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主改拿反派剧本》 作者:颜苏 文案 师兄杀我我却原谅师兄 × 送师兄上西天 √ 按师父劝解原谅杀师弟师妹如麻的师叔 × 师叔杀了,师父也不要了 √ 找回前世白月光当然如视珍宝 × 白月光也阻挡不了我的成神路 √ 前世丈夫原来对我深情不悔两世情深,当然选择再接受他 × 当神王可比当神后威风 √ …… 这就是个女主两世为人,追逐权利比追逐爱情疯狂的故事,被逼得不得不心狠应该不是一种罪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宗越 ┃ 配角:预收《当娇软美人穿成爽文女主》 ┃ 其它:完结文《穿成虐文女主替身后》《以剑宗白月光证道后》 一句话简介: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 立意:所有坚忍不拔的努力迟早会取得报酬 第1章 四月春,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碧乔急匆匆小跑进她房间。 “师姐,师兄约你黄昏时分去后山与他相会!” 宗越转眸看她,微微颔首。 碧乔难掩激动:“自从那位谢小姐来了,师兄整个身心都扑在她身上了。今日总算想起师姐你。” 宗越拾起石黛,徐徐画眉,凝着铜镜的自己道:“他一心扑在谢小姐身上,乍然约我,未必是好事。” “怎么可能!”碧乔不假思索,“师兄喜欢师姐,怎么可能对师姐做不好的事?” “是吗?”宗越淡淡一笑。 “嗯!”碧乔重重颔首,目光落在镜中师姐娇艳白皙的容颜上,一阵恍惚。 师姐容貌无双,美艳动人,是人看过都会心动的长相,难怪师兄那么爱她,从师姐十四岁起就在师父面前宣誓此生非师姐不可。若她是师兄,她也会师姐动心。 “好孩子。”碧乔听师姐轻轻念了一声,随后捻起梳妆匣里的白玉簪,递到她面前,“就当是来送信的谢礼。” 碧乔一愣,“这不是师兄送你的生辰礼?” “不合我心意。我记得你喜欢,若不介意,就收下吧。” 看着对方欢欣雀跃的笑脸,宗越不禁想起前世,她就是别着这根白玉簪去见林泽,然后被他一剑穿心,剜出金丹。 * 宗越是凭借神王长子遗孀之位跻身神王继承神之列,掌管一方神界。 在胜过其他七位继承神继承神王之位前夜,她被发现正是当年谋杀神王长子的真凶。 权势和地位一夜化为灰烬。当神王居高临下站在斩神台问她可曾后悔时,宗越笑着答道不悔。 若神王之子活着,她就只能屈居神子身后成为神后。哪能如现在这般,离神王之位只差一步之遥。 神王恨她给自己带来的丧子之痛,恨她猖狂,更恨她区区小千世界飞升的凡人却有如此狼子野心,还差点让她得逞。祂下令处死宗越,却没想到宗越竟借着一缕残魂重生回四千年前。 落日的余晖中,宗越站在山溪旁的柳树下凝视着夕阳,仿佛在凝视着自己的过往。 前世努力四千年而得到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神格、修为、势力,所有努力得到的一切都没了…… 可那又如何,她不在乎。 神格没了可以再融合,修为没了可以再修炼,势力没了也可以再组建。 宗越很确定,她这一路走过来的艰辛,注定她不会轻言放弃。 更何况,她还回到了四千年前林泽取她金丹的这一天。 这一世,没有失去本命金丹的她,加上知晓后世的发展,知晓修真界、仙界、神界那些还未被人发现宝藏的藏身之处,将会比前世更有把握夺得神王之位。 不过在那之前,某个人不得不除。 “师妹。” 林泽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她的沉思。 宗越抬起眸,看着林泽拂开柳梢依约朝她走过来的身影,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 “师妹。”林泽一身碧羽宗缥色校服,漆黑的眼眸亮得惊人,和宗越寒暄几句后,便说道:“我好久没和你练剑,不如今日我们对几招如何?” “好啊。”宗越柔声答道,嗓音柔情似水。 林泽抽出剑,跃跃欲试,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说:“我们点到为止。” 宗越知道他是怕她伤他,毕竟这半年来林泽的修为剑术越来越不如她。“好。” 林泽闻言,轻轻松了口气。他不待宗越反应,就倏然提剑,长剑连连朝宗越右肩刺去。 当—— 宗越左手一翻,剑鞘就隔开林泽的长剑,抵于二人之间,“师兄这是干什么,我这还没拔剑呢?” 林泽面色稍稍难看,却还是笑道:“失误失误,是师兄太过焦急。师妹你请先拔剑。” 他后退一步,像是要收回剑招,却忽然剑势一转,又出其不意朝宗越左胸袭去。 若宗越不备,只怕会被他这一剑穿心。 林泽眼里冒出兴奋的火光,却只听着铮的一声,宗越不知道何时已拔出长剑,两剑相交,她手腕微转,轻轻一送,剑锋就抵在了林泽身前,离他的脖颈只有分毫。 宗越微笑道:“师兄今日,失误颇多。” 林泽面色苍白,像是没预料到自己会输,咬唇答道:“是师妹进步神速,今时不同往日。” 他低下头,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程亮剑尖,“师兄认输,师兄今日还有事,还是不和师妹闲聊了。师妹,收剑吧。” 他收起自己剑想走,宗越的长剑却不偏不倚还停在他颈前。 林泽不解地看向宗越。 “师兄。”宗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世挖取她金丹的男人,苍白清绝的脸上露出一抹堪称冷寂的笑容:“你想杀了我,取我的金丹给谢小姐是不是?” 林泽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张开口想辩解,却情不自禁答道:“是。” 宗越随意地笑了下。“果然,就算转世。但只要我愿意,在我面前,任何人还是没有办法说谎。” 自从前世她蛰伏千年,杀了林泽李代桃僵,以林泽的神格飞升成了神界的真言女神后,只要她愿意,任何神人都没有办法在她面前说谎。 宗越含笑道:“师兄,你知道吗?在发现你决定杀我的那一刻,我好高兴。因为我终于有借口杀你了。” 她的话让林泽吃了一惊,却也没多想,只是哀声求饶,“师妹……” 宗越神色疏淡。 她所有的苦难都始于林泽为谢昭挖她金丹,但前世的仇,她已经报过。她像林泽取走他的金丹一样,在林泽成神之际取走了他的神格。 若不是今生林泽仍打算对她动手的话,为了不牵扯上不必要的因果,她还真未必能此时立刻对林泽动手。 但好在,林泽还是和前世一样不择手段。 宗越喜欢这种可以一下铲除心腹大患的感觉。 “师妹,是师兄糊涂,你放过师兄吧。”林泽见宗越不搭理他,连忙急声向宗越求饶。 “我也想放过师兄,但师兄为何不曾想过放过我?”宗越微笑。 前世被林泽活生生取走金丹,丢弃于凶残的妖兽群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宗越记得那时她还懦弱地哭了,血和泪化作一团,浸湿身下的碧羽宗校服。 她哭着求林泽放过自己,林泽却只是怜悯地看着她,说,师妹乖,师妹要是活着回去了,被师父知道,师兄还怎么活?师妹就当来这世间一趟,是为师兄奉献金丹吧。 宗越的心,就是于那时一寸寸冷下来的。 林泽既然没放过她,凭什么奢求她会放过林泽。 “我呀,是绝对不会放过师兄的。”宗越朝着林泽微笑,学多年前他跟谢昭炫耀的语调温柔说道,“毕竟我这个人啊,向来性子最温柔良顺,就算师兄你的计划被我发现,我也不会跟师兄翻脸的。” 林泽额头冒出密汗:“晨曦我和谢小姐谋划时,你听到了?” 是的,一定是的,那时他没有关门,他和谢小姐谋划的取宗越金丹的计划,一定被来送药的宗越听到了。 听到他对谢昭说“我师妹向来性子最温柔良顺,就算我的计划被她发现,她也不会跟我翻脸。谢小姐,你就放心吧”,所以现在才会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听没听到重要吗?”宗越和善地朝他微笑,“重要的是,师兄,我现在打算和你翻脸了。” 她从林泽袖中取出那把早被他藏起来的短刃。 “真是一把好刀,如果用它来取师兄的命,肯定不会让师兄痛苦。”宗越对着刀锋淡淡地微笑。 她越温柔,林泽就越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温柔的师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毒蝎模样。 林泽近乎哭出声来:“师妹,你冷静一点,这事是谢昭逼我,和我无关。她是中千世界玄天宗宗主的女儿,是我们高不可攀的存在。她的话,我怎么敢忤逆?” “她是中千世界宗主之女,她的话你不敢忤逆,所以你就来杀我?”宗越沉吟,片刻笑了笑,目光灼灼地望向林泽,“还真是好借口。可是我不信,你说怎么办,师兄?” 林泽哑口无言。 林泽他们所处的世界,是由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世界组成。 世界分三六九等,从上到下,分别是神界、大千世界、中千世界和小千世界,其中神界凌驾于所有世界之上。 林泽身为小千世界的修士,一直有飞升中千世界的梦想。 然而他天资不如宗越出众,修炼也不如宗越刻苦,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可能飞升。 三日前,中千世界玄天宗宗主谢颖的女儿谢昭意外金丹受损,于秘境跌落至小千世界。 林泽捡到她后,她向林泽保证,只要林泽替她修复金丹,她就带林泽回中千世界,并引荐他拜入玄天宗。 而修复金丹的方式,是以另一颗金丹蕴养。 林泽闻言,不由心动,在谢昭的再三劝说下,终于将主意打到师妹宗越头上。 因为他知道,经过碧游道人二十年的悉心教导,师妹宗越再重视同门情谊不过,就算发现他的计划,也不会跟他翻脸。 但现在,情况似乎和预期的不一样。 师妹她……是真的想杀他。 眼看宗越提着刀朝他逼近,林泽额头青筋暴起,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他上空,可他不想死。 “师妹,你想过没有,师父向来最期盼我们师兄妹和谐友爱。如果你对我动手,师父知道后肯定会难过。师父悉心抚养你长大,你难道忍心看师父为我的死难过吗?” 林泽也是没办法,才会搬出碧游道人来。 宗越动作一顿,林泽不由心生欢喜。 难道还有机会? 第2章 “有什么不忍心。”宗越说,继而冷笑,“林泽,你居然还有脸提师父?” 若不是林泽提起,她都差点忘了。前世她侥幸活下来,回宗门后却发现整个碧羽宗都被灭门。 不用想,一定是林泽这狼心狗肺的鼠辈怕事情败露,直接杀人灭口。 “我本打算只是杀你,但现在看来,这样倒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新仇旧恨,宗越也懒得跟林泽废话,直接单手用力,一匕首捅穿林泽腹部,看不见的神火从匕首处蔓延,将林泽的魂魄烧得灰飞烟灭。 林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满脸痛苦和挣扎,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宗越的冷漠。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宗越平静地看他咽气。 在他死后的下一瞬,整座碧羽宗后山的灵气如台风般迅速朝宗越涌去,顷刻间就灌满宗越灵府,直接催丹化婴,直到将再次突破,才堪堪止住。 “真无趣,杀个废物,竟然也能直接从金丹前期突破到元婴?”宗越勾唇笑笑,眸露不屑,“师兄,若是知道我修炼如此轻易,你是不是会恨死我。” 她踢了踢林泽的尸首,宗越连头懒得回,懒洋洋道:“出来吧,谢小姐,都看了这么多戏还不够吗?” 她的魂魄经过前世成仙成神种种淬炼,远超寻常修士,所以哪怕只余一缕残魂和四千年前的自己融合,也早在谢昭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谢昭的踪迹。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谢昭本身还有用处。 等利用完,再慢慢收拾。 谢昭惨白着脸,从微风摇曳的柳树后走出来。只可惜她虽然竭力佯装面上镇定,却掩饰不了瞳孔深处的震惊。 宗越回过头,淡淡地笑了下,玩弄着刚从林泽体内挖出的的金丹道:“谢小姐,你缺一颗金丹是不是?” 谢昭不答。 宗越道:“谢小姐,其实只要能修复伤势,谁的金丹不是金丹,你说是吗?” 谢昭飞快地瞥林泽的尸首一眼,心神不灵,但很快镇定下来,颔首道:“是,所以我能求宗道友将林泽的这颗金丹借于我吗?” 宗越扬了扬眉,有些惊讶。 她对谢昭印象深刻。毕竟前世二千年,在她不得不追随林泽的日子里,这位性格高傲的宗主之女也没少在她面前颐指气使。 她记忆里的谢昭是傲慢的,无礼的。宗越没想过,谢昭也有冷静甚至是求她的时候。 还真是能屈能伸。 不过…… 看着谢昭,宗越不由想起三千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是风和日丽的某一天,林泽突然闯进她的院子,问她:“昭昭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时的宗越执着笔,漫不经心说道:“这些时日我一直修身养性,在屋内誊抄经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死了,我怎么知道?” 林泽见她神色从容,只以为是自己多心,悻悻离去,却没看到他转身离去后宗越低眉浅笑时眼里闪过的讽刺的光。 谢昭死了,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比所有人都早知道。 毕竟,陷阱是她设下的。 那是宗越第一次试图谋害林泽身边的人。 她成功了,其后也一直成功。 所以前世后来,宗越经常忍不住想,谢昭可真是她的幸运儿,用自己的死铺平了她的路。 只可惜运气不好,前世今生都惹上她。 宗越凝视着手中的金丹:“谢小姐,你知道吗?你和我师兄一起谋害我,但凡我愿意,我大可以像你和他一样暴毙,毕竟现在修为受损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谢昭面色惨白:“宗越,好歹我也是玄天宗宗主之女,你何必赶尽杀绝。” “说的没错。”宗越道,“我知道你们中千世界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带小千世界回中千世界。我师父碧游道人卡在金丹二十年了,眼看就要寿元耗尽活不长久,我要你带他回中千世界,助他突破成婴。” 谢昭道:“这有何难,只要你将这颗金丹给我,我自会答应你的请求。” “请求?” 宗越细细念着这几个字。在谢昭试图取走金丹时再次轻轻避开,啼笑皆非地转眸看向谢昭。 宗越眸光带着笑意却冰寒彻骨,“谢小姐,你还没认清形势吗?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谢昭声色俱厉:“宗道友你这话什么意思?” 宗越只是笑了笑。 谢昭忽然心慌。 对于宗越,她其实一直心存嫉妒。 明明不过出生于小千世界的宗越,出落得居然比她还貌美动人。 正是因为这份嫉恨,她才会明里暗里催促林泽对宗越动手。 可那时前来探望她的宗越是美得柔和的,像山涧的垂樱,柔丽秀美。 哪似现在这般,眉梢眼角,除却风情,尽是霜雪,冷得让人不可直视。 谢昭很快镇定下来。“宗道友对我的提议不满?” “当然。”宗越答道,神情疏冷,“带我师父回中千世界只不过是提议之一。” “那宗道友还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昭居然在宗越身上看到了远超于自己父亲气势和威压。 明明只是一个小千世界的修士。 宗越道:“我要谢小姐立下心魔誓,一生一世,奉我为主,以我的命令行事。” “你在痴心妄想!”到底还是二十岁的少年,心智不如旁人成熟,谢昭急道。 “我的确在痴心妄想。”宗越道,“所以这颗金丹我就不留给谢小姐了。” 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谢昭咬牙,恨恨地看着宗越的背影。 眼看宗越越走越远,她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她现在金丹受损,亟需另一颗金丹修复,才能恢复法力,联络宗门,让宗门派人来接她。但小千世界修行不易,这方圆几万里,也只有宗越、林泽和他们的师父碧游道人是金丹修为。 她现在连宗越都不是对手,更别提碧游道人。她若想回中千世界,只能低头求宗越将林泽的那颗金丹给她。 谢昭高声道:“好,我答应你。” 宗越回过头,她立马举起食指中指,依小千世界的习俗发下心魔誓。“我谢昭,愿认碧羽宗宗越为主。一生一世,虽死不悔。” “现在可以将金丹给我了吗?”谢昭走到宗越面前,问。 宗越似笑非笑地看她,“谢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区区一小千世界的弟子,就好糊弄?” 谢昭面色一僵。 “看来在谢小姐真心实意地立下心魔誓之前,这颗金丹,只能由我替谢小姐保管。”宗越道。 谢昭:“宗越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看来谢小姐还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得寸进尺。”宗越指尖轻垂,六七道剑光划过,林泽的尸首顿时四分五裂,鲜血溅到谢昭雪白的裙摆上,“我师兄的尸首,劳烦谢小姐收拾了。” 谢昭问:“为什么让我收拾?” 宗越微微诧异:“不然呢,让我收拾吗?谢小姐,我师兄可是因为你才死的。” 谢昭崩溃:“人明明是杀你的啊!” 宗越冷冷地看着她:“谢小姐若是不愿意,不如我送谢小姐去地下陪我师兄作伴。” 谢昭无声地蹲下,准备用乾坤戒的灵剑为林泽挖坑。 “直接用手吧。”宗越冷淡地说,“我不想我师兄的尸首被谢小姐损坏。” 谢昭看着被宗越四分五裂的林泽尸首,宗越若真在意她会损坏林泽尸首就不会这么做。“你在故意为难我?” “是啊。”宗越垂下眸,好心提醒说:“谢小姐,你可得快点。否则夜深了,这浓厚的血腥味会吸引来后山的野兽。以谢小姐如今的实力,怕不是它们的对手。” 谢昭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动弹。宗越默默地将腰间的灵剑抽了出来。 谢昭身形一顿,立刻用纤白的手挖起泥土。 宗越勾唇,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这就对了,谢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朝山下方向走去,谢昭像是受不了她的嘲讽,忽然大声在她身后问道: “宗越,你难道不怕我的父母亲友找过来?他们可是大乘期、渡劫期的大能,是你们整个宗门加起来都无法抗衡的存在。” 宗越闻言,背对着谢昭,微微一笑。 “怕,当然怕。” 她当然也知道就算重生,修为也是要从头练起的。虽说她现在的境界比重生前这个时段的要高,但远远比不上大乘期、渡劫期的大能。 她需要时间修炼,按理说不该这般得罪谢昭。 宗越回过身:“不过,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眺望远方的夕阳美景,宗越慢悠悠补充道:“我会在谢小姐你的父母亲友来之前,逼你发下认我为主的心魔誓。到时候,谢小姐你就是我的一条的狗。你我一体,荣辱与共。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你的性命全在我的一念之间。我倒要看看,你的父母兄长他们,会对我下何等狠手。” 谢昭咬牙,愤恨不语,半晌颓败地垂首。 宗越见她终于懂事,不禁欣慰,温然微笑道:“既然谢小姐没有疑惑了,那在下就先告辞。我师兄的尸首,就劳烦谢小姐多费心,我想光凭他和谢小姐的合谋之谊,谢小姐一定比我更舍不得看他曝尸荒野。” 宗越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谢昭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敢用拳头恨恨地砸向泥土。 无能狂怒,只会死得更惨。 宗越勾起唇,心情愉悦地往山下走去。 就在这时—— “师姐。”碧乔撞上她,洗的有些发白的月白色衣衫上满是血痕,抬起头啜泣道,“师父的仇人杀过来了,师父让我通知你和林泽师兄快走!” 第3章 宗越将她头上的玉簪扶正,匆匆问:“发生了什么,你快点说。” 碧乔见她不跑反而往宗门赶,连忙拦住她:“师姐,你没听清我说的吗?师父的仇人杀过来了,他让我通知你和林泽师兄赶快跑!” 宗越不得不停下:“听清楚了,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对方几个人,什么境界?” 碧乔呆呆愣愣,下意识答道:“就一个,不过是合体期。” “合体期?”宗越眉头皱得更深,“合体境界的修士怎么会跑到我们小千世界来?” 他们所在的世界等级划分严格,规则也严格。 中小千世界的修者统称为修士,由弱到强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八个境界。 一般来说,小千世界的修士极难由元婴突破到化神飞升中千世界,而在中千世界的修士也极难重回小千世界。 像谢昭这种中千世界的土著,由秘境中掉落小千世界极为罕见,因此林泽才会迫不及待想抓住这次机会。 而现在碧乔竟然说,有合体期的修士杀进他们的宗门。 要知道就算在中千世界,合体期也算得上是一般高手,更别提在这境界不超过化神的小千世界。 “不知道。”碧乔声音颤抖,“但我知道师父说他也是那人的对手。师姐,你快跑吧,我不想你死。” 她血污污的手抓上宗越的袖子。 宗越没说什么,只是问道:“碧乔,你想过没有,师父为什么要让你来通知我和师兄逃走?” 碧乔傻愣愣地说:“因为师父不是那个人对手,宗师姐和林师兄是我们碧羽宗最优秀的弟子。如果宗师姐你和林师兄不逃,我们碧羽宗就灭门了。” 宗越说:“那要是我们打得过呢?我们碧羽宗还会灭门吗?” “打得过?”碧乔喃喃,“那……那当然不会。” 宗越安抚地拍了拍她,微笑说:“这就对了,我们快回宗门,我有办法对付那个人。” 碧乔眼中先是流露出喜色,很快直觉不对,焦急道:“师姐你别开玩笑了,连师父都不是那人的对手,你怎么可能打得过?” 宗越眸光微冷:“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冷静朝山下奔去。 古往今来,小千世界的修士想飞升中千世界难,但中千世界的修士想来小千世界也没那么简单。 任何中千世界的修士想来小千世界,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修为压制至小千世界和中千世界的分界线——元婴期。 不巧,林泽死后,宗越一跃从金丹期突破到元婴期。 再加上前世她生死之间锻炼出的战斗才情,那位从中千世界来的合体期修士,未必是她的对手。 碧乔见宗越去意已决,只能小跑着追上宗越。 “师姐,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大不了,要死一起死,反正她们都是师父捡来的孤儿。等到了地下,也好一宗团聚。 刚走到宗门口,还没跨进宗门,宗越就听到一道低沉男声。 “师兄,你当年带着天灵石逃走。这么多年,我总算找到你了。” 师兄?天灵石? 宗越停下脚步。 碧乔好不容易追上宗师姐,却撞上宗师姐的肩,还被宗师姐示意噤声。 她乖乖闭上嘴,宗越不动声色探听门内动静。 “墨羽,你何必执迷不悟。师尊当年说过,这天灵石会召来祸端。若不是你三番两次想偸取天灵石,我何苦躲到这小千世界?”碧游道人道。 躲到小千世界?难道碧游道人也曾是中千世界的修士? 宗越眸光暗了暗。 门内,那位叫墨羽男修玄衣长袍,眸光深沉阴鸷。 他转身挥袖怒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报仇,我要天灵石。师兄,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给还是不给?” 碧游道人道:“不给。”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语气狠厉,“是你逼我的。” 一声惨叫。 碧游道人的惊呼:“相宜!” 墨羽冷冷道:“师兄,这是死的第三个弟子。你若是再不给,我也不介意让你这全宗的弟子给天灵石陪葬。” 碧游道人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道:“墨羽,你怎能如此?师尊向来教导我们要师门友爱。这些是我徒弟,也是你的师侄。” “别跟我提师尊。他若真在乎我们师门,当初就不会越过我将天灵石交给你。再说了,不过是些小千世界的废物,不配当我的师侄!”墨羽厉声道。 碧游道人喃喃道:“你变了,你怎么能变成如今这副陌生模样?” 宗越站在门外,听碧游道人半天说不到重点,只絮絮叨叨叙旧。 眼看那位叫墨羽的师叔又要动手,宗越索性直接推门而入,大步踏进来,朗声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师叔。师叔来就来,何必弄出如此阵势?万事以和为贵,有何事是不能商量?” 宗越淡淡扫一眼院内,只见碧羽宗的弟子此时大多集齐在此。众多师弟师妹们死得死,伤得伤,还有一个被墨羽拎于手中。 “宗师姐……”有畏缩的弟子认出宗越,喊了一声。 “越儿!”碧游道人又惊又喜,“你……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碧乔通知你和泽儿逃吗?” “逃?”宗越朝碧游道人走近,看着墨羽道:“我这位师叔可是合体期的真君,我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 墨羽露出得意的笑:“没想到我优柔寡断的师兄,居然能教出你这么明事理的徒弟。” 宗越淡淡一笑,拱手道:“师叔谬赞了。” 碧游道人不住摇首道:“就算逃不掉,也好过回来送死。” 墨羽冷笑:“师兄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只要你交出天灵石,我也不是不能放你宗门一马。” 碧游道人道:“事关师尊嘱托,我绝不会让步。” 墨羽听得不耐烦,“看来,师兄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些徒弟死了。” 他轻抬指尖,就要取手中弟子性命。 “泷鳞!”跟在宗越身后的碧乔面色苍白地叫出那弟子的姓名。 泷鳞大哭:“碧乔师姐,我不想死,你快求师父救我一命啊。” “师父……”碧乔哀求着看向碧游道人。 碧游道人却撇开脸,不去看碧乔和泷鳞。 事关师尊临终遗言,他绝不会妥协。 “且慢!” 眼看墨羽就要动手,宗越叫停了他。 墨羽目光冷冷地射向宗越:“怎么,小师侄有何高见?难不成想用自己还我手上之人?” 宗越微微一笑,问道:“师叔,你想过没有,你都杀上门来,为什么我师父宁愿自己死也要送碧乔去通知我和师兄,让我俩先跑?” 墨羽顿足,放下那位叫泷鳞的弟子,朝她走近,问道:“为什么?” 宗越温然微笑:“因为天灵石早就被我师尊一分为二,放在我和师兄身上。” 墨羽面露狐疑道:“当真?” “当然。”宗越成竹在胸微笑道。 她当然是在骗墨羽。她重生回来,连碧乔的脸都记得模糊,更别提前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天灵石。 她不过是想先稳住墨羽,却不经意间瞥见碧游道人震惊得像半截木头似的直愣愣伫在那儿的身影。 宗越略略蹙眉,若有所思。 不会真那么巧,她胡扯一句,居然说中?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应付墨羽,碧游道人先面色煞白道:“越儿,这事我明明瞒着你,你如何得知?” 墨羽见碧游道人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由哈哈大笑,对宗越道:“居然是真的。好师侄,快去带我找天灵石。等我找到天灵石,我对你重重有赏!” 碧游道人道:“越儿,你不可带他过去。我答应过师尊的,天灵石绝不能落在师弟手中……” 宗越原还想借碧游道人之力共同对付墨羽,眼下却不由放弃。她面照墨羽,不置可否道:“师叔若是想得到天灵石,就跟我来吧。” 她先行一步,朝后山方向走去。 墨羽犹豫一会,甩袖道:“料你也耍不了花招!” 他快步跟上宗越。 看着他们的背影,碧乔和碧游道人傻眼。 碧游道人:“越儿……” 碧乔不相信道:“师姐明明说她回来是对付那个人的,为什么现在反而助纣为虐?” 还能为什么? 宗越一边上山一边冷笑。 山下全是碧羽宗的弟子,随便让墨羽抓到一个就是一个人质。以她对碧游道人性格的推测,墨羽杀碧羽宗弟子他闷不吭声,宗越要是不顾墨羽的威胁执意和墨羽对打,他绝对率先跳出来嚷嚷停手。 在他的干预下,就算宗越是重生回来的,原本有八把握能赢墨羽,在山下也不到两成。 更何况,墨羽虽然因为来小千世界境界被压制了,但宗越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身上法宝不少。 而宗越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把玄级的匕首,还是刚从林泽那抢来的。 就算战斗经验比墨羽丰富,她想赢墨羽,也没那么容易。 宗越不想太冒险。 她的目标是神王宝座,可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别神王没当上,先陨落在这小千世界里。 “你师兄真在山上?”眼看越走越偏,墨羽皱眉问。 “当然。”宗越微笑说。 她带墨羽去的方向,就是她吩咐谢昭埋尸地点的方向。 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并没有骗墨羽,她是真的带墨羽去找她的好“师兄”。 同一时间,谢昭愤愤不平地埋好林泽的尸首,恨恨道:“该死的宗越,终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她刚骂完,一转身,就远远看见宗越带着一个男人走过来的身影。 谢昭连忙捂住嘴,心虚地左顾右盼。 她刚才应该很小声吧?宗越应该没听清她说什么。 “找到了。”看到她,宗越也露出微笑。 “找到什么?”墨羽不解,顺着宗越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个一脸惊恐的少女。 宗越说带他来找她师兄,结果就带他来见这么一个女人? 墨羽拧了拧眉,不可置信问宗越道:“你师兄是个女人?” 宗越温然笑道:“那倒不是。师兄就是师兄,肯定是个男人。找到了的意思是……我终于找到了一件好的防具。” 墨羽:??? 还没待他想明白,宗越已经现出匕首朝他刺来。 墨羽下意识一躲,抬起手捏起法诀一道法术就朝宗越射去。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宗越手疾眼快地躲到那白衣少女身后,他的法诀不会转弯地直直朝谢昭冲去。 “啊啊啊!”眼看一道黑色的闪电朝自己冲过来,谢昭也顾不上名门淑女的体面,放声尖叫。 第4章 黑色的闪电直直朝她奔去,在她面前炸开花。 谢昭惊恐万分,语带哽咽:“宗越,你这个杀千刀的,不仅想让我当你的奴隶,还想要我的命。” 宗越无语,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哭什么,这不是没事。” 谢昭直愣愣止住泪珠,晶莹的眼泪挂在下颚。 宗越说:“谢小姐,你好歹是名门望族的千金,你身上带着多少护身法宝,你自己心里没数?” 从中千世界跌落小千世界都没事,又岂会被墨羽这区区元婴期的招式击中。 谢昭愣住,墨羽也愣住。 “至少地级的护身法宝,小千世界怎么会有如此宝物?”墨羽慎重地后退一步,小心谨慎地打量宗越二人。 ——修真界法宝分为天地玄黄时节,以天阶最佳,地阶次之,玄阶黄阶最末。 宗越却不给墨羽思考的机会,一手提着谢昭,一手提着匕首,就朝墨羽攻去。 墨羽如果攻她,她就拿谢昭防守;墨羽如果只守,她就用匕首进攻。 一来二去,在和墨羽的对决中,她竟然稳占上风。 谢昭被她拎得七荤八素,啜泣道:“宗越,你不是人!” 哪有拿活人当盾牌的,虽然她因为身上护身法宝众多,就算在这场对战中为宗越挡了不少伤害还是毫发无损,但宗越也不能这样做。 宗越微微一笑:“多谢谢小姐夸奖。” 她本来就不是人。 她要是人早就死透了。 当下拿谢昭挡技能挡得越发顺手。 墨羽蹙着眉避开宗越的一攻,宗越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更别提她手中还有一位神秘莫测护身法宝众多的女修。一时之间,他不但没在这场对战中讨得好处,周身玄袍还在战斗中破碎不少。 墨羽被击退,有意讲和,对宗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师侄,你拿她挡我,我暂时奈何不了你。但是你要想清楚,就算她身上的护身法宝再多,也有耗尽的那一刻。到时候,你还是得输。你不如现在就投降,带我去找你师兄,师叔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宗越温然微笑,避开墨羽的杀招道:“我当然知道这位谢小姐身上的护身法宝有耗尽的那一刻。事实上,我比师叔更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墨羽心生疑惑,只防不攻,用步伐避开宗越的攻势,蹙眉道:“此话怎讲?” 宗越道:“师叔光听我对这位谢小姐的称呼,难道还猜不到这位谢小姐是谁吗?” 墨羽愣了愣,联想到这位姓谢女修身上无穷无尽的护身法宝,面色大变:“她难道是玄天谢家的女儿?” 宗越淡笑:“没错,我手中的这位谢小姐正是玄天宗宗主谢颖的女儿谢昭。师叔若是击碎她的护身法宝,的确能击败我,甚至杀了我。但那时,这位谢小姐怕是我比我先死?” 谢昭闻言,只当宗越是要借墨羽的手杀她,怒骂道:“宗越,你想死就去死,拉上我干什么?” 和她的愤怒不同,墨羽想得比她深,眉宇间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宗越看他想得明白,眼含笑意道:“没错,师叔,这位谢小姐的父母叔伯可都是渡劫期、大乘期的大能,她身上不可能没有追踪的法宝。你说到时候,你成了杀害他们宝贝女儿的杀人凶手,就算你得到,你能逃脱他们的追捕吗?” 怎么可能逃得掉? 最多助他从合体飞升大乘,然后在日后的修炼中加快灵气汲取的速度,但绝不会让他一跃成为能逃脱数位大能联手追捕的修士。 墨羽额头冷汗涔涔,捏在手中的法诀,突然不敢打过去。 若是正巧这一击,击破谢昭的护身法宝,打在谢昭身上,要了她的命,他该怎么办? 他绝对逃不脱玄天宗倾全宗之力的追捕。 一时之间,墨羽的身躯有些僵硬,攻击的速度越来越慢。 宗越趁机,用匕首在他手上腰上背上腿上留下无数道伤口。 如果墨羽还这么缩手缩脚地跟她打,绝不会是她对手。 谢昭也慢慢想明白过来,琢磨宗越刚才说的话不就是之前自己说的话,她尖声道:“宗越,你竟然用我威胁你的话威胁他?” 关键是她威胁宗越,宗越一点也不吃,反而愈发笑眯眯地警告她。 而眼前这位合体期男修,被宗越几句话一威胁,动起手来就诸多忌惮。 宗越看出谢昭的不甘,微笑说道:“谢小姐,你若是有半点不满,可以让他先大胆地杀死你,再让我陪葬。” 谢昭不想死,于是她立刻当自己没有半点不满,闭上嘴,乖乖地充当宗越的盾牌。 墨羽越打越恼火,因为顾忌谢昭,威力强的杀招他根本不敢肆意用出,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了这位宝贝的玄天宗宗主之女。 原本他还能跟宗越打个旗鼓相当,现在是越打越憋屈。 而宗越跟能看透人心似的,每次他恼火到极点决定不管不顾的时候宗越就把谢昭送到他面前,吓他一大跳,然后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这位可是玄天宗的千金,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他只能哑火,继续小心翼翼避开谢昭,扛着宗越的匕首和宗越对打。 “今日就当我好心,放你一马。”眼看自己越打越劣势,墨羽决定放弃。 大不了他改日再来,他就不信这位玄天宗宗主之女能在宗越手中捆绑一辈子。 宗越轻笑:“这可由不得你。” 墨羽一愣,就见宗越甩开谢昭,提着一把黄级的灵剑,朝他杀过来。 谢昭直直地被甩到一棵参天大树上,闷哼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他这是……有机会了? 墨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宗越居然主动将谢昭甩开。没了谢昭替她挡自己的法术,她拿什么赢他! 墨羽心生雀跃,却在宗越剑刺来的一瞬骤然发现某些地方似乎不对劲。 宗越的剑直直地戳进墨羽的心窝。 墨羽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墨色的眸子凝着宗越。 宗越笑道:“师叔,你怎么这么不谨慎,灵力耗尽还和我打。你没有兵器,我可有,你这不是空手接白刃,自讨苦吃吗?” 宗越旋转剑刃,就要取墨羽性命。 墨羽哑着嗓子道:“宗越,我可是你师叔,你……你当真要对我动手吗?” 宗越淡淡一笑,不明白为什么不管是林泽还是墨羽都喜欢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他们都想杀她,还指望她放过他们吗? 宗越学着墨羽之间在碧羽宗说话的语气,叹气道:“我不过是小千世界的废物,怎配当师叔的师侄。” 墨羽瞳孔骤缩。 刷! 长剑旋转,再狠狠抽出。 墨羽的尸首没有支持,一下子就轰然倒地,血水很快洇湿了地面和他的衣袍。 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尸首,歉意道:“师叔,师侄可真对不住了。” 她朝西南方向看去,二人合抱的参天大木下,谢昭还在昏迷。 宗越拎着剑走了过去,鲜血顺着惨白的剑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原本她留着谢昭,就是看中她中千世界宗主之女的身份,想借她带碧游道人前往中千世界。 可如今,知道碧游道人和墨羽一样,来自中千世界,宗越确定往日碧游道人那副寿命将近苟延残喘的模样不过是在小千世界的伪装后,谢昭似乎没留下来的必要了。 谢昭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一把亮晃晃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处。 谢昭僵硬着脖子抬起脸,就看到宗越那张面无表情冷艳孤绝的脸。 宗越眸色沉沉,神情在这夜色和月光下幽深难辨。 谢昭下意识惊呼:“宗越,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宗越没有答她,只是将剑尖抬起谢昭的下颚。 锋利的剑锋划破雪白的肌理,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谢昭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惊恐万分地看着宗越,感觉今晚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没想到宗越瞥了一眼地面上墨羽的尸首后,就收回剑,淡淡吩咐道:“谢小姐,谢谢你方才帮我安置我师兄的尸首。不如,现在,也帮我把我师叔的尸首安置一下。” 她虽然没有谢昭那么严重的洁癖,但也不想动手处理死人的尸体。 还是大乘期好,可以用灵力让尸首灰飞烟灭。 宗越唇角上扬,弯起眉眼想。 谢昭死里逃生,惊得一身冷汗,此时听宗越吩咐,不得怀疑宗越放过自己的动机。 “又让我埋尸?宗越,在你眼里,我除了埋尸和挡刀,还能干什么?!” 宗越也不跟她生气,淡淡道:“不愿意是吗?那也行,我亲自动手,只不过到时候那坑里埋的可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 谢昭的傲气一瞬间摧毁,立马冷静下来,蹲下身,从善如流:“还是让我来吧,宗道友,我有经验,你来不合适。” 宗越啼笑皆非。 趁着谢昭在一旁忙碌,她将墨羽身上的灵丹法宝全部搜刮出来。 “这是什么?” 宗越淡然的眸光落到从墨羽身上搜来的一截兽皮上。 谢昭闻声好奇地抬起头,却被宗越凉凉的一眼斜睨吓得立马缩回去。 宗越展开兽皮。 上面的字是用神语书写,上一任拥有者认不齐全,在一旁用灵力标注,但宗越却认得齐全。 看完兽皮上原有的神语内容,宗越不禁冷笑。 “原来如此。” 难怪碧游道人的师尊,也就是宗越的师祖道宋尊者不让墨羽用碧游道人手中的,原来这根本不止是,而是神界的神灵陨落后,神格化成的碎片。 普通修士贸然炼化,不仅会遭反噬,还有生命危险。 兽皮的背面有道宋尊者的亲笔,上面写着:他尽心尽力查找,终于确定这神格化成的有五块,每块有不同的功效,分别藏于玄天谢家、扬刀顾家、血月陆家、八神秘境以及他手里。他手中这块于修行有益,其他则不清楚。后人若是能搜齐,说不定能飞跃仙界,立地成仙。 宗越微微一笑,轻轻一吹,手中的兽皮就化成灰烬,被夜风吹散。 她原本还在想,这世没有林泽,她想修成神格,少不了要多做打算。若想得到供奉,修为、实力、地位、势力,一个都不能落下。但眼下,有了现成的神格,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务她就不需要再考虑。 她只要耐心修炼成神,提升实力,杀回神界即可。 毕竟就算是大千世界的势力,也带不到神界上面,现在不需要经营,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思及刚才碧游道人的异常,宗越将他在自己十岁那年送自己的项链护身符取下,果然在里面发现神格碎片的身影。 看来另一片肯定在林泽的护身符里。 至于其它碎片…… 宗越眸光落到还在埋头苦挖的谢昭身上,不得不感慨她的好运。 宗越原本打算等谢昭挖好坟墓,直接将谢昭和林泽墨羽二人的尸首一起推进谢昭挖的坟墓里活埋,眼下却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毕竟,宗越还得靠着谢昭接近玄天谢家。 不知道这算是谢昭的幸运,还是不幸。 谢昭还在默默地用手拢土,不知道巨大的不幸和机遇即将降临于她和谢家。 第5章 谢昭好不容易将墨羽埋好,又被宗越吩咐将林泽的坟挖开。 谢昭:“……”这辈子就没和土打过这么多交道过。 她只能听话,林泽尸首露出来后,她就见宗越俯身取了林泽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 谢昭后退一步,嫌弃道:“宗越,死人的东西你也要。” 话音刚落,宗越的剑就又再次横在她的脖子上。 宗越轻飘飘看她一眼,笑道:“谢小姐,我不杀你,是我这人心地善良为人仁慈,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质疑我。” 谢昭连忙闭嘴。 她决定默默做事,准备将林泽埋回去,却被宗越制住。 “等一下,谢小姐,你还是先发下心魔誓为好。”宗越说。“若是你不听话,这个坑正好用来埋你,省得我麻烦。” 谢昭不服气:“宗越,你居然还没打消让我发心魔誓认你为主的念头?你师叔是合体期的修士,都惧怕我的家世,你难道就不怕吗?” 宗越盈盈一笑:“谢小姐,正是因为我实在害怕,所以我才迫不及待让你先发下心魔誓。毕竟带项圈的狗才不容易噬主,不是吗?” 谢昭哑然,又气又怒。 宗越看出她的不服气,摇摇头叹息道:“谢小姐,你是好说话,但若你还是这般推三阻四,我想我不介意先杀了你。” “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杀了我。”谢昭委屈。 宗越一天时间内连着杀了她的师兄和师叔,哪里看起来是好说话的主? 宗越冷嗤一声,抬起剑:“既然谢小姐清楚,却又不愿按我说的去做,那我就送谢小姐上路吧。谢小姐放心,等你死后,我一定会把你陨落的消息带给你的父兄。不过,那就不知道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既然谢昭不打算听话,她也没必要留谢昭一命。 谢昭不到黄河心不死,眼见宗越真打算动手,立刻止住泪举起手发誓:“我,谢昭,在此立下心魔誓,我将一生一世,奉宗越为主,事事以宗越的吩咐为先,件件以宗越的要求为准者。但凡违背宗越的命令,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随着她话音洛华,淡淡的白光从她身上沁出化作萤点,飞入宗越眉心。 宗越哑然失笑:“谢小姐,你既然做好发心魔誓的准备,刚才何必和我犟呢?” 心魔誓的誓言,不是一瞬间就可以起草好的。必须至少在心里默念三遍后,说出来才有效果。 谢昭呜呜落泪:“你威胁我,难道还不允许我挣扎吗?” 如果是平日她绝不会向宗越低头,可今天她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 在生死之间的来回徘徊,让谢昭心态逐渐崩溃。 宗越无言以对。 眼看谢昭越哭越凶,宗越俯下身,指尖轻轻拭去她的泪,语调温柔:“好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谢昭呜呜控诉:“你哪里不在欺负我?” 宗越散漫看她一眼。 谢昭立刻止住眼泪,听话照做。 宗越觉得她虽然聒噪,但也不失为识趣。 宗越看向谢昭,没什么表情:“待会我会带你去见我的师父碧游道人,见到他后该怎么说,我会暗地里给你传音,你照做就行。” 谢昭委屈巴巴:“好。” 想了想,还是委屈,抬起头:“那你现在可以把林泽的金丹给我了吗?” 她都发下心魔誓成为宗越的奴隶了,林泽的金丹不能不要。 宗越尔雅一笑,就在谢昭以为她要同意时,温声道:“不行。” 谢昭脸色煞白,提高声音道:“你刚才明明说,只要我发现你心魔誓,你就将金丹给我。”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宗越漠然,“刚才只要你发下心魔誓我就将林泽的金丹给你,但现在,那是另外的价钱。” 谢昭刚才发下的心魔誓,换的不过是宗越不杀她。 她若是想要林泽的金丹,得等宗越对她有其他要求。 然而宗越实在想不到,在谢昭已经发下心魔誓前提下,什么样的要求才能让谢昭从她手中换走金丹。 谢昭显然也没预料到宗越会这样说,音色破碎道:“宗越,你赖皮!你是个无赖!” 宗越露出温和的笑容,柔柔道:“谢小姐,我是个温和的人,不喜欢自己的奴隶说脏话。” 前世因为利益冲突,宗越被不少人指着鼻尖骂过“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毒妇”。 更难听的宗越都听过,更别提谢昭这轻飘飘的一句 “无赖”。 谢昭咬牙切齿,却对油盐不进的宗越无能为力。 埋好林泽和墨羽二人后,宗越带着谢昭回碧羽宗了。 碧游道人原本在心神不宁地替受伤的弟子治疗,看到她,急切上前一步:“越儿,你怎么回来了?你师兄和师叔呢?” 自从宗越带墨羽去找林泽,他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 他既害怕墨羽从宗越和林泽手中找到天灵石,又怕墨羽找不到天灵石恼羞成怒直接将宗越和林泽二人杀了。 “师父问这句话,是在担心我和师兄,还是在担心师叔?”宗越温柔问道。 前世的记忆已记不太全,宗越虽然记得前世对碧游道人养育之恩的感激之情,但经过刚才短短一盏茶时间的接触,碧游道人的表现让她对碧游道人的好感所剩无几。 恩还是要报的,但心就不必再交了。 碧游道人愣了一下,“我当然是在担心你和林泽,你师叔好歹合体期,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宗越敛眸,没什么表情地说,“那师父可以放一半心了。” 碧游道人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宗越无奈道:“我带师叔去找师兄,没想到师兄得知天灵石的用处后宁死也不愿交出天灵石。师叔大怒,就和师兄打起来。我无奈,只能上前帮师兄迎战师叔。恰巧这时谢小姐赶来,帮我们击退师叔。但遗憾的是,师兄在这场对战中陨落了。” “你是说……你师兄他陨落了?”碧游道人如遭雷击。 “是。” 碧游道人脸上浮出悲恸的神情,半晌才问:“那你师叔呢?他抢走天灵石后就走了吗?” 碧游道人注意到宗越脖子上的护身符已经不见。 宗越敛眸,哀叹道:“师叔在逃走的过程中误入中千世界和小千世界结界的龙卷风中,和天灵石一起毁灭了。” 碧游道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全白。 他颤颤巍巍指着宗越:“你说什么?” 宗越轻描淡写地重复道:“师叔在逃跑的过程中误入龙卷风,和天灵石一起毁灭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碧游道人一个踉跄,“你师叔可是合体期的修士,怎么会误入结界的龙卷风中!” 中千世界和小千世界之间的龙卷风虽然杀伤力极强,布满整片边域,但对于合体期的修士来说,应该没那么不容易躲避。 “可能……”宗越略一沉吟,“可能是因为我和谢小姐追得太紧,师叔惊慌失措之下才误入龙卷风中。”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宗越脸上,连站在她身后的谢昭都吓一大跳。 碧游道人喝道:“他是你的师叔,你明知边域之地危险,为什么要追他至此?” 宗越撇过头,脸上瞬间出现三道指痕。 谢昭看看碧游道人,再看看宗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宗越没教她如何应对眼前场景啊。 她正准备开口,却见宗越微微抬手示意她噤声。 “为什么?”宗越沉吟半晌,才说,“大概是因为不仅他是我师叔,林泽也是我的师兄,相宜,泷鳞更是我的师弟师妹。师父你经常教导我们要同门友爱,相持相助。难道师叔是我的同门,师弟师妹们他们就不是了吗?” 碧游道人哑然。 宗越淡然道:“我是不过是想替师弟师妹们报仇。” 她虽然记不清前世和他们相处的具体内容,但还记得和他们在一起时的欢悦情绪。 那是她漫长一生中最轻松快乐也最怀念的一段时光。 “师姐……” 碧游道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几个人的身后就传来哽咽声。 碧游道人转过身,就见碧乔领着几个弟子站在自己身后,眼眶红红地看着宗越。 碧乔刷地跪下,伏地说:“碧乔谢师姐替我们报仇,师父若是怪,就怪我们好了。” 这一战,他们碧羽宗所有弟子几乎都负伤在身。大师兄林泽、六师弟雍原、十一师弟温琪、十二师妹相宜更是失去生命。 而杀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碧游道人口中的师叔。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零零散散的弟子,见状也跟着碧乔跪下来:“泷鳞/浅问谢师姐替我们报仇,师父若是怪,就怪我们好了。” “你们……”碧游道人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宗越道:“师父,你还不明白吗?师叔的命是命,师弟师妹们的命也是命。你既然是师叔的师兄,想来一开始师叔是不如你的,要不然师祖也不会放心将天灵石交给你。 “但面对师叔的心怀不轨,你没有第一时间阻止责骂他,而是由着他放任他,只会说一通大道理,最后甚至躲到小千世界任由自己修炼速度变得缓慢也要避开他。 “你一心想避开,以免和师叔发生冲突,但师叔怎么做的?他这次可是直接杀到碧羽宗来抢。没错,你们师兄弟情深,他就算威胁也没提过你的生死,但我们这些弟子,何其无辜。” 碧游道人不说话,但他身后的弟子却逐渐开始啜泣。 宗越见时机成熟,眸光微动,示意谢昭上前。 谢昭一脸心疼地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自己唯一的天级法宝,递给碧游道人:“碧游道人,这是给您养育宗道友的谢礼。从今日起,宗道友就和你再无关系,她要跟我去中千世界了。” 碧游道人猛地抬起头,问宗越:“你要去中千世界?” 宗越淡淡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中千世界较小千世界灵力充沛,我自然是想往上爬。我不像师父您高风亮节,为躲师叔甘愿隐藏身份留在这小千世界。” 碧游道人没说话,许久才抬起头问:“你既然想去,我自然不会拦你。但我只问你一句话,天灵石当真跟着你师叔毁灭在世界之间的龙卷风中吗?” 宗越凝着他,颇为深意地淡笑道:“师父,你觉得我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谢小姐为什么看重我,愿意带我中千世界,甚至给您天级的法宝为我报恩。” 宗越不喜欢说假话,但也不喜欢说真话。 她话虽未说全,但碧游道人已全然明白。 宗越去中千世界绝对跟天灵石有关。 “既然如此,”碧游道人闭目,一字一句道,“宗越,我祝你前程似锦。” 宗越也拱手一礼,躬身道:“宗越在此,也祝师父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碧游道人捏紧那天级法宝,道:“既然养育之恩和授课之恩已报。日后若是有缘再相见,就没必要再当做相识。” 宗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好。” 能和碧游道人划清界限,她求之不得。 她转身,和谢昭并肩而行,在月光下越走越远。 碧游道人忍不住抬头凝视宗越的背影。 可直到那抹霜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宗越也没有回一次头。 第6章 夜黑风高,谢昭跟在宗越身后,听着耳边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不禁瑟瑟发抖。 她裹了裹衣裳,问宗越:“宗越,我连天级法宝都给你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把林泽的金丹给我?” 要不是为了修复伤势让父亲早日来接她回去,她才舍不得将天级法宝给碧游道人。 宗越淡淡看她,“急什么,不就是天级法宝,日后我会还你。” 重生一世的她想得到天级法宝比吃饭还简单。 谢昭急了:“你说当然这么说,可天级法宝若是那么容易得,我长这么也不会只从我父亲那得来一件。我现在只想要林泽的金丹,我想回中千世界。再说了,如果我的伤势不恢复,我怎么带你去中千世界。” 宗越淡淡道:“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昭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 宗越淡淡一笑,回过头看她,眸光在月光下显得冷清,“世界和世界之间是有漏洞的,谢小姐你既然能从漏洞中由中千世界来小千世界,自然我们也能由漏洞从小千世界回中千世界。” “你疯了?”谢昭忍不住道,“那漏洞可是在边域之地里,哪怕合体期修士经过也会有危险,你一个金丹期,居然准备带我境界跌落连金丹期都没有的人硬闯?” “我是疯了,”宗越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谢昭,“但谢小姐你还不是只能跟随我吗?你已和我立下心魔誓,我死了,你也独活不了。” 宗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谢昭无奈,只能小跑跟上她。 “你就知道欺负我。”谢昭说。 “有吗?”宗越微微回头,“谢小姐,你该明白,从你下决心谋害我那刻起,不杀你,已经是我最大的温柔。” 谢昭抿唇不语,没有搭话。 还没到后半夜,她们就走进边域之地。 听着风声和黑暗里妖兽的喘息声,谢昭忍不住往宗越身后躲,拉了拉宗越的衣袖:“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等明天太阳升起再进来。” 现在也太黑了。 “有区别吗?”宗越淡淡问。 当然有区别。 谢昭想点头,就见宗越回头,笑吟吟看她一眼。 “没、没区别。”谢昭只能矢口否认,跟紧宗越。 宗越笑了笑,说道:“我这人虽脾气较好,但向来不喜欢别人忤逆我,谢小姐见谅。” “没关系的。”谢昭勉强说道。她心里清楚,宗越的见谅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谢昭猜的没错,不管发生什么,因为她意图谋害宗越在前,就注定宗越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歉意。 宗越仰头,凝着夜空的银盘叹道:“月圆之夜,时机刚刚好。” 谢昭诧异看她,不懂她在说什么。 宗越原谅了谢昭的无知,毕竟前世三百年后,才有人发现,宗越所处的这个小千世界,每逢有月光的夜晚,就会在长达数万公里的边域之地里,随机出现一条通往中千世界的天梯。 月光越盛,则天梯越长。 而宗越恰巧知道如何寻到那随机出现的天梯。 “走吧。”宗越领着谢昭,避开龙卷风,走到那天梯前。 谢昭不可置信地看宗越:“宗越,你是如何发现这条通往中千世界的天梯?” 宗越眉眼淡淡:“偶然发现。”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谢昭也没在意,喜出望外道:“若是将这消息放出去,利用这条贯通小千世界和中千世界的捷径,不知道能带来多少利润。更有甚者,可以研究这道天梯,看能不能造出同样贯通中千世界和大千世界的捷径。” 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宗越就淡淡打断她:“不准。” 谢昭脸上的激动表情一下收敛,愕然道:“为什么?” 宗越平静回视她:“就因为我是你的主人,而不是你是我的主人。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上世就是这条捷径被发现,孕育宗越的小千世界没过多少年就毁于各路大乘期、渡劫期大能的手里。 原因就跟谢昭说的一样,他们想研究出和这道天梯一样,可以从中千世界通往大千世界的捷径。 这一世宗越的师门没有被灭,她自然不希望这条天梯被发现,连累师弟师妹们。 谢昭闷闷不乐,却不敢反驳宗越。 她跟在宗越身后,大约爬了半日的阶梯,就欣然发现自己回到当初跌落小千世界的秘境。 “我终于回来了。”谢昭欣喜说,迫不及待地取出平日里使用的联络符箓,“我要喊我爹来接我。” ——这些符箓在小千世界因为世界的边界而无法使用。 “不准联系谢颍。”宗越制止她的举动,淡淡说。 谢昭怒了:“你怎么这也不允许,那也不允许。” “当然是因为我是你的主人,而不是你是我主人。”宗越不动声色抬眉含笑道,“谢小姐,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提醒你的第二次。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要是下次你再问我这种蠢问题,我就不确保我会做什么。” 谢昭敢怒不敢言,只得噤声不语。 眼见她消停下来,宗越终于有时间抬首环顾周围的幻境,问道:“七星秘境?” 谢昭惊讶:“这你都知道?你们小千世界的书里也会提起我们中千世界的秘境吗?” 宗越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着看谢昭道:“可不是,这秘境之上永远明亮的七颗星星实在瞩目,想让人不记得都难。” 前世宗越正是让谢昭意外死在这里,连尸体也找不到。 可以说,这里就是谢昭的埋骨之地。 而作为谢昭之死的策划者,宗越能对这里不熟悉吗? 谢昭也没多想,只是唉声叹气道:“我是和我哥哥、苍尧还有琼华仙子他们一起过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 她跌落小千世界后,哥哥一定疯了一样地找她吧?还有苍道友,他一直视自己如妹妹,肯定也找自己找的着急。 只可惜世界之间的漏洞是随机出现的,就算哥哥将这七星秘境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她。 “哥哥?”宗越疑惑向谢昭偏头。 虽然早就在谢昭口中听到“父兄”一次,但这次听到她单独说“哥哥”一词,心中却难免有奇异之感。 谢昭有哥哥?为什么她却没什么印象。 不过宗越也没有在意,前世不得不跟随林泽的那段时期,她大多深入简出,对出现在记忆最早处的玄天宗里的人印象不奇怪。 谢昭张开手自豪道:“对啊,我哥哥,是我们玄天宗的少宗主,也是当今世上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我爹说,以他的聪慧,突破大乘到渡劫指日可待。” 大乘期吗?那岂不是比墨羽还要厉害。 宗越的心绪被“大乘期”三个字所吸引。她感受下自己不过元婴后期的修为,不住地摇头叹气。 果然,威胁谢昭逼谢昭发下心魔誓这条路是对的,否则以她如今的修为,想接近玄天宗的核心人物,还真是不容易。 眼看谢昭在那夸夸其谈,将她哥哥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宗越忍不住打击问:“既然你哥哥这么厉害,为何你如今却还只是个金丹期?” 谢昭可是中千世界的修士,不比小千世界修行艰难。 二十岁的宗越重生前就已是金丹修士,二十岁的谢昭身为玄天宗宗主的女儿,竟然也只是金丹期。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谢昭身形一顿,赌气说道。 宗越闻言轻笑,却也没再追问。 她没有那种事事窥探他人隐私的好奇心。 她仰头端天上的七星阵,问谢昭:“这次七星秘境,只有你、你哥哥和他的那两个好友过来吗?” “当然不是。”谢昭答道,“还有内门的几个弟子,琼华仙子也带了两个侍女过来。” 宗越算了一下,扬唇一笑问道:“不要告诉我就是这么巧,他们一行人加起来正好七人。” 谢昭细心查看宗越神色,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是“七”这个数字正好和七星秘境的“七”对上,让她心生不安。 但她还是嘴犟道:“哪里是七个,加上我不正好是八个吗?” 宗越没有反驳她,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走吧。” 谢昭下意识问:“去哪?” “我若是记得没错,今日是谢小姐你跌入小千世界的第四天。”宗越答非所问,唇角微弯,淡笑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过去,正好来得及给你哥哥他们收尸。当然如果老天保佑出意外了,或许我们还能救上三人。” 谢昭脸色煞白,惶惶不安道:“宗越你不要危言耸听!” “被你发现了?我这个人的确喜欢夸大其词。如果非要说真话的话,那应该是——不管出不出意外,你哥哥一行人,应该早就都死绝了。”宗越说。 谢昭吓得哇哇直哭,想用传讯符箓叫自己的父亲过来,但又怯于宗越刚才拒绝了她,不敢擅自使用。 她只能跟在宗越身后,左拐右拐,直到拐到一地势较高的山腰之地,往下俯瞰,正好可以看见一片桃花林,自己的兄长还有苍尧、琼华仙子等人正在其中。 “哥哥!”谢昭惊喜道,扒着山腰的巨石就往下喊,然而哥哥他们却并有往上看她。 “没用的,他们现在听不到你说话。”宗越缓步走到她身侧,往下俯瞰,冷冷一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们一行人居然还有四个活着。” 只不过那位侍女打扮的绿衣少女,早已被推至祭坛旁,浑身瑟瑟发抖,显然做好被献祭的准备。 “宗越,你快救救我哥哥他们!”谢昭急切道。 宗越蹙眉:“救我自然是会救,急什么。只不过那两位男子里,哪个才是你哥哥?” “当然是形貌更为俊美的那个!”谢昭笃定道。 宗越指尖一僵,隔着这么远距离谢昭难道指望她能看清底下四人的长相吗? 就算能看清,相貌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既定的标准。 “具体点。” 谢昭只能指着山下的两人道:“白衣黑袍,银冠束发,丰神俊逸的那一个。” “好,知道了。”宗越瞧了眼山下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捏起一张符箓,朝谢昭所指方向那人看去。 与此同时,谢亦若有所感,朝东南方山岭的山腰回望。 第7章 “在看什么?” 山下,和谢亦同行的苍尧走到他身后,轻声问道。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长发用玉簪束起,肤色瓷白,薄唇泛红,此时站在身材高大的谢亦身边,看起来颇为秀气。 “没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人在窥探我们,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谢亦收回目光,眸光沉沉朝站在他们对面绿漪看去,对苍尧道,“若是今日我们还找不到破阵之法,那待会只能用我换回绿漪姑娘。昭昭也不知跑去哪了,等你们出去,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苍尧薄唇紧抿,望着谢亦的目光似乎带着微微的感伤。 旋即,他沉声问道:“不出两日,我必能破阵,你……你非要以身犯险吗?” 谢亦摇头道:“否则能怎么办?难道要让我亲眼看人家一个姑娘家为我们破阵付出性命吗?” 苍尧的声音微不可闻:“她不过是个侍女,而你是玄天宗的少宗主。” 就算让绿漪在这次破阵行动中付出生命的代价又如何? 谢亦温然浅笑:“苍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有些事,我真的做不到。” 他做不到为了自己活着就眼睁睁地看一法力低微的女修去送死。 苍尧敛眸,眸中凝起浅浅的怅然:“我如何不知道你做不到。” 正是因为知道,才不忍心。 谢亦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或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 或许在这次和七星幻象的对战中,不需要牺牲绿漪或他,就可以破阵而出。 “但愿吧。”苍尧勉强笑笑,但作为破阵主力的他却知道这绝不可能。 他们困在这七星幻阵中不过短短三日,三天时间里,他们已经死了三个人。 不是普通死亡,而是被虐`杀。 这幻阵像是在和他们玩捉迷藏一样,让他们每日自主供奉出一位贡品,如果不供奉,就随机偷袭两人。 在前三日的偷袭中,不管是他、谢亦、琼华还是绿漪都各有负伤,眼看受伤不起,才提出以绿漪为诱饵,设法破阵的提议。 绿漪的主人琼华仙子没多想就同意了,但让苍尧没料到的是,谢亦居然不同意。 “我看她不过和昭昭差不多年龄,一想到昭昭在外也有可能遇到这种情形,我就心里一阵阵难过。不如这样,还是换我来当诱饵。” 那一瞬间,苍尧敏锐地察觉绿漪止住了眼泪,望向谢亦的眼里似乎有光在闪烁。 却在苍尧转眸看她的一刹那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假装啜泣。 苍尧暗暗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在他的极力劝说下,谢亦答应还是先以绿漪为诱饵。但苍尧毫不怀疑,等七星阵来收贡品时,如果他破不了阵,谢亦绝对会用他自己换下绿漪。 “为什么要护着她和琼华?难道就因为她们是蓬莱仙宗的人?”苍尧喃喃自语。 谢亦没有察觉他的低落,眺望远方担忧道:“不知道昭昭那边情况如何,但她既然没有陷入这七星幻阵中,想来应该是无恙的吧。” 就在此时,一道符箓从天而降,落到他面前。 “这是……”谢亦微微震惊,伸出手接符箓。 明明自从陷入这七星幻阵中他们就尝试过,无论是何等品阶的传讯符箓都无法向外传递信息,外面的信息也传不进来。 这张符箓的主人究竟是如何做到,才让它传到自己手中? 那符箓一落下,里面就传来谢昭的声音:“哥哥,我遇到一个好心的散修道友,她说能帮你破阵。她让你去桃花林中心偏西四十七步处。” 桃花林中心偏西四十七步处? 谢亦眸光一亮,正打算招呼苍尧琼华等人一起去,谢昭的声音就再次传来:“哥哥,别带他们,你一个人去。我那位散修道友说,她只能救一人。” 只能救一人吗? 谢亦捏紧传讯符箓。 “怎么突然呆呆站着?”苍尧关心问。 这种私人的传讯符箓第三人是看不见的。 “没什么。”谢亦手指轻蜷,冷静下来,他绝不可能放弃朋友逃跑,但苍尧和他不一样。 想起这两年来和苍尧的情谊,谢亦对苍尧温和说:“若我们这次破阵失败,你实在无计可施,可以去桃花林中心偏西四十七步处,或许有人会救你。” “什么?”苍尧愣了一下。 桃花林中心偏西四十七步?那不是七星阵的其中一处阵眼? 谢亦为何让他去那? 通过传讯符箓,谢昭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跺脚道:“哥哥。” 虽然苍尧是哥哥的好友,但哥哥也不能将求生的机会让给他啊。 她抬起头,问宗越:“宗越,我哥哥不答应私自逃生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宗越最讨厌这种舍生取义之人,冷笑一声道,“让他自己在七星阵里等死好了。” 救一个人和救一群人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她不可能因为谢亦的送死行为就轻易为他们冒险。 “宗越……”谢昭呆呆看宗越。 “求我也没用,救不了。”宗越眉眼疏淡道。 七星阵引天上的北斗七星而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变化万端,就算是宗越也不能保证入阵后全身而退,更何况还要带四个人一起逃出阵法。 她只是当过神,不是无敌。 谢昭拿宗越没办法,只能捧着传讯符箓,低低哀求:“哥哥,你还是先独自逃生吧。大不了等你出来后,你再想办法救苍尧哥哥他们。昭昭只有你一个哥哥啊,你不要昭昭了吗?” 柔柔的声音顺着传讯符箓传到另一边,谢亦却置若罔闻,只是问苍尧:“准备好了吗?” 苍尧点头:“准备好了,就等天亮了。” 每个晨曦时分都是七星阵收祭品的时刻,也是七星阵阵力最薄弱的时刻。 等太阳完全升起,七星隐藏在灼日的光芒下,将再也寻不到破阵的方法,只能等待下一个黑夜。 谢亦:“我也准备好了。苍尧,记得我说的话。” 如果苍尧实在破不了阵,他们仨人中,谢亦希望苍尧活着。苍尧那么亲近昭昭,应该会照顾好昭昭。 苍尧愣了下,旋即生硬地点了一下头。 谢昭陷入绝望:“为何哥哥他如此冥顽不灵,非要将逃生的机会让给苍尧哥哥?” “是你哥哥,又不是我哥哥,我怎么知道。”宗越随意地说。 “如果哥哥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谢昭半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坠。 宗越挑起眉梢,冷眼看着谢昭止不住地落泪,忍不住问:“是你们不是亲兄妹,还是你们兄妹相恋?” 谢昭狠狠地抬起头,看着宗越,面色惨白:“你胡说什么!我哥哥当然是我哥哥,我怎么会和他相恋?” 宗越坐在巨石上,以手支颐,闲闲地说:“既然不是,你何必哭成这样,我还从未听过这世上有哪一对兄妹离了对方不能活。” 又不是三岁小孩和痴情恋人。 谢昭咬着牙说:“我们不一样。” 宗越语带讽刺:“怎么不一样,他不是你亲哥是你爹?” 谢昭不说话,偏过头不再哭泣,也不再理宗越。 谢亦当然不是她爹,但那也不一样。 宗越觉得无趣,便朝着山下那四人看去。 看了没一会儿,她就问谢昭:“那个穿碧色宫服的女修是不是喜欢你哥哥啊?怎么总往你哥哥身边凑。” “哪个?”谢昭凑过来,顺着宗越的视线观察没一会儿,便泄气道,“那是蓬莱仙宗的圣女琼华仙子,她的确对我哥哥有意。我父亲的意思是,想他们两人订下婚约,也好和蓬莱仙宗结亲。” 蓬莱仙宗? 宗越觉得这个门派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专出在大千世界侍奉仙人奴婢的门派。 就如同中千世界的修士瞧不起小千世界的凡人一样,大千世界的仙人也瞧不起中千世界的修士。 不过因为这个门派能接触大千世界的修士,在中千世界的确颇有地位。 但就算圣女,上了大千世界,也不过是做奴婢的命,顶多侍女的品阶高一点。 宗越还记得前世她的侍女中,也有一位出自蓬莱仙宗的圣女。 那位圣女侍女不甘一朝飞升,地位不升反降,便在仙宴上勾引林泽,却被林泽的其他女人设计败落阴谋,遭天上的仙子们好一顿嘲笑。 不过那位侍女,似乎不叫琼华。 宗越看着山下,看他们一男二女都围着谢亦转,当真觉得越看越有意思。 “你在看什么?”谢昭见宗越一直盯着自己哥哥,狐疑地问。 “没什么。”宗越微笑。 谢昭显然不相信,狐疑道:“你该不会也喜欢上我哥哥了吧?” 从小到大,对她哥哥一见钟情的女子数不胜数,谢昭都快习惯。 宗越不喜欢听这种,漫不经心道:“谢小姐,不要以为我对你态度好一点你就可以放肆。我说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放肆。” 谢昭呼吸一滞,差点又被气哭。 宗越这人,怎么这么阴晴不定? 以后谁和她结为道侣,当真是全家倒了八辈子的霉。 第8章 宗越不想和谢昭说话,只能看山下,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趣。 她算是看出来了,山下那四人里,三人都对谢亦有兴趣,围着谢亦转。但谢亦偏偏不解风情,一心一意只想着破阵。 基于前世对七星阵的研究,她看的这小会儿,其实隐隐看出破阵的窍门,可宗越暂时却不太想帮他们破阵。 一来是七星阵威力极强,变化万端,虽然现在只是杀伤力不强的幻阵,但是谁知道她插手进去,会不会瞬息万变,变成前世致使谢昭陨落的杀阵,到时候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 二来则是她看出谢昭的哥哥,那名叫谢亦的男子看上去性子似乎过于优柔寡断,温和善良,偏偏实力不容小觑。 一般来说,这种人,最喜欢自我感动自找麻烦。 宗越隐隐有预感,若是她和这位叫谢亦的男子扯上因果,在未来的道路上,他绝对有可能会坏她的事。 真讨厌…… 若不是她想得到天灵石,绝对会这种人退避三舍。 宗越转眸问谢昭:“你和你哥哥,谁在门派的地位更高?” 谢昭不知道宗越为什么要问这个,她不想答,却情不自禁回道:“当然是哥哥,他可是少宗主,我不过是父亲名下的一名普通亲传弟子罢了。” 不出所料。 宗越又问:“那你父亲更疼爱谁?” 一般而言,父亲女,母近子,谢昭又是幺女,谢颍不是没有可能更疼爱谢昭。 受宗越残余神力影响,谢昭老老实实答道:“当然也是哥哥。” 宗越头疼,目光就朝山下望去,那边谢亦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祭祀和破阵。 她要为了提高得到天灵石的几率去救谢亦吗? 儿女双双的救命恩人似乎比女儿一个人的救命恩人更值得感谢,可为此冒险值得吗? 就算救了谢亦一群人,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散修”。 更何况,她是真一见这位叫谢亦的男子心底就有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应该就叫防患于未然吧。 宗越决定还是先观察一阵,反正底下那四人应该已经决定以绿衣女子为供奉,就算破阵没成功谢亦他们还能活到第二天天明。 然而让宗越没想到是,晨曦初露,那白衣男子破阵失败后,谢亦竟然直接推开那名绿衣女子,自己走上祭坛。 “哥哥!” 谢昭惊呼,宗越也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山下的四个人。 “你哥哥他还真是麻烦。”宗越忍不住道。“不过没有选择用绿衣女子来换他的命,也算一条好汉。” 同样的危险她前世也不是没遇到过,她记得那群人可是直接把她推向妖兽之口。 “宗越,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只要你救他,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谢昭跪了下来,直直朝宗越磕了三个头。 宗越冷笑。发下心魔誓后,就算她不救谢亦,谢昭还是得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但此时此刻,她也懒得吐槽谢昭。 她直接拎起自己那把黄级灵剑,对谢昭冷冷道:“在这等我,若想你哥哥活着,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救他。” 谢昭呆呆愣愣地点了下头。 她没想到宗越居然真轻易地因为她的一跪改变想法。 这个人,好像那么坏…… 宗越若知道谢昭心底想法,怕是只会冷嘲热讽。但此时她无空得知,只得边御剑边思索破阵之法。 她重生之后除了残魂和记忆什么也没有带回来,而仅仅依靠这想对付七星阵是不够的。 而从墨羽那搜刮而来的灵丹法宝也不是什么稀奇货,大多还被墨羽在和她的打斗中用过,短时间内无法再此使用。 “看来只能靠你们了。” 宗越拿出她从自己和林泽身上搜来的天灵石碎片,双手不停结印。 只见那两颗天灵石碎片瞬间化成淡金色的光团将宗越团团包裹,其中一颗化作一缕淡烟融入宗越的黄级灵剑中,另一颗则化作潺潺的灵力,沁入宗越仙府,在短时间内,将宗越的实力提升至大乘。 “这次若是破不了阵,我就真看不起自己了。”宗越自嘲。 若不是因为她现在不过元婴境界,不过破一个七星阵,她何需跟神格碎片借力。 若不是谢亦以身饲阵,她何需以身冒险。 但既然下决心救,那就不必后悔。 宗越看着祭坛中央的谢亦,心生感慨:“谢亦,你的价值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大乘期的威力惊人,如果说先前宗越的速度不过如游隼飞过,而现在,则如流星划过,锐不可当。 “这家伙,真的只是金丹期吗?”谢昭凝着她的背影,心惊胆战道。 她身受重伤,还未察觉宗越早已升元婴。之前的宗越墨羽之战,她也以为宗越能赢全靠她。 宗越破开七星幻阵的结界,冲了进去。 七星幻阵里,七星阵已经开始吞噬祭坛上的谢亦,祭坛下,苍尧迟疑,绿漪哭泣,琼华愤怒。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如果不是你哭哭啼啼哭得少宗主不忍心,他会替你吗?”琼华拂袖怒道。 绿漪衣袖掩面,抽泣着说不出来。 “好了。”苍尧看不下去,嘲讽道,“琼华仙子,你若真为谢亦惋惜,现在上去替他也不迟。” 琼华仙子立刻噤声不语,她虽想嫁给谢亦,但还没到为他去死的地步。 “难道真的要看着谢亦这样去死吗?如果祭出师尊给的法宝,也不是不能救。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暴露身份,完成不了宗门任务了。”苍尧喃喃自语道,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正在此时,忽见一道淡金光芒,破开七星幻阵的防罩,直直朝祭坛冲去。 “那是什么?”苍尧大惊。 绿漪也止住泪,朝那道奇怪光芒看去。 而另一边,七星阵已幻化成爪,朝谢亦抓去。 这半透明的巨爪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前三天,就是它抓走谢亦的同伴,因此看到它,谢亦不算惊讶。 但若说真的心如止水,那就是假话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在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还是会恐惧。 父亲向来正直,想来会理解他的选择,但昭昭呢,昭昭会不会原谅他? 母亲在生昭昭的那年去世了,父亲又公务繁忙,昭昭从小到大,是被他养大的。 而现在,他就要离开了。 手下的剑滑落在地,谢亦闭上眼。 不是不可以反抗,只是他在这祭坛内反抗得越厉害,祭坛外的苍尧等人就会受反噬越多。 为了让他们得以保存体力等待第二日晨曦再破阵,谢亦只能乖乖等死——不得不承认,这七星幻阵玩弄人心的本事当真让人望而生畏。 就在生死存亡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兵刃撞击冰石。 谢亦倏然睁开了眼。 迎面是一张姿色极妍、清冷如雪的秀脸,冰肌色泽如雪,眸光犀利如霜,偏偏瞳色是温柔的茶色。 谢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已被那女子搂住腰,身法甚是矫健的躲开七星阵的攻击,一剑挡住那巨爪。 宗越呵斥道:“发什么呆,不怕死吗?” 说完不待谢亦开口,将他甩出祭坛,迎面对上七星阵幻相。 “谢亦,你没事吧。”苍尧连忙扶住被甩出来的谢亦。 “这人是谁?”琼华皱起眉,盯着祭台上那位容貌娇艳过分的女子,“她怎么突然出现,还和祭坛里的七星阵化相打起来?” 谢亦摇头,表示不知,忽然想起方才谢昭的传话。 难道这人就是谢昭口中的那个散修朋友? 祭坛上已打成一片。 苍尧略略蹙眉,神情凝重道:“此人修为深不可测,那祭坛中的七星阵化相你我三人联手都不是对手,她居然战得绰绰有余。少说也是大乘后期的修士,可是,我来中洲这么久,就没听过她的名号。” “或许和你、琼华仙子一样,也是从其他四域过来的。”谢亦推测说道。 “她从哪里过来的不重要。”琼华上前一步,“重要的难道不是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跟七星阵化相打起来,难道不是在连累我们吗?” 原本以谢亦为祭品,他们少说能拖延一日,但现在呢? 谢亦抿唇不语,苍尧也没多说什么。 几乎是瞬间,谢亦就下定决心,“我去帮她,苍尧你带着她们破阵先走,免得让琼华仙子和绿漪受我和那位道友连累。” 琼华这才察觉自己说错话,“少宗主,我只是在担心你。别忘了我们不是没和那七星化相打过,下场怎样,我想少宗主记忆犹新。” 谢亦没回应她,看向苍尧:“现在破阵,可有把握?” 苍尧点头道:“有七分把握。” 谢亦道:“好,你们先走。” 他飞身上前,帮宗越对战七星化相。 宗越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苍尧已在这极短的时间里破开七星阵,在七星阵中打开一道生门,对琼华仙子和绿漪道:“走吧。 琼华不甘心地看祭台上的谢亦和宗越一眼,“少宗主怎么办?” 苍尧道:“你要真担心他,就在这等他好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等日光完全显现,七星隐藏在太阳的光芒后,仙子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绿漪,我们先走。” 谢亦让他们先走,他们留下来,只会让谢亦分心。 绿漪听话地点点头。琼华无奈,只得跟上他们。 眼见祭台外三人离开,东方的山峦也开始映衬朝阳的霞光,七星逐渐隐于夜空,幻相也越来越清透。 宗越对上谢亦的目光,二人目光相撞,心意相通,顷刻间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二人微微颔首,宗越一剑劈开七星幻相扑过来的手,随后拉起谢亦,“走!” 长剑载着二人如流星般划过幻阵,直直冲出阵外。 身后,是七星阵化相的厉声嘶吼。 长风将二人衣袍刮得猎猎作响。 宗越道:“你这人倒有意思。”居然不临阵逃脱,而是来帮她。 谢亦拱手道:“道友是来救我,我又岂能留道友孤身奋战。” “迂腐。”宗越轻轻笑了声,却并不讨厌。 【作话】 下章预警:无耽美,有内情 第9章 七星幻阵外,谢昭和苍尧他们已汇合到一处。 宗越停在他们面前,却并没有下去,“走,这里不适合停留。我们得尽快离开七星秘境。” 琼华抬头,目光落到宗越身后的谢亦身上,眸光闪了闪。 她冲着宗越盈盈一拜:“多谢道友救我,只是我现在灵力已经耗尽,无力御物飞行,不知能否求道友载我一程。” “不行。”宗越一眼就看穿她在撒谎,断然拒绝。 宗越看了眼谢昭,直接将谢昭拎上剑,“我这灵剑只能载两人,仙子若是实在无力御物飞行,还是请自行另想办法。” 谢昭是她的奴隶,谢亦是她换天灵石的希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她的剑。 载着二人,宗越头也不回地御剑朝秘境出口处掠去。 “咔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捏碎。 苍尧摸了摸鼻子,召出自己的折扇放大数倍,坐上去道:“琼华仙子你若当真灵力耗尽,我想我可以载你。” 琼华冷笑一声,召出长绫化作飞行法宝,坐上去,居高临下俯瞰道:“绿漪,还不上来。” “好的,圣女。”绿漪连忙爬了上去。 琼华原打算载着绿漪直接飞走,但想了想,实在忍不下心头的这口气。 她放慢速度,和苍尧的折扇平行,若无其事问道:“苍道友不觉得刚才那位女子来的时机实在蹊跷?” 苍尧偏头看她。 琼华道:“这世上怎么会这么巧的事?我们意外陷入七星阵中,而那位宗道友正好在谢少宗主献阵之际赶过来救了谢少宗主。” 苍尧摇了摇扇子,噙着笑说:“如果仙子愿意,也可以正巧在谢亦献阵的时候救谢亦,而不是现在在这问我。” 琼华本就看这个日常跟紧谢亦的男修不顺眼,见他出言讽刺,冷哼一声:“你也配笑我?我和谢少宗主相识不过短短数月,谢少宗主面临险境时,我不去救是正常。但你这个做好兄弟的,也没去救,说得过去吗?” 苍尧脸上的笑意收敛几分。 琼华道:“我倒是无所谓,本来少宗主对我就颇为冷淡。可是你不一样,苍道友,今天之前你是少宗主最要好最信任的兄弟,可过了今天之后,你觉得你还是吗?只怕今日过后,少宗主会和对我一样,对你心存芥蒂。” 清风徐徐,晴空万里,苍尧御扇飞在天上,却觉心情烦躁。 “那是名女修。”苍尧不耐烦道。 “女修?女修怎么了?女修岂不是正好?”琼华挑眉,笑着说,“你是没看见谢少宗主看那位女修的眼神吗?那位女修本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绝色容貌,是男人看一眼就会心动的长相。就算谢少宗主再不近女色,她于生死之间救了他,你猜少宗主会不会心动?” 苍尧下意识看琼华,却在看到她脸上的讥讽后慢慢冷静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琼华把话摊开:“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了。苍道友,你喜欢谢少宗主是不是?” 苍尧顿了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喉结。 琼华道:“别急着否认。我们蓬莱仙宗修习的是《清心诀》,你喜不喜欢谢少宗主我还是看的出来的。难道因为你和少宗主都是男人你就要否认?” 苍尧这才放下心来,犹豫一会,承认道:“是。我是喜欢他。” 琼华:“那正好,苍道友你喜欢谢少宗主,而我想要的是少宗主夫人的宝座,不如你我联手,将那位女修从谢少宗主身边赶走,也算各得其所。” “她是谢亦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怎能不报恩就算了,还恩将仇报?”苍尧不赞同。 琼华笑:“不会吧,苍道友,别告诉我你这么天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司马迁《史记》),什么时候开始恩情可以比得上利益?更何况,你也是男人,应该比我更能看出,少宗主他是真的对那位女修动心了。” 苍尧噤声不语,谢亦向来对其他女修敬而远之。可今天,他对宗越却例外了。 他没受伤,却也没从宗越剑上下来。 苍尧沉默得实在太久,就在琼华以为他没有被自己说动时,他沉声道:“我答应你。” 他还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更何况,就算赶走宗越,他也不是不能报恩。 * 他们这边在商讨如何将宗越赶走,另一边,谢亦和宗越在客套寒暄。 “月?是海底月的月吗?”谢亦问。 “不是。”对于这位天灵石兑换物,宗越还是颇为有耐心,“是凌越的越。” “凌越的越,宗道友,我记住了。” “嗯。”宗越冷淡地应了声,心里实则在想谢亦记没记住都不重要,等她用对他们的恩情跟谢颍换了天灵石后,他们应该再也不会见面。 她佩服谢亦于生死关头的选择,却不代表她乐意和这种良善之人来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出自傅玄《太子少傅箴》),这种良善之人所拥有的美好品质感染力超乎寻常。而她不想当个好人。 见宗越不问他,谢亦主动道:“我叫谢亦,‘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的亦。” “是吗?”宗越敷衍道,“想来令父对少宗主寄予厚望。” 谢亦淡笑:“虽然父亲从未跟我提过,但我想他对我应是如此。” 宗越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见宗越不说话,谢亦又问:“宗道友,我见你剑法颇为灵动,连七星化相都有一战之力。难不成你是师承剑修?” 他自认为这不过是和新认识道友的正常交流,谢昭却察觉他对宗越的热络,心下微急。 宗越又岂是好惹之辈,她已经掉进火坑,怎么能再连累哥哥。 假意嗔道:“哥哥,昭昭还在呢,你为什么都不关心昭昭,只关心宗道友?宗道友说她是散修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探她的师承,你还再三追问。” 谢亦稍稍一愣,怔道:“抱歉,宗道友,昭昭说的对,恕我冒昧。” “无事。”宗越冷淡道。 谢亦闻言,垂下头,和谢昭轻声细语起来。 见他终于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宗越微微松了口气。 这位少宗主,话真多。 宗越打定主意用这兄妹俩换了天灵石后就彻底远离他们。 她不喜欢话痨。 思索间,苍尧等人追了上来。 “道友。”琼华仙子笑着打声招呼。 宗越淡淡瞥她眼,刚才片刻的交锋就让她明白这位琼华仙子怕是对自己抱有恶意。瞧着她座下的长绫,宗越笑着问道:“仙子的灵力恢复了?” 琼华仙子笑容僵住,很快笑道:“吃了些回灵丹。” 宗越散漫浅笑:“我还以为以道友你们当时的颓势,回灵丹早在七星秘境里就已耗尽,没想到居然还有。” 苍尧轻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是我藏了点,方才想起,就转赠给了琼华仙子。” 宗越察觉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苍尧和琼华之间似乎已达成莫名的默契,于是笑道:“那道友这想起的时机还真不错。如果我没来,想来那些藏着的回灵丹定能支撑你到第二日。只是可惜这位谢道友了。” 苍尧:“……”他觉得宗越在阴阳怪气他,但是他不敢说。 琼华仙子替苍尧解围:“平日里回灵丹也不是什么珍贵物品,苍道友忘了也不足为奇。” 宗越道:“是挺不足为奇的,但他在遇到生命威胁时尚未记起,但在道友你缺灵力的时候却霎时想起。想来在他心中,道友对他应是极其重要的。你们的情谊,还真是令我感动。” 琼华仙子:“……”谁能来管管这位散修。 绿漪争着解释道:“我家圣女和苍道友没什么的。” 宗越懒懒抬眼,散漫笑道:“我有说有什么吗?这位绿衣女修你是察觉到什么,所以这么急着掩耳盗铃替他们否认?” 绿漪:“……”她好像也说不过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散修。 宗越把他们都怼了一遍,才感觉刚才心底莫名堆积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 谢昭连忙趁机低声对谢亦说:“哥哥,你看,宗越她……”当真是毫无礼数。 没想到还没等她话说完,谢亦就低声对她道:“宗道友心直口快,在当今真属难得。” 谢昭:“……”哥哥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这些年你不近女色的原因找到了是吗? 别人看你是玄天宗的少宗主,对你供着敬着,你没兴趣,遇到个性格冷淡说话毒舌的女修你立刻惊为天人是不是? 谢昭郁闷,但谢亦根本不懂她的郁闷。 她还不能跟谢亦说,因为她已经立下过心魔誓。 谢昭抬起眼,正好对上宗越眸光沉沉望过来的深沉眸光。 她微微抿唇,听着宗越对她的传音想抗拒,就见宗越对她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谢昭僵着脖子点了下头。 等出了七星秘境,谢昭提议:“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不如休息一日再赶路吧。” 谢亦略略凝眉:“昭昭,你难道要在这七星秘境前休息吗?” 谢昭不管不顾任性道:“哥哥,休息嘛,你都已经喊父亲派人来接我们,想来他们不日就到。而我们现在灵力都有损耗,贸然上路反而危险。” 谢亦想想也是,颔首答应。 夜里,谢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琼华仙子。 “什么,你说你被宗越强迫立下誓约,现在解不了誓?”琼华仙子呆住。 谢昭点头,可怜道:“是的,琼华仙子,宗越的身份其实不简单,只是碍于誓约威胁,我才不能告诉我哥哥。琼华仙子,我听说蓬莱仙宗最擅长解誓,你是蓬莱仙宗的圣女,能不能帮我帮我解开这个誓约?” 绿漪抬头看了一眼谢昭。 琼华仙子:“我虽然未曾修习过如何破除誓约,但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谁?” 半晌后,苍尧被请到琼华仙子的帐篷。 “解誓吗?”苍尧迟疑,“对我而言,倒是不难。只是谢昭,你确定这誓约是你心不甘情不愿发下的吗?若不是,违背天地秩序,你我都会受反噬。” 谢昭肯定道:“我是受威胁才发下这誓约的。苍尧哥哥,你快帮我解开吧。” 苍尧将信将疑,但解誓过后,他和谢昭都未受反噬,看来情况真如谢昭所言,宗越逼她立下违心的誓约。 苍尧和琼华对视一眼,没想到将宗越赶走的计划这么快就要完成。 第二日,万簇的朝阳金光刚出东方,谢昭就急切地从琼华仙子帐篷里跑出来,大声道:“哥哥,你不要被她骗了。宗越她根本不是散修,她是魔修!她接近我们就是想潜入我们玄天宗偷取情报。” 原本在和谢亦闲聊的宗越一怔,下意识抽出剑想逃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早有准备的苍尧和琼华仙子一齐冲出,一前一后拦住她逃跑的路。 第10章 “宗道友。”谢亦还没反应过来,宗越已被苍尧和琼华仙子制服。 二人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谢亦迟疑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琼华仙子,轻笑道,“少宗主难道宁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魔修,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吗?” 苍尧附和道:“谢亦,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我也可以证明,昭昭受她胁迫发下誓约这件事是真的。我才刚替昭昭解完誓,不信你可以问昭昭。” 谢亦目光投向宗越,想听宗越解释。 没想到宗越只是撇过脸,冷声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忘恩负义。” 她咬了咬唇,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难过:“是我救了你们。” 谢亦一滞:“我们自然记得宗道友的恩情,我……” “恩情?”琼华仙子上前一步,“是不是恩情还难说,谁不知道这七星秘境自从发现至今,一百年来都没出过问题,偏偏这次我们来出了问题。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设计,挟恩图报。” 宗越一言不发,狼狈地撇过脸。 挟恩图报又如何?她送出去的恩情,别人自当数倍奉还。 在谢亦等人看不到的视角盲区,宗越冷笑一声,眼底暗芒稍纵即逝。 琼华仙子见宗越无话可说,趁热打铁,上前一步道:“少宗主,魔修向来狡诈多端,为祸修真界,我们这次好不容易抓到魔修,不如趁机斩草除根为好。” 谢亦的目光凝向琼华仙子,沉默了好几瞬。 苍尧直觉不妙,缓缓开口劝道:“琼华仙子,就算宗道友是魔修,她毕竟在七星阵下救了我们,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怎可不彻查就擅自下狠手。这般行径,和魔修何异?” 琼华仙子一惊,瞬间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看向,却见谢亦凝望她的眸光微微泛冷,像是在冰冷刺骨的寒潭中浸了整整一宿。 琼华仙子:“少宗主,我……” 谢亦徐徐道:“仙子不愧是蓬莱仙宗的人,当真是嫉恶如仇。” 琼华仙子抿唇,目光游移。 “这些时日,仙子伴随在旁,一直对我中洲之事指手画脚。我都忍了。”谢亦微微垂眸,嗓音清冷道:“但这次毕竟不同,宗道友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诬陷了她,我怕是余生都会陷于愧疚之中。若是仙子担心我资质尚浅,尚不能辨魔修正修,中了魔修诡计,那位就不得不说,仙子多心了。我玄天宗的长老已在来的路上,等他们到了,自然能给仙子一个交代。” 琼华仙子不可置信抬头:“……给我一个交代?” 中洲玄天宗少宗主谢亦向来彬彬有礼,何时这般冷漠绝情步步紧逼过? 谢亦没回她,引着灵力被封住的宗越前往他的帐篷休息。 谢昭看哥哥对宗越的态度依旧客气,气得跺脚,却也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苍尧上前,轻轻道:“你太着急了。” 琼华抬头。 苍尧笑起来:“中洲对东海再不了解,谢亦身为玄天宗弟子,也该清楚,蓬莱仙宗的弟子绝不会在未探明真相的情况下说出‘斩草除根’四个字。这与蓬莱仙宗教义不符。” 琼华疑惑偏首,目光凝望向苍尧。 苍尧似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问:“仙子,你之前问过我,我来自中洲之外的哪一域,那时我并没有回答你。但现在我不妨告诉你。” 苍尧语气轻松,一字一句缓缓道:“我来自东海。” 苍尧又道:“不过,教义虽如此,但仙子若是对谢亦心生爱慕,情急之下胡乱言语,也不是不可以理解。至少,在下能理解。” 琼华惊得一身冷汗,直到苍尧拱手走远,她才缓过神来。 “圣女。”绿漪上前关心道。 琼华眸光落到绿漪身上,眼中有光闪了一下,她问绿漪道:“绿漪,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绿漪迟疑,然后道:“记得,是圣女从修真者集市里救了我,我绝不会背叛圣女。更何况,早在集市的时候,我就跟圣女发下过认主的心魔誓,今生今世不会背叛圣女。” “认主的心魔誓?”苍尧连誓约都能解,那比誓约更高一层的心魔誓呢? 琼华内心烦躁,面色却不变,微微一笑,对绿漪道:“没错,从你发下心魔誓那时起,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绿漪,方才在七星秘境中对不起,但性命面前,我实在是无奈之举。我有愧于你,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绿漪闻言感激涕零,道:“圣女放心,绿漪理解。绿漪生是圣女的人,死是圣女的鬼,定会对圣女一直尽心尽力。” 琼华淡淡一笑。 * 帐篷内,谢亦支开谢昭,对被封住灵脉的宗越道歉道:“宗道友,事出紧急,实在对不起。你放心,等宗门长老过来,若是查明你不是魔修,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宗越抬眸,眸光波光潋滟问道:“若我是呢?” 谢亦回避她的眸光道:“正道和魔修势不两立,若宗道友是魔修,我只能将宗道友送进鹿鸣峰。” 鹿鸣峰是玄天宗专门用来关押魔修和犯错弟子的地方。 宗越倚着帐篷内的柱子,抬眸望向帐篷顶,没有说话。 谢亦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宗道友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有必要吗?”宗越淡笑道,“少宗主的妹妹亲自指认我是魔修,就算我解释,难道少宗主会在自己的妹妹和我之间选择相信我吗?” 谢亦敛眸,“宗道友为什么不试试,或许……我会相信。” 宗越淡淡道:“就算少宗主相信又如何?那两位被我得罪的道友难道也会相信吗?” 谢亦沉默不语。 宗越垂下眸:“我早就习惯了,我们散修,无权无势,魔修欺负我们,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也不会相信我们。谢道友,如果你真的感激我,等你师叔来,证明我不是魔修后,你放我走……” “我信。”谢亦偏头看着她,忽然道,“在宗道友和昭昭之间,我选择相信宗道友。那现在,宗道友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宗越看着他,愣住,似是有所触动,两眸波光粼粼。 谢亦微微颔首,淡淡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和宗道友在哪里见过。我想听宗道友的解释,我相信我会信。” 他并非说谎,和宗越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是个麻烦不同。从他第一眼见到宗越时起,他就觉得,宗越是他要保护的人。 就好像,潜意识里,他曾见过宗越。可能见过一次两次,可能见过千次万次。 他想相信自己的感觉,想相信宗越。 宗越缓缓同他,叹气道:“人生难得一知己。既然少宗主愿意相信我,我也只能吐露这骇人的真相……” * 是夜。 谢昭走到关押着宗越的帐篷前面,眼眶微红,对着一天不吃不喝沉思的谢亦说:“哥哥,你守了一天了,让我来吧。” 谢亦抬起首,看着她,眸光复杂:“昭昭,我可以相信你吗?” 谢昭犹豫了一下,说:“当然可以,哥哥,我虽然只不过金丹期,但守一个身无灵力手无寸铁的修士还是做得到的。” 谢亦眉宇间是解不开的疲惫:“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守在这里。”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想到什么似的,侧身回首道:“宗道友在里面休息,你不要进帐打扰。” 谢昭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抱着腿守在帐篷外直到夜半,眼看月亮升在夜正中,她蹑手蹑脚走到谢亦休息的帐篷前,轻轻问道:“哥哥,你睡了吗,我有点冷。” 没有人应声。 谢昭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她又在宗越帐篷前蹲了半个时辰,才握紧随身的匕首,掀开帘,走进关着宗越的帐篷。 宗越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似是已经睡着。 谢昭眸光一缩,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 她举起手中匕首,对着宗越喃喃道:“宗越,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觊觎天灵石。” 她狠狠地举起匕首准备插下,却猛地被人抓住手,躺在床上的宗越也缓缓睁开了眼。 谢昭惊得一愣,转过首,就对上自家哥哥阴沉似水的眸光。 谢亦不可置信:“昭昭,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我可以相信你,你就这样让我相信?你刚才是在谋害宗道友!” 谢昭迎着他谴责的目光,眼泪倏地流下来。 苍尧和琼华等人闻声冲了进来,等看清眼前情景,迟疑问道:“发生了什么?” 宗越坐了起来,淡淡陈诉:“谢小姐想杀我,被少宗主抓个正着。” 苍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斥责谢昭道:“昭昭,就算你恨宗道友逼你发下誓约,你也不能擅自动手。你哥哥不是说了吗,等宗门长老来了,分辨出宗道友身份后,他自会处理。你哥哥向来秉公执法,就算你害怕宗道友,难道你还不相信你哥哥吗?” 又转头对谢亦道:“昭昭还小,受人威胁后一时想不开也正常,你别动气。” 谢亦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他恨恨扔下谢昭的匕首:“她是想不开吗?她是蓄谋已久。” 苍尧疑惑,见谢亦气得说不出话,将目光移到宗越身上。 宗越淡淡地:“道友你们不是一直怀疑我为什么会救你们吗?其实你们怀疑的没错,我区区一介散修,就算见到你们落难也不该冒死去救的。” “之所以甘愿去闯七星秘境救你们,是因为这位谢小姐答应,只要我救了她的哥哥,她就会将玄天宗的镇派之宝天灵石交给我。” “但我没想到,苍道友你居然帮她直接解了誓约,她也矢口否认我们之间的约定,转而诬赖我是魔修。” “我原以为我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好少宗主良善,愿意听我解释。否则,我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宗越喟然叹道。 苍尧看看宗越,又看看谢昭,迟疑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宗越讽刺一笑,“上午少宗主也说你们抓我是不是误会,可你们怎么答的。我不过一阶散修,而谢小姐是玄天宗宗主之女。难怪苍道友你帮她而不帮我。” 谢亦道:“如果是误会,她为什么要杀宗道友,嘴里还念叨着‘要怪就怪你觊觎天灵石’?” 苍尧见谢昭还在不停地哭,而宗越连他也诬赖上了,忙道:“昭昭,你别哭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什么,你快说啊。” “说?说什么说?”谢昭忽然抹去眼泪,情绪爆发似的冲着苍尧大叫,“苍尧哥哥,琼华仙子,明明我那么相信你们,跟你们说了实情。可你们却偏偏说如果父亲知道我轻易将天灵石许了出去,绝对会饶不了我,让我诬赖宗越。现在被哥哥抓到了,你们却让我解释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怎么解释?” 苍尧一愣,顺着谢昭看去,就看到坐在谢昭身后的宗越茶色的眸子也沉沉朝他看过来,挑衅般地勾唇笑了笑。 第11章 苍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谢昭找上他们开始,一切都是宗越的计谋。 她看透他们对她的排斥,看透他们对她的驱逐之心,并利用他们欲望,顺水推舟反设计陷害了他们。 只是苍尧想不通,为什么昭昭宁愿自毁清誉也要帮宗越。 眼看谢亦解开宗越身上的禁制后,对他冷漠相待,苍尧心中满是苦涩。 宗越用一天时间,就将他和谢亦两年构建来的信任摧毁过半。 天还没亮,谢亦提议各自回帐篷休息,但已经没人睡得着。 事已至此,任谁都看得出,谢亦对他们一行人,各有各的芥蒂;唯独对宗越,推崇备至,感恩愧疚。 待谢亦谢昭琼华仙子他们都离开后,苍尧轻轻问: “你满意了?” 宗越似是不懂地看他一眼。 苍尧道:“现在我们一行人中,谢亦除了你,不会信任何人。” 听他这么说,宗越反而笑了。“满意,当然满意,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少宗主明察秋毫,大公无私,真可谓是我辈楷模。” 她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哪有绝处逃生的后怕。苍尧强忍怒气,“我看不是他大公无私,而是你算无遗策。” 宗越笑,“苍道友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宗越不过区区散修罢了。” “区区散修?”苍尧道,“区区散修能从七星阵下救下我们一行人?区区散修能把玄天宗少宗主和蓬莱仙宗圣女玩弄于鼓掌中?宗越,你到底是谁?” “既然苍道友诚心发问,那我也不瞒苍道友。”宗越缓步走至苍尧面前,“苍道友,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九天玄女,此番是下凡历劫。” 苍尧真有一瞬信了宗越的话,等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你耍我?” “是啊。”宗越落落大方道,“苍道友,我早说过,我是散修。我们散修,最扬名在外的不就是记仇吗?是你们先计划算计我的。” 苍尧道:“我们只是想,并没有付诸——” “若是等你们付之行动,我还能活吗?”宗越正了正他的衣领,“苍道友,我是相信你对我没有恶意的,只是不喜欢我待在少宗主身边。但那位琼华仙子对我动的心思,你真看不穿吗?要怪就怪那位琼华仙子连累了你。” 苍尧闭上眼,“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宗越缓缓凑到他耳边,“苍道友要觉得是便是吧。正如苍道友所说,谢少宗主现在最信任的人是我。我能摧毁你和少宗主之间的情谊,自然也能重建它。琼华仙子能吗?” 苍尧睁开眼,见她满脸笑意笑吟吟的,“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比不上苍道友。”她仍笑着说,“嘴里说着少宗主是最好的朋友,深陷七星阵中时,却眼睁睁看着少宗主去死。苍道友合该明白,就算没有我,你和少宗主之间的嫌隙早晚也会爆发。” 宗越说完,徒留怔愣在原地的苍尧,笑吟吟走出帐篷。 月光如洗。 宗越沐浴月光,心情舒畅。 果然比起谢亦这种正直良善的人,还是和苍尧、琼华仙子这种虚情假意之辈打交道有意思。 挑拨离间,笑里藏刀,被人视之为虎狼蛇蝎,这才是她适配的生存之道。 宗越仰头闭上眸,吐纳月光开始冥想修炼。 黑暗中,一双眸子好奇地打量她,随后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影。 * “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 琼华仙子一脚将案几踢翻。 先是被谢亦警告,现又被谢昭、宗越诬陷。偏偏她还没证据证明自己。 “去把苍尧请来。”琼华仙子横了站在暗处的绿漪一眼,吩咐道。 绿漪颔首,走出帐外,却很快回来。 绿漪道:“圣女,苍道友说他已休息下了。”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连他也来气我!”琼华恨恨道。 绿漪道:“圣女,谢少宗主现在坚信你和苍道友联合陷害宗道友。苍道友不来,是好事。” “我不甘心。”琼华来回走了几步,下决心道,“绿漪,等天亮了,你随我去见少宗主,跟他证明是谢昭主动来求我解誓。那些话,我没说过。” 绿漪摇摇头,“圣女,我是你是侍女,谢少宗主是不会信我话的。” 琼华跌坐在床:“难道就要我白白受这诬陷之苦?” 绿漪道:“圣女,谢昭小姐也深陷这场陷害案中。为了保她的名誉,谢少宗主是不会对外宣传的。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苍道友宗道友和谢少宗主谢小姐知。除了谢少宗主对你观感下降,这件事不会对你名声造成任何损害的。” 琼华失神道:“可我需要他的观感。我要嫁玄天宗少宗主。” 绿漪微微笑道:“那正好。让人一见倾心难,触底反弹却容易得多。更何况,有人比圣女更在乎在谢少宗主对他的看法。” “你是说……苍尧?”琼华问。 “没错。”绿漪道,“我想,为了挽回他在谢少宗主心中的形象,苍道君一定会证明竭力你们今日清白。只要你跟着苍道友,少宗主终有一日会明白是他误会了圣女。” 琼华缓缓起身,“你说的对。只要我跟在谢亦苍尧身边,总有一天谢亦会明白这事我没做过,对我改观。我自认为容颜相貌不输宗越,只要有一日我能像宗越一样对少宗主有救命之恩,少宗主定会像今日喜欢上宗越一样喜欢上我。” 听到她这么说,绿漪沉默了。 琼华迟疑道:“绿漪你怎么不说话?” 绿漪躬身,行礼道:“绿漪只是在想,圣女说的是。” “还好方才有你劝我。”琼华道,“绿漪,我要赏你。” 绿漪接过她赏赐,恭敬道:“多谢圣女。” * 次日。谢亦引着谢昭,对宗越愧疚道:“昭昭竟对宗道友做出如此忍心害理之事,都是谢某教导无法,谢某惭愧。” 宗越站在高阶上,看着他,微微一笑:“令妹心思单纯,天真无邪,想来是受小人挑拨才会做下如此错事。少宗主不必愧疚,在下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琼华:“……” 这宗越还真是好心机,知道谢亦在乎谢昭,就说不在乎谢昭犯下的事,反而将小人、教唆的帽子扣到他们头上。 谢亦听宗道友不但不怪罪,反而替谢昭脱罪,不由面露苦笑,道:“自从她灵脉受损修行堵塞后,行为越发乖张跋扈。我看她何止是受人挑拨,再这么放任下去,怕是光凭她自己,就连人都杀。” 宗越微微含笑,想起谢昭挑拨林泽对她动手之事,心道谢亦对他妹妹倒是了解。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谢昭毕竟是他妹妹,他一定会庇护她。 谢亦拱手道:“宗道友放心,等这次回宗门后,我一定如实禀明父亲长老,让他们将舍妹在鹿鸣峰关上十年二十年,以示惩戒。同时通禀宗门和修真界,以儆效尤。琼华仙子、苍道友不是我玄天宗门人,我玄天宗无权处置。但作为他们的朋友,我愿私下补偿宗道友,与他们断绝往来。” 他此话一出,身后谢昭苍尧琼华三人俱惊。 谢昭急道:“哥哥!” 苍尧也不可置信:“谢亦!” 谢亦连生的机会都愿意让给他,却连这件小事都不愿意原谅他吗? 谢亦垂下眸,不看他们,“我心意已决。” 他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自己的妹妹和好友却勾结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而一切的起因,不过是舍不得镇派之宝天灵石。 宗越迟疑:“那天灵石?” 这位少宗主不会借着惩戒谢昭的托词不给她天灵石? 不怪她多心,只是这种套路她实在不能再熟。 这天底下,总有人事前求人办事重金许诺,事后推托借口多如牛毛。 谢亦道:“宗道友放心,舍妹既然答应将天灵石当做报恩之物给宗道友,我就一定会将它交到宗道友手里。我和舍妹,都是真心感谢宗道友的救命之恩。” 宗越为自己把他想成虚假小人愧疚一瞬,又见他情真意切,字字如杜鹃啼血,句句如子规啼鸣,不由动了心思。 她早已断定玄天宗身为正派第一大派,必定会复言重诺,但也做好讨价还价反复争论的准备,没想到不过是担忧一问,谢亦却如此轻易地答应一定将天灵石许给她。 这人是真高风亮节还是伪装本领高超连她都瞒了过去? 宗越步下台阶,道:“那少宗主知道,我早在救你和令妹之前,就已做好挟恩图报的准备。我救你和令妹,从来只是为了天灵石。” 谢亦道:“古人云,论迹不论心。我只知道,是宗道友救了我们,而天灵石,是舍妹答应给的。” 宗越听他这么说,霎时心情有异。她习惯和人虚与委蛇地周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知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后却依旧痛快地答应。 宗越道:“既然少宗主这么说,我也不介意吐露心意。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有天灵石。令妹的清誉,贵派的名声,少宗主的感激,对我而言都是身外之物。我不需要少宗主的额外补偿,也不需要少宗主为我和好友断了往来。” 她原本打算得到天灵石后就让谢昭“意外”死去,以报觊丹之仇。但现在看在谢亦的面子上,她也不介意让谢昭活着。 只要心魔誓不解,谢昭就永不可能背叛她。 这世上,至纯至善之人太少,她不可能成为他们,却也不介意让他们纯粹无忧地活下去。 玄天宗派来接谢亦谢昭的长老弟子们不到中午就到了,宗越一行人被迎上古朴壮阔的飞行法器上。 来的长老见他们每个人的寡言少语,只以为他们是累了,吩咐飞船上的弟子们不要打扰他们,就回静室静心打坐。 就这样过了两三日。 琼华找上苍尧的时候,他正站在船尾看风景。 琼华笑道:“少宗主终究不如他说的那么光明磊落。这一路,他对宗越避之不及。” 如果是她,也不会对一个从一开始就惦记自己家镇派之宝的女人动心。 苍尧一动不动,琼华蹙眉道:“我不明白,宗越不打算计较,少宗主也对她明显冷淡下来,为什么你还是这么一副表情?” 苍尧回过身,脸上一片木然,“那不是冷淡,那是愧疚。” “嗯?”琼华不懂。 苍尧苦笑:“从今以后,十年之内,他绝不可能忘了宗越。” 愧疚自己的妹妹和好友竟然对自己喜欢之人做出如此行径之事,让他再也不配在宗越面前说喜欢。 当一个男人开始怜惜一个女人,他就已经开始爱上;而当这份爱无法宣之于口时,他就会记住这个女人。 琼华瞧着他,满眼还是疑惑。 苍尧笑笑道:“琼华仙子,你被很多人喜欢过,但从未被爱过,是不是?” 琼华没想到自己来安慰他却被他这么说,又想着他刚说的话,恼羞成怒道:“什么爱不爱,你以为少宗主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吗?” 成年人的世界,除了利益还能有什么。情谊喜欢这些,根本比不上切切实实的好处。 她是蓬莱仙宗的圣女,自她来玄天宗之日起,玄天宗宗主谢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撮合她和谢亦。 同一时间,宗越俯瞰着云下逐渐临近的玄天十二峰,暗下决心:“少宗主,等我拿到天灵石,就会彻底离开。不会给你们玄天宗惹任何祸端。” 看在谢亦真诚以待的份上,她不是不可以放过谢昭。 【作话】 “当一个男人开始怜惜一个女人,他就已经开始爱上;而当这份爱无法宣之于口时,他就会记住这个女人。”——根据毒鸡汤瞎扯的,别信 第12章 玄天宗身为中洲第一大派,盘桓于崇山峻岭之中。玉砌雕阑 ,气魄雄浑。 宗越凝着眼前高达百尺的白玉雕龙山门,暗道声不错。 这种规格的白玉山门,在仙界也罕见,更别提中千世界。玄天宗的底蕴,光看这山门便可见一斑。 难怪前世谢昭那么傲气。 苍尧仰头,背手叹息道:“不管观望多少次,还是会为玄天宗山门的壮阔所震惊。” 来接他们的人——子实长老拂了拂胡须,满脸红光,得意之极,“这白玉山门确实罕见。”他看向琼华,“不过蓬莱仙宗身为仙界的使者,与仙界交好,有仙界的助力,纵使我们中洲玄天的白玉门再壮阔,想来应是比不上东海蓬莱的十分之一二。” 琼华愣了一下,道:“长老谬论。这等规格的白玉门,就算在我们蓬莱也罕见。” 长老含蓄一笑,“也是,毕竟盛产白玉的是中洲,而不是东海。真要比,也该拿我们玄天的白玉山门和贵派的谪仙台比。我听闻,贵派的谪仙台,可是由九万颗鲛珠组成,以仙法固定悬于东海的海域上空。 鲛珠不过微光,九万颗鲛珠却汇成光的海洋。每逢月夜,谪仙台就像是悬挂于天上的另一轮圆月,美不胜收。只可惜我没去过东海,未曾见过。也不知这谪仙台和白玉门比起来,孰胜孰劣。” “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管是白玉山门还是谪仙台,都是先人以智慧凝结,我们后人仿制都寸步难行。”谢亦道,“子实长老,时候不早了,还是带我们去见父亲吧。” 长老正色道:“是。” 这般也太不给这位子实长老面子。宗越看谢亦一眼,暗道以这人的秉性,若是实力能压得住一派的魑魅魍魉倒还好;若是压不住,日后怕是会吃亏。 宗主所在的紫微峰显然早得到谢亦他们今日回来的消息,一路放行。琼华仙子身为蓬莱圣女,在玄天宗深受厚待,这一路上向她行礼的弟子不比向谢亦行礼的弟子少。 “到底谁才是玄天宗宗主之女。” 宗越听身后的谢昭轻声抱怨,眸光动了动,很快又释然一笑。 她既然已打算放过谢昭,又何必在乎谢昭和琼华仙子之间存在的矛盾? 等到紫薇殿,他们一行人见过玄天宗的宗主谢颍后,谢亦着重地向谢颍介绍起宗越来。 起初,谢颍听谢亦说宗越救了他们一行人,对宗越是感恩戴德,等说到谢昭允诺以天灵石作为恩情谢礼时,脸色慢慢慎重下来。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对谢亦报恩的请求连声道好。 等谢亦说完,他提及谢亦一行人舟车劳顿也倦了,不如先去休息,又嘱咐紫微峰弟子务必以最高标准为宗越在紫微峰安排好客院。 他说来说去,就是没提天灵石的事。宗越隐约猜到这位宗主怕是不想履行诺言。 果不其然,在客房静坐没一会儿,就有弟子来敲门:“道友,我们宗主想见你。” 会客的地点是紫微峰的后殿。 谢宗主一见宗越,就拱手一礼和宗越寒暄起来:“我就这么一双儿女,劳烦道友救了他们。” 宗越含笑说不客气。 谢宗主提议道:“我听谢亦说,道友和他境界相差无几,也是大乘期修士,不如我依修真界俗例唤道友一声‘仙子’?” 宗越不可能在这上面和他争论,自然道:“好。” 谢宗主叹口气说道:“原本仙子救了我一双儿女,别说天灵石,就算要整个玄天宗我也该是给的。只是……” 宗越暗道:来了。 看来这位谢宗主不像谢少宗主那般爽快。 宗越本就觉得谢少宗主那种人世间罕见,此时见这位谢宗主比那位少宗主更像个一般人,心反而平定下来,微笑道:“宗主但说无妨。” 谢宗主来回踱步道:“那天灵石乃我玄天宗镇派之宝,是从祖师爷那传下来的。按理说也不是不能给仙子,只是五十年前,谢某因事将天灵石给用了。那块流传下来的天灵石,如今已彻底消失在世间。” “用了?” 宗越还是第一次听说神格碎片也能用了。 先不提修士用神格必将付出极大代价,二来就算将整个玄天宗的修士加一起,也未必能耗掉神格碎片的十分之一二。 而现在,谢颍竟然跟她说,他把神格碎片给用了?还说那块被称为天灵石的神格碎片已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宗越冷笑,心道谢颍不愧是谢昭的父亲,父女俩一脉相承,都仗着她是小千世界人/散修想骗她。 宗越面上不显,故作迟疑道:“可是这一路上,我没听谢小姐、少宗主提及这事。更何况,既然用了,谢小姐为什么许诺将天灵石作为我的报答之物,少宗主又为何一路承诺?难道……少宗主、谢小姐都在骗我?” 谢宗主道:“这事我没告诉过几个人,昭昭不知道不奇怪。” 谢宗主面露迟疑,“但这事谢亦应该知道的,一路上,他就没和你解释吗?” 宗越霎时如被锣鼓击中,脑海嗡嗡作息。胸腔处的怒气让她一瞬间脸上都泛起薄红。 她真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居然被谢亦的雕虫小技骗过,还真以为他是至纯至善之人。 宗越抬起眸,想再试探一二,就听谢宗主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究是我玄天宗做错。我玄天宗有十大镇派之宝,为表愧疚,我愿让仙子任意挑选其二,以示对仙子的感激之情。” 最后一丝侥幸被浇灭。 宗越清楚,天灵石再珍贵,那也是对知晓其实神格碎片的她来说。 在外人眼里,它再罕见,价值也是远远比不上其它两大法宝相加的。 谢颍不是不愿给,就是真没有。 早知如此,她何必留着谢昭一命,何必冒险去七星阵救谢亦,她就该眼睁睁看他们死在那里。 “算了。”纵使脑海转过无数个念头,宗越面上仍保持淡淡的浅笑,“我想要天灵石,是听闻玄天宗的这块天灵石有疗伤之效,想借它来治愈我行走西域时留下的暗伤。但既然宗主说它已为宗主所用,我自然不会强求。只是我这些年行走修真界惹上仇敌,怕他们趁伤偷袭。我只求宗主能收留我一段时日让我养伤,待我伤势痊愈后,自会离开玄天宗。” 她还是不信天灵石会被用掉。 她要找到它。 由两件镇派之宝变为收留她一段时日。 谢宗主没犹豫多久,就颔首答应宗越的请求,并道:“若是仙子不嫌弃,我玄天宗愿邀仙子居客卿长老之位。” 这是留宗越久居并向整个修真界告示玄天宗愿意当宗越身后的势力庇护她的意思。 宗越感受下自己不到化神的境界,微笑拒绝道:“这就不必了。宗某身世复杂,不想为玄天宗惹来祸端。” 谢颍闻言,宗越不仅救了自己的子女,面对自己提出的补偿,还不贪求,不多求。于是对这位宗越仙子的品性,愈发佩服。 谢宗主道:“那仙子就先暂且在我玄天宗好生安顿下来。” 宗越淡笑道:“好。” * 因为宗越之前提起过她想要的只有天灵石,谢亦以为宗越得到天灵石后就会走,没想到次日就被父亲告知宗越暂时在玄天宗安顿下来。 谢亦又惊又喜,琼华仙子也暗道这个宗越果然不如其所言别无所求。 不过因为宗越居于紫微峰,而他们居于其他十一峰,日常也碰不上面。 正巧这天玄天宗又组织弟子去探查秘境,在出发前日,谢亦回剑宗所在清雨峰,就见宗越立于落败的桃花树下,见他回峰,缓缓转身,低眉浅笑。 “听闻少宗主不日领队去探查雪山幻境,宗越冒昧,想问少宗主能否带上宗越?” 谢亦怔然:“你也想去?” 宗越含笑颔首:“当然。雪山幻境珍宝繁多,却向来不容散修入内。能有机会探查此地,宗越自是求之不得。” 她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 谢亦骗了她,她自然要报复回去。 更何况,若天灵石真如她推测那般没被用掉。她就不信等谢亦身受重伤躺在谢颍面前时,谢颍还藏得住天灵石。 第13章 谢亦听她这么说,面色变了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些名门所属的秘境的确规矩多了些。雪山幻境既然是天地秘境,本该由各方修士全力争夺,各凭本事,不该限制散修入内。待日后门派大会,我一定向十大门派提及此事。” 宗越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少宗主在安慰她。 他真以为她是散修,为她往日不能肆无忌惮入这些宗门秘境而难过。 宗越想想这位少宗主骗她一事,当下故作感动,语调低沉:“少宗主能为我们散修所想,是我们散修之福。” 谢亦见她因自己的提议而有所触动,不由心神一荡,微微抿唇道:“宗道友见外。” * “雪山幻境……” 宗越来回踱步,才将记忆里所有有关这雪山幻境的线索理齐。 传闻里,这雪山幻境乃是天上的雪神神女所化。雪神女久居天宫,爱上中千世界的修士,下凡与之成亲。最后却发现丈夫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鱼肉百姓。雪神女自愧对不起中千世界的一方修士,便化身雪山幻境,为修士提供源源不断的灵丹法宝。 当然,这传闻一听就是假的。在仙界待过的宗越比谁都明白,仙界的仙女绝不会爱上下界的修士。 如果对于中千世界的修士来说,小千世界的修士和散修只是让他们鄙夷的存在;那么对仙界的那群神君仙女来说,中千世界的修士无异于养在灵兽园的猴子,除了外貌相似跟他们没丝毫共同点。 人怎么可能和猴相恋? 只有少数容色俱佳的猴子,他们才能勉勉强强看入眼,提拔其当他们的仆役。 所以说,这雪山幻境绝不可能是雪神神女所化。若宗越猜的没错,它的真身应该是那把赫赫有名失传已久的仙器凝冰幻剑。 宝物和宝物之间是互相吸引的。凝冰幻剑跌落凡尘,化为雪山,吸引来无数天材地宝,才成就幻境之名,引无数修士探索。 不过就算知道雪山幻境是凝冰幻剑所化也没用。以她现在的修为,天级法宝都未必能降服,更别提仙器。 “既然要探索秘境,也该有所准备。” 宗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乾坤袋头疼。 “浑身上下除了一把黄级灵剑也就算了,连回灵丹也没有,难道准备就这样空手去雪山幻境,等事态紧急就献祭神格?”宗越长叹一声,暗笑自己。 她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战斗。 至少要备齐武器、防具和灵石。 她既然已经在谢颍面前立下人淡如菊的人设,就不能去问他讨要。 宗越思忖片刻,想到办法。 “什么,你让我借你一千灵石?”琼华仙子一脸不可置信,她姿态高傲,冷嘲热讽宗越道,“宗越,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借你灵石?” 宗越语气平静:“听闻这次雪山幻境探索分为两组。我知道仙子一直忌惮我,只要仙子愿意借我灵石,分组时我就自愿去另一组,不碍仙子和少宗主的眼。” 琼华仙子表情松动。 宗越抬眸,认真问道:“难道在仙子眼中,少宗主连一千灵石的利息都比不上?” 琼华仙子:“……” 半晌后,宗越掂着一袋灵石走出琼华仙子暂居的妙灵峰。 宣阳峰。 苍尧一看到她就后退半步。 见识过宗越的心机手段后,他不想和宗越有再多牵扯。 这次雪山幻境的探索苍尧原本也是去的,听说宗越去后他就称病取消了。 据他观察,宗越对谢亦并无其他意思,他想和谢亦重修旧好,等宗越离去也来得及。这次正好当冷处理,让他和谢亦的关系逐渐缓和。 宗越道:“听闻苍道友极其擅长防身符箓。” 苍尧:“……”没有的事,不擅长。 宗越看出他眼中的拒绝之意,上前一步道:“其实有件事我想和苍道友说,苍道友风姿俊秀,温雅俊美,我一介凡夫俗子,自然难免心悦苍……” 她话还没说全,就被苍尧塞了一把防身符箓。“拿着。” “谢小姐。” “宗越你还敢来?你害得我被哥哥禁足,这个月都不能出浮光峰,你知不知道?”谢昭拿剑指着她。 宗越的眸光落到她手中的剑上,“谢小姐的剑不错。” 虽然不是天级法宝,但也能看出来至少是地级上品,次天级。 谢昭后背一凉,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宗越问:“谢小姐的剑能借我吗?” “不借……” 她一身法宝都被宗越在和墨羽的战斗中挥霍完,这剑是回来后好不容易问师尊讨要的。 “谢小姐身上有我的心魔誓,我若真想强行占有谢小姐也没有办法。如今,我只是借,谢小姐却拒绝,还真是让人伤心。” “……” “哦,我知道了。谢小姐一定是因为我而被禁足在生气。”宗越恍然大悟道。 她稍稍换了语气,问道:“可谢小姐好好想想,那位苍道友和琼华仙子可是那种在你哥哥生死存亡之际冷眼看他献祭的人。用谢小姐一个月禁足,换少宗主看清他俩的为人,换少宗主不会在下次危难来临之际将求生的机会让给他们,难道不值得?” “……” “好了,武器、防具、灵石都俱全了。我开始期待明日的秘境之行。” 宗越凝着雕花床盖,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 临行前的集合广场上,琼华偷偷瞥了眼宗越,内心忐忑。 其实借完宗越灵石后她就后悔了。一千灵石不是小数目,若宗越不仅不还,还违背承诺,和谢亦还有她一组怎么办? 好在宗越没有像她想的那般不堪,和谢亦说说笑笑后就去了另一座飞行法船。 琼华若无其事地上前问谢亦道:“宗道友怎么去了另一座飞船?” “琼华仙子。”谢亦颔首示礼,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倒是他身旁的弟子面色古怪地看着琼华。 琼华:“我脸上有什么吗?” 玄天宗弟子道:“不是仙子你让宗越仙子去隔壁飞船的吗?” “……”琼华:“啊?” 玄天宗弟子:“宗越仙子刚才说,仙子你跟她提及玄天宗和蓬莱仙宗有联姻之意,不出意外,仙子会和少宗主结为道侣。宗越仙子说,既然如此,她想她还是避嫌为好。” 琼华:“……”宗越我日你**,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还有她自己,她是中了邪吗?居然信宗越的话? * 两天的时间都用在路上。 因为这次的雪山幻境属于高级秘境,来的大多是元婴期和化神期的弟子。 “仙子,听少宗主说,你也是大乘期,你修炼多少年了?” 大概是因为少宗主和长老都在隔壁飞船,这一船的弟子比较大胆。见宗越不是本门弟子长老,大胆迎上前问道。 宗越看一眼这位被推出来、年龄境界有可能比自己都高的领头弟子,淡淡一笑道:“我记不清晰了,估摸着应该修炼七十年许。” “七十年?就算仙子你六岁才开始修道,如今也不过七十岁左右。”那弟子算道,眼中闪过一抹歆羡之色,“才七十岁就已大乘期,仙子我真羡慕你。” “是啊,我都修炼四十多年了,还不过元婴中期呢。” “那我倒比你好些,但也元婴后期,比不上仙子。” 看宗越好说话,围观的弟子叽叽喳喳八卦起来。 宗越微微一笑,这些名门正派的子弟在化神之前少出山门,倒比外面的修士心思要单纯。 说着说着,他们就聊到谢亦身上,有弟子问谢亦当真五十年就修炼到大乘期吗? “当然是真的!”领头弟子道,“少宗主小时候我还抱过呢!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正逢血月之乱,宗主夫人动气早产,被送到我们妙灵峰。我师尊说少宗主怕是活不下来了。没想到我师尊看走眼,少宗主不仅活下来,还变成举世瞩目的天才。五十年大乘,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啊。” 宗越抬眸看了他一眼,“血月之乱?” 领头弟子乐呵呵凑到宗越面前,“是啊是啊,这可是轰动我们中洲的大事。仙子没听说过吗?” 宗越淡淡一笑,“那些年我都跟随师父在西域,近几年才回来。” 领头弟子道:“那我可要和仙子你好好说一说这发生在五十年前轰动整个中洲的大动乱。” 原来五十年前,徘徊于南疆中洲边域的血月教选择攻打血月教旁的转生殿,以扬魔教之威。双方展开一场激烈混战,死伤无数。 玄天宗作为正道之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宗主谢颍领号召正道各派人马前往转生殿支援,齐心击退魔教。这场战役以正道大胜而告终。 原本是欢欣鼓舞的喜事。没想到时任血月教教主陆昊空心有不甘,恨众门派多事,竟疯狂派魔修潜入正道后营偷袭。 一时之间,所有前来支援的宗门门主、长老的妻子儿女首当其冲,受到血月教的疯狂暗杀,死伤无数,史称“血月之乱”。 前玄天宗宗主夫人就是在那场刺杀中受伤,受惊早产生下玄天宗少宗主谢亦。 “五十年前……早产……”宗越在心里细细琢磨。 这个数字让她不得不敏感。 “说起来。”领头弟子忽然开口道,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仙子你是不是和我们少宗主是一对?我还是第一次看我们少宗主离女修那么近。少宗主他……应该是喜欢你吧。” 往日少宗主离其他女修,少说也有三步之远。可和这位宗越女修说话时,却只有两步之遥。 “怎么会呢?”宗越淡笑,“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其他情愫,比如说救命之恩。我虚长少宗主几十岁,又救过少宗主,或许少宗主是把我当长辈。” 有这么年轻漂亮的长辈吗?再说修士之间,大个几十岁应该也不算什么。 领头弟子心里嘀咕,但在宗越的含笑注视下,他却忽然不敢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仙子虽然笑呵呵的,但当她垂眸注视的时候,给人带来的压力真的好大。 难道这就是大乘期散修的威压? 当真是恐怖如斯。 * 下了飞船,宗越一行人和谢亦他们汇合。 “今日天色已晚,还是碧云城休息一夜,明日再前往雪山幻境。”谢亦道。 宗越颔首应允。 正当一行人收好飞行法船,准备入城。 “小心!”谢亦忽然道。 只见一根金色长箭破空而来,伴随飕地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宗越脸颊擦过。 宗越面无表情地转过眸,眼下的脸颊处挂着一道血痕,沁出透亮的血珠。 是天阶上品的金乌宝箭。 目光落到横插泥土半尺有余的羽箭上,宗越冷静分析到。 若不是她躲得快,这根羽箭怕是直直将她的右耳射穿。 “我当是什么阿猫阿狗堵着城门,原来是玄天宗的谢亦啊。”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头四翼妖虎飞奔至玄天宗队列前。 他一身紫衣貂袍,长发马尾,右耳戴着一直图腾耳环,虎豹一般的野性由内而外漫出来,看起来比身下妖虎还像野兽。 他微微阖了阖眼皮,漫不经心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好像一不小心差点把你和那个劳什子蓬莱圣女伤到。” 他垂眸,似乎在居高临下地看向那位差点被他射伤的“圣女”。等目光和宗越相撞,他顿时卧槽一声。 “我爹到底从哪找来的画师,那么不靠谱,能把仙女画成庸脂俗粉。” 他翻身下虎,凑到宗越面前,嬉笑讨好道:“圣女姐姐,不好意思,我这箭射得有点歪,把你伤到了。要不这样,你扇我几下,来。” 他握起宗越的手腕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恰好这时候他的随从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却依旧劝道:“少庄主,别胡闹了,哪有让人伤害自己的?我们赔偿就是了。” 少年不听,还脸对着宗越,“来,不客气。” 宗越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揩了下脸颊的血珠。 她知道少年是以为她不敢动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宗越淡淡笑了下,只听啪地一声,她重重地扇了少年一记巴掌。 宗越平静地看着错愕的少年和他身后拔刀的随后,淡淡道:“不是少庄主让我扇的吗?怎么还拔起刀来?” 少年抹了把红肿的脸,咧嘴笑道:“没错,是我让你扇的。扇的好!你们还不退下。” 他嘴里这般说着,眼底却阴鸷丛生,显然是记恨上宗越。 宗越含蓄一笑。 第14章 雪山幻境位于无极仙宗和闇炎山庄的交界处,中洲和北域的边界,能在此地横行霸道而又被称为少庄主的,除了闇炎山庄的少庄主叶桁还能有谁。 他行事乖张,恣意放肆,看似有勇无谋,实则智谋过人。前世被林泽赶出中洲后,他退居北域,凭借闇炎山庄剩下的人马,以少胜多,一统北域,结束北域各方派系割据一方、占地为王的混乱局势,成为北域当之无愧的修真领袖。所以就连离群索居、深入简出的宗越也听闻过他的名号。 不过,那都是三百年后的事。如今的叶桁,不过堪堪合体后期,骑着一头四翼赤虎,走街串巷惹人嫌。 他翻身上虎,高高在上俯瞰宗越,“蓬莱圣女是吗?我记住你了。” 他扯了扯缰绳。四翼赤虎打了个喷嚏。 “不是。”宗越淡淡道,迎着叶桁惊愕的目光,微微一笑,“在下宗越,不过区区一介散修,不是蓬莱的那位圣女。少庄主若是记恨,可千万别记错,省得冤有头债无主。” “宗越?”他一字一句念了声,面色变了变,却很快放浪一笑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我原本还想见识一下蓬莱的玉净仙术,看来是见识不到了。宗小娘子,我身上没带药膏,看来你的伤只能靠自己痊愈了。” 他轻薄的称呼惹得谢亦皱眉,谢亦上前一步道:“叶桁,宗道友是我们玄天宗的贵客,你不可放肆。” “你们玄天宗的贵客,关我们闇炎山庄何事?”叶桁道,“谢亦,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雪山幻境,你居然也扫兴跟了过来。你不会以为你带着一群弟子就争得过我?我看你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府,也好顺便回去告诉你父亲,你们中洲第一门派的位置是时候该让出来了。别以为和那位所谓的蓬莱圣女联姻就会有所改变。” 他吹了声口哨,□□的四翼赤虎立即展翅掠过城墙向城内飞去。没多久,城内就鸡鸣狗叫,传来一阵阵摊位被撞倒的声音。 他手下的那行随从见状,跟谢亦告辞后,也立即骑着灵兽追去。 “叶少庄主居然也来碧云城了。”随行的子实长老拱手道,“少宗主,你看要不要吩咐下去,让今夜所有玄天宗弟子都不准随意外出。叶少庄主声名远扬,有他在,我看我们今晚别想过安稳的一夜。” 谢亦道:“就照长老吩咐的做。” 有弟子好奇问道:“这位叶少庄主很有名吗?” 子实长老长叹:“何止是有名。” 原来,这位叶少庄主乃是闇炎山庄庄主叶问秋盼了三百年才盼来的幺子。 叶问秋连生七个女儿,直到叶桁才拥有一个儿子,自是从小如珠似宝地娇宠长大。 “他虽然不过合体后期的修为,□□的那头四翼赤虎,却是叶问秋举全庄之力前往北域捕获的。飞天赤虎身为天阶妖兽,生来就有化神修为,最高可至渡劫。那头飞天赤虎已生四翼,相当于大乘期修士的战力。 “他身上还有闇炎山庄的镇派之宝金乌宝箭。闇炎山庄本就擅长骑射,金乌宝箭在他手中箭无虚发,除渡劫修士外皆可破甲。故普通修士碰上他,根本毫无胜算。 “若他是嫉恶如仇的性子也就算了,也算是正派之光。偏偏此人天性顽劣,天天招猫逗狗不停歇。管它正道魔修,他都要招惹一番才甘心。因此这普天之下的修士,不管正修魔修,就没有乐意遇到他的。 “五十年前的那场血月之乱,闇炎山庄因离南疆最远,以此为托词未派人手,得以保全全部实力。这几十年来声名鹊起,隐隐有弯道超越我玄天宗,成为中洲第一大宗的趋势。 “故此更没有人敢招惹他,他行事也愈发放肆。听闻之前闇炎山庄和北域宗门联合狩猎时,有人不过抢了他一只兔子。他就跟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次次在那人张弓之前射中猎物,让那人空手而归。” 谢亦道:“他这人向来是有仇必报。宗道友你方才扇他一巴掌,他绝对会记恨在心,伺机报复。所以今夜你要格外小心。我会吩咐客栈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和子实长老之间。” 宗越淡淡一笑,没有拒绝:“那就麻烦少宗主了。” “那宗道友脸上的伤?” “我会自行处理,少宗主不必担心。” 有仇必报吗?回到客房后,宗越凝着指尖未干的血迹微微沉思。 金乌宝箭乃是天级上品法宝,一般的医修根本治不好它造成的伤。那位少庄主提及玉净仙术,是在明示玉净仙术可治好这伤吗? 琼华听闻谢亦将宗越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找上宗越气愤道:“我就知道你在骗我灵石,你根本没有履行诺言。” 宗越懒得理这位丝毫没有圣女气度的蓬莱“圣女”。若不是她曾许诺过轻易不会对女子下手,她还真会因嫌琼华聒噪而设计赶走她。 宗越眼神淡淡地看向琼华,道:“今夜那位少庄主或许会过来伺机报复,仙子若是想和在下互换房间,在下也不是不能答应。” 琼华噤声不语。 宗越道:“更何况,那位少庄主实在过分。他居然说仙子是庸脂俗粉。我扇他一巴掌,也算是为仙子解气。” 琼华瞪着眼看她,“宗越,我发现你这人脸皮真厚。不管做什么,都能解释成为别人,让别人承你的情。” 宗越神色淡淡,“有吗?” 顿了顿,问道:“说起来,玉净仙术是什么?” 琼华:“是我们蓬莱仙宗用来疗伤的密术,的确有治疗金乌宝箭造成的伤之效。但那仙法既耗灵力,疗效又低,我没学。你不会在期待我会玉净仙术,帮你治好脸上的伤?” “那倒没有。”宗越道。 “没有就好。看你这伤口难以愈合的模样,怕是要留伤痕,真是可喜可贺。”琼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宗越淡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走远,才掩上门,平静地推开窗。 她早已察觉窗外有人。 果不其然,她刚推开窗,原本吊挂在屋檐上的叶桁就跳了进来,“宗姑娘,没想到吧,我没有今夜来找你麻烦,而是现在就来了。” 他转过身,准备欣赏宗越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宗越眉眼间的漠然。 “咦。”他凑到宗越面前,“你不怕?” 宗越坐了下来,“少庄主连四翼赤虎都没骑,我怕什么。” 叶桁不过合体后期,这屋子太小,他的金乌宝箭施展不开,而她对外宣传的修为是大乘期。 叶桁但凡有头脑,就不会孤身一人来她屋内报复她。 叶桁说:“你说的没错,我连坐骑都没骑,还不过合体后期的修为,有什么可怕的?” 他轻轻地揩了宗越的伤口,道:“宗姑娘看起来像个聪明人,但我却不敢肯定。” “不管是不是聪明人,总归是真人。”宗越语气缓缓,“若是我没猜错,少庄主其实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琼华仙子的。” 叶桁动作一顿。他的确是跟琼华而来,只不过在听完她和宗越的聊天后选择留下。 他本在揣测宗越问玉净仙术到底是为疗伤还真是其他意图,如今却确定了。 叶桁爽朗地笑了笑,“我果然没看错,宗道友是聪明人。” 他对宗越的称呼一变再变,显然心底对宗越的态度也一变再变。 宗越问:“玉净仙术到底是什么?勘破幻术的秘法?” “没错。”叶桁推开窗,看向窗外,“雪山幻境蔓延了。现在不仅城外的雪山境内,连这整座碧云城,也笼罩在幻境中。” 他转过身,“这城中大多数人,都是幻影,包括我的那些随从。只可惜除了我,根本没有人发觉。我原本想蓬莱仙宗以《清心诀》为根基,说不定能发现这城中异样。没想到那位圣女,居然连玉净仙术都没修习过。” 他语带遗憾。 玉净仙术虽用于疗伤上效用极低,但却有一个绝妙的额外之效——可以让被治疗的人双眼勘破真假。 “只是不知道,宗道友是如何看出来的?”叶桁缓步走到宗越面前问。 “很简单。”宗越道,“少宗主和子实长老都说少庄主是有仇必报,争强斗勇的性子。可我伤害少庄主后,少庄主却没立刻还手,而只是放狠话说记住我了。我当时就在想,少庄主声名远扬,应该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什么声名远扬,我看是臭名昭著才是。”叶桁眉眼一展,摊手道:“没错,只要惹上我,不管是男是女,我全会当场报复回去。” 男人女人,老人少年人,身份高贵低贱,他都不放在眼里。 “我察觉不对,心生诧异,等到少庄主在城门前劝谢少宗主打道回府时,我就愈发肯定其中有猫腻。” 以叶桁的性子,谢亦来雪山幻境,他理应更兴奋,想着和谢亦在秘境中一争高下,哪有劝谢亦离开的道理。 叶桁静静听着。 窗外的风吹进屋,察觉叶桁异样想来告知宗越的谢亦停在门前。 “最后让我确定其中存有问题的是,少庄主进城后,掀翻无数摊位,城内传来鸡鸣狗跳之声,却唯独没有人声。” 她那时就怀疑碧云城是座空城,可等进城后,眼前看到的却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商摊密集的场景。 她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感觉,所以能怀疑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她猜这位少庄主是不是也发现碧云城出现某种问题,所以才提弓射向最近和玄天宗少宗主谢亦极为亲近的“蓬莱圣女”,希望她能借着疗伤的契机发现这座城隐藏着的大问题。 毕竟,叶桁手里的金乌宝箭百发百中,没理由她稍稍偏头,就避开了它。 “所以,你是早发现不对,料定我不敢动你,才扇我那一巴掌?”叶桁听完她的全部分析,略略拧眉问道。 他就说怎么会有修士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动手打他。 “那倒不是。”宗越微微一笑,“我只是单纯因为少庄主弄伤我的脸,看少庄主不顺眼,才抽少庄主那一巴掌。” 有谢亦在,她自然不担心擅长远战的叶桁和她动手。 叶桁:“……” 第15章 见叶桁沉默,宗越问道:“少庄主这次来,不会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叶桁道:“我这次来,原本是有事想求蓬莱圣女。” 他这个“原本”说得极妙。宗越和叶桁对视一眼,蓦地同时相视一笑。 叶桁收回目光,玩味说:“玄天宗位居中南,没想到还不比我闇炎山庄了解蓬莱。” 宗越也没再看他,神色淡淡:“少庄主需要求圣女什么?或许我能帮上忙。” 叶桁掀开茶盏,指尖沾水,写下八个大字。 宗越看过去,上面写的是—— 仙灵寻主,勘破真假。 仙灵寻主? 就跟修士妖兽能进阶一样,宝物长期处于灵气浓郁的宝地,也会进阶。理论来说,地阶能进化成天阶,天阶能进化成仙阶,仙阶能进化成神阶。 就会如同修士飞升失败道消身殒一样,法宝进阶若是失败,也会消散。故有灵智的宝物在察觉凭自身之力无法进阶时,会向外求助,寻求援手,这一系列的行为被统称为器灵寻主。 当然,根据宝物品阶的不同,由下到上分别被称为:天灵寻主、仙灵寻主以及神灵寻主。 叶桁既然写下“仙灵寻主”四个大字,意味着这是一件即将升至仙阶的法宝的器灵找上他,寻求他的帮助。 宗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把藏于雪山幻境的仙器凝冰幻剑。 但等叶桁将那件仙灵寻主的信物展开时,她就知道她猜错了。 那信物形似六棱水晶,散发着淡淡的蓝紫光芒,仿佛盛夏夕阳刚落下的璀璨晚空,纯洁无瑕。然则内里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闪过细微的黑色火花。 这是件邪物,还是件会隐藏自己的邪物。 有意思。叶桁知道这不是仙灵而是邪灵吗? 见宗越看得出神,叶桁将信物收起,“仙灵说我可以找人帮忙,但必须避开幻境的耳目。” 他虽未明说,但宗越已猜到:“耳目是你的那些手下?” 除了他们,还有谁整日跟随在叶桁身后。 叶桁:“是。” 他在这碧云城内外来回疾行,除了天性使然,未尝不是抱有甩开那些被幻境吞食的随从的意思。 “这座城,包括城外的雪山,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标有六芒星记号的灵兽人类都可能是仙器碎片的藏身之所。但它们中有真有假,贸然去试,真的虽会化成碎片,但假的却会化成雪魅。雪魅速度惊人,非一般修士可对付。 “我需要人手帮我找齐仙器碎片。只有找全仙器碎片,仙灵才会给我的报酬。我原本想既然蓬莱圣女来了,找碎片一事会变得简单,没想到还是一样。” “报酬是什么?认你为主吗?” 叶桁挑眉笑了笑,“器灵寻主一般来说报酬的确是认其为主。但宗道友觉得,即将升至仙阶的仙器器灵,会认我这个不过合体期境界的修士为主吗?” 他眉眼狭长,挑眉笑起来说不清的促狭玩味,好像在说宗越真会开玩笑。 越是不敢回答,越是接近真相。 宗越心知肚明,当下也不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如果我是器灵,当然不会。” 尤其当这器灵是会隐藏自己的邪物。 叶桁怕是以为他在瞒天过海,却不知他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一个。 仙器,邪灵。玄天宗,闇炎山庄。 一切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顿了顿,宗越问道:“既然幻境扩张,向来雪山幻境的入口也变了。若是我没猜错,如今这碧云城就是秘境的入口。我们浩浩荡荡的这一行人,进来容易,出去恐怕就难了。” 叶桁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像是没想到宗越连这也能猜到。 宗越站起身,“少庄主心细如发,早在城外就打上少宗主和我们这群人的主意,所以才隐晦地暗示少宗主。” 等谢亦醒悟过来,玄天宗的弟子们早已入城,想出城也来不及。他不了解现况,只能主动去找看似对现今碧云城有所了解的叶桁。 他这一找,就让原本该求他的叶桁站上主动位置。 而对叶桁来说,比谢亦更重要的是蓬莱圣女的存在。仙灵寻主毕竟是秘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先不将情况说清,等着所谓的“蓬莱圣女”去发现。 如果蓬莱圣女愿意帮他,他就想办法糊弄谢亦;如果蓬莱圣女不愿意或者帮不了他,他就告知谢亦真相借谢亦的人手。 在场所有的修士都没他跑得快,单打独斗又未必是他对手,仙灵的信物也在他手中…… 这一顿操作下来,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叶桁道:“没错。我熟悉这里,得到仙灵认可,而谢亦有人马。我们相互合作,再合适不过。等碎片集齐,我会将得到的奖赏一分为二,和谢亦平分。” “容我问少庄主一句,少庄主现在有多少仙器碎片?” “六百二十七,一共有九百九十九片。” 叶桁向她展示乾坤袋中的碎片。 “我想问少庄主,搜集碎片的过程中,若是被雪魅袭击后,是否就会和城中的百姓一样,异变成幻影?” “没错。” “既然有危险,我想以少宗主的秉性,他不会答应的。” “容不得他答应不答应。”叶桁笑,弯着眉眼问宗越,“宗道友既然猜到这城门是如今的秘境入口,不如再猜猜,这进城之后,是否还有退路。” 无聊,无趣。 宗越顺从答道:“我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这是叶桁自进房来第一次露出的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斜椅着窗枢,仿佛又变成那个恣意的少年郎,“当然是退无可退。没道理我的人死了,你们的人还活着回去。” 宗越垂眸,“修士应抱有悲悯世人的仁爱之心。” 叶桁勾唇笑,“说的好,可我不听。” 他打开窗,“我得回去了。四翼赤虎载着我的幻影糊弄不了他们多久。告诉谢亦,如果同意,晚上来城外找我。” 宗越漠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她静静地瞥了眼门口方向。她知道谢亦早在那里,该听的不该听的他应该都听全了。 宗越在房内徘徊良久,才似下定决心般长叹一口气,打开房门。 “少宗主。”她楞了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桁简直在胡闹。”谢亦冷声道,“仙灵寻主哪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失败的话,他们所有人都要陨落在秘境中。 “叶少庄主确实胆大妄为。他仗着我们一行人已经进入碧云城,若想出城必须和他合作,才这般肆意行事。他没想过,他可以胡闹,我们却不可以。如今这秘境中,全是玄天宗年轻一辈的精英弟子,是玄天宗的未来,绝不可折损于此。” 谢亦点点头,宗越所言即是他所想,“看来我必须得召集长老,商议此事。顺便再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回宗门。” “可这毕竟是仙灵寻主,千年难得一见,牵扯利益又丰厚。就怕告知长老后,长老中会有人惦记,到时候反而误了大事。”宗越说道。她早看出这玄天宗上下不是一条心。 “我也有此担忧。” 见谢亦眉眼间满是愁绪,宗越微笑问:“少宗主信我吗?” 谢亦转眸看向她。 宗越道:“若我说我有一计可保长老们听话,弟子们平安,并在极短时间内集齐碎片离开此地。少宗主愿意信我吗?” 谢亦静静凝视她,片刻后说道:“我自然是愿意信你的。” 宗越:“那就好。等太阳下山后,少宗主叫齐所有弟子吧。我们今晚就行动。” “好。” 宗越温柔地看着谢亦离去的背影,眸中凝起一抹笑意。 少宗主,我说我可保所有弟子平安,这其中可不包括你。若你出什么意外,玄天宗要怪就怪叶少庄主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保全了所有弟子性命的大英雄……而已。 第16章 既然答应谢少宗主收集碎片、保弟子平安,宗越自然会做到。 在发现那邪灵并非凝冰幻剑后,她心中就有章程。 宗越将眸光沉沉地投向窗外。 此时正值晌午,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商业街上熙熙攘攘,有不少人停留、买卖。但若照叶桁所说,他们其实早已死在这片土地上,只不过被幻境异化,成了幻影。 “仙器出世,幻境扩张很寻常。但这城中修士,真的是被幻境吞噬异化吗?” 宗越怜悯地看着窗外的人群,她向来不怀疑人心之险恶,这城中修士的异化,必定和叶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毕竟凝冰幻剑是仙器,它所幻化的雪山幻境,绝不会主动吞噬修士。 除非,有人主动招惹它。 她将半身伸出窗外,凝着商道旁蜿蜒的碧河,伸出皓白的右手。 碧通河中的某块石子上刻有六芒记号。叶桁说,每一个刻有六芒记号的人和物都有可能是仙器碎片的藏身处。这块石子灵气非凡,却没有杂质。或许,它当中就藏着仙器碎片。 果不其然,石子落入她手中,她只是稍稍动用灵力,石子坚硬的外皮就化成尘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蓝紫色晶体。 这蓝紫色晶体和叶桁手里的信物有七成相似,但宗越对着日光端详半天也没看见其中的黑气。 看来和这碎片和那邪灵无关,是真正的仙器碎片。 邪灵冒充仙灵,认叶桁为主,让叶桁寻找的却是真正的仙器碎片。 这其中必然有诈。但不管是器灵之间的夺舍相争也好,还是叶桁使得小把戏也罢,都没关系。宗越想。 她从仙府中取出天灵石碎片,一顿咒语后,天灵石竟幻化成那块仙器碎片的模样。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差异。 宗越将天灵石所化的碎片放置于乾坤袋中,而将那块真正的仙器碎片纳入仙府中,起身飞出窗外。 不消一小会儿,她就在喧闹的街道上发现好几个后脖颈刻有六芒星记号的修士。他们讨价还价,游街赏景,却不知自己早已死去。 他们明明是被秘境吞噬异化而死,死后却不得不为雪山幻境看守仙器碎片。当真是可笑。 宗越扫了街道一圈后,扔出三块铜板,从小贩那换取一串糖葫芦,弯下腰,哄骗蹲在一旁后颈上也有六芒星的小女孩道:“小妹妹,我和家人走散了。你带我出城找到他们,我就将这串糖葫芦送你好不好?” 小女孩咽了咽口水,随后摇摇头,声音干脆:“我不要!” 宗越淡笑,故作怅然道:“好吧,那我只能自己去找。这串糖葫芦还是送给你好了,就当结个善缘。” 她将糖葫芦塞给小女孩,故作怅然地离开。 “等一下。” 还没走三步,身后果不其然传来小女孩的喊声。 宗越平静地转过身。 小女孩犹豫了下,“我娘说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我看你也不像坏人……我带你去吧。不过我只能送你到城门口哦。” “好。”宗越微笑。 小女孩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糖葫芦,牵起宗越的衣摆朝城外走去。 一路上,她都用稚嫩好奇的目光打量宗越。 “姐姐,你是修士吗?你们一行人来的时候,我看你站在领头位置。你看起来好厉害。” “是。”宗越垂眸,看着小女孩眼底羡慕的光说:“你以后也会成为和我一样厉害的修士。” 和小千世界不同,中千世界少有人不是修士。 小女孩眉眼黯然下来,“我没有以后。我爹我娘说了,我们祖上是小千世界的修士,名门正派是不会收我们的。投到其他门派下面,就算修炼,等修炼到金丹估计也四五十了,不如不修炼。” “为什么不修炼?”宗越道,“就算修炼到金丹也不过一百年寿元,但也比当个普通人六十年寿命长。” 小女孩睁大双眼:“姐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嗯?” “修炼是要耗费资源的,我家还没灵石。如果我选择修炼,我父母姊妹会过得很苦。难道我要为自己多活四十年让别人过得很辛苦吗?” 宗越笑笑,“有何不可?说不定你天纵奇才,一路修炼到合体,在这中千世界中也算拿得出手的修士。到时候,你一家的日子都会好起来。” “不会好起来的。”小女孩咬了口糖葫芦,认真说,“规则是天定的。我身上流着小千世界的血,为中千世界所不容。就算我修炼到合体,我的后代也极大程度达不到我这样的成就。我的后代,还是不会过上好日子。” 每一个能飞升至中千世界的修士莫不是小千世界的天纵奇才。但就算这样,生于小千世界的出身注定他们不为中千世界的规则所容。他们爬的再高,他们的后代最终还是会成为一个普通人,消失于中千世界里。 宗越拢了拢披风。 小女孩注意到,问:“姐姐,你冷吗?” 宗越微笑:“姐姐不冷。不过姐姐觉得,小孩子还是好好修炼比较好,说不定等你长大,这世道就变了。世界的规则不会再容不下小世界的人。” 小女孩露出迷茫的表情,“会有那么一天吗?” 宗越淡笑,“会有的。” 她递给小女孩一块灵石。“就当是姐姐的谢礼和祝福。” 小女孩接过,看样子想还給宗越,犹豫再三又捧回胸口。一块灵石对他们这种偏僻地方的修士来说着实不少,她忽然舍不得还给宗越。她拿起灵石对着阳光看。 “到了。”宗越停下脚步。 她们已经走到城门钱。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姐姐,我送你到城外找到你的家人吧。” 宗越没有拒绝。 说是城外,其实还是幻境之中。否则为何不过一墙之隔,碧云城内人声鼎沸,而此处却四下无人。 “姐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不过灵石还是还给你吧。”小女孩把灵石塞回宗越手里。 宗越对小女孩道:“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蠢人,他们绝不会亏欠别人。所以有心人就利用这点,他们故意给蠢人一些好处,看蠢人受宠若惊地回报他们,帮他们。不管,和他们的欲`望比起来,那给出去的好处是多么微不足道。” “姐姐,你在说什么?”小女孩不解地偏头。 “如果有下一世,和我一样,当个有心的坏人吧。不要当蠢人,太吃亏。”宗越淡淡道。 小女孩还在疑惑,下一瞬,一把剑就凌空飞来,穿透她的心窝。 “姐姐。”小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宗越,低头用小手去捂自己胸口的洞,但怎么捂都阻止不了鲜血往下不停地流。 宗越垂下眸。 只要不看,她就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宗越。 小女孩倒地后,一道雪白的鬼魅身影冲向宗越。 那鬼魅般的身影速度快之又快,却在接近宗越的那一刹被宗越用黄符倏然定住。 “凝冰幻剑,我知道你在听。”宗越喃喃道,“这幻境既然是你所化,城中修士也是你的手笔,藏着的仙器碎片更是你的本体,那你一定也能通过这用来杀人的雪魅听到我说的话。” “我愿意帮你。不管是帮你对付那个冒充你的邪灵,还是帮你抢回叶桁手中的仙器碎片,我都能帮你。”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冗长的沉默,一个半透明的高大身影出现宗越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凝视宗越:“我凭什么相信你?” 宗越原以为既然传闻雪山幻境是雪神女所化,凝冰幻剑少说也该是女子模样。没想到等剑灵现身,却是个男剑灵。 宗越抬眸,不客气道:“凝冰剑灵,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若不是和那邪灵之争落于下风,你至于躲躲藏藏?” “那不是邪灵。”凝冰剑灵沉默了下,语气有所软化。“只要不让它得到凝冰幻剑本体,我就能压制住它。” 宗越对这话表示怀疑。若凝冰剑灵真能压制住那邪灵,何必将凝冰幻剑碎成无数段散落各地。 这分明是压制不住,才将本体藏起。 不过宗越也不会在这上面和他争论计较。 宗越背手道:“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你帮我,我就助你封住它,如何?” “你要我帮什么?”凝冰剑灵被宗越说动,声音有些迟疑。 宗越道:“帮我杀一个人。不需要死透,也不能是轻伤。如果能吊着一口气危在旦夕那就再好不过。” 凝冰剑灵语气坚决:“我是仙器,不会轻易杀人。” “不会轻易杀人?”宗越冷笑,“那这一城的人难道是自己死去的吗?” 凝冰剑灵沉默好一会儿,“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凝冰幻剑是奉命下界镇压邪物。没想到在几千年的看守中,他的内心也遭邪物侵蚀,滋生出另一道剑灵,他给它取名黑剑灵。 原本他和黑剑灵两人相处无事。此地空寂,有人共处自然是好的。但没想到,日子久了,黑剑灵受不了雪山幻境的寂寞,想离开此地。凝冰剑灵自然不应允。黑剑灵恨他霸道,就暗中勾搭上叶桁,想夺回凝冰幻剑的控制权,离开雪山。 “冰雪无暇,凝冰幻剑本质纯洁,才得以镇压邪物。若让它夺得本体的控制权,放出邪灵,后果不堪设想。”凝冰剑灵沉重道。 关于碧云城内的修士,他解释道:“我也不想杀他们。是那位叫叶桁的修士以灵石为诱饵让城中人帮他找齐碎片。他们踏遍雪山各地,破除我的禁制。我不得已反击,才叫雪魅伤害他们。后来他们也害怕不找了,那位叫叶桁的修士却拿他们家人的命逼他们。时间久了,所有人就都死了。” 原来如此。 她就说跟在叶桁身后的手下也不过五六人。他们一行人究竟是怎么在这漫天的雪山里找到三百二十七块幻剑碎片。 原来是用碧云城内修士的命换的。 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然还是和前世般有意思。 “他们的魂魄还在吗?”宗越随意问道。若是还在,她不介意超度他们。 修道之人,境界越高,越难转世。以这碧云城内修士的低微境界,只要宗越替他们超度,还是能求一个转世。 凝冰剑灵沉默。 “看来是不在了。”宗越笑,“那就算了。今夜你叫所有体内有凝冰幻剑碎片的人和妖兽来城外,包括那些死物。它们过不来就让那些幻影拿或叼来。” 既然已魂飞魄散,何必还留着幻影。 大概是心中有愧,凝冰剑灵没有反驳宗越,但他还是拒绝之前宗越提出让他帮忙伤人的请求。 “一个人死是死,一城人死是死,一方修士死也是死。剑灵你既然能为一方安宁让一城人陪葬,又何必拒绝我再多一个?” “就算我答应你,你如何保证你能彻底封住黑剑灵?” 宗越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幻剑碎片”,“你看这是什么?” 凝冰剑灵面色一变,和中千世界修士不同,他出身仙界见多识广。“神格?” “没错。”宗越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你主人是谁。但算起来,我还算你主人的主人。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 * 清辉洒在山间的白雪上,叶桁倚着黑色的枯枝,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像是在和人聊天。 “你放心,他们会来的。” “我知道你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这不是一直在帮你凑齐吗?” “一百多名修士,六百余块碎片,够了。” 叶桁仰头喝了口酒囊里的酒,酒囊放下的那一瞬,他眸光一亮。 “他们来了。” 谢亦和宗越冒着鹅毛大雪,如约而来。 叶桁跳了过去,“宗道友,谢亦,考虑得如何?” 宗越含笑将乾坤袋递过去,“叶少庄主,找齐了,一共六百七十二片,一片不多,一片不少。” “找齐了?”叶桁猛咳了几声,不敢相信。 他是想找谢亦宗越合作找仙器碎片,而不是看他们一下午就将仙器碎片集齐。 谢亦眸光也有些许复杂。 器灵寻主实属罕见,在修真界少有记录。但他身为玄天宗少宗主,自然是知晓内情。古往今来,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人光凭一曲笛音就唤来所有仙灵碎片。 “或许这是因为,我祖上出过驯兽师,而我恰巧遗传了他的天赋。”宗道友站在城墙之上,言笑晏晏地说道。 ——神奇而不走心的解释,配着宗道友那张脸,却莫名让人信服。 谢亦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所有玄天宗弟子整齐划一地惊呼道:“原来仙子祖上是驯兽师啊。” “以仙子的天资,祖上的驯兽师少说也是天阶级别的吧。” 在短短的时间里,在听闻宗越于七星阵中救了少宗主,又在宗越表演一曲招来所有仙灵碎片后,所有人似乎都开始相信她起来。 谢亦注视着宗越,她正目光柔和地和叶桁商讨,脸上的血痕尚未愈合。 “叶少庄主手里有三百二十七块碎片,而我们手中却有六百七十二片。照我看,不说三七,这次的奖励至少也得四六吧。” “这是当然。” 叶桁没犹豫多久,就爽快答应,迫不及待让宗越和他一起将仙器拼凑起来。 宗越知道碎片的本体是什么,当然好拼。 但拼到最后,怎么看都缺了一块。 “怎么少了一块?”叶桁四处翻找,最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宗越。 “我确定我们这边的数目没有错误。”宗越道。“若是少了,只能是少庄主这边少了。” “怎么可能,我这边明明是三百二十七块,仙灵告诉我差的数量也的确是六百七十二片。” “或许组成仙器的碎片数量是一千而不是九百九十九呢。”宗越道。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叶桁,“说起来,少庄主说过,所有被雪魅袭击的修士都有可能异化成幻影。那少庄主,有没有可能也被异化成幻影。只是身为被‘仙灵’选中的主人,自我没察觉罢了。” 叶桁浑身一颤。 宗越伸出手,从他马尾掩盖的后颈处,取出最后一块凝冰幻剑的碎片。 第17章 藏在叶桁体内的碎片一落下,凝冰幻剑就彻底形成。完美无瑕的剑形冰体悬浮半空,散发着耀眼的蓝紫色光芒,在夜空雪地的映衬下下璀璨夺目。 “这是……凝冰幻剑。”谢亦凝视长剑上的刻字,喃喃道。 宗越瞥了眼叶桁尸体倒地后流窜出的黑气,收回目光,伸手接过凝冰幻剑,对谢亦道:“没错,少宗主,这就是仙器凝冰幻剑。既然已经拿到它,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和弟子们汇合。” 凝冰幻剑一落入她手中,剑身璀璨的光芒就化成淡淡的星光。 谢亦脚步停顿,目光在宗越手中的凝冰幻剑上流连。 “少宗主,怎么了?”宗越故作疑惑,心底却明白这位少宗主怕是对这把仙剑有什么想法,才在这停留不走。 仙界仙器对中千世界修士的诱惑,她可是一清二楚。 就算谢亦此刻拔剑要杀人夺宝她都不会意外。 毕竟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果不其然—— 谢亦道:“宗道友,此事事关仙器,兹事体大,我看还是不要贸然带仙剑回去,以免消息泄露,惹得其他门派觊觎。” 看呐,她没有猜错,不带仙剑回去那岂不是只能由你独吞。 “自古以来,藏匿法宝最好的方法一直是认法宝为主,收入仙府,以免法宝灵气泄露。” 所以现在他想将这把仙剑藏进他的仙府是不是? “此事宗道友出力最多……” 原来还知道是她出力最多。说吧,你打算用什么收买我,若是能找出第二块天灵石来换,我也不是不能将这把仙剑交给你,甚至连你的命都留给你。 “我看不如由宗道友先滴血认主,收入仙府,其余事等回玄天宗再议。”谢亦道。 宗越一愣,“由我来滴血认主?” 她怀疑自己听错。 谢亦郑重点头。 宗越捉摸了一下,笑着问道:“少宗主这是怕我带着凝冰幻剑跑了?” 所以才提议先让仙剑认她为主稳住她。毕竟滴血认主再难解,也比找一个带仙剑逃跑的散修容易。 谢亦面露愕然。 宗越道:“少宗主其实不必担心,此剑缺失剑灵,如今既不算仙器,也认不得其他人为主。我不会愚蠢到为了这么个半成品得罪玄天宗。” 谢亦沉默了一会:“原来如此。既然宗道友不在意,我们这就回去。” “好。”宗越含笑,想了想,“等一下。” 谢亦期待地看向她。 宗越道:“我看其他幻影都是一碰即碎,叶少庄主却和他们不同,不如我们把叶少庄主的尸首带回去。到时也好给闇炎山庄一个交代。” 谢亦这才反应过来叶桁的尸首还在雪地躺着,他心乱如麻,勉强淡笑道:“宗道友所说既是。” 谢亦将叶桁的尸首收起来,宗越则将地上遗落下的金乌宝箭捡起,放在手上玩弄。 谢亦看到,解释道:“这金乌宝箭乃是叶家传家之物,非叶家人不可用。” “是吗?”宗越弯弓射箭,一箭将百步外的枯树射穿,“我看我用着还行。” 所谓的非叶家人不可用应该是闇炎山庄自己传出来的。 她掂了掂金乌宝箭,“不过到底是叶家之物,等到了闇炎山庄,我就把它还给叶家。” 这是在到叶家前,先将金乌宝箭占为己有的意思。 谢亦沉默,没说什么。 宗越想了想,含笑将凝冰幻剑递出,“这把仙剑,还是少宗主拿着吧。” “宗道友出力最多,还是宗道友拿着。”谢亦道。 宗越笑,“就算少宗主愿意给我,等回了碧云城,长老和弟子们也不会同意。何必在我这放着。” 她到底是个外人。 谢亦深深地看她一眼,肯定道:“他们会同意的。” * “少宗主和仙子竟然真将仙器带回来了?” “依这次试炼的规矩,这把仙剑应该归属于宗越仙子吧。” “你疯了,这可是仙器。” “正是仙器,更应该归属真正找到它的人。” …… 宗越听着耳边嘈杂的争论声,有支持她的,有反对她的,她扫了一眼,大致将两个阵营的人记住,微微一笑,将剑递还给谢亦:“少宗主,这剑还是归你。这样大家才能都心悦诚服。” 谢亦没有接过,而是示意城内弟子安静,高声道:“仙剑有灵。既然它选择由宗道友找到它,那它就该属于宗道友,我们玄天宗人不可夺人所好。更何况此剑剑灵缺失,与寻常灵剑无异,我这个少宗主都舍不得给宗道友,难道大家不舍得吗?” “可这剑毕竟是由我玄天宗弟子出力搜集齐全的,怎么能给一个外人?”有长老嘀咕。 “那就由我补偿大家。”谢亦道,“凡此次在凑集仙剑过程中出力的弟子,都可在我这领取一千灵石。还有人有意见吗?” 全场哗然,连宗越也心动了。 一千灵石啊…… 她在琼华仙子那大开口也就要了一千灵石,而这位少宗主张口就是每个弟子一千灵石。 这全场一百多位弟子加起来就是十来万块灵石。 反正这把凝冰幻剑最终也是回归雪山幻境,宗越忽然想用它来换谢亦手中的十万灵石。 “少宗主你怎能这样?哪有既将仙剑让出去,还自己替宗道友补贴的道理?” 谢亦正色道:“仙灵寻主,向来凶险异常。你们不知,我却不得不感谢宗道友救了我们所有人。” 有那么危险吗? 只是汇集城墙,用法术消灭那些所有带着凝冰幻剑碎片的弟子们迷茫想到。 不过,不管仙剑到不到宗越仙子手中,反正是不可能到他们手中,少宗主愿意拿出一千灵石补偿他们,是再幸运不过的一件事了。 更何况,少宗主这般对宗越仙子,应是喜欢她。说不定日后宗越仙子就成了他们的少宗主夫人,也不算外人。 听到他们连声同意,谢亦这才面色稍缓。“好。那今夜大家就先守在这碧云城内,等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出城回宗。” 又转身对宗越道:“宗道友,我说过,他们会同意的。” 宗越垂眸。 发生这种大事,玄天宗自然不可能在这秘境中再继续探寻下去。他们准备等天亮,先出秘境,再联系就近的无极仙宗和闇炎山庄。 闇炎山庄的少庄主死在这,闇炎山庄少不了会来此地调查。 宗越率先往回走,垂眸凝着挂在腰间凝冰幻剑沉思。 剑体内的黑气已有增多之势,看来黑剑灵已经逐渐夺得凝冰幻剑的控制权。 凝冰剑灵悄悄现身,给她传音,“他不愿收下凝冰幻剑,到时我该如何伤他?”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我还是不明白,他既愿意将凝冰幻剑让给你,又愿意拿十万灵石为你,为何你还要伤他?” “难道因为他对我好我就要还回去吗?这世上多得是明面上对你好实际上居心叵测的人。” 宗越想到白日的那个小女孩,那时她是不是也以为宗越是真心对她好的。 凝冰剑灵还想再问,忽然城门外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 只见尘土飞扬,喧哗异常,不到一会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城门被攻破。一身着紫色战袍的中年人骑着六翼赤虎,飞至玄天宗的队伍前,高声道:“吾儿叶桁何在?” 宗越转过身,抬起头。现在这情形,是闇炎山庄庄主叶问秋找上门来了? 闇炎山庄现任庄主叶问秋,渡劫后期尊者,为人冷酷,生性霸道,视叶桁为心肝眼珠。 宗越一看,才发现这人她居然认识。 前世,她于十大门派前告发林泽罪状,就是这人率先开口,说她一个妖女的妇人之言,不足为信。 后来林泽哄她,说帮她灭了欺辱她的那个人的门派,她还想是谁,原来是闇炎山庄,原来是叶问秋。 谢亦迎了上去:“叶世伯。” “原来是谢世侄,吾儿叶桁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没等谢亦回复,叶问秋就注意到藏在宗越袖中金乌宝箭,一个闪身,出现在宗越面前:“是金乌宝箭的气息,它怎么在你手中?” “这个呀。”宗越看出他来者不善,笑吟吟将金乌宝箭从袖中取出,“叶少庄主不幸仙逝,此地危险异常,我见他这把金乌宝箭品阶极好,就借来以作防身之用。” “你!”叶问秋抡起手就想掌宗越。 宗越轻轻避开,冷冷道:“我知道叶庄主丧子心痛难耐,但最好还是冷静些好。此地已异化,这一巴掌打下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确定。” “凭你也敢教训我?”叶问秋掌风再次要落下。 “父亲。”闇炎山庄七小姐叶桥纵马上前,劝阻叶问秋道,“此事尚不知来龙去脉,您别急着动怒。还是先问清小弟下落为好。” 听到她的话,叶问秋渐渐冷静下来。 宗越道:“下落?若叶庄主和叶小姐想知道的只是叶少庄主的下落,那就不必再问,没人比我更清楚,叶少庄主的尸首正在谢少宗主的乾坤戒里躺着。” 围观的弟子傻眼了。 “宗越仙子也勇猛了吧,她虽说是大乘期,但叶庄主可是渡劫后期的尊者,还是闇炎山庄的庄主,她居然……” 敢这么和叶庄主说话。 琼华也暗自一惊,就算她是蓬莱的圣女,也不敢轻易对叶问秋横眉冷对。 而此时迎面叶问秋怒火的宗越则面色冷淡。 不过是区区小千世界的一位尊者,又与她有前世之仇,还指望她如何巧笑倩兮言笑晏晏? 谢亦连忙上前,向叶问秋解释来龙去脉。 听到叶桁为得仙剑迫害一城修士,叶问秋只是眉毛一跳;等听到谢亦说宗越取走叶桁后颈的仙剑碎片,凑齐凝冰幻剑害得叶桁幻影消散时,他则是冷笑连连。 “这仙灵寻主既然寻的是吾儿,那这把凝冰幻剑就该属于我闇炎山庄。”他一把将凝冰幻剑和金乌宝箭夺过,“不是什么人都配拿着。” 宗越好笑地着看他将那把藏有黑剑灵的凝冰幻剑抢过,淡淡开口道:“叶庄主既然想要,那就拿着吧。” 反正最终这把剑也会回归雪山幻境。 “别以为这事就这样轻易算了,我儿的事,我定会和你算账。”他下令道,“叶桥,摆阵。” 看他接过从谢亦那取回的叶桁尸首,放在带来的人中间,有条不紊地开始摆阵,宗越挑眉。 谢亦低声跟她解释:“但凡叶家嫡系,都绑有明灯。逝世三日之内,可用秘法起死回生。” “看来他早知道叶桁已经去世,才带着这群人紧锣密鼓地赶来碧云城。”宗越道,“既然如此,还在这给我装大尾巴狼。” 谢亦偏眸看她一眼,像是没预料她会这样说。 他沉默了下,“你的凝冰幻剑我会从叶世伯手中要回来的。” “不必了。”宗越笑,“既然叶庄主想要凝冰幻剑那我就给他。不过,少宗主,凝冰幻剑既然给了叶庄主,那答应弟子们的那些灵石是不是理该叶庄主出?” “按理说该是如此。” “这其中我出力最多,我想不该少了我那份?” “是,等待会叶世伯摆完阵,我跟他详谈。” “还是现在就谈比较好,我怕到时候叶少庄主活过来,他父子俩又后悔。” 宗越眸光冷冷地落到叶桁的尸首上。 摆阵回魂? 呵! 既然叶问秋让她不开心,那就谁都别想开心。 第18章 叶问秋摆阵,摆的是叶家家传的九转回魂阵。 这阵法借血脉的力量,将摆阵人的寿命汇集阵中再分给阵眼。 因为叶桁不过合体期,五百年寿元,二十位摆阵人每人平分二十五年寿命给他即可。 宗越上了高楼,看叶问秋不在紧锣密鼓准备摆阵的叶家人队伍中,道:“这叶家真有意思。叶问秋身为渡劫期尊者,拥有高达千年的寿元,却连二十五年寿元都不舍得分给他的好儿子。” 凝冰剑灵现出身形:“这些年我看得多,也逐渐明白这中千世界的修士,越是境界高,越是惜命。他这般,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境界的修士还能指望境界提高寿元增加,渡劫期修士除却飞升,再无寿元增长可能。 而渡劫飞升成功者,百不存一。 “人之常情?好一个人之常情。不过是慨他人之康罢了。”宗越问:“竟然这雪山幻境是你的化身,想来这幻境应该完全由你掌控。” 凝冰剑灵楞了下,道:“是。” 宗越道:“那就好。待会你随便刮风下雨妖兽潮,反正毁了他们的阵即可。省得我亲自动手,脏了我的手。” 凝冰剑灵不解道:“你真的是神而不是魔吗?这天底下为何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神灵?” “魔?”宗越好笑道,“你以为神界和大千世界一样,分仙魔两道吗?他们心狠手辣的叫邪神,手段残忍的叫魔神,就连带来死亡的也被尊称为死亡之神……不分善恶,不分好坏,他们的信徒在下界为他们打的不可开交,在神界的他们却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给信徒的所有预示,所有告知,都不过是掀开战争的篇章。毕竟死的人越多,爱与恨就会越增越多。信仰会为此变得纯粹,实力和地位也会就此提高。魔和神,不过一丘之貉。” 更何况,叶桁也不算好人,是他给碧云城带来灾祸,陪碧云城殉葬不是理所应当。凭什么别人死了,他还活着。 凝冰剑灵茫然:“那世上难道就没有好神,有的只是践踏下界的神灵吗?” 宗越看他,扯了扯唇角,“有啊,我不就是吗?” 凝冰剑灵沉默。 宗越故意道:“除了主动招惹我之人,我从不轻易对他人下手,从不伤及无辜,不会肆意践踏下界生灵。这样的我……难道还不算好神吗?” 凝冰剑灵又沉默了好一阵,才道:“算吧。” 凝冰剑灵道:“在你展露神格后,我一直以为你会想着得到凝冰幻剑。但你没有,是因为我说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镇压邪灵吗?” 宗越猛地看他。 凝冰剑灵道:“如果真是这样,就算你让我杀人,我也觉得你是个好神。” 宗越看着他,蓦地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叹气道:“他们说的没错,器灵还真是好骗。刚才说的那些,都不过是骗你的。我的心思,怎么可能轻易和别人说。” 凝冰剑灵:“你——” 楼角传来蹬蹬蹬的上楼声,琼华提着裙摆,“宗越,我就知道你在这。” 宗越转过身看她。 琼华道:“只有老鼠才会喜欢躲在角落里。” 宗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栏杆,漫不经心道:“那还真是劳烦圣女来这老鼠窝。” 琼华递给她一袋灵石:“这是少宗主让我给你的灵石,是他从叶家那边要来的。” 宗越粗略一看,这一袋灵石也不过一千块,想来其他弟子比她更少。 啧,真抠。 宗越回过身,不看琼华仙子:“你拿着吧。” “啊?” 宗越道:“来之前我不是借了你一千灵石,现在正好还你。” 琼华狐疑,凑到宗越面前:“你真打算还我?” 宗越看她凑过来的脸,微笑道:“我从不欠女人的债。” “说的好听。”琼华攥紧装灵石的袋子,犹豫了会,还是收起来,“我看你是怕我将你骗我灵石一事告诉少宗主。” 宗越倚着栏杆,支着下巴,看着楼下了无生趣道:“我何必怕你告诉少宗主。你若将此事告诉少宗主,只怕他会上赶着替我还债,还送我灵石。” 琼华哑口无言。如果是今日之前她还能狡辩一番,但今晚谢亦为宗越肯拿出十万灵石的行动吓傻了她。 那可是十万灵石。 琼华道:“你果然清楚少宗主喜欢你,你在利用他。” 利用他在这雪山幻境中谋利益。 宗越低低笑了几声,问琼华道:“圣女,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琼华犹豫了下,答道:“逞凶斗狠,牙尖嘴利,小人之心。” 宗越淡淡地笑了笑,“看吧,就算是圣女你,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出我这人一无是处,难道和我相处时长比圣女更多的少宗主却看不出吗?” “我这个人,出身卑微,性格偏激,报复心强,百无一是,除了这张脸什么都没有。少宗主却表现得似乎他喜欢我,还让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不正证明少宗主居心叵测,对我另有所图吗?” 琼华不可置信:“你有什么值得谢少宗主另有所图?” 谢亦是玄天宗的少宗主,出身权势什么都有,宗越有什么? “那就要问谢少宗主了。”宗越淡淡道。 琼华没想到在宗越眼里谢亦竟是这般不堪。她这样看待谢亦岂不是将自己这些时日对她的堤防和仇视变成一场笑话。 琼华不甘心道:“若少宗主对你是真心呢?” “琼华圣女。”宗越好笑地看着她,“我们俩都在我一无是处这方面达成共识。若少宗主喜欢我,只能是因为我这张脸。这不正证明他的浅薄和不值得被高看吗?” 琼华目瞪口呆,一时竟觉得宗越说的极为有道理。 宗越替琼华理了理衣襟,“仙子,不妨告诉你。我承诺过别人,不会轻易对女子动手。我不想伤你,但你也别来招惹我,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与其你把我当做你的劲敌多加防备,不如告诉我的目的,说不定我能帮你。” 琼华仙子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我想嫁给谢少宗主,嫁进谢家。” 宗越笑了笑,“到底是想嫁给谢少宗主,还是嫁进谢家?若只是嫁进谢家,你看你这路不是走窄了?谢少宗主身边莺莺燕燕如过江之鲫,谢宗主那边可是形单影只鳏夫待娶。” 琼华仙子清醒过来,面色冷了下来。“你在玩我?” 她恨恨地踩下楼,“见鬼。” 她怎么莫名其妙就将真心话说出来。 看着她白色的裙摆消失在视线里,宗越沉吟:“嫁进谢家……嫁进谢家又如何,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好处?” “有好处又如何?难道有好处你就愿意嫁吗?”凝冰剑灵现出身来,说道。 “有何不可?”宗越浅笑道,“若是能得到想要之物。别说谢亦谢颍,就算把他们祖宗挖出来,我也敢嫁。” 凝冰剑灵:“……”那不就成冥婚了吗? * 高楼之下。 “父亲,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启阵了。”叶桥报告道。 叶问秋颔首:“等寅时一到,你们就开始启阵。有我替你们守阵,没人敢来打扰。” “是。”叶桥拱手道。 见时辰尚早,离寅时至少还有三刻,叶桥看了眼玄天宗休息的客栈,道:“父亲,我去找一下谢少宗主。” 叶问秋只当她对谢亦有意,摆摆手,“去吧。早去早回,不要耽搁。” 叶桥点头。 “叶小姐找我?” 宗越已回客栈,听到这消息诧异转身,“她找我干什么?” 来禀报的弟子道:“这……在下就不知,少宗主只是让在下来问仙子愿不愿见叶小姐。” “她既然来了,那就见吧。”宗越没有拒绝。 叶家和谢家既然同属十大门派,叶桥和谢亦应该没少见过面。两人门当户对,这位说不定是听了流言后,来找她宣誓主权。 宗越掩上门,对房内的叶桥道:“趁着现在无人,叶小姐有话就直说吧。” 叶桥道:“我是来道歉的。” 宗越关门的手一顿。 叶桥道:“我问过谢少宗主,你们是昨日午后才来这碧云城。而我小弟的魂灯昨日凌晨就已灭了。他的死和你无关,我父亲却将气撒在你身上。我十分抱歉。” 宗越沉默了一会,转过身,挑眉道:“很少有人会跟我道歉,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叶小姐,你放心,你父亲的事,我既往不咎。” 叶桥感激地笑笑,拿出药膏,“我看宗道友脸上的伤乃我闇炎山庄的金乌宝箭所伤。这是特制的药膏,抹上伤痕便会消失。” “那就多谢叶小姐了。”宗越不动声色地接过药膏,放到桌上,见叶桥要走,问道,“叶小姐,你希望少庄主这次的九转还魂成功吗?” 叶桥一阵恍惚,下意识答道:“当然。” 居然不是虚假的姐弟之情。 宗越眸光沉了沉,直到叶桥走后,才问剑灵道,“这药膏里可有下毒?” 凝冰剑灵轻嗅下,摇头道:“没有。” “不止是让人受伤致命的毒,但凡有能让人脸伤痕不愈或是溃烂的成分,也算是毒。” 凝冰剑灵道:“都没有。这药膏,一切正常。” “歹竹居然也会出好笋。” 宗越指尖沾了点,抹在叶桁幻影造成的那道血痕上,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那道伤痕就消失不见,面颊恢复最初的完美无瑕模样。 宗越长叹口气,“算了,叶问秋的仇之后我自己来报。之前和你说的捣毁九转回魂阵一事,就当不作数。” “……”凝冰剑灵:“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正好它也不想害人。 折腾一天,宗越也累了。问完黑剑灵吞噬进度,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后,宗越刚躺下休息没一会儿,就听窗外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 “若不是你执意去找那谢少宗主,这九转回魂阵怎会失败?!” 随后是叶桥哀哀的抽泣声,“父亲。” 话音还未落下,就响起一道响彻整条街道的巴掌声。 宗越倏然睁开眼。 “真烦,我最讨厌管别人家事。” 她起身,披起外袍,“凝冰剑灵,你随我去看看吧。” 第19章 “好。”凝冰剑灵应道。 凝冰剑灵见她步履匆匆:“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善人。” 宗越脚步一顿,“你知道我为什么敢多管闲事吗?” 凝冰剑灵不解问道:“为什么?” 宗越淡淡一笑,“因为这里是雪山幻境,是你的主场。若是在外面,别说渡劫期,连大乘期我都不会招惹。与其说我是善人,不如说你是善灵。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狐假虎威罢了。” 凝冰剑灵也看出她境界不如这碧云城的绝大多数人,“你是受伤跌落中千世界才境界下降吗?” 宗越眸光微沉,“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想没有人会显露他真正的实力。” “没什么。”凝冰剑灵道,“我只是在想,若你是受伤境界下跌,可以在这雪山幻境中修生养息,直到境界突破再出关。这样日常比较安全,就算仇家来找你,我也能稍稍替你挡一劫。” 没有游子会不期待有定居之所,宗越断然拒绝:“算了。” “为什么?”凝冰剑灵不问解道。 宗越淡笑:“凝冰幻剑身为至纯至善之物,你身为它的剑灵,我自然是信你。但人总是会变得,剑也一样。你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再次被邪物所侵蚀。到时候若是你想伤我,这里又是你的主场,我岂不是傻到置自己于被动。” 凝冰剑灵沉默了下,长叹口气。 说话间,宗越已赶至叶家的九转回魂阵前,琼华仙子和谢亦也赶了过来。 原本位于阵中的命灯此时摇摇欲坠,随时都将熄灭的模样。 叶问秋拎着长鞭,命令道:“再试一次。” 叶桥捂着胸口,抬头道:“父亲,大家已经将二十五年寿元给过九转回魂阵一次,再试一次,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又如何?若不是你出错,怎会连累所有人从来一次。” 叶桥猛咳几声,有苦说不出。这九转回魂阵运行得好好的,忽然阵眼反噬,阵法失败。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偏偏父亲将此事怪于她头上。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早看不怪你弟弟叶桁。因为我宠他护他,你就心存嫉妒,一心只向着你那位姐姐。我看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叶枔示意你做的。” 叶桥苦笑,“父亲你若怪我便怪我,何苦冤枉大姐。” “还敢顶嘴!”叶问秋扬起手中长鞭。 眼看那道长鞭就要落下,横空飞出一道白绫,将那长鞭紧紧捆住,任凭叶问秋如何用力,都动弹不得。 “我的飘带!”琼华仙子惊呼。 蓬莱仙宗的装扮,向来以披帛为点缀以示仙气。刚刚那一刹那,宗越竟拽过她的飘带直接去挡叶问秋那一鞭。 叶问秋也朝他们看来,看到宗越,他微眯起眼,“又是你。” “我也在想是谁又这么不讲道理。”宗越漫不经心地看着叶少秋道,“原来又是你,叶庄主。” “这是我叶家的家事,轮不到你管。”叶问秋周身散发一股震慑人心的压制力,“你不会真以为你一个大乘期修士,配和我动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叶问秋甩开白绫,扬鞭朝宗越攻来,宗越也抽出长剑,迎了上去,同时心里暗道:“凝冰剑灵。” 凝冰剑灵不待宗越吩咐,就默契地将这幻境之力注加到宗越身上。 只听“当”的一声,叶问秋手里的长鞭和宗越手中的长剑同时断成两截。 叶问秋揉了揉生疼的手腕,起疑道:“你当真是大乘期修士?” 就算是普通渡劫期修士,也未必接得下他这一掌。 宗越负手道:“叶庄主若觉得是,在下便是。” 叶问秋道:“你虽接得下我一掌,却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宗越道:“若是平时自然不是叶庄主对手,但今日,叶庄主既要救儿,又要守阵,那就未必了。” 叶问秋沉默一小会,“你到底想做什么,阻拦我儿回魂?” “这是叶庄主的家事,我又和叶少庄主无冤无仇,为何要阻拦叶少庄主起死回生?”宗越垂下眸,“只是我身为女子,看不得叶庄主随意打骂和我性别相同的幺女罢了。” “多管闲事。”叶问秋冷哼,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叶桥道,“有人愿为你强出头,你还不起来。” 叶桥看了叶问秋一眼,又看了眼宗越,默默起身。 “摆阵。”叶问秋命令道。 叶家人各自对视一眼,脸上不情愿之色溢于言表。却碍于叶问秋的淫`威,只能再次摆阵,将寿元灌入九转回魂阵中。 第一次是二十五年,第二次就是五十年。 短短的一日时间,在场的大多叶家人失去了七十五年的寿元。 宗越垂下眸,若是在场所有人都如叶问秋是渡劫后期有一千年寿元也罢,那些化神期、合体期的叶家人真的是心甘情愿地将这七十五年寿元给出去的吗? 要知道对寿元不过三百年的化神期修士而言,这七十五年,正是承前启后不可错过飞升合体逆天改命的好时机。 宗越看着叶家人,像是看着一群散沙。 “宗道友。”谢亦骤然出声,待宗越转眸看他时,递过来一方白绢,“你受伤唇角流血了。” 宗越这才注意到刚才的对战中,自己的内脏似乎受震伤出血,以至于唇角都流出血沫。 “无碍。”宗越接过白绢,抹去唇角淤血,见谢亦面露担忧,敛眸道,“少宗主放心,在下身为散修,这等小伤,早已习以为常,算不上什么。” 谢亦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在拒绝自己,也没多说其他,只是道:“好。” 倒是琼华仙子狐疑道:“宗越,你当真大乘境界?” 和当今顶尖的渡劫尊者对上,也只是受些轻伤。 宗越啼笑皆非地看向琼华,“仙子,若我说我不过元婴,你信吗?” 琼华仙子表情悻悻,收回目光。“你不想说,难道我会追问,何必冷嘲热讽。” 宗越心道,她哪里是冷嘲热讽,她明明是实话实说。 和渡劫尊者打得平分秋色的修士,不过元婴境界。若是这话放在前世,她也不信。 说起来,真当感谢凝冰剑灵。这一夜,为她尽心尽力。 琼华仙子在她这讨不得好,就悻悻将目光移到叶家人身上。看了没一会儿,她道:“你们看,这叶家的阵法是不是又要失败?” 宗越定眼看过去,琼华仙子果然没看错,只见那九转还魂阵在摄得阵中修士寿元后,流水般的阵光朝阵中汇聚,却仿佛受堵塞般,还没汇入阵眼,阵光就已逐渐暗淡下来。 眼看前功尽弃,命灯再次凋灵,叶问秋猛地站起身。 宗越见他怒发冲冠,怕是又要将责任揽到叶桥身上,嗓音清冷道:“叶庄主,前一次列阵我们没看到也就罢了。这次九转回魂阵不管是我们还是你都看得清清楚楚,阵法的失败,和在场所有兢兢业业的叶家人的无关。” 阵法是对的,是寿元转换的过程出了差错。 叶问秋心头的怒火几乎压不下去,只能喉咙一哽,厉声道:“再列阵。” 再列阵…… 叶家人面面相觑。 第一次是二十五年,第二次是五十年,第三次可是一百年寿元。 在场所有修士哪有那么长的命换给叶桁。 “庄主,我是你的手下,也是你表亲的子嗣,论辈分我该叫少庄主一声堂弟。我天赋不如少庄主,修为也不如少庄主,如今三百来岁也不过大乘后期境界。原本分七十五年寿元给少庄主已是强弩之末,再分这一百年我立即逝去啊!”人群中有人哀痛道。 “是啊是啊,我们没庄主的天赋,也没少庄主的资源。这一百七十年下去,是要我们的命啊。” 叶问秋抿唇不语,面色冷沉。 今日摆阵的所有人,不止是他闇炎山庄的下属修士,更是他叶家的支系、表亲,是和他有千丝万缕血脉关系的叶家其他脉传人。 若是不顾他们意愿强行列阵,等他们回叶家,怕是再也不服自己当叶家的这个族长。 叶问秋沉默片刻,“诸位所言极是,我叶问秋再自私,也不能用诸位的命换我儿的命。既然如此,就改摆九转换命阵。” 叶家人瞠目结舌,叶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父亲!” 宗越一听换命二字就知道这阵法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见叶家人和叶桥神态,更是明白这阵法名称内所谓的换命换的是谁的命。 叶问秋这是打算用叶桥……换叶桁的命? 宗越眸光渐渐冷下来,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谢亦担忧地看她一眼,上前道:“叶世伯,九转换命阵是以血亲性命换亲人回魂。叶桁是你的子嗣,叶桥妹妹也是你的女儿,你这样做,有违公序良俗,实在不妥。” “公序良俗?”叶问秋冷笑,“依我们北域的习俗,未出嫁的女儿,便是娘家的物品。这几年血月教卷土重来,对中洲修真界虎视眈眈。谢少宗主若不想打破我们正道之间的平和,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 “这人真是可笑。”连琼华仙子都忍不住吐槽道,“提习俗就自称北域,提十大门派就自称中洲。难不成闇炎山庄是北不北,中不中,悬浮于天际的修真门派?” 宗越也问:“少宗主有不用的灵剑吗?可否借我一把?” 她从谢昭那借来的剑,于刚才与叶问秋的对招中,断了。 “我不想连累中洲修真界,也不想破坏玄天宗和闇炎山庄之间的情谊。少宗主借我一把剑,就当我和玄天宗恩怨两消,划清界限。” 【作话】 跟小天使们说一下哈,本文将于5月1日,也就是下下章入V~ 第20章 碧云城静悄悄的。 谢亦问:“宗道友这样说,是认定我玄天宗冷血无情,会因叶庄主的话罔顾人伦,坐视不管吗?” 宗越垂眸:“宗越不敢,宗越只是不想行于自己内心有愧之事。” 谢亦微微阖了阖眼皮,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和宗道友之间像隔了一层雾。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宗道友皆是不信。” 宗越淡淡道:“少宗主言重了。宗越不过一阶散修,配不上少宗主推心置腹。” 琼华急道:“你们俩这一递一句有什么意思?人就在那,你们到底救还是不救?” 宗越和谢亦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朝叶问秋包抄过去。 谢亦道:“叶世伯,万般自有定数。九转回魂阵救不了叶桁,说明他命数注定今日折于此,你何必倒行逆施,迫害骨肉。” 宗越则直接接过谢亦扔过来的灵剑,抱起叶问秋身前的叶桥,顺着叶问秋头顶劈去。 叶桥痴痴愣住,朝宗越看去。 宗越垂眸,低声安慰道:“别怕。” 叶桥攥紧宗越的衣袖,“宗道友,你放下我吧,你不会是我父亲的对手。” “你不想活吗?”宗越问。 叶桥抿唇不语。 “想活就抱紧我。” 叶桥不懂:“你为什么要救我?” 宗越眉眼淡淡,“这世上对不起我之人不胜枚举,愿意跟我道歉之人却少之甚少。更何况你为我送来治伤药膏,看在它的份上,我愿意救你一命。叶小姐,你不必感激,就当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我不想欠别人恩情。” 叶问秋见她带走叶桥,高声道:“宗越,我让你三分,你真当自己可以开染坊?” 只见他抓起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朝宗越扔去。 “小心,那是我们闇炎山庄的成名绝技——莲子雾。”叶桥急忙提醒道。 这莲子雾形似莲子,未破开前宛如钢铁一般坚硬,扎入对手体内却会如烟花般,瞬间炸`开,将敌手炸成一团白雾。 宗越立即侧身,用剑去挡。 那莲子雾砸在灵剑上,发出“砰砰”几声响,力道大到逼退宗越好几步。 叶问秋趁机将叶桥吸了回去。 不待宗越反应,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只见一双遮天蔽日的大翅膀将月光遮住,庞大的身影如乌云般笼罩在碧云城上空,朝宗越方向怒吼。 ——是叶问秋的那头六翼赤虎。 和先前屈服于叶问秋□□的娇小身形不同,此时它恢复全貌,独属于妖兽的渡劫期气息铺面而来,压得在场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谢亦连忙飞至宗越身前,替她挡这六翼赤虎的炎息。 这怎么可能赢? 一直躲在客栈不想管闇炎山庄闲事的玄天宗长老们终于探出头来。 “少宗主,你快回来。我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叶庄主的对手。” “我们玄天宗和闇炎山庄世代交好,你何必插手叶家家事卷入闇炎山庄的纷争中?” 原来他们不是没被窗外动静惊醒,而是出于忌惮隐于客栈房内。 她早就猜到会如此,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缩头乌龟罢了。 上位者都如此,还指望下位者不畏强权,坚持正义吗? 宗越周身灵气疯狂运转,竟在这一瞬间因怒升阶。 化神期……加上天灵石和凝冰剑灵,也不是不能一战。 宗越提起剑,眸光愈发坚决。 “这家伙,周身气息骤然变化,是进阶了吗?” 琼华仙子站得不近不远,将宗越身上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就有大乘渡劫左右实力,却只肯承认自己是大乘期,这次进阶,怕是真到渡劫境界了。” 眼见那六翼赤虎虎口冒出火息,琼华仙子犹豫片刻,退回客栈区域。 看不惯可以不看,不代表她要为此付出性命。 想起自己还要嫁进谢家的使命,琼华仙子连忙道:“少宗主,你快回来吧。看叶庄主模样,像是走火入魔,你还是别忤逆他了。” 她这话一出,玄天宗的长老们才注意到叶问秋瞳色发红,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显然是为叶桁之事执念太深,连忙劝道:“是啊,少宗主。平日里我们加起来就敌不过叶庄主,如今他走火入魔,更不是他对手。你还是速速退回来。” 何必为了两个女人和叶庄主置气? 谢亦一边替宗越挡住六翼赤虎的攻势,一边冷静吩咐道:“子实长老,带着所有玄天宗弟子撤出碧云城。” 长老们还想再劝,见少宗主执意如此,只能无奈带弟子撤离,琼华仙子也紧随其后。 若是谢亦陨落于此,难道她真的只能如宗越所说,想方设法嫁给谢颍? 跟着大部队撤出碧云城的一刹那,琼华若有所感回过头,就看见一身黑色战袍猎猎作响迎战六翼赤虎的谢亦旁,宗越提着剑,一袭洗的发白的缥色道袍,如月色剑光般孤冷清绝。 想起前半夜宗越对她说的话,琼华不由暗叹,喃喃道:“这人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清楚的认知。” 面对这么一张脸,就连她都忍不住浅薄,更何况男子。 百无一是…… 拥有这般容貌,这般勇气,这般修为,也敢自称百无一是。 真这样论,事事不如宗越的她又算什么? 宗越周身气息恢复自然,见整个玄天宗弟子都已撤离,谢亦仍立于此,提醒道:“少宗主,你不必如此。” 谢亦出声道:“宗道友,你是不是以为,今日你不在这,我就不会如此。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日就算你不在,我也会如此。” 惩恶扬善,本是每个正道弟子的责任与义务。 别人做不到,他不会强迫,但至少,他会做到。 宗越轻笑道:“说实话,谢少宗主每次都让我很惊讶。” 她竟一时分不清,谢亦是真这样想,还是在说慌骗她。 这是自回玄天宗后,宗道友罕见地用这般平和的语气称赞他,谢亦内心稍稍慌乱,面上却保持一派平静,道:“是吗?” 宗越看了眼下面,“少宗主,你拖住六翼赤虎,我去救叶小姐。” “好。” 眼看宗越于战斗中进阶,提剑要杀回来,叶问秋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施展九转换命阵,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我儿死吗?” 他看宗越一眼,“你们布阵,我去解决她。今日不杀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她不是要救人吗?我倒要看看,她能救谁。” 从还未步入碧云城开始,宗越就在跟他作对。叶桁也好,凝冰幻剑也好,什么事,宗越都要插一手。 叶桥早已泣不成声,原本在呜呜咽咽的哭着,眼下听到叶问秋的话,却突然镇定下来。 “父亲就这么想女儿死吗?就连救女儿的人,父亲也看不下去。” 叶问秋皱眉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女儿,理应听我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叶桥道:“女儿从小没忤逆过父亲,一直视父亲为女儿的骄傲。女儿和小弟不过相差一岁,从小到大,父亲却从未抱过女儿,关心过女儿。大姐说,父亲眼里只有小弟。女儿不信,只以为只要女儿悉心修炼,展露锋芒,一定也能博得父亲目光,获取父亲关注。如今看来,倒是女儿妄想了。” 叶问秋道:“既然你视我为你的骄傲,就该一心只听我的话。如今,我让你替你弟弟去死,你就该死。” “是吗?”叶桥咯咯地笑着。 宗越本就注意这边的情形,听到叶桥的笑声,直觉不对。 再次将六翼赤虎的攻势挡回去,确定谢亦能拦住它后,宗越颔首道:“少宗主,拜托了。” 她想回去查探叶桥情况,却以来不及。 只听叶桥道:“父亲,女儿不甘心,女儿真不甘心。凝冰幻剑说,只要女儿将灵魂交给它,它便能替女儿报仇。女儿不怕死,但女儿不甘心就这么为小弟死。” 她流下一滴泪,原本饱满娇俏的面容如玫瑰般迅速枯萎下去,浑身的精气都仿佛被抽去。 凝冰剑灵道:“那叶问秋竟然将凝冰幻剑交给了叶桥。如今她心存死志,黑剑灵蛊惑了她,让她甘愿将灵魂献给凝冰幻剑,加速了黑剑灵吞噬凝冰幻剑的进度。我们原以为的要到明日中午才会出现的黑剑灵,提前出世了。” “你得抓紧时间离开,黑剑灵出世,这雪山幻境就不归我掌控。你虽对付得了黑剑灵,但没我的帮助,却不是叶问秋的对手,不可能在他二人的对战中活下来。但……但你若离开,就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制服黑剑灵。届时黑剑灵带着凝冰幻剑离开,这雪山幻境压制邪物的封印,就会被打破。” 宗越没忍住,气笑出了声。 “一个两个,都想逼我是不是?” 她问凝冰剑灵:“依你看,谁的赢面比较大?” 凝冰剑灵沉思片刻后道:“凝冰幻剑毕竟是仙器,如今又是在这雪山幻境之内。依我看,黑剑灵胜的几率较大。” “但也不绝对不是吗?”宗越道,“若是能短时间内提升叶庄主的修为,或许他就有与黑剑灵一战的实力。” 凝冰剑灵犹犹豫豫:“话虽如此,但我从未听说过渡劫期修士还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 “没听过不代表没有。”宗越冷笑道,“原本我还打算以全身之力迎战叶庄主,如今看来倒不用了。” 鹬蚌相争,又何必渔翁出力。 宗越高声道:“叶庄主,你想过没有,为何你叶家祖传的九转回魂阵,今日却接二连三地对叶少庄主无效。” 叶问秋原本在防备突如其来散发银光的凝冰幻剑,闻言怒斥道:“原来是你动的手脚?” “我哪来的机会在你叶家的法阵中动手脚?”宗越微微一笑道,“真正的原因是,九转回魂阵阵法运行的根源在于血脉,而叶少庄主,根本不是你的血脉。他是你妻子和别人的血脉。” 若不是事出紧急,宗越也不想这样诬陷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子。 “你胡说!” 宗越看叶家其他人一眼,暗示意味十足,“我是不是胡说,你可以问问你自己山庄的人?” 如果不想死,就赶紧附和她。 叶家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一个人站出来,弱弱地说:“没错,我亲眼目睹庄主夫人和一陌生男子交好,两人举止亲昵,定是有私情。” “我、我也看到……”随着那名男子的站住,很快又有人站出附和,“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少庄主和庄主长得一分一毫都不像。” “就是。庄主你都生了七个女儿,说明你是天生生女儿的命。这第八个儿子,肯定不是你的。”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 凝冰剑灵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郁,叶问秋也头发散开,朝天怒吼。 宗越连忙添油加醋:“叶庄主,你牺牲自己亲生女儿也要救的人,其实并不是你的子嗣。为别人养七十年儿子的感觉,如何?” 叶问秋低下头,看向自己最恨的那个人,阴恻恻的说:“宗越,我要杀了你。” 宗越后退一步,却并不紧张。 【作话】 下章入V。 预收《当娇软美人穿成爽文女主》,文案如下: 当娇软柔弱的古代美人,穿成末世里爽文女主。 队友嫌弃她,唾骂她。 原主的男主表面安慰她,背地里却让人联系D博士,要将她身上的能力拿回来。 在他们准备送去解剖的前一天夜晚,时瑶跑了。 “就算死也别让他们把我抓回去。”时瑶哭着祈求。 神明仿佛听见了她的祈求。 那一夜,原书反派谢嗔从天而降,在将她周围的丧尸一镰刀斩除后,挑眉嘲讽: 时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打不过丧尸居然哭? 劫后余生,时瑶情不自禁奔入谢嗔怀中。 谢嗔一愣,随后轻轻回抱住她。 * 以前对谢嗔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是找时瑶打架。 而现在对谢嗔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是听时瑶说: 谢嗔,我好没用。/谢嗔,谢谢你。/以及…… 谢嗔,你好厉害,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们都说时瑶的壳子里换了个人,只有谢嗔知道,时瑶从来没有变过。 她只是失忆了,还失忆了两次。 第21章 因为宗越早注意到,那黑剑灵吞噬凝冰幻剑的进度已几乎完成。 它既得了叶桥的供奉,出世后首当其冲攻击的便是叶问秋。 果不其然,还没等叶问秋掌风扬过来,凝冰幻剑已如流星般冲至叶问秋面前,朝叶问秋袭去。 “还愣住干什么,还不快跑。”宗越几步走到叶家人面前,抱起叶桥的尸首对还愣在原地的其他人说道。 天上的六翼赤虎也察觉情形不对,它缩小体型飞下来,在众人头顶不停地盘桓,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叶问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帮自己的主人。 它一下来,谢亦得了空,也跟着飞身下来。他瞥了眼叶桥的尸首,面色微微沉重和难看,却没说什么,只是问宗越道:“现在怎么办?” 宗越抱紧叶桥,言简意赅道:“不管是凝冰幻剑还是叶庄主,我们中任何人都不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对手,为免殃及池鱼,我们还是暂且撤离。” 谢亦颔首,感受空气中燥热的气息,“好,我们快走。” 叶问秋本就是渡劫后期的尊者,当世最强之一,此番走火入魔,体内的灵气蛮横生长,横冲直撞,惹得但凡靠近他的修士都会觉得浑身难受。就连雪山幻境也受他影响,空气中的灵气正如岩浆一样热气腾腾。 谢亦伸手,轻轻替宗越托起叶桥的尸首,“我替你将叶桥收起来。” 宗越没有拒绝。两人走在最前,同叶家人一起出了碧云城。 玄天宗大部队一直等在城外,原本看城中阵势愈发浩大还在担忧,此时见谢亦出城,不由喜出望外,“少宗主。” 琼华走出列,瞥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叶家人,纳闷道:“你们不是为了救叶小姐才留在城内,叶小姐呢?” 谢亦闷不做声,只是看向宗越,眸光中满是担忧。 宗越神色淡淡:“死了。” “死了?”琼华:“你不是救她吗?怎么救死了。” 宗越:“尽人事,听天命。不是所有事都能遂愿。” 她问心无愧,就够了。 琼华哼哼道:“可失败就是失败,不仅没救回叶小姐还惹得叶庄主仇视,你真是吃力不讨好。” “仙子少说两句吧。”谢亦开口道。 琼华不屑地哼了声,没等她继续开口,脚下的土地突然有如天崩地裂、山河倾倒般剧烈颤动起来。 琼华面色煞白,一把拽住站在她前面的宗越的袖子:“这是发生什么了?” 宗越拽开她的手,“不过是秘境崩塌罢了。” 叶问秋入魔后,和凝冰幻剑战得旗鼓相当。二人争斗中,难免互相伤害。雪山幻境身为凝冰幻剑的化身,自然也受影响。 眼看雪山崩塌,城墙塌裂,连天空也开始塌陷,宗越问:“仅凭我们任何一人之力是挡不住这天塌地陷的。有百人以上的四方混元防御阵法吗?” 玄天宗人摇头,倒是叶家人犹犹豫豫道:“有,但是这是我叶家不传之秘。” “那就继续不传吧。”宗越淡淡道,“等着我们一行人入了黄泉,再在黄泉路上好好争论这阵法该传还是不该传。” 那个说话的中年人面色一下涨得通红,他和身后几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修士低声商量几句后,对玄天宗人道:“事出紧急,我们闇炎山庄也不藏着掖着了。各位听好,我们叶家防御阵法的奥妙之处就在于……” 在宗越的指挥,在场所有修士齐心协力,以叶家防御阵为基础,用自身灵力支起一道有半城高的半透明水膜防护罩。 原本在众人高空出盘桓六翼赤虎犹豫了一下,将体型缩小到原先的十分之一,也钻进防护罩内来,扑棱着翅膀停在某位叶家人的肩膀上。 “光凭这防护罩,能挡得住这幻境的山崩地塌吗?”琼华仰起头看向防护罩外开始破碎的月光问道。 宗越眉目冷淡:“挡不住也得挡。” 这雪山幻境绝不可崩塌。毕竟这下面还镇压着为害一方的邪物。若是秘境坍塌放出它,后果不堪设想。 凝冰剑灵幽幽现身,在宗越耳边道:“看来这走火入魔的叶问秋比我们想象得更厉害。” 竟和凝冰幻剑打得旗鼓相当,甚至伤了黑剑灵。 宗越抿抿唇,提起剑,对众人道:“你们在这待着,我回碧云城看看。” 琼华仙子整个人都惊了。“你要回去送死?” 这外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间,而是诡异的空间存在。 宗越冷淡看她一眼,“放心,你死我都未必死的了。” 琼华:“……” 说话就说话,何必人身攻击啊。 琼华只能眼睁睁看着宗越走出防御罩。 她下意识看向谢亦,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谢亦会追出去。 果不其然,谢亦上前一步道:“宗道友,需不需要我帮你?” 宗越本想拒绝,但想到今日不管雪山幻境崩不崩塌,谢亦都不能站着离开这里,犹豫了下,“那就麻烦少宗主了。” 听到她的话,谢亦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在高兴。 宗越:“凝冰剑灵,你还在吗?” 凝冰剑灵:“在。” 宗越道:“待会等凝冰幻剑重伤叶问秋后,我会立刻收服黑剑灵,然后……就麻烦你帮我对付谢亦了。” 凝冰剑灵不知她为何一心要这位谢少宗主重伤昏迷,但还是道:“好。” 他俩一前一后,御着灵剑飞入碧云城中。 碧云城已坍塌得十之八九,叶问秋和凝冰幻剑的战斗也到尾声。 一看到她,叶问秋的仇恨立刻被她吸引。“是你。” 宗越抿唇不语,真没想到,叶问秋都快死了,居然还认得出她。 叶问秋手一抬,一把莲子雾就朝宗越扔过来。 与此同时,凝冰幻剑抓紧时机,朝叶问秋颈窝刺去。 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 眼看所有莲子雾都被宗越躲过,谢亦忽然道:“小心。” 宗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倒在地,周身布满结界。 只见原本落地的那些莲子雾突然又悬回空中,在空中炸成烟花。 宗越被谢亦护在身下没受伤,谢亦的背部却被炸开。 与此同时,凝冰幻剑抓住叶问秋的破绽,一剑穿过叶问秋的肩颈。 叶问秋颓然倒地。 白茫茫的烟尘如面粉般洒落下来,宗越瞥了眼重伤吐血的谢亦,来不及关心他,就注意到达成叶桥心愿准备逃离的凝冰幻剑。 宗越一把推开谢亦,一跃而起,双手不停地结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眼看黑剑灵即将带着凝冰幻剑逃离雪山幻境,流光溢彩的幻剑中的某块碎片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后,整个凝冰幻剑黯然下来,由于被割断翅膀的小鸟,跌落下来。 宗越飞身上前,左手接过凝冰幻剑,右手则不停的掐诀,不一会儿,原本占据满凝冰幻剑的黑剑灵就被她抽出,封印在符纸里。 她取出凝冰幻剑中实际是神格的那一片,将真正的凝冰幻剑碎片放回去,对现出身形的凝冰剑灵道:“好了,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 凝冰剑灵眸光复杂地看她身后的谢亦一眼,只有宗越能看得见他,他不担心谢亦听到他和宗越的对话。 凝冰剑灵问:“那他呢,我还要不要帮你伤他?我看他现在……伤得也挺重的,只是还没到重伤难愈的境地。” 宗越沉默了一会儿,“我讨厌自作多情的人,没有他,我也能活下来。” 凝冰剑灵:“好,我懂了。” 随着凝冰幻剑归位,雪山幻境彻底恢复正常。原本扩张到碧云城的幻境也逐渐退缩回去。 “应该没事了。”琼华仙子看着防护罩外道。 一夜过去了,晨曦徐徐打开帷幕,晓光出现在东方。 众人走出防护罩,看着塌成一片废墟的碧云城道:“也不知谢少宗主和宗越仙子如何了?” 话音刚落下,一道身影从废墟的碧云城走了出来。 “是宗越仙子!” “还有……少宗主!” 只见朝阳的晨光下,宗越搀扶着谢亦,走出了碧云城破旧的大门。 “少宗主。” 玄天宗人连忙围了上去,看到昏迷的谢亦,面露担忧。 “少宗主怎么了?” “少宗主没事吧?” “没事。”宗越面无表情道,“为了救我受了点小伤,有医修或药膏吗?扶他去疗伤吧。” 众人连忙从宗越手中接过谢亦,搀扶到一旁替他疗伤。 琼华仙子没跟过去,只是狐疑地看着宗越:“真的是他救了你吗?我怎么看你,都是满脸不爽的样子。” “琼华仙子。”宗越面无表情道,“你要闲着没事,可以回城里在废墟中把叶庄主挖出来。叶庄主也还没死。” 琼华仙子立马噤声,倒是叶家人狐疑道:“我们庄主他……没死?” 宗越:“嗯。” 叶家人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宗越垂下眸,看向自己右手食指指尖,有一团黑气正在其中游曳。 记忆回到刚才—— 凝冰剑灵:“好,我懂了。” 他指尖一抬,一道灵气汇聚在他指尖。 宗越嗤笑:“你根本不懂。” 凝冰剑灵不解看她。 宗越像是终于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昏迷中的谢亦道:“我宗越,从来不欠人恩情。” “就让他暂且活着吧。正好,我有事要去印证。” 凝冰剑灵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笑什么?” 凝冰剑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宗越:“原本我在犹豫,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现在我想我知道了。” 他手一挥,刚才被宗越封印起来的黑剑灵就化成一团黑点落到宗越面前。 凝冰剑灵道:“仙器和凡器的差距,有时候就在于器灵。它虽是我内心受邪物侵蚀而诞生的,但到底是仙灵。等你找到适合你的武器时,可以让它住进去。就当我在陪你。” 宗越好笑问道:“你让一道邪灵当我的剑灵?不怕我走火入魔屠戮百姓吗?” 凝冰剑灵道:“我相信,只要有你在的一天,你就能永远压制住它。” 宗越冷笑:“不得不说,跟人类比起来,你们器灵的胆子,大的出奇。” 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外送。 * 因为发生这种事,雪山幻境自然是不能在探寻了。谢亦又受了伤,长老们商量后决定先去闇炎山庄整顿几日后再回宗。 闇炎山庄的少庄主身陨,庄主也身受重伤,整座山庄乱成一锅粥,更没有人来打搅他们。 “好在我们山庄的大小姐也有渡劫修为,为人稳重,可以主持大局。”引宗越去见叶枔的闇炎山庄弟子道。 据他所说,在叶桁出生前,闇炎山庄庄主叶问秋一直将叶枔当接班人培养,所以才有今日主持大局人选。 “那大小姐和少庄主比,哪个更适合当庄主呢?”宗越问。 山庄弟子面露难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既然少庄主仙逝,我也不妨说实话。虽说少庄主聪明伶俐,天赋过人,但到底,还是大小姐稳重些许。” 宗越明白了。 山庄弟子将宗越引进庄主处理公务的金立堂,就退下了。 叶枔正站在堂中央等宗越,一身紫裙典雅华贵,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冲着宗越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宗仙子吧。” 宗越颔首:“见过叶小姐。” “宗仙子客气了。”叶枔引宗越进屋上座。“碧云城的事,我都听下面的人说了。” 宗越满是歉意道:“碧云城中,宗越为活命,故意说些诬陷令慈的话,引令堂走火入魔,实在不该。今日不管钟小姐如何处罚,宗越都心悦诚服。” “算不上什么大事。”叶枔淡淡一笑道,“我父亲的灾祸是他自己惹火上身的,和宗仙子无关。真要论,也该我谢宗仙子,在危急关头当机立断,保全了我叶家人,还送回我小弟和小妹的尸骨。” “都是我应该做的。”宗越道,“叶庄主和凝冰幻剑两败俱伤后,我从凝冰幻剑身上找回叶七小姐的魂魄。不知叶家的九转还魂阵,能否救回她?” 不会像叶桁一样,接连出差错,只能尝试九转换命阵。 “救得回,宗仙子放心吧。正是因为叶桥,我才格外感激宗道友。” 叶枔站起身,一直保持得体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怅然的神色,“母亲生小妹后没多久,就怀上小弟。父亲注重小弟,逼的母亲也不得不将所有的时间花在看顾小弟身上。 “所以自出生后,小妹就一直放在我身边寄养长大。这些年,于我而言,小妹不止是我妹妹,更像是我女儿。这次听闻宗仙子为小妹出头,更是将小妹的魂魄找回来,我真是感激涕零,一时不知该如何报答宗仙子才好。” “报答就不必了,毕竟这件事上,我做了对的事,也做了错的事。我听说,因为我的刺激,叶庄主走火入魔,再也不能恢复之前境界了。” 叶枔叹口气,微微摇头道:“或许这就是我父亲的命数和报应吧。当年我小弟刚出生时,就有术士替他算过一卦。说他是我父亲命中注定的福星和灾星。我父亲要不就成也小儿子,要不就败也小儿子。 “偏偏我父亲只记得我小弟有益于他成就宏图霸业,却忘了后面一句话。如今他因小弟落得个失去修为即将逝去的地步,我也不例外。事到如今,我这个当女儿的,不怪罪宗仙子。我想旁人,更不会怪罪。 “不仅如此,我听手下人说,宗道友对小弟的金乌宝箭有兴趣。既然如此,小弟的这把金乌宝箭,就送给宗仙子吧。反正,小弟他……也回天无力了。” 宗越接过:“那在下就却之不恭。” 想了想,问道:“叶小姐的意思是……叶庄主快不行了?” 叶枔点点头,随意地笑了下,“可不是,我母亲这几日,哭得可伤心了。所以宗仙子你放心,你在碧云城做的任何事,我叶家都不会有人再追究。” 宗越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等出了金立堂,宗越忍不住笑了笑。 “那人说的没错,女人若是要想得到权势和地位,得比男人更狠心。” * 昏暗的烛光,叶枔屏退侍女侍卫,走进房内。 “母亲,你怎么又在哭?我都说了多少遍,再这样哭下去,你的眼睛会坏的。问梓,快扶母亲回去。” 叶枔吩咐道。 问梓屈膝一礼,扶着叶庄主夫人的胳膊,强硬地带她退下去。 叶枔挨着床坐下来。 叶问秋从梦中惊醒,梦里有恶灵一直在追杀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大女儿,顿时放下心来。 他不顾自己冷汗涔涔的后背,命令道:“叶枔,那个宗越杀了你弟弟,你快下令让全山庄的人追杀她。” “父亲在说什么胡话呢。”叶枔将叶问秋的被子往上盖了盖,强迫他躺回去,“宗仙子是我们叶家的恩人,我们叶家感激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追杀她。” 叶问秋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听,当然听,只是父亲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遍?”叶枔歪着头问道。 叶问秋猛咳了几声,却没重复。他往门外望了几眼,忽然意识到这院内竟然一个侍女弟子都没有。 叶枔用手绢擦着他满头大汗的额头,柔声道:“这几日,女儿一直做梦。梦见小弟还没出生那段日子,那时候,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便是我。父亲时常将我举至头顶,让我坐在肩上,站在最高的凌云亭俯瞰着整个山庄对我说,枔儿啊,以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可还没等我继承山庄,父亲就变了。” 叶问秋脸色渐渐硬了起来,回忆过往,他的眼中没有温情,只有恐惧。 叶枔看着他,继续道:“让女儿想想,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若女儿记得没错,是从北域的那位赞镇叔叔来闇炎山庄开始变的。父亲羡慕赞镇叔叔的道侣连生三个儿子,逼母亲也要生个儿子。父亲说自己没有儿子,就等于没有后代,每次去北域集会都会被北域的修士嘲笑。父亲问母亲,难道就不能像赞镇叔叔的道侣一样,连生三个儿子吗?” “从那天起父亲就变了。以前父亲看我们三姐妹眼里是有爱,后来就完全变成嫌弃。女修产子是耗损天资和修为的,父亲却逼着母亲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小妹出生的那天,我看见父亲打了母亲一巴掌。” 叶枔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叶问秋也开始变得紧张,向来霸道冷酷的面容变得苍白。 屋内黑洞洞的,只有屋外的烛火摇曳着。 叶枔看向他,面容隐在黑暗中,“那是我就在想,父亲凭什么觉得生下女儿全都是母亲的过错呢?母亲爱父亲,只愿意一味地顺从父亲,但被父亲当继承人养大的我却不这么想。” 一道闪电乍然在院外亮起,叶问秋透过闪电看清叶枔的笑脸。 她在笑,笑容却冷冰冰,阴恻恻的。 叶枔道:“我知道赞镇叔叔不怀好意,心里喜欢母亲,也知道母亲对我不会有防备,于是我就给母亲下了药。那一夜,我守在门外,听见母亲把赞镇叔叔当成父亲你,呻`吟沉沦。” 叶问秋整个青筋都暴出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居然背着自己,给她的母亲下`药,然后将她母亲推给别的男人。 “后来的事,父亲你也知晓。”叶枔笑,笑得有几分无辜,几分无奈,“母亲怀孕,生下了她和赞镇叔叔的孩子。孩子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个男孩。父亲一直说我那天笑得不正常,说我不是真正欢迎小弟的到来。其实不是,那天我是真激动,也是真为父亲母亲高兴。因为父亲终于有了心心念念的儿子,而母亲也终于从不停的孕育中解救出来。” 叶枔站起身,淡淡然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叶问秋,“如果没有父亲拿小妹给小弟换命那一出,我是真心实意可以将小弟当成亲弟弟,也是心甘情愿将闇炎山庄让给他的。毕竟再怎么说,他和我也是一母同胞。但父亲你做的那一出,让我明白,我们几个姊妹就算再努力,在你心里也比不上你的‘儿子’。” “既然父亲你不愿意保护我的几个妹妹,那就只能由我来保护了。”叶枔说。 叶问秋怒目而视,“毒妇,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叶枔道,“父亲不是喜欢用九转换命阵吗?那就亲身去体验一番。反正你如今修为已失,已极大不可能回到渡劫后期,不如把剩下的寿元给小妹,让小妹替你努力。说不定,哪一日,小妹就渡劫飞升,完成父亲心愿了呢。” 叶问秋气急攻心,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他怒瞪着叶枔,叶枔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步迈出房屋。 “庄主。” 她一出屋,就有几个身形迅速的修士跳出来,拱手道。 叶枔微微朝右偏了偏头,那是叶问秋房间的方向,却终究没有回头。 “按原计划进行。”她冷冷吩咐道。 于是等宗越一行人出了闇炎山庄地界,听到的就是闇炎山庄庄主骤然离世,叶枔继任的消息。 “我们要不要回去吊唁?”子实长老问道。 少宗主昏迷,连子实长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找上宗越仙子商量。 “没钱。”宗越言简意赅。 玄天宗吊唁和庆贺的钱,怎么说也不该轮到她出。 子实长老:“啊?” 琼华仙子跳出来:“宗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真以为你可以代表玄天宗去参加吊唁。子实长老,你若是想回去,我可以陪你。我好歹是蓬莱的圣女,比她身份尊贵得多。” 子实长老:“算了算了,我还是等少宗主醒了或者回玄天宗见到宗主后再说吧。” 宗越坐在飞行法船船头,默然无声地看向飞船下的白云。 碧云下,雪山幻境静静地伫立在已成一片废墟的碧云城旁。 【作话】 国际惯例,入V发红包,需留言 第22章 回玄天宗后没多久,谢亦就醒了。 他第一句话,“宗道友没事吧?” “宗道友宗道友,我看你就知道宗道友。”谢颍好不容易推掉繁忙的事务来看儿子,听到的就是谢亦提及宗越的话音。 谢亦坐起身,望向谢颍,僵硬地点了下头,“父亲。” 谢颍坐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他苍白的嘴唇,一时心疼:“好孩子。” 谢亦从小没让他操过心,相反在他的忽视下,谢亦比任何人都优秀。 谢颍说:“你姑姑来信,说想你了。趁着受伤,不如你去顾家休息一段时日。正好蓬莱圣女跟我请辞,说她久居玄天宗惹人闲话,也是时候该离开。你带着她,一起去扬刀山庄小住一段时日。” 谢亦道:“那宗道友……” 谢颍打断他的话:“宗仙子留在玄天宗还有事,不可能和你们一起过去。” 谢亦沉默了一下,他向来听谢颍的话,“好。” 他顿了顿,问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父亲。宗道友来我们玄天宗不是只为天灵石,她怎么一直还留在我们玄天宗内?” 谢颍转过身:“天灵石难道不需要炼化吗?这种宝物,如果不完全炼化收进仙府,别说宗越仙子,是你你能安心吗?更何况,从她来那日起,我跟她提起,有意请她担任我们玄天宗客卿长老一位。她……或许也在考虑。” “原来如此。”谢亦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谢亦道:“没什么,父亲。我会依父亲指示,带琼华仙子去姑姑那。”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谢昭不停地跺脚,“我不过被禁足一个月,你怎么就让琼华仙子带着我哥哥跑了?” 宗越慢条斯理地提着鱼竿:“你哥哥又不是没长脚,他自己跑的,怎么能赖琼华仙子?” “就算他自己跑的,你也要跟上去啊。你知不知道琼华仙子对我哥哥有别的心思?”谢昭怒吼道。 “知道啊。”宗越淡然抬起头,“琼华仙子想嫁给你哥哥。” 谢昭气急败坏:“你知道你还不跟过去?” “我跟过去干什么?”宗越面色不变。 谢昭瞪圆眼睛,认真说道:“我哥哥喜欢你,你跟过去我哥哥的注意力就全在你身上不在琼华仙子身上,不会对琼华仙子心动。而你不喜欢我哥哥,这样你们之间就形成完美的闭环,我哥哥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鱼竿上的浮标动了动,宗越提起鱼竿,捞过鱼钩上的银鱼扔进桶里,“逻辑完美。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为你哥哥的单身而努力。” 谢昭嘴撇了撇,有些委屈。 “更何况。”宗越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跟过去,和你哥哥朝夕相处,不会也倾心上你哥哥?” “你这种人,一看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谢昭脱口而出。 宗越神情有片刻恍惚,执着鱼竿的手顿了顿,“那你可说错了,我这种人,也会喜欢上别人。” 喜怒哀乐是人之常情,她虽感情淡薄,但也没到断情绝爱的地步。 “谁啊?”谢昭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狐疑地打量她,“不会是林泽?” 她想来想去,宗越在小千世界认识的男人她只认识一个林泽。 “我只说我会喜欢上别人,不代表我有喜欢上的人。”宗越淡淡笑了下,“至于你哥哥,你不必太担心,苍尧也跟了过去。有他在,你哥哥和琼华仙子不会有什么。” “我怎么能放心?!”谢昭赌气坐到宗越旁边,“以前我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哥哥好,还叫她苍尧哥哥,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和琼华仙子就是一丘之貉!” 遇到危险他居然只想着和琼华仙子逃跑而不是救她哥哥。 她捏紧拳头,一副要揍苍尧的模样。 “不说这个了。”宗越数了数桶内的银鱼,确定刚好十只后,转眸问谢昭,“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如何了?” 谢昭眸光立刻变得游移。 宗越提起桶,往后山走去,“谢小姐,你要是还没忘你身上的心魔誓,我吩咐你的事,你就别懈怠。” 谢昭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我真没懈怠,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宗越懒得听她废话,连头没回向后山走去。 走到约定的地点,她支起篝火,将银鱼放在架子上烤,没一会儿,鱼香四溢。 “小姑娘,你又来了。”一个穿着简单的老人从后山林里钻了出来,抓起烤鱼的树枝就啃,一边啃一边说,“真香真香。” 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第十四天了。” 灰袍老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什么十四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宗越没什么表情,“一百年前,你发过誓,如果有人能连着十五天给你烤十条银鱼,不管他问你什么,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灰袍老人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这不过是他一百年前开的一个玩笑话。 宗越淡淡道:“别人说的。” “别人?”灰袍老人嘀咕道,“不会是谢颍那小孩吧。” 听到他叫谢颍小孩,宗越神色变了变。既然敢叫玄天宗宗主小孩,怎么说也比玄天宗宗主辈分高。那么五十年前的事,他或许真的知晓。 这件事还是前世林泽跟她说的,他告诉她,他跟着谢昭到谢家后不久,就在后山遇到这么一个老人。 那时他虽拜入玄天宗,但因天分不高,只当了个外门弟子,被分到银光峰打杂。某日他于银光峰后山烤鱼时,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老人,问他讨鱼吃。 他看那老人虽然衣衫简洁,但气息平稳,像个高手,就答应了。更是在后面老人提出让他每日带十条银鱼的请求时,爽快答应。 十五日后,那老人留下一本剑谱传给他,并告诉他他于一百年前发的那个誓。 “不过我看你修为尚浅,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干脆传你一本剑谱好了。” ——林泽说当时老人是这样说道。 到宗越这里,她不需要剑谱,她只需要灰袍老人回答她有关天灵石的事。 灰袍老人摆摆手:“不行不行,我当初发这种誓,是为了趣味。是等着某个不得志的玄天宗弟子遇到我,一番机缘巧合下,我再将我的毕生绝学传给他。哪有你这种人,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跑来让我回答问题。” “所以你是要违背誓言吗?”宗越冷淡问道。 灰袍老人哑口无言。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带着鱼在这里等你。”宗越说。 她不怕灰袍老人后悔。她清楚越是这种看起来性格古怪的老人,越是守誓。 只要她做到他发誓的内容,他就一定会如实回答她。 第二日,她照旧去银光峰山下的那片池塘钓鱼,谢昭也照旧来汇报工作。 不出宗越所料,她那边进度还是约等于零。 “别钓了。”谢昭在草堆里垂头丧气地坐了好一会儿,看宗越还在钓鱼,提醒道,“这池塘里没鱼了。今早我一来,银光峰的管事就跟我说,昨夜冒出个奇怪的老头,一头扎进这池塘里,把这池塘里的鱼全捞没了。吓得他立马上报给宗门的总管事,总管事来了,却只是看一眼,让他别多管闲事。” 宗越拎着鱼竿的手顿了顿。 等中午她去银光峰后山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灰袍老人就冒了出来,围着她转。 “鱼呢?你没鱼,我的誓言不作数了。” 宗越看他一脸得意的模样,面无表情地从乾坤戒中取出十条烤鱼。“就知道你会耍花招,所以鱼我提前准备好了。” 灰袍老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捞一晚鱼辛苦了,吃点鱼补补吧。”宗越敛眉,表情淡淡说道。 灰袍老人:“……” 他接过鱼,恨恨地一口咬下,“说吧,你要问什么?”真香。 “我想问有关天灵石和谢亦的事。” 灰袍老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审视宗越道:“你是为天灵石而来?” “今天来这,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灰袍老人沉默片刻,徐徐道来。 原来五十年前,血月教偷袭玄天宗宗主夫人,导致夫人难产,送往妙灵峰。时任妙灵峰峰主竭尽所能,也只保住了宗主夫人的命。 眼看当时尚在襁褓的谢亦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要死去,宗主夫人违背祖制,去藏宝阁中取来镇派之宝天灵石,想救自己孩子的命。没想到在天灵石接触谢亦的一刹那,就融于谢亦体内。 “当时我们就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一语成真,现在真是要灵根有灵根,要相貌有相貌,要实力有实力,还特别孝顺,经常来看我。” 说到这,他偷偷指了指不远处山峰上的一座高塔,“看到那没?那就是藏宝阁。别听什么门规组训说只有宗主才得入内。你要是当上宗主夫人,想进去易如反掌。那藏宝阁内的镇派之宝、天级法宝,你想怎么用怎么用。我们玄天宗祖传的耙耳朵,宗主夫人的权利,比宗主还大着咧。” 宗越对这些不感兴趣,问道:“那依你所见,那天灵石融入少宗主体内,还拿得出吗?” 灰袍老人吓得后跳一步,“你要干什么?掏心挖肺找天灵石啊?” “问问而已。” 灰袍老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天灵石消失的时候,我看那孩子的胸口有光闪了一下。或许你让那孩子爱上你,天灵石就会自己冒出来。” 宗越平静道:“懂了。要想得到天灵石,就得把他的心挖出来,是不是?” 说来说去都是和心有关,既然天灵石不可能真的消失,只能是和谢亦的心融合在一起,帮他延续生命。 灰袍老人目定口呆地看着她。 宗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屑,躬身道:“谢谢先生了。虽然不知道先生姓甚名谁,但日后若有机会,我会报答先生。” 她转身就走,灰袍老人挽留道:“小姑娘,我看你烤的鱼挺好吃的。要不要留下来再给我烤十五天的鱼,我将我知道的谢家的绝学传给你啊。” “谢谢先生了。宗某无意,请先生另寻高徒。更何况,如今池塘里,也没有鱼了。” * 玄天宗的总管事盛华想起昨日的事,总不安生。 他下意识走到昨日出问题的银光峰下池塘旁,就看到有人一条一条地往池塘里放鱼。 盛华身躯一震,“老宗主?” 灰袍老人也是身躯一震,听到他的声音直起身打招呼道:“是盛华啊。” 盛华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鱼:“老宗主您这是……” 这鱼怎么看得这么眼熟?怎么这么像昨夜老宗主说想吃鱼所以从池塘里捞起来的鱼? 灰袍老人打哈哈道:“我昨天捞太多了,今天发现这不是吃不完嘛,就赶紧放回去。” 盛华道:“你要放可以让弟子们放,何必亲自动手?” “不用不用。”灰袍老人连连摆手,“对了,等我放完鱼,你去跟紫微峰的那位姑娘说一下,就说池塘里的鱼回来了,她又可以来钓鱼了。” 盛华迟疑了一下,“是那位宗越姑娘吗?” “对对。”灰袍老人点头。 盛华道:“那她可能来不了。今天下午,她跟宗主辞行,说她要去扬刀山庄找少宗主。小姐也缠着她,跟她去了。” “啊?” 灰袍老人面色逐渐沉重,喃喃道:“难道天灵石的诅咒,我们谢家就躲不过了吗?” 想起谢家自古流传下来的组训,灰袍老人轻轻叹息。 【作话】 评论发红包,时效:24h 第23章 听到宗越终于愿意去扬刀山庄找自家哥哥,谢昭很是激动。 “宗越宗越,你终于想通,就算你不喜欢我哥哥,只要我哥哥喜欢你,你跟在他身边,就能博得好处吗?” 宗越淡淡看向谢昭,“谢小姐,我这是为了你。” “啊?” “为了完成你阻拦少宗主和琼华仙子擦出感情的心愿才向谢宗主请辞去扬刀山庄。” 谢昭忽然心慌:“宗越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吗?你这样我很害怕。” “可以。”宗越平静道,“既然是为你,这一路的开销都由谢小姐你支出。另外,抵一件我欠你的地级灵剑。” 谢昭:“……” 谢昭:“你愿意带上我不会就是为这些吧?” 当然不是。 玄天宗和扬刀山庄两地相隔甚远,宗越虽于雪山幻境境界进阶,但也不过化神期。如果光凭御剑飞行,她自己半个月也赶不到扬刀山庄。更别提到山庄后可能会遇到阻拦不让进等麻烦事。 谢昭是个很好的通行证。 宗越漠然地看向她,“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回去。” 谢昭回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不就是钱、灵石和灵剑嘛,她又不是没有。 她倒是愿意了,但很快宗越就后悔了。 “宗越宗越,你快来看,好多人啊。” “宗越宗越,他们还会变戏法!” “宗越,这里居然还有卖身葬父,还是个男人!” …… 眼看谢昭要过去凑热闹,宗越没忍住拉住她的胳膊,冷漠地问:“谢小姐,你既然知道他是卖身葬父,还不是当牛当马那种。你过去把他买下来,他谁娶?” 谢昭没回答,眼睛却不停地往宗越脸上瞧。 “看我干什么?” “我爹说我以后是要联姻的,不能随便跟人约定终生。” 宗越问:“你不能随意约定终生我就能?” “哦。” 好不容易将谢昭劝走,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宗越,那边有术士,还挂着百算百灵的招牌。” 宗越很是冷漠地催谢昭走。 她不信命,更不信命师术士类。 连神界的神灵都不敢自称自己能主宰和勘破命运,更何况凡世间的一个普通术士。 谢昭却拉着她的手,说去嘛去嘛。 “你这样和我僵持,反而更浪费时间。不如去看一次,算完这个我再也不烦你了。”谢昭说。 宗越勉强同意了。 那术士一看谢昭,就夸她是天生大富大贵的命相。说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注定此生锦衣玉食,凌驾普通修士之上。 谢昭正暗自高兴,宗越就冷漠问设计陷害谋杀他人算出格的事吗? 谢昭一听,顿时急了:“宗越,你问这个干什么?” 宗越淡淡的目光扫过她,冷冷道:“我不过是看谢小姐喜欢算命,想让谢小姐的命算得更准确一些。” 谢昭被呛得涨红了脸,却不敢跟宗越争论,只是对那术士说:“大师你别听她的。” 没想到那术士闻言却掐指叹了叹气,说这些当然算出格之事。依谢昭的面相,做这些事恐怕会给自己惹来祸端,甚至连累他人。 谢昭看看他,看看宗越,怀疑他们俩联手骗她,却还是掏出灵石:“那大师你说怎么解?我给你灵石,给你一千灵石行吗?” 术士却拒绝,“万般皆是命,在下是不会收卜筮之外的钱。道友若真想解,不如多行善事,或许能解这命中劫难。” 谢昭想来想去自己这二十年貌似只害过宗越一个人,赌气看宗越:“你是不是想害我?” 宗越淡淡一笑,“谢小姐,我若想杀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谢昭想想也是,“那一定是苍尧和琼华仙子了,上次为了你,我陷害了他们。”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我得叫哥哥远离他们。”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甘心。她来卜筮是为了开心,结果宗越一句话,就让她落得个不开心的下场。 她拉过宗越,问术士:“那你帮我看看她,她的面相如何?” “咦,这位道友……这位道友的命数实在奇怪,看似身微命贱穷途末路早夭之相却又暗藏玄机,我竟一时看不真切。”术士皱眉,刚掐一个法诀,他们对面的二楼就传来大笑声:“你这术士怎么算的命。我倒见这位道友风姿卓绝,气质出尘拔俗,一看就是一貌倾城,般般入画的长生之相。” 他从二楼跳了出来,向宗越谢昭翩然行礼道:“在下司空晗,见过两位道友。” 谢昭上下打量他:“你看起来好眼熟。” 司空晗微微含笑,正想说些相逢有缘的风趣话,就听宗越冷冷道: “能不眼熟?这不就是刚才卖身葬父那位。” 谢昭:“……”差距这么大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司空晗笑道:“在下也是无奈。在下从南疆到中洲,身上的灵石全耗完,想找的人却依旧还没找到。只能照在老家时看到的招摇撞骗的招数,来这集市试一试。没想到居然半点用也无,卖了好半天连半块灵石都没换到。” 宗越冷漠指出:“南疆女尊男卑,向来是妻主娶男夫。而我们中洲没这习俗,谁会买你?” 司空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说完拉着宗越就要往对面走:“道友替在下解惑,不如在下请道友喝壶小酒?” 算命的术士也拉住宗越:“道友,你不能走,你的运势我还尚未解出。” “不用算了。”宗越拂开两人的手,冷淡道,“我不信命。不管天定的命如何,我的命自己走。。” 那术士的唇阖了阖,却只是叹口气,没说什么。 宗越拉着谢昭到法船停靠的传送点,选择了一个离扬刀山庄最近的城市,让谢昭付钱。 刚入座没多久,谢昭就看着她的侧脸,小心翼翼问:“宗越,你在生气吗?” 又小声道:“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生气什么。” 虽然宗越被那人说身微命贱,但她也被说招惹祸端,连累他人啊。 “因为很烦。”宗越道。 谢昭:“啊?” 宗越平淡答道:“不管我再怎么努力,被提起的永远是出身。仿佛因为这出身,我就永远可以被嘲讽被取笑。” 以前是被人处心积虑挖出身世嘲讽,现在倒好,连术士光凭面相都能看出。 就算成了神灵又如何,不过是出生小千世界的最底端的修士。 谢昭:“啊?” 看着宗越的侧脸,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安慰宗越。 犹豫了下,谢昭说:“宗越,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宗越淡漠地看向她。 谢昭踢了踢腿,看向飞船上空的白云道:“虽然我也看不起你过,但我听我哥哥称赞过你。他说你虽是散修,但实力与他不相上下,更是有普通修士罕有的勇气和决心。他说,如果你不止是散修,而是和我们一样,出生名门望族的话,不管是修为成就,今日肯定都比他高。 “我虽然不知道比他还高是什么样的境界。但在我眼里,我哥哥已经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年轻修士了。既然他说你比他更出众,那肯定是比最厉害还要厉害吧。而且,我比我哥哥更清楚,你不止是散修。” 明明是小千世界的修士,却可以轻易对付中千世界下来的修士,甚至从七星秘境中救出她哥哥。虽然威胁她的样子很讨人厌,但谢昭不得不承认,宗越是她想成为的样子。 “而且也不是出生好就意味着没烦恼。”像是怕宗越不信,谢昭补充道,“你看我,出生玄天谢家,当今中洲第一门派宗主的女儿,是不是看起来贵不可攀,理应高枕无忧的样子。其实才不是呢。 “我小时候受过伤,伤及灵根。身为宗主的女儿,修炼速度别说亲传弟子,就连那些内门弟子都不如。玄天宗中,多的是对我表面尊崇背地里嘲笑阳奉阴违的弟子。就连我曾以为的最好的师姐也是因为我宗主女儿的身份接近我。她根本不喜欢我。只有我哥哥是真心对我好,不会看不起我的存在。” “虽然我嘲笑过你身份低微,但你也嘲笑过我的修炼速度。我们俩就当扯平了,不要为这些事劳心好不好?” 最后,她扭头这样问宗越。 宗越沉默好一会儿,“为什么要安慰我?” 谢昭:“……” 这要怎么回答,说自己就是突然想安慰一个张口闭口要杀自己逼自己发下心魔誓的女人,搞得好像自己是受`虐狂一样。 谢昭灵机一动,叉腰昂首挺胸道:“那术士不是让我多行善事吗?安慰你应该也算日行一善。” 看宗越不回答她,谢昭忽然觉得好尴尬,只能左看右看,没事找事指着一个正在吵闹的小童说:“那小童好吵,待会法船上天,他要是还这么吵,你就把他从法船上扔下去吧。” 那小童听到她的话,顿时两眼泪花鼓着腮帮回头瞪她,却不敢再哭闹,两行泪静悄悄地往下流,还不停地抽鼻子。 “……”宗越:“谢小姐,日行一善。” “好吧,那就不扔了。”谢昭悻悻道。 宗越低低道:“谢小姐,谢谢你。” 谢昭茫然地看向她,像是没想到宗越会道谢。 宗越用平淡的语气道:“原本打算利用完你就杀你,看在你刚才安慰我的份上,暂时不杀了。” 谢昭:“……暂时是什么意思?” 宗越笑了一下:“你要是以后惹我不高兴,还是得杀。” 谢昭:“……” 她到底多想不开,才安慰这个杀人狂魔。 等到了离扬刀山庄最近的广江城,谢昭已困顿得直点头。 宗越看她一眼,“今晚暂且休息一夜,明日再去扬刀山庄。” 谢昭只当她想休息,点点头。 等谢昭进了房间,宗越没有回头,淡淡道:“出来吧。道友跟了我们一路,不累吗?” 司空晗从黑暗中走出来,含笑朝宗越拱了拱手。 宗越冷漠地看着他。“你到底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 司空晗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在下说,在下对道友一见倾心,想和道友结秦晋之好,道友愿信吗?” 宗越抽出剑:“如果你能赢我,我倒是愿意试一试去相信。” 司空晗连忙摆手:“使不得。在下不过一介弱男子,不会是道友的对手。” 宗越一口气堵在胸口,顿时无语。 她听闻南疆修士虽修为不如其他四域,但诡计多端,手段莫测。见司空晗不像有敌意的样子,当下也收了剑,道:“在下对儿女情长没兴趣,司空道友若是想结秦晋之好,还是去找别人吧。” 司空晗上前一步,故作姿态道:“若是我偏偏对道友动了心呢?” 宗越弯着眉眼,散漫一笑道:“那我不介意司空道友将心挖出来给我看。毕竟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心挖出来,人岂不是死了。”司空晗摸了摸鼻子,“既然道友不愿与在下结秦晋之好,在下也不勉强。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 宗越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我今日跟在道友和那位小姐身后,听到你们说你们要去扬刀顾家。实不相瞒,在下也想进扬刀顾家,只是每次都被山庄的守卫拦在了庄外。” 宗越平静道:“我听说扬刀山庄在招仆役。” “在下身子弱,干不了那些。”司空晗道,“在下想求道友让那么小姐,将在下也一同当客人给带进去。” “那你可以直接求她。”宗越冷漠说。 司空晗手里的折扇不停地晃,“那不是……在下一眼就看出,二人中以道友说的话为准。只要道友同意,那位小姐一定也会同意;道友若是不同意,就算那位小姐同意也没用。” 他观察得的确细致。 “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实不相瞒,在下也会看相。”司空晗往宗越手里塞了一颗珠子,“我一看道友面容,就知道这次扬刀山庄之行,道友定会得偿所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宗越看着那颗珠子,“转灵珠?” 转灵珠是天阶的法宝,可以伪装成任何法宝的模样不被发现。 宗越微微笑了下,“你说动我了。” 等第二日谢昭一醒来,就发现同行的队伍中多了个司空晗。 “为什么要答应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一起我们走?” “谢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就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了?” “你都抹胭脂了还说不是!” “谢小姐,这你就不懂。这叫男为悦己者容。” “在场有人喜欢你吗……” “我啊,我喜欢我自己,就够了。” 宗越皱眉:“很烦,不要吵。” “哦。”两人异口同声,同时住口。 “表小姐。”扬刀山庄的守卫一看到谢昭,就认出他的身份,连忙将她迎了进去,“您怎么来了?” 谢昭一看就没少来顾家,像在自己家一样,语气寻常问道:“我哥哥呢?” “附近镇子有天级妖兽出没,夫人让表少爷和二少爷、还有那位蓬莱圣女、苍道友带着弟子一起去镇上除妖了。” 宗越一听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还没待她进庄,就有浑身是血弟子急匆匆跑来:“不好了,快上报夫人,二少爷和表少爷除妖过程中,遭遇妖兽潮。我们弟子死得死,伤得伤,二少爷和表少爷也被妖兽抓走了。” 宗越暗暗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发生这种事也在预料之中。 自从她遇到这位谢少宗主,就没见他不处于生命危险的状态中。 七星秘境是这样,雪山幻境也是这样,现在就连受伤出门探亲,也能遇妖兽群伏击。 她能说什么? 宗越淡定,谢昭却急了,下意识看宗越:“宗越,现在怎么办?” 宗越平静道:“我能怎么办?” 谢亦受伤被掳是好事。她从不做欠人恩情之事,谢亦在雪山幻境多此一举为她挡伤后,她想杀谢亦都不好下手。如今知道天灵石在谢亦体内,他为妖兽所杀,对她而言,是好事。 谢昭道:“你救了我哥哥两次。” 以至于现在听到扬刀山庄弟子说哥哥遭遇危险,她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宗越。 宗越:“……运气而已。” 事不过三,她对谢昭已别无所求,凭什么要为谢昭的话去救谢亦。 受伤弟子道:“就算现在去救也来不及了。抓走二少爷和表少爷的妖兽长了一双翅膀,又有天阶巅峰的实力。任那位蓬莱圣女和苍道友百计千谋都追不上。我现在只担心,我们扬刀山庄怕是连二少爷和表少爷的尸骨都追不回来,到时候该怎么跟庄主和玄天宗交代。” 宗越:“……” 宗越:“说吧,他们最后被抓走的镇子叫什么名字,位于何方?我去跟蓬莱仙子她们汇合。” 第24章 受伤弟子忙道:“叫杨家镇,位于西南方二百里处。” 谢昭惊喜道:“宗越,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闭嘴吧你。 宗越连忙御剑向杨家镇赶去。谢昭也想去,但她不过金丹,御剑不仅慢还不稳,只能垫着脚尖看宗越的背影。 司空晗含笑问道:“谢小姐想去看吗?在下可以捎谢小姐过去。” 谢昭连忙催促:“快去快去。” 谢昭原以为以司空晗这副施丹傅粉的模样,一定虚有其表,就算会御物飞行,也不过比自己稳一些。没想到他飞行的速度不比宗越慢。远远的,一直能看到宗越的影子。 谢昭惊讶道:“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司空晗苦笑道:“就当报答谢小姐带我入扬刀山庄之恩。” 谢昭:“我不用你谢,我是为宗越才答应你的。” 司空晗只得道:“那在下就当报答谢小姐和宗道友带我入扬刀山庄之恩。” 等宗越赶到杨家镇时,镇中已死伤一片。无数修为低微的修士抱着残臂断腿哀嚎。 苍尧原本在帮镇民治伤,看到宗越,连忙几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和谢小姐到扬刀山庄作客。听山庄弟子来报说,谢少宗主被抓走了?” 苍尧叹息一声,说:“是。我看那妖兽至少是天级巅峰,就算你过来也没用。扬刀山庄的庄主和庄主夫人呢?我不是让那人请他们俩过来。” 扬刀山庄的庄主顾绍昀和庄主夫人谢灵姝都是渡劫后期的高手。 宗越眉头微蹙,“我不知道。扬刀山庄弟子来报时我正在门口,就赶过来了。若你真让那弟子请了扬刀山庄庄主和庄主夫人,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过来。” 那可是渡劫后期的尊者,除非是在雪山幻境那类特殊场景,向来都是一步千里的。 没道理宗越都过来,他们还没到。 谢昭气喘吁吁赶过来,司空晗的长笛飞得极快,到杨家镇他却突然说他刹不住,害得谢昭只能先自己跳下长笛,跑过来。 “我好像听山庄的弟子和那弟子说,我姑父带着长老们去转生殿商议要事去了,我姑姑正好受伤在闭关,吩咐过谁都不准打扰。” 宗越有点不相信:“这么巧?” 苍尧点点头:“我们来之前,隐隐约约是有听二公子提过。” 宗越扫了周围一眼,抱有一丝幻想道:“琼华仙子呢?她去追少宗主和二公子了吗?” 苍尧摇摇头:“那妖兽眨眼就消失视野里,我们谁都追不上。琼华仙子应该是在前镇和绿漪一起帮镇民治伤。” 宗越:“……” 不怪谢昭比不放心我更不放心你们,发生这种事,你们至少把人尸首抢回来。 原来半个月前,他们刚到扬刀山庄,就听闻扬刀山庄附近的村镇有妖兽出没。扬刀山庄庄主顾绍昀为锻炼自己的儿子,就将这件事交给二儿子顾偃。谢亦和顾偃关系不错,自觉自己身上的伤也没大碍,就提议帮顾偃一起除妖。 “然后扬刀山庄庄主答应了?” “嗯。”苍尧应道。 谢亦去帮顾偃除妖,苍尧和琼华仙子自然也加入除妖队伍中。有他们三个大乘期修士的加入,一开始除妖进行得很顺利。 直到到这个杨家镇。 扬刀山庄的弟子其实早就将杨家镇出没的妖兽秉性查清楚,那是一只灰漆漆完全不像天阶妖兽的天级妖兽,比起妖兽,更像一只鸡。它早在一个月前就来到杨家镇。 和旁的妖兽毁坏房屋,吞食修士不同,这只鸡……这只妖兽只是每天偷偷地钻进镇民的院子里,和镇民豢养的妖兽抢食草吃。原本镇民发现不了,谁知道这只鸡……这只妖兽食量太大,每次都能把半个镇镇民放在食槽里的食草偷吃完。 镇民一看,食槽里的食草没了,自己家的牲畜怎么还饿着,怀疑是邻居家豢养的妖兽偷吃,一来二去就发现这只灰扑扑妖兽的踪迹,上报扬刀山庄。 “谢亦提议,既然这只天阶妖兽既然没伤人,不如放过它,只驱逐它离开杨家镇就好。原本二公子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临行前又变了卦,说就算我们把它赶走,它还能再回来,骚扰镇民。二公子说只有斩草除根,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这只妖兽实属罕见,说不定有灵丹圣药的药效。正巧他母亲受了伤,需要滋补。这里毕竟扬刀山庄的地界,谢亦闻言,就没再说什么。” “然后你们围剿的过程中,那妖兽就发生异变?”宗越问。 苍尧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因为镇民都证明它是无害的,所以这次除妖二公子也没带多少弟子。但在围剿的过程中,这只鸡突然变了。由一只灰扑扑的小母鸡变成了……” “嗯?” 苍尧接着说道:“变成了一只有青鹏大小的大灰鸟。” 鹏是传说中神兽,奇大无比。《庄子·逍遥游》里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说的正是它。 青鹏既然以鹏为命,虽不如传说里的神兽那般有垂云之翼,但也体型可居。 而现在,这只不知名的灰鸟居然有青鹏那般硕大? “不仅体型变了,连境界也骤然由天阶初级升至天阶巅峰,打得我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谢亦本就受伤,被它一击伤得更重。最后同二公子一起被那只鸟掳去。” “那二公子被掳走,算罪有应得。”宗越道,“它把谢亦也掳走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苍尧道。 宗越看了眼天际,确定扬刀山庄庄主和庄主夫人都不会来。如今想找到谢亦,只能靠她自己了。 “那鸟带着他们往哪个方向飞了。”宗越问。 苍尧指了个方向,“我看到的是那个方向。” 宗越抓住他话中漏洞:“你看到的?” 苍尧颔首:“是。我们每个人看到的鸟飞的方向都不相同。” 宗越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好在这时刹不住长笛的司空晗终于紧锣密鼓地赶过来。 他说道:“两位道友放心,我会卜筮,一定将谢少宗主和顾二少爷的下落推算出来。” 他一顿跳大神的操作,在苍尧和宗越怀疑的目光中,随意指了两个方向,“我看谢少宗主和顾二少爷就在那两个方位的其中之一。” 苍尧:“宗道友……” 宗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各自去他指的方向之一找找看。” 苍尧颔首。 “我也想……” 谢昭话未说全,就被司空晗拽回来,“你也想什么?姑奶奶,你又不会御剑,你过去只是给他们添乱。” 谢昭想想也是,“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宗越和苍尧点点头,各自选了个一个方向飞去。 “灰扑扑的大鸟,还是天阶巅峰?” 宗越踩在灵剑上,想半天也没想起前世有看过这类的妖兽。 “它宁愿跟牲畜抢草食也不愿吃人,或许不是妖兽,而是仙兽?” 妖兽是小、中千世界有修为的灵兽的统称。它们不分善恶,除非被修士驯服,否则骨子里渴求的只有食物和力量。而修士修炼,体内灵气汇聚,是最好的食物和提升境界的妙药。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多妖兽伤人食人的案件。 但和小、中千世界的妖兽不同,大千世界的灵兽是开过灵智。它们知善恶,晓好坏,灵兽在进阶甚至出生的时候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一旦破戒,几乎等同于前功尽弃,要重新修炼。 ——虽然对仙兽魔兽来说,他们的最低境界也是仙阶、魔界,比中千世界修为最高的妖兽境界还要高。 “可就算是仙兽,伤了这么多人,怕是也不得不堕落成魔兽。”宗越叹口气。“希望如此。” 若是真从仙兽堕落成魔兽,受世界法则,它在中千世界的境界应该也会下跌。 只要它境界下跌,宗越就有一战之力。 否则就算宗越身经百战,也不敢托大说自己单枪匹马能赢过天阶巅峰的灵兽。 一边思索一边俯瞰着云下山川的宗越忽然注意到一处异处。 “咦,那里。” 此时明明是上午,按理说树的影子应该是朝西的,那块山丘上的茶树的影子却是朝东的。 宗越飞了下去,发现果然是障眼法。 此处实际是一处山谷,不知那灵兽施了何等的障眼法,竟然将山谷遮掩成山丘的模样。 宗越落下的地方正好是溪水的下流。 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和幻香的茶树不同,真实的山谷里种满的是山茶。 漫山遍野的山茶,殷红得一簇簇火。 宗越垂眸扫了眼,很快就发现溪水旁灵草被啄食的痕迹。 虽然不知道那头灵兽为何是那副灰扑扑的模样。但若真是仙兽,应该是喜净住在溪水上游才对。 宗越顺着溪流往上走。 * 昏暗的山洞里,顾偃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睁开朦胧的双眼,对谢亦苦笑道:“谢亦,都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何必说这些。”谢亦脱下自己的外袍,用洞穴里滴下的水珠沾湿衣角,替顾偃将伤口附近的污痕擦拭干净。 顾偃气息渐弱道:“如果我听你的话,不对那妖兽赶尽杀绝,不第一个拔刀砍伤那妖兽,或许我们都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谢亦道:“其实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杀那只妖兽。之前除妖,也没见你赶尽杀绝。” 顾偃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我当时一心想着禽类妖兽大补,抓了它献给母亲,或许就对母亲的伤有好处。谢亦,你是知道的,我不是……” 谢亦忽然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别说话,有人来了。” 顾偃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气若游丝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来救我们。” 谢亦想了想,“说不定是姑母。”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一阵脚步声后,进来的居然是那只……“鸡”。 它已经恢复最初大小,看起来不过一尺高,柔弱无害的样子,歪着头用小眼睛看着谢亦和顾偃。 但经过刚才一战,谢亦和顾偃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们可是亲眼所见,眼前这头灰鸡突然变成原先的几百倍大,扑棱着肥美的翅膀,一口就啄伤一个修士,最后还把他们抓过来。 站在原地观察他们一会儿,那只鸡又啄起刚才放在地上的东西,一蹦一跳蹦到谢亦面前,然后往谢亦怀里放了一朵……花。 顾偃狐疑,怀疑眼前这只灵兽开了智,连说话都变得有力气:“它是在求偶吗?说起来,它看上去的确像一只老母鸡。” 那只“鸡”似乎听懂他在说什么,立刻蹦到顾偃面前,使劲地啄他的手背。 “嘶……” 谢亦却觉得不像,低头嗅了嗅那花,“应该不是。这好像……是用来治伤的草药。” 那只“鸡”傲娇地点点头。 “治伤?它给我们治什么伤?难道因为我们不让它去杨家镇偷食物,它就要把我们养肥再吃?”顾偃绝望地想。 那只“鸡”立马又啄了他几下。 “哎呀……” “你还是别胡说八道了。”谢亦算是看明白,这只妖兽是真的听得懂他们说什么,而且还和那些修士驯养的只能听得懂简单指令的妖兽不同。 他将那只“鸡”叼来的花揉碎,敷在顾偃的伤口上,“好些了吗?” 顾偃感受了下,点点头。 真别说,这花简直立竿见影,伤口的疼痛感少了很多。 “不过只是一朵有点少。”谢亦说。 他的腿在刚才的打动中摔折,虽然没流血,但丝毫动弹不得。 那“鸡”听懂了,歪了歪脑袋,又一蹦一跳蹦出去,像是去找“花”。 谢亦趁机扶住顾偃的胳膊,“你还能动吗?如果能动赶紧离开这个洞口,去找找看有没有出路。” 经过刚才“花”的治疗,顾偃伤口好多了,但他知道谢亦的腿在刚才的战斗中摔折了。而同样受伤的他,根本不可能背起谢亦。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一个人在这,总比两个人在这好。只要你找到人来救我,我就能活,否则我们俩说不定都得死在这。” 顾偃想想也有道理,“等我来救你。” 谢亦颔首,心里却清楚顾偃再快也不会比那只“鸡”快。 不过这样也好,那只鸡通人语,他留下来可以借机拖延时间。 果然不出他所料,顾偃蹒跚着走出没多久,洞口就再次传来脚步声。 谢亦打起精神,正准备应付发现顾偃不见暴跳如雷的“鸡”时,就听到宗越清越的声音。 “少宗主,你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他和找进来的宗越四目相对。 谢亦眼前一亮:“宗道友,真的是你?每次都是你。” 这几个月来,每次他遇到危险,来救他的似乎都是宗越。 宗越:“……” 你以为我很愿意吗? 第25章 洞内昏暗,只有从岩石缝隙透进来的光。 宗越往前走了几步。 她在溪流中游的时候就注意到那只“鸡”蹦蹦跳跳地跳上山丘,于是放心大胆地走过来。更是在接近洞口时,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我还以为少宗主受了极重的伤,早在洞外时我就闻到血腥味。” 地上一滴滴的血迹,更是加深了她的推测。 谢亦以为她在关心自己,受宠若惊:“那是顾偃流下的,不是我的。” “是吗?那就好。少宗主没事就好。” 谢亦听到宗越沉吟。不知为何,他竟在宗越的沉吟中听到一丝怅然。 但很快,宗越就像打起精神,微笑对他说道:“少宗主救了我一次,如今也该是我报恩的时候。” 报完恩,他们就算恩怨两消。 从今以后只剩下谢亦骗她天灵石之仇。 宗越上前,扶起谢亦,走出了山洞。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出山洞后没多久,那只“鸡”就追了过来。 宗越内心有几分烦躁,这是灵兽杀人的时候心慈手软,追人的时候倒眼疾手快。 “少宗主先藏在这,我将它引开。” 宗越将谢亦放于山谷的一块巨石后面,提剑朝那只“鸡”方向飞去。 “宗道友。” 谢亦想劝,但只能碍于腿伤眼睁睁看着宗越越走越远。 宗越也并无赢它的打算,只想将它引开,等苍尧发现不对来她这边将谢亦救走。 灰鸡发现了宗越,扑棱着翅膀向宗越咯咯咯地叫着。 宗越甩开一道剑气朝灰鸡挥去,随后向相反方向飞去。 果不其然,那只“鸡”被她吸引住仇恨,紧追不舍地跟在她后面,朝她飞过去。 谢亦他们被关的山洞虽说是上游,但还没到顶,等宗越继续往前飞,就被一道高达百丈的瀑布拦住了去路。 她转过身,那只“鸡”也追了过来。 天阶妖兽…… 宗越沉吟了下,握紧手中灵剑。 那只“鸡”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宗越,而是“咯咯咯”地叫起来。 宗越听了一瞬,怀疑自己听错,她明明是人,为何忽然听懂“鸡”说的话。 宗越犹豫了下,“你是说此地有传承?” 那只“鸡”:“咯咯咯。” 听清那只“鸡”说什么后,宗越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说你是守护传承的灵兽,答应过传承主人帮他挑选一个至纯至善的继承人。原本你是打算从那两个男子中挑一个,但他们跑了,你决定选我?” “鸡”:“咯咯咯!” 宗越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是在羞辱我吗?” “鸡”:“咯咯咯?” 话虽如此,但不仅不用打架,还能得到传承。宗越自然是愿意的。 她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玄级灵剑,问道:“旁的我倒不在意,有兵器吗?” “鸡”:“咯咯咯!” “有是有,但器身破损,坏了?”宗越沉吟了一下,“你带我去看看吧。” 灰鸡一头钻进瀑布后的岩洞里,宗越犹豫了下,也跟了进去。 岩洞黢黑,不知是地形还是前人设下禁制的原因,此地禁用法术,宗越一时只能凭着鸡叫声跟上它在这蜿蜒的山洞里摸行。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眼前才豁然开朗,有一线光从高达十丈的山洞顶端照了进来。 光束落下的地方,躺着一具沉睡的尸体。 是尸解仙。 修士渡劫飞升艰难,故修士中的道修一支研究出一种遗弃□□而登仙的飞升之法,谓之尸解仙。 此法虽比不得常规飞升之法,但到底比飞升不得好,故大受追捧。然而却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不小心秘法流失,失传至今。 连宗越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此地遇到尸解仙。 既然是尸解仙,那想来留下的武器定是不错。道修所常用的木剑、拂尘也适合她。 宗越上前,想找小灰鸡口中的那把起身破损的语气,但当目光落到那具尸解仙的脸上,却咦了一声。 她凑过去仔细端详,确定这具尸解仙和旁的尸解仙不同。 旁的尸解仙都是由凡人飞升仙界,留下尸体。而这具尸解仙倒像仙人落入凡尘,魂魄消散,留下遗体。 如此倒是更好。仙人留下的传承,总比凡人要丰厚得多。 宗越开始期待小灰鸡口中的那把破损的武器。 她跟在“鸡”后面,穿过尸首向藏在山洞深处的内室走去。 小灰“鸡”拦住她,“咯咯咯。” “你让我给他磕头?”宗越不假思索,“我不要。” 小灰“鸡”绿豆眼瞧着她,僵持了好一会儿,无奈地自己跑到那具尸首前给那人磕了两个响头。 一只“鸡”给人磕头…… 宗越看着那鸡脑袋艰难地往地上磕,甚至因为鸡身太原翻了两个踉跄,一时心情有些微妙。 这真的是天阶巅峰的灵兽吗? 磕完头,那尸解仙身下的棺柩忽然裂开,露出一本秘籍,小灰“鸡”心满意足地跳过去,将秘籍叼起来放进宗越手中。 宗越一时凝噎,“……谢谢你。” 小灰“鸡”用喙轻轻蹭了蹭宗越的手指尖。 宗越想起苍尧说眼前这只灵兽连家养妖兽的食草都抢,想来是饿极了。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灵石,递给它,“你吃这个吗?” 小灰“鸡”用嘴接过,一口吞下。 看它意犹未尽的样子,宗越又拿出一颗、两颗、三颗…… 直到将乾坤袋中的灵石全都喂给了它,它才堪堪吃饱的模样。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宗越听到它这样道谢。 “不用,我只是不想欠人情罢了。” 宗越瞥了眼秘籍的书名,“《道家仙法详注》,这种秘籍,在外面,一千灵石是买不到的。” “这内室就是仙法传承之地,但要先通过考验,才能见到那把传承武器?” 宗越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那道传承光柱里。 画面立即一转,面前是一片苍茫的草原。草原上是早期牧羊的人群,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与此同时,宗越手中出现一道粮食催生的法咒和将近一千千粒的稻米种子。 “这关考验的是让所有人牧羊人吃饱?” 宗越听着小灰鸡对于规则的阐述,沉思了一下,坐了下来。 小灰鸡侧着头看她,像是不懂她为什么不用法术催生粮食,这样不到一天,所有牧羊人都将吃饱。 宗越却只是闭目打坐。这传承之地的时间显然跟外面不一样,眼看日升月落,冬去春来,牧草凋零又丰盛,丰盛后又凋零。 不知道多少个岁月过去,等宗越再睁开眼时,草原上已建立起无数个营地,所有人安居乐业。 任务完成了。 小灰鸡不解地看着她,宗越解释道:“道家讲究‘无为而治’,而时代是发展的,人类向来最有韧性,只要任由他们发展,不加以破坏,终有一日,他们会实现自己的安生乐业。” 小灰鸡顿时对宗越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夸宗越厉害。 宗越:“……倒也不必。” 第二关第三关皆类似,只要不施加干预,很快就过关了。 只不过传承之地的牧民越来越多,而给予的稻谷越来越少。宗越也了解到这传承中给予的稻谷是不可再生的。如果一般修士只想着用稻谷喂饱牧民,到后面两关稻谷肯定是不够用的。 而稻谷耗尽之时,就是传承秘境结束的时候。 最后一关是个梦境,考验的是自我。 宗越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了梦境之中。 她猜到这个梦可能和她有关,而事实也不出她所料。 眼前是漫天的黑暗,耳边传来的是哭声。 她看见“她”抱着一个男人在哭,那男人的面容隐于黑暗中,宗越看不清他是谁。 她看见“她”抱着他啜泣道:“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男人嗓音虚弱,却还笑着安慰:“没有谁离不开谁的。” “她”说,“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选择报仇,或许……” “不!”男人语气坚定,“错的不是你,是他们。” 他们又低声呢喃几句,宗越听不真切,到最后,男人塞了一块玉石到她手里,“我总是教你要善良,但我想,是我错了。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什么都好……” 画面一转,“她”为寻求秘宝潜入北域,却遭围堵冰域,醒来身旁一团篝火,旁边是在秘境中和她针锋相对的毁容女子。 “她”瑟瑟发抖,抬眸问毁容女子,“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冷笑,“还用问吗?这世道女修艰难,我想救便救了,轮得到你管?” 最后她为救“她”而死,看“她”泪水涟涟,撇过头,眸光冰冷,“哭什么,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日后看到和我性别相同的女子,放他们一马就是,就当报答我。我不需要你觉得欠我恩情。” 画面又一转,伺候她的侍女温柔地摸着“她”头发,“我不恨姑娘护不了我,我只恨他们心狠手辣,姑娘却一心想着堂堂正正胜过他们。于姑娘而言,正大光明就那么重要。姑娘,明明有更好的武器……” 梦境的最后,是足以让神灵陨落的冥界断崖。 “她”拽着那人的手,想将他拉上来,他却眉眼冷淡地看她,“你连对我都狠不下心来,还想赢过我的那些兄弟,完成你的夙愿吗?不妨告诉你,我若回去,必定禀明父神,你的阴谋和野望。” “她”一愣,从没想过那人那么骄傲,连让“她”救都不屑。 “她”怔怔地松开手。 …… 【如果重新来过,你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脑海中乍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拿我取乐吗?”宗越没忍住仰头笑道,“从头到尾,我有的选择吗?” 黑暗中乍然亮起一道绚烂的白光,一柄破碎的长剑缓缓从半空中落下。 “很好。”宗越握紧剑柄,“你泼灭我回小千世界后被唤醒的为数不多的良知。反正世道已经如此黑暗,就算我机关算尽又如何?” 她自己选的路,她自己走下去。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要完成她此生剩下的、唯一的梦。 【作话】 卡文了,加上明天要上夹子,就更这么点吧。 虽然已经预感到这本夹子后排,不涨收藏,但还是按流程推销我的旧文《穿成虐文女主替身后》和《以剑宗白月光证道后》。如果能顺便给我预收《穿成大佬们的前白月光》点个收藏就更好了。不过那本没写完的不要点,我还没想好怎么填坑。 感谢评论,评论继续发红包。自从入V后可以发红包求评论我快乐好多。 下面是完结文《穿成虐文女主替身后》文案: 一朝穿书,沈晚穿成一本仙侠虐文女主的替身, 男主男配深爱着女主,却偏要宠沈晚爱沈晚灵丹法宝尽塞给沈晚。 天道的偏爱,大佬的垂怜,同门的热情,女主得不到的东西沈晚都有。 每每被男主男配拉着到女主面前秀恩爱,看着女主满眼通红的可怜模样, 沈晚总是莫名地苦恼,若是有朝一日女主黑化砍死自己怎么办? 这一天终于来了,眼看着女主激活上古血脉,以杀证道,境界连窜三个等级,杀气腾腾地朝自己走过来。 沈晚瑟瑟发抖地问天道: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天道:有。 然后沈晚发现,去特么的女主,这是我还没修仙前私定终身的未婚夫。 * 为了活命,谢晗不得不伪装性别在玄天宗苟且偷生。 冷眼看着师尊师兄视他如草芥,同时又爱他如命。 回玄天宗的第一天,他就听闻洛华尊者找了个跟他伪装相貌极似的女子当替身,不由连连冷笑。 替身来玄阳殿的那刻,他本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看过去,却倏然愣住。 原来这位替身不是别人,正是他谢晗……心爱之人。 眼看着师尊师兄为了刺激自己把沈晚往自己身边推, 谢晗不由敛眸玩味地笑: 还真是多谢师尊师兄照顾。 第26章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伴随着她心潮澎湃,剑身上开始散发极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整个洞穴开始坍塌,巨石不停地向下滚落。 “咯咯咯!” 快跑! 宗越往上看了眼,一把捞过“鸡”,走回外室,持剑从外室顶端的洞口飞身而出。 随着她的逃离,脚下的洞穴开始彻底坍塌,滚落的石头将传承地的上下入口都堵住。 宗越沉思片刻,这才有时间看自己手里的剑。 这是一把平平无奇、剑身有豁口的长剑,和“鸡”说的一样,因为剑身破损,这把剑看起来“坏”了。但宗越稍稍查探,就发现这把剑剑身乃是用连仙界都罕见宝萤石矿炼制而成,只是因为缺少剑灵才变成如今模样。剑身虽破损,但等其拥有剑灵后,丝毫不影响其锋利程度。 剑灵…… 宗越瞥了眼自己右手食指指尖,眸光稍稍低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重生后,她这一路走来,似乎有太多机缘巧合。 先是于小千世界得到天灵石的消失;后于雪山幻境得到仙器器灵;如今又于这处传承之地得到缺失剑灵的仙剑。 宗越不是多疑的性子,但这一路的巧合难免令她多思。 “算了。不管这是天道的垂怜,还是设下的陷阱,我都全盘接受。” 不管有没有路,她都要走出一条路;不管是不是阴谋,她不可能放弃这把她不可或缺的武器。 她指尖一点,从雪山幻境得来的黑剑灵便如流水般流入这把平平无奇的长剑体内。 想起当日雪山幻境,黑剑灵找上叶桁,却懂得隐藏自己,宗越心思一动。 随着她的幻象,手中长剑的外形竟变得和腰间那把玄级灵剑一模一样,就连仙阶法宝的气息和境界也被掩盖。 宗越心满意足,解开那把玄级的灵剑,放置进乾坤袋中。 与此同时,神界巍峨的大理石宫殿,高大俊美的男人正伫立在窗前,注视着宫殿怒放的蔷薇。他身穿用无数金线绣制的白色长袍,苍青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俊美的面庞捎带冷峻,予人冷漠矜持的印象。 流水般的清冷从他眼中漫出来,他眉间轻轻皱起,低喃道:“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有神来报:“殿下。” 他微微回神,听清楚后,回道:“告诉父神,我马上过去。” * “什么,苍尧和宗越都去找少宗主了?”琼华仙子闻言,呵斥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叫我?” 谢昭看不惯她对自己姑父家的侍从指手画脚,趾高气昂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什么重要的人吗?还是你以为自己很厉害?” 琼华仙子微微朝谢昭偏了偏头,自从七星秘境后,这位谢小姐对她态度是越来越不客气。 琼华也懒得再讨好她,声音冷下来,“谢小姐,再怎么说,我也是蓬莱的圣女。” 谢昭也不跟她客气,“百无一用,蓬莱圣女。” 绿漪拉住琼华,道:“圣女,算了,我们还是也去找少宗主。” “她去也就算了,你去干甚么?”谢昭看不怪琼华,连带她的这个侍女也看不惯,“你连元婴都没有,上次的雪山幻境之行都不让你跟着,现在她要去找我哥哥,你还想着跟上去?怎么,想像上次七星秘境中一样,连累我哥哥?” “谢小姐……”绿漪咬了下唇,显得委屈。 就在这时,司空晗走了过来,微微含笑道:“我看谢小姐说的也不无道理,琼华仙子,你若是想去找少宗主,还是赶紧去吧。” 他给琼华指明了宗越和苍尧去的方向,琼华犹豫了下,朝宗越的方向飞去。 司空晗笑,恭敬地对谢昭道:“谢小姐,现在你哥哥和二公子都不在,现在整个杨家镇扬刀山庄的队伍还等着你主持大局。” 谢昭哪里领过队伍,闻言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我主持就我主持。” 她四下瞧瞧,看不远处有一群人挤着,“我去前面看看。” 她一走,绿漪也要退下,却被司空晗拉住手腕扯到无人的土房后。 “我的少奶奶,你好好的少主不当,跑到这来当什么侍女。” 绿漪推开他的手,脸上的怯弱和柔顺一瞬间变得凌厉,不服气道:“长老们不是说我这个少主之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让我让位给弟弟吗?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才是血月教最适合的下一任教主。” “你和他们计较什么。”司空晗好言相劝,“我们血月教扎根南疆近百年,教内南疆、中洲修士早已五五平分。就算那些长老固执已见,还守着百年前的规矩,教主和普通教众可都是认可你的。你何必跑出来证明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跑,可让我天南海北一顿好找。” 绿漪背过身,“我不管,我偏要证明我的能力。” 司空晗看出她不听劝,只能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家这位少主聪明睿智是有的,只是年纪少,意气用事,还不到老谋深算的地步。 他道:“好吧,那我的好少主,你告诉我,你潜伏在那位蓬莱圣女身边这么久,有何发现啊?” 绿漪勾了勾指,“你过来。” 司空晗将耳朵凑过去。 绿漪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位蓬莱圣女,是假的。” “假的?”司空晗诧异挑眉。 “嗯。”绿漪重重点头,撇了撇嘴,“我到她身边后没多久就发现了。” 司空晗惊诧道:“既然是假的,你还留在她身边干什么?” “我们教在蓬莱的细作不是查探到这次蓬莱的圣女来中洲是有要务在身吗?虽然不知道真的在哪,但这个假冒的,却被玄天宗的人和扬刀山庄的人认定是蓬莱的圣女,对她三浴三熏,恭迎尊崇。就算找不到真圣女,查不到蓬莱仙宗有何计划。我也可以暂且留在她身边,打探玄天宗和扬刀山庄的内情,为来日我血月教入侵中洲做准备。” 司空晗见她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也不好打消她积极性,只能道:“那少主你可千万要小心,别暴露身份。” 绿漪狡黠一笑,“放心吧,这个假圣女,蠢得很。我是不会败露的。” 顿了顿,她说道:“说起来,我有件事要嘱咐你。” “悉听尊便。”司空晗弯下腰。 绿漪道:“你去帮我查查那个叫宗越的女子。我们血月教是以月光为修炼基法,上次我注意到,那个宗越也是。” 司空晗:“好。” 司空晗:“说起来,这次我就是跟着那位宗道友来的扬刀山庄。” “哦?”绿漪转眸看她,“可有所发现?” 司空晗弯着眉眼道:“少主是知道的,我生来双眼看到的东西就比别人,旁人看不穿他人境界我却是可以的。我听那些侍从都仙子仙子的叫她,想来她至少有大乘期的实力。但我这双眼,看到的她却只有化神期境界。而且,她身上好像还缠着一股看不见的气,将她和这个世界割裂开。” “会不会是你看错?”绿漪道,“左护法,不是我怀疑你。只是,不管是在七星秘境里亲眼所见,还是听那位冒牌圣女转述雪山幻境中的所见所闻,这位宗越女子展露的修为都远在大乘期上。” “我应该不会看错。”司空晗也是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这双眼,顿了顿,缓缓道,“不管看没看错,都证明少主所说极是。这位叫宗越的仙子不简单,我会吩咐教内人对她彻查。” “嗯。”绿漪颔首,吩咐道,“若是有情况,你就来告知我。我先回去了。” 司空晗含笑应道:“好。” * 扬刀山庄。 “找到了吗?”一个山庄弟子问道。 另一个山庄弟子摇摇头,“夫人不在。一个时辰前夫人还在这闭关,现在却不见了。” 第一个山庄弟子叹息道:“那现在怎么办?等庄主回来,我们怎么跟他交代二少爷和表少爷的事。” “大少爷那找了吗?”侍卫首领急匆匆赶过来,问道。 两个弟子的眼睛瞬间亮了。 与此同时,扬刀山庄后山。 顾倦轻抿了下勺,咽下汤药,抬起眸温和说道:“母亲,这种事让下人来就好,您不必亲劳。” 短短的说话一小会儿,他就猛咳了好几声。 谢灵姝放下汤药,替他抚背顺气道:“你身子这般虚弱,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放心?” “可我听小桃说,母亲月前受伤了。伤得重吗?”顾倦抬起眸,关切问道。 “不碍事。”谢灵姝道,看了眼四周,叹息道:“都怪为娘当年怀着你还下山除妖,要不然也不会连累你从娘胎出来就先天不足,不得不寄居这后山法阵中养伤。” 法阵特殊,容不得修炼之人入内,就连她也只能每月来见一两次。 “儿子不碍事。”顾倦道,“儿子知道母亲当年是为我扬刀山庄境内修士除害,知道母亲自天阶巅峰妖兽下守候了万千修士的性命,儿子为母亲骄傲。儿子这副虚弱的身骨,是母亲的勋章。儿子就算死,也不后悔。” 谢灵姝勉强淡淡一笑,“说什么丧气话。” 就在她准备再次喂药时,院外传来喧闹声。 谢灵姝皱眉,“小桃,我不是吩咐过,不让人来后山打扰。” 小桃急急忙忙跑进来,“夫人,是山庄的守卫。他们说……二少爷和表少爷遇危险了,等着您去救。” “他们两个大乘期,还带着一群弟子,能遇什么危险?” 谢灵姝刚重重放下药碗,顾倦就推着她的手道:“母亲还是快去看看弟弟和表弟吧。” 谢灵姝噤声不语,半晌才站起身,“我去去就回。” * 琼华顺着司空晗所指方向找去,好半天都没看见宗越的身影。 “那人是不是在骗我,还是,宗越已经找到谢亦回去了?” 她左顾右盼,忽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眼前一亮,御着绸带飞到山间,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到一排血滴流下的印记。 “找到了。” 她顺着血液的痕迹找去,很快就找到虚弱苍白扶着树干在喘息的顾偃。 “二公子。”琼华上前扶住他,将他晃清醒,“少宗主呢?” “谢亦,谢亦他在……”顾偃苍白着唇,话未说完就昏过去了。 琼华傻眼,不停地晃着顾偃,“二公子,少宗主在哪,你倒是说清楚啊。”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顾偃,想就将他扔在这荒郊野岭去找谢亦,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将他扶起,“二公子,我带你回去。” * 苍尧好不容易顺着宗越从传音符给过来的提示找到谢亦,却被他叫去救宗越。 苍尧犹豫一会,还是决定听他的话去找宗越。 没想到半路上竟和宗越碰上。 宗越差点被他撞上置换长剑、跟妖兽签订契约,内心一惊,抢先道:“苍道友,少宗主还受着伤,你就把他扔在荒郊野岭不管?你不怕野兽把他拖走?” 苍尧还想解释,宗越道:“别解释了,我是为了引开妖兽,难道你也是?” 苍尧沉默。 宗越不动声色将刚换完外形的长剑背手放在身后,“我们还是尽快回去找少宗主。” 苍尧默默跟在她身后,好一会儿,问:“宗道友今日心情不好吗?” “嗯?”宗越微微侧眸,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苍尧凝视宗越侧脸,道:“总感觉宗道友和来找谢亦前变了不少。” 宗越还没自恋到以为他是在暗恋关心自己。 宗越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微笑问道:“那苍道友倒说说看,我哪里变了?” 苍尧移开目光,不动声色说:“谢亦不是宗道友是去引开那头鸟型妖兽,那妖兽呢?” “谁知道,或许在跟我的途中跟丢了。” 苍尧试探道:“我倒听说,这种境界突然突飞猛进的妖兽可以是守护修士传承的灵兽。”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宗越蓦地微微一笑,“所以之前杨家镇,苍道友是故意不救少宗主,想看着他被妖兽抓到哪,然后去找这其中的传承吗?” 苍尧没想到他只不过是试探下宗越就让宗越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有与没有,只有苍道友你自己清楚。”宗越讨厌别人试探自己,于是故意说道。 苍尧默默无语。 自从认识以来,他好像一直说不过这位宗道友。 好不容易赶到放置谢亦的巨石旁,看着空空如也的草地,宗越面色一变:“少宗主呢?” 苍尧也是一愣,猜测道:“会不会是扬刀山庄的弟子过来,将他接回去了?” 宗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苍道友,你猜若你是少宗主,扬刀山庄的弟子过来,你是留在这等我们还是跟他们先回去?” 苍尧脸火辣辣地疼。 “少宗主和你这种人做朋友,还真是倒霉。” 宗越都不禁有些怜爱谢亦。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阵法献祭的时候让谢亦先上,谢亦被妖兽抓走的时候他直接看不清放心不去追,谢亦受伤尚不能动劝他去找别人时还真被他抛下看他去找别人。 就这样,苍尧还敢表现得他是谢亦最好的朋友,他喜欢谢亦? 朋友和喜欢就这么不值钱? 宗越觉得她和谢昭的主人奴隶情都比苍尧对谢亦的友情真。 “你现在说我,也改变不了谢亦不见的局面。”想来想去,苍尧只能这般说。 宗越嘲讽道:“是改变不了,但至少,我心情舒畅了。” 她转过身,冷声道:“我去找谢少宗主了,苍道友还是别跟着我,我怕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妖兽想伤少宗主,苍道友反而将它放跑。” 苍尧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看宗越离开。 其实一开始看到谢亦不见,宗越是很担心。但很快,她就平静下来。 因为和她签订契约被她收入仙府的小灰鸡告诉她,谢亦是被这山间的妖兽叼走了。 “咯咯咯,咯咯咯……” ——我认识那只狐狸,它总喜欢叼长得好看的修士回去和它颠鸾倒凤,它家就在半山腰。 宗越提剑朝小灰鸡指的方向赶去。“说起来,你的名字叫什么,我总不能小灰鸡小灰鸡地叫你。” “咯咯咯。” ——我叫青凤。 “你是凤凰?” “咯咯咯?” ——不像吗? “差的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多。” 宗越没忍住,笑了下。 等到了那妖狐所在的洞口,她收敛笑容。 “青凤,你说我该直接杀了他,还是再等等。” 青凤不懂,只能歪着小脑袋。“咯咯咯?” 为什么要再等等,你要给他和狐妖配种吗?人妖生下的小狐狸好像也不是很厉害,长得还很丑。 宗越没忍住,又笑了下。 第27章 但没笑一会,她就收敛笑容,躲在山洞旁的树木后,用隐身符藏住自己。 一个遮住头脸的黑衣女子匆匆向山洞走去。 她是谁,是和山洞里的妖狐认识,还是来找谢亦的。 宗越跟了上去。 那女子修为道行显然比宗越想象的要高,宗越不过稍稍上前一步,她就注意到这边,目光刀了过来。 随后,长剑一挥,凌厉的剑气朝宗越刺过来。 宗越偏身一躲,只听“哐”的一声,刚才她所处的合抱粗的巨木竟被劈成两截,应声而倒。她的隐身符也被破开。 那女子提剑,就朝宗越刺来。 看来是躲不过了。宗越拔出剑,全力相博。 两剑相击,剑锋相撞,宗越手中的仙剑竟被那女子压下了半招,直逼咽喉。 那女子唯一没被围住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诧异。 看来宗越接住她的剑,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人实力,深不可测。 只不过一招,宗越已断定自己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宗越左手一个剑诀,往方才被劈成两半的巨木残桩上一站,“我和道友不过萍水相逢,两人无冤无仇,何必刀剑相向?” 黑衣女子也意识到宗越虽修为境界不如她,但短时间内想赢宗越没那么轻松。 她手中剑指了个方向,示意宗越离开。 宗越将长剑还回剑鞘,微笑着后退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就在她退出黑衣女子三十步之际,她右手一抬,一道金色箭光从她袖中飞出,直接射`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反应极快,但还是被擦伤右肩。 “金乌宝箭?”她的嗓音沙哑破碎,显然也用法术做了遮掩。 宗越抖了抖长剑,剑光霍霍,微笑道:“我也不想和道友对上,只是这洞中之人,对在下而言,实属重要。在下不敢轻易离开,怕道友伤了他一两根毫毛。” “找死。”那人嚯嚯笑了声,提剑就朝宗越飞来,显然打算再麻烦也先解决宗越。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双剑互博之际,不远处的小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人看了眼宗越,一掌将她拍开,几乎是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视野里。 与此同时,扬刀山庄庄主夫人谢灵姝终于赶到杨家镇,问道:“二少爷和表少爷呢?” 杨家镇的扬刀山庄弟子道:“已经派人去找了。表少爷带来的那个道友给我们传来消息,说他找到表少爷的踪迹。二少爷还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谢灵姝冷冷道。 * 宗越收起剑,苍尧就带着一群人马赶了过来,跟宗越解释道:“我在山上碰到他们。正巧扬刀山庄有追踪妖兽的法宝,就跟着妖气赶了过来。” 宗越将剑系回腰间,垂眸淡淡道:“少宗主应该就在洞内。” 苍尧注意到她身后到底的参天大树,疑惑道:“这是?” 宗越微笑:“有人想刺杀少宗主,我挡住了她,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苍尧摇摇头,带扬刀山庄的弟子们进入洞内将谢亦搀扶出来。 谢亦外袍已被那妖狐用爪子刨得七七八八,好在内袍还穿得整整齐齐。 不知是不是被妖狐轻薄的原因,他面色有几分薄红。 宗越看了眼他,就失望地收回目光,打个招呼,先回杨家镇了。 这次机会错失,不知道下次又要到什么时候。 回去的路上竟然意外碰到琼华,宗越看她抱着个陌生男子坐在长绫上,看到那人的穿着打扮和扬刀山庄的弟子相似,却豪华富贵不少,猜到那人大概就是扬刀山庄的二公子顾偃。 她被丛林里陌生的黑衣女子打了一掌,正心情不好,于是故意嘲讽道:“怎么?琼华仙子这是换目标了?由想嫁进谢家变想成为扬刀山庄的媳妇了?居然舍下少宗主带二公子回去。” 琼华被她气得两眼发红,“你——” 宗越仗着她长绫上带着人,跟不上自己,微微一笑,就扬长而去。 顾偃正巧这时醒来,倚着琼华的肩膀,虚弱问道:“仙子,那人是谁?” 琼华赌气道:“一个惹人厌恶的坏女人罢了。” 顾偃从喉咙里笑了几声,声音很轻地说道:“我也觉得。她居然那般对仙子说话,的确惹人厌烦。我以后见到她,一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琼华听他这么说,“我和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说可以,顾偃凭什么这么说? 还看都不看一眼。等顾偃看清宗越长相,说不定眼睛都黏到宗越身上。 顾偃低声笑笑,眼睛越闭越紧,“因为……因为仙子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仙子。” 说完,竟然又昏了过去。 琼华看着他昏睡的脸,没忍住推了推他,“等等,不对,你是不是至少该把少宗主的下落告诉我……” 不要每次都找不到重点说。 还是你受伤伤得连少宗主都忘了? 琼华盯着他的睡颜半晌,没忍住想:这是亲表兄弟吧? 这次杨家镇一战,虽死伤不少,但好在扬刀山庄二少爷和玄天宗少宗主都抢救回来。 有扬刀山庄庄主夫人谢灵姝坐镇,很快杨家镇就从一片混乱中恢复成井然有序的模样。 “哎呦,哎呦……” 宗越穿过断壁残垣的坍塌房屋,随手扶起一个镇民替他输入灵力。 这种修为境界都低的修士身上的伤再好治不过,哪怕不会医修,只要高阶修士替他输入灵力就能治好。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那境界不到金丹的镇民对宗越感激涕零,“要不是仙子,我这条胳膊就废了。” 宗越微微颔首,继而替第二个镇民输入灵力。 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些法力低微的修士还不如不活着。 不是被高阶的修士剥削,就是被凶残的妖兽欺压,他们的天赋注定他们已经后代不会有大的成就。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悬挂于腰间的剑亮了亮,宗越定了定神,从乾坤袋中取出符纸来,往每张符纸内注入灵力,随后,指尖微抬,法诀一掐,所有符纸都飞向镇中各处的镇民。 “没想到你也有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琼华仙子送回顾二少爷,款款走过来,对宗越嘲讽道,“我还以为永远不会有迷茫怅然的时候。怎么,看着这群身份低微的镇民,想想你散修的身份,和他们共情了?” 宗越笑了笑,淡淡转眸道:“圣女,我一介散修,天南海北走惯了,不修言行很正常。怎么,难道你们蓬莱仙宗也不修言行吗?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琼华仙子被她一句话堵得差点气没上来,“你平时对我说话要多难听就多难听,现在还说我?” 宗越轻啧一声,叹气道:“我这不是解释过吗?我不过区区一介散修,你和我可不一样,你是圣女。行为举止,要慎言慎行。” 琼华死死盯住宗越:“你的意思是,你气我可以,我气你就不行了?” 宗越微微一笑,“没错,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琼华看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应该地位低的尊敬地位高的吗?什么时候变成地位低的可以随意讽刺位高权重者,权重还不能还嘴?” 绿漪赶到时,她还在生得直跺脚。 “圣女。”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绿漪,你说你见过她那种人吗?” “圣女,别生气了,不跟她一般计较。二少爷醒过来了,说他想见你。” “见我?”琼华仙子狐疑,随后断然道,“我没时间见他,我得去看看少宗主那边怎么样了。” 扬刀山庄的客房里。 谢亦看着窗外,对苍尧说:“她那时说,我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还说,不会让那个女子伤我一根寒毛。她大概以为我在洞内没听到,但那女子一来,那妖狐就吓退到洞里,我躺在那,听得一清二楚。” 苍尧内心苦涩,但还是勉强自己微笑,问道:“那你看清那个想伤害你的人是谁吗?” 谢亦摇摇头,“我躺在那,看不清。她的声音也遮掩过,听不出是谁。” “或许等你伤好后,我们可以去问宗道友。她和那人交手过,说不定有发现线索。”苍尧说道。 谢亦颔首,认同苍尧的说法。 琼华走了进来,关切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谢亦道:“少宗主,你没事吧?” “无碍。”谢亦摇摇头。 琼华仙子自然地坐到他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丹药,“我这里有蓬莱仙宗的疗伤圣药,希望少宗主早日痊愈。” “那就多谢琼华仙子了。”谢亦没有拒绝。 人也看了,安慰的话也说了,琼华仙子和谢亦面对面,一时无话可说。 琼华自己也不通,她本就和谢亦平淡的关系,怎么连着三次危机后,就越走越远了。 她这样真的还能嫁给谢亦吗? 琼华病急乱投医,竟拉了拉谢亦的被褥,“我替少宗主把被子盖上吧。” “不用了。” 冗长的沉默,谢亦问:“琼华仙子,宗道友呢?她救了我,怎么没过来?” 这话问琼华琼华哪里知道。 倒是绿漪答道:“我们来的时候,庄主夫人似乎派人去请宗道友了,她应该是准备感谢宗道友救了少宗主的恩情吧。” “原来是这样。”谢亦朝绿漪笑了笑,“谢谢你,绿漪姑娘。” 绿漪楞了下,也笑了笑,垂下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琼华仙子看看谢亦,看看绿漪,疑心病犯了,“既然少宗主生病不舒服,我们改日再来吧。” 她拉着绿漪,急匆匆离开。 苍尧看着她的背影道:“琼华仙子还真是关心你。” “她不是关心我。”谢亦蹙眉道。他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总觉得琼华仙子像对我有所图,但又无所图的样子。” “这还真复杂。” “可能是师门交予她的任务吧。”谢亦微微叹气,目视窗外定定道,“就像我父亲,一直希望我和琼华仙子培养感情,二人联姻,让玄天宗得以和蓬莱仙宗共同抵抗血月教。” “那你愿意吗?”苍尧问。 谢亦淡笑:“我自然是不愿的。” * “庄主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想赶我走?” 宗越也没想到扬刀山庄庄主夫人谢灵姝将她请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让她早日离开扬刀山庄。 “我知道你是谢亦和谢昭的贵客,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谢灵姝语气缓缓,却毫不留情面道,“只是我玄天宗注定要和蓬莱仙宗联姻,我不希望你的出现,破坏我们两宗的感情。” “我对少庄主并无他意。”宗越笑道。 谢灵姝几步上前,眸光犀利:“我知道你对他并无他意,但他呢?” 宗越沉默。 谢灵姝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感情的事,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就分得清。只要你在谢亦身边一日,他和蓬莱圣女之间就必不可能产生感情。哥哥之所以把谢亦送到我这边,也是存有让他俩培养感情的意思。谁知道……” “谁知道我追过来了是不是?”宗越微笑。 谢灵姝没说话,但面上的表情显然是默认。 “谢宗主和庄主夫人一定是以为我对谢少宗主不死心。既不喜欢他,又想钓着他。”宗越扬唇一笑道,“那我只能说,谢宗主和庄主夫人想错了。我这次来,其实不是为谢少宗主。” “嗯?”谢灵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宗越坦然,落落大方道:“实不相瞒,庄主夫人,在下这次,是为你的二儿子而来。二十年前,在下偶尔来中洲和西域交界处,却遭妖熊袭击。是二公子救了我。从那日起,我就对二公子一见倾心。我原本不知二公子姓甚名谁,直到在玄天宗,听谢小姐讲起她的二表哥。才知道,原来那日救我的是扬刀山庄二公子顾偃。” 不顾谢灵姝震惊的表情,宗越拱了拱手,继续掷地有声说道:“我知道在下不过区区散修,配不上二公子。在下愿意嫁给二公子做妾。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二公子!” …… “什么?那个救了谢表弟的宗道友要嫁给我为妾?”顾偃刚醒来,就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差点一口药汤喷出去,“二十年前我救过她,她对我一见倾心?” 顾偃绞尽脑汁,隐隐约约有想起他二十年前似乎真于西域和中洲的交界处救过一名女修。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收她为妾啊。我们中洲又不像北域,向来是一夫一妻。我要是娶了她,以后还怎么找道侣?” 但凡有骨气的女修,都不会嫁给别人当妾;但凡身家清白的男修,都不会娶个妾室回家。 “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母亲也不可能答应。” …… 半炷香前,面对谢灵姝的拒绝,宗越微微一笑。 “为了玄天宗和蓬莱仙宗的两派情谊,庄主夫人可以不顾我对少宗主和谢小姐的救命之恩赶我走。现在,同样为玄天宗和蓬莱仙宗的两派情谊,庄主夫人都不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娶我为妾吗?” “比起离开,我嫁给二公子,难道不是更能让少宗主死心吗?” 第28章 “母亲不会答应什么?”宗越款款踏进屋内,微笑说。 顾偃先是惊为天人,很快就醒悟过来:“你就是那位宗道友?” 相貌气质确实略高于蓬莱圣女,但一身洗的发白的简单衣裳,根本比不上蓬莱圣女。 宗越步入床前,自然地端起药碗,垂下眸,眼睫轻轻一颤,“二公子称呼我阿越就行。” 顾偃倒是想叫,但他不敢。 “你我无亲无故,称呼阿越似乎不妥……”顾偃还想说下去,就被宗越打断。 “怎么算无亲无故?”宗越轻轻吹了下汤匙,微笑道,“庄主夫人答应了。” 顾偃震怒:“母亲怎么会答应?” 这中洲十派,哪一派的宗主门主会迎娶小妾,甚至连续弦都不会有。母亲这样做,置他颜面于何地? 宗越看穿他的茫然,淡淡一笑,“为了中洲的和平,为了玄天宗和蓬莱仙宗两派的情谊,庄主夫人牺牲二公子一人有何不可?二公子也不必烦忧,至少我是真心喜欢二公子,日后等二公子找到心仪的道侣,也定会不恼不怒。” “我若娶了你,还怎么找道侣?”顾偃心乱如麻,眼看宗越又将汤匙递到他唇边,他直接一把掀翻,任滚烫的汤药洒在宗越身上。 “我要去找母亲争论。”顾偃不顾侍从的阻拦,穿着内袍就朝谢灵姝所在的议事堂奔去。 “二少爷。”侍女犹豫了下,向宗越躬身一礼就追顾偃而去。 “还不如一个侍丛知礼数。”宗越淡淡将洒在裙上的汤药拂去,凝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 “扬刀顾家。你说怎么这么巧,原本打算取了玄天谢家的天灵石再过来。如今看到,倒可以先将扬刀顾家的天灵石找来。” 既然已经知道天灵石在谢亦体内,早取晚取都是取,但这扬刀顾家的可不一样。 过了这个村,还哪来这个店。 想起在议事堂时,谢灵姝接过侍从端上来的茶水时,右手微微一滞,再联系到她只不过犹豫不到一瞬就答应自己的请求,宗越指尖拂了拂衣袖,“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趁着夜色弥漫,宗越换了身衣裳。 既然玄天宗将天灵石放在藏宝阁深处,顾家作为谢家的姻亲,想开也差不多。 她刚接近扬刀山庄的藏宝楼,就听一声呵斥,“谁在那里?” “是你。”谢亦见她一身黑衣打扮,想起白日在山洞中隐隐约约看到的那块黑色衣角,“白日里想杀我的那人?” 宗越微微一笑,嗓音嘶哑,“少宗主猜的没错。白日是少宗主命好,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不待谢亦反应,如燕跃鹄踊,消失在黑夜中。 “来人!”谢亦身受重伤,追赶不急,只能唤人。只是等山庄弟子赶来时,那黑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见。任何法术都追踪不到她的踪迹。 “原本只打算去藏宝楼一探究竟,没想到倒有意外收获。”宗越掩上门,凝着屋内昏暗的烛光想。 既然谢亦能把她当成今日的那个黑衣女子,那她为何不能将那黑衣女子冒充到底。 这样就算她在顾家期间,杀了谢亦,这口黑锅,也有人背。 “若是没猜错,今日山洞前那位黑衣女子真是这扬刀山庄的庄主谢灵姝。她连天阶巅峰妖兽都斩除过,普通妖兽更是无数,身上的杀气于无形中凝结。普通人察觉不到,妖兽却感受破深。所以那山洞中的妖狐才会光闻到她的气息就吓得退避三舍。” 如果是谢灵姝动手,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发生意外时,扬刀山庄的庄主和所有长老都恰好外出,而庄主夫人也正巧在打坐疗伤。就算山庄弟子找到她,她也是姗姗来迟。为的就是谢亦、顾偃身处险境时,无人去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宗越将青凤放出,果然从它那得知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人找上它,还被它骤然升阶打伤的消息。 杀亲子害亲侄,这个庄主夫人倒是有意思,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这一切,会不会于宗越有益。 不管怎样,在宗越得到天灵石之前,这顾家她是待定了。 宗越吹灭灯烛,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中打坐。 * 扬刀山庄议事堂。 “母亲!”顾偃再次声嘶力竭的哀叫。 “反正这事我已经答应下来,你若不想娶她,就想办法自己把她赶出去。”谢灵姝冷冷看他,“再说我看这个宗越,出类拔萃,别说嫁你为妾,就算当你道侣也绰绰有余。” “可儿子不喜欢她!”顾偃据理力争。 谢灵姝冷淡转身,“你是世家子弟,谈何喜欢?你以为,我和你父亲就是互相喜欢的吗?” 顾偃沉下声,好一会儿,“说到底,我们中洲不就是想和蓬莱仙宗联姻吗?谢表弟可以,儿子也可以。儿子……喜欢琼华仙子。”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吗?”谢灵姝道,“更何况,你舅舅的意思是,和蓬莱仙子结亲的,只能是你表弟。” “为什么,我也是他侄子,我也会像谢亦表弟一样孝敬他。” 谢灵姝冷冰冰地笑了下,声音很轻,“要怪就怪你不姓谢吧。” 顾偃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骤然痛楚起来,但很快就垂下脸,“儿子知道了。只要儿子将宗道友赶出顾家,母亲就不会再逼着儿子和宗道友结亲是不是?” 谢灵姝别过脸,“我也只是听你舅舅的,将宗越和谢亦隔开罢了。无论你是纳了她,还是赶走她,只要完成你舅舅的嘱托,就可以。” “儿子明白了。” 看着他恭敬退下的背影,谢灵姝眸光沉了沉。她拉开右肩的衣裳,看着肩膀那处无法愈合的金乌宝箭伤口,冷笑了下。 “不管你猜没猜到那人是我,如今我都要赶你走。” 等出了扬刀山庄的地界,一个散修的消失,就显得无关紧要,不足为奇了。 * 白日,练武场。 湛蓝的天空下,顾偃指着练武场的弟子对宗越道:“这扬山刀法是我们每个扬刀山庄弟子都需掌握的。你既想嫁我为妾,自然也需掌握。旁的弟子领悟不过半月时间,你既是大乘期修士,修炼时间自然要缩短,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宗越随手掂起放在一旁的大刀,“这倒是没问题,二公子将口诀说予我听吧。” 顾偃板着脸,指着不远处坚硬的乌黑色石头道::“我扬刀山庄口诀概不外传。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等你什么时候能灵力不外漏而一刀将那旁的试刀石劈出一道裂缝,就算你练成。不怪我不提醒你,就算你动用灵力也没用,那试刀石天生就能吸取它接触到的灵力。” 宗越听他提起既要自己学会扬山刀法,又不传授自己口诀,笑了笑,“二公子这是既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啊。” 顾偃面不改色,“你既想进我扬刀顾家,自然要守我扬刀顾家的规矩。” “二公子在开玩笑吗?那试刀石我劈了十年,都没劈开过裂缝。” “还有什么时候有弟子半个月领悟扬山刀法了,光拿起这刀都耗费了我一月有余。” 扬刀山庄的刀都是特制的,没把都重达百斤以上。初入门的弟子都是拿木刀练习,等到筑基以后,才有资格来练武场提起这精钢玄铁炼制的宝刀。 “三天,这怎么可能做到。” 围观的弟子们呢喃道。 “看来二公子这是认定我做不到?”宗越轻轻用手腕转了转那刀,将那重达二百斤的宝刀舞得虎虎生威。“不用三天,二公子看好了。” 她凌空一跃,长刀挥下,在顾偃和所有练武场弟子惊诧的眼光中,将那试刀石一劈为二。 “如何?”宗越将长刀插入身下的泥土中,淡淡问道。 “你你你……你是不是作弊了?”一个站得最近的扬刀山庄弟子没忍住,指着宗越问道。 “你们山庄的试刀石,难道我还能做手脚?”宗越微微一笑。“刀这种兵器,向来是一寸长一寸强。而我一进练武场,就注意到,你们扬刀山庄的刀,不止在长,还在于重。 “这试刀石既然能吸取接触到的灵力,那就将灵力全集中于刀背,增加刀背上的重量,自然能在这试刀石上劈开裂痕。只是我第一次用刀不熟练,竟直接将这试刀石劈开,实在惭愧。”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好!”一道洪亮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扬刀山庄庄主顾绍昀大步迈了进来,“旁人劈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才懂的道理,道友竟一眼看穿。不知道友师承何处?” “父亲/庄主。”顾偃和在场弟子连忙行礼。 宗越淡淡一笑,拱手一礼道:“在下不过区区散修,算不上有师承。” “散修?”顾绍昀上下打量宗越,赞不绝口道,“散修都有如此天赋,若是幼时能有好的师承,想来今日早已名扬中洲。” 宗越含笑:“顾庄主谬赞了。” 顾绍昀扶起她,示意她不必行礼,见她在这练武场,又提到试这试刀石,关切问道:“道友今日来,可否是与我扬刀山庄探讨武学?” 宗越摇头,轻声道:“我此次来,是想嫁于二公子为妾。方才是二公子对我的考验。” “胡闹!”顾绍昀呵斥顾偃道,“我不过离家一日,你居然想娶妾室?” 顾偃委屈:“这是母亲给我定下的。” 听到是谢灵姝定下的,顾绍昀面色一变,却没再说什么。 他上下打量宗越,叹声道:“以道友的容貌天资,就算嫁于普通宗门当个宗主夫人都不为过,何苦嫁于我小儿为妾?” 宗越平静道:“在下自知扬刀山庄家大业大,而在下不过卑微之身,又不得二公子欢喜,能嫁于二公子为妾,已是极好。” 顾绍昀见她说话不畏不亢,进退有度,又不好高骛远,贪得无厌,于是心中愈发满意。 他心思一动,问道:“那不知道友是想嫁给我这个小儿子,还是想嫁进我们顾家呢?” 宗越一愣,怀疑这位顾庄主是不是见色起意,想从顾偃手中抢过她。 反正她也只是想留在顾家而已。 宗越垂眸,答道:“原先是只想着嫁给二公子的。今日见庄主不似旁人对我们散修有偏见,而是句句溢美之词,称赞有加。在下不禁想,只要留在顾家,也是好的。” “好好好。”顾绍昀抚着胡须,很是满意道,“如此甚好。” 顾偃愣住,犹豫问道:“父亲你看上宗道友了?” “看上了看上了。”顾绍昀道。 这是一下妾室变小妈? 虽然不用被逼着娶宗越,但顾偃还是无法欢喜,“可母亲那边……” 都老夫老妻,父亲突然娶个妾室,岂不是打母亲的脸。 “你母亲那边我去说。”顾绍昀道,“你大哥已有六十岁,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啊?” 原来不是妾室变小妈,而是妾室变大嫂吗? * “什么?你想让倦儿娶她?”谢灵姝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我不答应。” “夫人啊。”顾绍昀连忙上前安抚她,耐心劝道,“我们儿子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一般人家,哪舍得把女儿嫁给他。” “那也不能随意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这你就不懂了。”顾绍昀道,“我可是听说了,这女子不是旁人,而是谢亦和谢昭的几次救命恩人。她既然能救谢亦、谢昭,说明她是个有善心有实力的好姑娘。更何况,今日在练武场,我看她对我们山庄的刀法颇有见解,是练我们山庄刀法的好苗子。” “好苗子又如何?你要真看重她,可以破例收她为弟子,何至于要将她嫁给倦儿?” “我这不是想,她天赋过人,想来将来生下的孩子天赋也必定惊人。也好继承我们扬刀山庄刀法和传承。” 谢灵姝心间一颤,“你的意思是,是想将扬刀山庄留给倦儿的孩子?” 顾绍昀迷茫,“倦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扬刀山庄不留给他的孩子能留给谁?” 因为顾倦先天体弱,练不得正统的扬刀山庄刀法,所以顾绍昀早想好要等他身体好些给他娶亲,将扬刀山庄传给他的孩子。 “那顾偃呢?你不是一直让他领队在扬刀山庄境内除妖树立威名,难道不是……”想将扬刀山庄传给他吗? “偃儿是挺好。可他不是我们的儿子,我为什么要将扬刀山庄传给他?”顾绍昀越说越迷糊,“再说他父亲当年在我会下,也是领队除妖,如今这职责传给他,不是正好。” “我还以为……”谢灵姝眸光复杂地注视顾绍昀。 “以为什么?”顾绍昀迷茫一阵,恍然大悟道,“夫人,你不会以为偃儿是我和芙蕖的孩子吧?” 谢灵姝缓步道:“当年你心悦芙蕖,若不是顾谢两家早年指腹为婚,你也不会娶我。” “那不是年少不懂事,情窦初开,误将好感当喜欢。后来我一见夫人,就一见钟情,才知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谢灵姝娇躯一震,“你为何现在才说,你知不知道,我、我差点……”做了错事。 她的孩子生来就有先天之病,只能寄养在后山,不见天日不见人。丈夫和别人生的孩子却活蹦乱跳,还寄养在自己名下。眼看他健康长大,丈夫为他造势,打算将山庄传给他。她争强好胜一辈子,怎能不怨? 顾绍昀还以为她指的是她差点一辈子误会下去,说道:“自从少寒和芙蕖身亡,我将偃儿抱回来后,夫人一直待他极好。虽然山庄内流言蜚语传个不停,但我以为夫人是知晓相信我的。” 毕竟谁会对情敌的孩子那么好。 谢灵姝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棒槌。 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澄清,光想着清者自清。 她身为玄天谢家的女儿,怎能吃醋,怎能苛待庶子? “非要让倦儿娶那位宗道友吗?”谢灵姝还是忌惮昨日和宗越交手一事,怕宗越察觉不对。 到时候,她谋害顾偃,伤害谢亦一事就会被揭露。 “夫人有更好的选择吗?”顾绍昀问。 他背手叹息道:“我倒是想和夫人的娘家再次联姻。只是倦儿身体弱,昭儿看起来也不像聪明的样子。我怕他们生下的孩子……” 谢灵姝懂他的言外之意,“不管是天资样貌还是聪慧,除了出生,这位宗道友的确是顶尖且最好的人选。哪怕我们出了意外,提前仙去。她一个人,也完全能守住扬刀顾家。” 或许她真没发现自己是谁,或许自己也真能将顾家和倦儿交给她。 可当日她和自己交手,说谢亦是于她而言很重要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灵姝不禁当年,她生下顾倦后没多久,为改变顾倦先天体弱的病体,就回谢家祈求哥哥借她天灵石救顾倦,却被哥哥断然拒绝,说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听闻哥哥和嫂嫂为救刚出生儿子,将天灵石给用了。 那时她是真恨啊。 这恨意延绵至今,在听闻谢亦受伤后,她更是动了送庶子和侄子一起去死,然后用侄子体内的天灵石救儿子的念头。 好在她的计划失败了。 这次的计划她实施得极为隐秘,除了山洞和宗越交手那次几乎没有漏洞。 只要没被宗越发现她的身份,她就仍是那个端庄典雅,一心为民的扬刀山庄夫人。 至于倦儿…… 谢灵姝微微叹口气,或许这就是倦儿的命吧。 那位宗道友清淡孤绝,姿态极妍,想来倦儿会喜欢的。 【作话】 顾绍昀:看上了看上了。 顾偃:爹,你看上啥,看上宗道友了啊? 顾绍昀:看上她当我儿媳妇。 顾偃:…… 顾偃:爹,咱下次说话别喘气哈。 评论发红包,24h内 第29章 “嫁给顾家大公子为妻,日后还可随意改嫁。若不改嫁,就可作为大公子的道侣接手扬刀山庄。” 宗越听完侍从传来顾家的开出的条件,冷笑一声,“这扬刀顾家还真是大方。” 若她真是散修,此番也不是为天灵石而来,或许会真心动。 但她不是,她心里想求想要的只有天灵石。 “换个人也好。那顾偃一心向着琼华仙子,行为举止都十足讨厌,和他相处难免生厌。现在换个病秧子,倒好应付得多。”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要嫁的是顾家的大儿子,扬刀山庄上下对她态度恭敬许多,就连她原本暂居的偏远客房,也换到钟灵毓秀灵气最充足的大院子里。 “这里原本是用来准备做大公子的院子的,但因为大公子一直居于后山,这处就空下来。庄主和庄主夫人说,反正宗仙子日后和大公子也是要结为道侣的,不如将此地暂时让给宗仙子住。” 宗越颔首,“替我谢过庄主和庄主夫人。” 侍女含羞一笑,“夫人说,只要日后仙子待大公子好就行。这是夫人为仙子准备的衣裳,事出紧急,都是去管事堂和附近城镇买的成衣。夫人说,择日等宗仙子有时间,再约最好的绣娘上门为仙子量体裁衣。” 宗越瞥了眼由多达二十来名侍女捧着的华服彩衣,那衣衫光看布料就知价值不菲,更别提后面还跟着提着十大箱胭脂水粉和首饰的弟子们。 宗越再次颔首,“谢过庄主和庄主夫人了。” 等他们走后,宗越步入屋内,发现屋内的家具内饰果不其然也是用最好、最聚集灵气的。 谢昭找了过来,看着摆满院的布料首饰和这满堂的富贵家具,吃醋道:“姑母对我也没这么好过。” 她张开手,夸张道:“姑母怕是将这方圆百里适合你的衣衫全搜罗过来。他们来山庄送衣服首饰的时候,连琼华仙子都看得眼红了,我不骗你。” 见宗越不理她,她又自言自语道:“早知道有这么多绫罗绸缎,当年我父亲提起让我嫁给表哥时,我就该答应。反正他看起来也活不长的样子,日后我还可以再嫁。” “你表哥是什么样的人?”见扬刀山庄如此大方重视,宗越也不禁对那个传闻里的大公子好奇起来。 “就一个病秧子呗,性格倒挺好,脸长得也不错。”谢昭说,“他不能出门,我们也鲜少被允许去后山,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倒是我哥哥见得多,毕竟我哥哥比我虚长几岁,自然来扬刀山庄的次数也多。” 宗越颔首。 谢昭见她没兴趣搭理自己的样子,就自己去翻院中的那些绫罗衣衫,看看这也喜欢,看看那也喜欢,每一件都比宗越身上的旧衣要精致得很。 她选了件最喜欢的,捧在胸口,“反正等你嫁给我大表哥,我们也算姑嫂了。不如你把这件送我呗。” 宗越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谢小姐,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嫁给你表哥。你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 谢昭这才想起宗越其实出身小千世界,面色一白,“完了,我姑姑若是知道你是小千世界的修士,一定不会允许你嫁给的大表哥的。” 姑姑一定是以为宗越天赋惊人,还修炼到大乘期,身份再怎么低微也是中千世界的修士。若是让她知道宗越不过小千世界修士,一定会阻拦宗越嫁给大表哥。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隐瞒这事。”谢昭握拳,言之凿凿发誓道。 宗越顿时无语,“谢小姐,就算你不想替我隐瞒,你说得出去吗?” 谢昭面色变了变。 仗着心魔誓的约束,宗越站起身来,拿过她怀中抱着的衣裳,扔回去。 “我志不在嫁给你大表哥,所以你也别动这些东西。” 谢昭呆愣愣地看她。 每次她想和宗越当朋友时,宗越都无情地提起心魔誓,打破她的幻想。 “有什么了不起。”谢昭走出院子,悻悻说道。 * 宗越原以为答应嫁给顾家大公子后,就可以留在扬刀山庄探查天灵石的下落。 没想到—— “让我每日去后山和大公子培养感情?”宗越瞥了眼后山方向,保持微笑,问道。 “是。”侍女颔首,“夫人说,大公子毕竟不是她养的阿猫阿狗,她还是希望仙子能和大少爷在结为道侣前,先培养感情。” 见宗越听完她说的话后,一言不发,侍女忐忑道:“仙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宗越保持微笑,“其实我也对我未来的夫婿十分好奇。能与大公子培养感情,是我的荣幸。” 侍女说:“大公子身子弱,其实并不能让修士时常接近,因为修士身上的灵气运转会影响法阵的效果,对大公子造成损害。” “没关系。”宗越道,“我封了周身灵气再过去。” 侍女抬眸,愣了愣。 …… “她真这么说?”谢灵姝问道。 封住周身灵气于修士有碍,封一天,可能等于十天的修为百练了。越是频繁,对修士的修为妨碍越是大。连她也不是次次去都封住灵气。 侍女颔首:“是。在我解释夫人庄主是打算让穿特制的法衣见她,可能除了眼睛什么都不漏出,宗仙子还是坚持如此。她说她不想大少爷因她受丝毫损伤。” “她倒是有心了。”谢灵姝沉吟道。 顾绍昀虚虚地拢住她的肩,说道:“夫人,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宗道友就是善心。有她嫁给我们倦儿,是我们的倦儿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 谢灵姝向来冷漠的脸色缓了缓,“既然如此,等她和倦儿成了婚,就将藏宝楼的钥匙传给她吧。反正,那钥匙也是传给历任庄主夫人的。我交给她,就当认可她这个儿媳。” 顾绍昀欣慰道:“夫人,能看你们婆媳和睦,真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现在就指望倦儿,也能喜欢我们亲自挑选的这位儿媳。” 谢灵姝平静道:“倦儿向来听话,见的外人又少,他会喜欢的。” 宗越听侍女传回来的消息,差点笑出声。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原本还打算用杨家镇一事威胁庄主夫人,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 她笑盈盈地跟在侍女身后,准备去后山见那位大公子,却被人拦住。 谢亦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挺拔的背影如松柏。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比前几日要疲惫。 他微微颔首,“宗道友。” 宗越也颔首:“少宗主。” 他看向侍女,问道:“能否去前面的那棵柳树下等一会,我有些话想跟宗道友说。” 侍女又犹豫又纠结,最终还是同意这位表少爷的请求。 “宗道友……”谢亦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开口这般艰难,“我听说,你答应姑父姑母要嫁给顾倦了。” 宗越淡笑:“扬刀山庄位列十大门派,于修真界名声赫赫,享一州供奉。能嫁进扬刀山庄,嫁给顾大公子,是我的荣幸。” “但是,宗道友……”谢亦声调艰难,“我玄天宗也位于十大门派中,还是门派之首,我身为……” “顾庄主和顾庄主夫人很满意我。我还没嫁进顾家,绫罗绸缎和最大的院子就为我准备好了。少宗主能让谢宗主这般待我吗?”宗越打断他的话。 谢亦沉默。 “早在来扬刀山庄前,我就听闻过谢宗主意欲让少宗主和琼华仙子联姻的消息。来扬刀山庄后,更是在庄主夫人那得到肯定。旁的弟子都知晓的事,我不相信少宗主不知道。”宗越淡淡看谢亦,“连自己姻缘都主宰不了的人,是没资格跟我说后面的话。” 谢亦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我是真心喜欢宗道友,我愿意跟我父亲争取,我只想和宗道友一生一世一双……” “嘘。”宗越指尖放在唇前,示意谢亦噤声,“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事,少宗主还是不要说出来惹人发笑得好。若今日我当不成这扬刀山庄大公子夫人,少宗主能保证我来日必定当上玄天宗少宗主夫人吗?” 谢亦再次陷入沉默。 宗越拢了拢自己用一根木簪束起来的长发,淡淡道:“少宗主,我这人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刚才那种话,以后还是别提了。” 她看都没看谢亦一眼,就朝等在杨柳树下的侍女走去。 谢亦竟一时心痛如绞。 不知过了多久,苍尧站到他身旁。 谢亦垂下眼睫,道:“她说的没错。我什么保证都给不了,的确不该肖想她能多看我一眼。更何况……” 他的妹妹朋友陷害过宗道友,他不英雄救美也就罢了,还一直被宗道友救,难怪宗道友看不上他。 苍尧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安慰道:“谢亦,你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你很好,好到相处久了,会渐渐忽略你俊美的相貌,不俗的家世,惊为天人的天赋…… 你就像一百年、一千年都伫立在原地的石雕,多看你一眼你不会有变化,少看你一眼你也不会逃跑。不管对你做任何有损你利益、对你不好的事,你都不会生气、不会愤怒、更不会追究。你就像一个没有性格、没有锋芒的人,你或许会被习惯,但注定不会被别人感情强烈地喜欢着。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或许这就是所有围绕在你身旁的人对你的看法,包括……我。 而另一边,跟在宗越身后的侍女也好奇问道:“仙子,谢少宗主找你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问我有关修行上的事。” 侍女欲言又止,“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宗越淡淡看她。 侍女道:“他们都传,你救过少宗主数次,少宗主喜欢你。” “没有的事。”宗越淡淡道,“若是救人一命就被人喜欢,那这世上最受欢迎的修士岂不是转生殿的青莲大师。那他要讨多少道侣,转生八殿装得下吗?” 青莲大师慈悲为怀,的确救过不好认,但他却是和尚,不能找道侣。 别说转生八殿,一殿都不能装。 侍女嘿嘿直笑。 “少宗主为人正直,心思纯善,为人处世有原则,是我最佩服的那种人。” 只不过正好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这种人,注定要吃亏,活不长久。” 不提环绕在他周围的魑魅魍魉。光说她,在知道少宗主没有骗她后,还是想杀了谢亦取他体内的天灵石。 “或许,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她才没有关于少宗主前世记忆,因为早在她来中千世界前,少宗主就已被人害死。 侍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到了后山大公子所在的院子,侍女停下脚步,“仙子,我就不进去了。” 除了在后山照顾大公子侍女,整个扬刀山庄的其他侍女,都是身负修为的。 她进去,于大公子身体有碍。 宗越颔首。 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个能让先天体弱病秧子活六十年之久的法阵,没有人跟着更好。 她缓步踏进院,院内种满月季,显然是被人精心收拾过,连剪过的花茎还新鲜地冒着汁水。 宗越注意道这月季下的土壤有被岩石镶嵌的痕迹,看来这就是后山法阵了,只不过被月季和别的花草遮住,一时竟然看不出这法阵的奥妙。 正垂眸深思着,院内的门被“吱”一声推开。 一羸弱白衣青年走了出来,他漆黑眼眸漂亮得惊人,唇色却很苍白,他抿抿唇,有些忐忑地问:“你就是宗……宗……” 他不知是紧张还是忘了宗越的名字。 “宗越。”宗越淡淡道,眸光却被他挂在腰间的玉石所吸引。 【作话】 评论发红包,24h 顺便解释下,每块天灵石用处不同,只有谢家那块可以救人哈 第30章 那块玉石,也曾属于过她。 她记得她握着那块玉石,日日把玩,最后林泽看厌烦了。 “你还是忘不了那人是不是?” 他冷笑,“是啊,他是帮你的大英雄,而我只不过作恶多端、罄竹难书的小人罢了。” 他掐着宗越的脖子,逼宗越喝下一碗汤药。虽然宗越少咽了些许记下林泽对她的所作所为。但从那以后,有关那块玉石和玉石主人的记忆逐渐模糊。 她只记得那人死前,曾拉着她的手,喃喃道,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宗越收回目光,抬起眼眸,看向眼前这位白衣男子,“大公子的腰饰还真特别。” 她这话不过泛泛地一说,顾倦却脸红了,连白皙如玉的耳垂都被染红。 “这是我幼时母亲求来的,说是能庇佑我平安。”他连忙解下腰饰递给宗越,“仙子若是喜欢,就收下吧。” 宗越没有拒绝,把玩片刻,确定和前世自己记忆里的那块玉石极为相似后递回道:“看这样式是转生殿的东西,大公子不必赠我,日后我去转生殿再求一块就好。” 顾倦摆手,“求不到了。母亲说,这是独一无二的。” 他抬眸看了眼宗越,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有些害羞说:“你就收下吧。反正……以后我的东西都会是你的。” 宗越微微一笑,没有拒绝,和顾倦在庭院的石凳坐下,闲聊起来。 她前世虽深入简出,但在那之前也有不少见识,更何况后来又入了仙界、神界,见多识广,此时和这个常居于后山的顾家大少爷抵掌而谈不要太容易。 到最后,她离开时,顾倦恋恋不舍的目光还流连在她身上。 “明日你还来吗?” 垂下眸,道:“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聊这么久。” 宗越故作怔愣地站在院门口,随后语气坚定道:“当然。大少爷,以后我都会陪你。” 顾倦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心里满是说不清酸和甜。他抿抿唇,“好。” 宗越转过身,脸上的温和和坚定瞬间消失殆尽。 她瞥了眼挂在腰间的玉饰,心中满是疑惑,难道前世她忘记的人就是顾家大公子? 她来中千世界后,顾倦也机缘巧合养好伤,他们相逢,顾倦保护了失去师门和金丹的她,又于一次战斗中死去。 宗越深思。但将印象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代入顾倦后总是有隐隐约约的违和感。 当她独自走到山下时,看着园林里栽种的垂柳。蓦地,她想起一个人。 谢亦。 他是顾倦的表亲,也不是不可能得到顾倦的随身玉饰。那临终前的嘱托,的确像他会说出的话。而且,自己脑海里,也没有丝毫关于他的回忆。 或许,那个被她记住过又忘掉的人不是顾倦而是谢亦。 “不管是谁,既然被忘记了,就不该再被记起。”宗越喃喃道。 她心里清楚,如果那人是顾倦的话,她不介意记起那段回忆,不管是对顾倦是恩情还是感情,她都想方设法回报回去。 可偏偏是谢亦。 谢亦体内有她想要的天灵石,知晓谢亦是前世那人只会阻碍她今生的计划和进程。 宗越犹豫片刻,解下腰间的玉饰,扔进湖里。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她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人上前,跳进湖里,将那块玉饰捞起来。 * “你说她将这块佩饰丢进顾家的湖里?” 绿漪上下打量这块从佩饰上解下的玉石,“看这形制,是转生殿的东西。她将转生殿求来的护身符扔进顾家的湖里干什么?”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毕竟属下开的是天眼,不是心眼。”司空晗摇着扇子,“说起来,少主,属下来时,怎么听你跟那位冒牌圣女保证对谢少宗主别无他心。你不会真对那位少宗主有别的心思?” “玩玩嘛。”绿漪毫不在乎地背过身说,“我看那位少宗主身为一派的继承人,却没学会上位者该有的强悍手腕和杀伐果断。为人处世幼稚到可笑,总是不分场合地发善心。我对他挺感兴趣,准备等我血月教入侵中洲之后,将这位少宗主强掳来当我的男宠。到时候看这位少宗主发现自己曾经救过的一个婢女成了他的妻主,是何表情。” 司空晗也听她说过当日七星秘境谢亦以自己换她一事,闻言不禁微微一笑,“少主看不起谢少宗主,是因为当日就算他不换下少主,少主也有办法逃脱。但少主想过没有,若少主真的是一个不过金丹的婢女,当日少宗主救少主的举动,在少主看来又算什么。” 绿漪不禁想了一下,若她真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婢女,在被主人推出当祭品时,谢亦主动站出换下她,她会是何心情。 是激动,是感触,是谢谢到感激涕零,还是会和现在面上感动内心嘲笑不同,是真正的心动…… 绿漪清了清嗓,“可我毕竟不是手无寸铁的婢女。” 司空晗道:“我也没说少主是,我只是觉得,有时候或许可以换位思考。比起和小人虚与委蛇,谢少宗主这种君子烂好人更让我愿意交往。” 绿漪指控道:“左护法你竟然帮他说话。你这样的行径,不符合我们魔教做派!” “好好好。”司空晗无奈笑道,“少主教训得是。那我们不如说正事?我这次派人去查,发现这位宗仙子虽自称是从西域来的散修,但去西域的弟子都说,没听有人提起过,西域有这号人物。七十年大乘,还是散修,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但从未有人听说过,也是奇怪。 “另外,我的手下还查到,六十年前,大约也是你们被七星秘境困住的那段时日,七星秘境发生紊乱,竟将一个元婴修士甩到小千世界去。他的同门都以为他死了,直到他突破元婴到化神,重新飞升到中千世界,和同门师兄弟相认,才知道他身上竟有如此奇遇。” “你的意思……是怀疑那位宗仙子是小千世界的人?”绿漪狐疑道。 “小千世界的人哪有这般修为和见识。”司空晗道,“少主,我在想,那七星秘境竟然能将修士甩到小千世界,是否也能将修士甩到大千世界去。这也符合当日为她看命的术士说她看似身份卑贱实则暗藏玄机。” “若她真是大千世界的人,那岂不是不是大乘期仙子而是真仙女。”绿漪叹为观止。 整个修真界往上三千年,才出了一个飞升上界的修士。而现在,他们身边就有一个下界来的仙子。 “是仙子是魔头还难说。反正少主知道这人不简单,不要去招惹她就是。” “这是自然。” 绿漪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不服气。 她倒要看看,被中千世界修士推崇的上界修士和她这个血月教少主比起来,到底谁的心智计谋更胜一筹。 宗越若真是仙子魔头,只能说明她命好,一出生就出生在上界。不像她,她的少主之位可是靠自己从无数重男轻女的长老们的反对中争取来的。 * 绿漪不知道是,就在她秘密接见司空晗的时候,她所侍奉的琼华仙子也在被人秘密接见。 伴随着“啪”的一声巴掌声,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响起: “没用的东西,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琼华仙子跪地求饶:“教主饶命,只是那玄天宗少主对弟子当真……当真无半点心思。” 弘盛教主冷哼道:“你素来就不思进取,在教中时就是武学、修为垫底的存在。要不是看你和那位蓬莱圣女体质相同,皆为阴圣琉璃体,你以为这次冒充蓬莱圣女的计划会轮到你?” 琼华仙子磕头:“弟子自知资质愚钝,能被教主选中,是弟子的荣幸。望教主再宽恕弟子一段时日。” “哼哼。”弘盛教主冷笑,“本尊耗尽心思将你修为提升至大乘,可不是让你跪着求本尊宽恕你一段时日的。马上又是一月一度你姐姐血毒发作之日。你说这次,我是帮你姐姐解毒还是不帮。” 琼华仙子连连磕头,直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才停歇,“求教主帮我姐姐。这血毒一次不解,我姐姐都全身溃烂,瘙痛难忍啊。” 只有到下次血毒再发作,喂以解药,才会缓解。 “可你这样,让本尊如何下决心耗费修为帮你姐姐解毒?” 琼华仙子犹豫片刻,语气坚定道:“还请教主再相信我一次,弟子一定在下次血毒发作之日前,博得少宗主的青睐。” “这还差不多,记得你说的话。”弘盛教主施施然看她一眼,分`身化身黑羽消失在琼华面前。 琼华仙子没起身,垂着脑袋跪在地上,直到他离开许久,才揉着酸痛的膝盖爬起来。 不管用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要完成教主的吩咐,否则姐姐…… 想起那个自幼照顾自己的女人,琼华仙子眸光变得愈发坚定。 * 宗越要嫁给顾倦。要说整个扬刀山庄最高兴的莫过于顾偃。 他养好伤,来找琼华仙子,就发现琼华仙子额头似乎伤到了。 “仙子,你这怎么了?” 琼华仙子轻轻避开,“不碍事,有劳二公子费心了。” 自从那日在杨家镇外的丛林里她将顾偃扶回来后,顾偃就对她过分热情,让她不堪其扰。 顾偃傻愣愣直笑,随后道:“仙子,你知道吗?宗仙子要嫁给我哥哥了。” 琼华也听过扬刀山庄大公子的事,闻言蹙眉:“她怎么会嫁给你哥哥。以她的相貌天资……”找个品性正常相貌顺眼的少宗主少门主结为道侣不是很轻松的事吗? 至少,玄天宗少宗主就对她有意…… “你是不知道,她一开始开口就说要嫁给我为妾,吓得我差点跪下来求我母亲拒绝。”顾偃想证明自己也是有吸引力的。 “她说要嫁你为妾?”琼华不相信的眸光在顾偃身上上下打量。 顾偃挺起胸膛,“可不是,她说二十年前我于中洲西域边界救了她,她对我一见倾心。我想了又想,二十年前,我的确在中洲西域边界救了个红衣小姑娘。” 琼华想起二十年的事,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原来是你……” 绝情宗的弟子都是入世完成任务,二十年前,她来前往西域除蛇妖取蛇胆,归来的路上为人持刀所救。 顾偃疑惑:“仙子?” 顾偃只当是宗越跟琼华提起过有人救过宗越,却没说清楚那人是谁。 琼华定定神,“没什么。” 望向顾偃的目光却不禁放柔,“二公子来找我是有要事吗?” “没、没,我只是想来看看仙子。”顾偃脸红了。 犹豫了下,他试探问道:“仙子,你们蓬莱仙宗是必须和玄天宗联姻吗?其实我们扬刀山庄……” “二公子。”琼华打断他的话,“我们蓬莱仙宗不是必须和玄天宗联姻,而是我们蓬莱仙宗的圣女心中有的那个人只是玄天宗的谢亦。” “这样啊。”顾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二公子。”琼华柔声道,“我个人觉得,一个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想法设法帮她和她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不是吗?” 顾偃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吧。”他说。 半晌,他抬起头,笑容变得真挚热烈,“如果这是仙子的愿望,那我一定会帮仙子完成愿望。” 琼华敛眸。“多谢。” * 扬刀山庄的议事堂,谢灵姝看着谢亦,问道:“你想告辞?” “是,姑母。”谢亦微垂下头,“我此次来扬刀山庄就是为了养伤,如今伤养好,也的确该告辞了。这两年血月教卷土重来蠢蠢欲动,我想去转生殿,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谢灵姝沉吟片刻,高冷问道:“你想走,到底是因为伤养好,还是因为那位宗道友?” 谢亦沉默。 谢灵姝宽慰道:“谢亦,像我们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就该知道,在婚约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何必为这等小事介怀。” “没什么介怀不介怀。姑母,我只是暂时放不下罢了。或许在转生殿待个一两年,我就忘了。” 谢灵姝低头看他一眼:“你这孩子,从小就倔强。当年闇炎山庄的叶桁抢你一块木雕,你任凭他的二翼赤虎将你的手咬得鲜血淋漓都不松手。我不信你所谓的一两年就忘了。” “既然姑母不相信,为什么要指婚宗道友和顾倦表哥呢?”谢亦抬起眼睑,嗓音淡淡然却不失凌厉,“就因为中洲修真界的和平,就因为姑母父亲的婚约也是父辈指婚?所以,晚辈就该按你们的意愿去成亲、去结道侣。” 谢灵姝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去吧,你父亲那边,我会解释。” “少宗主要辞行?”琼华仙子一愣,连忙追上前道,“少宗主要去哪,我随少宗主一同前往。” 谢亦没什么表情,颔首拒绝道:“仙子,你我二人毕竟性别相异,不适合事事时时在一起。” 琼华仙子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你走了,我的任务如何是好?” 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绿漪上前,佯装无邪道:“圣女,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求宗仙子。若宗仙子开口,谢少宗主应该就不会走了吧。” 琼华眸光一定,“是啊,我可以去求宗越。” 绿意盎然的庭院,宗越端起茶杯,将饮未饮,听完琼华仙子的话后,好笑道:“仙子,你来求我挽留谢少宗主留在扬刀山庄,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愿意出。”舍不得孩子讨不到狼,琼华咬牙保证道。 宗越轻抿一口,放下茶盏,“仙子,我不喜欢利用别人对我的感情而将其他事强加于他。这件事,就算你把天说破,我也不会同意。” “你真的不会同意吗?”一直站在琼华身后的绿漪忽然开口道。 宗越眸光微眯,自从今日琼华仙子来后,她就注意到,琼华身后的这个绿漪侍女眸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宗越淡淡一笑,问道:“绿漪姑娘有何指教吗?” 绿漪上前,很肯定地对琼华道:“圣女,你先回去吧,我有把握说服宗仙子劝谢少宗主留下。” 琼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那绿漪你好好劝宗越。”犹豫了下,“若是太贵重的法宝,譬如仙器神器什么,我还是出不起的。” 绿漪气定神闲淡笑:“圣女你就放心吧。” 眼看琼华仙子走出庭院,宗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浮在上面的茶叶,“绿漪姑娘有何指教。” 绿漪注视着她,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宗越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将她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这种自己知道对方底细,对方却不知道自己底细的反差让绿漪觉得痛快。 绿漪柔柔一笑,也坐了下来,端起宗越身前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知道你的底细。” “哦?”宗越抬眸。 绿漪肯定道:“你才不是什么从西域来的散修。你其实是从七星秘境的漏洞中而来的。” 宗越捏着茶盏的手一顿。这件事除了她和谢昭知道,这个叫绿漪的婢女怎么知道?当日七星秘境,这个叫绿漪的婢女的确也在其中,难道当时她就察觉到什么。 只是为何现在才说,还是在琼华仙子让自己挽留谢亦之后。 “是这样没错,绿漪姑娘有何指教?”宗越眸光变了变,却没有否认。 绿漪大感意外,没想到宗越就这样爽快承认,她上下打量一番宗越,竟找不出一丝不完美之处,语气酸溜溜道:“真不愧是从大千世界来的仙女,模样身材还真是得天独厚的标志。” 大千世界…… 这个叫绿漪的婢女究竟误会了什么。 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结果,就这? 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就来她面前炫耀? “相貌平平罢了。绿漪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罢了。”宗越放下茶盏。 “我要你劝谢少宗主留在扬刀山庄,否则我就将你的身份揭露。你应该知道,这中千世界的修士对渡劫升仙有多渴求。让他们知道你是大千世界的仙人,说不定会围攻你将你的肉分来食。” 谢亦不让琼华仙子跟他,岂不是间接不许她跟着他。绿漪不答应。 “原来也是为这桩小事。”宗越叹口气,摇摇头道,“绿漪姑娘不顾自己性命安危,跑来揭露我的身份,居然只是为了威胁我劝少宗主留下。绿漪姑娘不怕我动手啊?” “我何怕之有。有世界的规则在,你就算来中千世界也不过渡劫巅峰的实力。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护身法宝。你以为,光凭你就可以伤害我?”绿漪挑眉不服气道。 她将宗越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宗越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那请问绿漪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呢?”宗越抬起眸,笑容温和问道。 她凭什么要说。 绿漪刚想这般答,喉咙就不受控制道:“我是当今血月教教主陆昊天的女儿,血月教少主陆漪。” “原来是血月教教主的女儿,难怪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宗越淡淡叹息道。 绿漪……陆漪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咙,“你对我做了什么?难道这就是你们大千世界的妖法吗?” 宗越淡淡瞟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笑意,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妖法仙法重要吗?好用就行。” 她眸光一冷,“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厉害人物,区区一个血月教的少主,也敢跑来我面前撒野。” 宗越右手一递,一柄锋利的匕首就送进陆漪的腹部。 陆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想挣扎,浑身却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威压笼罩,动弹不得。 陆漪重复道:“我、我可是血月教的少主……” “什么少主教主,左右不过是邪`教中人。绿漪姑娘,我放过别人,是因为我尊重善人,舍不得对他们动手。你一个彻彻底底邪`教妖人,跑到我面前耍威风威胁我,难道不可笑吗?” “下辈子投胎转世,要不多行善事,要不,别遇上我。” 宗越垂眸,神火和凡火同时燃起,将陆漪的尸首灵魂一并烧殆尽。 青凤从她仙府里钻出来:“咯咯咯?” 主人,你升阶了? “是啊。”宗越淡淡答道。 在将那块护身玉石扔进湖里的那一刹那,大概是因为放下前世的执念,她的境界竟然一升再升,由化神越过合体,直升大乘。 如今,她是真正的大乘仙子,再加上前世的一缕神魂淬炼仙府魂魄,哪怕是渡劫修士,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咯咯咯。”恭喜主人。 宗越淡淡垂眸,却在看到落在那一堆灰烬中看到原本被她扔进湖底的玉石愣了一下。 她俯身,捡起那颗玉石。 “你若真是护身符,那可真是护一个死一个。” 她笑了笑,指尖一弹,那玉石就沿着一道抛物线的弧度,“扑通”一声落入庭院的井水之中。 第31章 与此同时,随着她境界骤升,那边残剑也受她影响,竟化身成绿漪模样,走出庭院。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将和她彻底没有关系。 正巧有一婢女走来,“仙子,大公子那边问你,今日还去吗?” “去,当然去。”宗越淡笑。 她还要去后山好好看看那个法阵。 与此同时,血月教。 “教主,不好了,少主的魂灯……破碎了。”看守魂灯的弟子惊恐万分道。 “你说什么?”陆昊天一个起身,就将身下宝座的扶手拍碎。 “此事千真万确,弟子察觉少主魂灯破碎,立即用我血月教秘法召回少主魂魄,却一无所获。想来、想来……少主不仅命陨身亡,连魂魄都魂飞魄散了。”弟子泣声道。 “你这个废物!”陆昊天一掌拍死他,随后怒吼,“司空晗呢?我让他去找我的女儿,他怎么就让我女儿死了?” …… “今日就聊到这,大公子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宗越温声道。 顾倦颔首,经过两日的相处,他一见宗越就面红的习惯改了许多。 他起身送宗越出院,目光落到宗越腰间,怔了怔,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仙子,我送你的护身玉石呢?” 宗越面不红耳不赤答道:“因为是大公子送的,怕丢,不舍得戴,就放在首饰盒里了。” “原来如此。”顾倦浅浅一笑,没有再追问。 宗越一下山,就迎上着急的琼华仙子。 琼华仙子拉住宗越的袖子,“宗越,你知道绿漪去哪了吗?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看到她。” 宗越微微偏头,疑惑道:“今日她和我聊完,就出去了。正巧婢女过来说大公子请我,我就直接来后山了。她是不是出去了?” “我问过山庄守卫,都说没看到她出去。”琼华仙子放下宗越的袖子,焦急道,“她不会是胡乱走到扬刀山庄的禁地,然后陷入法阵之中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宗越敛眸道,“今日我一整天都在后山。” 琼华仙子无奈,知道绿漪今日的确从宗越院中出来,只能叹口气,默默地往回走。 自从她从集市将绿漪买回来充当侍女后,这些时日,一直是绿漪为她出谋划策。 原本只是当伪装圣女的工具人,如今倒真生出几分感情来。 绿漪失踪,她是真的担心,连谢亦出行都未去送…… 如今谢亦走了,绿漪也消失了,她该何去何从。 琼华缓缓向自己所居的客院走去,却因失魂落魄迎面撞上一人。 “仙子。”顾偃轻轻扶住了她。 琼华的目光却被她身后的谢亦所吸引。 “少宗主,你、你怎么……”还没走。 难道是顾偃因为她的话将谢亦劝回来了。 “走不了。”谢亦面色凝重,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血月教教主陆昊天亲自杀过来,让我们交出杀了他女儿的凶手。 “他说,我们敢拖延一日,他就灭了扬刀山庄境内一座城镇;我们要是敢一直拖延,他就屠到杀了我们所有人为止。我尚未出扬刀山庄边界,就被他赶了回来。让我通知扬刀山庄所有人,都不准离开扬刀山庄一步。” “他女儿?他女儿是谁?”琼华仙子下意识问道。 谢亦眸光复杂地看着她,“琼华仙子,你连自己身边侍女的身份都不知道吗?血月教教主陆昊天的女儿,就是你的侍女——绿漪。” 琼华仙子身形一晃,如遭雷击,还是顾偃扶住她才没踉跄摔倒。“绿漪她,绿漪她……竟是……” 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的侍女,对她毕恭毕敬的那个人,竟然是陆昊天的女儿,血月教的少主。 “我去通知姑父姑母,偃表兄你留在这安慰琼华仙子。”谢亦知道自己这位表兄对琼华仙子有意,嘱咐道。 “谢亦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琼华仙子。”顾偃保证道。 ……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也太棘手。”顾绍昀听完谢亦所说,语气沉重道,“这两年来我们中洲正道和血月教有过数次摩擦,但都是弟子层面的小事。我们知道血月教居心不良,血月教也知道我们在防着他。但到底是互相试探阶段。双方都不敢贸然开战,因为一开战就意味着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可偏偏这次,他女儿居然扮做侍女潜进我们扬刀山庄,还死在我们扬刀山庄内。陆昊天杀到这里,还点名是为女报仇,我们扬刀山庄就算是有再多借口,也阻止不了他。” “要不要联系其他九大门派,就像当年我们协助转生殿一样,让他们来协助我们。”谢灵姝提议道。 “不可。”顾绍昀沉思片刻,“若真请其他九大门派来支援,我们中洲修真界和血月教战争的帷幕就真拉开了。” 血月教人少缺盟友,按理说他们中洲能赢。但偏偏血月教是魔教,修炼的是魔功,还个个不怕死。上了战场,简直是以一敌十的存在。 若是可以,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中洲修真界不想跟血月教动手。 “我亲自去见他,和他商议此事吧。只要找到杀人凶手,想来他会放过我们扬刀山庄一马。”顾绍昀叹口气道。 他生性耿直,生怕中洲修真界因为他们扬刀山庄受牵连,更怕无辜的修士和弟子在战斗中惨死。 听顾绍昀这么说,谢灵姝却不由怀疑道:“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他们血月教一边试探我们中洲,一边他们的少主就死在我们扬刀山庄。真不是他们血月教故意设下陷阱,想借此挑起血月教和我们扬刀山庄的斗争。” “应该不是。”顾绍昀叹口气道,“我们扬刀山庄和血月教之间尚隔着一个转生殿。陆昊天弃转生殿转而攻打我们扬刀山庄,实际上既不理智的打发。因为只要我们和转生殿联手,就可以两面夹击杀他个措手不及。他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而且,看谢亦转述的他疯狂的模样,这次死的恐怕真的是他的女儿。他一直很喜欢他的这个女儿,可以说视她如命。” “怎么说?”谢灵姝问。 顾绍昀娓娓道来。 原来陆昊天一生娶过两位道侣。 第一任道侣是他的真爱,却在生他女儿时去世,死前曾拉着他的手求他善待这个女儿;第二任道侣是在他哥哥死后,为了振兴血月教,和南疆第一大家族姬家家主联姻,生下的男孩。 “南疆女尊男卑,因为是男孩,他二人感情破裂后,姬家家主就将那个孩子留在血月教,回南疆重新迎娶了一任男夫生下继承人。而陆昊天也因为对前一任道侣的感情,更偏爱女儿,对女儿予取予求,视若珍宝。连少主之位,都力排众议,传给了女儿。” “这么说,当他的儿子,还真是可怜。”谢灵姝冷笑。 因为陆昊天禁止任何他女儿死时留在扬刀山庄内的修士踏出扬刀山庄,所以所有人都被通知在事情查清楚前禁止踏出扬刀山庄,谢昭自然也被通知到。 “这人还真霸道。当个教主了不起?我爹也是一派宗主,都没摆过这种威风。”谢昭玩弄着从宗越院中采来的牡丹,对宗越抱怨道,“他要是真心疼女儿,就不该允许女儿来当卧底。一个侍女,谁知道她身份,那不是杀就杀了。” “难道她若真只是个侍女,就可以随意杀戮吗?”宗越翻过一页,淡淡问道。 “没背景,应该可以杀吧。”谢昭拽下一片花瓣,“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宗越放下书,淡淡一笑,问道:“谢小姐当日嘱咐我们师兄挖我金丹,就是这般想的吧?” 谢昭顿时心虚,放下牡丹,讨好道:“那怎么一样?我那时是真不懂事。如果从来一次,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现在已经付出代价。”宗越意指她二人立下的心魔誓,再次将书本拿起,“若是当初我师兄顺利取我金丹,谢小姐什么代价都没付出过,怕是再来一次,早就重蹈覆辙。” 谢昭闭嘴,讨好地笑笑,决定闭嘴,不聊这傻叉话题。 就在这时,有一侍女走了进来,“仙子,血月教的教主说他想见你。” 来了。宗越暗道。 早在听闻陆昊天围扬刀山庄,她就意识到她这个最后见绿漪一面的人会被审问。 她放下书本,抬眸对婢女淡淡道:“告诉庄主、庄主夫人还有陆教主,我马上过去。” 【作话】 评论发红包,24h 顺便解释下,在大结局前,女主没有感情戏,只有感情纠葛。 所以好奇男主,担心女主恋爱脑的可以别担心。 甚至作者都有点担心,中期有部分女主特别狠心的剧情,你们看到会不会弃文跑。 第32章 陆昊天的威名早已名扬中洲,谢昭听他传唤宗越,一时内心无比紧张。 “他们陆家人就是疯子。我母亲就是受他哥哥派人袭击,才会早产生下我哥哥,身体耗损,在生我时离世。”谢昭愤愤道,抬眸看宗越,“宗越,你可千万要小心。” 宗越一脸淡漠,拢了拢青丝,垂眸问谢昭:“谢小姐,你看我发丝乱吗?” 谢昭愕然:“宗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你的头发?”顿了顿,“说起来,你怎么还穿着你这身从碧羽宗带来的衣裳发簪,我姑母不是送了你很多华服?” “我这人就喜欢着素衣,戴素簪。”宗越淡淡道,再次确认自己穿着没有不妥处后,才闲适地去了议事堂。 陆昊天见她一脸淡然,冷笑:“宗仙子姗姗来迟,知道的是我传宗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宗仙子宣我觐见。” 宗越神色淡淡:“陆教主态度嚣张,坐主座。知道的这是扬刀山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血月教。” 陆昊天气极反笑,转头问坐在下面的顾绍昀:“顾庄主,这就是你们扬刀山庄和我和谈的诚意吗?我看我还是出这扬刀山庄,用这山庄境内的城市修士压你,是不是这样,你们才会更快地找出杀我女儿凶手?” 顾绍昀听清他话中的威胁之意,“这……” 他看向宗越,“宗越,陆教主痛失亲女,你对他态度……轻缓些。” 同时他心底暗暗纳闷,宗越向来是不卑不亢的性子,怎么在陆昊天面前,情绪一时激昂亢奋许多。 难道这件事真和她有关? 宗越颔首示礼,垂眸道:“顾庄主,不是宗越想对陆教主态度倨傲不恭,只是宗越也控制不住自己。宗越一见陆教主,就想噬其骨,喝其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丢入无尽魔渊。”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话吓一跳,谢灵姝忙呵斥道:“宗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话说出口,也就陆教主身为一教之主,宽宏大量,才不跟你计较。” 宗越知道谢灵姝这是在担心她,微微颔首,“谢庄主夫人,只是宗越没有胡说。” 陆昊天却仿佛冷静下来,来了兴趣,站起身,眸光凌厉问道:“你想杀我?” “是。”宗越高声道。 陆昊天问:“为什么?” 宗越凝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痛苦厌恶之色,恨声道:“陆教主不知道?也是,陆教主当然不知道。毕竟当年,是陆教主以一人之力屠我宗门满门,而不是我宗门伤陆教主丝毫。若不是陆教主,我也是这中洲万千小门派的少门主之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当个孤苦无依的散修,受尽欺辱!陆教主痛失爱女是仇,难道我痛失满门亲友不是仇吗?” 满室寂静。 顾偃喃喃道:“原来这其中有这般隐情吗?难怪宗仙子虽为散修,气度休养却丝毫不逊于我们这些名门子弟。” 原来她也曾是一个宗门的继承人。 谢亦也凝着她,在心里轻声道:“这就是你从来不真正地展露笑颜的原因吗?也是,身负血海深仇,谁又能过得轻松适意。” 陆昊天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意一问,就问到一个曾被自己灭门的宗门后裔,一时尴尬,好在他向来不可一世,这丝尴尬很快被他化解。 “修真界向来讲究弱肉强食,你父母亲友不如我,被我灭门有问题吗?” 宗越反问:“那教主爱女实力不如那杀人凶手,被杀人凶手挫骨扬灰有问题吗?” 陆昊天眸光一闪,上前一步,神情激动:“你怎知漪儿是被人挫骨扬灰,是你动的手?” 宗越淡然:“我只是有正常人的推理能力罢了。”顿了顿,“若不是被挫骨扬灰,依血月教的转生邪`术,绿漪小姐早已复活,陆教主直问就是,还用得着来扬刀山庄调查?” 陆昊天沉默了好一会,“你对我血月教倒是了解。” “毕竟是我做梦也想推翻的门派。”宗越答道。 “所以我女儿是你动的手?” 宗越敛眸,叹息一笑,“若是早知道绿漪姑娘是教主之女,我早就动手,何苦等到今日。” “你这样说,不怕我血月教掀翻当年与中洲定下的盟约,入侵中洲?”陆昊天逼问道。 宗越听他这么说,反而仰头大笑,“这岂不是正好?” “什么?” 宗越上前一步,气势比陆昊天还嚣张,态度比陆昊天还跋扈,“陆教主不会以为我是那些名门正派的正修,为天下修士,行事顾前顾后。陆教主一句入侵中洲就可以威胁我。陆教主若真是想入侵中洲,那不如赶紧入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等不及看陆教主入侵中洲,然后和中洲各门派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也是我隐于黑暗,为父为母报仇的时候。陆教主不如现在就开始祈祷,哪怕被中洲十派围攻,也绝不会受一丝伤。” 陆昊天被她逼的后退一步,坐回到高堂的椅子上。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觉得失了面子。 他压低声音,“你以为就算本座受伤,你就能伤本座?” 宗越笑吟吟地看他,“陆教主身为魔修尊主,难道自己不清楚,你们魔修为什么修行一日千里,同境界的修为高我们名门正派一截吗?” 她昂首,慷慨激昂道:“不过是因为魔修修炼以燃烧寿元为代价吗?陆教主,你猜,若是我以燃烧所有寿元和魂魄为代价,能不能在你受伤之际对你一击致命?” “你疯了?”魂魄乃是修士之本。就算修为越高转世机会越渺茫,也不会有修士选择燃烧魂魄重击敌手。更何况,燃烧魂魄比走刀山,踏火海还难熬,鲜少有人能坚持到魂魄彻底燃烧完毕。 这样做的人,基本既没有报到仇,还失去转世机会。 “我疯没疯,陆教主可以试试。” 她语气淡淡,唇角含笑,莫名的恐惧却笼罩在陆昊天上空。仿佛他一闭眼,就能看到宗越燃烧魂魄袭击他的场面。 “我现在就除了你!”陆昊天扬起手。 宗越毫不在意地抬眸看他,“陆教主这次来是为了找杀女凶手,这杀女凶手没找到就要动手,算不算违背当年和中洲定下的誓约。” 宗越对顾绍昀和谢灵姝躬身一礼,“陆教主竟然想杀宗越,宗越也不得不提前实施自己献祭袭击陆教主的计划。宗越知道自己修为尚且,哪怕献祭魂魄也顶多重伤陆教主,而不会杀他。宗越在此请求公公婆母,宗越死后,二老能联手为宗越报仇。 “是陆教主违背诺言在先,我想血月教再不讲道理也不会借此袭击我中洲修真界。毕竟,陆教主死后,血月教可就只剩下一个不谙世事还不是少主的前教主之子了。” 笑吟吟看向陆昊天,“陆教主若不怕死后教中叛乱,不如现在就动手?宗越真是感激陆教主,只身来扬刀山庄,为宗越的复仇计划做贡献。宗越已做好燃烧魂魄的准备,就等陆教主动手违背中洲血月教誓约在前。” 她说的不无道理,女儿死了,不能连自己和儿子都不要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转首气势不弱地质问顾绍昀和谢灵姝:“她是你们的儿媳?我怎么没听说过。” 若宗越拼死伤他后,顾绍昀和谢灵姝不出手,他还是有把握逃离。 顾绍昀和谢灵姝沉默,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宗越这话。 陆昊天受伤后,他夫妻联手,未必不能除陆昊天。只是,他夫妻二人肯定也会境界一落千丈,短时间内难重回巅峰。 这扬刀山庄还要靠他俩坐镇。 若陆昊天时候,血月教没选择内乱,而是拼死反扑。作为杀陆昊天的主力,他们扬刀山庄该何去何从。 谢亦见顾绍昀谢灵姝沉默,上前一步道:“若陆教主动手,宗道友随后为重伤陆教主而死,不管姑父姑母愿不愿为宗道友报仇,至少谢亦愿意。” 陆昊天眼眸微眯看向出声的男人,认出他是玄天宗的少宗主,冷笑道:“谢少宗主好魄力,我若是记得没错,谢少宗主不过大乘期。真以为区区大乘期也能伤我?” 谢亦看着他坚定道:“宗道友既然能为父报仇献祭魂魄,那谢亦也能为中洲修真界百年的和平以身祭剑。” 战死沙场,也好过联姻。 琼华看看他,看看宗越,也上前道:“宗仙子不仅对谢少宗主有救命之恩,对我也有一命之恩。我心慕少宗主,愿追随少宗主而死。” 反正谢亦死了她的任务也完成不了,回宗门也是被教主一掌拍死的命,干脆大家一起死好了。若没死,就凭这一席话,谢亦总该对她心生好感。说不定她就有完成任务的机会。 顾偃听她这么说,顿时表态道:“谢表弟和琼华仙子救过我,我却一直无处报答。若这次谢表弟和琼华仙子真为中洲和平而死,我也愿意追随其后。说不定,往后三百年,中洲会记住我,说我是中洲的大英雄,也算不枉此生。” 谢昭一想到哥哥会死就难受,流着眼泪说:“我不想死,但哥哥若死了,我就拿所有法宝砸你,为哥哥报仇。” 陆昊天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答,“疯了疯了。” 这一届中洲修真界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比长辈有骨气? 好在顾绍昀和谢灵姝还在沉默,凭这些小辈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就在陆昊天暗自庆幸之际,议事堂外突然传来一道虚弱清朗却坚定的声音。 “若宗仙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反正顾倦活这么多年,也活够了。” 顾绍昀和谢灵姝不可置信地抬眸。 “倦儿,你怎么跑出来了!”谢灵姝连忙上前扶住他。 顾倦坚定抬眸,“母亲,是你说宗仙子是许给我的未来妻子。我和宗仙子相处虽不过短短两日,但宗仙子已是儿子心中认定的妻子。妻子死了,儿子也不想独活。” 谢灵姝重重叹口气,片刻后,转眸坚定道:“陆教主,你可以为女报仇孤身来我扬刀山庄,我谢灵姝自然也能为子拼全力。先不提宗越未必是杀你女儿的凶手,就算她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她,我也保定了。” “疯了疯了,我看你们都疯了。” 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这么多人要跟她同生共死。 他放下巴掌,甩袖道:“我三日后再来。希望到时候,扬刀山庄能交出我要的凶手。” 说完,扬长而去。 他一走,担心宗越的顾倦终于坚持不住,哪怕有谢灵姝扶着,也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大公子。”宗越连忙上前扶他。 顾倦却看着她笑,“仙子,我一听陆教主叫你,你可能有危险就立马下山来。你没事,顾倦就不用担心了。” 宗越抱起他,“我送大公子回后山。” 谢灵姝默默松手,没有反对。 看着他们的背影,谢亦苦笑一声:“明明是我先站出来的。” 宗越的眼里,却只有顾倦。 “谢亦……”苍尧担忧地看着他。 谢亦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在明哲保身的挚友,哪怕琼华仙子站出来,他也没有站出。 谢亦沉默一会,“我累了,我去回房休息。” 苍尧静静地看着他,感觉他虽然站在自己面前,但两人之间的隔阂,忽然有王母用金簪划出的银河那么大。 “好。”他只能沉声答道。 “没想到宗道友身世居然这般凄惨。”他们都走后,顾偃叹息道。 谢昭还没从刚才的悲壮情绪中缓回来,吸了吸鼻子,应声道:“是啊,没想到宗越身世那么凄惨,咦……” 她忽然反应过来,宗越是和她一起来的中千世界。宗越是小千世界碧羽宗的弟子,连师兄师叔都是她自己杀的。哪来被陆昊天灭满门的亲友? “我当时在议事堂的确是在胡说。”面对谢昭的疑惑,宗越淡淡道,“但好在效果显著。” “你们中洲修真界一直视血月教为猛虎。但今日你也看到了,不过两个渡劫期修士加上一群大乘期敢拼命,那陆昊天就怕了。” “中洲修真界哪是打不过血月教,不过是不敢殊死一搏罢了。” “也就这几千年的和平养出你们中洲修真界的畏畏缩缩,若是北域修士穷凶极恶的性子,你们中洲修真界十打一,早该把血月教灭了。” 谢昭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吗?可五十年前,是我们中洲修真界赢了哎。” “赢了又怎样?被人临死反扑一把,反而怕了,五十年的畏畏缩缩让血月教卷土重来,反而更盛从前。”宗越将熏香夹入香炉中。 “我听父亲说,他们好像已经在准备集结十大门派,推选出一位仙门领袖,到时候由这位领袖指挥抵抗血月教。宗越,你既然这么懂,要不你去吧。”谢昭提议道。 “这种事,是看资质,看地位,是我说去就能去的吗?”宗越笑她天真,“再说,我也没那么闲。” 她要收集天灵石,对中洲修真界的和平没兴趣。 不过血月教是必须得灭的,毕竟,其中一块天灵石就在血月教中。 轻轻将香炉中冒出的香烟拂至鼻尖,宗越若有所思:“也是时候告诉大公子,我不喜欢月季而喜欢牡丹了。” 谢昭:“啊?” 宗越斜睨她一眼,淡淡而笑。 第33章 “宗仙子喜欢牡丹?”顾倦若有所思,吩咐伺候他的婢女道,“跟母亲说一声,派园丁来将这院中月季铲除,种上牡丹。” 婢女犹豫:“可是大公子,这月季开得正好,而且,你不是喜欢……”月季吗? 顾倦垂眸,眉眼间染上淡淡的笑意:“还是以宗仙子喜好为先。” 婢女听他这么说,只能答应。一边替他挽起袖子一边道:“大公子对宗仙子的情谊,当真是情深义重。” “宗仙子那般优秀的人,愿意和我结为道侣,是我的福气。”顾倦弯着眉眼说,随后眉眼间变得惆怅,“只是我这副身体,怕是陪不了宗仙子长久。” 婢女替他将长发解下来,安慰道:“大公子你就别担心了。夫人上次不是说,她找到替你根治的方法吗?” “是,没错。”顾倦眼眸忽然亮起来,“母亲是这么说。虽然她说她也没有十足把握,但我也愿意试。待会,你替我梳完发,就去请母亲过来。” 婢女颔首:“好。” “怎么突然问这个?”发现顾倦将她请来是问这件事,谢灵姝面色变了变。 顾倦垂眸道:“往日儿子孤苦无依一个人,下面还有弟弟为父亲母亲尽孝,想着就算撒手人寰也无碍。只是,儿子现在有宗仙子了。儿子喜欢宗仙子,想和宗仙子恩爱长久。母亲难道不想看儿子儿孙绕膝,子孙满堂吗?” 她当然想,但她原打算是用谢亦的天灵石就顾倦,如今计划取消,她哪来的本事替顾倦治好伤。 谢灵姝沉默许久,顾倦抬眸:“母亲是不想治好儿子了吗?” 谢灵姝道:“我想倒是想,只是……”她如今也无能为力。 顾倦垂下眼睛,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母亲时常说后悔当年怀着我却下山除妖,说无能如何也要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如今我却不知道是真是假。” “倦儿……” 顾倦想了一会,抬首坚定道:“儿子说不会怪母亲,就不会怪母亲。只是,母亲,若是儿子治不好,能不能取消和宗仙子的婚约?” “倦儿,你不是喜欢他么?当初说成亲,你也答应了。”谢灵姝问。 顾倦眉眼一展,弯着唇角道:“儿子当时也没想到儿子如今会这般喜欢宗仙子。儿子当时只想着,儿子死了,留下一个孙子给父亲母亲做个念想也好。只是,和宗仙子相处愈久,儿子就愈发觉得,宗仙子这般美好的人,不该将余生浪费在儿子身上。” 谢灵姝急道:“她可以改嫁,我不会拦着她。” 顾倦轻轻摇摇头,“母亲可以答应,但能保证,宗仙子想结为道侣的那一家能同意吗?云梦仙子的悲剧,母亲也不是没听过。” 谢灵姝沉默。 数十年前,破云坊的云梦仙子和十方书院的少主相恋,却因为云梦仙子有过婚约的缘故,遭到十方书院的极力阻拦。最后,这一对有情人选择携手殉情。 这几十年过去了,修真界对于改嫁的看法一如从前。若是宗越遇到能自己做主的爱人倒好,若是遇不到,也是一场伤心。 谢灵姝呼吸急促好几瞬,才提议道:“那母亲重新给你许一门亲事?” 顾倦还是摇头,“儿子若不认识宗仙子也罢,但儿子既然认识了宗仙子,此生非宗仙子不娶。儿子若能治好这顽疾,就和宗仙子结为夫妻伉俪情深。若是治不好,母亲就放宗仙子自由吧。原先给她的聘礼,也不要收回,就当是儿子的心意。” 谢灵姝听他这么说,一股无奈感席卷全身。 她唯一的儿子要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既不愿娶她拖累她,也不愿娶别人对别人不忠。 谢灵姝一时不知道,她当日和丈夫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好半天,她淡淡道:“你好好休息,你的病,母亲会想尽办法的。” 顾倦浅浅一笑:“劳烦母亲费心了。” …… 宗越立于山顶,略略蹙眉端详着山腰顾倦院中园丁铲除院中花草。 “聚灵阵的变种?”她沉思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聚灵阵可以替修士延年益寿。” 她继续定眸看去,很快就看出端倪。“原来如此。” 这聚灵阵不是一般的聚灵阵,而是将阵眼镇物的宝气抽出来,和山间的灵气汇集在一起,再充溢在这庭院中。 “不知扬刀山庄有没有换过镇物。能延绵五六十年而宝气仍不断绝的镇物可不是凡物。”宗越眸光一闪。 若这镇物真不是凡物,那是天灵石的几率就大了。 但镇物一取出,这阵就废了,扬刀山庄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她也不能再这待下去。 最好,能先确定这聚灵阵镇物到底是不是天灵石。 宗越很快就想起当日谢灵姝说的话。 “只要我和顾倦成婚她就将聚宝楼的钥匙交给我?”宗越沉吟,“能去藏宝楼察看,还怕不能断定此阵镇物是不是天灵石吗?” 宗越微微一笑,她知道顾绍昀和谢灵姝想让顾倦娶她的意图,毫不怀疑顾绍昀和谢灵姝不比她更想要她和顾倦早日结为道侣。 “你说你想和倦儿早日成婚?”谢灵姝站起身,她身边的顾绍昀也一脸惊喜,“这好啊,这好啊,这样倦儿就有媳妇,我就有儿媳妇了。” “是。”宗越行礼道,“昨日大公子不顾身体孱弱,坚持下山来救宗越的行径让宗越感动。宗越本就对大公子心有好感,如今更是一颗心全系在大公子身上。宗越知道庄主和庄主夫人的意图,宗越也想早日和大公子产下麟儿。更何况,民间不是有冲喜一说吗?或许,和宗越结为道侣后,大公子的病就渐渐好了。” 顾绍昀鼓掌道:“你这话说得极为有道理。” 谢灵姝却想起白日顾倦跟她说的话,蹙眉道:“不行。” 如今哪是倦儿和宗越结为道侣冲喜的事,而是倦儿身体未痊愈前,根本不会耽误宗越的事。 她想了想,没有直接说出这件事,还是换了个借口:“如今杀血月教教主之女的凶手还没找出,贸然成亲不合适。” 宗越一愣,颔首道:“夫人说得极是,这事还是等找出杀绿漪姑娘的凶手再议。” 等宗越走后。顾绍昀问谢灵姝,“夫人是在怀疑宗越就是杀害绿漪的凶手吗?” “我哪里是怀疑她?”谢灵姝气得坐下,“你没看你儿子那态度,就算她是凶手,我们山庄也得包庇她。” “那夫人是?”顾绍昀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谢灵姝扶着额头,无奈道:“还是你那个好儿子。他说他不想耽误宗越,若是他身子一日不好,就一日不和宗越成婚。” 顾绍昀傻眼:“倦儿真这么说?” 谢灵姝长叹道:“是。” 他二人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真烦。那血月教教主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现在打扰我的好事。”宗越眸光冷了下来。 她现在恨不得提剑去把那位血月教教主杀了,但在忖度自身和陆昊天实力的差距后却逐渐冷静下来。 她现在还不是陆昊天的对手,陆昊天暂时死不了。 “既然如此,只能将这盆脏水泼出去了。” 宗越眸光定了定,很快想到该让谁当这替死鬼。 她回到院中,右手一探,原本沉入井中的玉石就再次飞入她掌心。 她轻轻笑了声,“苍尧,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 三日之期一到,陆昊天就迫不及待地再次踏入扬刀山庄。 只是这次,他身边带了一左一右两护法。 谢昭一见司空晗,就指着他道:“你不是……不是……” 那个求她们带他进扬刀山庄的男子吗? 司空晗眉眼含笑,轻轻颔首道:“谢小姐,又见面了。” 谢昭勃然大怒,“好啊,你们血月教派一个细作来我姑母家就算了,还派两个!你既然是血月教护法,当日刹不住飞行法器也是故意的是不是?” 司空晗讨饶道:“谢小姐,我这不也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进扬刀山庄见我家少主。否则,以我的修为,偷鸡摸狗,也能进,不是吗?” 谢昭想想也是,就没和他再计较。 陆昊天凛然道:“三日之期已到,顾庄主,你找到杀我女儿的凶手吗?” 顾绍昀露出讪讪的表情,拱手道:“陆教主,在下惭愧。” 这三日,他就差将扬刀山庄地全翻过来,每个侍卫侍女都问一遍,没找到陆漪的下落,更没发现陆漪的尸首。 “惭愧?惭愧若是有用,顾庄主你现在就算惭愧到死,也就不回我女儿。”陆昊天冷哼,随后吩咐道,“司空晗。” 司空晗乖乖上前,随后笑着跟扬刀山庄众人解释,“各位,在下生来天眼,若各位问心无愧,可将手置于在下掌心。在下一探究竟,就知道各位有没有说谎。” 众人还第一次听闻有修士有这种能力,互相对视一眼,宗越率先上前,“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见陆漪小姐的人,陆教主最怀疑的人莫过于我,不如让我先来。” 陆昊天冷笑:“知道就好。” 随后示意司空晗严查。 司空晗颔首,含笑对宗越道:“宗道友指尖轻轻搭在我掌心即可。” 宗越也不跟他推诿,直接将整个掌心全搭上去。 司空晗似是一愣,抬眸对宗越笑笑。 司空晗闭眸,随后他的额头似乎出现一道金光,他缓缓道:“我看见少主提议由她留下劝服宗道友,随后琼华仙子就离去。” 陆昊天呼吸一滞:“然后呢?”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个有证人还最后见自己女儿的宗越最有嫌疑。 司空晗眼眸闭得更紧,似乎在竭力回忆,他略略蹙眉,片刻后,睁开眼,收回手对陆昊天道:“不是宗仙子。我看见少主几番劝宗仙子劝谢少宗主留下,却都被宗仙子断然拒绝。正巧这时有婢女来找宗仙子,少主就离开了。” “真不是她?”陆昊天还是不相信。 司空晗颔首,确定道:“真不是宗仙子。教主,你是知道的,在下的回溯之术,从来不会错。” “那换个人再验。”陆昊天呼吸急促了几瞬,才厉声道。 “是。”司空晗接着就去试扬刀山庄修为最高的顾庄主和顾夫人。 宗越轻轻扯了下唇角,腰间的残剑也跟着亮了一下。 凝冰幻剑主幻象,连仙人都能瞒过。黑剑灵虽然只是它剑灵催生的心魔,但应付司空晗,足够了。 “顾庄主不是。” “顾夫人也不是。” “谢少宗主不是。” “琼华仙子更不是。” …… 到最后,验到苍尧的时候,他骤然睁开眼,眸中流光溢彩。 他掌心一翻,扣住苍尧手腕上的命门,对陆昊天道:“教主,是他。少主最后见的那个人,是她。也是她伤了少主,虽然我看不真切,但少主的气息还留在身上。” 苍尧见他愿望自己,一掌拍向他右肩,挣脱开来,冷冷道:“不是我。” 陆昊天勃然大怒:“左护法都验出是你,你还敢否认。” 说完,也不管其他,一掌拍向苍尧的天灵盖。 这一掌,明显是奔着苍尧的命去的。 按理说他是渡劫巅峰的实力,还是魔修,苍尧不过大乘,怎么说也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在他一掌拍下的时候,苍尧身上却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将他的掌风弹开。 “怎么可能?”陆昊天凝着自己被灵力反噬的掌心,眸光眯起道:“你到底是谁,竟然能伤我?” 苍尧被他这一击也吓破胆,定定神,唇色苍白眸光坚定地看着陆昊天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令嫒不是我杀的。” 陆昊空冷笑:“你当然否认,但你有什么人证物证证明不是你?” 苍尧无话可说。 他那时独自在院中休息,当然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他连绿漪都没碰过,不知道为什么司空晗认定是他,更不知道为什么绿漪的气息留在他身上。 “反正不可能是我。”他转头,看向谢亦,“就算别人不信我,你总该信我。” 他在期待谢亦像昨日帮宗越一样帮他出头。 谢亦却沉默了许久,“苍尧,我也不能保证你。”顿了顿,“如今,最重要的是验证司空道友的这项技能是否准确。再验证苍尧到底是不是杀绿漪的凶手。” “还要怎么验证?”旁人不知道司空晗的能力,陆昊空却是知道。这些年在血月教,司空晗的预测就没错过。 陆昊空呵斥道:“他若真不是杀我女儿的凶手,为何修为如此深不可测,居然连我全力一击都能挡?在场所有人,谁敢保证能像刚才一样全力挡我一击,我就相信他是无辜的。” 所有人沉默,就连顾绍昀和谢灵姝都不能安然无事地挡陆昊空刚才那一击,苍尧能挡下,的确够匪夷所思。 “不管是不是,今日本座就要杀了你。”陆昊空下定决心,眼眸逐渐变得深红。 他虚握成爪,身形如鬼魅,再次袭向苍尧。 但这一次,苍尧还是挡下,只不过没上次那么轻松,鲜血顺着他唇角流下。 他抬起眸,冷冷地看着陆昊空。 “第二掌,还能挡下。这要是大乘期修士,我陆昊空也平白活这么多年!” 陆昊空越战越勇,竟是直接爆衣,掌风一阵一阵地拍向苍尧。 所有人被吓得退避三舍,苍尧抬眸,深知这次他要是在不还手怕是真死在这里。 他咬牙,祭出法宝:“蓬莱仙令!” 伴随着一道耀眼白光,陆昊空的攻势锦被他全盘挡下。 与此同时,他也漂浮在半空,冷冰冰地看着所有人,身上的白衣飘飘,宛若谪仙。 “蓬莱仙令?”陆昊空也认出飘在他身前的法宝,狐疑道,“你怎么会有蓬莱仙令?” 这蓬莱仙令可大有来头,乃是九天上的上仙赐予蓬莱仙宗第一任掌门的,以示仙界和蓬莱的交好。 苍尧扯下发簪,任由长发飘落身后,与此同时,他的身躯由高大变得凹凸有致。 他……或许说是她嗓音清寒道:“因为我就是蓬莱仙宗的圣女苍瑶。陆教主,你难道要冒蓬莱仙宗之大不韪,贸然伤害蓬莱圣女?” 陆昊空哑然,目光投向琼华仙子,“你若是蓬莱圣女,她是谁?” 琼华仙子也是一脸苍白,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一直在她身边的苍尧才是真正的蓬莱圣女。 她自称蓬莱圣女的时候,苍尧在怎么想。暗地里笑她可笑吗? 她居然还动过利用苍尧赶走宗越的心思! 天啊,早就知道她不是蓬莱圣女的苍尧,和一无所知的她,到底谁才是真的利用谁?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真假圣女的剧情惊呆时,宗越忽然幽幽出声: “苍道友,既然你才是真正的蓬莱圣女,当日七星秘境,你岂不是故意隐瞒实力,弃谢少宗主的生死于不顾?你到底把谢少宗主当什么?朋友吗?还是利用的工具?” 这就对了,她明明记得那位圣女殿下不叫什么琼华,如果是苍尧就解释得通。 她隐隐约约是记得,那位高傲的圣女殿下是叫什么瑶。 苍瑶娇躯一震。 当日她不想揭露身份是真,但她一直以来喜欢谢亦这件事也是真。 她甚至想过,等她的事情办完,蓬莱仙宗和玄天宗真联姻也不是不可。 但现在呢? 第34章 她眸光沉沉地朝谢亦看去,迎上的确只有谢亦漠然的眸光。 一滴泪珠静静地从她面颊滑落,她很快恢复高冷模样,淡然对陆昊天道:“陆教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司空道友认定是我杀的令嫒,但我可以用我们蓬莱仙宗的声誉气势,我绝无伤害过陆漪姑娘。” 陆昊天兀自沉默,别看他在中洲十大门派面前摆足威风,对上蓬莱仙宗却毫无底气。哪怕蓬莱仙宗远在东海,那也是和天上谪仙交往最密切的宗门。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心里憋了一口气的陆昊天只能朝司空晗厉声吼道:“你怎么办的事?居然敢冤枉蓬莱的圣女?” 啪啪啪! 宗越鼓掌道:“陆教主这捧高踩低的本领真让我叹服。以为我是杀害陆小姐凶手时,就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轮到这位真正的蓬莱圣女时,就变成属下办事不利。” 陆昊天凌厉的眼神射向宗越,宗越却丝毫不为所动。 “就是。”本就对苍瑶心存一口恶气,又接到宗越指令的谢昭上前道,“这位真正的蓬莱圣女,你要是真在意你们蓬莱的声誉,就不会由着这位假圣女打着你们蓬莱的旗号招摇撞骗。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她说不定就是你派来的,要不然她在我们玄天宗骗吃骗喝半年多,你怎么一点也不揭穿呢?” 两个人还一起在七星秘境做出抛下自己哥哥的事。看她如今的身手,至于当初在秘境中毫无还手之力吗?都是装的。哥哥居然还把她当过朋友。呸呸呸,晦气! 明明话是谢昭说的,苍瑶的眸光却看向宗越,心平气和道:“宗越,我知道你说这话是为挑拨离间。但我们蓬莱有蓬莱的气度,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宗越低笑了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苍瑶,反问道:“是吗?” 顿了顿,又道:“难道是我女扮男装接近谢少宗主?难道是我明明有能力却在七星秘境见死不救?难道是我明知圣女是假,还帮着她瞒着少宗主、瞒着玄天宗、瞒着扬刀山庄? “圣女殿下,我的确比不上你。你一句话就可以让陆教主打消对你的杀念,而我,哪怕证明自己,还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散修罢了。” 她语气轻飘飘的,抬起眼睨陆昊天,“看来所谓的血月教教主也不如蓬莱圣女尊贵。难怪玄天宗会这么想和蓬莱仙宗联姻。” 陆昊天被她气得几欲吐血。 谢昭听着却不由暗自拍拍胸口。原以为宗越只是气她、气苍瑶、气琼华仙子,现在看来,宗越是真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气。 那可是血月教教主,姑父姑母都不敢惹的存在。 宗越却接连两次让他吃瘪。 这是真不怕血月教教主动怒一掌拍向她啊。 陆昊天狠狠地瞪宗越一眼,宗越却在他再次开口之前,冷淡淡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杀害陆漪小姐的凶手抓还是不抓。陆教主带这位司空护法来的时候,可是笃定能抓到凶手,现在这场面,啧。” 连站在一旁的顾绍昀都不由对谢灵姝低声道:“我们选的这个儿媳,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些?” 不怯场是好事,作为扬刀山庄的少夫人,将来少不了和各门各派打交道。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不怯场,这是要把整个场子都给掀了吧。 “那依你看如何是好?”陆昊天压下怒气问道。 宗越淡淡一笑,“查线索找不出线索,开天眼陆教主又不信。我看干脆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记在一处,由陆教主抓阄算了。抓到谁算谁是凶手。” “我女儿之事,岂可胡闹!” 宗越抬眸,眉眼无辜,“难道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就不算胡闹?” 苍瑶沉默了一下,出声道:“陆教主,既然此事牵连到我,不如就由我来查明真相。苍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贼喊捉贼吗?”宗越轻声问。 陆昊天被她气得要死,“本座今天就拍死你。” 省得她一直在这叨叨叨。 宗越轻轻笑了声,“若是三日前的陆教主,在下说不定会怕,可如今,怕是不行吗?” 陆昊天眯起眼。 宗越也不藏着掖着,缓步向前,“大约是对陆教主恨意太深,那日陆教主走后,在下竟机缘巧合窥破天机,境界突飞猛涨。还在扬刀山庄消化了于十年前在西域得到的机缘。” “什么意思?”陆昊天由着她绕着自己缓步慢走,防备问道。 宗越展露出独属于渡劫期尊者的金色领域,随后轻呵道:“青凤!” 一只墨绿色羽毛的凤凰蓦然自她身后出现,身躯逐渐由一开始的幻影变为实体。它展开羽翼,仰头凤鸣,锃亮的羽毛在阳光的沐浴下流光溢彩。只是一个翅膀,就有一人大小。 它仰天长歌片刻后,缩小体型,停在宗越右肩,高傲地俯视众人。 “居然是仙灵凤凰。”陆昊天面色难看,他没想到宗越居然有如此机缘。 渡劫期的修为加上仙灵,哪怕是刚出生不久的仙灵,他也未必是对手。 “你竟有如此机缘?!”陆昊天一时也不知道是怒是妒。 “我也不想的,在下不过区区散修,但修为仙灵就上赶着来在下这。在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宗越笑道,佯装真切问:“不知道陆教主还要不要和在下比试?” “眼下无法证明你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贸然和你比试岂不是违背当年本座和中洲十大门派签下的契约。”陆昊天单手背负道。他面色冷傲,眸光却不由自主瞧了宗越肩上的青凤一眼,正好和青凤四目相对。 青凤:“叽!” 陆昊天一时十分尴尬,留下让苍瑶早日找到杀人凶手的话后,就匆匆离去。 他一走,扬刀山庄的人就围了过来。 “这真是凤凰吗?” “没想到居然也有见到凤凰的一天。” …… 只有谢灵姝站在一旁,凝视宗越肩头的青凤,总觉得自己在哪看过它。 等众人看完摸完,宗越走到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苍瑶身边,淡淡道:“蓬莱仙宗的气度?还真是好气度。不过我不得不提一句,圣女殿下,靠宗门只是一时的,要想真正的赢,还是得靠自己。”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不好再开口,等她走后,才有上前问苍瑶:“圣女殿下,这个假圣女该怎么办?” 苍瑶看了眼被压住的琼华和她身边试图让弟子放开她的顾偃,没什么心情道:“先压进扬刀山庄的大牢。” 谢亦早已提前离开,剩下的人她又不愿意搭理,谢昭自然亦步亦趋跟着宗越走了。 她一边伸手想摸宗越肩上的凤凰,一边赞叹道:“哇塞,宗越我一直跟着你,你什么时候弄来的凤凰。” 见宗越不搭理她,她又道:“你今天真的好威风,好嚣张啊。” 宗越终于来了兴致,侧眸看她,淡淡问道:“我哪天不嚣张了?” 谢昭嘿嘿一笑,好像是这样,从她第一天认识宗越宗越就狂妄得厉害。只不过刚开始是对她的,她心里委屈;现在是对别人的,她觉得还挺爽的。 “不过你怎么这么厉害,境界提升得这么快。”谢昭紧追不舍,“你不会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吧?我听说过,若是天上的仙人渡情劫或是什么,就会转世下凡,然后修行得特别快。你简直跟话本里他们一模一样!” 宗越淡淡看她,“谢小姐,就算是转世下凡,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仙人转世,而不是魔物投胎呢?” “啊?”谢昭愣了愣。“你是觉得你行事乖张我就要认定你是魔物吗?可是,就算是我身边,人人都是名门正派子弟,其中也有坏人啊。” 宗越停下脚步。 谢昭说道:“我有认真想过,如果真以世俗的标准我这人应该挺坏的吧。但在外人眼里,我还是中洲第一大宗宗主的女儿,中洲修真正道楷模的妹妹。我都这样,天上的神仙应该也不全是好神仙,也有坏的人五人六的吧。而且在我看来,你也不算太坏,至少比我好吧。” 宗越笑了笑,“谢小姐,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 谢昭一听就笑了,跑上前,“我爹说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好在会看人脸色,看碟下菜,不至于给他惹来太大的麻烦。我现在多哄哄你,以后我哥哥遇到危险你能不能多帮帮他。” “不行。”宗越断然拒绝。 “哦。”谢昭就像在太阳底下暴晒的花儿一样,一下就萎了。 好在没一会儿,她就恢复过来,看着宗越的背影问:“你去哪?” “回院。” “刚才那个婢女不是说,我大表哥要见你吗?” “不去了。” 她接近顾倦,本就为了查看后山的法阵和于顾倦大婚得到藏宝楼的钥匙。结果现在后山的法阵看完了,谢灵姝又对大婚日期推三阻四,说什么找到凶手再谈大婚的事。 人是她杀的,怎么找到凶手? 若真找到凶手,这婚也结不了。 原本想将这盆脏水泼出去,找到了合适的对象,没想到泼到的却是个硬骨头。 蓬莱仙宗圣女,她还真没想到苍尧竟然有这从身份。 眼看不能以最快的速度验证法阵内到底是不是天灵石,她也懒得再去顾倦那。 她如今实力骤升渡劫,就算顾绍昀、谢灵姝有心迎她进顾家,也得考虑一下,区区一个少庄主夫人之位值不值得一个渡劫期尊者踏进顾家。 她若真的再表现得对嫁进顾家有兴趣,他们只会怀疑她的意图。 …… 院中绿色的牡丹盛放,顾倦亲自送去请宗越的侍女离开,却没见她带宗越回来。 “宗仙子呢?” 侍女答道:“宗仙子今日有事不来了。” “能有什么事?”顾倦郁郁寡欢地坐回院中石凳上。 侍女看他这副模样,极为不忍心,上前劝道:“大公子,你何必这样。以前宗仙子没来,我们不也在这院中待得好好的吗?” “以前是以前,哪能和现在相比。” 如果他不曾得到,他也就不会失望。 侍女犹豫再三,终于上前轻声道:“大公子,你要做好准备,你和宗仙子的婚约有可能要被取消了。” 顾倦神情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就稳住心神道:“怎么,母亲那边传来消息,找不到治我的方法吗?” 其实这样也好,宗仙子那般优秀的人,他就不该拖累她。 “不是。”侍女道,“我是听说……宗仙子去求庄主夫人和你大婚,庄主夫人拒绝了她。然后恰巧宗仙子的境界提升,升到了渡劫期。宗仙子……或者说宗尊者,现在是渡劫期的大能,怎么说也不可能再为了一个区区少庄主夫人之位嫁进我们扬刀山庄。” 顾倦沉默许久,“宗仙子进阶了吗?她……她的确厉害,或许这样也好。” 不必嫁给他,也不必来看他,这样就……就……很好…… 明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话母亲才会拒绝宗仙子,但不知道为何,顾倦总感觉自己心底空落落的。 “扶我回房吧。”顾倦道。 “好。大公子你注意脚下。” 侍女听话地将他扶回房。 躺在床上,凝着碧青色的床幔,顾倦不仅想起和宗越认识来的点点滴滴。 真奇怪,明明认识不过几日,还是父母之命,为什么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宗仙子的身影。 她笑的模样,凝着花的模样,跟自己细心解说的模样。 和他的爱慕不一样,宗道友对他其实只是礼貌的客套吧。 顾倦的心骤然疼起来。 犹豫片刻,他蓦然睁开眼,爬下床。 当年母亲请转生殿的大师来画阵时他亲眼所见,自然知道这整个后山阵法的阵眼在哪。 他按下床底的机关取出镇物,打开木匣,凝着木匣红锻上躺着的灵石,喃喃道:“我记得父亲说过,我们顾家的灵石是于感情一途上有益。你若真有灵,就让宗仙子爱上我,哪怕只有一个月也好。”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灵石闪过淡淡霞光,与此同时,前院的宗越蓦然心悸。 “我这是怎么了?”她捂着胸口道,“怎么觉得整颗心开始不对劲?” 她咬着唇,感觉自己脑海中突然涌出许多不属于她的对某人的思念和爱慕。她直觉不对劲,抽出长剑想割伤自己胳膊保持清醒,却在长剑接触雪白肌理的一刹那,彻底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苍瑶找上独自伫立湖边的谢亦。“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谢亦没有回头,嗓音淡淡道,“圣女说笑了,圣女和我之间,从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一说。” 苍瑶垂眸:“你说这话,就代表你还是在怪我。你怪我骗你,怪我见死不救是不是?可谢亦,我也是有苦衷的……” 谢亦打断她的话:“不是。” “早知道你是女儿身。”他转过身,“我是不会和你成为朋友的。男人和女人终究不一样。” “你是觉得我能力不如那些男人?”苍瑶问道。 “不是。”他再次答道,“只是,这两年来,我们走南闯北,同闯秘境,多少个日夜同室而处,和衣而睡。你觉得一个男修一个女修,这样合适吗?” 苍瑶若是男修,他们这样只能说是不拘小节。 可苍瑶偏偏是女修…… 一想到这,谢亦就怒气翻涌。 他忍不住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让我日后和我的道侣如何相处?” 苍瑶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她只能佯装淡然问道:“所以你从未考虑过和我结为道侣,是不是?” 若是考虑过,若是知道她是女儿身后是欣喜的,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觉得你脏了,你觉得因为我你提前对不起你未来的道侣……”苍瑶笑,笑得端庄大方气度从容,“很好。很好。不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玄天宗有多想和我们蓬莱仙宗结亲。你说,若是我主动跟谢宗主提出想跟你喜结连理,你猜谢宗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不是担心因为我影响你未来道侣的看法吗?那就由我来做你这个未来的道侣。还是说,你还是想娶那个渡劫期尊者……宗越?” 第35章 宗越又陷入一个梦境。 那还是前世,她被林泽偷袭取丹后,强凭着意志活下来。 她在后山丛林里和妖兽共度了好几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兽都不吃她,还叼来食物喂她。 她稍稍养好伤,想下山跟师父告状,看到只有断壁残垣的碧羽宗和早已断气的师弟师妹们。 她仰头仰望天空,天中有一片碧云飘过。她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失去金丹,失去修为,现在连师门也失去了。 她静静地坐在碧羽宗原本的山门前,不知过了多久,有只鸟跳上的她的肩,用喙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她认出那是宗门养的鹦鹉,叫小落,她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小落,我只有你了。” 鹦鹉歪着头,学舌般地叫着:“师兄!师兄!” “师兄?”宗越愣了下,“是林泽杀了宗门吗?” 鹦鹉听不得她的问题,只会继续学舌般地叫着:“师兄!师兄!” 宗越却已确定,她提起剑,鼓起勇气对鹦鹉说:“小落,我要替师弟师妹们报仇,要替我自己报仇。” 不就是金丹没了,她可以再修炼。 再说,她知道跟林泽一起谋害她和整个宗门的人是谁,只要她飞升中千世界,她就能找到他们。 大概凭着胸口一口恶气,她很快就重新修炼回金丹,但等她升至元婴飞升时,已是几十年后了。 中千世界的确繁华,路上走过的每个修士都有可能比她境界高。就算本身没有,家里也有比她厉害的修士。 她谁都打不过,谁也不敢惹,只能一路道歉,一路追问,找到玄天宗。 没想到玄天宗连个看门人都比她修为高,听她说是来找小姐的,又问了她何门何派,直接将她赶出去:“连门派都没有,也赶来找我们小姐的麻烦。” 她只能去山下,问山下的人谢昭和林泽的消息。 山下的人说,玄天宗出了个奇才,原本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没想到几十年的时间就成长到可以和玄天宗少宗主相匹敌。 山下的人还说,那奇才在对抗血月教的战斗中屡建奇功,玄天宗的宗主貌似有意将女儿嫁给他,日后玄天宗宗主之位留给他还是那位在对战中临阵逃脱的少宗主,难说得很。 宗越问那奇才是谁,得到的是林泽的名字。 她心里堵了口气,林泽害了她,杀了宗门,到最后却踩着她和宗门到中千世界成了所谓的奇才。她心有不甘。 但她清楚,她现在的修为不是林泽的对手。她就去各式各样的秘境,想找天材地宝充实自己,却很快因为涉世未深在取得法宝后被人杀人夺宝。 她还记得她被推下山崖时的惊愕,好在有人接住了她,还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法宝要了回来。 那人升起篝火让她取暖的时候她很委屈,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人温声劝她,像安慰小孩子,“他们不对,我们知道就好,不要跟他们计较。只要等你比他们厉害,他们自然不敢欺负你。” 她说,“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犹豫了下,问那人:“你好像比我们都厉害,为什么要来这种低等秘境?” 那人温和笑着,“我受了伤,灵根受损,在搜集各种方法看能不能治好。” 她看着他,不解问:“你这么厉害,是怎么受伤的。” 那人脸色变了变,却没说什么。 他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后,却没走,跟在宗越身后。 宗越回过头看他,他就说:“反正我也无事,不如跟着你,免得你再受那些人欺负。” 他还看着宗越解谜,单手背负赞叹道:“你比他们聪明,也比他们运气好,想来日后成就定会超过他们所有人。” 这还是宗越到中千世界后听到的第一份赞扬。 她故作不在意道:“我不过是个小千世界的散修。” 那人却笑道:“英雄不问出处。谁说小千世界的散修成就不能超越所有人呢?” 宗越内心欢喜,抬起眼眸望向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去报仇。报完仇,我就来找你报恩。” 那人答应了。 临行前她想和那人交换姓名,那人却没说,只是说:"等你有一日站得高了,我自然会去找你。" 宗越信了。 但不知道是她天赋不高的问题还是失去过本命金丹的问题,她的境界停留在合体期很多年。眼看血月教被荡平,林泽即将被推举为中洲仙主,她急了,她做了件大胆的事。 她于仙主典礼上,当着十大门派的面揭露了林泽的罪行。 首当其冲的就是闇炎山庄庄主的长鞭。 叶问秋一鞭打在她身上,怒吼道:“你这种无门无派的妖女竟然也敢污蔑我们仙主?” 他那一鞭打得好重,宗越浑身都在发痛,第一次领略到她和渡劫期尊者之间的实力。 她知道错过这一次机会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她咬着牙说,“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拉玄天宗宗主出来和我对质。她用过我的金丹,身上总会留下我的痕迹。” 她看见谢昭往林泽身后躲了躲,随后林泽道:“子虚乌有的事。当年在碧羽宗,你实力不如我就处处嫉恨我。如今为了诬赖我,真是费尽心思。昭昭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这话说出来,谁会信?” 仙主大典数千人,此刻却沉默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我信。” 忽然一道声音宛如天籁般传来,她看见那个曾在秘境中救她的男人不疾不徐地缓步走出来。 他说,“昭昭天性顽劣,这件事的确像她做得出的。更何况,是真是假,一辨不就知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谢亦师兄啊。”她看见林泽漫不经心地笑,“当年血月教之战,你临阵逃脱,气得老宗主卧病在床,在临终前将昭昭和玄天宗托付给我。怎么,你不服气,所以才找了我这个师妹来演戏?” 谢亦沉声道:“当年的事,你我心知肚明。” 他墨色的瞳仁映出林泽的表情。 林泽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笑了,“是啊,我心知肚明,当然心知肚明。事情就如我刚才所说那样,不信你问在场的所有宗主门主,是信我还是信你?” “信仙主,当然是信仙主!” 不知道是谁看得头,随后仙主仙主的叫声不绝于耳。 宗越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怔怔地看着站着她身前谢亦的背影,印象的最后是所有人围攻他们,谢亦带她跑了。 醒来后还是熟悉的篝火,谢亦静静地在生火。 她看着他,“你就是谢昭的哥哥?” 他答,“是。” 她问,“你当初不告诉我的名字,是因为你临阵逃脱的事吗?” 他淡淡笑了笑,“我那时名声不好,不想损了我在你心里的英勇形象。” 宗越佯装不在乎道:“我原本是信的。知道得到处的人是林泽后就不信了。他不是好人,你妹妹也是。” 他眉眼间浮现淡淡惆怅,“昭昭只是被他骗了,就像所有人一样。” “不,你妹妹就是坏的!林泽和她就是一丘之貉。”哪怕知道谢昭是他的妹妹,宗越还是鼓起勇气说。 她以为这人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只是笑。 宗越道:“他们这般对我,我也要报复回去。” 他兴致勃勃问:“怎么报复回去?” 宗越摇头,“我不知道,总能想办法。不管怎样都好,总要报复回去。说起来,你出生好,修为高,怎么这么没用,也被林泽害成这副模样。你的伤……应该也是他造成的吧。” 他没有反驳。 宗越道:“我要是你,我就背地里一掌拍回去。想当年他偷袭我一样,一剑刺回去,要了他的狗命。” 谢亦笑笑:“明知道他做的是错的,如果我还学他,那和他有何异?” 宗越觉得他说的不对,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的理由,只能郁闷地看着他,问他他们俩今后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修炼,等日后找到证据,再杀回去。”他说。 宗越勉强同意,他们俩过了一段虽说艰难但还算愉快的时日。 某日他忽然说,“你说当年若是跌进小千世界的是我,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宗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枕着头继续说,“若是受伤跌进秘境的是我,我一定不会那么绝情。我会静心养伤,看着你们宗门的槐树遮天蔽日,看着你和你的师弟师妹们在树下修炼,看着树上的鹦鹉偷偷钻进你师父的房间,偷吃你师父的点心。如果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人的话,我一定带你。以你的天资,等到了中千世界,一定很快就修炼到大乘期、渡劫期吧。” 宗越心思一动,却佯装听不懂,问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转过眸,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等报完仇,我们结为道侣吧。正好我这个性格就算抢回玄天宗也不适合当宗主。你不是想去其他小世界看看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或许可以考虑。”宗越停顿了好几瞬,才佯装不在意地说出这句话。 她背过身,偷笑的同时听到身后谢亦在笑。 那时候可真开心啊。 只是好景不长。 他还是死了。 他是听坊间流言说林泽成为仙主后,苛责谢昭,将她关在房内,困在院中,每每有人经过,都能听到里面的哭声。 宗越劝他是陷阱,他没忍住,还是回玄天宗去找谢昭,等回来的时候,已经回天无术。 他说,你说的对,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我教你该善良,该正直。其实这个世界本不值得如此。 他嘱咐几句就死在了宗越怀里。 许久以后宗越才得知,那年谢昭的确被林泽关在院中。但林泽给了她两条路可选,她选择捅了来找自己的哥哥一刀。 后来,所有有关他的事宗越都忘了。 只记得她曾在乎过那么一个人,那个人在临死前曾说过那么一句话。 但他的脸,他是谁,所有和他相关的事都忘了,就连谢昭是他的妹妹,她也忘了。 只记得那年她曾刻骨铭心喜欢过那么一个人。 但现在,那个人,仿佛逐渐有了脸。 * 宗越从噩梦中醒来,莫名地,感觉心脏跳个不停。 青凤蹦到她身边,还是之前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之前在陆昊天面前只不过是利用幻术来骗陆昊天,距离它觉醒还早着呢。 青凤:“咯咯咯。” 主人,你忽然昏倒了,好像还做了噩梦。 “我中蛊了。”宗越冷静说道,“就算不是蛊也是别的东西。” 青凤:“咯咯咯。” 宗越掀开被,站起身,淡淡解释道:“除了那次在传承之地的梦境,我从不做梦。当我开始做梦,就说明这其中有问题。” 她捧着胸口,虽然梦境她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梦中的哀伤和梦醒后的心悸却时时刻刻提醒她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青凤。”她吩咐道。 青凤“咯咯咯”地跳到她面前。 宗越冷静道:“从今日起我身上或许会发生某些莫名的变化。你先不用担心,但是若是等我做出有违我核心利益的事,你绝对要记得阻止我。” 核心利益的事是什么? 宗越冷笑:“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天灵石。” 她有预感,这将是她重生以后最大的难关。 哪怕是面对境界高她三个等级的陆昊天,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第二日,天朗风清。 宗越还没出院,就听到山庄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宗越走出庭院,随手抓过一个侍女问道。 那侍女向宗越行了一礼,道:“恭喜仙子,贺喜仙子,大少爷终于痊愈,从后山走了出来。” 堂堂先天之疾竟是如此好解? 宗越不解,顺着人群挤过去,就看到扬刀山庄的正厅前挤满了人。 众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人。 像是看到她,那站在最中央的人忽然开口道:“宗越仙子。” 所有人都默契一样地朝宗越看去,随后让开。 那站在中央的男人终于完全显露出来,他看着宗越,微微一笑,“宗越仙子。” 看着他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模样,看着他敛眸看来,脉脉不语的模样,宗越脑子忽然“轰”地一声。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心动的声音。 就好像,这个人是她的心爱之人。 那人款款上前,颔首道:“宗越仙子。” 宗越抬眸,有些迷茫:“大公子。” 顾倦颔首:“是我。” 他们之间仿佛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气氛,苍瑶站在不远处,冷笑对谢亦说:“看见了吗?她看顾倦的那个眼神,一辈子都不会落在你身上。” 谢亦收回眸光,抑制住心痛,淡淡道:“我从来没有强求过。” 【作话】 谢亦这样叫圣父,害人害己,大家千万不要学。 评论发红包,24h内 第36章 喜欢是什么感觉,哪怕过了千年万年,你不记得曾喜欢过的那个人,但还是会记得当时喜欢那人时心里微妙的感觉。 宗越想,她是喜欢上扬刀山庄的大公子顾倦了。 那边蓬莱圣女还在调查杀死陆漪的凶手,这边宗越和顾倦正在谈情说爱。 顾倦垂眸,有几分怅然说:“原来被宗仙子爱上是这般的感觉。” 以往宗越跟他谈笑风生多是点到为止,而如今,她却会敞开心扉,告诉他心底的真正想法。看向他的目光,再也不似从前的冷静平淡,而是一种炙热的一眼万年的深情。 “嗯?”宗越不解。 “没什么。”顾倦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不过是他强求来的,宗越表现得感情越炙热,他就越不安。 将他送回到他院中后,过了半个时辰有余,顾倦往外看,看到的还是宗越衣袍飘飘,凝视着自己消失方向的身影。 他从木匣中取出天灵石,天灵石上闪烁着奇异的光。 “没得到之前极想要,得到后却后悔了。天灵石,我知道我错了,我许下的愿望可以撤除吗?” 天灵石兀自闪烁着。 强烈的不安笼罩在顾倦心上。 他曾听父亲提起过,这天灵石乃是祖上传下来,轻易不可使用。先前母亲借它聚灵为自己延年益寿已是力排众议,先斩后奏,和父亲抗争到底才得来的结果。若是让父亲知道他偷偷使用天灵石,怕是会勃然大怒。 而且,想到他之前许下的愿望和第二日身体蓦然的痊愈,他内心的不安更盛。 若是不出意外,他的性命应该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用全部的寿命换一个月的爱情,值得吗? 没被宗越爱过的他答案是肯定的,如今已经被爱过的他却越发怀疑自己当时的取舍。 他将木匣埋回之前的阵眼处,希望第二日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从前——因为以前为他准备的院子宗越住着,所以他还是暂时住在后山的院子里。 但让他失望的,第二日太阳升起时,还没等他派人去请,宗越就出现在他院前,邀请他去赏湖。 ——她还是爱慕着他,许愿并不没有撤除。 顾倦心凉大半。 与此同时,扬刀山庄地牢。 “琼华仙子,你就开心点吧。不管你是不是蓬莱的圣女,我都喜欢,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顾偃保证道。 琼华笑几声,“就算救我出去又如何,就算出去,难道我就能活下去吗?” 顾偃不解地看着她。 琼华抬起眼眸,看着他,问道:“二公子,你真以为是我是无聊到底才跑来扮演蓬莱的圣女吗?我难道不知道不是出生蓬莱仙宗、不会蓬莱法术的我有多么容易被拆穿,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唇角翘了翘,说:“我从来都不是聪明人,我在自己门派的时候就是个垫底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上头有个天赋异禀的姐姐,怕是连现在也活不到。可是我姐姐却在宗门例行的秘境探索中中毒了,没有教主的救治,她不仅活不下去,每个月还生不如死。” “我知道以我的天资,我姐姐死了,我也活不了。可就在这时,蓬莱圣女忽然到访中洲,我也被查出有和蓬莱圣女一样的体质。教主觊觎玄天宗的某样宝物许久,就派我来冒充蓬莱圣女,想法设法嫁入玄天宗,偷取宝物。” “是什么样的宝物?”顾偃问。 琼华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它叫天灵石,或许是个石头样子的东西。如今我的身份被揭穿,再也不可能接近玄天谢家。我的任务完成不了,姐姐也救不了,还不如在这地牢里死去。” “天灵石……”顾偃喃喃道,片刻后,他扒着牢房的栏杆,眼眸一亮道,“仙子,我家也有天灵石。你别急着求死,我将它偷来给你。你将它带回去给你们教主,这样你和你姐姐就都不用死了。” 琼华不可置信,“你会这么好心?” 顾偃抿唇笑了笑,“仙子,我是真心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满足你的心愿。更何况,那天灵石原本是用来维系我大哥的性命,现在我大哥好了,我将它偷来给你,应该也不碍事。你等着,等明日,我就将那宝物偷来,再放你出去。” “我不懂,我们不过认识半月,你何必为我做到如此?”琼华怔了怔。 “因为我喜欢你啊。仙子,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 “喜欢吗?”琼华喃喃。“区区一个喜欢,真的值得为他人做这些……” * 宗越将顾倦送回房,又恋恋不舍地在他院外站了一个时辰有余,才回房。 青凤:“咯咯咯!” 主人你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宗越扶着门框,好半天才将心头的爱意压下去,冷声道:“我看是我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 每当日出,她就控制不住心底的爱慕,去后山追随顾倦,等太阳落下后,回到院中,好半天才缓过神,压下身上所有的不对劲。 青凤:“咯咯咯!” 那现在怎么办? “我不想再耽误下去了。”宗越冷声说,“我想拿到天灵石,然后越跑越远,等顾倦死后再回来。” 她还是不信先天之疾那么容易被医治,顾倦现在这样绝对和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巫蛊术有关。 只要她离开,终有一日顾倦会撒手人寰的。 青凤:“咯咯咯。” 可就算主人你逃跑第二日也绝对会想回来。 宗越冷笑,不屑地勾唇,寒声道:“那就打断自己的腿,让自己就算想回也回不来。” 青凤:“咯咯咯。” 主人打算如何是好? “当然是利用自己能利用的人。”宗越不动声色地笑笑道。 * “倦儿居然自己好了。” 谢灵姝走在回寝院的路上,纵使顾倦痊愈这件事已经过去几日,她还是不敢相信。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前面有人拦住了自己的路。 “你是谁?” 谢灵姝心里翻起惊涛骇浪,看着眼前裹着黑纱的女子,不清楚她为何拦在此地。 宗越静静地看着她,解开头纱,“好久不见,顾夫人……亦或者说,当日杨家镇旁的黑衣女子?” “你早就认出了我?”谢灵姝眯起眼,“甚至当日在扬刀山庄袭击谢亦的就是你是不是?” 当时她还庆幸谢亦误将那人认成她,洗清了她大半的嫌疑,现在看来,这一切有可能都是宗越安排好的。 从跟着谢昭到顾家,再到要嫁给顾偃为妾,最后到答应她丈夫和倦儿结为道侣,眼前这人到底有何企图? “庄主夫人不必动怒。”宗越淡淡道,“我要是想揭穿庄主夫人早就可以揭穿,何必等到今日。” 谢灵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宗越道:“我只是在疑惑,当日庄主夫人不是要对少宗主动手,怎么如今又放下了?” “疑惑的是我才对。”谢灵姝听她这么说,上前一步道,“当日我要伤亦儿,你竭力拦我,如今却在这问我这种蠢问题。” 宗越淡淡答道:“少宗主救过我一次,当日我尚欠少宗主一次救命之恩,自然竭力救他。而如今我深爱大公子,眼看他油尽灯枯山河倾颓,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恼怒庄主夫人您还不动手。” 谢灵姝微微一愣,急切问道:“油尽灯枯?” 宗越冷笑一声,淡淡然说道:“大公子的病庄主夫人最清楚不过,若真那么容易痊愈,庄主夫人也不必求医问药六十年,还将大公子一直置于后山。大公子如今痊愈不过假象,实际上是精衰力竭、回光返照罢了。庄主夫人若是再不取来少宗主体内的天灵石,不出一个月,大公子必死无疑。” “我凭什么信你?”谢灵姝问道,心中满溢对宗越的警惕。 宗越弯着眉眼,平淡一笑:“庄主夫人信不信我对我来说重要吗?我若真想威胁庄主夫人,去顾庄主和大公子那说一通不就是了。更何况我无病无灾,就算得了天灵石也没用,何必以大公子的病情逼庄主夫人?” 谢灵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沉吟道:“你的确看起来康健得很,可就算这样也不意味着你无病无灾。” “庄主夫人说得对。”宗越也跟着沉吟片刻,“不然这样,庄主夫人去问一问大少爷,不就对事情的真相一清二楚。我只是内心爱慕着大少爷,不忍看大少爷去死罢了。庄主夫人若是不相信,我也就没了办法。毕竟,再怎么说,大少爷是夫人的儿子,而不是我的儿子。” 说完,不待谢灵姝反应,就翻身消失在谢灵姝面前。 青凤扑棱着翅膀:“咯咯咯?” 主人,你确定这样有用吗? 宗越冷笑:“那顾倦长居后山,见识浅薄,只要谢灵姝一逼问,一定会从实招来。我不信我身上的这些变化和他无关,到时候只要他肯亲口承认他让我‘爱’上了他,谢灵姝就不会怀疑我。等谢灵姝拿了天灵石……” 等谢灵姝拿了天灵石,她就将天灵石抢回来。 不过现在唯二让她担心的有两点:一是顾倦让她“爱”上他的方法会不会跟天灵石有关,她又该如何得到顾家的这块天灵石;二是谢灵姝取得谢亦体内的天灵石后,她会不会恋爱脑发作,真将那块天灵石拿去给顾倦治病。 她身上被“爱意”霸占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真怕自己不受控制地做出这类蠢事,到最后不得不在“爱意”的控制下,和身体痊愈的顾倦相守百年。 光想着,就让人绝望。 青凤也被吓到:“咯咯咯……” 若真那样,该如何是好? 宗越瞥了眼腰间的剑,淡淡说道:“只能盼着这把剑,能让我在最关键的时候维持本心。” 一道锃亮的光在腰间残剑上一闪而过,仿佛在回应宗越。 …… 谢灵姝杀到后山,逼问顾倦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究竟有没有痊愈?” 顾倦没想到母亲这么晚会过来,转移话题道:“母亲,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儿子要睡下了。” 谢灵姝见他移开目光,心中已将宗越的话信了大半,恨恨道:“倦儿,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难道真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顾倦抬起眸,不相信地说:“弟弟他……” 谢灵姝移开目光:“顾偃不是我的亲生儿。” 顾倦这才想起记忆里的确没见母亲大着肚子过,不由想多:“弟弟他难道是父亲和别人的孩子?” 谢灵姝明知真相,但为了引顾倦说实话,还是默认了,“你若不想看着扬刀山庄落到别的女人的孩子的手里,就跟我真话。母亲……想办法治好你。” 顾倦闻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有对谢灵姝的愧,又有对父亲弟弟的恨,更多是使用天灵石的悔。 顾倦道:“我的确没有痊愈,事实上,我怀疑我的命只不过半月有余。” 谢灵姝没想到宗越说的竟然是真话,震惊道:“你何出此言?” 顾倦垂眸,“母亲,当日听闻你取消我和宗仙子的婚约之后,儿子一时糊涂,用了您放于后山的天灵石,许愿让宗仙子爱上儿子。儿子当时许下的时日是一个月,第二日儿子的病就痊愈了。儿子怀疑,儿子的痊愈,和天灵石有关。” 谢灵姝不可置信道:“那天灵石不可乱用,用了会召来灾祸的。” “儿子知道。”顾倦抬起头,“可那时儿子心里只有对宗仙子的爱,就算想法设法也想得到宗仙子对儿子的垂怜。可用了天灵石后,宗仙子爱上了儿子,儿子的这份心思却渐渐淡了。儿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谢灵姝心乱如麻,推测道:“难道……难道是和天灵石有关?当年我要用天灵石当镇物,你父亲就一直反对,说害怕引来灾祸。可当时我一心只想救你,还是求转生殿的大师用那天灵石设下阵法延续你的寿命。顾家的这块天灵石主宰七情六欲,或许是在它的影响下才对宗越情深似海。你用了它后,和它结下誓约,它对你的影响就聊胜于无。” “或许是吧。”顾倦道,“儿子只知道儿子现在后悔了,尤其是在知道二弟乃是父亲和旁人所生,儿子想活下去。儿子想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谢灵姝听他这么说,心底长长地叹口气。谢亦是她的侄子,她自然看中谢亦。但再怎么比,侄子也比不上儿子。 她想起方才来找自己的宗越,还是怕其中有诈,问顾倦道:“依你看,宗越她……到底受没受天灵石影响?” 顾倦肯定道:“宗仙子她现在对儿子……情深似海。” 看来宗越是真在天灵石的影响下爱上自己儿子,发现自己儿子身体的异常才找上自己想救倦儿。 谢灵姝犹豫一会,对顾倦道:“母亲会治好你。” 有宗越的帮忙,哪怕谢亦身旁有那位真正的蓬莱圣女,取走天灵石应该也轻松许多。 …… 天还没来得及亮,宗越窥着东方的第一缕曙光,吩咐青凤道:“阵眼我已推测出来。今日我约顾倦出去后,你就去他房内,将天灵石偷出来。” 青凤:“咯咯咯。” 主人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因为青凤有着不输于普通人类的智商和高达天阶的实力,宗越对此很是放心。 当朝阳从东方升起时,她又满怀着“爱意”赶到后山,静静等候大公子梳妆打扮出门。 就在她和大公子泛舟湖上时,神识忽然传来青凤的叫声:“咯咯咯。” 主人不好了,天灵石不见了。 “怎么了?”顾倦察觉她神色不对。 “没什么。”宗越温柔笑着,明明脑海中的理智让她赶快回扬刀山庄,但情感还让她留了下来,缱绻地看着顾倦,“这世上没什么比和大公子泛舟湖上更重要的事。” 顾倦勉强地笑笑,“宗仙子对我是越来越热情了。” 宗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疑惑道:“不好吗?” “很好。”顾倦神色有些怅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世人都如此,得不到才会珍惜。” 他感觉他对宗越的爱意越来越淡薄。 或许,母亲是对的,他对宗仙子的爱只是受天灵石影响。 他凝着这张曾让自己心动的脸,想起曾经的怦然心动,恍如隔世。 与此同时,扬刀山庄的地牢。 顾偃打开牢门,对琼华仙子道:“仙子,天灵石我偷来了。今日我母亲、宗仙子、表弟和蓬莱圣女他们都出去了,你快抓紧时间跑!” 第37章 见他真将天灵石偷来,还放自己走,琼华仙子眸光复杂。 “你将它偷来,你怎么办?事后顾庄主和庄主夫人查明真相,一定会怪你的。”琼华抿抿唇,担忧道。 “仙子在担心我?”顾偃抬眸,两眼亮晶晶地笑,“只要仙子和仙子的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而且……我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子,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我……”琼华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何心情,她抬眸看顾偃,想起二十年帮她一刀劈死蛇妖的少年,下定决心道,“二少爷,若是这次我和姐姐真平安无事,我会回来报答你的。” 她长这么大,只有姐姐和顾偃对她这么好。 就算现在心里只有对顾偃的感激,但她想,等日后,她一定也会像顾偃爱她一样深爱顾偃。 到时候,她会一辈子陪在顾偃身边,就当报答顾偃的两次救命之恩。 顾偃连忙拱手,笑道:“仙子,喜欢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是不求回报的。我不用你报答。等这次你脱困,救回你姐姐,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这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想看我喜欢的姑娘,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人的心里,本来就不该放太多沉重的事。” 琼华颔首,随后顺着顾偃指的方向,逃出扬刀山庄。 与此同时,苍瑶凝视着不远处泛舟湖上的宗越和顾倦二人,对站在柳树上双手背负面色平淡的谢亦道:“你这样接连跟着他们出来,看他们恩爱有意思吗?” 谢亦淡淡同她:“圣女若是看不怪,可以先行离开。” “离开?”苍瑶笑了笑,仰头高傲地道,“你若不是对我这种态度,我或许真会离开。谢亦,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不过是你越看不上我,我就越要缠着你。若是你对我笑脸相对,说不定过不了几日,我也看不上你了。” 谢亦移开目光,没什么表情道:“这就是圣女从蓬莱学来的说辞?还真是令人折服。” 苍瑶冷笑,问:“你宁愿看喜欢的人和别人泛舟湖上,也不愿看我一眼?” 谢亦答道:“是。” 苍瑶笑:“好,很好。那就看我们俩谁能坚持到底。” 苍瑶也不明白,她这样看谢亦受虐,再用谢亦来虐自己,到底为什么? 是因为喜欢谢亦吗? 不是。早在她是“苍尧”的时候,她就清楚,她虽然对谢亦是喜欢的,但还不至于到如今这地步。 大概是因为……因为谢亦爱上宗越,对她态度冷淡,她自尊受损不甘心,所以才缠着谢亦,想将这份脸面找回来。 她不禁轻笑了下,感情这事真可笑,有时候维系浓度的不是喜欢,不是爱,而是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她兀自陪谢亦站了一会,想起自己还要调查陆漪失踪死亡一事,决心离开。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她骤然察觉周围的气氛不对,一把推开谢亦。 “小心!” 碧湖上的宗越也抬眸了一瞬。 “怎么了?”和她在下棋的顾倦抬起眼眸问道。 宗越猜到怕是谢灵姝在对谢亦对手脚,却单单收回目光,落下一子,“无事。” 顾倦和她对了七局,一局没赢过,也累了,于是趁机提议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宗越抬起眼眸,眼里闪过受伤和不解,“你不愿意和我对弈吗?” “愿是愿意的。”可是连输七局,实在有损脸面。尤其是当他不再那么喜欢眼前这女子时。 顾倦自认为棋艺不错,平日在后山,碍于身体不得修炼,无趣之时只能看书下棋,连转生殿的大师都赞过他的棋术。往日和宗越对弈,那也是有输有赢,有来有回。 但今日他才发现,往日怕是宗越让着他。 她认真盯着棋盘的时候,让自己三子自己都赢不过她。 顾倦找了个借口,“我累了。” 宗越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理解,“也是,毕竟你身体要紧。” 但她实在不舍得跟顾倦回去,这几日顾倦一回去,就回院中不再见她。 宗越犹豫了下,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附近城镇逛逛?” 顾倦勉勉强强答应,却忽然被岸边的一声巨响吓到。 宗越看岸边谢灵姝穿着一身黑衣,和谢亦、苍瑶已经打了起来,忙用袖子遮住顾倦的脸,“没什么,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倦却不知他母亲所说的救他之法是取谢亦体内的天灵石,刚才惊鸿一瞥看见谢亦,现在扯开宗越袖子确定岸边遭袭击的人就是自己表弟,连忙呵斥宗越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我表弟?” 宗越还站在原地,表情似乎有瞬间的受伤,却仍是不动。 就算被爱冲昏头脑,她也知道让谢灵姝杀了谢亦才是对顾倦的选择。 “不要让我恨你。”顾倦道。 一个“恨”字仿佛瞬间点燃了宗越的决心,她飞身过去,一剑截断射向谢亦的箭,“你们没事吧?” 谢亦和苍瑶原本迎战黑衣女子迎战得艰难,但有宗越的加入,局势很快得到逆转。 那黑衣女子见宗越出现,立刻使用障眼法消失在他们面前。 “你们没事吧?”离了顾倦的宗越又恢复寻常的冷静。 谢亦看向她,“宗道友,你又……” “是大公子让我来救你们的。”宗越打断他的话,心中“爱”着顾倦的她不想和任何别的男人扯上关系。 但不知为何,她却不想回舟上见顾倦。 她犹豫一下,命令自己脑海想“她这是为顾倦好才去找的谢灵姝”,随后道:“看那身打扮,是当日在杨家镇伤害少宗主的那个人,我去追追看。” 不待谢亦和苍瑶拒绝,身影就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谢亦和苍瑶无奈,只能自己去湖中将顾倦接了回来。 “表弟,你没事吧?”顾倦关心谢亦道。 谢亦神色有片刻的复杂,“宗道友去追刺客去了,你不担心她,只担心我吗?” 顾倦一愣,顿了顿干净利落答道:“我相信宗仙子。” 与此同时,宗越终于追上那黑衣女子。 谢灵姝扯下面纱:“你不是说你爱倦儿,想他活着吗?今日为何阻止我?” 离顾倦这么远,宗越意识也清醒许多,冷声答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的计划告诉过大公子过吗?你知不知道,今日,是大公子让我来拦你。他说,若是我不救少宗主,他就会恨我。你选了个大公子可以看到的地方埋伏,还不告诉大公子你的计划,差点让大公子跟我离心。是你害惨了我才对。” 谢灵姝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转眸道:“我是不可能告诉倦儿我的计划。他和亦儿一起长大,亦儿向来对他极好,他不会同意我用亦儿的命去救他。” 宗越笑笑道:“庄主夫人,你要相信你自己。你都舍得用侄子的命换儿子的命,你儿子肯定也舍得用表弟的命换自己的命。这不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光荣传统吗?” 谢灵姝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凛然道:“倦儿不会是这种人。” 宗越冷笑。 所谓名门望族、世家子弟,不过一丘之貉,也就谢亦和叶桥和他们稍稍有些不同,才得她高看一眼。 真高风亮节心软之人,基因早就在修真界灭绝了。 剩下来的全是乌合之众。 虽然她爱顾倦,但她看得出来,顾倦只不过是接触的人或是太少,等他身体痊愈,成为扬刀山庄的少主,也不会和外面的人有任何差距。 但那又如何,就算他会变得卑劣,她也爱他。 “不管大公子是不是这种人,我希望庄主夫人下次可以告知大公子计划,或者避着我们点,我不希望再出现今日的场面。”她说完,冷冰冰地离去。 谢灵姝气到肝脏隐隐作痛。 若不是谢亦整日除了跟着宗越和倦儿,哪儿也不去,她何必挑选一大庭广众之处动手。 宗越离开后,又控制不住想找顾倦。好在耽误这么长时间已是傍晚,两人又相隔甚远。她压下心头对顾倦的情绪,连忙召来青凤:“你说天灵石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青凤:“咯咯咯。” 我去的时候,天灵石已经被拿走,只剩下装天灵石的空盒。 “怎么会不见呢?难道顾倦他们用完,又将天灵石还回藏宝楼?”宗越揣测。 如果是这样,就大事不好。一个门派的藏宝楼、藏宝阁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尤其是现在顾倦根本没有和她成婚的意思。 想起白日顾倦对她的态度,宗越冷笑几声。 果然男人都是这样,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懂得珍惜。 不过这样也好,她想到对付这莫名其妙汹涌而来的爱意的办法。 “既然我越爱他,他就越厌恶我。那若是日后我找不到解开爱意的办法,不如干脆喝下增加爱意的灵药。到时我爱他爱到深入骨髓,他反而愈发厌弃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宗越冷笑。“到时候就算我受爱意控制不得不听命于他,也有离远冷静下来的时。” 唯一要防备的是,她会在爱意汹涌之时,做下譬如挡刀、以身犯险等傻事。 “这样终究是无奈之举。还是想办法解开这爱意才好。顾家的天灵石,到底去哪了?”宗越忧心忡忡。 她原本对短时间内找到顾家天灵石下落不报以希望,没想到她一回去,就看见跪在扬刀山庄正厅前负荆请罪的顾偃。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宗越随便叫来一个侍女问道。 侍女乖巧答道:“二公子偷了山庄的天灵石,还放跑了冒充苍瑶仙子的琼华仙子,正在负荆请罪。” “天灵石?”宗越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天灵石的下落,更没想到顾偃居然直愣愣就将他偷了天灵石一事大张旗鼓说出来。 她忍不住暗笑,趁着天色渐黑,找了个看夜市为大公子选礼物的借口,就离开扬刀山庄。 “寻踪符!” …… 琼华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将天灵石献上。 “天灵石,当真是天灵石。”伴随着不男不女的笑声,弘盛教主探鼻,不停地吸收着天灵石冒出的灵气。“我的不治之症,有救了。” 三十年前,他意外中毒,就从堂堂的男儿身变成现在这般不男不女的怪物。这三十年,他费尽心机,终于得到谢家的天灵石。 琼华跪地,“还请教主实现当初替我姐姐彻底医治血毒的诺言。” “那是当然。”弘盛教主淡淡瞥了她一眼,让她起来,捧着天灵石乐不可支的高吼道:“我就要恢复正常了,本座就要恢复正常了。” 他注入灵力,掌心的天灵石迸发出彩虹般的光芒,笼罩在他头上。 倏然,他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身,道:“本座怎么还是这样,本座为什么还是这样。” 他愤怒地看向琼华:“你骗了本座,这根本不是天灵石,本座要杀了你。” 琼华惶恐地躲到一旁,身后忽然传来淡淡的清越的声音。 “这的确是天灵石。”宗越大步迈了进来,“只不过这不是谢家能治百病的天灵石,而是顾家主宰七情六欲的天灵石罢了。” 弘盛教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谁?你怎么来的这里?你怎么知道的天灵石的事?” “我是谁并不重要,怎么来的这里和怎么知道天灵石的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救教主的法子。”宗越缓缓走到弘盛教主面前。 “宗越……”琼华跪在一旁喃喃道。 趁着教主注意力全在宗越身上,连忙跪着挪到柱子后面躲了起来。 她不知道宗越怎么找来的,也不知道宗越为什么敢现身。但宗越刚才的一席话让她明白,教主要的天灵石,不是顾家的天灵石。顾偃偷来的这块天灵石,救不了她和她姐姐的命。 “当真?”弘盛教主狐疑地打量宗越。 “当然!”宗越肯定道,同时向弘盛教主展示自己手里的东西,“教主看,这是什么?” “天灵石!”弘盛教主欣喜若狂,想恢复男身的渴望让他忽略一切,扔下手中的东西,就奔了过来,“当真是天灵石。是能救本座的天灵石吗?” “当然。”宗越淡淡道。 然后任由弘盛教主抢过她手中的天灵石,举在头顶,施加灵力。 然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只听“砰”的一声,弘盛教主举在头顶的天灵石倏然炸开,将弘盛教主炸得脑`浆俱裂。 “哎呀,忘了告诉教主。这天灵石绑定了我的神识,常人用不得。”宗越淡笑着弯腰将地上属于自己的天灵石和顾家的那块天灵石捡起,看着弘盛教主死不瞑目的双眸道,“教主下次,可不要这么心急。别的东西,抢不得。” 终于拿到的第二颗天灵石让她心情颇为不错,她淡淡看了眼躲在一旁的琼华,微笑道:“说起来,这还真要谢谢琼华仙子你。” 琼华仙子看她越走越近,控制不住地放声尖叫: “宗越,你不要过来!” 第38章 宗越挑眉:“你叫什么?” 要不是这屋内有禁制,十里八方的人都要被琼华仙子叫来。 和她的淡然不同,琼华仙子则陷入深深的恐惧中,“你难道不是想杀我灭口吗?” “我没那么无聊。”宗越睨着她道,“这世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又没惹怒我,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琼华仙子摇头道,“我以前经常嘲讽你,诬赖过你是魔修,还拿蓬莱圣女的身份压过你,甚至让你不要痴心妄想……我、我做了很多对你不恭敬的事。” “那又如何?”宗越玩弄着手中的天灵石,“我觉得你该死你才可以死,而现在,我暂且想留着你一命。” 琼华仙子不敢说话。 “起来吧。”宗越睥睨她道,“和别人相比,你做的不算恶心。更何况,我还有需要你的地方。” 琼华仙子魂不守舍地站起身,看到地上弘盛教主的尸体,恐惧和悲痛再次涌上心头:“教主死了,我姐姐完了。” 宗越淡淡道:“我在外面的时候貌似听到,你姐姐中了血毒之症,你是为了治你姐姐才冒充蓬莱圣女来的玄天宗。” “是。”琼华仙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宗越淡淡一笑,“我喜欢有情有义的人。血毒之症也不难解,只要用……” 她说了十几味灵草,其中不乏毒草。 琼华仙子狐疑:“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种解法?” 因为这是后世研究出的解毒之法。 宗越淡笑,“你大可以试一试。” 琼华仙子犹豫一会,磕头道:“我虽不知这药方究竟能不能解血毒之症,但若是我姐姐的血毒解了,我愿一生供你驱使。” “好,很好。”宗越沉吟,“那就发心魔誓吧。” “啊?” 宗越看着表情有瞬间呆愣的琼华仙子,勾唇问道:“你不会觉得,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琼华仙子一愣,随即道:“好。” 她举手发下心魔誓。 “等救回你姐姐,就来扬刀山庄找我。你不必刻意为我做些什么,静观其变就可。”宗越淡淡瞥了她一眼。 “好。”答应后,琼华仙子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瞥着地上的尸体,“那教主的尸首……” “我会处理。”宗越说,“你们教主去世,教中必定会大乱,你可趁机带着你姐姐离开。” 琼华点头。 她走后,宗越用神火将一切燃烧得消失殆尽,才端坐在主座上看刚得来的那枚天灵石。 居然炼化不了。 难道是因为这枚神格碎片还在完成顾倦的心愿中。 宗越心情烦闷。 “天灵石啊天灵石,他们都说用了你会惹来祸端,你倒是让他们应誓啊。”宗越长叹般地笑了笑。 等天亮了,她又会变成那个深爱的顾倦的宗越,马不停蹄地赶回顾家。 甚至,宗越怀疑,顾倦若问她去哪了,她会毫不掩饰地直接回答去杀弘盛教主了。 “爱能让人奉献,也能让人疯狂。”宗越思索了片刻,沉吟道,“凭什么‘深爱’顾倦的我只能为他们顾家鞍前马后,而不能因爱痴狂,毁掉顾家呢?” 她笑了笑,“顾倦对我的冷漠,就算是深处‘热恋’中的我也应该感受到。只是爱情使人盲目。我不去看,不去听。但若是等他爱上别人,我一定会敏锐发现。妒忌会让我变得不理智。我不喜欢不理智的自己,但也不是不能期待。我相信,我不是那种明知对方不爱自己还跪舔的人。” 她沉吟,对天灵石道:“天灵石,你若真的有灵,就让我愈发疯狂地迷恋顾倦,再让顾倦自以为他爱上……谢灵姝。” 天灵石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趁着天色未亮,宗越放出青凤:“青凤,我会封锁我今晚和这段时日部分的记忆。我将解开记忆的秘钥放在你身上,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将我的记忆放出。” 青凤:“咯咯咯。” 好,没问题,主人。 宗越垂眸,从今日起,她不过就是个小宗门的遗孤,在扬刀山庄意外和顾倦相遇,深爱着顾倦的普通修士罢了。 纤长的眼睫下,茶色的眼眸闪过流光。 …… 清晨淅沥沥的小雨,宗越抱着一罐蜂蜜,赶回扬刀山庄。 清扫的侍女注意到她额角的包,“宗仙子,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抱的是什么?” “没什么。”宗越掩饰地用袖子遮住手背被蜜蜂蛰的包,微笑跟侍女解释道,“这是妖皇蜂的蜜,我想着对大公子的身体有好处,就采来了。” “妖皇蜂的蜜……”清扫的侍女显然也听过妖皇蜂的威名,轻叹道,“仙子,你受苦了。我想大公子看到,一定会高兴。” 宗越腼腆地笑了笑。 她走后,清扫的侍女看着她的背影,有几分疑惑,“总感觉宗仙子变了几分,是错觉吗?” 以往的宗仙子总是淡淡然眉目冷淡,今日却仿佛有几分……甜? 清扫侍女摇摇头,继续扫地。 而此时的扬刀后山,谢灵姝震惊地看着顾倦,“倦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倦抬头,眸光坚定:“儿子知道儿子在说什么,儿子喜欢母亲。儿子长这么大,只有母亲对儿子最好。母亲对儿子的悉心教导,儿子一直铭记在心。儿子以为这是儿子对母亲的仰慕,却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份仰慕就开始变了质。” 谢灵姝抬起巴掌,但看着自己儿子虚弱的身体,到底没舍得打下去,转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样,弃公序良俗于何地?!” “儿子就是喜欢母亲,母亲若是不愿意接受,可以去父亲那告儿子,让父亲打死儿子。” 顾倦说着,就要上去抱谢灵姝。 谢灵姝连忙将他推开。以往她也不是没和顾倦接近过,但如今顾倦光是靠近她半丈都让她觉得恶心。 “我看你是疯了。”谢灵姝背对着他说,“救你的方法我已经和你说了。我看,在取你表弟体内天灵石前,你还是先和宗越成亲。省得整日想这些。” 顾倦凄声道:“母亲明明知道,儿子现在已经不爱宗仙子了。儿子如今对她的只有漠然和厌倦。儿子想通了,儿子只想要母亲。儿子不求其他,只要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意,每日远远地让儿子看一眼就好。” 谢灵姝听得毛骨悚然,恨不得按着顾倦的脑袋以头抢地让他清醒过来。 她急匆匆道:“我去请医修过来给你看看,你在屋里好好待着,不要再胡说。” 她匆匆离去,根本没注意到她走后,宗越从屋侧走了出来。 宗越眼睫低垂,他不爱自己了,如今对自己的只有漠然和厌倦吗? 她在山上待了一个多时辰,眼看侍女起床为顾倦梳妆打扮好,才下山。 “我采了妖皇蜂的蜜。” “我素来不喜欢吃甜食。” “今日还去附近的城镇闲逛吗?” “连出去好几日,倦了。” “这样啊。”宗越若有所思,却还是淡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放下蜂蜜罐就离开了。 “大公子你何必这样对宗仙子。”他身旁的侍女没忍住说,“你这样宗仙子会难过的。” “难过就难过吧。”顾倦眉毛一拧道,“你不知道我如今有烦忧,哪有别的心思理会她。” 侍女抿唇,不好多说什么。 宗越跑到山下湖边的柳树下,静坐了半晌。 “你怎么待在这,知不知道我去你院子找你没找到你。”谢灵姝出现在她身后,有些不耐烦地说。 宗越静静站起身来,“庄主夫人。” 谢灵姝看她几眼,平静地吩咐道:“我已经让山庄的下人开始做准备,三日后,你和倦儿成婚吧。省得亦儿死后,要为他吊唁,耽误了你们的婚期。” 宗越面露犹豫,“大公子同意了吗?” 谢灵姝面不红耳不赤道:“当然。他喜欢你,你一直知道的。” 宗越心沉了下去,却还是温然微笑道:“好。” 她猜到谢灵姝会通知顾倦这个消息,所以远远地缀在谢灵姝身后,果不其然听到谢灵姝和顾倦的争吵。 “母亲。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为何要我娶她?”顾倦愤然的声音传出窗外。 宗越平静地站着。 谢灵姝冷酷道:“你必须娶她。她如今年纪轻轻,已是渡劫。你需要一个和她的孩子。” “可我喜欢的是你。”顾倦再次激动重复。 谢灵姝似乎想换个角度劝顾倦:“就算你喜欢我,你也得娶妻生子。你之前不是说,你光是每日看着我就心满意足。那你就娶完妻,生完子,再看我。否则,我不会再见你。” “可我不想和我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顾倦还是不接受道。 “那你就把她当成娘,行不行?”谢灵姝劝道。 顾倦放缓了语气:“那母亲,你让儿子抱抱。” 宗越没听后面的对话,直接跑了。 “娶妻生子,子爱母。庄主夫人你明知道一切,还让大公子娶我,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宗越站在波光粼粼的湖边,由着阳光折射映在自己脸上,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出现在她头顶。 宗越抬起眸,是谢亦。 谢亦道:“宗道友,已经是盛夏了。” 宗越清楚他对自己的情谊,叹息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眼我和少宗主已经认识有两三个月了。” “原来才两三个月吗?”谢亦也跟着叹息和笑,“我还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久到他以为,这一辈子都这样过去了。 宗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着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姑母、表弟和喜爱之人正在共谋他的心脏,一时有几分怜惜。 “少宗主其实不必怜惜关注我,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在心里有人时和别的男人过多接触。” 谢亦淡淡道:“宗道友怀瑾握瑜,谢亦自然也不敢逾越。谢亦今日踏前的这一步,无关男女情爱。” “哦?”宗逸疑惑偏头。 谢亦凝着她道:“我只是感觉站在湖边的那个人很难过,想过来安慰。今日,不管站在这里的是宗道友,还是其他人,我都会上前。” 宗越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淡淡一笑:“少宗主,撒谎可不是好事。” 谢亦沉默,手上执的伞往宗越这边偏了偏。 宗越道:“我知道少宗主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大公子。一个人如果和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日子应该会过得顺心很多。可我不想过那样顺心的日子。” 谢亦问道:“宗道友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也不算。”宗越语气轻松地说,“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和喜欢我而我又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如果不可以呢?” 宗越笑了笑,蓦然抬起眼,语气笃定道:“那我就毁了他。” 她知道谢亦是个好人,片刻后,上前,凑近谢亦问道:“少宗主被我吓到没有?” 谢亦沉默许久,像是听懂宗越的话,又像是没听懂,只是说:“宗道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宗越后退一步,重新认识般地上下打量着他,“原来少宗主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是非分明有原则。” 居然因为说这种话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就附和。 谢亦知道她在嘲讽自己,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宗道友一直是个有原则的人。宗道友心中自有一杆天平秤。我相信宗道友的每个选择都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和自己内心的。” 宗越挑眉,似笑非笑,“若是我想毁灭的是你呢?” 谢亦面色平淡道:“那应该是谢亦该死。” 宗越没忍住笑出声,好一会才停下,摇摇头道:“少宗主为了哄女人,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谢亦平静且从容地看她。 “没意思,我先走了。”宗越没笑一会,就冷静下来,选择离开。 谢亦默默目送她离开。 她走后,苍瑶从湖堤旁的柳树后走出来。冷冷说:“我倒是不知道,你还会说好话哄人。” 谢亦淡淡看她:“圣女殿下的案子查出凶手了吗?眼看一月之期越来越近。” 苍瑶被他气到怒火中烧:“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圣女殿下你还是男儿身,现在呢?”谢亦平静反问道。 苍瑶笑:“你以为你说这些就能让我生气吗?不如告诉你,我从顾夫人那得知,她打算让宗越和顾倦三日后成婚。” “是吗?”谢亦只是平淡地问。 苍瑶内心一阵挫折。 三日的时间,哪里准备得了大婚。 琼华仙子接着姐姐一回来,就听闻宗越和顾倦要大婚的消息。 “宗越要和大公子大婚?”琼华面色古怪。 说实话,她不信眉目含笑杀了弘盛教主的宗越真的会轻易和人结为道侣。 “是真的。”顾偃说,一边问:“仙子你怎么回来了?” 琼华当然不能说是宗越让她回来的,抬起眼眸道:“当然是为了二公子。” “二公子救了我,还为此受了庄主和庄主夫人责罚。我岂能弃二公子于不顾。如今我姐姐已治好血毒,跟我在一起。哪怕受责罚,我也要回来见二公子一面。” 顾偃感动到一时久久说不出话来,发誓道:“仙子放心,只要由我顾偃在的一日,我就定会好好保护仙子。” 琼华颔首。 因为宗越让她不要插手其中,她也不敢多管闲事,每日只和姐姐藏于顾偃院中。 很快,就到了宗越和顾倦大婚的时候。她和姐姐易容,挤在围观的人群中看。 她姐姐名叫琼英,心细如发,没看一会就蹙眉道:“你说这顾家大公子喜欢的宗道友,要娶她为妻,可我看,这个顾家大公子看上去并不情愿?” 琼华也察觉道顾倦神色不对,皱起眉头,“他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母亲和他上赶着要娶宗越吗?” 琼华不是不懂得感恩之人,这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琼英。自从琼英知道是宗越救了她后,再三叮嘱琼华要尊重宗越,琼华自然听从。 眼下看顾倦和宗越成婚,却是这副表情,自然不喜。 只可惜宗越的脸被凤冠霞帔遮住,看不真切。 二人拜堂后,就是给高堂敬茶。 顾绍昀高兴地接过宗越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而谢灵姝则喝得不是滋味。 不知为什么,自从今早起来后,她的心就一直急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在司仪大声宣布送入洞房时,宗越忽然掀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宗越身上。 宗越嗓音清淡道:“我今日嫁给大公子,是因为大公子是我心爱之人。但我今日阻拦洞房,则是因为我良心未泯,看不惯我婆母和丈夫狼狈为奸,谋害表亲,甚至威胁我助纣为虐。” 全场哗然。 第39章 “谋害表亲是什么意思?” “唯二的表亲就在那站着,你说什么意思?” “那狼狈为奸呢?” “应该就是两人共谋还表亲的意思吧。” 谢灵姝气得拍桌而起,面色涨红:“宗越,你在胡说什么?” 同时她心底暗暗担忧,顾倦跟中邪似的说出的话,不会被宗越听到。 “我有没有胡说,夫人你自己清楚。”宗越面色凌寒道,“你现在怒火中烧,是因为怕我揭穿你,毁了你扬刀山庄的名声。但你可曾想过,你和大公子在后山密谋,借腹生子的时候,我又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嫉恨。” 顾倦见她居然敢对自己母亲大呼小叫,训斥道:“宗越,你既嫁给我,就是我的妻,哪有在婚礼上,对丈夫母亲大吵大闹的道理。” “道理?”宗越凄然一笑,“那你跟顾夫人互诉衷肠的同时,又商量骗我成婚,这又是何道理?” 短暂的寂静后,大厅内哗然声更胜之前。 互诉衷肠?顾倦和顾夫人? 全场的目光不停地在顾倦和顾夫人之间打量。 “我看你真是疯魔了。”谢灵姝道,“定是有那歪门邪道的魔修,看不惯我顾家的婚礼,过来捣乱。” 谢灵姝一席话就将宗越刚才所述盖章为疯言疯语。 宗越道:“我有证据。” 在全场瞩目的目光中,她拿出一块存音石。 随着灵力的注入,存音石开始重复它记下的声音。 众人只听顾倦道:“儿子知道儿子在说什么,儿子喜欢母亲。儿子长这么大,只有母亲对儿子最好。母亲对儿子的悉心教导,儿子一直铭记在心。儿子以为这是儿子对母亲的仰慕,却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份仰慕就开始变了质。儿子就是喜欢母亲,母亲若是不愿意接受,可以去父亲那告儿子,让父亲打死儿子。” 众人齐声“哇哦”,不停地往顾绍昀脸上看,想看被儿子戴绿帽的他是何表情。 “逆子!”顾绍昀涨红脸半晌,一掌将高堂上的梨花木桌几拍碎。 “顾庄主别急,还有呢。”宗越淡淡说。 随着第二段灵力的注入,顾倦和谢灵姝的声音再次传来。 顾倦道:“母亲。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为何要我娶她?” 谢灵姝:“你必须娶她。她如今年纪轻轻,已是渡劫。你需要一个和她的孩子。” 顾倦:“可我喜欢的是你。” 谢灵姝:“就算你喜欢我,你也得娶妻生子。你之前不是说,你光是每日看着我就心满意足。那你就娶完妻,生完子,再看我。否则,我不会再见你。” 顾倦:“可我不想和我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 谢灵姝:“那你就把她当成娘,行不行?” 顾倦:“那母亲,你让儿子抱抱……” 存音石到这戛然而止,引得在场宾客遐想连篇。 “这、真是骗婚生子啊……” “儿子不愿娶,当娘的就劝儿子把新妇当成自己,这算什么操作?” “所以,最后真抱了吗?” 谢灵姝气到,指着宗越怒发冲冠道:“你这存的是什么音?” 为什么将她的拒绝全部撇开,只剩下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语。 “难道顾夫人敢以大公子的性命发誓,这些话不是顾夫人和大公子所述吗?”宗越平静地问。 谢灵姝不敢发誓,就算这些话宗越截去部分,也是她和顾倦亲口所述。她不敢拿自己的儿子发誓。 在场人见此,几乎明白这存音石里存下的声音为正。 一时同情的、好奇的、窥探的目光全落在还坐在主位的顾庄主身上。 顾绍昀气得胡子直抖。 顾倦更是捂着胸口道:“你这个毒妇,毒妇!你既然早已知晓,何苦要答应成婚。你今日所作所为,弃我于何地,弃我母亲于何地,弃我扬刀山庄于何地?” 宗越垂眸,“因为我喜欢大公子。我从小的心愿就是嫁给我心爱之人。哪怕大公子不爱我,设计我,我也愿意嫁给大公子。” 她抬起眼眸,大红的凤冠霞帔衬得她美艳无双。在场所有人方才都被她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吸引,如今却齐齐被她的脸吸引住眼球。 宗越黯然神伤道:“大公子以为我这样会快乐吗?我如今已嫁入扬刀山庄,今日在扬刀山庄的所作所为,就算我日后跟大公子和离,也会被所有人钉在耻辱柱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个在堂前公然揭示夫君和婆□□`情的毒妇,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毁了扬刀山庄的名声。没有人会敢再对我心动,没有家族敢再娶我,可我仍选择这样做。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而爱情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顾倦被她眼里疯狂的爱意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摇头道:“不,你不爱我,至少你曾经不爱我。” 曾经的宗道友进退有度,和他谈笑风生的同时保持应有的距离,哪会如现在这般每日几乎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还在得知他的背叛后,不顾自己的名声,两败俱伤式的将一切宣布与众。 “可现在我就是爱你,我爱你爱到能为你舍弃一切。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背叛我,偏偏要欺骗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我的心爱之人。” 宗越身后的头发无风自动起来,看在顾倦眼里,宛若恶鬼。 他往后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连摆手:“不是的,宗仙子,你听我说,你并不爱我。你现在对我所有的爱……”不过是天灵石给你的错觉。 顾倦脑海灵光忽然一闪,难道这就是使用天灵石的代价吗? 他向天灵石许愿让宗仙子爱上他,宗仙子的确爱上他,可他却突然变得不爱她。他曾经渴求的爱,让他开始变得痛苦,尤其在他发觉他爱上母亲开始。 说起来,他对母亲的爱也来的莫名其妙,波涛汹涌,这其中肯定是有人捣鬼。 “是你!”顾倦忽然冲到顾偃面前推搡他,“你这个父亲和别人生的贱`种。是你偷了天灵石,你说你将它送给那个叫琼华的仙子,其实不然。你是拿它来陷害母亲和我是不是?” 他对母亲的爱骤然出现在顾偃偷走天灵石的那天。 而他如果没有说出那些话,就算他不爱宗越,也根本不会背叛宗越,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一切都是顾偃的阴谋。 “我没有啊。我根本没用天灵石。我拿到它就将它交给琼华仙子了。大哥,你怎么了?”顾偃急道。 全场再再再次哗然。 “什么,顾偃是顾庄主和别人生下的孩子。” “可这些年,顾夫人待顾偃,一直是宛若亲子啊。” “醒醒吧,若真是当做亲子,怎么会让自己亲儿子知晓,他这个弟弟,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样说来,顾夫人也太能装了吧?” 顾绍昀被气得目眦欲裂,他想不通他明明跟夫人解释过顾偃的身世,夫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告诉顾倦。难道她就想看到他们父子离心吗?还是……想借此减轻他们母子相恋的愧疚感。 他气得头脑发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竟一时忘了解释顾偃不是他的亲生子。 顾倦根本不听顾偃解释,抡起拳头就砸顾偃。 然而他整日待在后山院中的不修道之人,怎么能和顾偃这个天天舞刀弄枪的大乘期修士比。 顾偃不过是一个抬手挡他拳头,竟将顾倦挡到手骨折。 场面一时混乱。 有人趁机问宗越:“仙子,你所说的谋害表亲又是怎么回事?” 宗越道:“这事说来话长。” 宾客道:“那就长话短说!” 宗越颔首,徐徐道:“这事还要从顾夫人知道一秘方,秘方言明用血亲的心当药引就能治好大公子的先天之疾。顾夫人选中了谢少宗主,随后从我还未到扬刀山庄起,就一直在伺机谋害少宗主。在我来之后,更是借大公子压我让我协助她袭击少宗主。” 谢灵姝忍不住道:“你含血喷人!你敢说,让我谋害亦儿一事,不是你的推波助澜?” 她原本都打算放过谢亦,是宗越在庭院前拦住她,让她尽快杀了谢亦为倦儿治疗。 宗越淡淡道:“我有证据。” 她再次往存音石里注入灵力。 这次存音石传出的就是她和谢灵姝谈论关于埋伏偷袭谢亦一事。 她句句不舍,婉言拒绝,谢灵姝却步步紧逼,逼迫她答应,还问她难道想眼睁睁看着顾倦死? 谢灵姝一口鲜血吐出来:“我从未说过这种话!这是你伪造的。” 宗越面色平静道:“夫人你当然否认。如果说之前借腹生子骗婚还只是扬刀山庄的事,谋害谢少宗主,可是涉及到你们两派之间的大事。谢少宗主是夫人的亲侄,夫人却如此狠心,若是被天下人得知,天下人都会唾弃夫人。” 这份存音当然是假的。可前两份是真的,真真假假谁分得清。就算谢灵姝现在极力否认,在场的人也只以为她在撒谎。 更何况…… “更何况,我有别的证据。”宗越说道。 宗越转眸看向谢亦,“谢少宗主,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来扬刀山庄那日,正好碰上你和顾二公子遇袭,偏偏那天扬刀山庄的所有长老和顾庄主都出去了,顾夫人也在闭关。我只能亲自去找,找到你后又发生了有黑衣人偷袭你一事。在和她打斗的过程中,我用金乌宝箭射伤了那个黑衣人右肩。” 谢亦颔首。 宗越道:“这金乌宝箭乃是闇炎山庄镇派之宝,是现任闇炎山庄庄主见我救了前任庄主和叶七小姐,赠予我的。可以说,普天之下除了我谁都没有。而这金乌宝箭造成的伤,若是没有特指的药膏,极难痊愈。顾夫人既然说你没有杀少宗主之心,是受我挑拨,不如将右肩露出来,让大家看看你有没有那伤。” 她回过头:“顾夫人总不能说,在我还没来扬刀山庄、在我还没爱上大公子之前,就挑唆了你和谢少宗主的关系,让你设陷阱利用妖兽没害死少宗主和庶子之后,立刻亲自动手杀他?” 说到这,宗越轻轻叹道:“那天若是没有我,谢少宗主就真死了。我拼死在夫人手底下救他,又怎么会想害他?” 宾客们附和:“顾夫人,你竟然说你没想害谢少宗主,你就露出右肩,证明给我们看你肩上没有金乌宝箭留下的伤痕。” “就是!就是啊!” 顾偃也悲愤抬头:“母亲,宗仙子说的是真的吗?那日是你故意设计陷害,若不是宗仙子,我和谢表弟就都要命丧杨家镇了?” “天啊,这岂不是表面上视你如亲子,背地里实际上害死你吗?” “这若是真的,顾夫人也太过心狠了!” 谢灵姝闭目。 果然再完美的计划也有被揭露的一天。 就算那天之后,她真没有再对顾偃动杀心,此时此刻,在证据面前,在小人的颠三倒四之前,也解释不清。 谢灵姝猛地睁开眼,目光像利刃一样射向宗越:“宗越,你这样混淆黑白,难道就不会问心有愧吗?” “我问心有愧?”宗越含笑问,“那夫人在大少爷告白后,明知大少爷对我无意,一心扑在夫人身上,夫人却骗我大少爷喜欢的是我,让我尽快和大少爷成婚。夫人那时,心里就不会问心有愧吗?” 谢灵姝哑然失声。 “够了!” 就在全场喧闹成一团,让谢灵姝露出右肩证明自己时,顾绍昀骤然站起,怒吼道。 “不用让她证明。”顾绍昀的声音逐渐变得平静,他就像一瞬间老了十岁,“我可以证明。我和她是夫妻,就算她有心遮掩,那道箭伤,我看到过。的确是金乌宝箭造成的。” 他也曾幻想是他看错,所以故意不再和夫人亲热有看到那道箭伤的机会。但如今这场面,由不得他继续幻想。 他这话一出,等于替谢灵姝承认她就是当日偷袭谢亦的刺客,是一直一来持续试图谋害自己亲侄子的蛇蝎之人。 所有的一切,随着顾绍昀的承认尘埃落定。 “将夫人暂且关入地牢吧。”顾绍昀吩咐道。 顾倦闻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惧的,竟然昏倒过去。 等他醒来,看到的就是宗越坐在他床前。 “我要和你和离,我要和你和离……”他喃喃道。 “和离?”宗越淡淡一笑,“大公子,我是不会和我爱的人和离的。不过你放心,我的世界里虽然没有和离,但是却有守寡。你死后,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替你守寡三年。” 她贴近顾倦耳边说:“你猜没有顾夫人帮你取谢少宗主体内的天灵石,你还能活多久?” “你、你这样……真的爱我吗?”顾倦第一次对天灵石的效果产生了怀疑。 “爱啊。”宗越轻飘飘地说,“可是你先背叛我的。” 背叛之人,有什么资格谈爱? 随着她话音落下,顾倦再次闭上眼。 竟是气急攻心,彻底昏迷过去。 【作话】 评论发红包。 顺便放下新文文案: “啊?我是如何赚够9369亿成为星际首富的?” “就、就有手就行呗。” 穿越到陌生的异世界, 原身一穷二白无技能无工作, 房东赶她走,人才市场小哥看不起她,连垃圾管理站都拒绝她的加入。 捏着仅剩5块钱,看着快餐店里标价25元的蛋炒饭, 司越但求一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垂头丧气之际, 她被系统选中。 “送1000个NPC去工作?报酬是他们工资的提成总和?” 一人一天底薪100,一千人就是十万,就算提成低至50%日薪也高达五万。 司越简单算了下,当然选择同意。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有的NPC日薪不止100,而是100万打底。 那些年,她签到的NPC,有的成为九级星际矿工,有的成为国宝级科学家,有的成为顶流巨星,而她也赚得盆满钵满。 司越:_(:з」∠)_躺着赚钱好容易。 #那些年,全国人民分我一块钱的美梦终于实现了# 第40章 顾倦死的那天是个晴天,随着生命逐渐消散,天灵石的力量也逐渐消失。 他让所有人退下,虚看着宗越,怅然若失,“宗仙子,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 宗越感觉自己对顾倦的爱意一丝丝地消散,却仍旧笑着说:“大公子,我也是爱你的,比爱任何人都爱。” 随着他最后一口气的咽下,青凤依照宗越的嘱托将她记忆的封印解开。宗越站起身,推开窗看着夕阳道:“第二颗天灵石,终于彻彻底底属于我了。” 青凤:“咯咯咯。” 主人,他死了,你不会感伤吗? “为什么要感伤?”宗越淡淡道,“所有的一切,本不必如此。” 如果谢灵姝没有设计谋害谢亦顾偃,如果谢灵姝没有执意赶她走,如果顾倦没有动用天灵石的力量,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虽然其中有她的推波助澜,但真论起来,还是种恶因才会结的恶果。 她推开房门,看着门外的众人,淡淡道:“大公子,去仙界了。” 顾绍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顾偃扶住了他。 谢灵姝因为还关在地牢,根本没放出来。 顾倦死后,顾绍昀肉眼可见的疲惫了,将扬刀山庄的大部分事宜交给了顾偃,其中就包括藏宝楼的钥匙。 “这个给你。这是我爹说要给扬刀山庄庄主未来的道侣的,原本是传给大嫂的,但因为发生那些事,他心存芥蒂,就传给了我,说是给我未来的道侣。我想,我未来的道侣除了仙子应该不会有别人,所以这钥匙就交给仙子好了。” 琼华握紧钥匙,眸光复杂,“二公子,你何必对琼华这么好。” 顾偃释然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从我昏迷睁开眼看到仙子的那一刻起,仙子的身影就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得消散。我想,或许上辈子,我和仙子也是道侣。这辈子我才对仙子情根深种。如今我扬刀山庄名声跌入谷底,我想我父亲会同意我和仙子结为道侣。只不是不知道仙子对我,又是何看法?” 他诚恳地看着琼华。 琼华凝着他,沉吟片刻:“不出意外,我这辈子,也不会辜负二公子。” 这个两次救她的男人,值得她去爱。只是在他前面,还有姐姐和对宗越的心魔誓。 顾偃听了,温然微笑。 等他走后,琼华就去找了宗越,将藏宝楼的钥匙交给她。 宗越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淡淡道:“你放心,我对扬刀山庄藏宝楼内的宝物并没有兴趣,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琼华深吸口气,行礼道:“琼华谢仙子体谅。” 凭着那把藏宝楼钥匙,宗越轻易进了扬刀山庄的藏宝楼。 她此行来,的确不是为了宝物。毕竟天灵石已经到她手里,她对扬刀山庄的其他宝物不感兴趣。 她来,是为看看扬刀山庄的藏宝楼内有没有关于天灵石的线索。 从道宋尊者留下的兽皮那,她已经知道这神格化成的天灵石有五块,分别在道宋尊者、玄天谢家、扬刀顾家、血月陆家和八神秘境手里,但更多的关于天灵石的传说,她却不知道。 她翻来找去,终于在一处暗室里,找到原本放天灵石的位置,并在木匣下,找到她师叔墨羽手中一模一样的神语兽皮。 上张兽皮记录着这天灵石乃神格所化,这张兽皮记录的是关于这位神灵的名讳。 “万界之主……月?月神?我在神界的时候,怎么从未听过这位月神的来历。”宗越蹙眉。 兽皮上还记载这位女神乃是创世之神,以神灵的形象出现,却从不管三千世界俗务。 “如果不命人供奉,还能叫神灵吗?”宗越陷入深深的怀疑。 天上的神神力大多来自小中大三千世界信徒的信仰,这位月神不问俗务,不理世事,连传闻都未留下来,怕是对上宗越前世这个辅助神,都不是对手。 “或许她早就陨落,陨落的时间比这三千世界的修士出现的时间还要早,才会没有一点关于她的传闻。” 宗越记下兽皮上的所有内容,将兽皮放回原处,随后出了藏宝楼 因为蓬莱圣女还没有查出杀害血月教教主陆昊天之女的死因,所以他们大多人还被拘于扬刀山庄界内,不过管束不似从前那般森严。 “眼看一月之期将到,要是苍瑶仙子你还是找不出凶手,我们所有人岂不是还要待在这扬刀山庄境内。”宗越随意地笑着,转过头看苍瑶。 “我知道自从你在大婚之日揭发婆母,气死道侣后,你在扬刀山庄过得并不好。可就算这样,你何必冷嘲热讽?难道嘲讽我就能让你的日子好过?”苍瑶回怼道。 自从那日后,扬刀山庄的仆役看到宗越都避之如洪水猛兽。 宗越淡笑,执着团扇扇柄道:“我可真怀念当初那个避我如蛇蝎的苍尧道友啊。” 苍瑶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漠而疏远地凝着宗越道:“我自知心机手段不如你,但只要我蓬莱圣女的身份在,就能处处压你一头。” 原本她以为只要宗越无意谢亦,终有一日谢亦会属于她。可如今,就算宗越嫁为人妇,谢亦仍是对宗越情有独钟。 还有他的那个表哥,因为对琼华仙子心有所属,处处阻拦她处罚琼华。而自从顾夫人压入大牢,顾倦死后,顾庄主对他是越来越看重和宽容。在扬刀山庄境内,苍瑶竟一时真拿他和琼华没办法。 再想想在子恋母事件发生前,对宗越一见钟情、言听必从的顾偃,苍瑶真是咬牙想问,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恋爱脑三兄弟。 她真想自掏腰包给他们去医修那看看脑子。 宗越以团扇掩面,低低咏叹道:“蓬莱圣女,可真是了不起的身份。若是让仙子你去当侍女,哪怕是仙界,你怕是也接受不了吧。” “我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去当侍女。”苍瑶没什么表情地说。 “是吗?”宗越放下团扇,“我也觉得,以仙子的容貌心气,是当不了侍女的。” 她款款起身,“或许该去练剑了。哎,一不小心就渡劫期,剑术跟不上修为,还真是让人头疼。对了,仙子你那么厉害,靠得应该不是蓬莱的法宝而是自身的修为吧?” 苍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昭坐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暗道自己是不是该向宗越取经,学她如何把人都气到火冒三丈还怼到说不出话来。 见她一副宗越走了我也走的模样,苍瑶没忍住问:“谢小姐,她那种脾气,你到底怎么做到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谢昭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只要我不装腔作势,她就不会怼我?” 谢昭说:“仙子,你想一下嘛,以前不在她面前说三道四的时候,她从不不会无缘无故说你,现在是你先挤兑她她才反击。 “你要真受不了,最好的办法是不去理她。反正我看她呀,每天也不是很愿意搭理你,是你自己上赶着凑上去。” 苍瑶:“……”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近墨者黑了。 “而且……”谢昭说道,“你现在找她的次数都快比找我哥哥的次数还多了。知道的是你喜欢我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宗越呢。” 苍瑶仙子再次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一月之期将近,她还是丝毫线索没有查出,苍瑶喃喃道:“不会是宗越所为吧?” 整个扬刀山庄,除了宗越,谁还能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 可就算心里有关于此事的猜测,苍瑶还是没有证据。 更何况,就像陆昊天不愿招惹她一样,知道真相的陆昊天未必愿意正面对上宗越。 “年纪轻轻却有渡劫期修为,更有仙灵主动认主。这真的是我们中千世界修士该有的修炼速度吗?” 蓦地,苍瑶眼前一亮,拿起宗门的传讯符:“峻拔师叔,我找到一个和弘毅仙君让我们寻找的对象相符的修士,只是她的年纪对不上,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几十年前,弘毅仙君酒醉跌入下界和一女子强行颠鸾倒凤,还未等彻底酒醒,就被身上的法宝带回仙界。 只是等他醒来,隐隐记起在下界的时候,那女子肚中似乎已出现孕育仙胎的光彩。要知道仙胎难成,弘毅仙君和道侣成婚几百年,也没孕育出后裔。 他怕道侣发现,隐隐也记得那下界属于蓬莱仙宗所属的中千世界及下属小千世界,于是嘱托蓬莱仙宗待他寻找后裔。 当时蓬莱的掌门就担忧说,仙君啊,若是孕育你孩子的女子正巧在我们这个中千世界倒还好,可若是她在我们这个中千世界下属的小千世界,那可是有三千个小千世界,就算我们蓬莱仙宗家大业大,又如何去找? 弘毅仙君自傲答道:那可是我的孩子,身体里流有我的血脉,自然与众不同,天赋超越你们所有人。就算他/她生于小千世界,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升。只要你们去找这修真界中天赋最高谋略最过人的修士,总能找到。 眼看二十年过去,按理说弘毅仙君的孩子也该横空出世,蓬莱仙宗就派苍瑶游走五域寻找弘毅仙君的子嗣。因为五域以中洲修士数量最多,所以她的第一站是中洲,随后遇到同样奔波各地的玄天宗少宗主谢亦。 当时整个中洲以谢亦天赋为之最,在验证过他的确是谢宗主的亲生子后。秉持着一点点私心,苍瑶跟在了谢亦身边。 这两年来,她见证过无数修真天才,但都不觉得是,毕竟他们连谢亦都不如。直到这次碰上宗越…… 虽然年龄对不上,宗越说她七十岁,而弘毅仙君和那女子的一夜春`情发生的时间大约是二三十年前。但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宗越在撒谎。 普通的修士,怎么可能让仙灵凤凰认她为主。 说不定宗越就是弘毅仙君留在下界的子嗣。 就算不是,等峻拔师叔来了,她也有高宗越一等的底气。 峻拔师叔……可是实力不逊于血月教教主陆昊天的当时最强之一。 宗越看不起她,不就是因为她的宗门在东海而不是中洲,不过是因为她是圣女而不是圣子。 看她平日,不管对玄天宗少宗主谢亦,还是对之前的扬刀山庄大公子顾倦,哪个不是温声细语,柔情似水? …… “无趣。” 宗越将剑扔下,捂着胸口道:“这几日不知为何,我总是莫名心悸。” 青凤:“咯咯咯?” 会不会是主人你使用天灵石的后果? 宗越抬起眼睨它。 青凤有些心虚:“咯咯咯。” 不是说使用天灵石都会付出代价吗? 弘盛教主死那天,主人就用天灵石让顾倦自以为爱上了谢灵姝。 宗越想了想,还真有可能是,一时挑眉。“真有意思。” 不过她倒并不后悔,因为当时被天灵石控制爱上顾倦的她,是比任何情况都让她担心的存在。 “就不能剜去这颗心吗?反正我既不想爱人,也不想被人爱了。” 宗越垂眸,凝着自己的心脏处说道。 她现在已经有两块天灵石,谢亦体内的天灵石是最近也是她最不想取的,而血月陆家和八神秘境中的天灵石则远在天边。 我只是觉得宗道友一直是个有原则的人。宗道友心中自有一杆天平秤。我相信宗道友的每个选择都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和自己内心。 想起那日谢亦说的话,宗越把控着天灵石道:“真可惜,这世上少有能理解我的人。如果他体内没有天灵石,我真想放他一马,保他和谢家三百年无忧。” 她向来是不被人理解尊重的,所以自重生后,每个真正理解她尊重她的人都能让她青睐有加。 只可惜……真可惜…… 宗越站起身。 青凤一惊:“咯咯咯?” 主人是要去杀谢少宗主吗? “急什么?我打算先放他一马。”宗越道,“我记得八神秘境是需要八个修士共同打开。你难道不觉得,这位谢少宗主是个好人选吗?” 实力强横,又对她言听计从。 她只是想利用他…… 宗越凝着天灵石,竟一时分不清,这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还是天灵石的诅咒。 …… 一月之期未到,扬刀山庄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阁下是苍瑶仙子的师叔?”宗越看着眼前温文尔雅气质清淡的修士,笑吟吟问道,“既然如此,何必来找我呢?” 峻拔拿出一支短玉笛,问:“仙子认得出这个吗?” 宗越瞳孔微缩,但很快就抬眸淡笑道:“不认识。” “是吗?”峻拔尊者似有些可惜。 他又和宗越闲聊几句,才告辞。 苍瑶看到他,激动上前:“师叔,怎么样?” “她说她不认识这支短玉笛。”峻拔尊者道。 就在苍瑶失望之际,峻拔尊者又道:“她在撒谎。” 苍瑶抬眸。 峻拔尊者淡淡说:“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就连我也分辨不出她话中真假,可偏偏今日我带了这个。” 苍瑶看他从怀中取出的金色令牌,惊呼道:“掌门金令。” 掌门金令虽可辨真假,但一年才可动用一次,还是蓬莱仙宗掌门的象征。掌门既不会轻易给到别人,旁人也几乎不会轻易使用。 而今日,峻拔师叔却将它用在宗越身上。 峻拔尊者道:“我一见她,就觉得她分外熟悉,身上的气息有往日在仙台见到的天上仙人的气度,所以才贸然使用了掌门金令。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认识这对当年仙君留个那个下界女子的短玉笛。结合你所说她能让仙灵认她为主,我想她就是我们要找的、流有仙君血脉的弘毅仙君后裔。” “那我们要禀告仙君,让弘毅仙君接走她吗?”苍瑶问道。 “不可。”峻拔尊者摇头,“当年弘毅仙君对她母亲乃是强迫,她既然否认,肯定是对仙君心存芥蒂。更何况,弘毅仙君是委托我们秘密调查,直接上报仙君让仙君带她回九重天,她心不甘情不愿,闹得仙君夫人发现,岂是不妥?” “那总要将她接回宗门,好生看待。”苍瑶不甘心地说。 她之所以发现这件事欣喜若狂,就是因为想着,宗越的身份若是被证实,就能被接走离开谢亦身边。 “还是不可。”峻拔尊者道,“看她的样子,是不想认弘毅仙君。我们贸然接她回宗门,可能会引起她的厌恶。我看我们还是待在她身边,对她循循善诱,等她放下对我们和仙君的偏见,再让仙君和她相见。” 苍瑶察觉到不对,“师叔你的意思是……” 峻拔师叔这话怎么不像将宗越送走,反而像让他们众星拱月地围着宗越。 峻拔尊者颔首:“我们仙宗世代供奉仙人,而她毕竟是仙君的孩子,日后要和仙君相认,飞升九重天也不在话下。我们蓬莱的荣耀靠仙人也靠她,只要获得她的欢心,一定也能获得弘毅仙君的欢心。苍瑶,你要像尊敬弘毅仙君一样尊敬她。” 苍瑶:“……” 与此同时,宗越掩门蹙眉,“奇怪,蓬莱仙宗修士的手里怎么有和林泽相同的短玉笛。难道林泽是蓬莱仙宗宗门内修士的后裔?” 想起前世不可一世的蓬莱仙宗的确对林泽毕恭毕敬,宗越不禁猜测:“林泽不会是蓬莱掌门的后代?” 若真是这样,她杀林泽一事若是被发现后,岂不是得引起整个蓬莱仙宗的追杀? 宗越冷冷一笑,却并不担忧。 等他们发现并追杀到小千世界估计也是好几个月后的事,区区一个蓬莱仙宗,想追杀她可没那么容易。 除非他们能将仙界的仙人请下来。 第二日,宗越一出门又碰到苍瑶仙子。她并不惊讶,这几日,苍瑶经常守在她会途径的位置,上前和她交谈嘲讽。 可出乎宗越意料的是,这次苍瑶并没有冷言嘲讽她,而是上前躬身一礼道:“宗越仙子。”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宗越一边瞧着天边的朝阳一边笑着问,忽然她灵光一闪,苍瑶仙子和她那位师叔不会把她当成林泽了吧? 宗越挑眉,模棱两可道:“看来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是。”苍瑶仙子行礼道,“往日苍瑶对仙子的不尊敬,还请仙子不要放在心上。” 宗越淡淡一笑:“好说。仙子放心,我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苍瑶想起当日她和琼华只是想赶走宗越,就遭到宗越的疯狂报复,不禁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在师叔的嘱托下,她只能曲膝:“是。” 第41章 苍瑶对宗越讨好的态度太过明显,连谢昭都发现,偷偷凑到宗越耳边:“苍瑶仙子这是怎么了?” 失心疯了?还是真把宗越当成她哥哥心生爱慕? 宗越淡淡瞥苍瑶一眼,对她道:“不知道。” 宗越这样说,谢昭只能顺理成章推测道:“你不会也抓住她的把柄,让她发心魔誓认你为主人?” 宗越叹道:“我倒也想。” 可哪有这么容易。 趁着苍瑶仙子和那位峻拔尊者认错人,宗越想利用他们将八神秘境中的天灵石取了。 送上门的仆役,不用白不用。 苍瑶仙子、峻拔尊者、谢亦、谢昭、琼华,就算加上顾偃和她,也只有七个人,得再找一个人。 修为低不要紧,反正是用来牺牲的。 峻拔尊者的到来除了加深宗越的危机感,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的到来,加上蓬莱仙宗的威名,陆昊天对于苍瑶仙子找不出凶手一事,在短短的几日内,由追究到底到选择妥协。 在峻拔尊者送上蓬莱秘宝后,他沉默许久后说了声:“算了。” 算了?堂堂一代枭雄,心爱的女儿死了,却只能选择算了。 不知该说蓬莱仙宗霸道,还是说陆教主怯弱。 宗越倚着栏杆,看着亭外美景,想到这,顿觉好笑。 “陆教主对扬刀山庄的禁制解了,我和哥哥也决定离开。”谢昭说,“宗越,你打算去哪?还是……继续留在姑父家?” 宗越现在好像还是扬刀山庄的儿媳,算起来还是她的表嫂。 发生那种事,宗越不主动提出要走,姑父也不好意赶她。 可就算如此,姑父和山庄下人对宗越的态度也不算好。 如果可以,谢昭当然希望宗越跟她回玄天宗。 和其他人比起来,宗越也不面目可憎了。 “当然选择离开。”宗越说,“我心里为夫君守节就算了,难道人还要留在扬刀山庄为夫君守节吗?” 谢昭听她称死去的表兄顾倦为夫君感觉心里好怪异,“其实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倦表哥。” 倦表哥何德何能,让宗越称呼夫君。 一定是被她这么称呼,倦表哥才折寿早死。 嗯! “喊喊而已。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宗越舒展身姿,叹息道,“自从他死后,我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寡妇。我还挺喜欢我这个新身份。” 前世她就是在林泽和那位神子死后,平步青云。 当寡妇,是好事。 谢昭不懂宗越的喜好,以为她是在自嘲,于是选择安慰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找和那种和你势均力敌的修士,那种低你一阶的小白脸,你要多少就可以抢多少,何必在意魔未亡人的身份。” 宗越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片刻后,道:“谢小姐,我打算去八神秘境,你跟我去吧。” 谢昭想拒绝,她一个金丹期,去什么秘境。再说在扬刀山庄发生这么多事,她只想回玄天宗休息。 但宗越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催动心魔誓让她答应。 谢昭:“……” 宗越你的暴君品性一如从前。 谢昭去,谢亦自然也去。琼华仙子身负心魔誓,在宗越的吩咐下,自然也选择跟去。琼英倒是也想去,只是她血毒之症刚解,需要休养。顾偃看琼华仙子去,当然想跟去,却被扬刀山庄俗务缠住,脱不开身。 出发的时候,峻拔尊者领着苍瑶,站在宗越面前微微一笑:“听说那八神秘境需要八个修士才能开启,我看仙子人手不够,不如带上我和苍瑶。” 这本就是宗越的计划之一,但当峻拔尊者提出,她还是装作勉为其难,在他们的再三恳求下才面前同意。 可就算这样,还是差两个人。 宗越想到了身负天眼的司空晗,天眼可是个好东西,如果能把他叫来,应该对八神秘境之旅极其有益。反正司空晗虽然身为血月教的左护法,但看起来却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宗越光是在扬刀山庄境内的集市,就好几次看到他。 她去集市,果然又碰到司空晗。 听到宗越有关八神秘境的邀请,他爽快答应。 “不过——”他话锋一转,提出一个要求,“我想多带一个人过去。” 反正正好欠缺一个人,宗越颔首同意。 她原以为司空晗要带好友同行,等他带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过来,宗越还是一愣。 谢昭正好站在宗越身后,忍不住问:“这是你儿子?还是你徒弟?” 探索秘境带个娃,合适吗? 司空晗含笑道:“算是我干儿子。他生性害羞,索性这次趁着人多带他出来历练。长生,和他们打声招呼,这是你宗越姐姐和谢昭姐姐。” “宗越姐姐,谢昭姐姐好。”那个叫长生的男孩和宗越谢昭打过招呼后,就害羞地钻进司空晗的怀里。 宗越:“……司空道友,我们这是秘境探险。” 不是带孩子春游。 司空晗道:“不碍事,我会看好他,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宗越:“……” 司空晗都这么说,宗越也不能说什么。 八神秘境坐落于西域边界,离扬刀山庄不远。只是因为西域地形特殊,受天地法则影响,一切飞行法器都无法飞行,宗越一行人一路只能骑着骆驼慢行。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看着眼前一切,谢昭赞叹道:“好壮观。” 难怪修士们都说西域虽然凶险,但值得一观。 果然是这样。 如果这一路上的妖兽能少点就更好。 好在绝大多数妖兽还不来得及接近他们一行人,就被宗越以气御剑,斩除干净。 “宗仙子不愧是西域出来的散修,对付妖兽,真有一手。就算是寻常渡劫尊者,也做不到像宗仙子这般轻松惬意。”琼华赞叹道。 她才是不西域出来的散修呢。 知道宗越真实身份的谢昭忍不住看琼华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谢昭的错觉,自从琼华仙子再次回扬刀山庄后,谢昭感觉琼华仙子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吹捧宗越。 难道琼华仙子也发现宗越实力不俗,想跟她抢宗越门下第一狗腿子的名号? “那是!”谢昭吹牛批道,“别说渡劫期尊者来,就算天上的仙人来,也没宗越会除这西域的妖兽。” “岂止是仙人,我看神界的神灵来也未必比得上宗仙子。” 长生从司空晗怀里探出头,“宗越姐姐真的那么厉害吗?” 司空晗笑道:“应该吧,这两位女道友对宗道友称赞不已,总不能只是在吹嘘宗道友。” 宗越:“……” 你们真是够了! 宗越收起剑,神色淡淡对峻拔尊者道:“尊者,我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由你接力护送大家吧。” 峻拔尊者颔首:“好。” 一路上风餐露宿,众人总算在第二日日落前抵达八神秘境。 宗越注视着眼前坍塌的神像,陷入莫名沉思。 峻拔尊者背手,为众人介绍道:“传闻这八神秘境是天上神灵的打赌,于人间铸造的一处幻境。整个秘境都是这八位神灵用法术造就的一场梦。而这尊雕像,则是这场赌局主位神灵的化身。修士进入后,若是能在梦境中找到神灵,和神灵绑定,并帮神灵赢得赌约,就可以赢得丰厚的报酬。”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些年,大多修士入内,连神灵都未找到,更别提帮神灵赢得赌约。既然是宗仙子提议来的这,那在下斗胆问宗仙子,可有找到赌局把握?” 宗越淡笑,垂下眼眸:“宗越区区散修,能有什么把握?只不过听过这秘境的传说,心生向往,又得知这秘境内无一丝危险,才想进来一探究竟,长长见识罢了。” 峻拔尊者闻言,微微颔首。早在宗越提出来八神秘境之时,他就觉得宗越过来,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后面更是验证他的猜测。毕竟谁去秘境,带着一群实力参差不齐的修士,其中还包括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孩。 峻拔尊者继续给他们介绍。 原来,八神秘境刚被发现时,来探险的修士十分之多,如过江之鲫,连整个西域的商业都被八神秘境带动起来。 只是后来,过来的修士发现绝大多数同行者都和自己一样一无所获。哪怕机关用找到神灵,只要找不出赌局是什么,赢不了赌约,就得不到丰厚的报酬。 没有危险但是也没有报酬,付出再多,收获也平平无奇。渐渐的,修士探索八神秘境的热潮逐渐退去。 不过,意外的,探索八神秘境,被大多修士列入人生计划之一。 毕竟,大漠的风光不错,这种完全不会有危险性的秘境也极为罕见。 “等进入秘境后,我们就会传送到各地,我提议,到时我们先分散寻找神灵遗迹,等找到,再齐心往秘境中间走,共同寻找赌约内容。”峻拔尊者提议。 虽然对完成赌约不抱希望,但来都来了,还是尽心尽力为此努力奋斗一次为好。 大家都同意了。峻拔尊者于是给众人各自分发了一面小镜子。 “这是我们蓬莱炼制的法器,在秘境中,用它可以互相交流。只不过时间次数有限制,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动用它为好。” 众人颔首,表示记住了。 拿到峻拔尊者分发的镜子后,众人按顺序依次踏入八神秘境中。 宗越排在最后。 她一进去,就听见秘境中传来熟悉的竖琴和七弦琴合奏的乐音,宛若仙乐。 宗越踏进秘境,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不由轻笑了一声,“还真是神灵的梦境。” 她原以为所谓的八神秘境不过是中千世界的修士胡乱取的名罢了,等看到八神秘境外的那尊残破雕像,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那尊雕像的神灵,剑眉星目,眉宇间的倨傲和冷漠,和宗越认识的某位神一模一样。 虽然他们现在理应不相识,但他们毕竟曾是这世上至亲至疏一对人。宗越永远不会忘记他。 宗越抬眸,看着不远处隐藏于白云后和八神秘境外一模一样的雕像,喃喃道:“是你,神子殿下。” 与此同时,神界。 神子凝视着湖水,微微蹙眉,低声道:“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路过的侍女停下脚步,行礼:“殿下,您为何如此忧愁?” 神子抬起蔚蓝色的眼,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时日,我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欢愉不起来。” 侍女道:“若是如此,或许可以依神王的建议,下界去看了一看。” 神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闭上眼,任由神识投到下界的任意一尊神像上。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睁开眼,入目是宗越。 于此同时,宗越也举起手中之剑,对着雕像,毫不犹豫,一剑劈下。 下一瞬,剑被故人一手抓住。 * 温暖永远是白日的神界,太阳仿佛是永远不会落下的存在。 就像那位神子的存在。 从他出生,神王就在为他造势,仿佛在向众神昭示他的神王之位只会落到这位神子头上。 宗越第一次见到这位神子殿下,他就垂着天空一般碧蓝的眼,对她说,“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是吗?” 那时宗越只当是这位神子殿下的寒暄之词,直到被神界的侍女证实她的确长得像神界之前陨落的一位女神。 “说起来,殿下之前就经常看着丰收女神发呆。或许,你让殿下想起了丰收女神。” 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居然能有幸和神子殿下心悦的女神相貌相似。 但那时的宗越并不在意。除去林泽飞升神界后,她想要的只是守着一方领域好好修炼。 直到她目睹那些所谓的神灵围堵下界修士当做游戏,宗越忽然意识到,所谓神界的神灵,其实和地上的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同样的卑劣、不堪,只不过他们身份地位让他们比地上的凡人更有资格高高在上罢了。 从那时起,宗越就起了灭世之心。 看不怪的,就改变它;改变不了的,就毁灭它。 这是她的信念。 但摧毁仙界所有的神灵和下界顽劣的凡人,让一切从繁荣归于虚无,再从虚无走向繁华,也太过艰难。 要想做到这一切,至少要有神王之力。 宗越盯上了对她那张脸感兴趣的神子殿下。 他觊觎她和丰收女神相似的脸,她何尝不觊觎他的身份地位。 两人互相利用,再合适不过。 反正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早在对付林泽时,就已用惯。 她刻意接近神子,并凭借他对丰收女神的思念,成功嫁给了他。 她成了神子的妻子,身份地位比所有欺辱过她的神灵都要尊贵。他们对她的态度从倨傲变成恭敬。可就算这样,宗越也没有改变过想法。 第42章 宗越一愣,撞上男人森寒如冰的湛蓝色双眸。 铁器和雕塑撞击的声音在神殿中回荡。 宗越收起剑,男人也垂下眸,凝视着自己灰白色泛着一点青的指尖,下一瞬,他的右手就恢复如常。 宗越警惕地看着他,双眸微微眯起。 她看不出眼前这位究竟是这秘境中的雕塑化相,还是真正的神灵降世人间。 若是化相她还有一战之力,若是神灵降世…… 神子似乎被她审视的目光惊扰到,他抬起眼眸,眸光冷淡地凝着宗越,苍青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随风飘动。 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宗越冷笑一声,浅色的茶眸同样透着冰冷。手中的长剑虽位于身后,却是最方便攻击的姿势。 空气都变得焦灼。 就在两人都准备动手之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殿下,您终于来了。神王陛下说你会来,你果然过来了。” 丰收女神执着扇子款款走过来。 看到她,神子面色稍缓。 他罕见有耐心地解释说:“我这次确是听父神的话下界,但降落在这场幻境纯属偶尔。” 丰收女神面色一愣,随后以扇抵唇说,“我还以为是我对神王的建议奏效了。” 又道道:“还好您来了,否则那些听我说你会来才答应下界的神灵得怪死我。依我看,这场赌局也摆了几百年,好不容易大家聚齐,也是时候开始了。” 神子颔首。 宗越这才知道,原来这场赌局开始的前提是所有参与赌局的神灵到场,难怪之前没有修士打开过赌局。 她的运气,还真不错。 丰收女神目光从神子身上缓缓移到宗越脸上,眸中似乎有好奇。 片刻后,说道:“这次的赌局是神灵凡人两两一组,我看我和她有缘,不如由我来和她一组。” 神子照例没有反对。 他由着丰收女神将宗越带走。 以宗越对他的了解来看,他这么轻易答应他人的次数不多。看来丰收女神对他而言,的确是很重要的。 丰收女神边在前面走边回头问:“你知道这次赌局的规矩吗?” 宗越有心试探她,摇摇头淡淡说:“我不知道。” 丰收女神以扇遮面,含笑道:“不知道的话,没关系,我慢慢跟你解释。” 原来这群神灵玩惯了狩猎凡人的游戏,提出开展一场赌局,他们各自投下神魂,由他们当猎物,他们选定的凡人当猎手。猎手捕杀猎物,猎物逃避猎手,最后,哪组的猎手杀猎物的数量最多,同时他/她绑定的神灵作为猎物还活着,就算那组赢。 “赌局开始后,所有的神灵都会失去四分之三神力,而你们将得到绑定神灵这部分神力的赐福,对神灵进行捕猎。你的任务是杀了别的神灵,保护我。虽然神灵是杀不死的,狩猎的结果是假的,但这可能是你这短短一生中唯一一次亲手弑神的机会。怎么样,这种弑神之举,算不算刺激?”丰收女神的胸都快贴到宗越身上。 宗越往后避了避,盯着这张和自己相似却比自己妩媚的脸。 “我有个问题。” 丰收女神:“嗯?” “赐福会让我们所有参与的人修为趋向于平衡吗?” 是将他们所有人拔高到同一水平线,还是各拔各的。 “不是哦。”丰收女神说,“我说了,是绑定神灵神力的四分之三。我们这些神,神力各不相同,你们得到的力量自然也各不相同。” 宗越的目光从她的额头移到双目,“不要告诉我,你正好是其中神力最弱的那个神灵。” “你很聪明,可惜没有奖励。”丰收女神扇子轻轻拂过宗越的鼻尖,“不过我相信,我们会赢。对吗?” 孔雀的翠毛从宗越的脸颊拂过。 宗越不答反问:“赢了之后有什么奖励吗?” 丰收女神答道:“他们赢了的奖励是我,你赢了的奖励……也是我。” 宗越颔首:“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被其他神灵找到的其他人。 司空晗:“弑神?” 谢昭直言:“我不敢。” 峻拔尊者道:“大人,这等冒犯之举在下不敢为啊。” 长生歪头:“所以到时候我只要用这个法宝,朝不认识的哥哥姐姐射过去就行了,是吗?” …… 神子对谢亦说:“我不需要赢,也不必赢。你得了我的神力,尽全力保护一个人就是。还是……你也想赢?” 不管各方是何想法,赌局开始了。 众人于幻境中的神界中央汇合,刚从水镜外一踏入,宗越就感受到几道荒`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愧是丰收女神的找到的凡人,和丰收女神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选择谁不好,选择丰收女神。那么弱的猎手,会被猎物反咬吧。”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如丰收女神一般……” 后面的话隐于窃窃私语中。 宗越注意到在场的所有神灵,除了丰收女神外都是男神。他们的目光大多落在丰收女神和自己身上。 宗越凑近丰收女神耳边,低声问:“这些都是你的亲昵之人?” 丰收女神挑眉看着她,“旁人是不敢这般揣测神灵的。” 宗越道:“我也不敢。” 她只是对神界众神的荒`淫无度有所了解。 丰收女神笑笑,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所有修士留在原地继承神灵的神力,而神灵则是率先躲藏。 大概是丰收女神的实力太多低微,宗越没一会儿就继承完毕。 她上辈子当过神,知道如何利用神力,不像在她之后继承完神力的修士一惊一乍。 “我好像变强了好多。” “我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力量,连我都控制不住它。” 宗越问他们他们所属的神灵交给他们的任务,只有谢昭、琼华仙子和谢亦答了。 “他说神子是他们中实力最强劲的,让我和其他人联合先围猎杀了神子,否则这场赌局就变得没有意思。” “我的那位神灵,也是这样说的。” 最后继承完神力的谢亦答道:“他让我不管输赢,保护好那位女神。他说如果我能按他说的做到,他会送我一件神器。” 琼华:“原来不止我那位这样许诺。” “我那位神灵一眼看出我灵脉有问题,许诺按他说的做后,会帮我修复灵脉。”谢昭说。 其他人则目光躲躲闪闪,不知道是和其他神立过誓约还是根本不想和宗越分享。 宗越保持微笑:“那各位,我们就各自行动吧。” 众人络绎不绝地离开,谢亦最后一个走,提示宗越道:“你要小心。他说,那个女神很弱,就算其他神灵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神力,你也未必是对手。” “好。”宗越含笑答道。 丰收女神是辅助神,神力大多和农业牧业,宗越吹了声口哨,一头云坐的鹿跑了过来。 她翻身上鹿,笑了笑,“既然是狩猎,没有坐骑怎么说得过去。” 她将剑收起来,而将藏在储物袋里的金乌宝箭取出来。 在神力的加持下,金乌宝箭威力大增,闪过极其耀眼的金色光芒。 宗越搭起箭,朝着说是离开但一直躲在暗处偷窥她的狂妄之神一箭射去。 下一刻,狂妄神发出一声惨叫。 他被宗越用箭固定在隐藏的蔷薇丛中。 宗越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 古火焰神想搂住丰收女神,却被丰收女神推开,“急什么?” 古火焰神讨好道:“这次能让他们答应参与这个猎物赌局,我可是帮你说了好多好话。好好的狩猎不参与,当什么猎物。” “狩猎的话,能两个人一起背着所有神躲在这金草堆里说悄悄话吗?”丰收女神透过草垛的缝隙,仰头望天,淡淡问道。 古火焰神道:“也是。” 他贴上去就想吻丰收女神,却再次被丰收女神推开。 这次他的脸色变得没有之前好看。 丰收女神看出他的怒意,淡淡解释道:“我在等一个人。” 古火焰神犹豫了会,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还约了其他人?” 丰收女神含笑:“算是吧。” 就在古火焰神会意一笑之际,一支金箭从天而来,将他的脑袋洞穿。 血珠溅上了丰收女神的脸,她扒开草垛,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人。 宗越骑着鹿,挽着金弓,“这是你主持的局,哪有让别人反客为主的道理。就算只有你四分之三的神力,我也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她朝丰收女神伸出手。 丰收女神低低地笑了声,片刻后抬起眼:“我倒是小瞧你了。” 她搭上了宗越的手。 靠着宗越的背,“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因为不必问。”宗越说,“你选择了我,而我想带你赢。” 长箭射出,再次命中一个看只有他们俩就靠近过来的神灵。 “他们不会真的不死吧?”宗越问。 “不会。”丰收女神说,“我动了手脚,只要你在这秘境中杀了他们,就是真正的弑神。” “那就好。”宗越说,“我最不喜欢做无用功。” 金色的长箭再次决然落下。 【作话】 这个副本怎么写都不对劲,干脆一章完结了_(:з」∠)_ 拖更了,还少更了,抱歉。 评论发红包。 第43章 八神秘境八位神灵,宗越射杀了六位。 利用他们的色心,丰收女神很容易约出他们。 他们大概真的以为这秘境中是安全的,有的神被宗越一箭穿心,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丰收女神。 直到神魄想回归神界,才乍然变脸。 最后一位神灵。 当宗越心平气和地挽弓射向神子时,丰收女神才劝阻道:“放过他吧,他是个好孩子。” 宗越不甘心,却还是放下金乌宝箭,垂首道:“好。” 别的神也就罢了,若是伤了神子,常年闭关的神王一定会出关追查到底,她的身份可能就瞒不住。 宗越说:“你设计陷害和我联手诛灭其他神,神界可能追查到底,你有想过后果吗?” 神灵越世界插手中千世界的事没那么容易,但对付同在神界的丰收女神却简单的多。 丰收女神怅然若失,摇着羽扇道:“原是有把握的,现在倒没什么把握。” 宗越猜测道:“你原想利用神子保你,让神子赐福的凡人杀了他们,现在却是我亲自动的手。我给你惹来麻烦?” “你给我带来的,怎么能算麻烦?”丰收女神温和说道,她缱绻的目光看着宗越,“我是神界的旧神陨落后机缘巧合得到机会飞升神界的新神。和杀伐果断的旧神比起来,我既神力低微,又狠不下心。是你让我见识到,神力低微,不代表实力低微。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不会再选所谓的捷径。” 宗越疑惑看她。 丰收女神仰头叹息,随后对宗越笑笑道:“神界的旧神喜欢抱团欺辱新神。因为每一任新神的到来,都意味着他们的旧友陨落。他们害怕新神的到来,更害怕自己的陨落。渐渐的,不知道是谁提出主意。既然必须有神灵陨落,为什么不能是新神,而必须是旧神?” “他们的谈话恰巧被飞升后的我听到,那时我惶惶不可终日。在大千世界,我是万人景仰的女战神,可飞升仙界后,我却只是一个相对来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辅助神。我不由怀疑我历经磨难飞升成神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说到这里,她又怅然地笑了笑,仿佛想起当年叱咤风云的威风和气势。每一位飞升仙界、飞升神界的修士都曾是自己世界的人中龙凤,可那又如何? 就如高傲的蓬莱圣女不甘受辱选择勾引别人,曾经高贵战无不败的女战神也变成欲说含羞,靠身体活下去的模样。 “以前我最看不起我这种人,如今我却成了这种人。”丰收女神淡笑。 “我的运气还算好。”她继续说,“我一飞升上界就被一位身份尊贵的上位神看重,他对我徐徐图之,让我以为我和他之间是爱情。我们生下了孩子。但很快,他就陷入过去的噩梦中,对我这张脸又惊又恐。” “那时我才知道,他对我,不是一见钟情的垂怜,而是对故人和过往的愧疚与思念。” 宗越敛眸,丰收女神的经历和她如此相似,相似到她觉得自己就是另一个丰收女神。不同的是,丰收女神爱上了那位神灵,而她没有,她对那位殿下,有的只是利用。 “那后来呢?”宗越问。 “他开始害怕见到我,更害怕见到我这张脸。我和他相恋期间一直待在他其他处的神殿里,等被他赶出来我才意识到别人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无所知。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问情`欲的上位神,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是多了个封号。那时我才察觉到我的可笑。” “大概是想报复他,想让他愧疚,我做了有违我心意的举动。我以为他会多看我一眼,其实没有。甚至在我暗示我想杀了那些欺辱我的神灵,他也没有任何表示。” “我原想着,他至少会放过我,现在,却不敢保证了。”丰收女神移开扇子,叹息道,“如果我回神界,面临的应该是最严厉的责罚吧。就算是陨落,也就……那样吧。我也累了。” 她长长叹口气。 “那位神灵是谁?”宗越问。 丰收女神痴痴地看着她,片刻后轻轻一笑。“谁知道呢?” 又说:“每当旧神陨落后,就是新神飞升的最好时机。虽然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飞升神界,但七个神灵,至少要延绵三千年的空缺,我相信你应该赶得上。如果你真飞升上神界,我对你只有一个期盼,那就是你不要活得和我一样悲哀。” 她看着这个和自己相貌七分相似的凡人,又笑,“应该不会吧,你比我可聪明太多。” 她上前想抱住宗越,却被宗越避开。 宗越像是猜到她想做什么,强调:“我这次来八神秘境,为的只是天灵石。” 丰收女神既然是布局人,或许知道天灵石在哪。 “天灵石啊。”丰收女神讶异后心平气和地宗越说,“它不在八神秘境内,它是维系整个幻境的基底,等出了八神秘境,你在那个象征八神秘境雕塑的眼睛里,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宗越:“多谢。” 她转身想去找其他人离开八神秘境,却还是被冲上来的丰收女神抱住。 “那不过是意外之喜,说好的奖励,我不得不给。” 源源不断的神力从丰收女神身上抽离涌入宗越体内,丰收女神倚着她的右肩说,“这些神力你或许现在用不上,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用上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就没声音了。 宗越没有回头。 她只觉得胸口有一阵温热的神力涌动着,涌动到眼眶都微微发红。 “把她给我吧。”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神子冷淡的声音。 宗越回过身,就见神子接过丰收女神,表情疏淡地凝视着丰收女神的脸。 主持幻境的神灵决心回归神界,秘境开始坍塌,秘境内的众人被排出秘境之外。 “这个秘境好让人无语啊。”谢昭没忍住说,“说是让我们狩猎保护神灵,结果神灵一个没看见不说,身上的神力也莫名其妙一瞬间消失。害得我只能在原地傻站着,然后就被送出来了。” 其他人的遭遇也大多和她相似。 “宗道友可有所收获?”司空晗问。 “我能有什么收获。”宗越淡淡说,随后当着众人面飞到神像上空,将眼睛里的天灵石取出来。 众人只见宝物的光彩一闪,那东西就被宗越收入囊中。 “是什么?” “天阶的法宝。”宗越淡淡答,“在秘境中得到的消息。” 众人啧啧称奇,知道这就是她这一趟的收获。 “不过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所获。”司空晗说,“和我绑定的那位神灵是占卜神,他替我占卜,说我会于十七年后有一番大机遇。” “我的是武力神,他指点我修行的法子,等回蓬莱仙宗,我一定要试上一试。”峻拔尊者感叹说。 其他人也各有所获,虽比不上之前保证的奖励,但到底比那些空手而归的其他修士要好。 等他们走远,原本伫立在大漠孤烟下的八神秘境,轰然倒塌。 “这次出了西域,宗道友打算去哪?”司空晗勒停骆驼,问。 宗越看了眼队伍最前方的谢亦:“还没想好。” 她如今已有三块神格碎片,取走谢亦体内的,就共有四块,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宗越摸了摸腰间剑的剑柄。 “说起来,宗仙子如今都渡劫期,还用这把玄级灵剑太过寒酸。”峻拔尊者提议道,“左右宗仙子无事,不如宗仙子和我们去一趟蓬莱,我们蓬莱多得是天阶灵剑。” 宗越淡笑拒绝:“我暂时还没有前往西域的打算。” 峻拔尊者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勉强。 宗越看了眼司空晗:“司空道友,你说你们南疆风土人情别具特色,若是你回血月教,介意带上我一起吗?” 司空晗向来淡然的脸有一瞬间的怔愣,指着自己,“回血月教,跟我?” 宗越微微一笑,颔首。 司空晗惊讶:“你不怕我们教主撕了你啊。” 宗越弯着眉眼,眸光一闪,含笑道:“我相信陆教主是通情达理之人。” 司空晗怎么想,也没办法把自家教主和通情达理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看起来想拒绝,长生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司空叔叔,就让宗越姐姐跟我们去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司空晗看起来特别疼爱他,经不住他的哀求,没几下就同意了。 “不过宗道友你还是掩人耳目些为好。我们教主刚死了女儿,心情烦躁,连我们教众都不敢随意接近他。要是看见你,估计他连我们血月教的教顶都能掀了。”司空晗提议道。 宗越颔首。 既然已经决定去南疆,等到了扬刀山庄边界,宗越自然跟他们告别。 谢亦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宗道友……” 宗越微微含笑,“少宗主放心,你我二人,终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她这次前往南疆,一来是为了找藏于血月教内的天灵石;二来就是为了借南疆蛊术,去除顾家那块天灵石留下的后遗症。 谢亦颔首:“那在下就期待和宗道友的重逢之日。” 峻拔尊者也说:“等宗仙子领略完南□□特的风土人情后,我蓬莱仙宗也欢迎仙子的到来。” 宗越看向站在峻拔尊者身后一言不发的苍瑶仙子,略略惊讶说:“这样似乎不妥吧?我和苍瑶仙子之间,似乎一直存在某些误会。” 被峻拔尊者轻轻推了胳膊几下,苍瑶勉强一笑,上前屈膝行礼道:“我和宗仙子能有什么误会。不管是我,还是整个蓬莱仙宗,都期待仙子的到来。” “这样啊。”宗越微微沉思,“那我会记得好好考虑的。有劳圣女挂心了。能让高不可攀的圣女向我行礼,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宗越这话还是等同于没同意,不仅如此,还嘲讽了她一波。苍瑶的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等跟他们彻底分别后,司空晗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笑什么?”宗越侧眸看向他。 司空晗直起腰,说:“我是在笑那位谢少宗主和峻拔尊者实在过于天真,居然真以为宗道友还会回来。” “嗯?”宗越打量着他,在想他是不是因为陆漪一事打算跟自己动手,让自己南疆一行有去无回,才说这话。 就见司空晗抱紧长生,大声感叹说:“那可是南疆啊,所有女修的修行圣地,哪个女修会到了南疆还要回来啊?” “嗯?”宗越疑惑。 很快,她就领会到司空晗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因为司空晗的提议,在他将长生安排妥当后,宗越跟着他先去了血月教附近的小城镇。 南疆多山,城镇一般集中于山间的小型盆地上,当地人称“坝子”。 司空晗带宗越来的城镇,就叫张家坝。 “之所以叫张家坝,是因为这里姓张的人比较多。”司空晗介绍说。 宗越:“……”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司空晗又说:“别看这儿地处偏偏,这里的蛊师可是南疆最有名的。你看来来往往的这些外地修士,基本都是冲这儿的蛊师来的。” 而他们要找的蛊师寨,就在集市的后面。 一进集市,摆摊的大多是女修,街边偶尔有男修,也是成群结队,相携而行。 看到宗越和司空晗一起出现,几乎视线所及的所有修士,都将目光朝他们投过来。 更有男修行为颇为大胆地朝宗越身上扔了一朵花,宗越拾起一看,上面顿时出现了一行字,杨家坝四街23号什么什么,看起来像地址。 司空晗猛咳一声:“他这是邀请你晚上去他家做客。” 宗越前世走南闯北,但还真没来过南疆。 “晚上做客?”宗越沉思一会,“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司空晗又咳嗽了一声:“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司空晗跟宗越解释。原来,南疆这么多年,流行的还是走婚制。但和一开始去女修闺房不同,现在都是男修看上谁,就扔一朵类似的花给谁,邀请女修晚上去他家做客。 宗越问:“那若是我将花扔了,被别人捡去了呢?” 夜黑风高,若是实力强横的女修去了,那男修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司空晗又轻咳了一声,“去就去了,只要不是太不合眼缘,一般都会接受。我们不讲究这些。” 宗越眸光变得复杂。 司空晗贴心问:“宗道友晚上要去做客吗?” “习俗还挺有意思的,只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宗越指尖轻轻一捏,那朵被扔来的花就连着地址化成齑粉。“不是要找会遮掩形态外貌的蛊师吗?我都快等不及了。” 这边很多是干栏式建筑,就是在木头和竹子上搭建房屋。 司空晗带她朝集会后面最高的建筑群走去,那里就是蛊师居住的部落,一般称它为蛊师寨。 南疆重女轻男,连蛊师也大多为女性。穿梭在蛊师的聚集地,这里的男人比街上多不少,但看上去都没多少修为。每个人穿着暴露的衣服,好奇地打量着宗越。 “南疆的大多修行资源都掌握在家族手里,家族的女族长为了维系统治,一般少给或不给男修修行。”司空晗看出宗越的疑惑,解释道。 “这是陋习。”宗越淡淡道。 司空晗笑,“说是这么说没错,但想想北原,不过是我们南疆的翻转版。他们那里的女人,只要看上,就能立刻掳走进行性`交。对比起来,我们南疆的男修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 宗越忍不住看他一眼,讶异道:“你倒是想得开。” 司空晗微笑:“同一个修真界,不同的命运罢了。更何况,我身为血月教的护法,已是比绝大多数南疆修士地位高。” “正是因为南疆畸形的男女地位差,所以你们血月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卷土重来。”听完司空晗的话后,宗越立即想到,“修魔再可怕,也比不上不能修炼可怕。有这等心气的男子,想来修炼的速度也会比寻常的修士快。” 难怪血月教能在短短二十年内吸收大量教众,看来其中大部分都是想改变命运的南疆男修。 “你说的没错,但你猜错了一点。”司空晗微微一笑,“他们原本加入血月教是为改变命运,但加入血月教并没有让他们变得更独立、自强,相反,原本偏向中洲的血月教也被他们感染,教内开始推崇起女尊男卑来。” “这不该啊。”宗越皱眉,“你、陆教主,还有那个右护法,你们都是男人,教中的长老也大多是男人。按理说,普通教众会追随上位者,觉得上位者可以,他们也可以,怎么反而还是被南疆的习俗所困扰?” 司空晗笑笑:“谁知道呢?” 宗越却幡然醒悟过来。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任教主最心爱的孩子是女儿。他想推自己爱女上位,才让血月教从一个中洲魔修门派沦为现在的偏南疆门派。 说起来,陆漪当初会找上自己,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从大千世界来的仙人或魔。心高气傲的她不觉得自己会比大千世界的仙人低一等,才到宗越面前耀武扬威。 可这个消息,是谁告诉她的? 事后又为什么没告诉想找出杀陆漪凶手的陆昊天? 这一刻,凝着司空晗的侧脸,宗越仿佛看到他和陆昊天之间巨大的隔阂。 不过宗越也没说什么,正巧这时有蛊师过来跟她推销易容丸,说的天花乱坠,她就俯身查看,问道:“这易容丸有效果吗?” 她其实可以用凝冰幻剑的黑剑灵遮掩身形,但为了保守秘密,她还是决定用南疆蛊师炼制的易容丸。 “有效有效,当然有效。”推销的蛊师肯定道,“这可是我们张家坝最好的蛊师炼制成的。哪怕天级以上的蛊师也发现不了你用了易容丸的痕迹。” “真这么神奇?”宗越挑眉问司空晗。 司空晗淡淡答道:“嗯,不说话不动是发现不了。一开口一行动,就立刻被人发现。关键也装不成树,找不到不说话不动的借口。” 推销的蛊师对他怒目而视,吆喝自己的女同伴过来。不想动武的司空晗和宗越差点被留在那里。 “这个南疆,果然有意思。”宗越感慨。 司空晗带她走了条小道:“这里的蛊师,向来是叫的最欢的本领最低。真想要找有本事的,还要再去后面。” 宗越由着他带着自己往后走,跟前面高高在上的阁栏不同,后面的这些建筑又矮回了很多。 听到司空晗的请求,年迈的蛊师颤颤巍巍地拿出一颗泥丸递到宗越面前。 司空晗解释道:“这是天地泥黄化形蛊,吞了就蛊虫就可以帮你化成你想变化的样子。” 宗越光闻就有一股臭味,怀疑这是用烂泥为原料炼成的蛊。 司空晗却说不是,真正用来炼这种蛊的原料是一种叫天地泥黄的臭虫的粪便。 宗越:“……” 还不如烂泥。 不过在南疆,花鸟鱼虫的粪便都可以炼蛊,倒是有意思。 仗着自己有黑剑灵,宗越没有直接服用那颗天地泥黄化形蛊,而是将它好好收起来。 司空晗:“宗道友怎么不用这蛊?” 宗越:“想在这张家坝再待几日。等去往血月教时再用也不迟。” 司空晗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走后,宗越直奔蛊师寨最后面。 既然司空晗说这蛊师寨越往后蛊师越厉害,宗越想试试看,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她想找的蛊术。 没想到蛊师寨最后一间屋却是空屋,宗越伸手一揩,低头看,指尖全是灰尘。 “你是来找老族长的吧。”路过的老人说,“她早走咯。” “去哪了?”宗越问。 老人絮絮叨叨说:“说是找到个好苗子,连族长的位置都不要就走了。我就记得她走之前,念叨了好几天,好像在说什么,可惜是男娃。” “可惜是男娃?”看来这位旧族长找到的好苗子是个男孩。 宗越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小袋灵石递给老人,“谢谢老人家了。” 老人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 宗越微笑,坚定地将灵石递给老人:“礼尚往来。谢谢老人家您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 老人推诿不过,接下了。 宗越左右环顾,故作无意地问道:“说起来我打算在蛊师寨休息几日,老人家您可有推荐的住所?” 老人迟疑了一下:“我们蛊师寨大多是村民,你要是住宿,得去前面的集市。” 看宗越怅然若失的模样,老人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你去我家住。” 宗越含笑:“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和当初在碧云城对小女孩一样的套路,套路虽老,但胜在好用。 宗越微微叹口气,跟在老人身后,前往她家。 老人名叫张凌朵,是张家坝世世代代的村民,对宗越说称呼她为阿凌婆就行。 她引宗越往蛊师寨的寨中走,“我们家原本也住在寨前的集市上,后来我女儿出息,成了蛊师,才搬到蛊师寨中的。她师承前族长的妹妹,也就是现任族长。我才对前族长去向了解得这么清楚。” 宗越想起阿凌婆之前是从蛊师寨最后一间空屋旁的高大竹楼里出来的,“难道那旁边的竹楼……” 阿凌婆颔首:“没错,那就是现任村长家。她也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蛊师,只是比起她姐姐,到底差了点咯。” 宗越表示知道了。 等到了阿凌婆的家,一个戴着银饰穿着漂亮南疆服饰的女人听到阿凌婆说要收留宗越几日,忍不住对阿凌婆抱怨说:“母亲,你难道不知道最近族长吩咐不能随便留人,你怎么还把人带回来?” 大概因为修行的原因,她看起来不像阿凌婆的女儿,倒更像阿凌婆孙女。 等阿凌婆把宗越给的灵石塞她手里,她顿时沉默,好一会儿,吩咐宗越道:“住可以,但是别乱跑。最近夜里不太平。” 宗越微笑。 她虽然看起来明显不喜欢宗越,但吃饭的时候还是把宗越叫上了。 晚饭是时兴的菌菇和一盆汽锅鸡。 阿凌婆让宗越夹鸡腿,说这是小荷特意吩咐她宰的给宗越尝鲜的。菌菇也是别人中午刚送来的。 宗越抬眸看向阿凌婆的女儿,张吹荷故作看不见似的移开目光。 吃完饭,阿凌婆问女儿怎么不去阿融家。宗越通过她们的对话推测出那个叫阿融的应该是张吹荷的相好。 张吹荷不耐烦说:“我哪有时间去,我每天都快忙死了。” 果不其然,天还没黑,她就被一个也是蛊师打扮的女子叫走。 宗越见她离开,淡淡问阿凌婆:“婆婆你这有书看吗?我晚上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 阿凌婆摆手,说她们这里都没有书。只有族长和长老家才允许放书。 宗越淡笑。看来她想通过书籍了解蛊师寨有关信息的计划不得不被取消了。 又坐了一会,她一边陪阿凌婆在月光下择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说起来,我一直听南疆分为蛊师和修士两种,却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阿凌婆说:“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还是能和你说道说道。” 她细细跟宗越诉说起来。 第45章 蛊师是南疆所特有的职业。 只有出生于南疆生长于南疆的南疆人才能修炼。 和修士从炼气到渡劫分为八个等级不同,蛊师只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天级的蛊师和渡劫期、大乘期的修士实力也没有不同,但寿命要短很多。比如渡劫期修士寿元高达千年,而天级蛊师寿命也不过区区200年。 “不过就算这样,我们南疆人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这是神灵对我们南疆人的赐福嘞。”阿凌婆坐在小板凳上,感慨道。 原来,南疆多虫蚁毒蛇,中千世界的一般修士(元婴期)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某日,南疆的一个普通小寨又被突如其来的虫兽潮冲垮,死伤大半。村长就不停地哭,念叨着:神啊,你若真在天有灵,就帮帮我们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可怎么活啊。 神灵听到她的哭声,便降下神迹。村长哭到半夜,忽然见自家院中光彩大盛,推开门,看到就是一块记载蛊师秘法的巨石。 她赶紧记下修炼,从修士转职成蛊师,终于有了对付虫兽潮的办法。而那块巨石,也在她参悟的那一刻,炸成齑粉。 “这就是第一代蛊师的故事,也是我们蛊师寨第一任族长的故事。和修士相比,蛊师所要求的修炼资源不过九牛一毛。那些祸害我们的毒蛇猛兽正是最好的炼蛊材料。”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灵不想蛊师之法流传出去的原因,任何记载蛊师秘法的实体都被意外毁去。于是,蛊师一脉的修为法诀和炼蛊秘法,只能靠家族口口相传。” “为了秘法不外漏,每一族蛊师从入门那一刻,就发誓绝不将本族蛊术透露出去。于是,渐渐的,强的家族一直强下去,而弱的家族,若是没有出现天才发现新的蛊术,也就一直弱下去了。” “所以,要想知道一个家族、一个村庄究竟有哪些蛊术,只能靠老蛊师亲口相传吗?”宗越问。 阿凌婆点头,“是嘞,而且还必须你是她的徒弟,发过誓。你看我,堂堂蛊师大人的母亲,也对我们寨的蛊术一无所知。顶多知道她们卖的蛊有哪些种类。” 宗越心平气和:“那难道没有意外吗?” 她来南疆除了血月教的那块天灵石外,就是为了探听南疆蛊术,若家家户户都这样对蛊术讳莫如深,她来的还有意义吗? 阿凌婆迟疑,“有倒有,听说隔壁的隔壁村曾经有人救了整个村庄,为了报答,村庄就将自己家的蛊术倾囊相授。毕竟,人若是没救她们,整个村庄都没了。” 宗越懂了,要想从蛊师这得到,最重要的还是付出。 救命之恩或许还不够他们透露秘法底细,救一整个村庄、部落、家族的恩情却可以。 但她哪来这么好的时机救一个家族一个村庄,难道自导自演?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这样做也不是不可。 宗越眸色渐深。 择完菜,阿凌婆殷勤地引宗越去客房。 见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客房,宗越含笑:“婆婆你费心了。” 阿凌婆连连摆手,搓着围裙道:“不费心不费心,你是不知道,我女儿正在和隔壁的阿彩妹争中区管理职位,你这袋灵石,帮了我们许多嘞。” 难怪张吹荷会从一开始的态度激动到同意她留下。如果这袋灵石真的能帮张吹荷竞选成功中区管理,对张吹荷来说可是有大意义。 宗越含笑:“原来如此。其实能帮到你们,也是我的荣幸。” 送走阿凌婆,宗越掩上门。 南疆蛊师横行,而蛊师寨是整个南疆最厉害的蛊师聚集地。若是想有救整个蛊师寨的功劳,可没那么轻易。 “原先跟司空晗说好的小留几日肯定不行,看来要在这蛊师寨多待一段时日了。” 血月教的天灵石也不会跑,宗越打算先留在蛊师寨将了解蛊术一事解决好。 “南疆啊南疆,你可真让人头疼。” 到底什么样才算灭族之灾? 正迟疑之际,忽然听到夜空中传来一声惨叫。 宗越推开窗,直接跳了出去。 等到惨叫发生的地点,周围早已围了一群人。 看服饰,都是蛊师。 “这都第七起了,还是没查到始作俑者。”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蛊师,面目凝重地盯着地上的尸体说。 “看手法,是南边那群人擅长的,我看是她们嫉妒我们蛊师寨名声,刻意来陷害我们。”一个女声呛声道。 张吹荷站了出来,“族长,要不要封锁寨子一段时间。这死亡的时间越来越早,次数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怕是白天也会发生命案。” 刚才那道尖锐的女声道:“你明知道我们整个蛊师寨,甚至可以说整个张家坝,都依靠出卖蛊虫过活。封锁寨子,你是想让我们整个蛊师寨吃西北风,还是让整个张家坝商业凋零?” “可阿彩,现在毕竟出了人命……” 张吹荷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洁彩打断:“有我们族长在,很快就查出凶手。” 张吹荷沉默,族长也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宗越,“咦,这是谁,看穿着打扮不像我们寨的人。” 张吹荷一抬眼,就看见宗越静静站在人群外围。 她连忙过去解围:“这是我们家的亲戚,来我们家小住几日。” 有人指责道:“阿荷,族长都下令不让外人留宿,天黑以后除蛊师外不得外出,你留一个外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她跑出来?” 张吹荷连连道歉,拉着宗越往家走,半路上,没忍住发脾气:“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宗越平静道:“我听见大喊声,怕有人发生意外就想着出来看看。给你带来麻烦,实在抱歉。” 张吹荷听她这么说,气消了大半。“以后还是不要出来了,这事不是你能解决的。” “嗯?” 张吹荷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修士,看你出手阔绰,怕是实力也不俗。只是最近死的人明显出自于我们蛊师手法。你们修士对我们蛊师向来不了解,连我们族长都不是对手的蛊师,你更不是对手了。” 宗越:“能说来听听吗?” 张吹荷犹豫了下,还是把实情跟宗越说了。 原来从半个月前,蛊师寨就出现毒蛇咬人的事件。因为当时死的是一个实力低微的小蛊师的家属,也就没人在意。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又死了一个,还是同样的死状,但右脚整个都被吃了。 吃人的蛇在南疆叫做虺,这东西看见一条是必须打死一条的,不然它会吃人上瘾。 这次蛊师寨终于引起重视,但她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条虺。 然后是五天后,三天后,这条虺杀人越来越频繁,尸体被吃的部位也越来越多。 “从前日起,每天夜里都是接连死人,我劝族长封锁寨子,但出于各方利益考虑,这条建议还是被否决了。”张吹荷叹口气说,“我总觉得,这条虺已经不满足于此了。今晚死的人,可能不止一人。你在家待着,要小心。同时帮我注意一下我阿母。这条虺不吃别人,特别喜欢吃蛊师家属……” 宗越自然是同意了。 她在房内一边休息一边注意门外动静,好在阿凌婆家一夜无事。不过隐隐约约的,宗越在半夜的时候又听到两声惨叫声。 等清晨,张吹荷回来,果然面色不虞,抹了把脸,“又死了两个。” 她看了眼在灶房准备早饭的阿凌婆,对宗越说,“这事族长下令封锁消息,你别跟我阿母说。” 宗越自然同意。 吃完早饭,张吹荷回房内休息,宗凌也趁着白天出去走走。 蛊师寨里到处是来访的游人,她们并不知道,此地已经发生好几起严重命案。 大概因为昨晚的事,白天寨子里出没的蛊师明显比昨日少了许多。 宗越一边闲逛一边记下村里的地形和布局。 就在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阿凌婆。 阿凌婆挎着个篮子,说她要去山上采菌子,问宗越要不要去,宗越自然是答应了。 “以前这后山我们普通人是不敢来的,自从蛊师大人们在山腰建了拦截虫兽的防护网,才好了些。”阿凌婆说。 不过为了安全,一般人还是只会在山脚采菌菇。 “我们这里坏的地方坏,但好的地方也好得很嘞。只要一场大雨,第二天山上漫山遍野就是菌子。”阿凌婆骄傲地说。 宗越笑笑,按她的指导采地上的白色菌菇。 采着采着,宗越忽然指尖一愣。 只见湿滑泥沼的地面上,有一条细蛇蜿蜒爬行过的痕迹。 看方向,像是上山。 那痕迹不过一指宽,这么小的毒蛇按理说就算咬人,也吃不了人。 “怎么了?”阿凌婆回头看宗越,发现她一直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问道。 “没什么。”宗越将那朵白菌菇拔起,朝山上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没看到的是,山上同样有一双红色的眼,在暗暗吐着蛇信观察她。 采完菌菇,宗越和阿凌婆就回家了。 傍晚,张吹荷前脚刚走,后脚一条细长的小蛇就顺着门洞爬进了阿凌婆家。 第46章 这条细蛇浑身黢黑,悄无声息地爬行在日落后的黑暗中。 宗越原本在房内自己和自己对弈,阿凌婆敲开房门,“寨子前的小芳家摘了些李子,下午你去集市的时候她们送过来的。我刚给洗了,你尝尝。” 竹篮里的李子黄中透红,正是半数的时候。 宗越尝了一个,酸甜可口,生津开胃。 她点点头,看她喜欢吃,阿凌婆就将竹篮放下了。 宗越瞥了眼庭院,就收回目光。 有影子从还未来得及关紧的房门缝隙处钻了进来。宗越恍若未察。 嘶嘶嘶…… 莫名的响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烛灯颤了颤,就在那东西接近自己脚的时候,宗越拈起一枚棋子直接弹上去。 那东西被正中脑壳,似乎怒了,张开蛇信就朝宗越扑了过来。 宗越拈起一枚白棋再次将那东西击退。 屋内的几盏烛火倏然全亮了起来,宗越借着烛光细细打量那东西。 那是条相貌普普通通的细蛇,就是山间田野常有的土蛇,除了眼睛是红色,跟其他蛇没有区别。 它红瞳竖起来,上半身也竖起来,显然被宗越激怒。 它像被充满气的气囊,身躯逐渐膨胀起来,浑身一股子煞气。 而宗越则慢悠悠地拔出放在桌边的长剑,“都说打蛇要打七寸,我这是该拿尺量吗?” 细蛇被宗越激怒,它这几天吃了不少人,修为大增。 就在它冲宗越咬去时,它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 正是这一下,让它避开了宗越的剑。 凌厉的剑气落在地上,地上的地砖四分五裂。 它如果不是身体忽然失控躲了这一下,裂开的就该是它的尾巴尖。 宗越也注意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细蛇的蛇脸骤然变成人脸。 来回巡防的蛊师被屋里的动静吸引。连忙带人闯进房内。 “是那条作乱的虺!”有人惊呼。 一时人人自危,竟没有人有勇气对上这条吃人的虺。 那虺迅速恢复手指大小,飞快地从地砖的缝隙中穿过去,溜之大吉。 张吹荷这是也赶过来,看向宗越:“你没事吧?” 宗越轻轻摇头。 蛊师寨的族长这时也闻声过来,命令宗越道:“把你看到的全说出来。” 宗越也没遮瞒,“那是条细长的黑蛇,我上午在后山看到过它活动的痕迹,晚上它就过来找我报复。原本它是又细又长的,我用棋子击退了它,它似乎被我惹怒,瞬间变得有一人大小。我们俩展开了激烈的搏斗,我差点就不是对手,然后你们就闯了进来。” 众人看着四分五裂的地砖,仿佛认同了宗越所说的激烈搏斗。 “这是那蛇袭击你时留下的?”有人问。 宗越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我在那蛇的脸上看到一张人脸。” “人脸?那岂不是人面虺。”蛊师寨的蛊师们面面相觑。 “人面虺是什么?”宗越问。 旁人没耐心回复她,张吹荷倒有,她解释说:“我们蛊师炼蛊的手法之一,就是将数十种毒虫放到一只罐子里,让他们互相吞噬。活下来的就是蛊王,威力惊人。这其中,除了我们正经蛊师放毒蛇毒蝎毒蜈蚣的,也有些走邪门歪道的蛊师,会在毒罐中放入活人。” “毒物吃了活人再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蛊就会有人的影子。活下的是蝎就叫人面蝎,活下来的是蜈蚣,就叫人面蜈蚣,活下来的是蛇,蛇又吃过人的话,就叫人面虺。这种蛊,比寻常蛊厉害百倍,轻易不好对付。难怪我们追踪它半个月都没发现它的踪迹。宗越,你能在它手底活下来,真是万幸。” 宗越微笑:“这大概是因为,一来我运气好,二来各位救援得及时。否则我今天就要葬生此地了。” 族长这时冷冰冰发话:“每个人面虺后面都有一个孕养它的蛊师。既然这位客人说在后山发现过那条人面虺的踪迹。张吹荷,你现在就带人去后山查。” 张吹荷拱手,带着一小队蛊师前往后山。 族长双眼冷冰冰地凝视宗越,随后吩咐:“张洁彩,你带人把她关到我院里好好看守。” 宗越疑惑:“族长大人?” 高冷的蛊师寨族长说:“在事情查清楚前,连你也不能证明你自己是无辜的。否则,这人面虺为什么不找上别人,偏偏找上你?” 她说的实在有道理,于是宗越也只能束手就擒。 不过考虑到她到底是外来的修士,也没苛待她。她的剑、东西,仍由她自己保管。 除了自由,她什么都没失去。 “人面虺……那人面虺已经吃过十个人了。再吃几个,这整个蛊师寨能有谁是对手?” 蛊师寨看守她的连茶叶都给她准备了,宗越干脆没闲着,趁着天还没亮,给自己烧了壶茶。 “你还有心情喝茶?” 那张洁彩和张吹荷向来互相看不惯,此时奉命看守张吹荷的亲戚,发现张吹荷的亲戚竟然还煮水烹茶,忍不住语带嘲讽。 “啊?”宗越低头看看,故作不解道:“这不是族长送来给我的吗?蛊师大人有意见?” 族长的决定,张洁彩当然不敢有意见。她偏过头,不理宗越。 天渐渐就要亮了。以往白天那人面虺都不会出现,张洁彩她们也肉眼地懈怠了。 眼看她头都要耷拉下去,族长回来了。 看守宗越的人连忙直起腰。 族长面色不虞,大步地跨回院中。 张洁彩连忙讨好地上前:“族长,发现什么了吗?” 族长看了宗越一眼,“的确找到那人面虺在后山活动的痕迹,但它已经跑了。” “这也太可惜了。”张洁彩狗腿说道。 那族长显然不吃她这一套,面色变都没变。 她让张洁彩找几个替代她们看守后,就大步踏进房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就在这时,蛊师寨的寨前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没一会儿就一个蛊师急匆匆跑来,禀告说:“族长,大事不好了,那人面虺又出现了。这次是白天,吃的还是蛊师。” 族长的脸色慢慢地硬起来。 从黑夜到白天,从蛊师的亲人到蛊师自己,那人面虺的道行显然越来越高。 再这样下去,谁能是那人面虺的对手? 族长院里的蛊师面面相觑,有蛊师忍不住抱怨:“那人面虺怎么好端端地缠上我们寨子?” 院子里一阵沉默。 “虽然我对你们蛊师一事相知甚少。”宗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茶沫,低着眸,微微一笑说:“但这人面虺既然是蛊师培育,说明这后面有人充当幕后推手。” 张洁彩忍不住冷笑:“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人是吗?这点我们族长当然早就想到。就是查不到任何幕后黑手的踪迹,我们寨才一直束手就擒,由着那人面虺来去无踪。” “既然这样。”宗越说,“为什么不反推看看。你们蛊师寨号称南疆第一蛊师汇集地,却查不多任何线索。说明这幕后蛊师,比你们中任何一人都要厉害。” “这不可能。”张洁彩笃定说,“这天底下,不可能有比我们蛊师寨更厉害的故事。” “哦?”宗越反问,“那位怎么听说,前任族长,也就是现任族长的姐姐,要比你们所有人都厉害?” “你是在怀疑老族长?” 院子里的蛊师窃窃私语起来。 “她说道好像有点道理,不会真是老族长吧?” “若真是老族长,培育出这么厉害的蛊,还让我们手段用尽都一无所获,也不是不可能。” “可老族长为什么要报复我们寨啊?我们明明是一家。” 怀疑的目光逐渐落到现任族长身上。大家都怀疑她是为族长之位谋害了老族长,所以才害得老族长报复寨里。 现任族长面色平静地说:“不可能是姐姐。” 大家还是怀疑地看着她,猜忌她是为了隐瞒真相故意说谎。 毕竟这么多年,老族长下落不明,除了有人听到她临行前念叨的话,谁也不知道她在哪。 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现任族长只能面无表情地说出真相:“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我姐姐她不是失踪,而是潜入血月教。当今血月教教主陆昊天的宠妾绿姬正是我姐姐。” 全场哗然。 “难怪有人说远远地看血月教教主的宠妾,相貌和我们前任族长相似。原来不是相似,而是就是。” “我堂堂南疆女儿,怎么能嫁于人为妾?” “前任族长这般,实在坠我们蛊师寨威风。” 其他人虽未明说,但也肉眼可见的不满。 “这件事我姐姐自有考虑,大家不必替她忧心。”现任族长平静地说,目光却移到宗越脸上,“我看这位修士你对我们蛊师寨人面虺一事颇有见解,不如这件事交给你查。” “交给我查?”宗越挑眉。 “没错。”族长心平气和地说,“省得你在这无所事事一心只想煽风点火。” 这是对刚才宗越的出言不逊心生不满。 宗越微微一笑:“好啊。” 她站起身,“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查不到线索,那不如由果推因看看。我看这些天死的那些村民毫无联系,那幕后之人报复的显然是整个蛊师寨。既然报复的是整个寨子,我就不由得问问族长大人,你们蛊师寨,是不是曾经做过什么极其对不起他人之事,才引得他人疯狂报复。” 族长面色变了变,却很快恢复寻常。 宗越笑笑道:“毕竟,你们都说了,那幕后蛊师不可能比你们蛊师寨的蛊师修为更高。据在下才疏学浅,知道的能伤到、或者瞒得过比自己修为更高修士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献祭。不知道你们蛊师界,是不是也是如此?” 全场静默。 片刻后,有蛊师问:“你是说,有蛊师将自己的性命献祭给那条人面虺,它才那般难缠?” “我只是随意猜测罢了。”宗越说,“毕竟和我对战中,那条人面虺行踪诡异,身体像是被两个灵魂控制。一个野蛮凶狠,全凭野性;另一个却控制聪慧很多。” 居然知道压下攻势,躲避攻击。 而且那一躲,蛇身明显的不自然。 “没有。”沉默片刻后,现任族长高声道,“我们蛊师寨,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人之事。” “是吗?”宗越笑道,随后轻叹一声,“这可就难办了。” 佯装犯愁地忧虑几瞬,抬起眸问现任族长:“族长大人,不知能否让我查阅你们蛊师寨一族的族志和其他书籍,也好方便查找线索?” “不行!”现任族长断然拒绝,“我们整个蛊师寨,如今就你最为可疑。我限你三日内查出线索,否则就将你当作内应处理。” “三日啊……族长大人你可真看得起我。”宗越轻叹,面上却并无焦虑之色。 第47章 担心寨里有人帮宗越,族长把张吹荷找来。 “你家的那位客人,已经答应我们,由她来找出这次人面虺的踪迹。” 张吹荷一惊:“由她?族长,这人面虺连我们蛊师都难对付,她一个修士能怎么和它抗敌?” “那是她的事,不是我们的事。”族长说,随后沉沉叹口气,“吹荷啊,你让我很失望。” 张吹荷:“师父……” 她和族长是师徒,只不过一般情况下称族长的次数比较多。 族长师父说这样的话,让她内心隐隐不安。 族长坐在高堂上,以手支颐:“我原打算将中区交给你管理,如今看来,却要细细考虑了。” 张吹荷听了,脸上顿时露出慌乱的神色:“为什么?” 族长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宗越不是你的亲戚。你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将外人带回寨子,还知情不报,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将中区交给你。” 张吹荷急了,她接受宗越的灵石报恩宗越让她住在自己家,一切都是为了提升修为当上中区管理,而现在族长居然因为宗越而将她整个人否决了。 “我是不太喜欢这个人,觉得她心思深沉。但具体怎么做,还是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这句话后,族长下了逐客令。 张吹荷神不守舍地回了自己家。 宗越一晚上没回家,阿凌婆正在殷勤地端刚蒸好的包子给宗越吃。 张吹荷看着心里难受,因为宗越,因为一念之差,她和一步之差的中区管理之位失之交臂。 不知要到何时,族长才能再次对自己青眼相待。 阿凌婆注意到她,招手让张吹荷进来:“阿荷啊,你在站在那干什么子哦,快进来吃面食。” 宗越淡笑看她,趁着阿凌婆进厨房,说道:“族长大人是跟蛊师大人你说了什么吗?” 张吹荷连忙否认。 宗越却又放了几颗灵石到她面前:“我和蛊师大人乃至你母亲,其实并无过多交集。蛊师大人不必为我惹恼族长大人。” 她提起剑就准备离开。 张吹荷心里更难受:“你出了我家,今晚住哪?” 宗越没有回头,淡淡道:“我会在今天日落之前查明真相,等天黑了,我去前面集市的客栈休息。” 张吹荷呆呆地看着宗越离去的背影,终究没有出声。 宗越凝着剑柄,蓦然笑了。 人世间的情谊,可以为利益来,自然也可以为利益去。 更何况她们之间,根本没有情谊。 虽然蛊师寨的人都说她们已经查过山上,并没有发现人面虺的踪迹,但宗越还是打算去山上看看。 山上多雨,泥土都是潮湿的,宗越直接跳上灵剑,飞行在山间俯瞰。 飞着飞着,她发现山间有一处景色和其他地方不同,飞过去才发现,这里貌似是蛊师寨先人的埋骨之地。 出于对先人的尊敬,蛊师寨看起来并没有查看这里。 “怎么,这是觉得祖宗能自己保佑自己?” 宗越嗤笑一声,用了隐身符,避过看守陵墓的守卫飞进去。 果不其然,在其中发现了蛇类蜕皮的痕迹。 “嘶嘶嘶……” 又是蛇吐信的声音。 宗越顺着声音飞了过去,就发现那条人面虺竟然将蛊师寨先人的棺材挖了出来,在吞食尸体。 宗越静静等它吃完,才破开隐身符,一剑刺了过去。 那人面虺吃了一惊,看到是宗越下意识想逃,却被宗越一网罩住。顿时,任是如何扭动身躯也逃不出去。 “跑什么?”宗越拎起网,这捕蛇用来的网还是她昨日去集市上买的。和普通渔网没什么区别,只是孔更细更密一些。 人面虺在狭隘的捕蛇网里,对宗越怒目而视。 它没想到那么多蛊师用尽手段都被它逃了,最后居然被普通的修士的一张捕蛇网抓住。 宗越淡淡一笑,“术业有专攻。其实该疑惑的是我,我看蛊师寨那群蛊师又是念咒又是放蛊,但抓蛇不应该就用专门的抓蛇工具吗?” 人面虺嘶嘶嘶直叫。 宗越这简直是看不起它,普通捕蛇网根本困不住它,这网肯定是他们修士炼制的法宝。 它七扭八扭,却并没有察觉这捕蛇网上的灵气。它忽然意识到,这其实真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捕蛇网,不是捕蛇网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抓它的人很特殊。 它浑身顿时失去了力气,像放弃一样躺在捕蛇网内。 “青凤。”宗越叫出青凤,“虽然你是鸟它是蛇,但好歹你是仙兽。你听得懂它说的话吗?” 青凤:“咯咯咯。” 听得懂的意思。 “我对你并无恶意。”宗越说,“我抓你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人面虺显然不相信的模样,在青凤再三劝说下,它居然流了一滴泪。 青凤将它的话转述给宗越。 原来,这人面虺生前也是蛊师。她家是住在离蛊师寨不远的姜都寨。寨子里的蛊师虽然比不上蛊师寨,但个个也是南疆蛊师中的一把好手。 这年她们寨遭遇史无前例的虫兽袭击,就在她们无力抵抗之际,蛊师寨的前任族长率领蛊师寨的蛊师们迎面对上虫兽潮,帮姜都寨解决了虫兽潮的危机。 姜都寨为了表示感谢,例行按照南疆的规矩,将自己寨中所有的秘籍典藏都拿出给蛊师寨的前任族长看。 那一夜,她们莺歌燕舞,举杯和蛊师寨的蛊师们共同庆祝虫兽潮的击退。 也是在那一夜,姜都寨烧起了大火,人面虺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在那场大火中死去。 她是喝醉后一不小心跌进井底,才逃过一劫。 昏暗潮湿的井中,她听到前任族长和长老商议要事,才知道这场虫兽潮支援,从来就是蛊师寨的自导自演。 她们这样做,图的不过是姜都寨的蛊师秘法,才强行招来虫兽潮让姜都寨对其报恩。 事成之后,怕姜都寨反应过来,向世人宣布她们的恶行,居然将姜都寨的蛊师全部杀死,伪装成死于虫兽潮下的模样。 “我恨。从那天起我就恨上整个蛊师寨。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在姜都寨时我就是不入流的小蛊师,对上整个蛊师寨我更没有把握。”青凤转述人面虺的话。 后来,她走南闯北,终于发现一张邪门歪道蛊师炼制人面虺的秘法。 这秘法比寻常人面虺炼制的办法更为血`腥,需要蛊师以自己为献祭原料,在罐中被毒虫撕咬的99天时刻保持清醒,最后才能把自己的魂魄和炼出来人面虺合为一体。 秘方后面说,这个邪道蛊师虽然推算出这张秘方,但只是理论上可以,从来没试验成功过。一来是她不想死,二来则是被她抓来的蛊师就算在她的压迫下,也坚持不了九十九天。于是她只能无奈将这张秘方舍弃,希望能被有缘人捡到。 对这位邪道蛊师来说,这只是一张不得不舍弃的秘方,但对人面虺里的蛊师来说,却是复仇的希望。她最终还是按照秘方步骤,来炼制自己……或者说人面虺。 大概是她报仇的决心太过坚定,她居然真的炼制成这秘方里的人面虺。潜回蛊师寨,杀个痛快。 “所以说,蛊师寨的蛊师找不到这人面虺幕后蛊师的痕迹,确实不是因为这幕后蛊师比她们更厉害,而是因为这幕后蛊师早已死了。” 只余一缕神识,维系在人面虺身上,报仇雪恨。 人面虺点点蛇脑袋。 她继续说,人面虺的真正炼成要吃三七二十一个尸体的,但她不忍伤无辜的人,所以才潜伏在蛊师寨,拿蛊师寨蛊师的亲人和她们自己下口。 原本是很顺利的,但宗越发现了她的藏身之所…… 蛊师寨后山的防护的确能拦山上毒物,但她到底不算彻底的毒物。她也曾是个蛊师…… 所以她上山下山,来去自如。包括这个陵墓园,也是一般蛊物无法到达的地方,但是她可以。 她吃陵墓里的尸体,也是因为昨晚察觉到宗越的实力,为了不生事端,争取在日落之前凑足二十一个尸体,彻底练成人面虺,将蛊师寨杀个片甲不留。 “但活人和死人到底不一样,否则你也不会最后在被发现的边缘,才开始啃食尸体。”宗越淡淡道。 人面虺承认了。 吃了死去人尸首的她会变成真正的尸物,会在下个一个太阳出现前魂飞魄散。 “好。一切都问清楚了。既然你们寨子已经全灭了,我相信你也不介意告诉我,你们蛊师中,是否有将活人的心脏取出却让她依旧活着的秘方。” 人面虺惊讶宗越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有,恰好有的还是她们寨。只是她们寨被蛊师寨灭口,如今知道这个秘方的应该只有蛊师寨前任族长。 “好,很好。反正我也知道那前任族长如今的踪迹。” 宗越将人面虺放了出来。 迎着人面虺不可置信的目光,宗越淡淡一笑:“怎么?我看上去像那种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人吗?我向来信奉冤有头,债有主。蛊师寨杀了你全族,你想报复,与我何关?” 从现任族长对她用命令语气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就算她帮她们找到人面虺,她们也不会告诉她蛊师的秘要,让她翻开蛊师寨的秘籍法典。 她不喜欢做无用功。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换个思路,问人面虺背后的蛊师呢? “可她们中有人是无辜的。”青凤转述人面虺的喃喃自语。 宗越斜睨她一眼,“你的族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灭族之仇,就算以灭族之恨回报,那又如何? 风吹起宗越的长发,在落日降临人面虺即将下山的那一刻,宗越还是犹豫了一下。 “那张吹荷一家和我有所交集。能不能放她们一马,还看你自己。” 人面虺回过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再次钻进黑暗之中。 “和司空晗约定的时间已到,也是时候该去血月教了。”宗越轻声道。 第48章 司空晗依约来接她,“宗道友,这几日如何?” 宗越颔首答道:“不错。” 他温然微笑,抬眸看着不远处的蛊师寨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漂浮在蛊师寨上空的‘气’似乎不对。” 宗越转眸看他,唇角凝着淡淡的笑意:“那司空道友要去看看吗?” 司空晗浅浅一笑,叹息道:“她们蛊师的事,我一个修士,插手什么?” 两人互视一眼,正式启程去血月教。 “对了,司空道友,这几日在张家坝,听闻陆教主还有几房宠妾?” “是有几房。自从教主和姬家主和离后,不想再娶亲就纳了几任小妾,司空道友勿见怪。” 宗越颔首。 宗越换了穿着打扮容貌,跟在司空晗身后进了血月教。 血月教位于中洲和南疆的潜龙山山巅,四面江水环绕,属于奇异地形,御剑不得,只能通过两峰之间的长条铁链搭建的铁索桥穿行出入,山势陡峻,易守难攻。 因为司空晗说宗越是他的贵客,守铁链桥的弟子轻易地放他们俩入内了。 一进血月教的雍月堂,长生就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司空晗的大腿,“司空叔叔。” 司空晗刮了下他的小鼻子:“你司空叔叔才离开一个下午,你怎么就变得这么缠人?” 长生嘿嘿直笑,等看到司空晗身后的宗越,立即眼前一亮,“宗……” 司空晗连忙捂住他的嘴,“小祖宗,真是什么样的蛊术都瞒不过你。别说出来,你爹他不喜欢这位姐姐。” 长生懵懂地点了点头。 宗越眸光闪了下,“长生他是?” 司空晗看她一眼,说道:“长生是我们教主的孩子,大名陆烨。” 宗越颔首:“原来如此。” 难怪司空晗会说什么你爹不喜欢这位姐姐。 想想也是,除了陆教主的儿子,谁能让血月教的左护法认为义子。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传闻陆教主的儿子至少有二三十岁,长生怎么还是这副六七岁的模样,连脾气秉性也和小孩无异。 虽然心底疑惑,但宗越也没表现出来,而是拱手道:“小教主称呼我宋林即可。” 长生从司空晗怀里抬起头瞧宗越:“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小教主。” 宗越含笑:“陆教主只有您一个孩子,您若不是小教主,还能谁是?” 正说话间,一个风姿错约的大美人摇曳着柳腰走了过来,“小公子,我不过一会儿功夫没看着你,你怎么就跑到前堂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宗越感觉她似有似无地看了自己一眼。 长生一见她,就躲到司空晗身后,抬起头:“司空叔叔,我不想跟她回后院,我想跟你去白池阁。” “好。”司空晗颔首,对来的那个美人说,“绿姬,让小公子去我那小住几日吧。” 绿姬以袖掩面笑笑:“左护法,小公子向来都最向着您,您既然开口了,绿姬怎敢拒绝?” 原来她就是蛊师寨的前任族长?和蛊师寨大多数蛊师穿的隆重独具地域特色不同,她如今的穿着更偏向于中洲女子的打扮。甚至比中洲女子更艳丽几分。 若不是宗越早于蛊师寨知晓她就是前族长,怕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这么一个妖冶的大美人是冰冷正统的现任蛊师寨族长的亲姐姐。 不过眉眼之间,的确有几分相似。 “这位道友是谁?这么一直看我?”绿姬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对宗越说。 宗越颔首:“在下宋林,见过绿姬夫人。” 绿姬掩唇含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在你身上,闻到蛊的味道。” “没想到绿姬夫人对蛊术也有所研究。”宗越淡淡道,“来血月教之前,我在张家坝待过几日,和几位蛊师有过鱼水之欢。可能是那时沾上的气息吧。” 绿姬上下打量宗越:“可是宋道友你看起来似乎是中洲的女子……” 宗越平静道:“都来南疆了,难道还能不体验一次南疆女子的欢愉吗?” 绿姬低眉浅笑,像是接受宗越的解释。 她朝长生盈盈一拜,就退了下去。 “绿姨终于走了。”长生嘟囔,“她每天管我管得可宽了。” 司空晗单手将他抱起:“你从小由她照顾,她将你视为她的亲生子,管你是理所应当的。” 长生一把搂住司空晗的脖子,“可我还是最喜欢司空叔叔。要是司空叔叔每天不是那么忙就好了。” 司空晗笑:“你啊。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不是管你少的人就是真正对你好的。” 长生把头埋进司空晗的脖子里:“我不管。” 到底是小孩子,他们回来的时候又临近深夜,没一会儿,长生就在司空晗的怀里睡着了。 宗越终于有时机问:“小教主他?” 司空晗道:“太小的时候被教主和姬家主忽视,中了毒,身形和心智就一直维持在那年了。” 宗越沉吟道:“还好心智也维持在那时候。” 否则周围人都长大了,自己还是那般体态娇小。正常人都受不了吧。 司空晗轻笑:“谁说不是呢?” 他轻轻哄了几句睡梦中的长生,将长生放到自己床上,就引宗越去了客房。 他所居之地之所以叫白池阁,是因为阁中恰巧有一池白色的温泉。 “宗道友若是疲惫,可以去这温泉阁里泡澡。”司空晗介绍说。 宗越颔首,却并无泡澡的打算。 圆月高悬,她将残剑留下幻化成自己留在客房内,自己则离开白池阁,身形隐于山上的丛林之间。 她并没有刚来窥探天灵石或那位绿姬的意思,只是想到潜龙山的最高点,观察观察整个血月教的地形。 “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越感觉在天上月的照射下,整个血月教泛着淡淡的红光。 难道这就是血月教名称的由来? 宗越迟疑了下,忽然另一个异象吸引了她的目光。 刚才她只注意到血月教上方淡淡的红色月光,现下心神定了定,却发现血月教依山而建的建筑不知是不是为应潜龙山之名,竟成龙形布局。 只是原本属于龙脖子那处的建筑却硬生生没有灯火。整个布局由潜龙局一下变成斩龙局。 “这血月教原先的布局显然是有高人精心指点过。只要这条长龙在,血月教就会繁荣昌盛生生不息,就算深受重创也如潜龙在渊,终有蓄势待发的出头一天。但现在,这条潜龙,偏偏被人斩断了脖子。” 宗越淡淡冷笑了下。这世上道修少,就算有也少有来血月教的,难怪没人看得出这血月教的布局出了大差错。 或许明日,她该重点观察一下那处斩龙处。 宗越记下斩龙首建筑的所在地,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司空晗带她闲逛,宗越故意引着他去了斩龙首所在地,问道:“这里是谁的居住之所,竟然没有几个守卫看管。” 司空晗看了眼:“是长生的住所。应该他去了我那,绿姬就将护卫婢女撤了。” 居然是长生的住所?宗越微微挑眉。 若是不出意外,住在这斩龙首的人不是被斩的那条龙就是斩龙之人。长生住在这,究竟是代表血月教将毁于继承血月教后的他手上还是代表他将亲手毁灭血月教? 不管如何,和她有何关系。她需要做的,只是在离开血月教之前,找到天灵石的下落。 司空晗见她凝视着长生的住所,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宗越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陆教主生了个好儿子。” 司空晗看着她,迟疑道:“长生的确是个好孩子。” 就在这时,血月教的教众来报:“左护法,张家坝的蛊师寨忽发意外,所有蛊师都死于寨中。教主怕这会影响南疆局势,吩咐你尽快赶往前殿和他商议要事。” 司空晗惊疑地看宗越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宗越淡然一笑,“既然陆教主叫司空道友商议要事,那随便派一人带我在教中闲逛即可。” 司空晗漠然地垂下首,很快叫来一人吩咐他领宗越游览潜龙山。 “宋道友,这边请。”那弟子低眉顺眼道。 宗越颔首,反正白天人多眼杂,她也不可能肆意行动,准备跟在弟子后面随意参观血月教。 就在这时,长生跑了过来:“宗……宋林姐姐,绿姨有事外出,不监督我练功,你陪我玩吧。” 宗越有几分诧异,却没有拒绝。 原本跟在宗越身后的弟子被长生赶走,“潜龙山我熟得很,我带宋林姐姐参观就好了。” 弟子无奈,奈何小公子吩咐,只能退下。 “听说这里是小教主的住所。”宗越抬眸望提着夕颜阁的牌匾,“不知道小教主介不介意带我参观?” “当然不介意。”长生上前拉她的手,“宋林姐姐你进来吧。” 一进去,宗越就感受到深深的不适感,就像有无数眼睛在背后窥探她。 第49章 “姐姐,怎么了?”见宗越停住脚步,长生回过头问。 “没什么。”宗越洒脱一笑,大步踏了进来。 越是危险,她越是对这个地方有兴趣。 看着长生稚嫩单纯的面容,她忽然好奇,这么一个中毒不会长大的孩子身后,又有什么秘密。 她大步踏了进去。 长生定定地看着她,喃喃道:“姐姐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一点也不害怕我这里。” 宗越疑惑,低头问他:“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怕你这里?” “因为我养了很多可爱的小宠物。”长生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些暗地里的生物仿佛得到允许般,从土壤下,从花丛中,从廊檐下爬了出来。 五颜六色的蜘蛛蛇蝎还有别的毒虫将庭院整个地面覆盖,除了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朝门口处的宗越和长生看去,氛围一时诡异压抑。 “他们不敢进来。”长生微垂着头,宗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一边踢着台阶下的毒物一边说,“以前还有侍女侍从想来照顾我,后来他们都被它们吃了。” “不过,姐姐放心,它们不会吃你的。因为我刚才悄悄跟它们打过招呼。” 长生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宗越稍稍迟疑,起身将他抱起,温柔说道:“姐姐当然相信你。” 长生的身子像僵了一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姐姐你不害怕吗?你不会……因为这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害怕?”宗越反问他,“我来的时候,在张家坝见那些蛊师也这般视毒物与无物。长生你喜欢它们,只能说你生来就有当蛊师的天分。这是好事。更何况,狗急了还咬人,你既然能控制它们,那它们作为宠物,不是比那些主人不管教的宠物要高贵很多? “我相信,那些被你宠物伤到甚至吃到的侍女侍从们一定是没听你的话,才会遭到被群起攻之吞噬的劫难。” 长生将头埋进她怀里,“姐姐,司空叔叔说的没错,你是别的蠢人不一样的人。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只是……” 他啜泣两声,抬起头,滚圆的泪珠一滴一滴往下落:“我也好害怕这些宠物,我也好想和别人一样养些小猫小狗。可父亲母亲都不管我,绿姨总是逼我和它们相处。我好无助。” 不知道是不是他吩咐的缘故,院里的这些毒物又像潮水一般退去,庭院恢复了平常的风和日丽和安详。 “这样啊。”宗越轻拂他的后脑,语气温柔,不被长生看见的双眸却冰冷似水,“那等你司空叔叔回来,我们一起,去附近的集市上为你挑一只小猫小狗可好?” “嗯!”长生重重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喃喃响起:“如果司空叔叔和姐姐是我的父亲母亲就好了……你们一定不会把我扔给绿姨。” 她的孩子?她前世今生,都从未有过延续血脉的想法。 长生若真是她的孩子,她只会在他还未出世前就让他消失在这世间。 宗越冷笑,语气却温柔呢喃道:“小教主,你说这话,被教主听见,只会让他怪罪我的。” “他很快就没办法怪罪任何人了……”长生喃喃道。 宗越挑眉,还没等她细细琢磨出长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长生就示意她放自己下来,摇了摇她膝盖处的裙子说:“姐姐,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我藏,你找。” 宗越自然同意。 “那你背过身,不准偷看。你数一百个数,就可以来找我了。”长生边往内院跑边说。 宗越背过身,坦然地背朝这藏有一整院毒物的庭院。 背后被眼睛窥视的感觉又浮现出。 “一、二、三……” 宗越数到一百个数,才转过身面朝整个庭院。 庭院恢复转身前看到的安谧和祥和。 宗越高声道:“长生,一百个数数完,我来找你咯。” 最后她在后院的槐树上找到长生。 伸手由着长生跳下来的时候,长生再次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姐姐,你没有骗我,我是真的开始喜欢你了。” 等司空晗回来,看到的就是缠着宗越的长生,他略略迟疑了一下,“这是?” 长生抬起头,天真无邪地对他说:“司空叔叔,我好喜欢姐姐。要不你和姐姐成亲吧,这样我们仨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司空晗笑笑,在他们旁边坐下来,点了点长生的额头,时候:“你宋林姐姐有道侣的。” “那就杀了他,这样宋林姐姐不就可以改嫁了吗?”长生满不在乎地说,圆眼里依旧满是天真无邪。 司空晗一时不知如何搭话,只好摇头笑笑。 “他已经死了。”宗越答道,“他死的时候,我发誓,给他守节三年。” 长生听闻,歪着脑袋:“他应该早死三年的。” 就在这时,绿姬走了过来,打破他们之间的安宁祥和,急匆匆抓着长生袖子道:“长生,绿姨有事求你,你快跟绿姨走。” 长生甩开她的手,跑到宗越身后躲起来。 绿姬脸色慢慢变得难看,呵斥道:“长生,听话。” 长生却不紧不慢说:“绿姨,我不想你照顾我了,我想和宋林姐姐和司空叔叔在一起。” 绿姬顿时也不管在场的两个人,说:“你这话让教主听到又得跟你生气。长生乖,快过来,这十年来绿姨对你难道还不好吗?怎么外人一来,你就不要绿姨了。” 她速度极快地瞥了宗越一眼,催促长生说。 长生低头搓着宗越的衣摆,满不在乎地说:“姐姐死了,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了。他是不会再跟我生气了。” 他抬起头,问绿姬:“绿姨,你说要是我现在跟父亲提起,我不想让你照顾,我想待在他身边,你猜他会不会同意。还是说,他还是会跟十年前一样,听我姐姐添油加醋的告状,训斥我?” 绿姬面色变得难看。 长生说:“我是小孩子,可我又不是笨蛋。你跟我姐姐说,只要我归你管,你就一定会把我养废,我又不是听不见,记不清。” 绿姬面色变得难看之极。 “还有这事?”比她脸色更难看的是司空晗,他拧眉呵斥绿姬道:“绿姬,你是教主的妾,长生是教主的儿子,怎么说也是你的主子,你竟然和大小姐如此图谋?” 长生扑到司空晗怀里,告状说:“可不是。司空叔叔,我好害怕。我想跟你告状,绿姨却说,就是你捅到父亲面前,父亲也会因为偏爱姐姐不会责怪她俩的。这些年她对我非打即骂,我却连反抗都做不到…… “要不是姐姐死了,要不是姐姐死了,我真不敢说。” 绿姬面色骤然阴沉,连对长生的称呼也变成尊称:“小公子,你可别忘了……” “忘了什么?”长生打断她的话。 绿姬冷冰冰地看着他,像是在暗自催动什么,但好半天,长生依旧平静如常。 绿姬恍然大悟,艳丽的双眸染上一层说不出的忌惮和恐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果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不知不觉中,你连我的蛊都能解。蛊师寨的人面虺,也定是你!” 她早该想到,这世上除了她和长生,谁还能轻易让蛊师寨的蛊师们全军覆没。 是她的这个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在暗地里对她不满,解了她的蛊,然后用人面虺杀了她所有的亲人。 绿姬双目一下变得血红,张开爪就要杀长生。 司空晗拍桌而起,“绿姬,你这发得是什么疯?” 说完就迎上去。 看他们打得你来我往,宗越不由轻啧一声。 果然比起和人打架,还是看人打架更为欢乐。 长生爬上她的膝盖:“姐姐是在开心吗?” 宗越垂眸看他:“看见欺负你的人被伤害,姐姐自然高兴。” 长生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辨别她话中真假。 半晌,他像是放弃,扑到宗越怀里,“算了。” 算了…… 这一句仿佛不管宗越说的是真是假,只要她待在他身边,他都算了。 他们这边“温情脉脉”,司空晗绿姬那边已是剑拔弩张。 司空晗沉眸道:“我倒是从不知道,我们教主的宠妾实力也不输于我这个护法。” 绿姬仰头大笑,亲友的全部离世和教了十来年蛊术的徒弟的背叛,已让她无心再在这血月教掩饰下去。 她任由身上蛊的气息飘散,华服下如虱子般爬满密密麻麻的蛊虫,“宠妾?你以为我稀罕当你这血月教教主的宠妾?我南疆女儿,生来顶天立地,若不是为了长生,我怎么可能到这血月教中来。” 她恨恨地瞥了眼长生。 长生眸光淡淡地跟宗越解释:“她说的长生,不是我,而是真正的长生罢了。” 见宗越疑惑,长生眉开眼笑,对宗越说:“姐姐,我不过是心智七八岁的孩子,她却将蛊师的长生期望托付在我身上。你说她可不可笑?” 原来,这千百年来,和修士长达千年的寿元不同,蛊师哪怕修到天级,也只有两百年的寿命。 这一届蛊师寨族长天赋异禀,她下决心要改变蛊师寿命比修士短的现状,一来二去,她就盯上了姜都寨的人蛊秘方。 所谓人蛊,就是将人炼成蛊。 变成蛊后的人,虽然丧失理智,不得不听从炼制人蛊的蛊师,但却寿命极长,只要不重伤,几乎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于是时任蛊师寨族长的绿姬动了心思。 千百年来,蛊师蛊术的秘方一直是不停更改的。这其中有好的改动,也有差的。 既然这样,她是否能改动这人蛊的秘方,让被炼制成人蛊的人依旧保持清醒,甚至保持活人的生机,听命于自己。 她打听到姜都寨、林桦寨、安谷寨都有人蛊的秘方,便自导自演来了一场救三寨的戏码。再在得到秘方后,将这三个寨子所有的蛊师都毁去。 她原本想凭借自己细细揣摩这人蛊秘方的改进之法,没想到几年过去,却毫无进展。 就在这时,她发现这位血月教的小公子极富蛊师天赋。甚至天赋比她还高。 原本作为南疆蛊师的她是看不上男儿的,更不想将衣钵传给男儿。但为了尽早参透这人蛊秘方,她只能化身中洲女子,入主血月教,成为血月教教主的宠妾。借机教导长生。 不过,南疆女儿的傲慢还是让她将这个心智留在七八岁的小公子当做工具而不是徒弟。她用蛊控制他,用言语威胁他,每每催促他帮自己研究人蛊的进展,却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位小公子会成长得如此飞快,竟光凭自己就解了她的蛊,还把她逼到如此绝境。 眼见血月教的侍卫被自己和司空晗的打斗吸引过来,绿姬无心恋战,冷冷抛下一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就消失在视野中。 她这句话是对小公子说的,显然是认定小公子就是杀害她整个蛊师寨的凶手。 宗越见自己莫名其妙被人顶锅,不由轻啧一声。 司空晗凝视她消失的方向,呵斥来晚的侍从道:“没听见她说的话吗?吩咐各路守桥弟子,关闭铁索桥,再搜索整个潜龙山。决不能让此人逃出去或伤到小公子。” 侍从们唯唯诺诺领命。 司空晗回首道:“长生,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 “我不怕。”长生干脆答道,“她不会是我对手的。” 司空晗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一直护着的小孩会对他这么说。 他垂下眸,蹙眉说:“是叔叔太过忽视,叔叔从来没想过,这些年你经历的竟然是这些……” 他身负天眼,却眼睁睁看长生在他眼皮底下被绿姬逼学蛊术。 “司空叔叔,我不怪你。”长生从宗越膝盖上跳下来,说,“你只是我父亲的下属,这些本来就不是你的分内之事。我想,若是我是你的儿子,你一定会是个好父亲,不会让我一个月见不到你一次面。司空叔叔,我真希望你是我的父亲。跟你去八神秘境的那几天,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段时日。” 司空晗摸了摸他的脑袋,在长生问他愿不愿意当他的父亲时,出于安慰心理毫不犹豫同意了。 长生以同样的问题问宗越,只不过将“父亲”二字换成了“母亲”。 宗越可没司空晗那般没警惕心,淡淡一笑说:“宗越身份低微,不配为小公子的母亲。” 长生于是歪着脑袋看她,不说话。 司空晗也察觉不对,反正四周没人,便抚着长生脑袋微微一笑说:“宗道友她不是我们血月教人,终究是要回中洲的。” “可我不想要姐姐回去。”长生说。 他语气认真,可惜司空晗似乎只把这当成小孩子的玩笑话。 夜里长生依旧住在司空晗的白池阁。 司空晗吩咐侍女带他去温泉洗澡,暗自对宗越叹道:“没想到发生这么大事,教主还是不关心长生。” 他原以为绿漪死去后,教主会将注意力放到长生身上,现在看来倒是他错了。 宗越微微一笑,安慰道:“陆教主可能是公事繁忙。” 司空晗说:“这种时候,就算是公务繁忙,也不是不关心长生的理由。若这种事是发生大小姐身上……” 他话未说完,但宗越已明了他的意思。毕竟当初陆漪遇难,陆昊天可是亲赴扬刀山庄为陆漪讨个说法。 “有时候偏爱就是偏爱,非轻易可能改变。”宗越叹道。 她只能这般安慰司空晗,总不能让她说,陆昊天对发生在自己唯一儿子身上的事无动于衷,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只不过陆昊天死的方式,和别人有稍稍不同罢了。 第50章 一开始谁都没发现,只是司空晗被侍卫告知,教主通知他们放弃通缉绿姬夫人。 司空晗疑惑,和宗越商量道:“教主他就算再不喜欢长生,也不至于莫名其妙放过绿姬。” 宗越隔着窗看向躺在司空晗房内睡得香甜的长生,淡淡道:“或许陆教主是被那位化名绿姬的蛊师威胁。 “教主他到底是渡劫巅峰……” “渡劫巅峰又如何?”宗越打断他的话,“修士是修士,蛊师是蛊师。蛊师的手段,我们修士防不胜防。那天地泥黄化形蛊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司空晗觉得宗越说的有理,决定去教主寝宫一探究竟。 “让我去吧。”宗越提议道,“陆教主生性多疑,绿姬更是心机叵测。不管陆教主此时受没受绿姬控制,你贸然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那宗道友的意思是?” 宗越摇身一变,化成绿姬模样:“司空道友莫不是忘了,那天地泥黄化形蛊还在我体内。不管陆教主受没受绿姬控制,今晚探听陆教主寝宫的只会是绿姬。” 司空晗还在犹豫不决。 宗越微微一笑,“我知道司空道友在担心什么,可司空道友,从答应带我来血月教的那刻起,不早就在期待这一刻吗?” 司空晗抬眸看她,眼中隐隐有震惊之色。 宗越朝他福了一礼:“说起来,陆漪小姐一事,宗越还要多谢司空道友替宗越向陆教主隐瞒。” 司空晗沉默好一会儿,“大小姐真是你杀的?” 宗越微微笑:“我以为司空道友布局的时候就想到过这个可能。” 司空晗身为血月教左护法,从小看着陆漪长大,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秉性。 也就是说,在他告诉陆漪宗越是天外之人那刻起,就预料到陆漪会到宗越面前挑衅。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说了。 司空晗说:“我料到大小姐会为此付出代价,但从未想过是性命。” 宗越颔首道:“司空道友,现在说这话,就显得无趣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小教主待你如亲父,如果等他上位成教主,你又是教中护法,这血月教一定事事以你们的意愿为准。” 司空晗定定地看她几瞬,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似石似木的令牌,递给宗越:“这是教内的通行证,教主的的寝宫在潜龙山最高处。” 宗越颔首,接过令牌。 今晚不管陆昊天受不受绿姬控制,她都要问出天灵石的下落。 然后,就轮到问绿姬人蛊一事。 …… 潜进陆昊天寝宫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甚至连宗越也没想过会如此顺利。 陆昊天寝宫内的侍卫被全部被驱散走,宗越掀开琉璃红瓦看着殿内空荡的房间,很快就计划好进后殿的路线。 忽然,她听到殿内有声音传来,好像是一男一女。 她将头贴近红瓦,听里面传来的声音。 “主人……” 这声音神似陆昊天,却没有他往日的霸气,宗越一时也拿不准是不是他。 不过这一声主人……宗越的眸光暗了暗。 随后绿姬的凌厉的声音响起:“果然天不亡我,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是被他们逼迫至此,壮士断腕,耗费全身精血,怎能炼成这人蛊?长生,你背弃我,司空晗,你阻拦我,我要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人蛊? 宗越白日听长生提起过,这人蛊之术,会提升被炼之人的修为。 陆昊天原本已是渡劫巅峰修为,此番被炼成人蛊,实力堪比地仙。就算是宗越对上,也没有赢的把握。 “难办了啊……”宗越在心底低喃。 只是不知道这人蛊是否保留神志,只要保有一丝神志,她就能从他口中问出天灵石的下落。 待绿姬走后,宗越毫不犹豫地借残剑之力化身绿姬模样进入陆昊天寝殿。 陆昊天正站在殿中,高大魁梧的身体站在那宛若一座高山。他双目紧闭,毛发披散,唇色不是正常颜色,而是乌黑。 宗越悄悄走近,用绿姬的声线唤道:“陆昊天。” 那人蛊一无所应,连眼都没睁开。看来这人蛊还是靠蛊之类指示,而不是光凭声音外形。 还不错,至少没有因为她的接近贸然攻击。 宗越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干脆在他寝殿内翻找起来,想看看有没有天灵石的下落。 然而翻找小半时辰,一无所获。 这样找下去,无异大海捞针。 宗越将心思转回陆昊天身上。 陆昊天既然被炼成人蛊,代表他已死去。但人已死,身体还活着,那魂魄究竟是魂归轮回,还是还停留在身体周围。 如果是后者,那就好办得多。 宗越撤去伪装,走到陆昊天面前,存着刺激他的心思,淡笑说道:“陆昊天,你女儿陆漪,是为我所杀。我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再用灵火将她烧成灰烬。可怜她至死都在喊着父亲救我,你却连救都没救,还放走了她的杀身仇人。你说她若在天有灵,会不会恨……” 宗越话未说完,陆昊天双眼倏忽翻开,满是眼仁的白眼“看”向宗越,随后一道掌风袭来。 “原来是你杀了我的女儿,我要你陪葬!”陆昊天满目怨恨,寝殿内的怨气直冲云霄。 宗越咬破舌尖,勉强用神血定住他的魂魄,以神魂逼问:“陆昊天,我问你,你陆家的传家之宝天灵石究竟在哪里。” “在、在血月池……” 陆昊天说完这句话后,怨气再也压制不住,仰头呐喊,将宗越震翻。 随后,夹杂着无限恨意摧枯拉朽的一掌就朝宗越袭来。 宗越目的达到,也懒得再跟他纠缠。她打不过陆昊天,不代表逃不掉。她冷笑一声,竟翻身就消失在室内。 陆昊天一掌拍空,落在地上,竟将整个寝殿的地基震碎。 潜龙山发出地震一般的震动和轰鸣。 绿姬好不容易炼成人蛊,刚想闭眼休养生息,就被一阵地动山摇给吵醒。 她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潜龙山的建筑由陆昊天寝殿开始由内向外震塌,连她所修闭目养神的寝殿也摇摇欲坠,即将轰塌。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人蛊的秘方炼错?” 她低咒一声,连忙朝陆昊天处奔去,妄想控制人蛊。 却不曾想陆昊天被宗越寥寥的几句话唤醒怨气,此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见有人朝他奔来,竟误以为是宗越,一掌拍了过来。 绿姬本就为炼人蛊损耗过多,此时竟一时躲避不及,被陆昊天重伤。 她咬破舌尖血,念了几句咒语,妄想平息陆昊天之怒。但修士的血怎么比得上神血,陆昊天显而易见地愈发被激怒,找不到宗越又看不见一切只能凭气息认人的他干脆无差别攻击起来。 绿姬意识到自己怕是控制不住这具失控的人蛊,连忙弃蛊逃跑。一路上,有不少闻声而来的血月教弟子,都被陆昊天一掌拍死。 而始作俑者宗越早已逃之夭夭。 “血月池……”宗越念着这三个字,趁着潜龙山大乱,奔到白池阁。“司空道友,不好了,绿姬为了报仇,竟将陆教主炼成人蛊。如今正在暗地里操纵陆教主,对血月教教众大开杀戒。” 司空晗原本就被潜龙山巅忽然传来的地动山摇震得内心不安,此时听宗越这边说,微愣:“当真?” 宗越点头:“被炼成人蛊的陆教主有地仙实力。所有人都拦不住他,司空道友,我看你还是带着小教主快逃。” 司空晗朝山巅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能听到弟子的惨叫声和教主的怒吼,他犹豫了下,“宗道友,长生就交给你了。我去拦教主,不能再让他这样肆意屠杀下去。” 宗越原本就只是想支开他,见他不逃反而要去山巅也没说什么。 但将长生托付给她?恕她难从命。 宗越叫醒长生,叫停一脚步慌张的弟子,将长生塞进他怀里,“其他别管,带着小教主逃出去。如果有人拦你,你就说是左护法的命令。他们会放行的。” 那弟子本因教中变故两股颤颤,暗恼自己今日怕是要死在教中,闻言不由一喜,抱紧长生道:“道友放心,我一定会带小教主平安出潜龙山。” 长生拼命挣扎,伸出手:“宗越姐姐,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去救司空护法。”宗越说完,毫不犹豫地选择一条相反的道路急速离开。 血月池血月池…… 既然取这个名字,应该是红池。 宗越御剑在潜龙山周边飞行,想找到陆昊天口中的血月池。 忽而,她心神一动,望向天上的月亮。 天上的月光皎洁,照在地上却泛着淡淡的血色。 如果这血色,不是因为月光本来的颜色,而是月光照在血色池子上反射出的光呢? 宗越顺着月光照耀的方向,很快就找到隐藏在幻象下的血月池。 然而就算她将池水抽干,池子翻遍,也没找到陆昊天口中的天灵石。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男童音传来。“姐姐,你是在找这个吗?” 宗越回过身,就看见长生提着挂着天灵石的吊坠,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他的衣角,有被血染过的痕迹。 【作话】 滑跪orz 第51章 长生说:“姐姐,我只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孩子,为什么你们大人总是看不起我?” 宗越静静地注视他。 长生继续说:“你待司空叔叔礼貌,却并不亲近。凭你和司空叔叔的关系,你能去救司空叔叔才怪。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司空叔叔是不会有事的。毕竟,你们俩可是我最喜欢的人呢。” 宗越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有御剑之能,才能极速地飞至此地,但长生…… 他怎么找到这,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 长生迈了小步子走到她面前,昂起头,似懂非懂地问:“很难吗?” 宗越低着头看他:“如果我是你,这对我来说,很难。” “我猜的!”长生脆生生地说,“你既然不是去救司空叔叔,那在我阿爸发狂的情况还留下来只能有所图谋。我觉得我们整个教能让姐姐你看上的法宝,应该只有这个天灵石。毕竟……这可是神格的碎片呢。” 宗越瞳孔微缩,她从未想过中千世界也有人能认出天灵石究竟是什么。 长生像是被宗越的诧异取悦,他歪着头无邪地笑:“不是我发现的哦。是八神秘境里的那个神。他看我是小孩子,想骗我,反而被我套出话来。我原本还想问他有关巫术的其他事,可他太没用了,居然被姐姐一箭射死。” 宗越:“我那时倒没发现你。” “因为蛊。蛊师的蛊修士是很难发现的。”长生声音清脆地说。 他继续道:“那个头发绿绿的神灵倒是发现我,可他太傲慢,居然连戳穿我都懒得戳穿。所以我就站在他身边,看着姐姐你带着那个女神灵,杀死一个又一个神灵。他们那么骄傲,却在你手下连一箭都活不下来。我看着你一个又一个单方面屠杀他们,感觉整个人的血液都燃烧起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天上的神灵,也没什么了不起。姐姐身为修士,可以弑神;那崇拜姐姐的我,又有什么不可弑的呢?” 他垂下眸,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宗越隐隐察觉他这话中有其他意思,但还没等她想明白,长生已经走了过来。 他将那颗天灵石塞进宗越手里:“阿爸说这是我们血月教的传教之宝,是我们血月教的功法之本,只有历代教主才可能拥有。他想将它传给姐姐,我不服气,就把它偷来了。” “还好我提前偷了它,否则就没有礼物送给姐姐了。”不待宗越回答,长生就昂起头,灿烂一笑道。 掌心的天灵石滚热到烫手,宗越没有拒绝,而是攥紧它。 “小教主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长生害羞地笑了。 “所以小教主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宗越情绪平静地问。 长生眸光浮出一丝犹豫:“我没想好。我只想姐姐和叔叔两个人永远陪在我身边。” “但小教主提前将天灵石给我,不怕我跑了?”宗越冷静地问。 长生忽然笑了:“跑得掉吗?”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阵地动山摇,随后被炼成人蛊的陆昊天降临在他们面前,乖乖地走到他们面前,蹲下。 长生轻轻地拂着他杂乱的长毛,温和地说:“阿爸你既然不想当一个称职的父亲,那就当长生的狗吧。” 宗越突然反应过来:“陆教主他……”是被长生炼成的人蛊? “没错。”长生用脚踢了踢陆昊天壮硕的小腿,不等宗越说完就答道,“姐姐,你说绿姨她真的好好笑啊,她居然真以为以她的资质,能将渡劫期修士炼成人蛊。她也不想想,她配吗?” 他语气中的轻视溢于言表,宗越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不仅我阿爸,还有血月教的那些弟子们。”长生望向血月池外广阔的天地,“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笑我,所以今夜过后,他们都会变得和我阿爸一样。我阿爸以前经常愁如何才能入主中洲,以后倒是不用愁了。” 他笑了笑。 宗越懂他的意思。 魔修本就比普通修士实力更强横。在被他炼成人蛊后,境界提升,难死难灭,整个中洲十派加起来,也是这些人蛊的对手。 血月教若想入侵中洲,易如反掌。 宗越眸光暗了暗。 有陆昊天和其他弟子的人蛊在,她想逃离血月教,的确难上加难。 恰在这时,司空晗追着陆昊天的人蛊来到此地。看着宗越长生三人惊诧道:“长生,宗道友,你们怎么在这?” 等他注意到陆昊天对长生的顺从,表情愣了一瞬。 “我想和司空叔叔还有宗越姐姐永远在一起。”长生说道,见司空晗愣在原地,就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和司空叔叔还有宗越姐姐永远在一起。” 司空晗眸光转回到长生身上,语气变得干涩:“教主他……” “他不是教主了,我也不想再认他这个父亲。”长生说。 他看向司空晗,问:“以后就司空叔叔来当这个教主,我当司空叔叔的儿子,好不好?” “怕是不行。”宗越冷静地打断他的话,“司空道友对血月教尽心尽力,对小教主尽心竭力,是为了想提升教中男弟子的地位。而小教主你,却枉顾司空道友的心愿,将教众全杀光。你让司空道友日后该如何和你同心?” 长生疑惑,望向司空晗:“司空叔叔,她说的是真的吗?” 司空晗没有回答。 长生迟疑:“绿姨不是说,你们大人在意的,只有权势和地位吗?” 司空晗不答反问:“我才是该问的那个人。她说的是真的吗?那些门徒弟子……是你指示陆教主所杀?” 其实一早他就觉得奇怪,他是围攻陆昊天人蛊中修为境界双最高的,但陆昊天的人蛊却只攻击那些弟子,任凭他使任何法术手段,也不伤他。 他原以为是陆教主仍留有一丝神志,对他有情。现在看来,哪是人蛊对他有情,而是背后操纵人蛊的人对他有情。 见司空晗这么问,长生慌了,他想跑过去抱司空晗撒娇,却被司空晗狠狠推开。 那一瞬间,长生的脸上有惊讶,有委屈,更多的是浓浓的不解。 “司空叔叔,你向来待我如亲子,现在要为了那些外人讨厌我吗?” 司空晗语气苦涩:“他们不是外人,他们都和长生你一样……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子。” 他年少因为南疆重女轻男的传统吃过不少苦,好不容易逃到血月教,经过多年努力成为护法,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其他男子不再受他年少之苦。 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改变不了整个南疆,但只要能改变血月教这一方土地,也是好的。 然而陆昊天却为推自己女儿上位,倒行逆施。他无奈,只能选择站队小公子。 但现在,他视若改变现状的希望,杀了他最想保护的那群人。 司空晗一时茫然失措,他下意识,将再次拥抱上来的长生推倒在地。 这一推,像是插在长生心里的一把刀。 “司空叔叔,原来在你心里,我也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父亲眼里最重要的人是姐姐;母亲眼里最重要的是她姬家的传承;绿姨刚来时,他以为他终于要有母亲了,后来才发现她眼里最重要的是人蛊的秘方。 知道这一切的他是伤心的,但很快他就自信自强起来,因为他知道,就算所有人不在乎他,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在乎他的。 那个人会跟父亲一样哄他睡,会每次回来给他带各地的小玩意,会在父亲定下姐姐当少主时依旧抚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在我心里小公子才是最好的。 但现在,为了那些命贱如鱼虾的弟子们,司空叔叔要跟自己翻脸? 司空晗没有搭话。长生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来扶起自己,只好自己倔强地爬起来。 “好,很好,你们大人都是骗子。”他说,“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们大人了。” 最后一句,他是怒吼出来的。 司空晗身躯一震,却依旧没有回话。 宗越见气氛不对,准备离去。 “宗越姐姐你想去哪?”长生盯着宗越,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表情:“我说我们仨要永远在一起就永远在一起,姐姐和叔叔你们要是敢逃,我就把你们都制成人蛊。” 像是响应他的话,人蛊陆昊天发出哀嚎。 随后,那些也被长生提前下蛊死后变成人蛊的弟子们,像是听到头狼的嚎叫,也跟着齐声哀嚎。 整齐的声音,由血月池整个潜龙山蔓延,响彻云霄。 宗越淡然地转过身,凛声问道:“小教主这是在威胁我吗?” 长生瞥了眼旁边呆站在原地的司空晗,扯了扯嘴角,“不敢。” 宗越微微一笑,“可我这个人,平生最受不得他人威胁。” 她抽出剑,直直朝长生刺去。 第52章 蛊师用蛊厉害,并不代表蛊师本身厉害。 更何况长生受限于幼童身形,自身实力比不上普通蛊师,更别说修士。 但见宗越提剑向他直直刺来,他脸上却并无丝毫惊惧之色。 他只是稍稍后退半步,人蛊陆昊天已拦在他身前。 “姐姐难道以为这样就能伤得了我吗?”他稚嫩的声音染上淡淡的冷漠。 “不敢。”宗越一击不中,立即撤离,随后温然一笑,“只要能拖住你片刻即可。” “嗯?”长生皱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宗越仙府里立刻冒出一只翅膀能遮天蔽日的大灰鸟,只是双翅轻轻一挥,就卷起漫山的烟尘,潜龙山上的无数松柏,就此折断。 “小教主,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宗越微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那就跑。” 她单手掳起司空晗的腰,随着青凤消失在潜龙山的夜空上。 长生小小的身影站在地上,抬头看着那两个对着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消失在圆月的影子里。 眨了眨眼睛,他看向右手,轻声安慰自己:“没关系。” 风筝跑得再远,线也在自己手里。 司空晗震惊地看着潜龙山下的滔滔江水,“这潜龙江上,从未有人横渡过。” “那今日你便看见了,你我做了这横渡第一人。” 听着她慷慨激昂的陈词,司空晗不解问:“这灰鸟……不是当时杨家镇袭击谢亦二人的妖兽吗?我记得你的灵兽明明是……”凤凰。 “落地的灰鸡难道就不能成凤凰吗?”宗越岔开话题,“司空道友,你明明身负天眼,这些年却连小教主的异常都没发现吗?” 司空晗羞愧地低下头,“在下惭愧,只当是长生他在这方面有天赋,从未想过他在跟着绿姬学习蛊术。” 似是想起什么,他抬头看着宗越的背影问:“不知宗道友为何要救在下?” “因为我喜欢你。” 司空晗一惊。 南疆虽是女尊男卑,但他身为血月教护法,少有被女子这般直白告白。 没等他询问,就听宗越继续淡淡说:“总不能是因为这种理由。” 司空晗:“……” 等飞过辽阔的潜龙江,宗越跳下鸟背,对司空晗道:“司空道友,我需要借你的天眼一用。” 司空晗也跟着跳下:“嗯?怎么了?” 宗越:“此次来血月教,我并未用天地泥黄化形蛊,小教主却能一眼认出我。我怀疑……他早就在我身上种下其他蛊,所以才能认出我的气息。我需要司空道友你帮我看看,那蛊大约在我身体内何处。” “所以宗道友救我是为查探蛊虫?”司空晗似是微微发愣。 宗越淡淡一笑:“怎么可能,就算司空道友未有天眼,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被炼成人蛊的陆昊天在整个中千世界怕是都没有敌手,而对于炼制人蛊的主人长生来说,司空晗是重要的人。若想对付长生,司空晗或许是一柄极其好用的武器。 光凭这点,宗越就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 司空晗面色稍缓,他示意宗越将手搭在他手上,闭上眼。 “我看见了,第十二对肋骨下,修士仙窍的正上方,有一绿色萤点在肋骨中央浮动。” 司空晗睁开眼,微微拧眉,正想说蛊虫藏在此处怕是轻易引不出体外,就见宗越手持匕首,毫不留情地将那块连衣带肉地割开,随后剔出一鲜血淋漓指节大小的肉来,扔到地上。 “如何?是这里吗?”宗越淡淡然地问。 司空晗凝眸一看,那绿色萤点的光彩在地上的死肉里开始逐渐黯淡。 他一愣,“是。”拱拱手,“宗道友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他只不过是估摸着找到蛊虫大致所处的位置,宗越就立即动手不偏不倚地将那游动中的蛊虫连蛊带肉地剔除出来。 “隐隐约约有感觉罢了。”宗越不甚在意地说。 她对蛊术不甚了解,但在确定蛊虫大致所在的位置后,找出蛊虫,就变得没那么困难。 毕竟在某条江和某个鱼缸里摸同一条鱼,可是不同的难度。 “司道友今后有何打算?”司空晗问。 “我还没想好。”宗越一边包扎腹部的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司空晗似是惊诧,“宗道友也有没想好的时候?” 自相识之日起,宗越在她眼中就一直是气定神闲万事从容的模样。不管是面对昊天教主,还是面对长生,从始至终,她身上散发的都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气魄。 这样的宗道友,也没想好的一日。 宗越偏了偏脑袋,像是没想到司空晗对她高看至此。 宗越说:“司空道友,就算是天生神灵也有迷茫的时候。” 更何况是她这个从小千世界走出来的卑微修士。 不过尚未迷茫半晌,宗越就站起身来,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这次来南疆,是为某物而来,如今最大的心愿已经达成,剩下的那个小心愿……” “就算完成不了也没什么?”见她沉吟不语,司空晗试探问道。 宗越微微一笑,傲然道:“当然不是。” 宗越对着浩浩长河上的朝阳,掷地有声:“我想要的,当然会得到。” 就算千难万苦,就算艰难险阻,就算有地仙实力,那又如何? 她想要的,就算机关算尽,也要得到! 司空晗看着豪情万丈的宗越,竟一时也跟着 ,思绪万千胸中顿有直冲云霄之志。 “那接下来宗道友打算如何是好?”司空晗高声问道。 宗越唇角上扬,清淡一笑:“找到一个人,然后威逼利诱。” …… 绿姬跌跌撞撞地跑回蛊师寨,看着如当初其他寨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的蛊师寨泪如雨下。 “清妹,我恨,恨不能为你们报仇。” 她的泪珠一滴滴落在满是灰烬的焦土上。 她从未想过,不过十年时间,她藏着掖着传授蛊术的徒儿已成长为比她厉害的蛊师。 她忘不了她好不容易等潜龙山寂静,潜回教主殿想召回人蛊陆昊天,却被长生一脚踩在脚下,轻笑着问:“绿姨,你不会真以为以你的实力,能控制我阿爸吧。” 绿姬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小孩,他看起来那般小,那般天真,可心计和实力却从来不是她所能估量,心中顿生无限恐惧,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来:“是你……” “没错,是我。”他微笑,“本还想看着你自以为控制住人蛊能有什么作为,没想到,还没过去一晚,你就让人蛊发狂。” 他顿了顿,拖长语调说:“绿姨,你可真让我失望啊。” 他用脚尖点了点绿姬的纤手,“所谓的南疆第一蛊师,也不过如此,亏我如此期待。” 绿姬浑身颤抖,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肩道:“你骗了我,你骗了所有人,你根本不是小孩的心智。” 他眼中似乎浮出淡淡的疑惑,“绿姨,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随后,掷下一句震惊绿姬的话语:“我自己吃的毒,效果如何,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以为我阿爸,和你一样好糊弄?” 他弯下腰,勾起绿姬的一缕青丝淡淡道:“那药是我姐姐拿给我的,那时我不过七岁,她也才十七,可她心肠到底比我狠毒太多,仗着父亲宠爱视我如眼中钉视到恨不得杀了我。我可以举报她,但是我知道我父亲不会为此责难她。为了得到父亲的怜爱和愧疚,我咽下了那碗放有长生药的毒汤。” 所谓长生药,从来不是喝下就能有长生之效,而只是能维系喝药人喝药时的年龄和心智。 从那天起,他就彻彻底底成为了一辈子的小孩。 他以为父亲会因此愧疚,会因此疏远姐姐多看他一眼。 结果……父亲根本就不在意他。 恨大概是从那时就埋下。 他还在想怎样能报复父亲,绿姬就自己撞到他面前。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他用指尖轻轻刮了下绿姬的脖子,“你们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只要轻声哄几句,小孩子就乖乖听话。” “可天底下这么多小孩子,总该有几个例外。” 他从一岁时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子不同,在旁的小孩子还在认字识物的时候,他就连自己刚出生时记忆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人要学十遍、百遍的句子,他听一遍就全都记住,且历久不忘。 乳母新奇,觉得他将来必有大成就,但她却连见教主和教主夫人禀告的机会都没有。 她经常说,但凡教主多看小公子一眼,就一定会知道小公子是天下难得的奇才。 但从始至终,父亲都没有注意过他。 他二岁时,父亲觉得他也大了,就将乳母辞退,随手将他扔到夕颜阁,从此再也没管过他。 还是后来司空叔叔逃至血月教,这世上才有第二个关心他的人存在。 “绿姨,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毕竟是我传道受业的恩师。但现在所有的蛊术我都学会了。你……”他目光冰冷冰冷的,“滚吧。” …… “我从未受过如此欺辱,却连为你们报仇都不得。清妹,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绿姬涕泣时,一双白靴停在她的面前。 “绿姬夫人想要报仇?”宗越微微一笑,“不如和我合作,如何?” 第53章 绿姬本满怀希望,等看到是宗越时,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 “你是那位跟司空晗来的宋林?”绿姬缓缓站起身,恢复往日的气度。 她可以在一个人的时候示弱啜泣,却不可能在有另一个存在时低下头。 她傲然地昂起头:“如果你觉得光凭你就可以对付我徒弟,那你可是想多了。长生他……毕竟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绿姬夫人,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宗越见此时此刻她还在坚持莫名的骄傲,不由好笑。 她面含微笑问:“还是说,绿姬夫人你打算就此放弃?” 绿姬抿唇不语,半晌:“怎么做?” 宗越淡笑:“我给夫人一个可以在小教主身边卧底的机会,夫人给我人蛊的配方,如何?” 绿姬犹豫片刻,终于答应。 三个时辰后,长生看着出现在血月教前的宗越喜出望外,“姐姐,你居然主动回来了?” 绿姬一阵紧张,还是照宗越所教说道:“小教主几乎将全部的手下都派去追我,看来我已是在劫难逃。既然如此,早晚被抓到,我何不自投罗网?或许还能在小教主面前博得几分好。” 长生上前抱住她:“姐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只有你了。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绿姬摸着他的头发,心情复杂,“好。” 她用人蛊配方换来这个潜伏在长生身边的机会,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寻得机会报仇雪恨。 虽然不知道宗越究竟用何种方法瞒过长生的眼睛,但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的机会。 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失败,等待她的结局只有死亡。 繁华的原安城前。 宗越和司空晗面对面告别。 司空晗感慨说:“我和宗道友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座城。那时我为宗道友卜了一卦,算出宗道友心中渴求是法宝,才用转灵珠换到一个去扬刀山庄的机会。不知这么久过去了,宗道友找到那件极其想要的法宝了吗?” 宗越沉默了一下,“找到了。” 司空晗拱手:“那就好,此次分别,愿宗道友万事顺遂。” 宗越颔首。她和司空晗各自告别,就各奔东西。 出城的那一瞬,司空晗若有所思,回过头,看到的是宗越决绝的背影。 她步履匆匆,却又那般坚定。 司空晗不由想起清晨她所说的话,忍不住淡笑:“宗道友,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他给宗越起了一卦,却在看到卦象的那一刻愣住。 怎么会,是下下之签? …… 雨哗啦啦地下着。 宗越斜倚着窗框,淡淡地看着窗外黑云压城。 她随意地将绿姬给她的人蛊手稿扔在桌上,仰头深思:“难道这人蛊之术,只有小教主能参透吗?” 她原以为以她两世来的历练,想参透这中千世界的秘法定然轻而易举,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 想到玄天宗的谢亦,她喃喃自语道:“少宗主,我是真心想放你一马的。” 但若是她如何都参悟不透这人蛊之术,她也只能选择放弃。 残剑的幻术瞒不了小教主多久,而拥有人蛊的小教主也不是宗越轻易能对付的。 地仙,哪怕天上的仙君下来,受天地法则影响,也未必是人蛊陆昊天的对手。 宗越自然更要避其锋芒。 她可没兴趣留在中千世界和这位小宗主玩过家家的游戏。 “如果找不到办法,我只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宗越低首看着自己的胸口,幽幽地说。 恰在这时,伴随着轰然的雷声,宗越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垂下眼,就见谢亦浑身被水湿透,墨色的长发胡乱贴着鬓角,一双漆色的眼眸却又黑又亮。 “宗道友。”他眸光中透着欣喜,“你怎么也在这?” 宗越沉默良久,侧过头,微微一笑问道:“少宗主,要不要……上来坐坐?” …… 东海蓬莱仙宗。 苍瑶坐在临海的长廊前,眺望着不远处的海浪发呆。 峻拔尊者悄悄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 苍瑶吓一大跳,待看清来人是谁时连忙行礼:“师叔。” 峻拔尊者双手背负,慢悠悠地问:“苍瑶啊,你还在怨师叔强行把你带回东海吗?” 苍瑶福礼:“苍瑶不敢。” “不敢……那就内心还是怨的。”峻拔尊者幽幽叹口气说。 苍瑶沉默。 峻拔尊者如何不知自己这位师侄想留在中洲的心思,只是…… 峻拔尊者语重心长道:“苍瑶,你是我们蓬莱的圣女,是我们蓬莱仙宗年轻辈最崇高的存在,何必为了一个并不爱你的男人卑躬屈膝,追随在他左右呢?” 苍瑶抿唇道:“我没有卑躬屈膝。师尊,明明是他们玄天宗想讨好我们蓬莱。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是他们。” 峻拔尊者见她仍是坚持己见,不由轻轻叹息:“苍瑶,他们玄天和我们蓬莱,的确是他们玄天想讨好我们蓬莱的关系,但你扪心自问,你和谢亦之间,也是如此吗?” 苍瑶倔强不语。 峻拔尊者说:“我这次来找你,除了想开导你,也是有一件事想吩咐你的。” “什么?”苍瑶抬眸。 峻拔尊者道:“我本想向弘毅仙君禀明宗越一事,没想到弘毅仙君却先我们一步告知宗门他终于想起当年他与那下界女子是在何处发生关系。你拿着这根短玉笛,下界去确认一遍吧。” “下界?”苍瑶怔住。 峻拔尊者颔首:“若宗越当真是弘毅仙君之女,只能说当日她在扬刀山庄对陆教主所言骗了我们所有人。她极有可能不是中洲某无名小门派的宗主之女,而是出生于小千世界天上仙君留下的血脉。” “小千世界……”苍瑶念叨着这四个字,倏然问道:“那师叔,你说宗越有没有可能什么都不是呢?她既不是中洲无名小门派的宗主之女,也不是出生小千世界天上仙君留下的血脉?” 峻拔尊者不可思议说:“怎么可能不是呢?宗越的天资,你我可是有过亲眼目睹。” “谁知道呢?”苍瑶冷冷一笑,凝视着天与海的交际处,“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宗越见过短玉笛,不代表她就是短玉笛的主人,或许,她只是见过短玉笛的主人……甚至谋害过她/他,所以才不敢当着师叔的面承认。 “师叔,你放心,我这就下界去查。”她拱手,语气急切道。 …… 原安城。 谢亦换上干净的衣裳,从另一间客房下到大厅,和宗越拱手道:“谢宗道友收留。” 宗越放下茶盏,心平气和问道:“少宗主怎得如此狼狈?” 谢亦亦是不解道:“我陪宗门师弟下山采购,却不知为何,路过这原安城时,莫名和师弟走散,还在暴雨中失去浑身修为,连联络符和乾坤袋都用不得。” 谢亦:“若不是遇到宗道友,我今日怕是就要流落街头。” “莫名走散,失去修为?” 宗越心中惊诧了一瞬,谢少宗主的这些遭遇,仿佛在告示连老天都在帮她。 可事实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谢亦见她发愣,出声询问道:“宗道友,怎么了?” 宗越回过神,迎着他关切的目光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我和少宗主之间,真是缘分不浅。今日我刚回中洲,就于原安城遇到少宗主。” 谢亦也跟着温然微微一笑:“我也是想,还真是巧。” 他凝着宗越,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已是日暮。 淅沥沥的雨声停了,空气中弥漫丝丝飘香的泥土气息。谢亦提出出去走走,宗越同意。 因为下雨,原安城夜市的摊贩少了不少。 谢亦目光落到某不知名摊贩身上,说道:“当初碧云城时,偶见宗道友购买糖葫芦逗弄稚童,当时谢某心中惊诧万分,想不到向来老成的宗道友也有这般童趣的一面。” 宗越淡淡道:“不过是为了哄那城中幻影罢了。” 谢亦察觉出她心情不佳,目光落到某售卖首饰的的摊贩身上,提议道:“宗道友,我见你素来只别一根木簪,不如……” 宗越打断他的话:“少宗主,你不会以为我连一根银钗都买不起?” 谢亦道:“谢某自然没有,谢某只是想……” 华灯初上的夜幕下,宗越再次冷冰冰打断他的话:“少宗主,宗某从不轻易收他人之物。更何况,少宗主现在不是连乾坤袋都打不开吗?送礼的话若是说出口,我倒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和少宗主自处。” 谢亦面色发白:“你知道?” 宗越移开目光道:“这世上总不会这般巧的事。” 谢亦沉默,良久,平静道:“宗道友猜得不错,是谢某僭越了。” “这些天……”他说,“宗道友不在的这些天,谢某想了许久。谢某和宗道友只是萍水相逢,有幸得过宗道友的几次救助。宗道友数次言明对谢某没有男女以内的情谊,但谢某终究是改变不了,心中所有的痴心妄想。”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刻意接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所以……活该被当面拆穿。 第54章 宗越看着他,半晌轻轻叹口气,“少宗主,你不必作践自己。” “你出生世家,身份高贵,本性纯善,所到之处人人称颂,是世人追求的良配;而我不过是无名无派的散修,居心叵测,阴险狡诈,嫁为人妇却气死道侣指控婆母,纵使修炼到大乘、渡劫,也多得是人来踩一脚。你何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宗越慢慢独步,在夜色中回过首,淡淡说道。 “感情一事,是地位、权势、理智所能操控的吗?”谢亦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 宗越颔首:“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至少宗某以为,理智虽做不到爱一个人,但至少可以做到不爱。” 谢亦轻轻道:“不是的。” 不管爱与不爱,都不是人的理智所能掌控。 “怎么,少宗主不信?既然如此,少宗主敢不敢跟宗某赌一场?” 谢亦看着她:“怎么赌?” “就赌刚才那一句话。”宗越拿出从扬刀顾家的天灵石,递到谢亦面前,“这是天灵石,主七情六欲。少宗主若是愿意,可以用它让我爱上少宗主。若少宗主赢了,宗某便会在天灵石的影响下,一生一世爱慕少宗主,永不离弃。” 谢亦眸光极为复杂地看向她和她手中的天灵石,半晌后,取过宗越手中的天灵石。 见他如此,宗越轻松口气。 “既然如此,为赌约公正,这块天灵石就放在少宗主这。” 她终于既可以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又对谢亦下手。 待赌约结束之日,就是她得最后一颗天灵石之时。 谢亦垂下袖子,攥紧手心的天灵石,片刻后,沉静问:“既然我已答应宗道友赌约内容,宗道友是不是也能答应我一事。” 宗越含笑:“少宗主请说。” 谢亦道:“我想送宗道友一件礼。” 宗越笑意稍减:“等少宗主用过天灵石,不管少宗主送几份礼,宗越都会收下。何必急于一时。” 谢亦:“我想现在送宗道友。” 宗越最讨厌别人强迫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少宗主想送就送吧。” 谢亦取出一物:“我见宗道友没有固定灵剑。这是我谢氏先祖的佩剑——不问情。我想宗道友或许会喜爱。” “不问情?”宗越轻笑,抬眸挑眉凝视谢亦问:“少宗主,谢宗主知道你将你们玄天宗的镇派之宝、谢家史上唯一有剑仙之名的剑修的随身佩剑赠予我吗?” 谢亦瞥过眼,淡淡道:“他既然赐予我,如何处置便是我的事。” 宗越没有拒绝。 就在宗越将不问情系于腰间之际,谢亦开口道:“既然宗道友收下我的佩剑,是否能将腰间灵剑赠予我?” “嗯?” 宗越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谢亦一本正经说道:“交换佩剑,向来是我谢家的传统。宗道友放心,没有其他意思。” 如果不是他耳垂微红,宗越怕是真信了。 犹豫片刻,宗越解下腰间残剑,递于谢亦:“少宗主既然这么说,那在下自然跟少宗主交换。” 等时日一到,赌约结束,不仅天灵石,残剑她也会拿回来。 谢亦定定地凝视她,片刻后:“谢宗道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二次被用天灵石,一夜过去,宗越感觉她对谢亦的爱意并没有增加多少。 但谢亦提议回玄天宗时,宗越并没有拒绝。 再次踏入玄天宗,一切似乎都显得物是人非。 玄天宗弟子见她不再是无视,而是窃窃私语。 宗越不用去细听,都能隐隐约约听到“扬刀山庄”“表少爷”几个词。 想来整个玄天宗上下已知她在扬刀山庄的所为,更知她此时此刻顾倦遗孀的身份。 可就这样,谢亦也是坚定地牵着她的手踏进玄天宗,有人问便介绍说这是他未来的道侣。 所以谢宗主见她时,面色难看,没有上次的好脸色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不知为何,待他看到宗越腰间佩剑时,却是神色一凝。什么话也没说。 直到见到谢昭,宗越才知道其中缘由。 “哥哥把他的剑给你了啊。”谢昭绕着宗越漫不经心地说,“按照我们玄天宗传统,只有真心相爱之人才能交换佩剑,寓意此生挚爱,誓死相随。算是我玄天宗约定俗成的真心誓约吧。上一个这么做的还是成载老祖呢。他和他道侣爱得情深,就连后来他道侣被查出是魔修细作,他也不听宗门劝说,跟着解剑入魔。哥哥这是就差明着告诉爹爹,爹爹要是不接受你,他就跟着你一起离开玄天宗。” 宗越低头看了眼腰间剑,问道:“谢小姐不反对这桩婚事吗?” 谢昭:“啊,我为什么要反对?” 宗越轻轻说:“我是大公子的遗孀,又是小千世界的修士,嫁的更是谢小姐最爱的哥哥。谢小姐有什么不反对的理由?” “啊?这个?”谢昭想了想,直率说:“主要是我反对也没用啊。我又不可能跟爹爹说出真相,哥哥又铁了心娶你。不如苦中作乐,就认你当嫂嫂。这样我哥哥遇到危险时,好歹你还能救他呢。这不比娶什么蓬莱圣女,琼华仙子香?” 宗越无语了好一会,才道:“谢小姐还真是豁达。” 谢昭以为宗越是夸她,害羞地笑了。 “可就算真心誓约,不是真心人立下的,又能如何呢?”宗越淡淡道。 谢昭不懂:“啊?” 宗越浅浅一笑,应付道:“没什么。” …… 小千世界,碧羽宗界内。 中千世界下属有三千小千世界,虽然弘毅仙君言明当年他是在何处宠幸那下界女子,但苍瑶找到此界,还是肥了不少功夫。 好在,最终还是找到了,连手中的短玉笛也隐隐发出光彩,示意与另一根短玉笛愈离愈近。 苍瑶心中满是将要完成任务的喜悦,等发现短玉笛在片荒林光彩最盛时则内心有片刻的慌乱。 她下意识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等她真在短玉笛的指引之地发觉林泽的尸首,则面色惨白。 这具尸骨上,有弘毅仙君留下的另一根玉笛,而且看尸骨,这并不是个女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弘毅仙君和下界女子的那个子嗣,已命丧此地。 可又会是谁杀了他? 苍瑶想招来魂魄问个清楚,却发现这具尸骨的魂魄已全然消散,不知是转世投胎去了还是被人毁尸灭迹到连魂魄都消亡。 “师叔。”将仙君之子和另一人的尸骨收进乾坤袋中,苍瑶取出问仙镜,这是仙人赐予的宝物,当初他们一行人在八神秘境所用的小镜子便是根据此物炼制而成,可以连通两界。“我找到仙君赐予的短玉笛了,但它在一具尸骨身上,该如何是好?” “尸骨?”峻拔尊者面色难看,“难道说,弘毅仙君的子嗣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苍瑶说。 当初她有多不希望宗越是弘毅仙君的子嗣,如今她就有多不希望这具尸骨是弘毅仙君的子嗣。 亲儿已死,让他们如何跟弘毅仙君交代? 峻拔尊者沉吟片刻,“你去周边问问看。反正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弘毅仙君的亲儿死在小千界,却连个交代都没有。” 苍瑶灵机一动,问:“师叔,宗越见过这根短玉笛,短玉笛却不属于她。她身上又有普通修士罕见的天资、才华和仙灵。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宗越窃取了弘毅仙君亲儿的命格,当初才不敢承认见过这根短玉笛?” 峻拔尊者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便什么都算不上。如果此时能是她所谓,当然最好,这样我们蓬莱仙宗也算能对弘毅仙君有个交代。” 苍瑶一听,便明白师叔这是在暗示她,若是能找到证据推到宗越身上,对他们蓬莱仙宗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没有人愿意直面仙君的怒火。如果有个杀子之仇的发泄之人,他们蓬莱仙宗要承担的怒火,就小的多。 苍瑶颔首:“师叔放心,苍瑶定不辱使命。” 碧羽宗。 碧乔望着窗外的隗树叹息:“山花又开了,也不知这一年,宗越师姐在外过得好不好。” 泷鳞附和道:“碧乔师姐,你就放心吧。宗越师姐自小天赋异禀,修为神速,她就算去中千界,也不会吃亏。” 碧乔担忧道:“话虽如此,但我听闻上界修士居心叵测,手段频出,而宗越师姐自幼和我们生长于这深山中,怕不是那些狠毒修士的对手。” 泷鳞笑道:“师姐你若真担心宗越师姐,就该勤修苦练,早日飞升中千世界与宗越师姐见上一见。” 碧乔佯装捶他,说道:“你这是在取笑你师姐是不是?你明知你师姐没甚天赋,等我飞升上界,宗越师姐怕是早飞升仙界了。” 泷鳞讨好道:“师姐,你这可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就算宗越师姐不是外人,你也不能这样瞧不起自己啊。” 正玩闹着,忽然有弟子来传:“碧乔师姐,外面来了位女修,说要见我们宗门的掌门。掌门不在,我只能来禀报你。” “女修?”碧乔蹙眉,这小千世界连修士都甚少,更别说修士之间互相串门。 她眉头微皱,“我去看看吧。” “说起来。”那弟子忽然说,“那女修手里拿着和林泽师兄一样的短玉笛,到处问我们门中弟子认不认识和这根短玉笛一样玉笛的主人,还问我们知不知道一个叫宗越的女修。” 宗越师姐? 碧乔心一惊,急忙问道:“那你们怎么说?” 那弟子天真无邪:“我们当然说认识宗越师姐,在你接任前,她可是我们的大师姐哎。” 碧乔被他气得几欲吐血,短玉笛乃是林泽师兄随身之物,那人却拿着一模一样的短玉笛找来,说明她极有可能是来寻亲。 寻亲也就算了,她却不知道林泽师兄是谁,反而指名道姓说出宗越师姐的姓名,打听宗越师姐的下落。说明她比了解林泽师兄更了解宗越师姐。 指不定是上界的修士顺着宗越师姐发现什么线索来找林泽师兄的下落。 而当年宗越师姐带着墨羽师叔上山去找林泽师兄,回来的却只有宗越师姐一人。再怎么解释,一般人也不信宗越师姐和林泽师兄的死没什么关系。 估计在他们看来,就算宗越师姐不是主谋,也是引墨羽师叔过去害死林泽师兄的罪魁祸首。到时候追查下来,宗越师姐该如何解释? 碧乔被自己师弟师妹们毫无警惕之心的行为气到,却也只能无奈道:“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宗越师姐和这件事撇开关系。 …… 苍瑶再三质问碧羽宗弟子,终于再三确认一年之前,宗越不过是这小千界普通的一名金丹修士,一时感慨万千。 “出生小千界,不过区区一年就由金丹修士飞升成渡劫尊者。宗越我该感叹你修行神速呢,还是该佩服你会窃取命格?” 在再三确认短玉笛自小属于林泽,而林泽死于宗越离开小千世界那日时,苍瑶已笃定是宗越窃取了林泽的命格。 虽然她也不知道命格这种东西该如何窃取,但没听碧羽宗的弟子绘声绘色描述那日他们碧羽宗既来了个中千世界的宗主之女,又来了个中千世界的杀人狂魔。 苍瑶猜测前者就是谢昭,这也是后来她帮宗越的原因,为报小千世界救命之恩。而后者,应该是那个和仙君之子被埋在一处的男修。 或许,就是这两人中的其一帮了宗越,随后其中一人被宗越害死。 不管如何,只要她带回人证物证,这件事的真相如何近乎板上钉钉。 唯一让她犹豫的是,这碧羽宗的弟子似乎都对宗越推崇之至,她怕带他们回去阐明真相时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只见一女弟子风风火火赶来,面色不善问道:“听闻就是你来我们宗门四处打听宗越那个贱人的消息?” 苍瑶闻言不由一喜,“道友认识宗越?” 那女弟子冷笑道:“认不认识,要看道友你和那个贱人的关系。你要是来追查她,我自然认识;你要只是来追问她的下落,恕我不认识。” 苍瑶见她一口一个贱人,不疑有他,就将此行来的目的和盘托出。 “不瞒道友,我是追查宗门某位前辈的血脉至此。没想到等我赶到时,却发现拥有这位前辈信物的后裔已死,就死在贵派界内。而在上界时,我和贵派的宗越有过交集,她数次言明她见过那根短玉笛,暗示她才是我派前辈的血脉。只是她品性和我派前辈实在不像,我派才派我追查到此。” 苍瑶话未说完,就被那女弟子尖声打断:“她才不可能是贵派前辈的血脉!我能证明,那根短玉笛,明明从小到大都归林泽师兄所有,和她宗越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苍瑶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拱手道,“那不知道友可愿随我上界证明此事?” 女弟子面露犹豫。 苍瑶保证道:“只要道友愿出面作证,我保证,我们宗门必将尽心竭力为道友的修炼之路铺平道路,助道友平步青云,直上云霄,就算是成仙,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弟子再三犹豫,才勉强同意。“好吧,不过我要给我师父留书一封,省得他以为我背叛师门跑了。” 见她只有这么小小的要求,苍瑶自然是答应。 于是等碧游道人采药回来,看到的就是碧乔的留书。 上面大致写道: 师父,林泽师兄的家人带着和林泽师兄一对的短玉笛找来了,还气势汹汹一副要找宗越师姐麻烦的样子。我实在担心宗越师姐,就假装当证人跟她去中千世界啦。我怕她不死心,以后还会再找来,就给你留书一封。你要是还记得宗越师姐当初救我们整个宗门的恩情,就举宗搬走或吩咐师弟师妹们,等再有人来问时,抵死不承认认识宗越师姐吧。 “短玉笛?”碧游道人面露惊疑,半晌道,“这不是当初在宗越襁褓内发现的信物吗?怎么落到林泽手中?” 他隐隐约约记得在林泽手里看到过那根短玉笛,但那时不过五岁的林泽解释,他只是看师妹太小,暂时替师妹保管而已。 怎么现在,在碧乔口中,却成了林泽之物? 【作话】 莫问,问就是作者喜欢撒狗血 第55章 回中千世界的路上,苍瑶乘着飞鸢,有一搭没一搭问碧乔道:“我看你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对宗越推崇之至,为何偏偏你厌恶宗越厌恶得很?” 碧乔哼道:“我比宗越早入碧羽宗,却因她相貌更盛我几分,师父处处偏爱于她。本该属于我的大师姐之位,让给了宗越不说,师父还打算让她和大师兄结为道侣。那可是大师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隐隐带有颤音。 苍瑶微微眯眼,说道:“你喜欢你的大师兄?” 碧乔:“我、我没有!” 她若直接承认苍瑶反而会怀疑,这般欲盖弥彰地否认让苍瑶不禁会心一笑。 碧乔解释:“我只是……看不惯师父什么好的都要让给宗越。大师兄明明一心只有修炼,师父却以师长的身份逼迫大师兄留下来和宗越结为道侣。宗越明明知道大师兄的志向,却不拒绝,还乐意促成这一桩喜事。” “宗越乐意?”苍瑶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碧乔毫不犹豫说道:“当然是因为她喜欢大师兄,只是大师兄不喜欢她罢了。” 听她这么说,苍瑶心底竟有莫名的隐喻的愉悦,“宗越也有吃瘪的时候。” 原来,她也会得不到所爱之人倾慕的时候吗? 若林泽真为宗越所杀,当年林泽不爱她,怕也是她谋害林泽的缘由之一。 正在她心底讥讽宗越也有求不得之时,忽然得到宗门的传讯,让她赶快带着证人和仙君子嗣的尸首回来,不要在路上耽搁。 苍瑶纳闷,往日她执行任务宗门从未如此催促过,为何今日如此反常? 正巧她见云下有市集,便提议道:“飞了这么久,我看你也累了,不如我们去集市休息一番。” “啊?仙子,我看不……” 碧乔话还未说完,苍瑶已带她飞下云端。 …… 巍峨的玄天宗,紫薇殿内的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却不敢做声。 谢颍面色不善地看着殿下的儿子,每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但谢亦倒一脸坦然。 谢颍道:“你当真为了个女人不要你这少宗主之位?” 谢亦沉默,身上的衣袍漆黑如墨,他身姿挺拔如松柏,静静地注视着谢亦,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父亲,此事和宗道友无关,只是儿子自己不适宜再坐这少宗主之位。关于儿子卸任后这少宗主的合适人选,儿子早有忖度,譬如清雨峰的陆诲师兄,浮光峰的……” 他接连报出三四个候选人后,被谢颍厉声打断。“够了,你既不想担这少宗主之位,我玄天宗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谢亦躬身,神情于众人之中显得自然平静:“父亲说的是,儿子告退。” 他毕恭毕敬行过一礼后,便决然转身,退出这紫微峰主殿。 谢颍气得一掌将面前的桌几拍碎。 向来和他关系融洽的长老们劝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说不定过几日,他就清醒过来,跑过来跟你悔过。” 谢颍在椅子上坐下,气道:“他那副模样,有半点悔过的迹象吗?都说儿大不由爷,这话倒诚然不欺我。早知今日,当初……当初……” 他“当初”半天,也没将后续狠决的话说出来。 …… 中午,谢昭疑惑地看谢亦将各式的宝物往她这里塞,她纳闷地问:“哥哥,你都要成亲,这些东西应该给宗越,不应该给我。” 谢亦看她一眼,揉揉她的头:“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谢昭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可这些宝物不仅你有,爹爹也有,我问爹爹要就是。你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哪能什么东西都往妹妹这里塞。” 谢亦沉默会说:“宗道友不会介意的。” 谢昭把他从乾坤袋里倒出来的仙草法宝往他怀里塞:“她不介意,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做啊。我要是宗越,知道自己未来的道侣这样做,我得气到当场毁掉婚约。” 谢亦叹道:“昭昭你变得懂事,哥哥也能放心了。” 谢昭眼底浮出疑惑的神色:“哥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心底隐隐有预感,问:“你怕宗越受人非议,你和宗越结为道侣后,要带着她离开玄天宗吗?” 谢亦微笑说道:“算是吧。所以看你这样,哥哥现在很欣慰。” “哥哥你不能走。”谢昭紧张地拽他袖子,可怜兮兮地仰起头道:“你走了,昭昭怎么办?你不在,他们都会欺负昭昭的。而且宗越她……强大到根本不会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哥哥不走,他们仨一起待在玄天宗,难道不好吗? 谢亦看着她,陪她坐了下来,淡淡说道:“你放心,以后没有人会欺负你。” 他顿了下,才继续说:“我和爷爷找到帮你修复灵脉的方法,以后,你就可以变成和我一样的天才。那些欺负你的弟子,你打回去就是。” 谢昭双眸一亮:“真的。” 谢亦嗯了声。 谢昭还是有点不相信:“你们为这事翻了十几年的秘籍,怎么突然找到方法?” 谢亦道:“说起来,还要感谢宗道友……” “原来是宗越帮你们找到办法的!”听他这么说,谢昭一下全信了,半晌喜不自胜说道:“哥哥,我比你认识宗越更久,也更了解她。宗越她真的是很强大聪慧的修士,你和她结为道侣,不会吃亏的。至少……你遇到危险,她能来救你!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嗯!” 说着说着,她还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在努力论证自己说的有理。 谢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以后,你要好好对宗道友……” “我也没办法对宗越不好啊。” 谢昭郁闷地打断他的话。按心魔誓约束的内容,她还是她未来嫂子的小奴隶呢。 或许等宗越和哥哥结为道侣后,她可要求宗越解开心魔誓。 听她这么说,谢亦没再说什么,只是沉着眷念地看着她。 谢昭心里满是要恢复天赋灵脉的喜悦,想了想总觉得这事一定是宗越出力最多,便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不少法宝要送给宗越。 宗越本在翻阅人蛊的秘方,见谢昭提着一大堆宝物过来,淡淡皱眉:“你来干什么?” “我来谢谢你啊!”谢昭兴高采烈地坐到她身边,“你不是养了一只凤吗?我听说凤凰都喜欢和他羽毛相近的宝物,我就把我所有的翡翠绿宝石都拿出来了,给你的仙灵吃。” 她哐哐哐把一堆镶有绿翡翠绿宝石的簪子从乾坤袋里倒出来,浓郁的灵气弥漫在凉亭,青凤获得宗越允许后,从仙府里冒出来,咕噜一声就咽下一块翡翠玉石。 “它怎么变得灰不拉几了?”见当日所见羽毛丰满的凤凰变成如今这副小土鸡模样,谢昭有些失望。 不过没一会,她就从另一个储物袋里哐哐哐地倒出另一堆护身法宝,说道:“我哥哥既然把他的剑换给你了,我就不送你攻击法宝了。这些都是我从我哥哥、我师尊、我爹爹那要的护身法宝,都送给你吧。” 她把所有护身法宝都往宗越面前推了推。 宗越淡淡从书里抬起头,往亭外看眼:“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昭被取笑,也不生气,只是嘻嘻地笑着,大方地说:“还有你欠我的天级法宝我就不要你还了。你已经给我最好的东西了。” 宗越没什么表情出声:“我什么时候欠你天级法宝了?” 谢昭说:“就是!当初和你师父告别的那次啊!你拿了我一个天级法宝,说算是欠我的。” 宗越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件事,不过她更在意后面那句话,问道:“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最好的东西?” 谢昭见她不承认,以为她想给自己惊喜,当场点着手指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宗越,做好事还想瞒着我。我哥哥都说了,你帮他和我爷爷找到帮我修复灵脉的方法。” “你爷爷?玄天宗的前任宗主?”宗越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关老宗主的事。 “对啊。”谢昭满不在乎说道,“他早在我哥哥出生前就退位下来,如今在银光峰潜修呢。” “银光峰?”宗越喃喃,片刻后淡然笑道,“既然谢小姐觉得当初那个天级法宝可以用修复灵脉来换,那就用修复灵脉换吧。” 谢昭见她终于承认,满意地笑了。 不过——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叫我谢小姐了?” “为何?” “你都快是我嫂子了,总是谢小姐谢小姐地叫着也太奇怪。还有,你能不能指点我哥哥几句,要结道侣的是你和他,他还一口一个‘宗道友’叫你,也太不显亲昵。要我看,你可以让他叫你小宝贝、小心肝什么的。” “……” 宁江城。 “什么?玄天宗少宗主要和扬刀山庄前大少爷夫人结为道侣?” 苍瑶没想到自己一打听,竟打听出这般消息。 坐在她一旁的碧乔也小声地哇了一下。 没想到宗越师姐玩得这么野,出碧羽宗不过一年,先是嫁给扬刀山庄的大公子,现在又要嫁给玄天宗的少宗主。 而且听他们几日话里话外,那少宗主道高魔重,天赋异禀,连相貌也是丰神俊逸,事件顶级,和宗越师姐般配得很。 可惜身边有个坏人,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碧乔只能咬牙恨恨道:“这么个青年才俊,却被宗越糟蹋。她可真是会勾引人。” 苍瑶没多说什么,很快就下定决心,问碧乔道:“道友,我先不带你回蓬莱仙宗,而是先去玄天宗揭露宗越的真面目,你看如何?” 碧乔也想去看看自家师姐的道侣大典,面上却半露犹豫道:“这……不是说要带我回蓬莱仙宗,只要我作证就给我最好的修行资源吗?” 苍瑶塞了一瓶仙丹到她手中:“玄天宗的谢少宗主一定是不知宗越小千世界修士的身份,我带你过去,揭露宗越的真面目,也好挽救他于水火之中。” 碧乔喜不自胜,却还是面露犹豫道:“这会不会太耽搁了?” 苍瑶道:“不会,我们去去就回。” “好吧。”碧乔“勉强”同意。 …… 山间多雨,宗越伸手接住从亭外飘过来的丝丝细雨,半晌,看向院外那久站之人,淡淡道:“少宗主,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 他没有用修为抵御,细雨打湿他的双鬓,眉宇和漆黑的衣袍上都有浅浅的雨珠。 谢亦沉默地走了进来,坐至宗越对面,摘下腰间灵剑,对宗越道:“宗道友,你我即将结为道侣,能否不再叫我少宗主?” 宗越想起中午谢昭说的话,沉默一瞬,问道:“那少宗主觉得宗某该如何称呼合适?” 谢亦道:“叫我谢亦即可。” 宗越淡然微笑:“既然如此,少……谢亦你也称我为宗越。” “是,宗……宗越。” 凉亭内的气氛一时有些许尴尬,任谁都看不出坐在这凉亭的二人即将结为道侣。 谢亦瞥到她放在石桌上的书稿,问道:“宗越你最近是在研究蛊术?” 宗越淡淡应了声:“这世间各种术法都是应气而生,其间有各自的联系。通今博古,融会贯通,总不会错的。怎么,谢亦你觉得这蛊术算南疆妖术,不喜我翻阅。” “那倒不是。”谢亦沉默。 换了称呼,他二人都似不会说话般。 许久,宗越问:“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吗?” 谢亦道:“自然记得。” 宗越淡淡说:“我总觉得,既然是赌约,自然要定一个期限。否则少……你一日不用天灵石,我总不能一日随你耽搁在这玄天宗。依我看,以半……” 她“以半个月为期”六个字还没说完,就听谢亦斩钉截铁道:“就以三日为期。” 宗越诧异抬眉。 谢亦坚定道:“三日后,我和宗道友的道侣大典之前,只要宗道友没爱上我,这赌约就算我输。宗道友给我的天灵石,我放在我寝殿的书桌前。到时候,宗道友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吧。” 宗越从容地看着他,半晌:“谢亦,你又叫错我的名字了。” 谢亦抬眸看她,很快又低下头,直到宗越觉得无趣准备起身离开,他才低低地叫了句:“阿越。” 他抬起头,声音平静地问宗越:“阿越,你虽为散修,师门被灭,但可曾有过其他师门?” 宗越似是略略疑惑地看他:“你这话是何意?” 谢亦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世间兄弟姐妹都不能尽信,如果阿越你曾有过师弟师妹,随着沧海桑田,白马过隙,他们或许也已成为你不可尽信的存在。” 宗越笑问:“谢亦你这是在教导我?” 谢亦平心静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是在担心阿越你。” 宗越淡淡地看着谢亦,总觉得今日的谢亦和往日有些许不同。 片刻后,她找了个借口,“谢亦,我累了。” 见他起身告辞,宗越随手用上隐身符,跟了上去。 * “如何?”苍瑶看着他黯然从宗越暂居的庭院走出来,迎上去,问道:“她承认了吗?” 谢亦沉默好一会儿,平静地抬起眼眸道:“圣女殿下,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阿越,但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诬赖我未来的道侣?” “我诬赖她?”苍瑶气得简直不敢相信,指着碧乔道,“谢亦,人证物证我都给你带来。就算你不记得那三年我们之间的情分,也该相信摆在眼前的证据吧?” 谢亦望着她,冷漠说道:“我和圣女殿下还有这位道友无亲无故,比起二位,我自然是相信我的道侣。” “所以,哪怕她欺骗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刻意接近你以及诬陷我和琼华仙子……只要她说一句谎话,你还是选择相信她是吗?”苍瑶努力压下此时的怒火,保持平心静气,质问谢亦道。 “我也不想不相信圣女殿下,只是圣女殿下指着一个陌生的道友,说她是我未来道侣的师妹,就这样想让我相信,也未免太过无稽之谈。”谢亦淡淡道。 “你要是不信,可以带我们去跟宗越当场质问!”苍瑶气道。 “我也正有此意。”谢亦平静说,“不过这位道友可以,圣女殿下你就免了。我不想让我未来的道侣以为我和别的女修不清不楚。” “不清不楚?”苍瑶是真没想到谢亦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心胸的怒火压制不下去,怒问道:“谢亦你就是这般看待你我之间的关系?” 谢亦面无表情道:“圣女殿下曾对谢某有意,谢某不得不防。” 苍瑶听他这番避自己如豺狼虎豹的言辞,脸红筋涨道:“行,那你就带着她去跟宗越当面对质,让宗越发下心魔誓,你看宗越她敢不敢不承认这是她师妹!” 谢亦道:“圣女殿下的提议,谢某会考虑采纳的。” 碧乔一听他居然打算听苍瑶的话逼宗越师姐发心魔誓,不由暗道:渣男! 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她可要尽早见到宗越师姐,提醒她蓬莱仙宗在追查她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不靠谱,让宗越师姐早点找到机会和自己一起逃跑。 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少宗主,不加也罢! 心里义愤填膺地想着,面上碧乔还是装出一副傲然的表情:“少宗主,我这就跟你去和她对质,决不能让你被宗越那个坏女人骗了!” 谢亦颔首,对苍瑶道:“那圣女殿下,我就先带她走了。” 苍瑶沉下气,问道:“若是真证明宗越是小千世界的修士,还曾杀师兄,伪装身份,你打算如何处之?” 谢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圣女殿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苍瑶道:“隐瞒身份是大错,还妄想嫁入十大门派更是错上加错。当然是向整个修真界揭露她的身份,让所有人唾弃她,免得再有人受她所害。谢少宗主应该没有忘记,小千世界的修士,身上流着低劣的血,就算她们再怎么天赋异禀,和她们生下的孩子,也极有可能返祖和小千世界的人一样天赋平平。除非,她们身上流着更上阶世界的血。” 谢亦道:“这我自然是记得。多谢圣女殿下提醒。看来在圣女殿下心中,身份、地位、血脉、天资才是对挑选道侣来说最重要的标准。” 苍瑶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谢亦淡淡一笑,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苍瑶这才放下心来。 谢亦转首对碧乔道:“道友,我带你去见阿越当面对质。” “好。”碧乔乖乖颔首,却越跟他走越觉得奇怪,“少宗主,这好像和你来的路不一样?” 谢亦面不改色道:“你师姐每逢傍晚,都会去鹿鸣峰赏景。我这是带你去找她。” “好吧。”碧乔相信了。 直到她跟着谢亦进了某个山洞,却只有她被关在山洞里,她才诧然问道:“少宗主,你这是干什么?” 谢亦隔着栏杆淡淡看她,随后吩咐驻守鹿鸣峰的弟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是。”弟子行礼。 碧乔目瞪口呆地看他越走越远,抓着栏杆道:“少宗主,不是……少宗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放我出去啊?” 第56章 残阳西沉,露出松柏后宗越静静伫立的身影。 她静静地凝视着谢亦远去的背影,又瞥了眼山洞中抓着栏杆吼叫的碧乔,默默地收回目光。 隐身符连日光都能骗过,她垂下眸,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这就是提醒我堤防旧日师门的缘由吗?” 碧乔如何和苍瑶搅合在一起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谢亦的那一番话。 难道这世上真的不在乎权势、地位、血脉的爱,还真巧被她碰到? 宗越身形一闪,再出现已是在谢亦的寝殿,她伸出手,原放于谢亦桌几前的天灵石就飞回她手中。 果然没有被用过的痕迹。 没有天灵石的帮助,别说三日,就算三十日,她抵死也不可能对谢亦动心。 对谢亦来说,这是个必输的赌局。 “少宗主,你这又是何苦?” 夜晚的银光峰月光洋洋洒洒如银绸,宗越仰起头,凝着高处不胜寒的圆月发呆。 月光照在水上,映出另一轮月和站在月光中的宗越。 灰袍老人背着手,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小姑娘,又来钓鱼啊。” 宗越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看着来人认真地说:“老宗主?” 寒月微冷,谢老宗主淡淡一笑说道:“老朽已从宗主之位上退下七十年,早担不起这宗主之名。” 宗越面无表情,淡漠着眉眼问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事想求老宗主。” “我想知道,谢家天灵石的由来。” 谢老宗主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说道:“能有什么由来,不过是和其他门派一样的寻常由来罢了。” 原来很多很多年前,谢家、顾家、陆家以及宗越师祖道宋尊者祖上是出自同一无名小门派的师兄弟。 某日,他们齐心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女子白衣破碎墨丝凌乱浑身血迹,却难掩绝色。 陆家祖先就动了心思,想娶那女子为妻。 那女子却说,她命数已尽,若几家的先祖愿意,可以把她埋在南山之阳的一棵槐树之下,待槐树开花,就是她来报答四家先祖的时候。 四家先祖信了,依约将她埋于南山的阳面。眼见四年春夏秋冬四季依次过去,那槐树都没开花。就在先祖们怀疑女子是否会报恩之时,第五年冬天,槐树开花。 也就是这天晚上,女子入梦,说她的主人为小人所害,她心有不甘,决心复仇。但她深知以她的实力正面对上怕是报复不得,她只能将主人的魂魄留在下界蕴养,自己再飞升回去。 临行前,她想嘱托四位先祖帮她保管她主人的物件,同时叮嘱四位先祖千万不能擅自使用她主人之物,否则会引来家破人亡之祸。作为报酬,她会传授四位先祖绝妙的修真功法,助他们在中千世界立足。 四位先祖同意了,后续果然在梦中得到精妙无比的修真功法,各自开山立派成为一宗先祖。而那位女子口中的主人之物,就是保存在四家手里的天灵石。 宗越师祖道宋尊者先用了,所以死相凄惨,临死前祝福自己的大弟子带着天灵石躲起来,千万不要再使用天灵石。没想到就算大弟子带着天灵石躲到小千世界,还是被二弟子找到。 其他家妄想引以为戒,但也没彻底做到引以为戒,还是因各种因缘际会使用了天灵石。 “从谢颍道侣使用天灵石之日起,我就一直内心不安。这不安,在知道你是为天灵石而来时,到达了顶峰。等到扬刀山庄、血月教接连出事,更验证我的猜测。”谢老宗主说。 “既然如此。”宗越冷漠问道,“当初老宗主一见我,为何不杀了我?” 以老宗主当时的实力,杀她易如反掌。 谢老宗主苦笑:“原本就是我谢家违背诺言在先,难道还指望我通过杀人毁尸灭迹当一切都未曾发生吗?” 宗越这才明白,谢亦的正直和执拗是从何而来。 她垂下眸,心道若是当初谢老宗主对她动手她未必会死,但却不必像如今这般纠结。 谢家祖孙都未曾对不起她,如今教她如何下手? 谢老宗主又道:“听谢亦那小子说,他心悦与你时,我曾暗想这事会不会有转机。如今看来,倒是我对他期望过高。” “这小子,从小到大没什么正经女人缘,全是烂桃花。世家推崇他,是因为他身份高贵,与之门当户对;寻常女修崇拜他,则全是因为他蠢善,不懂拒绝,让她们误以为自己也有可乘之机。真把他喜欢的人放在他面前,他却是连争取都不会。” 谢老宗主看向宗越。 宗越淡淡说道:“谢少宗主不懂争取,谢老宗主倒是会的很。” 谢老宗主听她这么说,以为事情没有转机,深深叹口气。 宗越说道:“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匆匆而已。” 谢老宗主疑惑看她。 宗越没什么表情,淡淡说道:“我和少宗主的这场赌约,我不算输,少宗主不算赢。我也不想再在少宗主和原则之间纠结。这场婚约,不作数了。” 谢老宗主问道:“你要放弃天灵石?” 宗越说道:“等少宗主陨落,我自会回来。” 上千世界下界虽难,但也没难到绝无可能的程度。 等谢亦死后,她再来取这最后一颗天灵石。 谢老宗主叹道:“如此,甚好。” 又道:“宗越,谢谢。” 宗越提着剑,一言不发,片刻后将不问情递给谢老宗主,颔首道:“少宗主的这把剑,劳烦老宗主帮我换回。” 谢老宗主自然是没有拒绝。 就在老宗主提剑准备离开时,宗越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老宗主诧异转眸看她。 宗越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心底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而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 “不好的预感?这算什么意思?”老宗主絮絮叨叨,往银光峰后山的住所走去。 有人在月光下拦住了他。 看到来人,老宗主微微一愣。 “您还记得我吗?”来人道,“几年前,我和谢亦一起来看过您。” 老宗主辨别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苍尧?” 苍瑶颔首:“那是我女扮男装时的名字,我现在叫苍瑶。” 老宗主叹道:“原来如此。那时我就觉得你这孩子秀丽端庄,没想到是个女娃儿。” 苍瑶淡淡一笑,也没多加寒暄,而是上前道:“我这次来,是有要事找老宗主。” 谢老宗主:“你说。” 苍瑶唇色苍白,眸光幽幽道:“三日后要和少宗主结为道侣之人,实际上是个出生小千世界心思狠毒屠戮同门的残忍之辈。可笑少宗主一心扑在她身上,为了替她洗白身份,竟连我找的证人都私自关押鹿鸣峰。” 苍瑶说道:“我想找谢宗主理论,少宗主却早做准备,使我见不得谢宗主。我想去找谢小姐,谢小姐却也早已被妖女蛊惑,直言此事她早已知晓。我实在是无可奈何,才来找老宗主你。” 老宗主蹙眉说道:“宗越那孩子我见过,没想到身上竟藏着这般身世。” 苍瑶以为他被自己说动,雀跃说道:“宗越和竟这般隐藏她的身世,欺骗整个玄天宗和谢宗主,着实可恶。还希望老宗主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老宗主幽幽叹气道:“既然谢亦清楚宗越的身份,也是自愿和宗越喜结连理,我这个做长辈的,实在没有理由阻拦。” 苍瑶急道:“可宗越她是小千世界的修士,还曾杀戮无情,老宗主您不怕少宗主吃亏吗?” 老宗主说道:“孩子自己做的选择,后果理应自己承担。我们帮他抉择得了一时,难道抉择得了一世?” 为什么?明明中洲修真界最重身份,谢家的这几个,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宗越小千世界修士的出生。 就连她犯下杀戮同门的恶行,也可以当做浑然不在乎? 眼见老宗主转身离去,苍瑶竟一时糊涂,一掌拍上老宗主毫无防备的后背。 老宗主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两眼一黑咽下了气。 苍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地的老宗主,待注意到他手中的不问情,瞬间眼前一亮。 苍瑶的心从未跳这么快过,她冷静而坚定地捡起不问情,用不问情划下的剑伤将自己掌风留下的痕迹遮掩得一干二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中,宗越和老宗主才从树林里走出来。 老宗主问道:“你如何猜到?” 宗越说道:“一来我相信我的直觉,二来则是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位蓬莱圣女。毕竟在我走之前,我和她的某些账,也该算上一算。” 别人对她好,她双倍偿还;别人对她坏,就别怪她十倍奉还。 老宗主长叹一声。 宗越道:“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老宗主劝道:“适可而止,她毕竟是蓬莱的圣女。” 宗越微笑答应,却心知肚明,早在她杀害林泽,而苍瑶、峻拔尊者对她的态度证明林泽和蓬莱仙宗有关起,她和蓬莱的梁子就已结下。 圣女殿下这般想让别人知道我杀戮同门、出生小千世界的身份,应该也不介意让天下所有人知晓圣女殿下有副为了争男人、不惜杀害心上人长辈栽赃他人的恶毒心肠吧? 看着苍瑶落荒而逃的背影,宗越挑眉想。 第57章 直到跑出十里远,苍瑶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冲动过后,唯余悔恨。 她取出问仙镜,涕泗交下:“师叔……师叔我做了错事。我对不起蓬莱仙宗,对不起玄天宗……” 峻拔尊者忽然被她用问仙镜从静坐中叫起,原本是疑惑,待问清发生什么后面色剧变。 “不是让师门传令于你,早日回蓬莱仙宗,你怎么又跑到玄天宗去?”还一掌拍死了老宗主。 苍瑶浑身失去力气,半跪在地,泪珠一滴滴落在问仙镜上。 “师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去跟谢亦说明真相!” 她到底怎么想,怎么能因为区区的嫉妒就对谢亦的长辈动手? 眼见她站起身,魂不守舍地拾起问仙镜,向谢亦所在的清雨峰走去,峻拔尊者连忙喝道:“苍瑶,你给我站住!” “你在蓬莱仙宗,只是你苍瑶;可你在外,代表的是我们蓬莱的圣女。你有没有想过,你跟玄天宗承认杀了谢老宗主倒是轻松,但你让我们蓬莱仙宗日后如何自处?你让你的师叔师伯师弟师妹日后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蓬莱的圣女,竟为个男人,狠心杀掉他的长辈。这桩事传出去,他们蓬莱在修真界的颜面和威望,岂不是一泻千里。 做就做了,那谢老宗主也到与世长辞的年岁,说什么也不能让苍瑶承认。 “你先藏好尸体,我速速就来玄天宗替你遮掩。”峻拔尊者厉声道。 苍瑶垂泪:“我、我自己做了遮掩。我将谢老宗主的尸首装成为不问情所杀的模样,想嫁祸宗越。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峻拔尊者闻言,轻松口气,安慰说道:“你无需介怀。那宗越本就是穷凶恶极之徒,更何况,若不是她杀了仙君之子,你怎么会来玄天宗误伤谢老宗主?担了这次罪过,是她的宿命,也是她对我们蓬莱仙宗的亏欠。” 苍瑶仍是摇头:“我不知道。” 她恨宗越,讨厌宗越,事事都恨得有名有目,件件讨厌得名正言顺。偏偏这次的事,是她做错,哪怕她再怎么安慰自己,也遮掩不了。 一片寂静声中,在这寒月山野,峻拔尊者忽而冷声道:“苍瑶,你难道非要承认置我们蓬莱仙宗的颜面于不顾?” “但凡你记得你圣女的身份,记得你身上担负的责任,就忘却今夜这事。” “我速速就来。” …… 雾霭色的天空又下起小雨,漂泊在天际的白云像一只只帆船,日光透过云彩漏在东南处。 宗越伸手接雨,待雨水沾上指尖又收回纤指,淡淡道:“这么久银光峰都没传来消息,不像是蓬莱圣女的作风。” 她还以为,纵使银光峰地处偏僻,苍瑶也会第一时间让玄天宗弟子发现谢老宗主的“被害”现场。 宗越放出青凤放风,缓缓坐下,凝视手中书籍。 青凤说起主人最近貌似总在读书。 宗越淡淡道:“闲来无事,除了读书也不知道干些甚么。” 她这些时日修为停滞不前,原以为是因为愧对谢亦缔下心结,没想到如今事已解决,修为一事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对她这种身经百战的人来说,就算只是大乘期,修真界也鲜少有人能是她对手,修为是否停滞不前看似是无关紧要的事,但宗越还是不能接受。 不到渡劫期,她如何飞升仙界。 更何况藏于血月教的人蛊,对她而言,也是一大隐患。 只盼绿姬按她吩咐去做,倒也能拖延一段时日。 青凤:“咯咯咯。” 主人不像是将希望全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 宗越嗯了声,说道:“我倒是不怕,只是被缠上,终究是个麻烦。” …… …… 绿姬已在这院中待了数日,每日长生都会出现在院外唤她,但都被她推辞过去。 “在下身负重伤,更何况小教主当日的行为伤害到在下,在下暂时不想见小教主。” 她不禁想起当日宗越对她的所述,宗越说,让她以受伤为借口闭关三十日,不管期间长生如何催促,都闭关不出。 待到三十日后出关之日,就是她一击毙命的好时机。 但绿姬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以她的观察,长生对宗越眷恋之深,哪怕她现在出关,长生也一定不会对自己有防备。 “她真不是骗我?只是想让我在这边为她拖延几日?” 又过了数日,为族人报仇的渴望让她忘却了宗越的告诫,在强烈的复仇欲下,她走出了屋,朝院外声声唤她的长生伸出手。 “小教主。” 长生笑盈盈地看着她,倏然冲天落下一大巴掌,绿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头拍天灵盖而死。 “无趣,我还真以为是姐姐。”长生走到她面前,微垂着眼看她。 随着绿姬的死亡,宗越在她身上布下的幻术逐渐消散。 “绿姨你难道就想不到,若是以姐姐的性格,三十日就是三十日,不管我怎么呼唤,她都不会出来。” 从绿姬出现的那刹那,他对绿姬的怀疑和信任就从未停止过。 他怕姐姐知道他怀疑她生气,又怕眼前这个人不是姐姐。 所以他日日出现在她院前,想听她跟自己交流。 如今倒是确定了。 “随便来个人,帮我去查,姐姐在哪?” 坐在人蛊陆昊天的肩膀上,长生无所谓地吩咐道。 …… …… 离道侣大典只有二日。 碧乔百无聊赖地坐在鹿鸣峰的牢狱里,时间长了,她发现就算是牢狱,空气中的灵气也比他们小千世界浓郁得多,干脆坐下来打坐修炼。 一晚上下来受益匪浅。 碧乔不免有些嫉妒:“中千世界的修炼环境还真是得天独厚,若生在中千世界,就算是头猪也能修炼到金丹期吧。” 不像他们小千世界,一宗门的弟子,只有宗越师姐和林泽师兄修到过金丹期,她区区筑基后期,已是宗门的领衔人物。 若是师弟师妹们也能享受到这般修炼环境就好了。碧乔不无嫉妒地想。 她想不通,都是修士,为什么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中千世界的修士,只要出生中千世界,大多金丹、化神期打底;而他们小千世界的修士,就算集全宗之力,自己也拼尽全力,都未必能出一个金丹修士。 世事太过不公,碧乔也不想这样酸。 正嘟囔抱怨着,忽然听到栏杆外有动静。 碧乔起身查看,就发现原本守在洞外的护卫被放倒,苍瑶仙子出现在她面前。 苍瑶看着她,皱眉说道:“我倒没想到谢亦竟直接将你关起,我来带你走。” 碧乔其实也没想到,但她也不是太想走。 这里可以修行,宗越师姐也在这,只要日后跟成为少宗主夫人的宗越师姐说清楚,说不定她也能留在这。 她不想跟苍瑶去什么蓬莱仙宗当证人了。 但她不好表现明显,在实力远超自己的苍瑶面前,只能老实点点头道:“好。” 她坐在苍瑶的飞鸢上,问苍瑶:“圣女你要带我去哪?” 苍瑶冷冰冰说道:“带你去见宗越。” 听到可以见宗越师姐,碧乔内心顿时跃跃欲试。 来中千世界数日,终于可以见宗越师姐了吗?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走到半途,苍瑶就改变想法,只是让她承认宗越就是她师姐后,就留影把她打晕关在客房内。 …… 清雨峰内,自从宗越此次来玄天宗后,就暂居此内。 见到苍瑶的那一刹那,宗越面色依旧如常,只是平静地从书中抬起首,淡淡地看她一眼。 苍瑶顶着细雨,上前一步:“我是不是该恭喜宗道友?” “两姓之盟,秦晋之好,圣女殿下的确该恭喜我。”宗越放下书,语气疏淡。 苍瑶看着这个至始至终都很平静的人,再也压制心中的醋意,说道:“宗越,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极有可能抢走谢亦。但那时你对谢亦,都是不假颜色。我从未想过,你会有真的和他在一起的一天。” 宗越淡淡:“少宗主情深意笃,宗越不过凡人,怎么能不为之感动?” 苍瑶说道:“你要真为他感动,就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宗越,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宗越平静地抬起头:“哦?身份,我什么身份?” 苍瑶举起存影石,放出之前和碧乔对峙的画面:“你师妹都承认了,你还想不承认?你根本不是西域的散修,也不是门派被灭的小宗门宗主之女,你是小千世界的修士,你杀害师兄的狂徒。你来,从来是抱着目的。” “是吗?”宗越淡笑,站起身来,天青色的道服随风招摇。 她走到苍瑶面前,平静问道:“那又如何?同样的话,圣女不是跟谢少宗主提起过吗?” 苍瑶面色煞白,显然没预料到谢亦居然已经跟宗越提起过此事。 宗越淡淡转身,说道:“圣女殿下怕是不知道,我见少宗主知晓我身份,仓皇失措想逃,少宗主却劝我,说他不在乎身份地位,只在乎我,让他放开我,简直比让他死还难受。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苍瑶被气到几欲吐血:“所以你就仗着他喜爱你,肆意妄为?” “是啊,不然呢?”宗越淡笑问。 苍瑶拔出长扇,指着她说道:“宗越,我是真心想放过你。只要你现在离开,你的事和你的踪迹,我都不会跟蓬莱仙宗还有玄天宗提及。但你若真执迷不悟,别怪我心狠毁了你的大典。谢亦再开明,我不信谢宗主也能接受他儿媳是个欺师灭祖的小千修士。” 谢老宗主一事的确是她做错,所以只要宗越离开,她就放过宗越。 以宗越的本领,就算她将此事赖在她头上,只要她提前逃走,这世上修士就绝无追查到她的可能。 宗越轻轻地撇开她的折扇,淡淡而笑:“圣女殿下这样说,宗越可真害怕。可就算这样,宗越也不敢辜负少宗主的一份情。” 苍瑶说道:“你当真不走?” 宗越笑道:“我当真不走。” 苍瑶狠下心,恨恨道:“宗越,你可别后悔。” 她甩下袖子,愤恨离去。 宗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这算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坏事都被她干了,还说什么只要自己离开就放过自己。 “是啊,若是我离开,这桩命案,岂不是可以更好地推到我头上。”宗越在心底嗤笑。 转过身,却看见谢亦站定的身影。 他看着自己,眸光沉沉,没有说话。 好半会,才沉声说道:“我不会让她毁了我们的道侣大典。” 宗越说道:“谢少宗主有把握赢我?” 见谢亦沉默,又道:“既然没把握赢,就别说不会让他人毁了大典这种大话。毕竟,大典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 她随意呛了谢亦几句,就准备离开,不成想,谢亦却道:“大典能不能成,其实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我的名字,能不能和宗道友你摆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宗越叫回他少宗主,他也叫回宗越宗道友。 他说道:“这些时日,宗道友对我越来越冷漠。我总有预感,说不定过不了多少时日,宗道友就会完全忘记我。” 宗越微微蹙眉,说道:“少宗主,虽然人常言,爱人者,人恒爱之。我却觉得,若想人恒爱之,至少,得先爱己身。” 她转身,毫不留情离去。 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徒留谢亦停在院中。 累在枝桠上的雨水滴下一滴,落在谢亦额头。 他像忽然被惊醒,提着剑匆匆离去。 …… 离道侣大典只有一日,中洲修真界不少有名有姓的修士赶来玄天宗,峻拔尊者也终于从东海赶来。 “为什么我在外至今没听过谢老宗主陨落的消息?”峻拔尊者质问。 苍瑶沉默了会,轻轻说道:“我怕被他们发现是我,没敢引人过去。” “胆小如鼠。”峻拔尊者评价道,“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你。” 苍瑶抬起头看他,抿了抿唇:“师叔,我想过我铲恶锄奸,却从未想过伤害正道盟友。” 峻拔尊者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人是你杀的,现在说这些,你自己不觉太晚我嫌太晚。” 苍瑶沉默。 峻拔尊者吩咐道:“尽快引人发现谢老宗主的尸首。正好我们在这时当着天下修士的面揭穿宗越的身份,将脏水泼出去。” 苍瑶攥紧手心,语调平淡:“是。” …… 该来的终究会来。 青凤见宗越在那削根木剑,跳到她肩上:“咯咯咯?” 主人你在削玩具吗? “不是。”宗越淡淡道。 她今日换了身装束,不似平日素裙缠身,木簪簪发,而是精心打扮一番。金簪银冠,衣衫雪白,长发飘飘,不染凡尘,点缀的青色飘带,与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宗越继续说道:“残剑在谢少宗主身上,不问情在谢老宗主那边。眼看风雨将至,我总得为自己准备一柄武器。” 木剑能打人吗?青凤歪着头疑惑问。 “能不能打看人。”宗越举起削好的木剑说,“我觉得趁手就行。” 青凤:“咯咯咯。” 那若输在这把剑下,岂不是太丢脸了? 宗越淡淡一笑:“谁知道呢?” 宗越将木剑别在腰上,还没出院门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仔细一听像是群女子在叽叽喳喳。 “从未想过,谢少宗主就这般轻易定了亲要成婚。” “听闻此次和他结契的道侣还曾是他的表嫂。” “宗越,这个名字你们听过吗?” 大家都说没听过,说要去见识见识这位情迷两位表兄弟的女修,就见宗越推门而出,淡淡问道:“诸位有事吗?” 全场寂静,半晌宗越听闻有人轻声说道:“难怪谢少宗主会看上她。” 眼前的女子,高傲似山巅积雪,不落凡尘。 常言道美若天仙,若天仙真有其事,应该就如眼前女子这般。 “来之前我见过蓬莱的那位圣女,比起她,眼前这人倒更像传闻的圣女。”有女修跟身旁的同伴小声嘀咕。 传闻蓬莱圣女冰肌雪骨,不染纤尘,只有东海容貌最盛的女修,才会机会成为蓬莱的圣女。 可和眼前这人比起来,那位蓬莱圣女的美貌显得有如月光下的萤火之辉,不值一提。 尤其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眼前这人开口时,她们一群人,竟没有一人敢开口回话。 最后还是平日里最胆大的女修,怯生生站出来,说道:“我们都是和玄天宗交好的宗门女修亲眷,听闻你就是日后的玄天宗少宗主夫人,想来和你打声招呼。” 宗越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她简短地介绍了下自己,问道:“那现在,我和诸位算是认识吗?” “算算算。”那女修忙不迭地说。 “好。”宗越含笑,“我还有事,就暂且离去,等来日有机会,再和诸位闲聊。” 她说完直直离去,在场十来位女修,没一人敢拦。 直到她走远,才有人道:“这人好不礼貌。我们这么多人来看她,她却径直离去。” 刚才和宗越搭话的女修毫不犹豫怼道:“你若真有意见,刚才怎么不当着她面说?” 那刚话出口的女修吞吞吐吐道:“我这不是太过害羞……” 而且那人身上的气势如此过盛,光看上去比家里的父母老祖还让人心生畏惧,让她如何开口。 “你害羞?你的性子若算害羞,那我都能算兔子妖转世。” 那女修被怼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 玄天宗,紫微峰。 修真第一大宗少宗主也是当今修真界最看好的青年修士的道侣大典,但凡在修真界有名有姓的修士,都来了个遍。 不过能提前来的,大多是诸位尊者的亲眷,只有和玄天宗极要好的渡劫尊者,才会提前一日到。 这其中,不缺与老宗主交好的渡劫尊者。 “孙子的道侣大典,老宗主怎么没出来?”有尊者纳闷问道。 谢颍也觉得奇怪,不过只当父亲不看好这桩婚事,所以才闭门不出。 谢亦正在和来客寒暄,忽然听在场的各位道友逐渐安静下来。 他顺着所有人的视线回过头,一时也失去声音。 不需要任何解释,他知道他们的沉默一定是因为她。 因为,哪怕现实梦中见过千次万次,他还是被此时的宗越所惊艳。 他看见宗越提着剑,缓步向前,淡淡唤他:“少宗主。” 这次他第一次见她穿宽袖长袍,略施粉黛,就连青丝也不似以往,精心梳过。 谢亦好半会才从她容貌的冲击走出,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宗越露出淡淡一抹笑,“听闻少宗主在紫微峰宴客,宗越思念少宗主,忍不住过来看看。” 听着周围打趣的声音,谢亦脸一红,上前道:“你不必如此。” 宗越拿出手帕,淡淡地替谢亦拭去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 就在这郎情妾意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我看你不是思念谢少宗主,而是怕你谋害谢老宗主的事败露。” 所有人诧异回首,就见蓬莱圣女怒气冲冲走上来,身后跟着几位胆怯的玄天宗弟子。 “圣女这是何意?”宗越收起手帕,淡淡回首问道。 苍瑶眸光复杂地看着宗越,心道:宗越,我是真心想放过你,是你自己不听劝。 她定定心神,对谢颍道:“我和宗道友无话可说,若不是来的路上遇到这几位弟子,我真想不到宗道友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谢宗主,你若想知道发生什么,不如问我身后这几位银光峰弟子。” 谢颍蹙眉,问那几名弟子道:“发生了何事?” 那几名弟子扑通一声跪下:“宗主,老宗主,殁了。在他身边,发现了少宗主的不问情。我和几名师兄查探,确定老宗主身上的伤是不问情造成。” 其中一位弟子跪着呈上不问情。 谢颍身形一晃,眸光下意识看向谢亦身边的宗越。 所有人都知道,玄天宗的少宗主为了逼迫其父答应他的婚事,效仿成载老祖,将不问情和宗越的普通玄级佩剑交换。 宗越的神情依旧很淡,淡到仿佛这件事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宗越,你还不解释?!”谢颍怒喝道。 谢亦下意识将宗越护在身后:“父亲,这件事和宗道友是否有关还不知情。” “不知情?还不知情?谢亦,我看你是沉迷美色沉迷昏过头。”谢颍怒斥道,“不问情是你亲手交予她手中,如今出现在你爷爷的尸首身旁,我问她要句解释你都要拦着吗?” 谢亦沉默低下头,半晌抬起头,笃定道:“父亲,这件事和宗道友绝无关系。” “不问情都出现在现场,你还说和她无关?” 谢亦说道:“正是不问情在现场,我才笃定和宗道友无关。” 谢亦继续说道:“父亲,你或许不知道宗道友,我却知道。以她的才智实力,要杀一个人,绝不会漏半点马脚。哪会明晃晃,将凶器痕迹留在现场。” 苍瑶上前说道:“少宗主这是明晃晃的偏爱。少宗主以为宗越杀的是谁,宗越杀的是几百年前就已成名的谢老宗主。在场的所有尊者都不敢说一句,和老宗主对上在他身上不留一丝痕迹,少宗主倒信宗道友对上老宗主,可以做到如此。” 谢亦低下头,半晌,说道:“是,就当我色`欲熏心,我信宗道友可以做到。我希望父亲能派人彻查,而不是仅凭在场的证据,三言两语断定此事和宗道友有关。” “我何时说不彻查?”谢颍暴怒打断他的话,“我这不是在问你的宗道友。宗越,我再问你一遍,谢亦的不问情,为何会出现我父亲身边?” 宗越淡淡说道:“是我给老宗主的。” 谢颍问道:“你为何要将剑给我父亲?” 宗越道:“因为我想退婚,不问情是我和少宗主的定情之物,退婚自然要将不问情退回。”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宗越说道:“少宗主心悦我,我自然内心欢愉。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我并不爱少宗主。我想悔婚,但道侣大典的请柬早已被少宗主广发出去,我怕主动提退婚驳了少宗主面子,才在两日前,找老宗主商量,将不问情退回。” “玄天宗的少宗主想娶你,你竟然想退婚?”有人不可置信问。 宗越自嘲一笑,“我也知道我说出此事离谱,高高在上的少宗主看上我一矜寡的散修,我却挑三炼四不肯与少宗主成婚。但我实在骗不了我自己,我的心中,还记挂着我那早逝的亡夫。” 有不知情的修士小声问她的亡夫是谁,待旁人解释是扬刀山庄的大公子,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成钦佩。 “十大门派的少主,钓一个都难,她居然钓两个?” 后一个还是在她已经跟前一个成婚的前提下,坚持要她结为道侣。 “不过这般容貌,将区区少宗主迷得神魂颠倒也不足为奇。”小声嘟囔后,他竟又补了句。 在此时寂静无声的紫微峰前殿,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苍瑶忍不住看他一眼。 那人立马噤声,讨好地朝苍瑶笑笑。 宗越不为所动,抬起眼眸,问谢颍道:“不知谢宗主,对我这样的解释,是否满意?” 谢颍问道:“你的意思,两日前,你就已经将不问情交给我父亲?” 宗越说道:“是。” 跪地的弟子插嘴道:“我们验过,老宗主的确死于两日前的晚上。” 谢颍说道:“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只是将不问情交予我父亲,而不是杀了他。” 宗越淡淡说道:“我虽没证据证明我没有杀老宗主,但宗主不也没证据证据是我杀了老宗主。这事,难道不是谁主张谁举证?” 谢颍沉默,半晌才说道:“你说的是,但兹事体大……”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道洪亮的声音:“谢宗主,若是我有证据呢?”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峻拔尊者背手登场。 第58章 谢颍问道:“什么证据?” 峻拔尊者缓步走到众人面前,笑了笑,望向宗越道:“自然是证明这位宗越仙子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的证据。” 宗越淡淡一笑,却像岔开话题般说道:“尊者,一别数日,你对我的态度,与往日大相径庭,当真引在下惶恐。” 峻拔尊者看着她,冷笑:“当年是你让我误以为你是我宗门前辈之后,我才对你客气异常。没想到,你不仅不是他的血脉,甚至还杀戮他的子嗣,再趁机蒙蔽我,在我面前谋取好处。” “谋取好处?”宗越疑惑道:“若是我记得没错,我似乎从未向尊者奢求过什么?” 峻拔尊者说道:“你是没要求过,你是暗示。暗示我们该对你毕恭毕敬,暗示我们跟着你去八神秘境。” 虽然当初的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但若宗越不知内情,不可能坦然地接受他蓬莱尊者和苍瑶蓬莱圣女的示好。 这天下有几人,配得上蓬莱圣女的行礼。 宗越也绕到他身前,淡笑道:“尊者这话,差点让我以为,八神秘境一行,尊者没得好处。” 峻拔尊者冷哼道:“得没得好处,和此事无关。” 宗越也笑道:“那就算我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和老宗主一事有何关系?” 峻拔尊者说道:“你素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曾经是,待我们是。老宗主一事,也定是你重施故技。” 宗越淡笑:“可有证据?” 峻拔说道:“无需证据。” 宗越说道:“所以尊者是认定此事是我所为?” 峻拔尊者:“是!” 宗越懒洋洋一笑,随后问道:“若此事真是我所为,尊者觉得该如何处置?” 峻拔尊者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宗越鼓掌道:“好一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脸上的神色惬意又淡然,完全不似害怕的模样,苍瑶不由内心一惊。 过往的经历让苍瑶下意识劝阻峻拔尊者道:“师叔……” 峻拔尊者却自信苍瑶和他做下的遮掩,对宗越道:“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 “即使如此。”宗越拔出站在一旁的谢亦腰间的长剑,哐当一声扔至苍瑶面前,“圣女殿下,你此时不自戕,还待何时?” 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宗越朗声道:“杀人偿命,这是圣女殿下你师叔亲口提出的惩戒方案。怎得,圣女殿下不会打算自己驳了自己师叔的面子?” 峻拔尊者冷声道:“宗越!” 宗越淡笑:“怎么,对于自己师侄杀害谢老宗主一事,尊者还不知情?” 峻拔尊者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看你是为遮掩罪行口不择言。我蓬莱仙宗向来和仙界交好,行的是匡扶正义济世救民之事。蓬莱圣女更向来是最纯洁的象征,岂会行如此污秽之事?” 宗越漫步踱到他面前,笑这问道:“尊者拐弯抹角说这些,却不敢直面答复我的话。我不得不怀疑,尊者这是不敢信,还是不敢认?” 峻拔尊者沉默不语,倒是旁边有修士问:“宗越仙子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宗越道:“圣女殿下杀老宗主一事,是我亲眼所见,我可以作证。” 那人道:“仙子牵涉其中,亲眼所见怎么能当证据?除此之外,可有其他证据?” 宗越答道:“没有其他证据,也无须其他证据。” 那人纳闷道:“这是什么道理?” 宗越温然微笑道:“峻拔尊者刚才是什么道理,如今我就是什么道理。峻拔尊者和苍瑶圣女可凭别的物证认定我是杀谢老宗主的凶手,我自然也可凭亲眼所见,认定是圣女是杀害老宗主的凶手。” 全场都知她这话说的没有道理,但刚才峻拔尊者的举止在前,一时竟没人出言反对她。 最后还是峻拔尊者开口道:“你既亲眼见苍瑶杀害老宗主,为何不上前阻拦,你此言,岂不荒谬?” 宗越答道:“我此言,确实荒谬。可尊者的证据,不也荒怪不经?即是如此,尊者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见峻拔尊者不语,宗越提议道:“既然尊者不信我,我也不信尊者。不如这样,我以自己的性命发誓未曾伤过老宗主;而尊者也以蓬莱的运势发誓此事和苍瑶仙子无关。” 峻拔尊者冷声道:“只有黄口小儿才信这种没有丝毫约束力的誓言。” “我知道,所以我想尊者许的,是心魔誓。”宗越勾唇一笑说。 围观的修士顿时议论纷纷说:“她莫不是疯了,蓬莱仙宗向来极其擅长解誓,她这心魔誓发下,怕只是对她有约束力,对峻拔尊者无。” 更何况,运势这东西,向来是看不见,摸不着,捉摸不透的。就算峻拔尊者以自身发下心魔誓,又岂会真对蓬莱仙宗产生影响。 峻拔尊者却依旧是噤声不语。 宗越笑,大笑,说道:“尊者若还是这样,我只能当是尊者心虚。” 峻拔尊者冷哼一声,片刻后说道:“许就许。” 旁观的修士说的不错,他蓬莱仙宗向来极其擅长解誓,区区一个心魔誓,对他这渡劫期的尊者来说,约等于无。 于是他击掌和宗越发下各自的心魔誓,就在他暗自准备解誓时,却见宗越大笑。 峻拔尊者心生纳闷:“你笑什么?” 宗越道:“我笑尊者为替圣女撒谎掩饰,甘愿放弃一宗气运。” 峻拔尊者不解,待他如何也解不开方才许下的心魔誓后,不由面色一变。 “你做了手脚?” 宗越爽朗承认:“是。寻常心魔誓以自身心魔为誓,蓬莱仙宗修的清心诀,就算立誓,心魔也不会对蓬莱仙宗弟子产生太大影响。可偏偏,这次我和尊者立下的,不是普通心魔誓,而是正儿八经的天地心魔誓,以天道为誓。” “不可能。这天地心魔誓早已失传。”峻拔尊者面色不虞道。 “是啊。”宗越说道。 可偏偏后世三百年,有蓬莱仙宗弟子将此誓约复刻出来。而宗越,自然也跟着学会。 “可能这就是命运。”宗越叹道。 峻拔尊者虽听闻过这天地心魔誓的威力,却不信所谓的运势之说,当下面色只是微变,就恢复寻常。 “你以为发下这天地心魔誓,就能证明你的无辜?这天地心魔誓只有你知晓,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峻拔尊者喝道。 “尊者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宗越不停鼓掌,随后叹道:“只可惜圣女殿下行这罪事时,让我录下了证据。” 她扔出一块存影石,随着存音石的落地,当日苍瑶杀害“谢老宗主”的画面历历再现。 “你既有证据,何不早拿出来?”峻拔尊者是真没想到宗越竟真有证据。 要知道苍瑶可是他们蓬莱的圣女,警惕性不会太差,不至于被人录影还不被发现。 而且方才宗越一口一个她没证据也不需要证据,让峻拔尊者真以为她只是瞎猫撞到死耗子,胡乱猜中真相。 谁知道,她早知道真相,还留下证据,更是忍了两日等他们来告发她、跟她发下心魔誓后才将这存影石拿出来。 “为何不早拿出来?”宗越佯装思考一瞬,故作姿态道:“可能是忘了吧。” “你亲眼见你道侣长辈遇害,却还能藏掖住不说出来,甚至不上前救治。若不是你故意拖延,老宗主说不定尚可救治,你其心可诛!”峻拔尊者训斥道。 宗越盈盈一笑,鼓掌说道:“说的好,所以是我杀的老宗主吗?” “是我一掌拍死老宗主后,又拿不问情做遮掩吗?” “又是我做遮掩后,厚着脸皮,来紫微峰告状贼喊捉贼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峻拔尊者,你方才义正言辞说教我,如今也该义正言辞所教你这位好师侄。” “你所说的惩戒,我等着你逼圣女殿下践行。” 紫微峰前的众人几乎被他们这一出弄懵。 怎得一下是蓬莱圣女告宗越仙子杀老宗主,一下又变成宗越仙子拿出证据力证是圣女殿下杀害老宗主后栽赃陷害则喊捉贼。 “所以说,杀害老宗主一事是圣女殿下犯下的,玄天宗就算问责也该问责蓬莱圣女是不是?” 好半会,才有围观的修士总结道。 “苍瑶仙子身为蓬莱圣女,竟做出如此狠辣之事。” 有围观修士小声嘀咕。 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苍瑶闭上眼,苦笑道:“宗越,论心机,我果然不如你。” 试问在道侣的亲友生死存亡之际,谁能做到如宗越这般冷静自持,不动如山?甚至在她找上门、找上玄天宗宗主后,依旧保持平静,直到将想说的话,想挖的坑,想发的誓全部完成,才镇定自若地扔出证据。 宗越挑眉:“圣女殿下这话,是在夸我还是讽我?” 苍瑶咬唇不说话,半晌,说道:“此时我虽有犯下大错,但你也绝不是好人。” 宗越笑问:“怎么,难不成我们这还是什么道德选拔不成?圣女殿下犯下一错扣一分,我犯下另一错再扣一分,最后看谁的得分稍高?” 苍瑶道:“我虽杀了老宗主有错,但你也杀了同门师弟,不配称为玄天宗的少宗主夫人。” 宗越故作惊讶道:“圣女殿下你怎么还记挂这事,先不提当日我还不问情就是为了退婚,光我见死不救这一点,您还觉得谢宗主能答应少宗主娶我呢?” 苍瑶执拗说:“我虽有错,但你的错处也不小。” 宗越啧声道:“我算是明白,圣女殿下今日不管如何都要替我定下一桩罪事是不是?行,那你说,我听着。” 第59章 宗越喜笑,却只喜在志得意满时扬唇淡笑。苍瑶知道,笑容越盛时的宗越越危险,譬如现在。 但她忍不住、等不及了。 她明明劝过宗越逃跑,宗越却不逃。 不仅如此,还当着天下大半修士的面拆穿她谋杀老宗主陷害他人一事,让她和整个蓬莱仙宗名誉扫地。 苍瑶一把拽下发带,任由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她甩了甩青丝,将象征蓬莱圣女之位的蓬莱仙令搁置地上,说道:“我自知做错,从今日起,从此时起,我代表的不是蓬莱,而是我苍瑶自己。” 宗越挑眉,戏谑问道:“圣女殿下好魄力,我要不要学学圣女殿下你?” 她也将金簪银冠掷下,两者掉在地上,发出砰砰的两声轻响。 宗越意气风发说道:“我是不知我有没有错,但从今日起,从此时起,我代表的不是天下散修,而是我宗越自己。” 她明显是在戏耍苍瑶,围观修士见之,不由窃窃私语。 所有人目光在她和苍瑶之间徘徊,半晌,不约而同在心中叹息: 败了! 不管接下来的对峙如何,光是此刻的气势,这位曾经的蓬莱圣女就输于眼前这位与谢少宗主定下婚约的散修了。 同样的披发,同样的美貌动人,但只要有眼,就能看出她们之间的气场不同。 苍瑶那边是黑云压城风雨将至,但宗越这边,却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仿佛眼前这位不是曾名满修真界的蓬莱圣女,而是和路边随便拈来的野草一般不知名的人物。 这宗越究竟何人,竟敢如此挑衅这位曾任蓬莱圣女。 修士们的目光互相交织。 苍瑶也似醒悟过来般,难堪说道:“我知道你有仙阶灵宠,自然是不怕我。” “仙阶灵宠?”宗越反问,随后想起般,“哦,你说那头青鸾啊?我嫌它吃的太多,早放生了。” 围观修士原本听仙灵之名目光各迥,但听到宗越说嫌仙灵吃得太多已经放生时,目光瞬间变得整齐划一,不约而同想—— 玄天宗少宗主的这位未来道侣,还真是虚夸敢说大话。 放生仙灵,连大千世界的仙人都不敢开这口。 但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他们此刻的想法。 只听宗越说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叫上你这位旧师叔一起上。但凡我放出仙灵,就算我输。” 人群中的修士一瞬间哗然。 他们虽听过蓬莱圣女的美名,但听到的大多是有关她的美貌和她在蓬莱仙宗无上地位的传闻。虽不知这位蓬莱圣女的实力如何,但想来她成名不过十数年,实力应该也就和玄天宗这位名誉修真界的少宗主差不多。 但峻拔尊者却不同。 身为蓬莱仙宗的长老,他可是几百年前就名扬修真界,是当世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强者,是能和中洲十大门派各派宗主掌门并列的强者。 宗越居然开口挑衅他,还是一次挑衅两人。 苍瑶说:“我没有和你比试的意思,你也无需借此羞辱我师叔。” 就算当初在扬刀山庄宗越晋升渡劫,但刚刚步入渡劫初期的修士还是无法和渡劫巅峰的尊者比。宗越此举,无非是想借机将峻拔师叔拉到和自己同水平,借机抬高自己。 宗越闻言,轻松一口气,竟是将地上的金簪捡起,把玩着说道:“原来圣女殿下没和在下比试的意思,我见圣女殿下又是揭发,又是和蓬莱仙宗划清界限,我还以为,圣女殿下下决心今日和我在这紫微峰前拼个你死我活。” “没必要,你不配。”苍瑶说道。 宗越没有因为她的话脸上露出半分不快,而是继续把玩金簪,道:“那圣女殿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苍瑶上前一步,说道:“我今日,是要揭穿你三宗罪。” 宗越随手挽了个发髻,将金簪插回去,淡淡看苍瑶问道:“才三宗?” 苍瑶说道:“这第一宗,是你出生小千世界,却冒充中千世界散修,嫁入中洲十大门派,妄想混淆高门望族血脉。你可知,但凡小千修士生下的子嗣,血脉里会一直流着小千世界的血,受世界法则的阻碍。你这样,是弃你所嫁宗门的血脉于不顾。” 宗越好笑看着她说道:“先不提我是不是出生小千世界,这孩子还没生呢,圣女你就先替我担心上?” 苍瑶对她的嘲讽不理不睬,继续说道:“这第二宗罪,是你为求机缘,杀人夺宝,亲手将和自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师兄杀害。” 说着,苍瑶将乾坤戒中林泽的尸首摆了出来。 尸体腐烂的气息瞬间传出来,峻拔尊者虽眉头轻皱不喜,但还是立即设下结界,帮苍瑶阻拦林泽尸首发出的恶臭。 宗越淡淡瞥一眼,脸上笑意依旧:“看这尸首的模样,死了有段时日。难为圣女殿下将他挖出,还摆在大家面前,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她缓步走到苍瑶面前,侧眸问:“是能证明他是我的师兄,还是能证明他是我杀的?” “我有证据!”苍瑶说道。 说着放出当日碧乔承认的画面。 宗越轻啧:“圣女殿下,您别看我拿出存影石当证据您就也拿出一块来。这种对着存影石自顾自说话的‘证据’,不说一万,我能立刻给你捏造九千九百个来。” 围观的修士也说:“是啊,这算什么证据。总不能我对着存影石说蓬莱仙宗的苍瑶圣女不是杀害谢老宗主的凶手,你就不是凶手了吧?” 苍瑶被那人话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片刻后回首说道:“师叔,你去把碧乔带来,让她和宗越当面对质。” 峻拔尊者手背在身后,轻叹口气,最终还是同意。 宗越郎朗说道:“行,这第二宗罪我暂且背下,圣女殿下不如开始数落我第三宗罪。” 苍瑶说道:“第三宗罪……第三宗罪就是刻意接近玄天宗少宗主,图谋不轨。” 她说到这,底气似乎上来,面对宗越说道:“你明明和谢小姐与小千世界相识,却凭着小千世界救谢小姐的恩情,刻意伪装成和谢小姐是于七星秘境相识。随后,更是借着救谢亦和我还有琼华仙子的机会,强求谢宗主将传世珍宝天灵石许给你。你这自导自演的本领,还真是高强。” 宗越轻轻一笑,叹息说道:“圣女殿下你这是事情的真相都没调查清楚,就跑来冤枉人?” 苍瑶撇过头,不解地看向她。 宗越淡然笑道:“当日我救少宗主,少宗主的确许诺我天灵石以做救命之恩的报答。但来到玄天宗后,谢宗主跟我说的是天灵石消失。我知晓后,便放弃了,也没强求其他。圣女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谢宗主。” 谢颍颔首道:“确有此事。” 苍瑶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宗越总结,说道:“所以圣女殿下这是凭根本不存在的事,在给我定罪?” 又道:“说起来,当日我于七星秘境救过圣女殿下,圣女殿下却一直没来得及给我报酬。既然今日提起,不如趁现在,把账结算下?” 她自然而然地朝苍瑶伸出手。 有人评道:“若真是救命之恩,确实该好好报答。” 苍瑶也听见了,强撑着道:“当日我并不需要你救我。” 宗越恍然大悟:“也是,圣女殿下可是蓬莱的圣女,怎么可能需要我这种无名的散修甚至有可能是小千世界的修士救。所以……当日你是故意看着少宗主去祭坛送死?” 苍瑶一生问心有愧的事件少,偏偏这事,是她如何都抵赖不了的。 当日,她的确抱着不能暴露身份的心思,亲眼看谢亦去祭坛上送死。 宗越忍不住笑,问道:“宁看着谢少宗主赴死也不暴露身份的圣女殿下有何资格指责我?谢少宗主不对外人宣传此事是谢少宗主心善。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圣女殿下这般对谢少宗主,不会还奢求谢少宗主对你心有所属?” 苍瑶一言不发。 宗越继续说道:“说起来,当日你找谢老宗主,也是为陈诉今日在紫微峰说的这些,想强行破坏我和谢少宗主的婚期。只是我不知道,圣女殿下口口声声说我不配当玄天宗的少宗主夫人,难道圣女殿下您就配?” 满堂寂静。 片刻后,有一藏于人群的修士小声说:“那确实不配。” 苍瑶恨恨望去,只觉得这群人中藏有宗越提前安排好的托儿,才每每在关键时刻,附和得如此完美。 谢亦也上前道:“圣女殿下,你可曾记得我问过你,难道对圣女殿下来说,血脉、天资、身份、地位是否才是挑选道侣的最重要标准。圣女殿下当时答的是‘是’,但我却可以告诉圣女殿下,对谢亦来说,答案是‘不是’。” 他望向和他并肩的宗越,转头对苍瑶说道:“我想娶宗道友,是因为从第一眼见到宗道友时,我就喜欢她。随后的并肩作战,更加深我那时的想法。苍道友聪颖、□□、、机警、勇敢,于谢亦而言,跟这浩浩夜空上一轮明月让谢亦着迷。若不是谢亦空有这祖上传来的玄天宗少宗主之位,别说成为宗道友的道侣,就算是和宗道友站一起,在谢亦看来,也是高不可攀的一件事。” 目成心许,他对宗道友,是第一眼就心动的喜欢和爱意。 苍瑶:“……” 宗越:“……” 连青凤都忍不住在宗越脑海里吐槽:“咯咯咯。” 他好夸张! 不就喜欢一个人,用得着如此卑微? 宗越微笑上前,正准备说谢少宗主不必如此,忽然脑海传来一阵阵痛楚,如翻江倒海,疼痛难忍。 她唇色一下变得苍白,额头细汗紧密,只觉得跟有人拿斧头敲打横劈她神识一般,让她几乎身形不稳。 谢亦注意到她的异常,连忙虚虚扶她,关心问道:“宗道友?” 几乎是一瞬,宗越就恢复正常,淡笑避开他的双臂,“少宗主放心,在下无碍。” 脑海的神识依旧如海啸般排山倒海,宗越面上却维持住平和,淡笑问苍瑶:“少宗主都话至如此,圣女殿下还有什么话说?” 峻拔尊者领着碧乔过来,看着宗越说:“就算苍瑶数落你的第三宗罪有错,前两宗总是没错的。你出生小千界,更是杀害你师兄的凶手。” “没错!”跟在他身后的碧乔拔出腰间佩剑,高声道:“宗越,你杀害师兄,抛弃师门,此罪实在难免,我今日就跟你拼了。” 谢亦将宗越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位本该被他关在鹿鸣峰的宗越师妹。 下一秒,他只见宗越的这位师妹越过他和宗越,举着剑,直直地朝站在正中围观的女修砍去。 不知名女修:??? 您有病? 第60章 峻拔尊者的脸一下子就变成猪肝一样的颜色。 在碧乔越过宗越、谢亦时,他就察觉不妙;等碧乔劈剑朝正中央不知名的白衣女修砍去时,这种不妙的预感更是到达鼎峰。 “碧乔!”他厉声呵斥道。 碧乔回过头,呆呆愣愣地看他一眼,像是在问:难道不是这个?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碧乔犹豫片刻,劈头就像另一个白衣女修砍去,“宗越,我要杀了你给师兄报仇!” 那女修猝不及防,竟让她砍去半片衣角。好在她不过筑基修为,再怎么拼尽全力也没伤得在场众人分毫。 一人连忙用术法将她定住。 碧乔拼命挣扎,回过头问峻拔尊者和苍瑶:“尊者,圣女,你们不是说那穿素衣着木簪的女修就是宗越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连劈的两人都是穿着风格与往日宗越相似的女修。 可偏偏,今日宗越换了身华服。 才让峻拔尊者和苍瑶仙子找来的这人错认她人。 “不是吧,苍瑶仙子、峻拔尊者,你们诬陷宗越仙子杀老宗主不成,竟又找来假证人证明她杀同门、出生小千界?” “这就是你们的作风吗?你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宗越仙子,究竟和她有多大仇?” “说实话,我与这位宗越仙子素昧平生,但在你们的做派下,我都忍不住怜爱她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 苍瑶面色难堪,眉眼冷得像北域的冰雪,她眸光复杂地看着宗越,显然笃定今日之事全是宗越所为。 “难怪你会换身装束,你早已预料到此刻,是不是?” 苍瑶说完这话,就抽出自己的折扇,指向宗越。 宗越说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今日是个大日子,才特意梳妆打扮一番,来见圣女殿下。” 她向来有在重要决斗之日浓妆艳抹的习惯,仿佛只有那浓重的妆容才配得上对手眼中她蛇蝎的心肠。 林泽死之日是,今日亦是。 她淡淡朝碧乔处窥去一眼,碧乔则悄悄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师姐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宗越其实对碧乔没抱希望,不然当日碧乔被谢亦关在鹿鸣峰,她也不会不去救。 但没想到,碧乔给她的,倒比她想象得要惊喜。 她原以为的身份拆穿,当着众人面和苍瑶仙子、峻拔尊者的一场恶战到最后终究是没发生。 苍瑶说道:“你如今大获全胜,又何必狡辩?” 宗越没理会她的嘲讽,抽下金簪,淡淡看向苍瑶:“狡辩?圣女真以为,自己值得我费尽心思狡辩?” 她随手掷过金簪,尖锐的金簪破过苍瑶周身的结界,自苍瑶耳边呼啸而过。 一缕青丝如秋季落败的残叶默然飘落至地。 离苍瑶站最近的大乘期女修脸上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不止是她,但凡场上有大乘、渡劫境界的修士都露出慎重的表情。就连峻拔尊者,也满面惊愕。 当年连血月教教主陆昊天的奋力一掌都破不开苍瑶的防御,而如今,宗越却用简简单单的一根金簪做到。 任谁都看得出,若不是她刻意放过,那一簪,足够要了苍瑶的命。 苍瑶仙子已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个中翘楚,既有自幼蓬莱仙宗各位尊者的悉心教导,又有蓬莱掌门亲赐的各种法宝,而宗越什么都没有。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置苍瑶仙子于死地。 这究竟是何等实力…… 紫微峰一片寂静。峻拔尊者俯身将跌落在地金簪捡起。 拈着那根金簪,峻拔尊者抬眼平静说道:“我还从未见有人光凭这等无灵之物就差点要了我们蓬莱圣女的性命。” 宗越说道:“那你今日见到了。” 峻拔尊者:“宗越,你和苍瑶算是同辈,可你这身实力,别说傲视同辈,就算到蓬莱仙宗和我们这些老骨头争当个普通长老都算屈才。” 宗越问道:“怎得,尊者你这是要退位让贤?” 峻拔尊者沉默不语。 老宗主死亡的真相被公示,杀害师兄的嫌疑又被洗清。峻拔尊者深知今日他若想将宗越带回蓬莱仙宗交予仙君受罚没那么容易。 可就这样轻飘飘离去,未免太过没有气势。 片刻后,他说道:“林泽的事不会这样轻易算了。” 他挥手,收起林泽的尸首,同时命令苍瑶:“愣着干什么,还不随我回蓬莱仙宗受罚?” 苍瑶一愣,下意识想上前跟上他的步伐,却被谢宗主的本命剑阻拦。 谢颍道:“峻拔尊者,我玄天宗向来敬你蓬莱仙宗,但你不会以为光凭这,我父亲的死就算了。” 峻拔尊者说道:“等回蓬莱仙宗,在下自然会让蓬莱仙宗给谢宗主一个交代。” 谢颍漠然拒绝。 谁能知道,回蓬莱仙宗后又会发生什么,杀父的仇人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就在这时,宗越开口:“谢宗主,你还放苍瑶仙子回蓬莱仙宗较好。” 所有人诧异看她,就连苍瑶也惊讶于宗越竟为自己说话。 宗越温然微笑说道:“毕竟老宗主还未仙逝,圣女殿下杀的不过是个幻影,就这样扣留圣女殿下,似乎于理不合。” 苍瑶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宗越微笑说道:“老宗主还没死,圣女殿下您杀的不过是个幻影。我和老宗主原想着,若是圣女殿下你亲自来紫微峰告罪,那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站出,替圣女殿下解释,宽恕圣女殿下一时犯下的错误。” “可是没想到的是,圣女殿下竟然选择了最错的那条路。” “杀人逃跑,栽赃陷害,还真是感谢圣女殿下,才让我清清楚楚了解,所谓的蓬莱圣女,是如何的……纯洁。” 第61章 “你赢了。”苍瑶看着宗越说。紫微峰顶的山风吹起她的长袍,震得她身上的衣裙猎猎作响。 她苍白的脸,在飞舞的广袖宽袍映衬下愈显高傲凌厉。 她微抬着下巴,一字一句质问宗越:“但宗越,你能保证你一直赢下去吗?” 宗越回答道:“圣女殿下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宗越淡淡一笑,说道:“圣女殿下今日在天下修者面前,为蓬莱招来如此非议。不会真以为,待回蓬莱仙宗后,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女?” 蓬莱仙宗向来看重自己的名声,蓬莱圣女更向来是蓬莱的象征。苍瑶身为蓬莱圣女,却败坏蓬莱的名望,待苍瑶回去,面临的只有被废弃圣女之位这一条路。 宗越以为就算她不说,苍瑶也会懂,现在看来倒是她错了。 苍瑶面色煞白,求证般地看向峻拔尊者。峻拔尊者却偏过头,避开她的眸光。 苍瑶今日的所作所为,确实无颜面再担任蓬莱圣女之位。 苍瑶苦涩一笑,她向来以自己蓬莱圣女的身份自傲,但今日,她就要彻底失去这份骄傲。 她敛眸、沉默,许久,才抬眸道:“宗越,你赢了。” 这句话不复方才的倨傲、不甘,而带上浓浓的沉重的疲倦。 刚认识时,她是蓬莱圣女,高高在上,是玄天宗找不对人都急于联姻的对象,而宗越不过是负着一把剑对谢亦、谢昭有救命之恩的无名散修。 而如今,她即将失去圣女之位,失去至高无上的身份,从云端跌落凡尘,而宗却还是那个负着一把剑的散修,却赢得谢老宗主的尊敬、谢亦的爱慕以及自己师叔的忌惮。 “可就算这样。”苍瑶喃喃道,“你杀了林泽,我们蓬莱仙宗不会轻易放过你。” 宗越微笑说道:“那在下就静候圣女和仙宗的报复。” 苍瑶眸光复杂地沉沉看她一眼,随后随峻拔尊者离开。 山风吹起她的衣摆,潇洒又落寞。 而被制住的碧乔则左瞧右瞧。她身为苍瑶找来的“假证人”,苍瑶他们离开自然不会带上她。 但不会真打算把她定在这紫微峰顶一辈子吧? 而且宗越师姐也不能主动开口提及放过她,不然岂不是暴露宗越师姐和她的关系? 就在碧乔冥思苦想一筹莫展之际,谢亦挥袖解开了她的禁制。 迎着别人诧异的目光,谢亦解释道:“我早知苍瑶仙子要陷害宗道友,这是我特意安排到她身边的内应。原本只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 说到这,他顿住,轻轻叹口气。 围观的人立马安慰他,说什么这都是苍瑶仙子的错,原来这是少宗主的安排少宗主真是明智啊等等,只有谢颍知道自己儿子性格,清楚他不会做这种事,叹息地看他一眼,就摇着头回紫微峰主殿。 碧乔也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宗越师姐的这个未来道侣不会是看出她是宗越师姐的亲师妹,才刻意这样说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谢亦对她开口道:“你这次立功,我准许你在玄天宗安顿。” 这意思是她暂时可以留在宗越师姐身边? 碧乔福礼:“谢少宗主。” 就在这时有人问:“那明日的道侣大典还举不举行?” 先前道侣大典的女主说她要退婚,现在到底还退不退? 原本老宗主死了,宗越见死不救,这婚肯定是要退的。但现在老宗主又没死,宗越那句退剑是为退婚又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话,留下来的修士都很迷茫。 谢亦沉默半晌,他猜测宗越那句退剑是为退婚不是假话。就在众人征求他意见似的看着他,他终于开口:“劳烦各位前来,明日的道侣大典还是……”取消吧。 然而取消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宗越冷冷打断:“劳烦各位前来,明日的道侣大典照旧举行。”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我先前所说的话,不过是为欺骗蓬莱圣女罢了。我对少宗主,目成心许,深情不悔。” 她目光凝视着谢亦,眸光深重,伴随着深情的话语,谢亦竟有片刻的恍惚,以为她真是爱着自己的。 “既然宗道友这般说,那明日的道侣大典,就照旧举行。”回过神,谢亦平静说道。 安顿好各位来宾的去处后,宗越也跟各位告辞先回了清雨峰,碧乔自然趁人不注意跟在她的身后。 没想到一进院,就看见宗越扶着侧额,疼痛难耐的模样。 “师姐。”碧乔连忙上去扶住她。 “我没事。”宗越轻声说,眸光淡漠,好半会缓过神,侧眸看向碧乔对碧乔说:“我没想到今日你会选择我。我以为……” 苍瑶必定许了碧乔极大好处,足以让碧乔动心背叛自己。 碧乔嘿嘿直笑道:“师姐,你救过我,救过师门,我怎么可能向着外人不向着你。” 宗越微微一笑:“好孩子。”眉头却依旧是微蹙模样。 碧乔担忧问:“师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宗越淡淡说,“只是想起曾经的梦想罢了。” “曾经的梦想,是什么?”碧乔疑惑地问。 宗越温柔地看着她,也没有瞒她,“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可以爱的人。” 碧乔挠了挠头,似懂非懂。 沉默片刻后,宗越又问她道:“你如今有何打算,留在中千世界吗?” 碧乔连忙摇头:“师父师弟们还在下界,我想回去。不过……师姐,你要做好防范,我总觉得那些人还会再来。就算我能为你做遮掩,也不是所有弟子都能你为你遮掩。人……就是这样。” 在极致的诱惑面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宗越说道:“我知道。” 她轻轻叹口气,将先前雕刻的木剑悬于碧乔腰间,“放心吧,用不了三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我不会让他们打搅你和宗门。” 虽然不知道宗越师姐说这话的底气从何而来,但碧乔莫名的信服。 没想到她还没在和宗越师姐重逢的喜悦中走出一会,宗越就提议要送她回小千世界。 碧乔很是失落,她原本还想着留在中千世界修炼到金丹再回去,没想到还没到明日的道侣大典宗越师姐就赶她走。 但很快,她就释然说道:“既然师姐让我走我就走。我想了想,我留在这,的确存在暴露师姐身份的隐患。” 反正回小千世界也不是不能修炼,顶多难点。 以她的天资……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碧乔乐天地想到。 “好孩子。”宗越再次轻声赞叹道。 因为不放心旁人送,宗越吩咐青凤去送碧乔回小千世界。 碧乔一脸不放心:“这只灰公鸡行吗?” 青凤也满是担忧:“咯咯咯?” 主人,你一个人行吗? 不管如何,宗越决心已下,青凤也质疑不得。 只能背起碧乔一路南下。 “没想到你长得像鸡,却挺能飞。” “咯咯咯。” “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不知师姐一个人留在那危不危险,我们还是快一点。” “咯咯咯。” 待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宗越拿出当初从顾家得到的那颗天灵石,凝着它喃喃道:“记起不该记起的人,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诅咒吗?” 她抬起眸,梦境中那个临死嘱咐自己的男人人脸逐渐清晰。 她怀疑过那人是谢亦,没想到真是如此。 她境界受困,怕也是如此。 …… 清雨峰。 谢亦处理好琐事回清雨峰,却发现有一人执伞正候在他院门口,一时心情复杂。 “宗道友。” 宗越转过身,朝他浅浅一笑。 淡青色的水墨伞面映衬着她清雅淡绝的那张脸,超尘脱俗。 “少宗主。” 宗越看着他,心情是同样的复杂。 她曾喜欢过他,仰望过他,倾慕过他,忘记过他,唯独没有想过他们会重逢,在她重生后恢复记忆前。 她还记得他死时她内心的悔恨和发誓要为他复仇的决心,却在漫长的岁月和药物的加持下忘记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救过她,她喜欢上他。 然后呢…… 时间抹平大多的记忆,唯独没抹平她那时对他的喜欢,甚至在天灵石影响下,重新唤起。 “宗道友。”谢亦虽极力保持镇定,却还是明显可以看出他眉间的局促,“你怎么来了?” 不管是过往现在,宗道友从未主动来找过他。 以前是,现在更是。 此时宗越来找他站在他庭院前,他竟一时受宠若惊。 尤其是当他想起今日紫微峰前,宗越说对他目成心许,深情不悔…… 宗越微微一笑:“没什么就不能看少宗主吗?” 谢亦自然否认。 像是想起什么,他解开腰间佩剑,递给宗越:“宗道友既将不问情还回来,这把剑我也该还给宗道友。” 宗越柔荑覆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随后轻轻一推,“这把剑,是我和少宗主之间承诺,少宗主好好收着。” 温暖且柔软的触感,让谢亦心神一荡。 “那不问情也请宗道友再收下。” “好。” 宗道友竟然没拒绝。 谢亦忍不住抬起眼看宗道友,发觉宗道友也在温柔看着他。 他一时恍惚觉得,这或许只是他的梦境。 他和宗道友并肩漫步在清雨峰的后山小道中,他接过宗道友手中的伞,宗道友没有拒绝。 望着山间蒙蒙细雨,宗越仰头说:“我记得某年,也是下雨,我和某人一起躲在山间的凉亭下。我望着他,他望着天,像是反应过来,他也回过头来望我,对着我笑。” 谢亦听她口中的某人像个男人模样,一时不免酸溜溜说道:“想来是极其难忘的回忆,才让宗道友此时此刻记起。” 宗越回过头望他:“没错,确实是一段极其难忘的记忆。” 让此刻的她心中也微微感受到当时的甜意。 谢亦忍不住问:“那那人呢?” 现在在哪? 知道宗道友在想他吗? 宗越语气淡淡,“死了。” 谢亦顿时活过来,“逝者已逝,宗道友节哀。” 宗越轻轻应了声。 他们俩也收起伞在凉亭坐下,宗越望着山外的云卷云舒,谢亦也望着她。 蓦然,宗越回过首,冲着他粲然笑了下。 谢亦感觉心脏猛颤了一下,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忽然理解为什么当初那一幕宗道友记了如此之久。 原来在默默注视喜欢之人时,被她回眸一笑的感觉竟是这般。 仿佛耳边声音消散,天地间除了她所有的东西都失去色彩。 “少宗主。”谢亦听宗越轻声说,“我可以靠着你的肩,轻轻倚一会吗?” 谢亦形如木偶,僵硬说道:“可以。” 脑海中却忍不住想,宗道友现在想倚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他,然后又将自己当成他的替代品吗? 宗越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前,感受他绷紧的胸肌道:“少宗主,你好紧张。” 她听到他的心在怦怦直跳。 “是不是硌到你了?”谢亦说。 他尽量放松肌肉,放缓呼吸。 宗越笑了:“不会。” 她轻轻搂了下谢亦的腰,谢亦愈发紧张。 “我原以为今日你定会退婚。”无奈,谢亦只能找了个话题。 “不会。”宗越淡淡说,眉目疏淡,“我后悔了。在紫微峰前,少宗主对宗越的庇护,让和少宗主结为道侣这件事,变得不单单是少宗主的心愿,更是宗越梦想的一部分。” 谢亦喉咙轻轻咽动,犹豫了下,像是将某句没问出来的话咽入喉咙。 许久,他问:“宗道友的梦想是什么?” 宗越起身,抬眸,轻笑,说道:“嫁为人妇,洗手作羹。” 谢亦疑惑:“只是如此?” 宗越站起身,笑道:“我这种小出生的修士,还能有什么梦想?” 向林泽复仇后,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归隐山林,洗手作羹,便是她前世最大的梦想。 谢亦凝着她的背影,极难相信这简简单单八字梦想竟是从宗道友口中说出。 “我以为……”谢亦说,“宗道友的梦想会是静心修炼飞升成仙,会是挥斥方遒大展宏图……我从未想过,宗道友的梦想,竟如此简单。” 简单到……让他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宗越。 宗越眉目淡然问道:“难道梦想也有高低之分?” 谢亦自然否认。 宗越转身,对谢亦淡笑道:“即使如此,那我梦想洗手作羹,又有什么可奇怪?” 谢亦惭愧说道:“是谢亦浅薄。” 宗越淡笑。 宗越上前轻托他的大掌,问道:“既然如此,少宗主愿不愿给宗越这个机会?” 谢亦自然同意。 今日发生的事,对他而言,简直和梦境一样。 宗道友答应和他的婚约,还当众跟他告白,此刻更是在清雨峰的厨房内为他洗手作羹。 修士其实并不用用餐,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大乘期、渡劫期,修士中的顶端。 但当宗越将饭菜端上来,谢亦还是举起木箸。 鲜笋炒肉,炸银鱼,烫小青菜,菌菇汤……三菜一汤,全是在清雨峰就地取材。 谢亦尝了一口,宗越问:“好吃吗?” 谢亦咽下去,点头。“我从未想过,宗道友也会擅长此道。” 修士为专心修炼,几乎不理其他事。谢亦真没想到,宗道友竟有一身精湛厨艺傍身。 宗越淡笑看他,道:“毕竟是曾经的梦想。” 她自幼失怙失恃,从小最大的梦,便是嫁夫生子,当一个贤妻良母。 曾经? 谢亦抿唇不语,只是低头低头吃碗里鲜笋炒肉里的鲜笋。 凡间夫妇成婚之前是见不得面的,好在中千世界的修士没有这规定。 日暮,将宗越送回住所的谢亦虚虚凝着夕阳的下她,说:“宗道友,明日再见。” 宗越淡笑:“少宗主,明日再见。” 就在谢亦转身离开之际,宗越叫住了他。 “等一下。” 谢亦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轻轻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 随后,宗越淡淡的嗓音响起。 “少宗主,明日你我就要结为道侣,今日就请你原谅我的僭越。” 谢亦脸一下涨得通红,没等他反应过来,宗越已回到院内。 他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等回到自己院中时,天已经黑了。 谢老宗主在他院中等他,看他回来,问道:“紫微峰的弟子不是说你早回清雨峰了吗?” 谢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谢老宗主笑他:“还说大婚,你看你现在,哪有大婚的模样。东西都是下人准备的。” 谢亦垂下眼,黯然说:“我只要天下人知晓,要迎娶宗道友的,是我谢亦即可。” “你这是想方设法将你和宗越的名字绑在一起?”谢老宗主取笑。 谢亦道:“我知道我卑鄙,但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就算是假的,就算是威逼利诱也好,他想娶宗道友为妻。 从谢老处得知宗越有可能就是传言中要来四大门派讨要天灵石之人,而谢家的天灵石在他体内后,他就下决心要将天灵石还给宗越。 “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母亲借来的。就算是身死,也好过为玄天宗惹来灾祸。”谢老还记得谢亦当时如此说道,转过身,望着自己,眸光笃定,“爷爷,人不能不守信。我想将天灵石还给宗道友,至于天赋,就给昭昭。” 这世上,除了将一个人的天赋给另一个人,哪还有什么修复灵脉的办法。 这是他和谢亦权衡后,选择的唯一道路。 这样,就算谢亦身陨,谢昭也能完全继承他的天赋,撑起玄天宗。 “更何况,比起我,或许昭昭更适合当这个少宗主甚至玄天宗宗主。”谢亦当时说。 谢老宗主完全同意。 他和谢亦性子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子嗣。在被迫当玄天宗宗主的那些时日,他痛苦万分。所以一等谢颍能接手玄天宗之时,就立刻将玄天宗宗主之位传给谢颍。 他们这种人,比起当掌权者,更适合当掌权人的追随者。 不过—— “说什么遗愿。”谢老宗主说,“宗越之前答应我,等你百年之后再来取你体内的天灵石。想来就算她答应和你成婚,也不会反悔。至于昭昭的灵脉……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实在不行,他将他的天赋给谢昭。 反正他一把年纪,也算活够。 “或许是吧。”谢亦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半晌后,他走到谢老宗主坐着的石凳前蹲下,缓缓说:“爷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可是我们玄天宗这几百年来最有希望成仙的人。” “成仙?”谢老宗主笑了笑,眸光慈祥,“你们都在中千世界,就算我能成仙,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 他目光有些复杂。 “更何况?”谢亦问。 谢老宗主说道:“我年少时也曾接触过所谓的仙人,总觉得他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飞升成仙,并没有我们世人想象中那般好。” 谢亦说:“也是。” 他看那些由小千世界飞升中千世界的修士,也没觉得他们待遇有多好。 “宗道友如今已是渡劫境,若她飞升成仙,会不会……”也遭遇小千世界修士所遭遇的一切。 谢老宗主见他忧心忡忡,打趣道:“谢亦,宗越这还没飞升,你就开始担心她?” 谢亦垂眸不语。 …… 东海,蓬莱仙宗。 苍瑶跪在地上,当听师尊说剥夺她圣女称号,她虽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繁珠,从今日起,你就是蓬莱新一任的圣女。”蓬莱掌门吩咐道。 繁珠兀自骄傲地瞥了苍瑶一眼,上前屈膝道:“谢掌门。” “至于你……”蓬莱掌门望向苍瑶叹声道,“为蓬莱惹来如此非议,本座罚你去小苍海闭门思过,慎思自己所犯下的错。” 苍瑶毕恭毕敬磕头:“谢师尊责罚。” 等一起出了蓬莱掌门所居的沧澜阁,繁珠笑道:“师姐,你我争了三十年,这圣女之位,终究还是落入我手中。” 苍瑶淡淡看向她:“这圣女之位,是荣耀,也是义务。繁珠,我希望你以我为教训,不要犯下我这般的错事。” 繁珠冷哼道:“我怎么可能像你?” 苍瑶抿唇不语,起身回住所收拾衣物前往小苍海受罚。 “师姐。”看她走后,向来和繁珠交好的玫珠凑到繁珠面前,“师尊向来看重大师姐,大师姐犯下如此错误,他也只罚大师姐闭门思过。他会不会不是真心将圣女之位交给你?” “管他真心不真心。”繁珠玩弄着掌间的蓬莱仙令道,“如今除了我,还有谁担得起这蓬莱圣女之位?” 玫珠喏喏称是。 “不过你说的对。”繁珠将蓬莱仙令收起来,“为以防万一,我的确该做些什么,来巩固我的圣女之位。” 玫珠试探问道:“师姐你的意思是?” 繁珠看她眼,得意一笑:“苍瑶她不是没将杀害仙君之子的凶手带回来吗?我去将杀人凶手带回来不就是。” 玫珠犹豫:“可我听说,连大师姐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苍瑶在她们弟子中,修为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就算繁珠能与她争个一二,实力也是远不如她。 “你傻啊。”繁珠敲了下她的脑壳,“死的是仙君的儿子,我去求仙君不就是。” 苍瑶和峻拔尊者都没办法带回来的人,她却带回,岂不是大功一件。 玫珠捂嘴:“师姐你不会是……不会是打算偷偷去谪仙台吧?” 繁珠睨她一眼:“知道就好。不准和任何人说。” 玫珠没犹豫一会,就拍拍胸脯保证道:“我跟师姐最要好,当然一定不会跟其他人说。” 等繁珠走后,她看着繁珠的背影,耸耸肩,轻笑一声:“圣女?” 与此同时,长生骑在人蛊陆昊天的肩处,微笑:“道侣大典?姐姐你成亲,怎么连我都不说一声。” 第62章 大千世界,仙界。 华绰帝姬拢过玉海棠的细枝,放在鼻下轻嗅。 正巧看见自己的道侣弘毅急匆匆走过,连忙叫住:“弘毅,你这是去哪?” 弘毅仙君回过神,转身温柔淡笑道:“仙兵来报,太川域内出现仙兽暴动,我过去看看。毕竟和魔域接壤,马虎不得。” 华绰帝姬敛眸,抿唇一笑,温柔小意道:“这些年来,哥哥闭关,将偌大的仙界和烨儿都留给我。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少不得不知道怎么办。” 弘毅仙君闻言似隐隐有所触动,走过去,轻拂她鬓发说:“你我道侣一体,我既知你生性平和,不爱参与仙界与魔界的争斗,当然少不得替你分担这些政务。” 华绰帝姬盖上他的手,仰头粲然笑道:“弘毅,幸亏有你,还好有你,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 眼见他俩道侣情深,景烨轻咳一声,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华绰帝姬连忙和弘毅仙君分开,含羞带怯地睨景烨一眼:“烨儿,你来怎么也不知一声?” 景烨随手抛着刚顺手从庭院拿来的小麒麟摆件,漫不经心说道:“我怎知弘毅姑父在此,姑父不是向来事务繁忙,少又在这云海仙居的时候吗?” 因按地位,他们之间存在差异,弘毅仙君朝景烨拱拱手,解释道:“华绰在此,我的心自然也在此。不管多忙,终归要回来的。” 华绰帝姬闻言,不由羞赧一笑:“烨儿还在,你瞎说什么。” 眼见他起身告辞去太川域查探兽情,景烨似笑非笑对他说:“我素来爱去太川域狩猎,既然姑父今日过去,不如待会我也跟去。” 弘毅仙君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恢复释然,对景烨说道当然可以。 眼见弘毅仙君离开,华绰帝姬点点景烨的胳膊说:“你姑父是去查探敌情,你跟过去干什么。” 景烨将那麒麟摆件扔来扔去,闲适说道:“那太川多出美人,我跟姑父过去看看美人。” 华绰听他这么说就头疼,叹息道:“你啊,素来沉溺美色,屡教不改,连那魔域的魔君寒姬都敢招惹,还在没闹出什么大事。否则等你叔父出关,我怎么跟他解释。” “食色,性也。有什么可解释的。”景烨满不在乎说道。 华绰轻揉太阳穴:“你这么想,是你还年轻,你看你姑父,向来不肆意妄为,省身克己。景烨,你该多和他学习。” 景烨似笑非笑:“姑姑,你放心,我这不跟着学去了吗?” 他们这边姑侄闲话家常,而另一边弘毅仙君则支开众人,神识下界谪仙台。 待看到谪仙台上孤零零的繁珠,不由眉头蹙了蹙,问道:“你是何人?素来接待我的峻拔和掌门呢?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随意召唤我?” 繁珠也不害怕,上前盈盈一礼道:“仙君,在下繁珠,是蓬莱新晋的圣女。这是我的凭证。”她恭敬地递上蓬莱仙令,又收回,“我这次召唤仙君,是为要事。” 弘毅原本听她说什么蓬莱圣女,眸光晦涩地在她身上打量一番,随后冷笑,但听到她说有要事,忙问:“何等要事?速速说来。” 他要前去太川域,景烨还要跟来,那小子向来胆大心细,弘毅不想在谪仙台太耽搁。 繁珠言简意赅说道:“宗门找到仙君流传在我中千世界下的血脉,但仙君之子已死,杀人凶手已定。原本是派苍瑶师姐和峻拔师叔前去捉拿,没想到他二人都不是那人的对手。现在,整个长老院都隐瞒此事,在商议如何是好。” 弘毅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他们在商议如何是好,你倒跑来找我?” 繁珠骄傲地仰起头颅:“他们畏惧仙君,怕仙君留下的嘱托,不该轻易来找仙君,我却不怕。仙君十数千年才得一子,却于我界陨落。我不知道长老们还要商议个甚,若我是长老们,定要立即杀去捉拿凶手为仙君报仇。” 弘毅冷笑,笑容不及眼底:“那你还不快去?” 繁珠连忙屈膝道:“我是想替仙君报仇,但那人——宗越,连师叔师姐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我。” “原来如此。”弘毅冷笑,随意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笛,“此乃仙器,想来有它,你该是那人对手?” 繁珠眼前一亮,连忙跪下:“繁珠定不负仙君所托。” “所托?”弘毅实在没时间跟她耽搁,将玉笛递入她手,冷冷说道:“我确实有所托,却不是对你。这根玉笛,你拿去给掌门,听他做主。我儿陨落之事,我之后自会来跟他算账。” 如今,却是应付景烨一事最为要紧。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子嗣…… 弘毅心中微微一痛,却很快释然。 死了也好,死了他就少了暴露的风险,只是这仇,不得不报。 宗越…… 弘毅轻轻念几声,连忙收回神识,朝太川域赶去。 “上交宗门,由掌门做主?”繁珠握紧那玉笛仙器,不忿道,“若任凭掌门做主,我冒险来此算什么?” 这样她不仅得不到功劳,还要受宗门乱闯谪仙台之罚。 犹豫片刻,她传信给玫珠,“我出去几日,你在师尊及他人面前,替我稍稍遮掩。” 问仙镜对面的玫珠喏喏称是。 中洲,玄天宗。 侍女替宗越梳妆,宗越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极静。 侍女将宗越长发拢起,艳羡道:“仙子青丝真顺。” 浓黑柔顺,像悬在天上的一川瀑布。 宗越眉眼淡淡,没有答声。 “宗越。”谢昭闯进来,待看到梳妆台前的宗越,眸中掠过一抹惊艳,“你今日可真美。” 宗越平静颔首,任由满头流苏响叮当,淡淡说:“这样的我,你也不是第一次见。” 谢昭不由想起上次宗越的大婚,担忧道:“希望今天不会像上次一样,事故频出。” 很快,又释然,说道:“我还真是在瞎担心。上次,是倦表哥对不起你,才发生那么多事。我哥哥又没有对不起你。” 不仅对不起,还喜欢得紧。 谢昭坐到宗越身边的梨花椅上,拨弄宗越头上的珠翠说:“过了今日,你就是我嫂嫂了。” 谁能想到,当日她恨到极致的宗越,也有成为她最亲近之人妻子的一天。 犹豫了下,谢昭问:“宗越,我见你怎么不太高兴。” 日光透过窗枢上的纸找进来,光影在室内浮动。宗越抬眸静静地凝谢昭,说道:“谢小姐看错了,我没有不高兴。甚至……我现在很开心。” “是吗?”谢昭怎么看都觉得宗越不像开心的模样,但既然宗越这样说,她也不好细问。 玩弄宗越梳妆台上的发簪一会,谢昭提议说:“你以后不要叫我谢小姐了,跟我父亲哥哥一样,叫我昭昭就好。” 宗越淡淡看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既没有叫,也没有说不叫。 谢昭有些尴尬,放下发簪,“我去看我哥哥。” 等到谢亦屋,见谢亦也是一副淡然深思任由侍女打扮要死不活的模样。 “哥哥。”谢昭上前拢住他胳膊,“要和宗越结为道侣了,你不高兴吗?” 谢亦回过神看她,微微一笑:“当然高兴。” 谢昭抚平他眉头,问道:“既然高兴,为什么这副表情?” “没什么。”谢亦说,收回目光。 谢昭百思不得其解,待走出门槛,忍不住纳闷问自己道:“哥哥和宗越都说高兴,为什么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高兴?” 不过她也烦心太久,就高高兴兴去紫微峰看热闹。 谢宗主面色不虞,但还是坐在主位。坐在旁边的是谢老宗主。 见他一副不高兴模样,谢老宗主安慰说:“大喜的日子,开心起来。” 谢颍恭谨,叹息道:“父亲,儿子高兴不起来。” 谢老宗主知道他担忧在何,劝慰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谢亦,但颍儿,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如今血月教内乱,陆昊天已死,你也不必担忧中洲太甚。” 他们还不知血月教到底发生什么,只知道陆昊天死了,如今是他儿子在位。 谢颍抬眸看谢老宗主一眼,只能接受这说法。 就在宾客众至,大典开始的一刹那,忽然有弟子匆匆来报:“宗主,不好了,血月教……教众围山,已在攻打山门。” 原本正准备走到红毯上汇合的新郎新娘两支队伍愣住。谢颍拍案而起,厉声道:“血月教与我玄天宗相隔二千里,他们是如何越过转生殿直侵我玄天宗?” 那一刹那,谢颍脑海闪过无数念头,譬如转生殿与血月教联合攻打玄天宗。 没想到弟子泣声道:“谁也不知发生什么,转身殿一夜之间,全灭了。连消息都未传出来。我还是看那围山弟子中有转生殿弟子的死尸,才反应过来。” “死尸?”谢颍满脸惊骇,连在场的其他尊者也惊疑不定。 “人死如灯灭,修士既然死了,修为境界就会化为湮灭,死尸怎么可能围山?” 连奏乐的队伍都停下,面面相觑,不知一时该如何是好。 谢老宗主说:“谢颍你带着诸位长老过去看看。” 谢颍同意,但看着仍稳坐高台的谢老宗主,不解道:“那父亲你?” 谢老宗主稳若泰山,说道:“我留下来继续主持大典。” 谢颍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解,很快答道:“好。” “祝协长老、浩歌长老……”他连点几个长老的名讳:“你们随我去看看。”复又看紫微峰的各位宾客一眼,“现在玄天宗围山,诸位也出不去,若是有愿和我玄天宗并肩作战的修士,可以随我一起去山门查探。” 宾客中有早来的转生殿尊者,上前一步道:“谢宗主,既然事及我转生殿,我自然要跟去看。” 谢颍颔首。 其余尊者也有应声,最后决定一半尊者前去,一半尊者留下,保护紫微峰的众人。 眼见谢老宗主吩咐音修继续奏乐,有人忍不住道:“血月教围山,谢老宗主都如此淡定,难道是……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继续举行道侣大典。 谢亦抬眸,隔着宗越头上遮脸的白玉珠流苏望向宗越一眼。 似是察觉他的眸光,宗越也抬眸,隔着摇曳珠帘,朝他微微一笑。 心中的担忧似乎瞬间少大半,谢亦知谢老宗主是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将这场道侣大典举行下去。 他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宗越,轻扶宗越的手,二人携手向谢老宗主走去。 仙乐悠扬,花瓣漫天。 他牵着宗越,眸中只有一个她。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和宗越结为道侣。 “宗越。”他也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要唤她。 宗越亦是抬眸:“少宗主。” 大典现场越来越乱,不停有人从前线匆匆回来叫更多的尊者去山门支援,余下的修士大致猜到山门情况怕是不好,交头接耳,交换自己知道的情报。 就连谢老宗主也没忍住,见他们礼成,也去山门查探情况。 大典的焦点,由新人变成围山。 耳边是嘈嘈杂杂的杂音,谢亦与宗越却是淡定平静地凝视对方。 谢昭探过来:“哥哥,宗越,情况危急,你们不去看看吗?” “还差最后一礼。”谢亦轻轻说。 宗越看着他笑,问道:“那最后一礼,少宗主房内备好了吗?” “备好了。” “那便去。” 谢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相携趁着没人注意朝谢亦庭院走去,只能在他们身后追问:“不是,交拜也就算了,你们还必须喝那杯交杯酒吗?” 她想追上去,却被谢亦和宗越齐齐定在原地。 宗越轻笑:“我和少宗主倒是默契。” 谢亦道:“能与宗道友默契,是谢亦的福气。” 他们俩相携走进谢亦装饰一新的庭院,寝殿内,酒杯早已准备好。 不知是谁关的门。谢亦和宗越举杯。 谢亦道:“这次血月教围山,可与宗道友有关?” 宗越淡淡道:“自然是与我有关。” 谢亦笑道:“我就知如此。” 二人各饮半杯,再交杯,一齐饮干。 谢亦说:“从今日起,你我就是夫妻。” 宗越说:“夫君。” 谢亦将她头上玉冠摘下,像是想吻她,犹豫片刻,吻在她的额角。 谢亦说:“宗道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宗越说:“少宗主,我也曾真心喜欢过你。” 谢亦神色有一瞬的震惊,宗越抬眸继续说:“喜欢你,想嫁给你,想相夫教子,为你洗手作羹,这些都不是骗你,只是……” 谢亦扯出笑,重复道:“只是……” 只是那已经是曾经,如今的她早已有其他梦想。 宗越看着他,眸光灼灼,犹豫片刻,敛眸道:“我去山门看看。” 转身欲走。 长生这次是为她而来,如果她不尽早出现,玄天宗少不了血流成河。 谢亦却拉住她。 “宗道友。” 宗越不想回头,就在她静默的片刻,身后传来尖刀入体的声音。 像是有所预料,又像是从未预料到。 宗越静默地转过身,就见不问情的剑锋已入谢亦左胸。 谢亦面色淡然,却在右手探入左胸膛取出那颗天灵石时眉头微微一皱。 他低哼一声,很快取出天灵石释然笑道:“我眼中的宗道友,细致入微,未雨绸缪,不该有过百年后再来取天灵石的念头。” 宗越酸痛灼热,胸口一阵阵难受,却还含笑说道:“我眼中的少宗主,清雅淡远,不该有这般自戕举止。” 谢亦叹息,“我知宗道友自有准则,我不想成为宗道友准则的例外。” 他将天灵石放于宗越手中,强撑一口气,说道:“宗道友,保重。” 他的命是天灵石撑下来,没了天灵石,他的命也走到尽头。 看着他生命流逝,逐渐滑到在地的身影,宗越说:“少宗主,我这辈子极少欠人。” 但对于他,她到底欠下。 宗越揩去眼角的一滴泪,拾起不问情,而是将仙剑残剑留下。 既然已经换过剑,没必要再换回来。 她静默地提剑走出门槛,正好谢昭解开禁制,追了过来,看宗越手中的剑,纳闷道:“宗越,你剑上怎么有血?” 等反应过来,连忙奔至房门前。 她眼中的热闹和懵懂一瞬间被不可置信与恐惧取代,她尖叫,转过身,愤恨道:“宗越!” 她拔出剑,眼里的憎恨有如实质,凛冽决然地朝宗越劈去:“我要杀了你!” 宗越剑都没抬,冷眼看她被自己身上的剑气反弹来,冷冰冰说道:“谢小姐,别忘了你身上的心魔誓。” 谢昭迟疑,半晌放下剑,捂脸大哭:“宗越,你到底怎么想,那是我哥哥,他喜欢你,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杀他? 泪水如雨珠般从脸颊滑落,谢昭哭得歇斯底里。 “想杀便杀了。” 宗越没有解释。 谢昭没有说错,是她杀的谢亦。今天就算谢亦自己不动手,她也会动手。 她是真心想放过谢亦的,可偏偏天灵石让她想起前世的回忆。 前世梦魇不除,她这一辈子境界都不会大有进展。 绮梦终究只是绮梦,嫁于谢亦、成亲生子是她前世的梦,今生的她已经不需要。 如果耽于前世的爱恨,只会误了她今生。 而作为绮梦的核心,谢亦他死的好。他不死,她也会杀,这是她今生下的决心。 宗越握着不问情,眸光逐渐冰冷。耳边谢昭的哭声逐渐成了背景。 “谢小姐,我答应过你,要用修复灵脉来换当初从你那要来天阶法宝,如今也到我实现的时候。” 谢昭不解抬头,就见宗越聚起一团气,一掌拍进她体内。 身体灵脉如遭针刺,谢昭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但针刺之后,阻塞十年左右的灵脉却逐渐顺通。 宗越冷冷说:“心魔誓已解,谢小姐,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谢昭咬牙,恨恨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忘记今日之仇吗?” “感激与否,于我都不重要。”宗越冷冷说。 谢亦已死,天灵石对她最后的制约消失,如今她已是真正渡劫期修士,想来,不日就可飞升。 她提剑,奔往山门。 长生之祸是她惹来,自然也由她解决。 山门。 浩歌长老抬剑,将攻击自己的死尸挡开,给谢颍传音道:“宗主,再这样下去不行。魔修本是难缠,如今这些活不活死不死的魔修,更难是对手。” 说来也巧,和他对战魔修他也算认识,往日完全不是他对手,三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个,如今形势却倒转过来。 谢颍眸光沉沉地看着坐在山门半高处的长生,眸光冰冷。 任谁都看出此人就是操纵这场围山之战的首领,但方才就算十大尊者联手,都伤不到他分毫。 眸光落到他身边的陆昊天,想到刚才他一剑刺过去,却被陆昊天一掌打断,若不是父亲及时过来救了他,怕是他也陨落在这场围山之战。 几近死亡的感觉还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再无和人蛊陆昊天对战的勇气,不由暗咒一声:“到底是谁招来的这群魔修。” 又问:“让你传讯蓬莱仙宗,你们可传讯了?” 浩歌长老颔首。 那些外来的尊者也渐渐发现这次围山的魔修非他们可对付。 向来极其擅长逃跑之术的无上门尊者道:“谢宗主,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这群魔修实难对付。老身先走为上。” 他纵身一跃,身形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被人蛊陆昊天一掌拍下。 一瞬前还好好的活生生的人瞬间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渣。 长生拨弄手中的狗尾巴草,淡淡说:“不逃,你们未必能活;但逃了,下场只有死。” 他童稚的嗓音在血腥的战场响起,只听得人头皮发麻。 谢颍上前,忍不住道:“陆教主,我玄天宗究竟如何惹你,竟惹得你今日如此报复?” 长生满不在乎说道:“你玄天宗无需惹我,我想报复就报复。” 像是想起什么,他扬唇一笑,问道:“谢宗主,听闻今日你儿子的大婚典礼。我听闻参加婚礼都是要送礼的,你喜不喜欢我这份礼?” 谁会喜欢这样的礼? 谢颍苦笑,还没来得及等他回来,就听天边传来冷冰冰的一声,“谢宗主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作为婚礼的主人,我是不喜欢的。” 谢颍一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宗越脚踏凌云,翩跹出现在所有人勉强。 长生一喜:“姐姐!” 谢颍愣住:“宗越,陆教主是你弟弟?” 难道宗越才是传说中的陆昊天之女,之前扬刀山庄是她自导自演? 宗越也懒得反驳,凛声道:“长生,让你的人退下。” 长生其实已在宗越出现的刹那吩咐人蛊们停下,此刻听宗越吩咐,却故作懵懂道:“凭什么?” 宗越冷笑:“自然是凭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夫君亲友,你伤他们,就是在伤我心。” 长生一听她这么说,脸就冷下来:“夫君?” 宗越说道:“都已结成道侣大典,不是夫君,还是什么?” 长生委屈道:“我让你和司空叔叔结为道侣,你不愿,却和这玄天宗少宗主结为道侣。” 宗越道:“我和司空道友郎无情妾无意,怎能结为道侣?” 长生从山门跳下,稳稳落入人蛊陆昊天肩头,天真无邪问宗越道:“那我喜欢姐姐,我和姐姐结为道侣如何?” 宗越淡淡瞥他一眼:“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 长生微笑:“没关系,姐姐不喜欢小孩子,我也可以长大。” “我对你也不感兴趣。” “那更是没关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只要我和姐姐永远在一起,姐姐总有一天会喜欢我。” 宗越笑着问道:“你就这样有把握让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长生眸光晦暗瞥人蛊陆昊天一眼,随后淡然昂首道:“就算我没办法,总有人有办法。” 长生之毒也不是不能解,他只是觉得当小孩也好,没有解的必要。 “你指的人是……陆昊天吗?”宗越直接剑指陆昊天。 长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眸光游离。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只听浩浩高空中传来朗朗一声:“宗越,你伤我蓬莱仙君之子,我今日就要缉拿你归案。” 仙君之子?宗越眉头微蹙,很快就意识到林泽可能不是她想象的某位蓬莱仙宗长老之子,而是天上仙君下界留下的血脉。 难怪前世不管是蓬莱仙宗还是仙界,他的待遇规格都尤其高。 宗越冷眼看那高空之人犹如仙女下凡般翩然落下,冷笑问道:“蓬莱仙宗就派你一人过来?” 繁珠执着仙器玉笛,傲然说道:“我一人来就够了。” 她手中可不是凡物,而是仙器。 宗越冷笑,就连长生也道:“不知死活。” 繁珠正想反驳,就见宗越一剑已到,她连忙执仙器去挡,却见仙器在她诧异的目光中碎成千段,化成齑粉。 繁珠瞳孔微缩,她自以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仙器,在这人面前,连一招都挡不住吗? 繁珠自云端跌落,见宗越还要落下第二剑,连忙道:“宗越,我可是蓬莱的圣女,你难道要与整个蓬莱为敌?” “圣女?”宗越冷哼,“我也不是第一次对所谓的圣女下手。” 但还没等她剑落下,一只血手就自繁珠身后穿过。 迎着繁珠不可置信的眸光,长生坐在人蛊陆昊天肩头,冷笑道:“凡是敢辱我姐姐者,死。” 趁着魔修停下,浩歌长老连忙挪步到谢颍身旁,担忧问道:“宗主,现在该如何是好?” 怎么好端端蹦出个新蓬莱圣女,还被宗越和新晋陆教主两招绞杀。 谢颍亦是茫然:“我、我如何知道。” 就在这时,谢昭赶到,尖声道:“爹爹,宗越她……她杀了哥哥!” 谢颍震惊,长生则欣喜望向宗越:“姐姐,你真杀了你的那个所谓夫君?” 又纳闷问道:“姐姐,你怎么总杀你的道侣,难道你修的是所谓的杀夫证道之术?” 谢颍如醍醐灌顶,想到自己的侄子,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厉声道:“宗越,你怎敢?你怎敢!” 挥臂道:“所有人,围攻宗越和这位血月教教主。” 他儿子死了,宗越和这位血月教教主也别想讨好。 却被谢老宗主拦住。 谢老宗主淡淡道:“一个死不死活不活的陆昊天都不是对手,你以为加上宗越,你们就是对手?” 谢颍道:“可父亲,亦儿他……” 谢老宗主宛若老十岁,谢亦是他唯一的孙子,他怎么可能不宠。 却仍旧强撑说道:“你和亦儿虽为父子,却不如我和他亲密。我比你更清楚,若是亦儿还活着,绝不想你报仇。让所有人退下,以……以保全玄天宗为重。” 谢颍不甘,却也只能命所有弟子退下,但仍是厉声质问道:“宗越,我玄天宗究竟和你有何仇恨,竟招来你这尊大佛?” 先是围山,后是弑子,看今日情形,怕是一个不慎,他玄天宗都要被灭宗在此。 宗越听他所言,眸光冷淡,对他笑了笑:“谢宗主,你有这疑问,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儿,是如何把我招来?” 谢颍诧异看谢昭,谢昭面色苍白。 宗越冷笑,不问情上的鲜血一滴滴滑落:“事已至此,我承认也无妨。” “我,宗越,出身小千界。” “少宗主,是我刻意接近。” “林泽,也是我杀的。” “但这一切,谢宗主,你知道是从何而起吗?” 她剑指谢颍,一字一句问道。 谢颍骤然哑声,结合宗越先前的话和谢昭苍白的神色,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宗越剑指谢昭道:“这一切的起始,都要从谢小姐跌落小千界,却和我师兄密谋杀我取我金丹说起。” 全场哗然。 宗越笑:“谢宗主,我不欠你玄天宗,是你玄天宗先欠我。你要怪,就怪你娇宠谢小姐娇宠到无法无天,仗着自己宗主之女的身份肆意妄为,以至于引狼入室。” 谢颍转头质问谢昭道:“昭昭,她说的可是真的?” 谢昭哭泣道:“爹爹,我一直记得你的话,从没招惹过我惹不起的人,谁知道……” 谁知道出生小千界当时不过金丹境界的宗越也是她惹不起的人。 谢颍颓然,万事有因有果,他女儿种下的因,他儿子食下的果,他还能说什么?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该对谢亦动手。亦儿他……亦儿他没有对不起你。”谢颍凄声道。 宗越偏过脸,淡然道:“谢宗主,你以为对我而言,少宗主和谢小姐有区别吗?” 有区别吗?对于一个无情的人来说,杀的是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儿子,能有区别吗? 长生大笑,拊掌道:“原来是恶有恶报。没区别,姐姐所为,没区别。” 没想到宗越剑骤然转向他:“你以为只有我和玄天宗之间有恩怨吗?” 长生神色一愣。 宗越道:“我宗越,从来不受人威胁。” 长生今日攻打玄天宗,不过是想借此逼她出来带她回去。 长生喃喃道:“姐姐……” 宗越说道:“你可以活,但陆昊天必须死。” 没了高达地仙实力的人蛊陆昊天,长生想横行中千界,没那么容易。 而余下的人蛊,又可保他不死。 “姐姐……” 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寒芒已至。 不问情闪过凛然的光芒,七七四十九剑后,人蛊陆昊天轰然倒地。 剑尖停在长生的瞳孔前。 “姐姐你究竟隐瞒多少实力?” 围观的修士也面面相觑。 他们方才也不是没围观过十大尊者围攻陆昊天,但将十大尊者击得节节败退的陆昊天,在宗越手中,却毫无还手之力。 “谢宗主,你家这娶的是个什么哦。” 是怪物吗? 一人能敌整个修真界。 就在这时,天上骤然响起惊雷,原本晴朗的天乌云汇聚,眼看着就要大雨倾盆。 “要下雨……不,这是雷劫?还是九天雷劫。” 电光闪动中,隐隐蔓着紫色的光,是九天雷劫的征兆。 修真界,已几千年没有人飞升,难道,今日,这个记录要被打破?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那身穿嫁衣手执不问情的女修身上。 在所有人艳羡妒恨等复杂目光的聚焦下,宗越收剑,冷冷扫所有人一眼,最后落到谢昭身上。 “想报仇?可能只能来大千界找我。同样的话,告诉蓬莱仙宗。” 她起身,身影消失在雷电轰鸣的劫云中。 不待九天雷劫的第一道劫落下,有人就看见她手上剑光一挥,随后大千界门大开,她的身影消失在界门后。 “还可以这样?” 在场的修士虽然没见过渡劫期尊者飞升大千界,但好歹看过小千界的元婴修士飞升中千界,哪个有宗越这般容易? 随着界门的关闭,长生仰望的双眸染上淡淡一层黑,记忆似乎恢复稍许。 “宗越。”他呢喃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有修士见人蛊陆昊天已死,想趁他怔愣之际偷袭他。 下一瞬,一道黑色的冰锥将那人咽喉贯穿。 “能偷袭本尊的人,还没出生。”他冷笑,但很快双眸淡淡的那层黑雾就消失殆尽,他仰头看着消失的劫云,不甘道:“姐姐!” 【作话】 这卷写完啦,下章开始换地图。 _(:з」∠)_继续滑跪,这一个月来我的更新确实不稳,尝试从明天起做到稳定更新。 第63章 眼前是浩瀚无边的云海,浑身冰色微微泛青的凤凰张开轻盈的翅膀,尾部的五根凤翎像五只蓝绿的眼睛。 随着宗越修为的提高,身为她绑定灵兽的青凤终于恢复它的本体。 青凤引吭高歌,问宗越他们这是去哪。 宗越俯瞰不远处立于云端的城池,毫不犹豫答道:“太川域。” 青凤:“咯咯咯。” 主人,仙界复杂,但太川域,我再熟悉不过。 宗越淡淡一笑。 不仅青凤熟悉,她也熟悉。 大千界统分仙域、魔域两股势力,各占西东。一般而言,仙修飞升仙域,魔修飞升魔域。或许是天道分不清宗越是仙是魔,竟在她飞升之际,将两域之门都朝她打开。 这是前所未有的厚待,是仙是魔,宗越自己说的算。 青凤和宗越神海互通,忧心玄天宗山门前那位新蓬莱圣女口中的仙君,劝宗越投身魔域,却不曾想,宗越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毫不犹豫选择飞升仙域。 “我如今需要的是修炼,魔域向来混乱、好战,灵力充沛处几乎被上位者所占有。我现在过去,说不定千年后才能占到一块适宜自己修炼的地盘。” 虽然在占有地盘后,在魔域的修炼速度会比仙域快上不少,但宗越不想等太久。 毕竟她头上还悬着杀害仙君之子这把刀。 普天之下,但凡能称得上仙君二字的,至少是金仙境。而且和普通金仙不同,他们大多拥有丰厚的资源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宗越,如今不过地仙境。 “虽大千界只笼统分为地仙(魔)、天仙(魔)、真仙(魔)、金仙(魔)四境界,但所有仙魔都知道,金仙(魔)之所以为金仙(魔),只不过是因为大千界的境界最高只有金仙(魔)罢了。” 就连金仙之间的修为,也是参差不齐。 宗越能在中千界可以轻易越境界杀人,在大千界却难复刻。 因为大千界中,多的是活几千上万年的仙魔。 而前世,宗越也不过区区活四千年。 “二千年成神……”宗越思索前世的种种经历,呢喃道,“是极限。但如今我有天灵石,少说能少一千年的时长。” 不过让她稍稍不满的是,就算集齐天灵石,这五块天灵石也没合并成神格。 难道是还需其他步骤? 眼下不宜思索过多,还是修炼要紧。 而太川域就是宗越挑选出的修炼之地。 太川域于仙域魔域两界交界处,管理混乱。 宜藏。 却不比魔域好勇斗狠,骁勇好战。 宜修炼。 唯一的问题的是,不知那位不知名的仙君有没有追踪他人的仙器法宝。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原本拥有凝冰幻剑黑剑魂的断剑她已在中千界交换给谢亦,如今上下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宝都没有。就算对方有追人法宝,她又能如何? 更别提,就算断剑,也不过仙阶罢了。 她换下嫁衣,恢复寻常装扮,落地太川域。 往来仙魔乃至仙魔混血若有若无的试探目光落在她身上,宗越处之泰然。 她如今境界低,被其他看出人族出生也不奇怪。但太川域向来开放。 因为虽两界明令不得两界之人不得私通,但此地仍有不少仙魔混血而生的域民。 所以,连混血都容得下的太川域,不会容不下她这种人族出生的仙人。 顶多是,好奇罢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往下三千中世界,却连一天飞升一人都不到。小姑娘,你在下界的时候,修为应该属实拔尖吧。” 买茶打探消息的时候,茶水摊主笑着说。 宗越平淡说道:“再辉煌也是过去的事,既然飞升大千界,不过从头再来罢了。” 摊主适时露出诧异的神色,像是不相信宗越能说出这番话。 “我看惯自以为飞升就是平步青云始端的下界人、妖、魔,却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茶水摊主说。 宗越笑道:“或许,这只是因为,我是从比下界还下界的地方爬出来的。” 她这样一说,摊主就懂了。“你是小千界人?” 面上却没有中千界惯有的对小千界的鄙视。 “中千界飞升大千界难,小千界飞升大千界……那就是难上加难。” 宗越见他隐隐知道些什么模样,就试探问:“那仙人可知像我这种从下界来的修士该何去何从?” 按理说,越是势弱的群体越会团结在一起抵御风险。说不定,这大千界有中千界修士集聚的集会。 茶水摊主摊手说:“我怎知道?但古往今来,能求得庇佑的手段就那么些。正巧今日太川域行府在招侍女,或许你可以去行府当个几百年侍女。好过一来这浩荡的仙界就漂泊四方当散仙。” 宗越颔首。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当侍女,确实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但愿那位不知名的仙君和太川行府没什么联系。 她搁下灵石,朝太川行府走去。 “为什么要来太川行府?”招聘的管事尽职地问。 “我刚飞升,人生地不熟。太川行府是太川域行政府,能于太川行府供职是我们这些没有靠山、背景散仙的荣幸。” 管事抬眼,看她一眼,笑道:“倒是看得通透。” 又递于她薄薄的一张红纸,道:“我见你相貌端庄秀美,不如就于关雎台当个端茶递水的侍女。” 关雎台向来是用于迎接贵重来宾,在关雎台当个侍女,少不得与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仙君往来。一时之间,周围人艳羡的目光都落在宗越身上。 宗越神色淡淡地接过那张洒金红纸,颔首。 主管关雎台的女管事对她们新来的一群侍女还算客气,没有想象中的目指气使,利落地分配所有人工作后,对宗越道:“你跟我过来。” 宗越怔了下,问道:“我?” 女管事面色平静颔首。 她不会一来就被看穿身份? 可除了林泽一事她也没做过其他。那位所谓的仙君当真如此神通广大,在她飞升的第一天就找到她? 宗越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女管事倒是很客套地问:“你叫宋林?” 宗越颔首:“是。” 女管事说:“这名字好虽好,却过于像男儿名。怕是会扰了那位贵客的雅兴。” 她抬头看天上一眼,说:“今日是月圆之日,不如称呼你月姬。” 宗越颔首应道:“但凭管事做主。” 她刚随着女管事踏进院子,就听见院内男人懒洋洋的嗓音响起:“冯管事,我让你找个合我心意的侍女,你到底找没找到?” 第64章 女管事隔着殿门高声答道:“景烨殿下,人我是找到。但合不合你心意,还要你亲眼见过才知晓。” 宗越轻声重复:“景烨殿下?” 女管事扫过宗越低垂的眼眸和长长的眼睫,介绍道:“这位是崇阳域昶雅仙尊的亲侄,人称景烨殿下。我们太川行府所有女侍他都看过,俱不入他眼,所以才有这次招收。原本我还担心明日之前找不到让他满意的仙选,但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会拒绝你。” 这是该如何形容的一张脸,容光摄人,姿容绝艳,光是沉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毫不怀疑男人会向她俯首称臣。 “管事谬赞。”宗越垂眸,静静说道。 昶雅仙尊的亲侄,难怪称得上殿下二字。 不骄不躁,柔和沉静,再让她合意不过的性子。 女管事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吱呀”一声推开殿门。 长风从殿内吹向殿外,站在门外的长廊上,宗越抬起低垂的眼眸,平静地望向那坐在连廊高台上的男人。 那人稳坐高台,墨色长发顺着瘦削的肩膀披散,在月光下如流水般潺潺。他原在对月独酌,听闻声响朝殿门处看过来,披在墨蓝色战衣外的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垂下眸,正巧对上宗越抬眸的目光,眸光中的惊艳在夜风中转瞬即逝。 宗越恍若未察,平静地低下头,敛眸。 女管事站在宗越旁,道:“殿下,这位就是我们太川府为你新找来的侍女。” 那人身形翩跹,落至宗越面前,轻轻地托起宗越下颚。 宗越从容地抬起脸看他。 那人收回袖,出声问道:“冯管事,你是觉得你新招来的这位侍者,我能看上?” 管事为难道:“景烨殿下,这已经是我太川府中……乃至整个太川域姿色最拔尖的一位。” “可不是姿色极妍,就合我心意。”他凝着宗越,狭长的黑眸如流水般潋滟多情,“美则美矣,却少了那么几分灵魂。木头美人,何以谓美人。” 他挑衅般地睨上宗越,迎上的确只有映着皎洁的月光平静似水的茶色眼眸。 他刹那一瞬,似是讶异,挑眉问道:“我这么说,你不生气?” 宗越答道:“殿下说的在理,月姬无气可生。” 那人轻笑:“倒是识趣,可惜……我讨厌没有性情脾气的人。你的名字,和崇阳府养的那些乐妓一般,俗不可耐。” “带下去,我不满意。”他挥手,冷声说道。 女管事长叹一口气,只得依言带宗越退下。 回兴宁坊的路上,女管事道:“我原以为,以你的姿色,定能得景烨殿下看重,却不想,是我猜错。” 宗越平静道:“景烨殿下见多识广。我这般姿色,在他眼里,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她从不认为,位高权重者,会光以美色看人。 连林泽都能做到的事,他们若是做不到,只会让她看不起。 女管事叹息道:“若你都算不了什么,这仙界五域,还有谁能入他的眼?”她看向宗越,绞手不安地说:“我真看不懂景烨殿下。” 宗越垂眸不语。 自飞升仙界,她除却修炼,没有其他心思。 多说多措,多做多错。如今她已不是下界需交好他人收集天灵石的宗越,也懒得再与他人相交。 仙尊也罢,仙尊之侄也罢,她都不放在眼里。 这世上最尊贵、最喜欢存在她都曾拥有过。一个仙尊之侄的不青睐,不会改变什么。 女管事对于宗越的沉默没多心,拊掌道:“不过这样也好。或许于你而言,伺候弘毅仙君,是更好的选择。” 宗越轻问出声:“弘毅仙君?” 女管事解释:“弘毅仙君是华绰帝姬的道侣,他待人向来宽厚。我打算派你跟着桃枝在他院中学习。若侥幸能得他指点一二,虽比不上伺候景烨殿下,但也大有裨益。” 宗越淡道:“原来如此,月姬在此谢过管事。” 听宗越自称“月姬”,女管事脸上的尴尬转瞬即逝,她咳嗽一声,从容道:“既然不用伺候殿下,你还用回你原来的名字。” 太川行府财大气粗,像宗越这种精挑细选出来的高阶侍女都是两人一房。 见她回来,原本郁闷坐在床边的白色宫服仙子眼前一亮,殷切问道:“你不是那位被挑选去侍候景烨殿下的新人,怎么回来了?” 宗越平静道:“殿下他看不上我。” 宫服仙子眼中流露出一抹疑惑,问道:“早就听景烨殿下风流好色,可你这般的姿色,他都看不上,他还能看上谁?” 宗越道:“我这样的姿色,也不过尔尔。更何况,殿下说他喜欢有性情个性的女人,而我不是。” 宫服仙子喃喃自语:“有性情个性的女人?”又自言自语问道:“何为性情个性?” 宗越淡淡一笑,语气和缓问道:“你喜欢景烨殿下吗?” 宫服仙子犹豫了会,答道:“我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何谈喜欢。我……我只不过是想攀附于他。殿下是仙尊之侄,攀附上他,就等同于攀附上金钱权势。” 宗越讥讽笑道:“我想,对于那位景烨殿下来说,你的这份心思,藏起来叫庸俗,说出来,就成了他眼中的性情。” * 宗越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梦中的自己。 因为除了做梦,她没办法解释如今她胸腔里满溢着的这泓飘飘然不真实的情愫。 她抬眼望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月光倒映在湖中,随湖水荡漾。她正站在破败的码头前,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宗越。” 她听到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丰收女神款款朝她走来,梦境中的她对女神的出现并不惊讶,声音平静地问:“是你啊。” 丰收女神的团扇摇曳生风,团扇上的精致刺绣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和着一阵香风,她走到宗越的面前,嗓音轻柔:“我察觉你的仿徨,为此而来。” 宗越转过身,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没有仿徨。” 丰收女神语气坚定:“你有。”又语气轻和轻声问道:“是因为谢亦吗?” 宗越眸光如月光清冷,淡淡而问:“你觉得有可能吗?” 她是喜欢过谢亦,也自觉今生所作所为有愧于谢亦,但单独一个谢亦,还不至让她心绪低沉。 丰收女神沉吟不语,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看穿宗越的心思。 宗越无视她,继续凝着月光和湖面,许久才道:“我在怀疑我的道。” “道?” 月光清寒,但宗越的心比月光还冷。她道:“是。我在怀疑我的道,复仇之道。” 她转过身。 “在被林泽谋害前,我不过是小千界普通的一名弟子,受的是我师父碧游道人公序良俗的正统教育。在被林泽再三伤害后,恨意使我下决心颠覆这三千界。” 可谢亦的事却让她发现—— “复仇之道,注定要牵扯牺牲无辜,这与我自幼所受的教育相悖。可若是不复仇,我又实在难以消除我心头的怨恨。” “我知晓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但不曾想,不过是重生后在这红尘走一遭,我就已经开始怀疑我选择的道究竟对还是不对。” “坏又不够浓墨重彩,善又浑然谈不上。我这样的人,应该最惹人厌弃。” 说实话,连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既然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就应该坚定走下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轻易地优柔寡断为世间情爱所困。 丰收女神的声音缥缈得仿佛从传来:“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想好了。”宗越轻轻一笑。“我虽意志不坚,轻易仿徨,但好歹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就凭着这么一丝的认知,让她从无数次从犹豫中走出来。 她转过身,眸光清澈坚定,“我要谢你,谢你送我的神力,让我可以做如今的选择。” 丰收女神淡淡含笑:“如此,能对你有所助就好。” 宗越轻轻一笑,她心里清楚,丰收女神早已死去。与其说眼前这人是丰收女神,不如说这人是丰收女神在她心底落下的一道投影。 她这是在借投影之口问自己。 她像是在群狼环伺沙漠夜行的旅客,明知走的是歧途错路,也不敢回头,不愿回头。 从很久以前,早在替谢亦寻人蛊炼制之法时起,她就想过要将她和这颗容易心软的心分开,如今,终于要如愿了。 宗越道:“我将我的名字、容貌、良知、过去,全都给你。从今日起,你是光风霁月,是世间美好。而我,不过是一只从烂水沟里爬出来决心复仇的臭老鼠。如果我失败了,你替我活;如果我成功了,你陪我死。” 尽人事,听天命。她将一切和美好相关的回忆都给予眼前这人,余下的罪孽与怨恨,则由她一力承担。 就让天道来决定她是对是错。 随着她话音落下,清浅柔白的月光下,原本就与宗越有七分相似的丰收女神逐渐开始和宗越趋同,她的身躯拔高,面容消瘦,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也逐渐转化成如宗越一般的浅茶色。 和宗越的沉静不同,在月光下盈盈的照映下,她茶色的双眸温柔得仿佛初春微风拂过的一湖春水。 自二十岁后,宗越再也不曾在镜中看过那样的光彩。 温文柔善,恬静淑雅。这是她曾经对自己的期待,却也只能是曾经。 或许眼前这具用丰收女神神力铸成的傀儡能替她完成曾经的期待。 “主人,你要放她出去?”青凤问。 “怎么可能?”宗越讥讽道,“她与我双体一魂,将她放出去,跟那些将自己的命门交予他人的蠢货又有何区别?” 在青凤惊诧的目光中,这具新生的“宗越”被宗越沉尸在心湖的湖底。随后,在月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结上厚厚冰层。 “不出意外,除非我死,否则她绝不会降临人间。” * “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一看到你,总觉得你和昨日大有不同。”宫服女子道。 宗越原本在穿靴,闻言唇角含笑,抬起头笑盈盈看向宫服女子:“是吗?” 她笑意温和,眸光柔善,在这温善视线的注视下,宫服女子却不知为何内心莫名紧张。 或许是错觉吧。宫服女子拂了拂左胸膛,犹豫了会,鼓起勇气问道:“是发生什么高兴的事吗?” 今日的她看起来比昨日释怀许多。 宗越淡淡一笑,“算是吧。”眼看宫服女子企图追问,宗越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你想好怎么接近景烨殿下了吗?” 宫服女子一愣,老实答道:“没有。说来惭愧,你好心指点我,我却还没想好如何利用这份指点。或许,我可要去求管事姑姑,送我去照顾景烨殿下。” 等到了景烨殿下面前,她自然有机会展示她的“野心性情”。 宗越不想打击眼前这位女子,却还是轻轻笑了下,提示道:“被挑选献上,和主动出击,可大有不同。” 宫服女子眸露不解。 宗越道:“你现在就去。他若问你……,你就答……。” 直到宫服女子的身影走远,青凤才现身问:“主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帮她?” 宗越淡淡一笑:“怎么算帮?那位殿下说他看不上我,我只是想证明,随便是谁,我都能让他看上。” * 仙界卯时。 天才刚亮,冯管事看着早已准备齐全在兴宁坊主殿静候自己的宗越满意点头。 按太川行府的规矩,仙侍们卯时二刻才到兴宁坊主殿集合,没想到宋林来的这般早。 “宋林,这么早你就来了?” 宗越淡答道:“今日是我第一日当差,不敢耽误。” “好。”冯管事道,“正好趁这空闲时间,我跟你说说这太川行府的规矩。等再过半个时辰,桃枝过来,你就跟她去弘毅仙君暂居的青桐台当差。” 宗越颔首,娴静垂眸听取冯管事的教诲。 随着卯时二刻的接近,兴宁坊主殿人逐渐多起来。大多在冯管事面前打个照面就离去。眼看卯时三刻都已过去,桃枝还没出现。冯管事的脸逐渐变黑。 她随手招来一名仙侍,“去青桐台问问,桃枝姑姑在哪?” 转过脸对宗越道:“你再等等。” 宗越:“好。” 没过多久,那仙侍回来禀告说桃枝姑姑并不在青桐台,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去哪。 冯管事疑惑地走来走去道:“桃枝为人做事向来尽心尽力,弘毅仙君来太川行府数次,都是由她于青桐台侍奉。怎么这次,却莫名失去踪迹?” * 天才微微亮,景烨就已坐在庭院中的景观池塘前喂鱼。 撒下一把鱼饵,无数色彩鲜艳活蹦乱跳的锦鲤鱼从水底越出,张大嘴够食鱼饵,金灿灿的鳞片在旭日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撒下的饵食很快被锦鲤群吞食,一个个饥肠辘辘似的聚拢在一起仰天张嘴。 景烨得了趣,将手中剩余的鱼饵一撒而空。 鱼群水草般缠绕在一起,又在叼食后潮水般散开。 不知为何,景烨忽然想起昨天夜里看过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和姑姑一样拥仙人之姿,姿容貌美,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绝色。却也和姑姑一样,脾气秉性如山涧流水,笼中之雀,没有棱角,柔弱无依。 早在亲眼目睹姑姑为爱将崇阳府的权利一点一点下放给姑父时起,景烨就发誓,他日后,宁愿寻包藏祸心追逐钱权的祸水,也不愿同姑姑这般柔弱无主以夫婿为先的贤妻良母为伍。 女人有千百种姿态,贤良淑德最不可。 “殿下。” 身后传来女人清脆的嗓音,打断他的沉思。 他回过头,就见一宫服打扮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他十尺之外,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她手里还攥着一方手帕,此时已被揪得不成帕形。 “何事?” 那宫服女子深吸口气,迎上景烨的目光道:“听闻殿下正满太川域寻找贴身侍奉的仙侍,我这次来,是毛遂自荐。” 景烨恢复在外人面前的漫不经心,淡淡然地抬起眼,施施然拖长语调问:“我平生不爱其他,唯好美色。你觉得,以你的姿色,我能看上你?” 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上下审度宫服女子,像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宫服女一阵紧张,但很快就想起先前宗越在屋内的教导。 宫服女子磕磕绊绊,却还是将宗越教导的话道出:“殿下胸有丘壑,断然不会同常人般仅以美色看人。就算将整个太川域的女子全叫在殿下面前,也未必有殿下能看得上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自荐尝试?或许,看在我这份勇气面上,殿下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景烨轻笑一声,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平静地问:“只不过是一份照料我的差事,也算机会?” 见他饶有兴致地接话而不是直接驱赶自己,宫服女子心情平静稍许,从容答道:“对殿下这种王公贵胄来说,不是。但对我这种人来说,是。 “我入太川行府,就是为贴身照顾权贵之士以谋求自己的利益。如今,整个太川行府乃至崇阳府最最贵的人已站在我面前,只要照顾好他,我就有可能脱离太川域去崇阳域,我怎能不心动?” 太川域已是位于中千世界之巅,是三千世界灵气的汇聚地,但崇阳域,却是位于世界之巅的之巅。那里灵气充沛,甚至有时会伴随着下界灵气周期性的井喷,灵气化雨。 听闻只要沐浴一场那样的灵气雨,能瞬间从地仙实力升至天仙。 修仙是要耗费时间的。小千世界的筑基修士修炼到金丹,或许只要十年,二十年;中千世界的元婴修士修炼到化神,却有可能要耗费百年,二百年;而对于大千世界地仙们来说,以一个普通修士的资质,在其他域修炼到天仙,要耗费千年,两千年,但在崇阳域,却只要耗费一场雨的时间。 只可惜,崇阳域,非金仙不得入,除非,除非…… 宫服女子眸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位昶雅仙尊的亲侄。 如果是昶雅仙尊亲侄开口准入的人,那自然可以。 景烨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他略一低头,正巧对上宫服女子的双眸,他愣了一下,随后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关雎台。只要你之后能稍稍让我高看,我就下令准你入崇阳域。不过……”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问:“你不会对每个来太川行府的仙君都这般说?” 宫服女子连忙答道:“怎么可能,这天底下,不是谁都有殿下的心胸,不是谁都能让我直抒胸臆。今日之话,我只跟殿下说,也只敢跟殿下说。” 景烨笑,随意道:“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 直到这步,所有的对话都如之前宋林在房内预测那般。宫服女子轻轻松了口气,正准备回答这位景烨殿下的最后一个问题,没想到殿下却说:“行了,你退下吧。收拾收拾行李,关雎台的下人房,你随意挑选一间。” 似是见她没有动静,殿下蹙眉问:“怎么,有问题?” 宫服女子恍若惊醒,连忙摇头,“没。” 内心却不由疑惑,拂晓她站在房门外时,明明听管事让她照顾的那个新来的叫宋林的仙侍对白璇说: 若是他追问你这话是别人教的,还是你想的。你就答,别人教的如何,自己想的又如何,站到殿下面前说这番话的勇气,终究是我自己的。 前面所有的对话她的猜测到,为什么偏偏最后这一句她猜错? 她敛衽行礼,匆匆离去。还没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景烨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怯怯的“殿下”。 他转过身,就看一穿白色宫服的女子鼓起勇气道:“我是来自荐的,我想求您收我做您的侍女。” 她的语气是坚定的,眸光却游移不定,一副心虚模样。 景烨:“又来?” 他语气凌厉:“我不知道你刚才听了多少,但这种事,第一个做的是天才,第二个,只能叫蠢材。” 他说完,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徒留白璇站在池塘前呆愣。 * 那个叫桃枝的仙侍到最后也没来,倒是某个仙侍匆匆过来在冯管事耳边耳语后,宗越听冯管事冷哼道:“我说怎么不在青桐台,原来是攀上关雎台那根高枝。” 那仙侍又低语几句。冯管事道:“追究,如何追究?景烨殿下谁都看不上,如今却看上她,我们该感谢她才是。” 她吩咐那仙侍几句,转头温和地对宗越说:“桃枝她被殿下看重,调去关雎台,今后教不了你。我派别人教你。” 宗越若有所思。关雎台,这么巧?虽心底疑惑,她面上依旧维系温婉模样,颔首应道:“好。” 跟在新姑姑身后进入青桐台殿门时,正巧遇一水红色宫服仙侍匆匆而过,见到宗越,她停下脚步,驻足几秒,慌乱的眸光中闪过心虚,却很快低头匆匆离去。 “那就是桃枝。”新姑姑道,“说起来,仔细看,你们俩眉眼,倒有几分相似。” 宗越:“是吗?” 新姑姑道:“是。当初弘毅仙君正是因桃枝眉眼神似他早逝的亲妹,才挑选桃枝去青桐台服侍他。如今桃枝刚走,你就来了。或许对弘毅仙君来说,这也算一大慰藉。” 宗越沉声道:“在下蒲柳之姿,当不起和仙君扯上联系。” 若真肖似亲妹,视若慰藉,怎舍得让她当仙侍服侍自己。还是在这数年间才来一次的太川行府青桐台。 没想到等见到弘毅仙君,弘毅仙君竟看着她直接愣住,“莞妹。” 宗越也蹙眉,“玄懿仙尊?” 宗越前世为韬光养晦,深居简出,少与修真界、仙界中人打交道,却对这位仙尊印象颇深。记忆里,林泽之所以能统一两域自称仙帝,这位在林泽称帝前仙界最尊贵的玄懿仙尊出力许多。但令宗越奇怪的是,她曾数次察觉这位玄懿仙尊以一种复杂而胆怯的目光凝视她。 某次,恰巧林泽在场,她毫不掩饰抬眸问:“他觊觎我?” 林泽搂住她的纤纤细腰,与她眸光相对,调笑道:“我猜也是。师妹你可得藏好,别让他将你从我手中抢走。” 宗越笑,轻描淡写道:“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你。” 林泽道:“左右,不过师妹的裙下之臣。” 不过,显而易见,此刻,这位未来的玄懿仙尊还未成仙尊,不过,区区仙君之名。 第65章 不过,在看过这位弘毅仙君一眼后,宗越就收回目光。 她志不在大千界,无论弘毅仙君、玄懿仙尊还是所谓的景烨殿下,她都不感兴趣。 倒是带她来的姑姑惊喜出声:“莫不是,宋林她……” 弘毅仙君颔首,看向宗越,语气温和,问道:“你叫宋林?” 宗越垂首。 弘毅仙君温声道:“说来可笑,见你的第一眼,我差点以为见到莞妹。” 他眼中的欣喜不似作假,但宗越却懒得和他虚与委蛇演这出兄妹情深的戏码。 早在前世,她就隐约听闻过有关这位玄懿仙尊的事迹。 玄懿仙尊之所以成为仙尊,靠的不是自身,而是凭自己道侣一族的威望,登上的仙尊宝座。 然而功成名就后,他毫不犹豫地抛弃抛弃自己道侣,将其锁在九层妖塔之下。 原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多的是为权势不顾血亲之人,若只是这样,宗越也不至于看不上他。让宗越对他心生敌意的,是林泽的一句话。 “你不杀他?”那时的宗越抬眸问林泽。 狡兔死,走狗烹。 对于但凡对自己有一丝威胁的人,林泽向来是一脚踢开。没理由留着这位旧仙界之主,尤其是在她故意开口讽刺之后。 “我和他很像,我们……”那时的林泽话说一半,就沉吟不语,待目光落到宗越低眸思索的眉眼时,他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更何况,我有不能杀他的理由。” 不能杀他的理由…… 时至今日,宗越也不知道林泽不能杀玄懿仙尊的理由是什么。 但她知道,她讨厌和林泽相关的一切。 被林泽亲口承认和他相像的玄懿仙尊,自然也在其列。 更何况,不用脑想也知,能踩着道侣一族鲜血上位的仙尊绝不可能是旁人口中的的良善之辈,他的温柔,他的客套,不过虚情假意,是财狼的伪装,是虎豹的圈套。 姑姑扯了扯宗越的衣袖,示意宗越答话。 宗越敛眉,语气平淡:“从小到大,将我误认为亲朋旧友的修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仙君将我错认成亲妹,不是先例,也不是特例。” 弘毅仙君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冷淡,语气很好道:“确实。对我们错认的人来说是惊喜,但对你这种被错认的人来说,却未必是喜事。对了,我见你这身打扮,你也是这太川行府的仙侍 ?不知境界几何?” 他语气殷殷,目光切切,宗越只觉得他很烦。 好在太川行府的随侍很快出现,替宗越解了围。 “仙君,殿下问,两域仙兽暴动的勘察,你究竟去还是不去?” 宗越抬眸,就看见那位所谓的景烨殿下正站在青桐台的殿门外对这边的情景冷眼旁观,他身边还站着冷汗涔涔默不作声的桃枝。 见桃枝站景烨身旁,弘毅仙君显然一惊,“桃枝?” 随后问,“你怎么在景烨旁?” 景烨殿下勾唇一笑,忽而搂过桃枝,“姑父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风姿俊秀的景烨殿下勾唇讽笑,“桃枝姑娘今晨来关雎台毛遂自荐,从今日起,她就是我的贴身仙侍了。我原本只是想来催姑父处罚,没想到却意外得知她就是姑父这些年来行宫,必定要求侍奉在旁的桃枝啊。” 弘毅仙君的眸光明显暗了一瞬,随后释然对景烨道:“我原还担心这行府中没有你用的惯的仆役,现在倒不用担心了。” “我是有用的惯的仙侍了,可毕竟是抢姑父你的,姑父你怎么办?” 弘毅仙君文质彬彬道:“我谁都可以,景烨不必担心。” “原来谁都可以啊?”景烨殿下拖长语调,若有所思道,“那就好。来太川域前,光听流言,我还以为姑父非桃枝不可。” 弘毅仙君苦笑:“我说你怎么追着要跟过来,原来是听了这等流言。不过是行府侍候的仙侍,怎么可能非谁不可。” “是非曲直,远在崇阳域的我和姑姑,又怎么清楚?” “既然如此,你现如今合该放心。”弘毅仙君微微笑,“从今日起,桃枝侍奉在你身旁。你有什么困惑,有什么不解,都可以细细向她问个清楚。” 他眸光似有似无地投向桃枝,“整个仙界,除华绰外就属你权位最高。我若真和桃枝有什么,想来她不敢瞒你。” 景烨沉思了下,挑眉道:“姑父还是去前府做好准备吧。勘察仙兽暴动,总不可能只去你我二人。至于桃枝,你也回我院中。” 眼见他二人离开,景烨不紧不慢地走到宗越,负手叹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木讷无趣,没想到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宗越没想到他这么喜欢找存在感,低首窥了窥自己垂在腹部前的纤纤细指,毕恭毕敬道:“殿下教训得是,月姬谨听教诲。” 景烨的表情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到他走远,随行的姑姑才讷讷出声:“宋林。” 宗越淡淡回首,半晌,笑了笑,“姑姑,弘毅仙君和景烨殿下我都得罪光。看来不管是关雎台还是青桐台,都不适合我待。” 随行姑姑此刻真看不明白,是关雎台和青桐台都不适合宗越待,还是宗越她都不想待。 见宗越折返,冯管事听闻完来龙去脉后,叹道:“你原是这批仙侍中我最看重的,我以为你会有个好前程。” 对行府的侍女来说,能找到个好主人,就是最好的前程。 宗越黯然垂眸:“想来是我没有沾惹仙君、殿下仙气的福分。” 冯管事道:“弘毅仙君未必会因为你那一句话迁怒于你……” “可是我很怕殿下他会因为弘毅仙君迁怒我。”宗越抿唇道,“殿下原本就不喜欢我,若是旁人像传桃枝姐姐和弘毅仙君一样传我,我未必有桃枝姐姐的运气。” “可去其他宫侍候,你不会不甘心吗?” 宗越垂眸,眼睫根根分明,仿佛谈论的不是她的将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冯管事叹息:“我原是欣赏你的沉稳,现在看来,这也未必是好事。” 沉稳到竟连野心滋生的土壤都消失殆尽。 原本视作灵丹法宝的下属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管事怎么想都生气,却又无法将这气撒在宗越身上,只得吩咐宗越今日暂且回房休息一日,她明日再给宗越安排工作。 宗越颔首应允,待回到寝居,脸上的沉稳谦卑尽数化作漠然。 她打坐修行,待灵气周转全身三周后,下床推开木窗。 普通仙侍的窗户外并没有景,有的只是建造在对面的平屋。 青凤终于可以开口:“主人,你为何避开那两位仙君?”跟在他们身边,明明有更多的好处。 宗越不答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青凤迟疑片刻,推测道:“你怕暴露身份?” “身份?”宗越笑,“我能有什么身份。” 不过是看不上他们罢了。 一个狂妄自大,一个虚伪假善,她为什么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两人身上。 “跟在他们身边会有丰厚的资源。” 听它这么说,宗越又笑了,向青凤提出了一个问题:“青凤,你知道旁人从地仙境到金仙境要多少年吗?” 青凤一惊,没想到宗越会这样问。它自然是知道答案,但它总觉得宗越既然会问这问题,代表答案没那么简单。犹豫片刻,它答道:“约或是五百年。”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还是将修炼之人父母亲友天赋资源全考虑进去,只有拥有最顶尖修炼资源还有金仙境以上师长亲友指导的修士才有可能达到。 宗越又问:“那你觉得我需要多少年?” 主人从金丹到飞升只花了一两年的时间,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历程少说要费一两百年。 青凤想答五年,但转念一想,金丹到飞升毕竟是中千世界的境界,和大千界不可同日而语。主人在中千界能做到的事,在大千界未必能做到。 于是试探答道:“五十年?” 宗越笑,随意地说:“不需要五十年,五年就够了。” 她撑着窗枢,志得意满:“只要五年时间,我就能和他们拥有相同的修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去讨好我讨厌之人?” 她是打算到太川行府隐姓埋名,不是打算到太川行府卖弄女色。 “可是,那个和你师兄有关的仙君……”青凤还在犹豫。 宗越也在犹豫这事。她有把握五年修得金仙境,和那位不知名仙君斗得不分上下。有把握三年修得真仙境,从那位仙君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生。却偏偏没把握,在这未修得真仙境的三年内,逃过那位仙君有心设下的追捕。 若是能得那位景烨殿下的三年庇佑,倒不用担心仙君之事,可…… “仙君就仙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非怕他不可?” 若她有心,一句话就能让形势逆转。 别说仙君,就算那位华绰帝姬来,她也不怕。 青凤忧心忡忡:“主人,我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可你若是以这种心态应战那位未知名仙君,我毫不怀疑你会输。” “没关系,我知道我不会输就行。” 面对青凤的疑信参半,宗越毫不在意。 青凤再通灵性,也不过仙兽,怎会懂她。 她静静地倚在窗枢旁,思绪如柳絮,千丝万缕,飘入心头。她抬眸远眺,待昨夜那个室友落入视线中时,不禁微微勾唇。 * “迟到也就罢了,你看看你,这一整天,心在身上吗?魂不守舍的。” 白璇此时很挫败。 她怎么想都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按宗越安排去做,为什么景烨殿下会对她说那种话。 她低头挨训,待姑姑气消后,讨好地请了假,姑姑向来宠她,自然是同意了。 她瞅着脚尖,垂头丧气地回头往寝居走。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沮丧和懊悔充溢着她的心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正垂头丧气之际,忽然看到站在窗户旁那个略略沉思的身影。 是宋林!她心跳停了一瞬,随后,胸腔哭的那颗心更为欢悦地跳动起来,就连其间的沮丧也化作欣喜。 她几步快走到房前,推开门: “宋林,你回来啦。” “嗯。”室友只是很冷淡地应了声,随后转过脸。 白璇有一瞬被室友惊艳到,但很快反应过来,游移上前,貌似关心地问:“你不是去青桐台,怎么这么快回来?” 室友冷淡的目光掠过她,随后收回,道:“我说错话,惹弘毅仙君不快,被退了回来。” “你也会说错话?” 室友淡淡地笑了下,问:“我为什么不能说错话。” 白璇沉默一下,怕是惹宗越不快似的小心翼翼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来青桐台的高人。” “高人?你太看得起我。” “可是……”白璇面露犹豫,“就算是管事和弘毅仙君,提起殿下时,也没你昨夜今晨的气度从容。” 他们应该是想讨好景烨殿下的吧,但宋林完全不一样。 “无欲则无求,你说的从容,只不过是因为我对景烨殿下别无他求。” 她语气平静,莫名地让人忍不住信服,可景烨殿下不仅代表的是他自己,还代表权势和资源,白璇不信这世上真有对景烨殿下不心动的人。 可以宋林的长相,若她对景烨心动,应该很轻松吧。 虽然宋林说过景烨殿下说他喜欢有个性的人,宋林也自认为只不过是平平无奇乏味的下界修士,但白璇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人能抵御宋林的姿色。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明明不是第一次见,明明自己和她同性,但每当白璇的目光有一瞬落在那张脸上,白璇都会被宋林惊艳到。 宋林的美,宛如山巅的雪,海面的月,丛林的风,不管望几次,都如流水浸入心田,春风拂过面额,如沐春风,如坐化雨。这样的美,温柔雅致却又不失浓墨重彩,过目即难忘,就算是自己都被惊艳,景烨殿下真能免俗? “可我还是觉得你早上对我的教导有道理。”白璇不服气说,随后变得有些挫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才说第一句话,就被殿下呵斥。” 他呵斥的内容,也很奇怪。 “我想也许我知道。” 白璇疑惑地望向她。 宗越平静地说:“我今晨在青桐台看到景烨殿下,他来接桃枝姑姑。” 怕白璇不知道桃枝是谁,宗越解释道:“桃枝是管事安排授教我的姑姑,我想,今晨,或许,她尽忠职守地来找我。” 白璇指尖陷入手心:“你是说,她听到我们的对话,然后捷足先登?”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 宗越语气平静,白璇却显然平静不下来。她咬了咬后槽牙:“又是她。” 宗越凝了凝眸,没等她疑惑,就见白璇转过脸追问道:“那你有挽救的办法吗?” “有。”宗越道。 白璇眸露欣喜:“什么办法?” 宗越等她这句话等了很久。她笑了笑,问白璇:“有是有,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璇呼吸明显短促了一瞬,她急道:“今早你不还是愿意帮我吗?” “那也是今早。我不可能一直帮一个连机会都把握的人,所以,我为什么帮你,这个问题很重要。”宗越朝门外走去,睨了她一眼,“想好答案,可以来找我。” 她淡淡然地朝门外走去,徒留白璇在屋内不甘心地望着她。 “主人是觉得白璇对你有用?”一踏出门槛,青凤就迫不及待地在宗越的神识中问。 它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宗越。 “没这么觉得。”宗越语气淡道。 青凤不解:“那主人是?” 它不信宗越方才对白璇说的话没有用意。 “玩玩而已。”宗越淡淡道,正巧看太川府修建的池塘旁放置着盛有鱼饵的粉彩瓷碟,端起随意地撒下一小撮鱼饵,没什么表情道:“一颗棋子布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它能发挥多大用。” 更何况,是一颗智慧跟不上野心的棋子。 用得好,可以搅动棋局翻云覆雨;用不好,…… 宗越投了一粒鱼饵,只见水面泛起一圈涟漪,一只锦鲤叼食后,随后潜入水底,很快消失。而湖面下的其他锦鲤则惬意在水中漫游,宛如无事发生。 “勘察两域仙兽暴动?”想起今晨景烨和弘毅仙君的对话,宗越眼带笑意,“有意思。” * 休沐时,太川行府的仙侍可以随意出府。 宗越和管事报备后,就出了太川行府。 她没去别的地方,还是去当初初来乍到结识的茶水摊主前。 “他们没收你。”茶水摊主似是诧异。 “收了。今日休息。”宗越随意找位置坐下。 铺内无人,摊主坐到了她的身前。 “不点杯茶水?” 宗越简短答:“仙灵石不够。” 修真界用的是灵石,仙界用的自然是仙灵石。她手头的灵石买不起摊主的茶。 摊主笑了笑道:“要不是看你初来乍到,我真想轰你走。哪有你这种没有礼貌的小孩,来茶摊却不买茶。” 他自认为比宗越年长,就叫宗越小孩。 宗越也不在意,问道:“您是大千世界人?” “不是。” 宗越心里有底:“看来在飞升前,您也是中千界数一数二的高人。” 摊主笑意收敛,抬头正视宗越:“你想说什么?” 宗越气定神闲:“我只是想起那日你问我的话。您看惯自以为飞升就是平步青云始端的下界修士,不知道曾经的您,是否也是?” 中千界的辉煌和大千界的落拓,少有人能接受其中的落差。 摊主目光停驻在她身上,忽然笑了:“你很闲?” 宗越目光望向远方:“我不过身无长物,在这大千界举步维艰,想求得您这位前辈庇护罢了。” 和大千界生而为仙的修士不同,能飞升至大千界的中小千界修士,无不是才能天赋在原世界出类拔萃的。 “我连自己都帮不了,更别提帮你。”摊主冷冷地说。 就算在原世界天纵奇才又如何,入了大千界,就要按大千界的规则来。 修炼之徒,越往后越歧难,他们这种人,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胜过那些生为真仙的仙君之子们。 “前辈您现在何境?”宗越问。 摊主不答。没想到他不答,宗越也不恼,静静凝视他,恭候他的答案。 摊主的冷脸到底没绷住,答道:“真仙境。” 宗越面露微笑:“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让你到金仙境,甚至位列仙君,你看如何?” 摊主狐疑:“当真?” 宗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 “殿下,查遍了,没有勘察到仙兽暴动的情况。”一仙官打扮的男子拱手禀告道。 听到他的回禀,原本闲适坐在岩石上的景烨英俊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而站在岩石下的弘毅仙君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 他带来的人,零零散散地站在他四周。 “景烨,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他温文问道。 景烨跳下岩石,漫不经心,微微微笑了一下:“姑父,我没怀疑你。但若明后两天,还是勘察不到仙兽暴动的险情,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在太川域这些手下的能力了。” 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的仙官一眼,像是要把他们所有人的模样记在心里。 弘毅仙君抿了抿唇,目光深沉:“说到底,你还是怀疑我借故来太川域。要不然你也不会带这些人过来。” 这些都是崇阳域仙尊宫的精英,若非景烨,还真难有人能调得动他们。而且,在来密林之前,他们这一大批人马,没留下蛛丝马迹。 “我可没这样想。”景烨打断他,很自然地说道:“我只是为提高效率,才大半夜传讯让他们过来。姑父不要误会。” “没有误会,也不会误会。”弘毅仙君语气缓缓,随后苦笑一声,抬起头道,“你说的对,若今明两天,还勘不到仙兽暴动,说明我在太川域的这些手下,确实能力有问题。我看到时候,不如把他们交给你处理。” “仙君!” “仙君!” 耳边传来仙官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弘毅仙君不为所动。 倒是景烨笑容凝住,冷冷看了弘毅仙君一会儿。片刻后,他笑了笑,无所谓道:“就按姑父说的办吧。” 弘毅仙君眸光微敛,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便宜侄子,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小屁孩,他有心思,有计谋,有地位,油盐不进。既不怕和自己撕破脸,也不吃自己以退为进这一套。 天逐渐黑了。 “我看夜深了就不安全,不如我们先打道回府,明日再来。”景烨提议说。 弘毅仙君自然没有拒绝。 回府的途中,景烨忽然停住脚步,对身后的众人吩咐道:“你们先进去,我去集市逛逛。” 众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回到太川行府里,弘毅仙君自然也没有不同。不过进府的那刹那,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就见景烨凝着来时的路,双手背负,姿态悠闲。 弘毅仙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宗越依着墙角站着,静候半晌都没见那位殿下离开,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你是打算在那生根发芽吗?” 直到调侃的声音响起,宗越猜确定这位景烨殿下确实是将自己看清。 宗越缓步走了过去,低头行礼:“见过殿下。” 景烨的目光越过她,望向远方的天,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躲在那干什么?” 宗越颔首,语调轻柔:“我晚归回府,远远看见殿下和仙君一行人,怕惊扰到殿下,就于檐下躲避。” 景烨冷哼一声说道:“太川行府为避监扰,特意在行府周围布下隐藏干扰探视的法阵,非佩太川行府玉牌者不得入内。你才来一日,倒利用得顺手。” 他们这行人出入都有专人迎送,根本不需玉牌,按理说,发现不了躲在墙檐下宗越。 宗越头低得几乎跟脖颈齐平:“月姬惶恐。” 景烨被她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磨了磨后槽牙,生硬地说:“别装了,我问过管事,你根本不叫月姬。” 宗越抬头,眸露疑惑:“殿下这是何意,月姬不解。” 景烨哼哼两声,扬了扬眉,甩袖而去。 眼见他离开,宗越脸上怯懦的神色逐渐收敛。 “主人。”青凤又有话想说。 “回头再说吧。”宗越冷冷打断它。 回到寝居时,白璇仍焦灼不安地坐在窗前。见到宗越,她眸光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宗越懒得理她,打坐床上闭眸修炼,许久,才听见她怯怯的声音响起: “你真有办法?” 宗越睁开眼,气定神闲地说:“你若不信我,就不会如此纠结。” “你离开后,我左思右想……”白璇的声音低的就像是从门外的草丛里传来,“这世上没有答应不了的请求,只有付不出的代价。你想我做什么,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都能给你。但同样的,我希望,我想要的,你也能给我。” 宗越平静地看向她:“可以。” “那好。”白璇深吸一口气,望向宗越,鼓起勇气问道:“你想要什么,我的灵魂?” 宗越沉吟,片刻后道:“我想要你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第一个……孩子?”白璇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宗越提出的要求会是这种。 宗越反而愈发笃定似地轻笑,“没错,我要你第一个孩子。”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他给你……”低声呢喃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她猛地抬头,“我答应你。” * “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甚至发下山海誓,你总该告诉我的计划。”见管事没注意这边,白璇压低声音对宗越耳语道。 宗越道:“不急。” “你当然不急,可每当我看到她,内心的仇恨仿佛火焰般将我吞噬。”白璇道。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正前方被他人众星拱月般围住的桃枝。 桃枝若有所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看来,随后,飞快地掠过收回目光,垂下眼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白璇,你总盯着桃枝干甚?” 总管白璇的姑姑注意到她仇恨的目光,警告似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出声提醒。 白璇一怔,回过神就见姑姑朝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姑姑是在暗示自己谨慎,但她还是不甘心。她咬了咬唇,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我只不过是在歆羡桃枝姑姑。桃枝姑姑先是得到弘毅仙君的青睐,现又被景烨殿下收作侍女。明明是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境界,地位却高我不止一筹。我真想问桃枝姑姑,究竟是如何才能入这些大人的眼,让我也学习一二。” 桃枝尴尬地瞥过眼,宗越也无奈收眼。 总管白璇的姑姑看不下去,呵斥出声:“白璇!” 白璇却兀自倔强紧盯着桃枝不放。 其他仙侍既不起哄,也不出声阻止,看热闹似的围站在四周。 桃枝无奈,开口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是运气好,恰巧得弘毅仙君和殿下看重罢了。” “运气好?真的只是这样吗?” 桃枝顿时面色变得难看,勉强笑了下,“不然还能是怎样?”她的目光越过白璇看向站在一旁的宗越,怯弱中又带着一丝丝求助。 白璇冷冷笑了声说:“真相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无比,最后还是冯管事的出现,才将兴宁坊主厅前这场莫名的僵持打破。 等各自领完差事出厅,白璇主动找上宗越,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很冲动?” 宗越静静看她一眼。 白璇咬唇:“我只不过是气不过。” 她再气不过也跟宗越无关。宗越没什么听下去的兴致,嘱咐道:“我先去将我的差事做完。你也一样。中午我们再汇合。” 没等她走远,白璇就先开口道:“我和她是同期进太川行府的。原本被安排去青桐台的是我,是她仗着自己那双和弘毅仙君亲妹相似的眼,抢了我的差事。 “就算如今她是弘毅仙君身边的姑姑,景烨殿下堂前的仙侍,我也从未看得起她过。” 宗越回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先办完差事再说。” 也许是宗越是新人的缘故,管事为她安排的差事十分轻松,巳时刚过不久,她就已收拾好准备打道回府。 还没等她靠近她们这些仙侍的寝居,身后就传来轻柔柔的声音。 “宋林。” 见她回头,那人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宗越信步走了过去,行礼道:“见过姑姑。” 桃枝勉强苦笑了下道:“我算哪门子的姑姑。不管是我,你,还是白璇,我们都清楚,我现在的身份地位,是从你那抢来的。” 她微微抬眼,像是想观察宗越反应,见宗越不言不语,立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帮白璇而不是亲自实践,但我想,你和白璇也才刚相识不久,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割舍不下的情谊。” 宗越道:“姑姑,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犹豫了下,对宗越说:“你跟我过来。”待走到僻静处时,她猛地朝宗越跪下:“我想求您帮我。” 宗越有些意外,却不是太惊讶。 桃枝俯身大拜道:“我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是从您那窃来的,我想求您继续指点我走下去。” 宗越淡淡道:“还能怎么走下去?” 桃枝抬起眼,娇弱的小脸衬得漆黑的双眸尤为坚定。她轻描淡写道:“实不相瞒,我来太川行府七十年,七十年里,纵使我再兢兢业业,哪怕中途得弘毅仙君看重,那些府中仙官也从未正眼看我。 “可今日晨会散后,我不过路过演仙台,那些向来恃才放旷仙官却主动出殿恭贺我,向我问好。就连我之前我刻意接近的青年仙官,也放低姿态,隐隐透露出想答应之前我提出的往来的请求。 “我深知,除了殿下贴身侍婢这一身份,今日的我和前日的我没什么不同。可偏偏就仅是这贴身侍婢的身份,往日我高不可攀的人和物,如今皆触手可得。我不敢想,若是我爬到更高处,他们还会怎么待我。” “你的意思是?”宗越问。 她望向宗越,语气诚恳:“我想求您帮我,我不想仅是个仙侍身份了。您一定有办法是不是?如果您愿帮我,我今后所得到的一切,您都可以拿走一半。若还是不成,八分也可以,只要留给我足够修炼的资源就行。” 她甚至恭恭敬敬地给宗越磕了个响头。 宗越垂眸看她,半晌,“我拒绝。”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抬头。 “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宗越道,“没必要和我交易。” “可这太难。景烨殿下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不能出错。”桃枝急道。 宗越微微地朝她看,语气平静道:“可越是轻松,付出的代价反而会越高。你没必要如此。” 桃枝怔住。 * 白璇好不容易忙完差事,才抓住午时的尾巴,和宗越会面。 “你收拾下,和我出去。”宗越简短地吩咐道。 “出去?为什么出去?”白璇不懂,但还是乖乖听话,按宗越的吩咐,跟在宗越身后出府。 第66章 太川域,将仙魔两界分割开的堕渊森林中。 文耀仙官将法器收起,对一旁的明风仙官道:“我这边没有问题,你那边呢?” 明风仙官颔首道:“我这边也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文耀仙官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问道:“你说,之前弘毅仙君说的仙兽暴动,究竟是不是真的?” 明风仙官毫不在乎道:“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仙兽暴动的踪迹,还没寻到。而殿下和他约定的时间,是三日。” “看来我们明日得小心了。就算弘毅仙君不敢,他的那堆手下未必不敢。”文耀仙官道,与明风仙官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有人会觉得,景烨殿下所说的处置,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毕竟七年前,就有过类似的处置案例。只不过那一次,是因为弘毅仙君手下唐突了殿下当时的爱妾。当殿下笑着要求弘毅仙君将手下交予他处置时,谁都未曾预料到那是一场血案。 文耀仙官长叹一声,忍不住偏头问道:“明风,你说我们这位殿下,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若说聪明,可仙尊殿的事他从来不管,任由华绰帝姬交予弘毅仙君手里;可若说他真如表现得那般只是个沉迷美色的纨绔,又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明风仙官道:“管他呢,连下界的小儿都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弘毅仙君和殿下的事,哪轮到我们这些普通仙官管。” 文耀仙官想想也是,一时不由幽幽叹气。“你说的对,我区区一个真仙境的小仙官,替仙君们操什么心。” 眼见天色渐晚,他二人准备归队,忽然,明风仙官屏住呼吸,惊愕道:“那是什么?” 文耀仙官循声望去,顿时也惊住。“那是……那是朱鸟?可朱鸟不是红翎吗?它怎么是墨羽?” 可这体型,怕是比寻常朱鸟大个二倍有余。 而且,随着它的出现,堕渊森林远处,传来仙兽奔跑震动的轰鸣声。 “难道弘毅仙君所说的仙兽暴动是真的?” 文耀和明风面面相觑。 而不远处,见此异象的弘毅仙君面色稍稍缓和,同时心底的郁闷情绪愈发叠加。 他没有撒谎,景烨却像犯人一样防他。幸亏仙尊殿的大权还在华绰手中,否则整个仙界哪有他这个姑父的容身之地。 弘毅仙君偷偷抬眸,望向仍斜坐在岩石上的妻侄。听闻仙官来禀当真寻到仙兽暴动的踪迹后,他仍是那副不骄不躁似笑非笑的模样。 “是吗?”他拨弄手中花叶,抬首吩咐道,“既然如此,姑父和众仙官在等什么?我们这次来,不就是为此?” “遵命。”仙尊殿的仙官齐声应道。弘毅仙君僵持了会,也率自己部下领命。 ……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露天岩石斜对面的山腰上,已晋金仙境的茶水摊主闻翰面无表情道。 宗越环视一圈,淡淡道:“确实。” 站在一旁的白璇难掩惊惧:“宋林,你带我来这干什么?还有,他是谁?” 任凭她如何追问,不管是闻翰还是宗越都没有理会她。闻翰目光锁定景烨,沉重道: “毕竟是仙界帝子,生来天赋异禀,又有仙器护体。就算我已经到金仙境,也没把握伤他。” “无所谓。”宗越冷静道,“你不需要伤他,你只要吸引他的注意即可。” “虽说你确实帮我突破金仙境,但若早知道你要招惹的是帝子,我绝不会答应你。”闻翰叹气道。 宗越笑笑,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若害怕,现在也可以后悔。”她转过身看闻翰,“毕竟,突破金仙的方法我已经教你,你现在已是金仙。你若想走,我拦不了你。” 他虽是金仙,却是舍弃一半寿元的金仙。 闻翰定定然看着宗越,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半晌,他放下袖子,叹息道:“我怎么可能走,金仙既成,我想要的,当然是你口中允诺的仙君尊位。” 他这种无名无姓的修士,若是得不到仙尊宫的册封,就算修成金仙,却也连仙尊宫的天仙都不如。 他已经舍弃未来预期的寿命,没理由再舍弃宗越允诺的富贵。 他沉了沉眸,望向宗越说:“我会按你吩咐去做。” “嗯。”宗越冷淡应了声。 “不过你还真看得起我,居然让我去偷袭这位仙尊之侄。” 见他又说这种话,宗越不在乎地笑笑,道:“法阵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抓紧了。” 将弘毅仙君和其他仙官引走的动静是她用青凤和阵法制作出来的,迷惑得了一时,却迷惑不了一世。 闻翰也知情况紧急,颔首应允,换上遮掩身形的法袍就去旁边的森林准备偷袭。 “宋林,我不懂。”白璇还不在状态。 宗越淡淡一笑,问:“白璇,你羡慕殿下吗?” 殿下是仙尊之侄,生来什么都有,谁会不羡慕。白璇狠狠点头。 “那好。”宗越缓缓道:“那你想成为殿下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璇面露惊愕。 “我的意思是……”宗越道,“舍弃你现在的肉`体,将你的神魂封进殿下的体内,你就成了殿下。他的权势、他的地位,你所羡慕有关他的一切,都将属于你。” “我怎么可能成为殿下?!就算将我封进他的体内我也会穿帮!”白璇瞳孔骤缩。 “没关系,我会帮你。”宗越语气平静。 白璇急道:“这根本不是帮不帮的事。这要是被发现,会死的。更何况……” 她根本没有成为殿下的野心,她想要的,只是跟在殿下身边,当个仙侍或宠妾。 听她这么说,宗越只是淡淡一笑,她没什么情绪,柔柔地说:“那还真是遗憾了。只可惜,你不可能后悔了。我需要你的神魂。” 什么意思?白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宗越轻移几步,拉起劲弓。 金色弓身闪烁着独属于金属冰冷的光,白璇顺着冰冷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是殿下。 这一瞬间,她明白宗越的意图。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和宗越,是一条船上的人。 长箭刺破云霄,留下一道金色虹尾后,正中景烨。 景烨原本还在气定神闲地和这骤然冒出的修士对招,他虽不如眼前这位金仙(魔)战斗经历丰富,但周身的法宝足以让他应付仙界魔界的所有修士。正从容不迫之际,下一瞬,一只金色长箭就从背后袭来,刺破护甲,正中心脏。 他回头,视线的最后看见的是茂密的一片绿色繁林。 闻翰这才明白,宗越所说的无所谓是什么意思。 无论自己是不是对手,她都有一击不中的把握。 风静静地吹过,在几里外勘察仙兽行踪的仙官首领骤然察觉不对。 “不好,殿下出事了!” “我们快回去!” 然而不论他们如何焦急,原本畅通的林道仿佛在瞬间变成迷宫。左左右右的参天大树看起来极为相似,每一条道都像通往来路,又浑然不像,就连碧蓝的天空也好像变成圆形的罩子。 “走,趁着月亮升起之前,我们得抓紧时间。”宗越道。 白璇没反应过来,就被宗越抓住衣领,纵身移到山下。 “你这是什么法器,竟连鸿蒙仙甲也能刺破。”闻翰心生戒备。 景烨是仙界的殿下,宗越是刚飞升仙界的小仙。就这么一个小仙的武器却可以伤景烨,简直不可思议。 宗越轻扬柳眉:“不过是把破弓罢了。” 见他不信,宗越干脆将金乌宝箭扔给他,一把拽过一旁的白璇。 “宋林,我不想。”白璇话还未说完,已被宗越急速割开指尖,取一滴指尖血出来。 闻翰望向远方,眸露忧思:“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到他们将要破阵的时候,我得离开了。” 白璇眼睁睁看宗越将自己那滴指尖血渡入殿下左胸处,害怕道:“宋林,你现在就要换魂吗?” “换魂?”原本准备离开的闻翰回过首,望向宗越,“你是魔修?” 宗越站起身:“不用。他受了伤,总会回太川行府。”平静地回视闻翰,“我和她都是太川行府的仙侍。” “那倒确实出入便宜。不过,据我所知,就算是魔修,换魂也不是轻易事。更别说对象是他。” “赌一把,不行吗?”宗越说。 “那如果赌输了呢?”闻翰问。 宗越淡淡一笑:“我不会输。” 实际上,她早已打好主意,若是赌输了就去魔界。 魔界虽不利修炼,但躲仙界的追杀倒轻松。 反正,她本来就要躲仙界的仙君。若必然会暴露,也不差多十几二十个仙君追杀。 闻翰审视着宗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她的话,稍加思索:“你输不输我不关心,反正你记住你答应我的事。若是实现不了,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你。” 他一闪身,消失在空气中。 “宋林……”白璇胆战心惊。 “我们也走。”宗越以为她是担心,出声安慰说。 “不是。”白璇鼓起勇气指向宗越身后,“你看你身后,是不是有猛兽在盯着我们?” 宗越拧眉回眸,就见一条硕大的黑影潜伏在暗处,铜铃大小的眼睛紧盯着她们。 见宗越回望,它轻轻地迈开步伐,从阴影中走出来,沐浴在夕阳的斜光里。 “是火藏虎。”这种仙兽最善隐藏,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闻翰和躺在地上的景烨身上,一时竟没发现它,幸好白璇看见,出声提醒。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璇瑟瑟发抖。 “这种猛兽高达仙阶上品,我不是对手。” 仙阶上品的意思是,这只猛兽的境界相当真仙,而且因为是兽,会比普通真仙更为厉害。 “你不是可以用弓吗?”白璇道。 宗越的弓比她见过的所有弓都厉害,连景烨殿下的护甲都能刺穿。 “武器的威力,靠的不仅仅是弓,还有箭。”那支箭是她用铸造傀儡所剩下的丰收女神的神力铸成,自然厉害,但也仅限那一支厉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宗越没太迟疑:“跑吧。”地上有现成的猎物,火藏虎不会闲得没事追他们。 “可殿下他……”白璇犹豫不决。 “仙尊宫的仙官会去救他。” 事实上,他们一群人,会被她一个地仙布下的法阵困那么久,才是宗越始料未及的。 “那若是他们没有及时出现救走景烨殿下呢?” 宗越露出一抹略带礼貌的浅浅微笑。 白璇明白过来,她的心都凉了。 “殿下被你这样抛弃荒野,岂不是很可怜?” “你若觉得可怜,就自己去救他。”宗越扬眉道。 白璇默不作声,半晌才说:“你先前还想着我和殿下换魂。” “那是先前,现在还是命重要。更何况,他若是侥幸未死,你不还是可以和他换魂吗?”宗越反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样的理智,这样的冷漠。你现在这样对殿下,以后也会这样对我是不是?” 宗越看她,平静陈述:“我们才认识三天。” 三天的时间,白璇是以为自己会对她有什么特殊感情吗? 白璇沉默了会,说:“我不会走。我做不到抛弃殿下。” 行吧。宗越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即走。 白璇的勇气她钦佩,其中原因她也懒得过问。 白璇眼巴巴看着宗越越走越远,忍不住高声唤她:“宋林,你这样走,你的图谋就全枉费了。” 宗越回首,冷冷看她:“你以为我是第一次遇你这种神经病吗?” 爱慕权势就爱慕权势,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忽然自我感动行莫名之事之人。 “宋林……”白璇只能看着宗越的背影越走越远。 太川行府是回不去了。等出了堕渊森林,宗越叫回青凤。 “主人。” “去魔域吧。”就算再混乱,也只能闯一闯了。 不是没想杀白璇,可杀她不仅没用,还只会浪费时间。 忙了一场,似乎什么都没得到。宗越回首看了一眼堕渊森林,就是这一眼,让她愣住。 只见晚霞橘光映衬的堕渊森林上,黑气如蛛网般凝聚缠绕,袅袅升起。 宗越忽然轻轻笑了声。 “主人。” “青凤,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又行了。” 仙兽异变,竟是真的仙兽异变。 她从某个不警惕仙官那打探来的消息竟是真的。也难怪仙尊宫的那群仙官半晌都解不开她的幻阵。 她略仰头,看着黑雾弥漫。若不出意外,如今还深陷堕渊森林的那群仙官都会死。他们会成为那只将诞生邪物的养料。 每个界都有每个界的宿命,天道不会让任何界长存,几乎每个界每隔万年都会诞生邪物。邪物出世,若是挡不住,邪物所在的大千界及其下面的中千界、小千界俱会灰飞烟灭。 “听闻昶雅仙尊于五百年前莫名闭关,难道是预料到邪物出世,闭关御敌?”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变得有意思。每一次的邪物出世,都会带来一场长达千年的灾难。这千年,生灵将会涂炭,战火将会燎原,异变的环境会成为三界修士忘却不了的噩梦,也会成为三界修士千载难逢的机遇。 “不过,说来也怪,前世仙界二千年,我从未听闻过有关邪物出世的消息。” 至少,直至林泽飞升,九州都很和平,没有丝毫要掀起战争的踪迹。 “难道是因为我的重生,改变了历史的轨迹,还是因为这其中有其他缘故?” 不知为何,宗越忽然想到位于中千界的雪山幻境,当年凝冰幻剑正是为镇压其中的邪物才下界。 难道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雪山幻境邪物的出世,才导致眼前这只邪物诞生? “不过说来也可笑,我曾甘愿放弃凝冰幻剑只因不忍看事件生灵涂炭,如今倒比任何人都期待眼前这只邪物降世。” 宗越勾唇嘲讽地笑笑。不知是笑自己曾经的虚情假意,还是笑自己如今的心狠手辣。 邪物在出世后吞噬足够养料就会休憩,宗越干脆在林边找一便利的地坐等邪物出世。 人是不可能给她留下了,但那群仙官被吞噬后落下的仙器法宝,足以宗越应对大千界的一切。 就算是仙君,原本对上只有一成把握,在得到林中仙官的遗物后,也变成十成。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宗越闲暇地坐在堕渊森林旁,轻轻地整理垂在胸前的垂发,静候邪物现世直至沉眠。 …… 耳边是淅沥的雨声,风吹来的气息微微发苦。 “景烨,景烨……” 景烨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他就像站在一片雾茫茫山岚中的旅人,茫然地回过头,看向来人。 那人温和地笑着,景烨认出了他。“伯父。” 昶雅仙尊柔和一笑,“是我,景烨。” 景烨惘然:“您不是在闭关吗?姑姑让我们所有人都不要打搅你。” “是。”昶雅仙尊温柔地笑着,语调平和,“可我现在有不得不出关的理由。” 景烨不懂,就在他想追问之际,昶雅仙尊拿出一物塞进他的手里。景烨定眼一看,是仙尊令。 仙尊令乃是历代仙尊以自身仙力凝结而成,见仙尊令如见仙尊。 五百年前,伯父闭关之时,哪怕姑姑如何请求,也没交出这仙尊令。 而如今,竟将此物给他?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昶雅仙尊道:“这东西交给华绰我不放心,我只放心交给你。景烨,你虽不是我的孩子,但却是我养育长大。若问这世上有谁能在我走后撑起仙界,我相信只能是你。” 他指尖一点,将自己体内的大半仙力转至仙尊令中,再命仙尊令认景烨为主。原本玉色的仙尊令在得到他的仙力后,被染成冰蓝,像刚从忘尘海底捞出来的剔透寒冰。 “伯父!”眼看他唇色愈发苍白,景烨脸色剧变,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自一千年前,文星仙官占卜出有关邪物出世的卦象之时,我就知道,身为仙界尊者,镇压邪物,我义不容辞。自我出生以来,受天地馈赠,世人供奉,如今也到我回馈世间和世人的时候。” “我死之后,魂魄三百年不散。景烨,你一定要在这三百年内,好生照看仙界,登上仙尊之位,不要让我们一族的权势,流落到外人手里。”嘱咐完这一句,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堕渊森林外的宗越,则盯着被冰蓝仙气骤然荡开的黑气凝眉。 “伯父!”景烨猛地惊醒。 坐在他身边的白璇原本心惊胆战,见状内心一喜,连忙上前搀扶:“殿下,你醒了。” 景烨这才想起他是在堕渊森林遇袭后昏迷,除了天色,眼前的景象和昏迷前别无二样。他想告诉自己刚才那只是梦,但手心的冰凉触感提醒他一切都不是梦。 伯父他……是已经牺牲了吗? “殿下。”耳边又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是你?”景烨认出眼前这个女子真是当日贸然来自己面前跪求行礼的太川行府仙侍。 白璇犹豫道:“我来堕渊森林游玩,正巧见殿下你躺在地面,可一旁有妖兽虎视眈眈,我不敢接近。没想到就在我想方设法救你之际,天空忽然降下一道冰蓝色雷劫,将那火藏虎劈死,我这才得以靠近你。” 冰蓝雷劫?景烨目光落到一旁的火藏虎尸首上,凝着上面熟悉的痕迹,心中一暖,知道是伯父出手救了自己。 就连身上的伤,或许也是伯父出手救治的。 他站起身,环伺四周,冷声问道:“成和他们呢?” 成和是他带来的仙官们首领的名字。 白璇茫然不知,片刻后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带来的那群仙官吗?他们被困在那了。”她手指了个方向。 景烨一眼就看出位于其中的法阵,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们。” 仙尊宫的脸都被他们丢尽。 “殿下。”白璇被景烨骤然上升的冷气的吓一大跳。 景烨朝她方向睨了一眼,骤然笑了,“你叫白璇是吧?” 白璇受宠若惊:“殿下还记得我?” 景烨轻声一笑,摇头应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白璇鼓起勇气说:“我以为殿下就算记得我,也不会知道我名字。” “你走后,我细细想了下,我当时对你,实在过于失礼。像你这样的美人,做什么都论补上蠢材。” 白璇既激动又清醒:“殿下谬赞了。我……我不过姿色平平罢了。” 宗越等许久,确定在方才那数百道冰蓝仙光后,再无邪物出世动静,唇角不免勾起讽刺的笑意。 “未出世的邪物,居然这么好对付?”亏她当年听下人提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 她起身,准备离开,又心有不甘,定定地回首。 也不知道白璇和那位仙尊之侄在森林活下来没有,若是活下来,她这样离开,之前的努力就真前功尽弃。 可若是不离开,仙官破阵,景烨苏醒,白璇和他们说了真话,那位仙尊之侄下定决心要抓她,她逃去魔域的计划就难上加难了。 犹豫了会,宗越决定还是留下。 她站在堕渊森林通往太川行府唯一的路中央,等白璇搀扶着景烨后面跟着一群灰头土脸仙官出现时,缓缓转过身:“白璇。” 白璇一愣:“宋林。” 宗越微微沉眸,“你找到殿下了?” 白璇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是。” “我想殿下知道你的心思一定会很高兴。”她自然而然地抬首转眸看向景烨,平静说道,“殿下怕是不知道,我和白璇在森林外等待殿下,见林中异样,是白璇奋不顾身冲了进去,而我负责在此地接应。” “既然是接应,见林中异样,你没有上报太川府吗?”景烨撑起身,缓缓问。 “我想过,可我怕我一离开,此地就会出什么意外。更何况,太川府最杰出的仙官们,已经被殿下带到此地。我就算回去寻求支援,也比不上这些法力卓强的仙官,不如静观其变。” 她的目光落到景烨身后的仙官们身上,被她扫到的仙官目光一一躲闪。 “他们算什么杰出,不过是被区区一个阵法困住的废物罢了。”景烨目不转睛地盯着宗越道,“倒是你,一次比一次让我惊喜。” 听闻此言,白璇搀扶着他的双手情不自禁收紧。景烨投去一眼,很快就收回移眸望向宗越。他微微抬起下颌,什么话也没说。 宗越静静凝视他,眸光流转。 明风仙官忍不住凑到文耀仙官耳边,低语道:“你说,殿下和她在互看什么呢?” 文耀仙官:“不知道,总不可能是看对眼。” 宗越忽柔柔一笑,颔首行礼:“月姬惶恐。” “我倒不觉得你会惶恐。”景烨推开白璇,缓步走到宗越面前,“宋林,你说,等我回太川行府,还能看见你吗?” 宗越抬眸:“殿下若是还愿看见,自然能看见。” “那就好,我等你。”景烨淡淡道,挥手示意身后仙官跟上。 白璇任由身边仙官穿过,却不敢跟上,待所有人走后,她无助地望向宗越。 宗越眸光淡然地看向她,忽然笑了:“白璇,你执意留下,救了殿下,你开心吗?” 白璇:“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她不该肆意妄为。 “没关系。”宗越说,“我要谢谢你。因为你,我想要的,还是得到了。” 白璇懵懂地看向宗越,第二日,她就听闻宗越被封为景烨侧妃的消息。 “我不懂。”看着宗越,白璇道。 是她坚持留下来,是她救的殿下,为什么殿下册封的却是宗越。 宗越拨弄着手中刚被送过来的珠钗白珠,漫不经心地说:“不懂就不懂吧。” 她将珠钗戴上,仿若挑衅,问白璇:“好看吗?”白璇咬牙不语。 半晌愤愤道:“宋林,你琼姿花貌,若我是殿下,光轮容貌,我也选你。” “瑰姿艳逸,也不过红粉骷髅。”宗越望向镜中的自己,语气平静道,“昨夜我和殿下夜半私会,双方都达成共识。” “什么共识?”白璇下意识问。 “我们都小瞧对方。” …… 很快就到景烨、宗越和弘毅仙君折返崇阳域的大日子。太川行府车水马龙。 他们不是只有自己回去的,景烨带上桃枝,而宗越则带上白璇。 “你居然会带她?”看着车帘外和桃枝并行的仙侍,景烨挑眉道。 “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宗越没看向窗外道。 景烨放下珠帘,无所谓笑道:“百无一用是情深。更何况……她情深的是我,或是权势地位,还是未知。” 宗越唇间含笑,不置可否。 景烨轻轻搂过她的腰肢:“这趟太川之旅,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只要殿下不会让我失望,我自然也不会让殿下失望。”宗越轻轻挣开他的大掌道。 二人都是聪明人,目光相撞,瞬间都明白对方目光中的意味。 车外。 明风仙官嚷嚷道:“你还说他们不是看对眼!这都册封为妃带回崇阳域了!” 文耀仙官也很郁闷:“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按常理来。若是你,看你喜欢的仙会是那日那样的目光吗?” 明风仙官:“……我没有喜欢的仙。” 文耀仙官:“……” 明风仙官:“你有吗?” 文耀仙官:“……” 不说话等于默认。明风仙官喟然总结:“所以说,这就是我们判断错的缘由。” 因为他们根本连看向喜欢仙的目光究竟是怎样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判断成功! 文耀仙官不想理他。 …… 磅礴的灵气浓郁到化成白雾,丹楹刻桷的建筑飞阁流丹地隐藏在浓雾中。 “此地就是景烨殿下所居的瑶海云居,从今日起,也是您所居的住所。殿下特意交代,让我们把您安排在这。”引头的侍女毕恭毕敬说。 宗越微微颔首,表示清楚。 见她不为所动,随行的一侍女站出来福礼说:“娘娘怕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景烨殿下再宠谁,也只是让她在夕颜阁待着。娘娘是殿下带回瑶海云居的第一人。” “景烨殿下宠过很多人吗?”白璇没忍住酸溜溜地问。 引头侍女见她是跟宗越从太川域过来的,没训责她,而是含笑看着她:“夕颜阁有七十二院,大多时候,院内都不是空的。” “殿下还真是花心。”白璇难掩失望。 引头侍女只当她是为宗越担心,含笑道:“殿下宠幸过的美人再多,娘娘也是独一无二的。” 正式的册封,瑶海云居的入主,都是别人从未有过的荣宠。 “那我还真受宠若惊。”宗越莞尔道。待她们领自己到住所,介绍完毕,便挥手让她们下去。 来这一路上都有人,终于到和宗越独处的时候。白璇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 宗越扬眉。 白璇:“我知道你的秘密,知道你对景烨殿下做过的谋划,你来崇阳域,不带上我才对,不是吗?” “啊,那个啊。”宗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们不是发过誓。” “什么誓?” 宗越:“我帮你,你把你的第一个孩子给我。你当时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来崇阳域,如今我把你带过来,就等你孩子出世,履行和我的诺言。” 白璇冷哼一声。 “至于你说的知道我的秘密,你若是愿意,就去和殿下说好了。我不会拦你。”宗越轻描淡写。 白璇又冷哼了一声,甩袖朝殿外奔去。 “主人你真不怕她去告状?”青凤没忍住开口。 宗越敛眸,事情的发展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但好在也没差太多。 她还是没靠美色就得到仙尊之侄的庇佑,至于想要的第一个孩子,应该也可以得到。 青凤又问一遍。 宗越回过神,轻笑道:“她爱去就去吧,若真想去,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若是她日后告状……” 宗越无所谓道:“你以为,那位殿下真不知道我是什么货色?” 宗越眸光沉了沉,“就算知道我曾想杀他,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想要的,就是我这份。'敢。'。等着看吧。” 第67章 “听说殿下带回个侧妃,还安排到瑶海云居居住。瑞霜,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杀杀她的锐气?” 瑞霜闻言,轻笑出声,慢悠悠落下一子:“有现成的刀不用,去招惹她干什么?” 扈凝天,沧澜域域主扈永渊仙君之女,从小娇生惯养,同崇阳域仙尊之侄景烨青梅竹马长大。传闻,昶雅仙尊闭关前,曾内定她为侄媳。 “什么?景烨从太川域带回一个身份低微的仙侍,还擅自让她住进瑶海云居?那是正妃才能待的住所,景烨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来禀的仙侍颔首道:“我家主人也是觉得景烨殿下此举不妥,才暗地派我来向神女禀明。” “替我谢谢你家主人,要不是她,我还不知我的地方被别人提前入主。” 她提起鞭子,急忙忙地往外赶,正好在殿外撞到永渊仙君。 “我的好女儿,你这是去哪?”永渊仙君见她脚步匆匆,连路都不看一眼,连忙拦住问道。 扈凝天吹了声口哨唤来天马,翻身上马,鞭子往腰间一插,拉紧缰绳,对她爹说道:“景烨擅自迎娶侧妃,我要去见他。” 永渊仙君捋了捋白胡子,摇头说道:“他是仙尊之侄,你是仙君之女,他迎娶侧妃,你该去祝他而不是见他。” 扈凝天忿忿不平说道:“可是我是他未来的正妃哎!” “未来,那就意味着现在还不是。这是他们仙尊宫的家事,你去,纯属讨人嫌弃。”永渊仙君伸出手,示意扈凝天下天马,好声好气说道,“再说,我沧澜域多得是俊俏男儿,你嫁那个浪荡子干甚?他那种能在仙邸里养七十二个女人的人,你与其嫁他,不如在我们沧澜府也养七十二个男儿。” “我才不要七十二男仙官,我就要景烨!”扈凝天气呼呼说道,一拍马背,扬长而去。 一早起来,还没出殿门,宗越就被安排在景烨身边的桃枝提醒道: “凝天神女来了。” “凝天神女?” “是。”桃枝细细地跟宋林介绍完她所知有关凝天神女的情况后,颔首道:“殿下说,他今日有事外出,凝天神女就劳烦娘娘款待。” 宗越似笑非笑:“这是殿下对我的考验?” 桃枝脸上掠过尴尬,道:“我想殿下没这心思。” 没这心思,那又是怎样的心思? 宗越嘲讽地笑笑,随后起身,“既然如此,那位就见见这位凝天神女。” 曳地的长裙拖过暖白玉色的台阶,宗越放眼望去,遥遥看见那位所谓的凝天神女。 那是位看上不过凡间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鲜衣红裙,脚蹬皮靴,腰间别着把长鞭,是用雪白的鲛人骨制成的。 她下马,还未走近就高声嚷嚷:“你就是宋林?” 宗越微微一笑,下阶迎接,行大礼道:“见过正妃娘娘。” 她面色一愣,别过脸说:“我不是什么正妃娘娘,我不过是沧澜域的神女。”见宗越还是颔首弓腰的模样,连忙上前搀扶宗越,“你不必跟我行礼。” 宗越顺着她的动作娇柔地抬起首,“神女是沧澜域最尊贵的域主之女,是仙尊指定的殿下之妻,更和殿下有世人难求的青梅竹马之情。就算神女现在不是殿下的正妃娘娘,日后也必定是,宋林作为侧室,在此先行大礼。” 见宗越又行大礼,扈凝天连忙阻止:“算了算了。”她是来找麻烦的,哪有找别人麻烦先接受别人行礼的。 好不容易阻止宗越,扈凝天咳嗽一声:“宋林,你知不知我今天为何要来找你。” 宗越道:“宋林不知,但宋林洗耳恭听。” 扈凝天:“因为……因为这瑶海云居本该由婚后我住进来的,你却提前住进来!你说你有没有错。” 宗越连忙诚惶诚恐:“宋林不知,宋林这就搬出瑶海云居。宋林亵渎神女和殿下婚后居所,宋林实在羞愧难当。” 见她转头就要回去搬行李,扈凝天连忙阻止:“哎哎哎,等等……我爹说我是急性子,你这人怎么比我还急。” 宗越心乔意怯地回头望她。 扈凝天见她那副害怕样,没好气说:“你住就住呗,你都跟我道歉了,我就原谅你。我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宗越愣了一下,羞愧难耐道:“神女宽容大量,宋林实在无地自容。” “没事没事,这算什么。”扈凝天摆摆手,在得知宗越自从来崇阳域后还没出瑶海云居大门,拉着宗越的手就带她去其他各处玩。 “原来你是中千界历经雷劫九死一生飞升上来的,那你还真是辛苦。”将看中的珠簪插`到自己头上,扈凝天摇摇头得意地说,“我生来就是天仙境,根本不需要修炼飞升就可以直接成仙。” 宗越客气地应付了几句。 大概是最后聊得实在兴起,临走时扈凝天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一颗鲛珠送给宗越。 “这被我爹施了法的,你要是被欺负或想出去玩,就用它联系我,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宗越被她猝不及防塞了一颗传讯的鲛珠,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扈凝天已翻身上了天马跟她挥手。 “下次再见咯。” 她拍拍马屁股,扬长而去。 等宗越回瑶海云居,景烨早已等候多时。他本在翻阅古籍,闻声淡淡抬首:“听说,你擅自给我认了个正妃娘娘?” 宗越朝他身后的桃枝看了眼,收回目光,缓声说道:“是。” 见景烨挑眉,宗越坐到他面前,拈起他桌前的古籍不疾不徐道:“若殿下下次还擅自给我寻麻烦,我也不介意给殿下多认个什么。” 景烨笑了声:“第一次见你,明明温顺又可亲,没想到本性竟是如此。”他合上书页,“既然你讨厌,那就不会有下次。” 见他起身准备离开,宗越问道:“殿下这就准备走?” “嗯?”景烨回首。 “崇阳域距沧澜域几万公里远,殿下刚把我带回来,没理由隔天消息就传到凝天神女耳中。”宗越道。 “那你的意思是?”景烨问。 宗越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不卑不亢道:“若我对幕后之人下手,殿下会动怒吗?” 景烨目光闪烁了一下,显然对幕后之人是谁一清二楚,他徐徐道:“你才刚来,不宜树敌。” 宗越也不恼,微微一笑:“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有我的底气。” 景烨挑眉,静静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宗越淡然一笑,施施然拢了袖口道:“殿下不愿就算了。” 景烨蓦然也笑了,嗓音清亮:“愿意,我怎么不愿意。随你心意去做就好。” 宗越含蓄颔首。 “对了。”景烨原打算离开,像是想到什么,转过身问,“那日堕渊森林那一箭,是你射`的吗?” 宗越淡淡微笑:“我不擅弓。” “那就是你的同伙?”景烨沉吟,片刻后盈盈笑道,“不如介绍他给我?连精兵阁的护甲都能射穿,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位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宗越仅笑得恬静。 景烨凝着她这副模样,知道是问不出什么,若无其事地踱步回自己所居的主殿。 等回主殿,桃枝迫不及待问:“殿下方才提及堕渊森林神箭手一事,是何事,我怎么不知道?” 自从她跟在景烨身边侍候起,景烨就提醒过,说她任何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直接问他。 她是他的心腹仆役,所有他的事她都可以知晓。 “在太川行府,你应该和宋林接触过。”景烨缓缓转身问。“在你看来,她是什么样的人。” 桃枝目光躲闪了下,颔首答道:“我和侧妃娘娘接触不多,但从仅有的交往来看,侧妃娘娘性情沉静有谋略,不争不抢易相处。” “有谋略是真,不争不抢怕是假。”景烨随手将腰间的挂饰解开,扔至桌上,坐下,“我听太川行府的管事说,她是刚飞升上界就被选进太川行府?” “应该是这样。”桃枝道。 景烨摇摇头,“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刚飞升就被选进太川行府。那日,我在堕渊森林被人暗算,她出现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她的参与。” 桃枝不解偏头。 景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她表现得太明显,当她迎上我的那一刹那,她眼里的野心勃勃,就仿佛在昭然若揭地提示我,这件事她有参与,我想忽视都难。” 还明示他,这件事白璇也有参与。 “我不明白,她既然参与暗算殿下,为何又要暗示殿下。” “大概是不甘心逃跑,或者说,不甘心前功尽弃。”景烨说,“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加入这暗算我的组织里,但当她看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想倒向我。” 就连她眼里的野心和自信也是算计好的。 她知道,他会被这样模样的她吸引。 就像她知道,他最扫兴的是何种模样。 她看出他缺一把拥有美色和野心的利刃,于是在任务失败之际将自己递上去。 “不过她还是越来越放肆了。”想起前厅时宗越的态度,景烨眸中积攒起怒气,“我是喜欢有性情之人,但棱角过盛,反而会伤了自己。” 等到任务完成,他就会放逐这把刀。 不过她应该也会在她放逐之前想方设法逃走。 这是她和他的游戏。 桃枝被此刻的殿下惊呆住。 景烨回过神,温和地看向她道:“当然,像桃枝你,就锋芒得恰到好处。” 桃枝不知该作何言语,只得颔首一言不发。 * “我们这些姐妹中,就属瑞霜你心思最缜密,也最善弈。” “除了你,谁能当即想出引沧澜域的扈凝天来对付瑶海云居那位。” 瑞霜柔柔一笑,落下一子,说道:“各位姐姐谬赞。瑞霜自知品貌平平无奇,若不是承蒙殿下看得上我这一手棋艺和各位姐姐照顾,瑞霜绝难在夕颜阁立足。如今能替姐姐们分忧,也是瑞霜人生大幸事。” 正互相寒暄着,宗越趁着月色踏进夕颜阁。 “你就是瑞霜?”宗越笑吟吟问,完全忽略棋桌旁的其他人。 宗越没见过瑞霜,瑞霜却远远见过宗越。她从没想过宗越会找上自己,一时瞳孔骤缩。 “侧妃娘娘。” “叫我宋林就行。”宗越示意坐瑞霜对面的宠妾起身,落落大方坐下去,随手拈起一枚白子,抬首温和笑道,“别紧张,我只是听殿下说你善弈,向来和你讨教一二。” “我只是略略精通,论不上善弈。”瑞霜冷汗直冒,不敢看宗越。她也不知她在紧张什么,但事实是自宗越坐到她面前的一刹那,她就有种被阴冷毒蛇盯上的错觉。 潜意识告诉她此刻她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她只能借希望于自己的畏缩能让宗越忽视、放过她。 没想到宗越只是轻咦一声,笑着问身后跟过来的桃枝:“是吗?这么说,桃枝你给我情报,是假的?” “我所知的一切,都来自殿下告知。不敢欺瞒娘娘。”桃枝谦恭颔首道。 “桃枝不敢欺瞒,那就只能是瑞霜你在骗我了?”宗越目光转向瑞霜,似笑非笑地问道。 瑞霜不敢轻易回答,倒是旁边一鹅黄宫服仙子仗义执言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殿下册封的侧妃就了不起吗?听说你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我们进夕颜阁的时候,你怕是还成仙呢。” 她说完,望向瑞霜,显而易见希望瑞霜能附和她。可瑞霜哪敢搭话。 旁的人,所有人,都仿佛对宗越的危险没有察觉,敢对着宗越仗义执言嬉笑怒骂。 只有她,像是被世界隔开,笼罩在宗越微笑的恐吓之下。 她不知道,这是宗越故意为之还是她感知敏锐。 瑞霜低下了头。鹅黄宫服仙子的面上明显露出一抹不虞。 她叫琴绮艳,是闻涯星君之女,在入夕颜阁前被尊称为绮艳上仙,因倾慕景烨而自愿入崇阳宫。因身份高贵,法力高强,在夕颜阁备受他人推崇,可谓是众侍妾之首。 她原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没想到殿下不过去一趟太川域,就带回一位所谓的侧妃。不仅身份地位不如她,连法力也不如她。 这次去沧澜域通知凝天神女的仆役,就是她手下的人。 见瑞霜不敢附和自己怼宗越,她不仅心里不爽,还干脆直接点明说出来。 “怎么,因为她是所谓的侧妃,你就在她面前不敢说话?”琴绮艳站在一旁,一脸不悦略带嘲讽地问瑞霜道。 瑞霜现在哪有心思理琴绮艳,光是应付坐在她面前的宗越,就让她如泰山压顶,负弩前驱。 “娘娘……”见宗越示意她落子,瑞霜索性投下黑子求饶。 琴绮艳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又要开口,却被身旁的好友扯住衣袖。 气氛似乎变得奇异。 “落子。”宗越冷漠道,“至少如今这棋盘上,是黑子占优。你该不是想,重开一局?” 瑞霜目光落到棋局。 确实如宗越所说,如今棋盘上,是黑子占优。方才和她对弈之人并不善弈,短短几十子的时间,让她杀个片甲不留。 可…… 不知为何,她有预感,就算眼前棋盘上的是死局,她也赢不了。 “瑞霜,下啊,难道你还怕她不成?”有一好事的姐妹出声怂恿道。 桃枝也道:“侧妃娘娘既想与瑞霜你切磋,瑞霜你还是不要让娘娘扫兴得好。”她顿了顿,“这是娘娘的意思,也是殿下的意思。” 瑞霜只能硬着头皮从棋罐里摸出一枚黑子。 第一子,第二子,第三子…… 果不其然。 “我输了。”瑞霜如释重负地说。 与其笼罩和宗越对弈的压迫下,她宁愿认输。 “瑞霜,你该不会是为讨好这位侧妃娘娘,故意认输的吧。”琴绮艳狐疑道。 不怪她如此猜测,不管是她,还是在座的其他人,都觉得瑞霜是故意让宗越的。 实在是瑞霜善弈的印象太深,在场的姐妹无一能赢她。而这次,她败得太快。 瑞霜只敢抬眼怯怯地看宗越一眼。 她有没有让,宗越比谁都清楚。她确实存过故意输让宗越的心思,但宗越落下第二子时她就预感,这场比试,她就算全力以赴,也不可能赢。其后更是验证她的预测。 “侧妃娘娘,我可以走了吗?”瑞霜低下头说。 她已经按宗越的要求和宗越对弈,宗越应该能放过她吧。 她发誓,只要宗越此刻能放她离开,接下来的时日,她一定待在夕颜阁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绝不碍宗越的眼。 坐在她对面的宗越却只是沉默不语地摩挲着手中的黑子,片刻后扔下棋子,颇为和善问她道:“瑞霜,你说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不聪明?” 瑞霜脸一白,不敢搭话。 宗越道:“崇阳域是崇阳域,沧澜域是沧澜域,就算沧澜域隶属于崇阳域下,你为一己之私,将崇阳域的事带到沧澜域去,也是不妥。” 瑞霜不敢看宗越的脸色,却明白宗越所说的绝不只是她同琴绮艳将宗越的事捅到扈凝天面前。她隐隐约约猜到此刻宗越没将这起事定位于女人后宫之内私斗,而是将其定位于域与域之间的斗争。 瑞霜连忙起身,俯身拜下:“瑞霜惶恐。” 宗越:“你惶不惶恐与我无关,只不过我作为殿下侧妻,理应为殿下分忧。你泄露仙尊邸的机密,理应离邸。” 琴绮艳总算听明白,冷笑道:“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牌?真以为你顶着个娘娘的头衔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次通知凝天神女的事,是我安排的……” “那你也离开。”宗越毫不犹豫打断她,眸光清明。 琴绮艳先是顿了下,随后僵着脖子,目光移到宗越脸上。她的目光憋屈又不甘,却没说什么。 “桃枝,吩咐下去,让人替瑞霜和绮艳上仙收拾行囊,送他们出府。”宗越淡淡吩咐道。 琴绮艳尖声道:“宋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琴绮艳,绮艳上仙,闻涯星君之女。我自然是知道。”宗越微微颔首,笑问道,“但你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眼前的女子眸光柔和清浅略带笑意,她问话的语气如微风拂面,琴绮艳却如坠冰窟,不知如何言语。 她微抬头,对上那双茶色的眸子,仿佛对上无边的明月皓空。 直到被赶出夕颜阁,赶出仙邸,她才反应过来,甩袖跺脚:“宋林,你真以为你是谁?” “绮艳上仙。”旁边传来瑞霜怯生生的声音,“您还是别和侧妃娘娘生气了,我总觉得,她很危险,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琴绮艳抿唇,半晌甩袖离去,“要你多嘴。” 她径直离去,头也不回。 …… “听说你今日昭威耀武,直接将绮艳和瑞霜赶出去。”景烨坐于宗越前,貌似无意问道。 “没错,殿下这次来,不会是想跟我算这比账?” “我们是夫妻,你是我选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一点小事就跟你斤斤计较。”景烨说。 宗越不为所动,微笑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只是可惜,瑞霜细心善弈,平日里温柔小意,更能在我烦闷之时与我对弈解闷为我出谋划策。而绮艳的父亲身为星君之首,告知我的卜筮卦象对我也大有裨益。你怎么就随便将她们赶了出去。” 宗越看着他,笑了笑:“殿下觉得一日就将仙尊邸的消息传到沧澜域是小事?” 景烨不置可否。“反正沧澜域的扈凝天迟早也会入我仙尊邸,而永渊仙君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闻言,宗越看着他,目光里浮出几分嘲弄:“我原以为殿下是聪明人,现在看来,我倒要重新审视我的目光。” …… “他生气了。”青凤判断说。 宗越随手打开一罐新送来的面脂,鼻尖轻嗅,随后放下道:“这就生气,那他还真没甚么气量。” 青凤默默无声,好半会才指名说:“毕竟是你先嘲讽在先。” 什么叫我原以为你是聪明人,任谁听都会生气。 “我不过实言相告,是他心眼气量甚小。你猜若他说我是蠢人,我会不会生气。”宗越以手支颐,浅笑晏晏,“不会,因为我本来就是蠢人。” 青凤噎了下,半晌道:“若你算蠢人,其他人算什么?” “不知道。”宗越神色变得有几分冷淡,“或许只能说……是正常人。” 青凤欲言又止,它觉得自从铸就另一个和自己相同的傀儡后,宗越似乎就变得极具攻击性了,这样的宗越,让它心中微微升起寒意。 她像是放下了,又像是想开了,就仿佛这三千界,再也没有能让她放在心上或是能让她看得上的人。 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睥睨着身边所有的一切。 “这几日,我愈发想清,既然天道不容我做个好人,那不如坏得彻底。”像是看清青凤所思所想,宗越忽然道。 她伸出纤纤玉手,不问情自仙府凭空出现在她手间,伴随着清脆一声轻响,不问情碎成两断。 “千年成神,既然不得不卷进这仙尊邸中,又要在在这大千界徘徊千年的时间,那不如顺便将这整个大千界收入囊中。” 林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她不能做。 三百年时光岁月,足以让她掌控整个大千界,剩下七百年时光,用以享受岂不妙? 宗越微眯眼,想起当年林泽自称仙帝庆祝大典的前一天。她仰头看着他站在高高的玉阶上,嗤笑问道:“你想成神,根本不需要‘仙帝’这个称号,站得高难道不累?” 林泽睥睨她,半晌,懒洋洋笑道:“师妹,你会这样想,只不过是你未曾站高过。等有一日,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上来,你就会发现……” 等有一日,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上来,你就会发现,权利是多么一件有趣的物件。 宗越拉回思绪,孤独又厌恶地将不问情碎片收起。这些天,她越来越常想起前世的林泽,尤其是前世后期的林泽。 明明尘埃已定,一切因果已被她斩断在小千界的碧羽宗。但她为什么又日常想起?难道是因为重回仙界,触景生情? …… 就在宗越暗自嘲讽自己之时,同一时刻,中千界某处,暗影自深渊中艰难爬出。半晌,筋疲力尽的它仰头望天,似是呢喃: “我还活着?” 片刻后轻声长叹: “又要重来,我不累吗?” …… 宗越这些时日在仙界过得很顺心,在她接二连三随便找借口将夕颜阁里的女人发落出府而景烨什么话也没说后,瑶海云居但凡性别为女的侍妾仙侍,见她无不毕恭毕敬,就差俯身行叩拜大礼。就连府里女眷养的仙鹤,见她也肃然行鹤礼。 “……”目睹自己的女人先争前恐后跟宗越行完礼才到自己的景烨:“你适可而止。” 他找宗越回来是解决麻烦,不是制造麻烦。 宗越悠然地端起茶盏,浅笑问道:“殿下可有看不顺眼之人?” 景烨微笑没回答。 宗越伸出纤纤细指,在他身后跟随的仙官们中点来点去,随后,貌似随意地指着一仙官道:“不管殿下看顺不顺眼,我看他总是不顺眼的,不如殿下把他赶出邸吧。” 景烨正想说别胡闹,待回头看清宗越指得是谁后,倏然沉默。 宗越伸出两条滑溜溜的手,想毒蛇一样搂住他的脖子,柔弱无依,在他耳边呵气:“殿下就顺我一回,好不好?” 景烨闷声不语,半晌,仰头将放在身前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扔下碧玉茶盏,平静道:“好。” 宗越语气暧昧道:“今夜殿下来我房中,我想奖赏殿下。” 跟在景烨身后的仙官们傻眼。 “殿下,怎么因为她区区的一句话就赶走昌河?” “昌河是我们的伙伴,也是昶雅仙尊派在殿下身后的,跟着殿下后近百年。而她,什么也不是。” 景烨目露犹豫。 宗越:“殿下……” 景烨低头瞥她一眼,这才像下定决心,一锤定音道:“我意已决。” 夜半,瑶海云居侧殿,宗越和景烨对视默默无声。最后,还是景烨率先打破沉默。 “你为何要赶走昌河?” 宗越轻咦了声,故作不解道:“殿下找我来不就为此,我还以为我和殿下早已达成共识。” 景烨沉声道:“我是问,为何偏偏是昌河?” 宗越在黑暗中隐隐流淌金光的茶色双眸静静凝视他,片刻后笑道:“因为很明显。” “嗯?” “殿下去太川时没带他,在府中时,看那位叫昌河仙官的目光虽晦涩,但也暗藏戒备。我不禁猜测,殿下不喜他,却不得不容他。” “没错。”景烨承认,起身背手而立道,“他父亲泉亥星君是我伯父手下的功臣,为我伯父而死。伯父把他安排在我身边,本是想给他一个锦绣前程,没想到他却暗地里投靠了我姑父。” 功臣之后,没那么容易赶走。更别提,昌河向来谨小慎微。若不是景烨天生多心,也不会发现昌河和弘毅仙君暗地里勾结。 “我那时才十二,在凡间都算黄口小儿,更别提在仙界。昌河只知道防着我伯父,忘防备我,他和我姑父的密谋,被我听个完完全全。” 宗越若有所思:“殿下没告诉昶雅仙尊?” 景烨摇摇头:“告诉了,不过伯父说,算了。如果追查此事,姑父必受牵连。只要他在,姑父和昌河掀不起浪来。” “那现在,殿下怎么想?”宗越追问。 有那么一瞬,景烨觉得眼前的女子已察觉自己伯父不在的事实,但很快就暗笑自己多心。这件事,除了受伯父托梦的自己,不应该有任何人知晓。 景烨道:“我那时不忿伯父所做的决定,如今却渐渐明白。弘毅仙君他毕竟我姑父,是姑姑的爱人。” 没了他,景烨的姑姑华绰帝姬估摸活不下去。 她太爱那个男人,爱到仿佛那个男人是她的生命。 而景烨也和他伯父一样,极其爱自己的这个姑姑/妹妹。 为了她,甘愿留弘毅仙君一命。 “我才是我们玄凤一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等我彻底掌管仙界,姑父他应该就会放弃他不实际的幻想。” 宗越想问他这话他自己信吗?但想想,人活着本就是为欺骗别人或欺骗自己,何必拆穿。 宗越叹息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渊源,可是,不得不一直留着背叛自己的人在身边,殿下难道不会惶恐?想到殿下为此劳心劳力,宋林不禁忧心忡忡。” 景烨惊讶于她忽然转变、柔和的态度,朝她讶异地望去一眼,就听她说:“不过只要殿下愿满足宋林的心愿,宋林也自愿做殿下手中的刀。” 景烨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沉沉:“我还不满足你的心愿?我的姬妾仙侍任由你处置。如今你在她们心中的威望,已远胜于我。” 宗越拂了拂裙角,粲然一笑:“如果是今日之前的殿下,还能称作不清楚;但今日之后,殿下若还是不愿承认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提升自己的威名,更合理地做殿下手中的刀,我只能当殿下揣着明白当糊涂。 “那些姬妾仙侍,对殿下来说可有可无,就算我驱逐处置她们,又怎么算满足我的心愿?” 景烨很认真地听完她说的话,问道:“那你想怎样?” 宗越沉吟了下,道:“我听闻仙界玄凤一族,有一修炼圣地,名为玄月镜,镜中一年,不过是仙界一日。殿下既为殿下,日理万机,想来也不是每日都能入镜中修炼,不如借我半月。” 景烨道:“我不知是谁告诉你此事,但那玄月镜,也不是日日可开启,一年顶多开启一月。我如今修为尚浅,也需入境修炼。” “那就借我十日。”宗越爽快道。 景烨估算下,十日也就是十年,就算宗越入镜十年,也翻不出花来。但他没理由贸然答应宗越。 他皱眉,“你怕是不知,这玄月镜乃我玄凤一族圣物,向来由我族掌控。他族入境,怕是不知道会在其身上发生甚。” “不过是岁月流逝的速度更甚,镜中一日等于镜外寿元数日。”宗越笑吟吟接话道,“殿下放心,我是知道的。” 景烨抿唇不语。 事实确实如宗越所说,玄月镜中,时间流逝极缓,在镜中度过一年,镜外也不过刚过一日。但时间流逝的缓慢是要付出代价。 以他们玄凤一族为例,他们在镜中度过时光扣除的寿元等于原本时光的两倍,也就是满打满算一年在镜中修炼满三十日,等于镜外修炼三十年,扣除的却是六十年的寿命。外人扣除的寿命只会更多。故虽有神镜,他们玄凤一族也不是人人都会入镜。 但这些都是玄凤一族机密,宗越如何得知。 “你从何得知此事?” “弘毅仙君告诉我的。”宗越毫不犹豫把锅推到弘毅仙君身上,事实上这是她前世从林泽处得知的讯息,“他说我像他亲妹,我问,他就什么都告诉我。” 至于弘毅仙君如何得知此事,那只能是华绰帝姬告知。 景烨闻言,如鲠在喉,只能告诫自己那是将自己养育长大的亲姑姑。 “这是你对我的第一个请求,我自然会答应你。”事实上,他一年也不会真入镜修炼满三十日,自然能余下日子由宗越修炼。 之所以不会修炼满三十日,一来是岁月流淌的惩罚,在镜中修炼的岁月越长,等于自身存活的时光越短;二是短期内三十年、六十年、九十年乃至三百年的修炼时长对他来说并无益处。 修行都是越往上越难,多少修士卡在真仙升金仙这个阶段高达千年,而景烨生来就有金仙境,已是站在所有人的修炼终点。对他而言,领悟比修炼更重要。领悟后的闭关才是最有效闭关。 如果只是在镜中苦苦修炼,千年百年,未必比得上镜外一年。 但对于宗越却不一样。宗越前世已走过从炼气到成神的道路,修炼途中的种种领悟早已铭记在心。于她而言,镜中十年,足以她从如今的地仙境,一跃成为整个大千界顶端的高手。 哪怕付出百年乃至五百年的寿元,又如何? 景烨显然不知这点,在宗越谢过之后,惺惺作态道:“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镜中十日,对你的修行,未必提升多少。” “够了。”宗越笑道,凝着景烨的目光尤为柔和,“昌河仙官不过是我给殿下的甜头,我想比起昌河仙官和弘毅仙君,殿下有更多除之而后快的人物。我都会帮殿下一一达成。” 景烨心脏狂跳,却犹镇定自若道:“你太多心。” “是吗?”宗越故意道,“我还以为,永渊仙君也是殿下的心头之患。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沧澜域的那些人,却只知域主不知仙尊。连永渊仙君的女儿,也敢到瑶海云居撒野。” 景烨深吸口气:“凝天她是自幼与我定下婚约的妻子,瑶海云居本就是她未来的住所,何来‘撒野’二字?” “原来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今往后,我不会对沧澜域动其他任何念头。”宗越道。 景烨就像一口气卡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宗越也不点破他,淡笑道:“今日时日已晚,我回内殿休息。还是劳烦殿下在我这外殿枯坐几时辰。毕竟这天底下应该没有不能让君主留宿的宠妃。至于我所需的玄月镜,也劳烦明日殿下一早送来。毕竟,我也是要为自己积累筹码的。” 景烨抬头与她对视一眼。他二人心知肚明,他二人如今扮演的就是昏君与宠妃的戏码。等昏君想除的障碍全数除尽,也就到他幡然醒悟斩杀宠妃重振威名的时候。 在目的达成前,他会对宗越“言听计从”;在目的达成后,他会竭尽所能地“除去”宗越。 能不能在那一刻来临前活下去,就看宗越自己的本事。 第二日,玄月镜就送入宗越房中。 十日后,宗越出关,执着玄月镜貌似无意地对夕颜阁那群女人炫耀说:“殿下也真是,听闻这可是殿下一族的传族之宝,竟这么轻易地送于我。” 远在沧澜域的扈凝天闻言茫然委屈,她是景烨的未婚妻,是景烨未来的正妃,为何景烨却将那般贵重的法宝赠予宗越。宗越当日对她的伏低做小又算什么。 而近处崇阳域的华绰帝姬也忧心悄悄,对弘毅仙君抱怨道:“都说色令智昏,烨儿这是被那个仙侍出身的女人迷了心智吗?” 这些宗越都不在乎,因为她—— 金仙境了! 第68章 就算当初是无奈选择的这条与景烨的合作之路如何?她如今金仙境了。 就算当初她在下界杀的林泽是仙君之子又如何?她如今金仙境了。 以她如今的实力,别说仙君,就算昶雅仙尊在世,也未必留得住她。 更何况,果然不出她所料,今生没有失去金丹的她在相同境界的前提下修为比前世要高深得多。 没有生命之忧,接下来,可以全心为成神做准备,宗越怎能不喜。 所有人都看出她的愉悦,她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恭维她,“娘娘高兴,是因为殿下送的定情信物吗?” 宗越望向所有人,倏然随手搁下玄月镜,语气平淡:“一把镜子而已,也值得我高兴?” 围着玉石桌四侧乌泱泱的一圈人,顿时全部失去声音,没有一人敢上前搭话。 她们只能望着宗越睨笑看着她们,随后漠不关心地将那仙界至宝搁下,漫不经心地和她们调侃。 白璇静静站在宗越身后凝视这一切,心底滑过艳羡,更多是嫉妒。 在危难前舍生忘死留下来救助景烨殿下的是她,最后得到一切的却是宗越。 殿下究竟知不知道,当初设计陷害要杀他的,就是他如今宠爱至极的宗越。 她有想过要不要告密,可告密之后呢? 她也是宗越计划的执行者,如果她说她不想的,殿下会相信吗? 白璇只觉得胸前一阵阵热血涌动着,喉间也变得苦涩起来。 她神色异常得太过明显,以至于宗越只是向后投去一眼,就察觉有异,看见她这副模样。 连面不改色都做不到,还真是肆意。宗越若有若无地勾了下唇角,收回目光,继续和众人聊天。 倒是站在宗越身侧的另一侍妾看出端倪,俯身在宗越耳边侧语:“娘娘,我怎么觉得,您这贴身仙侍,看您,眸光有异?” “有吗?”宗越似笑非笑,还没等她开口,一道清越的男声就慢悠悠传来,“既然玄月镜都讨不得你欢心,那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开心?” 宗越抬头,原来是景烨来了。 他大刀阔斧地走过来,扫视一圈,脸上又挂上平日里那般懒洋洋的笑意,优哉游哉地问宗越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是我的夕颜阁,还是你的夕颜阁。” 宗越没说话,倒是站在她宗越身旁的密夏仙子柔声道:“娘娘待我们姐妹亲近,我们姐妹自然也待娘娘敬重。” “亲近?”景烨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嗤笑了声,随后拂手让周遭的女人退下。 “我倒不知道我把这玄月镜赠予你了。” 景烨也不欲多说,坐了下来,凝着桌边随意搁置的玄月镜道:“我倒不知道我把这玄月镜赠予你。” “随口说说罢了,殿下何必介怀?”宗越扫了眼玄月镜,示意景烨收起。 景烨将玄月镜收入囊中,轻声问道:“你这次在玄月镜中,可有额外收获?” 宗越眸光微动,片刻后轻声笑道:“不过十年光阴,殿下想我有什么收获?” 景烨想想也是。十年匆匆,对大千界的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要事。” 宗越颔首:“您说。” 景烨道:“先前我借你驱逐昌河仙官,如今他的几位密友联合上谏到我姑母处,望姑母教导我不要受妖妃控制,迎回昌河。天机所有几位以闻涯为首的星君们听闻,也隐隐有应和他们的意思。” 宗越道:“那殿下怎么想?” 景烨道:“我能怎么想,我自是不愿。但天机所的星君,只是伯父交予我,嘱咐他们听于我指挥,并非完全属于我麾下。他们若是出面,我能如何左右他们想法?更何况,这事也赖你之前赶走琴绮艳,得罪闻涯星君,才落此下场。” 宗越道:“要我看,这事不难。” 景烨一听,蹙眉道:“你说得轻巧。” 宗越道:“昶雅仙尊闭关前,将仙尊邸的政务秘钥交予了华绰帝姬;却将守护仙尊邸的仙官卫和天机所交予了你。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共同守护这仙尊邸。但依现在的局势看,殿下不如干脆去天机所跟各位星君商量,将仙官卫和天机所的权势也交予华绰帝姬。” 景烨吓一大跳:“这怎么行?” 他手里只有仙官卫和天机所这两张王牌,若是交出去,他除了一个仙君之侄的名头,就什么都不是了。 姑母本就偏信姑父,这手头的兵力一交出去,这整个仙界得改姓弘了。 宗越浅浅笑道:“怎么不行?仙官卫是昶雅仙尊交予殿下您的。如今华绰帝姬想管就能管,不如干脆交予她。想来星君们定能理解殿下的无奈之举。” 景烨顿时明白过来,宗越不是真让自己将仙官卫的权利转交于姑母,而是借此威胁天机所的星君们,起身大喜道:“我这就去天机所和众星君商议。” * 刚过午时,闻涯星君还没来得及打坐,天机所的仙侍就急忙忙跑过来:“星君,殿下来了,说有要事,邀所有星君去前殿商议。” “急什么急什么。”闻涯星君慢悠悠整了整衣领,“不过就他后院那点小事,也算要事?” 仙侍道:“我怕景烨殿下听闻是你授意飞跃星君声援和颐仙官的风声而来。” 闻涯星君笑道:“他就算真是听闻风声而来又如何,我是天机所的星君之首,难道他真敢撕破脸和我争论?” 他故意施施然,半天才走到前殿,待踏进殿门,立刻换了副面孔,焦急恭敬道:“殿下怎么来了?” 景烨瞧不上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知道他是仗着身份在那惺惺作态。景烨一脚将身前的案牍踹倒,回身打量闻涯星君,冷声道:“闻涯星君,我何而来,你不知道?” “殿下为何而来,我怎么可能知道?”闻涯星君先是装出一副讶异模样,接着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飞跃支持和颐仙官,上报帝姬赶走您那位侧妃娘娘吗?” 见景烨只是冷笑不答,闻涯星君故意摆出苦脸,苦口婆心劝道:“殿下,您还年轻,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分辨不清这世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许在您看来,和颐他们要赶走您那位侧妃娘娘,是在针对你,但实际上,他们是在为您好。 “您的那位侧妃娘娘,出身低贱却不恭敬卑微,身份不明而又横行跋扈,下无容人之量,上无孝悌之心。来崇阳域半月,不但肆意驱赶有功之臣,更是连帝姬都未曾拜见。大家也都是看不下去,才支持和颐仙官赶她离开。” “闻涯星君,你说得好听。”景烨道,“但你可敢发誓,你今日所言,与宋林赶走绮艳无关。” 像是早预料到景烨会这般说,闻涯星君闻言,拂拂长须,淡然笑道:“殿下息怒,老朽不敢发誓。老朽承认,近日差使飞跃有为女报仇的一己之私,但更多的,是为殿下,为仙尊的拳拳之心。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在场的所有星君,问他们,愿不愿看您的那位侧妃娘娘留下。” 景烨环视四周,目光所至之处,皆为沉默。 景烨道:“我懂了,我明白了。” 他拔剑,将方才踢到在面前的案牍一剑劈成两半,恨恨道:“我的人我都保护不了。既然如此,我看我干脆将仙官卫和天机所的令牌,交予姑母。自己和宋林私奔去得了。” 在场的星君们一听,这可不得了。当初昶雅仙尊之所以把总管这两处的令牌交予你,就是希望你和华绰帝姬二权分立,相互制衡。你现在将手中的权势抛下和人私奔,等昶雅仙尊回来,这仙尊邸全成你姑母的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向昶雅仙尊交代。 “殿下不可!” “殿下,这不可啊。” 一时之间,天机所的哀叹声此起彼伏。 “有何不可?”景烨冷声道,长剑之至闻涯星君:“闻涯星君,当初我伯父将天机所托付于你,是希望你能携整个天机所协助我。可现在,你却为一己之私为难我,整个天机所的星官也全都附和于你。既然如此,这天机所和仙官卫的权势,我不要也罢。” 他长剑一掷,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顿时天机所上方回荡着哭天抢地的响声。 闻涯星君冷汗涔涔,听着耳边同僚谆谆的劝导声,只觉麻烦上身。 他心里清楚,景烨极有可能不是真不想要天机所和仙官卫的权势,而是在装模作样逼他就范。但他却不敢违抗。 毕竟景烨最近对宋林的痴迷肉眼可见,若景烨真一时意气,和宋林私奔逃走,这顶害殿下心灰意冷舍弃天机所、仙官卫权势的大锅可就要扣到他头上了。 别看大家现在都盼着宋林走,到那时,万夫所指的可就只有他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费尽口舌,承认这次事,是自己的错,才哄得景烨冷静下来。 “那你们说,仙官卫是谁的?仙官卫里仙官的去留,该由谁决定。” “仙官卫是殿下的,仙官卫里仙官的去留,自然由殿下决定。” “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你们是帮我,还是帮我姑母?” “我们自然是听从殿下号令。” “那这次的事?”景烨的目光落到闻涯星君身上。 闻涯星君默默无语,半晌只得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事。和颐仙官那边,他也会派人去说。让他们不要闹到华绰帝姬面前。 仙官卫是景烨殿下的,就算闹,也只该在殿下面前折腾。仙官卫里仙官的去留,由殿下决定就行。 “此行虽算大捷,但闻涯星官未必服气。长此以往,怕是不行。”事后,景烨对宗越道。 宗越浅浅一笑,抚摸插`在窗前花瓶里的莲花花叶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与人之间的印象也是如此。殿下如今胡搅蛮缠一顿,他们对殿下的期望已经放到最低。日后,只要殿下贤明果决,尧鼓舜木,他们自会尊崇殿下。” 她回过身,温温柔柔道:“这也是殿下的战略不是吗?殿下日常表现得如此荒唐,不就是为了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吗?” 景烨闻言,惊为天人。他从未想过,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会是宗越。 看着宗越在那抚花的温柔模样,他心中一时涌出无限柔情。 “对了。”景烨问道,“说来我还从未问过,你是何等境界,擅长的是何种武器?” 或许他可以去伯父的珍藏里,为宗越挑一把合适的武器。 宗越勾起唇角,眉眼弯弯,回过身浅浅笑道:“说起来,我似乎也还未曾问过殿下,殿下是何等境界,用的什么武器?” 景烨无奈地笑了下:“你这人,还真是不愿吃亏。”他不过随口问句,她却当即反唇相讥,一副势在必得他不答她也不语的模样。 景烨兀自沉默了会,发现宗越真没有回答的意思。 他心里有点难堪,又有点生气,只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硬邦邦道:“我生来就是金仙,加上这三百年来的修炼,如今估摸有四重镜左右实力。至于我擅长使的武器,是伯父送我的龙微扇。” 他将目光投向宗越,估摸着自己都依言回答了,宗越也该回答他的问题了。没想到宗越只是随意笑笑,貌似无意地问道:“那殿下所说的四重境,是仅凭自身呢,还是加上您那一身的法宝仙器呢?” 景烨呼吸一滞,随后冷冷道:“若只是不想答,你没必要如此羞辱我。” 这天底下从未有纳入法宝估摸境界之人。 他起身,甩袖而去。 羞辱吗?可他堂堂仙尊之侄,生来就有金仙境界,又修炼几百余年,如今却只有四重境,连她都不如。她就算羞辱他又如何? 凝着景烨离去的背影,宗越目光沉沉。 “娘娘,我觉得殿下刚才不像是逼问您的意思,反而像……在向您示好。”犹豫半晌,原本站在一旁的桃枝才开口说道。 说完,她不待宗越回答,行了一礼后,就匆匆追景烨而去。 示好吗? 宗越以手支颐,笑了笑。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她不需要。 * 华绰帝姬近日很焦虑,弘毅仙君只能坐在她一旁,看她走来走去,陪她焦虑。 这半个月来,自从弘毅仙君回来,她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弘毅仙君与和弘毅仙君一同回来的景烨身上。 “烨儿已经半个月没有来我的云湖小筑,他以前从不会这样。你说,他是不是真被那个从太川域带来的女人迷了心智?”华绰帝姬道。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问弘毅仙君同样的问题了,弘毅仙君心中不耐烦,却不得不答,温声道:“烨儿不是那种不理性的孩子。” 华绰帝姬顿时凄凄惨惨:“我自是知烨儿不是那种不理性的性子,但若是有人刻意带坏他呢?玄月镜是我玄凤一族的圣物,他居然轻易送人。” “仙侍不是禀告过了,后来烨儿又要回去了。你们一族的圣物,还是在你们一族手里。” “或许这只是那位叫宋林的新侄媳的把戏。玄月镜她是归还了,但她暗地里想要的更多。你没听说,为了她,烨儿都闹到天机所去了。以前的烨儿虽不成熟,但从不如此胡闹。” 弘毅仙君提议道:“那不如你把烨儿招来,耳提面命,喝令他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华绰帝姬顿时摇摇头道:“虽说烨儿从小在我膝下长大,但我毕竟只是烨儿的姑母,他的家事,我不该掺和。” 既然你知你不该掺和,那你何必日日夜夜在我面前絮叨? 原本在太川域,景烨的态度就让弘毅仙君不得不提高警惕;回崇阳域后,华绰帝姬的絮聒,更是让他愈发的心力交瘁。 有时候阖目沉思,从蓬莱仙宗那位圣女处得知自己亲儿陨落都仿佛是上辈子之事。 耳边华绰还在絮叨,弘毅仙君试图将自己从她的愤怒中抽身出来,去感受这云湖小筑间的鸟语花香。说实话,云湖小筑风光旖旎,繁花似锦,丝毫不逊色于他小时候长大的熙和渊。可和小时候无拘无束的快乐不同,住在这里的时光,漫长,实在太漫长,简直度日如年。 如果不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他真想永远地和华绰分别。如果不是华绰和她的兄长,他也不会和莞妹分开。 莞妹,莞妹。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幸福和悔恨就在他胸中激荡碰撞。他恨毒了将他和莞妹分开的这兄妹仨,却在这漫长的青中年岁月里不得不依附他们仨。 瀚映已死,如今只剩下昶雅和华绰这兄妹俩。对于拆散他和莞妹的这家人,他在心底发誓,绝不会让他们好过。有鸟不鸣,有鸟不翅。这些年,他一直在蛰伏,就等着一鸣惊人报仇雪恨的那天。至于景烨,这个流淌着莞妹血液的孩子,到时该如何处置,他还得从长计议…… “要不你去把她叫来。”正迟疑着,耳边传来华绰的声音。 弘毅仙君回过神,华绰帝姬道:“你去把她叫来,替我问她。” 见弘毅仙君直愣愣地看着他,华绰帝姬语气一柔:“好吗,弘毅?” …… “仙君有事找我?”漫步在云湖小筑的桃林里,宗越温声问道。 弘毅对这位和莞妹有七分相似的宋林十分有好感,见她今日态度要比上次相遇温和许多,心情不由转向缓和。但当他的目光落到跟在宗越身后的桃枝时,还是愣了下。“你怎么也在这?” 他和桃枝认识多年,然而一个月前在太川行府时,桃枝选择景烨而不是他。 桃枝低下头,不卑不亢:“殿下担心娘娘,就让我跟了过来。” 弘毅道:“不管是瑶海云居还是云湖小筑,都隶属仙尊邸,处处有重兵把守,景烨有何担心?” “这一路确实安全,但殿下说,他让我跟来,不是担心其他,而是担心仙君您。”桃枝抬起眼,直愣愣地看向弘毅仙君。“昔日青桐台前,仙君您对娘娘兴趣异常。” 弘毅仙君脸上一阵铁青,半晌才缓声嘲讽道:“桃枝,虽说你我认识十年有余,你对景烨,倒比对我要来得忠心。只不过,本君不知道,等你遇到下一个‘景烨’,还会对景烨如此忠诚吗?” 桃枝平静说道:“仙君慎言。我从前是太川行府的仙侍,如今是殿下的仆役,从未和仙君有过联系,何谈对殿下比对仙君来得忠诚。至于下一个殿下,更是无稽之谈。” 弘毅也冷静过来,暗恼自己多嘴,恰好这时,宗越适时开口。 “难道仙君今日邀约,意不在我,而在桃枝?” “怎么可能?”弘毅仙君轻咳一声,道:“我这次邀约,自然是和你有关。” “哦?” “本君听到一些和你有关不好的传闻。心想你我相识一场,本君又算是你的长辈,有些事,也该提点你一二。” 宗越问道:“是仙君想提点我一二,还是华绰帝姬想提点我一二?” 弘毅仙君顿时脸色僵了下,冷声道:“此事和华绰无关。” “是吗?”宗越反问,眸光却落至弘毅仙君腰前,“我若是没看错,那是传音用的铃铛?仙君打算待会用它将和我的对话传至帝姬面前?” “那只是我平日用与下属沟通的法宝。” 宗越又笑了笑,道:“我看旁人都是丈夫隐身,娘子出面。没想到同样的一出戏落到仙君和帝姬身上,角色却正好相反。也是,以仙君和帝姬的地位悬殊,现在的情况才正常。” 像是看不着弘毅铁青的脸,她又慢悠悠转过身,补了句:“虽说仙君你是男子,但既与帝姬结为道侣,住在这云湖小筑,也与入赘无异。” 弘毅仙君攥紧拳头,压抑着声音道:“宋林,我见你自入崇阳域来肆意妄为,随意树敌,想提点你一二。但就算我性情温和,你也不可恶语伤人。你要认清,我是天上的仙君,是法力高深的金仙,我的地位来自于我;而你如今的辉煌,不过是因为你是景烨的侍妾,是攀附他身上的菟丝花。” 宗越无所谓道:“原来仙君这般看我。不过,这样也才对嘛。仙君先前的态度,我还差点以为仙君将青桐台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凑近弘毅,低声道:“其实不管那时还是现在,我都没看得起仙君过。仙君不必因为我肖似仙君的莞妹,而对我态度有异。” 她嗓音压得虽低,但跟在她身后的白璇和桃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二人一时面面相觑。 宗越拢了拢衣袍,稍稍福了福身道:“多谢仙君款待,但既然仙君咬定今日是仙君找我而不是帝姬,那宋林还是先行告辞。 “毕竟,帝姬是殿下的姑母,是殿下的血亲,她的教诲,我得仔细聆听。但仙君和殿下,可没任何血缘关系,想来无需我侍奉。” 她巧笑倩兮,扬长而去,徒留弘毅气得眼皮直跳。 这个宋林,他对她推心置腹好言相待,她对他,态度当真是恶劣至极。 这种人,怎么配拥有和莞妹那么相似的一张脸? 第69章 宋林刚才的话,怕是会得罪弘毅仙君吧…… 眼见逐渐远离云湖小筑,桃枝实在挡不住心底的担忧,开口道:“就算娘娘受殿下宠爱,也不该得罪弘毅仙君。弘毅仙君或许……”桃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不如他表现出那般宽宏大量。” 听到她的话,宋林回过身,敛眸说道:“我知道。但你以为,景烨殿下让你跟我过来,真是因为担忧我吗?” 宋林道:“他让你跟着我,不是为保护我,而是为监督我。” “可殿下……”在她来之前,明明说的是他不放心宋林的安全,才让她跟过来。 薄唇不由紧抿,桃枝低头思考许久,殿下和宋林之间的关系不是她她可以妄加揣测的。她终于决定放弃,垂头恭敬说:“娘娘说的是。” 宋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静凝她半晌,才问道:“桃枝,你的名字谁取的?” 桃枝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顿了下,回声道:“是我姑姑取的。她说当年在桃林里捡到我,桃花四散飞,桃子压枝垂,就为我取名桃枝。”(《杏溪十首·杏溪》) 宋林目光越过她,说:“桃是好意象,但取名桃枝未免太轻率。” 宋林问:“你有想过改名吗?据我所知,‘桃枝’这类,就算在仙界也属贱名吧。” 桃枝心中划过异样的感觉,自小因“桃枝”一名,她受过不少嘲笑。每次有人问她父母为什么会给她取这种名,她都无法回答。她自然想过改名,甚至在憧憬被景烨殿下带至崇阳域的时候想过,或许殿下会赐她新名。 但没有。 其实也没必要。 桃枝沉了口气,说道:“名不过是符号。不管我叫什么,我都是我。我的身份、地位是靠我自己争取来的,而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名字。” 宋林轻轻一笑,“也是。” 还没待桃枝松口气,就听这位曾和她同属太川府仙侍而如今是殿下侧妃娘娘的宋林开口说道:“可我偏偏想为你赐名。蕙芷芬芳,往后你就改名‘桃芷’。和你原名相似,应该也不算碍事。殿下那边,我会解释。” * 宗越离去许久,弘毅仙君才缓过气来,找华绰帝姬去。 华绰帝姬见他走来,先是出声温柔地唤了声“弘毅”,然后才问弘毅仙君事情办得如何。 弘毅仙君摇摇头:“我是想替你问她,但在她眼里,根本看不上我。” 华绰帝姬连忙追问,弘毅仙君隐去桃枝部分,将先前在院中发生的事全都说予华绰帝姬。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怪她。毕竟我能登上仙君之位,这其中全部的功劳都归于华绰你。仙尊邸里的人,看不上我,实属正常……” 他知道华绰帝姬最见不得他这样说,果不其然,他话音还未落,华绰帝姬就上来轻轻遮住他的口,眉目含情:“弘毅,你怎么可妄自菲薄?” 她从他们的初识讲到现在,说弘毅仙君就是她从小梦中追寻的相爱夫君,是她世界的天,如果没有弘毅,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到弘毅仙君再次神游天外,她才话锋一转:“那宋林竟这般对你,也不知她是何来头。” 弘毅想了想宗越那张和莞妹相似的脸,犹豫了会,压下心底烦躁,说道:“她只是个普通的来自太川府的仙侍。”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给宗越一个机会,或许因为那张脸确实太像莞妹。 华绰道:“可我听闻,她是烨儿莅临太川府后,才入太川府当的仙侍。那在入太川府前呢,她又是什么身份?” 这弘毅仙君哪里知道,但他觉得,景烨那边既然没提,说明宗越的身份不必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华绰蹙眉,坐下按着胸口,叹息说,“烨儿向来妄自尊大,他认定的事,绝不会细查。我怕他一时意气用事,用情过深,结果在宋林身上吃哑巴亏。” 弘毅蹙眉,若有所思。 华绰转过身来,细眉微皱,情真意切道:“为了烨儿,也是为你我的将来,弘毅你愿意帮我调查宋林的底细吗?” 弘毅愣了下:“我倒是想,但你知道,烨儿向来防我。我去调查他身边人的底细,他怕是会多想。” “我知道。”华绰帝姬浅笑道,“过几日便是沧澜域十年一度的万花节,所以,届时,我会劝烨儿去参加。永渊仙君德高望重,凝天神女是他的未婚妻,再加上我的劝告,我想他一定会去。你就趁时机去调查宋林的底细。” “那宋林呢?” “我会安排她也跟去的。”华绰帝姬微微一笑,“永渊仙君一家向来宠爱凝天神女,对于这位未来和凝天争夺夫君宠爱的女子,他们不会有好态度。宋林在沧澜域所受的苦,就当是我为弘毅你报今日的仇。” * 沧澜域,沧澜府中。 “小妹,这几日你不一直为景烨送他房内的女人玄月镜郁郁寡欢吗?”扈闻天道,“今日他就会带那个女人过来,到时候三哥给你出气。” “三哥你别闹了。”扈凝天背过身,没好气说,“要是让爹知道,又要训我。” 上次她听闻景烨为一个女人大闹天机所,心情低落难抑,扈闻天就放言要去崇阳域帮她教训景烨,结果不仅扈闻天自己被爹教训,连她也被训斥将近半个时辰。 现在扈闻天又说这种话,若是被爹听到,又要连累她受罚。 “训就训呗。”扈闻天满不在乎说,“若是能帮你出口气,就算被爹关禁闭又如何?小妹,你就说,这口气你想出还是不想出。” 扈凝天沉默,扭捏了会:“你让她小小跌面子就行,不要太过分。大哥说过,若我真放不下,他会帮我报复,不用你动手。” “当然。”扈闻天满口答应,心中却不当回事。 昶雅仙尊当初之所以能当上仙尊,全倚仗自家的父亲和大哥。他在沧澜域时,自己都能不给他面子。如今区区一个景烨的侍妾,难道还指望自己如何的以礼相待? 大哥动手,是会动手,但只是普通的手段,未免太便宜她。 扈闻天眼珠一转。 …… 景烨一行人的行队里。 景烨轻挑帘幕,看向窗外,细细与宗越道:“永渊仙君一家,父慈妻贤子孝。大儿子温和,二儿子避世,小女儿凝天虽性情骄纵但本性不坏,你唯一需要避开的是他的三子扈闻天。 “此人本领稍逊,脾气不小,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连我伯父也敢捉弄。说实话你这次跟过来,因为他,我对你,稍稍有些担心。” “听殿下口气,对这位三公子积怨已久。那需要我帮殿下除去他吗?”宗越抬起眸,眼波温柔,“我在沧澜域认识几个朋友。” 她虽然没明说,但景烨估摸应该是她参与暗杀计划时期认识的朋友。景烨摇头:“伯父早叮嘱过我,就算扈闻天再无礼,看在永渊仙君的面子上,也要宽恕他。除非……” “除非?”宗越重复。 景烨摇摇头:“没什么。” 心中却不由想起,那时自己哭泣着问伯父,难道真的要一忍再忍,若是忍不住怎么办? 伯父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痕,轻轻一叹:“那也要忍。除非……” 除非……你有把握,一击毙命。 景烨望向远处,白雾笼罩着高耸云端的沧澜府,庞大的沧澜府,只露出尖尖的朱红檐角。景烨微微垂下眸,深知在永渊仙君仙逝前,在沧澜府能追查到他身上前,扈闻天,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宽恕吗?”宗越喃喃自语,倏然一笑。 * “自我将景烨授我玄月镜一事从崇阳域传播至沧澜域,挑拨两域关系,搅乱仙界局势,已在我计划中。”沧澜府所依的青尹山上,宗越远眺青尹山下旷野,悠悠道。 青凤沉默地停在她肩头,自宗越升至金仙境后,它几乎无用武之地,整只鸟沉默不少。它和宗越神魂相连,自然也听清车辇内宗越和景烨的谈话,听完宗越的阐述后,它开口道:“你打算拿扈闻天开刀?” “扈闻天还有用处,更何况昶雅仙尊都嘱托景烨宽恕,我这个做侄媳的,自然也会照做。” 听到她以侄媳自居,青凤很是一愣,沉默了会,问:“我能帮你什么?” “你不需要帮我。”宗越道。 “不需要帮什么吗?”青凤道,“也是,其实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听完青凤的话,宗越指尖接过青凤,像是察觉青凤内心的忐忑,她轻拂翎羽,目光温柔说:“怎么会?从中千世界时,青凤你就一直跟着我,我怎么可能不需要你?” 怎么不可能不需要?这一路上,你不需要的东西难道还少吗? 青凤话在喉口难开。 自中千界,宗越化神期起,它就一直跟着宗越。 可相处时间越久,它就觉得宗越陌生,尤其是在心湖一夜后。 眼前的宗越冷静、自持、运筹帷幄,可这样的宗越真是它当初认主的主人吗? 明明中千界不过是二个月前的事,可它真的觉得好远好远。 那时的宗越还秉持正义,不杀不犯她之人,因天灵石不得不取谢亦心脏时还会愧疚。 但现在呢? 若是现在的她,谢亦摆在她面前,她大抵会毫不犹豫直取天灵石。 青凤不知道是不是宗越在玄月镜中渡过的那十年影响了它,它现在觉得好累。 它扑棱翅膀,从宗越指关节间浮起,“我去替你查探沧澜府的景况。” 宗越似是愣了下,随后道:“好。” 它不知道,直到它飞远,宗越的目光都未曾从它的身影上移开。 * 夜深,扈凝天在房内拭鞭,耳朵却不由竖起听前殿的声音。 这时候,父兄应该在前殿招待景烨,可她因景烨送宋林玄月镜一事生气,所以故意装病推脱了宴会。 也不知道景烨是否察觉她不出席是在生气。 她正心不在焉地继续擦拭仙鞭,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敲窗声。 “谁?”扈凝天警觉。沧澜府内,她也没什么可怕,遇到危险大不了高声呼救。她提起鞭,几步走到窗前,大力推开窗,想给窗外吓她之人教训。 没想到推开窗后,看到的人,却是景烨。 “你怎么来了?”扈凝天又惊又喜又恼,想起外面的传言,背过身冷冷道,“此刻你不该在前殿接受宴请吗?” 景烨跳进来,翩翩道:“永渊仙君说你病了,我哪还吃得下。” 扈凝天唇角忍不住上扬,又抑制弯了下去,没好气说道:“都说秀色可餐,你那从太川域带回来的侧妃我可是看过了,确实国色天香。你多看她两眼,不就吃得下去。” 景烨从背后搂住她:“你这吃得哪门子醋?” 扈凝天生气道:“我没吃醋,我只是委屈!” 扈凝天转过身,控诉道:“你的那位侧妃,好手段,在我面前说什么绝不会跟我争,我才是你唯一的正妃。背地里倒好,妖媚惑主,我听说,玄月镜你都给出去了。” 景烨凝着她的眼,替她拂开鬓角的碎发:“她说得没错。” 扈凝天正欲发怒,就听景烨又道:“你才是我未来的正妃,唯一的妻,是我要相携一生一世走过的人。她就算争,也争不过你。凝天,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 扈凝天倏然说不出话来。 景烨说的没错,他们俩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景烨有多爱她。 所以哪怕后来父亲后悔,让她悔婚,和景烨分开,她也从未答应。 扈凝天抬起头:“我还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我从青尹山上跌落,谁都找不到我,只有你。” 只有景烨,找到摔下山崖动弹不得又偷偷带着隐藏行踪法宝作弊任谁都找不到行踪的她,眸光熠熠:“凝天,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 就因为此,她下决心要嫁给景烨,哪怕父兄说,景烨不过是昶雅仙尊的侄儿,和她身份并不匹配。 景烨轻拍她后背,嗓音低沉:“凝天,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那玄月镜——”扈凝天抬起眼,眼眶微红。 景烨嗤笑一声,将玄月镜取出塞进她怀里:“不过是骗外人借机施压天机所的流言,你居然也信?你要是担心,这玄月镜就交予你。反正,这是我玄凤一族的传族之宝,早晚也要交到你我的子嗣手中。” 握着玄月镜的手心忽然烫起来,扈凝天将玄月镜塞回景烨手中:“我才不要呢。” 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还是等以后,你亲手交给他。”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和景烨心知肚明。 景烨眸光温柔,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凝天,你这般懂事,让我如何是好。” 扈凝天微低下头,用力抱紧他:“景烨,这次是我多心。往后,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只信你。我赌定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输。” 景烨沉默良久,微叹:“我绝不会让你赌输。” 还真是好骗。 看着窗内相依的那对男女,将这一幕尽揽眼底的宗越忍不住在心底评价说。 景烨的话,中千世界二十岁的谢昭都未必会信,大千界二百余岁的凝天神女却尽信当真。 难道仙界的风水格外不养人? 正心底轻嗤,就听身后有人问:“夫人看尽兴了吗?” 宗越回过头,就看见宴席上新认识的永渊仙君二子扈问天站在那,正冷淡地看着她。 宗越微微一笑,行礼道:“问天仙君。” 她已臻金仙境,却对扈问天的接近毫无警觉。扈问天的修为显然高她不少。 扈问天微微蹙眉,冷漠道:“不用唤我仙君,我还当不起仙君称号。” 他的眸光越过宗越看向屋内的景烨扈凝天,道:“看来舍妹和景烨殿下有事要谈,还请夫人暂且离去得好。” 宗越颔首。 回到宴席,不少人对她离去与回来的缘由心知肚明。扈闻天抬起酒杯,洋洋得意道:“夫人不是去找景烨殿下,怎么一个人回来?” 宗越唇角含笑,还没待她回答,扈问天就轻声呵斥:“闻天,不得无礼。” 永渊仙君长子扈文天也颇为不赞同似地说道:“闻天,来者是客。” 宗越不由赞叹这永渊仙君还真有意思,生三个孩子分别叫文天、问天、闻天,仿佛生怕别人分清他们是谁般。 宗越适时露出为难且感激的笑容,见两位兄长开口,扈闻天一时也失了为难宗越的兴致。 酒过半巡,景烨也没有回来。这场酒宴本就是为迎接他准备,他不回来,酒宴上大半的目光不由就落到离他坐席最近的宗越身上。 “早就听闻景烨殿下于太川域得一美妾,如今看来,确实花容月貌,娇艳欲滴。就是不知到底有什么真本领,引得景烨殿下如此痴迷。” 不知谁先开口,引来酒宴席上一阵嗤笑。后面的话愈发不堪入耳。 这次永渊仙君的长二公子没有再劝阻,只是沉静饮酒。 他们不会让扈闻天明面上欺辱宗越,却也不会阻拦其他人为自家幺妹出气。 宗越笑容恬静,不骄不躁道:“这就是沧澜府的待客之道吗?” 扈文天温和道:“夫人误解,今日,不仅殿下是客,这些远道而来的道友,也是客。他们是我沧澜府自太川域请来与魔域有过交集的修士。本来,我沧澜府是想借他们了解魔域形势,和景烨殿下共商魔域大事。” 宗越道:“所以说,这些道友和沧澜府并无半点关系。” 扈文天道:“是。” 宗越道:“那我若是伤了他们,沧澜府也不会追究。” 扈文天道:“他们与沧澜府无关,沧澜府为何要追究?” 宗越轻轻笑了下,道:“闻翰!” 当日参与她诛杀景烨计划的闻翰从她身后走出来。 从她下决心去往崇阳域之日起,便修书一封寄予闻翰,传他燃烧寿命修炼之法。二个月过去,闻翰继迈入金仙之后,功法大成。 宗越便将他招了过来。 恰逢这次沧澜域万花节,便将他带了过来。 宗越道:“刚才逞口舌之勇之人,记住了吗?” 闻翰:“记住了。” 宗越笑道:“好。文天仙君都说沧澜府不会追究了,你还等什么?” 青光闪动,众人只见一片剑光闪过,如天女散花,方才出口的修士倏地全失了右手。 速度之疾,连被斩手之人仍未反应过来之时,闻翰剑已还鞘,拱手道:“承让。” 台下这才此起彼伏响起吃痛声,就连自入席以来一直静坐左侧首座闭目养神似睡着的永渊仙君也不由睁眼,冷静地吐出两字:“不错。” 这身修为,连他也不可小觑。 他目光落至宗越身后的闻翰身上,赞叹道:“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要找属于他法力高深的仙卫。” 他以为闻翰是景烨留下来保护宗越。 宗越微微一笑,“仙君误解,闻翰他不是属于殿下,而是属于我的。” 不顾永渊仙君微怔的目光,宗越俯视全场:“所以在场诸位但凡不属于沧澜府人,大可以继续对我大声议论。不过,我自然也不会客气就是。” 夜深,景烨面色难看,道:“我倒不知道,你还认识如此法力高深之修士。” 难怪来的路上敢开口帮他除去扈闻天。 他一时倒没有把闻翰和当日袭击他的金仙联系起来,毕竟闻翰如今的修为和两个月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宗越道:“也是出发前,他拿着玉玦来找我,我也才知道我祖上于他有恩。” 景烨就差把宗越脸上盯出两窟窿,才勉强信了宗越的鬼话,没好气说:“那也是实力强悍到连永渊仙君都忍不住侧目的金仙境。你如今有他,别说沧澜域,就连我也不敢小瞧你一眼。” 宗越淡淡一笑:“殿下真觉得他是来报恩?” 景烨不语。 宗越抬头道:“他若真为报恩,我在太川域时他为何不找来;而我到殿下身边后,他立刻赶来报恩。” “你的意思是?” 宗越扯唇淡笑:“他不是为我而来,而是为殿下。” 景烨沉默许久,道:“这人可信吗?” 宗越道:“可不可信应该由殿下评判,而不是我。我只能说,他拿来的玉玦,确实与我祖上有关。” 那是因为,闻翰手里的玉玦,就是她给他的。 夜色更深了,闻翰还没睡,听闻宗越的脚步声,转过身:“如何?” 宗越掩上门,坦然自若道:“他生性多疑,就算听了我的解释,也未必会信你。” “不过——”她抬起眼,淡笑道,“现在特殊时期,就算他疑你,也会用你。” 昶雅仙尊已死,以景烨自身的实力,根本压不下永渊和弘毅仙君两座大山。 “你有武,他有权,相信你们会合作得愉快。”宗越道。 闻翰嗯了声,见他没什么想说,宗越打算离开。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答应你修炼你给的功法?”就在宗越手触到门时,身后传来闻翰的声音。 宗越平静地转过身,闻翰道:“若是之前真仙升金仙折损一半寿元的功法也就算了,毕竟真金仙间正好差这一半的寿元。后来,我答应你,练那本靠燃烧寿元催进境界的功法,你为什么从不问我,为什么答应?” 闻翰:“你明知道,我如今连永渊仙君也侧目的实力,是用剩下不到一百年的寿元换来的。” 宗越夜光中黑沉沉的眼眸平静地盯着他,好半会才道:“因为我问过。” “嗯?” 宗越眸光流转:“很久以前,我问过一个类似你修炼这套功法的人,当时他给过我回答……” 宗越的目光仿佛透过闻翰看到千年前的另一个人。 那人听了她的话后,沉默良久,答道:“因为不甘心。” 那人道:“仙后或许不知,在中千界时,我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一方人物。可自从飞升大千界后,我处处碰壁,处处不如人,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我想过依靠努力,把曾经的荣誉夺回来,可大千界,像我这样的人太多了。” “第一个五百年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有机会,第二个五百年我终于认清现实,我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奇遇,根本不可能实现心中幻想。” “而现在,仙帝给了我这个奇遇和机会。只要牺牲无用的寿命,我就可以爬到更高处。” “与其碌碌中长生,不如辉煌中迎接终点。我这样想,难道不对吗?” …… 闻翰问:“那最终,那人的结局呢?” “他被人骗了。”宗越也懒得隐瞒:“骗他的人说,只要他愿意牺牲,在仙魔之战中立功,他就能赢得无上的光荣,加官进爵,名留青史。” “按理说骗他的人说得没错,但骗他之人没告诉他的是,同样的功法和允诺,骗他之人至少送出去百份。” 那场战争,仙界多出近百位可与仙君实力媲美的大将,轻而易举就赢得仙魔之战的战争。欺骗他们的人也实现了自己曾经的诺言,为他们个个加封仙君。 但有一百余人的仙君,还是那些人曾经想要的仙君宝位吗? 他给出的奖赏虽多,但与以前仙君所拥有的的赏赐相比,又太少。 闻翰隐约猜到后续,沉静问道:“那些人最后没闹起来吗?” 宗越道:“开始是折腾出些水花。可还没待他们凝结成绳,掌权的那人就暗地里找仙君们说,造成如今的局面他也是不想的。可各位仙君们寿元将至,就算再闹,最后受益的也不会是仙君们及仙君们的家人子嗣。与其闹得两败俱伤,他倒有好主意。” 闻翰心中越过不好的预感:“什么好主意?” 宗越道:“这批被他挑选来修炼功法的仙君们大多是出生中千界的修士,在仙界没有底蕴。就算杀了他们及他们的家人,抢夺走他赐予他们的法宝资源,也不会有人替他们报仇。他对被找来仙君有愧,就算被找来的仙君对其他仙君动手,他也绝不会追究那仙君。甚至他……其实有意助那仙君一臂之力。” 闻翰倒吸一口气,心一下提起来:“就没有发现他的阴谋吗?” “有啊,但少。”宗越道,“那人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被找来密谈的仙君都是他经过千挑万选后精心选出来能被劝动之人。人人都知道他有找过部分仙君密谈,但人人都不知道他找过的仙君究竟是谁,那些人,又有没有被他劝动。” 可这样问题来了。与你联盟意图反抗掌权者之人,有可能真想与你同心同德反抗,可又有可能只是想骗取你的信任杀你谋夺你家产,你该如何辨别? 你知道某人参与了仙君密谈,但他说他并没有心动仙君的提议,你是信还是不信。 “信任崩塌后,所谓的仙君联盟自然离散瓦解。一百年后,这群拥有武力的仙君死后,他们的家人,为求自保,就将这位掌权者曾赐下来的奖赏,又还了回去。” 那群仙君,为荣誉地位家人财物付出极大的代价,最后像是得到过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得到。 闻翰皱眉:“这是仙界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吗?为什么我却没什么印象。” 宗越心道你自然是没印象,因为这是未来发生的事。 只不过,林泽已死,很多事再也不可能发生。 闻翰看着宗越,心沉下去又提起来,想起宗越故事里各位仙君的下场,欲言又止:“你——” 像是猜测到他想问的话,宗越平静说:“我不需要像他那样去做。” 不需要吗? …… 太川域。弘毅仙君皱眉:“派了这么多人去查,却什么线索都没查出来?” 若不是他确定眼前这些人忠于他,还派人巡查监管,他都要怀疑他们是故意消极怠工。 仙官们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片刻后,位于角落一位身材娇小的仙官勇敢地抬起头来:“仙君,我们连魔域之人都接触过,却始终查不出那人的线索,就连仙器司南也没有反应。按理说不该如此。仙君,你说,也没有可能那人……那人是……” 弘毅仙君不悦道:“有话直说。” 娇小仙官话终于说出口:“那人是刚飞升上界的,所以司南才没有反应。” “怎么可能?”弘毅仙君下意识反驳,但仔细想他说得不无道理,“去请非言星君来。” 下界之事,司南查不到,星君们却极有可能推算得出。 …… 扈凝天得了景烨许诺,其他人又在宴席上受闻翰实力震撼,这些天宗越在沧澜域过得还算安稳。 可她既然来了,就不是为过安稳之日的。 这几日,在青凤的帮助下,她基本将沧澜府的情况摸排清楚。 “永渊仙君身为沧澜域主,这些年基本退居幕后,由长子扈文天接手打理。外人都以为他已选定长子为继承人。” 可就宗越根据与沧澜府中人短短几次的接触来说,二子扈问天明显实力才情相较长子都更为高超。 不过也不能说永渊仙君的选择有错,在长子无错,二子无心权势的情况下,立长确实比立贤求稳。 可永渊仙君想求稳,她就偏不要他稳。 宗越唇角轻勾,片刻后又微微皱起眉头。 她身边,可用之人,实在过少。 闻翰算是一个,白璇却连半个都算不上。 若是能寻得一二个知根底的帮手倒是不错。 或许是心想事成,半日后,她竟在沧澜城遇到瑞霜。 …… 自从被赶出夕颜阁后,瑞霜就到处游荡。 半个月前,她想到沧澜域找凝天神女,没想到第二日就听闻景烨和那人也来沧澜域了。 怕和那人碰上,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沧澜城内深居简出,就是怕与那人撞到。 没想到这日,她不过出门透风,一抬头,就看到二楼那张熟悉的妍丽面孔,正凝视着她,浅笑盈盈。 瑞霜:“……” * 年少时,瑞霜于老师家学艺。 老师道:“瑞霜,你于棋艺上有天赋,或许终其一生都遇不到敌手。” 彼时年少的瑞霜摇晃双腿道:“那若是遇到了呢?” 老师略一沉吟,道:“避其锋芒。” 第70章 没等她反应过来,宗越的侍女白璇就已经下来,“娘娘邀姑娘上楼闲聊叙旧。” 瑞霜下意识后退一步,推拒道:“我还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劳烦白璇姑姑替我跟娘娘致歉。” 她想抓紧时机离开,没想到步子还没迈开,身后就被人堵住。她回过头,闻翰面无表情道:“娘娘请姑娘上楼。” 看来是逃不掉了,瑞霜只好夹在他们中间。等上了楼,宗越跟她打招呼道:“瑞霜,你也在这。” 瑞霜解释道她是来观赏沧澜域的万花节。万花节十年一度,整个沧澜域都会参与,就算在仙界也属盛会。 宗越沉吟片刻,笑吟吟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来投靠凝天神女。” 瑞霜冷汗涔涔,勉强笑着说没有这事。 宗越叹气说:“永渊仙君家大业大,沧澜域府富丽堂皇,凝天神女又心思单纯。若我是你,离开崇阳域后,绝对首选投靠凝天神女。” 瑞霜只能尴尬地解释说她没宗越这份机智和头脑。 宗越饶有兴趣地问她:“既然你不打算投靠凝天神女,今后有什么打算?” 瑞霜迟疑了下,答道她老师是仙界有名的棋手,她决定继承老师遗志,周游仙界,以棋会友,专研棋艺,搜集棋谱。 “只是如此?”宗越淡淡问,见瑞霜点头,微笑看她,“我看你的打算也不像是规划的样子,要不要帮我做事?” 瑞霜连忙推拒,说先师遗志要紧。 说实话,她打心里畏惧宗越,总觉得宗越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危险气息。这是她在景烨殿下身上都未曾感受到的。 不仅是她,琴绮艳应该也感觉到了。不然当初不会因为她简短的一句劝说就对宗越惊疑未定。 她打心底不想和这样的危险人物接触,更别提共事。所以想法设法找借口拒绝。 没想到听完她的话,宗越只是微微笑,一针见血指出:“你要真在意你老师遗志,当初也不会入夕颜阁。以色侍人,以琴侍人,以智侍人。” “比起流浪奔波,你应该更想要锦衣玉食的安定生活。” 瑞霜沉默了下,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宗越,平静说道:“追求安定,是人之本性,我想我没有错。” “是啊。”宗越应道,眸光意味不明,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为我做事,有何不可?” 瑞霜看了眼站在宗越身后的闻翰,他身上强大的气息让她意识到今日宗越若是想留她,她绝无逃的可能。 瑞霜道:“侧妃娘娘,如果你真心想问,那我也认真答你。我之所以不愿跟在你身后,是因为我曾经发誓,绝不给比我聪明太多之人做事。” 她抬起眼,一字一句道:“一件事,一句话,在行动和说出之前,就被看穿。这种滋味我尝试过,不想再尝试。今日你就算再威胁利诱,哪怕用我的性命逼迫,我也绝不会屈服。” “这样啊。”宗越说,“既然如此,白璇,送客。” 直到被送出门,瑞霜也没反应过来。 宗越居然不留她,为什么? 一般而言,招揽门客,难道不应该是主人招揽,门客拒绝,然后主人或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是威逼利诱,门客迫不得已答应留下。 现在刚到第二步,宗越就爽快地送离她?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在宗越眼里没什么价值? 虽然很不爽,但瑞霜不得不承认,论聪慧,她不如宗越本人;论武力,她比不过宗越身后的新侍卫;论忠心,白璇也确实…… 不对,白璇说不定还不如她忠心呢。 那家伙眼里时不时冒出对宗越的歆羡和嫉妒,她跟白璇接触时短都看得出来,没理由宗越看不出来。既然如此,宗越连白璇都留了下来,刚才为什么不挽留她? 难道她连白璇都不如? 瑞霜陷入对自身价值深深的怀疑中。 她走后,白璇回楼上,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还问我在沧澜域也没有认识的人,想找来为你做事。这会儿却爽快放瑞霜离开。” 宗越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倒闻翰耐心解释说:“现在在她眼里,宋林是敌人。就算强留她下来,有机会,她也会想方设法离开。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放她自由,让她明白我们不会逼迫她,消减敌意。不过——” 他转过脸,问宗越,“你真打算放她走?” 宗越摇摇头,就在闻翰面露了然神色之际,说道:“无所谓。” “嗯?” “她帮不帮我,我无所谓;帮我之人,是不是她,我也无所谓。反正,随便是谁都行。” 她只是想大大方方留一个人在沧澜域帮她监视永渊仙君一家。只要能让外人相信,留下那人,是她的人,就可以。 至于那人是谁,是否聪明机慧,是否对她极尽忠心,她都无所谓。 只要有手有口,能传信就行。 闻翰:“……” 刚才瑞霜走时,他就觉得,瑞霜满脸是对自己价值的怀疑,他想瑞霜一定是在心底猜测自己对宗越到底有无价值。 而现在,结合宗越的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对宗越而言,她确实没价值。 谁都可以替代瑞霜。 ……那他和白璇呢? 他尚能理解自己对宗越的浅薄武力价值,但白璇…… 看着对自己愚昧无知毫不掩饰的白璇,看着她跟在宗越身后却毫无畏惧之情,闻翰想不出宗越留白璇有什么用。难不成是特意放在身边,等着哪天她背叛反水,然后施以绝杀? 宗越没闻翰想得那般有那么多心思,也没瑞霜想得那般喜欢揣测他人想法。 她最近……其实更多时候在考虑该如何杀回神界。 神王拥有控制整个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神力的权杖,若不像前世嫁于神子,神子还刚巧陨世,由她跻身继承人竞争之列,她想成为神王得到神王权杖梦想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哦,至于她目前的目标,搅乱局势,篡取仙界什么,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管是修真界还是仙界,都是以武力为尊。哪怕修真界有十大门派独占秘境资源,哪怕仙界有仙尊仙君狗马声色等级分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而宗越最不缺的,就是实力。 她有前世四千年修行历练的见识,又有转世重生后成神魂魄为底蕴。 目标实现,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有时候,她看景烨,真觉得他们俩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他为仙尊之位汲汲营营为权低声下气哄扈凝天之时,她想的却是—— 真可怜,这么努力,却未必能在仙尊之位上坐上几年。 这日,万花节庆,景烨一早就被凝天邀请同行游览。 出门前,他饱含歉意地看宗越,摇头叹息道:“这几日,着实委屈于你,实在凝天因你吃醋,缠我缠得没办法……” “殿下。”宗越打断他,提醒他道:“你我是战友,不是真的夫妻。你和凝天神女怎样,我不感兴趣。你不用将我代入我的身份安慰我。” “如果你想,你和凝天神女大婚时,我甚至可以替你们彻夜掌灯。” 她轻轻替景烨抚平衣襟上些微的褶皱,抬起眸说。 她眸光清澈得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口中的大婚也不仅仅是指大婚,更是指同房。景烨明白她所言非虚,眸光暗了下,旋即轻笑一声,顺着她抚褶的手握住她纤细皓白的手腕,像是冷静下来说: “你也不必时时提及你我真正的关系。既是战友,是上下级,你总得给我展示你的本领。每日关在府中赏花,是满足不了我的。” 说完,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过分似的,“算了,看你举荐闻翰份上,我是不会跟你计较。” “还有……凝天说她三哥最近几天不太对劲,每天都在密谋什么,可她怎么追问他也不说。你自己小心,我也会小心。” 他披上外袍离去。 宗越站了会,出声道:“闻翰。” 闻翰出列。 宗越:“去保护殿下。” 闻翰不认同她的决策,若扈闻天真有背地里打算,比起有扈凝天在侧的景烨,宗越更不安全。 但他没有反驳,默默领命跟去。 景烨一见到闻翰跟来,就知道在听到他那番话后,比起自己,宗越更担心的是他,不由心中一暖。 每届万花节最令人期待的便是入夜后花灯游行,结果,花灯游行还没过半,沧澜府的人就急匆匆过来找,在扈凝天耳边耳语一番。 扈凝天脸色瞬间变了,景烨问她发生什么,她支吾半天,才说:“景烨,你千万别动怒。我哥他鬼迷心窍,竟跑去下药诬陷宋林。现在硬逼着我大哥和你带来的仙官前去抓奸。” 景烨气极反笑,多年怒火一同涌上心头:“你哥真有本事,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以为这仙界是你们扈家的仙界,才能这般肆意妄为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扈凝天又气又恼,气得是扈闻天竟做出如此蠢事连累沧澜域,恼得是景烨竟只因为这就跟她生气。 扈凝天:“你冲我吼什么,做错事的人难道是我?” 景烨咬了咬后槽牙,选择回去。 原本宗越暂居的宫殿已挤满人,白璇面色苍白,被扈闻天叫人压住,扈文天及崇阳域的仙官们缀在他身后。 看到景烨,他洋洋得意,“景烨殿下,宋林夫人在我沧澜域私会情郎。我可是深深为你考虑,才将这最后的抓奸一幕让给你。” 景烨压住怒火上前,对崇阳域的仙官们说:“你们退下。” 又对扈闻天道:“不是你下的药吗?” 他现在思维有点混乱,却知道若是想要保护宗越,在场人越少越好。 崇阳域的仙官们依言退下,沧澜域却依旧有不少人在看热闹。景烨一眼望过去,好几个缺右胳膊的,想来是上次宴会上为闻翰所伤的。 扈闻天摊手:“景烨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好心帮你,你却诬赖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扈闻天这副无赖模样,让景烨不由想起过去被他作弄却被他倒打一耙的过往,对扈家的恨意,一时无以复加。 景烨沉声说:“扈闻天,就算宋林私会情郎,这也是我的家事。还请你带你的手下离开。” 扈闻天道:“景烨殿下愿意戴这顶帽子,我和大哥可不乐意。毕竟殿下你可是小妹未来的夫婿。” 扈文天不置可否。 扈凝天赶来,跺脚道:“三哥,景烨让你退下,你就退下!” 扈闻天不为所动,忽而勾了勾唇角,对扈凝天道:“小妹,我看你还是依父亲言,退了这门婚事。难道你还看不出,你未来的夫婿,哪怕为世人所耻笑,也要护着他那位侧妃。哪怕此时此刻,他那位侧妃,正和他人在这房内,颠鸾倒凤。” 他显然说不通劝不动,景烨看向扈文天,“文天仙君,自永渊仙君半隐退后,这偌大沧澜域,向来由你做主。我看你还是替永渊仙君规劝令弟。” 扈文天眸光闪动,片刻恭谨道:“闻天若有错,我事后定会罚他。但殿下威严,不容有犯。若宋林侧妃当真与他人苟合,无论是幽会,还是中计,于殿下而言都……” 他故意停顿,引景烨怒气。 景烨胸口中怒火直抽,若扈闻天举动还可以说为扈凝天报仇,报复宗越。扈文天此言,简直在打他脸。 不管是不是扈闻天使诈,都是他景烨的女人在沧澜府被人睡了。还被在场诸多修士见证,想掩盖事实不宣扬出去都不行。 景烨抽出剑,他信宗越聪慧不会中计,但若宗越当真中计,他也只能为自己的威信舍弃她。 男人有两个女人,会被世人艳羡;但男人的女人有其他男人,只会遭人耻笑。 他一脚踹开门,空荡荡的寝室,只有罗帐后面隐隐约约有两道人影。 扈闻天露出一抹会意的笑,高声道:“夫人。” 罗帐后隐隐传来宗越的应声。 扈闻天一边走进一边问:“夫人这是?” 宗越应道:“下棋。” “我活三百余载,从未听闻有人在床上下棋。”他一手掀开遮人视线的罗帐,将床上风光展现在屋内所有人面前,语含讥讽。 罗帐后,宗越衣衫整洁,手执棋子,真在闲适地敲击棋盘。 还真是在下棋。 扈闻天讥讽道:“夫人好手段。” 他刻意趁景烨闻翰离去安排此局,还买通宗越房内侍从,没想到竟被宗越察觉。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不就是给景烨的侧妃下药还带一群人来看,就算下成药他都不怕,更别说他的计划还失败。 “也不知那位被我安排来的男修现在被夫人藏哪?这偌大的寝居一眼望去,竟找不着他。” 宗越说:“床底。” 众人低头望去,果然在床底看见一被捆得结结实实嘴还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男修。 是沧澜府里的侍从。 “唔唔唔……” 众人拿下他堵住的汗巾,却听他面色苍白说:“二公子……” 众人以为他是扈问天手下的人,清点完人数后,回头对他说:“二公子没来。” “二公子……”那侍从还是念这三个字,牙齿逐渐打颤。 众人莫名所以然,还是扈文天率先反应过来,掀开另一半帷幔。 只见罗帐后,扈问天双手被缚,坐在宗越对面,菱唇被咬得微微泛红。一双黑眸,像被浸了冰一样,满是寒意。 宗越说:“本想请永渊仙君过来,但我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老仙君,只能请二公子过来,陪我下棋。” 扈闻天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他爹也不怕他大哥,过世的娘更是宠他如令。他唯独怕的,就是他这个二哥。 见他二哥竟然被捆在床上,连忙吓得滚过去,替他二哥松绑,“二哥,你怎么在她床上?” 扈问天咬紧牙关,憋出三个大字:“扈!闻!天!” 扈闻天吓一哆嗦,手上动作加快,却明显感觉自己接触一下绳结,他二哥身体就一僵。 宗越言笑晏晏:“三公子送来的茶不错,我就全献给二公子了。” 扈闻天扭头怒目而视:“那茶可是加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宗越笑眯眯,看向屋内其他人:“诸位若是想今日之事宣扬出去,那就尽情去宣扬。” 堂堂沧澜域二公子,在自己家里,却被外人捆进寝居,还喝上了三公子用来给外人下药的茶。 宣扬出去,他们沧澜府还要不要面子?! 扈闻天想和她争论,却被扈文天喝道:“够了!” 他对宗越行礼道:“夫人,是我们沧澜府无礼。” 宗越漫不经心地穿上鞋,走到景烨身边,偎依说:“大公子,殿下对沧澜府宽容,是殿下仁慈,不是你沧澜府以下犯上的理由。” 自入沧澜域来,景烨从不在扈凝天面前与宗越亲近,此时宗越依偎过来,垂目宗越所揽的臂,他竟没将宗越推拒开。 扈文天不甘不愿说:“夫人教训得是。”转过身,呵斥惩罚扈闻天一气呵成。 这还是扈闻天冒犯他以来第一次受重罚,景烨说不出内心是何感受。 待屋内人散去走,他幽幽道:“以往我伯父对扈闻天都是高举轻放。” 宗越随意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昶雅仙尊是以大局为重。” “那你呢?”景烨也坐下。 宗越抬眸看他,暗含笑意,道:“我只想给殿下及我出口恶气。” 景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随后笑出声。“不理智,但……”他喜欢。 夜凉似水,扈问天想起白日罗帐中宗越对他说的话,一时目光沉沉。 “二公子,仙君找你。” 父亲的寝居,永渊仙君问:“今日发生的事,你怎么想。” 每次发生要事后,永渊仙君都会找他复盘。这是他们父子二人的习惯。 扈问天道:“那位叫宋林的侧妃身后,至少有两位仙君级的高手。” 闻翰是其中一位,抓他之人,是另一位。 永渊仙君幽幽叹气:“想不到昔年不被看好的景烨身边,也开始卧虎藏龙起来。” 扈问天没有作答,虽然他曾和永渊仙君一样,认为宗越身后的高手,是景烨暗地里招揽来的,但现在却忽然有不同的想法。 他想起白日,宗越听着寝居外的动静,笑盈盈问他,二公子,三公子肆无忌惮,大公子明面公正暗里宽容,你觉得,殿下能容忍他们几时。 扈问天叹气道:“大哥三弟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引景烨殿下不快。他现在能忍让我们,不代表将来也能忍。更何况,他还是凝天未来的夫婿。” 永渊仙君对他的言论表示赞同:“这话我跟你大哥说过,他明面上赞同,背地里却从未在意过。” “也是,毕竟他是我的亲子,景烨却只是昶雅的侄子。在他心里,或许从未看高过景烨。他跟闻天一样,总觉得等昶雅有亲生子后,景烨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不是这样的。只要昶雅没收回旨意,景烨就永远是他指定的继承人。”永渊仙君顿了顿,望向扈问天,道:“问天,我曾选你做我的接班人。只是你一碍于亲情,二出于对权势毫无兴趣的本心,才拒绝了我。 “但现在呢,在经历过今日之事后,你还想我将沧澜域交予你大哥吗?哪怕他将来极有可能成为沧澜的罪人?” 扈闻天菱唇紧抿,许久才开口道:“让我再想想。” 兄弟相争是错,但不妥帖的继承人,或许是错上加错。 大哥的德才,显然不适合成为沧澜的继承人。 * 景烨离开沧澜域时,听闻沧澜的那位避世的二公子打算出山参与沧澜事务的管理。 “真稀奇,扈问天那种性子的人居然也愿意权力之争,我还以为他的淡泊名利,不是伪装。” “扈问天比扈文天聪慧,也更看得清局势。只要他意识到扈文天不适合做未来的沧澜之主,自然会参与争夺。”宗越微微一笑,问道,“殿下不是要看我的本事,不知道兄弟之争,算不算本事?” 景烨短暂地惊愕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匪夷所思地答道:“你的选择,短期来看,有利于我;但若按长远算,却是不利。” 宗越明白过来,景烨骗娶扈凝天,想要的不止是沧澜域的支持,还有整个沧澜域。 宗越也不禁沉默了下,许久缓缓答道:“殿下不急,我另有安排。” * 对于宗越的回归,弘毅仙君以及华绰帝姬显然欢迎至极。 为此,他们为宗越准备了一份惊喜。 看着瑶海云居那道熟悉的身影,宗越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又见面了啊,苍瑶仙子。” 苍瑶抬头看她,哑然失声,半晌,才喃喃道:“宗越?” 第71章 跟宗越没想到会见到苍瑶一样,苍瑶也没想到,她会和宗越再重逢。 当年她是蓬莱仙宗的圣女,而宗越只是无名无姓的散修,但不管在爱情和事业上,她都输于宗越。 最后一面时,她和峻拔师叔更是将蓬莱的气运输于宗越。 回宗后,她被褫夺圣女封号,关押进小苍海闭门思过,期间虽隐隐听闻宗越渡劫飞升,却从未想过,会当真在仙界碰到宗越。 宗越现在显然显赫,她身上的仙裙是用她们蓬莱弟子历经千险才能得到的鲛丝织成的。 裙摆上金白两色的轻纱则是用特殊而复杂的工艺以鲛丝为底淡金线辅之才制成的。 看似素雅实则日光下散发淡淡的金光。 脚底的靴子虽被长裳遮掩七八,但光是透过稍稍露出的鞋头部分,就可以看出嵌在上面价值不菲的白玉东珠。 这身装扮,苍瑶看过,也曾摸过,因为这就是由她监制他们蓬莱仙宗制成献给仙人的礼物。 她曾抚摸绉褶幻想过若是她穿上这身衣袍会是怎样,但她从未想过,最后穿上这身衣袍的,是宗越,当年她看不上的宗越。 苍瑶微微张口,目光从宗越的脸移到藏在裙摆下的玉鞋,又移回到宗越脸上。 “不管在哪,你都过得很好。” 不像她,从堂堂圣女堕落至如今成为宗门献给仙界的礼物。 宗越勾了勾唇角。 “仙子也不错,竟修炼成仙了。” “不是成仙。”苍瑶摇头苦笑。 就在她张口想解释时,景烨走了过来。 两侧的仙侍行礼齐声“殿下”,苍瑶意识到他的身份。 他就是她这次来被进献的对象。 虽然早知道仙人天姿,不会连修真界的修士还不如,但苍瑶终究安心下来。 随后她注意到,来人身上,那套和宗越相配的服饰。 “谢亦尸骨未寒,你……”她话说一半就停住。 景烨侧眸望向宗越,他注意到宗越心情似乎瞬间变得不太好。 “她是?” “不认识。” 宗越神色冷淡地说。 景烨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宗越和苍瑶的氛围怎么看都不像不相识。 这时一直跟在苍瑶身后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的仙侍适时走上前来,微微福礼。 “景烨殿下,这是帝姬送你的礼物。” “帝姬说,她希望殿下能留下。” 景烨下意识看向宗越,希望宗越能代他拒绝。 宗越笑了下。 “华绰帝姬为殿下良苦用心。” “既然是帝姬的意思,那殿下还是留下。” 景烨不赞同地抿了抿唇。 宗越说:“难道殿下会违抗帝姬?” 自然不会。 他不抬头,也知宗越眼里的嘲笑和讽刺清晰可辨。 仙侍见他们安然接受,神情轻松些许,又说:“帝姬让宋林侧妃带上苍瑶仙子,明日前往云湖小筑小聚。” 宗越稍稍福礼,算是领命。 仙侍走后,二人对视。 景烨说:“我以为你会替我拒绝。” 宗越没有回答。 景烨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苍瑶,轻声说:“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 顿了顿。 “正如你所说,我们是战友。我敬爱姑母,不代表不能违抗她。” 宗越没想到他想那么远,淡笑了下,“殿下放心,我能解决。” 景烨点点头。 宗越看向苍瑶,吩咐白璇将苍瑶安置于瑶海云居。 瑶海云居除宗越外,还没其他女人入住。白璇欲言又止,默默闭嘴,领命安排。 景烨回自己院子,对桃枝说:“我遇麻烦,会和宋林商量;她遇麻烦,却从不说予我听。” 桃枝想了想,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宋林侧妃不过是殿下手中一把刀,刀和主人,是不需要生出感情的。殿下无需为宋林侧妃分心。” 景烨像第一次认识她般看她,“你是这样想我和宋林?” 桃枝犹豫片刻,默默将这是宋林侧妃说予我听这句话咽入喉底,点了点头。 景烨眸光微微变冷,像沾染了夜色般墨色渐深。 他回过神,随意笑了下,说:“你说的对。我和她确实不需要生出感情。” 他轻轻拍了拍桃枝的胳膊,说:“桃枝,还好有你提醒我。” 桃枝看他一眼,想说:殿下,我已经不叫桃枝了,宋林侧妃为我取了新的名字,桃芷。 可她什么也不说。 像感激桃枝似的,他赏赐了桃枝。 白璇安顿好苍瑶回侧殿就开始抱怨:“难道因为她是华绰帝姬安排来的人,就可以直接住进瑶海云居吗?” 宗越从书中抬起头看她,问:“白璇,你是不是很嫉妒苍瑶?” 白璇紧紧地闭上嘴。 宗越说:“不仅苍瑶,你也很嫉妒我?” 白璇彻底不说话。 “有很多人跟我告状,说你不自量力,身为我的仙侍,却对殿下有野心。” 白璇冷汗涔涔,不禁想究竟谁这么多嘴。 宗越收回望她目光,将古籍翻了一页,淡淡地说:“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 白璇分不清她此言是真是假。 “野心,难道是坏的东西?” 宗越终于放下书,起身站到她面前。 “她们说你不自量力,却不知道世上这最不自量力的人就在她们面前。” 以小千世界人之身,觊觎神王之位。 论出身,她不如白璇。 论蚍蜉撼树,白璇也远不如她。 宗越抬起白璇的手:“但你想过,怎么实现你的野望吗?” 白璇结结巴巴:“我还没想好。” 宗越说:“我说过,我会帮你。我们还发过誓,记得吗?” 她语调温柔缱绻似春水。 白璇想起来了,当时她答应宗越,只要宗越带她来崇阳域,她就将她第一个孩子给宗越。 白璇:“记得。” “那就好。”宗越情真意切说,“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入住瑶海云居,然后拥有你第一个孩子。” * 第二天,天还没亮,宗越就带着苍瑶去晋见华绰帝姬。 她们身边没跟太多人,苍瑶放心大胆地说:“没想到,三个月不见,你就成仙界太子的妃子。” 宗越淡淡看她一眼,说:“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苍瑶笑了下,“我对自己认知很清楚。他们带我上来,是想针对你吧?” 不然去小苍海提她时,也不会来一句:“你就是苍瑶,你和宗越很熟悉?” 苍瑶说:“没想到,在下界时,我要和你争;到仙界后,我还要和你争。” 宗越看她一眼,冷淡说:“你想多了。” 在下界时,她就没想过和苍瑶争,是谢亦自己送上来的。 到仙界后,她更没必要和苍瑶争。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羡慕你有那么一张般般入画的脸。”苍瑶不无嫉妒地说。 三个月的禁闭,让她对宗越的恨意稍减,但妒忌之情,从未变过。 脸?宗越笑了笑,微微侧过头,“圣女殿下,你以为我这张脸,能给我带来多少便宜?” 宗越说:“如果你闭门反省三月,只能反省我是因我这张脸赢过你,我只能说,你太让我失望。” “难道不是?”苍瑶反唇相讥。 宗越斜斜睨苍瑶一眼,说道:“如果你坚持如此,我只能承认,光论容颜,我确实远胜于你。” 事实上,谁见了她那张脸,都会生出她那张脸是他们见过最美脸的错觉。 但,仅此而已。 不会有人因为她那张脸而心动,不会有人因为她那张脸而退让,也不会有人因为她那张脸而舍弃一切。有的只是因她那张脸而对她产生淫邪、侵占、侮辱、妒忌的负面情绪。 她活四千年,比任何人都懂得控制——美。 美在神韵,在于动,而不只在于娇媚的一张脸。 徒有美貌,和顶着画皮的躯壳有什么区别? 谈话间,已到约定地点。 华服的华绰帝姬看到她,似乎微微一愣,但很快,就释然一笑,温和道。 “宋林侧妃……或是说宗越侧妃,还真是不好请。” 宗越坦然行礼,坐下,“帝姬谬赞。” 华绰帝姬说:“我从下界,听说了些宋林侧妃的往事。” 宗越道:“帝姬指的是,一,我出生小千界;二,我两番易嫁;三,我杀夫证道。还是其他?” 华绰帝姬满脸惊愕。 宗越挑眉道:“帝姬不会连这些事都未查全,就来找我兴师问罪?” 华绰帝姬指着她:“你……你怎这般不知廉耻?” 宗越:“怎么,我都入修真界,难道还要坚守凡间的礼节吗?” 华绰帝姬道:“烨儿说你恭顺。” 宗越:“他骗你的。” “还说你清白。” “正是因我刺杀他失败,我们之间,才加深认识的。” “你不怕我赶你出崇阳域?”华绰帝姬提声道。 “以前怕。”所以仅在景烨面前放肆,至于现在嘛,她都金仙镜,就算华绰帝姬下令追杀,她也不是不能逃。 “但现在……”宗越抬起眼,冷声道,“景烨殿下对我情根深种,帝姬若不怕影响姑侄感情,就赶我出崇阳域。” 他还等着她安排后手,插手沧澜域兄弟之争。 更何况,他知道,她身边还有两位仙君实力修士,更不会贸然动她。 苍瑶一向知宗越牙尖嘴利,肆意妄为,但那在是在修真界。 而如今,在仙界身份尊贵的仙人帝姬面前,宗越竟然也…… 蓬莱仙宗历来对所谓的仙人毕恭毕敬,就算她上界,也觉察到那些仙人乃至仙人的仆役都看不上她。没想到此刻,仙界最尊贵的女人,仙人中的仙人,竟被和她一样从下界而来的宗越针锋相对得哑口无言。 作为旁观者,苍瑶内心竟生出一丝愉悦。 你不是看不起我们中千界人,视我为蝼蚁吗?可高高在上的你,还不是在蝼蚁面前,体面不复。 华绰帝姬也没想到宗越敢回嘴。 她查宗越身份,命苍瑶上界,为的就是以宗越的出身事迹拿捏宗越,没想到对于过往,宗越却毫不在意,甚至连她恐吓拿至景烨面前都不怕,颇有股破罐子破摔气势。 那她和弘毅费这苦心查宗越底细干甚? 华绰帝姬稳住心神,维持住帝姬的体面,说:“我不信你真不介意。” “介意,当然介意。若是被殿下知道,我竟有过两人夫婿,他一定会对我心存芥蒂。”宗越站起身,逼近华绰帝姬说,“但我若顺从帝姬您,殿下就一定不知道吗?” “帝姬,我们下界有句俗语,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是出身高贵的美玉,而我不过是身份低微的瓦砾。你这块美玉,若是非要往我这块瓦砾身上撞,我也只能乐意奉陪。” “我的过往能让殿下芥蒂,但您的夫君和权势就不让殿下介怀?你若真想比,那就让我们比一比,谁更会吹枕边风。到不了最后两败俱伤,我也不算输。”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华绰帝姬指着宗越,却没再说其他重话。 等出了瑶海云居,苍瑶静默许久,说:“以前我光知道你不怕魔教教主,没想到你连仙界帝姬都不假以辞色。” 宗越面色恢复寻常,淡淡道:“圣女殿下,我记得我和你说,我这个人,出身卑微,性格偏激,除了这张脸百无一是。” 苍瑶:“……不记得了。” 宗越回忆了下,满是歉意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是对琼华仙子说的,不是你,抱歉。时间过去了,我有点记不清你们俩。” 当时琼华仙子冒充苍瑶,自称蓬莱圣女。 宗越只记得这话跟蓬莱圣女说过,却忘了那人不是苍瑶。 苍瑶:“……”也没必要道歉,被别人记不住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苍瑶说:“他们送我上来就是为了威胁你,现在你根本不惧威胁,于他们而言我就是弃子,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宗越疑惑反问:“我为什么要处置你?” 苍瑶吞吐了一下,说出她在下界和宗越针锋相对,上仙界又对宗越不恭之类的话。 宗越望向碧蓝远空,说道:“圣女殿下,我既选择飞升,就代表我觉得下界尘缘已了。和你的爱恨纠葛,我早已报复回去,不放在心上。对我而言,你只是不值得记恨也不值得记住的过往。” 苍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宗越收回目光看向她道:“更何况,对我不敬的也不止你一个,我若真介怀,这整个崇阳域都该被我杀光。” 苍瑶神色有些茫然,黯然道:“华绰帝姬放弃我,你也不打算追究我。接下来的路,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不过渡劫境,在这仙界,随意一个仙侍她都不是对手。 宗越望着她,轻描淡写问:“苍瑶仙子,你为什么上界?若是为找人证威胁我,不必你亲自上界。我记得你是蓬莱的圣女。” 苍瑶愣了下:“我先前为陷害你杀谢老宗主,真相被揭穿后,已被褫夺圣女封号。” “哦,我忘了。”宗越说。 如果只是过三个月,她未必不记得。可中间她去玄月镜中十年。 十年过去,苍瑶对她的伤害她隐隐约约记得,她对苍瑶的回击却差不多忘光。 毕竟苍瑶在她眼里,从未是过对手。 她对于苍瑶的印象,近乎对于一只讨人厌的蚂蚱。 踩死了,也就可以忘了。 “可你只是被夺去封号,你们新的圣女被我杀死,按理说,圣女之位,说不定会回到你头上。”宗越说。 她记得苍瑶是这一届蓬莱仙宗最杰出的弟子,没道理被蓬莱仙宗舍弃。 “是我师妹劝我。她说蓬莱仙宗曾因我颜面扫地,输掉气运,如今也该由我辉煌起来。投靠上界,在仙界有一番大作为,是最简单方式。” 宗越若有所思,片刻后问:“苍瑶仙子,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师妹……不会也是你们蓬莱仙宗圣女之位的候选人选吧?” 苍瑶身躯僵了下。 宗越说:“你们蓬莱宗门既然跟仙人打交道,就应该比其他门派更清楚,飞升上界都未必是好事,实力不够,被送上仙界,更不会有结果。她拿话激励你,你就真信?” 苍瑶面露惭愧,片刻后毅然道:“就算如此,重来一次,我也会上界。” 宗越诧异地投去一眼。 苍瑶抿了抿唇,“我做错的事,确实也该由我承担起责任。宗门辉煌时,给予过我圣女的荣耀;当它面临危难时,我也该负担起我曾圣女的义务。” 宗越没有反驳,片刻后道:“既然如此,为你所谓的宗门,比起恭维帝姬,你更该听从我的命令。” 面对苍瑶惊愕的目光,宗越道:“毕竟,你们蓬莱仙宗的气运,在我手上,不是吗?” 她眉目如画,目光中还夹杂淡淡的温暖的笑意,却让苍瑶有一种被看穿的冰冷感。 就好像,自被带至上界来,宗越对她的容忍,对她的客套,只是为试探,她就究竟能不能为宗越所用。 期间,但凡她舍弃宗门,她也会被宗越放弃。 “我喜欢有所求的人,尤其是所求之物在我手中之人。”宗越薄笑道,“各取所需,才是我选择的道。苍瑶仙子,你也认同,是不是?” 时光急遽,转眼三年过去。 三年中,大千界发生了件大事。 原本转世下界的魔域魔尊竟回归魔界,并带回一忠心耿耿实力强悍的下属。 三年中,景烨的孩子也即将出世。 “娘娘。”白璇恭敬行礼,目光却有几分畏缩。 和以前素色简单的侍女服不同,她现在身上穿的,是同宗越一般,用鲛丝精心制成的宫服。 “十三个月了,这孩子该出世了是不是?”宗越温柔抚摸上她鼓起来的孕肚,耐心地说。 “是……” 但越临近出生,白璇越焦虑。 她口干舌燥,没忍住,跪下来求情:“娘娘,我当初答应你的誓言,不作数可好?我可以从其他地方补偿你。” “其他地方补偿我?”宗越温和地笑了笑,抚干她眼角因焦急而溢出的泪水,“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拿什么补偿我?你有的东西,我没有?” 白璇瑟瑟发抖,抱紧自己的肚子:“这是殿下第一个孩子,若是让殿下知道,你想于他不利,殿下也会生气的。” “生气?”宗越神色平静,好笑问,“你猜他是知道我要他第一个孩子生气,还是知道当年救他之人不是你生气?” 白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宗越道:“他愿意给你这个孩子,愿意给你现在的荣耀,甚至愿意分一份真情给你,让你住进瑶海云居,都因为他以为,两年前救他的人是你!” 宗越再次俯身逼近她,“可若让他知道,救他的不是你,你猜给你的一切,他会不会收回?” 白璇吓得浑身痉挛,全身微微地蜷起。 “一个孩子而已。”宗越总结说,“只要他爱你,还会有的。以后不要来我这院说这些话,我不爱听。” 白璇满怀期望地走进来,面色如土地走出去。 “你何必吓她?”等白璇走后,闻翰才从暗地里现出身来。 “你绝不可能告诉殿下真相,你比白璇更怕殿下知道当时救他的是你,而不是她。”闻翰一针见血道。 宗越冷漠道:“自从她怀孕后,几乎每旬都会来我院中求情。当年立誓的是她,现在后悔的也是她。答应给她的东西我近乎几倍地送给她,她却不想履行诺言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宗越站起身,笑问道:“等到你寿元将近,不会也来跟我玩这一出?” 闻翰道:“或许。” 接着就跟宗越报告最近发生之事。 这三年,在宗越的指点和他自身的实力之下,他成了景烨身边最信任也是最得力之人。 “殿下说,他原本以为要等三百年,但不出意外,十年内他就可以坦然登上仙尊之位了。” 昶雅仙尊只给了华绰帝姬政权,却没有给兵权。这为景烨收拢政权带来便宜。 “不过——”闻翰话锋一转,“我听苍瑶说,你和殿下的关系愈发恶化。” 宗越凝着纤纤细指,道:“这不是很正常?当初他找我就是为大权独揽,如今我虽帮他削弱华绰帝姬及地方域主的权利,却和他针锋相对,从他嘴里撕下肉来。他不恨我,才不正常。” 闻翰说:“若是你告诉两年是你救了他,你们关系,未必会紧张。” 宗越笑了,反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他,又为什么不说?” 闻翰目光偏了偏,“我不敢说。” 宗越直言道:“你不会脑补什么我爱他救他却被白璇冒领功劳的狗血话本,以为我是不甘解释等他自己发现?” “是有这样想过。”闻翰道。 宗越笑了下,说:“不是。” 跟闻翰解释说:“救他是为创造时机,而让白璇冒领功劳则是为更好地控制白璇。” 她早看出若无契机景烨不可能爱上白璇,而当年区区的一条誓言也极难约束住白璇。 闻翰有些相信她的话,又有些不信,因为他记得当初景烨醒来前,宗越刻意调开白璇,说是自己救了景烨。 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景烨殿下是怎么查,查出是白璇救的他。 被逼问真相时,也不知道白璇是怎么灵机一动,涕泣道,当初她于堕渊森林救了景烨殿下,但殿下并没有为此信她。所以这次她再救他,干脆隐藏身份。 她不奢求殿下找到她,因为她冒生命危险救殿下是因为她爱殿下,她的爱不需要回报。从前是,现在也是。 闻翰发誓,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玩世不恭面具在他脸上断裂的殿下,当时他脸上的震惊和感动,闻翰这辈子都忘不了。 虽然他这辈子也就剩下短短的不到百年了。 “哦。”对于这点,宗越很好解释。“景烨生性多疑,若直接跟他说是白璇救他,他反而觉得白璇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如此,这个冒领功劳的坏人让我来当就好。” “他绝不会信我救他,期间还刻意不告诉他是谁,等他眼睛好了,说就是我救的他。” “他会怀疑,而我正需要他这份怀疑。” 他重伤期间,她照顾他,用的是白璇的巾帕,穿的是白璇的旧衣,熏的是白璇的檀香,甚至偷偷给他摸过白璇的玉牌。 他若是查不到白璇身上,她才失败。 至于白璇那份哭泣,更简单了,是她教的。 她跟白璇说,不知道救殿下之人是谁,但既然殿下不相信是我,认定是你,你就承认是你救的殿下。 只要你承认,你想要的荣誉,想要的地位,想要的殿下的爱,就都可以得到。不好吗? 白璇对她的劝说心动了,所以她赢了。 “我还有一个最后问题。”闻翰说。 宗越示意他问,闻翰道:“你怎么确保你这个计划的成功。这个计划的前提是……” 景烨殿下在兴凌域跌下落仙崖时,正好伤到眼睛,才辨不出救他之人是谁。 “因为……”宗越眸色深下去,微微偏头,勾唇笑了笑。 “他的眼睛……就是我划伤的啊。” 第72章 闻翰沉默了下,选择告退。 宗越没忘自己找来他的原因,嘱咐道:“这几日我会去下界一趟,仙界的事,你替我照看。” 闻翰点头,手指摩挲腰间冰凉的腰刀,问道:“若是景烨殿下问起?” 宗越神色如常,道:“你可以告诉他实情,但怎么说,你自己想。” 闻翰颔首,领命出去了。 等他回仙官卫,没过多久,景烨就找上他。 “宋林找你去干甚么?” 闻翰神色平和,答他道:“娘娘说,她要下界一趟,让我在殿下面前遮掩。” “遮掩?”景烨冷笑了声。 三年的时间抽去他眼里的不恭和戏谑,柳枝抽条的功夫,他就由男孩长成男人,眸光越发沉稳,气质也越来越像他那位尊为仙尊的伯父。 只是和他伯父的温文尔雅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睥睨和窥探不清的冷淡。 景烨说:“我还以为,在我面前,她行事,已经无需遮掩了。” 闻翰没有说话。他大部分时候习惯沉默,这也是景烨欣赏他的地方。 景烨不需要一个交流者,只需要一个聆听者。 他心里怀揣着对宗越的怨气,这股怨气从两年前蔓延至今仍为消散。 景烨说:“我至今忘不掉,当年我生命遇险,不管是你还是她身边的侍女都愿意下落仙崖找我,她却优哉游哉地在兴凌域行宫悠闲,事后更是贸然领功。 “有时候我想,那时候她是不是更愿意看我去死?” 闻翰替宗越说句公道话:“娘娘当时应该没想着殿下仙逝。” 景烨勾唇,讽刺地说:“是啊,当时她手中还没甚么权利,她当然不想看我仙逝,但也没想过,如何救我。” “她那时一定在想,景烨,若你命大活着归来最好,若是你活不下来,我也只能急流勇退,绝不可能为你担一分风险。亏我还以为,就算我们不是真夫妻,一年的患难与共也生出半分情谊。” “没想到,是我多心。” 在她眼里,她只是刀,那也只是拿刀的主人。 她借他的势,他借她的利,他们注定最后刀剑相向。所以和他之间的情谊,需要维护,却也不需要太维护。 刀没了主人,可以再找下任主人。 她没了他,也可以找其他人投靠。 弘毅仙君也好,扈问天也好,就连魔域刚苏醒的魔尊也可以。只要她想,多的是有权势的人可以让她投靠,让她替代自己。 景烨定了定心神,一双漆黑如墨,圆润的指甲掐入手心,又松开,终于没忍住问:“受她掌控的星君仙官,查清楚了吗?” 闻翰点点头:“查清楚了。” 景烨抿了下唇,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她不愿意信任我,那我就如她所愿。狡兔死走狗烹,兵戎相见。我倒要看,来崇阳域不过三年的她如何比得过世代扎根仙界的我。” 他看向闻翰,问:“闻翰,我应该可以相信,你是聪明人?” 闻翰说:“殿下知道,我想成为仙君。谁能助我成仙君,我就是谁的人。” 只不过做人需言而有信,他先答应的宗越,自然听从宗越。 虽然在宗越面前答的是或许,但他绝不会做白璇。 * 通知闻翰一声后,宗越就下了中千界。 仙人下凡,未必有想象中简单唯美。世界规则会自然而然地排斥大千界人。好在上界为搜罗下界资源,早就探索出一条便捷安全的下凡之路。 谪仙台连接两界,今日忽然亮起。 蓬莱仙宗的长老们,连忙前往东海迎接仙人到来。其中自然包括峻拔尊者。 自从三年前他于中洲从宗越手中输掉门派气运后,宗门地位一降再降。 三年后,仙人降临,他自然想上前表现。 待看到那仙人后,峻拔尊者呆住:“……宗越?” 他听说过宗越飞升上界,甚至三年前还有上界之人下界来查宗越,但他以为宗越是飞升魔界,所以惹仙界忌惮。没想到今日,她竟出现在谪仙台。 宗越冷淡瞥他一眼,疾步越过迎接的人群,朝中洲掠去。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蓬莱一群叫“仙人”“仙人”的长老们尴尬。 见峻拔尊者似乎认识此人,连忙问:“你认识她?” 峻拔尊者盯着宗越的背影,沉默许久,咬牙道:“她就是宗越。” 宗越之名,在蓬莱仙宗如雷贯耳,甚至在整个修真界,都闻名遐迩。 不仅是因为她身上和中洲两任少宗主的绯闻,更是因为,修真界三千年,才出一个飞升的宗越。 蓬莱仙宗曾以为,宗越飞升即飞升,反正他们仙宗是侍奉仙人的。 没想到宗越就成了仙人。 沉默许久,有长老颤颤巍巍开口:“那等她回来,我们该是何态度?” 当仇人,显然不合适;当仙人供奉,他们门派和宗越还有仇呢。 像水进了油锅。 “我们蓬莱仙宗建立就是为供奉仙人的,她既然是仙人,我们当然要以礼相待。” “但你们可别忘了,我们仙宗当初之所以扯上关联,是因为她杀了仙君在下界的子嗣。我们供奉她,仙君不会生气吗?” …… 峻拔尊者皱眉,问:“说起来,仙尊之子之事最后究竟是如何处理的?” 长老们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答案。 “当初掌门好像是派修韫处理此事的。” “但修韫两年前就仙逝了,我们也不知道。” * 耳旁风景在不断向身后穿梭,宗越面无表情,心情却并不平静。 她和苍瑶说,她既选择飞升上界,就代表她觉得和下界的尘缘已了。 但她知道,事实并不如此。 她还欠一个人人情,这次下界,就为还他。 她一路飞到玄天宗,停到玄天宗的宗家的陵墓前。 她很快就找到,她要找的那个名字。 他祖父、父亲的坟墓尚且空着,他的名字就已经刻在石碑上了。 “爱子谢亦之墓,渡劫境。” 宗越沉默了下,随后伸出手,覆在石碑上。 莹莹点点像萤火虫一样温暖的绿光,从陵墓中飞出,向宗越面前汇聚。 她想,她这一生如果有对不起谁,那只有谢亦了。 她欠他一条谢少宗主的命,就还他一条仙界仙尊之子的转世。 “少宗主,不问情我折断了,和你的情我也忘却了,等还了你这条命,我们二人,就彻底无瓜葛了。” 她会在飞升神界前替他打点好一切,以他母亲的身份。 眨眼间萤点就汇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光团,宗越面色变得稍稍柔和。 但很快,她就变了脸色。 无论她怎样调用灵力,从陵墓飞出的萤点都不再增加。 就连她原本汇聚的光团,颜色也在逐渐变暗。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下起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过了多久,宗越收回手。 她面前,最后一丝光团已经消散。 宗越说不清心底什么感受。 是伤心,是高兴,是怅然若失? 好像都不是。 她眼前浮现的,是最后一面时,他将天灵石放于宗越手中,强撑一口气,说道,宗道友,保重。 保重? 她可以保重她,但他呢? 青凤感知到她的情绪,飞了出来:“主人。” 宗越面无表情沉默,许久才道:“我没想到他的魂魄消散得如此之快。青凤,我没办法报恩了。”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是在她前世危难时唯一伸出援手的人,是她的人生标杆,是她曾想成为的人,也是她自觉唯一对不起的人。 而现在,除了一句“我没办法报恩了”,她好像什么都没法说了。 他死的时候她难过,却也没太难过,因为她知道迟早有一日,她欠他的她会还他。 但现在,她没办法还了。 “算了。”宗越心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她转身离去,却撞上一道不可置信灼人的目光。 “宗越,你还敢回来?” 三年不见,谢昭出落得愈发清丽挺拔,她不像是以前那个躲在父兄羽翼下的宗门小姐。谢亦死后,她的灵根又被宗越恢复,她就代替宗越成了玄天宗的少宗主。 谢昭目光讽刺地说:“怎么,我哥人都死了,你还要回来鞭尸?不过,就算你想鞭尸,也怕是不成了。” 宗越皱眉,却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昭语带嘲讽,字字泣血说:“你装什么装?你杀了我哥还不算,你带来的人,还将我哥的尸首制成了人蛊。人蛊不入轮回,我哥哥再也不可能活了。他连死都不安生!” 宗越想起那个叫长生的小孩,他除了想将她留在身边,从未动过坏心,所以她也没想过伤他。 没想到最后,结果却是这样。 宗越问:“他现在在哪?” 不管怎样,她该送他入土为安。 “没了。”谢昭没好气说,“那个长生,他们说他是魔界魔尊的转世。他回归魔界时,将我哥也带了回去,说是有妙用。” 妙用,什么妙用,威胁她吗? 谢昭也隐约猜到这话中的意思,出言讽刺道:“宗越,你若记得我哥对你的情谊,就该现在去魔域将他抢回来。” 如果说宗越先前有类似想法,现在也全没了。 宗越眉目冷淡:“既然是魔尊转世,我怎么可能抢得过他?” 宗越:“再说,既成人蛊,便是想救也不能就救。我何必要为你哥哥冒风险?” 人蛊和死尸并无区别,既成人蛊,意味谢亦的魂魄意识已全消散。她是疯了才会去和魔尊抢一具死尸。 “不过你放心,若有机会,我会替你哥哥报仇。” 等她掌控仙界,自然会去魔界会那转世魔尊。 本想直接回仙界,思索片刻,给谢昭贴上定身符。 “下次见我,说话客气些。” 此地无弟子巡逻,等玄天宗发现谢昭不见,已是三个时辰后的事。 - 回仙界后的日子如以前般寻常,因为没搜集全谢亦残魂,宗越也懒得管白璇腹中胎儿。 白璇为此松了一大口气。 婴儿出生后,景烨宣称将为其举办盛大的满月宴,并为婴儿取名源华。 满月宴举办前一周,景烨接到魔界来信,说魔界魔尊也想来参与仙界未来仙尊长子的满月宴。 景烨接信后,在书房沉思良久,最终同意魔界的请求。 宗越知道,魔尊重妄,或许是为她而来。 与此同时,魔域魔宫。 黑红两色的水晶山上,圣火照耀永恒夜色。 侍女千幻行走在浓雾之中。 “踏、踏、踏……”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魔尊带回的那具魔蛊出在她面前。 魔蛊身材高大,手足颀长,上半张脸的眼睛虽被遮住,但下颌清晰,肩颈线条利落看得出生前曾是个美男子。宽肩窄腰,黑色劲装下露出的肤色有些苍白。 他的眼睛“望”向千幻,突然开口道。 “你见过我夫人吗?她好像叫……宗越。” 第73章 同一时间,魔殿。 “还是没全失去意识啊。” 漆黑冰冷的魔镜前,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镜前,深邃如浓雾般的漆眸如乌鸦般透过魔镜俯瞰着魔宫发生的一切。 他略略偏头,心不在焉地掀起鸦黑的眼睫。恢复沉寂的镜面照出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色,袒露的胸襟下有一道从下颌到腹部的伤疤,此时正被顺着单薄纤细的骨骸落至腰间漆黑的长发遮住,只能看出大概。 “不过也好,我想她会喜欢的。”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俊美疏离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任谁都看不出来,三个月前,他还只是镇压在中千世界下的肮脏邪物。 和前世只能苦守雪山幻境等着侵吞来秘境之人不同,这一世他轻而易举地逃出幻境,找到这世上他最想侵噬之人。 可等他到的时候,那人已几乎魂飞魄散。 他殚精竭虑,才将那人的最后一抹神识纳入魔蛊之中。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指尖拂过镜面,又倒映出那人的模样。 那人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无意识地在魔宫的迷雾中徘徊。 遇人就问,不知停歇。 还真是情深意重,难怪她会记那人多年。 他还记得那年,中洲仙主典礼上,她站出来,呵斥他,指责他。 他本无意和她计较,她和林泽的恩怨,和他无关。他不过是侵吞林泽的邪物。 真要说,他还是她的恩人,替她报了仇。 如果不是他还未彻底林泽的身体,他真不介意,让她捅两刀,让她撒气。 直到那一刻,谢亦站出来,他看见,她看谢亦眼中的光。 那年的她站在受人诬陷的祭典前,眼中还没有后来的冰冷。她看谢亦的目光,有期盼,有羞赧。 那是他和林泽都没有收过的目光。 他不由想,如果这样的目光,看的是他,那该多好。 林泽怎么舍得,为了区区一个谢昭,就舍弃她。 那年他还没彻底掌控身体,废了好大力气,才让惊弓之鸟的林泽留她在身边。 他喜欢看她练剑,看她抄经书,而林泽只喜欢谢昭、谢昭以及和谢昭一样的女人们。 仿佛只有那些出身宗门的女人陪在他身边,他才能忘记他那小千界卑微的出身。 好在没多久,他就被他彻底吞噬,她也彻底属于他。 - 源华满月,魔尊过来,也算两界尝试交好的始端。 五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两界都损伤严重。魔尊重妄被迫下界,仙尊昶雅也不得不闭关休养。极致的交锋后,是短暂友好的休养生息。 更何况崇阳域是仙界地盘,魔尊敢来,仙界求之不得。 或许是为友敌,比魔尊先来的,是魔君寒姬。 她拨弄着宗越院前的海棠说:“想当年,我和景烨殿下还有过鱼水之欢,没想到眨眼间,我还是孤单一人,他却连小儿也有了。” 她和世人眼里的魔君不同,一身碧蓝长裙,清淡优雅。一蹙一笑,总透着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若不是明确指出身份,将其错认成仙域神女概率更大。 此时,她正不动声色笑着,窥探的眸光透过半垂的眼睫望向宗越。 宗越不喜欢她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却也没说什么。 她微微垂下眸,苍瑶就适时站出来,行礼道:“没想到魔域鼎鼎有名的寒姬魔君,竟与我们也算姐妹。以魔姬您的姿色,若是进瑶海云居,怕是没我们姐妹什么事。” 白璇抱着婴儿,坐在一旁,如坐针毡。 自从孩子出生后,她一直避开和宗越相处,更别说此时宗越身边,还多了一个寒姬。 寒姬也坐了回来。 一张圆桌,宗越坐北,白璇坐西,苍瑶站在身后,而她只能坐宗越对面。 她心中其实稍稍有些不满,但也不能说什么。 她目光从宗越桌前的茶盏上移到宗越脸上,有些不怀好意地说:“我不过待尊上过来行使臣之任,没想到殿下却愿意让我来这瑶海云居。” 宗越神色依旧,淡淡一笑。 “可能殿下以为,一夜夫妻,魔姬就是他的女人。不过殿下也不想想,魔姬是魔姬,岂能和我们这些后院之人苟同。” 她说话语气不疾不徐,甚至算得上温和,目光中染上淡淡笑意,却比冷言嘲讽更让寒姬难受。 她看向寒姬的目光,让寒姬感觉自己在被她怜悯。 寒姬扯了扯唇角:“宋侧妃过谦了。谁不知道,两年前,殿下对你痴迷至极,为你做了不少荒唐往事。” “那也是两年前了。”宗越脸上浮出淡淡怅然,目光从寒姬移至白璇,“现在殿下最宠爱的,是白璇。” 白璇如芒在背,抱紧婴孩不敢说话。 寒姬心里好受不少,对宗越道:“宋侧妃还真是浪费你这张脸。” 她一眼望去,若说这位宋侧妃的美貌似月皎洁,照亮大地,身侧这位,可以算得上连黯淡星光都不如。 萤火之光岂敢与明月争辉,宋侧妃却让这人抢夺走属于自己的宠爱宝座。 “殿下渊深博雅,又岂是以貌取人之徒。” 寒姬故意道:“也是,听闻昶雅仙尊不近女色,当初我们魔域派出魔女,都没使他中美人计。可能景烨殿下就遗传至他,看似有情却无情,才能在侧妃面前不动情爱。” “殿下是殿下,昶雅仙尊是昶雅仙尊,魔姬何必拿昶雅仙尊和殿下共论?难道殿下身上的长处都是遗传昶雅仙尊,只有坏处是他自己的吗?” 景烨来时,正巧听到宗越这话。 他望向宗越,一时眸色难定,长长的眼睫遮住黑瞳,情绪难测。 苍瑶注意到他,连忙道:“殿下!” 一时间,庭院四个女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白璇的期盼,苍瑶的意外,寒姬的探究,还有宗越的平和,他都看在眼里。 他深吸口气,面不改色走了过去。 “如何?” 这话是问的寒姬。 寒姬微微笑:“不错,殿下的后院还当真藏龙卧虎。” 景烨应了声,伸手接过白璇手中的婴孩。 “殿下。”白璇面上浮出淡淡的羞红,仰头凝视他的眸光欲语还休。 景烨心有点乱,但还是应了她一声。 白璇面色更红了。 她从未想过,她也有和景烨心意相通的一天。 景烨僵硬地看向宗越,宗越没有给他让座,他就在东座坐下来。 “本来只是我崇阳域的内事,但既然魔尊要来,就是我两界之事。宋林,宴会的准备,你安排好了吗?”他语气生硬地问。 他和扈凝天尚未成婚,白璇又担不上事,仙尊邸大多内务还是由宗越决策。 他有想过收回宗越的内务权,不知为何又忘了。 反正等扈凝天进门,宗越就没用了,也不必急于一时。 宗越道:“华绰帝姬请缨,就交予华绰帝姬了。” “姑姑向来体弱,这次更是事关两界,兹事体大,你怎么能拿宴席之事去麻烦她?她又不似你,事事周全。” 景烨不赞同地看宗越一眼,宗越视若无睹。 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寒姬打破沉默,向景烨倾身,露出胸脯说:“现如今整个仙界的权势大多落入殿下手中,还不知殿下何时荣登仙尊?” 景烨沉住气:“伯父在,我不过替他掌权,谈何荣登仙尊之座?” 寒姬微不可见地撇了下嘴,又抬眸笑道:“说起来,昶雅仙尊闭关五百年。早些年,仙尊他就算闭关还偶尔在世人面前显露,就连殿下也是长于他膝下。这几年,却从未露面,不知其间可是有什么意外,耽搁仙尊出面?” 她这是明晃晃的试探。景烨不悦,但寒姬毕竟是魔域的来使,还曾与他有过交流,他不好说什么。 这几年,随着他掌控的权势越多,身上的担子也越重,他越知上位者该谨言慎行。 寒姬可以胡说,因为纵使仙魔界以实力为尊但本质还是轻视女人,传出去一句有脸无脑就可以掩盖。但他不可以。 好在宗越替他开口。 “魔姬您还真是会说话。”宗越笑道,“就算五百年前,昶雅仙尊重伤魔尊重妄。如今两界交和,你也不该放在心上。何必锱铢必较口出恶言,伤了两域和气。” 她何时口出恶言?寒姬张口欲驳,话未出口,就听宗越讽道。 “若昶雅仙尊闭关不出就是有甚意外,那魔尊重妄转世百年,也不知内里,还是不是他。” 寒姬讶异抬首,就见宗越勾唇,雪上加霜道:“我记得浩浩魔域,多得是侵占躯壳的魔物。杀人取魄,夺舍重生,是为常态。就连魔姬这身皮囊,应该也是窃仙家所有。” 寒姬没想到,这位宋侧妃,不仅静心沉气,目光如炬,还牙尖嘴利。 她又轻言讽刺几句,都被宗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后只得恹恹离去。 她告辞后,景烨和宗越道谢。 “殿下何必客气?”宗越脸上又恢复平日里的笑意,语调嘲讽说,“殿下当初找我,不就为此吗?” 不方便的话,她说;不方便的事,她做。 有那么一瞬,景烨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对宗越太过苛刻,才会导致宗越如今的冷淡。 回过神,宗越已离开。 “殿下。”苍瑶柔柔走上前,面容如华绰帝姬般柔美,“我替您抱着吧。” 而白璇,则拉紧他的衣袖,抬头倾慕望他。她习惯用仰慕的目光看他,也习惯在他遇责难时一言不发。就好像,她生来就是爱他以及受他保护的。 当初因她救他心生感动而萌发的爱意,随着婴儿的落地,似乎日渐消散。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他是仍旧爱她,还是习惯假装爱她。 她们……真是他想要的吗? - 在白璇院中逗留片刻,景烨就出了门。 桃枝早已在等他,见他出来,迎了上去,向他报告琐事。 他沉住性子听,桃枝又道:“天机所的星君们,都说愈发稳重,越来越有昶雅仙尊往日的风采。” 这话往日景烨爱听,因为他心中最尊敬的人是他伯父。今日却不知为何不是滋味。 “他们尊崇的不是我,而是我伯父的复刻品。” 昶雅仙尊道高魔重,品性尊雅,高风亮节。不仅战场上身先士卒,私下更是处事光明磊落,待人诚心正意。甚至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愿为整个仙域,牺牲自己镇压邪物。 这样的伯父,景烨自认为做不到,也成为不了。他曾以接近伯父为骄傲,如果没有听宗越那段话的话。 “殿下是殿下,昶雅仙尊是昶雅仙尊,魔姬何必拿昶雅仙尊和殿下共论?难道殿下的长处都是遗传昶雅仙尊,只有坏处是他自己的吗?” 宗越今日对寒姬说的话言犹在耳,景烨如何也忘却不了。 这三百年来,年少的刻意放纵也好,如今的矜持稳重也罢,他似乎从未做过自己。 以前他是鹿伏鹤行潜伏的雏凤,如今他是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的潜龙。 但除去昶雅仙尊亲侄子的这个身份,他究竟是谁,他想成为什么,想要什么?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 宗越不喜出门,喜在偏殿誊抄书籍,偶尔有所悟便打坐修行。 她的寝居位于瑶海云居东侧,光线很好,向东有一水榭,自寝居沿伸出去,四面环水,水中栽满莲叶菱角。宗越闲来无事时便喜欢倚着水榭阑干,吹风观景。 她生□□静,不喜欢随侍跟从,所以坐在水榭时基本一个人。 这日天才刚微微亮,微风吹过微澜的水面,吹碎上面铺陈的金光,倒映出朝霞的颜色。 正当宗越对着水面垂眸沉思,身后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头发垂散、披着外袍的景烨。宗越猜他大概是有急事想和自己商议,才一副刚醒的模样跑来偏殿。没想到景烨竟一句话也没有,只是陪她坐下来,不远不近的,隔着一尺半距离。 宗越只得先开口,慢慢地问:“殿下找我,是有要事吗?” “没有,只是想来看看你。”景烨对上宗越的目光,却下意识避开,“我听仙侍们说,你早上喜欢在这处吹风。” 宗越微微皱了下眉,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冷淡道:“殿下如果没有要事的话,我还有自己的事。” 他蓦然抬起眼,和宗越目光相对,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宗越,像是在分辨宗越话的真假。 有那么一瞬,宗越觉得自己在看一只生气的猴子。 不过她向来沉得住气,轻描淡写又坦然地和景烨视线交错,语气平静地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景烨倏地站起来,“看来是我打搅你了。” 他想拔腿就走,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站定在原处。 他低头俯视着宗越,想宗越怎么着也该跟他道歉。 宗越道:“殿下知道就好。” 景烨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真是三百来岁的小屁孩。 宗越又翻起书,有人气冲冲地折返回来。 “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宗越抬起眼,景烨脸色冰冷。他似乎从未这般狼狈过,又暴躁又急切。 “太川域的时候你也是,我说我不喜欢恭谨柔顺的女人,你就天天自称‘月姬’。”景烨低下身去拉宗越的手腕,强迫她看他,“我就这么惹你厌恶?所以兴凌域的时候,你连样子都不装,不去救我?你是真笃定我会死,还是希望我去死?” 宗越沉默了下,由着他扯着自己手腕,说道:“殿下,你失态了。” 宗越说:“你的心情我了解,你只是太记恨我当时不去救的行为,所以你才会……” “你了解个屁!”景烨第一次说脏话,打断施法。 这个人只会说惹他生气的话。 宗越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愕然的神色。 她原来也有情绪?景烨心中隐隐生出些许隐秘的不为人道的快感和愉悦。他捏着宗越手,直到在宗越皓白的手腕上留下微微的红印,才缓缓地松开手。 “我失态了。”他道歉说,脸上却没有歉意。 宗越揉着微红的手腕,眼眸低敛,像是不敢看他,什么话也没说。 对于聪明的人,有些事并不需要挑明。 景烨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冲动,对宗越或许冲击过大。 他后退半步,定定看宗越一眼,转过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一走,宗越脸上的愕然和触动瞬间消失殆尽,化作无动于衷的木然。 青凤:“主人。” 不管多少次,它都不习惯宗越的变脸。 宗越又拾起刚才掉落地的书籍,冷淡说:“我若是没表示,他怕是一整日都要耗在我这偏殿。何必为他浪费我时间?” 她拍了拍书籍上的灰。 “他似乎开始喜欢你。” “他那不是喜欢。”宗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想以喜欢的名义让我在意、甚至喜欢上他。从本质上说,他只是受不了我不在意他。” 对于自小花团锦簇的仙尊亲侄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 “若我真喜欢他,”宗越勾了勾唇角,“他怕是厌弃得比谁都快。”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未钓上钩的大鱼,从这日起,送到宗越偏殿的物什又多起来。 仙尊邸的人都知道,宋林侧妃又复宠了。 就在白璇为殿下诞下麟儿的三十日内。 第一个孩子又如何,帝王恩赐,不过如此。白璇抱紧怀中婴孩,心隐隐作痛。 更何况,若是依誓约,这个孩子,还不是她的,而是宗越的。 比她更难接受的是华绰帝姬。 “烨儿又开始宠爱偏殿的那个女人?”华绰问弘毅道,“她有什么好,值得烨儿偏爱?” 傲慢又无礼,冷漠且薄凉。 弘毅仙君没说话,这三年里,华绰帝姬每次提及宗越,他的话越来越少,大多时候只是沉默。 这次却开口,说道:“她也不是如你说的那般一无是处。” 华绰帝姬气极,深吸口气:“弘毅,你是在帮我还是帮她?” 弘毅仙君沉默了下,说道:“你只是景烨的姑姑,何必去替他做主。” 他喜欢什么样人,偏爱谁,都是他自己的事。 华绰帝姬道:“我替他做主?我倒是想,但我做得了他的主吗?哦,我想起来,以前是做得的,但现在为什么不能呢?” 看弘毅仙君只是坐那不说话,华绰帝姬冷笑道:“原来是因为我手中的大半权势都被他从某人手中抢走了。” 弘毅仙君低着头,坐在那,好半会才缓缓道:“华绰,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华绰帝姬侧首斜睨他道:“你也越来越不像以前有斗志了,早知今日,我当初不会与你结为道侣。” 两人不欢而散。 等出了云湖小筑,正巧碰到桃枝。 弘毅仙君叫停了她:“殿下最近可安好?” 桃枝行礼:“拖仙君的福,殿下一切安好。” 弘毅仙君又道:“那宋林侧妃呢?” 桃枝不解,但依旧答道:“宋侧妃安。殿下最近还送了娘娘下界晋来的鲛珠。” 弘毅仙君道:“明珠皎洁,最适合她。” 桃枝察觉不对,弘毅仙君关心景烨殿下也就罢了,关心宋林侧妃又是为何? 看出她神色的异样,弘毅仙君忽然开口道:“桃枝,对不起。” 桃枝愕然。 弘毅仙君道:“不管是当初在太川域还是后来在云湖小筑,都对不起。” 桃枝不知他为何忽然道歉,心底却像鸟儿掠过树梢般欢快喜悦。她释然道:“没关系。” 又道:“确实是我先背叛仙君的,只是仙君怕是不知道,我为何背叛仙君。” 弘毅仙君疑惑抬眸,眉梢扬起。 桃枝眼眶似乎微微红了,她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只能用那副似哭似笑的表情的说:“我喜欢仙君,但我在仙君身上,看不到希望。” 他的眼里,从没有自己。 桃枝说:“仙君曾夸我眉眼生得极好,那时我以为仙君是喜欢我,才夸我。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我是眉眼生得好,仙君才喜欢我。” 桃枝又说:“仙君可以因为我眉眼肖似仙君之妹青睐我,但请仙君不要同样对侧妃娘娘。她是殿下的身边人,仙君的喜欢只会为她带来困扰。哪怕一切并非她本意,世人非议的也只会是她。” 桃枝行一礼后,翩然退去。 弘毅仙君忆起记忆中那人的身影,他早该想到,宗越那般像她,又岂会毫无缘由。 他想着景烨对宗越的宠爱,又想起景烨和扈凝天的婚约,抿了下唇。 - 满月宴是在宣阳殿的主殿举办,宗越没什么参加酒宴的心思,就没过去。 酒筵过半,景烨却派仙侍过来接她。 仙侍颔首说:“殿下说,魔尊重妄指名要见娘娘,只能委屈娘娘过去一趟。” 宗越换了身华服就跟仙侍前往宣阳殿。 宣阳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宗越进去时,舞乐丝竹正到高`潮时,景烨位主座,正举杯观舞,将饮未饮。 看到宗越,他放下酒杯,召宗越过去。 宗越轻轻颔首,避开熙攘的舞者,从左后侧过去。 舞乐声声,但宴席上大多仙君星君的目光都落至她身上。宗越神色依旧,敛眸平静走过,直至落座景烨旁,才静默地抬起眼睫。 大多人目光都收回去,只有一道炙热得像要烧起来样的目光依旧黏在她身上。 宗越转过眸,对上酒筵左侧视线主人的目光。 “那就是魔尊重妄。” 见她看过去,景烨在她耳边解释。 宗越的目光却越过重妄看向他身后的那人。 那人眉目冷淡,身姿挺拔,眼睛被黑布蒙住,腰间别着一把残剑。不是谢亦还能是谁? 像是察觉宗越目光,他向宗越“看”过来。 景烨觉察到不对,宗越和重妄手下之间的氛围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静默片刻,捏了下酒盏,貌似无意地问:“你认识那人?” “不认识。”宗越冷淡地收回目光。 景烨看着她,沉不住气地说:“也不知魔尊重妄从哪找来的人,听说比他手底下原先的那些魔君还要厉害。” “那就难缠了。”宗越淡淡地说,“闻翰怕不是他对手。” 她情绪很正常,语调也很正常,但景烨更难受了。 景烨问:“你真不认识他?” 宗越“嗯”了一声。 景烨心平气和问:“你不认识他,那为何他和魔尊重妄站一起,你都不看魔尊重妄一眼,眼里只看他?” 宗越看着景烨,只是笑,等景烨脸微微发红,才玩笑地问:“殿下是吃醋了吗?” 等了一会,没等到景烨回答,宗越又道:“我只是看他脸上的布绫,思考他为何遮住眼睛。殿下若是对我有心,难道我真的能无意?” 她温热的手,盖上了景烨的手背。 景烨屏息,对上她从未有过的柔和的目光。 那双眼,就像冬末春始,冰雪消融,化作潺潺春水流进景烨心中。 他原本因妒意而焦躁不安的心,陡然重重颤了下。 “啪!” 酒筵下忽然传来酒杯摔碎的声音,仙官们如临大敌般站起身来抽出法宝戒备,吓得演奏丝竹的乐师也莫名其妙连错了好几个音,琴弦在他试图挽救手忙脚乱中的过程中兀自断了,没有乐音伴奏的舞姬们只能停下摇摆的纤细腰肢面面相觑,原本喧嚣的大厅骤然变得有些沉寂。 而始作俑者,则无辜地举起手:“杯盏一不小心掉了。” 景烨看他一眼,吩咐仙侍:“还不快给重妄魔尊准备新的碗筷。” 他不信重妄的杯盏是无意掉的,但也猜不到重妄的杯盏为何而掉。 而宗越则借混乱的空挡,透过漆黑的眼睫,朝魔尊重妄处窥去一眼。 她还记得他的转世,那个孩子,对自己隐隐有兴趣,想自己和他一起生活。无论是以司空晗道侣的身份还是他道侣的身份。可自己却毫不犹豫离开她。 将谢亦炼成人蛊和此次来仙界参加满月宴,或许都是这位魔尊对自己的报复。 没想到,她这一眼望去,正好撞上魔尊重妄沉沉看过来的目光。 他好像早预料到,她会窥去这一眼。 他目光中炙热的温度毫不掩饰,似乎能将宗越灼伤。 宗越顿了下,望向景烨,“殿下,你不是说,重妄魔尊指明要见我吗?现在,歌舞已停,我想重妄魔尊可以好好跟我认识。有什么话,重妄魔尊可以直说。” 她有预感,魔尊重妄带着谢亦前来,是想当众拆穿她身份。 重妄不是华绰帝姬,不是宗越一二句就可以威胁的。更何况此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有心阻止也难阻止。 既是如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尽早挑明。 重妄也毫不掩饰地回望她,唇角噙笑。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们俩身上,在重妄和她之间徘徊。 重妄轻轻一笑,道:“本尊这次来,有人猜本尊是为两域和平,也有人猜本尊是想刺杀景烨,但其实都不是。” 他捏起案几上的筷子,随意转个圈说:“本尊这次来,其实不是为要事,只是为见一见宋侧妃。毕竟一别两宽,我和宋侧妃已许久不见。” 他看向宗越,望向宗越的双眼深邃而平静,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可光是这样,已经让人开始不由自主地揣测两人的关系。 那可是魔尊,魔尊!和昶雅仙尊齐名的大千界霸主。 而宗越,众所周知,昶雅仙尊侄子的侧妃而已。 现在他对着宋侧妃,一幅欲语还休的模样,怎么不教人好奇。 宗越没想到这位魔尊拆穿个身份还要铺垫一下,像极了她过去认识的某个人,神色冷淡道:“重妄魔尊不会用词的话,可以不用。” 一别两宽,不适宜用在他二人身上。 同时心里开始揣测,此地毕竟是仙界地盘,魔尊重妄再大胆也不会轻易动手。就算动手,这满屋子的仙官和他不齐心,想留下宗越也没那么容易。 因此宗越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不过等他走后,要如何在景烨面前善终却是大麻烦。 他们之间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魔尊重妄这一来,怕是直接釜底抽薪,雪上加霜。 唯一的好处是她不必再烦恼景烨来叨扰她。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张王牌。 宗越眼睫半垂,眼角的余光却看向白璇怀里的婴孩。 景烨有如今的地位,不过是因为他是昶雅仙尊的子侄。只要是昶雅仙尊后代,景烨还是源华,其实没有大区别。 权势被夺,那位前世的玄懿仙尊和华绰帝姬应该已等不及了。若是能鼓动他们,源华代替景烨的几率就更大。 只不过,源华尚且年幼,要等他长大怕是要等个近百年罢了。 宗越心中百转千回,因为有应对的把握,所以哪怕面对重妄魔尊乘兴而来的拆穿,也有底气。 没想到魔尊重妄却道:“没有用错。” 他们本是夫妻,用一别两宽本就合适。 魔尊重妄:“自五百年前,我和宋侧妃分离后,我就一直对宋侧妃念念不忘。从那时起,宋侧妃就是我心中既定的魔后。” 宗越:“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她还没出世。 这个转世和自己相识一场的魔尊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 侵吞魔尊重妄躯体的邪物仗着有本尊和前世的记忆,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开始胡诌:“什么,难道宋侧妃不是五百年前我于清潭幻境认识的神女清河?” 宗越:“……” 这都是什么? 倒是弘毅和景烨,脸色齐齐一变。 景烨道:“重妄魔尊认识家母?” 第74章 “家母?”魔尊重妄说,“原来宋侧妃不是清河神女啊。” 说着他的视线落到了宗越身上。 “我自然不是。”宗越勾唇笑了下,“不过是五百年前认识的人,魔尊这就分不清了?” 她语带嘲讽,魔尊重妄却浑然不在意。 魔尊重妄语气中带着叹息说:“本尊当然分不清。因为宋侧妃生的和那位清河神女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若不是宋侧妃否认,本尊真觉得宋侧妃是清河神女易名回来复仇。” 众人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复仇?” “清河神女是殿下亲母,就算回来,又怎么可能不认亲殿下,而是易名复仇,还是以嫁给殿下做侧室的方式?” “关键是,她要复得哪门子仇?” 眼见台下议论声越来越高,宗越冷声道:“重妄魔尊,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清河神女。” 她目光刮向景烨,示意景烨出声制止重妄。此地乃宣阳殿,是仙家圣地,按理说,在场仙官不应该这般不理智高声喧闹,其中定有魔族动的手脚。 景烨却似呆住般,完全没理会宗越,只是定定地看着重妄,希冀从他口中听到更多有关于清河神女的事。 他自出生后不久便就丧母,关于母亲的记忆全存于昶雅仙尊的口中。昶雅仙尊说,他母亲不似他父亲那边嗔怪易怒,是个如流水般温柔良善清澈干净的女子,若是她还活着,一定会比世上所有人还爱景烨。 那晚景烨就做了一个梦,梦里,皎然如雪的女子抱起他,柔声唤他。 “景烨,景烨,我的景烨……” 只不过是一场梦,只不过是梦中的幻影,但那温软柔荑拂过的触感却那般真实。 梦醒后,唯有枕头上润湿的泪痕证明她曾来过他梦中。 那是他在世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母爱,梦醒后的他有那么一瞬想过,若是他就那样活着,活在有母亲的梦中,该有多美好。 可昶雅仙尊却不愿多提他母亲的事,华绰帝姬和其他仙官更是连他母亲是谁都不知道。除了一个名字,景烨不知道有关他母亲的一切。 而现在,魔尊重妄却见过她,认识她,还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 他急切地朝魔尊重妄迈近一步,却被宗越厉声喝住。 “殿下!”宗越语调变缓,“凝神静气。” 景烨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中对接下来话的渴望消失大半。他还没来得及羞愧,就发现似他方才那般神色恍惚的,台下不少。 明眼人都看出是魔尊重妄动的手脚,他却偏偏还要火上浇油道:“看来五百年过去,仙界大不如前。” 景烨恼羞成怒,俊朗的脸上闪过薄怒:“重妄魔尊,你今日来,究竟是想两界重修旧好,还是生怕不挑起战火?” “景烨殿下莫要动怒。” 和景烨情绪上的激动不同,魔尊重妄显得格外的从容不迫。 他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说道:“景烨殿下,你要相信本尊,本尊没有恶意。” “毕竟这满殿的仙官,如风,如松,如弓,纪律严明。若真动气手来,本尊毫无胜算,怕是连这宣阳殿都逃不出。” 听他称赞仙域仙官,景烨容色稍缓。 “不过让本尊惊讶的是,宋侧妃。”魔尊重妄看向宗越,“本尊方才谈话间催动魔功,连景烨殿下都受本尊影响,你却仍旧镇定沉着,泰然自若,不受本尊影响,你还真是让本尊意外。你真不是那位善于编织幻境的清河神女?” 他再次提起宗越和清河神女的联系,这次连景烨也意识到不对。 宋林她不仅长相肖似生母,连法术也相像吗?所以才能抵制重妄的魔族幻功。 ——至于宗越道高魔重足以抵抗重妄魔功这一点,景烨没有想过。 毕竟刚认识时他试探过宗越法力,远不如他。而近日,他都不能抵挡得过重妄的魅惑,宗越怎么可能凭自身抵挡得住。 见他又扯上自己,宗越无所谓地对上他的目光,道:“看来重妄魔尊不仅心不诚,连耳朵也不好使。” 她都否认两次,难道还听不清? 更何况他对她的来历,一清二楚,何必在这笑里藏刀。 如果说先前她对重妄冷淡,众人只是惊叹,现在她言语中的敌意与讽刺让整个宣阳殿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侧妃娘娘,还真有勇气。 眼前这人,不是景烨殿下,不是华绰帝姬,是和昶雅仙尊齐名的重妄魔尊,她居然敢,冷眼相待? 整个大厅静默了一瞬,几乎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重妄也没说话,只是仰头懒洋洋看她。他二人一上一下,一坐一立,就于这大殿中对峙,周身俱是气势磅礴,傍若无人。 最后,还是魔尊重妄率先服软,他勾唇笑了下:“不是就不是,宋侧妃何必动气?” “本尊只是一见宋侧妃,忆起故人,不免叨扰几句。早知会惹宋侧妃动怒,本尊就不开这口。” 他堂堂魔尊,此时目光哀怨地凝视宗越,显得有几分可怜动人。 宗越却不吃他这一套。 “清河神女是殿下生母,重妄魔尊却一而再再而三提起我似清河神女。今日我若不言辞激烈反驳魔尊,来日旁人还以为我和殿下有怪癖,不知道怎么传我和殿下。”宗越凛然道。 景烨也反应过来,“重妄魔尊,宋林她不可能是家母。你也不要再说那样的话,她不喜欢。” “是吗?”魔尊重妄反问,随后又随意笑道,“其实本尊转世下界时,曾和宋侧妃相识,知道她年纪尚幼,不可能是清河神女,刚才的话,不过玩笑罢了。想来宋侧妃不会介意。” 他还刻意干笑两声,让在场所有仙官不禁疑惑,在成为魔域说一无二的君主前,魔尊重妄,是怎么做到没被人打死的。 宗越问:“若是我介意呢?” 也不知这话有何可笑,众人只见魔尊重妄听完,竟纵情笑了两声。 “那很好。”魔尊重妄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宗越,轻声说,“本尊给娘娘道歉。” 他恭恭敬敬地给宗越行了一礼,一边行礼还一边念叨:“介意好,介意才不会吃亏。还烦请未来的仙后娘娘能原谅我。” 宗越没作声,他也没直起腰。 最后还是景烨看不下去,开口道:“重妄魔尊,不必如此。” 先不提他不是仙尊,宗越也未必成他的仙后。 魔尊重妄这才直起腰来。他看向宗越,宗越也正看着他,但和他的目光不同,她眼眸里只有冷意。 重妄的心像是被冻了一块,但很快又释然,随意笑道:“说起来,本尊认识宋侧妃时,宋侧妃还不叫宋侧妃。” 宗越见他终于说到正题,轻描淡写道:“是啊,那时候我叫宗越,然后呢?” 景烨显然还不知道她之前的事,宗越也不知道该说他粗心还是华绰帝姬胆小,闻言诧异地看宗越一眼。 宗越朝重妄脸上看着,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让谢亦上场,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然笑了下,语气轻松地说。 “本尊只是觉的,宋侧妃……还是以前的名字好听。” 宗越道:“名字不过代号。” 重妄道:“本尊也觉得本尊实在管太多。”但他还是想管。 宗越皱眉。 重妄望向景烨,道:“不如景烨殿下让宋侧妃改回原名?” 仙界众人还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请求,但上位者都未开口,他们也不好开口,大厅里的氛围也变得诡异。 见景烨不愿开口,魔尊重妄故意叹气道:“先前两界之战时,昶雅仙尊的法宝之一流光刃意外落入我族手中,其实本尊这次来,有意归还。只是,仙界是不是也该,让本尊看到仙界的诚意。” 景烨呼吸微不可见地急促一瞬。他收回目光,眸光暗了又暗,最后眸光深沉地看宗越:“宋林……” 宗越看出他的意图,“殿下想改口叫我宗越直接改口就好。” 景烨愧疚地说:“名字只是代号。” 宗越直直望向景烨,出言讽刺:“这话我说可以,殿下说,不合适。” 景烨被宗越挤兑得脸色发白,他案几下的手,捏成拳头。 宗越也知道她这话说出口,景烨这几日对她的“宠爱”怕是要消散个干干净净。 但她也不在乎,只要景烨不来烦她,不管是受宠还是受冷,她都乐见其成。 比起景烨,现在更让她忧心的是重妄。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 “宗侧妃……”见他们俩无异议,魔尊重妄当即改口,笑吟吟地唤宗越。 宗越看他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唇角轻轻向上扯了一下。 看她受挫,他很愉悦? 只可惜,让她不开心的人,她也绝不让他们高兴。 电光石火间,宗越参悟透魔尊重妄意图,道:“重妄魔尊好手段,明知我仙尊不愿意用回原名,却以仙器为饵硬逼殿下迫使我改回原名。怎么,看我和殿下感情失和,魔尊才高兴?” 她长臂一展,搂住景烨脖颈。织锦缎袖从她的小臂滑落,露出比雪还白皙的肌理。 宗越微微侧过脸,凝望重妄,依着景烨右肩道:“只可惜,我和殿下情深意浓,绝不会为小事互相置气。魔尊怕是失策。” 她故意亲昵地朝景烨耳垂处碰了碰,娇躯也往景烨怀处挤。 魔尊重妄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等宗越面无表情地直起腰时,他脸上已经什么笑容都没有了。 “好玩吗?”宗越问。 魔尊重妄沉默地摇了摇头。 宗越笑,却是冷笑。她目光移到仍站在原地的魔蛊身上,几乎明示道:“我累了,重妄魔尊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退下休息了。” 见他不说话,宗越直接起身,拖着曳地的长裙,准备回自己的偏殿。 重妄却倏然开口:“本尊还想说有关清河神女的事,宗侧妃不想听吗?” 宗越视线掠过西侧落座的仙官们,落至魔尊重妄身上。 “星岚。”她随意叫了个宴席上她认识仙侍的名字,“你留在这,听重妄魔尊高见。如果还是清河神女像我,我像清河神女之类的戏言,就不用来告知我了。” 她走出宣阳殿,徒留给众人一个孤冷清绝的背影。 “她还真是放肆。”见魔尊折回来,寒姬道,语气略带嘲讽,“她不会以为尊上你和她那位没用的殿下一般,不会跟她计较。” 就算这是仙界,想杀仙尊之侄的侧妃也不是难事,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对尊上嗤之以鼻。 以尊上历来的脾气,等待这位宗越侧妃的,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重妄低头笑了下,语气轻松道:“寒姬,本尊从未想过,你这么懂本尊。” “啊?” 重妄抬起头,灯光下的眼眸漆黑得惊人,像潜伏在暗处的野兽。 他语带笑意地说:“本尊确实没打算跟她计较。” 第75章 他语气中的讽意让寒姬心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转世回来后,眼前的这位魔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他,虽然桀骜猖狂不可一世,但他那高深的实力,蛮横的秉性,却是一望而知的。 而现在的他,却像是潜藏密林深处的野兽,在狂妄的本性下铺满斯文和阴险的底色,捉摸不透。 “不准编排她,不准诽议她,因为她可是对本尊来说,很重要的人。” 当这句无声的心音传至寒姬神海时,她的心,陡然重重跳了起来,遍生寒意。 回过神,重妄魔尊不过是笑盈盈地回望高台上的景烨,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唯有被汗浸湿的内衫在提醒她那一瞬间体味的杀意。 景烨道:“重妄魔尊,你不是要说家母的事吗?” 重妄叹道:“最想倾诉的人都走了,本尊哪还有兴致诉说。” 景烨脸上浮过不悦。 重妄道:“这样吧,景烨殿下,等今日宴会结束后,你来找本尊。本尊相信,本尊要说的事,一定会给殿下你惊喜。” 虽然被宗越命令过如果是无意义的内容就没必要禀告,但宴会结束后,星岚还是老老实实到瑶海云居偏殿,找宗越禀告今日宗越离去后宴会上的见闻。 “重妄魔尊说有关清河神女的事,他最想倾吐的人是娘娘。娘娘走后,他就不愿意再说。不过,他提到,可以等宴会结束后,单独说给殿下听。”星岚站在宗越身后汇报。 宗越回望,问道:“也就是说,重妄魔尊现在单独和殿下在一起?” 星岚点头。 宗越又问道:“那跟在他身边的一男一女呢?” 星岚回忆宴会见闻,不确定道:“似乎是被请回豫康府休息了。” 豫康府位于仙尊邸外,旁边是天机所和仙官卫两座高楼,用来作为招待魔域来宾的住所,也算合情合理。 宗越起身,冷淡道:“我要去一趟豫康府,你去找闻翰仙官,就说我要他帮我隐瞒。” 星岚呆愣住,她就是仙尊邸一普通仙侍,侧妃娘娘将这么私密的任务交予她,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等她推拒,宗越已冷着脸离去。 她只能咬咬牙,按侧妃娘娘的意思去找仙官首领闻翰。 宗越在崇阳域住三年,出入仙尊邸如入无人之境。 她微微侧身,隐入暗处,就避开巡逻的仙官。 不过进豫康府后,还是被人发现。 “宋侧妃……不对,宗侧妃,这大半夜你怎么有空来这豫康府?” 寒姬扭着腰就出现在宗越身前,伸出纤指就想挑宗越下颌。对上宗越茶眸的瞬间,她倏然想起重妄的警告,身躯僵了一瞬,但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自然巧笑倩兮地逼近宗越。 “早在酒筵上我就发现不对劲,你深夜来,不会是想幽会魔尊,你和他有私情?” 见宗越不反驳,她双眸熠熠,像是发现大笑话似的用纤指从宗越的下颌划到胸脯,调笑说:“没想到堂堂仙界侧妃居然和魔尊互生情愫。宗侧妃啊,你的丈夫,景烨殿下他知道吗?他知道你深夜来拜访魔尊吗?” 宗越想向前走,却被寒姬拦住。 宗越冷漠的目光从空气移到寒姬身上:“让开。” “我偏不让。”寒姬娇笑道,“宗侧妃,我老实告诉你吧,重妄魔尊现在还在宫里。你就算现在进去,也找不到他。与其浪费时间,不如陪我聊天,就聊你和魔尊是怎么认识……” 她的手指开始在宗越锁骨处画圈。 宗越凝着她那张和气质不符清淡疏雅的脸,慢悠悠问道:“魔姬,你们魔尊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寒姬故作懵懂,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拂胸道,“你是指警告吗?魔尊确实说过,但我现在,一没编排,二没……” 她话还没说完,就失去了声音。 噗! 是纤手入体的声音。 “没跟你说,在嫁进崇阳域之前,我是个心思狠毒之人,尤其擅长趁人不备取人性命。”宗越附到她耳边,眼睫低垂,缓缓问道。 噗! 鲜血淋漓的手从破碎的腹部收回来,寒姬失去支撑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前,是破碎的、被血染红的星空。 “我不喜欢杀人,在入崇阳域更是鲜少动手伤人过,你又何必步步紧逼呢?” 她成长于正道门派,哪怕日渐心狠,也喜欢通情讲理,唯独对寒姬这类魔修之流,下手果决从不留情。 宗越单手取出月白手帕,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将被血液染脏的右手擦拭干净,才面无表情地重新凝望回躺在地上的寒姬。 寒姬没办法、也不可能再回答宗越。她瞪大着眼,眼里有震惊、愤怒和不甘,她身上那副不属于她的皮囊开始破碎,支撑皮囊行动的黑色液体像水一样在地上流淌,顺着道路石板间缝隙,静悄悄朝两地旁的青草地流去。 宗越一脚踩上去,稍稍俯身瞰过去:“原来还没死透啊?” 原本灰败的眼珠“咔”地一声胡乱转动起来,直到被宗越笑意盎然用匕首撬起。 “聊天?”宗越偏首,轻笑出声,“或许我们现在真可以好好聊一次。” 灰白的眼珠没办法回答,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宗越。 宗越也懒得再气她,寒姬非一般生物,轻易杀不死。宗越干脆开门见山:“你们尊上带回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被挑在匕首尖上的眼珠艰难地移了个方向,指向东方。 确定在东边院落看到谢亦的身影后,宗越连匕首带眼珠掷到地上。 眼珠想跳回流液处,却被匕首狠狠地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仙界的天空永远光芒璀璨,哪怕是深夜,星星和月亮的光辉,也足以映亮每一寸土地。 宗越走进去,就看见谢亦撑着剑,坐在石阶前,像一块墓碑。 月光洒在他没被黑绫遮住线条利落的下脸上,他看起来没有呼吸。 宗越走近。 对于这位少宗主,她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感激他的付出,怜惜他的遭遇,另一方面,她又清晰地认识到,他现在的存在,除去威胁她,别无他用。 宗越目光落至他手中的残剑上,无需召唤,残剑便如闪电般,从剑鞘里脱鞘而出,落至宗越右手。 原本悄无声息宛若死尸的男人沉默地抬起首。 不待他反应,宗越就已出手。 剑光闪动,如长虹般凛然削向男人右肩。却在撞向肩骨后,发出“铮”的一声巨响,被反弹开。 不待宗越疑惑,倾注于残剑体内的灵力已如遇撞钟般回弹开,如陨石坠落势不可挡冲向宗越右肩。 宗越手腕一颤,差点没握住剑。她揉着被震得发麻的右臂,皱眉望向前方。 而原本坐于石阶的男人也撑着剑鞘站起身来。 下一瞬,他身法诡魅,出现在宗越身后。伸拳就朝宗越后勺击去。 这一拳以摧枯拉朽之势,直直朝宗越后勺击去,若不是宗越躲避及时,以剑去挡,怕是半个脑袋,都成浆糊。 他一击不中,空中停顿片刻,第二击就猝然跟来。 宗越斜身后跃,侧身避开长拳同时,跳出谢亦攻击范围。 她右手被先前自己灵力震得发麻,发挥不出实力,干脆长剑一扔,换左手握剑。 她主动出击,长剑朝着谢亦腰腹处,奔着将他腰斩气势,横扫过去。 哐—— 长剑再次被震开,宗越借势后跳,站稳。 宗越皱眉,如果一次还能说是巧合,那接连发生两次,只能说…… “你是伤不了他的。” 重妄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宗越回首,就看见他正倚着院中央槐树,懒洋洋对自己说道。 他抬手,示意预备再次偷袭的谢亦停手,才朝宗越走去。 “他身上筋骨,经过淬炼,比仙界供奉的最珍贵的神器还要坚硬,再锋利的法宝仙器,也伤不了他。” “他现在,是一把完美的杀戮武器。” 宗越问:“他还活着?” 重妄:“应该不算。” 宗越问:“留他是想威胁于我?” 重妄意味不明一笑。 宗越就当不是,“充作武器?” 重妄:“难道我留他非是要利用他做什么?” 宗越凝神平视着他,“你是魔尊,魔域的君主,恶才是你的本色。” 哪怕仙域想爬上仙尊之位,也不可能是极其良善之辈,更别提魔域。 重妄像是认同宗越所说的话,扯了扯唇角,无奈说:“也是。” 宗越道:“我不知你来仙界是有意图,但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光是一个谢亦她都杀不掉,那就没必要再冒险。 “合作?”重妄重复她的话。 宗越看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在下界相处不错,我想在仙界也会合作愉快。” 重妄直直看她问:“若我的目的是你?” 这种结果也不是没想过。 宗越心平气和:“当然可以。” “宗侧妃真好说话。”重妄没什么表情,但宗越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在生气。 是在生气她看上去高贵实际上却容易到手吗? 宗越眸光稍暗,徐徐道:“中千界时,是因为尊上身是孩童,宗越才会拒绝。如今尊上回归魔界,恢复真身,宗越自然乐意。” 见重妄不言,宗越抬头:“尊上不会以为,顾倦可以,谢亦可以,景烨可以,尊上却不可以?” 重妄磨了磨后槽牙,恰巧一阵冷风吹过,他冷静下来。 “宗侧妃不必拿对付景烨那招来对付本尊。”他微垂头说。 有那么一瞬,宗越以为她在他眼里看到无奈,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是她看错。 重妄负手而立道:“宗侧妃太理智,也太绝情。本尊承认,本尊其实对宗侧妃无意。” 重妄说:“大丈夫人生在世,为的就是建功立业。五百年前,仙魔之战,本尊输于昶雅仙尊,被迫轮回转世休养生息;五百年后的今天,本尊立誓,要血偿回来。 “然五百年前那场大战,不管仙界魔界都损伤众多,短期内要挑起战争绝不可能。本尊也是无奈,才想以宗侧妃为突破口。” 果然。 宗越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重妄:“杀景烨,逼昶雅现世。” 和她目的不谋而合。而且照这看来,魔尊重妄还不知道昶雅仙尊仙逝的消息。或许她可以借重妄的势提前完成篡取仙界的目标。 “我答应你。” 对于她的爽快答应,重妄似乎颇为意外。 宗越道:“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 尤其是坏的朋友。 互相利用之后,可以毫无顾忌毁掉。 更何况…… 越过重妄,宗越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谢亦身上。 虽然她先是于凡间“杀”谢亦,后又于仙界欲毁谢亦尸首,但这些也并不妨碍她为谢亦向重妄报尸蛊之仇。 她曾那么喜欢谢亦,她可以为天灵石置谢亦于死地,但重妄不可以。 第76章 “不过尊上打算什么实施计划?”宗越问,见重妄没回答,“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重妄忍俊不禁:“宗侧妃,我只想报复昶雅,没想打仗。” 他前脚刚和景烨密聊完,后脚景烨就死了。仙界的人除他外,还能怀疑谁? “是吗?”宗越故作姿态地点点头,“还是魔尊考虑周全。” 哪是他考虑周全,是她毫不遮掩想为他挖坑才是。 明知会被拒绝,但还是会照常提出,就像是把他的才智摁在地上摩擦。 这是她在被迫的合作后,选择的不痛不痒的报复。 重妄不禁想起前世,他还寄居林泽体内时,林泽的某个女人养了只波斯猫。不管你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只要碰痛它,它都要凶巴巴地回首咬你一口,在你的手指上,留下浅浅的牙印,像是证明它不好欺负的勋章。 重妄唇角翘了翘,却在宗越看过来的瞬间,恢复如常。 短暂闲聊过后,宗越打算回瑶海云居。 “说起来,今天宴会后,尊上有私下去找景烨,你们聊的什么?”离开前,宗越貌似不经意地问。 重妄低眉浅笑,说:“等你回去,应该慢慢就会知道。” 见他没透露的意图,宗越也补打算追问,她不置可否地跟着笑了下,转身离开。 断剑被她松手遗落在院落里的地上,重妄走过去捡起来,插`回谢亦手中的剑鞘里。 谢亦握紧剑鞘,面无表情地伫立房前,哪怕断剑回鞘,也没有挪动分毫。 重妄盯着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叹气道:“原以为带你来仙界一趟看她会好些,没想到还不如在魔域的时候。” 他沉默呼吸几旬,用法术稍稍加固锁在谢亦躯体里的神识后,才朝院外走去。 他没注意到,待他踏出院落后,魔蛊谢亦的脸稍稍往上抬了抬,随后,自言自语道: “你见过我的夫人吗?她好像叫宗越……宗越,宗越?” 而此时的宗越已回瑶海云居,琢磨今日所发生的事。 魔尊重妄的态度让她不爽,但魔尊重妄的实力又不容现在的她小觑。 她有预感,魔尊重妄将是她在大千界的一界之敌。 但正因为此,事情才变得有趣。 宗越取出天灵石,神格的碎片们还是各自为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合成完整神格,助我飞升神界。” 透过微橘的灯光,宗越凝着天灵石,想起前世她从林泽那抢来的神格,眸色不由渐深。 “说起来,那位魔姬竟是不死之身,这我还从未接触过。” “不死之身?”重妄饶有兴致地弯下腰,拔`起插`在地上的匕首,凝视被刀尖入体的眼珠道,“虽然早就有所听闻魔域第一女战将寒姬是不死之身,只要肉身未全灰,就可无限复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 “尊上,”寒姬瑟瑟发抖,她是重妄的属下,自然可以通过神魂和重妄交流,“求您将我带回我身体里的原液处,只要有它们,我很快就能复活,继续为您效犬马之劳。” “复活?”重妄眉眼堆满笑意,兴致盎然,“你不觉得,比起所谓的犬马之劳,让我彻底地观察,何为不死之身,才更是大功一件吗?” 他轻轻吹一口气,被寒姬神魂附着的苍白眼珠就被冰冻在圆柱形冰雕里。 “不错的收藏品。”他端详许久后,才将冰雕拢进袖中的乾坤空间,淡淡笑说。 但很快,像是感受到猎物逃跑的气息。重妄目光一凝,下一瞬,就出现在青石板黑色液体旁。 “原来就算没有器官,光凭留在这里的黒液也可以重生啊。”拔地而起的轻薄冰幕拦住黑色液体的逃窜路线,重妄叹为观止。 “与其说是不死之身,倒更像肮脏的蚯蚓,哪怕断成两截也可以再生。不过,我也没好到哪去,或许,我们真的都是从它们之间诞生而出的。” 重妄眼眸低垂,漆黑的眼眸折射出神性的光芒。 这一瞬,他不像是天道催生用以毁灭一界的邪物,也不像恣心纵欲百无禁忌的魔界尊主,倒更像是高高在上审判世间的神灵。 如果宗越在此地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重妄体内,灵气在以极致的速度构建神格。 天地是不公的,有些人妄想成神,却一辈子连成神门槛都望其项背;有些人不想成神,却可以轻易地催生神格。 指尖毫不留情地探进左胸,对月凝视着那不到指甲大小初生神格,重妄平静地阖下眼睫。 “算了,给他好了。” 细小的神格凭托主人灵力,缩在微弱的光团结界里,像湛空下的蒲公英,摇摇晃晃地飘进左侧某间院落里,填补进某人空荡的心里。 扑——通—— 扑——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又开始跳动。重妄轻轻捻抹指尖鲜血,喃喃自语道:“谢亦,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 虽然从重妄口中得到个回去就会慢慢知道的答案,但宗越并不急于从景烨口中探听出当日所发生的事。 不过她不急,不代表别人不急。 “听仙官们说,这几日景烨殿下都将自己锁于房中,谁都不见,连华绰帝姬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天机所的星君们急得团团转,想求娘娘过去开解开解殿下。”仙官卫的仙侍,恭恭敬敬站在水榭外,跟宗越禀告。 宗越翻一页书,没有抬头,淡淡道:“我这几日忙,没空过去。” “可……可星君们催得厉害。”仙侍面露为难。 宗越抬起头,好笑道:“难道他们催得厉害,我就有空?我的时间,是他们挤出来的?” 仙侍只得讷讷退下,没过多久又回来,往回数次,等传言的仙官们都打算亲自登门向宗越服软求饶,宗越才终于放下书册,说道:“既然如此,我过去看看。” 仙侍暗松口气。同时心里极大地庆幸自己从未得罪过眼前这位侧妃娘娘,否则今日三五六躺,绝对请不去侧妃娘娘。 景烨当日是于崇阳殿偏殿与重妄私谈的,这几日,也是将自己反锁于崇阳殿偏殿里。 宗越过去的时候,门口已站一群人,闻翰、华绰帝姬、弘毅仙君、苍瑶都在,就连白璇也抱着婴孩心急如焚地站在那。 “这么多人?”宗越随口说了句。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惹怒华绰帝姬身旁的侍女,她阴阳怪气道:“殿下将自己锁于这崇阳殿七日,七日不吃不喝,也就宋侧妃……啊不,是让殿下下令改名的宗侧妃毫不在意。” 华绰帝姬呵斥:“灵秀!住口!” 宗越轻笑一声,如果是平日里,她懒得跟这对演双簧的主仆计较,但不巧的是,她今天心情不错。 宗越饶有兴致问道:“我若记得没错,殿下生来仙体,就算是三五十年不食都不会有异,这才七日,能出什么问题?难道灵秀你盼殿下出什么问题?抑或是你已知门内殿下出什么问题?如果是前者还好说,毕竟论迹不论心;若是后者……” 她这话扣帽子的意味很浓,就仿佛认定门内的景烨若出意外,这背后绝对有灵秀的参与。 “帝姬……”灵秀被她的反将一军吓到,只得向华绰帝姬求救。 华绰帝姬眸光不明,片刻后,“口不择言,自己回云湖小筑领罚。” 随即道:“宋……宗越你今日能来,也是担心景烨。只是景烨谁都不见,你怕是要白跑一趟。” 话音未落,门内就传来景烨的声音。 “是宋林吗?你进来吧。” 紧锁的大门第一次被打开。 “华绰帝姬。”宗越耸肩,影射道,“看来殿下也不是谁都不见。” 苍瑶偷偷抬眼,果不其然又看见华绰帝姬被宗越挤兑得面色发白。 宗越走进去。 第77章 屋子很乱,乱到看得出主人的心也是乱的。 桌上书纸都胡乱向上翻开,倾倒的墨砚沿桌角滴落地面,空气中弥漫久未见光的沉闷味道。 景烨坐在屏风后面,像一尊雕塑。屋内没掌灯,但屋外很亮,可就算这样,他半张脸还是笼罩在屏风的阴影之中。 宗越关上身后房门,走了过去:“殿下。” 景烨恹恹地抬起眸,看见她,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情愫,他声音很轻地说:“我等了你很久。” 宗越轻声问:“殿下在伤心?是重妄魔尊说什么了吗?” 景烨愣愣地看着她,摇了下头:“没说什么。” 宗越信他才是怪事。 她走了过去,抱住景烨,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殿下身边。” “当初我找你,只是利用你。”景烨说。 宗越说:“可我也利用了殿下。” “我还逼你改了名。”景烨盯着她的眼睛说。 宗越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些,但魔尊重妄在前,她懒得再和景烨生事端。 她温柔地抱着景烨下颌,垂下眼睫说:“昶雅仙尊的流光刃,不是谁都可以拒绝。” 景烨问:“你不生气?” “原本是生气的。”宗越柔声说,“但他们来我,说殿下闭门七日都未出,就剩下心疼了。” 景烨像是想起宴会前她对自己的柔情,伸手盖住她的手,说:“宋林,重妄说,你和我母亲生得很像。” 宗越目光在他盖在自己的手上定了一瞬,才移开目光,平静说:“我知道,殿下你忘了吗?早在宣阳殿,重妄魔尊就宣扬过此事。” 景烨追问:“若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想求你帮我。你会愿意帮我吗?” 宗越:? - “清潭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幻境,而清河是清潭幻境的神女,她于死前,留下一段幻境,就藏于你心里。你若是不信本尊说的话,可以自己去幻境中看。”烛影摇曳,魔尊重妄说。 “我心里?”景烨迟疑。 重妄微微一笑,“是。你是清河神女唯一的子嗣,她当然将她的所有,都留给你。我想她死之前,一定热烈期盼你勘破幻境,继承她的爱恨能力。” 景烨略微沉默,问:“幻境里不会有危险吗?” 重妄魔尊笑笑说:“她是你的母亲,难道会害你?” 景烨想起小时候梦境中那个温柔女人,抿了抿唇。 “怎么打开幻境?”他问,“我对其他并没有兴趣,我只想,验证你那句话是真是假。” 魔尊重妄说,他根本不是他父亲的儿子,而是昶雅仙尊,他伯父的亲生子。 只要打开清潭幻境,看过清河神女过往,就能知道一切。 “一个除你外和清河神女有血缘关系的人,或者一个和清河神女长得像的人。不过……”重妄微笑说,“作为开启幻境的祭品,不出意外,会折损在幻境中。” 除他外和清河神女有血缘关系的人难找,但和清河神女相貌相似的人,眼前正好有一个。 景烨抬眸问:“你是想我牺牲宗越?” 重妄说:“殿下,你是根本不知道宗越的过往。你若知道,就会清楚,她这个人根本没有心。实不相瞒,下界的时候,我也曾和她做过夫妻……” 他将前世和宗越的事,修修改改说给重妄听。 景烨听怔住,不可置信问:“你爱她,她却杀你夺你金丹?” 重妄微微含笑。宗越从他这夺走的不是金丹而是神格,真正被夺走金丹的是宗越。他还记得她那时眉目含寒说,林泽,从今以后我们两清了。 他还以为她会从此顺遂,没想到,她居然会重回这二千年前来。 想到大千界飞升修士的处境,重妄隐隐猜到发生在宗越身上的事。 面对景烨的质问,重妄略略回神道:“谁说不是呢?” 又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按我说的方法试探她。试探她到底在不在乎殿下。” 见景烨还是犹豫不决,重妄抛出杀手锏。 重妄道:“听闻三年前殿下于堕渊森林受袭,差点死于流矢之下。” 景烨侧过脸,不明白重妄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重妄微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位前妻,在下界时,是位矢不虚发的高手。” 其实不是,至少前世时,不是。看来射箭之术,是在她在飞升神界后学的。 景烨想起那日他问宗越堕渊森林那一箭是否是她射`出,宗越淡淡微笑说。 “我不擅弓。”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见宗越答应,景烨心里莫名膨胀着异样的情愫,他想挣扎最后一下。 哪怕锁屋后,宗越的表现和魔尊重妄推测得近乎一样,如果不是受邀请,根本不会来看他;就算被逼来看他,言语中的关心也充斥虚情假意。他还是想挣扎给宗越最后一个机会。 景烨问:“宋林,你擅弓吗?” 重妄说,以宗越的聪慧,绝对会顺势承认,以真真假假的借口包装后说给景烨听。 但景烨不用管,只要清楚一件事,当初那箭,是宗越射的就行。 宗越在他下颌游离的手顿了下。 “殿下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景烨:“你回答我。” 宗越没有回答,景烨发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变得审视、微妙,像是要把他看穿般,让景烨难受。 “怎么了?”景烨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直接问出口。 宗越的目光罕见的变得忧愁。 “我在想,我和殿下是不是都被魔尊重妄骗了。” “骗了?”景烨没想到她会突然提重妄。 “是。”宗越点点头,她缓缓踱步,走到窗前,说,“其实我和魔尊重妄早于下界相识。” 景烨:“这我知道。”魔尊重妄于大殿上说过。 宗越说:“其实我与重妄魔尊不仅仅是相识的关系。” 景烨想起重妄提及和她的往事,苦涩说:“是啊。” 你们曾是夫妻,你还负了他。 宗越透过被磨得锃亮的木漆往后看,“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 杀自己爱人取其金丹,确实不好。 “如果被殿下知道殿下一定会警惕我。” 我怎么可能不提防你。 “甚至想毁灭我。” 景烨不说话。 “所以宣阳殿的时候,我有想过,不管不顾,和重妄魔尊鱼死网破。” 景烨回忆起,宣阳殿举行宴会时,宗越确实语气凌厉,像是要逼重妄魔尊说什么。 “但我没想到,重妄魔尊什么都没说。” 也不是什么都没说,他有逼你改回原名,甚至不惜拿仙器做交换。 “我以为他是想通放过我,毕竟当初的事,他也有错。”宗越回眸说,“他是魔尊转世,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魔域之人,有多恶劣。更别提,重妄还是他们中的佼佼者,是他们的王。” 景烨想起幼年时伯父跟自己说过的神魔大战中,魔修的狡诈之处。 宗越语气变得沉闷、愤恨,“他根本不是想放过我,而是想借此威胁我。他想让我帮他——” “伤害殿下。” 景烨心揪了起来。 “这些天,我一直没来看殿下,是因为我在犹豫要不要和他合作。”宗越说,“不怕殿下寒心,其实我有考虑帮他。毕竟,我和殿下之间只是协作关系,这两年,我们俩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我在殿下面前,更是没有遮掩本性。我的傲慢,我的自满,都被殿下看得一清二楚。 “而我和他,却是真正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除了一开始为了隐藏身份低调行事,宗越在自己面前,确实是恣意妄行,毫不掩饰。哪怕为此将自己怼得哑口无言,将姑姑气得火冒三丈,她也没改过。 重妄说宗越心思深,真的可信吗? 在他看来,宗越聪慧,却不心机深沉。 否则她怎么可能不讨好她,还尽做些惹他生气的蠢事。 就连收买仙官,也被他察觉得一清二楚。 “但后来我想清楚,和他合作,无异于驱虎吞狼,后患无穷。尤其在殿下吞吞吐吐问我那一刻,我更是肯定,他用言语挑拨了殿下和我,殿下才会用那种语气问我,是不是?”宗越目光灼灼地问。 景烨不想承认,但胸前莫名横着的一口气,替他回答:“是。” 宗越为垂下眼,“我就知道,比起他,殿下还是更信任我。” 景烨说不出心中的诡异之感,刚才的回答,他确定不是自己想答,而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替他回答的。 宗越说的话,让他不再信重妄,但他也不敢纯粹地信宗越。 宗越像是看出他的犹豫,倒退一步,“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吧。” 顿了顿,“不管殿下选择相信谁,我都都会支持殿下。殿下所说的清河神女的幻境,我也愿意陪殿下去闯。” 她行过一礼,往门外走去。 忽然传来“哐当”重物落地的声音。 景烨抬头望去,就见宗越的仙袖莫名被案牍旁的矮柜牵到,她用力一扯,袖子是出来了,却碎了一片,矮柜也倒了下来。 这些景烨都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长袖被扯断后,露出宗越纤细白嫩的手腕。 而在那手腕后侧,有一道清灵棘留下的痕迹。 众所周知,清灵棘只有兴凌域的落仙崖下有。 而两年前,于落仙崖救他的那人就曾因为他找食物,手腕被清灵棘划伤。 那时他曾心疼地抚摸那人手腕伤口,那人却在自己手心写着“不碍事”。 后来,他没在白璇手腕上看到,还以为是她的伤口愈合了。 但现在,为什么,宗越手腕后侧,却有那道伤? 她不是……没去落仙崖下找他吗? 第78章 景烨这人,从小就是信自己看到多于信自己听到的。 两年前,宗越和他说,是她救的他。他不信,他偏要靠自己找到白璇,由白璇冒名顶替。 而现在,看到宗越手上的伤,他又怀疑起当日自己的决策。 他故意迟疑问道:“宋林,你手上的伤痕……” 他双目紧锁宗越,果不其然在宗越脸上看到慌张的神色,随后手微微往后缩,由袖子掩住伤口的痕迹,如常日般镇定地朝他看过来,“没什么,不过是之前不小心弄伤的。” 她表情自然,若是没有下意识微微将手腕往后遮挡的动作,景烨或许就真信了。 景烨目光闪烁了下。他收回目光,平静地问:“其实这两年来,我一直记恨当初你没去落仙崖下找我的事。” 以他当时对宗越的欣赏,若她在他生命危急时愿意前去找他,或许他真的会爱上她,愿意和她共享权利。 就算景烨只是于心底说这些话,宗越却隐隐猜到他内心想法。但宗越清楚,哪怕当初告知景烨是她救的他,景烨他绝不可能爱上她。 他这个人虚伪又深情,好色又不敢承认。 宗越散他藏于夕颜阁的后宫时,曾问他为什么要搜集那么多美色。 景烨答,为伪装,为其他人掉以轻心,为将弘毅仙君喜爱之人一网打尽。 他说,宋林,你不知道,弘毅姑父他看似对姑姑情深意笃,实际上却贪财好色,多少次,他看见弘毅仙君对其他女子,眸中流露出爱慕之色。包括桃枝,弘毅仙君一定也曾对她有过想法,不过被他阻止了罢。 他说的话,宗越信过,但终究没有全信。 弘毅仙君他,但凡遇到和他口中“莞妹”相貌相似的女人,眸中的爱慕激动确实难掩,但不知是因为在仙界受华绰帝姬和景烨监督的缘故,他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他会激动,会爱慕,会倾向将那些女子调到看得见的地方,但也仅限于此。 他到底还是理智的,克制的。 反倒是景烨。 他说他进女人堆是为轻敌,为压制弘毅仙君,但那些女人却是真真实实和他发生过关系的。 宗越一开始以为他只是说,所以驱散他那堆后宫毫不手软。天高海阔,何必拘泥于高墙中。等后来,她发现她们是真真切切景烨的女人后,就再没动过驱逐她们的心思。 包括寒姬,包括苍瑶。 前者她以为只是绯闻轶事,后却被证明是真;后者他明知是姑母送来监视他的,却没过一月,就将她纳入房中。 宗越看着那位曾自傲说她看中的男人她可以得到的圣女,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向她讨教讨好景烨之术,突然觉得没趣。 就好像,你曾经还看得上的一根荆棘,哪怕它试图伤你,你也可以欣赏它的傲骨多刺。 可某一天,它突然就软在地上,成了一滩和旁人无异的烂泥。 不过宗越也没资格批评她。毕竟自尊和骄傲,是需要尊敬作养料的。 在下界时,苍瑶是蓬莱的圣女,是大乘期的修士,是放眼整个大陆都难得的天才。 但到仙界,她算什么,又有谁会给她尊敬和恭谨。 一如当年的她,可悲又可叹。 至于景烨对凝天神女,对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神女尚且能做到理智感情两分割,对宗越,又怎么可能,爱慕始终。 不如承认,这世上就是有花心男人,哪怕你丽质天成,手段滔天,也不可能让他从一而终。 白璇不到两年就失去宠爱,不是她没有手段,而是景烨就是喜新忘旧那种人。 他的爱,比沧澜域的烟花还要短暂。 如果不是为争取他短暂的信任,宗越不会通过一道疤暗示自己才是曾经救他的人。 这是她用来对付景烨的最后一张牌,牌打完,景烨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她一直很清醒,清醒的知道,哪怕是救命之恩,也赢不得景烨太多的信任。 但是救命之恩加上错认恩人的愧疚,却可以。 后退的这两步,宗越心中百转千回。 面对景烨的试探,宗越淡淡一笑:“这些年,我也一直后悔没……没去落仙崖找殿下。” 她这话,语气说得百转千回又怅然,眸光安然又遗憾,景烨的心莫名被牵动。 行过一礼后,宗越再次退下。 离开时,她瞥了眼人群中的白璇,白璇下意识抱紧自己手中源华。 她看了眼宗越,又看了眼华绰帝姬,默默地站到华绰帝姬身后,以华绰帝姬遮挡宗越看她的视线。 就仿佛,只要躲在阴影中,看不到宗越,就等同宗越没看她。 宗越淡淡一笑。 她想起当年,猛兽在前,她劝白璇逃离,白璇却想救景烨。 当时,白璇说她是真心喜欢景烨殿下,她无法做到抛下景烨殿下。 或许,接下来所发生一切,能让她看清她想要的爱情是什么。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注:《佛说鹿母经》] 景烨查明真相的时间比宗越想象得短,他找到宗越,是在一个雨蒙蒙的午后。 “当初落仙崖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他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这些天的动作,不信宗越不知道。以宗越的聪慧,一定能猜出他在查什么。 宗越仰头,看着亭外蒙蒙细雨,仙界就连雨,也是饱含灵气的,这在下界根本不敢想。 宗越伸手接雨,淡淡说:“因为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刀和主人之间是不需要感情的。” 这句话景烨听过,但是在桃枝处听到的。 宗越转眸,目光和亭外哀愁的雨丝连成一片,“明知结局是喜是悲,又何必过多尝试。更何况……” 她顿了顿,“我想过承认,是殿下不信。” 景烨呼吸一滞。是啊,当初宗越是承认过是她救他,但他第一反应宗越撒谎。 那时,宗越是怎么说。 好像是…… 殿下不愿信就不信吧,反正我与殿下间……本无多少情谊。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人的爱藏得那么深,那个人还是宗越。 景烨下意识把责任推给别人:“若不是奸人作祟,就算我有一时的不信,又怎么可能两年才发现真相?” 他虽未明说,但宗越和他都清楚他口中的奸人是谁。 宗越眸光明灭了下,温言说道:“白璇她只是太爱殿下。当年堕渊森林,也是她救的殿下。” “我根本需要她救。”向来对女人温和的景烨这次却口不择言,“当初堕渊森林救我的人是伯父,不是她。更何况,以她的实力,能救谁?” 宗越沉默了下:“就算不为白璇,殿下也要为源华考虑。” “那个孩子,是她骗来的。”景烨心潮起伏,“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顾凝天不悦给她的孩子,竟然是因她的欺骗得来的。” 宗越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可她毕竟是源华的母亲。” 这倒提醒景烨,问宗越:“你愿代白璇成为源华的母亲,关心他照顾他吗?” 宗越只是微微一笑,“如今当务之急是殿下生母清河神女的事,有关白璇的事,还是等解决完清河神女的幻境后再说吧。” 景烨想想也是,同意了。 等他走后,宗越掀帘对藏在帘后泪如雨下的白璇说:“听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仰慕的殿下。” 宗越轻轻一笑说:“我不过是和你公平交换要你的孩子,而他,要的是你的命。” 白璇牙齿打颤,抬起头满是泪痕说:“早在娘娘当日怂恿我认救命之恩时,就已经预想到今日了吧。” “是啊。”宗越说,“我以为你清楚,我从不是善类。没想到,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难道不应该早就想到,不劳而获得来的东西,终有一日要还回去。” 看宗越一副轻飘飘毫不在意的样子,白璇咬牙说:“我要去禀明殿下。” 她支撑起颤颤巍巍的身体,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往外走,直到走出十步远,宗越也没有叫停她。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就见宗越淡然地站在原地,见她回头,眼带笑意。 “我不会拦你的。” 她不会拦自己的?为什么?因为她清楚,比起她,殿下不会相信的人,是自己吗? 白璇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终究无力地垂下来。 她不再说要去找殿下的蠢话,因为她知道,找也没用。 她早该看清,比起宗越,殿下才是那个更冷心冷情的人。 她的一身傲骨被碾碎。 如果当初没有想着一步登天,没有遇到殿下和宗越,是不是一切会好很多。 “你愿意安排我听到,愿意和我说这么多,应该是有什么想和我交换吧?”白璇问。 以她对宗越的了解,宗越从不做无用之事。 果不其然,宗越微笑说:“没错。” 第79章 宗越转过身,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飞扬在她冷漠的侧脸旁。 “三年前,我让你立誓,用你长子换你前往崇阳域。今日,我还要你立誓,以你听从号令换你从景烨手中留下一命。” 白璇痴笑,片刻后竟几分癫狂地抬起头:“你还威胁我?不怕我将你今日往时的事都捅到殿下面前?” “无所谓。”宗越冷眼看她说,“三年前的景烨不会信你,三年后的今天,就算景烨信你,有你的孩子为我陪葬,我也无憾。” 白璇恨急她此时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又情不自禁想到半时辰还躺在她怀里的源华。 “更何况……”宗越语气怜悯,“你真觉得,你若是不发誓,今日能走出我这瑶海云居偏殿?” 四望是寂静无声的水面,宗越喜静,又是景烨拜访前后,放眼望去,偌大的偏殿水榭,竟连一个仙侍都没看到。就算她放声大喊,也是求助无门。 唯一逃脱的可能性是击败宗越。可三年前她就不是宗越对手,如今又刚刚产子,身躯衰弱,更不可能是对手。 白璇苦笑,继而仰头大笑,笑罢,才开口缓缓说道:“我好想回到太川域那时候。” 这三年,她被忽视过,被珍重过,被打击过,被放弃过,到最后,还是逃不掉被威胁的命运。 这一切,都开始于三年前她在宗越面前展露对景烨的野望。 如果可以重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别说傻话。”宗越打断她的痴心妄想。 白璇浑身一震。 宗越冷冷睇她,道:“白璇,你真以为,留在太川域,就会比如今好?” 白璇没说话,宗越继续道:“你天资平平,性情也凡凡,留在太川域,不过是做一辈子行府仙侍的宿命。可以你的心境,真能忍受一辈子的平庸生活?” 宗越语气中的冰冷让她难捱,言语中的讽刺更让她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感。 宗越步步逼近:“就算不是景烨,也会有张烨王烨让你动心,再假以情爱的名义付出,奢求那百不存一的心动回首。” 宗越面容冷若冰霜:“你以为你真爱景烨,你爱的不过是他的权,是他的势。可笑初见时你还看清楚这点,现在谎话说多,却连自己也骗过去。” 白璇神色恍惚,隐约想起,当年某个少女说—— “我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何谈喜欢。我……我只不过是想攀附于他。殿下是仙尊之侄,攀附上他,就等同于攀附上金钱权势。” 宗越语气冷厉:“看清你内心,你爱的从来不是景烨,而是权势色的化身。” 爱一个人,爱的是他的为人,是他的品性,是他在危难前的选择,而不单单是爱他位高权重,爱他家财万贯,爱他俊美无涛。 后者是欲`望,而前者,才是情`爱。 白璇被宗越的呵斥震慑住。 她仰望宗越,像仰望一座她永远攀不上的峭立高山。 宗越语调放缓说:“喜好权势从来不是错,也不是值得羞耻的事。锦衣,华服,他人的尊敬,恭维……谁不喜欢?我也喜欢。人活一世,难道最该先追求的,不就是这些身外之物的满足吗? “甚至连靠攀附男人赢得权势也没有错。世事本来就是不公,难道只允许高位者将低位者充当奴隶玩物,不允许低位者借势趋附向上爬?” 白璇从未见过这样的宗越的,她眼中的情绪仿佛都凝结成实物,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对任何事无动于衷的侧妃娘娘。 白璇惊得牙齿打颤:“宗……宗越……” 听到她声音,宗越才终于像冷静下来。 宗越淡漠地睨她一眼,挑眉道: “不好意思,刚才激动稍许。你没吓到吧?” 白璇摇摇头,不敢说话。 相顾无言,片刻后,白璇勉强笑道:“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吧。” 她从来没有爱景烨,她只是在骗自己。 宗越眸光沉沉地看向她,眸里是白璇看不真切的情绪。 白璇沉默片刻后,轻轻地说:“我答应你的提议。” 白璇说:“选择殿下,他也不会重视我,就算除去你,将来他或许也会为凝天神女,望天神女或甚么神女杀母夺子;选择你,你至少不会让我死。” 她走后,闻翰才从房后的屏风后走出来,“我鲜少见你这般激动。” 宗越回过身,淡淡道:“你我都是从下界爬上高位,我想你比白璇更懂我。” 闻翰微微闭眼,片刻后睁眼道:“确实。” 不仅如此,他还曾是中千界的高位者,比白璇更清楚,下位者往上有多难。 属于自己的位置,凭什么和别人分享? 他那时最常做的是,在有潜力爬到和同一高度的种子成长起来前,将他们踹下深渊。 这其中,有一种人最特殊。 那便是属于他们的女人。 他们轻视她,享用她,看清她,也贪图她。 她们用一刹那的美色换在他们庇佑下的狐假虎威,不过大多数还没成长起来前,就被掀去伪装的皮囊。 只有少部分,借助老虎的威势,当真成长为一只虎。 眼前的宗越是,但白璇显然不是。 景烨宠爱她二年久,她除了个孩子,什么也没得到。还被景烨想杀母夺子。 而不像宗越,在刚开始那一年的宠爱中,就早早建起威信,甚至把棋子安插进景烨殿下身边。 不过真要论起来,追根究底,是因为宗越在狐假虎威前,早已长成藏于暗处的虎。 只是这头虎,又是怎么成长起来的?闻翰凝视着宗越,总觉得这头虎的成长经历怕是没那么简单。 闻翰问:“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宗越道:“我这次找你来,是有要事。” 闻翰鲜少听她这么废话过,忍不住笑了下。 宗越看他眼,“我召你来,是想问你。你甘愿燃烧千年寿命,究竟是想只成为一个仙君,还是于青史上留名?” 闻翰问:“有区别吗?” 宗越:“至少这一刻,你能说出五百年前,仙魔大战时,所有仙君的名讳吗?” 闻翰皱眉。他自然是说不出。虽然仙魔之战时,被封的仙君也只有十来位,但能被他铭记的,也就那五六位至今在仙界还赫赫有名的仙君。 “五百年前尚且如此,五百年后,自然也会如此。”宗越道,“百年寿命,注定你在青史上留名的机会不多。而如今,仙魔和平,你留名的可能性就更少。” 宗越道:“你若想要的,只是仙君,我能想法设法让你五年之内当上。” 闻翰听懂她的言外之意,问道:“那若我想的是在青史留名,被世人铭记?” 宗越凝他:“那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我给的机会。” - 在说动闻翰后,当日下午,宗越就找上景烨。 “清河神女的事,我想帮殿下。” 景烨看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此事不急。” 宗越上前一步,问:“是因为此事于宗越有损吗?” 景烨定定看她没说话,宗越却知道她要抓住景烨对她最感动的这一刻。 今日之后,从知晓宗越是当日救他之人的冲击中缓过来后,景烨的心境一定会发生变化,会变得再次警惕。 宗越缓言道:“我和殿下的关系,是从互相质疑间开始的,我不想,我们关系结束的那一刻,也止于互相怀疑。” 宗越上前抱住了他。景烨身躯微微僵硬。 在景烨看不到的地方,宗越蹭蹭他脖颈处的衣襟,面无表情说道:“我曾以为我是理智的,是克制的,可当日殿下掉下落仙崖我也情不自禁跟着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对于殿下,我没有我想得理智。” 景烨轻轻伸出手,抚住她的发,低低唤她:“宗越……” 宗越垂眸道:“殿下怕不知道,那一日,星月交辉,我去沧澜府后院找殿下,却看见殿下拥凝天神女时,我心里有多羡慕嫉妒。那时的我以为,哪怕是虚情假意,我和殿下,也绝不可能靠那么近。” 宗越撑着他胸膛,在他怀里抬头说:“我知道以殿下的地位,这辈子都不可能拘泥于爱情。我曾想过,只从殿下手里挖走权势,爱情这东西,这辈子不碰,也好。但……” 景烨跟她说:“但?” 宗越苦笑:“但是,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成功。闻翰明明是我安插在殿下身边的一步棋,却不知,从何时起,他和我渐行渐远; “白璇与我同出太川府,我以为我们是姐妹情深互相扶持,没想到,她一往情深的只有殿下,甚至在我和华绰帝姬之间选择华绰帝姬; “天机所的星君们,收了我的好处,却在我需要他们的时候轻易出卖我。” 见景烨似乎想说什么,宗越伸手止住他的唇,“殿下不用解释了,从殿下查清我就是当年救你之人起,我就知道,那些听命于我的星君已经不止于听命于我。” 景烨眸光渐深。 确实,从闻翰处听闻那些听命宗越的星官名讳后,他轻而易举让他们改听命于他。 “我斗不过殿下。不用等殿下彻底收服弘毅仙君,收复沧澜域那天,我已预料到我的结局。哪怕殿下现在怜惜我,爱我,横在我和殿下之间的软刺一天不除,我和殿下就不会有交心的那天。” 宗越定定地看景烨,眼里有悲凉,有决绝。 “我想和殿下赌一把。” 景烨:“……赌?” 宗越离开他的怀抱,背过身道:“没错。魔尊重妄对我恨之入骨,让我帮殿下入清河神女的幻境是魔尊重妄的提议,我不信这其中无诈。但清河神女既然是殿下的生母,自然不可能伤害殿下,最大的可能就是,我这个陪殿下进清河神女幻境的人会受损。” 她眸光明明灭灭,在正午的阳光下,眸色几近透明,但景烨却分毫没看到。 景烨没想到她这么聪明,竟然将此事来龙去脉隐隐约约猜个大概。 恨吗?被剜去金丹的魔尊重妄对她确实有恨。 而是他生母的清河神女也确实不可能伤害他。 解开清潭幻境,唯一会受伤害的确乎只有宗越。 宗越影影绰绰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想和殿下赌,如果我活着,请殿下忘了这三年我的过错;如果我死了,请殿下记住今时今日最爱我的这一刻。” 她罕见的温柔和疏离的美貌让景烨沉沦,上前一步道:“宗越,其实打开清潭幻境不是非你不可,只要找到和我母亲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 他“可”字尚未说出口,宗越就转过身,眸光愈发坚定。 “殿下就请成全我吧。” 宗越:“我不想,最后落个一败涂的结局地去死。” 景烨被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许久才道:“好吧。” 我信你一次,如果你真能活,我就信你这一刻是真心,从此以后,既往不咎。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记得,这一刻,我对你的爱意。 哪怕日后你不知深浅高视阔步,甚至忤逆违反我,我也看在我这一刻曾在爱你的份上,让你在瑶海云居安度余年。 景烨几步上前,拥宗越入怀。 紧紧地,抱住宗越,就像要将宗越揉入骨血中。 宗越望向远方,眸光淡然。 她漫不经心,想起前世的事。 她伸出手,搂住景烨的臂膀,在景烨耳边低语:“既然殿下已决定,那我们今夜就尝试解开清河神女的幻境,可好?” 她吻了吻景烨的耳畔,轻语道:“我也想看,清河神女为殿下,留下何等的遗产。” 为保证夜晚入梦的安全,景烨特意抽调一只对他忠心耿耿的仙官队列。 首被选择的,当然是闻翰。 景烨道:“闻翰,我真的能信你吗?” 这句话他问过闻翰很多次,以往闻翰都是说谁让他当上仙君,他就是谁的人。这次闻翰却给出不一样的回答。 他举起手,立誓道:“我闻翰,愿以性命为誓,若我有负景烨殿下,背叛景烨殿下,就让我顷刻内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景烨见他以神魂为誓,若说以往对他只是出于无用人之境的信任托付,现在可以说是深信不疑地震撼。 就算是伯父,也鲜少有仙敢立下永不背叛的誓言,但闻翰却敢对他立下此等誓约。 此誓言一立,约等于闻翰的性命在他手中,不管他日后如何对待闻翰,闻翰都不可能背叛他。 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对他性格魅力的肯定! 景烨拍他的肩道:“你放心,等今日我从幻境中出来后,就想方设法立你为仙君。” 景烨知道这是闻翰最大的梦想。 闻翰的眸光落到景烨拍他肩膀的骨节分明的右手上,轻轻地嗯了声。 宗越却晚了会才到。 她解下披风,淡淡解释道:“想去看看崇阳域夕阳晚景,没想到遇到弘毅仙君,闲聊几句,耽搁几句了。” 景烨心中顿时涌出无限柔情。宗越也不是喜赏景之人,为何今日要去看夕阳晚景,是报着会死的决心,以一种若是出不了幻境,就是最后一次的悲凉的心境去看崇阳域的夕阳美景吗? 果不其然,宗越看向他,眸光中流露奇妙的色彩,道:“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就是最后一次见殿下了。” 景烨抿唇,现在让他放弃也不现实,到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我会永远记住你,宗越。” 宗越唇间挂上淡淡的微笑,道:“我也希望我能永远记住殿下,有和殿下再相见的可能。” 景烨却知道这不可能,人死之后,会入轮回,但越是法力深厚的修士,越难入轮回。 宗越是仙,哪怕地仙境,也比下界的人神魂深厚。天道法则不可能轻易准她投胎转世。 更何况,就算入轮回,也不可能记得前世记忆,更别说相见。 宗越大概也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可笑,片刻后摇头道:“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不可能再见了。” 她抬起眸,目光怅然又欣慰。 景烨大步上前,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她。 有那么一瞬,他想说算了吧。但理智制止了他。 他和宗越各取了一滴血,神犀香燃起,二人同时陷入清河神女死前编织的幻境中。 日暖风和,碧空如洗。 清河神女捡到从苍穹裂缝掉入清潭幻境的昶雅仙尊。 这还是宗越第一次见这位闻名遐迩的仙尊阁下,他眉目清隽,气质温雅,相貌和景烨有八分相似。 他重伤昏迷,躺在清河神女日常沐浴的那条河源头。 等清河神女洗浴时闻到水中血腥,溯流而上时,就看到重伤躺在溪流中的昶雅仙尊。 她犹豫片刻,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带回她日常歇息的竹楼。 在这里,宗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莞妹。”弘毅仙君用荷叶做容器捧着醴泉出现清河神女房前,兴冲冲说,“我为你取来山上的仙泉。” 等目光落至清河神女床时,却是一愣,“他是谁?” 清河神女接过他手中仙泉,喂于昶雅仙尊,背对弘毅仙君说,“幻境外的人,看样子是不小心掉进来了,我就将他救回来。” 弘毅仙君不赞同地说:“父君嘱咐过,不可将外人带入清潭幻境,否则会为你带来灾难。” “你还信他那句预言?”清河神女没好气说,“就因为他那句预言,这一千年来,我半步清潭幻境都没允许踏出过。再说,他又不是我带入的,是他自己掉进来的。” 弘毅仙君连忙哄她:“莞妹,你别生气嘛。再说,那预言,又不是不能解。” 弘毅目光漂移。 清河神女睨他一眼,忽然笑道:“倾哥,你还没放弃呢。” 弘毅脸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清河神女坦荡道:“不提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光你我堂兄妹的身份,我就不可能嫁你。” “怎么不可能?”弘毅急道,“我们一族,兄妹、姐弟互相成亲的举不胜举。你我说是堂兄妹,却也是表亲。你父母都是兄妹成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不想,我不愿。”清河神女理直气壮说,“我们俩一条河里长大,早就什么都看光,我才不要嫁你。” “那你要嫁谁?”弘毅仙君气极,指着昶雅仙尊道,“嫁他吗?” 清河神女撇嘴道:“他?那我也要好好考虑下。” 弘毅仙君急道:“你还真考虑啊?!” 清河神女见他生气,连忙倚过去哄他:“我只是不想成婚啦。我要考虑未来道侣,倾哥当然排第一。”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几乎没生过隔夜的气,清河神女倚过去的瞬间,弘毅仙君就气消了。他侧目看清河神女,眸中神情难掩,“那你要记住,你要成婚,倾哥排第一。” 清河神女没过多考虑就同意了。 两人坐竹楼外的干栏上,挤一起说悄悄话,完全将屋内的昶雅仙尊忘记。 等昶雅仙尊苏醒过来,扶着竹墙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弘毅仙君偷偷亲清河神女脸颊一口,清河神女闹着要打他的画面。 暮霭和夕阳的金光下,清河神女的笑颜不仅落入弘毅仙君眼中,也落入昶雅仙尊眼中。 宗越旁观者的视角,明显可以看见昶雅仙尊微沉的眸色,但清河神女和弘毅仙君显然没发现。 清河神女听闻声响,转过脸,“你醒啦?” 她显然对昶雅仙尊没甚兴趣,因为接下来就是恹恹的一句话,“你既然醒了,就走吧。” 昶雅仙尊捂住唇,轻咳一声,鲜红的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来。 清河神女一惊,连忙扶他回房中躺下。 昶雅仙尊俊秀的眉皱起来,歉意说:“看来暂时是走不了。” 清河神女心善,不会真赶重伤的人走。弘毅仙君虽然不喜,但只要是清河神女所做的决定,他都尊重。 昶雅仙尊就这样留下来。 一开始,清河神女对他不甚在意,但很快,昶雅仙尊就用他丰富的见闻和幽默的口才吸引住清河神女。 昶雅仙尊所描绘的世界,是清河神女至出生后就未见过的、外面的世界。 哪怕她更在意弘毅仙君,也不可避免的被昶雅仙尊所描绘的世界吸引。 昶雅仙尊在清潭幻境休养十二日,第十二日,他决定重回仙魔战场。 但也在第十二日,他问清河神女愿不愿和他走。 清河神女犹豫,昶雅仙尊问:“难道你想一直待在幻境之中,不想去看外面世界吗?” 清河神女答应了,但提出条件:“得带倾哥一起。我答应过父君伯父,会永远和倾哥在一起。” 昶雅仙尊道:“好。等我在外面安定了,就来接你。” 他在清河神女额间轻轻印下一吻。 昶雅仙尊在清潭幻境待十二日,为清河神女说了十二日外面的风土人情,清河神女都没有爱上他。 但偏偏这最后一吻落下刻,她爱上了昶雅仙尊。 她在清潭幻境等了一百二十年,也拒绝弘毅仙君一百二十载。 “倾哥,”她语气欢快地说,“我喜欢上那个掉进我们幻境中的小子了,我等他来娶我。” 弘毅仙君对此只会说,“他不会来娶你。” 清河神女,“呸呸呸。” 但弘毅仙君一语成谶,往后一百二十年,昶雅仙尊都没过来找她。 清河神女哀叹:“倾哥,我们遇到骗子了。” 第一百二十一年,弘毅仙君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 “他不会来找你,因为我出去找过他,跟他说过我父君留下的预言。” 弘毅仙君的父君,清河神女的伯父,曾在清河神女出生时,断下预言,清河神女既不可随意出清潭幻境,也不可带外人入清潭幻境,否则会万劫不复。 为此,清河神女的父君特意在她身上设下禁制,让她轻易出不得清潭幻境。 清河神女没想到她这个堂哥这么坏,竟骗了他一百二十年。 她掐弘毅仙君胳膊,叫嚷着让他骗她,还罚他去后山面壁。弘毅仙君自知理亏,还真乖乖去面壁。 也是这天夜里,昶雅仙尊再次出现。 “清河,我来赴我们的约了。”他看着清河神女,说。 清河神女欢欣雀跃,要去叫弘毅仙君,却被昶雅仙尊劝阻。 “等过几日,他发现你不见,心急如焚,再来接他。” 清河神女觉得这提议不错,于是在竹楼留下一封信,就跟昶雅仙尊出清潭幻境去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还没出清潭幻境,信就被昶雅仙尊毁了。 也是这天夜里,清河神女告诉昶雅仙尊,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她爱上了他。 “我其实也不清楚什么是爱,但我对你的感觉,和对父君伯父倾哥他们都不同,却和对他们的同样深刻,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昶雅仙尊低头吻她,“傻瓜,这要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也是这一天夜里,他们抱到一起。 清河神女从小和弘毅仙君一齐长大,他们俩是他们一族最后的传人,注定会在一起,父母从未跟他们提起过男女大妨,而弘毅仙君爱清河神女,清河神女不愿成婚前,自然一切规矩。 清河神女只当是与小时候弘毅仙君玩闹一样的事,直到最后,才发觉不对。 “昶雅,昶雅……” 她的声音焦急而茫然,昶雅仙尊却顺着她的脖子吻下去。 “清河,你不是说你爱我,喜欢我吗?” 所以,爱一个是痛吗? 清河神女不明白,也没想明白,等她腹中孕育出二人子嗣时,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清河神女。 如果没发生接下来的事,她本可以一直懵懂下去。 那日,她住在昶雅仙尊安置她的宫殿里。 昶雅仙尊明明答应她,等带她出来后,带她看遍千山万水,但真等她跟着出来后,却把她困在这一小方宫殿里。 可能是担心她和孩子吧?清河神女想。 直到那日,她在宫殿中,听到不可置信的一声“清河”。 她转过身,就看见昶雅仙尊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很快,另一个“昶雅仙尊”出现,看见昶雅仙尊,他唇间勾起一抹笑,不怀好意说。 “大哥,你不是闭关吗?怎么提前出来了?” 清河神女指了指昶雅仙尊,又指了指另一个昶雅仙尊,“你是昶雅,他也是昶雅?” 被叫“大哥”的昶雅仙尊眸中流露出痛苦,完全不顾另一个昶雅仙尊,定定看清河神女说,“泓倾不是说,你不能出清潭幻境吗?” 清河神女想她明白过来了。 原来父母伯父常挂在口中的万劫不复,是这个啊。 她想她也不是不能承受,她想回清潭幻境了。 景烨生父却没有放她走,哪怕昶雅仙尊闭关后,他坐拥仙界权势,夕颜阁填充了无数美人。 “我这辈子,没什么赢过我哥,唯独你。” “每次见你,他万般痛苦,还真是妙。” 昶雅仙尊也没放她离开,每次她求他,他都说,就当是为你腹中孩子考虑。 腹中孩子考虑?可笑! 就连倾哥找上门,景烨生父瀚映不敌泓倾,也是他出手拦住泓倾,将泓倾重伤,击于崇阳域外。 清河神女从未那般希望,又那般绝望过。 她这才明白,什么叫万劫不复。 她是清河神女,清潭幻境的神女,生来就拥有编织梦境的能力。 她留下一个梦,藏于她生下那孩子的心中,只待时机成熟,梦境就会生根发芽。 景烨看到这,隐隐觉得不对,他放眼望去,梦境逐渐消散,宗越现出身形来。 景烨早从重妄魔尊处知道宗越像他生母,可经历过梦境,他才知道二人是何等的相似。 此刻,宗越向他走来,他竟一时分不清,走过来的,是宗越,还是他生母。 直到宗越手中,骤然出现一把弓,箭头直指方向,是他。 梦境编织的弓箭,自然也能杀死梦境中人。 宗越朝着虚无问:“他是你的子嗣,你不后悔吗?” 清河神女的幻影道:“所恨之人的子嗣,谈何后悔?” 她等这一天,已等许久。 从下决心编织梦境的那刻起,她就等着倾哥或流着倾哥血脉的子嗣,来幻境中,夺取她所恨之人子嗣的一切。 宗越心中喟叹,果然。 早在景烨说她能帮他入清河神女梦境之时,她就觉得不对。 她和清河神女无甚关系,难道仅凭一张和清河神女相似的脸,就可以打开清河神女编织的幻境? 再加上,前世之事。 景烨虽狂妄自大,但小心谨慎,前世怎得就轻易让弘毅仙君篡位。 弘毅仙君前世小心翼翼看她的目光,今生林泽仙君之子的传闻,再加上被景烨重妄证实的她可以打开清河神女幻境的消息,都隐隐指向一条线索。 她才是弘毅仙君之女,传闻中那位仙君遗留凡间的子嗣,而清河神女,也必然和他们之间有某种关联。 前世,弘毅仙君就是仗着清河神女留下的幻境翻盘,化身玄懿仙尊,将昶雅仙尊这一脉,也就是他道侣华绰帝姬这一脉,杀得片甲不留,血流漂杵。 清河神女早就在景烨心中埋下种子,这颗种子让景烨无条件信任清河神女,追寻清河神女,但他不知道的是,清河神女诱他打开梦境,不是想将她的一切给他,而是想将他的一切给弘毅仙君及其血脉。 宗越挽弓,箭镞直对景烨。 当然堕渊森林所面临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幻境中无法施展法力,景烨下意识逃跑,不合时宜的,他想起那日和宗越的谈话—— “宋林,你擅弓吗?”他问。 而宗越答的是。 “殿下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她那时,没有否认。 景烨又想起,回崇阳域那日,他问宗越射杀他的那人是不是她,宗越微笑淡答。 “我不擅弓。” 骗子,骗子! 什么飞鸟尽,良弓藏。 她根本从头到尾就是要取他性命的那把弓。 他仓皇逃跑,“嗖”地一声,一道雾白色的剑就直朝他后脑射来。 景烨回头,觉得自己是逃无可逃了,就在这时,一道恢弘的金光忽然笼罩住他,与此同时,一块冰蓝的令牌掉下来。 ——是仙尊令,是伯父留给他的那块藏有伯父大半修为的仙尊令! 他时刻佩戴在身,但因为境界之差,令牌内的法力并未吸收多少。 景烨心中忽然升起希望,有伯父在,他就不会死。 堕渊森林是,这次也会是。 他才刚送口气,就听虚空的白雾中传来尖声的厉吼,“昶雅,你连我死后,都不愿让我安心吗?” 金光盾上的灵气顿了顿,下一瞬,金色的光盾化成万千细小灿烂的碎片。 宗越抓住时机,一箭射出。 嗖—— 这次,再无阻碍。 第80章 景烨死后,仙尊令和清河神女的遗物都落入宗越手中。 但令宗越始料未及却是另一东西。 “这是?” 宗越见缓缓落至她手心的淡金锦帛,微微发愣。 她放眼看去,发现锦帛之上,竟然又是神语。 和下界印有神语的兽皮卷相同,这块淡金锦帛上,记载的也是有关那位月神的事迹。 将锦帛上的古言翻译后,大致说的是: 那位创世之神月神受亲近之人背叛而死后,身躯化作万千光点,投身世间。凡她转世之人,通过考验,便可继承她之神力。 旁边有仙文批注,大致说的是清潭幻境来源于月神神力,不出意外,万年内会有月神转世出世,后人可为其取名清河,需小心谨慎,切勿让其轻易出清潭幻境,以致试炼失败,未能继承神力,飞升神界。 还指出若是月神转世试炼失败,可寻求和她相貌相似之女子,不出意外,也是月神残魂转世。 至于试炼成功的关键,淡金锦帛上也给出两个字——纯净。 宗越沉眸,想起自己那张和清河神女、丰收女神相似的绝艳面容,眸光微沉。 如果真如锦帛上所说,那她和丰收女神不出意外也是所谓的月神转世。 难怪那位月神所有的天灵石会因缘际会送到她手中。 宗越冷笑一声,片刻后,以法力将锦帛碾成齑粉扬于风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齑粉并未随幻境中轻风消散,而是化成点点金光,降落于她仙府中,落至她于下界搜集的五块天灵石上。 随着金光注入,那五块天灵石渐渐融为一体,化成崭新淡金色的神格。 神格分为五等,从上到下分别为橙、紫、蓝、青、白,传闻橙色神格之上尚有金色神格,但在前世,那也只是传闻,就算是在神王神子身上,宗越也从未见过金色神格,如今倒是见识一番。 哪怕这金色神格金光黯淡,那也是最为罕见的金色神格。 拥有连神王都未曾拥有的金色神格,看来它的主人,只可能是神语卷轴中所记载的创世女神。 而自己是她转世的猜测,又被验证稍许。 宗越冷笑三声,目光冷漠地将那金色神格置于指尖细细端量,片刻后收与手心握紧,任由金色神格棱角与皮肉相切。她手越握越紧,渐渐的,鲜血就顺着手腕滴下来。她张开手,神格已被她鲜血染红。 她又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随着她思维的游荡,那淡金的神格内,一缕黑色游线逐渐出现。 像美玉上的裂痕。 * 景烨的神魂虽死,但肉`体却未死。 宗越收好神格,开始整理清河神女留下的遗物,很快就找到催动景烨身躯行动的幻术。 这幻术萌芽于清河神女留在景烨身上的暗示,能最大程度的模拟原先的景烨。若说和原先的景烨有何区别的话,就是它控制下的景烨完全听从宗越的安排。 难怪前世弘毅仙君轻易夺权。 宗越大致弄清楚后,就出了幻境。受她命令,“景烨”也悠悠醒来。 瑶海云居围着那群仙官们,立刻围了上去,形成一个人圈,只有宗越在圈外,冷冷看着。 见闻翰朝她询问朝她般窥一眼,宗越点点头,示意一切照常后,就步履轻轻地出门去,没惊动任何人。 等她走到自己的偏殿前,竟看见弘毅仙君。 他像是等很久,显然,宗越入梦前的试探不仅宗越确定自己是他的女儿,他也开始怀疑宗越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他子嗣之事。 宗越回想和景烨进入梦境之前的事。 早在几日前,桃芷——也就是桃枝,虽然她不愿用宗越赐予的名,但宗越还是以“桃芷”二字称呼她,因为宗越清楚,桃芷不是不喜爱这二字,而觉得不是时候——跟她提及弘毅仙君过于关注她时,宗越联系前世今生种种,就已猜测自己怕是和弘毅仙君有血脉联系。 只是在入梦前,出于谨慎,她还是刻意去找弘毅仙君闲聊,想证实此事,结果轻易就试探出自己确实是弘毅仙君子嗣这事。 因为没聊几句,弘毅仙君就掏心窝说,他一生有两大遗憾,一是莞妹之死;二是他曾于一人身上留一短玉笛,却被另一人冒领,害得他派去寻找的人差点伤了他想保护之人。哪怕那人最后侥幸逃脱,每每想到,他也后悔不已。 宗越一代入,立即想明白,那不就是她、林泽、弘毅仙君和蓬莱仙宗吗? 林泽取走了她的玉笛,让蓬莱仙宗误以为他才是仙君之子,对杀了他灭口的自己进行追杀。到最后,却被弘毅仙君发现,自己才是他亲女儿。 得知自己的父亲确实就近在眼前,宗越当时心里真没有感觉。寻常人认亲的欣喜、激动、怨恨她都没有。若真要描述她当时的心情,只能用三个字概括—— 不耐烦。 是的,不耐烦。她只要确定自己是弘毅仙君血脉,可以继承清河神女幻境就够了,没兴趣听弘毅仙君倾诉他的怨恨、悔意和对那位子嗣的爱。 宗越猜不信他真爱自己,他对自己的爱,与其说是对子嗣的爱,更像是对源于自己幻象和心爱之人生下孩子的爱。 ——毕竟比起他,宗越更肖似清河神女。 不过她当时不动声色,借着景烨殿下还有事找自己就离开了。她想过弘毅仙君会来找自己,但没想这么快。 她眸光沉沉看向弘毅仙君,猜到他今天来的意图。果不其然,短暂寒暄后,弘毅仙君面露忐忑,提起昨日在花园闲聊谈到的事,问宗越道:“宗侧妃,你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吗?” 宗越面露微笑,彬彬有礼说:“仙君,我生来无父无母,天生师父养,更是从未孕育过子嗣。我想,一位父亲的苦心,我尚难理解。” 弘毅仙君一愣,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说你无父无母,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你父母找来,你愿认他们吗?” 宗越踱步,含笑淡然道:“若是生母,我尚可念生育之恩,和她闲聊几句。可若是生父,我能如何待他?难道要我感激他在一夜享受后,抛弃我生母和在我生母体内孕育出的我吗?” 弘毅仙君哑然。 弘毅仙君又问:“那若是他真找来呢?你想报复于他吗?” 宗越踱步走,走至栏杆前,望着苍茫水面,眸光暗沉说:“仙君,我虽然不会去感恩,但也不会去怨恨。我与生父,前半生既已无联系,那后半生也只当陌路。” 这句话当然是说出来骗弘毅仙君。 景烨虽除,但挡在宗越面前的,还有重妄魔尊、华绰帝姬、永渊仙君。弘毅仙君尚有利用价值,她不打算和他撕破脸。 弘毅勉强一笑,脸上有诸多无奈,却道:“是吗,这样很好。” 不知想到什么,他露出笑容,说道:“我是真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就让他于暗处,默默帮自己的女儿,帮这位,和他梦想中,与清河堂妹在一起后,会拥有的和清河容貌无比相似的女儿。 弘毅仙君走在回云湖小筑的路上,不知怎么恍惚想起那年,他和清河堂妹共坐于夕阳金光下。 他说,“莞妹,等日后我们成婚,生对和我们相似的儿女怎么样?” 清河堂妹拨弄手中他送来的花,不满说:“为什么非要生两个。” 他连忙赔笑,“那一个,只要一个肖似你的女儿就成。” 清河堂妹那时也顺着他话去幻想,完全忘了平日里说才不会嫁他。 可后来,可后来…… 弘毅仙君扶着柱子,一口血喷出来。竟是气急攻心,悲愤吐血。 昶雅,瀚映。 弘毅仙君抹去血沫,眸光阴狠,和三百年前一样立下相同誓言。 我绝不放过你们兄弟和玄凤一族。 不过和三百年前满腔的怨恨不同,他想到自己女儿,内心掠过一丝甜蜜。 他的女儿,肖像他和清河的女儿。 他要将所有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切,捧到他女儿面前。 弘毅仙君扶着柱子抬起眼,踌躇满志。 * 满殿心腹都在庆祝景烨殿下继承清河神女遗产。 景烨略略跟他们展示一二后,怅然说道:“说起来,我能得见先母,获取先母留下之物,全仗魔尊重妄提醒。” 他似深思熟虑后,对站一旁的某位仙官说:“吩咐下去,今夜举办酒宴,款待重妄魔尊,以彰我昭昭谢意。” 那仙官兴奋领命而去。 景烨又看向闻翰,“闻翰,你过来。” 闻翰依言走过去。 景烨领着他去了神机阁。 神机阁乃仙域藏宝之处,阁内摆放历任仙主积攒而来的三千六百七十几件上品仙器,其中不乏远盛仙器与神器比拟的超仙器。 景烨将其全装于乾坤袋中,随后将乾坤袋递于闻翰:“拿去给宗越侧妃。” 闻翰一愣一愣。 虽然已和宗越商定谋划,但闻翰还是问:“发生了什么吗?” 景烨叹气,背身道:“此次清潭幻境中,我遇险境,是宗越不顾性命拼死救我。都说患难见真情,若不是她,我早已两次陨落于险境。但我却连正妃的位置也给予不了她。这些仙器,是我对她的真心,也是对她的承诺。” 饶是站在宗越阵营,闻翰也不禁发问:“会不会太多了?” 就算要彰显真心,用得着用仙尊邸积攒千万年攒下的三千仙器证明吗? 景烨道:“你不懂,若是赠她仙丹灵药,总有耗尽一日。但这满堂仙器送到她手中,千年是什么样,千年后还是怎样,正如我的真心。” 闻翰有一瞬间觉得景烨说的真他爹的有道理,旋即反应过来,景烨的意思,难道不是,这堆仙器,在神机阁放着也是放着,在宗越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放在宗越那,还能证明他真心,反正仙器也不会生气。 至于宗越会用仙器,呵呵,那么三千件仙器放她那,她就算浑身挂满,也挂不到五十件。更别提宗越居于内宅,深入简出,根本没有使用仙器的机会。 但,但还是不可理喻啊! 不知道景烨已死,眼前只是受宗越控制的空壳的闻翰双目圆瞪看景烨好几眼后,终于选择放弃。 反正他也没几日好活,在意这个干什么。 在他去给宗越送仙器期间,景烨又招了几个忠诚自己的心腹,暗暗吩咐。 一切安排妥当,入夜,盛宴。 闻翰立于景烨身侧,一会儿想今日去宗越那发生的事,一会儿想今日将发生于酒宴上的事。 他抬眸朝殿外看去,遥遥看见跟随宗越的仙侍长队和迎接重妄的仙官长队汇至一处。 宗越和魔尊重妄并肩朝宣阳殿走去。 魔尊重妄今日没带寒姬,身后只跟着谢亦。 他见宗越目光连落都未落至谢亦身上,轻轻笑声,传音问:“你不看他,是怕看他?” 宗越含笑,不轻不重讥讽回去:“魔尊与其多关心我,不如关心自己。” 重妄看她一眼,说:“我原以为,你会于清潭幻境中受益。” 没想到却是景烨。 宗越目视前方,容色淡淡说:“原来魔尊是属意我的,我还以为,魔尊是想借殿下之手除我。” 重妄握了下悬于腰间的剑柄,沉默会,说:“怎么可能。” 他侧首,眸光沉沉看向宗越。他早知道宗越进去不会有危险,但宗越怕是以为他借景烨之手二除一。 他心里清楚,宗越绝不会信他,就像曾经许多次,他和宗越,像此刻一般并肩而行的次数,但从来都是他窥向宗越,宗越没有看过他一次般。 她不会偏头看他,也不会信他。 重妄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预料到过,但每次亲历,都像有人在偷偷地将他的心撕成小块。 宗越笑了笑,笑容浅淡而模棱两可,像是信了重妄的话,又像是不信。 重妄打起精神,说:“我准备寻求古法将谢亦的神魂找回来。” 宗越终于侧眸看他,饶有兴致说:“就算你让他恢复神智,也用他威胁不到我。” “无所谓。”想到宗越反正也不信他的话,他挂起笑,漫不经心说:“毕竟这位谢少宗主可是宗侧妃心爱之人,我将他神智恢复,也好跟他学取悦宗侧妃之道,早日迎娶宗侧妃。” “我不爱他。”宗越不知道这位魔尊为什么要提这件事,但她却很肯定,她不爱谢亦,至少这世的她不爱谢亦。 她对他有愧疚,有追忆,有往日的向往,却唯独没有爱。 宗越淡笑道:“重妄魔尊也算见证过我嫁三次的人,应该清楚,我这人,不爱人,而是爱权势。” “重妄魔尊若真想迎娶我,不如早日当上这大千界的尊主。到那时候,我说不定会爱重妄魔尊如命,千方百计迫不及待想嫁重妄魔尊。” 重妄浅浅地笑着,像是讽刺:“后半句话我信,但前半句话,我不信。” 前世他权势滔天,也没见宗越多看一眼。 她微蹙的黛眉下,有的只是一双盛满追忆谢亦的微亮双眸。 他有时候想,那时林泽灌她失忆汤药,到底是林泽占有欲作祟,还是受他嫉妒心影响。 宗越不知道这位魔尊为何总是执意与自己谈爱,像他们这种不择手段爬上高位的人,眼里怎么可能还容得下爱,更何况…… 宗越偏头,问:“重妄魔尊,你堂堂魔域的尊主,难道认为,毒蛇会爱上毒蛇吗?” 她这是在将她自己和重妄比作毒蛇。 也是,重生后的她和自己,难道不像两条毒蛇吗? 重妄顿了下,随后笑吟吟地说:“当然不会。” 宗越像是满意,收回目光道:“我也这样认为。” 重妄心情烦闷,通往宣阳殿的路还有一半,他像是没话找话,开玩笑说:“我知道你在骗我,你爱的就是谢亦。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也不会用他威胁你,我会帮他找回神魂的。” “不是。”宗越不懂这位魔尊为什么总纠结她爱谢亦,宗越道:“我爱的那个人,早被人杀了。从他死那日起,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因为她最终意识到,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她这种身无长物的人配拥有的。 冗长的沉默,身后传来惊呼声,宗越回过头,才注意到魔尊重妄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将跟在他们身后的仙侍仙官们全挡住。 “怎么了吗?”宗越迟疑问。 孤傲的魔尊沉寂地在原地站着,过许久,才若无其事抬起头说:“没事。” 他迈步跟上来,身姿跟之前无异,只有宗越注意到,他负在身后藏在长袖中的手,微微握拳。 宗越漫不经心笑了下,抬首,眸中却清荡一片,玩笑话说:“重妄魔尊这态度,差点让我以为魔尊要宰那让我痛失爱人能力的人。” “怎么会,宗侧妃会不会爱,和我何干?”魔尊重妄也笑,淡淡然说。 宗越说:“因为重妄魔尊今日总是跟我提什么爱不爱的,我还以为魔尊会在意。” “不曾。” “原来如此。”宗越若有所思。 两人又沉默走了一段路,重妄没忍住,问:“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在意?” 宗越也学他,笑吟吟说:“不曾。” 重妄一口气堵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他知道他今天太过不理智,所以剩下来的路干脆不再说话。 直到踏进宣阳殿殿门前,宗越才开口:“重妄魔尊,你还记得我答过你的事吗?” “嗯?”重妄心不在焉。 宗越说:“杀景烨,逼昶雅仙尊现世。” 重妄惊醒,和宗越眸光相对。 “本尊自然是记得。” 宗越微笑:“我也记得。” 她像是在陈诉,重妄却在她说完离去后转身吩咐谢亦,“你回去,回豫康府。” 谢亦只是受他控制的魔蛊,闻言颔首离去。 重妄步履沉重地缓步至自己的座次前,坐下。 殿上,景烨半搂宗越,窃窃私语;殿下,仙官觥筹交错,沸反盈天。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他忽然想起被封印在雪山幻境的日子,那里很黑,也很安静,他每天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部分在消亡。 他天生邪物,被凝冰幻剑之主镇压后,按理说会在万年内消亡。 偏偏,在他消亡的最后一日,邪物出世,昶雅仙尊殉世消灭邪物。 天道不允许任何界长存,邪物是对大千界的考验,也是机遇。 昶雅仙尊趁邪物尚未完全成长以自身为代价消灭邪物,为天道所不容。 天道恼怒,赐福重妄,才让原本该在那一天彻底消亡的邪物重新爬起来。 一开始它很虚弱,只能寄居来试炼修士的体内。 等后来,它成长起来,却不愿走一万年前武力灭世的老路。 重妄模模糊糊想,不出意外,前世,在他带宗越飞升后,宗越所属的大千界,大千界下三千中世界,三千中世界下三千又三千小世界,俱会灰飞烟灭。 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宗越剑刺向他仙府的那瞬间,他其实可以躲,但为什么一时心软没躲? 好像是……因为那一刻,他看见宗越眼里的决然和恨意。 她原来那么恨他。 她掩饰得真好。 也是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以为他想要的,是那时她看谢亦的目光,直到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他才知道,在长久的相处中,在耐心的驯养后,她已成他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他想要的,只是她的爱。 但那已成不可能。 智者不入爱河,可他不是智者。 深情可笑,可他偏要深情。 在宗越举起酒盏那一刻,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81章 为他倒酒之人像是常跟在景烨身边的仙官,但重妄也没甚在意。 他侵占的这具躯体,是万魔之体,百毒不侵,就算景烨命仙官下毒,也于他无碍。 更何况他相信,景烨不会蠢到那种地步。 借酒劲,他晦涩的眸光沉沉向高台上的宗越看去。 宗越回望他,朝他敬酒,重妄注意到她大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 莹润白玉在暖黄灯光的照映下流淌纯净光彩。 重妄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他心中淌过淡淡的悲凉,悲凉过后,又似是释然。 酒宴高`潮,景烨停箸笑说:“今日酒宴,不仅为答谢魔尊,更为加封功臣。闻翰——” 重妄就见方才为自己斟酒的那位仙官走至殿中央。 景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大致是上前的这位仙官跟他三年,劳苦功高,他欲借昶雅仙尊名义,封这位仙官为仙君。然后示意仙官上前,他要将代表仙君身份的令牌授予这位心腹仙官。 重妄对他们仙界之事不感兴趣,低头斟酒。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一把魔器匕首,骤然出现在闻翰手中,与此同时,鹿纹魔气也同时浮现在他身上。 “是魔族!” “殿下小心!” 台下仙官疾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沾染过这世间最恶意情绪魔气的匕首无情地送进景烨腹部。 宗越惊慌失措去扶,仙官法术扔向闻翰,手忙脚乱喧闹画面在重妄眼里,静止得仿佛像副画。 万千法术掷于闻翰身上,他五脏俱碎,口吐鲜血,当初当着景烨面发下的誓言也开始应誓,搅得他连魂魄都开始飞散。 任谁都看得出他活不久了,他却仍不忘自己使命。 他身躯无力地蜷缩于景烨身前,抬首冷笑。 “我堂堂魔族,却被仙界封为魔尊,可笑,何其可笑?” 他仰头大笑,顷刻间吐血身亡,竟是魂飞魄散。 景烨单手捂腹,恨声问道:“重妄魔尊,这是怎么一回事?” 魔尊重妄面色平静,站起身来:“就你看见那般。” 仙官武器所指方向霎时全指向魔尊重妄。 重妄仰头,不知若真的魔尊重妄在此会如何表现。他一定瞬时间认定仙界使计陷害于他,杀出一条血路愤恨逃走。 ——哦,不对,若是真魔尊重妄,才不会像他这般孤身涉险。 景烨说:“拿下他!” 仙官们瞬间扔出各色法宝攻击符箓。 仙域本就对魔族起压制作用,重妄回击得心烦,干脆起身,一掌拍向景烨。 “你想让我杀他?” 目光与宗越交错时,重妄用心音问。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杀景烨,逼昶雅仙尊现世。 重妄忽然想起殿门前宗越说的这句话,大致猜到接下来自己将面临什么。 果不其然,他这一掌拍下,恢弘的冰蓝灵气从景烨体内迸发,化作虚无大掌,重重击于重妄胸膛。 “是昶雅仙尊!” “昶雅仙尊出手了!” 台下仙官欢呼,重妄只觉肝胆破碎,内脏碎片都要从喉管里吐出来。 可饶是这样,他还没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乘胜追击?” 恍惚间,重妄听到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 他朝宗越方向望过去,笑了笑,且战且退。眼看就退至殿外,可以踏破虚空逃走之时,一支长箭,呼啸而来,从背后穿透他胸膛。 箭法不错,这么远,也射得很准。 重妄低头,只见那支长箭穿透他心脏,哪怕是魔尊重妄,也难逃一死。 这么好的箭法,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在这具躯体闭眸前的最后一刻,重妄隐隐约约想到。 他其实可以逃,只要他离开这副躯体,应该就能很快再寻得新躯体。 但他好累,他不想逃,他其实都不明白,命运为何让他重生。 就在他闭眼的刹那,一幅幅场景如画般在他眼前闪现。 他骤然重新睁开了眼。 黑雾从魔尊体内逃出,向星夜上空逃窜。 而残败的躯壳,则从半空跌落,重重摔倒在地。 * “昶雅仙尊!昶雅仙尊现世,击败了魔尊!” 仙官们朝倒地不起的魔尊涌去,唯有宗越留在原地,扶着腹部不停流血的景烨。她一边吩咐侍女去请治伤的神官,一边凝视殿外魔尊重妄的尸首。 用昶雅仙尊留在仙尊令里的所有法力除掉重妄魔尊,值得吗? 宗越觉得很值得。 她不喜欢吸取他人的法力,那让她有镜花水月的不真实感。当初丰收女神的神力是,如今昶雅仙尊的法力依旧也是。 所以她用丰收女神的神力重铸了一个“自己”,而昶雅仙尊的灵力则用来设局重伤魔尊重妄。 重妄死了,景烨也可以死了。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闻翰。 她目光落到景烨身前的闻翰尸首身上,片刻后,她伸出手。随着她灵力如蛛丝般的漫出,闻翰尸首上残余的魂魄如星光般顺着灵力汇聚到她指尖。 “去转世投胎吧。”她轻声呢喃。 受她设下结界的影响,站在一旁修为低下的仙侍根本没发现她的动作。 宗越凝视被自己灵气送去转世的闻翰残魂。事实上,越是法力高深的修士越难转世,闻翰更是在心魔誓言的约束下魂飞魄散,散落的魂魄再聚集也凑不足一魂一魄。 可也正如此,才让宗越有能力送他残余的魂魄转世重生。 也许十年后,也许百年后,这点残魂就会孕育出新的完整的魂魄,重新从母亲的子宫内孕育而出。 但那人算是闻翰,还算是新的人,谁都不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在仙君授勋仪式上图穷匕见的魔族,或许千万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提起。 我所求,不过于史册上受人铭记。宗越忽然想起闻翰说这句话时的坚毅面容。 所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为莫须有后人的铭记,抛弃高官和性命,合适吗? 宗越沉思片刻后,解嘲哂笑了下,笑自己当局者迷。 她所做的,和闻翰又有何区别? 闻翰所求,青史留名,所以不惜付出性命。 而她所求,神王灭世,为此不惜付出一切。 她和闻翰,其实是一类人。 闻翰所求已经实现,而她所求,还在半路。 不过应该快了,毕竟创世女神的神格已经落入她手中。 接下来,就是抢夺女神法力,杀回神界。 宗越眸光沉了沉,看向被她半扶的景烨。 “殿下,您没事吧?”她略低下头,关切地问。 景烨抬起头,仙官正在替他治伤。他目光木然而空洞,却在宗越控制下,声若游丝道:“去请……去请姑姑过来。” 宗越对站在身侧的仙侍命令道:“还不去请华绰帝姬。” 华绰帝姬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景烨这副半死不活模样。 她顿时泪光涟涟,轻拂景烨下颌说:“我的侄儿,谁把你伤成这样?” 宗越冷眼旁观,只觉可笑。她不信华绰帝姬来这一路,一丝消息都没从传话的仙侍口中打探到。 此时的伤心欲绝,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情。 景烨早就屏退四周,只有几个心腹站在一旁。听到华绰帝姬的声音,他微睁紧阖的双眼,说道:“姑姑,我要死了。” 华绰帝姬啜泣,让他不要胡说。 景烨:“我死之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们玄凤一族的荣耀。” 华绰帝姬欲言又止,默了默,说道:“有大哥在,他们不敢造次。” 景烨却说:“若是伯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华绰帝姬目露惊骇。 景烨低咳几声,道:“三年前,伯父为救世牺牲自己,临行前,他告诉我,他死后,可保三百年魂魄不散,旁人无所觉。原本,三百年时间足以我成长起。但现在,我……” 他也要死了,还在死前用了伯父的令牌,伯父仙逝的消息,瞒不住了。 景烨抓住华绰帝姬的手腕说:“以伯父的威望,旁人我不担心,唯独永渊仙君一家。” 华绰帝姬低头问他该如何是好。 景烨说:“你假借我的名义,去迎娶凝天,趁沧澜域不备,派兵攻打,收复沧澜。只要永渊仙君和扈问天不在,这世上无人能威胁我玄凤一族的仙尊之位。” 华绰帝姬犹豫不决,在景烨一声胜一声的急促咳嗽中,含泪同意。 “我回去就和你姑父商议此事,你不要急,好好养病。” 她走后,宗越面色冷淡地吩咐侍奉的仙侍下去。 原本躺在病床上急声咳嗽的人声音也消了下去。 桃芷从旁屋走出来,行礼:“娘娘。” 宗越面色冷淡:“瑞霜那边,你联系过了吗?” “是。”桃芷恭谨道。 宗越朝躺床上的景烨递去一眼,说道:“景烨这边,就由你照顾。他神魂已灭,维系身躯不死即可。我留他,还有用。” “是。”桃芷答道。 宗越走后,桃芷取出湿布替景烨擦拭脸颊。 她凝视这位将她带出太川域殿下英俊的脸,喃喃自语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殿下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她没有背叛过景烨,她只是在他活着时就向宗越示好,而在他死后顺势投诚宗越罢了。 第82章 天上飘着大雪,宗越缓缓往殿外走。 扬扬如柳絮的白雪从崇阳域上空落至她鬓发脖颈的空隙间。 她像一抹幽灵,静悄悄向前走去。 不知走多久,有仙官停到她身后,沉声道:“娘娘。” 宗越回过身,认出他:“元嘉。” 元嘉不敢看她似的,跪下恭谨道: “我已照娘娘的吩咐,找来一批和属下同出生下界却不甘止于真仙境的修士。他们如今都在仙尊邸外我府中,等候娘娘的接见。” 宗越挑了挑眉,玩味地说:“我只是顺口一提,你真找齐了这一批有意效忠我的人?”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冷漠,有些讥讽。 元嘉道:“找齐了,一共六十四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好。”宗越道,“那你也告知清楚他们,修炼秘诀,效忠于我,是以寿元为代价吗?” 元嘉抬起头,目光坚毅说道:“说清楚了。” 又略微犹豫,补充说:“大家都很期待。” 没有比这更快捷的成功之道了,哪怕以寿元为代价,只要能得到相应回报,以他为代表的下界修士,甘愿以身犯险,甘之如饴。 元嘉不由回忆起,半个月前,他还不过是仙官卫中最不起眼的一批预备仙官。若不是他祖上有来自大千界的仙宝,可以隐瞒身份,原本,他连加入预备仙官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在宗越的点拨下,他不仅在短短几日跃升至金仙境,迈入正式仙官行列,更是修为大涨,在卫中难逢敌手。 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让他如何不心生欢喜。 而这一切,只需要付出短短的原本他也未必会拥有的以一半寿命为代价的代价。 如果这还不算公平,那什么才算公平? 宗越笑笑道:“好,很好,你做的非常好,我要奖赏你。” 元嘉看着她递过来的周身散发着独属于上品仙器的淡金白色光芒的法宝,忙不迭战战兢兢磕几个头说: “属下多谢娘娘!” “不必。”宗越淡淡笑说。 反正赠予他的原本就是属于仙尊邸、属于玄凤一族的仙器法宝。她从景烨手中要来,不费吹灰之力,给出去,自然也丝毫不会心疼。 宗越口气微变说:“但是,我信你,不代表我也能信他们。” 元嘉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宗越,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宗越眉目冷淡说:“你去告诉他们,只有答应服下受我控制的毒药,我才能安心将秘法交予他们,将权利给予他们。” 元嘉颔首道:“是!” 凝视着他的背影,宗越不禁想起当初闻翰问她是否会像林泽对付那些下界修士一样对付他时,她答不会,因为她没必要那样做。 而现在,她终是食言了。 她好像变得越来越像她憎恶的那种人。 “纯净……” 想起在清潭幻境看见的这两字,宗越勾唇就是一阵冷笑。 看来月神的试炼她是不可能完成了,但只要天灵石——或者称其为月神神格在她手里,她就很难输。 除非出现下一个远胜于她极有可能完成试炼的月神转世。 宗越抬眼看,随着她的抬手,神格被放出来。神格静静漂浮在宗越身前的半空中,在它淡淡金光的笼罩中,宗越和地上的白雪都显得那般寂静祥和。 …… 魔域边境,狂风怒嚎。 一道漆黑修长的身影漫步于黑雾和狂风中,风和他的衣袍卷为一体,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小月儿正躲在破败的木亭中,两根纤弱的胳膊紧紧抱住凉亭的木柱,抵抗魔域突如其来的暴风。 她眯着眼,脖子半往后仰,对着靠在自己右肩的鸦青色小鸟说:“青鸟,你找的什么落脚地。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不会却死在这里吧?” 她看起来年纪轻轻,法力也不强。不过是寻常天魔境都能抵御的界风,她却被吹得小脸苍白,眼看着就要撒手被风吹卷上天。 可就算如此,她脸上依旧洋溢着在寻常修士身上极难看到的活力,仿佛哪怕危险降临也没什么大不了。 停在她肩头的青鸟语气愧疚说:“小主人,当时情况危急,为了救你,我也管不了太多。没想到竟被传送到魔域来了。” 对于它口中的情况危急,小月儿其实也了解得不多。她一睁开眼,就已经到魔域来,身边跟着这只焦急唤她的小青鸟。 但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不好,不过刚喘息会,刚问清自己的名字,还没打听清自己的身世,就遭遇魔域常见的界风。 魔域界风再常见,也是魔族避之不及的灾祸,更别提小月儿。 偏偏以她的修为,根本连外围都出不去,更别说逃离逐渐向自己逼近的界风眼。 就在这时,青鸟注意到那道在狂风中渐渐走近的黑影,连忙提醒道:“小主人,有人来了。” 小月儿探出头去,黑风阴沉,遮挡视野,头发更是在眼前乱糊,使她愈发看不真切。她眯眼看半天,只隐隐看出来人是个男子。 小月儿道:“你确定他会对我们施以援手?这里可是魔域。” 魔应该都是坏人吧。 青鸟苦笑,“我不确定,但我们已毫无办法了。为了保护你,我已耗尽我周身全部的法力。如果没有人帮忙,今天我和小主人都得死在这里。” 小月儿想想也是,留在这早晚都得死,求眼前这人……或者说这魔帮忙或许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顶着狂风,小月儿招手,求那人过来。 那人像是听到了,脚步顿了顿,随后朝他们走过来。 他身形逐渐靠近,身影也逐渐清晰,小月儿悄悄抬眼,打量来人。 只见来人身材高大,相貌俊俏,眼缚黑绫,拿着把剑在风中穿行。 小月儿一时不由心生感慨:看他在界风眼中穿梭自如,原以为是哪个实力高强的魔君魔姬,没想到竟是个瞎子啊。 像是感应到小月儿的目光,那人‘望’向小月儿。他似乎犹豫了下,问: “你见过我的夫人吗?她叫宗越。” 小月儿抬首,目光灼灼道:“没见过,但只要你救我,我可以帮你找!” 那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来人正是谢亦,自从魔尊重妄将神格灌入他体内,他恢复些许神志。 但也只是些许。 当日仙域,魔尊重妄吩咐他回豫康府后,便下指令让他返回魔域。 “你自由了。” 谢亦还记得那时魔尊重妄传音到他脑海中的话语。 但自由是什么? 他只能遵从指令地返回魔域,随后,徘徊于魔域各地。 因为界风缘故,他自落地魔域以来,小月儿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人。 听到小月儿的回答后,他周身撑起无形的结界,狂风在他结界的屏障面前,毫无办法。 小月儿躲在他身后,没有狂吹脸颊和耳朵的暴风,她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 她看向眼前的这个救命恩人:“你夫人在哪?” 谢亦摇了摇头。 小月儿又问:“那你有她的画像吗?” 谢亦又摇了摇头。 “那我们怎么找?”小月儿苦恼说,忽然,她惊觉,“你不会说话吗?” 谢亦沉默。 见他沉默,小月儿愧疚说:“抱歉。” 见谢亦没有在意,她鼓舞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不知道她长相,我们也一定能找到她。你不是知道她的名字吗……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谢亦说:“宗越。” 小月儿连忙说:“宗越!对,就是宗越。” 背过身,却暗暗纠结,眼前这人到底算哑巴还是不算。 小月儿说:“既然要找人,肯定要去人多的地方,这里不行。” 谢亦觉得她说的有理,默默向前走。 她小月儿跟在他身后,出了这魔域狂风的中心。 见远离界风眼,青鸟劝道:“小主人,我们还是走吧。我恢复了少许法力,足够带你逃走。” 魔域不是适合小月儿待的地方。 小月儿道:“青鸟,知恩不报还食言是会遭天谴的。” 她抬眸,小跑几步,跟紧步履不停向前走的谢亦。 谢亦似乎顿了下,又似乎没有。小月儿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才她和青鸟的交流。 黑风退散后,魔域的月光透过黑色的云彩静静洒在他和小月儿的身上。 如果此时有认识宗越的人在此的话,就会惊愕地发现,小月儿的脸,和宗越,不说一模一样,但绝对可以称得上九成相似。 …… 仙域沧澜界。 扈凝天泣声道:“华绰姑姑,我不想准备婚事,我想去看景烨。他们都说,他受了很重的伤,危在旦夕。” 华绰帝姬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张扬跋扈的凝天神女如此难过,她心生不耐,却还是假意安慰说:“烨儿确实受很重的伤,但还不到危在旦夕的时刻。他和你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果他连命都快要没了,怎么可能会派我来娶你?” 扈凝天被她哄得一愣一愣,“那是?” “大哥不在,他又身受重伤,他是想你提前嫁进仙尊邸,替他主持大局。你若不去,只能由宗越代劳。这点,不管是你、是我还是他,都不想看到。” 扈凝天止住泪。 华绰帝姬道:“景烨宠爱过宗越几年,为此让她得以狐假虎威谋取到些微权势。但你知道,这几年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愈发淡薄。景烨更是为宗越帐中的仙侍,冷落宗越一年之久。” 早在华绰帝姬来前,扈问天就提点过扈凝天。此时听完华绰帝姬的话后,扈凝天犹豫道:“我是有听说过,但传言说,近些时日他们和好了,景烨更是带她出席了宴请魔尊重妄的宴会。” 华绰帝姬说:“你不去,瑶海云居就没有真正的女主人。景烨不带她,还能带谁?” 扈凝天还是犹豫,只能搬出永渊仙君,“我父亲说,这几年我们沧澜域内乱,我在,看在他们共同宠爱的妹妹面子上,我那个两个哥哥尚且能维持表面的和气。若我不在,他们怕是要闹翻天。” 华绰帝姬笑:“凝天,你觉得你那两个哥哥没闹起来,到底是看在你面子上,还是你父亲面子上。只要永渊仙君在,沧澜域的天就不会塌。” 扈凝天说:“我还是想见景烨一面,再决定是否成婚。” 华绰帝姬见劝不动她,只能同意。 第83章 于是这天傍晚,宗越就得知华绰帝姬将凝天神女带回崇阳域来的“好”消息。 “娘娘,要放凝天神女去见殿下吗?”来禀告的侍女恭恭敬敬问道。 宗越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倚着阑干,凝眸向窗外望去,片刻后淡淡道,“不必放,我过去就好。” 侍女颔首,却在退出时见宗越没有跟随,小声提醒:“……娘娘?” 宗越猜侍女是在疑问自己为何不立即动身的意思,但宗越懒得解释。倒是跟在出声侍女身边的侍女颇有眼力劲,小心谨慎地抬眉看宗越一眼,拉着出声侍女退去。 “娘娘什么时候去,甚至去不去,都是是娘娘的事,你作甚么声?” 远远的,宗越听到她走出偏殿小声教导方才出声的侍女。 原本这么远的距离这么低的声音,她合该听不见的,但现在…… 她稍稍抬眼,淡金色的创世神格便浮现在她面前。 她伸出手,柔和的神光笼罩在她身上,浸润她的仙府。灵气如潮水般从湖面涌向她的丹田,短短一小瞬间,就将她的修为提升一小境界。 如果不是怕被发现,她原本可以继续这样吸收下去,直至成神。 “创世神格不愧是创世神格……”宗越冷笑,但却没有成神的打算。 她心里清楚,创世神格给她的灵力是这天地的灵力,而不是创世女神的神力。她就算飞升,也只不过是倚仗创世神格成就的普通神,而不是继承创世女神的创世神。 而以她的资质、修为和战斗才情,不会是神界众神的对手。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走前世的老路,倚仗神子,伺机而动……” 但想了想,宗越还是决定放弃。 一来她虽然前世凭仗走这条路差点成功,但今生未必有前世好运;二来则是她其实有点想输了。 她沉眸望向铜镜,原先平静的镜面竟泛起涟漪,化作一面水镜,而水镜里出现的,正是魔域小月儿的身影。而跟在她身边青鸟不是宗越的灵兽青凤还是能是谁。 “由我铸造,以丰收女神神力为引,以仙界仙器仙灵为底,再辅之以清河神女的能力。”宗越面上浮出星星点点的微笑,似是讥讽又似是玩味,“不知能不能造就出一个完美的‘月’。” 她垂眸,心中其实颇为可惜。清河神女虽然识人不清,但她的能力着实好用。至少,就目前而言,青凤该是以为它因无法忍受宗越的冷淡,才将宗越铸造的这具的躯壳“偷”了出来。而“月”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真正的来历。 不管现在,还是未来。 “纯净……”宗越伸手,创世神格落入她柔荑之中。宗越喃喃自语:“我给你们找了一副纯净的躯壳,你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而瑶海云居前,华绰帝姬早已等到不耐烦,冷笑说:“景烨还病上三天,你们这群下人倒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牌了?论身份,站在你们面前的凝天神女才是你们未来的女主人;论地位,我堂堂帝姬,殿下的亲姑姑,难道还要听她区区一个侧妃的命令?” 若是以前,这群仙侍绝无拦她的胆量。但如今,在她的声色俱厉下,她们却依旧不动如山,脚步纹丝不动,嘴上重复着同样的拒绝话语。 疲惫和烦闷席卷华绰心头,让她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的情绪之中。 不知等多久,瑶海云居的结界才缓缓打开。 华绰一眼就注意到出现在台阶顶端的宗越。 华绰冷哼:“宗侧妃还真会姗姗来迟。要让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还以为你才是瑶海云居的女主人” “我自然是。”宗越走下来。 华绰不欲与她争辩,说明来意:“我们要见景烨。” 宗越将目光从华绰帝姬移到扈凝天身上,淡淡道:“殿下不想见你们。” “到底是殿下不想见我们,还是你不想让殿下见我们?”华绰讥讽。 宗越不答,而是对扈凝天淡淡微笑说:“好久不见,扈神女。” 扈凝天沉默几瞬说:“我想见景烨。” 宗越语调缓慢,轻轻说:“你不该见他的,你来之前,你的父母兄长难道就没有劝说过你吗?” 扈凝天沉默。他们自然劝说过,甚至告诫过她不要来。 “我想见景烨。”扈凝天重复。 “我还记得当初我刚来崇阳域时,旁人都劝扈神女提防我,但扈神女待我却是友善至极。”宗越淡淡一笑,“就当是敬这份善意,扈神女既然想进去,那就进去吧。至于帝姬,还是暂且留在这里。我想殿下,应该暂时不想看见帝姬。” 宗越微微侧身,不顾华绰懊恼愤愤的神色,让开路来。 几年的兄弟内斗让扈凝天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沉得下心来了,但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质问宗越:“我记得当初初见时,宗侧妃待我也是言笑晏晏温柔和善,就算是在沧澜域,也是温和得体,怎么几年不见,宗侧妃……”变得如此冷漠刻薄,疏远凛然? 宗越仿佛看出她的未尽之言,淡淡笑道:“当初俯仰由人,由不得我不温柔和善善解人意。如今,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又何必再掩饰本性呢?” 扈凝天似是不解地蹙起眉,待她走进瑶海云居,才始觉不对。 瑶海云居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她不熟悉的陌生面孔。原本这也没甚么不对,可让她感到恐惧的是,所有人对宗越,却是毕恭毕敬。 好不容易见一眼熟、以前天天跟在景烨身后的仙侍,还没待扈凝天开口,那人已先俯身向宗越行礼。 “娘娘。” 宗越说:“凝天神女想见殿下,你陪着凝天神女去见殿下。记住,莫让凝天神女惊扰了殿下。” 那人颔首。 等待只剩凝天和她两人时,凝天试图搭话,“我记得你,你是跟在景烨身后的首席仙侍,你叫桃枝是不是?” 那人唇角微微含笑,“神女好记性,只是娘娘已替属下改了名。属下现名桃芷。” 凝天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只是待她走进景烨寝殿,桃芷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时,她终于忍不住爆发,美艳的眼眸中闪过狠厉: “先别提景烨还没死,就算景烨已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做宗越的狗?” 桃芷微笑道:“凝天神女,早听闻您生性单纯,脾气秉直,只不过这几年沧澜内乱,兄弟阋墙,您才学会隐忍。如今看来,您的修行,还不到火候。娘娘既然让我防着你惊扰殿下,我自然要小心防范。” 凝天如鲠在喉。 就在这时候,内殿传来景烨的咳嗽声。 “是凝天吗?” 凝天连忙疾步走了进去。绕过分割内外两殿的屏风,就看见景烨拖着虚弱的病躯,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因病体虚弱,差点跌下床来。 凝天扶住了他,心里难过:“景烨。” 景烨温柔地注视着她,道:“我没事。” 桃芷跟了进来。 扈凝天眼中闪过不快。 景烨看出她的情绪,对桃芷道:“桃芷,你下去。” 桃芷不动,景烨疾言厉色:“难道非要我求你吗?” 等桃芷出去后,凝天才哽咽说:“景烨,华绰姑姑说你病了,外面也在传你受重妄魔尊陷害,身受重伤。我远在沧澜,明明很担心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景烨摸了摸她发丝:“你能来看我,就已足够了。” 凝天泪光涟涟,好半会才停住:“华绰姑姑说,你想娶我?” 景烨顿住,片刻后收回手,“想过,但还是算了。” 扈凝天咬唇:“为什么?” 景烨笑笑说:“因为我在病床上思来想去,不管是姑姑还是宗越,你都斗不过她们的。我不该光想着自己,就把你牵扯进来。” 扈凝天只觉得自己思路从未如此清晰,她擦干泪痕,倔强说:“姑姑宗越相争,你不良于行,既不能偏帮她们任意一人,也不能由着她们势力滋长,所以你需要我,需要我帮你控制她们?” 景烨无奈点头,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凝天,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有我就够了。”扈凝天握住他冰凉的手,慢慢将脸贴过去说。“我会帮你的。” 景烨眸光闪动,挣扎说:“凝天,人不可以太自私。仙尊邸就是一趟浑水,你合该在沧澜做你无忧无虑的神女。” 扈凝天下决心道:“景烨,你我是夫妻,如果连我都不能让你自私和信任,还有谁能?三日后,你派人来迎娶,我嫁!” 待她走后,宗越猜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 “还真是好骗。不过……”她目光望向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景烨,“就算不是我,你也可以将她骗得团团转吧。” * 等到扈凝天回府,同永渊仙君说了她答应和景烨成婚的事后,永渊仙君简直怒不可遏。 “我是怎么教导你的?昶雅仙尊可信,但景烨不可信。他这孩子,自小就心思深沉,平日里更是不修己身。你还没嫁过去,他夕颜阁里的女人就已数不胜数,等你嫁过去,还不知道如何自处。” “宗越怎么自处,我就怎么自处。”扈凝天犟道,“难道宗越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 永渊仙君知她指的是宗越将景烨后院收拾得服服帖帖一事,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再说。”扈凝天又道,“景烨他哪里心思深沉了,他如果当真心思深沉,就不会被你看穿。” 永渊仙君简直被她气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我就不该念着你母亲早逝,对你和闻天一个比一个骄纵。一个识人不清,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现在后悔?晚了!”扈凝天满腔只有去崇阳域帮景烨的抱负,完全听不进永渊仙君的话。她道:“反正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帮我筹备大婚让我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要不不管不顾,到时候,我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是嫁,孑然一身孤孤单单也是嫁。” 永渊仙君无力坐下,闭了闭眼,沉声说:“旁人都说这几年你日渐懂事,脾气见好。现在看来,都藏在心里等着我呢。” 扈凝天有一刹那的愧疚,但想到景烨,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那你怎么选呢,父亲?” 永渊仙君说:“将你二哥叫来。他办事,我才放心。” 这天,永渊仙君和扈问天在房间里商量了一夜,直到拂晓时分,扈问天才疲惫地走出父亲寝殿。 可当发觉扈凝天红着眼也在殿外等了他一夜后,他却什么置气的话都说不出。 “妹妹。” * 站在高高的山上,眺望着不远处送亲队伍,宗越感慨说:“固若金汤的沧澜域,也有为域主女儿打开的一日。” 华绰帝姬喃喃自语道:“我真是疯了,才会同意景烨的计划。那可是永渊仙君,类似大哥师父的存在。” 宗越回头,笑问道:“帝姬于心不忍了?” 华绰还在生宗越的气,冷哼道:“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你和景烨的那群手下,未必是永渊仙君的对手。” “就算不是对手,也只能独行其是了。”宗越怅怅然道,其实内心并无半点担忧地说,“毕竟,自天地初始以来,这仙尊之位就是能者居之。但帝姬和殿下,都想将其留在玄凤一族,不是吗?而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永渊仙君。” 华绰磨了磨后槽牙,“景烨还真是信任你,连这都跟你说了。” 宗越淡淡一笑道:“殿下原不打算信任我,是在听闻帝姬连凝天神女都劝不住后,才急忙召我进他寝殿的。” 华绰无话可说,只能道:“你这人虽然讨厌,但能力确实还是有的。” 似是想缓和和宗越之间的关系,她主动说:“虽然以前你讨厌我我憎恶你,你我各自为政,但从今日起,我们都是为景烨的利益而战,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愉快。” 宗越沉吟:“为景烨的利益而战?” “难道不是?”华绰反问,“以前,我是以为我大哥还在,才和景烨争夺;如今,我大哥死了,我们玄凤一族无人,我也只能辅佐景烨。而你,之所以和景烨离心,不就是因为有我这个姑姑和白璇这个真爱存在。等这次沧澜城灭,我一定会奉劝景烨,去母留子,好好待你,你才是那个配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宗越挑了挑眉,须臾后,淡淡而笑道:“帝姬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倒比初见时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要鲜活得多。” 华绰警惕地回望宗越,宗越行过一礼后道:“殿下还为我安排了其他任务,我就不叨扰帝姬和仙君二人了。” 等她走后,沉默许久的弘毅仙君方才开口道:“你真打算让她站在景烨身边,成为景烨的正妃?” 华绰帝姬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期待,嗤笑道:“怎么可能?也就现在需要用她,才出言安抚她。” 她转过身,眉目划过脉脉温柔之色,“弘毅,如今昶雅仙逝,我们玄凤一族式微。本就是江河日下的局势,如果再和景烨争夺,只会让人笑话。只有齐心协力,才能渡过此次难关,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弘毅仙君沉默了下,“是。” 华绰帝姬继续道:“永渊仙君实力不可小觑,我不信光凭景烨、宗越还有他们的那群仙官能对付得了他。仙尊邸,除了我大哥,就以你的实力为最强。待会,若是他们的计划出了甚么差错……” 弘毅仙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会出手的。” 华绰闻言,这才意得志满。 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还没待弘毅仙君出手,一根箭,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正中正在送行叮嘱的永渊仙君额心。 “似乎愈发得心应手了。”宗越轻拂弓弦说。“不过很快就用不到了。” 第84章 那天,漫天的血光染红了沧澜域。 沧澜域并没有破,在发生意外的刹那,扈问天当机立断,断尾求生,带着一众亲信退入城内。 “娘娘。”元嘉适时出现在她面前,“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他以为他们的计划是趁机拿下沧澜。 “失败?”宗越笑,“你说的不对,我们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元嘉蹙眉,微微疑惑。 宗越神色淡淡地说:“那些列在你们前头的星君仙官不死,你和你府内的修士何日才能出头。你们不惜以寿元为代价,不会就是为了做一个普通仙官吧?” 元嘉内心狂喜,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问:“娘娘的意思是?” 宗越转过眼看他:“我想你和你府中的六十四人成为除了我以外仙界最尊贵的存在。” 元嘉像是早意料到般,若有所指问道:“可仙尊、殿下还有仙姬他们……” 宗越笑笑:“等你们成长起来,还有他们存在的必要吗?” 元嘉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毫不犹豫跪下,磕首,抬头朗声笑道:“那属下就提前恭贺娘娘荣登大宝。” 宗越示意他起身,平静问道:“你不惊讶?” 元嘉面露犹豫,最终选择如实答道:“惊讶过。其实在娘娘选中我们六十五人后我就思索过娘娘所求为何。不管是在中千界,还是大千界,站在境界鼎峰拥有非凡实力的修士都是少数的。除了近千年来被昶雅仙尊魅力折服汇聚崇阳域以昶雅仙尊为尊的一批星君,他们中绝大多数各自为政各怀鬼胎,隐秘在自家仙镜中不理尘世。 “而如今,娘娘凭借无上的妙法、惊奇的毒药培育出我们、控制住我们。如果连比肩昶雅仙尊的野心都没有,才叫我们惊讶。 “只是这些时日,娘娘一直吩咐我们混在仙官卫中,依景烨殿下的命令行事。原本我们还担忧娘娘是否为情所困钟情景烨殿下甘愿为殿下付出一切。如今能听到娘娘开成公布的这番话,我才算真正安心下来。” 六十五名金仙境修士,即使是在仙魔大战之前,也是一笔可怕的战斗力。 “哪怕我所求将是以沧澜、崇阳无数修士的鲜血换来,甚至包括你和其他六十四人?”宗越问。 元嘉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三千世界,哪一天不在流血,能为娘娘牺牲,是他们的荣幸;能为娘娘战斗,则是我们的荣幸。” 元嘉自认为这番话回答得无懈可击,可听完他话后,宗越却沉默良久。直到他内心忐忑逐渐不安之时,才听到宗越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说得对。能为我的一己之私牺牲,是他们的荣幸。而能为我战斗直至牺牲……”顿了顿,元嘉听见宗越笑着说,“我是不会让你们牺牲的,元嘉,你们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六十五人。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就不会让你们送死。” “那就谢娘娘。”元嘉抬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抬首的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娘娘眸光中有一层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白雾。 那雾气白茫茫、虚无缥缈的,却很快消失殆尽,仿佛一切都只是他错觉。 像是没话找话,元嘉听宗越说:“元嘉,我听闻你出身下界仙门世家,你挑选的修士也大多和你出身相同。我原以为你们会冥顽不灵泥古不化劝说于我,如今看来,倒是我低看了你们。”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她笑吟吟道。 元嘉也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沧澜那边战况如何?”闲事聊尽,也该谈及正事。宗越问道:“除了扈闻天带着一众亲信退回城内,其他人呢?都被你们杀了?” “是。”元嘉答道,“天机所的星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永渊仙君又在战斗之始被人射杀。沧澜的人,节节败退,根本不是我们对手。” “那好,你现在就去战场,把扈凝天的尸首给我要来,就说是我的命令。殿下将指挥权交予我,帝姬又有意与我交好,他们中不会有人阻止你。” 元嘉却稍稍面露尴尬,“娘娘,扈凝天没死。” “没死?”宗越挑眉睨向元嘉。 元嘉只当宗越恨这位差点成为景烨正妃的凝天神女入骨,颔首答道:“危急关头,扈问天救了她,带着她一齐退入城内。” “这样啊。”宗越若有所思,“那倒是可惜了。” 痴情人不值钱,痴情的恶鬼却值钱。 她原本还想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位在自己大婚之日由爱转恨死在情绪最悲愤一刻的凝天神女炼制成魔,如今看来,算盘算是被打翻。 * 沧澜域内。 扈凝天原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就在生死存亡之际,一根长绫卷住了她,将她拽回城内。 回过身,对上的是二哥疲倦却坚毅的眼。 “二哥。”扈凝天捂脸痛哭,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却不是她的血,而是她父亲的血。 “是我害了沧澜,是我害了父亲。”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早叮嘱过我,景烨绝非善类,我却不信。如果不是这场大婚,父亲,宁远叔叔,他们就不会死。” “你以为我和父亲没有想过吗?”扈问天打断她的话,冷漠说道,“我和父亲早就想过了。” 所以,他和一众亲信才会站在最濒临城门地地方。 所以,沧澜的结界,才会在他们退入城内的瞬间打开。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景烨的心这么狠,景烨找来的弓箭手能在瞬间要了父亲的命。 那可是金仙境巅峰就算是昶雅仙尊也有一战之力的父亲。 扈问天牙都几乎咬碎,面对哭啼要自刎谢罪的妹妹,他心中既有恨意,又有无奈。 要死早就死了。他心中冷酷地想。 但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于是他说:“你若真觉得愧疚,就拿起你的武器。沧澜没那么弱,其他三域也并非完全臣服听从崇阳。这次他们背信弃义在前,待我们把消息传出,总能要得他们好看。” 他对未来并无太多担忧,虽然父亲仙逝,但早在父亲仙逝前,他就已经将手里剩余的权利都交予他了。 他们闻家本就是仙界最大的世家,沧澜又是除崇阳外灵气最充沛的领域。他们的沧澜,光金仙境就有四十七人,真仙境一千二百九十七人,又有绝佳的地势防守。 待联系到其他三域域主,这场战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一千年前,他们四家既然能将昶雅仙尊推至仙尊宝位;一千年后,他们四家也能齐心协力推翻昶雅仙尊统治。 没想到还未等他定下计谋,扈闻天就急急忙忙赶来: “二弟,父亲死了,这域主之位,是否也该定下人选了?” 扈问天愕然。 * “娘娘,依你吩咐,阵修们在沧澜域外设下重重阵法,沧澜域内的消息,短期内传不到域外。但此番沧澜和崇阳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想瞒,怕是也瞒不了多久。” 仙官卫首领来到宗越的暂居处,恭恭敬敬禀告。 “没关系。”宗越答道,“沧澜域内有我们的人。不等消息传到其他三域,沧澜域的域门就会为我们打开。” 仙官卫首领露出震惊神色。待他走后,元嘉问:“娘娘,沧澜域内真有我们的人吗?” 宗越勾了勾唇角,“骗他的。” 她确实派瑞霜去接触过扈闻天,说景烨看好于他,只要他效忠景烨,崇阳这边就会帮他,但却被扈闻天拒绝。 先不提他根本不信以他和景烨的关系,景烨会帮他,就算他贪婪暴戾,好色愚昧,但到底还有底线。沧澜域的事,他不想崇阳插手。哪怕为此他会失去夺得域主之位的可能。 但失去便失去,他本就不是当域主的料子。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继任域主,都不会少了他这个弟弟好处。 可他没想到是,他能坚守原则,不代表别人能相信他。 被请进主殿的那一刻,无措、茫然、委屈、愤怒充斥着他内心。 “大哥二哥难道你们宁愿相信流言也不愿相信我?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是我们不想信任你吗?”扈文天坐在主位上道,“可是闻天,在所有能打开沧澜域结界的人选中,只有你最任性妄为。这几年来,和崇阳域接触过的人也只有你。现在非常时期,我们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啊。” 知道大哥疑心重,扈闻天只能委屈地转头看向他二哥。 扈问天沉默一瞬道:“闻天,你就带着你的亲信待在你府内吧。二哥会派人去保护你们的。” 扈闻天咬牙,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所有和他交往密切的修士都不能用。”扈文天冷道。 扈问天坐于略次于他的下位,淡淡道:“我知道。” 他内心十分疲惫。本就用人之际,与扈闻天相关的修士却忽然全都不能用。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给他传信透露城中有内奸的仙官是他最信任的人。而扈闻天平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难以让人相信扈闻天。 好在与三弟相关的修士并不多。扈问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除了这件事,域主之位你到底怎么想?”扈文天步步紧逼。 “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扈问天道。 “确实不是。”扈文天呵呵一笑,“其他三域的域主,有两域和你交好。等他们来后,才是真真正正的讨论域主之位的时候。” 扈问天呼吸滞住,忍不住发怒:“如今崇阳兵临城下,你心里担忧的难道只有域主之位吗?” “当然。”扈文天爽快承认,“你我都清楚,这沧澜域的结界乃是我扈家先人依据上古阵法复刻而成,除了我扈家后人,哪怕昶雅仙尊前来也破不开。而域内粮草充足,灵气浑厚,就算和崇阳域耗上千年也能坚持得下去。如今父亲陨落,摆在你我面前的,除了域主之位之争,还能有什么。” 扈问天看了看地面说:“父亲逝世前,域主之位是有意于我的。” “可在他逝世十年前、二十年前乃至五百年前,域主之位,都说是要传给我的。”扈文天提高嗓音强调,忍不住快步走到扈问天面前,说道: “问天,当初是你自己说无意于域主之位,一心只想修炼,愿退出继承人之争,所以父亲才将我定位沧澜的接班人。这些人,他一直是这样培养我的,我的手下人也是这样坚信的。 “眼看他手中的权利大半转交于我,可十年前,你却突然要参与竞争,他也转而支持你。你们这样,让我怎么想,让我手下的人怎么想? “我们原本是世间最亲密的父子兄弟,可现在,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兄弟情,都被你们这样出尔反尔的行为毁掉!问天,我最后劝你一句,你若还记着我们的兄弟情谊,就退出吧。我五百年少域主耕耘的势力,并非你区区十年就可以撬动的。” 扈问天自嘲一笑:“若真不可撬动,你现在就不会拿兄弟情谊来劝我。” 扈文天面色铁青,“你是铁了心,非要和我争是不是?” 扈问天沉默,半晌道:“十年前,宗越将我绑去的那天,帷幔内,她问我……”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天,他浑身都是情`毒发作的炙热,宗越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他对面自顾自地自弈,许久才幽幽说道: “二公子,三公子跋扈、不学无术,大公子隐忍却难掩傲慢。如今是昶雅仙尊当权,你们扈家才活得好好的。你猜待殿下上位后,他能忍你们扈家到几时?” 扈文天听罢,不可置信道:“就因为她一句话,你就要和我争域主之位?” 扈问天:“是。” 他们扈家的千秋万代,不能毁在他们这一代。 扈文天气极,却也只能强忍怒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比起你,我当不好这个域主?” 扈问天沉默。 扈文天:“我会证明给你看。” 比起扈问天,他更需要一场战功来证明自己。 扈问天:“别做傻事。” 他这句话,如油锅添柴,彻底激怒扈文天。 “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扈问天皱眉,他不想比,却只能顺着话问:“比什么?” “既然你的人传话说这四周都被崇阳布下断绝传送消息的法阵,那我们就比谁先把消息传至其他三域域主手中。” 扈问天微蹙的眉头没放开,“无须传信,待三天后,三域域主自会得知。” 扈文天道:“你怕了?” 简单的激将法,但扈问天还是应了。 也许,连自己提议的赌局都输了,大哥才能真正的心服口服。 而只要有心,送一个出去传信,对他而言并不难。 * “娘娘,沧澜域的西南、东北两角,忽然冒出两口,从中钻出两伙人,分别朝域外飞去。已派仙官前去拦截。” “看清是谁了吗?”宗越淡淡问道。 “看清了。”来禀告的仙官答道,“一伙是扈文天的门客兴昌真仙、妙音天仙,一伙是扈问天的朋友岳池金仙及其弟子。他们似乎并未拼尽全力,更像是在试探我们这边兵力。” “是吗?你替我传令下去,从今日起,从沧澜域中出来的仙,但凡和扈文天有关,不惜代价,尽数杀之;但若是和扈问天扈二公子有关,不必赶尽杀绝,逼退回城中即可。”宗越道。 仙官走后,元嘉试探道:“娘娘此举,是有何用意吗?” “我能有什么用意。”宗越淡淡一笑,看向他,“左右不过是看不惯扈文天的为人罢了。” 元嘉听闻过她和扈文天之间的恩怨,垂首恭维道:“这扈文天不过秋后蚂蚱,迟早有一日得落入娘娘手中。” 宗越看他说:“只盼那一日来得晚些。” 元嘉温润而笑,待退出临时搭建的宫殿,才喃喃自语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连这都做不到,这扈家,当真能坚持得长久吗?” * “兴昌、妙音、岳池……他们都是精通步法的高人,如今却全被打退回来,无一人突围。”扈文天脸色阴沉地说道。 扈问天叹息,却不得不赞叹道:“城外防范之人,是个妙人。” 没有谁能预料到从沧澜逃出的突围之人会从哪里冒出,但那人硬是仅凭手中的仙官将所有人防范。 听他这么说,扈文天不乐意了。他质问道:“到底是因为城外围城的仙官是妙人,还是因为这城内有和他接应之人?” 扈问天愕然。 扈文天说道:“整整一天一夜,派出三波人马,只有你的人活着回来了。” 扈问天轻轻说道:“或许只是巧合。” 扈文天冷笑:“谁能说不是呢?”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扈凝天心惊,忍不住开口:“大哥、二哥……” 她话都未说出口,就被扈文天打断。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扈文天看着她,“如果不是你,沧澜就不会遭此一劫。” 他愤愤离去,徒留扈凝天握紧手中银鞭。 “不用在意大哥说的话。”扈问天注意到她的难过,安慰说,“他只是生气过头了。” 扈凝天委屈,想像以往一般跟二哥倾诉,却只得到扈问天的一句: “凝天,我累了。” 他离去的衣角,撩在扈凝天的手背,却像狠狠打了她一鞭似的。 二哥说,错不在她,但他到底还是恨上她。 “将消息传到其他三域是吗……” 扈凝天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半晌后,围守沧澜的仙官就注意到,黎明的曙光中,一道红衣如流星般划过苍茫的天际。 清晨明蓝、青白、薄红的天光中,她耀眼得宛如夜空中的星。 “是扈凝天。” 宗越也在仰头凝视,片刻后淡淡说道: “吩咐下去,放她过去。”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拦住攻打沧澜的消息。 杀永渊仙君,攻打沧澜,让其他三域域主与崇阳离心,以致五域陷入混乱。 她觉得这样很好。 只可惜事态没如她想象发展。 扈凝天在短短两日内奔走三域,却未带回一名援军。 “集我们四域之力确实可以抵抗崇阳,但它崇阳攻打的是你沧澜,而不是我们其他三域,我们为何要集仙反抗?” “唇亡齿寒?是你们沧澜不敬崇阳在先,我们其他三域可没有。崇阳若是对我们其他三域下手,不仅仙界大乱,还会遭天下仙唾弃,它不敢。” “更何况,若是永渊仙君还活着,我们也不是不能声援沧澜,可如今,永渊仙君死了。连永渊仙君都能应付不了的人,你让我们应付?不怕我们一出头,就落个和永渊仙君一样的下场吗?” “凝天神女,听我一句劝,回去吧,你们沧澜完了。” 消息传到沧澜域外,元嘉只见自家娘娘沉默半晌后,冷笑问道:“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第85章 从那天起,元嘉觉得自家娘娘变了,可到底哪里变了,他也说不清。 沧澜失了援助,域内又兄弟不和,攻下不过早晚的事。 在沧澜的第四日,其他域消息传回来的第二日,娘娘就失去耐心。 “元嘉,从今日起,这里的事,由你负责。进也好,退也罢,一切由你决定。” 元嘉垂下眼说:“帝姬和首领还在,属下越不过他二人去。” 娘娘扔下令牌给他:“你拿着它,他们不敢造次。” 元嘉捡起,认出那曾是景烨殿下日夜不离身的仙尊令。比起在景烨殿下手里的时候,如今仙尊令上的流光黯淡许多,但昶雅仙尊的气息仍在,不会有人看不出它是甚。 元嘉垂首应允,待他再抬首时,宗越已消失踪影。 这场战役,可以打得很快,尤其是在元嘉找来的那些效忠宗越的道友里,出了一个破阵的天才,用了不到月余的时间就将永渊仙君祖上流传下来的防御阵法破掉后。 但元嘉却打得很慢。 几次,他生擒住扈文天,都在杀光扈文天身边追随的人后,将扈文天放了回去。 临了还不忘拍拍扈文天的脸道:“扈大公子,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和沧澜的底蕴,下次再遇到我绝不会输。我期待你下次报这次之仇。” 扈文天本就心高气傲,一次又一次地中他的激将法,终了,跟在元嘉身后的仙官都不知他到底杀过多少人。 扈问天受不了沧澜每日血流成河的场景,甘愿缴械投降,元嘉应允了,然后当着他的面,将那些听他话放下武器的沧澜修士斩首殆尽。 来禀告的仙官面有不忍说: “那扈问天见状想和元嘉首领拼命,却被元嘉首领命人摁住。元嘉首领还让人当着扈问天的面,用扈问天挚友的首级当球踢。扈问天不堪其辱,当场咬舌而亡。” ——在沧澜战场的第二个月,原仙官首领就于战斗中“意外”死去。手中执有仙尊令的元嘉自然当之无愧地成为继任首领。 原本还有仙官不服,但渐渐的,那些不服气的仙官都莫名消失了,就不再有仙官敢违逆他了。 就连薛文,也只敢在禀告之际,暗戳戳地告诉这位明面上元嘉首领之主元嘉首领的所作所为。 “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会为你们做主吗?”宗越问。 薛文不答。 宗越淡淡道:“下次别做蠢事了。” 但哪来的下次,待薛文回沧澜,就见自家首领啼笑皆非地凝望自己。 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那是薛文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沧澜的每一寸鲜血都被沧澜的修士染红,元嘉才仿佛满意似的,领着一众仙官回崇阳。 庆功宴上,元嘉端起酒盏,洋洋洒洒说:“属下听闻,当年娘娘伴殿下使沧澜时,扈三公子曾使人诽议娘娘,而扈大公子并未阻止,还温言说他们是客。今日,属下有一礼物要赠予娘娘。” 宗越挑眉,元嘉拍掌。 一群舞者簇拥着两个衣不蔽体的男人涌了进来。 宗越一时没认出他二人是谁,倒是元嘉呵斥一声道: “跳啊,难道希望我把你们的首级也割下来当球踢吗?” 两人战战兢兢像筛子般跳起来,宗越这才透过描唇画眼的妆容认出他们不是扈文天和扈闻天还能是谁。 曾经的文天仙君和扈三公子,如今的阶下舞者。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是否位于仙界。” 宴会后,宗越淡淡对元嘉道。 元嘉笑:“是否是仙界不重要,是不是娘娘要的仙界才重要。” 宗越若有所思。 这年冬天,景烨因“病”去世。他和白璇的儿子源华继承了他的殿下之位。 权势过渡得很顺利,甚至没有人质问不需要问还在闭关的昶雅仙尊吗,因为所有人都怕站在源华身后的宗越,或者,换言说,是有元嘉支持的宗越。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谁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手段,但凡逆宗越意的星君和仙官,他都有办法让他们消失不如意。 哪怕华绰帝姬和弘毅仙君也不例外。 “就因为我暗讽宗越一句,就一句,他就叫人搬空我的云湖小筑?!”华绰帝姬举目四望空空如也的云湖小筑,曾经的鸟语花香,如今的断壁残垣,不甘心对弘毅仙君道:“就算你我夫妻离心,你也是我的道侣,你连句话都不会说?” 弘毅仙君沉默良久,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这半年来,不是没有看不顺眼元嘉过。一开始,那些明里暗里的暗算还能使他受伤,但渐渐的,尤其是这月以来,他再也没受伤过。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炼的,他的境界修为就如无底深渊没有尽头般,一日千里,日日千里。 修仙界,再讲究权势地位,到底还是以实力为尊的。 元嘉的实力,是他们所有人都越不过去的。 华绰也知道他说的在理,无力地坐倒在只剩躯干的石凳上,原本上面的装饰尽被元嘉派人抠去,喃喃自语道:“你说宗越到底怎么控制住他的,身体吗?”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道侣目光冷得像一簇冰。 其实不仅华绰不懂,宗越不懂。 有时候她看元嘉,真觉得他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揭竿起义的逆臣模样,为此她早已做好看他谋反的准备。但他待她,却一直是毕恭毕敬,甚至恭敬到她看不懂的地步。 她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男人了,明明最初找上他时,是因为他眼里的歆羡和明亮如湖水般清澈见底。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或许是她太笃定自己的眼光。 不是不可以试探,她真言女神的神力还在,只要她愿意,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撒谎。 但没必要了。 不知才恐惧,不知才乐趣。 她的心,比瑶海云居的湖水还平静。 创世神格陪着她,像夜空的启明星,窗外,是崇阳域独有的浓稠似海水的灵气。 * 魔域。 谢亦握紧自己胸膛前方的衣襟,额头冷汗涔涔。 “又疼了?”小月儿连忙迎上去。 她刚从魔域的集市回来。 谢亦点点头,不确定说:“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在长出来。” 小月儿看了一眼,开玩笑道:“那个地方,能长什么,总不可能长你的心吧。” 谢亦没有说话。这一年来,他虽然神志逐渐清醒,但有关过去的回忆,大多还模模糊糊存在脑海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能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和小月儿的交流,也越来越便宜。 小月儿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同时也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谢亦看向她。 小月儿也不卖关子:“我打听到你要找娘子是谁了,但坏消息是,她好像改嫁了,嫁的人还是我们这个阶级触摸不到的。” 谢亦重复:“改嫁?” 小月儿点点头,将她从集市打听来的有关宗越的讯息悉数倒向谢亦。 “反正现在就是,你的那位娘子不仅改嫁了,她后来嫁的那位仙界的殿下还死了,她现在是大权在握的……的……太后了。我们想见她一面,没那么容易。” 谢亦目光平静地说:“不管怎样,我总要见她一面的。不管是为她,还是为失去的记忆。” 小月儿点头表示附和,随后问:“怎么见?我若是没记错,我们是魔域的平民,而她则是仙宗贵族中的贵族。” 谢亦看向小月儿,小月儿也眨着眼无辜地看向他。 谢亦:“……” * 春去冬来,不管天上地下都换了人间。 “听说魔域那边换了新魔尊。”苍瑶斟酌说,“他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是谢亦。” 宗越嗯了声。若说当初景烨在世时,她已算得上是罕少外出。那这几年,她完全称得上是绝不外出。 苍瑶有时候来看她,都想将食指放置她鼻下,探她是否还有鼻息。 她就像尊雕塑,端坐在窗前。 任窗外花开花落,她不动如山。 只有偶尔苍瑶、元嘉来时,她才会或是低眉或是抬眼看他们一眼。 苍瑶分不清她是在修炼还是在琢磨,但这样的她让苍瑶恐惧。 她甚少来看她,如果不是这次事关谢亦。 “他没死,他还活着。” 似乎是嫌她聒噪,再她再一次重复她从华绰帝姬那听来的闲言后,宗越才开口。 “我知道。”宗越说,“当初重妄魔尊带来的属下中,就有他。” “你早知道?” “是。” 苍瑶问:“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宗越面无表情说。 “无关紧要的人……”苍瑶起身,苍白着脸后退两步,才说,“确实,对如今的你来说,他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在凡间被她用来当做踏板的人,就算飞升大千界,又怎得她高看一眼? “我要去找他。”苍瑶说,“我跟在你身边二十年,该为你和宗门尽的职责我都尽了。现在,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去找谢亦。” 二十年,纵使和景烨有过肌肤之亲,她对谢亦的心从未改变。 她以为宗越的沉默代表着宗越的默认,却在踏出门槛的一瞬,听到身后传来宗越淡淡的声音: “通知元嘉仙官,派人将苍瑶仙子送回中千界。” 迎着苍瑶不可置信的目光,宗越说: “苍瑶仙子,你不会以为,你每年来看我几次,我们之间就有恩情、牵绊?” 当初留苍瑶,不过是看在她愿为门派牺牲的份上。 如今,她这份奉献不再,宗越也没必要再高看她。 送她回蓬莱,已是她对她最大的恩情。 第86章 待苍瑶走后,创世神格再次浮出在宗越面前。 和当初散发淡金色光芒不同,如今的创世神格,有一半被黑雾污染。 黑雾由内而外侵蚀神格,和它本身的光芒相抗衡。乍一眼看去,不像神格,倒像是从魔物体内取出的晶核。 宗越伸手,用力握紧神格,但任凭她如何污染,创世神格的金光也不曾褪去丝毫。 看来凭她自己,是做不到完全污染神格了。 她起身,瑶海云居侧殿的大门无风自动,自己敞开,元嘉也恰巧在这一刻踏进殿来。 “娘娘是知道我要来?” 宗越平静地看着他,她没有遮掩,她手中神格的光芒足以让元嘉看清,但元嘉连瞥都没瞥,只是回视宗越淡淡微笑着走了进来。 从湖面吹来的风吹起他两鬓的长发,宗越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选中的这位青年,似乎相貌不错。 旁的仙官都是穿着统一的白色官服,只不过根据位阶不同上面的装饰稍有不同。他却跟有意突出似的,一身落落的玄袍贴身矜傲。 所有人怕他都来不及,根本不会管他的穿着。 宗越可以管,但没必要。 见宗越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到衣服上,元嘉笑道:“这还是娘娘第一次注意到我脸以外的地方。” 甚至连脸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吧。以往的“看”向自己,不过是交谈时的礼貌对视。 宗越不是很喜欢搭理他,公事公办问道:“苍瑶处理得怎么样?” 元嘉笑道:“我知道娘娘的意思,但我做不到。” “嗯?”宗越看向他。 元嘉说:“娘娘想让我派人将苍瑶仙子送回蓬莱,以苍瑶仙子目前的境界,就算回蓬莱,也会过得很好。但可惜的是,蓬莱已经不在。娘娘的吩咐,我做不到。” 宗越愣了一下:“我记得蓬莱的气运,我早就还给苍瑶。” 蓬莱能在中千界立根万年,绝无朝夕陨落的可能。 元嘉看着她的眼睛说:“娘娘是还给苍瑶、还给蓬莱了,但有人又将它输给属下了。” 宗越抿唇不语。 能代替蓬莱和元嘉赌其气运的只有执掌蓬莱的那几位掌门、长老、圣女,这是蓬莱的内事,不是宗越该管的。 元嘉温然微笑说道:“输给属下的那位说,若能用蓬莱万年气运,换她一世逍遥,有何不可。属下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于是指点提拔她飞升成仙。如今她就在瑶海云居外,娘娘要见她吗?” 宗越平静地凝视他,片刻后,“好。” * 明明宗越嘱咐将她送下中千界,但执行的人一直没来。 就在苍瑶暗自庆幸之际,只听她所居的偏殿外传来一道女声—— “师姐。” 她转过身,就见中千界曾是她三师妹的玫珠此刻正笑盈盈看着她,见她看去,温柔和善地打招呼道: “师姐,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 蓬莱作为大千界和中千界沟通的宗门,除了蓬莱仙令外,还有一名动五州的镇派法宝—— 玄龙幡。 以往玫珠只在杞盘宝塔里瞻仰过它的仙容,如今,却握在她的手里。 “如何?”元嘉问。 玫珠随意翻动两下,笑道: “不愧是在蓬莱镇派万年的仙器法宝,吸尽它所守护弟子的鲜血后,威力更甚从前。” 蓬莱将它当做仙人的替身供奉万年,非一般仙器威力可比拟。 元嘉看着她,微笑。 他笑容里的深意,让玫珠有一瞬觉得他会对自己动手。 好在,没有。 “从今日起,你就跟在娘娘身后,听候娘娘的吩咐指令。” 玫珠颔首,应允。忽然像想到什么,问道:“那若是娘娘的吩咐和您的指令冲突了呢?” 元嘉笑容不变:“一切以娘娘的命令为准。” 玫珠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却不以为意。 她迫切想试试她手中玄龙幡威力。 没有玄龙幡的她不过是下界大乘期的小修士,但有玄龙幡的她却是连大千界金仙都敢一战的勇士。 元嘉像是看出她的渴望,说:“河智要替我除去那些不听话的星君,你跟着去。玄龙幡吸的血越多,威力越足。或许有一日,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玫珠闻言,不禁莞尔。 “我知道你极有可能在骗我。”她抚幡长笑,看向元嘉,“不过无所谓,我会在被玄龙幡吞噬的前一瞬,杀了你这个引诱我堕入欲`望海的罪人。” 她手中长幡指向元嘉,眉间尽是傲然。 元嘉微笑:“那我就静候圣女殿下了。” 日光下,少女的傲气和年轻男人的淡然仿佛互相对抗的两股气,泾渭分明。 * “所谓仙器,不过是沾染仙气的魔器;所谓魔器,也只是沉浸魔气的仙器。”见宗越目光落在玫珠腰间魔气横生的玄龙幡上,元嘉笑道,“仙器魔器并无仙魔之分,真正分仙魔的,是它们的主人。” 宗越目光落至元嘉脸上,“你想暗示什么?” 元嘉笑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怕娘娘误会玫珠圣女。娘娘好不容易出瑶海云居一趟,属下不想让旁的事打搅娘娘心情。” 宗越说:“她不如你。” 元嘉行事再荒唐、暴戾,他周身萦绕的也是仙气。没人会怀疑眼前这人的仙族身份。不像玫珠,才来不久,已弄得自己人不像人,仙不似仙,魔不若魔。 除了手里的玄龙幡令人畏惧,再无其他。 元嘉笑:“只当受娘娘称赞。” 宗越默不作声,片刻后说道:“我准备去沧澜域看看。” 自十年前,元嘉屠域后,沧澜再无仙族居住。听闻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十年不曾褪色。 元嘉点点头:“好。” 像是想到什么,他说:“娘娘,不是我喜好告状。只是近日,我路过瑶海云居主殿之时,偶然听闻白璇夫人教导源华殿下要小心提防娘娘。” 这十年来宗越不理俗务,所以源华仍旧养在白璇膝下。 宗越对此并无太多看法。她不喜欢幼童,源华养在谁膝下她都无所谓,但怎么教,她却有所谓。 “将他们母子分离,白璇扔进水牢,至于源华……就交给桃芷。” 对于这位和白璇一样,从太川行府就认识的旧人,宗越还算信任。 元嘉说:“桃芷两背其主,恐怕不是可放心托付之人。” “你的意思是?” “让属下来教吧。” 宗越沉吟片刻,颔首:“可以。” 人人都想要忠仆,可谁来做忠仆呢? * 宗越原以为踏上沧澜这片土地会有诸多感触,毕竟这是第一个因她而陨落的城域。但直到她从日升站到日落,创世神格吸尽这片土地上的血气,也没有污染十之一之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杀—— 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方式。 如果连杀一域人都做不到,又该如何呢? 宗越目光沉静,忽然注意到,夜幕下,沧澜破败的土地上,似乎有阵光闪过。 “这是——” 宗越御风而行,直至飞到几乎与月比肩的高度,才终于看清楚,偌大的沧澜域下,隐藏着一张巨大可以和整个沧澜域相当的聚灵阵。 而聚灵阵通往的地方,是下界,以及……上界。 宗越仰头,仿佛能透过那些细微的阵光看向通往神界的道路。 原来,大千界所谓的灵气化水,也只不过是灵气的中转站。 三千大世界,又三千中世界,又又三千小世界,全都是为那独一无二的神界所奉献。 神界的每一口灵气,都和大千界有关,和中千界有关,和小千界相关。 正是有千千万的小千界,才有中千界、大千界乃至神界的辉煌。 看来可以双管齐下了。 看着未被完全污染的创世神格,宗越心想。 回到崇阳域,宗越立马下令:“之前我在小千界时,曾发现通往中千界的天梯。中千界和大千界之间,应该也是有所存在。你派仙官去接触中千界、小千界的门派,令他们务必探查出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天梯。不必吝啬,大千界的垃圾在他们看来都是宝贝。有多少资源取多少出来。” “如果不够——”宗越道,“去魔域抢。以你的修为带队,应该很容易。” “把玫珠也带上,待她的玄龙幡吸足血可以独当一面后,你再去组织人手给我探查大千界和大千界之间的天梯。” “另外,嘱咐中千界、小千界掌门,给我竭力培养炼丹、炼阵、炼器人才。每输送多少弟子上大千界,就奖励仙器。其中比例,由你来定。” …… “对了,最后还有一件小事。”宗越看向元嘉道,“我不喜欢崇阳这个域名很久了。从今日起,崇阳更名闻翰。我答应过闻翰,要让他名留青史,我要做到。” 元嘉斟酌道:“崇阳是昶雅仙尊定下的域名,闻翰更是袭击景烨殿下的罪人,如果擅自改名,恐怕……” “昶雅仙尊早死了。闻翰是我的人。之前是为仙域和平才藏着掖着。如今,这整个仙域都畏惧你,我又何必遮掩。”宗越倾身道,“不服的人,你替我杀服,不就可以了吗?” 元嘉笑:“确实如此。” 见宗越转身欲离去,他道:“不管如何,能见娘娘恢复斗志,属下与有荣焉。” “聒噪。”宗越道。 是时候剔出她体内肮脏的血脉了,宗越想。 第87章 从很久以前,从前世到今生,宗越都以她小千界的出身为傲。虽然旁人都以这点攻讦、看不上她,但她从未在意过。 她知道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实属不易,但正是因为不易,更能证明她不比任何人差。 可命运却跟她开了个玩笑。 她的身体来自于仙界仙君的一夜产物,她的灵魂来自于创世神灵的转世。 这两重身份,让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笑话。 她分不清自己前世今生以来所取得的成就、所步及的高度,究竟是来自于自己的努力,还是来自于这两重身份。 就像是某一生来就背负推翻封建王朝命运的少年,他扛起起义大旗,以为自己一路来的势如破竹是凭仁义、凭心计、凭魅力,到最后却被他要推翻王朝的暴君迎上大宝,欢天喜地说:好孩子,你总算来了。 他才知道,所谓推翻不过是人对他的考验;所谓势如破竹,不过是暴君对自己子嗣的忍让;甚至连所谓的一呼百应,也是下属在知晓他身份后的心照不宣。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知晓这两重身份的那天,她疯了。 她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唯一能支持她走下去的是她前世成为神王灭世的执念。 心已经死了,人还能活吗? 答案是可以。 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如果连这点执念都实现不了,那才是对她彻头彻尾的否定。 从很久以前起,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成神灭世,她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后悔。 从那天起,她心中唯一重要的事就是成神灭世,她要让所有的一切都与她一齐化为灰烬。 为此她什么都能舍弃。 包括良知。 创世神格被彻底污染那日,就是她灭世之日。 所谓的“纯净”,从来不只有白。 楼阁里,看着缓步朝自己走来弘毅仙君,宗越心中有三分叹息。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所有人同她一齐消失,所以她给他们留了生的希望。 只要他们可以胜过她,杀死她,从她手中抢走神格,世界就不会消失。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赢,但也绝不会因此放缓“污染”的脚步。 残害无辜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则是……杀父弑母。 她回过神,继续看向弘毅仙君。 自她掌权来,华绰帝姬的地位日渐低下,弘毅仙君的日子也过得愈发难起来。 不过看到她,弘毅仙君眼底还是亮起亮光。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帮她。她知道。 甚至前世他也极有可能暗地里维护支持过她。 可那又能如何呢?她还是想杀死他,就像她那些无辜“丈夫”一样。 宗越唇角弯出弧度。 弘毅仙君见她高兴,也不由神色雀跃起来。他上前行礼:“娘娘。” 宗越问了他一个问题。 “弘毅仙君,清河神女死后,你去找昶雅仙尊报仇却输了。那时候,你为什么不选择殉情,而是苟活下来混进崇阳域和华绰帝姬结为道侣呢?” 弘毅仙君愣了愣,像是没预料到宗越会这么问。 宗越慢条斯理:“就算你日后能报仇,清河神女也早就死了。” 弘毅仙君沉默了半晌,“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 “我从哪里知道的并不重要。”宗越眼含笑意,眸光却越来越冷,“重要的是,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前世谢亦死后,她没有选择去死,而是选择苟活在她最讨厌人的身边。 原来,是因为她身体里,流着和弘毅仙君一样,肮脏的血。 “弘毅仙君。”宗越有条不紊地抽出一把剑,用剑尖指着弘毅仙君说,“你不该活下来的。”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注:1] 明明可以干干净净地去死,为什么要肮脏地活下来。 她的剑尖由弘毅仙君的胸膛指向他的喉结。她以为弘毅仙君会挣扎,会逃窜,会狗急跳墙想伤害她。但没有,弘毅仙君只是沉默地站在那。 “你不反抗,是因为我这张和清河神女相似的脸?”宗越嘲讽说,她这一生大多的便利都来自于她这张脸,这让她对这张脸又爱又恨,“你潜意识里想以为我是你和清河神女的女儿。但很可惜,我不是。” 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被他强迫的农妇的女儿。 “不是。”弘毅仙君终于开口打断她的话。 他看宗越一眼,垂下头,说道:“我也曾想过,这世上除了我和清河的孩子,别的子嗣又怎么能算子嗣。但当知晓你身世的那一刹,我终于明白,女儿就是女儿,和谁的子嗣又有什么关联。” 血脉相连从来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 他是真心把宗越当女儿,想她好的。但如果非要说和宗越这张肖似清河的脸没关系,这话他自己也不信。 “不过娘娘说得对,我早该死了。” 踏出殿门的时候,外面下了好一场大雪。元嘉早已恭候在外,他身后跟着几名仙官,他的肩头落了几片雪。 “崇阳域是不该有四季的。”宗越说。 每次她伤心的时候,崇阳域都在落雪。 元嘉笑着说:“娘娘忘了,崇阳域已改名闻翰了。” 宗越忍不住笑了笑:“是忘了。” 她在前面缓缓走,元嘉跟在后面。他身后的仙官并没有跟上来。 鞋子踏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宗越语气平淡地说:“我对他并无感情,但杀他的时候,我犹豫了一瞬。” 元嘉知道她指的“他”是谁,接话道:“这很正常。娘娘怕是不知道,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但杀每个人前,我都犹豫过。” 他语调诙谐,宗越忍不住转过身看他的眼睛:“当真?” 她听到过不少有关他杀人如麻的传闻,他砍下的人头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却会在杀每一个人前犹豫不决? 元嘉笑眯眯,像是早预料到宗越会回头这么问。他语气轻快地说:“骗娘娘的,我只是想哄娘娘开心。” 宗越确实被他取悦了一瞬,但那丝愉悦很快被现实冲散。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语气彭丹地说:“我已经给了你我所能给的了,如果你想要更多,只能靠你自己去抢了。” 以他的才能,不该甘于屈居她之下。 她几乎明示,但元嘉依旧一副什么都听不懂模样。 他笑了笑,“娘娘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或许吧,或许现在他会觉得多,但将来呢? 人的贪欲总是无法满足的。 春去秋来,宗越也数不清人间究竟过了几个岁月,除了吩咐和监督天梯进程,她几乎整日将自己关于房间里。 她需要修行,为自己将来的战役做准备。 这天,仙界终于几乎探查清所有他们所在大千界通往下界的道路,来向宗越禀告。 知晓这一消息后,宗越带元嘉下了界,去到她所出生的小千界。 每一大千界下有三千中世界,每一中世界下又有三千小世界。 能这么快找到,还真是神奇。 但凡上界修士去下界修为会被克制,他们也不例外。但光是被压制的修为就足以对付宗越想对付的那人。 宗越指着那个在河边浣衣依稀能见年轻美貌的妇人对元嘉道:“她就是生我的那个妇人。” 她没用“娘亲”两个字。 她用几乎冷酷的语气说道:“她和她相公青梅竹马,却在成亲前被弘毅仙君破身,等发现怀了我时已经晚了。她相公顶着全村异样的眼光迎娶了她,承认我是他的孩子,可她还是接受不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忠,无法接受自己对爱人的背叛——哪怕这一切都不出于她本意。于是我出生后,她将我放置盆中,顺流而下。寒冬腊月,虎豹饥寒,如果不是师父捡到,我或许早已丧命野兽口中。” 元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也知道她说这段话的目的并不是求他安慰。他清楚意识到她带他下界的目的。 宗越看向他,语气平淡说:“元嘉,你是聪明人,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要你做什么。” 远处,妇人抱着浣洗的衣盆艰难地离去。 逐渐西斜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成一条极细的线。 是猜到,但然后呢? 元嘉看着她,沉默良久,久到宗越觉得太阳都要完全落下,他才露出微微的微笑道:“既然是娘娘的意愿,属下自然会照做。” 他拎着剑,消失在刚才妇人离去的方向。 宗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不舍,还是释然。 她召出神格,盯着上面浓厚的黑色看。金光被黑雾侵蚀大半,但还是透过黑雾,倾泻出淡金色的熹光。 宗越语气嘲讽:“你还真是不争气。” 不知等了多久,元嘉终于赶回来了。天色都已经全黑了。 宗越转过身,她依旧是仙界那位冷漠喜怒不形于色的娘娘。 元嘉见到她就行礼:“娘娘。” 宗越:“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 宗越注意到他的剑收起来了。 提着武器出去,收着武器回来,看来是真办妥了。 元嘉道:“我给那妇人二十纹银,算是买断她对娘娘的生恩。”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宗越不禁猛地抬头。 元嘉坦然地回视她道:“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凡人的寿元不过五六十载。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没几年好活了。或许,等下次我和娘娘再来此地时,就可以看到她子孙祭拜她的场景。” “可她是我的血缘至亲,我不想看她好好活着。”宗越抿着唇,不悦地说。 “她是凡人,娘娘则是借她腹诞生的仙,娘娘和她之间,能有多少亲缘?更何况,”元嘉温声说,“娘娘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她的折磨。” 他这话直击宗越内心,宗越安静地看着他好半会,道:“你劝服了我。” 元嘉淡淡一笑。 宗越问道:“纹银哪来的?” 元嘉叹息道:“去集市诓骗了一个公子哥,和他赌前面一条路转角而来的人是男是女。我激他就算赌一百把我不会输,他不信。连输百把后,只能扼腕叹息乖乖把钱给我,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元嘉身为大千界的金仙,就算下界境界受限,也不仅能看穿转角而来的人是男是女,更能在一瞬决定来人的性别。 宗越摇摇头道:“你简直是在欺负人家。” 元嘉笑:“我贵为大千界仙官首领,明明可以直接抢他,却选择和他赌,难道还不算给他面子?” 宗越笑容渐渐消失,“算。” 元嘉看出她不高兴,于是提议道:“我去集市时候,见街上人群摩肩擦踵。原来今日是花朝,是百花之神的庆典。娘娘要去看看吗?” 宗越:“不必了。” 元嘉叹息:“其实我在集市的时候,偶然探闻到一股妖兽的强大气息。只是那妖兽太会隐藏,一时之间难以察觉踪迹。原本还想着尽一份我仙界仙官职责,但娘娘既然说不必,那我们还是尽快回仙界去吧。” 他貌似无意问道:“我见此界修士都有除妖传统,路上遇到好几个在探查妖兽的修士。娘娘既然出身此界,不知是否下山猎妖过?” 宗越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去看看吧。” 她不怀疑妖兽的存在,但怀疑妖兽是元嘉引来的。 元嘉微笑:“娘娘要施以援手拯救他们?” 宗越冷漠道:“我要去看看妖兽怎么吃人。” 自七岁筑基后,到失去金丹恢复修为飞升中千界,她在这小千界从妖兽口中救过近百年的人,如今也合该看看,妖兽吃人的盛景。 元嘉脸上笑意僵住。 第88章 他们到集市的时候,镇中那棵挂满红绸的大青树下,篝火高燃,年轻的舞者穿着靛蓝黑白蜡染舞服,踩在将近一米高的红鼓上,载歌且舞。 见宗越望过去,元嘉解释道:“这叫百花舞,是小千界凡人用来祈求花神庇佑、百花茂盛的舞蹈。一般而言,只有热恋中的情侣才能这日跳这支舞。” 宗越这才注意到红鼓上站着那两位舞者果然一男一女,两日目光相对时,都是同样的害羞热切。 宗越在小千界待了近百年,却是第一次听闻关于这百花舞习俗。 不由转眸,“你知道的可真不少?你也出自此小千界?” 元嘉笑了笑:“但凡属下觉得有趣的东西属下都会去了解。等娘娘带属下去了其他界,就会明白,属下晓得的东西,何止这些。” 他这话属实有夸大之嫌,这天底下的世界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样样清楚。 宗越不信,元嘉也看出她不信。 他们在集市上随意走一遭,确实感受到独属于高阶妖兽的强大气息。 一路上,不少人朝他二人看过来,却迫于二人的气势,无人敢接近二人。 就在二人闲庭信步之时,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 “……宗道友?” 宗越回过头,就看见一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青年道人正领着几个背着木剑的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青年束发木簪,一脸的温和像。 “宗道友,这些年你去哪了?” 见宗越回头,那道人上前,颇为激动问道。 “你是?” 道人一愣,“我是凤锦奉天宫的邢穆。二十年前,我在此地除妖,意外受伤,是宗道友你从蜘蛛妖口中救下我。宗道友你不记得了?” 宗越算了一下,二十年前,怕是上辈子这时候二十年前的事了。 她目光淡漠,淡淡说道:“不记得了。” 于邢穆是二十年前的事,于她却是四千年前的事。 谁会记得四千年前一个无关紧要角色的名字。 听她这么说,邢穆眼中闪过尴尬,垂眸勉强道:“也是,是宗道友救得我又不是我救宗道友,宗道友不记得我,也难怪。” 但很快,他就抬起眼双眸明亮问道:“宗道友此次来也是为了除妖吗?我想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不是。”宗越再次给予他否定答案。 邢穆失望,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元嘉,“……这位是?” 元嘉颔首:“我是niang……宗仙子的属下。” “宗仙子?”邢穆先是疑惑,随后惊喜道,“宗道友你飞升了?” 只有飞升上至上界大乘期的女修,才会被称之仙子。 宗越反唇相讥:“这才过二十年,你觉得我有可能飞升吗?” 邢穆没有被她的态度吓到,而是聂聂道:“是不太可能。但因为是宗道友,也未必完全不可能。” 他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害羞道:“我们年轻一代中,就以宗道友天资最高。我师父就曾说过,以宗道友的天资,飞升离小千界,指日可待。” 十岁筑基,十五岁金丹,是放在中千界也可称之为“天纵奇才”的修炼人才。 这些年,他走遍有妖兽出没的城镇,都没见宗道友的身影,问碧羽宗人,他们也含糊不清说不知道。邢穆还以为宗道友出什么意外,没想到还活着。 真好。 宗越永远对这种烂好人没辙。见宗越不再理他,元嘉发出邀请:“我们正准备去临水阁的二楼休息。邢道友,你既是仙子的旧识,不如同我们一起去楼上坐坐。” 邢穆面露犹豫,想来是担忧除妖的事。但很快他就下定决心,朝身后的那几位少年走去。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几位少年点点头,拿着罗盘离开。 宗越对元嘉恣意妄为很是不满。 元嘉传音:“娘娘不是想看妖兽吞人吗?那临水阁楼高地广,不仅是妖兽吞人最佳观景点,现在还有免费的修士送死可以看,难道不正合娘娘心意?” 宗越冷冷睨他,她走在前面上了临水阁二楼,元嘉和邢穆跟在后面。 他们选了一个临江的窗户。二月十五的月亮倒映在江面,很是清冷,江边满是摩肩擦踵的人群。 宗越看江中月,元嘉和邢穆都在看她。 邢穆感慨说:“二十年不见,若不是容颜无变,我怕是认不出宗道友。” 宗越收回望江景的目光,语气冷静凉薄:“既然容颜未改,又谈何认得出认不出?” “因为以前的宗道友不是这样。”邢穆摩挲茶杯苦笑,“若不是宗道友承认,我差点误以为我碰到的是宗道友双胞。” 宗越听不得这种话,于是撇开脸继续看向窗外。 倒是元嘉兴趣盎然,“以前的宗仙子?以前的宗仙子又是怎样呢?” 邢穆坐在那,絮絮叨叨讲许多宗越以前事迹。 元嘉听得兴致勃勃,宗越却很烦。 “如果你们讨论的是这种无趣的事,我想我可以先行离开了。” 说完不待邢穆反应,就已离去。 邢穆想追,却被元嘉拉住。盛情难却,他迫不得已和元嘉说更多有关宗越的事迹。直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翻箱倒柜说遍后,才得到元嘉一句: “原来她以前这样。” 他的意犹未尽让邢穆心中泛起涟漪,邢穆迟疑问:“元道友,你……” 元嘉漆黑的星眸却像是看穿他般,轻笑出声,打断他未尽的话。 “二十年过去,难为邢道友还记得有关仙子的点点滴滴。” 他语气舒缓柔善,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讥讽和嘲笑。 邢穆觉察到了,他抿了抿棱唇,不说话。 见他如此,元嘉倒态度缓和起来,指了指他悬在腰间的五行盘说:“邢道友,你的五行盘亮了,或许是你同门找你。” 邢穆这才注意到腰间的五行盘已亮了许久。这五行盘是他们宗门联络的工具,五行盘亮起意味着他师兄那边应该已经发现妖兽的踪迹。邢穆连忙起身告辞。 走到楼梯口,他若有所感回过头,就见元嘉一人站在窗边,神色略怅然地仰头瞻望着窗外的月亮。 月光和烛火交相辉映在他脸上,让邢穆有下一瞬他就会消失的不真实感。 像是察觉他视线,元嘉回过头。 目光相撞,邢穆下意识后退,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道长、道长你没事吧?” 邢穆摇摇头。他是修士,从楼梯滚下这种程度的意外伤不到他。 他捋了捋道袍宽大的袖口,待走出酒楼,回首抬头,却发现元嘉已经消失。 * 宗越独自漫步在江边,江风使她烦闷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的脾气当真越来越差,连最基本的虚与委蛇都做不到了。 河对岸灯火通明,有不少年轻的女子挤在河岸处放花灯。和靠城镇那边对比,她现在漫步、靠近山野的这边就显得安静得多。 野鸟从身后的山林里掠过,脚步声也逐渐传来。 宗越以为是元嘉追过来,回过头,却发现是战战兢兢手里攥着几朵桔梗的小女孩。 她个头还不到宗越膝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二月十五天气还未完全回暖的晚上,她却连鞋都没穿,光脚踩在河岸的砂石上。 要不是宗越感觉到她气息低下头,未必能在漆黑的夜幕中第一眼发现她。 “有事?”宗越问。 她的神情有些冷淡。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踮起脚尖想把桔梗塞进宗越手中,见宗越不接,她急嚷嚷道: “花、花!” 宗越只能接过那几支几乎被小女孩攥烂的花。 小女孩头也不回地往回跑,直跑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身后才停下,扒着男人的腿望宗越。 宗越顺着她视线往上移,平视元嘉问道:“有意思吗?” 元嘉笑了笑,他塞给小女孩一锭银子随后挥手将她送回河对岸。 “有意思。”元嘉朝宗越走了过来。“听邢道友说,娘娘当年在此界除妖时,从不收凡人报酬。唯独收过的,是一对母女送出的桔梗。” 他从婆娑的树影里走到宗越面前,“我想效仿那对母女,送娘娘一束桔梗。” “因为怕我不收,所以派个孩子过来?”宗越挑眉。 元嘉:“无耻,但有效。” 宗越将手中的桔梗碾成汁。 她站在风里,江风将她的长袍墨发吹向元嘉,直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她的眸光却比这二月深夜里的江风还要冷。 “元嘉,我重用你,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 越矩之事,一次尚且容忍,一而再再而三为之,得到的,就不止是警告了。 纵使威震四海,元嘉在她面前依旧是谦卑退让的。但这次,他却没有退。 他上前半步,问宗越:“几朵桔梗,也算肆意妄为?” 夜色让他刀刻般立体的五官更显俊朗。 残梗落至地上,宗越终于收起对他最基本的尊重,轻慢一笑。 “元嘉首领,我不知道你从何处来,目的又为何,但我知道一件事……”她替近在咫尺的元嘉捋了捋衣襟说,“仙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她无意追究他的来历目的,但他若还是像今日这般,想勾起她从前回忆,她只能忍痛舍了这把好用的刀。 听她这么说,元嘉终于忍不住,目光直视宗越:“娘娘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对我重要吗?”宗越轻轻推开他,踱步道,“你是神是仙是人是魔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哪怕你来自过去未来,是来拯救或抹杀我,我都无所谓。但前提是——” “你要听话。” 宗越回过身直视他道。 她从不觉得,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可以逆转时空。 或许在将来的某日,某些人不忿她的统治,所以将元嘉送到她身边,想伺机杀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喜欢小千界的一切,我不许你再勾起我小千界的回忆。” 元嘉扯了扯唇角,单膝跪地。 “娘娘说得是。” 恰巧这时河对岸传来人群的喧闹声,浓重的妖气自镇中心扬起。远远看去,空中还有邢穆他们御剑的身影。 元嘉站起:“我去去就回。” 宗越冷眼看着他加入河对岸的战局。 有他的帮忙,邢穆等人很轻易就赢了那妖兽。 等他再回来时,宗越勾唇嘲讽道:“元嘉首领,当真古道热肠。” 也不知这短暂的一趟令他想通什么。 原本他去的时候周身还有几分沉寂,现在倒恢复如常。 听宗越嘲讽,他反而点头道:“我确实是一个古道心肠侠气万丈的好仙。” 嗯? 见宗越挑眉,他却笑了。 第89章 不管是联络小中千界还是探索大千界的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其中最大的功臣是元嘉。 宗越很惊讶。 说实话,当初她选择元嘉,只是看中他听话和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初出茅庐的少年特质。可眼前这个元嘉的实力,完全出乎她意料。 他冷静、克制,善于御人,看透人心。但凡所有上位者该具有的特质,他一应俱全。不说宗越,连桃芷都觉察眼前这位仙君首领身上所具有的危险性,不止一次提醒宗越该当心。 “他如今对娘娘的恭敬,正如当初娘娘对景烨殿下、凝天神女的尊崇,是需要戒备和小心的。” 宗越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她并没有架空元嘉的打算。 一来她手握创世神格,只要不飞升至神界,对上任何人她都有十足的把握;二来元嘉实在太好用,好用到她觉得他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他们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他们提出的计划,可谓是完全一致。就连对世界的看法,他们也是尽数相同。 想到当初商议该如何寻找其他大千界时,元嘉顺手沾酒,在宗越的大圆外面画上无数小圆,再用细线相互连接,小圆外又画小圆,宗越就一阵沉默。 她是有前世今生的飞升经验打底,再辅之神界见闻、古卷上有关创世女神纪事,才有如此见识,但元嘉呢? 他的实力,如古潭深不可测,却明晃晃地在宗越面前表现出来。让宗越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智慧,还是假聪明。 桃芷还忧心忡忡地站在她面前,宗越只得回过神,对桃芷说:“你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 至于是何打算,她没跟桃芷说,桃芷也识趣地不问。 这几十年的相处,桃芷一直陪着宗越,两人倒生出少许情谊。 宗越问桃芷:“你既觉察出端倪,可有想过退路?说不定,哪天我就和景烨、弘毅仙君一样,凋落在这大千界。” 桃芷低着头,像是在犹豫什么。好半天才抬起眼眸直视宗越说:“我还没想好。元嘉首领其实找过我,说我两背其主,就算娘娘用我也不会信我。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宗越知道她说这番话其实是在试探自己,就算自己给她协领仙尊邸的权利,她也希望自己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如果自己此时顺势否认,桃芷怕是会立刻跪下发誓说既然娘娘愿意信任奴婢,奴婢自然愿意一世效忠娘娘。 但宗越觉得这样没意思。 效忠如闻翰,当着景烨的面发下心魔誓,到最后取景烨命的还不是他。 誓言也不过是谎言的一种。 “他说的没错,我不会信你,但这和你两背其主无关。”宗越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不是错事。相反,我很赞同你。我不信你,只是因为我早已习惯不信任何人。所以……” “在我和元嘉之间,选择有利你的立场。” * “人有时候,就像这手中的沙子,越想握紧越容易失去,反倒可以逼得她认清形势。” 祁容一走近,就听见髙涯在那自说自话,不由凑过去,“你在嘀咕什么呢?” 他们俩都是元嘉的手下,平日里与元嘉接触最多,可谓元嘉的左膀右臂——祁容自己封的。 髙涯回过神,见到是他,先行了一礼,才道:“我刚才去见首领,跟他禀告了桃芷拒绝我们拉拢一事。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形势啊?” 髙涯摇头苦笑:“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天天被你嘲笑了。” “哦~”祁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但在髙涯面前,他还是要装一装,以展示自己的显!赫!地!位! 他们俩都是几年前元嘉于下界救来的。祁容来自某中千界的南海之滨,敌群袭击,幸得元嘉路过才幸存下来。而髙涯则沉睡于万年冰川之下,是元嘉派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凿穿冰川唤醒过来的。 他们都对元嘉千恩万谢,为此甘愿拜在元嘉麾下。原以为来上界是要吃连年征战之苦的,没想到元嘉并未让他们加入讨伐魔域的队伍中,而是将他们好生供养,每日顶多做些黄耳传书的杂事,惹得祁容只觉无聊,干脆将差事全推脱到髙涯身上,还以自己年纪稍长为由哄骗髙涯对其像前辈恭敬。 祁容得意洋洋:“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逼她看清如今仙域实际以我们尊上为尊的形势。” 宗越得位,本就不正。这些年,她又不争,不外出。不少人传言她实际已被元嘉软禁,如今的仙域,是元嘉的仙域。哪怕宗越还活着,昶雅仙尊那一脉的源华还活着,也改变不了这局势。 祁容自以为分析得鞭辟入里,没想到髙涯却摇头:“我觉得不像。我总觉得,尊上对那位娘娘的态度,很特殊,也很奇怪,不像是要夺位的样子。” 祁容见他居然敢反驳自己,不由生气,叉腰问:“到底是你年长还是我年长,你居然不信我说的话?” “……”髙涯向来怕他生气,但还是勉强据理力争,声音越说越小道:“尊上说我被封在冰川下万年,而你不过百来岁,按理说,应该是我比你年……” “那你有多少岁的记忆!” “只有最近八年……” “八年和一百八十年,谁比较长!” “一百八十年……” “那我和你,谁更年长?!” “……” “和我争?”祁容哼一声,“你还嫩着呢。” 髙涯只能默默不说话。他觉得祁容算得不对,但他口拙,说不过祁容。 见髙涯不说话,祁容又屁颠的过来的过来哄他,“你不会生气吧?” “没……” 祁容笑容灿烂:“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在这仙域,你和我,可都是对方唯一的朋友。” 髙涯想说和高傲娇气的祁容不同,他入仙域后,其实交到不少朋友,但见祁容满面笑容模样,他还是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正巧元嘉走出宫殿,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笑了笑,招呼髙涯:“髙涯,我要去太川域一趟,你随我去。” 祁容立马高高举起自己的手:“那我呢,尊上,那我呢?” 元嘉笑意温然:“司膳那边新制了点心,你去尝尝,如果可口,派人给娘娘送去。” 一听有新制的点心吃,祁容立马喜出望外:“好!” 髙涯一边随自家主子朝殿外走去,一边回头望祁容向相反方向走去欢欣雀跃的身影。 元嘉注意到他动作,侧目问:“髙涯,我事事顺着祁容,由着他宠着他,你不会心存芥蒂吧?” 髙涯一惊,恭谨地摇了摇头。 元嘉看他这副模样,不由笑了笑:“你很像玉玉。” 像是预料到髙涯不会接话,他自顾自说下去:“玉玉是我救下的一条狗,沉默且忠诚。有一次我戏弄它,故意在和妖兽的对战中装作不敌。面对比它强数倍敌兽,它毫不犹豫跳到我面前,冲妖兽嘶吼。如果不是我及时拦下,它怕是瞬间被那妖兽撕成碎条。” 髙涯再嘴拙也知道此刻该接话:“我会跟玉玉一样,对尊上忠诚。” 元嘉笑了下,说:“我这次去太川,是因为派去探查的队伍在太川发现通往其他界的道路。但其中结界,非常人可破。而我恰巧知晓一破解妙法。” 想到祁容平日常常洋洋得意于自己天生精通阵法结界破解之法,髙涯心中划过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元嘉道:“南海有鲮,其形似鲛,潜藏鲛人族而不出,唯其尾有淡色红鳞。若以其血喂万年玉心精,可破天地万千结界。” 他虽未指名道姓,但髙涯顷刻猜到他口中“鲮”和“万年玉心精”指的谁,当即跪下,“尊上,您对我和祁容有救命之恩,不管您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答应。” 元嘉将他扶起,依旧笑意盈盈:“你我自然放心,这妙法于你无害,反而大有裨益。只是可怜祁容……” “不可怜!尊上救过祁容的命,如今只是要祁容的血,他不会不同意。”髙涯从未思路如此之清晰,语速如此之疾快过。 元嘉叹口气,神色黯然:“可就算泼天的恩情,也比不上日日取血之恨。我倒不是忌惮他恨我,我只怕,他受不了取血之苦,心存死志。这南海鲮人,可不好找,若是由此耽搁娘娘探索其他界的计划,我岂不是罪人。” 髙涯抬首急道:“这八年来,我和祁容都伴于尊上左右。祁容什么样人,尊上比我更清楚。只要我掳走他,日日暗地取他血增强实力。他就算受尽取血之苦,也会强拼一口气,期望某日突破重围重见天日,得以在尊上面前状告我戕害同袍的罪过。” 元嘉幽幽长叹:“难怪常言道,玉石心,玲珑心。髙涯,我果然没看错你。” 他笑盈盈,髙涯只觉内心酸涩凄苦。 * “你身边那个叫祁容的鲛人呢?” 昏暗的宫殿内,唯有长明灯烛火摇曳。每当傍晚时分,宗越都不喜点灯。 “啊?”元嘉愣住,像是没预料到宗越会这样问。 “就是被你救下、经常派来送糕点的那个侍从。”宗越道,“他每次来,一边看不起我,一边又叽叽喳喳地找我说话。我虽嫌他烦,但好些天没看到他,倒有些想他。” “他啊。”元嘉眼带笑意道,“他去和髙涯研究破除大千界和大千界之间的结界去了。娘娘若是想他,我立刻将他完整无缺召回来。” 宗越垂了垂眸:“那倒不必了。我只是觉得他对你一片赤子之心,你应该善待于他。” 元嘉笑笑:“娘娘放心,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出事。”见宗越抬眸望他,才补上后面一句,“毕竟他是娘娘沟通大千界的重要一环。” 宗越深深看他一眼。 元嘉又道:“娘娘如果再感寂寥,就派人去召我,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会回来,为娘娘排忧解难。” 他说得情真意切,宗越却不敢信。 祁容对他的忠心,宗越看得清清楚楚,到最后,却落得个“若是娘娘像他,我立刻将他完整无缺召回来”的下场。 或许她真看走眼。 她以为劝她放过生母、愿意为民除害的元嘉心存善意,没想到却和她以往见过的大多数没什么不同。 元嘉却突然凑过来。 “娘娘在失望?” 宗越被他突然越过来面庞吓一跳。 元嘉问:“娘娘你猜,这天底下是像我这样的人多还是不似我这样的人多?” 宗越沉默不语,半晌,“我不需要猜。” 她亲眼见证过,知晓这世上多得是如她、如元嘉这般鸡鸣狗盗之徒、蝇营狗苟之辈。 就连神也不例外。 当初她抱着多大希望飞升神界,后来就有多失望。 元嘉听她这么说,也没拿话激她,他只是照旧笑笑,岔开话题道:“娘娘,我这次去太川域,见到一奇观。一个真仙境修士,明明实力强大背景深厚,却对一地仙境修士低声下气百般讨好。您能猜到是为什么吗?” 宗越睨他一眼,像是嫌他烦。 元嘉道:“我原以为他们是父子,毕竟常言道前世冤家,今生父子,能让高位百般讨好,除了父子还能有甚。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那地仙境乃是一位卓越阵法师。自娘娘下令号召征集天下炼丹、炼器、炼阵奇才后,此类人才地位水涨船高,才出现真仙境哄着地仙境投靠娘娘以为家族谋利奇观。” “我见此,不由想:上不行,下必止;上行,则下效。权势越大,影响越大。一个君主的圣明,能迎来一个国度的河清海晏;一个君王的喜好,也能改变整个国家的偏好。风气世道,看的从来不是身处低位蝼蚁的个体,而是那高高在上绝对的主宰。娘娘今日一个号令,就可以改变世间修士对丹修、阵修的看法,那明日呢?” “只要娘娘是这仙域之主一日,娘娘想要什么样的世界,这仙域就能变成什么样的世界。” “巧舌如簧,如果不是我历经三界,怕是真会信你的话。”宗越凛视道,“如果真的主君圣明则四海升平,你告诉我,为何昶雅仙尊治下,仙官星君还是蝇营狗苟;如果我想要什么样的世界这仙域就能变成什么样的世界,你告诉我,为何我小千界人注定为世界规则所不容,哪怕竭尽一生,也生不下一个能留在中、大千界的后代?” “我想要的,是一个人人为公、天下大同的世界。可只要三千界存在一日,神界凌驾众生一日,规则自将世人分为三六九等一日,我想要的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碧游道人教她友爱,谢亦教她为善,可最后,她却发现,友爱和善良并不能让她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如果天塌下来,才能实现生而平等,善胜于恶,那就让天塌下来。 或归于沉寂,或归于新生。 宗越从来不是听不懂人话的人,她看着元嘉,轻描淡写说:“你今日既然能说出劝我的这一席话,想来以你的聪慧,应该早已看清,我想要的,是天地倾塌,世间毁灭。” “是。”元嘉沉默许久,承认道。“我知道。” 他知道,所以才想改变。 宗越挑眉,像是讶异他居然敢承认。 元嘉说道:“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正如娘娘所猜测的那一样,我不属于这个时空。我知晓娘娘的过去,也知道娘娘想要的未来。” “我看过娘娘失意时的痛苦,也看过娘娘毁天灭地时的畅快,所以我才想回来。” “我想……拯救这个世界。” 宗越脸上笑意骤现,如寒风夹杂冷雪,“如果真如你所言,你还真是比肩创世女神的大圣人。” 可若是圣人,怎会屠戮满城,用忠心自己的人血去铺路? 元嘉笑了笑,说道:“就算圣人,为达目的,也会多方百计,不视匹夫之血。我以为娘娘早知道。” 宗越沉默,她这一路,看过的宗主、仙主、神王,从来都是为己、为宗门、为种族,而不是为苍生的。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们死了便死了,大不了在拯救苍生后为他们树碑立传,歌颂他们所作出的奉献。从前别人这样做,今后我自然也可效仿为之。”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挑战宗越的底线。 那一瞬,宗越代入的不是拯救苍生的圣人,而是那被圣人理所应当牺牲掉的众人。 宗越嘲笑问:“因为下令的是我,所以你问心无愧?” 元嘉像听到笑话般捧腹笑,半晌直起腰,说道:“就算无人下令,我也不会问心有愧。自古以来,为上位者牺牲,是下位者该有的宿命。” 说后一句话时,他收敛神色,面色冷漠,和平日满面的温和笑意大相径庭。 宗越终于意识到,就算劝她放过生母、就算在小千界主动请缨为民除害,眼前这人,骨子里也是冷漠的。 他站在她面前,就像她从未认识过他。 “我真看不懂你。”宗越承认道,“如果你的心愿是拯救世间生灵,你合该在与我会面的第一日,拔刀偷袭我。除了我,世间危机自然会解除。” “可若是第一面我就拔刀,娘娘肯定,我能偷袭成功吗?”元嘉反问。 宗越沉默。 自然不能,但他可以再去得早一点,再往前一点点,至少中千界她没搜集齐创世神格前,他赢的几率会高一点。 元嘉道:“有创世神格的娘娘,是宿命也无法主宰的存在。我不敢奢求能杀娘娘,只求能做一条听话有用的狗,伴随在娘娘身边,在娘娘彻底毁天灭地前,劝下娘娘。” 宗越讥笑:“当一条狗,就能跟在我身边?” 他说这么多,近乎推诚布公,将他的来历、他的目的,说得清清楚楚。 不怕她翻脸不认人? 面对她的讥讽,元嘉的神色很是平静,像是往日和宗越宗越讨论明日用兵该如何布阵一般平静。 “娘娘说过,不管我来的目的为何,只要我听话,娘娘就不会计较。” 他道:“所以,我会一边听娘娘的话,一边试图规劝娘娘。” “你还真是相信我。”宗越嘲讽说。 元嘉粲然一笑,轻声说道:“相信,我当然相信。” 他一直相信她说的所有话。 也知道她一定会拿信任她的人没办法。 果不其然,她横睇他一眼,没说话。 好半会,才问。 “你既然来自过去未来,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我最后,到底融没融合创世神格?” 【作话】 快要大结局了,大概还有几万字,争取这几天完结,又解脱又不舍。宗越是我创作以来最喜欢的女主,我的笔力和脑洞却支撑不起来她。我不太喜欢这本书,但我太喜欢她了。 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主,甚至和我刚开始写这本书想创造的冷血冷情杀弟证道的无情女主相差甚远。 她犹豫,优柔寡断,坏坏不起来,善又做不到。她的一生都在纠结不开心。她看不起现在的自己,又成为不了小时候梦想的大侠式的贤妻良母式的自己。她觉得她所作所为不对,却也知道如果按照对的去做,她现在早已粉身碎骨。 她还是个偏激的二极管,正修虽然会做错事,但在她眼里尚数可以原谅范畴,可魔修在她眼里,那就是不可饶恕的存在。 当她飞升神界,发现她心中的净土其实和下界并无区别的那一刻,当她认识到整个世界和她的认知不相同时,她选择的是毁灭世界。 写到这里,其实我也分不清到底是我在写她还是她在写她,毕竟一开始,我只是想写一个女主杀弟证道当上神王的简单故事:) 但毋庸置疑,我是爱她的,这种爱随着写作越深越爱,爱到我自己都疑惑,我到底是在爱她还是在毁灭她。她原本可以一帆风顺地当上万神之主,我却让她历尽磨难心中痛苦。 我很愧疚,对于她。 如果天塌下来,正义才能得到实现,那就塌吧。 ——罗翔 第90章 元嘉凝视宗越,许久,答道: “没有。” 宗越笑了笑,“看来我确实成不了创世月神。” 她语气没有惋惜,也没有遗憾,就仿佛在陈诉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望着夜幕笼罩升起淡淡白雾的湖面,远处长廊悬挂的烛光倒映在她眼里,也映在元嘉漆黑的眼眸里。 这一刻,他仿佛离她很近。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温声细语说道:“可就算成不了创世月神,娘娘还是赢了神界。” 宗越转眸。 在他的讲述下,宗越先是用一千年稳定局势,再用一千年修炼,待神界发现时,整个宗越所属的大千界,只剩下她一人了。 “他们只当是下界出了个什么厉害人物,也不甚在意。毕竟但凡飞升成神的,无不是以杀证道,左不过,你杀得多些。” 只要不是神,只要还未成神,大千界的修士在他们眼里和牛羊无异。 恰逢神灵陨落,神位空缺,神王屈尊纡贵派神下界来接宗越,却被宗越杀了使神。消息传回,神界震惊,神王大怒。无数神灵下界试图捉拿击杀宗越,却每每在宗越被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的关键之际,以毫厘的劣势丧命宗越手中。 “次数频繁后,他们也看穿你弱箭诱敌的小计谋。河川之神道提议,既然受规则所限,他们下界境界下跌只能和你打个平手,那不如等你飞升上界,再与你比试。那时他们对上初成神灵的你,手到擒来。” “神王意动,打算按他计划行事。没想到这时,你却拿出创世神格,放言现在赢你,没输的神还可以活,若等你继承创世女神神力,杀到神界,定要神界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不会留下任一活口。神界一时,进退维谷。神王,急火攻心。” 元嘉说到这就停下。 宗越沉吟,挑眉:“这确实是我原定的计划。” 她始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完全继承创世女神的神力。如果没得到创世神格,她不介意按部就班飞升神界,在神界潜伏千年,伺机寻找机会。 但她既然得到创世神格,神格助她修行,能让她在短期内汇聚天地间的灵气,拥有极深的修为,那她又为何非要飞升神界? 成为神,神力神格缺一不可。但只要创世神格不完全属于她,她也不孕育属于自己的神格一天,她就可以一直不飞升待在大千界。 受世界规则所限,那些下界的神灵,境界被压到金仙境的神灵,实力反而会不如她。 她可以如猫抓耗子,悠闲地在大千界等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只要创世神格在手一日,她就不担心神王不会派神来。 她喜欢守株待兔来一个杀一个的感觉。 元嘉道:“心急如焚的神王,去求了他觉得一定能帮到他、改变局势的神。” 宗越挑眉:“他去求了你?” 这是宗越能想到的答案。 但在她的记忆里,前世神界并不存在性格似元嘉、实力强大的神。 难道她的重生,改变了时间线,回到元嘉本体还未陨落的四千年前。 元嘉勾了勾唇角。 元嘉道:“他去求了宿命。” “宿命?”宗越反问。 这不是她第一次从元嘉口中听到这个词,却是第一次听他将这个词以某种形态存在说出来。 “是,宿命,祂看不清摸不着却是真实存在。天地初开,宇宙浑沌一片,就是祂和月神从混沌走出来,预备创造一切。” “月神负责创造万界与生物,而祂负责制定规则与万物因缘。他们共同协作千万年,却在月神唤醒第一个类似她的人……或者该说神后,爆发矛盾。” 宗越侧耳倾听。 原来月神在创造万界后,预备创造万物。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创造类似自己的生物。于是她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出世间第一个人。 “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修整这世间第一个人的外貌体型,直到觉得完美才停下。三天过后,她吹出一口仙气,一个从她神力剥离出来的灵魂便在人的体内诞生。她将自己的名字镶嵌,为其取名明月——这是世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月神精心打造的人。 “对月神而言,明月是除了宿命外,最重要的存在。所以在创造完万物后,她第一个选择唤醒的,就是明月。” 对明月来说,月神也是重要的存在。 在过去的几千万年里,她虽陷入沉睡,但因灵魂存于躯壳,所以她一直是能感受得到月神的存在的。 她听过月神闲暇时哼唱的小曲,闻过月神烦闷时同宿命的抱怨。 对她而言,月神既是“母亲”,也是朋友。 所以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相似的女神时,她下意识躬身行礼。 「礼」由此诞生。 月神先是局促,随后欣喜。 明月的出现,仿佛将她从创造万物的孤寂中拯救出来——虽在过去的几千万年里有宿命与她相陪,但宿命如风,无影无形,无拘无束。祂游荡世间各地,为所见到的一切安排自己属意的命运线。偶尔回来,也是催促月神创造万物。 “明月的到来令月神欢悦,但还没待她高兴,她就透过明月看见宿命为其安排的命运。” 那是怎样的一生,唯用“坎坷”方可形容。 除去在她身边的时光,明月余生,竟无半点欢愉。 “月神愤怒,要求宿命将明月的命运改写,却遭宿命冷冰冰的拒绝。宿命道:‘月神,你我同出混沌,各司其职。我不曾干预你创造万界万物,你也不应该要求我改写我谱下的命运。’” “月神沉吟许久,动之以情:‘宿命,我确实不该发火。但你我相伴亿年,明月于我,就如你于我。我现在的心情,我想你能明白。今日我能为她求你,来日我自然也能为你付诸所有。就求你成全我一次。’” “宿命却不为所动,因为祂知道,和月神创造的明月不同,祂是诞生于天地混沌间的一抹神识。天上地下,几乎没有任何神、人、物能将祂摧毁。祂不需要月神的付诸所有。” “祂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像无数个祂惹怒月神的夜晚如流水般过去。第二日,祂照旧来到月神身边,催促月神唤醒万物。祂为月神创造每一个人、每一只生物,都安排了属于他们的命运。祂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们醒来后在祂安排下遭受命运带来的苦难和捉弄。” “但就同祂拒绝月神一般,月神也拒绝了祂。她看出宿命的目的不过是将她所创造出来的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她拒绝唤醒万物,拒绝宿命的一切要求,除非宿命修订更公平、公正的规则与命运。” “宿命恼怒,可祂和月神同根同源、同出混沌,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在很长的时间里,在浩瀚的天界,都出现这样一幅场景——月神护着明月,而宿命在一旁虎视眈眈。祂认定是这个女人改变了月神,是这个女人破坏了祂和月神之间的情谊。祂想毁灭她,也想控制月神。” 宗越静静听着,她不知道元嘉从哪听来的传说,但她愿意听下去。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男人的出现后。他出生于另一个世界,他们世界的王为情所困,毁天灭地,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闯进月神和宿命所在的世界里。” “宿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过往,看见他记忆里王发狂的恐怖场面。那一刻,通过另一个世界的世界之主,宿命领悟出独属于祂的杀招。” 不用元嘉明说宗越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宿命对月神用了祂新领悟的杀招,控制住月神,唤醒万物。虽然不知道月神最后为何会落到转世投胎,那个叫明月的女人又去了何处,但宗越至少猜到—— “神王就是那个从另一个世界逃来让宿命领悟杀招的男人?”宗越问。 他有功,所以宿命让祂当上神王。 元嘉点头。所以当他蒙难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求宿命。 宗越又问:“你是从哪得知这些事的?” 她原以为元嘉会答“从宿命处”,没想到却听他老老实实道:“从梦里。” 见宗越看过去,他微垂下眼睑,平淡说道:“从很久很久以前起,我就经常在梦里看见这些。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梦里的人是谁,又是否是真实存在。直到宿命找上我,让我回到现在来阻止娘娘。我才知道,梦中的男女不是别人,而是月神,明月和神王他们。” 他没有说宿命,是因为宿命一直是无形的。祂存于世间,连创世月神都捕捉不到。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这些。”宗越一脸冷漠地说,“如果你只是想让我知晓我赢过,说到神界那里就可以停。” 元嘉笑笑,走到宗越身边低声道:“一来是我觉得娘娘应该知道事情的所有始末,二来则是因为……我在想,若是我搬出远古神宿命,娘娘或许就会放弃?” 宗越睇他一眼:“你觉得我会?” 元嘉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定呢。” “说不定在我如实供述后,娘娘就会想着改变命运,而不是毁灭天地。” 宗越却想得很清楚,“祂如果真愿意改写规则命运,就不会派你来,而是亲自和我商谈。” 连陪祂亿万年的月神都改变不了祂想法,宗越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 元嘉叹口气,他知晓欺瞒不过宗越,于是停顿片刻后问:“那娘娘觉得,这个世界,要变得如何你才能接受?” 宗越直视他,挑眉道:“我要邪胜不过正,日月颠倒,神界坍塌,连宿命也给不了人枷锁。” 元嘉道:“邪一直是胜不过正的,娘娘要的邪不胜正,是绝对的正义和公平吗?” 宗越不说话。 元嘉仰头望月道:“因为知道不可能存在,所以想毁天灭地;因为明白自己所思所想有错,所以期望自己能输。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 宗越不明白他在那自言自语什么,但她想,元嘉应该也意识到她是如何偏颇极端的一个人。没想到元嘉却突然握住她的指尖跪下。 宗越道:“你干甚么?” 元嘉轻轻吻了她指尖:“我只是觉得娘娘说的对。” 宗越匪夷所思。 元嘉道:“世界是不可能一直只存在善的。但当世界毁灭,万物重生后,为了保证自己活下去,他们只能选择合作,选择站在正那方。” 邪掠夺正很容易,但当一切都不存在时,想要创造、生产、发展下去,他们只能选择正的道路。 论迹不论心,当他们做着正的事,谁又能指责他们是恶? 元嘉继续道:“上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歆羡,但既然如今的人约束不了邪恶,改变不了自私,让整个世界变为一滩浑水。娘娘想毁灭他们,让世界重回大同,又有何不可?” 他眼里炙热的光,惊得宗越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病? 宿命送他回来拯救世间,他却跪下附和她的观点。 元嘉拍拍身上尘土,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我是真觉得娘娘说的有道理。” 宗越冷笑,元嘉也不恼,他甚至头头是道跟宗越分析起来,“娘娘你看,既然神王是从其他世界过来,月神宿命出生于混沌。说明这世上不止有一个世界,也不止有一个创世神。或许,正是旧的世界陨灭,新的创世神才出现。 “在我们看来,是月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娘娘想毁天灭地大逆不道。但在宇宙看来,这不过是正常的兴亡交替。辞旧才能迎新,兴利才能除弊。娘娘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不止不是错,而是大功一件!” 宗越胸膛微微起伏,道:“我终于明白宿命为什么要把你送过来。” 这一张嘴,伶牙俐齿,怕是能在她毁天灭地前把她气死。 她望过去,却见元嘉兀自在那笑,不由冷静下来。 “你以为激我就能达成所愿?” 元嘉道:“未曾,我只觉得,娘娘活得太压抑,想逗笑娘娘罢了。以娘娘的宽宏大量,想来应该不会跟下官计较。” 宗越道:“我若真笑,也是被你气笑。” 但她知晓元嘉没别的坏心思,于是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 望着漆黑的夜幕,她竟然开始明白宿命为何要选元嘉到她身边阻止她。 这个人懂她。 他聪明、智慧,不仅和宗越志趣相投,还知晓如何拿捏宗越情绪。 宗越翻书曾阅览过,说下界有一君王,行禁酒令,只要酿酒就算有罪,就连在百姓家搜到酿酒的工具,都会同罚。某日,他和一臣子一同游观,看到一对男女并肩而行。大臣就说他们欲行淫,让君王将他们抓起来。君王就纳闷了,问他怎么看出来。大臣说,他们有行淫的工具,难道不和欲酿者同罪吗?君王大笑,于是下令放了那些因为有酿酒工具而被抓的百姓。【注】 元嘉今日劝她,和那君主大臣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承认她被说动,但那又如何呢? 她还是要毁天灭地。 宗越眸光越趋坚定。 在她弱的时候不来告知她她是对的,在她逐渐强大后却来告诉她她是错的有什么用? 她能不知道她是错的? 可再错她也只能坚持下去。 她已经付出这么多,杀了那么多她不想杀的人,做了那么多她不想做的事,她哪还有回头路。 要不毁灭世界,要不毁灭自己。 她已经够善良,给了他们毁灭她的机会。如果他们还赢不了,还要她怎么说? 宗越垂下眼,想。 【作话】 注: 这段摘自《三国志》刘备和简雍的故事,原剧情没我翻译的这么离谱哈,有兴趣可以自己去了解哈 第91章 大千界,魔域。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把你踢出结界。”小月儿没好气说。 仙域的追兵又来了,她一个人撑起足以遮掩上千魔域修士的幻境结界本就艰难,眼前这位魔族却非但不领情,还叽叽歪歪他灵力在上一场战役耗光,除非小月儿他们能分他几颗灵石补充灵力,否则他就是跟不上大部队。 “哎,小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魔尊可是说了,虽说他是魔尊,但他和我们地位平等。他对我都客客气气,你却待我颐指气使,你信不信我到魔尊面前告状?” “你告吧,只要你去乱说一句话,我就把这幻境结界撤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一了百了,省得我每天在这受你们的气。” 小月儿气呼呼地说,化名青鸟的青凤连忙飞出打圆场:“小主人,算了。你消消气,为这种魔气坏身子不值得。” 小月儿抿唇不语,她环视四周,大多魔都在指指点点在看热闹,没一个试图过来帮她的,而队伍前方,谢亦还忙着对付出现在路口的金仙境深渊魔兽,为他们的安全转移拖延时间。 他们现在在魔域最凶险的百仞深渊里,传闻百仞深渊和地狱接壤,里面栖息着一百九十七位死去的上古神魔兽残魂。每当深渊底层刮起一阵狂风,就会有一位神魔兽的残魂出来作祟。他们会将活人的眼睛挖去,将其放入油锅里翻炸九九八十一日,期待活人的惨叫声能将他其余的魂魄召来,补全残魂。 若是以往,这地方狗都不理,但随着仙域入侵,浩大魔族,上千万万亩领土,竟除了百仞深渊,别无他处可躲。 早在仙域入侵时小月儿就劝过谢亦,反正他们挑战成为魔尊,只是为了便利接近那位仙尊宗越。如今既然仙魔交恶,他们就抛下刚到手的魔尊印玺,逃去仙域,想办法再接近那位前侧妃娘娘就好。但谢亦非不愿。 看着眼前这群各自为政、自私自利的魔族,小月儿计上心来。 她忽然“啊呀”一声,原本由她撑起的幻境结界瞬间小一半,不少结界界面出现破损,有些结界薄弱的地方,都有魔兽残魂闻着味探查过来,铜铃大的金色瞳孔透过缝隙朝里看。魔兽外,仙域的探查符也聚集过来,绕在结界上方不停旋转。 刚才还气定神闲看热闹的魔族们一下惊慌失措起来。 “你搞什么,你会不会撑结界?” 有心直口快的魔直接骂起来。 “诸位,你们息怒。”小月儿挤出几滴眼泪,惨兮兮地说,“我只是突然明白,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们被仙域追杀,本就胆战心惊惶恐不安,我竟然不但不体谅你们的辛苦,还苛责你们。你们灵力耗尽,境界下跌,希望有足够的灵石补充足灵力,恢复境界,何错之有?是魔都想保全自己,而在这么艰险的环境里,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保存自己的实力。这种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居然不体谅。” “苍天啊,魔神啊,我真是大错特错,连魔尊那种高高在下的魔都做得到的平等待之,我居然做不到,我惭愧,我无地自容,我没脸再见你们啊。” “所以——”她话音一转,嬉皮笑脸说,“我们就把手里原本就属于我的灵石分一分,然后各奔东西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原本罩着上千魔族的结界再次骤然缩小一半,不似上次还能堪堪所有魔,这次处于外缘的魔族直接被她结界排斥出去。原本就虎视眈眈的深渊魔兽残魂怒吼着朝他们撕咬过去,悬浮在天上的追踪符也跟苍蝇闻到味似的超他们扑过去,一张张打在他们额头上。 ——从今日起,除非在小月儿的幻境结界里,否则那些手握追踪罗盘的仙人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他们。 结界外顿时鬼哭狼嚎一片,结界内也不逞多让。 所有魔寂静无声地看着小月儿,有胆大的咽着口水踮着脚尖悄悄朝小月儿挪去,生怕她再缩小一次结界,将自己也排斥出去。 “威胁我?恐吓我?拿谢亦压我?连帮都不愿开口帮我?我看你们是忘了在以前魔尊手底下讨的什么生活了。谢亦是心善,是嘱咐我照顾你们,但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那就是——” “我想不想照顾你们。” 深渊里的风是吹不进结界的,但结界外的惨叫声,仿佛化作一阵恶风将小月儿的长发扬起。 所有魔看着眼前面容宛若神女巧笑倩兮的小月儿,恐惧自心底滋生。 小月儿勾唇一笑,说道:“看来你们看得清楚,我不想的。” “从今日起,你们不仅明面上要尊谢亦为魔尊,暗地里更要听我的话。你们清楚的,魔尊向来心善,就算我刻意害死你们,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比起你们,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就算他和我分道扬镳,我几句话,也能轻而易举哄回来。” “而你们呢,死了就是死了。” 她望向刚才跟她犟嘴的魔,温声细语问:“还累吗?还走不走得动?要不要我帮你。” 迎着她冰冷的眸光,魔族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走得动了。” 小月儿这才满意了,随着她一声令下,所有魔这才发现,所谓的结界缩小魔族被残魂撕咬,原来都不过幻境一场。 但看着哼着歌坐在刚才忤逆的魔族身上,让他爬着走的小月儿,没魔怀疑这是她说得出做不到的事。 待谢亦解决完残魂回来,小月儿已经率领魔族迁移到安全的地方,建起固定的结界。 “他们今日没为难你吧?”谢亦解下战甲上残旧沾满血迹的披风问。 他知道这群魔是他和小月儿的负担,但他实在不忍心看他们去死。 “没。都生死存亡的时候,谁还会来为难我。”小月儿替他将剑上的血迹擦干净,佩戴回到他腰间,低低地说,“只是谢亦,我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谢亦低声问:“你的意思是?”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解决魔域的问题,最根本还是找到最初发布号令的那人。更何况,你不是想见她吗?” 她语调轻和,谢亦却沉默良久。就在小月儿以为他不会同意时,听到他轻轻开口:“好。”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只要谢亦愿意,小月儿有的是办法混弄那群魔。 这几年,因为帮着谢亦庇护魔族,她对幻术的使用愈发得心应手,仅仅是帮她和谢亦两人瞒住身份混进仙域甚至闻翰,对她而言,不要太简单。 但更进一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进不去。”小月儿仅是一眼就确定他们幻化仙域仙官的模样混进仙尊邸的计划不会成功,“整块地界,都布有阵法,我们过去,会立即被发现的。” 就在他们纠结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听旁边的仙官议论,明日是花夕,也是派人去与其他界交流的大日子,那位潜居瑶海云居的仙尊或许会出现。 小月儿朝谢亦望一眼,他眼间的黑布还没有摘除,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果然人山人海,他们化作在魔域看到的那位叫玫珠挥舞着玄龙幡杀魔如麻的女仙手下仙官的模样,混迹在人群里。 傍晚时分,仪式才开始。那位叫元嘉的仙官首领出来叮嘱出使的仙官几句,随后便是盛大的烟火晚会。 就在小月儿觉得那位叫宗越的娘娘不会出现时,烟火的阴影下,元嘉的身边,骤然出现一道浅白金色的身影。 若有所感,她和谢亦同时“看”了过去。 她微怔,而谢亦被黑绫缚住的眼睛,骤然流下两道黑血。 小月儿一惊,发觉台上的那两人或许也朝他们看过来,连忙布下幻境带谢亦逃跑。 高台上,宗越淡然地朝小月儿原本站立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见空气中流下的气息,她估摸猜到刚才站在那的两人是谁。 “娘娘。”元嘉开口。 宗越不语,半晌,收回目光,淡淡说:“不管如何,对于你不亲自去其他大千界一事,我很不满。” 元嘉淡笑道:“属下知道娘娘不高兴看到属下,但只有属下留在此界,才能布阵更多人去其他域。” 宗越转眸直勾勾看他:“你就那么信你派去的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像娘娘不会质疑属下,属下也不会怀疑他们。” “希望如此。” 恰逢今夜最大的烟火绽放,那是一只由三棵圆形金树簇拥而成的金树群,它绽放的瞬间,整个天空都被点亮,连宗越也不由抬眸看一眼。 火树银花映照在宗越脸上,元嘉看她一眼,也跟着仰头望烟火说:“做人如果能如烟火,在最光辉绚烂的一刻消亡,那该有多好。” 宗越奇怪看他一眼。她听出他语气中的消极之意。明知道他不是那类悲观消沉的人,宗越依旧冷淡劝慰道:“雁过无痕。再盛大的烟火,也只会在绽放的那一刹在人心中留下痕迹。等银花暗淡,宾客散去,又还有谁记得它呢?所谓的光辉绚烂是假,消亡才是真。” 对于她的劝解,元嘉似乎有一刹那的震惊。但很快,他就笑眯眯问道:“那若是能照亮整个三千界的烟火呢?那样盛大的烟火,总该能在娘娘心里留下印痕吧。” “不会。” 烟火就是烟火,转瞬即逝的东西,不会在她心里留下印迹。 元嘉温和地笑了笑,他目光望向黑夜,眼里流淌着奇妙色彩,像悲伤又像怅然。 “元嘉。”宗越隐隐感应到,问,“你不会打算做什么吧?” 像烟花一样绚烂,像烟花一样消失。 元嘉笑容灿烂:“被发现了啊。我是有打算,如果最后我阻止不了娘娘灭世,那至少,我要用自己阻挡娘娘灭世。 “如果我成功了,娘娘会记得我吗?” “不会。”如果他成功了,那就该她消亡了。死人又怎么会记得其他人呢? “是吗,那也挺好。”元嘉说。 他永远用笑的语气说任何事,惹得旁人永远分不清他到底是在一本正经还是在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有仙官过来附耳禀告。 元嘉听完,面色微变,见宗越看他,笑着说:“启禀娘娘,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域内混进两只老鼠罢了。” 他也附耳在来禀告的仙官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就在宗越以为他是在吩咐他们该如抓捕那“两只老鼠”的时候,天边,和刚才相同的烟火再次绽放。 “既然无法在娘娘心中留下痕迹,那不如让它们多绚烂一会。至少这刻,娘娘会为它而惊艳。” - 小月儿没想到他们的行踪这么快被发现。 明明她刚从来追查他们的仙官口中套出新暗号,转过弯,闻翰的仙官暗号就又更改了。 也不知这群仙用什么联络的。 如果是平时她当然不畏惧,但现在,她手里有个谢亦。 自高台上“看”过那位前侧妃后,谢亦的眼睛就一直流血不止,连带他自己也痛昏厥过去。 人生地不熟,手里还有个拖油瓶,也就好在青鸟对闻翰地形了解得很清楚,带她东躲西藏堪堪逃了过去。 眼看缉查的仙官又过来,就在小月儿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地上响起碎石子飞溅的声音。 “这里。” 穿着斗篷戴着幕离的男人朝他们勾了勾手。 小月儿犹豫片刻,背着谢亦冲了过去。 也不知男人怎么办到的,同样是东拐西拐,甚至行走的速度还不如方才的小月儿,但他就是带着小月儿和谢亦脱离仙官们的包围圈,还成功将他们带到闻翰城边界。 只要出了闻翰城,出闻翰域不在话下。 “怎么搞的,怎么眼睛伤成这样?” 见小月儿放下谢亦,他俯身朝谢亦看去。 小月儿稍稍有些尴尬:“他就‘看’了一眼他娘子,然后就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娘子?”男人问。 小月儿眼神飘忽:“就你们仙域的那位娘娘,他说她是他的娘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们仙域?”男人追问,“你认识我?” 小月儿怀疑眼前这人把她当傻子,“元嘉首领,你追杀我们魔域中魔那么久。你不会以为,你戴个幕离,我就不认识你吧。” “我确实这样认为的。”元嘉笑着摘下白纱斗笠。 小月儿看着他,又看了眼昏迷的谢亦。以前战场上,都是元嘉在后面率兵追杀,她在前面撑着幻境带人跑。她都没好好看过元嘉。 这次面对面站着,小月儿忽然发现:“你和谢亦……是兄弟吗?你们相貌似乎有几分相似。” 按理说,他们的五官都不尽相同,但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相似。 元嘉轻轻地“呀”了一声,“被发现了吗?” 小月儿:“嗯?” 元嘉:“其实我这张脸,本就照他的脸捏的。不过,与其说我这张脸是他的仿制品,不如说,我这张脸,是他的进化品。” 是依照谢亦相貌为底,再根据他对宗越喜好了解,一点一点勾勒出来、绝对符合宗越审美的完美品。 小月儿瞠目结舌:“你脸都不是自己的吗?” 元嘉看她,语气温和:“都在我脸上,怎么就不是我的?” 小月儿忽然想到坊间传闻眼前这位仙官首领仙域战神,在很久以前不长这样的。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你不会连名字都不是你自己的吧?” 元嘉笑容依旧温和,“需要我帮你帮他治病吗?”他眸光稍稍向谢亦示意。 明知道他在打岔,小月儿也只能:“要……” 她见元嘉摘下谢亦缚在眼上的玄绫,有几分着急:“这黑绫从我第一次见他起,他就一直戴在眼上。你摘下,不要紧吗?” 元嘉温和地说:“当初他神魂不稳,我担心他的魂魄会从他的眼睛里逃逸,才用黑绫将他眼睛缚住。如今他仙台已固,神魂归位,玄绫要与不要,都无足轻重。” “你担心他魂魄逃逸?”小月儿马上抓到他话中重点,并联想到当初魔尊大会上那些魔说过的话。 元嘉笑容不改:“是。在占据眼前这具躯壳前,我占据那具躯壳的名字,叫重妄。” 魔尊重妄,当初和昶雅仙尊势均力敌的魔域领袖,因重伤下界历劫,归来时却带回魔傀谢亦。重妄死后,谢亦力克魔域众魔,成为新一任魔尊。 “那你是成为重妄后才成为魔尊的,还是成为重妄后才是魔尊的?”小月儿好奇问。 元嘉在那轻柔解谢亦脸上的玄绫,她就凑过去一边看一边问。 因为她记得,魔尊重妄陨落后,仙域才出了这么个元嘉战神。如果是元嘉先占领魔尊重妄的躯壳,然后再成为魔尊重妄的,那也不奇怪。 元嘉淡淡笑,“如果我是先成为的重妄,那这大千界就不会有魔尊重妄,而有的是——魔帝重妄。” 他眉梢轻挑,一统大千界的野心昭然若揭。小月儿忍不住为他“啪啪啪”鼓掌:“真霸气!” ——也真能吹牛。 元嘉挑眉睇她一眼。 小月儿没忍住笑了下,故意问:“你刚才说你脸是仿制谢亦的?” “嗯。” “我看你举手投足的举止也有几分像他,联合脸也相似,你该不会想成为他吧?” 玄绫上有他施加的法术,没那么容易解开。元嘉一边心里默念解咒决一边问:“是又怎样?” 小月儿摊手,俏皮地晃了晃脑袋说:“那你可太失败了。你的性子可太不像他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外形再像,内里不像也是白搭。 元嘉闻言,竟附和地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 他停下动作,和小月儿讨论说:“其实我考虑过要不要连性格也装得像他,但后来我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小月儿刚跳到一旁的大石头,晃荡着脚向下看问。 “因为他那种性格,好是好,但……”元嘉说。“能保护得了谁啊?” 他可以装作和谢亦一样,曲高和寡,德行过人。但宗越讨厌的人谁杀,宗越想要的东西谁拿,宗越想走的路谁来帮她实践……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他是可以伪装慈善博得宗越青睐,但只有不慈、不义、不善、不请、不仁的他才能真正帮到宗越。 小月儿想到魔域发生的种种,忍不住拊掌:“可不是。” 她敢笃定,如果不是她在,纵使武力胜魔域,就以谢亦的性子,早在魔域就被那群魔吃得连渣都不剩。她越看元嘉越觉得欣赏,“如果当初在危难之际救我的是你不是谢亦就好了。” 她就可以随随便便报完恩然后溜之大吉。不像现在,整日担心她如果走了,谢亦怎么办。 “你错了。”元嘉眸光流转,“你这句话的前提得是,像我这样的人,居然有可能出手救你。” 小月儿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不禁捧腹大笑。 “你想变强吗?”元嘉话锋一转。 “啊?”小月儿愣住。 元嘉循循善诱说:“跟着这样的人,你应该很辛苦吧。你就没想过变强吗?变得和他一样强,甚至比他还强。或许这样,能解决很多麻烦。” 他就像话本里诱人堕落的反角,小月儿却跳下来,笃定地说:“你根本不该问这种问题。就算不跟着这样的人,我也想变强。” 元嘉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没待小月儿开口,青鸟就若有所察地跳出来:“小主人,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 谢亦醒来的时候他们已魔域了。 又是一个狂风天,魔域黄沙漫舞。 但和初遇时的狼狈不同,小月儿此时正优哉游哉地搭起柴火,在上面烤鱼吃。 碧绿色的透明结界浮在他们上方,就像水底鱼吐出的泡泡。 见谢亦看见她,小月儿问:“你醒啦。” 她朝谢亦走了过来,微微俯下身:“你是不是恢复记忆,然后讶然发现我长得和你前娘子一模一样?” 谢亦收回目光,凝着自己身前的一粒黄沙说:“你不是她。” “我当然不是她。”小月儿直起身,微微旋转坐到所在凉亭的石凳说,“其实一开始发现我和她容貌相像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后来我转念一想,能跟那位身份尊贵容貌艳美的娘娘相貌相似是我的荣幸。” 谢亦沉默。 小月儿忽然问:“谢亦,你既然记起一切,那你还喜欢你的那位前娘子吗?” 谢亦看向她。 小月儿:“如果有人说,只有你拿起你手中的剑和你的那位前娘子敌对,才能拯救你那位前娘子。你会信吗?” 谢亦不说话。 小月儿和他相处数年,早已摸清他的习性。就算他不开口,她也猜到他的答案。 小月儿摇摇腿:“我信了。所以我不仅替我,也替你答应了那人的请求。” 谢亦终于说出自醒来后的第二句话:“谁?” 小月儿笑眯眯:“给你的神格的那个男人。” 记忆仿佛又回到先前。 在她答应交易后,那人自体内取出一枚黑色似结晶的物什。 “这是什么?”小月儿问。 “神格。” 小月儿回忆:“我似乎在谢亦体内也看过一枚类似的。” “他那枚,也是我给的。” 小月儿没太犹豫就收下,黑色神格融入她右手,几乎是顷刻她就觉得有一股有异于灵力的力量游弋她全身。 她似乎更强了。 天地万物在她面前都变得有规律。 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两枚神格很惊讶,但小月儿还是关心地问:“你把神格都给了我们,你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还有第三枚。” 还有第三枚啊。 小月儿想了下说:“你还真厉害。”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 将谢亦扛在肩上,跳出城墙前的一刹那,小月儿回头说:“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你不能总用别人的名字——如果你希望你在意的人记住你的话。” 男人模模糊糊说了什么话,小月儿耸肩:“算了,随便你。” 她跳出闻翰城,雀跃地乘着青鸟飞回到魔域。 - 不知从何时起,仙域越来越不是魔域对手。 “以前只有那个谢亦,只要派一队人引开他就行。现在却多了个那个叫小月的女魔。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的那堆手下,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玫珠气冲冲抱怨说,元嘉却气定神闲。 “是吗?那我还真是惭愧。只是——我若没记错,魔域之事,我早已全权交予你。”他放下茶盏,微笑对玫珠说。 玫珠气不打一处来,直言不讳:“我怀疑这其中有你的手笔。” 要不然,不会她刚一接手就出问题。 元嘉笑容不变,目光回到茶盏上:“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 要打压玫珠,他有千百种办法,不至于通敌。 ——虽然现在成果确实是他手笔。 玫珠也觉得这猜测不甚可信,但她还是决定去娘娘面前告一状。 没想到娘娘只是淡淡看她一眼就让她下去。 玫珠怄气,觉得这仙界的仙都看不起她。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靠玄龙幡走到今天的地位。 她在他们眼里,还不如她手里的玄龙幡。 日思夜想,她额间竟隐隐现出魔纹。 “她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战场上,遥遥相望,小月儿笃定说。 玫珠杀过太多魔,她犯下的杀孽滋养玄龙幡的同时,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已经是玄龙幡在控制她,而不是她在控制玄龙幡了。 “待她理智尽消那日,就是她被玄龙幡吞噬之时。”小月儿笃定说。 与此同时,在被供奉万年之久,吞噬掉最后一个供奉自己门派的门徒后,玄龙幡会迎来它的进化。 它将不仅是仙器,而是魔神器。 「器灵是最纯粹的东西。」脑海中又浮出那男人的话,「它的主人是善,它就是善;它的主人是恶,它就是恶。」 「你呢?你是什么?」 “变成魔神器会怎样?”谢亦的话将小月儿拉回现实。 “谁知道呢?”小月儿耸肩,“或许被比它更厉害的人掌控,或许……掌控其他所有人。” 千万大千界魔修的血,才催化炼成的玄龙幡。 想出炼制方法的人,一定是炼器的奇才。 “还缺一味。”看着倒地的玫珠,元嘉说,“如果没历经过最纯粹、最高贵的神之血淬炼,又怎么能称之为魔神器?” 元嘉轻轻一挥,霎时间天地变色。 第92章 天空像巨大的筛子,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上界流往下界。 最初发现异常的,是小千界内的修士。 因为只是一丁点从中千界倒流回来的灵气,就足以让小千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这里是荒漠,片草不生,如今在灵气滋润下,竟成了一块风水宝地,修仙圣地。”邢穆赞叹说。 在灵气的滋润下,原先那些易怒的妖兽仿佛也安静下来。 至少在他们这一片,已少有听闻妖兽袭击人类村庄的消息。 也是,以前灵气稀少,人如果想修炼,只能杀妖;妖兽如果想修炼,只能靠吃人。 如今灵力充沛,谁还稀罕冒生命危险去猎兽或者是杀人呢? 其次是中千界,再来是大千界…… 其实一开始,直到大千界把他们招来炼制的阵法溯灵阵,大千界的阵修还稍稍有少许担忧。直到越来越多的阵法刻下,大千界还是无甚变化时,他们才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惠泽下界,对大千界也没什么影响。我还以为,大千界的天会塌呢。这下,不仅我们不受影响,下界的亲人也能抃风儛润沾受恩惠了。” 阵修们互相祝贺,连带着一同被招上界的丹修、器修发出祝贺。 阵修被圈养的器物所里,一时人声鼎沸。 宗越冷眼看着他们。 元嘉站在她身后,说:“一群愚昧的人,只不过拿回部分原属于他们的物件,就这般欢欣鼓舞。” 这不像他会说出的话。 宗越回过头,眸光冷峻,“你是这么想的吗?” 元嘉道:“不,我是觉得娘娘会这样想。” 宗越:“那我在你眼里还真糟糕。” 他们相处近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相互之间开些玩笑。 “是糟糕,糟糕到都三百年,我还是想不到阻挡娘娘的方法。”元嘉说。 “你其实不用想的。”宗越竟为他出谋划策,“你只消告诉所有人我的计划,他们自会站在我对立面。众志成城,我未必会赢。” “我知道,但我和娘娘一样,想看神界陨落。至少,在神界陨落前,娘娘您不会,对世界怎样” 宗越看着他,淡然道:“不会。” 元嘉又道:“也不会对我怎样?” 宗越有些不情愿地承认:“在你对我动手前,我不会对你怎样。” 元嘉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 他早已看清她的本质。她是个极其念旧、富有感情的人。连苍瑶、祁容之流和她相处久了,她都会禁不住宽恕他们,更何况他。 这三百年,他尽忠职守,从不越雷池一步。就算宗越不喜欢他,也不会讨厌他。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也能在她心里稍稍占一小部分地方。 可惜没有如果。 元嘉望向天际,碧蓝的天空虽看似寻常,但数不清的灵线早已从神界流回下三界。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若不加以阻止,待相同的阵法遍布其他三千界,神界的陨落只在百年间了。 神界尚存,宗越尚有余心斗下去。但若神界不存在了呢? 她说她想毁灭世界,但元嘉看得出,她最想毁灭的,是神界,然后才到大千界、中千界。 小千界承载着她最初的欢乐,是她一生最开心的时光。如果没有中千界压迫小千界,若是没有最初灭门背叛之事,他想她或许乐意一辈子待在小千界,斩妖除魔,做一名受人尊敬庇佑一方的小修士。 可惜这一切都被他、林泽还有谢昭给毁了。 元嘉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如果没有林泽、谢昭,宗越不会被剜去金丹;如果没有他,宗越的报仇之路不会几经磨难。 他甚至可以想到,如果当初他没有不甘消散,诱惑林泽,寄生林泽体内,林泽或许一辈子都仅是从下界来碌碌无为的修士。 他不会重伤谢亦,不会大放异彩,更不会让中洲十派哪怕违背道义也站在他那边。 宗越说不定很轻易地就复了仇,然后历史重演般地和谢亦相恋,当他的少宗主夫人,洗手作羹,琴瑟调和。 他俩志趣相投,追求相同,一定会成为一对众人歆羡的恩爱道侣。 或许他们还会生下一两个小儿,女孩像宗越,男孩最好也像宗越。当这两个小孩子长大来雪山幻境历练时,被压在雪山下的他会由衷地感慨一句:玄天宗钟灵毓秀,这一代的弟子真真尤为突出。 元嘉越想越生出无限乐趣,宗越蹙眉问他:“有这么欢乐吗?” 她不过说只要他不出手,她就不会主动对他动手。有什么可开心? 元嘉轻笑说:“我只是感慨,如果当初清河神女没遇到昶雅仙尊就好了。” 那般昶雅仙尊就不会为情所困,不会因为清河神女的消散而心存死志。邪物出世时,他定会选择召集仙域众人镇压邪物,而不是和它同归于尽。 以至于给他存活下来的机会。 宗越不明白他怎么从放他一马联想到昶雅仙尊和清河神女两人去。 宗越沉默片刻,“你说你想拯救众生,你现在想拯救的众生,除了活着的众人,还包括到昶雅仙尊和清河神女去了?” 元嘉笑容加深:“不行吗?” 宗越不说话,只是睇他一眼。 她朝高塔下走去,却觉得身后一轻,原来是元嘉提起她沉重的裙摆。 她冷冷淡淡回过头,正好迎上元嘉含笑的眼。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感知到什么。 她想起元嘉给她说过的月神和宿命之间的故事。当时的他并未明说宿命透过那个男人过去领悟的杀招是什么,但现在看来,如果不出意外,依宗越猜测,那套杀招的名称怕是—— 情。 所以,哪怕由着她摧毁神界,宿命也要留元嘉在她身边哄她。 就像神王毁了丰收女神,昶雅仙尊毁了清河神女,他们是想元嘉毁了她吗? 元嘉是相貌俊美出尘,是能力超尘拔俗,但可惜的是—— 她不是创世月神,不是丰收女神,不是清河神女,更不是数万载来那无数个转世失败的灵魂。 宗越垂眸,冷淡说:“元嘉,我不需要你的多此一举。” 陷入热恋的男人却兀自痴狂,他嘴里说娘娘教训得是,手却没松开。 宗越看他一眼,觉得他事事聪明,却于这事糊涂。如果在发觉自己是创世月神转世前,她或许还有心情回撩元嘉,反杀回去。但现在的她早失去这种以情御人的欲`望。 她挑眉看元嘉,睥睨着他,希望他明白他现在的行为有多离谱。元嘉却突然说:“娘娘,髙涯跑了,带着祁容跑了。” 宗越想了一下记起他是那是万年玉石精,他和祁容是朋友,祁容曾经常在宗越面前提起他。 三百年前,元嘉派他领着祁容开拓要道。三百年后,元嘉搜罗无数英才,所有大千世界的通道几乎全拓展开,他终于带着失血过多的祁容跑了。 其实他不该跑的,他立了大功,待三千大世界全数连通,不管宗越还是元嘉都应该赏他的。 宗越问元嘉他是在跟自己汇报他的过错吗,毕竟祁容、髙涯原本留着还有用处的。 元嘉笑:“不是,我只是觉得说这事娘娘会开心。” 开心?她有什么可开心? 元嘉说:“因为娘娘和我都清楚,如果让祁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他所信任的尊上才是戕害他最深的那个人,他是活不下去的。” 他就凭那一口气活着,知道真相后,那一口气就吊不住他的命。 髙涯带他跑了,未必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却是唯独让祁容有机会存活的结局。 哪怕这个机会,是用髙涯的荣华换来的。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要用髙涯的命来换。 ——他要想祁容活下去,只能一直隐瞒祁容。而被欺骗的祁容,只会恨他。 元嘉微笑说:“娘娘猜,在将来的某一天,祁容会不会杀了髙涯?” 他说这话时,笑逐颜开,仿佛得了什么乐趣。 而被问的宗越,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唇角。“不会。” 因为祁容不是她,祁容太容易心软。 * 侵占其他大千界,其实比宗越想象得要容易,因为元嘉实在太强。 玄龙幡在玫珠手里时,阴风阵阵,挥舞起来幡上盘旋不少魔气。待落到元嘉手中时,那魔气却似百川汇海,消失殆尽。 元嘉用它杀了不少人,多到宗越都数不清。他总是一脸谦卑地离去,再一脸温和地回来。 回来时,他去的那个界的仙尊魔尊以及其他敢站出来的修士几乎被他斩杀殆尽。余下的,就算不想听他话,也不敢不听他话。 同宗越所在大千界一样的法阵开始遍布其他界,神界肉眼可见的大厦将倾。 唯一让宗越不满的是,他们所在大千界的魔域,还是没有肃清。 元嘉总是再三推脱,先是说总要留些敌人给那些新来的仙官练手,后来又说那魔域的领军人物一个是娘娘的旧识一个容貌肖似娘娘他不忍心下手,到最后,他干脆开诚布公—— “宿命说,那两人是对付娘娘的关键,不准我动手。” 宗越问他是听宿命还是听她的。 元嘉对她笑道:“我听娘娘的,但我总感觉,娘娘也不想杀他们。” 宗越觉得他感觉错了。 她是不想杀他们,他们一个是她亏欠之人,一个是她创造的。但当初她放过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能向她证明:善,确实能胜过恶。 但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如果没有元嘉的抽离,他们根本不可能跟宗越的势力分庭抗礼。 她听说魔域现在有秩序讲道德,但那又如何呢,他们还是赢不了她。 正如元嘉所说的,或许长期来看,正义必定战胜邪恶,但短期来看,正永远是胜不过邪的。 因为恶人是没有底线的。 她可以无视仙官寿元的损耗,将那群原本就可以升至金仙境的修士催炼成金仙,而魔域的魔修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她可以用同伴的性命威胁胁迫谢亦所率领的魔域,但谢亦他们不可能威胁回来。 这场赌局早在一开始她赢定了。只是她放不下前世被谢亦教导要善良那段时光,所以执拗地希望谢亦能证明给她看,正是能胜过邪的。却忘了,早在前世的时候,谢亦就跟她承认过,他错了。 善良是无用的,这个世界不值得如此。 那时的她尚抱有幻想,以为这一切不过因为她是人,是人就会有贪婪、欲`望和忌刻。只要成为神,飞升神界,一切都会变好。 但后来,神界的现况,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她到底多愚昧,才会历经两世还对所谓的“邪不胜正”抱有崇高的幻想。 “我累了。”宗越对元嘉说,“我是想过不杀他们,但现在的我,累了。待神界坍塌之时,就是我飞升成神,毁灭世间之日。” 元嘉摇摇头:“神界或许会坍塌,娘娘也必然会飞升,但世间未必会毁灭。” 元嘉说:“因为我在这里。” 只要世间尚存一人,就不算完全的毁灭。 宗越笑笑,不说话。 她知道元嘉有说这话的底气,三千大世界的所向披靡,血流成河的杀气润浸,足以将他淬炼成连神都畏惧的人形杀器。 但这依旧是不够的。 她喜欢他的勇气,感谢他这些年的陪伴,于是她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她现出黑光萦绕的创世神格,近乎明示地说道:“只要它在我手里,你们永远不会赢。” 至于将它抢走的方法,她想元嘉会心领神会的。 他一向很聪明。 * 神界坍塌,其实是有预示的。但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细枝末节的变化。 等到发现时,已经晚了。 “殿下,情况如何?” 神子冷淡地转过身,苍青色的长发随风飞扬:“救不了了。明面上完美无缺,暗地里早已千疮百孔。不出意外,百年之内,神界必将崩塌。” 海神磨了磨牙,质问道:“就算救不了,也该找出神界坍塌的缘由。” “是灵气。”神子说,“神界的灵气来自下界,它们汇聚成海,铸成神界的花草树木。而如今,那些灵气,被输送回去。” 神界底蕴深厚,灵气较之下界,数以亿辈计,所以短期内的灵气缺失,并不会对神界造成大影响。 可正因为灵气雄厚,以至于灾难发生时,所有神都无所察觉。 如今所有下界传送灵气的通道都被斩断,神界的溃败,只在喘息间。 “难道就没用别的办法吗?”海神恨恨道。 神子无所谓道:“应该是没办法了。” 海神几神对视几眼。“我们去找神王。” 神子点点头。 他觉得,神界已到日暮途穷的时候,找神王也是于事无补,但他没有阻止。 他凝视神界天际上的窟窿,蔚蓝的眼眸中掠过茫然。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 神王调查到神界坍塌的缘由,一切都起于某个大千界统治者。 当宗越的身姿出现于水镜中时,神子认出她是当初八神秘境中弑神的那个女人。 “吾儿,你发现什么了吗?” 神王不愧为神王,总能于神子波澜不惊的面上发觉他的异常。 “无,父神。”神子颔首。 他不惊讶于宗越的一步登天,毕竟当初他的母亲——丰收女神将她的神力给予宗越。 但让他意外的是,拥有神力后的宗越想要的竟然不是飞升成神,而是毁灭神界。 另外,让他在意的一点,是他没有在宗越身上发现属于他母亲的熟悉的气息。 难道是因为隔着水镜,所以才感知不到? 他神游天外,任由神殿内争吵不休。 “吾儿,你代替吾,下界前去调查。”神王慈祥地说。 神子回过神,“是。” 他变更发色,漫步目的地行走于仙域,没一会就被抓了。 “是你啊。”来审问他的男人似乎认识他。 神子冷淡看他一眼,对他道:“我要见你们仙尊。” 就算下界,他也自认为实力超群。之所以束手就擒,是想先礼后兵。 男人却笑笑,走到他面前说:“我们娘娘不是谁都能见。” 神子蹙眉,对他的无礼感到不快。他想起先前男人的话,曲线救国,问:“你认识我?” 元嘉扬起笑容,慢悠悠说:“当然。” 他从宿命处见过宗越的前世,自然知道,眼前这神,和他一样,是宗越的“前夫”。 也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神之血。 - 他没有隐瞒扣押神子取血淬炼神器一事。 宗越听闻没有阻止,却很惊讶。“神王没几千年可活了,他求到宿命面前,按理说是为神子铺路。你这般肆意对待他的子嗣,不怕他报复?” 元嘉答道:“娘娘说笑了。神王若当真那般在意他的子嗣,前世,娘娘就不会有机会触摸到神王权杖了。” 宗越挑眉。 元嘉道:“娘娘神机妙算,但哪能事事料事如神。前世过半,神王就已发觉娘娘是谋害神子的真凶。但他依旧选择放过娘娘,娘娘知道为什么吗?” 宗越挑眉,元嘉继续说道:“因为娘娘通过了神王权杖的考核。是他和剩余孩子一起八个神中最得到神王权杖认可的神。他需要娘娘继承神位,继承神王权杖。可在这最关键时刻,他却得知一件事—— “那就是身为真言女神的娘娘你,拥有违背诺言的能力。” 宗越沉眸,瞬间将当年的情况分析得清清楚楚。 “他需要神继承神王权杖,因为神王权杖拥有满足主人一个心愿的能力。他需要神继承它,然后许愿使他长生。难怪他那么多孩子中,最宠爱神子。” 不仅因为神子道高魔重法力深厚,更因为神子他无欲无求。 所以他敢笃定,神王权杖交予神子后,神子一定会依他嘱咐许愿他重生或永生。但他没想到的是,神子死了。而杀死神子的那神,却是剩余神中最得神王权杖认可的神。 越是得权杖认可的神,许下愿望成真的可能性越大。 他原都打算捏鼻子认下,逼宗越发下誓约后将神王之位和神王权杖传于宗越,却没想到宗越拥有违背诺言的能力。 难怪会心急如焚、狗急跳墙。 宗越想通一切,笑了笑,问:“神王权杖真的叫神王权杖吗?” 不管原定的继承神神子还是她,都与一个神有关系,那就是——创世女神。 神子是创世女神转世的儿子,而她则是万千个创世女神转世的其中之一。 元嘉也颔首淡笑说:“神王权杖?真若细究起来,合该改名‘创世女神杖’。当初创世女神将其交予明月,让明月在她这具身躯消亡后,取出创世神格,代替她成为月神。明月不要,自愿下界护女神转世。这才成就今日的神王和神王权杖。” 宗越听出他言语的讥讽:“看来你是真不畏惧神王。” 元嘉笑了下,道:“我和他都是宿命派来的人,平起平坐,我又何须畏惧他呢?他为宿命做的,宿命已回馈他;我为宿命做的,宿命还没来得及回报我。理应他畏惧我才是。” 这也是他敢关押神子的底气。 宗越指正他:“宿命无需回馈于你,因为你为祂做的,还没有成。” 元嘉知道她指的是他阻止她灭世一事,于是含笑道:“娘娘教训得是。” - 神子一去不复返,神界大乱。 神王起先还有安慰的闲情逸致,待他去请过宿命一趟后,面如土色。 【雷格,当初你许愿要拥有神界,成为神王。我满足了你。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欠你。】 虚空中传来声音冰冷而毫无感情。 月神和宿命是不需要神界的,因为他们在的地方,就是神界。神界所谓的神,在他们眼里,和人也没有区别。 需要神尊崇、需要神界存在的只有神王。 神王咬牙,片刻后下定决心,“我亲自下界。” 他可以没有神界,但不可以没有神子。 - 早在神王下界前,神子就被人救出来。 救他的是个年轻男人……或者说少年? 他将因失血过多而丧失神力的神子背了出来,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神子只是看他一眼,就收回目光。 少年因他的态度而有几分泄气,摇摇他的手臂问:“他们说你是来自神界的神,究竟是不是真的?” 神子没回答,他闭着眼,一副恹恹休息的模样。 少年道:“你要是你就点头。你要不是,我就把你送回去给元嘉他们。” 神子终于开口,他睁开眼:“是。” 少年眸光一亮,跃跃欲试问:“那他们那样对你,等你恢复,你一定会叫你神界的朋友一起报复回去的吧?” 神子不想搭理他。少年兀自替他下了决定:“我会救你,我会把你送到魔域休养。但你一定要记住,将来,肯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他背起神子,问:“我叫源华,你呢?” “……焽。” 第93章 神子生来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如今他深受重伤,更是想静养。奈何一路少年喋喋不休,总是问他自身和神界的事。 他神游天外,尽量忽略少年的声音,却很快被少年发现。 “喂,我救了你,我和你说话,你怎么总心不在焉,只会‘嗯’地应付我一声啊?” 神子不说话,如果可以,他希望源华将他放回牢里去。 见他还是不应声,源华显然有些痛苦,他烦躁地揪了揪自己头发,郁闷问自己身后背着的神子:“你怎么回事?平时看守我那群仙官听元嘉那个混蛋不跟我说话也就算了,你也不和我说话?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哎!” 神子听过看守仙官称呼取他血的那位首领“元嘉”,于是问:“你口中的元嘉,可是那位玄衣的仙官首领?” “除了他还有谁?!”源华咬牙切齿说,“他是宗越的爪牙。当年,宗越处置我父亲和我母亲后,将我扔给了他。这些年,他名义上是我的师父,实际上是虐待我的歹人。他不教我仙法,不许旁人跟我说话,更不许我随意外出。我恨死了他。” 神子却不置可否,因为他看出源华一身仙法本领不俗。 源华读懂了他的沉默,连忙解释说:“你不会以为我这一身法术是他教的吧?才不是,我这身法术,是我伯祖父教的。” 神子疑惑看他。 源华道:“我伯祖父是昶雅仙尊,当初他留下一块仙尊令牌给我父亲。这块令牌在对战重妄魔尊时损伤大半,被宗越当做信物交予元嘉,最后流落我手里。元嘉以为它无用,所以轻而易举地将它交给了我,却不知道,在这令牌中,还有我伯祖父的一缕亡魂残留。这些年,他教我仙法,教我法术,我才得以在宗越、元嘉压制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得以在今天从地牢中救出你。” 这番解释倒算是合理。 神子说:“你那位伯祖父还真是厉害。” 他虽丧失神力,却看得出源华被教养得比他在大千界见过的大多数仙人要厉害。 源华挺胸,骄傲说:“那当然。” 若伯祖父还活着,就不会有宗越牝鸡司晨。 源华顺利地将神子带往了魔域,但接下来的事,他却不知道怎么做。 仙域是回不去了,魔域……魔域他也没有认识的魔。也就如今仙魔两域交界处人少,否则光凭他这身仙气,就会被魔域的修士给抓起来吧。 “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想来想去,源华决定先带神子躲起来,等他伤好再说。 “不知道。” 听完他的话后,源华有几分泄气。好在没一会,他们就被巡逻的魔族抓了。 源华:“……” “我好像见过你。”审案台上的女人走下来,刻意抬起下巴,若有所思说,“哦,我想起来了,是在那本《霸道殿下狠狠爱》的话本里。你和那里面的景夜殿下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霸道殿下狠狠爱》是近年来流行于魔域的畅销图文话本,主要讲述仙域的景夜殿下在被邪物夺舍的下界修士宗悦的诱惑下,抛弃亲情罔顾人伦最后拱手让河山的故事。 话本主要流行于魔域而非仙域,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话本里的两位主角和他父亲还有他曾经的那位宗侧妃名字读音简直一模一样。 没人敢冒宗越之大不韪。 但即使如此,源华也是听说过——在他偷溜出元嘉府邸时。 此时见女人提起,他心中一阵尴尬,头低得就差埋进地里:“你看错了。” 女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就是源华吧,那个景烨殿下留在世上的唯一孩子,也是玄凤一族最后的传人。我听说过你,但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源华勇敢地抬起头:“我就不能活吗?” 女人摆摆手:“我没这意思。”又指了指他旁边的人,“他是谁?” 源华犹豫片刻:“他叫明火。” “我叫焽。” 源华瞪他一眼,眼前女人是谁都没弄清楚,他就自报家门。 “焽?怎么取了这么个难记的名字。算了,不管你是谁,既然你和这位玄凤后人在一起,就说明你和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她友善地伸出手,“我叫小月儿,你们叫我小月就行。” 神子自被抓后,第一次正视抓他们的女人,却是一愣。 和旁人朦朦胧胧看不清眼前女人相貌不同,他一眼就看穿女人幻相下的真实面容。 “宗越?” 不,不仅如此。 她身上还有熟悉的、属于他母亲的气息。 - 元嘉来的时候,宗越在喂鱼。 她似乎很喜欢瑶海云居的这片湖,仙界这么多年,都未曾搬离这里。 原先这里只有一泓清水的,不知从何时起,湖里被她喂养起鱼。 她侧身坐着,长发披散在金线刺绣的衣服上,在夕阳下反射淡淡的金光,衬着那张沉静的脸,显得有几分安详。 元嘉远远打量着,觉得她不像仙界高高在上的娘娘,倒像邢穆口中那位曾经的外冷内热的驱妖女修。 他慢慢走过去,直到他在宗越身边站定,宗越这才似发觉,缓缓转过脸来。 “娘娘闲情逸致。”他弓腰,也从宗越身旁的饵玉盘中捏起一撮鱼饵,洒进湖中。 宗越示意他坐下,元嘉谦卑:“属下不敢。” 宗越:“不要在我心情好时说我不想听的话。” 元嘉只能依言坐下,他这次来,是禀告神子、源华失踪一事。 宗越看都没看他,问道:“你放走的他们?” 元嘉颔首:“是。” 宗越像是没意料到他这么爽快地承认,元嘉解释道:“总要有人去通知他们胜过娘娘的方法,而我去不合适。” 宗越:“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倒觉得,元嘉和神王、神子、小月儿他们一起,冲进她的瑶海云居,和她决一死战,才叫合适。 元嘉温和说道:“玉不琢不成器。和娘娘这场战役的关键,不在我,不在神子,更不在神王、宿命,而在于小月儿和谢亦。与其我此刻背弃娘娘加入他们阵营,不如留在娘娘身边,做一块可以熬炼他们的磨刀石。” 见宗越看他,他又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背叛娘娘,给娘娘厌弃我的机会。” “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宗越轻笑。 她从不信元嘉的鬼话,但她也绝不会做斩杀忠良之事。 君子论迹不论心。在她抓到元嘉切实背叛或预备背叛她的行径前,她不会对她手下这个最大的大功臣下毒手。 元嘉也轻轻笑起来,伸出手,像是想触碰水面下的鱼说:“娘娘若真会当真,就不会说方才那话。” 鱼像是嗅到饵料的气味,全往他指尖方向聚集。 宗越看着他,半晌,“元嘉,你想活吗?” 元嘉疑惑地看向她。 宗越道:“今天,有个故人来找我,我忽然觉得,让你们活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她口中的故人是指碧乔。当初玄天宗苍瑶为难她时,就是碧乔为她解的围。她从重生之初就买断她和碧游道人的师徒之情,却没买断她和碧乔的师姐妹情。 当初令青凤送碧乔回小千界时,她是留有一套修炼法诀给碧乔。但她没想到,不过三百年时光,碧乔就从小千界修炼飞升到她所在的大千界。 看着碧乔巧笑嫣然站在她面前叫她师姐时,宗越忽然醒悟。 她是恨某些人,但除了这些她恨的人,其实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她希望存活的人。 比如碧乔,比如桃芷,比如青凤,比如小月儿,比如谢亦,再比如……元嘉。 他们不似她活得痛苦,哪怕在这纷扰的世界里,他们依旧能活得上进快乐。 那是宗越所没有的,也是宗越所歆羡的。 她开始考虑,就算赢了元嘉等人,她是否真的非要毁灭世界? 这世道是黑暗,但依旧有光。 不管是一生问心无愧的谢亦,还是被她用纯净器灵制造而成的小月儿,以及这世间千千万万和她一样苦命却仍旧坚持善道的人。他们的生死不该由她的一念之恨来决定。 她可以将黑暗击碎,却不应该将一切摧毁。 不知道是不是宗越错觉,她一说完,立即感受到身边元嘉的身上传来一阵冷气。 可等她去看时,冷气已经消散,只余元嘉说不出落寞还是讥讽道:“活下去,然后呢?” 鱼都被他吓跑了,宗越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 元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压下情绪说:“正如娘娘所说,只要规则存在一日,这世上,就永远没有真正的平等。” “至于娘娘前一个问题。”他扯了扯唇角,看着宗越道,“我早告诉过娘娘了。我以为,做人如烟花,能在最光辉绚烂的一刻退场,就已经足够了。” 他想活,也没那么想活。 面对他难得的愤怒,宗越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是站在宿命那边的,但现在看来,倒不像是。” 规则是宿命所制定的,愤怒于规则,无异于愤怒于宿命。 元嘉正襟危坐道:“我是宿命派来的,但我只站……众生这边。” 这不是宗越头一次听他说这种话,不禁莞尔:“宿命不封你一个众生神真对不起你。” 一口一个世人,一口一个众生,仿佛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拯救众生,张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普渡世人。 元嘉常见她笑,却少见她这般真心实意地笑,“娘娘喜欢这样的人,不是吗?” 宗越笑容变淡,道:“与其说喜欢这样的人,不如说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只是若想成为真正的善人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没有人会感谢你,没有人会记住你,甚至,你会受到他人的污蔑、轻视。因为你是善人,所以别人骂你你不该还口,别人打你你不该还手,你不能出一丝差错,不能生出一缕坏心思,甚至不允许给他人带来坏的结果。否则你就是虚假,你就是伪善。” 元嘉温柔的眼睛看着她:“那不是善人,那是圣人。善良是应该有锋芒的,而圣人只适合挂于墙上。” 就连传说中的月神都有私心,更何况普通人。 “可他做到了。” 元嘉洒下一片鱼饵,面色不变:“所以他死了。” 如果没有他,没有宗越,没有小月儿,谢亦早死八百次了。 谢亦那性子,只适合在中千界做一方受祖辈庇佑的少宗主,再往上,就不合适了。 不过同宗越一样,他也喜欢欣赏谢亦那类人。 只要有他们存在,他就不担心自己□□不暇时候被所有人背叛。 宗越注视着饵料洒下后湖面泛起的涟漪,没什么情绪地说:“所以我也早该死了。” 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左传》) 如果她早死了,也能做个言行保持节操的中等人,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痛苦。 “我不明白娘娘的想法,但我听说过一句话。”元嘉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许,冥冥中,娘娘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娘娘更好地拯救世人。”(《孟子》) “你真这么想吗?”宗越认真地问。 元嘉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宗越以为他是在否定“冥冥中让她经历一切是为了更好地拯救世人”,没想到他说—— “就算没有经历这一切,娘娘也能拯救世人。” “人生来是有底色的,娘娘的底色是善。” 而他是恶。 “娘娘天资聪颖。” 这点他也不赖。 “过目不忘。” 宗越看过的书他也阅过成诵。 “有心计,懂理法。” 这点他倒略胜于宗越。 “战斗才情突出。” 嗯,这点怎么说。虽总被人誉为战神、杀人机器,但他自认为他不善武。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历经苦难,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站上世界巅峰。” 就像前世的他。 “所以,我以为,不是苦难成就了娘娘,而是娘娘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从苦难中走出来。若是没有那些磨难,娘娘此刻的成就定比现在还高。” 宗越没想到他倒解释出这样一番话来,忍俊不禁道:“既然如此,你扯古人的话干什么?” 元嘉老老实实解释道:“因为我既想安慰娘娘,又怕娘娘真信了我的鬼话。” 宗越自重生后,从未有一天像今天这般愉悦过。 她道:“元嘉,若是我早遇到你便好了。” 或许她就不像今日这般偏激。 元嘉却想,你合该没早遇到我,否则你会比今日还失望。 他学了几千年,才勉勉强强学会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他想起他没告诉髙涯的话。 他是救过一个叫玉玉的狗,但那是因为他以为宗越想救他才救的。 他救了它,派人照顾它,还在它伤好后故意试探它。 玉玉向他展示了它的忠诚,他却在抱着玉玉向宗越讨赏失败后,当着宗越面,掐死了它。 “原以为你喜欢,我才救它的。既然你不喜欢,那留着它也没用。” 他那时还年轻,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口是心非。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以为宗越和他一样喜欢玩弄人心,所以总是迫不及待地给宗越展示他的手段。直到他足够强大,将林泽完全吞并,预备飞升神界再接宗越去神界时,却被宗越刺了一剑。 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哦,原来这些年她都不快乐。 快乐的只有他。 他的生命,在那一刻,其实已经可以终结了。但他又活了过来。 醒来的那一刻他其实不明白他这种人为何还会重生,直到第二次濒临死亡,他才明白,因为宿命需要他。 宿命需要他,需要他来对付宗越,阻止她毁灭世界。 但宿命没问的是,他凭什么帮祂,他为什么要阻止宗越。 他才不关心什么众生,他只关心宗越。 【作话】 这本书的设定大概是前世元嘉≈前世宗越,今生元嘉<今生宗越。论智力他们俩都是一流,论武力前世宗越先天不足,前世元嘉不屑用武压人。 而这辈子,宗越因为没失去本命金丹,所以没有短板,又因为拥有创世神格,物抗魔抗修炼速度全都拉满。所以哪怕看元嘉上蹦下跳很威风的样子,其实他还是比不过宗越的。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多次说他不是宗越对手。不是谦虚,是事实啊! 但他要搞宗越也没那么难,一来他了解宗越,二来,他还是有点不择手段在身上的。宗越自暴自弃后自认为自己已经够没有底线了,但元嘉的底线怎么说呢,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他没有道德观,以戏弄人为乐,这世上除了宗越,就没有他在乎的东西。 可能有小天使就要问了:哎,作者,找你这么说,那女主岂不是不如元嘉。要不是元嘉喜欢她,女主就输了吧。 让我们脑补如果元嘉不喜欢女主: 第一天他使计,女主吃了些苦头。 第二天他使计,女主发觉不对。 第三天他使……没有第三天了,察觉不对又有创世神格的女主一箭就射死了他。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显得可笑。 这也是女主后期把事务全权交予别人,她自己窝在屋子里的缘由。因为她要修炼啊,只有最强的武力加上最强的智力,才能在所有人面前为所欲为。 ↑↑↑ 以上来自于一个笔力不行的作者在作者有话说对于设定的疯狂补充 第94章 碧乔来的时候,元嘉还没走。 他们互相颔首算打过招呼后,元嘉才请辞离开。 他一走,碧乔立马坐过去,“师姐。” 宗越看都没看她一眼,道:“说过多少次,我不再是你师姐。” 碧乔目光黯然了一瞬,然后道:“师父也这样说过。他自听闻大千界如今的仙域之主是谁后,就散去师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临行前再三嘱咐我们不要再和师姐你有牵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师姐就是师姐啊。” 如果师姐是嫌弃她身份低,法力低微,不认她也就算了。 可明明不是啊。 师姐在听到自己唤她师姐后,还是回过头,于人群中一眼认出自己,唤了自己一声“碧乔”,还将自己接到仙尊邸安置。 既然她没有不想认自己,为什么偏偏不要她唤她“师姐”? “我在做一件错的事,不想和其他人有牵扯。”宗越淡淡道。 当初一件天级法宝,买断她和碧羽宗的关系,也买断她和碧乔的联系。 “可我们现在已经有牵扯了。”碧乔说,“师姐,我从小就没你聪明,我猜不到你想做的错事是什么。但我希望你明白,当初小千界时,救我、泷鳞还有相宜的人是你;站在师父面前,说师叔是同门,师弟师妹也是同门的是你。从那天起,不管发生什么,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哪怕我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哪怕我所做之事有弊于你?你现在说的话,不过建立在你不懂我的基础上。” “谁知道呢?”碧乔轻轻说,“至少这一刻,我愿为师姐你死。” “……” “对了,师姐。”似乎觉得气氛太压抑,碧乔开口说,“我有没有跟你说,我成仙这一路上简直奇遇多多。一开始我还想,天啊,他们中千界都没修士飞升我能飞升吗,要不我还是去转丹修吧。没想到,我越修炼修炼速度越快,越努力秘境奇遇越多。” “没说过。” “那我现在跟你说吧。”碧乔跃跃欲试。 “好。” 这一夜瑶海云居的灯亮了很久,最后,碧乔迷迷糊糊问宗越:“师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每次出去回来,我都缠你很久,要听你讲宗外的故事。” “不记得了。” 碧乔倚着她,低声笑出来:“那时候我好敬佩师姐。同样的年纪,师姐都修得金丹下山除妖了,我还在山上,被当成小孩训。有一次我委屈得都哭出来,师姐你跟师父说,让她跟着我吧。师父不愿,你说你会照顾好我的。” 她真受了师姐一路的照顾,直到那位叫邢穆的道友疑惑,她才反应过来,她虽只小师姐几岁,但修为境界远远不及。她执意跟着师姐,只不过是给师姐拖后腿。 宗越想了一会,实在想不起来。那些事,对她而言,已太过久远。 “抱歉。” 碧乔却笑出声:“有什么可抱歉的。有些事就是这样,对师姐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对我而言,却是刻骨铭心。” 眼看天色渐明,碧乔起身告辞。瑶海云居外,早已有人等候她多时。 “碧乔姑娘。”元嘉恭敬地朝她打声招呼。 碧乔看着元嘉,他们之前见过,她认得他,“仙君大人。” 元嘉淡淡一笑,低首道:“碧乔姑娘客气了。碧乔姑娘是娘娘的旧识,称在下名讳即可。” 他低着头,很是恭顺,碧乔却不敢轻看了他去。 眼前这人,她光看着,就恍若凝视深渊。 更别提早在她来闻翰域前,就听闻过他鼎鼎大名。 碧乔笑盈盈道:“仙君大人客气了。” “仙君大人等在结界门口,是在等我师姐吗?”碧乔故作懵懂问道。 元嘉没说话,但碧乔却感觉到他阴郁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上下像是在打量着自己。可等她去看,元嘉又是一片温柔笑意。 碧乔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中千界时,她正是凭借自己的直觉,才赢得一次次“幸运”。 “我是在等碧乔姑娘。”元嘉徐徐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仙界忽然冒出碧乔姑娘您这么一位娘娘在下界时的师妹,身为下属的我,自然关心。” “仙君大人想怎么关心?”三百多年的时光,碧乔早已不是当初莽撞仅凭一股意气行事的少女。她也开始学会拐弯抹角揣度人心。 “碧乔姑娘三百年就得飞升,想来在下界少不了一番奇遇?” “我师姐三年不到就飞升,想来仙君大人也这般逼问过我师姐?”碧乔无所畏惧问道。 “娘娘是娘娘。”元嘉道。 碧乔笑笑,傲然道:“我也是我。” 元嘉似乎被她反驳到。 碧乔乘胜追击,近乎挑衅说:“仙君大人,您身为万仙之首,怎么连跟我这么一个刚飞升的小仙说话都这般隐晦曲折拐弯抹角?您不怕被人轻瞧了去吗?” 元嘉唇间含笑:“碧乔姑娘是娘娘是旧识,我重视碧乔姑娘就是重视娘娘,怎么会让人轻瞧了去?” 碧乔哼了一声,嘲讽说:“我看你重视我是假,想从我这打探我师姐虚实才是真。” 她眼里的鄙夷情深意切,元嘉大约有底了。 元嘉沉默了一会,笑道:“看来碧乔姑娘对我误会颇深。” 碧乔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元嘉道:“我对娘娘之心,日月可鉴。还望碧乔姑娘切莫听信流言,疑心于我。” 碧乔完全不信他鬼话:“若真是真心,又怎会轻而易举说出来。” 元嘉叹息,皱紧了眉,瞧着碧乔意有所指:“是啊,若真是真心,又岂会轻而易举说出来;若真是诚意,又岂会于繁花似锦时刻才投奔过来。” 直到被他拉到一面据说可以验证言语真假的石壁面前,碧乔都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跟眼前这位仙君互证清白。 照过那面石壁后,眼前这位仙君似乎才“接纳”了她。可关键碧乔看那面石壁也看不出如何辨别真假,她怀疑仙君是不是趁机对她施法或下什么诅咒。 面对懊悔的她,仙君跟露出尾巴的狐狸似的,浅笑道:“看姑娘是娘娘旧识份上,教姑娘一个道理。下次面临他人质疑,不要急着自证清白。” 说完扬长而去,徒留碧乔站在原地,暴跳如雷。 “师姐,你的那位仙官首领,还真是讨厌。” 活了三百余年,自诩也算有几分精通人情练达的师妹,终究还是憋不住,跑去和自己的师姐告状。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的娘娘,只得无奈招来自己最“忠心”的下属敲打:“你跟她置什么气?” 以他的手段,若想试探,完全可以做到毫无痕迹,更别提最后的刻意提醒。 “我只是不希望娘娘的身边,留有包藏祸心之人。”元嘉微笑,避重就轻地答道。 “以你的心计,一眼便可看穿她。” “哪怕宿命,也做不到算无遗策,更何况我。” 宗越看向他,“你太谦虚了,元嘉。” “我不得不谦虚。”元嘉说,“我曾亲眼目睹我所爱的人,控制别人杀了她自己。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原来我也不是无所不能。” 宗越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他所爱的人,元嘉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歉意朝宗越一笑。 他眼里的落寞都来不及收敛。 宗越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如果杀了我,阻止灭世,宿命会帮你救回她吗?”宗越想到最大的可能。 宿命送元嘉来阻止灭世,总该答应他什么。 反正她也不确定她最后能不能成功,如果注定失败,不如送元嘉一场功劳,就当做这三百年相伴的谢礼。 “不会。”元嘉说,“这辈子,我注定和她阴阳两隔。所以我所求,由她变为世间万民。”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 因为失去你,所以我选择怜悯众生? 宗越为元嘉的情谊所感动。 元嘉也看出她的动容。 元嘉说:“娘娘当真是良善人,像娘娘这种人,合该长存世间。” 宗越自嘲:“杀亲父,欲戮其母,屠沧澜、魔域乃至其他界几十万修士的良善人吗?” 她做的错事,罄竹难书。 “有何不可?像我这种亲手屠戮几十万修士的屠夫尚在妄言拯救世人,像神王那等沽名钓誉之徒还在高坐明堂,我们磋磨的人不比娘娘少。娘娘不先责备我们,怎么先怪罪自己起来?” 宗越平静说:“知错犯错,罪无可赦。” 元嘉反驳:“犯错而不知错,才是真正的无可赦。” 宗越苦笑,元嘉知道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不由心绪微沉。 “如果……”他嗓音沉沉,“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初,娘娘能放下吗?” 他内心其实一直这般期盼。回到最初,回到宗越尚未受到一切伤害的最初。 宗越看他一眼,只一眼,元嘉就知道自己仿佛说了句笑话。 所有伤害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所以明知她是错,明知内心愧疚,她也一直错下去。 更何况回到最初,什么才叫回到最初?回到最初的时间点,还是回到最初一无所知未曾受伤害的状态。 就算能回到那时,宗越还是宗越吗? “抱歉,我冒昧了。”想明白一切的元嘉选择致歉。 “你总是和我道歉。”宗越说,“但你对我照成的伤害微乎其微。真正伤害我的人,从来没有歉意。” 就仿佛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胜者对败者的理所当然,强者对弱者的恃强凌弱。 “所以……”宗越淡淡道,“我决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 此时神界,接回神子的神王正和众神商议如何征讨下界。 “只要杀死叛首,切断下界法阵,神界也不算无力回天。”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终究放不下已满目疮痍的神界。 切断现有的法阵不难,难的是切断从今以后的所有法阵。 “祸首不除,祸端难消。殿下,你怎么看?”黑暗神瞧不上神子在下界反被抓的行径,又不得不假情假意地问道。 “随意。”神子看都没看他一眼,答道。 “连哥哥出马都被抓获,想来我们下界必会更难。” 星辰神原意出言讽刺,没想却得神子冷冷一句直言不讳—— “确实。” 星辰神心有不甘,可不待他开口,他的话就被神王打断。 “你哥哥好不容易刚被找回来,你就要惹他生气吗?” 星辰神脸一阵青一阵红,“父神就是偏心哥哥。” 神王道:“如今解决神界忧患是重,你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是轻。” 星辰神只能闭嘴,黑暗神提议:“既然连神子都不是对手,那我们得另想它法了。” 早在他们察觉区区下界修士就能撼动神界时,他们就知此次的对手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却不好对付到这种地步。 只是一个照面,就将神子俘获。 “我听闻那位宗越三年成仙,三百年不到就有成神的实力。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说,她有没有其实是我们神界之神,是潜藏到神界之下来报复神界的。毕竟,三百年前,我们神界,就不明不白陨落包括火焰神在内的七位神明。或许有神并没有死,而是选择隐藏其中。而隐藏的那神,足以使某神轻而易举放弃抵抗,借此让我们心存忌惮,不敢轻易抓她。”海神意有所指说道。 众神想起宗越那张神似丰收女神的脸庞,瞬间明白海神所指的神是谁。 “海神既有如此顾忌,不如亲自下界证实。”神子提议道。 海神一时尴尬,他既不想下界以身犯险,又不想让其他神轻看了去。 他给素来和自己亲近的黑暗神使了个眼色,黑暗神立马接话道:“身为神灵,在规则面前,我们下界其实是没有优势的。但我们到底是神,我们拥有无限的知识和宝贵的法器。或许我们可以神器诱之,让下界的修士帮我们对付宗越。” “下界能对付宗越的,几乎被宗越杀光,唯二留下能对付她的,一个是她曾经的恋人,一个是来历不明相貌极其肖似她的少女。是你,你敢用吗?”神子冷淡问。 黑暗神愕然,他想不通下界能对付宗越的修士怎么能被宗越杀光。他连忙去联系记忆里他印象中能和宗越之流匹敌的信徒,发现确实失去他们的讯息。 他许久不听下界信徒的祷告,竟不知在他闭门塞听期间,发生如此大事。 倒是神王比他了解更多,也想得更多。 “相貌极其肖似她的少女?”同海神不同,神王并不觉得下界的宗越是丰收女神的化身。因为在他看来,丰收女神才未有如此能力。 他眸光变了又变,在确定小月儿和宗越相貌相似,甚至有可能是宗越化身后,他反而安定下来。 商讨结束后,他找来神子,关心问,“吾儿,你伤势恢复得如何?” 神子道:“同先前一样。” 神王叹道:“可惜你身负重伤,否则吾将神王之位传你,或许能解吾神界今日之困。” 神子看惯了他的虚伪,冷言道:“父神你若真在乎神界,当初甫一发现神界蒙难,就该将神王之位传于我。” 神王面露尴尬,讷讷道:“焽儿,吾说过,吾这神王之位最终只会是你的。只是……” “只是临近你陨落还有几千年久,你不放心将权杖交予我。你怕我后悔,怕我醉心权势,怕我在得到神王权杖后不许愿救你是不是?”神子反问。“你找我母亲,生我,其实就只是为延续你的生命。可笑我母亲竟以为其中包含一丝真情。” 神王面色发红,局促道:“吾儿,你怎么这么想,不管如何,父母都是爱孩子。从你出生起,吾就给予你无上的荣耀。” “所以我才会发现你心思后还答应你继承神王位后一定许愿延续你生命,可惜你从头到尾都不信,要不然也不会非要等到你临陨落之时。如今我身受重伤,失去大半神力,连神杖也不再认我,你也算求仁得仁。” 神子轻轻触碰权杖,以往被他触碰会发出金色微弱光芒的权杖如今寂静如初。 他一向冷淡平和,只有在自己面前会露出如此激进刻薄的一面。神王也不知如何说才是好。 “你好好养伤。”只要伤好了,就还有机会。 神子看出他想法,嘲讽说:“等我伤好了,神界也没了。你就去做你的光杆神王吧。” 有权杖庇佑的神王或许不会死,但其他旧神一定不会是宗越他们的对手。 那个元嘉…… 想起闻翰域发生的事,神子就虚弱地闭上眼。 “不会的。”神王道,“吾已想好办法了。吾可要先将神王之位传于他人,要她来对付宗越拯救神界。再等她陨落后,由你来继承神王之位许愿吾永生即可。” “神王要那么容易死,你也不会活到如今。”神子嘲讽说。 “不会。” 神王将当年宿命找上他,让他用【情】对付月神,以致历代月神转世,都身负情咒之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只要让她爱你,致使她陨落,不过是迟早之事。” 神子:“……” 神子:“…………” 神子:“我累了,你走吧。” 他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原来竟是此。 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用如此下流手段。 与此同时,他的心剧烈痛起来。 “又是这种感觉。”神子喃喃,“仿佛忘记什么般切肤之痛。” 神王想关心他,神子无奈:“你走吧。不要在外面到处宣扬你的蠢计划。你要真有心,你就自己去让你口中所谓的月神转世爱上你。” 他本意嘲讽,但他没想到的是,神王还真去了。 【作话】 我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把神王写成一个蠢货。 完了完了,我这本真是全崩了。 我驾驭不了这个题材就不该写,非要写的话写写修真界也就够了,加上仙界神界简直一团乱,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第95章 等神子得知时,已是三天后。 他迎回崩溃的神王,神王扶着他手说:“她回来了,一切无可挽回了。” “谁?” 神子以为他说的是宗越,神王却只是摇头。 他唇色发白地半倚着神子,整个人仿佛魂都消散。 神子安慰他,却被他狠狠攥住手:“你跟我去求祂,祂一定有办法。” 神子不解,直到被神王步履匆匆牵着来到神王殿后的禁地时,才震惊地微睁大眼。 只见禁地之内,是比整个神界还要辽阔的空间,空间里没有黑夜,往上看,祥云漂浮。然而屹立在巨大祥和天空下的,却是一棵周身笼罩着乌云和电闪雷鸣的参天大树。 其干万丈高,其枝墨如砚,其叶硕芭蕉。天地间,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细线与其相连。 越靠近它,天色愈暗。 神子抬头,只见藏在参天巨木如芭蕉硕大叶子下的,是一团团流窜的黑色冷气。它们拖着雾气化成的尖尖尾巴,像鬼魅一般,在丛叶间穿行。 神子在它们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那是宿命结下的果实,一万年结果,一万年成熟。它看似只是一道黑影,却拥有呼风唤雨寄人身躯夺人魂魄的能力。你要小心谨慎,切莫让它潜伏到你身上。” 见神子目不转睛盯着宿命果实,神王拉过他,提醒说。 不知为何,神子莫名想起那些每隔万年就被投放至大千界的邪物。 世人都说,天道不会让任何界长存。所以几乎每个界每隔万年都会诞生邪物。邪物出世后,若是不能及时将它镇压封印,那它所在的大千界及其下面的中千界、小千界,都会被它吞噬灰飞烟灭。 几乎每个下界人都将这则传言当做金科玉律信奉。他们相信邪物是宿命派来消灭他们的,所以每隔万年,他们都会派出最强的精英去镇压封印宿命派来的邪物。 新的邪物生,旧的邪物死。循环反复,周而复始。 每一个邪物都活不过万年,每一个界都不曾陨落。 可如果,从一开始,这句话就是骗局呢? 宿命不是不想让任何界长存,而是不想让邪物长存。宿命不是派邪物去消灭大千界人,而是寄希望于大千界人主动消灭邪物。 至于为什么消灭它们,只有宿命自己知道。 神子在心里默默揣测,却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猜想,当不得真。 他随着神王走到树下,树干粗得像一栋房子,而树中心的树洞里寄居着一团的黑影。它给人的阴冷感觉,就和树枝桠间的黑气一样。不消神王解释,神子也猜到,眼前这团黑影怕就是神王口中的宿命。 传言,宿命不受天地桎梏,来去如风无影无踪,如今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就在神子沉思之际,神王走上前,开始小心翼翼祈祷。在他念完冗长的一段祷告词后,宿命现出形来。 祂依旧是一团黑影模样,神子看不出祂有没有修炼出人形。 神王说明来意,黑影道:“我说过,我帮不了你。” 神王焦躁说:“若只事关神界,我也不会来找你。可她回来了。你应该还记得她当初许下的誓言。” 宿命沉默。 神王握紧手中的神王权杖,瑟瑟发抖说:“是她,我确定是她。一开始,我没认出她,我还以为只是寻常月神的转世。直到权杖它沸腾得都要飞起来,我才知道,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那当初她许下的诺言也一定也会实现。” 神王两股战战,浑身颤抖得都几乎缩成一个球,只能靠神子搀扶住他。 宿命沉默半晌,“没有人能抵抗命运。” 连宿命也不行。 祂可以定下宇宙万生的命运,却唯独定不下祂自己的命运。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神王惊恐。 他扯过神子,哀求道:“他是月神转世的孩子,她那么在意月神,你一定有办法。” 神王看不到的地方,神子冷冷地勾起唇角。 他就知道,只有他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这个父神才会想起他。 从他诞生之初,他这个父神就会一边将他不想要的东西全堆砌给她,一边叮嘱他:我对你这么好,将来你一定要报答我。 他在意他月神转世之子的身份,却不愿他与给予他性命的那位月神转世多做接触。 神子冷笑了下,语气从容说:“是啊,你是命运之神,你一定有办法。哪怕让我付出性命,也不是不可以。” 神王又惊又恐地看他一眼。 宿命却否定说:“他不是月神转世的孩子。” 那他能是谁的孩子? 宿命说:“看来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不记得为什么你连月神的转世都不害怕,却唯独怕她?” 能为什么,难道不是月神慈善,就算转世回归恢复记忆也未必会伤害他,但她却曾对创世女神杖发过誓终有一日她定会回来将伤害过月神的他和宿命碎尸万段? “你天生胆怯,贪生怕死,却唯独为她勇敢过。当年她随月神下界转世后,你曾哭着跪倒我在面前,求我救她,哪怕牺牲你性命也在所不惜。” 神王简直不知道祂在说什么。 电光石火间,记忆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当初宿命为他埋下情咒,让他去接近月神。他却没爱上月神,而是爱上月神身边的那个人。 在他预备跟她吐露心声那天,情咒生效。宿命控制月神,唤醒万物。 被情咒控制并耗费大量神力的月神喷出一大口鲜血,宿命现出形来,冷冰冰睨着月神说,“你总是违背我,你总是抗拒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那是宿命第一次现行,祂看起来就像凡间二十左右的少年似的。神王至今也想明白祂那时为何要现行。 ——宿命是无影无形的,但如同无足鸟落地就会死一般,宿命现行后就再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畏惧月神恨祂般,宿命急忙开口道:“你放心,你不会死。等你去下界转世历练一遭,洗去情咒,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月神。不过在那之前,我会毁掉这个蛊惑你的女人。” 祂看向明月,就在神王心急如焚想上前求情时,一滴泪从月神脸庞滑落。 神王第一次见那个语气总是傲慢笃定的神灵脸上露出近乎惊慌失措的表情。 “不会有转世了。”月神说,“就算有,那也不是我。” 创世女神杖从她手中飞出,月神说:“代替我成为月神吧,明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选择庇佑明月。 月神宿命同根同源,继承月神之力后的明月,是连宿命也奈何不了的存在。 明月却哭着拒绝,宿命也愤怒道:“你疯了,权杖是你的神力本源。失去权杖的你,根本不是我发下情咒的对手。” 月神却瞥过眼不看祂,只是嘱咐明月在她死后,取出她的神格,彻底成为创世月神。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闭眼的那刹那,明月就连连摇头,选择追随她而去。 她没有将创世女神杖化为神力据为己有,而是对其许愿,“一切都因我而起,如果情咒真要应验,就应验在我身上。” 随后,她恨恨看神王宿命一眼:“你们最好祈祷我不会回来,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 神王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几步,原来一直让他忌惮的诅咒从不是真正的诅咒。 真正的诅咒是明月对创世女神杖许下的代替月神承受情咒的心愿。 那时的他惊慌失措问宿命如果情咒应在小月儿身上会发生什么,宿命说: “或许会挺过来,或许会灰飞烟灭。我许下的诅咒,她一个凡人,怕是历经万世才能清洗干净。” 神王跪下来求祂,求祂救救明月。祂答应过他只要他帮祂,祂就能实现他一切要求。 他没别的要求了,他只想明月活,哪怕连带取走他的命都可以。 可没待宿命同意,他就昏倒过去。再醒来时,已混淆一切。 “你说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我想成为神王。” - 大千界,元嘉从梦中醒来。 自重生后,同样的画面就经常在他梦境中浮现。 他天生聪慧,在见识过宿命和祂树上的黑影后,就几乎猜到,他怕是也来自宿命。 但他是什么?真如神王所说的宿命果实? 元嘉觉得不是。 比起果实,他更觉得,自己像是宿命的噩梦。 所以他才总会看见宿命和月神之间发生的故事。 宿命总觉得,是神王帮他完成了对月神的情咒。但祂不想想,当年那段神界创立前的往事,故事主角有四个。 神王爱明月,明月也有意神王。 那月神,还有他自己呢? 他们是否也如宿命所想那般,月神爱神王,宿命作壁上观? 元嘉手指叩击着桌板,唇角不自觉敲起来。 月神和明月不过相伴几千万年,在月神眼里,明月就是她能舍弃月神之力的存在。那比明月陪伴月神更久的宿命,在她心里,又是怎样的存在? 宿命愤怒的,究竟是月神为了明月违逆祂的职责,还是明月分走了月神对祂的关注? 有些事,他懒得细想,因为他也不过一个可怜人。 前世,真正的前世,而不是他口中的前世。 他帮助谢亦一流,攻破闻翰,自以为向宗越证明了正可以胜邪,就能阻止宗越。 阻止宗越毁灭世间,进而毁灭自己。 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自以为赢跃跃欲试朝宗越看一眼的那瞬,宗越控制小月儿,夺过神王权杖,捅进宗越自己心房。 鲜血蔓延在神王权杖上,神王权杖认了宗越为主。 她低喃许下心愿。 圣光过后,所有伤害过她、为她所恨的人都消失在世间。 包括她。 原来她想要的不止是毁灭世间,还有…… 她自己。 第96章 记起往事的神王跟沙滩上死了三天的鱼般。 神子不明白,不过记起区区一段情,神王怎么就跟如丧考妣似的。 唯一让他愉悦的是,通过神王和宿命的对话,他隐隐知道,他母亲就是神王真爱其中一个转世。 这些年,神王一直厌恶她,畏惧她,冷冰冰看她和别的男神交好,看同她一样的女子在凡世历经情劫惨死。没想到最后,她们居然全是他初恋的转世。 情咒报应在她身上是万世情劫,报应在神王身上却是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与他人欢好、永失所爱。 神子冷眼旁观。因为神王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权势,所以神王要拿走他任何东西他都不会反抗。但对于神王的痛苦,他也乐见其成。 宿命的视线也冷冷地朝他“看”过来。 说实话,透过一团黑雾感受到祂看他并不容易,但神子还是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或者说宿命让他感受到了。 他平静地回望宿命,宿命也平静地回“望”他。 “我见过你。”宿命说,“那时的你拖我给人带一句话。” 神子眉梢微微一动。 “不过我觉得由你亲自来说比较合适。”宿命道。 不亲自说,怎么算造化弄人。 - 魔域。 源华坐在大石头上,几乎坐成望夫石,对着闲着没事来看他的小月儿说:“他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忘了是我救得他?” 小月儿顺势在他身旁坐下,问:“你就这么期望他回来?” “当然,他不回来,谁帮我报复宗越?”源华拽了根狗尾巴的枯草说,“结果先是来了个人莫名其妙把他接走,什么信也没给我留下。好不容易来接他的人回来,结果看你一眼就跑了。你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他上看下看,只看得见小月儿用来遮掩相貌的幻象。 在他眼里,小月就是个长相平平的魔域女魔君,除了凶点,没什么可怕的。 “我吓不吓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小月儿拍了他脑袋,差点把他从岩石上拍到黄土堆里,“你就这么想报复仙域的那位娘娘吗?” “当然。”源华说,“她霸占了我伯祖父的产业,还将我娘扔进水牢,致使我们母子分隔三百年。” “那真是过分。”小月儿附和,“所以你救明火神,是希望他帮你救母?不过我很疑惑的是,既然你都能从地牢里救出那位明火神,不能去水牢里救你娘吗?” “他叫焽,不叫明火。你别这样叫他,不然被他听到会生气。”源华左看右看,确定那位叫“焽”的神明没回来后,才小声说,“我娘不在牢里,宗越把她关起来的第二年就把她放出来了。我还偷偷去见过她。” “既然如此,你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跑到魔域来干什么?”小月儿吐槽问。 源华理直气壮说:“我要报复啊。仙域是我伯祖父的,原本是要传给我爹,再传给我的。现在被宗越抢走,我当然要抢回来。” 小月儿看着他:“就你?” 说完冷哼一声。 源华感觉被冒犯,推搡小月儿:“你什么意思啊,我很厉害的。” “先不提仙域之主位置向来能者居之,就你现在这一身的本领,我让你先跑三千三百三十三里,你都未必能跑出我的视线。” 源华不信,等他来回试验都逃不出小月儿的“五指山”后,只能扶着腰泄气看着小月儿。 “连我都打不过,想报仇,你还早着呢。”小月儿拍拍衣服,从岩石上跳下来。 源华:“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不报复?” “好好修炼吧,修炼到连宗越都忌惮你的时候,再来谈报复。” 源华:“……” 小月的意思,是让他修炼到死呗。 源华嘴硬:“我救了天上的神。” 小月儿望天:“很快就要没有神了。更何况,就算有神,也不是你师父的对手。” 源华想起那位不曾教过他一天本领,还下令所有人不准和他说话的师父,面容一阵扭曲。 他当然知道他很厉害,要不然焽也不至于落到他手里,但…… “我不信。你打不过,就总帮他说话。”源华不忿,很快就跑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小月儿哼了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连真话都听不得。 谢亦适时出现在她身后:“小月。” 小月儿回过头,“怎么了?” 谢亦道:“有人找你。” 来的是神子,他将权杖递过来,“有人让我把它交给你。” 小月儿接过,像耍棍一样耍得虎虎生威,“给我一根杖子干什么,让我以后用杖打人吗?见一个人,就用杖子砸一个人头?” 倒是青凤有见地,跳到小月儿肩头:“这是神器?” 小月儿把它塞了回去。 “不止是神器。”神子说,“或许过些时日,会有不少神来打搅你。” 小月儿:“嗯?” 神王失踪,神界即将陨落。神界的那些众神们,除了来找拥有神王权杖的小月,别无他选。 神子微垂下眼,嗓音冷清道:“他们会来找你对付神界的敌人。” 小月儿笑容和煦,甚至伸出手:“那你呢,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看着她温柔和善的笑容,神子一时猜不透她属于明月的记忆到底有没有回归,于是沉默。 宿命说,当情咒经过万世情劫威力消减时,明月即会回归,恢复属于她上古记忆,真正的月神也将苏醒。 届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祂也会消散。 可当神子追问回归的明月何时会恢复记忆,又会恢复多少记忆时,宿命只是说祂也不知。 神子看着小月,既希望她能恢复属于他母亲的记忆,又不希望如此。他想问她有没有在意过他这个儿子,又怕话一开口就坏了气氛。 他沉默许久,道:“我不去了。我想去见我的父神。另外……” 他也需要从宿命处得知,他究竟托祂给谁带一句何话。 “那太遗憾了。”小月儿说。看神子看过来,她笑眯眼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很厉害,不能加入我们,实在是我们的遗憾。” 神子无话,他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回头。 小月儿已和谢亦聊起来,神子走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但小月儿意气风发的模样,却是他在他母亲身上,从未看过的英姿勃发。 他恍惚想起,某年,他不欲看到那个肖似自己母亲的女神落得个和自己母亲相似的下场,于是,哪怕看出她眼里的悲哀与恨意,还是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 他终于想起冥界断崖底,濒死的他捕捉到宿命的灵线,托祂带给那人的话。 他想说,他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也并没有将她看做某位女神的替代。相识的第一千二百六十二年,当她的灵箭破了他的金箭,她略带骄傲地说他是神子,除了射他还拥有其他无边的神术,但她除了箭术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哪怕他是她弓射上的老师,她胜过他,也是理所应当。 他承认,那一刻,他有一瞬间的动心。 也是那一刻,他看清她的傲骨。 可一切都没必要了。他和她的一切,于前世,全部落幕;于今生,尚未发生。 她使得一把好弓,他教的,就够了。 他忽然忆起,仙域内,那位总是笑意盈盈的仙君曾满怀敌意地在他耳边低吟,想到她为引他注意曾为他引舞一曲,他就嫉妒。 神子苦笑,他想起宿命说,祂曾像答应帮祂控制月神的神王成为神王一般,答应另一个帮祂拯救世界的人送他回被拯救前的世界。 哪怕祂明知道,送他回去的代价,是月神苏醒,祂即将消亡。 “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宿命说。 神子不解。 面对不理解的神子,宿命并没有告诉他,早在月神下界前,祂就已经得知祂的宿命。 “我的转世会毁灭我所创造的世界,而你的分`身也会消除你所在意的命运。” 魂魄转世的前一刻,月神看着祂,平静预言道。 祂从一开始的惶恐,到最后被困亿万年的麻木。祂以为操纵命运为他带来的只会是快乐,没想到快乐之外,还有负担。 欲达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动容,必入其中。 祂低估亿万命运线带来的负担,也高估自己能力。 祂和月神的使命的只是创造世界,而不是控制世界。 或许从一开始,祂就错了。 “如果有下一世,”祂忽然开口,回来寻神王的神子诧异朝祂看去,祂道,“我想成为风神,而不是命运神。” 自由,才是祂的宿命,而命运不是。 然而神子和祂都清楚,祂是没有下一世的。 - 如神子言,没过几日,神界众神果然找到小月,他们希望小月交出神王权杖。 小月自然拒绝。 在再三试探小月儿谢亦实力后,神界众神选择臣服。 “让我们同意你成为新晋神王也不是不可,但你必须帮我们修补神界。” 小月儿心想这关她什么事,她凭什么帮这群人,倒是谢亦忧心忡忡说:“这群神法力高深,并非善类,哪怕受规则桎梏,也不是下界修士轻易能对付的。长期留在下界,怕是对下界不利。” 小月儿心想:你也知道他们并非善茬啊。 小月儿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我答应过元嘉仙君,为了保护那位娘娘,我会装作和他们敌对。如今时机到了,我会引这群所谓的神去仙域那边设下的陷阱,到时候免不了血流成河,你能接受吗?” 谢亦沉默半晌,“以前的魔域也如鲍鱼之肆,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数不胜数。如今在你我的教化下,弊绝风清,夜不闭户,道不拾遗。对他们行,难道对这群神不行?” 小月儿不由在心里嘀咕谢亦想得太简单,魔域的人,哪是被他们教化成现在这样,明明是被他们打怕成如今模样。 如果恶那么容易教化成善,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恶。 以他们的实力,或许勉强能压得住魔域的人,但对于这群神灵,绝对是徒劳无功。 没看他们哪怕求人,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姿态。 谢亦帮过她,救过她,小月儿不欲与他吵。她举了个浅显的例子:“你是从中千界来的,你觉得在你们中千界正修中,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谢亦一怔,想想连自己妹妹都干过剜人金丹的事,苦笑道:“一半一半吧。” 小月儿点点头:“一半一半,真不错。那你想过没有,连正道修士中的好人都不过一半一半,魔修中的好人比例又有多少?” 小月儿道:“我知道你心善,不管正修魔修在你眼里都是一视同仁。只要你能救,你都会救,哪怕他们十恶不赦,你也觉得应该由律法来惩罚他们。但很多时候,他们犯下的错事,并不是光律法就可以惩治的。正道受心法所限,尚可以靠修炼自给自足。但很多魔修,他们是……” 小月儿说到这停了停,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抿唇低头笑了下才抬起头道:“他们是靠比他们修为低修士的心头血、处女血甚至无辜少女亡魂炼制成的妖丹来维系他们畸形的修炼速度的,你还觉得他们是可以原谅的吗?” 谢亦面露愕然。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小月儿微笑说,“这些时日,我勉强想起我以前的记忆。那时候我是正道某宗的圣女,因为身负无垢灵体而被魔道觊觎。魔修入侵宗门被灭那日,有人救了我。他待我极好,教我法术,许我仙宝,还帮我杀了数个那日入侵我宗门的魔修头领。我以为我遇到爱情,到最后发现他才是灭我宗门的罪魁祸首。” “他附耳对我说,只有在知晓真相惊恐那一刻无垢灵体少女的血才是最好喝的血。在我以为仙气缭绕的隐居小屋下,其实藏着无数少女和正道修士的尸骨。” “他只是魔修,但不止是一个魔修。崇尚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并无半点掩饰魔修群体,是你想象不到的残酷。” 正道弱者尚能生存,魔道弱者连获得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也难怪少正道一半以上人。 谢亦沉默,千言万语卡在心头,最后全化成一句:“对不起。” 他不懂她的经历,还让她去教化那群她厌恶的人。 “没什么。”小月儿微笑,“其实我一直并不记得以前的事,对他们也不算好。但我觉得,有些人,是永远感化不了的。” “至于神界众神……”像是预料到谢亦会提起他们,小月儿道,“比起恶人,尸位素餐的统治者,更应该受到责罚。” 谢亦沉默。在他的默许下,神界众神,几乎被元嘉和小月儿坑杀个干净。 元嘉手里的玄龙幡,黑得几乎都要滴出墨来。 几千万年的神界,几千万年的众神,最终只养出这么一件可以和创世女神杖相媲美的魔神器来。 谢亦看着他在阳光下衣袍猎猎作响春风得意的样子,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真的会帮宗越吗?”谢亦抿唇,有些不安地侧身问小月儿。 “无所谓。”和他的紧张不同,小月儿显得淡然,“不管他帮还是不帮,我的目的都达到。” 神界的这群神太逊色,要对付他们,月神废不了多少功夫。只有像元嘉这样的强敌,才能留住月神。 小月儿伸出纤纤细指,创世女神杖在她手中熠熠生辉。淡金的暖色光芒映照在她浅色的瞳孔里,却显得冷寂。 她想起在神界的日子,当月神将创世女神杖交予她的那刹那,她心中流动的不是欣喜,而是怨恨。 她恨月神轻易为一个男人舍弃神的身份,她恨月神不想再成为月神。 没有人可以取代月神,哪怕她也不可以。 她记得她追下界即将随月神转世时,月神的魂魄温柔看着她,仿佛在劝诫她回去。 “回去吧,明月,就算找到转世的我那也不是我。”那时的月神仿佛说。 “没关系。”那时的她对着逐渐的残魂发誓说,“就算不是你我也会选择守护。因为——” “月神和明月要永远在一起。” ——那是她察觉宿命对她的恶意,劝诫月神选择宿命抛弃她时,月神所对她说的话。 如今同样的话,她终于有机会还给月神。 “你会乖乖听话对吧?”小月儿忽然说。 “啊?”谢亦愣了愣。 小月儿看着他眼睛:“你会乖乖听话,并依附于月神。哪怕偶尔善心发作,也会以月神的利益为先,对吧?” 谢亦被她眼里沉淀的莫名情愫所恼怒,他看着眼前这个人,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也不必要知道。”小月儿哼着歌,眼神向谢亦飘一眼,“你只要侍奉好月神就可以。” 可月神又是谁? 面对不解的谢亦,小月儿又想起当初她和元嘉的那场的谈话。 “你确定你比不上他?”她问。 “他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喝了忘情水才忘却的前世挚爱,我怎么敢跟他比。”元嘉道。 小月儿斟酌说:“可那毕竟是前世的事。” 元嘉:“我连一刹那都没忘过她,凭什么坚信她会忘了谢亦。” 小月儿想想,觉得甚有道理。 感情的事,又岂是时间可轻易分割的。 更何况,月神转世喜欢谢亦,要比喜欢其他让她放心得多。 月神和明月,要永远在一起。 所有试图将她们分割的人,都该死。 - 神界彻底崩塌的那天,宗越在瑶海云居喂鱼。 “他们的罪洗清了,也该到我了。” 面对缓步走到她身旁的元嘉,宗越平静说。 说来也怪,她此前无数次设想过事到临头元嘉跟她翻脸的场景,如今看着他,却觉得分外平静。 “娘娘无罪,有罪的是我。”元嘉蹲下,小声说。 宗越好笑:“什么时候,可以不去怪杀人的人,而是怪杀人的刀?” “当那把刀心甘情愿并如火如荼杀更多人的时候。更何况,我错的不止是成为一把刀。” 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宗越不幸的开端。 他轻声温柔道:“我做过错事,但我不敢跟娘娘说。我不奢求娘娘永远记得我,只盼娘娘像记得闻翰仙官一样,记我三百年。” 宗越诧异看向他:“我不确定。” 元嘉笑道:“娘娘会记得的。” 他用手轻轻舀面前的一汪池水说:“这里面养的是往生鱼,传闻往生鱼能召回死者的魂魄。娘娘想牺牲自己,召回那些枉死的生灵?” 宗越不做声,她知道自己骗不过元嘉。 她取出创世神格,曾经蔓延在金色神格上的黑气已散去大半,神格重新绽放出属于它的金色光芒。 宗越道:“我要它无用了,你拿它去给需要它的人吧。” 这三百年,她依附创世神格修炼,所修炼出的灵力,足以托付二十万修士魂魄转生。 人总是要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元嘉笑了起来,没有接宗越递过来的创世神格,反而在她手心放上一枚小小的淡白色神格,看品阶,至少是橙以上。 元嘉慢慢道:“我记得我跟娘娘说过,但凡这世间有趣的事,我都愿去了解。但从某天起,这世间的一切,在我眼里,不过是过去一日一日的重复。实在是无趣至极。” 宗越猜他这份无趣怕是和他死去的爱人相关,但怕提起他的伤心事,她没有开口。 元嘉看出她的小心谨慎,微微笑,继续说道:“在被命运派来前,我曾研究过娘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研究过自己,再正常不过。 “我以为娘娘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善胜于恶,后来我才明白,娘娘想要的,是一点平等,一份尊重,一声抱歉。” 前者是对世界,后者是对自己,最末是对过往。 他站起身,湖面刮过的大风的将他吹得像要飞起来,整个宇宙都暗下来。无数黑气从他、从他手里的玄龙幡里窜出来,那些过往被他压制下来的杀气、魔气再也抑制不住地显露出它们的狰狞面孔。世界仿佛以他为中心刮起旋风,而宗越和他正处于暴风眼。 宗越冷眼看着他。 元嘉猜到她在想如果他走上歧途她该怎么对付他,甚至他猜到宗越在跟他说那些话给他神格时就已想好后手。 可他心里竟无半点恼怒,居然在想真是有趣的一个女人,哪怕信任一个人也不会全信。 他从未想过他居然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甘之如饴地付出,他怕真是疯了。 他笑着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月神创世时,一定没想过将世界分为大千界、中千界、小千界。” 将世界分为三六九等,是统治者而不是创始者会做的事。 “既然娘娘不喜欢,那它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说道。 他本就是宿命梦的产物,这些年又借着走南闯北镇压其他大千界的由头收服不少他的“兄弟姐妹”,此时以自身为引,破除规则,竟易如反掌的简单。 宗越抬头,只见漆黑的夜空上,万千宿命线如星光般闪耀,原本牵连着三千世界的规则散开又交拢。两两交错,阡陌纵横,竟像以天地为棋盘。 “你到底想做什么?”宗越问。 “谁知道呢。”元嘉笑,“往后,不再有大中小三千界,有的只是大相径庭的三千世界。世界与世界平等易,人与人平等却难……” “往后,只能倚仗娘娘了。” 他含笑看着宗越,夜空下,熠熠闪耀的宿命线,冉冉升起被往生鱼衔在嘴里的橘色魂魄夹杂着他近乎散成蒲公英的白色生魂,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竟像一场盛大的烟火。 原本被他放在宗越手心里的白色神格微微颤动起来,近乎发烫地疯狂与创世神格相撞。待宗越察觉异样去看时,那不到一寸长的细小神格已融入创世神格内。金神格裹着白神格,外面是冰裂般的黑色。 “没人规定月神的转世只能成为月神。月神也好,弘毅仙君也好,老妪也罢,他们都只是贴在娘娘身上的一个浮笺,而不能代表娘娘。娘娘就是娘娘,年少的梦也好,年长后的无奈和遗憾也罢,只要娘娘愿意,就算不重新来过,一切都得以实现。” 他说出这一长段话,身形又淡了几分,与此同时,天空飘着的白色萤点也多了稍许,就像冬夜里茫茫的白雪。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宗越终于忍不住,动用了属于前世自己的能力,质问道。 “解无殊,我给自己取的名。至于目的……”他淡淡笑了下,不知道是宗越真言之神的能力对残魂无效,还是他当真那般无私,他道:“当然是为了天下苍生。” “娘娘是我看来,最适合规范天下苍生的人选。” 他的身形由淡转至近乎透明,宗越施诀,试图留住他残魂,却徒劳无功。 越是实力强大的人越难有转世,除月神外,宗越还未听过有神成功转世过。元……解无殊为破命运,吸了几百年的魔气杀气,实力强大到近乎成神,甚至连神格都凝结成。哪怕以她如今的实力,也集不到他一缕残魂。 “三千界的灿烂烟火,我做到了,娘娘应该会记我很久吧?” 宗越见他魂飞魄散临头还有心情玩笑,忍不住训斥一句,元……解无殊反倒笑了。 “看来让娘娘记三百年,我是做得到的。” 说完这一句话,他就彻底消散。 他连退场,都是温柔和煦的。 世界规则改变后,宗越很忙。 新世界,新秩序。如果可以,她想创造一个绝对只有善的世界。但这一切太难实现。她开始接受中庸的、灰色的边界。只不过偶尔见到恶贯满盈的暴徒,还是忍不住将他们扔进她特意为他们留的小世界。 这里没有和平,有的只是尔虞我诈。白首相知犹按剑,更何况崇尚弱肉强食的他们。 在没有善的国度,连恶都开始畏惧恶。 宗越有时候想,她算正义吗?应该不算吧,比起正义的使者,她更像一个暴戾的□□者。 但无所谓了,求仁得仁,这个世界需要她。 在某个刚下过雨的午后,她抱着一束花团锦簇的紫云英——这是那个她曾在雪山幻境中见过的小女孩送的。不得不说元……解无殊很了解她,连她希望什么人生什么人死都清楚。小女孩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宗越看起来很眼熟,便送了宗越这一束紫云英。 她抱着紫云英,正漫步闲逛时,竟意外撞上她曾经的师父——碧游道人。 他居然还没死呢。 也是,他是道宋尊者的徒弟,哪那么容易死。 她看着碧游道人,碧游道人看着她,他们都清楚对方认出了自己,但谁都没说话。 当初的一件天阶法宝买断她和碧游道人的师徒情,也买断了他们今日相遇有可能的寒暄。 他们沉默地、面色平静地擦肩而过。 她依旧是隐藏在人群里无名氏,他也依旧是遣散师门的小道人。 只不过走到最后宗越回头了,他没有。 看来他是真放下曾经和自己的这段师徒情了。宗越释然。 她开始学会和世界和解。 没有讨厌人存在的世界,确实是一个值得让她欣赏时时让她感觉愉悦的世界。 她开始找回自己年少的感觉。年少的她,虽看似冷心冷情,但实则内心是欢愉的。不像后来,面上是笑着的,内心却是凄苦波澜不惊的。 她开始除妖,开始铲恶锄奸。可新秩序下的世界,却没有多少妖多少奸给她除。 某年某月,她收了个徒弟。又过了几年,她碰到谢亦。 这世上已经没有神界了,这世上的神只剩她、谢亦和小月儿三人。 谢亦说小月儿在找她,宗越无所谓,因为她知道小月儿想找的是月神。 而她是宗越。 临别之际,谢亦朝她身后看一眼。 只一眼,就让谢亦如坠深渊。 他想安慰自己只是相貌相似罢了,那个和自己只见过寥寥数面每次相见都用微妙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已经死了。 但当看清那人跟在宗越身后与自己擦肩而过刹那投过来的那一眼时,他就明白,他没有想多。 那人给了他一枚神格,却抢走他最爱的人。 很多年前,面对他的询问,那人懒洋洋说:“在讨论我爱的人和她的白月光。我说那人是我爱人的白月光,是她从前的挚爱,我哪敢跟他比。” “小月儿信了。” “但我没跟她说的是,哪怕比不过,我也要比一比。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 【作话】 因为不打算写番外,这本书就到这啦。 感谢为男配取名的小可爱,真是拯救了作者这个取名废。 虽然正文没写,但设定是男配之所以取姓“解”,是因为多年前,他有个下属姓解,女主听后感叹了句“解,这个姓倒是特殊”,男配听后,记下来了。 还有就是原本为男配安排的一句台词,但怎么写怎么怪,大致是自古以来人们赋予月太多美好寓意,人们常将心爱的女子比作月神。 她或许不是创世月神,却是他的月神。 再多嘴一句,虽然全篇写什么月神月神,但希望现实生活,各位小天使都能成为太阳神哈。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