风吹过之外,发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动静。 温宛于是给对面打了个电话。 他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忙音响了有一会才接通了。隔着一通电话,男主的声音有些微的失真,又可能是温宛把他忘记太久了。对面礼貌又冷漠的声音道:“你好。哪位?” 对面正在忙。温宛听见他一边打电话还一边哗哗翻文件的声音。背景里有个模糊的女声正在说着什么,后被无声打断。 “商先生,是我,”温宛开口道:“今晚发了一点东西给你。” 翻文件的声音还在继续。直到对面的商昊把手里看完的文件合上了,温宛这边才收到他缓声的回应:“好的。” 电话里低沉的男声对他温柔了下来:“做得很好。” “第一笔钱会稍后给你打过去。” 声音和之前说“你好”的时候相比明显变了,对他来说,温宛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温宛却安静了下来。他能说什么,说自己不想要钱吗? 安静持续了有几秒钟。商昊等了一会,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确认电话并没有被挂断。虽然不知道对面在干嘛,但这样晾着不讲话是在浪费时间。 “那么,”商昊自觉体贴地对温宛说:“没什么事的话,你早点休息。”想了想,又尽量缓和地加上一句:“晚安。” 商昊看了一眼手边黑下去的屏幕,又矜地收回了目光。心中微微不满。印象里,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温宛应该对自己更热情一点才对。 结束通话后,温宛一个人在阳台站了有一会,心中怅然若失。 浴室的门砰的被打开,光着上身的宋锐出来了。他擦着头发,温宛从阳台上进来,一眼看到他身上湿漉漉渗着血的纱布。 “宋锐。”他无奈地把人叫了过来:“你看看你。” 温宛动作很轻地帮他把身上的湿纱布都撕掉了,换上了新的药,顺便给宋锐和自己都敷了张面膜。补水,保湿。 给宋锐贴面膜的时候,宋锐虽然眼神很抗拒,但是被温宛一按就动不了了。 而且温宛的手指在他脸上很舒服,只有温宛才能做到的那种舒服。温宛的手很软,动起来也很灵巧,指腹轻柔地按在他侧脸边上,又按在他的鼻梁上……宋锐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的,生怕惊动蝴蝶飞走。 温宛帮他弄完,退开时看到了宋锐一双眼睛在专注地盯着他看。 他都已经习惯宋锐时时追随着他转的目光了,习惯了从眼神判断他想表达的话。可是今天温宛的心态又有点不同,他想起之前和阿飞的对话。 他吐出一口气,同时下定了决心。 “宋锐,”他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小心地说:“我跟你说件事哦。” 这句开场白就显得多余。只要他开口,宋锐一定是在安静听着的。 温宛的声音放得最轻,但是揭开伤疤这种事,再怎么轻还是会疼的。就算宋锐不疼,他也要心疼。 温宛斟酌地说:“……你学过手语吗?” 第23章 “……你学过手语吗?” 像是一枚石子投进如镜的湖面,温宛屏息等宋锐的反应。结果是,那句话一出来后,空气都安静了。 温宛自己先紧张地解释起来:“不是,我的意思是,会手语的人很厉害呀。你看,会了手语以后就能和我交流了……” 因为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说话,他从一开始的语无伦次,后来越想解释清楚,到最后越解释就越像在抹黑。 更何况对面宋锐黢黑的眼睛还一直在盯着他看。 温宛也不知道自己解释完了没有,他声音渐弱,最后慢慢地住了嘴。 宋锐见他说完了,便把头扭了回去。 他靠在沙发里面,整个人下沉,两条长腿更加无处安放。气氛因为无声而更显压抑。宋锐顺手揭掉了脸上那张面膜,丢进垃圾桶。 温宛愣了,宋锐在对他生气。 不,或许不只是生气。宋锐换了个姿势坐着,他直接将脑袋仰在靠背上,脖子上的喉结露出来,烦躁的坐姿暴露出他此时的不稳定的情绪。 温宛从发愣到失落。 这还是宋锐第一次对他生气。 温宛看到了他烦躁的小动作,他讪讪地闭了嘴。 他不怪宋锐,这孩子有时候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他,宋锐可能已经动手了。 或许这种事他本就不该随便拿出来提。他以为自己在对宋锐好,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自大想法。所有人对宋锐来说都是旁观者,凭什么觉得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填补平别人的伤口? 那是宋锐自己的事情,他没有立场谈感同身受。 就算宋锐的气并不是冲着他撒的,他还是自责和难过。 但温宛也只是后悔自己的直接而已。他总有一天没办法跟在身边照顾这孩子,他想让宋锐好好的,即使在离开他之后也一样。 不知道这种沉默持续了多久,是温宛的声音先打破了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宋锐……” “宋锐,看我。” 他大多数时候整个人都是柔和的,好相处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层柔光。即使在难过的时候也是一样。 闻言,宋锐还肯转过头重新看他,温宛松了口气。 但是温宛的动作却让宋锐皱眉。 温宛没有说话,先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微曲抵在颌下,最后,他的食指指向了宋锐。 居然还在比划什么破手语。认真的吗?宋锐压下心里的烦躁。 “不好意思啊,我做得不太好。”温宛不好意思地说。他也是刚才现学的,在人前展示就显得卖弄了。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温宛重复刚才的动作,然后他自问自答,温柔地说:“是‘喜欢’的意思。” “意思是,我喜欢你。” 宋锐心跳都停了。 “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温宛抱歉地抓住宋锐的手:“我就是想说,你很好,无论怎样我都喜欢你,就是这样而已。” 他本来想比划的是“对不起”,后来一对比发现还是“喜欢”容易比划一点。 而且他下意识觉得,对宋锐来说,“喜欢”比“对不起”更有用。 温宛想尽了办法哄他,然后他发现宋锐根本没有在听。 宋锐整个人都呆滞了。 温宛:? “宋锐?” 宋锐刚才是气,只不过他这气生得和温宛想的有些不一样。 这种事,换做是随便一个谁的话死一死就完事了。 但是宋锐在这个人面前天然有一种少年雄性的自尊心在,他自己莫名就憋着一口气,他要自己在他面前一直是没有缺点的。他强大而可靠,可以让他的月亮一直一直喜欢。 一种中二的骄傲。 他对月亮是不可能气得起来的。他是在生气,但不是在气温宛。 但是他没想到温宛说了喜欢。他喜欢自己。 这句话真是要命了。宋锐随便一想,呼吸又开始艰难了。 第24章 音量不大,但是他的耳边像是春雷炸响一样。其他无关紧要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一句话。 每个字他都听清楚了,每个字都往他心窝撞。 还有这种好事? “那你呢?你都还没跟我说过呢,”温宛居然还没放弃,跃跃欲试地鼓励宋锐:“来试一试?” 温宛知道这孩子不能说话,所以他和宋锐在一起时,无时无刻都很注意替宋锐把路一直铺到家门前,可以让他直接走的。 说他臭不要脸也没关系。只要宋锐肯踏出第一步,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宋锐从刚才的美梦里艰难抽身,辨认出他在问月亮喜不喜欢自己。 …… 喜欢得……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更喜欢了。 温宛没有想到的是宋锐并没有按他想象中的那样踏出手语第一步。 他动作超快,又急又凶猛,温宛还没看清他的动作,转眼间温宛就被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给捂住了。像慢了一点点温宛就会被人抢了似的。 力道之大,温宛被冲得不得不往后一仰,差点倒了。他愣了一下,然后就是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宋锐还是像个最直白的小孩子一样告诉他答案了。 毫不夸张地说,因为他比温宛高大太多,他抱住温宛的时候,温宛的人整个是被埋在他怀里的。 温宛一直都在苦恼,孩子果然还是长得太高了。 人被捂得很牢实,温宛忽而一愣。 ……他清晰地听见了宋锐胸腔里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有力且炙热的撞击,像一团有生命力的火焰在他心口的位置。它跳动得那么快,只恨自己不能说话让他听见。又激动又快速地冲撞着,恨不得自己撸起袖子从身体里冲出来。 可是如果不是抱着的话,温宛怕是不会知道他这时候快得频率失常的心跳,也不会知道宋锐身体里激烈的情绪。 温宛发完愣,随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乖巧被抱.jpg 他不会说话。他的心跳胜过了一万句话。 他们维持了这个姿势有一会,温宛眨了眨眼,哪里不大对劲。宋锐的心跳声一直都很快,像高速上刹车失灵的车,从刚才起就停不下来了。 不说他还没觉得,宋锐的身体也异常地发热。温宛突然想起今晚的袋子里带回来的、宋锐没打的针,他心中一紧。 “宋锐……”温宛也紧张,他缓声唤宋锐的名字,试着松了松他的手臂。怕刺激到他,温宛没敢用力。 不行,做不到,他臂上的肌肉绷得像真的石头一样硬。 没人比他更熟悉宋锐了,温宛越来越确定,宋锐这时候的状态不太对。 温宛慌了。 “小助手!” 小助手正在挂机,被他一叫只得不耐烦地回来上线:“一天天的,什么事什么事,快讲。” 温宛声音颤颤的:“你帮我看看宋锐。” 小助手眯眼去瞧,这一看不得了。 “草啊!你怎么搞的!怎么还把人弄发病了!!”小助手心慌慌的,骂道:“这下怎么办!我早就说要给他打针吧!!你就是不听我的!” 温宛还在轻轻拍宋锐的背,试着一点点挣开他的双臂。 之所以到现在温宛才察觉到宋锐的不对劲,原因就是这孩子虽然情况不对,但是他抱着温宛的力度却始终克制。 他的双手绷得再紧,手臂上青筋凸起。但他抱着自己的月亮,在温宛身上一分力气也没有多用。 温宛成功挣开了,人也能动了。他抬头想看看宋锐的脸。 小助手见他能动了,它当即一拍桌子:“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先出来再说!你快快快快点,拿上两件值钱的,别刺激到他,房子先不要了,我们一个月后回来再看看!!” 温宛很生气小助手把自己的宋锐当成了炸弹。他把宋锐的脑袋抱进怀里,争辩道:“你不要这么说他!” 他还没见过宋锐发病的样子,温宛不知道是不是像小助手说的那样严重。可是他的宋锐现在明明不吵不闹不动的,除了身体紧绷、体温升高、心跳快得吓人之外没有其他症状。 小助手把刚刚查来的科普念给他听:“躁狂症表现为易激怒和情感高涨,伴随精力旺盛、言语增多、活动增多,严重时伴有幻觉、妄想、紧张症状等精神病性症状,睡眠需求少,性欲强,行为冲动鲁莽……” “他不是!”温宛打断了它。 温宛心里本来就很不好受了。 宋锐现在这样,都要怪他一开始就做主不给宋锐药。他知道宋锐现在很难受,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宛的动作一直很轻,怕惊扰到这时候的宋锐。 小助手无奈,问他:“药在哪?” “门后的包里。” 他想起了宋锐布满黑色针孔的手臂。温宛摸摸他的脸,心酸地吸了一下鼻子,动了一点要从这里脱身去拿药的念头。 温宛从刚才一直就没有发出声音。他这一吸气让宋锐动了。大个子突然退开了一点点,他歪着脸,一双沉静而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分辨温宛的表情。 温宛一愣。现在的宋锐安静又专注,除了两人的距离过近,确实很难看出和平时的差别。 他宁愿相信宋锐现在是没事的。 两人本来就离得足够近了,宋锐又在下一秒缓缓朝他靠近过来。两人呼吸相缠,他的鼻子快要碰到温宛的,温宛紧盯着他的反应,下意识也跟着退。直到退得不能再退,他没控制住往后摔了下去,人砸在沙发上。 温宛在摔到后脑勺的前一秒用力地紧紧闭上眼睛。他的后脑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扶手,眼前一片黑暗的视野随之变花,感觉到眼睛覆上了宋锐的手指。 指腹温热。他没有章法地在那里胡乱碰了碰,温宛不敢睁眼,然后便感觉到了自己眼睛上有什么湿漉漉热烘烘的东西重重扫过。 温宛懵了一秒,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身上的人重重压着,动弹不了,而宋锐正在舔他的眼睛。 准确来说,宋锐之前应该是在帮他擦眼泪。所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该用手擦的,他后来换了种方式。 他们一起摔倒了,但宋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他固执地追逐着温宛眼底那点晶亮的水渍。 但是这种擦法只让温宛的眼睛变得更湿了。 宋锐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要伤害他的意思。做完这些,他便从温宛身上退开了一点,只是整个人还压着温宛不放。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身下的温宛看。 期间,宋锐抽空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不管他了,继续亮晶晶地盯着温宛看。 温宛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低下视线看了一眼。 然后他整个人都凌乱了。 温宛石化那里好久也没有动作。 温宛内心咬手帕:“小助手,你觉不觉得……” 小助手正忙着低头磨它四十米的大砍刀。闻言,言简意赅道:“觉得。” 宋锐的眼神不对劲得太明显了。更重要的是,温宛一动也不敢动,有不妙的一大包东西在下面嚣张地顶住他。 这个傻小子只顾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看。像是稀罕极了,稀罕得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温宛吞了吞口水,跟小助手商量:“不知道你是否能替我去拿一下宋锐的药……” 这太奇怪了。温宛定了定神,一定是宋锐现在的状态不对才会这样的。 手中的刀刃寒光一闪,小助手:“不用这么麻烦,割以永治。” 温宛紧张起来:“别……” “冷静点,你也知道他现在状况不对啊,这也不是孩子故意的……”温宛在勉强说服自己相信他:“青少年在这条路上往往需要家长正确的引导……” 小助手扛起大刀,吐出了口烟,:“呵,死鸭子嘴硬。” 如果不是看这个既混账又呆头呆脑的小子连调教了之后还完全不懂怎么拱白菜的话,它的刀早就出鞘了。 之所以还温宛还任他压着没有动的原因,一是宋锐现在的状态不对;二是宋锐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档子事上。 温宛像是被谁在脑子里敲响了一记响亮的警钟。 温宛深深自责,这些都要怪他…… 小助手:“别怪来怪去了!你明天就去给我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它已经入戏了。温宛仍然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他重新看向上方的宋锐,眼睛里一下子就多了许多宋锐看不懂的复杂的东西。 第25章 他和小助手都意识到事态逐渐变得严重。即使只有一个不确定的小苗头,但也很严重。 昨晚他和宋锐对峙了良久。温宛好话说尽,总算把人从自己身上哄下来了。幸亏孩子比较傻,即使没有打针,也和宋锐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温宛正在灶台边包馄饨。 今天的早餐是鲜虾猪肉小馄饨,用来下鸡汤里,脆嫩鲜香。后来温宛意识到对宋锐来说可能不太够,于是把小馄饨包成了两只鲜虾仁的大馄饨,又在鸡汤里加了顺滑爽口的云吞面。 旁边的小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是他刚烤的咖啡戚风蛋糕准备好热腾腾出炉了。 厨房里一时弥漫着咖啡和蛋糕的浓香热气。 温宛听到了声音,却没有过去。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双手撑住灶台,脸上表情沉重。 小助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这下好了,”它语调平平的机械声中带着些许沧桑:“你说该怎么办。” 昨天半夜,温宛半夜睡醒,发现宋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到他被窝里来了,而且他怎么叫也叫不醒他。 小助手可以证明。没错,温宛当时轻声慢语地哄了很久,宋锐顿时睡得更香了。 好家伙。倒是把它给气够呛。 温宛沉默一会,道:“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他昨晚发病了,可能只是我们多想了呢。”最后他总结道:“你别老是怪宋锐。都是我不好……” “说得没错。” 小助手将烟头狠狠踩熄:“我算是看出来了,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于,你太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从现在起,请你放下你的有色眼镜,单纯把他看成一个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来看。不管如何都注意分寸,跟他保持距离。”小助手恶狠狠的:“那样的事以后不许再发生了!” 温宛也没有主意,只好相信它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我知道了。” 他掀开小火上的砂锅检查了一下自己金黄浓郁的鸡汤,考虑要不要再摊个蛋饼。 这时外面传来了宋锐起床的声音。温宛深吸一口气。 几秒之后,穿着短裤的宋锐果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像是温宛养的大狗,总是闻着温宛的味儿准确地找过来,不满足地索要他的关注。 温宛背对着他,正在将橙子的果肉剔出来。宋锐走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头。 宋锐照例蹭到他身边,然后在距离他一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准确卡住了。 他睁着惺忪的睡眼一看,迷惑地看到了一根干净的锅铲正在阻止自己前进。 “早上好。”温宛一本正经地说:“宋锐,去穿上你的衣服,以后不要在家里这样光着走来走去了。” 宋锐:? 他还想靠近,被强硬的锅铲抵住了。 宋锐这下睡醒了。他意识到温宛是认真的。 可是讲道理,温宛给他的衣服都太小了,穿起来简直像个精神小伙。 唯一一件稍微大点的昨天洗了。 温宛这时候已经直面了太久这一身深麦色的漂亮肌肉,此时适当地别开脸,不去正视他:“那件大的短袖已经帮你收进来了,就放在沙发上。现在马上去穿。” 为了晾他那件稍微能穿的白T,温宛自己的卡通睡衣都没洗。 虽然他的围裙喜欢粉嫩的,但是睡衣他更倾向于软萌的。 大个子虽然迷惑,但还是晃晃悠悠地去穿衣服了。 温宛紧紧握着锅铲的手这才松了开来。他也很难。 小助手说,要把他当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看待。 可是他刚才的锅铲就按在宋锐的胸肌上。在不用力的时候,那块的手感,呜呜呜简直是弹弹韧韧。 温宛:awsl 他好难。宋锐走了,温宛艰难转身。话说回来他们这个思路真的没有问题吗?为什么他现在就开始感觉不太可靠的样子。 小助手起了疑心:“你怎么了?” 温宛呼出一口气,感觉好些了,说:“没事。” 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小助手是正确的。只要他继续保持这样坦坦荡荡心无邪念的心态就好了。 早餐端上小餐桌。温宛握着筷子,开口对对面说:“今天早上我们不去买菜了,去一趟商场给你买衣服。” 宋锐没有异议。 然后两人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这顿饭吃得比往常要安静不少。宋锐频频往温宛这边看。 温宛低着头,一心一意扒拉自己的馄饨。 他是先吃饱的,温宛动作自然地要把自己碗里剩下的倒到宋锐那边去。 小助手:“咳!” 温宛又收回了手。 宋锐一只手还带着固定器,没办法干活。温宛等他吃完后默默开始收拾碗筷。宋锐自觉地离开了餐桌。 等温宛一回头,就看见大个子乖顺地坐在客厅里,已经十分周到地把自己的药膏摆满了一桌。 温宛还从来没见他上药这么积极过。他抱着碗筷在半路停了一下,叫他:“宋锐,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自己可以上药。”宋锐不服气,起身要跟上他,温宛狠狠心往厨房走,头也不回:“我洗完碗出来检查。” 宋锐:…… 温宛:“快点。” 他生气又听话地坐了回去。 温宛之前就打算给宋锐买几身衣服穿了。宋锐出门前没什么可收拾的,板寸也不必打理。温宛自己简单收拾妥后,就带着一个宋锐出门去城里了。 这是一个主打年轻人品牌的商业广场,平时那些有关年轻人潮流的活动就举办了不少。温宛已经有许久没逛过街,一呼吸到商场里熟悉的冷气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与此同时,一种即将要大干一场的兴奋感也油然而生。 他可喜欢逛街了! 商场占地颇广,内部分为很大的六层,中间是休闲区和扶手梯,也是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 一心计划着购物的温宛没发现身边的宋锐频频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要去的是一家比较大众的时尚品牌。来到男装区,温宛的情绪已经上来了。他此时不是他自己,他是一个品鉴大师,在自己艺术的舞台上发光发热。 而宋锐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温宛兴致勃勃,选得停不下来。老天爷啊,看看这骨架子,看看这傲人的身高,这具男性躯体上的一切和店中间那个站着的模特有区别吗? 有啊!!肯定是他的宋锐更好看啊! 极高的欣赏价值却不是来自于精挑细选的那套衣服,而是那个人形衣架子。如果仔细看还可以窥见衣服下肩肌和小臂肌肉轮廓——是很具有男性魅力的身体。 已经第三次抱着衣服进试衣间的宋锐猛男叹气。 他还以为买衣服就是像他们去市场一样选好就能走,他不知道买衣服这件事还能让人停不下来。 临进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导购员说话的温宛。 宋锐皱皱眉。又出现了,那种正在被人监视的感觉。可是一转头却明明什么都没有。商场里的人实在太多,他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宋锐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温宛和导购员还没有说完。温宛远远地用眼神安抚他稍等一会,宋锐只好站在穿衣镜前无聊地等他。 镜子中,他的目光和身后那个假装选衣服却来不及收回目光的人对上了。 那个穿得很潮的男孩见他发现了,也大大方方地看过来,笑起来脸边两个可爱的梨涡。 “嗨~” …… 温宛终于意犹未尽地跟导购员聊完了当季新款。 只怪导购员与他相见恨晚,两人一拍即合,一下子就聊得刹不住了。 他转头去找宋锐,看见的一幕却让他愣住了。 宋锐和一个好看的小孩正在站在一起。两人站得靠近,一个说一个听,一个高一个矮,看上去关系很是亲密一般。 是朋友吗?温宛之前没见过这人,倒是不知道宋锐还有这样的朋友。 他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宋锐身边,被小助手喝止了:“你干嘛呢,还不许人家有自己的社交空间?” “不是,宋锐他……” 虽然这样说,温宛还是停下了要走过去的脚步。宋锐不会说话,温宛刚才没细想,下意识就想站在他那边帮他。 他在后面观望了那两人的身影一会,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 或许这就是为人父母看到孩子长大的背影后心情的心酸吧,温宛酸酸地想。 他还是听从小助手的建议,给年轻人们留了空间,没有马上过去。直到宋锐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温宛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那个男孩也看见了温宛朝他们走过来。 他适时地止住了刚才还在和宋锐说的话。是个很自来熟的小孩,也不知道刚才在后面看了多久,好像也知道他是和宋锐一道的,温宛就见他甜甜地对自己一笑,礼貌问好:“叔叔好~” 温宛晴空霹雳。 温宛表情裂开。 他恍惚的时间太长,直到宋锐的手担心地摸上他的额头,才勉强回过魂来。为什么,他已经是被叫叔叔的年纪了吗? 可是他今年刚毕业啊!!! 温宛问他:“你好……你今年几岁啦?” 男孩说话带笑,特别亲和:“虚岁17。” 那是挺年轻的。也难怪人家叫他叔叔,他站在身边一看就是宋锐的家长。还是个00后……温宛猛地意识到,站在他身边的宋锐也是一个00后。 在场的就只有他一个不是而已。 温宛问他:“你是宋锐的朋友吗?” 问是在问他,温宛的目光却转向宋锐。 宋锐已经被这个不知道谁的人烦了很久了,他猛烈摇头。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回答:“哦,其实不是啦。我是看他好像喜欢这件轻松熊的联名款,和我特别合得来。” 温宛看了看宋锐身上的那件轻松熊:…… 小朋友,那你应该和我合得来才对。 “宋锐这孩子他不太爱说话,你不要介意。”温宛对他笑笑。 “嗯,其实还好啦,”男孩低下视线:“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我是说,性格。我欣赏他的性格。” 小助手感慨:“他比你还活0活现。” 温宛:…… 他算是弄懂怎么回事了,宋锐被人搭讪了。 话说回来现在的孩子还真开放、真自由啊。不过自不自由是一回事,温宛并无意让他的宋锐变弯。 那小孩见捞不着宋锐的微信号,还有一个大人一直在一旁,最终只得扫兴离开。 温宛还沉浸在那声甜甜的“叔叔”之中无法自拔,心情可能还得复杂个几天才行。他一看时间,现在都十点多了。 温宛甩甩头,把宋锐重新推到穿衣镜前,审视起他身上的轻松熊衣服:“你觉得这件好不好?” 宋锐都行。他想快点吃饭。 温宛帮他拉了拉衣摆,又提了提肩线,仔细端详一阵。在他想要专心考虑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自动回响起一声“叔叔”。 温宛用力一拍他的肩膀:“不好看,换掉。” 宋锐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但还是乖巧地走去换了衣服。 …… 这家店占了半个第二层,用以宣传的玻璃幕墙被加以大面积的铺设,使得店里的衣服和陈设能更大面积地全面展示,实现揽客的效果。 此时,楼下的商昊一只手插在西装裤袋中,他眸色沉沉地看着楼上的温宛站在宋锐身前替他整理衣服的画面。也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问跟随在一旁的助理:“你说宋锐现在和他住在一起?” 对方答:“是。” 闻言,商昊若有所思。他同时对一旁等候的经理说:“久等了。我们继续。” 等候在侧的一个西装男连忙上前弯腰:“好的好的,那么商总我们这边走。” 第26章 已经临近中午,温宛心觉是自己之前看衣服看得太快乐忘了时间,只好暂且先定下宋锐试的那几件衣服,匆匆来到最后一站的睡衣店。 他考虑得很周到,睡衣和外衣能一样吗?当然都要买。 温宛这次挑衣服的速度快了不少,从男装睡衣里挑出了两件,让宋锐自己选一个。 一旁的导购热情地给温宛介绍面料和剪裁,他嗯嗯地点头应着,眼神只是停留在手里的两件衣服上。为了赶时间,已经没了刚才那个挥斥方遒的劲头。 温宛之前在这里买过,已经是店里的老顾客了,不死心的导购还在试图推销自家新款。 旁边的宋锐随手取了一件给温宛看。 温宛被他一碰,蓦的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看衣服走神了。 他顿了一下,立刻温声道:“你喜欢这件对吗?嗯,感觉还不错,那么就这件吧。” 导购看了一眼衣服上大大的粉红兔子头,欲言又止。 温宛在考虑中午是在家里吃还是外面吃,最终征询宋锐的意见,决定在家里做饭。他于是就近在商场里的生鲜超市买了菜。 总之连宋锐都能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了。按他那勤俭持家的风格,温宛居然没有嫌进口生鲜超市的东西太贵,照常采购了食材。 两人一起如常地回了家。 温宛请宋锐帮忙去楼下喂猫。屋子里空下来,只剩他一个人在厨房里的时候,温宛撑着墙,深深呼吸了一下。 他也觉得自己或许是有点不在状态,谁叫那句甜甜的“叔叔”一直萦绕在他耳边,阴魂不散。 小助手奇怪,它的实习生是不是坏掉了?温宛平时气性不这么大啊。 它问:“你生气了吗?” 温宛:“没有。” 温宛控制了一下情绪,双手绕过腰后,平静地系上围裙。他才没有生气。 人家挺好的一个小孩子,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 气得他中午只做了一个芝士焗菠萝饭,黄金脆皮五花肉,酸辣凉拌三丝和西红柿菌菇豆腐汤而已。 还拌了一个柠檬无骨凤爪放冰箱里腌着,晚上就可以吃了。 中午的宋锐依然很给面子,没有给下一顿留剩饭的机会。 期间,温宛一共跟他说了慢点吃,好吃吗,要不要添饭三句话,然后就没有了。 宋锐一边吃,一边从饭碗上面瞄温宛。 每当温宛不开口的时候,空气就安静得特别明显。 饭后,温宛把那些提回来的大包小包打开,一件件衣服地拆吊牌,分类,方便待会清洗。 他身边是坐在地上的宋锐,他帮温宛把两人带回来的那些手提袋折叠好。 其实他并不会折,团吧团吧,能看就行。本就只有一只手能用,宋锐是刚才自己蹭过来的。 无他,就是想要离温宛近一点。 折好之后,他把自己的一叠劳动成果展示给温宛看。 温宛转头,对着那一叠七扭八歪的袋子好一顿闭眼夸:“这么快都折完了,真是帮了大忙,谢谢宋锐~” 宋锐把那叠袋子收回来。 温宛是个很温柔的人。 自信,强壮或者聪明,这些特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会时时照顾别人的感受,把自己放在第二位的人才是最难得的。温柔最让人难以抵挡,不滚烫却温暖。温柔是强大的温柔。温柔永远能让人屈服。 温柔的人也最擅长把事情往自己心里装,他的感受并不重要,留给别人的永远是是宽和温暖,善解人意的模样。 宋锐未曾有过温宛那么细腻的心思,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妨碍他比平时更想要靠近他的月亮。 一边的温宛终于拆到了宋锐那件大号的睡衣。 他疑惑地将这件衣服提起来,也终于发现了有哪里不对。 他停下了干活的双手,和小助手一起沉默地端详和那只软萌的小兔子对视了好一会。 小助手这会也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件睡衣。它沉默的时间比以往还要久,最终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宋锐的审美被你养歪了。” 温宛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他总觉得这套睡衣哪里有点眼熟。 他询问地看向一边:“宋锐?” 宋锐望过来,不解。这衣服温宛在之前就已经过目了。 温宛起身去了洗衣机那,从换洗衣物的篓子里挑出了另一件睡衣。 他手上的那一件也是卡通的小动物睡衣,只不过温宛小一号的那件是灰色的,中间一个“我超凶”的大灰狼头像。 两件睡衣的款式一模一样。 应该说,是一对的款式。这一对睡衣穿起来就是一只大号的粉兔子和一只小号的灰狼。 之前选衣服的时候过于心不在焉而没有发现,温宛此时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亲子装?” 宋锐自己挑了一件和他一对的衣服。 从来还没有人跟他穿过一对的衣服。这么说吧,温宛光是想想一家人一起穿同款衣服的场景,整颗心脏都要融化了。 他实在是太爱亲子装了呀!! 温宛捧着衣服爱不释手地看。 而小助手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好阴险的招数,敌人比想象中还要狡诈。 快乐的温宛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找宋锐,小助手看自己早上嘱咐的话又被抛之脑后了,出来威严地咳嗽了一声:“温宛!” 温宛兴冲冲的脚步一下就滞住了。 差点忘了,他现在是要把宋锐当男人看。 温宛咋舌,严谨一点,那就不应该是亲子装了。这路子就更不对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冷静了一下,把自己的衣服放回篓子里,然后一转头,就看到撑着墙正在后面凝视他的宋锐。 宋锐跟过来了。 温宛的情绪又上来了,但是现在他苦恼的是该怎么含蓄委婉地表达对宋锐的喜爱之情。 “宋锐。”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温宛憋了再憋,最后还是忍不住对他笑了出来,提高音量说了句:“你太可爱啦!”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宋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温宛笑,宋锐看着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但他还是得声明一下,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温宛,没有人能比他更可爱了,没有人。 第27章 今天的午觉,原本宋锐应该是要被赶出房间里睡的。结果温宛心一软,不顾小助手的阻止,还是把人放进了房间里。 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房间幽暗,睡意昏沉。而床上的宋锐依然没有悬念地和地上的温宛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两人都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像是某种交颈而眠的小动物。 然而今天的午觉注定不能平静。 温宛被小助手临时叫醒的时候,眼皮还黏在一块睁不开,满心只记得自己刚才睡觉得舒服极了。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三点十五分,时间还早得很。 而叫醒他的小助手此时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它还特地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旁边的宋锐偷听见似的。 “快起来,快点。”小助手比平时严肃了不少:“还睡!出事了。” “宋锐爷爷刚才送医院去了。” 温宛的眼睛这会一下子就睁开了。 他一下子怔住,半晌喃喃道:“怎么……” 商老爷子突然执意要接宋锐回去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在走之前看到一家人团圆。也是顾念着这些年来商家唯一亏欠的小辈宋锐,希望他还能愿意回到商家。 “还不是剧情节点,”小助手解释道:“总之你先起床吧,商家那边的人该动的都已经动起来了。” 温宛在枕头上转过脸,看到宋锐分外安静的睡容。 宋锐和他挨得很近,两人身上的温度早就不分彼此地亲密交融在一起。这孩子长了一张有杀气的脸,有时候也凶得很,但是睡觉的时候,这孩子明明比任何人都更安静更乖顺,也更加能让看着的人心软。 温宛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 没有把人吵醒,自己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床了。 也不知道会是商昊先联系到他还是那边的人先联系到宋锐。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随身带着,以便能及时接电话。外面阳光正暖,微风和煦,阳台上,一粉一灰两套已经洗干净的睡衣迎风飘起。这时候本该是他还在补觉的时间。 温宛转身去洗了把脸,接着去厨房里给自己泡了杯红茶。 他沉默地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团,小助手安慰他:“放心吧,老爷子不会有事的。” 它手里握着剧本,温宛不是不相信它,但是他的心情始终提不起来。 特地放在口袋里待命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这还没有一会,商昊的人已经先找上了他。 温宛抿唇,按下接通。 “喂。” …… 宋锐是被一直吵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眼睛没睁,长臂一伸就要去捞身边的人软软热热的身子,结果捞了个空。 宋锐这才困难地掀开眼皮。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连温宛的人影也看不到。那边的床铺的温度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人离开多久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温宛不在。宋锐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了,他摸到手机,接了那个从刚才就响个不停的电话。 从刚才到现在宋锐终于肯接电话,对面的人好不容易等到他,一经接通便语气匆忙,一迭声地跟宋锐交代了许多的事。 老爷子刚才病情加重突然住院,之前打电话给宋锐就是想让他尽快赶到。不过幸而人刚刚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现在所有沾亲带故的小辈,国内的国外的,全都一窝蜂地削尖了脑袋往医院挤。但是目前还在等ICU的探病时间,商老爷子想见见他,宋锐今晚需要赶到医院。 对面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还在交代。 现在才下午三点多,宋锐的目光一直在往门外望,没有找到温宛的身影。 宋锐挂了电话。起身去找温宛。 第28章 他爬起来就往外走。出了房门,目光继续在不大的屋子里逡巡了一圈,宋锐在厨房看到了想找的背影。 本该是还在补觉的时间,两个人却在这时候都起床了,温宛甚至起得比他还早。 他背对着宋锐,背影一动不动的,在脚步声靠近自己时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他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茶,已经凉透了。 “宋锐。” 温宛知道他过来了,转过脸,对宋锐温柔地弯了弯眼睛。 “今晚我不想上班了。”温宛说着:“晚上哪也不去,你陪我喝点酒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宋锐。温宛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问完便把视线重新抬了起来。 宋锐看着他,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了,温宛的反应也不大,。他笑着说,今晚我们来吃顿大餐吧。 他突然宣布要吃大餐,却没说是为什么,之后准备的阵仗果然也很大,这个简陋的小厨房有点不够他施展。 他还派宋锐到楼下去买酒,自己也换了衣服去了就近的超市采购,又一阵风似的回来撸起袖子准备。 宋锐一手提了一箱啤酒回来,因为买得不对,一回来就被温宛扣下了啤酒,并责令重新下去买一趟。在宋锐给自己买了一提RIO之后才他允许被放进家门。 温宛今天卯足了劲儿,现在还在厨房忙碌。 宋锐关了从刚才就响个不停的手机。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温宛干活的背影,能需要到他打下手的机会不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盹了过去。 宋锐睡醒的时候,满屋飘香。外面的太阳刚下山不久,外面的天空变成了通透渐变的橙紫色。美,消失得也快。 在看到餐桌中间一大只张牙舞爪的清蒸波龙后,宋锐:…… 这啥,年夜饭? 温宛这顿饭准备得仪式感十足,像是吃完了这顿就没下一顿一样,郑重地给两人的小餐桌新换上了他最喜欢的一块桌布,啤酒和宋锐的饮料酒也摆放整齐了。 温宛正在桌边用干净的布擦手,温和地对他道:“宋锐,去洗把脸。” 宋锐依言去厕所洗了脸,回来后在餐桌旁坐下,顿时直面了一波这张桌子上满汉全席一般万紫千红的冲击力。 “可以吃了哦。” 他对面的温宛呲的先开了一罐啤酒,端起来先灌了一大口。 然后又是了一大口,又一口……然后他就没有停下来了,宋锐眼睁睁看着他面不改色地灌了一整罐啤酒下肚。 把对面宋锐和小助手都看呆了。 他喝起酒原来这么凶猛的吗? 他喝酒的动作不见粗鲁,甚至还有一点斯文,但是在喝的速度上让人心生敬重。只听咕噜几声,一整罐啤酒就这样进了肚。 温宛把空罐子往桌上轻轻一放,面不改色心不跳。 见宋锐还在看他,他温柔地催促宋锐:“你吃呀。” 温宛把空罐子有序地放在地上,行云流水般地开了新的酒。举手投足间,是独属于高手的那种游刃有余的气质。 宋锐在他的催促下动了筷子。 他以前倒是从来没想到,温宛的酒量如此深不可测。 …… 半小时过去了,宋锐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温宛,还有地上摆放整齐的两个空啤酒罐。 宋锐:…… 雷声挺大,雨点没有。 所以刚才喝得那么豪迈都是假的。 温宛没有睡着,他只是头晕。没等宋锐去试探他睡着了没有,过一会又自己又生龙活虎地爬了起来。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转头去望外面的天色。 见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的眼神颤了颤。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啊。 温宛就那样看了很久。等他把头转回来,就又一次撞进了宋锐熟悉的漆黑的瞳仁里。 温宛忽而停了一下。那一瞬间他想躲开宋锐的眼睛,又忍住了。 他一笑,问宋锐:“你不喝吗?” …… 这顿饭吃得尤其久,吃到后面菜都凉了。 温宛和宋锐的酒局已经转移到了阳台。温宛手里开了第三罐啤酒,宋锐捏着一罐饮料酒喝。 阳台的环境并没有多好。路灯昏黄,楼下郁郁葱葱的树叶遮挡了大部分视野,偶尔有行人趿着人字拖路过的声音,也会出现小夫妻半夜在路边大声争吵,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远了。 两人光是坐着,也不用说话。温宛手里的酒已经换成了宋锐的饮料酒,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为了防止上次那种影响恶劣的事件再次发生,小助手这次蹲守得很紧,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两个人有没有做出什么违法的举动。 一刻钟之后,它烦了。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不用说话也不用怎么动,光是这样坐着就能坐一晚上。 光是这样盯着这两个人看,小助手精神上就已经疲惫不堪了。突然,它灵机一动。 不对啊,换个思路来想,它在与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温宛以为它在不就行了吗!它依然可以愉快地挂机,而温宛也会被它的余威所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它一瞬间都被自己的聪明感动到了。 小助手:@清华大学,进来招人。 它像模像样地又盯了一会,见两人还是没什么动静。于是微微一笑,神不知鬼不觉地挂了机。 温宛如它所料,对此一无所知。毕竟他喝醉了。 因为也不出门,两人都早早地洗过澡。两人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新洗好的睡衣。一对的睡衣,连洗衣粉的淡香味都一样。 一个壮硕的大兔子和一个小一号的小灰狼并排坐在一起,画面分外和谐。 天色已经全暗,可能是喝酒上头的原因,晚风一吹,人就像在恍惚的水底坐着,跟着轻缓的潮涌漫无目地晃。 没人灌他酒,温宛今晚自己把自己喝高了。 零碎的话也多了起来。他看起来醉醺醺的,有时候又让人怀疑他是清醒着。因为说起这些繁琐的小事来他的思路还是十分清晰的,还能一直说个不停。 嗓音偏偏又软绵无力,抓人得很。 “宋锐,”他用力地认真说着,又因为脸上的绯色而显得正式不起来:“你答应我,以后的袜子和衣服不要再放在一起洗了好不好?” 宋锐就点点头。 “晾衣服的时候要把每一件都抖开才行。” “洗脸的时候要用洗脸巾,不是毛巾。” …… 每一句话都得到了宋锐正式的点头回应。后来他感到不对,温宛这个话题已经停不下来了,他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宋锐,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像在是要一次性交代完全部的事情。 第29章 温宛已经解决完了今晚的第三罐酒,感觉脸上热热的,脚下飘飘的。但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低沉的情绪中,只有对宋锐说的话还一句接着一句。 他说着说着就离开了椅子,手臂搭在了阳台的护栏墙上。温宛模糊的话音飘散在一阵夜风里:“你走了以后啊,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本是一个帮商昊拖住宋锐的借口。温宛成功了。他很难不成功,他的宋锐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温宛更难过了。 刘海被风吹乱了,他突然整个上半身都向外倾,像是要随着这阵风一起飘走,下一刻他腰上被一双发热的大手箍住,温宛被宋锐强硬地抱了下来。 被拖走之前温宛还下意识地伸手扒住栏杆。他现在胸口闷得很,只想吹风,想透气。但是一个软趴趴的酒鬼自然抵不过宋锐的力气。 他被强行从栏杆墙上抱了下来时还挣扎了一下。结果温宛脚下踩空,踉跄一步便往后摔去。 阳台就那么点大,容不下两人的大动作,他于是直接摔在了身后的宋锐身上。 两人身下的躺椅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咯吱声。 温宛头晕目眩了一阵。 他转头辨认出后面是宋锐近在咫尺的脸,喉头忽而艰涩地哽住了。 商昊来了一通电话,商老爷子这次病情加重闹得很大,他让温宛今晚拖住宋锐,别让他去医院,最好直接别让他出门。商昊要今晚断绝一切能让宋锐见到商老爷子的可能,让老头子以为这个流落在外的金孙在他死之前都没有原谅商家。 温宛握着电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无法拒绝。 他果真能下手对宋锐做出这样的事。 他简直坏透了。 喝酒并不能使他忘记自己做过的事,相反,他更难过了。 酒精让他全身上下都感觉热热麻麻的,思绪混沌,情绪放大。 宋锐见他眼神不对,正在时刻提防着他又冲上去扒着阳台,紧盯着他的动作不敢放手,下一秒就被温宛的人猛地扑住了。 温宛闷头朝宋锐猛地一扑。他用力地抱住了宋锐。 他本来是想抱住宋锐的肩,后来抱住才发现对方的肩膀过于宽厚而双手合不拢,于是转而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变成了整个人挂在了宋锐身上。 宋锐双手本就掐在他的腰身上,这已经让他有点走神了,这时候蓦的被他温软的身体一扑,身体几乎同时变得僵硬笨拙。 这次的抱抱又有些不同,是温宛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那种抱法。 他知道温宛长不高,但他不知道温宛整个人这么小只,抱在怀里就不见了,可以藏起来的那种。 不是小只,温宛的骨架比他小,怀里的身体是纤细柔美的。哪里都比他精致可爱,刚刚好地嵌入他的怀抱里,像是严丝合缝地嵌合进心脏里一样。 而温宛抱住宋锐之后就不肯动了,他连脑袋也不愿抬起来,像是松鼠不由分说地缠上了他的大树。因为姿势太过别扭,还自作主张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宋锐腿上。 宋锐心跳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加快几拍,他耳廓都有些发红了,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假装自己很自然地搂住了怀里的月亮。 没有人说话。温宛不解释,他表现得已经够差劲了。仿佛他这样一直不说话,宋锐就看不出来他今晚的反常一样,也不会追问。 宋锐确实不会问。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他由始至终没有对温宛表现过怀疑,他像是能容纳温宛的一切。 反正宋锐就快要走了,让他最后抱一抱吧。 温宛忍得辛苦。他的鼻子发酸,喉咙哽住了,想哭又一点也不敢哭。他的宋锐很好,顺从而安静地任他抱着,从不追究原因。 这一抱就抱得有点久。 温宛想着,再多一秒钟就好。 抱着他的大个子突然有了动作。 温宛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宋锐只是把他抱抱好,然后小幅度地,轻轻摇晃起他的身体来。 像在安抚受委屈的小孩的动作。大兔子抱着小灰狼,轻而慢颠着腿,顺带着坐在上面的人也轻轻柔柔地晃着。那是一种使人十分安心和舒服的频率,安静地抚慰着他。 他的怀抱又大又温暖,像竖起了一堵用安全感做成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这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最安全的巢穴。 这里没有别的东西,有的只是来自于他的无声而笨拙的温柔。 他需要的。没有根据,宋锐无端地觉得,他需要的。 因为一直都把自己放在照顾人的位置上,给人一种错觉,他好像从来就不需要被别人照顾,他生来就是照顾人的那一方。 不是的。他爱着月亮。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的月亮变成了小可怜,落在了他怀里。 他要小心翼翼地一直这样抱着他。不被别人抢走他。 他本来是能控制住的,温宛想。或许是酒太上头了的缘故,又或许是宋锐哄小朋友的动作太过温柔,轻轻地颠着他的身体,温宛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如果宋锐没有哄他的话,他是能控制住的。 太犯规了。温宛这样想着,还是趴在他肩膀上,想着就破例这一次,允许自己偷偷地掉了两颗眼泪。 他边红着眼圈又一边有些懊悔,这算什么事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他在宋锐面前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掉。理智告诉他该见好就收了,另一半自己却赖在宋锐身上不肯走。 宋锐太好了。他的宋锐太好了。 温宛小心地蹭了蹭,把眼角的湿润偷偷揩在宋锐的粉色兔子睡衣上。 他感觉到宋锐放在他身上的手离开了,下一秒,温热的手掌落在他脸上。宋锐动作放轻,把他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 他现在坐在宋锐身上,因而宋锐可以很轻易地把他摆弄成想要的姿势。 那点湿润已经被他蹭掉了,看起来好像没事发生过一样。但两人离得近,宋锐看见了他被打湿的睫毛,他的眼神也是湿漉漉的。 温宛这时候脑袋发昏,反应慢了一拍。对面已经靠近了他,宋锐的手掌扶在他的脑后,是坚定又不容他后退的姿势。 在他靠近温宛的眼睛之前,一只突然出现的手啪的一声捂住了他的嘴,用力把他推开了。 又来。上次就被舔过一次,他又来。 “傻子。”温宛嘟囔着,表达出对他的不满。从上次他就看不过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他自己凑上去,“嗒”的亲了一下宋锐的额头。 那点感觉稍纵即逝,没有停留,轻得像是一场幻觉,仿佛什么也没留下就离开了。可是宋锐木头人似的僵在那里。谁也不会知道他体内刚刚经历的一场空前的大爆炸。 比拥抱更亲密的是亲吻。宋锐知道,但是又从来也不知道,这是第一次。所以第一次被亲的时候,温宛好像直接温柔地吻在了他的灵魂上。 软而热的唇瓣印在他的额头上。是这具身体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更加亲密的触感,带着那个人的温度和味道,亲了他一下。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如同一个纯白无瑕的稚子一般,所有关于亲吻,拥抱,任何亲近的动作印象都只跟那个人有关。从今以后,他所有的吻都将带着温宛的味道。 宋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喜欢。喜欢得一颗心脏像是要因为一个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吻燃烧起来了。 每当他以为自己对温宛已经喜欢的不能再喜欢的时候,他总能让自己又沦陷一点、更沦陷一点。 孩子太傻了,他好像不动什么叫开窍,也从来不会第二种方式,可是只知道舔有什么用。温宛亲完他就退开了,说:“现在知道了吗,这个叫做亲。” 他醒酒以后可能会因为今晚做过的事把肠子悔青,但是现在的脑袋混沌的温宛无所畏惧。 宋锐扶在他脑后的手突然动了,缓缓摩挲到温宛脸侧。宋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动作居然带着一丝郑重的意味。温宛被他扶着脸,眨了眨眼睛。 宋锐学他的样子,慢慢靠近了他,最后亲上了他的眼睛。 他动作青涩,认真且执拗。温宛被痒得忍不住笑出一声,缩着脖子往后躲。顺便不忘进行技术指导。 “不行,脑袋歪一点,鼻子戳到我了。” “都让你别舔了……” 温宛很快就不让他玩了,重新抱住了他,把脸藏了起来。 宋锐顺势也抱住了他,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停不下来。他看着前方,眼神中带着雏儿那点初经人事的迷茫,慢慢等心跳平复下来。 他们说人的心跳飞快时就像小鹿乱撞一样。他心里那头鹿大概是疯了,才能撞出这个效果。 冷静了一会,越冷静越热。他想再来一次,肩膀上的温宛却没了动静。 宋锐别过脸去看他。只见对方此时呼吸平稳,面容安静,已经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他失望了一下,重新把怀里的人抱了回去,无声地抱得更紧。 第30章 温宛早上起得比平时晚,坐起来时脑袋还有点痛。 窗帘缝下透出一线太阳光,温宛看了看旁边睡得正沉的宋锐,小心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搬开。他头重脚轻地起了床。 温宛全程混沌地洗漱完成。他回忆起昨天晚上,记忆的片段略显混乱,可信度不高。因为其中还有一段记忆,让他觉得肯定是昨晚做梦梦见的。 不过昨晚的活是宋锐帮他干的,空易拉罐都收在了平时放的地方,碗筷都洗干净了,阳台的躺椅也收起来了。 这倒是给温宛省了不少麻烦。他慢吞吞地走去厨房,先给自己倒了杯一大杯温水,一边等自己的脑袋开机完成。 不知道为什么,温宛总是有一种后悔的感觉。他敲了敲小助手:“昨晚我没闯祸吧?” 小助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没有吧。” 一人一助手齐齐沉默了。 过了一会,小助手开口:“你真的决定把宋锐送走了?” 温宛看着手里的水,“嗯”了一声。 不只是商昊的事,宋锐已经不适合跟他住在一起了。他还那么小,自己只会带坏宋锐。 像这样,在宋锐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他栓在身边,不过是他自私的行为。小助手说他把宋锐养歪了,事实就是如此。 小助手看出温宛的低沉,一时间欲言又止,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过了一会,它对温宛道:“总部有召回,我今天会离开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看着点,争取别再捅娄子了。” 一般这种任务中途的临时召回肯定就是出什么事了,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在数不尽的正常运行的剧情世界中,自然会有那一两个吊车尾的偏离剧情轨道的失败世界,具体怎么处理,也不好说。 但是目前他们的世界看起来还算正常。即使剧情已经崩成了一盘散沙,但是奇异地,作为世界气运支柱的两个男主竟然撑起来了,简直不可谓不励志。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所以它才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救。 温宛应下了。 宋锐还没醒,温宛简单准备了一下今天的早餐。 今天他准备的也不是很充分,只有香煎土豆牛肉饼,蜂蜜黄油烤吐司和紫薯粥,刚好够宋锐吃而已。 炉子上的紫薯粥咕噜噜地冒出浓稠的小泡泡时,外面有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来人把门敲得很响,瞬间便打破了整个早晨的宁静。厨房里的温宛给粥关了小火,赶忙出来开门。 “你是?”温宛诧异地问。 门外站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他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不觉就让面前的人跟着严肃起来。 隔着一个温宛,他的目光先是往屋子里看了一圈,这才开口,声音冷漠:“打扰了,请问宋锐在吗?” 温宛好像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了。 对面继续不带感情地解释道:“我是宋锐的朋友,他的手机昨天没开机,我来看看他。” 都已经找到他家里来了,温宛连忙给人让出位置,请他先在客厅坐坐,又用围裙擦着手进去叫宋锐起床。 幸好那个人没有强行跟着他进来找宋锐。只不过等温宛做完这些,他看温宛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不多时,宋锐打着哈欠穿着睡衣就出来了。看到客厅里突然出现的外来者,他先拧起眉头,那张脸上送客的态度已经不能更明显了,他扭过头就要去找温宛在哪。 温宛这时刚好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身上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出来之后,十分有眼力地对客厅里的两人说:“我先下去买点东西,宋锐,陪人家说话。”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好在这里多待。 温宛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对着宋锐加上一句:“锅里煮了粥,你待会要记得去喝。” 说着,他手脚麻利地穿好鞋,宋锐一直跟他跟到了大门玄关,温宛朝他摆了摆手,动作一气呵成地拉上了门。把那两个人留在屋内。 逃到门外的温宛终于松了一口气。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刚才他走得太急了,连家里的钥匙都忘了带。 ……其实,他刚才的早餐才只做到一半。 温宛对着空空的口袋静默半晌,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个人往楼下走去。 第31章 今天是个没太阳的大阴天。整个天空颜色阴郁,连空气都是灰蒙蒙的。 阴沉沉的天气,空气闷热,连带着做什么都提不太起劲。温宛一个人提着买完的菜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走得比平时慢,斟酌着自己是不是不该太早到家。 要是干干脆脆地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就好了。温宛额上出了层细汗,他看了看天色,这种仿佛要发霉的天气怕是还得酝酿一段时间。 他心中叹气,收回视线,拐进了楼梯间里。 宋锐和那个人现在谈完了没,温宛心里特没底。每靠近家门口一个楼梯格,他心里无端的担心便更多一分。 万一宋锐还没谈完怎么办,万一他们正在谈重要的事情被他打断了怎么办? 以至于靠近那扇门时,他连脚步声都放轻了,生怕自己的到来不合时宜。 抬起来想敲门的手又犹豫地放下了。他静悄悄地附耳在门上,屏息听门里面两人是不是谈完了。 一分钟过去,温宛失望地把脑袋从门板上移开。 听不出来。这里隔音不好,里面似乎是有人声的,但又无从判断是来自隔壁还是这里。 温宛一个人在门口孤零零站了一会。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菜,转身,默默下楼了。 不知道宋锐谈完了没有,他不想贸然闯进去。他可以先去楼下流浪猫的花坛那里坐坐,等一会就等一会吧。宋锐待会想起来喂猫就会下来的。 这个时间点,这个荒凉的小区里本就没什么人。温宛带着自己的大大小小的食材,抱着膝盖坐在花坛边边上。 他坐着发了一阵子呆。一个人呆坐的身影看起来莫名可怜。 但也不完全只有他一个人。期间有野猫们出来观察了一会形势,看到今天没有猫粮也没有水,只有一个不速之客在占位后,一扭头便飞快溜走了。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放空。 温宛被铃声震得回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信息——“商昊”。 他抿了抿唇,按下接通:“喂。” 商昊:“是我。” 还是熟悉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商昊停了一秒,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这样拉家常的语气还让温宛有点不习惯。 他问这话时声音已经尽量放缓。商昊天生声线低沉带磁,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就贴在他耳朵边说话。 温宛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自己坐的花坛。他犹豫道:“我刚买菜回来……” 商昊想起了温宛上次帮他钉扣子的事。电话另一边,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这个答案还真是不让人意外。 “下午有空吗?出来喝杯咖啡。” 温宛垂下视线,盯着地上凹凸不平的砖块看。 但是对面不是别人,他想商昊还是比睡觉重要的。如果小助手在这里,怕是会催他现在马上动身。 “好的。” 对面满意了。 温宛挂了电话。手机界面一直静止到自动锁屏,暗了下去。 商昊上一次对他态度这么好还是拿着合同来找他的时候。 他总是这样,有事钟无艳。 花坛边又矮又短,温宛坐的时间一长,双腿都麻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开始担心宋锐是不是忘记了喂猫这件事。 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身前突然降落下来一片阴影。 温宛抬头,就看到了宋锐。 ……还有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宋锐,”温宛诧异:“猫粮呢,没有带下来吗?”难道他不是下来喂猫的吗? 宋锐不点头也不摇头。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温宛只好解释道:“我忘记带钥匙了,也不知道你们说完了没有,就想着等你下来喂猫的时候可以顺便一起……其实我也才刚到。” 最后还是重新上去拿了猫粮,把温宛提了许久的食材放好,再带上猫粮重新下了楼。 今天这顿饭来得有点晚,猫们都等急了。 这里的猫野性大,有时候爱抢食。温宛不小心碰了一下猫食盆,一下把盆子碰歪了,差点被一只正在吃饭的猫挠了。 宋锐当场差点就跟那只猫打起来。 倒完猫食,两个人就一起蹲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它们卖力地埋头吃饭。 温宛看着一个个毛茸茸脏兮兮的小脑袋一耸一耸的,不觉中又发起了呆。 他今天总很爱发呆。 宋锐看他一眼,不动声色,把自己挪得离他近了一点,更近了一点,近得两人都贴在了一起。 “……宋锐。”温宛发现了,无奈地叫了他一声。 宋锐便和他对视,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坦荡又无辜。 温宛并不多看他,重新把目光移回猫群里去。 “宋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住得太挤了?” “地方太小,也没有房间,”温宛继续说着,语气平静:“你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可以自己上药,而且实话说,你在的话有些事情也不太方便……”他一口气说了不少理由出来。 气氛凝滞。远处没吃饱的猫还在没心没肺地拱食,发出微小的咔嚓声。 “我在想,你是不是差不多可以搬回家里住了。” 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温宛不避不躲地看向了宋锐:“你不用点头或摇头,我只是先跟你说一声,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他准备好了,他等着宋锐的反应。 宋锐凝视了他半晌。 他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没有回答。温宛的心情如同被审判一样悬而未决。 但他不能后悔。温宛重新去看吃饭的猫们,脖子那里就传来了一阵热乎乎又毛茸茸的触感。 是宋锐无声地蹭过来,把脑袋搭在了他脖子上。 大个子假装自己很小鸟依人的样子,一点也不熟练地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 他留着板寸,毛茬还又黑又硬,温宛被蹭了一下,脖子里有点点痒,但是意外地还挺舒服。 温宛苦笑,说:“别撒娇。” 他把宋锐的脑袋轻轻推开:“宋锐,我是认真的。” “还有,以后这样的动作不许再做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他百战百胜的苦肉计今天在温宛这里突然不管用了起来。他清楚温宛有多容易对自己心软。宋锐这才抬起头,又一次直视温宛的眼睛。 刚才偷偷蹭过来的时候和温宛的距离拉得太近,以至于此刻,对方有多坚持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第32章 温宛找出一个结实耐用的提包,细心地把宋锐的外衣袜子内衣还有日用品用袋子分装好,一一整齐码放在袋子里。 他想了想,又往里面塞了点零食,防止宋锐饿肚子。 还是不放心,他把里面已经塞满的东西又挤了挤,往里面多塞了个新买的大苹果。 做完这些,宋锐的包大致也准备妥当了。温宛抬起头,看向了厕所的方向。 从刚才两人进家门开始,宋锐就闷头把自己关进了厕所里,已经很久了。 温宛不知道第几次往那扇毫无动静的门看,里面的人既不出声,也不出来。 他好像生气了。在生自己的气。 温宛眼神黯下。他默默低头,把手提包的链子拉上。 另一边,厕所里的宋锐站在镜子前,已经和镜子里的自己相对峙了半晌。 他第不知道几次想拔腿就走,但是又忍住了。 他已经冷眼。 ……做不到。 他做不出来。无论试了第几次,都做不不到。之前碍于年轻雄性的自尊心无法做出来,现在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他再不想点办法的话,温宛就要把他送走了。 宋锐怎么可能让他把自己送走? 想都别想。 即使是苦肉计也不得不用了。镜子里的宋锐对自己露出一个鄙弃的表情。 算了,再来一次。 …… 门外的温宛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看快到中午饭点了,去厨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午饭。 温宛摆好了碗筷,返回去把做好的菜装盘,一转身就看到了宋锐的人出现在厨房门口。 “宋锐!”温宛看到他,手上的活都先放下来了。他擦着手,对宋锐讨好地笑:“太好了,快来吃饭吧。” 宋锐才不吃,谁知道吃完这顿之后温宛是不是就要把他送走了。 温宛竟从他此时的表情中看出了几分严肃。 宋锐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很凶悍了,更别说他像现在沉下脸来,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要不是心底里相信宋锐不会和自己打架,温宛都要误会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了。 温宛咽了咽口水。他是不是又长高了?感觉家里的门框都快装不下他了,再过不了多久,进门的时候怕是都得先偏一下头。 他从来没遇到过宋锐在自己面前生气的时候。 温宛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宋锐?” 气氛莫名就让人紧张。温宛看着他走近了——走得很近,一直到温宛被困在一个宋锐和背后厨房台子的中间,不得不仰起头看他,看自己很小一个的倒影落进那双漆黑的没有波澜的眼睛里。 “宋锐……”温宛双手撑住后面的台子,小心地问:“你、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宋锐点头。 “好,”温宛松了口气:“让我想想,你在生气吗?” 他摇摇头。 不是生气,温宛有些意外。主要是他面无表情时就能让人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温宛也误会了。 “那……” 温宛哑然,他也弄不懂现在的状况了,以至于空白了几秒没有问出口。 他不能问宋锐“那你想说什么呢”,宋锐回答不了他。 温宛比宋锐还焦虑,越说不出口温宛心里就越急。他急欲想说点什么,他不想让宋锐感觉不好受。 这时,宋锐自己动了。 他第一次自己表达了一句完整的话。温宛教他的,食指和拇指抵住下巴,代表“喜欢”。 “我。” “喜欢……” “你。” 这怕是他见过最拽的“我喜欢你”了。宋锐长了一张平时就没什么表情的酷哥脸。即使在说着“我喜欢你”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还太年轻,不相信缺憾。世界上的所有的裂缝都要用蛮力使它补足,即使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温宛教他的,原封不动的。他也不会说别的话,唯一会的就是这一句。 温宛眼神颤了颤,他闭上眼。 他知道宋锐不肯学手语的原因。而温宛一点也不想逼他面对这些,他只要他的宋锐开心。 他这时候没办法说出话来。一颗心脏像是被泡在泪水里一样,酸酸涨涨。宋锐第一次肯说话了。 像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孩第一次会自己走路一样,但是他的此时心情更酸涩也更心疼,一股热潮瞬间冲上了鼻子,温宛费了一点时间平复。 “宋锐……” 再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努力提起嘴角对宋锐笑了笑。 “我也喜欢你,”他抬高手,动作无比温柔地摸了摸宋锐略刺手的平头。他又觉得一句还不够,温宛又重复了一遍:“我也喜欢你,宋锐。” 宋锐黑中带红的脸默默地又红了一度。 但是他略带羞涩又一动不动地让温宛的手摸头。宋锐比他高,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偏偏那双眼睛里又透出一种孺慕的高浓度的喜爱。 “但是你还是得搬走哦。”温宛继续道。 宋锐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 温宛一低头躲开了他控诉的目光,从宋锐和台子的夹缝中钻了出来,端起盘子向他们的餐桌走去。 他对身后耷拉着耳朵的大狗说:“去洗手了,然后来吃饭。” 他背对着宋锐,说这话时的语气如此稀松平常,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一般,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宋锐没有动,只是在后面看他忙活的背影。 他有种错觉。温宛还是温宛,但是他面前的温宛好像和他隔了一层疏离的玻璃,触碰不到。 这种无处发泄的憋屈感让他很烦躁。 相安无事地吃完了一顿饭。温宛在收拾桌子的时候,宋锐发现了那个温宛替他收拾好的手提袋。 温宛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宋锐人已经不见了。客厅里只剩那个整理好的袋子被残暴地踢到了墙角,可怜巴巴地瘪了一个坑。 温宛看着,有些难过。 很明显,宋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温宛把那个被乱丢的袋子捡好,拍了拍灰,然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好久。 都是他的错。 发完呆后,他站起身去厨房切了点水果。他端着一盘切好的果盘,来到宋锐在的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宋锐。”他犹豫地又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声音。温宛尝试转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开了。里面的宋锐背对着他,不肯转过来,一看就是气得不轻。 “宋锐,”看不到宋锐的脸,温宛冲他讨好地笑,语气放轻:“来吃点水果好不好?” 宋锐的背影毫不动容。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水果。 “吃一点吧,我都切好啦。”他温声对着宋锐的背影说话。得到的还是沉默,宋锐始终不肯理他。 “那酸奶呢?我们一起喝冰箱里的酸奶好不好?” 宋锐背对着他,背影冷漠,看似气得不轻。实际上眼睛已经几次往旁边瞟,尽管自己背后的画面什么也没瞟到,更看不到温宛的表情。 他只是换了种方法,他想要温宛改变主意。 面对一屋子让人窒息的沉默,温宛垂下头,看到盘子里码放整齐的果肉,他感到一阵无力。 即使没有回应,温宛继续耐心地说:“那我先把水果放在这里,你待会要记得吃哦。” 一声放盘子的轻响。 “那我先放在这里了。”宋锐不为所动。 温宛停了停。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他的背影说:“我待会可能要出去一趟,你自己要好好呆在家里。” 宋锐的背影一僵。 他终于回头,看到温宛刚好关上的房门。 他烦躁地狠狠锤了旁边的被子一拳。不堪重负的被子团发出噗的闷响,被他锤得一下子散开来。 温宛没说要去哪也没说要去多久,他居然想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宋锐倒在温宛的枕头上自己生了一会闷气。他没有睡着,过了一会,爬起来拿到自己的手机,找到上面一个联系人的号码,发了条信息过去。 第33章 【我是番外二】 夜晚的地下拳场总是十分热闹。 前面还在比赛,震耳欲聋的人声传到后面的公共休息室里。这个时间点在这里的人不多,三两个还在候场的,剩下的就是一群正在打牌吸烟消磨时间的。 “最近老二那家伙赚钱该赚死了吧?”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话。 另一人接道:“想试试啊?你也去疯成疯狗那样,怕是想不赚都难。” 几人嬉笑几句。 “对二。”一个带着大金链子的纹身大哥甩出了手里的牌,想起了什么:“对了,昨晚那事,拉电闸的老鼠找出来了吗?” 立刻有好事者打听起来:“这回的老鼠是真胆肥啊。后来说是抓到了?” 旁边一人手里夹着根烟,低着头拢了拢牌,冷笑一声,嘲讽道:“哪能啊——后来人抓是抓到了,你猜怎么着,弄到最后不是拉闸,根本就是人为的跳闸。” “什么意思?” 说到这事,旁边几人已经憋不住笑声。那人继续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昨天晚上还以为是哪个来砸场子,一群弟兄们抄上家伙冲了,到了那后才知道根本没人拉闸,就是保险丝给烧断了。” “后来算是弄明白了——就那个小娘炮,人家带了个小电煮锅过来!好嘛,一插电一开火,他是美了,整个拳场一秒钟全黑了!亏兄弟们还当是怎么回事呢,被人耍得团团转!” 一圈人终于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有甚者拍桌叫绝。一屋子都是他们的大笑声,旁边的人也靠近过来听。 这圈人一边笑,一边打诨:“别说,那小娘炮平时干的都是女人干的事,人长得也跟个真的女人似的,小脸比女人还白……卧槽!!操你大爷啊!!!” 休息室的其他人被这边的动静弄得一惊,都知道是出事了,纷纷抬头看过来。 只见原本围在一起的人轰的四散开了,刚才说话的那人还被围在最中间,被倒扭着一只手把脑袋摁在椅面上,另一只手扭曲得更惨烈,连带着上面燃烧的烟头一起,被人按在那张刚才还在打嘴炮的嘴上。 宋锐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眼也不眨。 他看着对方的手直接被扭曲弯折成一个触目惊心的角度,而嘴唇上那块肉被烫出一个肉粉发焦的窟窿。 “啊!唔!!!——”他像条待宰的猪一样嚎叫挣扎,眼珠子惊恐地快要瞪出来,整个休息室鸦雀无声,只剩下他口齿不清的尖叫:“宋、慰!等等!卧槽!!!” 然而无论他怎么拼命挣扎,扭着他的那只手始终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围着的一圈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悚然。 一个烟头而已,宋锐还嫌太轻,随手就把熄灭的烟头塞他嘴里。那个装死的人被砰的扔到地上,他视线抬起,环视一周。 他在物色下一个。 围观的人齐齐退后。 大家都知道疯狗的名号,并且也都知道那不是只叫着玩玩而已。 他疯起来是真的疯。 这圈人也不全是这里打拳的,更多的只是来赌博消遣的家伙,本来以为只是普普通通地打个嘴炮而已,然而刚才的一幕在场的都看见了,这个场子里有几个不怕招惹上这个疯子的? 再说了,为什么宋锐会在这!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休息室里还有一个宋锐在。但是这人本就是个哑巴,能指望他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这么一来不是更不对了吗! 要说他们骂人的话,一开始分明先骂的是宋锐本人啊,要动手也是那时候就动手了,为什么那时候倒是没有反应? 难道说一直到后面说那个小娘炮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吗?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房间最边上那几个一开始就在看热闹的这时候也大气不敢出。眼看事情要闹大,有一个压低了的声音说:“老二呢?找个人去叫老二来啊。” “没用的,这时候把老二叫过来也没用了,”他旁边的人努努嘴:“你看他,还穿着衣服,刚比赛完的吧。” 看到宋锐身上比赛的衣服,还说要找老二过来的人也噤了声。 要说这几个人也是点背,刚打完一场下来,现在谁敢上去拉他,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宁愿惹十个正常人也别惹一个疯子。谁也不会在这时候想不开。 刚才还在比谁大声的一群人这会倒是安静如鸡了。偌大一个公共休息室里落针可闻。 直到一阵突兀的敲门声不怕死地打破了这种安静。 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人影探身进来。 “宋锐?” 一群人顿时都被这阵不怕死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在看到来人之后,那些刚才还在背后说人家娘炮的人不禁一阵不自在,怎么是他? 刚才讨论的主角偏偏这种时候出现在眼前,当场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只是听说这小娘炮和宋锐关系还行,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劝。 众人去看宋锐的反应,就怕这人一个不长眼又把疯狗给刺激到了哪里——但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宋锐发疯的时候不认人。 温宛一进来,看这样的场面就知道宋锐这时候又出状况了。房间里奇异的安静让他有些担心,宋锐不会是被这些人霸凌了吧? 不过他好像看到了长椅下面有一截腿。 原来他误会了。是宋锐在霸凌别人,那他就放心了。 温宛站在门叫他:“宋锐,过来。” 这如此嚣张的、仿佛在召唤自家狗子的语气。有几个人表情古怪,开始对目前的气氛产生了迷惑。 而温宛表情平静得让人怀疑是自己听错他刚才说了什么。 更让人迷惑的行为发生了。宋锐动了。他一动,离他最近的人纷纷躲闪。 在走之前,他还面不改色地踹了地上装死的麻袋一脚。 那重重的一脚刚好踹在肋骨上,那一瞬间在场人仿佛都在脑海里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 “宋锐!”温宛看他还动手,这句话提高了音量。 这一声喊的,让本来快要松懈的一群人又齐齐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在那些战战兢兢的目光下,宋锐刚要踹下去的第二脚停住了,他看看地上的麻袋,再抬头看到温宛的脸。 他不高兴地收回了没踹下去的脚。 一圈人这会总算是目瞪口呆了。 半晌有人愣愣地说了句:“他到底……”疯还是没疯? 因为一点也没尽兴,宋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更烦躁了。每个人都被他漆黑阴戾的眼神一扫,后背冷汗顿生。 能确定了,还是疯的。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清楚那是警告。 温宛看到里面许多双眼睛齐齐朝着自己看,还有些不自在。 他也不太确定,他知道有人受伤了,但是被椅子挡住了看不清楚。既然在场的人没一个找他投诉的,应该就不是宋锐先惹事的……吧。 温宛把门开开,让宋锐先出去,自己挡在他前面。回过头一看,那些人的眼神还跟在他后面,从刚才开始,这个房间里愣是没有一个人动的。 温宛还特地在那里停留了好一会,以便有人投诉的话可以直接来找他处理。结果只是和一群人尴尬地相对无言了半天。 除了那些或呆滞或复杂的看不懂的目光之外,那些人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温宛看不懂状况,他特地放慢了关门的速度。 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最后门关上了也没一个人找他投诉。 温宛稍微放下心来。 “怎么回事,嗯?你怎么又闯祸啦?”他问等在一旁的大个子。虽然问是这样问的,但他语气里一点也不见责备,反而是担心更多。偏心得坦坦荡荡。 他能感觉出来宋锐现在有点不太好,他抬高手,撸了撸宋锐的板寸,说话的声音放轻了:“是不是难受,嗯?” 宋锐不点头也不摇头,光顾着蹭他的手。 温宛的手移动到他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宋锐体温是有点热。 “在这里吗?”他有些为难,又有些担忧,小声说着:“……好吧。” 宋锐已经把脑袋搭在了他肩膀上。温宛比他矮许多,因此大个子宋锐不得不把背弯得很低,却还在努力温宛身上靠,像是要把自己塞进温宛口袋里。 他已经很久不打针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新的办法转移注意力。 温宛带着他去找一个新的休息室,那些有人在的地方是不能去了,因此花了点时间。两人靠近的时候,他就低声地问宋锐:“是不是还难受?再忍一忍哦。” 终于敲门敲到了一个没人的房间。温宛松了口气,进去之后便从里面反锁了门。 两人挤进小小一间的更衣室里。空间太小,他们连空气都是分享着呼吸的。 温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红了。 曾经的温宛一度也很忧愁他的宋锐如果不注射药物的时候应该怎么办,他难受的时候温宛就比他更难受,但也只能在一边看着他。后来阴阳巧合之下,温宛无意中发现了另一种不能算疗法的疗法。 原来发泄精力不只有一种办法。 不知道理论上有没有用……总之温宛实践起来居然意外地有用。 两人分享着狭窄的空间。温宛关上门后连转个身体都是贴着宋锐转的。里面有些热,温宛的耳朵也有些发热。 宋锐做这些动作已经无比熟稔。大个子靠近过来,双手抱上他的腰,和在外人面前时是两种状态,动作依恋得不行。 他轻轻摸了摸宋锐的脸,因为无法承受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将他的脑袋一把按到自己肩膀上。 温柔的声音在说:“我帮你摸摸,摸摸就不难受了。” 他伸手去勾宋锐的裤腰。 第34章 温宛狠狠心,时间差不多就出了门,把宋锐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他打车来到商昊发的地址。 他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难找。商昊说是喝咖啡,喝的却不是一般的咖啡,和温宛约定的地方在一家富有情调的私人咖啡馆。 路过店门外就能闻到一阵咖啡特有的苦香味道。温宛站在门口的田园风格的玻璃展示柜前,他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玻璃倒影里面的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整个人都不大有精神,状态太差了,和平时温和可亲的模样差多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看到这样的自己,温宛都愣了愣。现在这样去见人显然不太礼貌。他勉强打起精神,在店门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直到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后,才抬脚进了门。 进去之后有专人带路。里面的环境自不必说,和普通的咖啡厅高了不是一个档次。 商昊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绅士地比他先到一步,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也看到了温宛,一笑,熟稔地叫他的名字。 温宛一顿,也礼貌地说:“你好。” “不用这么客气。”商昊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了,态度亲和地和温宛说着话:“我还在想要不要让司机去接你,要下雨了。” 温宛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天。外面还是阴云密布,只是看得出云层下的天色还微微亮着,和今天早上一样。快一天了,这场雨迟迟就是下不起来。导致一整天的天气都是这个不尴不尬的状态。 他突然想起来,家里阳台的衣服还晾在外面没有收。 温宛收回目光,内心有些丧气。他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的。他今天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都干不好。 店内播放着音量很轻的舒缓钢琴曲。商昊即使坐在这种休闲舒适的环境下,后背的线条依然是笔直挺立的,和他本人一样一丝不苟,公私分明。 温宛就还没见过他不穿西装的时候。他和商昊说话,最后总有一种在谈判的感觉。 商昊将菜单递给他,缓声道:“来,这家的甜品很出名。” 温宛道了谢,将那本装订厚重的菜单翻开来看。 他看出来了,对方是花了心思选的店,菜单里面很多甜品都很有意思,每一款的单价也都令人咋舌。 温宛看着看着不觉跟着认真一点,他选了一样。 而商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他选。在温宛点完之后,眼也不眨地点了一连几面菜单。温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确认了一下,没错,好几面。 ……或许这就是钞能力吧。温宛愣完了,连忙委婉提醒:“点太多了,会不会吃不完?” “没关系,都试试才好。”他依然笑着看温宛。 这下换成温宛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以看得出来这家店确实是人家用心找了的,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能辜负对方的好意。 温宛决定努力打起精神来和商昊聊天。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等待甜品的时间里,温宛环顾了店内一圈,他夸赞道:“感觉很棒。” 商昊:“让一个朋友推荐的。” 当然是助理找的。说完他想了想,体贴地加上一句:“你喜欢就好。” 温宛笑笑。 等摆盘精巧的甜品们被端了上来,温宛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温宛是个识货的。这家店确实不比外面面向大众的那些店,这里的甜品都是有名目在里头的。 见他对待甜品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态度差了不止半点。商昊主动带了话题:“看起来不错。” “是的,”温宛一个个地数过去:“蒙布朗挞的浓厚奶油用在海绵蛋糕上非常搭。我第一次见这种做法,很妙。” “焦糖布丁和芝士蛋糕原来还能这样放在一起,口感好神奇。” 温宛如数家珍,商昊插不上话,但一一笑着附和了他。 直到一声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两人。商昊低头看了一眼,对他说:“抱歉。” 温宛停下说了一半的话,表示没关系。 商昊接电话没有避着他,事实上也不用避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对面说,他简短地“嗯”一声,只是眉头越拧越紧。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把目光转向了温宛。 “好,我知道了。”商昊一边看着温宛一边说,他挂了电话。 温宛不自在地放下了手里精巧的小叉。 “温宛,”商昊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你出来的时候,宋锐在哪里?” 他这样整肃地和自己说起宋锐的时候才是常态。刚才那个会和他一起讨论无关紧要的甜品的商昊好像只是偶尔出现的错觉。 温宛问:“宋锐怎么了吗?” 商昊掩饰下自己那点烦躁:“就下午,他去见爷爷了。” 他之前不是挺不屑一顾吗,不是每次都把派去的人当空气吗,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件事吗?” 温宛有点无措,他的手指在桌下绞紧了:“我不知道。” 商昊打量了一会他此时的神色,眼中神色不明。 “没关系,”随即他重新低头摆弄手机:“你先吃吧,等我打个电话。”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宋锐出去了。”温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歉。 “没关系。”他头也不抬,重复了一次。 温宛看看那些吃了几口甜品,又看看对面正忙的商昊。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顿时感觉……索然无味。 他安静地等商昊终于把电话打完,消息发完,自己鼓起精神,把一碟子没动过的西柚白玉卷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好脾气地笑着,尝试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试一试这个好不好吃?” 商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块粉红色的东西。 他提起一边嘴角。笑是在笑的,只是嗤的一声,像是往人的心意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 “你自己吃吧。” 他现在心情不佳,身边最没眼色的助理看到也会退避三舍,别说这种上赶着惹他不快的人了。 温宛就愣愣地把那个碟子拉了回来。 温宛鲜少会生气。他的脾气好得不得了,一团没有形状没有原则的棉花似的,实在是很难被惹生气的一个人。 他只是会对人失望。 他承认自己做得一点也不好,他很失败,这个世界被他搞砸了。 他看出来了,对面的人根本不喜欢他,这段时间里他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至少现在是这样。 温宛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他想离婚了。 至少也要先分居。 真是奇怪啊,明明只是动了一下放弃的念头,一直以来背负在身上的沉重感也跟着动摇了。 温宛感到难过。这种难过的感觉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摆脱了。但他同时也前所未有的一身轻松。 失望好像是只一瞬间的事情,但它并不是一瞬间的决定,一次失望背后还有无数次堆积如山的小失望。 他厌倦了一段关系需要靠消耗他的宋锐来维系。他的宋锐做错了什么,非得要变成他和商昊之间的纽带不可? 商昊处理完手上的消息,回过头就看到对面的温宛正在看他。 但是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像一下子失去了温度,或者一层滤镜,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你先忙吧,我可能要先走了。” “等等。”那一瞬间商昊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他也说不明白,只道:“下次,我们下次再……” 温宛和他道别,走出了那家咖啡馆。 外面的天色似乎又比刚才暗了一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能下。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逛了逛。 不知道小助手回来之后他该怎么跟它解释。 说他坚持不下去了吗? 听起来不但不可理喻,而且任性,意气用事,不负责任…… 温宛抬起手,抹掉了眼角的水迹。 和宋锐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所以,他做错了没有关系,不要再让宋锐那孩子跟他一起错下去就好了。 本来就坚定的念头更坚定了。宋锐本就不能再和他待在一起,不说他还有一纸协议在身,温宛最怕的,其实是宋锐被他带坏了。 如果宋锐本来就不是和他一样的呢?是跟他住在一起之后近墨者黑,被带跑偏了呢? 他还那么小,不应该走这条路的。 温宛知道自己有多心软,所以这次才要比以往更让自己狠下心来。 他想要宋锐自己去见更多的人,遇到更多的事,再选择他想要走的路,而不是因为他才变得和他一样。 宋锐必须搬走。 说是漫无目的的逛,但是温宛的偏好注定和别人不一样,能让他放松的地方是一片菜市场。 他在傍晚快要打烊的菜市场没有目的地绕了好几圈。几个大妈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路过一次,又路过一次。 温宛在菜市场散步了好久,冷静了。回家之前顺便还买了菜。 晚一点回家也好,不管有意无意,他都不想知道宋锐下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好像比刚才又暗了点,压在头顶的乌云层加深成接近墨黑的颜色。 这次真的快下雨了吧。温宛收回视线,加快脚步。赶在下雨之前快点回家收衣服吧。 谁知今天宋锐回来得比他还晚。 温宛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开门声,还有宋锐的脚步声。 “宋锐,”温宛在厨房叫他:“去洗个手,要开饭了。” 宋锐难得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心情看起来好得不行。 他依言去洗干净手,然后溜溜达达地来到厨房,蹭到正在低头盛饭的温宛身边,看今晚的菜色如何。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转到温宛的侧脸,观察他此时的表情。 除了偶尔几声干活的轻响,厨房里一时变得分外安静。温宛低头干活的表情十分平和,他把一大一小两碗藜麦米饭交到宋锐手里,让他端过去。 小餐桌上的菜色日常十分丰盛。正当两人坐到桌边,准备开饭的时候,外面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温宛的表情丝毫不见意外。他马上放下手里的筷子,反应很快道:“我去开门。” 宋锐警惕起来,忍了忍之后觉得不行,也站起来跟着过去了。 温宛把门拉开之后,一股脂粉香水的味道冲了进来,跟着冲进来的还有一句千娇百媚的呼喊:“哥~” 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她没骨头似的站着,肩膀上的细带子半掉不掉,浓艳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视线黏在开门的温宛身上。 她声音娇软带颤:“哥~我来找你玩啦!” 宋锐脸色一瞬间就黑了。 温宛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人大力一拉,被迫往后退了几步的同时,一堵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了他前面。 女人见状,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她简直不能更开心了,娇笑搭讪:“哎呀,原来是这位小帅哥,好久不见啦~” 宋锐冷眼看着她。 他记得这个人,他还知道温宛和这个女的认识。在郭氏正骨堂旁边那间粉红色的足浴店见过。 门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人已经要不动声色地要顺着门框爬到宋锐手臂上了,宋锐脸色黑沉地躲开。在后面的温宛此时探出头来,开口对她道:“抱歉,今天不行。” 女人诧异。这个哥最近到底是转性了还是吃斋了,什么叫不行?是男人就不要说自己不行! 再说了,刚才不是他本人打电话叫自己下来的吗? 温宛想挪开眼前这堵人墙,无奈宋锐严防死守,一动不动站得牢固。他只好隔着一个宋锐跟女人说话:“你还是先走吧。” “哥~~”女人还不肯罢休。而宋锐后退半步,眼神冷酷,手起门落。那扇门板凶悍地破空而来,女人吓得飞速从门框上闪开,才在那扇门板砍到自己之前险险退到了门外。 “砰”的一大声,门板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在面前被关上。 女人惊魂未定,和一扇门相对半晌,突然破口大骂:“妈的!神经病啊!” 她跺跺脚,趁着在门里的人还没重新出来之前,提着包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隔着一扇门,里面的空气死一般寂静。 宋锐的视线强烈到无法忽视,但温宛假装没看见,抬腿想走。又被一堵人墙轻易堵住了去路。 看来不解释到宋锐满意他是不会罢休了。 不远处的一桌菜都要冷了。 “宋锐,”温宛无奈地和他解释:“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不方便。” “你现在该知道我说的住在一起不方便是什么意思了吧?” 宋锐漆黑幽深的一双眼睛地看着他,依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满脸都写着我不信。 “先吃饭吧。” 当温宛绕过他要走时,宋锐却又再一次固执地堵在了他面前,不让他走。 “宋锐,别这样。” 温宛见状,他也不走了,站在原地和发火的宋锐对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你也是一样。” “别太贪心,宋锐。” “我一直都把你看成自己的弟弟,如果你还想要更多,抱歉,那我也给不了了。” 温宛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无奈极了:“但是宋锐,你要听实话吗?” “我已经不想再和你住在一起了,我累了。” 温宛移开了视线。仿佛是连多看跟前的宋锐一眼都费事了。他也确实一直是垂着眼睛说话的。 宋锐的怒火一下子全被突如其来的冰水兜头浇熄了。 温宛最喜欢的人就是宋锐。所以他深知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怎么打击才够直接。 对宋锐来说,“我喜欢你”比直接说“来学手语吧”有用,对他说“我已经烦你了”也比“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有用。 年轻人们骄傲而易碎,他们有自己的尊严,听不得这样的话。被喜欢的人总是能最有效地惹怒。 宋锐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他愣了多久,也就盯着温宛看了多久。 他试着伸出手去碰温宛放在身侧的手。 被温宛躲开了。 “别这么看着我,”温宛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对不起。既然你要提起,那么让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要今晚走,还是明天走?” 面前的温宛突然陌生得让他不认识了。 原来那不是错觉。眼前真的有一层看不见玻璃隔在他和温宛的中间。他每次想要靠近他,却都无从越过这层看不见的隔阂。 他们被困在玻璃的两边。不知道这层玻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再纠缠下去就太没脸没皮了。 温宛不再逼他,他错开了一点身子,越过僵直的宋锐看了看那桌已经凉透的晚饭,若无其事地问他:“要来吃饭吗?” 他从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宋锐身边绕了过去。 宋锐侧过头,看到了一个不近人情的熟悉背影。 他眸底渐渐翻滚起阴鸷的情绪。 温宛一直以为他养在身边的是条小狗。他背对着宋锐,浑然不觉他养的狼已经朝他的背影露出了獠牙。 行啊,不在这里住就不住了。 反正又不止这里一个地方。 上次他不肯摸自己的时候是怎么做的来着?对,直接把人带回去就好了,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晕了就什么都愿意了。 第35章 不像其他人,他本来就是没爹养没娘教的。或许他从一开始根本不该决定要卖什么乖,这样一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宋锐野生野长惯了,这些年以来从来没人管教他。他自己一个人长成了这样随心所欲的样子,还没学会记事的时候就学会了打架。不管闯了多大的祸也没人理他。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生活的真理,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什么东西的话,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拳头。 不能说话的时候,拳头就代表了一切。 后来老二出现在他生活里。那人叼着烟,旁观了一场宋锐和一群小混混的街头混战。他把宋锐带进了地下拳场。 说了是地下,这个见不得光的阴暗之地聚集了一群三教九流的水蛭蠕虫,没有规则,没有秩序,这里是暴力者的天堂。他混得如鱼得水。 欺软怕硬果然是人的天性。 宋锐在后面,他看着温宛的背影往里走去。却不是走向餐桌,反而是走去了客厅。 他十八年的人生里就从来没有“听话”这两个字眼。在遇见他之前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地活着,现在才说要给他套上链子?晚了。 那个人还自以为自己在那个地方捡到的是一个乖巧的宋锐。笑话,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完全转性,完全变成另一种的样子呢?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那他也是自己一步步踏进里面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呢,好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光。宋锐不会说话,他只能看着温宛在自己身边转,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许多个想法,也在他心里转了一圈。 他人生中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好,像一个第一次进城里的人,怪他太土了。他如此认定自己只能抬头仰望他,最后也只能俗气地叫他月亮。 他喜欢这个人温软的手心,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看自己时带着星星的温柔眼睛,喜欢他说话时温温柔柔一点也不用力气的语气。 他的天空里渐渐升起了一轮月亮。 他是他唯一的月亮。 和那个人的天真不一样,温宛总以为他捡到的小狗的乖巧是与生俱来的。其实不是的,因为在那个人的身边,它一点点收起把利爪和尖牙藏到肚皮下。 为了让月亮停留得久一点,他朝着在月亮能看得到的地方,露出了无比顺从和听话的模样。 可是果然这样是没用的。 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月亮是没用的。 …… 被温宛领回家里养,没脾气的宠物当久了,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不是什么家养的宠物。他的天性是会咬人的。 深不见底的黑眸冷静地看着温宛的背影,他心中也奇怪于自己怎么能装这么久。 谁知温宛并不是要去吃饭,他先是到客厅把沙发后面的一个手提袋拿了出来。 之前宋锐一看到这个袋子就不开心,还发了脾气,温宛重新整理好之后,担心宋锐看到它又不开心,这次把它藏在了沙发后面。 现在看来也不用藏了。他直接把包拎了出来,让宋锐看见。 手里的包突然被人接过去。温宛转头,看见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宋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温宛稍微一愣神,一道快得看不清的黑色抛物线径直从阳台飞了出去。 宋锐还在冷冷地看着他,一只手却直接把包被从阳台上丢出去了。 “宋锐!” 温宛吓得大惊失色。他飞快地跟着一起扑出阳台,只听到一声闷闷的落地声,那个包已经重重砸在了楼下。 还好,还好,没有砸到人。 他惊魂未定,只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们这里四楼。要是砸到了人怎么办。他回头一看,身后的人还是那个表情,他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宋锐!”温宛脸都涨红了,被气得不轻,说话的音量提到了最高:“你干什么!” 这间屋子里的气氛第一次如此剑拔弩张。宋锐自然不会回答他,他只是漠然地望着温宛,漆黑的眼底没有波澜。 先败下阵来的是温宛。 他突然匆匆地低下头。两人站得靠近,宋锐本就比他高了一头不止,于是看见了他乌黑的发顶。 同时手上落下一点热热的陌生触感。 像是屋子里凭空下雨了一样,只是这雨是热的,又瞬间转凉,只下了一滴,落在他的手上,是温宛的眼泪。 湿润的热度渗透进皮肤里,沿着他的四肢百骸行走。那点水渍的触感瞬息变得冰凉,缓慢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滑落。 温宛整个人都败下阵来了似的,从肩膀,到身体,他的人一寸寸地颓败下去,最终在地上蹲了下来。 他的脸埋在自己手臂上,肩膀在细细地抖。 他刚才在做什么,他明明知道宋锐不会说话,他为什么要骂他。 他今天情绪太容易起伏了,自己不该拿宋锐撒气的。是他的错。 宋锐整个人身体都僵硬无比。 他像是被一颗泪水封印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 刚才分明还是剑拔弩张的场面,硝烟都没来得及升起,这场莫名的对峙顿时消弭无声。只剩屋子中间沉默不语的两个人。 宋锐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的手臂动了动,抬起一点,又僵硬地收了回来。 没等他做好决定,收拾好情绪的温宛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你走吧。” 他眼圈是红的,脸也染上绯红的颜色,说话时声音低低的,带着鼻音,又轻软,像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伸出手去推僵立的宋锐。 宋锐被他推了一下,又推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温宛不费什么力气,把一个除了僵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宋锐推到了门外面。 宋锐一直任由他动作,一直到一只脚踏出门外,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硬生生地停住不动了。 他红着眼睛看宋锐,又哑声说了一句:“你走吧。” 宋锐还想做什么,之前硬邦邦的气势不知道到哪去了。他还想把温宛带走,他还可以做很多事,但是一旦对上那双通红润湿的眼睛,他浑身上下,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真的就那么讨厌他吗。 温宛在里面拉着门把将门关上。这一幕像是慢动作一样,一点点把宋锐和他固执的目光关在了外面。 第36章 眼前的门被渐渐合上,宋锐在门内的那一只脚也不得不收了回来。温宛在他面前关上了那扇门。 刚才那颗眼泪停留在他手上,让宋锐反应了太久。看着温宛的脸消失在门后面,他的心跟着重重一坠,意识到自己真的被赶出来了。 宋锐握住门把。里面的温宛察觉到,咔哒一声及时地落了锁,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的宋锐试图转门把又转不动的声音。 他在外面拍门,面前的木门一直沉寂着,后来宋锐就换成了锤门。 或许是宋锐也知道温宛不会开门了,他锤了一会,安静了下来。 最后他一个人在门外站了半晌。 温宛还站在原地没有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宋锐终于走了。 刚才闹的时候明明那么大声,现在一旦安静下来了,又好像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样。这间房子里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过分。 宋锐走了。门里的温宛似乎是想要长长地松一口气,那口气深深地呼吸进胸腔里,却怎么也没再能吐出来。 温宛回过神来,他缓慢地走去洗了把脸,回来时,一眼看到了那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 不能浪费。他热一热吃吧。 温宛端起两个盘子走进厨房,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小雨,淅沥沥的,轻拍着窗玻璃。 这场蓄积了整整一天的雨到底还是下了。 他想起来,宋锐走的时候没有带伞。 温宛低下头,吸了一下鼻子。端来的冷菜放在厨房台子上,他发现自己现在实在提不起胃口,就算努力了也一样。 以前他心情低落的时候一般会做家务来转移注意力,温宛看看四周,可以拖个地,或者整理一下房间的。对了,下雨了,屋里的每个窗都得去关好。 做点别的事情吧。他想着,把手里的盘子放了下来。他想要走,转身却捂住了脸。 他放弃了。 温宛发现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自己。他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身的力气一样。只是人还是清醒的,清醒地颓丧着,什么也不想做。 但是一旦没有事情做了,屋子里的这种安静又像是会一寸寸侵蚀进身体里去,他脑子里一下子都空了,忍不住一遍遍地想宋锐。 宋锐该讨厌他了。 温宛动了,他不想再想下去,于是走回了房间。他安慰自己先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本就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只是没想到后劲这么大。 ……他真的很喜欢宋锐。 可是宋锐现在该讨厌他了吧。 房间里暗沉沉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一向很小的房间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出了空旷。听得出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温宛把脸朝下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反正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或许他可以允许自己偷摸后悔一下。一分钟就好。 明天他就会好了。 这样想着,热而酸涩的眼泪顿时从眼角流下,很快洇湿了一块被子。那一处很快变得湿冷,贴着他的脸,而他仿佛没有感觉,泪水连续不断地默默掉下来。 埋在被子里的人不肯哭出声音,所以也只是偶尔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大,只是心酸得可怜,听着就让人也跟着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雨渐渐下得大了。这场蓄积已久的雨来势汹汹,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黑云低低地要从城市上方倾压下来。外面大雨倾盆,雨点从一开始的拍打变成砸着窗玻璃。 雨声渐大,他终于敢躲在哗啦啦的暴雨后面发出一点哭的声音。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灰暗低沉的情绪里面。 这场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了。 恍惚间他似乎在被子里听出了雨声中夹杂的一阵敲门声。 温宛的哭声停住,他第一时间抬头看向门外,在辨认刚才是不是听他的错觉。 有人来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宋锐,但其实他回不回来都一样,门既然已经锁上,之后无论如何都没用了。事到如今温宛不可能再给他开门。他们都清楚。 宋锐回不来了。 他确定了,外面确实有“砰砰”的声音,和敲门的声音有些不一样,被敲的并不是门。温宛察觉不对,他马上一回头,一眼看到刚才说回不来的宋锐正一身雨水地弓身从窗户外面爬进来。 身上还斜背着那个温宛给他收拾的包。 窗外大雨倾盆,浑身已经湿透的宋锐成功打开了窗,正踩在窗沿上,和床上眼睛通红的温宛对望。 冷风带着雨丝从外面刮进来。雨水一直从他的下巴、身上湿答答地淌落下来,一直滴湿了房间里的地板。 一瞬间温宛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他眼花了? 这里可是四楼啊…… 宋锐抹了把脸,他开窗了,却也只是坐在那里不下来。温宛整个人彻底空白了一秒。那一秒里他无暇思考,身体先知道慌了。他心跳如雷,突然飞身过去,跌跌撞撞地跑去拉宋锐。 “宋锐!” “你疯了!” 他只是坐在那里,又不下来,温宛快被他吓得心脏停跳。 温宛难以置信。就因为自己不可能再给他开门,这个臭小子竟然自己直接爬窗上来了? 他当自己是什么,还是十几二十岁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吗? 宋锐自己确实就是。 温宛扑过去的时候窗台上的宋锐就伸手接住了他。 温宛之前就领会过的,他还太年轻,不相信缺憾。世界上的所有的裂缝都要用蛮力使它补足,即使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 他鲁莽,冲动,勇敢,不计后果,不顾一切。世界上的所有因果关系就是恶龙和公主,他打败恶龙,他见到公主。 今天不行,他明天还会再来,后天,大后天。他背后是一个大雨倾盆的灰暗世界,他漆黑无声的眼睛里只有一个温宛。 温宛终于握住了他的手。此时宋锐一双手湿凉无比,握紧的一瞬间,他却像是直接握住了一颗炙热跳动的心。 温宛一拉才发现自己拉不动他,他惶急地叫宋锐的名字,更多眼泪从眼睛里滚落。 宋锐自己在窗台上不肯下来。他的背还在外面淋着雨,他的寸头被打湿,衣服也湿透了,雨水淌到他的眼睛里面,他的脸也是湿漉漉的,他不肯下来。 他一只手抓着温宛,另一只手松开了窗沿,看得温宛触目惊心,连话都不敢说了,只会死死抓紧手里宋锐的手。 “我喜欢你……” 宋锐用仅剩的另一只手说。 一遍还不够,他继续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没有声音,只有漫天哗哗的大雨声。 温宛嘴唇发着颤。 冷冽的雨水从外面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和着许多新的泪水一起。他死死握着宋锐的手,不敢放松一点。而宋锐回握他更紧,紧得两个人像是连在了一起。 这种恶龙公主的行事逻辑无疑特别流氓。但是在温宛这里又特别管用。 “你进来,”温宛终于颤抖着话音说:“我不赶你走了,你快进来……” 宋锐的睫毛上挂晶亮的雨水,他凝视着温宛。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 “真的,我以后也不赶你了。宋锐,你先下来好不好?” 宋锐又看了他片刻。 刚才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想要进门的时候被温宛锁上了。 他沉默的视线落在下面那个老化的门锁上。对他来说很脆的一扇门,禁不住几下踹的,甚至都用不上开锁工具。 不过是为了想要进门而已,他已经动了暴力卸锁的念头。这才像他。 ……但他很快意识过来,或许对他来说,有更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其实也不难。这栋楼已经很老了,阳台的栏杆,空调架,墙外的水管都是能落脚的地方。就是雨天了,生了青苔的地方有点滑而已。 他记得阳台是被锁了的,于是换了卧室的窗,结果遇见了正一个人在房间里掉眼泪的温宛。 半个身子在外面的宋锐终于肯动了。他依然握着温宛的手,从窗户上轻捷地跳进了房间里,带着一身冰凉的雨水。 温宛在他落地的同时飞快关上了窗,一颗无处安放的心脏依然怦怦地跳个不停。 温宛怀疑自己是被吓得不轻,被吓坏了。宋锐从窗户里跳进房间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期。 他转身用力地锤了宋锐一下,说话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你吓死我了!” 可不是青春吗,像是爬窗户这种事情,小男友宋锐等在他家楼下一整个晚上,就算只能望到一个窗,但也迟迟都不肯走,是酸涩又清纯的爱情。 只不过这个小男友更剽悍一点,直接从楼下爬上了他家窗台。 宋锐低头看他,看自己身上的雨水滴答落在温宛身上,砸出点点的水渍。他反而翘起了一点嘴角。 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他是因为淋雨,而温宛是因为要接住他。 但是温宛再也不能赶他走了。 第37章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场大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哗哗大雨冲刷着整个城市。雨幕里亮起了点点灯火,已经是晚上了。 家里的窗户已经全都关紧了。温宛正在厨房,身上穿着围裙,面前灶台的火焰扑扑燃烧,上面架着一口小锅,煮着咕噜沸腾的姜茶。 暖烘烘的白汽蒸腾而上,气团扑在温宛低垂着的脸上,冰凉的脸回暖了一点。连带着刚才哭肿的眼睛,还有被擦红的鼻头一起,都被暖呼呼带着姜味的水蒸气烘得舒服了一点。 浴室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是宋锐正在里面洗澡。 一个人在厨房的时候,温宛还在控制不住地打着哭嗝。 一想到宋锐刚才踩在那么危险的窗边,还在下着雨的情况下徒手爬了上来,温宛就止不住地后怕。他实在被吓得不轻,从此以后对那扇窗户有了心理阴影。 太危险了。温宛心有余悸,不敢再去回想。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保守安稳的居家型的人格。他眼界很小,胆子不大,在所有和宋锐有关的事情上,他尤其胆小,生怕他哪里不好。 刚才趁宋锐不在的时候他又哭了一场。 温宛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把没打完的哭嗝全都憋了回去。 过一会不打嗝了。他熄了火,端出两人的杯子,一人满上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他还就着窗玻璃倒影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确定状态还好之后才端起两个杯子走出厨房。 外面雨势不减,噼里啪啦地打着家里的窗玻璃。空气湿凉,雨声平稳。淋雨后能喝上满满一杯烫手甜蜜的姜茶最好了。 没一会,浴室门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 他刚洗完热水澡,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身上散发的潮湿热气是和温宛一样的沐浴露味道,闻着就让人浑身舒泰。 “宋锐过来,”沙发上的温宛叫他:“把这个喝了。” 宋锐应声过去坐下。他不挑食也没有忌口,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听话吃下,照单全收。 温宛就在一边,捧着自己的那杯慢吞吞喝着。 姜茶又甜又辣。有些烫,宋锐几口喝完了,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嗒的一声。一时间,只觉得四周有些安静。 人虽然是坐在他身边的,但是感觉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 毕竟宋锐能像现在这样和温宛坐在一起,说到底不过是他逼温宛答应而已。 温宛手里的那杯姜茶才喝到一半,他缓缓开口道:“宋锐。”尽量控制自己太过泛滥的情绪,温宛埋着头,轻声地说:“以后一定不许再这样了。” “今天太危险了,你真的吓到我了。” 温宛怕自己一看到宋锐的脸就又控制不住,只能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杯子看。 宋锐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 温宛手中的姜茶被一只手抽走了。 他感觉身体随之一轻,双脚离地,人都懵了。上一秒他还坐在沙发上,下一秒他的人就被好好地放在了一个宽厚暖和的怀里——是用放的没有错。他抱起一个温宛如同搬走什么东西一样轻易随便。一抱一放,人就被抱在了自己腿上。 温宛比他矮就算了,体型也比发育优秀的宋锐小一号,被安置在人家怀里竟然刚刚好。他的小腿搭在沙发上,人在宋锐怀里被端正地抱抱好。 温宛说过的,他只是单纯把自己当成弟弟,他已经厌倦了和自己在一起。 他说,是自己太贪心了。 也是。 月亮不属于所有人。月亮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宋锐怀里抱着一个并不喜欢他的月亮,感受着怀里身体的温热和绵软,下巴抵在他发顶上。他闭了闭眼睛。 温宛懵了。 虽然宋锐以前也喜欢亲近他,但是这一次该怎么说呢,之前一直以来拥抱都好像一只大狗拱到自己怀里,他第一次突然整个人被抱起来,如同抱一个娃娃一样轻易地抱在怀里,被宽厚暖热的怀抱包围。 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再长大了会很不得了的。他的怀抱足够宽大和暖和,心跳声平稳而有力,足以填满任何安全感的缺口。 温宛坐在他腿上,头被按在他心口,宋锐的下巴搁在他发顶,像守护宝贝的恶龙一样,用身体把他整个人都圈起来。 宋锐这算是答应他了吗? 温宛也不知道他这种粗糙又如此有力的安慰人的技巧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感觉还有一丝丝经验在其中? 温宛叹气。 和他的顾虑重重比起来,宋锐会选择更直白强势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方式。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如果要分开,那把人抱紧不就好了。 像是抱住他,温宛就跑不了了似的。 温宛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毕竟他不说话就没人说了。而现在再安静下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要奇怪起来了。他说:“等待会雨小一点,带你去看看手。” 怀抱还是挺有效的,他暂时没有把自己从这个怀抱里移开。 …… 之后雨势稍减了,但也没减多少。温宛带他到了熟悉的郭氏正骨堂。 他不知道宋锐下午受伤了没有,但是他的一只手上还一直带着保持器,理应再去看看的好。 小助手重新在他的脑海里久违地重新上线的时候,温宛清楚地感觉出来了。 “小助手?” “嗯。” 小助手出差一趟,回来的时候看到温宛的人竟然没有在家里。 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熟悉,又让人想不起来。但是在看到那个秃顶的老中医后,小助手一下就有印象了。 它开开心心道:“哟,小兔崽子又把自己送进来了,这才多久呢。” 郭老医生正在给宋锐看手,温宛就站在一边等待。他现在再面对小助手,心虚两个字就差大写在脸上了。 但是今天回来的小助手心情居然还有点不错,温宛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有救。 宋锐又双叒叕把自己搞进来接骨了,小助手喜气洋洋地在一旁看热闹,说:“臭小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别是又闯祸了吧?” “没有,没有闯祸,”温宛连忙应了,他一心想把宋锐塞到自己背后藏藏好,紧张地狡辩:“真的。” “嗯?” 温宛招转移话题道:“你,你这次怎么样?还顺利吗?” 他还记得小助手走的时候唉声叹气,尾巴都翘不起来了,可是今天回来居然春风得意,看来是有所收获。 提起这个,小助手果然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和温宛说了起来。 “我说之前怎么突然把我找回去呢,是好事啊好事!” “剧情世界运转的气运不是两个主角撑起来的吗,结果轮到我们这个世界,剧情一个点没踩准不说,剧情世界还运行得顺畅得不得了,上面一查情况不对,就把我叫回去了。” “你猜怎么着,上面说这个世界的气运根本不是我们这两个搅浑水的撑起来的,我们根本没起到一点作用哈哈哈哈哈哈,”它说到这里,忍不住有点自豪:“……是上面有领导下来视察了。” “是领导啊!领导大人的气运有如一面承重墙,有了他就不用没有男主什么事了。所以上面就又把我派回来了。” 温宛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分心去盯着那边宋锐的情况。 小助手说到这里,它顿住一秒,语气陡然严肃:“你听好,下面我要说的就很重要,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到时候追问起来,我们没有完成任务的这个锅,不是我背,也不是你背……反正上面什么也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温宛疑惑道:“啊?” “嗨呀,这里一共就三个外来者,你,我,领导……懂了吧?反正领导视察完就走人了,我们统一口径,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把锅全部推给领导……” “领导是谁?” “管他是谁,总之是剧情之外的人物,和剧情没有关系的,说不定我们现在还没和他碰过面。” 温宛一直在关心宋锐那边的情况,这时候老郭医生一看过来,他及时地站了起来,小助手也顾不上了。 小助手:“喂!你还没说懂不懂呢!” “懂了。”温宛连忙答应,紧跟着问一直不说话的老郭医生:“医生,怎么样了?他的手还好吗?” 老郭医生镜片后的小眼睛盯了他一会,也不说话。温宛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扶住了桌子。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老郭医生把宋锐包扎好的手撂在桌上,语重心长地问:“你们两个真不办张会员卡?” 心情大起大落的温宛没能反应过来:“……嗯?” 小助手噗呲一声乐了:“办办办!怎么不办!快给小兔崽子办一张,多划算!” 老郭医生悠悠道:“冲一千送十块,冲两千送二十,多冲多送,可以考虑免费送一次针灸或拔罐,刮痧也行。” 小助手眯眼:“嚯,还是家黑店。” 老郭医生拨下眼镜:“童叟无欺。” 温宛都被小助手的声音搞乱了,他连忙问起宋锐的手:“医生,那个,他的手怎么样了?” 老医生已经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还在恢复期,能注意就多注意点,再办张会员卡,暂时没有事。” 听到这里,温宛一颗心这才算放下。他心疼地看着那只重新被包扎起来的手,心中已经考虑好了一套近期进补的食谱。 “谢谢医生。” 老医生摆摆手,对不办卡的人没了继续营业的兴趣。温宛交了钱,转身对宋锐温和道:“我们回家。” 外面还下着雨。两个人同撑一把伞,温宛小心地挤在伞里,怀里抱着宋锐的手臂。他看不到宋锐毫无原则地把伞往他那边歪,半个肩膀在外面淋湿了一点。 外面下着雨,雨伞下是另一个小世界。 小助手旁观了半天,迷惑地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跟他走得那么近?” 温宛……温宛刚才不小心就忘了还有一个它在。温宛无比心虚,他小声说话,想糊弄过去:“就……兄弟嘛。” 小助手:“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把我当傻比。” 温宛更加心虚,不说话了。 第38章 温宛问小助手:“你说,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没啊,怎么了?” 温宛自言自语:“为什么感觉医生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小助手:“害,你管他做什么。” 温宛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哪里得罪了医生。他刚才有好好给宋锐治手吧?有的吧? 小助手:“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跟我解释!” 小助手刚才一路亲眼看着他和宋锐一路并肩走着,一起走到了小区门口,惊觉自己被骗。 “臭小子现在居然还住在这里?!” 它可是还记得自己离开之前温宛怎么跟它说的,什么都是为了宋锐好啊,什么宋锐不能再住下去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硬要说的话,它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么意外就是了。 自己的实习生它还能不知道吗,不过是慈母多败儿罢辽。 温宛弱弱地说了一个“嗯”,然后就狡辩不出来了。 他此时正在家里的厨房。刚才出门之前温宛就设置好了炖汤的时间,现在正在用一块干净的湿布把炖盅取出来。 今天才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已经决定要给宋锐好好补补了。就从今天晚上的宵夜开始。 小助手问他:“都住在一起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它可是记得,温宛之前有多担心自己带坏宋锐来着。 温宛现在还是没有放下担心,他还是怕自己带坏宋锐。他放好手里的炖盅,沉吟一会。 小助手等着他的回答:“嗯?” 温宛试探性地:“……我、我用爱感化他?” 小助手:…… 小助手:“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温宛:…… 他知道这样不好,宋锐年纪小,难道他也小吗? 他已经以宋锐的监护人自居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往保护孩子的方向思考。人是不可能意气用事一辈子的。 冲动是容易的,难的是责任和担当。温宛现在把这些都单方面地压在了自己肩上。 他看宋锐就像是在看沉迷电子游戏的孩子一样忧心忡忡。既狠不下心那样对他,又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误入歧途。 可惜他毕生唯一的一次硬气在赶宋锐出门的那一天全用光了。 温宛叹气,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拒绝不了宋锐了。 他给自己炖的原盅菌菇乳鸽汤滤除浮油,撒了点盐和胡椒,觉得味道可以了,探头出去喊宋锐:“宋锐,洗完手了吗?” 外面没看到人。宋锐还在洗手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温宛“啊”了声,心生懊恼。他忘了,宋锐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了。 他拿了块手巾擦干手,快步走去洗手间。进门果然就看到宋锐的背影还在低着头,而那只没上保持器的空手上面根本还打不出多少泡沫。 按照他们家里一贯的洗手标准,水冲是不合格的,得用洗手液。 “我来吧。”温宛犹豫片刻,他走了过去,撸起袖子,把宋锐那只手拉过来自己这边。 不久之前,温宛这双手还曾温柔地贴着他的头发,他的脸抚摸,没人比宋锐更深刻知道它们有多温柔,细嫩,柔软……还有舒服。 他两只手都握上了宋锐干举的那只手,就着上面滑腻的洗手液开始细细搓洗了起来。 因为主人本身就温柔无比的缘故,那双手简直是他的第二个化身。温宛低着头,动作麻利,手指灵巧,认真地替宋锐洗手。 宋锐的肤色比他深一点,两个人、两个色号的手中间夹着绵密的白色泡沫,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有些……赤衤果。 宋锐的手一动不动。两个人的手搓搓洗洗,体温的缘故,泡沫很快变热了起来。 而在宋锐的眼睛里,那双白皙纤柔的手一寸寸地仔细纠缠过他的指尖,指缝,手掌,力道轻柔,动作认真,把每一寸皮肤都搓洗得干干净净,酥酥麻麻。 清洗指缝的时候,纤而柔的五指和他的扣在一起,又分开,又扣上,像一张白色的小一号的网把他当场捕获。 也不知道是洗手液太滑还是那双白皙的手皮肤太滑,那种溜来溜去的滑太让人心神荡漾,宋锐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声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温宛发觉他的动静,停下动作担心地问。 宋锐摇头。 温宛把他的手抓到水龙头下面冲。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洗个手,感觉到隔壁的身体又变僵硬了。温宛转头看到宋锐耳朵发红,还在盯着自己洗干净的手发呆,心想可能是洗手间里太热了。 他贴心地提醒宋锐:“可以出去喝汤了。” 宋锐停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剩下的那只手递了过来。 温宛:“这只也要洗?” 宋锐又往前伸了伸,耳朵红着。 温宛便犹豫道:“……也,也不是不行。” 于是最终又一起待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 小助手早早地就跑出去阳台沧桑点烟了。它从知道臭小子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看破红尘。 它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后来宋锐被赶出来喝汤,因为温宛要洗澡了,他今晚还没洗。小助手看到宋锐坐在客厅里,他光是闻着那盅东西,也不动口,于是好奇地问温宛:“你里面放了什么啊?” “嗯?”温宛出来拿衣服,应声答:“加了点党参……而已。宋锐今天受惊了,得给他好好补一补。这半句话温宛没说出口,他至今还瞒着小助手今天发生的事。 小助手吩咐温宛:“你洗完澡叫我啊。” 温宛准备关上浴室门:“嗯嗯。” 一般像是他进浴室的这种时候,小助手自然是没有权限拥有视野的,只有等温宛完事了之后它才能被放出来。 温宛今天也受惊不小。 站在淋浴头下,仰头让热水冲打在身上,他长舒一口气,仿佛每个细胞都被热水泡得惬意地舒缓开来了。 放松是放松了,可是当温宛伸手要拿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在空空如也的墙面摸了好几圈,愣是没摸到一点东西。 温宛:…… 他为什么会没拿衣服进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来着? 温宛苦苦回忆—— 他出去拿衣服,找了一条干净内裤,然后小助手突然打岔问宋锐的汤,当时他心慌了一下,就想赶紧关门屏蔽它……然后现在就只剩下一条内裤能穿了。 温宛看了一眼浴室里正在奋力运转的洗衣机,啊的一声,无力又泄气。 怎么办,衣服已经在洗了,为今之计,只能是叫宋锐帮忙拿衣服过来了。只是温宛想象到那个场景,他觉得不太好,怕是到时候还会尴尬。 温宛被困在浴室里,茫然四顾……嗯? 他一眼看到了宋锐之前爬窗时背进来的那个包。 是他下午挂在这里还来得及没拿走的,里面被弄脏的衣服已经拿出来洗了,还剩下几件干净的。 ……等等,或许他可以有更好的办法。 外面的宋锐已经喝完了他的夜宵,正躺在沙发上惬意地消食。他听到温宛的声音在浴室里大声叫他:“宋锐——” 温宛说:“你待会先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看,听到了吗?” “一定要闭上眼睛!” 厕所里的温宛喊完,他估摸着差不多了,从里面小心地开了一道门缝,看到客厅里的宋锐果然十分听话地闭着眼睛。 其实宋锐大多数时候在温宛面前都是听话温顺的,不愧是他养的小孩。 温宛随即便放下心来。他浑身上下穿着一件宋锐的短袖,从浴室里走出来。 不得不说,温宛这双又白又直的腿,实在是太适合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大一号的短袖出来了。 衣服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宽大。下摆全放下来就到了大腿根的下面再下面,袖子也长到了肘弯,衣服下面隐约露出下面那具身体清瘦诱人的轮廓,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人一阵血气上涌。 温宛踩着拖鞋,快步往卧室里走,一边还不忘紧张地转头看宋锐有没有偷偷睁眼。 刚洗完澡脚上湿滑,他也不敢真的走快。温宛穿着宋锐的衣服路过他面前,一直到安全地进入卧室并关上门了,才放心喊他:“好了,你可以睁开了。” 温宛心想,宋锐果然全程都没有睁开过。 还好这孩子比较傻,他顺便庆幸着。 正在阳台放风的小助手默默抽了口烟,转眼就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臭小子无声无息流下来两管鼻血。 它沧桑地朝空气里吐出一个烟圈。 怎么说呢,槽多无口。 可怜它这双眼睛已经看透的太多。 还心心念念着给人家进补,补去吧。指不定是谁比谁单纯呢。 客厅里的宋锐等温宛关上门后便捂住了鼻子,另一只半残的手在到处找抽纸。好容易把鼻血止住不流,他还不忘把带血迹的纸丢马桶里毁尸灭迹,免得到时候温宛看到又该担心。 宋锐在外面耽误了一会时间,温宛却一直没有出来。 他进卧室找温宛。此时的温宛身上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正弯着腰在整理床铺。 他看到宋锐进来,直起身,怀里抱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说:“刚好你来了。宋锐,汤喝完了吗?” 他看着宋锐,把怀里的被子往上抱了抱:“今晚你睡房间哦,我去外面睡。” 第39章 温宛抱紧了手中的被子。 宋锐和他之间隔着一张床对视。他就站在门边,那双墨黑眼睛无声地盯着温宛看,顺便不动声色地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哎……”温宛抱着被子走上前去想阻止他,那扇门就咔哒一声被上了锁。 温宛走到他面前站定,两人中间隔了一团被子,身高的差距仍然很明显。站在他面前温宛视野变暗,清楚感受到了来自身高的压迫,他往左走,面前的人就往左堵,往右走,宋锐就往右偏。 温宛抬头看,宋锐始终注视着他的乌黑瞳仁里便印出里一个他小小的倒影。 趁他不察,温宛飞快地伸手探向宋锐身后门把,怀里的被子也跟着哗啦散落开。没想到宋锐身手更敏捷,在他碰到门把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宛还不死心,还想用另一只手反抗。没了一团被子,面前高大的男孩陡然靠近了他,温宛察觉到了危险,下一秒已经被人抓着手腕紧紧地抱住了。 这个动作温宛已经挣扎不起来了。他的身体贴到最近,被箍在怀里的人听见他的呼吸,感受到他温热胸腔的起伏和衣服下的肌肉线条。 温宛无奈地叫他:“宋锐……” 宋锐并不想听。 两个人都是打过拳的,自然知道这样过于粗糙简单的动作并不是锁人动作的妥善方法,三角绞,十字固……反正总不该是这样抱着,让温宛还有很多挣脱的余地。 面前宋锐的身体像一堵会发热的墙壁一样,堵着他一步步往前走。温宛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被人抱着后退了两步,两人赤着脚踩过了掉落在地板上的被子。 温宛的腿弯碰上了床沿。他察觉不妙的时候,人也随之失去重心,视野飞速颠倒,整个人向后掉在了床上。 “宋锐!”温宛惊呼。 宋锐在,他结结实实地压在温宛上面。 行了。这下妥了。 宋锐简单粗暴地把人压好。让他全身上下哪里也动不了,以及哪里也去不了。他这时候的思想还洁白且单纯,而且还蛮不讲理,纯粹只想着要把人牢牢控制住这一个想法而已,也没听出温宛话音里的一丝变化。 “你!……” 温宛“你”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反应比刚才还要大,一直在咬着下唇奋力扭动着想要从他身下移动出来,可是又没两下就放弃了。 他的脸颊漫上好看的绯色,喘息声在宋锐的耳边。 温宛想捂脸。但此时自己一只手被宋锐抓着,另一只手被人压在身下。 宋锐蛮不讲理的方法还挺管用的。他动弹不得。 他试过了,只要一有动作就会让两人压在一起的身体摩擦生热,一直到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升温。 温宛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宋锐,你起来。” “宋锐……” 上面的人一动不动。只有近距离的呼吸声和火热的胸膛始终压在他身上。 宋锐倒是觉得这样的体验十分新奇。他很满意。 把人压在自己下面之后,他亲身感受到温宛的人好像比他看起来还要更小。又小又可爱,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压了一会又心觉不够,抬起脸想要看身下的人。 温宛却没有看他。 他面上有浅浅的潮红。只是眼睛望着上面的天花板,像在发呆。 负罪感如同鞋底尖锐的石子一样每一步都在硌着他。即使尽力去忽略了也不是办法,石子该存在的还是存在,伤口越磨越痛。 他挺难受的。 然而还能怎么办呢。他软硬兼施,宋锐不为所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面对商昊的时候都可以做得很好,可是换成宋锐却不行了。他拿宋锐没有办法。 宋锐好像察觉了温宛和平时的不一样。温宛动了动手腕,那只在他腕上抓出温度的手掌略一犹豫,就松开了。 温宛什么也没说,那只能动的手轻轻放在宋锐脑后,动作温柔地摸了摸 他看不到宋锐的脸。他的脑袋就靠在温宛肩膀上,太近了,温宛一转过去,自己的脸就能碰到宋锐的。 宋锐的板寸手感很微妙。头发生硬,但也不扎手。温宛从他的脑后慢慢地,温柔地摸到了后颈的皮肤上,然后又从头开始撸。 宋锐压着他,他摸着宋锐,感觉到宋锐渐渐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喜欢温宛这样摸他。 很轻柔的动作,却意外地有力量。让人身上酥软,这种舒服是直击心灵深处的舒服。宋锐总是能为他的温柔屈服,不管什么时候。 宋锐闭上眼睛,一不小心就享受了起来。 “宋锐,”温宛一边抚摸着,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缓声说话,温柔得像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你知道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手语,在里面,‘喜欢’和‘爱’是两个不一样的词。” 宋锐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皱了皱眉。 “你还小,之前不懂。这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你觉得我好,可以‘喜欢’我,以后也可以‘喜欢’别的人,很多人,都可以的。” “我也一样,我‘喜欢’你,也可能会‘喜欢’……唔!” 宋锐突然恶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温宛正是正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宋锐的手掌整个地覆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让他呼吸都有点困难。 宋锐在温宛上面撑起身子,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眼望不见底。 手掌下的触感温软又惑人。他捂住温宛的脸,把这个人每一次潮热的吐息都握在了手里。温宛呼出的热气从他的指缝中溜出,**的。 可是他不喜欢这张嘴里说出的话。 他的每一句都想和自己划分清楚关系。用那种温柔的语气。 如果也能像这样,一手就能掌握住这个人就好了。宋锐不擅长那些弯弯绕绕,他不懂,喜欢为什么突然就不是喜欢了。 他喜欢他,仅此而已。 宋锐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十分清楚,温宛不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可以有数不清的话说、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可是不喜欢三个字,意味着到此为止了。 在地面上的人自不量力地想要用绳子捆住月亮,拙劣地想要月亮能为他停留。 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月亮是没用的。 没用也要喜欢。 他永远喜欢月亮。 用力捂在他脸上的手突然卸下了力气,缓缓松开了。温宛看着宋锐的眼睛,看到了他眼里的沉默。然后他就被俯下身的宋锐吻住了。 两人唇瓣相碰,温宛眼睛震惊地睁大。 宋锐到底还是长歪了。从他教给宋锐的第一个吻开始,从今以后,他的每个吻也都会带着温宛的味道。 第40章 宋锐也是第一次接吻,吻技避免不了的青涩。来回两下,就只会啃,tian,吮几个动作,还全都是在外面进行的,而且还没一会就分开了。 这过界的亲昵触感让躺在他身下的温宛三观震碎,头脑空白。 他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他的唇瓣被摩擦成了水红的颜色,像一颗熟透被滋润过的果实,更好看也更诱人了。 宋锐和他对视片刻。他舔了舔唇,又俯下身去亲温宛。 这回温宛终于有反应了,他“唔”的一声,在这人身下猛地挣扎起来。 只是嘴唇一张开,对方本就正在肆虐的唇舌,在那一瞬间解锁了另一片奇妙诱人的新大陆。 更软,更热,还是湿润的…… 虽然孩子傻,但是孩子力气大。温宛竟然一时间没挣脱开。 宋锐身体一僵,温宛头皮一麻,比他更快察觉到了危机感,拼尽全力用仅剩的最后一只手摸索到宋锐的头,然后奋力一推。 宋锐的脸被暴力推偏到一边。 推是推开了,但是宋锐看着温宛时的眼神里带着某种不妙的好奇,墨黑的眸色仿佛更深了。 “够了!”温宛连忙喝止了他。只是声音还有点发虚,听起来一点威严也没有。 宋锐就像是规规矩矩的大型犬一样,到底听进去了他的命令,乖巧而强势地趴在温宛身上,暂时没了其他动作。 温宛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恍惚起来。他的理智没有了。脑子被刚才那濡湿的,潮热的亲密触感完全占据。 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他的唇上,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做梦。太涩了……不是,重点是,他和自己养的年轻弟弟接吻了。 温宛还是那个震惊的表情。心如擂鼓,脸红得持续高热,此时的脑袋仿佛能往外呜呜冒出蒸汽。 他突然间一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应该愤怒才对,于是憋着一口气重新振作起来,鼓起勇气猛地撑起身子想要反抗——只听见砰的一声,他才刚撑起来一点,下一秒人就立刻又被宋锐重新强行按回了床上。 宋锐单纯而略带疑惑的眼睛在正上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赤诚清澈的纯黑瞳仁,反倒先把下面脸红的人看得愈发羞赧起来。 罪孽深重。 温宛艰难而急促地喘着气,心中飘过这四个大写加粗的字。 因为持续高热而运转不灵光的脑袋瓜还在挣扎着最后努力思考一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然而上面的宋锐可不会等他。温宛的手还戒备地捂在他脸上,防止他进一步的犯罪行为。宋锐等得不耐,动作颇大地把那只手甩开。 他多大啊。刚刚好,正是精力旺盛的开窍的年纪。刚才还尝到了一点甜头,接下来还有的是是火山喷发的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宋锐舔了舔干涸的唇。 温宛再度瞬息之间全身石化。 太过分了啊啊啊!!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由始至终地盯着温宛看。仿佛在打量一件不知道该从哪一处开始拆封才好的礼物。 他垂下头。把脑袋埋在被按在爪子底下的温宛颈窝里,埋在里面缓缓地呼吸,慢而重地蹭他,无声而强烈地要求他摸摸自己。 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欲求不满的气息。但因为没有听到一声简单的允许之前暂时还能按捺不动。 温宛躺尸一般失去了反应。 虽然一样是求摸的动作,但是他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啊!不是,温宛十分困难地思考着,宋锐之前就这么大的吗?啊? 有吗?! 就这目前还是能控制的时候,如果将来懂得更多了的话可能要不得了了。 一想到这里,温宛的呼吸又开始艰难了。 他无法一下子接受哑巴弟弟一夜之间就突然变大到能做出把他扑倒这种事。 又或者是之前知道了,但因为浓厚的母爱滤镜而始终不愿意承认而已。 压在他身上的这个人早已经长成了健朗的成年男性体魄,他的身体里拥有丰沛饱满的精力。他年轻得像是新上任的头狼,强势,无畏,野心勃勃,无所畏惧,漆黑的眼睛里永远跳跃燃动着一簇黑色焰火。 只有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愿意顺从地低下头颅让他伸手摸摸头。 “不对!!” 说好的用爱感化他呢?温宛自己现在都快被人家同化了!温宛吓得一个激灵,仅剩的那只顽强的手臂也跟着激动起来,奋力挥舞着要把宋锐推开。宋锐抬起头,自然是想把那只手也镇压下去。 “啪”的一声,温宛好像甩到了什么东西,响亮的一个巴掌。 哦,是宋锐的脸。 气氛因为这一个巴掌而逐渐凝固。温宛脸都白了,有些无措地看着宋锐脸上被打的地方。 其实也不算是真的打,所以那一巴掌并不算重,但是因为声音清脆响亮而显得特别凶。 见宋锐都停了下来盯着他看,温宛深呼吸一下,努力组织起了语言:“宋锐,那个,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刚才那样是不对的,那些是大人才能做的事情,总之现在不行……” 宋锐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他看的时间有点久。久到温宛越来越心虚,怀疑自己那一巴掌是不是真的打得重了。 可能真的过分了。他从来没这样打过宋锐。 然而这次到底还是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温宛看不懂那双黢黑眼睛里面的情绪。隔了一会,才小心地叫他:“宋锐?” 宋锐沉默地从他上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温宛一下子就被松开了全身上下的桎梏,重获自由的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是莫名的没底。 眼前宋锐突然好说话得让他不认识了。他从温宛身上安静退开以后,下了床,自己捡起地上的被子和枕头。 温宛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声音却在喉咙里卡住。 宋锐关门之前看了床上的温宛最后一眼,他就这么退了出去。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锐今晚自己出去外面睡。 温宛一个人在床上呆坐了半晌,刚才的房间温度过高,现在又过于清净了,让他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觉得是自己刚才那几句话起了作用。 那就是刚才那巴掌的效果。 温宛双目无神,突然颓丧,自己坐在那里发呆。不懂是现在是先应该为刚才自己的糟糕表现迷惑,还是为打了宋锐一巴掌而后悔。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静坐许久,突然捕捉到了一阵奇怪的嘤嘤嘤声。 本来不应该说人家的嘤嘤声奇怪的,只是由于音质是无机质的机械音而听起来分外违和。 “小助手!” 温宛震惊到无以复加:“你什么时候来的?!” 然而小助手现在没空管他,它正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嘤嘤嘤我不好了,我脏了,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温宛:…… 那岂不是该看的都看到了。 小助手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一人一助手相对无言,齐齐沉默了下来。 气氛因为突如其来被迫开始的坦白局而逐渐尴尬。 温宛本该解释的,但是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也解释不出什么来。只能尴尬地打破沉默:“那个,其实,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干巴巴地解释完,眼见着气氛重新回归尴尬,小助手摆摆手道:“我懂,我懂。” 遥想当年它也是一个工作认真敬业的小助手工具人,何以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还不是被这两个人一天天磨得没脾气了。 谁说它没有抗争过呢?打一开始小助手也是有很多卧槽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就不知不觉地佛了。 小助手:一次次失望后的平静。手捧莲花.jpg 这样的结局也不是很难预料就是了。更早之前,它要走的那次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辅导,并准备好接受来自上级的制裁了。 所以能意外得知还有另一个替罪羊的存在,它实在是由衷的感到快乐。 温宛怕小助手又要骂宋锐,他不死心地还想抢救一下,想着怎么把场子圆回来,干巴巴地搭话:“孩子长大了。” 小助手十分冷漠:“他一直就那样。” 温宛继续挣扎:“那个,孩子力气也挺大的哈。” 小助手:“。” 小助手的语气中是沉重的疑惑:“你在讲什么东西?” 就算他们这个专业是出了名的滤镜三米,但是就算再怎么沉迷于相夫教子的婚后生活,那之前也要先学会谈恋爱才行啊。 小助手发誓它绝对没有想要撮合的意思,它的发问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和宋锐的关系吗?” 温宛哑然:“不是,我……” 他支支吾吾,小助手顿时恍然大悟:“哦,渣男?” 温宛立马否认:“我不是!” 小助手若有所思:“你急了。” 温宛一脸红,说话更大声了:“我没有!” 小助手:。 做工具人好南。 一人一助手再次默契地沉默了半晌。小助手虽然叫小助手,但是它并是真的不想当爱情的垫脚石,糟心。 是它中了这两个人的邪。小助手对温宛道:“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下了,886。” 温宛恍恍惚惚:“886。” 第41章 昨天晚上温宛一个人睡房间。 太久没有睡自己的床了。躺在床上的温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甚至还有点不习惯。 他习惯的是旁边有一个大火炉不依不饶地整晚挤着他。现在的温宛伸手一摸,旁边空空如也。他家的床好像变大了? 他翻来覆去,脑海里一直在想自己那一巴掌是不是打重了。 在平时和人的相处中他已经习惯了善解人意的模式,所以鲜少遇到这种情况。温宛睡不着,他想了想,把今晚不正常的忧虑心思归结为是自己的性格如此。 宋锐这孩子他了解,性格很好很老实的,只要明天他多努力哄哄就能好了,就像他们往常一样的。 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了,温宛最后是心事重重地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温宛心里惦记着昨晚宋锐的反常,在床边坐了一会,才穿上拖鞋,出门刷牙洗脸。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温宛绞尽脑汁地跟宋锐说话,宋锐却怎么也没有再理他了。 温宛没什么精神地刷着牙。 他刚刷没一会,外面传来了动静,是宋锐也起床了。温宛忍不住竖起耳朵,他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然后越走越近。 镜子里,宋锐身高腿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睡眼惺忪着,还没全睡醒,手里抓着裤头准备进来上厕所,在看到里面还有一个温宛后,又默默地把裤子给提了回去。 温宛见宋锐朝自己走来,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 “早,宋锐。” 宋锐睁着朦胧睡眼,努力抬了一下眼皮做为回应。 身边的宋锐拿牙杯灌水。温宛偷偷地看了人家一眼,快速收回目光。 镜子里一高一矮的两人站在一起刷牙,动作一致,画面分外和谐。连牙膏是一模一样的薄荷味道。温宛选的。 有些人表面上是在专心致志地刷牙,实际上又偷偷瞥了宋锐一眼。 这一瞥就瞥出了点小意外。厕所里光线有点暗,温宛拿不准刚才看到的宋锐脸上那个红点点是什么。明明昨晚还没有的。他停下刷牙的动作,习惯性地伸手去摸。 是不是长痘了?温宛忧心是不是他最近给宋锐敷太多面膜了。 宋锐上一秒还闭着眼睛一副随时能睡过去的样子,下一秒人就已经反应及时地躲开了那只手。 温宛第一次伸出去的摸宋锐手摸了个空。 他这一躲,人一下子离得温宛远了两步。温宛那只手僵硬地愣在半空。那一瞬间画面静止,温宛几秒钟也没能反应过来。 宋锐不想让他碰。宋锐刚才在躲他。 而宋锐仿佛不觉有异的样子。他和温宛对视,等到温宛那只手放了回去,这才站回温宛身边,继续没刷完的牙。 温宛也转了回去。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那个,我不是……” 空气持续安静着,只剩下没有感情的刷牙声。温宛犹豫了一下,他试图和宋锐正常地搭上话,下意识绕开了长痘的话题:“那你等会记得刮一下胡子哦。” 宋锐的皮肤一直都好得让人羡慕,毕竟才十七岁。青春期雄性激素分泌旺盛,下巴上确实冒出了一点青灰的胡茬。 宋锐于是点了个头,他弯下腰开始漱口。 温宛讪讪地刷完牙洗完脸,先他一步出了卫生间。 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口口地喝完。全程目光呆滞。 等温宛意识到自己发了太久的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终于开始着手做两人的早饭。 煮粥宝里的南瓜小米粥先炖上了。温宛把两片吐司放进面包机里预备做三明治,又打了几个鸡蛋准备做芝士厚蛋烧。他还想做个香蕉松饼,于是去冰箱里多拿了两个鸡蛋。 路过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宋锐正在做什么。 外面宋锐的身影正盘腿坐着,背对着他,正在低头看着什么东西……温宛往前走了一步,看清楚了,宋锐手里是一本日历。 温宛恍恍惚惚地拿着鸡蛋走开了。 他家的日历能看什么呢,看他平时在上面画的圈吗,上面什么也没有呀。 今天的厨房太清净了。是因为今天破天荒地少了一个宋锐的缘故。 之前温宛只要消失一会,一个人在厨房做饭,不多时就会有一个宋锐也跟着摸了进来,然后在他身边磨磨蹭蹭,很久也不肯走。 小助手上线的时候,今天第一时间就吐槽他:“你怎么这幅失恋的表情?” 温宛闻言,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呀……” 小助手没空跟他扯皮,它说起了正事:“问你啊,你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过什么,emmmm,不太一样的人?” 温宛:“不太一样的人?” “我也说不好,就是那种在剧情之外的、有可能会像领导的人。”说完小助手自己也挠了挠头,换了个说法:“总之你好好想想,就是那种可能会强行跟你搭话的奇怪的人?” 温宛于是用力开动脑筋回忆了一遍。 最终他摇摇头:“好像没有。” 小助手失望了。它摆摆手:“算了,我自己去找。”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它最好还是先去摸清楚替罪,阿不领导的底细,到时候被追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温宛抱歉地跟小助手说:“对不起啊。” 小助手意思意思地哼了一声。接受了道歉。 温宛低下头用筷子打蛋液。 温宛看了看时间。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擦了擦。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估摸着等锅里粥熟还要有一会,不如他出去,和宋锐一块先去楼下把猫喂了吧? 想到这里,温宛振奋起了精神,马上走去厨房门口。一看,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宋锐的人影,再一看,温宛惊讶地发现宋锐的人已经在玄关换鞋了,旁边还放着一袋猫粮袋子。 宋锐今天做什么都特别自觉,不用人催也不用人叫。温宛还看到,他连沙发上昨晚睡的被子都叠好了。 温宛惊讶出声:“宋锐……” 宋锐抬头:“?” 温宛噎住了一秒。然后他笑笑说:“没什么。你喂完猫记得早点回来哦,粥快好了,回来吃早饭。” 宋锐点头答应了。温宛在后面目送他提着猫粮出门的背影。 关门声落下。温宛又一个人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 这间屋子和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他转回厨房,加快了一点速度,想把早餐做完,然后快点下去和宋锐一起喂猫。 温宛刚刚才给自己打气完,他看到了自己早餐的半成品,转眼又泄下气来。 怎么这样。 宋锐不理他,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好受。果然昨晚是他那巴掌打重了吗? 从来都是他在一厢情愿地照顾别人,温宛没有考虑过别人是不是愿意被他照顾。 当然了,这个别人也没有别人,就是宋锐。 温宛第一次心猿意马得连厨都不想下了。但是,话说回来,这难道不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安全距离吗,他到底是在失落什么呢? 问题不是出在那个巴掌上,出在温宛自己身上。 他更迷惘了。 另一边,宋锐从家里出来之后径直到了楼下喂猫的地方。 他倒了猫粮,又在那里蹲着等了一下,不一会就听到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外加大喘气声。是有人正快速地朝这边跑过来。 宋锐这才转头去看。 阿飞为了在宋锐单方面约定的时间及时赶到,这一路是风驰电掣、紧赶慢赶,被吵醒后就骑着小电车哼哧哼哧地赶来了。 也不是说怕被揍的,主要是他这个人平时就比较注重时间观念。 总之不是怕被揍。 “宋锐!”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到地方了,不得不停下来接连大喘气。 宋锐也没惊讶。他自己约的人,他知道是谁。 事情还要从宋锐昨晚收到的一条短信说起。宋锐是今天早上才看到那条信息的。开头就是: 【尊敬的宋锐,您好!……】 一眼瞥去还以为是运营商的短信,还好宋锐扫到了一眼发件人,停住了退出界面的手指。 【阿飞:尊敬的宋锐,您好!……】 宋锐没往下看,他回想了一下这个人。 阿飞,号工具人。在温宛眼里,就如同是他在幼儿园里给自己家的宋锐找的好朋友、小伙伴。 后面的内容没仔细看,大意就是卑微而礼貌地问候他最近还好吗、身体如何啦云云,寒暄得差不多了,一大段字的最后才说到重点——老二最近心情不佳,让宋锐或许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为什么不联系温宛呢,因为老二指名让他当面找宋锐。 阿飞:QAQ 宋锐的关注点没在这条信息上。他考虑了一下,顺手就把人喊过来了。 他有要事相商。 另一边,楼上的温宛这时候也收到了来自商昊的信息。 没有打电话过来,可能对面还是觉得两人这个时候发信息比较合适。 商昊问他:“早。在忙吗?” 温宛看了一会那条短信,摸不准对面想干什么,最后礼貌性地回了个“早”。 回完又有点伤心。为什么宋锐不理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没有可比性的吧。 温宛终于发现,自己算是越陷越深了。 第42章 “按照协议,之前说好的钱明天之内会打到你账户上,注意查收。” 商昊一开始的来意很明显,而且单刀直入。 在他认为,他主动找温宛的次数已经太多了。反观温宛,只要他没主动找他,温宛简直像是把他忘记了一样,从来不会出现。 思及此,商昊虽然还是来找温宛了,但还保留着骨子里的那点骄矜。 看到他的信息。温宛认为是自己上次拒绝的态度起了作用,商昊同意结束了这段协议关系。 温宛此时有些心不在焉。他回了消息,关于这段不上不下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不知道对面的商昊怎么想,温宛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他放下手机,继续做自己被打断的早饭。 宋锐回来的时间有点晚了。不过温宛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商昊刚才的消息,他也耽误了一小会。宋锐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热气腾腾的早餐也刚端上桌没多久。 宋锐和平时并无不同,他的胃口依然很好,好得不用让人担心。温宛自己一边吃一边关注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锐说了几句话。 宋锐一如既往地一一回应了。因为本身的表情并不丰富以及不能说话的缘故,他只用点头和摇头。 一个早上过去,温宛愣是也看不出来宋锐现在有没有在跟自己置气。 之前光想着怎么把宋锐推开了,这下倒好,推太开了。宋锐现在彻底不理他了。 从宋锐英勇地在大雨天爬上他的窗户那一天,有些东西已经在慢慢变质了。温宛还没有细想,但是现在既然决定了两个人住在一起,温宛至少想要维护好他们的关系。 中午一个人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温宛不免有点灰心丧气。 一旦人和人之间的纽带有了裂缝,冷处理只会让裂缝发展成更大。 任何一段再好的关系都需要维持才能长久相处下去,也需要经营和修补。有觉得开心的时候,就会有觉得累的时候,这才是正常的。 光想着要收获到甜美的果实了,但是却不花费精力去浇灌和维护,这样是不行的啊。 这种事情就交给他吧。他不会觉得宋锐麻烦。 ——何况他刚才想到了一个很棒的主意。 想到自己那个绝妙的想法,温宛心情雀跃,连手上的碗都洗得更卖力了。 宋锐绝对预料不到,他还是这么有办法的一个人。 亲子游戏是增进家人沟通,培养彼此情感的一大有效途径。一直以来,温宛还有一个拿手绝活没有展示,之前因为小助手的原因不能太张扬,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温宛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技能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当然了,显得他很深藏不漏是真的。 ——他居然还会做羊毛毡!没想到吧! 而且还是属于有点专业的那种。不要他只会针线活这些,太小看他了。 家里就充足备有制作羊毛毡的一应材料,不是现成的材料包,是一应俱全的各种工具和材料。没错,今天的家庭游戏项目,就是一起制作羊毛毡。 想到这里,温宛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之情,洗个碗也洗得开开心心。一想到待会他能和宋锐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制作羊毛毡的画面,温宛的嘴角都翘了起来。 他认真地把每一个洗净擦干得反光的盘子码放整齐。再把厨房台子收拾收拾,擦擦干净就好了。 温宛浑身是劲。他手脚麻利地干着活,听到门外走近的拖鞋声,语调上扬地叫他:“宋锐——” 当温宛回头去看,他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他有些意外,问宋锐:“……宋锐,你要出门吗?” 站在那里的宋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外出的衣服。人都到了厨房门口,明显就是来告诉他一声的。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点头。温宛把手上的抹布收回来,他愣愣地反应过来:“哦,这样……那,那你早去早回。” 他本来不该问的,但最后还是趁宋锐转身的时候好不容易问出口:“宋锐,那个,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宋锐的背影朝他摆摆手。 温宛手里还抓着那块抹布,站在厨房里没有出去。他维持着那个送宋锐的姿势,直到外面响起砰的关门声,一颗心才缓慢地沉入了海底。 他转过身,把剩下的厨房台子也擦干净了,再慢吞吞地把那块抹布洗完晾起来。 做完这些,他对着整洁的厨房,缓缓叹了口气。 外面阳光很好,一小束光线散落在阳台门内的地面上,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也不知道宋锐去哪了。 温宛走出客厅,拉出一个抽屉,里面静静躺着着他的宝贝家伙们,一个一应俱全的羊毛毡材料包。 ……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温宛蹲在地上,把自己的工具们挨个地轻轻摸过去。 好吧。 那他自己做一个好了。 温宛搬了张小桌子,调整了一个光线好的角度,自己在地上盘腿坐下。 他找了一个发箍把额前碎发都往后梳去,露出了光洁白净的额头。俨然一副要认真起来的模样。 他依次从材料包里取出了指套,海绵垫,戳针,各种锥子,还有胶水,羊毛团。准备好了。他轻轻舒出一口气,然后面对小桌子上的工具们开始了发呆。 做个什么好呢。 温宛回过神来。随手拿了一块羊毛,整理好后,灵活的手指靠着之前的手感,把一团柔软的毛团朝内裹紧了。第一步,裹出一个基本的形状。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捡起过这门手艺了,一开始先是漫无目的地靠感觉戳出了一个基础的毛球。 圆滚滚,毛茸茸的圆球球,安静躺在他手心中央。 温宛把毛球球举到眼前来,看着看着,眼神就又渐渐放空了。他继续盯着这颗球发呆。 好圆,那么他要做什么呢。 圆圆的……好像宋锐的头。 那他就来做一个小版的宋锐好了。 做完这个决定之后,温宛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比刚才高兴了一点,眼睛发亮,也更有干劲了。说做就做,就连午觉这件事都给忘记了。 他把那个毛球放到一旁,重新精心挑选好了颜色,埋在工作台上,不一会就进入了投入忘我的状态。 给脑袋部分的羊毛团戳好形状后,他帮手里小娃娃版的宋锐戳上了Q版的剑眉。 他一点点地仔细回想着宋锐的脸。 宋锐的眼睛颜色深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睫毛也长得让人羡慕。只见纤巧的十指灵活地在针与羊毛之间穿梭,很快便给小人加了一对黑亮的眼睛。 宋锐优秀的鼻梁又高又挺,侧面看上去轮廓利落又很好看……温宛想着,嘴角在不觉中微微上扬,给Q版宋锐戳上了优秀的鼻子。 嘴巴那里,用细细的一条线就够了。宋锐唇色偏浅,薄唇,形状也很好看,还有点软。 ……温宛突然暂停下动作。 手上还拿着活,他用肘弯捂了一会自己发热的脸。 宋锐也不爱笑,温宛想了很久,才给毛毡小人的嘴巴戳出一个又冷又拽的弧度。 他的手法温柔又细致,手里的小家伙被他的手艺照顾得很好,成品的毛毡小人拽萌拽萌的,还挺可爱。 最后,小人一张肥嘟嘟圆脸上的五官都一点点地被加工好了。 总结,宋锐长得真好看。 唯一不像的地方,就是羊毛毡小人的脸看起来还是扁扁的,他的宋锐五官轮廓立体深邃,赏心悦目得很。 温宛还给Q版宋锐戳了个五短身材的小身体,和这颗圆嘟嘟的头一样高度。 做好了。平头,黑眼睛,没表情的羊毛毡小人。手里的小团子手感毛绒蓬软,憨态可爱,是他的宋锐呀。 温宛看着手心里的Q版宋锐,不觉地也弯起了眼睛对它笑。 他做得太投入,长时间维持低头的姿势,抬起脖子的那一下子酸痛难当。虽然温宛的耐心一直很好,但这也是他耐心难得最长的一次了。 他一抬头,整个客厅里只坐了他一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温宛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的目光又回到手心里的毛绒宋锐上,仔细端详了一会,觉得没问题后,才细心地把它和工具们一起收收好。 还是那句话,或许从宋锐英勇地在大雨天爬上他的窗户那天起,有些东西已经发生变质了。 或许他应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了。 温宛眼里的光又慢慢黯了下去。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环顾房子一周。 …… 宋锐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今天的晚饭温宛是提前准备好的。 真奇怪。可能是今天有太多时间可以放空的原因,温宛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想起来,他之前照顾别人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熊熊燃烧的责任感在驱使。但是他一见到宋锐,他的手脚就自己动起来了。 看到宋锐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也跟着开心。 天气热,人容易胃口不开,温宛于是给今晚的餐桌添了一道凉拌菜。他在厨房忙忙碌碌,做完一桌子晚饭,一看时间,发现竟然还没到平时开饭的点。 时间过得真慢,宋锐还没回来。 温宛看看外面渐晚的天色。没有活可以让他干了。温宛解下围裙,一个人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双人份的碗筷摆放整齐。他没盛汤,有的菜还留在锅里,等宋锐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温宛下午没有循例午睡,这会都等得有点困了。 他发现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他就开始发呆,发呆的时间一长,人都变得恍恍惚惚。 也不知道上次剩的啤酒收到哪里去了。温宛动了想喝一杯的想法,也只是想一下而已,他坐在那里,久久也没有动。 下次不能再太早做饭了,温宛撑着一边脸,心里默默地想。为什么宋锐不打电话给他呢? 也不知道守了多久。终于等到了大门一声很近的钥匙声。 他下午没睡觉,等得无聊,竟然自己盹着了。 梦里乱糟糟又灰蒙蒙的,他的梦里光怪陆离,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在眼前回转。他梦见了地下拳场,梦见了自己正在比赛,小助手的声音在耳边念念叨叨,温宛想听又听不清晰。 他忽而认出来赛台对面的人正是宋锐。温宛站在炽烈的聚光灯下一个激灵,场景又换了,他眼前变成了第一次见到宋锐的时候,宋锐一个人躺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没有一个人管他。 温宛本能地急了,下意识要走上前去。他在梦里如此迫切地伸手极力想要触碰到受伤的宋锐,不知道为什么,碰是碰到了,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把他和宋锐两人硬生生地拉开来。温宛急得要喊,下一秒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 还是宋锐。宋锐把他抱在膝盖上,轻轻地摇晃他的身体。 是晚上,暮色死沉,和宋锐墨黑的瞳孔一样浓黑得化不开。那双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他一个人,是温宛熟悉的眼神。世界倒退,杂音喧嚣,他是温宛一个人最虔诚,最愚忠的卫士,里面从始至终只映照他一个人的身影。 有一种声音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咔哒咔哒的,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 一阵晕眩的失重感。温宛的手没撑住脑袋,突然掉了下来,一个激灵,他这会才从梦里给吓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看看四周。自己还坐在餐桌边,没有宋锐,外面天色也还没暗……温宛顿时觉得迷幻。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在做梦而已吗? 然而那种把他吵醒的开锁声却是真实存在的。温宛还没从睡醒的怔忪状态出来,转眼就看到了宋锐开门进来。 温宛这次盯着宋锐看的时间有点久。他看着宋锐,宋锐也在看着他。 “宋锐?”他站起来,腿都有点麻了。刚从梦境里出来,温宛人还没懵完,但是并不妨碍他照顾人的本能:“你回来啦。” 宋锐点头。 温宛也不知道为什么,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宋锐的身影开始弯腰换鞋,脚趾在拖鞋里动了动,忍耐住了还想要上前关心宋锐的念头。 他修复两人关系的决心更坚定了。温宛感受到一股不知所起的力量,他会尽量保持在令宋锐感到安全的距离。 “我这就去盛饭。”温宛说着,他不再盯着宋锐看,往厨房走。 门口的宋锐余光看到那个身影进了厨房。 他重新低下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难以形容。刚才一开门,看到温宛就坐在餐桌边等他,脸上还带着睡着压到的红印,眼神茫然又专注,焦距慢慢地聚拢到他一个人身上。那种感觉……他捂住心口,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还好忍住了。 他回头拉上身后的门,穿好拖鞋,这才一派冷静地踏进了家门。 第43章 温宛在厨房,检查了一下自己锅里的菜会不会太久了坨掉。还好,宋锐实际上回来得并不算晚,掀开锅盖,一阵令人满足的,热腾腾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晚饭温馨的带着温度的香气很快逸散满整个厨房。温宛也刚睡醒没多久,他想着宋锐磋磨了一下午的时间,对这个点的时间观感还是模糊的。 窗的世界逐渐下沉进黑色的夜晚里。正是一天里白天和夜晚的节点,厨房里打开了灯。有刚开锅的晚饭,有等待开饭的人。 温宛比下午一个人的时候又安全感多了。 果然,一个人和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很不一样。特别是在习惯了有另一个人可以牵挂之后。 温宛终于迟钝地感到了胃里传来的一阵饿意。他果然等了宋锐很久。 宋锐洗完手回来,两人一起在小饭桌边坐下来,开始吃晚饭。 看宋锐动筷,温宛抿着唇,眼睛里有一点亮光。不过既然宋锐不喜欢,温宛也学会克制了,在饭桌一边安静地吃着自己的。 他不想让宋锐困扰,于是也没有和平时一样给人夹菜,只有在开始的时候问了他一句“好吃吗?”,其余时间,饭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声碰撞的声音。 宋锐的方法倒是直接多了。他专心致志地埋头扒饭,和自己的饭碗针对上了,专心得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对面的温宛。 温宛先吃完了,坐在饭桌边一边等宋锐一边看他吃。宋锐快吃完的时候,他才小心地开口:“宋锐,你今晚去拳场吗?” 轻声的一句话打破了安静。宋锐停了一下,点头。 温宛已经随时准备好说不去也没关系了,但是看到宋锐竟然点头了。 因为这个点头,他先是一愣,紧接着,那双眼睛中一点点放出惊喜的光。他整个人顿时高兴了起来。 宋锐也不是很懂。他放下喝空的汤碗,看着温宛步伐轻快地把盘子端回厨房,脸上写满了快乐,就差嘴里再哼上点小歌了。 温宛是很高兴。他快活地把碗筷泡进水池之中,自己撑着台子边沿,抿着唇无声地偷笑了一会。 宋锐要跟他一起去上班耶。 他还记着自己要克制,毕竟宋锐现在还在生他的气。 不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不如他来切点饭后水果给宋锐吃吃吧。 温宛已经理所当然地忘记了眼前洗碗的活,心里的天平流畅地朝宋锐倾斜而去。 他在冰箱里拿了水果。正在低头开一个香甜的贵妃芒时,刚帮他擦完小餐桌的宋锐进来了,手里还拿着温宛给他的抹布。 黄澄澄的芒果粒被切成可爱的小方块堆在干净的瓷盘里。温宛麻利地给芒果开瓤去核,为了不破坏果盘最终的美感,在宋锐走过来交抹布的时候,顺手喂了他一个芒果核。 宋锐顺嘴叼过。都没看清喂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每一次切剩下来的芒果核都是靠温宛自己解决掉的。没办法,虽然难啃,但是上面的果肉不能浪费。以至于每一次吃芒果核,他都感觉自己像在憨憨地用牙齿给芒果梳头。 现在不一样了,有宋锐在,他手下的果盘从此都可以放心精致了。 看到宋锐下巴蹭上了一点黄色的果肉,温宛用手指抹了一下。 ……做完这个动作,温宛脸色忽然一变。 坏了,他刚才干了什么。 他现在不该和宋锐走得太近。他完全忘了,宋锐现在是不喜欢自己碰他的。 温宛的目光一寸寸地沿着自己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看过去,看到宋锐已经自然地用嘴接过了那个芒果核。 宋锐突然也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两个人刚才仿佛失忆,短暂地忘记了还处于这段关系的冷淡期,一个喂一个接的,配合默契,如此自然地黏黏糊糊起来了。 现场的气氛有几秒钟的凝固。 ……像这种情况,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怪谁才好。 过了一会,像是触电一般,两个人一个突然收回了手,一个别开脸。 温宛有点慌,都怪他刚才得意忘形了。他脑中浮现到早上宋锐在洗手间避开自己的情形,心里后悔。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宋锐也看他。两人看了一会。温宛先收回视线,让出了自己面前的水龙头:“你洗个手吧。” 宋锐依言洗干净了手。 他带着那个芒果核出去了。 留下背后温宛一个人默默切水果的背影。 还好,后来让温宛感到欣慰的是,宋锐还是跟他一起去拳场了。 宋锐的手现在还不能比赛=宋锐今晚不比赛=宋锐为了陪他一起上班才一起去的。 四舍五入相当于他们俩已经和好啦。 宋锐走在旁边。温宛仗着他没有看自己,一路咬唇笑,低头笑,眯眼笑。嘴角它自己就翘起来笑。 路上他们遇到了几天不见的阿飞。 阿飞主动打了招呼,不光如此,打完招呼还主动朝两人凑近过来。温宛还挺意外,觉得他今天真热情。 “哥,宋锐。” 温宛答应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察觉到阿飞这小子今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比平时长了。 还在看。温宛只好出声问他:“怎么了吗?” 来自温宛旁边的人的死亡射线已经扫射过来。阿飞赶紧缩回脖子:“没事没事。”他火速转移了话题:“宋锐,现在走吗?” 温宛停下脚步。 他停在后面,走在前头的两个人转头看温宛。阿飞疑惑地问:“怎么了哥,宋锐没跟你说?”说完他自己都反应过来了,宋锐要怎么说? 而温宛一头雾水。说什么?说了吗?他回忆起来,不过是他问宋锐要不要来,宋锐点头,就这样而已了。温宛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好一会,茫然地问:“……说什么?” 难怪阿飞今天会突然自己出现,原来人家就是在这里等宋锐的。宋锐也只是单纯地有事要来。 没人骗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什么而已。 宋锐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亮光一点点熄灭下去。他今晚明明在来这之前都是笑着的,但他的笑容好像到此为止了。 宋锐光是看着,他突然变得烦躁。 心里扎了一根刺。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他没想要这样的。 单纯的阿飞还在热心解答疑惑:“就是二哥今天要找宋锐的事啊,宋锐这会得和我去一趟。” 温宛:“哦,这样啊。”犹豫一秒,又问他:“能问一下是什么事情吗?” 宋锐烦躁是烦躁着的,但是人已经靠近了温宛身边。 阿飞珍惜生命地看一眼旁边的宋锐,见他没空关注自己,于是用了种委婉的说法:“没什么事啦……哥你也知道他太久没上台了嘛,二哥就是叫他过去问一问。” 连阿飞都看出了温宛的状态和平时似乎不一样。即使如此,这位哥下一步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宋锐不去。我跟你去。” 他没有考虑地就站出来挡在宋锐面前了。 他总是这样。人长得不强壮,看起来比宋锐矮还比宋锐弱,说起话来温温和和的,对人也仿佛没有脾气,但遇到事情总是能第一时间自己护崽子一样地出来挡在宋锐面前。 阿飞一愣,连忙挥手:“哥,不是,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啊,您不用去的,真的。” 宋锐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坚持忘在脑后了,他想拉过温宛的手,被温宛抢先了一步。他以为宋锐要反对,那只手抬起来按在了宋锐肩膀上。 “你别去,听话,”温宛说着,声音坚定又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现在的手还没好,不适合去。我去和他谈就好了。” 宋锐当然不同意。 “只是去谈谈而已,”温宛还记得宋锐对他的态度,生怕现在自己的话对宋锐来说已经不管用了,语调放低,话里就差带上了祈求:“你别不听话,好不好?” 那根刺没能拔掉,就这么留在那块血肉里,那处地方就一直难受着,等着和伤口一起发炎。 他竟然没有勇气拒绝这时候的温宛。 他再也不想再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失望的情绪了。他既不甘心,但又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 肯定是他做错了,他的月亮才会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他“好不好”。 温宛趁热打铁,转头对阿飞说:“你带路吧。” 阿飞欲哭无泪。完了,虽然不懂怎么回事,但是他要被二哥揍了吧?会被揍的吧? …… 阿飞带了一个货不对板的温宛,走在去找二哥的路上。 他们来到这个地下赌场的首层,一间像是那种老厂房才有的办公室的房间里。温宛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门一打开,一股臭烘烘的人味扑面而来。里面只有一个带着金链的男人坐在皮椅上,正在叼着烟点钱。他背后的墙面上一扇开得很宽的窗,如果窗帘不放下来,应该是能直接从这里俯瞰到下面的赛台。 温宛才发现这个人还讲着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里在说什么,被称作老二的人脸色难看地连续爆了几句粗口:“……让那个白眼狼要滚赶紧滚蛋,老子这里多一分钱都没有!” 他抬头看了门口的两人一眼,挂断电话,眼神森冷。 阿飞想躲在温宛后面来着,但被二哥的视线扫到,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来了。他陪着笑:“二哥,人带到了。” 老二没开口,压迫性的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看了一会,看得阿飞都要冒汗了,才缓缓转到温宛脸上。 “说吧,想干什么?”他钱也不数了,人往靠背上一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温宛:“也跟那白眼狼一样,贪得无厌,要来我这里分宋锐的一杯羹?” 温宛想了想,认为“白眼狼”可能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位。他运气不佳,来的刚好不是时候,“二哥”正在气头上。 老二重新点了根烟。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弟弟,你以为宋锐在我这里就光是摇钱树?我可没少往他身上怼钱。” “他帮我镇了这么久的场子,几天不在而已,你刚才也听到了,傻逼吗,下面那群犊子都有胆子造反了。一个两个都把老子当大头,你想把人挖过去……” 他后面的话被一阵砰砰的粗暴敲门声直接打断了。 老二“啧”了一声。话音未落,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那扇老旧的木门就被直接踹开了。 外面站了一群人。 如果是一群人还好,这是一群或赤膊或带上家伙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摊上大事了。 老二腾地站了起来。双方的气势剑拔弩张,只不过他们这边只有可怜的三个人,对面是一群人而已。 温宛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无辜的自己怎么就碰上这事了。 从走进房间之后,他本来想礼貌地等老二把气撒完的,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全程都很被动。但是现在看样子,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了。 温宛转过头,问一边两腿战战的阿飞:“你上吗?” 阿飞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哥啊……” 现在是双方打架开场前例行的骂架时间。温宛一边挽袖子,一边再次叹了口气,苦恼这一身又得弄脏了。他还有心情安慰阿飞:“没事。不上也没关系。”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在这里混了这么久,温宛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规则了。 他的语气依然是那种令人安心的温和:“那我上了。” 第44章 阿飞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视野模糊,全是眼里的热泪给糊的。即使看不清晰他也知道面前发生了什么,一群彪形大汉组成的人墙把他们三人堵死在了这个小房间里。 面前那群人闹哄哄的,而他死路一条。他不确定自己的双腿有没有在抖。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想他当年十八岁跟着人出来混社会,靠着一身溜须拍马的功夫,名堂没混出来,到底也是没起什么大风大浪。谁知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温宛的身影越过他的那一刻,阿飞整个人神思不属的,纯粹是被吓狠了。 他见过那些人。被打残打死的都有,打得不成人样的更有,浑身上下血呼啦的皮肉翻出来,一只手还是一条腿晃晃荡荡地挂在关节上…… 阿飞没能想完,他肚子上不知道被谁狠劲踹了一脚,瞬间眼泪口水都给踹出来了。他哭着,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完了,他的肋骨断了。 他眼冒金星,后背似乎撞上了墙。看不见,连带着混乱的声音也听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两位哥被揍到什么程度了。 反正他应该是又被踹了。到处都是拳打脚踢,到处都有人揍他,阿飞如同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踹去,最后他滚到一个桌子边。模糊地看见那张桌子,那一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生命的曙光。 阿飞连滚带爬地把自己塞进了桌子下面。一躲进里面他就死也不肯出来了。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哆嗦,耳边嗡鸣。 他感觉自己脸上是流血了,哇凉的一片,但他不敢摸也不敢动,死死缩在那张桌子下面把身体维持成一个球的姿势。 外面的炮火纷飞。他浑浑噩噩的,想晕过去又不敢晕,腿再麻也不敢动,在桌底下躲了得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哆哆嗦嗦地想,怎么还没结束。 被一只手从桌底下把整个人猛地拽出来的时候,阿飞人还是晕乎乎的。是结束了吗? 他忽而对上一双猩红暴戾的眼睛。 那一幕像是惊悚片的镜头一样。阿飞浑身上下抖得像筛子。 他猛然意识过来那是疯狗的眼睛。正是因为是疯狗才这么恐怖。 阿飞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尖叫了起来。面前的宋锐简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血盆大口正对着他,也不说一句话,浑身上下散发骇人气场,下一秒随时要把他生吞活剥。 外面激烈的鏖战已经结了。小房间里如同飓风过境一样满地狼藉,滚在地上的动不了人有,被砸烂的东西有,七零八落的牙齿和血点子都有。 头上破了个窟窿的老二费劲巴拉地倚坐在墙边打电话,一只眼睛被猩红的血糊了,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宋锐不管这些。是阿飞把人带过来的,人呢?! 瘫软的阿飞从刚才被粗暴地拽起来,现在又被强横地一顿晃。晃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如登极乐。 在场唯一还有清醒意识的老二坐在墙边,看人都快被弄死了,张口想劝,也因为实在没再有多余气力阻止,只得喘着粗气看向他们。 他吗的,他现在可没空再收拾一次烂摊子。 老二心知现在最好给宋锐来一针才是上策,只是他这会也自身难保,有心无力。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连挣扎在死线的阿飞听到这个声音也被刺激得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他一团浆糊的脑瓜子依稀还能记得,这个声音—— 是救星的声音。 “宋锐?” 乌烟瘴气的一个地方,但是这个声音如同拨开云霾的一束清澈月光,里面清晰可辨的温和情绪,仿佛有穿透力一般地直击心脏而来。 宋锐的身体却只能僵立在原地,动不了。他仿佛是很用力地转动脑袋,看到了正站在门边的一个温宛。 除了那个人,一切都不在他眼睛里。 温宛的人好好的站在门口,和半死不活的阿飞不一样,他的人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没有血也没有能看见的伤,还能跟他如常地说话。 “你在这啊。” 宋锐听见了这一句,又像是没听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温宛,状态看起来太不正常了。像是刚从溺亡的边缘爬起来的人一样,湿淋淋冷冰冰的一身水,心脏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种能自由呼吸的感觉。 宋锐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动不了,虽然深知自己现在的模样狼狈,眼神却还死死地盯着他一个人看。 没人知道,当宋锐上来看到这里瘫死一地的人之后有多后怕。 温宛朝他走去,一路上轻巧地迈过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身体。 “我到处在找你。” 被挟持的阿飞两眼一白,终于得以放心地晕厥过去。 温宛:“宋锐,放开他。” 宋锐手上还抓着一个人,他还没有动,眼睛里深不见底黑色瞳仁仿佛压抑着危险暗涌的深渊,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温宛看出来了,宋锐的状态不太对。 宋锐动了一下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后知后觉,自己此时的脸上、以至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僵的。 阿飞像个麻袋一样被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墙边唯一一个意识还算清晰的老二,他视野半是血红色的模糊,就看到一个人影走近了宋锐。 已经打电话叫人了,应该很快会有人来。就寄希望于到时候宋锐还没来得及把祸闯得太严重吧。 他看到那个看不清晰的身影有些眼熟。他看起来比宋锐还矮,却敢伸出手去碰宋锐。 老二脑袋上的伤火辣辣地痛,意识和视线一起更模糊了。 那个人只碰了一会,已经收回了手。疯狗却顺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人把脑袋垂下去。 在场唯一一个旁观者说不清楚当时那个画面的感受。 预料到残暴的狂风骤雨,狰狞的大风大浪的结局都被收敛消弭于一个无声的动作里。没出笼的暴戾熄灭了,他俯首在那人肩上,什么都没有。 除了靠在他肩膀上,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比别人高出那么多,又很凶残,他的人却像是倦鸟突然收敛翅翼、终于得以钻进他的唯一的赖以生存的巢穴之中。 又眷恋,又依赖。这些东西居然是从一个凶残的大家伙身上能看到的。 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枷锁,他的巢穴。 “好孩子,”温宛两只手一起握上了宋锐身侧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反过来安慰他:“已经没事了。” 幸亏他来得及时。 温宛打完架就出去找宋锐了,怕人等得太久。在楼下找不到人,他却听到了这里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才折返回来看。 他进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锐把战战兢兢的无辜阿飞直接给吓晕过去了。 温宛:…… 善后的人都要到了。温宛摸着肩上宋锐的头,心里默默地想,应该不关他们的事吧。 …… 两人后来一起回了家。还是那张沙发,不过坐在后面上药的人变成了沉默的宋锐。 被上药的是温宛。他掀起衣服,只对身后的人露出一片脊背,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 当时那群人带着武器,温宛这边只有一个人,剩下一个装死的,还有一个冲进敌方阵营就手脚一顿乱舞的老二……人受点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前面用衣服挡住了。温宛搂着一个抱枕往沙发上趴,一边侧着脸努力往后瞧,一边轻声地催促宋锐:“你快点哦。” 他的背好白,白得好像能泛出柔白的光。 一片光裸白嫩的背上,在靠近后颈的地方斜亘了一道棍子粗细的伤痕,皮肉肿成淤红泛紫的一道,最严重的地方泛着血丝。看着就能刺痛眼睛。 宋锐被他一催,动了。他从手上挤出一点药膏,那只手移到看起来很严重的伤痕上方,小幅度地比划一下,僵住了。他又移动到看起来不那么严重的地方,比划,僵住。 温宛已经做好忍痛的准备了,这个人却迟迟不下手,平白让他的苦不断延长。 “宋锐,”温宛耐心地等了一会,最后语气弱弱地问:“需不需要让我来?” 不需要。宋锐再一次想将让自己的手指触碰上去。 他身体柔软地弯折着背。美好的背部弧线优美得像半道白玉做的拱桥,像是画的、亦或雕琢出来的美,白的,软的,温热的,催生着人想要攀上去的欲望。 只不过艺术品上面横生了一道伤口的裂痕。温宛已经把头转回去了,对他说:“我不痛的,你放心上药吧。” 宋锐的手指终于覆上去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对伤口这种东西有触动,原来只是没伤到要害而已。 宋锐想起来依然还是后怕。 他回想起温宛给自己上药的手法,越发嫌自己的手太大太笨。因而不敢多用一分力,只是尽力放轻了手上动作,在伤口上方厚敷上一层药膏。 冰凉的药膏在他指腹上已经有点被体温融化了。等他终于上完药,温宛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45章 不过是等他上个药膏的功夫,最后温宛弯得腰也酸了,他后面的宋锐终于停了手。温宛松一口气。 “好了,谢谢宋锐。”他顺手把药膏盖好盖子后妥帖地收进一个小抽屉里。 宋锐沉默的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那道伤口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宛转过头,就看见了宋锐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锐。平日里又拽又酷的气焰弱下去了。他眉头始终紧皱着,情绪低沉,像是挫败的斗兽,或者单纯就是一只觉得自己很失败的大型犬。又凶,又可怜。 与其说那道伤痕是在温宛背上,不如说是伤口直接裂开在了他心口上。 可怜是温宛自带的滤镜给加上的。 温宛不想他自责太过,说到底还是不忍心。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头点在宋锐眉心上,把锁紧的眉头给推开了。 宋锐被他一打乱,目光终于从那道刺眼的伤痕上移开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温宛安慰道:“其实不痛的,这种伤一下子就好了。” 但宋锐并不能被安慰到,他无法原谅自己。 宋锐情绪消沉。此刻被他的手指戳着脑袋,把头低下了一点,不觉中追逐着他白皙的指头。 想要被多戳几下。 然而温宛怕自己做得太过,碰完他的眉头就缩回了手。 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一起沉默了一会。 就在这时,温宛感觉到脑海里的小助手回来上线了。 他和小助手打招呼。小助手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估计是出去了这么久还没成功找到人。 小助手正是烦心的时候。剧情之外就是整个偌大的世界,怎么找嘛,就算它是个AI,现在都想要罢工了。一天没找到人,小助手真怕什么时候这面承重墙走了,剧情世界谁来撑起。 它烦心完,看到温宛此时情形,不由发问:“你怎么受伤了?”它看看宋锐,又稀奇地问:“旁边那个咋了?” 臭小子不是一直都很拽吗,这幅模样还真不多见。 温宛跟他解释:“宋锐今天心情不好。” 他语气中担心太过,像极了溺爱孩子的家长。小助手:“。” 巧了,它今天心情也不好。小助手对他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温宛听它语气,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海里的鲸鱼吗?那你知不知道鲸鱼一生中有一个很痛苦的时候,那就是拉粑粑的时候,它的屁股都要张开超级大,拉完之后久久不能闭合,每拉一次都万分痛苦。 “你肯定不知道,你只在乎你的宋锐。” 温宛愕然,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奇怪的负罪感增加了。 温宛:“……鲸鱼对不起。” 小助手稍稍感到满意:“嗯。” 温宛觉得现在的姿势有点累,他要把衣服放下来的时候,遭到了一只手的阻止。 “嗯?” 他顺着宋锐的视线一看,原来是背上刚刚上的药膏没干。 其实道理他都懂,但事实上,他不好就这么袒胸露背的。温宛为难一会,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对宋锐说:“那你去里面重新帮我拿件衣服吧,拿你的衣服。” 宋锐的衣服比他的大。他暂时借来穿一下,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宋锐起身的动作还是停了一停。 而温宛也意识到自己脑子发昏说错话了。之前他和宋锐也没分得这么清楚,但是之前是之前。 “那个……”他张口想阻止,宋锐的背影已经走进房间了 温重新趴回沙发上,内心有些不安。他单方面掌握了话语权,宋锐无从拒绝,现在怕是很为难。 此时此刻,站在衣柜前的宋锐确实很为难。 该死。好难以抉择。 选哪件才能让他不流鼻血。 等宋锐终于从衣柜里拿到衣服递到他手上,坐在沙发上的温宛小声对他说了谢谢。 他正是处于后悔的时候,刚才实在太冒失了。温宛直起身换衣服,在看到宋锐也在看他的时候歉意地笑了笑。 宋锐迅速别过脸。 失望的温宛只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换了衣服。身上果然宽泛许多,腰部晃晃荡荡的,这样就不容易蹭到伤口了。 “好了。”他说。 宋锐转头,身边坐着的温宛已经换成了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挺合适的一件短袖,换成骨架比他小的温宛,领口变大,肩膀也宽了。 平时温宛穿自己的衣服还没觉得,现在他的身体被罩在这件过大的衣服下面,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可爱得让人想流鼻血。 温宛坐直腰身,好让布料不碰到刚上不久的药。 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一旦不说话超过一分钟,气氛它自己就尴尬了起来。 “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 温宛说着,他站起身,身上宽大的衣服便随着动作晃荡起来,其下纤细的腰身隐隐约约,留下让人遐想的空间。 宋锐望着他,以为他要回房间了。谁知温宛弯下腰,十分自然地帮他铺起了床,身上穿着他的衣服。 宋锐喉结滚动,被温宛从沙发上叫开了。 “早点睡,宋锐。”温宛做完这些,才转身回房。 房门关上之后,宋锐许久才收回目光。 …… 隔天早上。家里的食材不够了,温宛凑了凑,普通做了个三鲜猪肉抱蛋煎饺,红豆薏仁奶,以及燕麦糯米糍端上小餐桌。 待会得去一趟超市采购,家里的东西已经不够了。想到这里,温宛又犹豫了,不知道他该不该叫上宋锐。 他透过厨房的门望了一眼客厅,宋锐低头背对着他。这个画面是如此眼熟,简直和昨天早上的一模一样。 嗯?在做一样的事?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是非常的巧合了。温宛虽然疑惑,但也没去打扰他。 吃早餐的时候,他还是对宋锐提起:“家里的米完了,早上我想去一趟超市。” 宋锐嘴里塞着煎饺,点了个头。 过了一会,他发现温宛还在看自己,不由抬起头:? 温宛咬了咬唇,问出口:“那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宋锐眨了一下眼。 这次怕温宛理解有误,他特地点了很大的一个头。要一起。 “好,”温宛被他逗笑,笑容晃了一下宋锐的眼睛:“快吃吧。” 第46章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换衣服出门,去超市。 今天是个非常适合晾被子洗衣服的好天气。阳光照得人心里头也暖洋洋的,又轻快。因为是早晨,一路上还有清脆的鸟鸣,旁边并肩走着一个宋锐。 他很高兴宋锐愿意跟他一起出来。今天要采购的清单有点长,如果宋锐不来,他一个人估计会很累。 温宛的心态就像是走不进青春期孩子内心世界的老父母亲一样,在一边张望着,又不敢贸然行动。 久违的能和孩子一起出行让他感到满足。再说,平时逛一下超市有益于身心健康,他还是很喜欢采购这种活动的。待会顺便把一天的菜也买了吧。 两人是一起打车去的。这个超市是附近温宛最喜欢的超市了,足够大,不吵闹,没有生鲜的异味,商品种类也难得的齐全。他只需要把购物车交给宋锐推,自己就可以无忧无虑地采购了。 大米,抽纸巾,洗衣液……温宛一边勾着手机里的清单,一边补充一些逛到的额外收获进购物车里。 食品区有一些正在促销的食品提供试吃的小柜台。他们路过一个牛肉干的推销点,获得了促销员热情递过来的两份试吃。 宋锐跟在他身边。温宛本来要直接塞宋锐嘴里的,想了想,换成了只是放到他手里。 宋锐原本以为温宛要停下来,却只是看到他向人家道了谢,然后十分自然地带着自己路过了。 走出一段距离,温宛小声问他:“好吃吗?” 属于他的气息软而热地扑在耳朵上,痒痒的。 宋锐忍住那阵痒意,点头。还行吧。 他扯了扯宋锐的袖子,宋锐会意地低下头,就听他用更小的音量耳语:“这个我会做哦,比刚才那个好吃。” 原来是这个意思,所以不能让人听到。宋锐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温宛便有些满意地抿唇笑着,和他分开了。 接下来他们又路过了酸奶,蛋黄酥,蛋卷的促销点。温宛如法炮制,一一地接过来,道谢,走出两步后又偷偷和宋锐咬耳朵:“好吃吗?” 得到点头之后,他会带点得意地说:“这个我也会做哦。” “你喜欢吗?回家做给你吃。” 宋锐便也配合地一再点头。他如此捧场,温宛的内心逐渐膨胀得有些飘飘然的。 前面又路过了一个烤红肠的摊位。已经摸索出规律的宋锐停了下来,却见身边的温宛只是跟人家道了谢。这次他没有接过,直接拉着宋锐路过了,脚步有些快。 宋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那里难道和之前那些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温宛眼睛看着前方。顶不在宋锐目光的压力,过了有一会,他才小声跟宋锐说话:“那个我不会做。” 温宛不会做的东西屈指可数。有些是条件限制,有些是还没尝试过。他也是没想到,刚才还在得意,这么快就翻车了。 “我们去看别点的吧。”他霸道地要把宋锐往前拉。 宋锐一瞬间有被可爱到。他偏过头,在温宛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压抑不住。 在温宛发现之前他就转了回去。 如果妥协的话,显得他很受不住诱惑的样子,更坐实了他年纪太小的嫌疑。温宛不喜欢他,在这句话面前,他做什么都是没用。 他是不会对这种诱饵上钩的。至少现在不行,再坚持一下。 两人逛到了卖蔬果干的摊位,这个东西本身没什么技术含量,温宛是会做的,放心地把宋锐带过去了。 推销员大姐也是遇到的最热情的一个,招呼着让两人过来。 “来看看蔬果干,正在做活动!”大姐笑容灿烂,把试吃装拿给两人。 温宛接过,本来道了谢想走,被大姐一句热情的“味道怎么样?”留了下来。 温宛便只好带着宋锐先停了下来。 “这大小伙子,真好。”大姐笑呵呵的,她看到一旁的宋锐,于是询问地看向温宛:“这个是你的……” 大姐本人称得上一句目光如炬,本来想脱口而出这就是你儿子吧。毕竟一眼看到这两位的搭配像是妈妈和儿子一样和美,说是儿子也没啥违和感。 结果再一看温宛的性别不对,于是怀疑是自己目光出错,临时把后半句话收回了。 温宛笑:“这个是我弟弟。” “是兄弟俩啊,”大姐探照器一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大概是有所怀疑,又问:“亲的吗?” 宋锐被温宛一把拉过,两人凑到一起。温宛大方地展示给那位大姐看,笑眯眯道:“亲的呀。” 大姐多看了两眼,大概还是有一点怀疑的,但是这并不重要,不影响接下来她夸人的话有如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外倒。 “哎你别说,再这么仔细一看好像是有那么点相像哈!真是,不愧是兄弟俩,你看看这小眉眼!这菱角嘴巴,都一样的标志!弟弟好像长得是高了点哈……” “是吧?是吧?”温宛笑眯眯地附和着,眼角眉梢洋溢出喜气。不知道两个人长得像有什么好开心的。 大姐就喜欢跟这样的年轻小伙子聊天,当即笑呵呵地夸起来了:“哎呀,你弟好听噻,大小伙子会帮忙,还跟你一起来买东西呀。” 温宛很高兴有人夸宋锐,连忙附和:“是呀,他特地来帮忙的。” 大姐也很捧场:“真好真好!” “现在这样听话的小孩还有几个喔,都躲在个人屋头玩手机咧,哪还能理你!你家这个是特别乖哈,真好真好……他平时也听大人的话?” “听的呀,让他帮忙什么都听的。” 大姐一拍大腿,卖力大夸:“真好真好!” 温宛被大姐夸得心花怒放,当场多买了两包九块九的蔬果干。 大姐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人相谈甚欢,大姐和温宛聊天也是酒逢知己,热情似火地又往人手里塞了一份试吃,两人磕着水果干就在那里唠了起来。 宋锐:…… 宋锐也被塞了一份试吃,作为被晾在一边的那个“小孩”,和购物车一起站在角落,不能拥有姓名。 温宛停留下来是觉得大姐要给自己传授青春期育儿经验,他是很乐意多听一听的,万一有用呢。 大姐给宋锐塞完试吃,问温宛:“你家小孩恁乖的,长得是蛮高哦,他挑食么?” 温宛笑得温柔:“不挑的,做什么就吃什么。” 大姐咔嚓咬断了一根秋葵干,问:“那都是一直在自家里吃的饭?” “是呀。” 大姐啧了声:“哎,我家的就不行,正经饭菜都不吃的。光爱吃外面的那一口了,什么外卖啊奶茶啊……现在的小孩嘴多挑啊,都这样的,你家里的真的一点也不吃?” 温宛想了想,说:“嗯,他一般都是只吃我做的。” 大姐两眼放出灼灼的光,仿佛华生找到了盲点:“问题不就在这嘛。” “你别怪大姐多嘴,他什么也没吃过,自己咋知道好不好嘛。” “要我说啊,小孩太听话也不尽然是好事,将来长大要不好,要被当成妈宝哒。大姐说话不好听,你这个啊就叫做‘专制’,你弟从小就吃你的饭、听你的话……小孩在外面也没有朋友的吧?” 温宛被噎住了,他很难否认。 大姐咔吱咔吱咬着一个香菇干:“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温宛还想试图说不是,但他略一回想起来,熟悉的一幕刚刚不是才发生过吗?他刚才还不肯让宋锐吃那个煎红肠来着,就因为自己不会做。 温宛如遭雷击。天哪,原来他是这样专制霸道型的家长吗? “家里对小孩的独占欲太强了不好的,这个小孩将来没法出社会的,这个说难听点是对小孩爱的绑架,要改掉的呀。” 和卖蔬果干的大姐道了别。温宛期初还觉得大姐说得是这么回事。后来他越品,越是觉得,不会被大姐那些话说中了吧? 他本人是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他一直以来当局者迷。加上他的宋锐又不能说话,无形之中,就形成了他这样唯我独尊的专制局面。 他还一直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多么令人后怕。 温宛:QAQ 两人已经把超市逛了一圈,完成了购物清单,准备结账回家。温宛觉得不行,想了想返回去买了包刚才宋锐尝不到的红肠。 宋锐:? 他很不解,不是不买吗?此时的温宛正走在他前面,宋锐只看到一个没有感情的后脑勺。 对方察觉到宋锐过于疑惑的目光,这才转过头。 这一转不得了。宋锐惊了,一会没看到,温宛都快变成泪汪汪的荷包蛋眼了。他吓了一跳,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下意识要碰碰温宛的脸,又觉得碰了一下那双荷包蛋里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宋锐……”温宛QAQ 宋锐腿都软了。 温宛问:“我没绑架你吧?” 宋锐愕然,他完全以为刚才只是在陪那个大妈扯皮,没想到温宛是如此认真。 到了这种程度,宋锐觉得摇头已经不够了。他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地发着誓摇头。 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温宛这才姑且相信了自己没有强迫宋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宋锐回过头来已经在反思了。他刚才把持不住上钩了吧?这么快吗?没有吧? 第47章 两人住在一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这天,小助手在外面溜达完回到家,发现自己找不了温宛了。 它再一看,温宛的房间房门紧闭,想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让它暂时没了权限。 不过它倒是看到了阳台上的人。 外面阳光很亮,显得室内更昏暗阴沉了。阳台上的宋锐低着头,只露出一个没有表情的侧面。他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只听得钝重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地传来,响彻整间静谧的屋子。听久了,仿佛都带着悚然的回音。 小助手心里咯噔一声。 这小子天生凶相,行事乖戾嚣张,平时没事就让人退避三舍了,现在的模样,说是抛尸现场它都信。 虽然看不见在做什么,但是他的每一榔头仿佛都锤在人的胸口上,莫名瘆得慌。仿佛底下敲的是某个人的腿骨。一下,腥红的碎骨肉四溅开来,再一下,血水蜿蜒,骨肉粉碎…… 虽然从认识他的那一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吗。小助手冷抖汗。 很久以前它不是没想过臭小子杀人越货的事件。小助手急速思索起来怎么带上温宛赶紧跑路。慢着,他敲的不会就是温宛的腿骨吧…… 很有可能,毕竟这两人最近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小助手这头正脑补到起劲的时候,那一边,里面的房门打开,换好衣服的温宛走出来了。 感觉到小助手突然“嗖”的一声上线,温宛停下脚步呼唤它:“小助手?你回来了?” “是我,”小助手紧张兮兮地问温宛:“你你你看外面,他在干嘛?” “没干嘛呀。”温宛不明所以,不顾它的阻止,抬腿继续往外走,带它去看。 小助手没有被自己想象中的血腥画面辣到眼睛,它看到了一地干活的工具,还有面前一个秋千藤椅的雏形。 “宋锐在帮我在阳台装秋千。”温宛解释道,不忘多问一句:“他厉害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宋锐的右手早就好了,只是上面还绑着保持器,动作不太灵便而已。 他转头就抛下了小助手,语调温软地问宋锐:“累不累?” 宋锐摇头。外面比里面热,即使只是穿的背心,干活的宋锐还是出了汗。背心,肌肉,和一点汗水,空气里的荷尔蒙浓度,不知道为什么就高了起来。 宋锐抬起胳膊擦掉流下的汗。 温宛从口袋里找出了纸巾,对他说:“宋锐,脸过来。” 宋锐看了那张纸巾一眼。他没有动。温宛耐心地又叫了他一遍:“我帮你擦擦。” 温宛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照常伸出手。画面如同一个母亲用围裙在给孩子擦脸一样的,动作自然地替他细细擦拭干净后,才放开了他。 小助手看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把凶悍的宋锐当猫养,反观它自己,刚才也不知道在害怕宋锐什么,心情逐渐变得复杂。 不知道温宛是真的母爱滤镜太厚还是他知道了但一点也不在意。小助手心生感慨,也就仗着这个凶悍的家伙现在还未经人事,还没开窍,温宛才能像这样对人家伸手就乱来。 他最好祈祷宋锐未来都会像现在这样纯洁,不然将来有他吃苦头的时候。 被擦着脸的宋锐到现在还是保留着刚开始的一点抗拒的。虽然大多数时候看不出来,但他确实还是坚持。 这跟赌气是不一样的。青春期的小雄性的自尊总是硬邦邦的,和自己也在怄着一口气。 温宛也乐意维护着他。 但是汗还是得擦的嘛。宋锐自己的手又脏脏的。 温宛帮他擦完汗,说:“你进去喝点凉茶,我们该出门了。这个等回来再装,不着急。” 见宋锐离开,小助手才问他:“我之前让你想的问题,你想了没?” 温宛:“有想的。” 小助手:“那你想出答案了吗?”它怎么看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温宛往里面走,平静道:“嗯,想出来了。” 小助手看他表情,也没再问下去。倒是温宛想起来小助手出门的事,问起它今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说起这个,小助手又有一肚子的气要叹。 宋锐已经手脚麻利地换好衣服出来了。温宛带上包和手机,最后检查了一遍房子里门窗和电源,再去看宋锐穿完鞋子了没有。 宋锐的目光正在盯着一个方向看。 温宛一看,还是日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碰巧,这都不知道第几次了,就算是暗示也太明显了。温宛抿着唇笑,出声提醒他该走了。 两人出了门。温宛一路还和小助手聊着。 按小助手的说法,任务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现在这面气运的承重墙,可是他们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温宛也有点忧心。 他们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圈。一直讨论到了郭氏正骨堂里,还是讨论不出个结果。看谁都不像是什么领导的样子。 可惜小助手是个虚无缥缈的状态,温宛既不能帮他充电也不能帮他加油(物理加油),只能在一边用爱鼓励它。 小助手愤怒拍桌:“所以光往后勤方向努力有什么用啊!你就不能帮忙一起找找吗!” 一边的郭老医生正戴着眼镜在给宋锐拆固定器。他出声让宋锐动动手指,检查右手的活动情况。 温宛想不出来,他只好胡乱猜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宋锐?” “不是。都说了剧情以外的人物。” 温宛的注意被宋锐那边吸引,探头去看他的检查的情况如何,顺便随口一问:“你看那个医生像不像是领导的样子?” 小助手:? 小助手:当我打出这个问号时,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它无语片刻,接着就无情地嘲讽了温宛:“太有理有据了,莫非您这就是传说中的排除法?” “首先排除我们,然后排除宋锐,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是领导了。” 小助手还想继续嘲讽,一转头,惊悚地发现对面老医生镜片之下炯炯的目光正在盯着这个方向看。 老医生悠悠收回了目光。刚才的一秒钟仿佛错觉。 然而小助手差点出了一身冷汗,它现在没有呆在温宛脑子里,那刚才对方的目光是怎么做到这么精准狙击的?总不能是在看墙吧? 宋锐那边已经检查完毕,和老医生一起站了起来。温宛一时没能发现小助手的异样,关顾着听医嘱了。 老医生还是那个慢悠悠的语气:“行了,手没什么事,今天起不用戴手套了。其他的自己注意点,就这样吧。” 温宛连忙道谢,珍惜地接过宋锐的手,反复查看。 “对了,”郭老医生回过头来,说:“还有最后一件事——你真的确定不办张卡吗?” 他的语气都和刚才不一样了。温宛顿住,这个医生,好像对办卡这件事情有着特别莫名的执着? 小助手突然吱哇乱叫起来:“办!让他办!多少张都办办办!!” 和老医生的眼神对视一会,温宛突然间脑子里电光一闪,也反应过来了。 他瞳孔地震。 不会吧…… 郭老医生能听到小助手说的话。一人一助手都被震惊得恍恍惚惚的时候,他呵呵一笑,对温宛说话,态度还是很和蔼的:“行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让它留下来就行。” 宋锐只觉得现场的气氛有点古怪。 是他拖着温宛走出那里的。留下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助手一个人和领导共处一室。 一直到那里只剩下老头一个人,还能听到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的模糊声音:“汇报下任务情况吧……” 温宛心情忐忑,他没能消化完这件事。 他后悔莫及,早知道的话第一次去就办张卡了。不知道现在去办还来得及吗? 对了,还有小助手!小助手上次是在哪里说要把领导当替罪羊来着……温宛想起来了,那一天它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是呆在郭氏正骨堂的。 好一个自投罗网。陷害对象在第一天就把他们的计划都听完了,温宛心都凉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生日告白,然后就完结啦。 第48章 “那么,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哦,”温宛把着门,送宋锐出门:“记得要去远一点的那个超市,那里才有那种酱油。” 宋锐穿好鞋。被温宛整理好了衣服领子,最后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一般地出门了。 温宛拜托宋锐出去帮忙买酱油。只有趁宋锐不在的时候,他才能放心准备一切事宜。 正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温宛感觉到小助手回来了。 “小助手!”一时间,他手里的活也顾不上了,忐忑地问它:“怎么样了?” 小助手嘟嘟囔囔:“唉,还能怎么样……” 温宛担忧地问:“你被骂了吗?” 小助手:“也不是被骂的事,就是……唉,我要走了。” 温宛一惊:“什么时候?” 其实每个世界进入正轨以后就会用不到剧情小助手了,分别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小助手还有任务在身,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只是温宛也没想到这么快。 小助手:“看什么时候总部召回吧。” “不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 它突然一改低迷的画风,振奋心情,宣布了好消息:“咱们这个世界,妥了!” 得知他说的确实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后,温宛又忍不住高兴地松了一大口气。 按小助手的话,算他们运气好,这个世界刚好是人家领导的养老世界。领导他老人家待在这里,就不会走了,他们不用担心什么世界运转。本来嘛,人家来这里就是养老的。 温宛高兴没一会,他的表情又低沉下来。 “小助手,”过了一会,温宛认真地说:“我一定会想你的。” “哎呀,肉麻……” 小助手这么说着,还是扭扭捏捏地接受了他的心意。 温宛继续干活,脑海里已经盘算起了怎么给小助手送行的事。 看着他干活的身影,小助手沉吟片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最后它还是忍不住讲了。 “我刚回来的时候在下面遇到了一个人,”它斟酌着语气:“……是商昊。” 闻言,温宛有点惊讶:“他来这干什么?” 小助手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说:“谁知道呢。来了一会了,在楼下,我上来的时候他还没走。” 对它的话,温宛“嗯”了一声作为回答。他已经重新低下头去,把手里的大猪蹄子翻了个面腌渍。 这种时候,最妥当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 小助手看他这样淡然,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讲道理,它可是跟着温宛一路走过来的,要知道刚来的那阵子这人对结婚对象还那么向往/还是一口一个爱人和结婚对象。 温宛能放下,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厨房干着活的温宛和小助手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小助手疑惑道:“臭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宛却像是早有预料的样子,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了!” 说完,他先是对小助手嘿嘿一笑。让小助手下意识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小助手,我跟你商量件事。” 楼下的商昊又抽完了一根烟。 他是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 想过来,所以就来了。但是人到了这里之后又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没有上去。 商昊凭记忆找到属于他的那扇窗,抬头望了许久。灯光是亮着的,他望着那扇窗户,只是想起了有一次,温宛给他缝扣子的时候。 也只有那一次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就像他今天突然来这里干站着一样。只是头一次,他不想追究这样的行为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抬头的时间太久,脖子都有些酸。 商昊自嘲地笑了笑。他总是这样,即使是意识到已经走到终点的时候,想的也是如何提前退出来保持体面。 这就是他自己追求的东西。商昊抽完最后一根烟,他低下头,被阴影笼盖住了脸上的表情。 商昊拉开车门,俯身坐进了车里。 那辆黑色宾利离开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小区。 在那辆车开过之后没多久,宋锐已经买完酱油到了楼下了。 然而此时,楼上的温宛却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原本他精心策划好的每个环节都在脑海中推演了很多遍,想必会是很滴水不漏,完美无缺的。 包括刚才来的送货员,都是温宛提前联系好了在宋锐不在的时候上门的。 十八岁,多么重大有意义的日子。 温宛要他在成年的这一天被礼物和爱意团团包围,这样他以后人生的每一天必定也会是平安顺遂,无灾无难的。 但他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百密一疏,实在是没有料到……温宛看着眼前失去控制的场面,这真是……一言难尽。 连小助手张狂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没空管了。 可是要说哪里错了,偏偏这一切又都如此合情合理。只是他原本的完美生日计划也被打乱了。 温宛还不死心,他还想补救一下,然而几番努力无果。算算时间,宋锐也该回来了。 就只好寄希望于孩子到时候不要太惊讶了。 错就错在他理解的生日礼物和社会他二哥理解的生日礼物有所出入。 一人一助手在门口耽误了这一会,宋锐已经从楼下爬上来了。 看到家门口摆了两个的姹紫嫣红的一人高开业大花篮。看不到门,因为被淹没在红花绿叶里了。宋锐脚步一顿。 两个花篮上的挂着两条大红缎带上,一个上面写的:“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实力你别赛脸;水太深风太大,没有实力你别说话” 另一个写的是:“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宋锐开玩笑;过江龙下山虎,宋锐人生自作主” 他转头去看身后墙上楼层号。确定自己没有爬错楼。 画面和色彩的冲击力都不可谓不大。整个楼道里都花香四溢的,高调张狂得不行。 宋锐再一转头,迷惑地看到了温宛从两个花篮的花团锦簇中间费力地挤出来。 他冲朝宋锐讨好地一笑:“宋锐啊……” 此时的温宛心里却是在滴血,啊,没了,他的生日惊喜就这样飞了。 宋锐爬上楼,听沮丧的温宛好一通的解释,这才弄懂了眼前的场面。 这一切都说来话长。总而言之,这本应该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生日惊喜,温宛声势浩荡地联系了一切能联系的朋友……好吧,其实也就只有老二和阿飞两个,明里暗里地提示别人生日礼物。 阿飞表示一切没问题。被温宛救过一次的老二当场拍拍胸膛说宋锐兄弟的排面他安排上了。 温宛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排面。 原计划应该是他收到两人的礼物后先偷偷藏起来,过了十二点再两人坐在一起美滋滋地拆开的。 也不是没想过藏起来。可是这一对大花篮的体型实在太有排面,温宛试过,然后他放弃了。 有住在这栋楼的邻居上楼路过。站在楼道里的两人被对方迷惑的目光一路洗礼。 温宛忍不住说:“我们先进去吧。” 两个大花篮被宋锐搬到了阳台。于是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浓重的花香气息。 阳台一下子就被占满,彻底没位置站人了。宋锐搬完花篮,转身一进客厅,再次被眼前的画面冲击了一波。面前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彩带和气球。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宋锐震惊。 地上的东西色彩梦幻,种类绚目。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宋锐还真不知道,原来过个生日还得用上这么多东西。 蹲在地上的温宛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或许可以来帮一下我的忙?” 本来这些应该是今晚等宋锐睡了再弄的。但是如果有宋锐来帮忙,他就能更快搞定了。当然了,除了已经看到的花篮,朋友们送来惊喜的礼物还是得今晚十二点过才能拆封的。 温宛继续钻进厨房,他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准备他的食材去了。外面的宋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哪个气球要贴哪里,哪里要贴几个彩带花,哪里要粘几个,这都是有讲究的。 宋锐:…… 工程量还不小。他按照温宛的要求,先开始给已经悉心分好类目的气球们打气。 宋锐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厨房里穿着围裙忙碌的身影,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气球上。 原来温宛都记得的。 这一天本来对他来说就跟千千万万个日子一样没有意义,过就过了。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等得够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第一次紧张得双手略微发着抖。 “嘭”的一声,英文字母I 被他暴力打爆了。 温宛在厨房突然听到炸响,赶忙从厨房跑出来看他。 客厅里的宋锐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个瘪掉的气球。他抬起头,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和站在门口的温宛对视。 温宛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画面莫名让他触动。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连一点情绪都没表现出来,却仿佛有一只手,在温宛的心脏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温宛走上前。他在宋锐身边蹲下来,温柔地笑着说:“我来和你一起。” 他准备的东西花样不少,只有宋锐的话还真有点难搞。 温宛一边做彩带花,一边遗憾道:“可惜了,阿飞他们偏偏明天没空来。” 他转头问宋锐:“你知道他为什么没空吗?” 不知道。宋锐没看温宛,接过彩带花粘上墙。 坏掉的字母i让温宛用小气球和彩带重新做了一个,插在其他整齐的字母中间,在他们家的墙上挂上了一排喜气洋洋闪闪亮亮的HAPPY BIRTHDAY。 温宛把大家的礼物都摆了出来。整整摆了一座小山。 宋锐:…… 这一堆藏得未免也太过严实了吧,到底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感觉来着?宋锐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天到底是不是跟温宛住在一块来着。 温宛说是“大家”的礼物的时候他还没那么在意。所以他到底是哪里找的这么多人? 不过这些东西要等到明天才可以拆。 虽然没有客人要来,温宛对这些布置仍然很执着。他比当事人更把这个日子看得重,连明天准备的每一道菜都是有带有美好寓意的。 一旦第二天是什么期望已久的日子,人的精神总是会在前一天晚上就先预备性地兴奋起来。温宛感觉到连空气中漂浮着期待的气息,临近12点的时候,他开始紧张起来。 他转头问宋锐:“你紧张什么?” 宋锐平静地摇了摇头。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了,他怎么知道我在紧张,很明显吗。 继续等待。 两个人都没有睡意。直到分针和时针重合,缓慢走完了今天的最后一步。 12点了。 没有预想中的隆重还是盛大的场面发生,秒针滴答走过,一秒钟如常过去,平常得不能更平常了。 温宛从沙发上起身。“宋锐,稍等我一下哦。”他这么说着,走去了厨房。 从宋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走去打开了冰箱,然后又去取了杯子。等走出来的时候,才看清温宛手里的是一瓶啤酒,还是之前买来之后囤在家里的那些。 温宛坐在他身边,开罐倒酒。冰凉清爽的酒液带着充足的气泡刺啦冲撞进杯壁,无比凉爽的声音。 “来吧,”温宛把酒递给他,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期待:“我知道你想试一下这个很久了。今天,你可以喝一点哦。” 从他让宋锐去买酒的那次温宛就看出来了,宋锐对这种大人的东西很向往又很好奇,但是当时又喝不了。就在此刻,他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对啤酒向往又好奇? 他还是接过了杯子,在温宛激动又鼓励的目光下,如同接过一个黄金的奖杯,然后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温宛期待又紧张:“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宋锐:…… 他配合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温宛没了声音。 宋锐扭头看他,才发现温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下头在用手背抹眼睛了。 “对不起。”温宛马上重新抬起了头,眼睛里还带着一点盈盈的,柔软的水光。 宋锐仿佛被那点湿润的泪光烫了一下心脏。 “我没想要……我就是,高兴的。” 温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努力朝他扬起一个笑来,自证道:“我是真的在高兴。” 从立场来讲他哭得挺奇怪的,又不是什么看着宋锐长大的地位。温宛天生感性,心里的情绪一满,眼泪就自己溢出来了。 但是宋锐是他最亲近的人,而宋锐最亲近的人是他。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报团取暖的两个人。 他所有为宋锐掉的眼泪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不过因为他是宋锐而已。 温宛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被握住。宋锐墨黑的眼睛正在无声地盯着他看。 温宛最后吸了吸鼻子。他朝宋锐温柔地弯起眼睛。 “……来拆礼物吧。” 从那一堆礼物堆里,温宛挑出来的第一份礼物递给宋锐。第一份来自老二的礼物不得已已经先送出去了,因为不知道阿飞的礼物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温宛为了宋锐以后美好的回忆,他谨慎地打算先从自己知根知底的开始。 宋锐接过那个小巧的盒子。 温宛一旁解释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嗯……你不认识的朋友,但是他很熟悉你。” 宋锐了然。 看这如此细致用心的包装风格,很有可能是无中生友。 温宛还真没有编。虽然礼物确实是他自己准备的。 这就是他刚才拜托小助手的那件事情了。他理直气壮,小助手不是朋友吗?AI就不能送礼物了吗? 谁都不能阻止他给宋锐过一个丰盛幸福的,充满祝福的生日。 小助手在轮到送自己的礼物时突然上线了,它也想看看自己被迫送出了什么礼物。 宋锐拆开包装纸,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把黄金锻造的小锁,做工很是精细。 还有一张小小的生日贺卡,写着生日快乐云云,最后的落款是XZS。 小助手:……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名姓。 “这位朋友送的一把长命锁。它想祝你长命百岁,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温宛在旁细致地解说着。 宋锐把礼物放到一旁。接下来是是来自阿飞的礼物。 阿飞居然还是直接用鞋盒子送上来的。盖子直接掀开,里面简简单单地躺着一瓶可乐,一包跳跳糖,和一瓶漱口水。 这份过于平平无奇的礼物就很让人很费解了,连热心的温宛都一时解说不出来。 他只能说:“阿飞说,这份礼物很有……嗯,意义?” 小助手却对这份礼物有点兴致,它跳了出来:“莫慌,我这就去查查看!” 温宛正在查看盒子里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小助手已经捂着眼睛边尖叫边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快放下它!我脏了!我脏了!!!” 温宛更好奇了:“怎么了,不就是吃的吗?” 小助手惨叫道:“不是吃的啊啊啊!是……嗨呀!是用的!!” 温宛还想追问,小助手已经惨叫着下线了。 温宛随之紧张地看向宋锐,生怕小助手口中这份“不好”的礼物会产生什么影响。还好阿飞在宋锐这里不过是卑微的透明人,他并没有在意那份礼物。把它放到一边,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温宛看。 ——轮到温宛的礼物了。 温宛也很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宋锐的目光下,他缓缓抽出了一个盒子,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我的礼物……” 宋锐也郑重地接过了那个盒子。奇怪的是,包装纸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 轮到这份礼物,拆开的过程就变得有些缓慢了,好不容易剥开包装纸,里面的礼物终于得以暴露在了灯光下—— 那是一套软萌的粉蓝色婴儿服。 温宛期待地看着宋锐,正想解说的时候,脑子里的小助手第一个啊出了声音,温宛被吓了一跳。 “你还没下线?!” “这不重要,”小助手叹为观止,目瞪口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让温宛一头雾水的是,宋锐也正在用一种他读不懂的、深沉复杂的视线盯着他看。 什么啊。温宛更迷茫了,这份是宋锐一岁时的礼物呀,包装纸上写着“1”,后面还有二岁三岁四岁……一直到十八岁。这难道不是很浪漫吗? 小助手憋不住大喊出声:“你居然想跟他生孩子!!!” 温宛一惊,猛地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而对面的宋锐,一边伸手替他拍背,竟然也在用一种害羞的目光盯着他看。 等等,他怎么觉得宋锐的眼神还带点喜欢? 温宛一下子被噎得无话可说。 两个臭直男! 也不怪这两个人,温宛平时的作风大家都有目共睹,很难不让人往结婚生子的方向想。 他想解释,想拿出剩下的十七份礼物给宋锐看。宋锐的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他意料,他居然也拿出了一个礼物盒。 是从沙发底下拿出来的。宋锐一拿出来就把礼物递给了他。 之所以说是一个礼物盒,因为它和其他礼物一样,包上了包装纸。 “……给我的?”温宛愣愣接过来。怎么宋锐还准备了东西给他?他朝宋锐一笑:“你想让我现在拆吗?” 宋锐看着他,认真点头。 温宛就低头拆开了。 一层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礼物盒。打开礼物盒,里面还有一个铁盒。只不过这个盒子更旧一点,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枝玫瑰花。 宋锐看着他拿起了玫瑰。 温宛打开了下面那个破旧的铁盒。 看到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之后,温宛瞬间觉得手中的盒子的重量变得更重了,重得他几乎要拿不稳。 里面放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银行卡,新的旧的都有,一串崭新的钥匙,他甚至发现在盒子的最底下,竟然还放着身份证一类的证件。 这些看起来像是宋锐全部的积蓄。 宋锐这样直截了当,除了内心有些紧张之外,他看起来也十分之坦然。 里面确实是他的积蓄,一起的还有那个商老爷子给他的“补偿金”,其中包括一栋半山别墅,林林总总,都在这里面了。 还是当时他找了阿飞告诉他的。阿飞信誓旦旦地说,追人嘛,无非就是车,房子,钱。 宋锐黢黑的瞳仁像是无波无澜的湖面,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温宛。 这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他说过的,他永远喜欢月亮。 他前所未有地庄重和认真,如此细致地谋备了一场成年日的告白。 他们都知道那个和普通的千万个寻常日子一样没有什么意义。人又不是在某一天之内倏然拔高长大的。 就像温宛不肯相信他的“喜欢”。但既然他自己来并没有用,那就换成温宛的方式。 ——既然他现在成年了,那么他可以更有分量地说出那个字了吗? 他只生怕自己传达得还不够。要怎么样才算够呢,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生温宛的气吗?按照之前恶龙公主的逻辑,并不,他要打败的是恶龙,又不是公主。他永远不会生月亮的气,他这样坚定地相信着。错的不可能是月亮。 他需要它。从他人生中月亮升起的那一天起,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想要披荆斩棘地奔向月亮。 温宛也意识到了。他手中的东西几乎要拿不稳:“宋锐……” 他也看到了盒子里的新卡和房子钥匙,以这些东西的崭新程度,不用问宋锐,他好像已经能猜到了什么。 宋锐知道他和商昊的事。其实以温宛在他面前的表现,宋锐很难不知道。 他离开的那个下午,主动去找那个家里断了关系,并领回了能让对方安心的补偿金。 宋锐并不在乎,他们补偿与否,想怎么补偿都跟他没有关系。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温宛说不出话来。宋锐重新拿起了那支玫瑰。那还是一枝新鲜的花,在他手里散发着香气。他将玫瑰递给温宛。 宋锐还在看着他。 温宛鼻子发酸,眼里又泛起湿意。他却是看着宋锐,笑了。 他最后带着鼻音道:“……你决定了,以后就都不能后悔了。” 在宋锐反应过来之前,温宛自己先扑向了他。宋锐手里的花他没有接过,他和宋锐一起握住了那支花。 宋锐下意识张开双手接住了人,像是满满当当地抱住了他的月亮。 心里的巨石轰然落下。他从未有过如此安心的时候,抱住了温宛一会,他突然转过脸,在温宛侧脸上落下了一个长长的吻。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急的,宋锐告诉自己,不急的。 从今往后,他们还有一整个以后的时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