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没有花》 作者:Judy侠 简介: 他们在变迁,城市在变迁,那些花曾经热烈开过。 谢寻意在十五年之后,回想起青春过去,她并不怀念,毅然往前走。 群像,前期慢热,后期狗血。 第一章 二零零六年,谢寻意十四岁,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百二十斤。在学校里,有人在背后叫她胖子,她听到了没当回事,因为她爸谢秉正和她说这样才是健康强壮的身体。 每天早上,谢寻意都要吃她妈吴新云做的红糖水煮蛋,这样她就能在糖水里开启甜蜜蜜的一天。而谢寻意的生活至今也都是甜蜜蜜的,邻居都说她像蜜糖水里浸泡长大的女孩,圆润福相,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小梨涡很甜美,还总是给大家带去欢声笑语。 所有人中最容易被谢寻意逗笑的是她的好姐妹潘宁,小姑娘和她同岁,一头自然卷瘦瘦小小,每次谢寻意一说笑话,她就开始笑个不停。她们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形影不离,一胖一瘦一大一小。 和两个女孩年纪差不多,同住一个院子里的还有个男孩叫陈元恒。陈元恒打小和两个女孩一起玩,一直玩到他考上高中,他忽然就不跟她们玩了,因为十六岁的他忽然觉得十四岁的初中生都是小孩,而他已经长大。 这天放学,谢寻意和潘宁吃着从校门口买的葱油饼回家,在路上她们看到了陈元恒。谢寻意隔着马路喊陈元恒,后者听到了还回了头,却赶忙和同学一起走了,谢寻意见状很生气。等她们到家看到陈元恒在巷子口徘徊,谢寻意便拉着潘宁也学陈元恒的样子看到他昂首而过。 陈元恒叫住了两人,谢寻意以为他要道歉,结果他说:“你们以后在外面不要喊我了,让别人知道我都和小女孩玩很没意思,丢人。” “那你现在也别叫我们呀。”谢寻意翻了个白眼。 “在家可以啊。”陈元恒理直气壮。 “你真没用。”谢寻意看不起陈元恒。 “谢墩墩,这和有用没用什么关系,这关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陈元恒皱眉说道。 谢寻意听到这话,奇怪道:“你做男人有自尊心,我做女孩也有自尊心,我想叫你就叫你,哪有你让我别叫就别叫的?” 陈元恒无法反驳谢寻意,最后气呼呼说道:“我会被你气死。”他摆出不和她计较的样子,拔腿往家跑。 傍晚的时候,谢寻意和潘宁吃过晚饭,两人像平常一样在院子里碰头一起玩,她们给一张凳子挂上橡皮筋,两个人轮流过来跳皮筋。陈元恒站在东面楼上窗口看她们玩得起劲,发现她们真不喊他一起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潘宁瞄到楼上的陈元恒,笑和谢寻意说:“陈元恒在看我们呢。” 谢寻意闻言抬起头,发现陈元恒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竟拿起手边的镜子照起来。而他照着照着,忽然发现自己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颗红红的痘痘,他顿时有些慌张,揽境真照了起来。 “臭美。”谢寻意嗤笑道。 “真的好臭美。”潘宁学嘴扩句笑道。 “这些男孩子好讨厌,陈元恒也变得讨厌了,他们自己都不好,还爱嘲笑别人。”谢寻意哼笑说道。 “今天有人叫我泡面头。”潘宁说道。 “谁这么叫你?我明天就告诉老师。”谢寻意说道。 潘宁点点头,立马报上了名字。 吴新云收拾完碗筷,发现谢寻意还在院子里玩没有回家,她推开窗看了看喊道:“尘尘,该回家写作业了。” 谢寻意听到母亲喊,抬头应了声:“好,马上。” 吴新云便关上了窗,但谢寻意没有马上回去的意思,潘宁见状羡慕道:“吴阿姨真好,这么大声喊你都感觉好温柔,要是我妈肯定一秒钟也等不得。” 谢寻意想起潘宁的妈妈王小娜忍不住笑了,说道:“王阿姨是很凶噢,我上次在工厂看到她和工人吵架,差点要动手了。” “我妈说了她不凶的话,管不了工人,但是她对我还有我爸也都很凶。”潘宁嘀咕说道,“我感觉她一会就要喊我回家了。” 潘宁的话才落,她家的窗户就推开了,王小娜探头喊她:“潘宁宁,你给我赶紧回家,都几点了?作业写了没有?” 潘宁来不及回答,潦草和谢寻意说了句再见,赶紧跑回家。 谢寻意一个人站在原地,一阵晚风吹过带来阵阵桂花香,她笑抬起头看夜空和院子里的灯火。她环看这个院子,就住了他们三家人,明明都是一样的房子,但每个人家的窗口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不一样。 独自又玩了十来分钟之后,谢寻意一边“8”字形往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上收卷着橡皮筋,一边慢悠悠回家,橡皮筋随意拖在地上,等到她手上已经又脏了一层。 谢寻意回到家的时候,吴新云正在叠衣服,可能没想到谢寻意今天回来得这么干脆,她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活,说道:“你玩得满脸通红,赶紧去洗手喝点水。” “我要喝牛奶。”谢寻意笑说道。 “冰箱里有,妈给你热。”吴新云说道。 “不用了,我要喝冰的。”谢寻意摇头。 吴新云见状没有再坚持,等谢寻意进了厨房之后,她去了书房将才打开的电脑关了。在关机前,吴新云点开屏幕上的一个文档看了好一会,听到谢寻意走出厨房的动静,她忙删除了文档关了机。 谢寻意喝着牛奶走进书房,打量着家里新换的台式电脑,说道:“我还是看不习惯这台电脑。” “最近你在学校里的电脑课上得怎么样?”吴新云说道。 “还是不喜欢,机房好臭,有机器臭还有脚臭。”谢寻意吐了吐舌头。 吴新云笑了笑,走过去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给谢寻意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电脑要好好学,以后大家都离不开电脑。” “妈,你去上的电脑课有意思吗?”谢寻意好奇问道。 “有意思,妈都会打字了。”吴新云说道。 “我妈真聪明。”谢寻意笑道。 “聪明什么?就是学点东西打发时间而已,妈没有工作,接触什么都已经比别人慢了。”吴新云似笑非笑。 “没工作在家多好,难道你喜欢像爸一样工作应酬,经常到半夜才回家吗?那很辛苦哎。”谢寻意有些惊讶。 “没有,你还不懂。喝完牛奶赶紧去做作业。”吴新云没想继续和女儿谈这件事,推着谢寻意离开书房,关上了门。 谢寻意的房间是粉红色的,她很喜欢粉色,很多东西都要买粉色的,桌头的 Hello Kitty 猫闹钟也是粉白粉白的,好像时间走起来都是甜的。吴新云陪着谢寻意写作业,织着一件给她的毛衣也是粉色的。 吴新云一心二用,打着毛衣时不时看看谢寻意的作业进度。谢寻意也在一心二用,写两道数学题就要玩会笔盖翻翻笔袋。 “尘尘,先别玩了,赶紧写完早点休息。”吴新云柔声劝导女儿。 “妈妈,三十几岁是不是就很老了?我感觉自己很难长到二十岁。”谢寻意忽然来了聊天兴致,放下笔笑说道。 “妈现在就是三十四岁,妈很老吗?”吴新云好笑道。 谢寻意闻言仿佛才意识到父母也有年纪,她瞅着吴新云说:“妈,原来你二十岁就生我了啊,那我是不是到了二十岁也会想当妈妈?” “千万别这么想,不会的,而且你不一定要当妈妈。你们现在二十岁还要好好读书上大学呢。”吴新云被女儿无心无忌的话震惊到,眼里闪过错愕和一丝苦涩。 “哦,吓了我一跳。”谢寻意松了口气,笑说道。 吴新云也松了口气,补充解释说道:“妈小时候家里穷孩子又多,你外婆没钱让妈读书,妈靠自己念到了初中,但没考上高中,一直有遗憾,希望你不要有遗憾。” “外婆重男轻女,大舅舅都上了大学还当了医生。”谢寻意哼声说道。 “那也得他自己聪明能考上。”吴新云说道。 谢寻意闻言想想也是,重新拿起笔继续写作业。吴新云在这时缓缓放下手里织着的毛衣,有些出神看着谢寻意桌头叠放着的各种书和课本,装着满满的知识。她记得以前学过满腹诗书气自华的道理,这道理曾经撑着她度过很漫长困难的青春,撑着她的自尊努力识字读书,希望出人头地。但这些最终成了一场空,她嫁了人生了孩子,转眼十来年,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姓名。女儿和她说三十几岁很老,她的确感到自己很老。 房间外传来响动惊醒了吴新云,她想是谢秉正回来,她嘱咐了谢寻意一句让她好好写作业,人便起身出去了。 谢秉正年轻的时候很瘦很高,如今不过三十几已经因为应酬喝酒发福,今晚他又喝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在客厅里摇摇晃晃了一圈倒坐在沙发上。不等吴新云问他情况,他已经呼呼大睡。顿时,客厅里酒气熏天。吴新云只能帮他脱了鞋袜盖上毯子,而后她进卧室拿了一瓶香水在客厅喷了喷。 许是香水的味道刺激了谢秉正,他忽然醒了一下,坐起来一把撸掉身上的外套丢在地上,和吴新云说:“明晚我请了贺大哥来吃晚饭,你记得多买点菜。” “为什么来家里吃,要不就请他们出去吃吧。”吴新云不太喜欢在家里请客,皱了皱眉说道。 “外面都吃腻了,他们家就贺大哥和他儿子,来家里吃点家常菜,这样好。”谢秉正说完又倒头睡去,一把撩开了毛毯挥落在地上。 吴新云欲言又止,沉着脸弯身捡起毛毯又给他盖了一次。这一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她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什么,等会谢寻意做完作业就睡觉了,她还要继续把丈夫女儿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 第二章 第二天清早,谢寻意听到有人敲窗,她感到很奇怪,惊醒坐起身一把拉开窗帘,只见一只鸟正撞在窗棂上。小鸟撞完就飞开了,但等谢寻意重新拉上窗帘没一会,它又来撞窗户。谢寻意不堪其扰便起床了,她的闹钟都还没有响。 吴新云早已经起床准备早饭,看到谢寻意光脚开门出来,她一面很惊讶谢寻意今天的早起,一面关心说道:“今天很冷,你穿上拖鞋去洗漱不要光脚,小心感冒。” 谢寻意点点头,看到谢秉正睡在沙发上,她就跑过去拽他的手说道:“爸,爸,有只鸟一直敲我的窗户!” 谢秉正迷迷糊糊听到女儿的话,回应道:“它干嘛敲你的窗户?你抢它东西了?” 谢寻意被逗笑,说道:“我不知道呀,我不认识它。你快起来帮我看看,那只鸟怎么回事!” 谢秉正被拽起来,睡眼惺忪跟谢寻意去看那只奇怪的鸟。两父女研究了半天发现可能是因为新窗帘。 新的窗帘是吴新云选的,她前两天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下,买了新的窗帘桌布,将家里布置得很温馨。谢寻意房间的新窗帘是碎花款式,细碎细腻的花朵映在窗户玻璃上,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像真实的花影。小鸟飞近时又看到自己的鸟影,以为有另一片天地就一个劲往里飞,不断撞窗户。 谢寻意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她在餐桌上一边吃着红糖水鸡蛋一边和谢秉正讨论这事。谢秉正原本打算找纸将窗户玻璃贴成磨砂,这样鸟就不会有错觉撞窗户,但谢寻意和吴新云都不同意,因为这样就看不到窗外院子里的景色。于是,讨论到最后,方案是换回原来的窗帘。 “妈,可以换回去吗?”谢寻意笑抬起头问吴新云。 “之前的窗帘还没有丢,就是有点旧了。我今天给你买个新窗帘吧。”吴新云说道。 “不用买新的,以前的窗帘也很好。”谢寻意说道。 “不好看了,还是换了吧。”吴新云柔声劝说。 “但是你还要出去买,多麻烦。”谢寻意眨眼。 “反正今天要出门。”吴新云回答。 “可我觉得以前的也可以。”谢寻意说道。 吴新云有些无奈女儿的品位,还想再劝说,谢秉正开口打断了她:“你不要老想着你自己喜欢什么,她的房间应该她喜欢什么就挂什么。” 谢寻意闻言笑出声说道:“妈妈什么东西都要成套的。” “这样才协调。”吴新云答了一句。 谢秉正则笑道:“你妈穷讲究。” “我什么时候穷讲究?家里有地方让我穷讲究吗?我只是想换个窗帘。”吴新云不冷不热说道。 谢秉正没在意吴新云说的话,他还在和谢寻意说笑:“你喜欢以前的窗帘还是让你妈给你挂回去,也省得你妈出去买,她又不会开车。” “妈,就挂之前的窗帘吧,你不用再去买了,我怕你麻烦。”谢寻意也没太在意吴新云的意思,笑冲她撒娇。 吴新云没了话,对谢寻意笑了笑说好。 “今天放学不要到处逛了,早点回来,晚上有客人。”谢秉正移开话题嘱咐谢寻意。 “什么客人?”谢寻意好奇道。 “爸生意上的一个朋友,你要叫伯伯。伯伯有个儿子,今年刚考上金洲大学,你要叫哥哥。”谢秉正说道。 “金洲大学?听说很大很漂亮,我好想去。”谢寻意亮起了眼睛。 “那你要努力,以后像这个哥哥一样考进去。”谢秉正失笑说道。 “好!”谢寻意信心满满。 吴新云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默默吃完了自己简单的早餐,她起身时叮嘱谢寻意快吃别迟到,然后进了厨房收拾碗筷。 谢寻意吃完自己的早饭也把碗筷送进厨房,她还抱了抱吴新云撒了会娇才出门去上学。 吴新云在厨房窗口可以看到谢寻意出院子,她和潘宁说笑蹦跳着一起出门,随着她跨出院子的那一刻,吴新云感觉整个家里都静了下去,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她收回目送的目光落回手上洗着的瓷碗上,无声叹了口气。 客厅传来电视声,谢秉正正在看新闻,新的一天无差别开始。吴新云知道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了,但她心里总有个角落在隐隐消沉或者叫嚣。 谢寻意学校里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起因是他们同年级有男女生早恋被抓了,政教处主任在晨会上做了通报,严厉批评这种行为。散会之后,班主任们还在各自班级里自查,强调早恋的危害。 课间,学生们都在讨论这事,谢寻意和潘宁也不例外。她们和几个其他同学一起说这事,然后谢寻意忽然发现原来大家的父母也很反对早恋,除了她爸爸。 谢寻意说道:“我爸之前和我说,要是有男朋友就带回家让他和我妈看看。” 谢寻意的话让其他人都很惊讶,有个男生不信嘲笑道:“怎么可能?你肯定瞎编的!” “真的,我爸真的这么和我说的!”谢寻意急道。 对方看谢寻意急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莫名得意说道:“我才不信!你爸怎么可能让你把男朋友带回家?你不怕被你爸妈打死?”他坚信自己认知里的东西是唯一存在的东西。 “我爸妈才不会打我!”谢寻意很生气。 “嘿,你就吹牛吧。”男生冷嘲热讽。 “真的真的,她爸妈都很好,从来不打人。”潘宁忙在一旁帮忙证明。 “你就是她跟班,肯定帮她说话。”男生嗤笑道。 潘宁没了声很委屈。 谢寻意真的火了,拍了桌子站起来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晚上和我回家当面问我爸!” 男生一听被唬了唬,随即他露出一种狡猾的恶意,笑说道:“我才不和你回家,等下你爸以为我是你男朋友,那我不太丢脸了?” “你什么意思?”谢寻意欲意上前理论,潘宁下意识忙拉住她的袖子。 谢寻意的体型在同龄男生中都不算小,至少和她吵嘴的男生看着还没有她强壮。所以对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在发现有空间可逃之后,男生嘲笑丢下一句话说道:“我知道你爸妈为什么不怕你早恋了,因为你那么胖,根本没人敢喜欢你!”话落,他人已经窜逃到教室门口。 其他人看戏的人几乎都哄堂大笑,谢寻意涨红了脸,她大声回击道:“我胖怎么了?我胖也好看,我就喜欢胖胖的!” 大家笑得更厉害,谢寻意气打不出一处出,这时上课铃声响了,她便暂时作罢。但这一天,那个男生也没有给她机会继续理论,因为他看到她就避着走。谢寻意是看透了,原来这些人就是嘴巴会说,实质上是个胆小鬼。 谢寻意在学校里的这一天过得不算开心,不过她和潘宁在回家路上遇到好事。住同一条街上的有个开杂货店的阿婆,今天刚晒了柿子,她看到谢寻意和潘宁很高兴给两人各分了一个柿子,后来她还拿出一个大石榴分成两半分给她们一人一半。阿婆是看着谢寻意和潘宁长大的,每次看到两人都很高兴。她尤其喜欢谢寻意,总夸她长得好,白白胖胖嘴巴又甜。 阿婆见谢寻意今天有些不开心,半个石榴递到她手上的时候,笑说道:“笑一笑,一会就会有好事发生了。” “真的吗?”谢寻意半信半疑。 “真的,”阿婆故作神秘靠到谢寻意耳边说,“婆婆今天看到你妈买了好多好多菜,你晚上有口福啦。” 谢寻意闻言眉开眼笑,说道:“真的有好事发生啦。” 阿婆乐道:“快回去吧,开心点。” 谢寻意和潘宁兴冲冲回到院子门口,发现陈元恒也在门口还没进去,因为他在研究一辆新来的车。 陈元恒绕着车子打量啧啧称赞,抬头见到两个女孩,他藏不住想炫耀见识的心思,故作正经问道:“你们认识这是什么车吗?” “这是你爸的新车吗?”谢寻意不答反问。 陈元恒措手不及,轻咳两声说道:“不是,我爸说不定年底也能换这车。” “哦。”谢寻意应了声,拉着潘宁要往里走。 潘宁感觉陈元恒这一刻有点可怜,因为他枯站在原地的样子实在很憋得慌,她便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他一句:“这是什么车?” “保时捷!”陈元恒立马答道,“新款卡宴,我们这还没见到过!你们谁家来客人了?” “尘尘家。”潘宁回答道。 “别搭理他。”谢寻意拽潘宁,她觉得陈元恒可真是无聊透顶了。 “他们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陈元恒很好奇,跟上去追问。 三人吵闹着进了院子,又在院子里道别各自回家。 谢寻意背着书包抱着半个石榴和柿子往楼上跑,她到门口不太想掏钥匙,便敲门喊:“妈,开门。” 屋内大人都在忙,两个男人在忙聊天,吴新云在厨房忙晚饭,第一个听到敲门声站起身的是贺禹。 谢秉正这时也听到了敲门声,笑说道:“是我女儿回来了。”他也欲起身。 “就让贺禹去开门吧。”贺延忠笑说道。 谢秉正闻言觉得没什么不好,便笑着坐了回去。 贺禹走到门口打开门,他就这样第一次见到了谢寻意,一个像石榴一样圆溜溜红艳艳的女孩。 第三章 吴新云听到谢寻意回来的声音,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洗了手出来,她知道女儿肯定又在外面跑得满头大汗。 吴新云帮谢寻意把书包先放下来,叫她不要捧着石榴不放,说道:“你先去洗手换衣服准备吃饭了,今天有客人在。” “还要换衣服吗?”谢寻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简便的校服,有些不情愿。 “妈已经把换的衣服放你床上了。”吴新云柔声说道。 “好吧。”谢寻意闻言没有多说什么,把石榴和柿子递给了吴新云,低声道,“阿婆给我的,石榴就半个。” 谢秉正听到这话,毫不客气笑道:“谁还和你抢半个石榴吃?贺伯伯买了一堆水果来,他买的石榴都装在盒子里,一个比一个漂亮,你等会出来看看,还有草莓。” “真的吗?”谢寻意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开心。 “去洗手换衣服吧,把脸也洗下,满头大汗的。”吴新云忍不住掏出手帕给谢寻意擦起脸。谢寻意却问她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她不想换就不要换了,她学校的校服是我们公司自己生产的,穿着很舒服。”谢秉正笑说道。 “你就不要打岔了,别什么时候都推销你自己的公司产品。”吴新云皱了皱眉,推着谢寻意让她回房间。 “贺大哥他们又不是外人。”谢秉正爽朗笑道,看了眼贺延忠。 贺延忠这时看了眼吴新云收起的手帕,微笑道:“没事,怎么样都可以,寻意自在就好。”说到这,贺延忠转过脸对贺禹说了一句:“你谢叔叔的女儿叫寻意。” 贺禹点了点头。他才十九岁看上去已经是个很沉稳的青年,即便没听清楚父亲说的名字,也是淡定点头能应付场面。 “你赶紧听你妈的话去换衣服,出来再和贺禹哥哥玩。”谢秉正适时催促谢寻意,转过脸对贺禹笑说,“我们家里人都叫她尘尘。” 贺禹还是笑点头。 谢寻意回房间换完衣服,她不想出去会客就躺在床上玩玩偶,等到吴新云喊开饭了,她才开门出去。 晚餐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贺延忠坐下第一句话是向吴新云道谢:“今天真是让弟妹麻烦了,这么一桌菜真的是辛苦了。” 吴新云腼腆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给谢寻意递了筷子轻声问道:“洗手了没有?” 谢寻意接过筷子,笑嘻嘻抬起手让吴新云看:“洗了,洗的可干净,给你检查。” “嗯,吃饭吧。”吴新云点点头,拿过桌上的玻璃水瓶给谢寻意倒了杯水,她吃饭总是要喝水。 贺禹面对一桌子菜,忍不住笑了声,侧头对贺延忠说道:“我们家好像一个月也吃不了这么多菜,阿姨真的辛苦了。” “都是些家常菜,你们不嫌弃就好。”吴新云对贺禹笑了笑。 “阿姨您太客气了,您的手艺一看就很好,色香味俱全。我在家真的没有吃过这么多这么好的菜。”贺禹说道。 谢秉正听到贺禹说这话,适时笑对贺延忠说道:“贺大哥,你听懂孩子的意思没有?家里要有个女人才像生活。” “这几年都忙工作了,生活上对孩子的照顾的确比较疏忽,都是我妹和我妈在照顾他。”贺延忠说道。 “贺禹现在大了,你应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谢秉正笑说道。 “谢叔叔,我倒一直不介意我爸再婚,他正壮年是可以再有一段感情和婚姻。”贺禹搭话。 “你看看贺禹都比你想得开。”谢秉正拍了拍贺延忠的肩膀。 “曾经沧海难为水,婚姻和情感都是一种体验,现在没有遇到合适的,我不会再婚。”贺延忠徐徐说道。 谢秉正被贺延忠的态度逗笑了,他说道:“别这么说,现在相亲还流行,回头让我们家新云给你介绍介绍。” 贺延忠闻言不由抬头看了眼吴新云,后者也抬了抬眼还是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吃饭。于是,贺延忠笑说道:“我个人的事情就不麻烦弟妹了。” “别客气,到时候有就给你介绍。”谢秉正说道。 谢寻意听到大人们说这些,眼睛是不由溜到贺禹脸上,因为她好奇在想贺禹的妈妈去哪了。她没法想象她的生活里要是没有吴新云会怎么样。 贺禹察觉到谢寻意在看他,他抬起眼迎着她的目光,解释说道:“我妈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了。” 谢寻意闪躲不及这么一个悲剧消息,一时呆愣住,嘴里的红烧肉都不香了。 谢秉正适时接话,对谢寻意说道:“不过你贺禹哥哥很优秀,成绩在学校里都是名列前茅,今年考上了金洲大学,你要多向哥哥学习。” “别这么说,谢叔叔,我听说妹妹也很优秀。”贺禹客套道。 谢寻意听不得这些场面话,忽然觉得吃多了肥肉有点腻,她放下筷子伸手拿自己的半个石榴开始剥,她一边剥一边吃望着贺禹问道:“贺禹哥哥,上大学好玩吗?” 贺禹这时认真打量谢寻意,他看到她剥着石榴吃,不忘捡滚落在桌上的果实往嘴里塞,齐耳短发夹在耳后,露出一张圆圆的肉脸像个秀气十足的男孩子,样子莫名有点滑稽。他不由点头笑道:“好玩。” “那我改天去找你玩,可以吗?”谢寻意露齿一笑。 “行。”贺禹随口爽快应酬。 “我说认真的噢。”谢寻意不放心补充说道。 “我也说认真的。”贺禹又被逗笑,心里觉得小姑娘好像有点爱较真。 “你要是来金洲一定要告诉伯伯,尘尘,伯伯和哥哥今年年底就都搬去金洲了。哥哥这次请假回来就是搬点东西去金洲。”贺延忠笑说道。 “你们要搬去金洲住啦?以后都不回来了吗?”谢寻意很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金洲是个很大很繁荣的城市,离他们榕城很远,好像是有成就的人才能去那里。 “伯伯还会经常回来,还有些生意在这边。过年的话,应该还会回来过年。”贺延忠说道。 “我奶奶还在榕城,过年会回来。”贺禹从旁解释了下。 谢寻意点点头,她现在还不知道后来身边的潘宁和陈元恒也都一个个搬去了金洲,他们和城市一起在变迁。 饭饱酒未足,大人还要继续聊天喝酒,谢寻意站起来想出去,她问吴新云:“妈,我的橡皮筋呢?” “我给你洗了挂在阳台栏杆上。”吴新云说道。 “啊?你把我的橡皮筋都洗了啊?”谢寻意失笑道。 “很脏了。”吴新云无奈笑道。 “还会弄脏的嘛。”谢寻意笑嘀咕,人已经跑到阳台上去收橡皮筋。 “尘尘,你带贺禹哥哥一起下去玩。”谢秉正高声提醒谢寻意。 这话又让谢寻意感到很震惊,她回头又是:“啊?贺禹哥哥也会跳橡皮筋吗?” 这下贺禹坐不住了,他忙说道:“不用了,我不会跳橡皮筋。” “就是,没有男生会跳橡皮筋,除了陈元恒。”谢寻意说道。 谢秉正对女儿有点无语,好笑又好气说道:“你就不会带贺禹哥哥下楼四周去逛逛,非要带他跳橡皮筋吗?” 谢寻意可算明白了,她一面收卷好橡皮筋一面朝贺禹说道:“贺禹哥哥,我带你下楼去玩。” “这个,不用吧?”贺禹试图拒绝,他不觉得他需要一个小姑娘带他去玩。 “去吧,去逛逛吧,过来的路上你不是说这里风景不错吗?你们可以到附近江边走走。”贺延忠开始卖儿子。 “对对对,江边风景很不错,你让尘尘带你去逛逛,看看她是不是一个优秀的导游。”谢秉正也添油加醋。 贺禹感觉这两个大人应该是要谈什么事不想让他听了,便识趣缓缓站起身说道:“行吧,那我和尘尘出去逛逛。” “走,我叫宁宁一起去。”谢寻意豪爽说道。 吴新云听到这话站起身,她在门口挂衣架上给谢寻意拿了条薄围巾,一面给她围上一面说道:“江边晚上很冷。去江边就不要叫宁宁了,回来肯定会比较迟,王阿姨会担心的,还是让宁宁在家做作业吧。” “这样啊,那好吧。我去和宁宁说下,晚上不和她跳橡皮筋了。”谢寻意说道。 “嗯,去吧,你们两个现在也不是小学生了,别成天在院子里跳橡皮筋了。”吴新云说道。 谢寻意这时翻了个白眼,说道:“妈,你好烦呀。” 吴新云微微笑了笑,说道:“行,妈不说了。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谢寻意带着贺禹下楼,他们从谢寻意家的楼梯下去,贺禹下着楼和谢寻意说道:“你们这里的格局还挺有意思的。” “对,老院子改的,总共三层楼,小时候我们家厨房都在一楼。以前这里住了六七户人家,后来大部分都搬走了,就我们剩下的三家,我们都把自己隔壁的房子买了,楼上打通做成了套间。楼下也打通了,我们三家都说好了一起当仓库用,有段时间楼下都是货,我爸厂里的衣服有时候都堆在这里。这几年工厂大了,很少放货了,楼下都空了就是我们玩的地方了,基本上都没有锁门。”谢寻意简单给贺禹介绍道。 贺禹点点头,说道:“难怪你们三家感情这么好。” “是啊,我爸和潘叔叔陈叔叔他们是朋友,我和宁宁还有陈元恒也从小就认识了。我小时候还吃过王阿姨的奶。”谢寻意笑道。 贺禹被逗笑,心想谢寻意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蹦。 谢寻意走到最后两个台阶都会跳下去,她看到潘宁已经搬了板凳坐在自家楼梯边等她。谢寻意朝潘宁挥了挥手喊道:“宁宁,我家有客人,这个是贺禹哥哥,我要带他去江边逛逛,晚上不跳皮筋了。” 潘宁有近视戴着眼镜,闻声站起身眯眼好奇打量贺禹。等两人走近一些,她看清贺禹英俊的模样之后,她是不自觉不好意思“唰”地红了脸,忙拿起板凳就往楼上跑说道:“好,我回家了。” “好,拜拜!”谢寻意很习惯潘宁的胆小,冲她的背影挥了挥手。 贺禹没太在意,他走到院子外看到一棵偌大的苹果树,现在快十一月了,还有些果子挂在枝头,他身边的谢寻意问他:“你喜欢吃苹果吗?” 贺禹笑了笑,他的老家也有棵苹果树,小时候他也和苹果树做过伴,但他很快就要长久地离开家乡榕城了。 第四章 贺禹很长时间都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他母亲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病逝了,他由父亲贺延忠和小姑贺景龄抚养长大。贺延忠一直没有再婚,当爹当妈很多年。 贺延忠和自己妹妹贺景龄在榕城早年合伙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为了寻求新的发展,他们前几年开设了分公司在金洲。慢慢地,金洲的人才和资源让他们决定把总部也迁移过去。 贺禹第一次听说要举家搬到金洲的事是在他上高一的时候,等他高三准备考金洲大学的时候,小姑贺景龄已经只身在金洲落定。当时很多榕城人对金洲充满了向往,攒够了资本都不断往金洲挤。而那些已经到达金洲的人会不断告诉身边的亲朋好友,一定也要来金洲发展。贺禹一家就在这波人当中,而贺禹的未来,也会在金洲抓住属于他自己的发展机遇,他和榕城的关联最终会慢慢淡掉。起初认识谢寻意的时候,贺禹就是这么想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他会对谢寻意说,如果她留他,他就会留在榕城。她永远把他的根连在了榕城。 一个平常的周六,大晴天。没有课的大学生贺禹在宿舍睡觉,一通电话吵醒了他,是他父亲贺延忠打来的。贺延忠通知贺禹:“尘尘昨天搭你小姑的车去了金洲,她们今天说不定会去找你,你好好招待尘尘。如果她们没有联系你,你就打个电话邀请尘尘去你学校逛逛。” 贺禹睡眼惺忪,脑子也没有醒过来,问道:“尘尘是谁?” 贺延忠失笑,徐徐说道:“尘尘是你谢叔叔家的女儿,人家上次不是说了要去你大学看看吗?” 贺禹闻言这才想起谢寻意的模样,肉肉的脸颊圆圆的眼睛,好像一只小仓鼠。 “她真的来啦?她怎么和小姑都认识了?”贺禹有些吃惊。 “嗯,你姑这两天在榕城碰见了尘尘就很喜欢她,说要带她去金洲玩两天。尘尘也很干脆,正好想要去看你的学校,两人就一起走了。她们是一拍即合。”贺延忠笑说道。 “她可真是……”贺禹一时形容不出来谢寻意是什么样的人,只觉得莫名好笑,便说道,“行了,我知道了,爸,我联系下小姑。” “嗯,反正是周末,你要没事就带尘尘去逛逛,她上次也带你去江边逛了好久。”贺延忠又一次交代道。 贺禹挂了电话,人就清醒了,他给小姑贺景龄打了个电话,约了中午见面一起吃饭的时间。 临近中午,贺禹在宿舍打游戏消磨等待的时间,正在他的游戏到关键的时候,有个室友跑进来和他说道:“贺禹,楼下有个小胖妞找你。” 贺禹闻言皱了皱眉,随即他想到是谢寻意,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说道:“什么小胖妞,那是我妹。” “啊?你还有个妹妹,怎么圆胖圆胖的和你一点都不像?”室友嘻嘻哈哈。 “她是我一个叔叔的女儿,还是个小女孩没长开,有点婴儿肥很正常。”贺禹关了游戏站起身,淡淡说道。 “别生气,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啊,我说她胖,意思是她挺可爱的。”室友忙解释,尴尬笑道。 贺禹没搭腔看了眼室友,关了电脑拿上外套出了门。 贺禹走出宿舍楼,看到谢寻意站在宿舍楼外的银杏树下等着他,她可能是等无聊了,打了个哈欠又抬起头看了看银杏树,认真又开心的样子。 “喂,尘尘,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小姑呢?”贺禹向谢寻意走去,随口问道。 谢寻意闻声看向贺禹有片刻茫然,显然她也一下没认出贺禹,毕竟他们才见过一面,还是在一个月前,彼此都很陌生。 “贺禹哥哥?”谢寻意试着叫人。 贺禹走近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小姑没来吗?” “贺姑姑把我送来就走了,她临时有事回公司加班了。她让我在这等你,说你会带我去吃饭。”谢寻意答道。 贺禹闻言心里骂自己小姑不靠谱,面上不动声色,说道:“那不管她了,我带你去吃饭。” “好。”谢寻意笑点头。 贺禹走在前面,谢寻意开心跟着他,问道:“我们去学校食堂吃饭吗?” “你想去食堂吃饭吗?”贺禹回头反问。 “嗯。”谢寻意点头。 “那方便,就去食堂吃吧。”贺禹笑说道。 两人到了食堂,正是午饭的点,餐厅里有很多学生,人群攒动。贺禹带谢寻意排队买饭,遇到了同学,被问谢寻意是谁,贺禹简单介绍了下,而在说谢寻意名字的时候,他沉思片刻说道:“她叫谢尘尘。” 谢寻意听到自己的小名变成了名字,略微惊讶看着贺禹,但没有反驳他,等人走远了,她拽了拽贺禹的衣袖解释说道:“贺禹哥哥,尘尘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谢寻意。” 贺禹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不好意思,没记住你的名字。” “没事,尘尘比较好记。”谢寻意说着摊开自己的手心,在上面写字继续道,“我叫寻意,寻找的寻,意义的意。” “名字很不错。”贺禹笑说道,“看你写过了,我就能记住了。” 谢寻意笑点点头。 贺禹看了眼一脸快乐的谢寻意,不由也想笑,这个小姑娘性格很好的样子。 食堂里的饭菜比较单调,贺禹在食堂吃饭都吃得不多,但今天看谢寻意吃得有滋有味,他怀疑他们盘子里的食物是不是不一样。谢寻意吃什么都说好吃,还和贺禹由衷说:“贺禹哥哥,大学里的饭菜太好吃了。” 贺禹被逗笑,说道:“好吃的话,你就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去买。” “你饭卡能借我看一下吗?”谢寻意问道。 “要饭卡干嘛?”贺禹不解却照做,从口袋里掏出饭卡递过去。 谢寻意放下筷子接过来道了声谢,好奇翻看着,嘴里也解释道:“就是好奇,好像有了这个饭卡,我也是你们学校里的学生了。” “噢,你也想考金洲大学吗?”贺禹漫不经心随意和谢寻意聊天。 “对啊,好大学大家都想考,而且它还这么漂亮。金洲这个城市也很大很漂亮!难怪大家都往这里走。”谢寻意说道。 贺禹笑道:“那你得好好努力。” “嗯,我肯定会努力。”谢寻意把饭卡递还给贺禹。 两人又聊了会,贺禹其实对谢家情况不算特别了解,找话题聊问谢寻意:“你爸有家服装公司是吗?” “对啊,他做好多校服。我最近和他说应该做点和别人不一样的衣服,比如专门设计衣服给我们这样胖胖的人穿。”谢寻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你也不是很胖,再长大点长高点就会匀称了,看上去就是瘦了。”贺禹笑道,他看到谢寻意把自己的脸揉成团,眼睛更圆了,其实挺可爱的。 “不瘦下来也可以吧?我就喜欢吃得胖胖的。”谢寻意说道。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只要身体健康,美就是多样的。”贺禹失笑。 吃过饭,贺禹准备带谢寻意在校园里逛逛。金洲大学很大,分了几个校区,贺禹平时都会骑车,他便给谢寻意借了辆车,带她骑行环绕校园。小姑娘体力不行,最近天气又正冷起来,蹬了会车就喊累,贺禹便停下来等她,然后干脆带她骑到就近的图书馆休息。 贺禹的本意是让谢寻意参观图书馆顺便休息下,结果谢寻意见周围有其他人趴在桌上睡觉午休,她拿了书看了会也抵挡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了。贺禹翻了两页书抬起头,正要问谢寻意走不走,却见她埋在手肘间睡觉,不由抬手看了看表,无语把话吞了回去又不由笑了笑。 谢寻意趴桌上秒睡,睡了十来分钟,她惊醒抬起头看到贺禹冲她笑,不好意思说道:“我太困了,贺禹哥哥。” “没事,睡好了吗?”贺禹问道。 “嗯,我们走吧,再去骑车。”谢寻意精神抖擞。 谢寻意来访对贺禹来说是今天突发情况,不在他的计划内,而他随机应对这事是打算花半天时间就好,不用改变自己周六全天的计划。但奈何他小姑太不靠谱,原本参观完学校,如果小姑在,他就礼貌送走两人便可。结果学校是看完了,小姑人还不见踪影,还打来电话说:“小姑晚上还有个会要开,你要不带寻意吃了晚饭,然后给她打辆车先回我家,或者也可以让她来公司等我一起回去。” 贺禹无语挂了电话,看了看一旁无害的小姑娘,硬着头皮要开口,却被谢寻意截了话。 “贺禹哥哥,你是不是有事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我知道贺姑姑家在哪,我也有钥匙。你帮我打车吧。”谢寻意说着话,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向贺禹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这倒让贺禹不好意思,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再等会就吃晚饭了,等吃完饭再说吧。不然你一个人回去也没饭吃。” “我可以吃泡面,我最喜欢吃泡面了。”谢寻意笑说道。 “没事,我再带你逛逛。” “谢谢贺禹哥哥。你晚上是不是有活动?”谢寻意好奇问道。 “嗯,约了同学打篮球。”贺禹微笑说道。 “哇,真好,我也会打篮球。”谢寻意说道,做了个拍球的动作。 贺禹失笑,说道:“我们是打比赛呢。” “哦哦,我可以给你们加油。”谢寻意笑说道。 贺禹闻言,嘴巴快过思想,说道:“行啊,那我晚上带你去打球。”说罢,他发现自己其实蛮喜欢谢寻意这个妹妹,他们一个下午一起作伴很亲切,因为谢寻意的性格很好,又乖又懂事。 “真的吗?太好了!”谢寻意很高兴。 贺禹跟着笑了,抬手自然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说道:“不用那么兴奋。” “噢。”谢寻意立马收敛,不好意思看了看周围其他的行人,但脸上和眼睛里还是掩饰不住开心,神态娇憨活泼。 “你真是蛮像我妹妹的。”贺禹忍不住笑道,他理想中的那种妹妹。 “那你就是我哥哥。”谢寻意礼尚往来轻轻拍了拍贺禹的手臂。 “成。”贺禹笑盈盈。 谢寻意微微仰脸也望着他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容干净真诚。 第五章 谢寻意这次短暂的周末金洲之行,来是跟着贺景龄来的,回去是自己坐飞机,这年榕城和金洲之间还没有动车,大巴往来快要十个小时。飞机是最快的。 周日下午,贺景龄送谢寻意到机场,送她过了安检之后,给贺禹打了个电话说道:“尘尘坐飞机回去了,她让我告诉你一声。” “哦,她到机场有人接吧?”贺禹问道。 贺景龄听笑了说道:“她跟个宝贝似的,不仅她爸妈会去接,你爸都抢着去接。你在担心什么呢?” “我没担心就是随口问问。”贺禹笑道。 贺景龄低低笑着,说道:“小禹,我看你爸最近有想法。” “什么想法?”贺禹不解。 “他前两天和我说要是有个像尘尘一样的女儿很不错,我看他开始有结婚的想法了。搞不好真给你再生个妹妹。”贺景龄说道。 贺禹闻言想了想说道:“那是好事,他是可以再婚。” “希望是吧,不然他以后老了一个人孤单。”贺景龄感叹。 “别说我爸,你自己也抓紧点,小姑。”贺禹觉得同样大龄单身的贺景龄,替贺延忠担心挺滑稽。 “我不一样,本来就没有打算结婚。”贺景龄有双重标准。 贺禹笑了笑准备挂电话,只听贺景龄又道:“我看你爸现在要再婚,估计对方也已经会有孩子,你要有心理准备。” 贺禹应了声挂了电话,他忽然想到了去世的母亲,虽然他们父子一直在往前走,但此刻那种过去即将是过去的感受尤为明显,而且真实。贺禹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有忧,因为向前走总是意味着遗忘。 谢寻意在晚上七点多抵达榕城机场,如贺景龄所说,抢着来接机的人是贺延忠。 谢寻意看到贺延忠很惊讶,她问:“贺伯伯,怎么是你来接我?” “你爸晚上临时来了客户,你妈不会开车,所以伯伯就来接你了。再说了,本来就是伯伯送你出去的,总要平安把你接回来吧。”贺延忠笑说道。 “谢谢你,贺伯伯。”谢寻意点头道谢。 贺延忠把谢寻意送到家,没有送她上楼,因为他知道谢秉正未回,谢家只有吴新云,他上去不方便。他嘱咐谢寻意下车小心,让她给吴新云带声好。 谢寻意点点头,说道:“贺伯伯,你们家人真好,贺禹哥哥带我去逛了大学,贺姑姑也特别有心,让我给我妈带了一个胸针,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贺延忠听笑了说道:“别那么客气,尘尘,这些都是小事。” “我真喜欢你们。”谢寻意说道。 贺延忠不由又笑了,说道:“赶紧上去吧,免得你妈担心。” “嗯,再见,贺伯伯,你改天再来我们家吃饭。”谢寻意发出邀请。 “好,再见,尘尘。”贺延忠放下车窗目送谢寻意下车跑进院子里,他抬头看了看谢家的房子,窗口亮着灯。 谢寻意一进门,吴新云就迎上来了,她问:“贺伯伯送你回来的?” “是啊,爸没时间。” “又给别人麻烦,要是妈会开车就好了。”吴新云说道,“你有没有请贺伯伯上来坐一坐?” “贺伯伯好像也有事,我请他下次来吃饭了。贺伯伯的车应该还停在楼下,要请他上来坐一坐吗?”谢寻意想了想说道。 吴新云闻言又道:“算了,没事,改天让你爸谢谢他。”她说着走到厨房窗口,看了看院子外的马路,只见贺延忠的车刚刚离开。 谢寻意跟进厨房说道:“妈,你可以和王阿姨一起去学车,我前两天听宁宁说王阿姨也要买车了,快有驾照了呢。到时候让爸也给你买辆车。” 吴新云闻声猛然转过身,谢寻意发现她好像受了惊吓,不由问道:“你没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啊,妈?我吓到你了呀?” “没有没有。”吴新云回神,说道,“王阿姨的车都快学完了,进度不一样。” “噢,这样啊,那你自己去学车吧,妈。”谢寻意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嘀咕道,“都是飞机上的臭味……” “赶紧换下来,妈帮你洗了。”吴新云忙说道。 谢寻意回家,吴新云一下就变忙了:女儿在洗澡的时候,她在厨房准备夜宵;女儿洗完出来吃上夜宵,她就开始洗衣服;等女儿吃完要睡觉,她到厨房收拾碗筷。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多,她才得空自己洗漱,躺在床上一身疲倦。 谢秉正还没有回来,吴新云睡不着,因为她知道他回来总会吵醒她,而她要是被吵醒就再睡不着。在黑暗里躺了会,吴新云打开了灯爬起身,她摸摸索索从大衣口袋里找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律师的电话号码。 吴新云正看着这张纸条出神,身后传来敲门声,她慌忙把纸条收了起来,只听门外传来谢寻意的声音:“妈,你睡了吗?你今晚能不能陪我睡觉?我想和你一起睡。” 吴新云从来不会拒绝谢寻意的请求,她应了一声好,有些慌乱放好纸条,走去开了门。 吴新云到谢寻意房间陪她睡觉。谢寻意还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吴新云靠在她怀里,和她说:“妈妈,我这两天好想你。” “妈妈也很想你,你一个人出去玩,妈都很担心。”吴新云轻柔拍着谢寻意的背哄她入睡。 “嗯,还是家里最好,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谢寻意笑嘻嘻撒娇。 吴新云对于谢寻意的孩子气,无奈笑了笑,忽然感叹问道:“尘尘,你还像个孩子,要是以后妈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不行,你不能不在,我在哪你也要在哪。”谢寻意摇摇头,她想到的是吴新云会像贺禹的妈妈一样忽然离开,这让她感到很害怕。” 吴新云没再说话,她搂着已经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心里有柔情有不舍,一种无形的痛苦抓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有点想哭。 “妈,你不要老也不要死。”谢寻意低低说道。 “好,赶紧睡吧,妈会一直陪着你。”吴新云胡乱应着,拍抚的手越发轻柔。她说谎了,谢寻意不在的这两天,她其实莫名很轻松,她忽然感到自己好像又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这个家里任何一种角色。可她又是那么爱着谢寻意。 谢寻意很快就睡着了,她很累很困睡得很沉,连谢秉正回来,吴新云起身下床,她都没有任何察觉。家一直是最令她感到安心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谢寻意精神抖擞地起床洗漱,她哼着歌等吃早餐,问吴新云:“爸昨晚几点回来的?” “两点多了。”吴新云答道。 “好晚,一定又喝了很多酒。” “别管你爸了,你赶紧吃完去上学。”吴新云给谢寻意端出鸡蛋。 “嗯。”谢寻意点头,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丢下勺子下了桌跑回房间。等她再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递给了吴新云。 “这是什么?”吴新云问。 “贺姑姑让我带给你的,她送你的礼物。”谢寻意笑说道。 吴新云很惊讶,打开看到一枚珍珠胸针后,她脸上浮起笑意说道:“他们贺家人都太客气了。” “嗯,贺伯伯,贺姑姑还有贺禹哥哥都是好人。”谢寻意点头表示赞同。 吴新云笑了笑让谢寻意赶紧吃早餐,她则拿着胸针进了房间,在把胸针放进首饰盒前,她忍不住在胸口毛衣上比了比。她的首饰不多,以前是没钱买,这两年不再是没钱却也买的不多,因为生活习惯已经形成,而谢秉正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事,她终日就在一个四方的小天地里转,胖了瘦了美了丑了对丈夫来说都是毫无变化。珍珠的光辉转瞬即逝,吴新云把胸针放进首饰盒合上盖子,她微妙的快乐也转瞬即逝,心情变得越发低沉。床上睡着的男人,呼噜声震天。 谢寻意吃完早餐就匆匆出门去找潘宁去上学,潘宁家的门半掩着,屋里传来说话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潘宁有点乳糖不耐,她早上喝了杯牛奶,临出门想拉肚子,匆忙在门口折回上厕所。她坐在马桶上捂着疼痛的肚子越急越拉不出来,不一会就满头大汗。 王小娜已经来敲了两次门,催促潘宁赶紧,而女儿的慢吞吞让她想发火却还不过瘾,便把怒气转到了丈夫潘家东身上。王小娜抱着三岁哭闹的儿子指责潘家东:“宁宁就是像了你,做什么事都慢吞吞!这种慢性子我看到就想发火,成天慢别人一拍!” 潘家东没敢搭腔,因为他知道王小娜想说什么。 “你多少客户被谢秉正挖走了,还成天和他称兄道弟。”王小娜皱眉说道。 “我跟你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生意有来有往的……”潘家东小声说。 王小娜听到这些话就越发火大,但这一刻她懒得再骂,转而说道:“我都不想说你,省得你又说别人老婆好不骂人。我说你的时候是为了你好,都不管你不说你,就你自己看着办!” “你这又是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潘家东感到很受气,皱眉气道。 王小娜给怀里的儿子递了个玩具,哄他不要再哭,她掂了掂孩子,没好气又耐起性子说道:“你别说我说话难听,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小云我本来挺喜欢她的,但是跟她就是处不熟这么些年,总是跟隔着什么似的,她太端着了。我昨天练车经过我们这边,看到她和街角那个张芸站一起说话。那个张芸谁啊,去年和她老公离了婚,之前离婚官司都闹了好久,现在又和别人好上了。你说她和那种人在一起说什么话?能有什么好话?” “你这真是越说越没谱!”潘家东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往外走。 “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这是好心!你以为我是那种嚼舌根的人?我这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说给你听听提个醒!”王小娜气不过,提高了声音。 潘家东加快脚步想逃离,他走到门口推门而出,发现谢寻意正要拉门。谢寻意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抬起头笑道:“潘叔叔,我来找宁宁上学,宁宁呢?” 潘家东莫名有些心虚生怕刚才王小娜那些话让谢寻意听见了,他尴尬笑了笑说道:“宁宁在上厕所,叔叔帮你叫她。” 而潘家东还没有叫,谢寻意听到屋里王小娜已经在吼:“潘宁,你赶紧给我出来!怎么还在马桶上磨蹭?!你还上不上学了?!” 谢寻意往后退了一步,说实话她也有点怕火爆的王小娜。 第六章 潘宁今天是蔫了的花,面色苍白四肢无力,她懒懒拉着谢寻意的书包带跟着往前走。 “你早上为什么要喝牛奶啊?”谢寻意不解问潘宁,因为连她都知道潘宁一喝牛奶就会拉肚子。 “我妈非要让我喝,说喝了才能长高,我妈说我这么矮就是因为没有喝牛奶。我说喝了不舒服,她说多喝几次就习惯了,逼着我喝。”潘宁叹气。 “王阿姨好可怕。”谢寻意笑道。 “你周末去了金洲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好难受,整天被我妈逼着学习。”潘宁快哭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谢寻意反手从书包外兜里掏出一个镶着亮闪闪水晶的钥匙扣。 “哇,好漂亮!”潘宁很喜欢,立马能忘了肚子痛。 “我和你一人一个,我们永远是好姐妹。”谢寻意笑说道。 潘宁很感动,一把抱了抱谢寻意说道:“尘尘,你以后会不会去很远的地方?” “你是说去金洲吗?”谢寻意问道。 “是啊。”潘宁一时能想到最远的地方也是金洲。 “我们一起去金洲上大学吧,宁宁。金洲真的是一个很繁华很发达的城市,我去坐了很快的地铁,还有自助刷卡的公交车。金洲那里有好多新奇的东西,高楼大厦太漂亮壮观了,商场里都是漂亮的衣服首饰,金洲人都特别洋气。”谢寻意兴奋和潘宁说道。 潘宁听着面露向往,随即她很担忧说道:“我过去会不会像个乡巴佬?” “慢慢不就习惯了吗?”谢寻意笑道。 “我怕被人笑。”潘宁羞涩笑了笑。 “怎么会?不会的,做自己最漂亮。”谢寻意骄傲扬了扬头笑道。 潘宁被谢寻意鼓舞,脸上也渐渐有了雀跃的表情,只是下一秒她的肚子又痛了,她“哎呦”了一声说自己要上厕所。 陈元恒最近开始骑车上学,他远远看到谢寻意和潘宁走在前面,他就想绕过两人,因为她们最近都不搭理他,让他很没有面子。但他还没有骑近就看到潘宁捂着肚子蹲地上,他不由就蹬车上去问道:“宁宁怎么了?” 谢寻意这时看到陈元恒如看到救兵,忙说道:“陈元恒,你载宁宁一程,赶紧送她去学校,她肚子疼要上厕所。” “上来吧!”陈元恒刹住车,拍了拍后座。 谢寻意扶潘宁上了车,然后目送两人离去,她则独自走完去学校的路。很多年以后,谢寻意想起今早的上学路上,她发现就预示着未来,她曾经是那个最想走出去的人,但造化弄人,她成了留在原地的人。而当成为留守的人时,她已经没有在守候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在哪,她和生活的城市仿佛融为了一体,安静地呼吸着停滞的命运。 而在停滞来临之前,榕城这个城市在一代代人手里也曾高速发展,谢寻意感触最深的就是她初中到高中的这六年。忽然有一天,外面的人都认为榕城这座山城是一座老板城,因为那么多出去外省和国外的榕城人都是老板,遍地是有钱人,到处投资房产。谢寻意也曾这么认为,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小老板,而她生活的周围,那些叔叔阿姨们也都是有钱人,做着自己的企业讲着经商之道,想着外面更广阔的天空。谢寻意更一度以为有一天榕城会成为下一个金洲,离开一两个人没有关系。所以等谢寻意在高中遇到孟朝熙的时候,她才渐渐体会到人生的不易,这个世界是参差不齐的,离开和回来都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下午放学,谢寻意和潘宁如往常一样一起回家,她们每天在一起还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路过婆婆的杂货店,两人一起进去买零食。谢秉正知道谢寻意爱吃,但吴新云有时候会控制她的零花钱不让她吃零食,他便在杂货店里自己办了“会员卡”,隔段时间在婆婆这里存个一百块给孩子买东西吃。 所以,谢寻意今天挑了两包虾条问婆婆:“我还有钱吗,阿婆?” “有的有的,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不过回家还得好好吃饭,别让你妈知道了。”婆婆眯眼笑说道,她脸上布满慈祥的皱纹。 谢寻意点点头又从柜台上拿了一包彩虹糖,她转过头问潘宁:“我给你也买了虾条,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彩虹糖要不要?” 潘宁摇摇头,她一直望着杂货铺里的一个女人,谢寻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女人这时也抬起头看向两人,她对两个女孩笑了笑。 潘宁吓得赶忙转过了身,谢寻意冲人笑了笑。女人挑了半天什么没选出什么,到柜台买了包烟就走了。婆婆对待女人没什么笑容,慈祥的皱纹都变得严肃,待人走远,她就和谢寻意说:“下次看到她不要搭理她,尘尘。” “为什么?”谢寻意不解。 潘宁忙着解释道:“她叫张芸,我听我妈说她离婚了,才离婚没多久又结婚了,人不太好。” 婆婆点点头。 谢寻意似懂非懂,嘀咕道:“离婚怎么了?” “正经家庭怎么会离婚?”婆婆隐晦说道,然后催促两个小女孩赶紧回家。 回去的路上,谢寻意就开始吃虾条,她还在想婆婆说的话,她问潘宁:“宁宁,你以后要结婚吗?” “你怎么问这个?”潘宁满脸通红,嗔怪谢寻意口没遮拦。 “贺禹哥哥的姑姑说这辈子都不结婚呢,我想人是可以不结婚的,不是大家都要结婚的。法律上是允许离婚的,婆婆为什么说正经家庭不会离婚呢?那个张芸既然要离婚,又为什么要结婚?她可以选择不结婚嘛。”谢寻意往嘴里塞虾条很是不解。 潘宁也被谢寻意绕晕了,抓耳挠腮半天说道:“所以说她奇怪嘛。” “啊,这么说,是好奇怪啊。”谢寻意想了想,感叹道。 “对了,尘尘,你知道学校为什么不让我们,早恋吗?”潘宁咬着字,红着脸问道。 “怕影响学习呗。” “不仅如此,我听他们说是因为早恋没法结婚,早恋的不允许结婚,不能结婚那就不能谈恋爱呢。”潘宁煞有介事,试图说清楚“早恋”的本质。 “没这种事吧,我们年纪不到就是不能结婚的。”谢寻意感觉这个道理过分艰深了,想了想说道,“反正我们也不会早恋,管他的呢。” “我听着也不怎么相信,但结婚和恋爱好像是一回事。你恋爱肯定是喜欢那个人,结婚也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潘宁认真讨论道。 “不可能,我妈说他们那时候,相亲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可以结婚。她和我爸结婚前都没见过几次。”谢寻意摆手反驳。 “我,我以后不要相亲。”潘宁又面红耳赤,她还有半句话说不出来,她想说她以后要和喜欢的人恋爱结婚。 “嗯,你就嫁给陈元恒吧。”谢寻意揶揄道,“你怕其他男生,就不怕陈元恒,陈叔叔也叫你做他家的儿媳妇呢。” “你胡说八道!”潘宁的脸急成了猴屁股,她分明生气皱着眉,嘴角却忍不住扬了扬。今天早上就是陈元恒救了她。 谢寻意笑嘻嘻看透潘宁的心思,两人追逐打闹着跑回家。 简单平常的生活转瞬即逝,转眼到了年底,学校陆陆续续放了寒假,大人们的工作也都在收尾阶段,一切变得忙碌。 贺禹从金洲回来探亲过年,年前贺延忠让他去谢家送过年礼,他便去了。 那天只有谢寻意和吴新云在家,谢寻意很高兴把贺禹迎进门,两个月前的金洲之行,让她感觉贺禹很亲近。 贺禹也对谢寻意颇有几分兄妹之情,很耐心听她说话,还夸她长高了不少了。谢寻意听到这话很高兴,拉着贺禹站起来比一比看看还差他多少。 吴新云从厨房端茶出来,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她也不由笑了,向谢寻意说道:“你是女孩子怎么长也不会比哥哥高的,比什么?哥哥那么挺拔,你学学不要驼背才好。” 谢寻意听到这话难得红了红脸,因为她驼背是为了挡住胸部的发育,她最近总是胸疼,还开始穿胸罩款式的内衣。 贺禹不知道谢寻意的心思,笑说道:“驼背是不行,尘尘,一个人胖瘦都没关系,体态更重要。” “呃,我才没驼背。”谢寻意皱了皱鼻子转过身避开了这个话题。 吴新云意识到谢寻意的窘迫,移开话题和贺禹闲聊问道:“贺禹,你这么优秀,在大学里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谈恋爱了没有?” 贺禹闻言看了眼好奇的谢寻意,笑说道:“吴阿姨,我们就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聊这个话题吧。”完美避开了话题。 “我不是小孩!过年十五岁了!”谢寻意嚷起来。 贺禹笑了声,从带来的礼物里翻出给谢寻意的卡通联名文具说道:“这是给大人的礼物,明年你要升初三了,好好学习。” “这个好可爱。”谢寻意欢喜接过,问道,“是金洲买的吗?我在我们学校门口文具店都没有看到。” “对,金洲买的。”贺禹笑道。 “金洲真好。”谢寻意羡慕道。 “你给她买这么好看的文具,她写作业又能玩半天。”吴新云笑打趣道。 “会吗?不会吧不可能吧,尘尘是个大人,很有自制力的。”贺禹故作惊讶揶揄道。 谢寻意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对嘛,我就说不可能,肯定是吴阿姨乱说。”贺禹笑道。 谢寻意脸更红了,最后气笑用手臂轻轻撞了贺禹一把。 吴新云笑招呼贺禹坐下喝茶,贺禹应了声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过去说道:“吴阿姨,这个是给您的。” “我也有礼物?”吴新云莞尔一笑,接过打开发现是一条手帕,她不由怔了怔。 贺禹见状解释道:“您是不是有一次碰见过我爸,我爸说那次借了你的手帕弄脏了,沾了汽油洗不干净就没好意思还给你,就让我小姑挑了条新的还给你。” “哎,这是小事,一条手帕而已。”吴新云忙说道。她显得有些慌乱,因为一个月前,她是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门口碰见了贺延忠。 “用手帕应该是您的习惯吧?”贺禹笑问。 吴新云笑了笑,隐隐有些不安。她那天鼓起勇气想去咨询离婚,结果碰到了贺延忠车坏在路边,搞得她一时胆怯没敢继续去。但她总感觉贺延忠看出了她的目的。 第七章 过年总是有很多聚会聚餐,这些欢聚的理由从年前好久不见大家聚一聚,到年后假期马上结束,朋友要离开大家聚一聚,实质上都没有什么大差别,见面开场白也总是那么几句。 春节后的第一场局是谢秉正拢的,理由是给贺延忠去金洲送行,他叫了陈家潘家作陪,四家大人小孩聚一起一桌十三个人,好不热闹。 谢寻意下午跟潘宁还有陈元恒出去玩了,玩到聚餐时间,三人才匆匆赶去。 三人进门的时候,包厢里很热闹,没人注意到他们。几个大人坐在茶室里泡茶聊天,谢寻意走进来见谢秉正的位置背对着门没看到她,她便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笑问道:“请你猜猜我是谁?” 谢秉正猝不及防吓了一小跳,随即拿下谢寻意的手回头笑说道:“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 所有人都笑了,王小娜抱着儿子潘俊更是乐不可支说道:“多大都是你女儿,这样多好!你们家只要尘尘在就热闹,我们家两个闷葫芦,一个还只会哭,就我一个人每天说话还被人嫌。” 谢秉正一脸宠溺着“数落”女儿:“她调皮得很,估计也就俊俊那么大,到现在写作业还要她妈陪着看着,她妈一天到晚就围着她转,有时候还要她妈陪她睡觉,很爱撒娇……” “不许说!”谢寻意着急一把捂住了谢秉正的嘴。 大家又都笑了,唯有吴新云没什么笑意,她开口说道:“她乖得很,又贴心又懂事,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么开她玩笑,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在吵闹声中,吴新云平静的声音显得有些冷。 王小娜听出了吴新云的较真,她取笑道:“我看他不是开尘尘玩笑,而是得意得很,觉得自己女儿最可爱。” 吴新云抿了抿嘴没接话,表情有些不自在,好在这时谢寻意扑到她怀里现场表演了“撒娇”,让才起的尴尬气氛不知不觉消散。吴新云搂了搂谢寻意,低头对她柔声说道:“你呐进门都还没和大家打招呼,光顾着玩笑了,不能这么没礼貌,赶紧叫人。” 谢寻意笑嘻嘻,靠在吴新云怀里把在座的叔叔阿姨都甜甜叫了个遍,又一次逗得大人们笑。 贺延忠更是笑说道:“我看尘尘就是个开心果。” “对,最胖最可爱的那颗开心果。”谢寻意接话道。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吴新云无奈笑拍了拍谢寻意的背说道:“今年开始要少吃零食了,再吃以后容易长痘痘有你哭的。” “不,我会像我妈一样皮肤又白又漂亮。”谢寻意眨眼笑道。 吴新云当众被夸得不好意思红了脸,忙说道:“行了,别嘴上没把门胡说八道。” 王小娜捂嘴一笑,瞅着吴新云说道:“怎么就没把门了,我看尘尘说的都是实话。” 吴新云脸更红了,她抬了抬头观察大家的目光,当她看到贺延忠也投来打量的眼神,她不由有些慌神垂下了眼。 谢寻意则立马接话道:“王阿姨,你也很漂亮,过了一年别人长一岁,你却更年轻了。” 王小娜被逗笑,说道:“你这嘴巴到底像谁,你爸只会天花乱坠,你妈半句话不主动说,你怎么就这么会说?” “像你呗,小时候我不经常是你带吗?你是我王妈妈呀。”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这话把王小娜哄开心了,也让大家又笑了一回。 贺禹是介于大人和小孩之间的人,他看似在作陪实则都在看手机,其实并没有太留神大人们在说什么。谢寻意进来后,他稍稍抬了抬头也不由被她逗笑了两回,此刻他放下手机正好瞧见谢寻意伸手拿茶桌上的青枣吃,忽然想逗她说道:“这青枣还没洗,吃了肚子疼。” “骗人,青枣上有水,肯定洗过了。”谢寻意不信,得意笑说着就往嘴里塞。 “还挺聪明。”贺禹笑道。 谢寻意不和他计较,反而也给他递了一颗青枣。贺禹笑接过,说道:“我对你最好,陪你一起肚子疼。” 谢寻意失笑,然后她给潘宁还有陈元恒都丢了一颗。陈元恒虽然接住了谢寻意丢来的青枣却不怎么领情,皱眉不满说道:“哎呀,我不喜欢吃这玩意。还给你。” 陈元恒正准备丢还给谢寻意,他妈黄春媚拦住了他说道:“这吃了不会长痘痘,你现在要多吃水果少吃糖。” 陈元恒一脸不乐意却没法,再想到自己的青春痘更显得很闷闷不乐。 潘宁坐他手边,乘大人不注意拿过他手里的青枣,低声说道:“我帮你吃了。” 陈元恒抿嘴一笑冲潘宁点点头,抬头的时候,他忍不住白了眼谢寻意。 谢寻意接收到陈元恒的白眼也立马冲他翻了回去,互不相让。 大人们见孩子开始吃枣,纷纷起身说开餐,谢寻意第一个兴奋站起来问谢秉正:“爸,你今晚点大龙虾了吗?” “点了点了。”谢秉正笑道。 “贺伯伯沾你的光了哈,我爸要请我吃可舍不得点大龙虾。”谢寻意喜滋滋。 贺延忠笑不已,不由揽了揽谢寻意的肩头说道:“伯伯可真希望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 “那贺禹哥哥得吃醋。”谢寻意说道。 贺禹不以为然哼笑一声,却给谢寻意让了座位让她先坐,说道:“你就坐这个位置,这里要上菜。” “谢谢,贺禹哥哥真体贴。”谢寻意笑卖乖。 “行了行了,打住了。”贺禹失笑。他坐到了上菜的位置上,晚上是家宴没太多规矩讲究,一上菜他就先转到了谢寻意面前让她第一个能吃到。 贺禹算是个习惯孤独的人,他不缺朋友也不依赖朋友,但他挺羡慕谢寻意和潘宁还有陈元恒两小无猜的情意,他心底也渴望这种真挚单纯的温暖。 尽兴的酒局都很漫长,孩子们吃饱坐不住,更何况晚上谢寻意他们三人还有节目。于是贺延忠就安排贺禹开他的车送谢寻意他们先离开。 而出了酒店,会来事的谢寻意就张罗着先玩会烟花,因为酒店门口有其他小孩在玩。贺禹便在一旁等着他们玩。谢寻意没让贺禹落单,她点一根烟花棒跑来送给他。 “贺禹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看手机?是不是我们玩烟火太无聊了,不过很漂亮呀。”谢寻意笑盈盈,烟花棒的光影在她脸上闪烁着。 “不是,回信息而已。”贺禹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接过谢寻意递来的烟花棒。 “我听说手机发信息聊天很有意思,我们班里已经有同学有手机了,我妈说等我考上高中也给我买一个手机。等我有手机了,我给你发信息聊天。”谢寻意笑说道。 “好啊。”贺禹看着烟花棒漫不经心笑应了一声。 谢寻意则继续说道:“手机打字是不是很容易就学会了?要是能发语音就好了,我就可以想到什么就和你说什么。” 贺禹当时觉得谢寻意的想法很有意思,侧头看了看她说道:“以后肯定可以发语音,不过现在还没有,你不想打字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们可以聊什么呢?一下打电话又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谢寻意认真想了想,忍不住笑道。 贺禹被逗笑,说道:“随便聊什么都可以,我都陪你聊。” “嗯,等我有手机了,肯定第一个打电话给你。”谢寻意信誓旦旦。 “估计你不会第一个打给我,我怎么也会排在他们后面。”贺禹从实际情况出发,预测谢寻意的行为,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潘宁和陈元恒。 “哎呀,对!那我第三个打给你。”谢寻意失笑,立马改正自己的说法。 “没事,第几个打都可以。”贺禹说道。 等烟火结束,贺禹开车把谢寻意他们三人送到了陈元恒奶奶家。陈元恒奶奶家有个院子,三个人约好明天帮奶奶清理院子大扫除,所以一起去过夜。ĴȘƓ 贺禹把人送到,三人下车道别的时候,谢寻意忽然从口袋里掏了两颗牛奶糖塞给贺禹,贴心说道:“贺禹哥哥,你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贺禹有些意外,看着掌心里牛奶糖,想起小时候他记忆里的妈妈也总是给他牛奶糖吃。 “知道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贺禹握住牛奶糖笑道。 “我们马上就睡觉啦,不玩了。”谢寻意笑挥挥手关上了车门。 “行吧,那就早点休息。再见,晚安。”贺禹的话被夹在关门声中,他便隔着车窗又向谢寻意挥了挥手。 贺禹开车返回酒局,大人们还在聊天,话题五花八门,这会几个男人正说到车。陈元恒的父亲陈济通问贺延忠的豪车好不好开,他明年也想换车。 “性能很好,值得买一辆。”贺延忠笑道。 “我听说你之前送去修过,怎么新买没多久就修?”陈济通问道。 “那是意外,上个月发动机里爬进了一只老鼠,这才出了点故障停在路边了。”贺延忠说道。 “这样啊!”陈济通拍大腿。 “啊,你车里进过老鼠啊?哪来的老鼠,你停哪了?”谢秉正也很惊讶,连声问道。 “也不知道具体停哪爬进来的,估计是天冷了,老鼠也找地方取暖。”贺延忠点点头,不着痕迹看了眼吴新云。 吴新云听到这些话,顿时明白贺延忠没把碰见她的事告诉谢秉正,同时她心里更打鼓,觉得贺延忠那天绝对看出了她的反常。她便看了眼贺延忠,对上他的眼睛时,她又慌忙避开。 贺禹无心听着大人们聊天,心里闪过一丝疑问。在散场后回家的车上,贺禹问贺延忠:“爸,你车就坏过一次吧?就是那次碰到了吴阿姨?” 贺延忠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徐徐点点头,他已经了然贺禹想问什么,说道:“我那天碰到你吴阿姨没告诉你谢叔叔,是因为我在律师事务所门口碰到她的。问她去哪,她有些慌张,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觉得她是去找律师。” “吴阿姨找律师做什么?”贺禹感到奇怪。 “我也不知道,不好说就没有多说了。不过,我猜想她是想离婚吧。”贺延忠缓声说道。 贺禹抬了抬眉,有惊讶却没有明显表现,他说道:“吴阿姨和谢叔叔看上去关系很不错,尘尘的家庭氛围很好。”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我们也看不到不好说。”贺延忠睁开眼睛,左手的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 贺禹看了眼贺延忠,想到了谢寻意,担心着谢家真的会发生离婚的事。 第八章 二零零七年的秋天,谢寻意和潘宁升上了初三,很快就会面临着中考。这是她们人生的第一场大考。 榕城有两所很不错有名的高中,一所是公立榕城一高,一所是私立金榕高级中学。公立走读私立住校军事化管理。榕城一高的办学历史久远,拥有榕城最好的教育资源,升学率也是榕城最高。但这几年,金榕高级中学凭借严格的教育管理体系,异军突起,紧追一高,隐隐有超越的势头。而很多家长都怕自己孩子高中掉链子学习不自觉,住校军事化管理更能让他们感到安心,就更偏向选择金榕这样的学校。从录取分数线上来说,金榕高级中学只比一高低了五分,也是相当难考。 谢家和潘家都在一高和金榕高级中学之间纠结过,听大人们在讨论,谢寻意和潘宁也在讨论。潘宁打死不想上金榕高级中学,她听说那里的老师都很凶,很会骂学生,每次考试试卷都特别难,几乎没有人能及格。她光听着就已经发抖。 “我听说他们学校有学生跳楼。”潘宁告诉谢寻意。 而谢寻意的考量则是:“我不要住校,我要每天回家,我不想离开我妈。” 潘宁看着谢寻意,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倒想住校离开我妈。” 谢寻意想着这事就有点难过,她拽拽书包带,下定决心般说道:“我晚上回去就要和我爸妈说,我就要考一高,绝不去金榕!” “那,那我是不是也要去一高啊?”潘宁问道。 “嗯,我们一起去一高。”谢寻意点点头。 潘宁被做了决定很高兴,她一下不用纠结焦虑了,拉着谢寻意的手高兴道:“我们一起加油,都要去一高!” 两个人很开心回了家,谢寻意进门放下书包就跑到厨房抱着吴新云说自己的想法:“妈,我要考一高,贺禹哥以前也上一高。” 吴新云闻言笑道:“晚上和你爸好好说说。” “爸是不是想让我去金榕?”谢寻意不满问道。 “现在大家都说金榕好,你爸和金榕高中的校长认识,说得上话,肯定给你安排最好的班级。一高嘛,一个班级的人太多了,公立学校有些事情不好说。他们分快慢班,要是班级不好,一高考不上大学的学生也不是没有。”吴新云语气缓慢和谢寻意解释,手上翻炒锅里糖醋排骨的速度却很利索。 “反正我就是要去一高!”谢寻意哼声,说道,“我不想离开你,妈。” “你以后总要离开妈的。”吴新云笑道。 “那以后再说嘛。”谢寻意不满嘀咕。 晚上,谢秉正回家吃饭已经是八点多,他进门看到谢寻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新云一边拖地一边催她去写作业,她笑嘻嘻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就是不肯关电视。 谢秉正就笑道:“你这么不自觉,我看就适合去金榕。” 谢寻意吓了一跳,在沙发上站起来回身说道:“爸,你回来啦,我不要去金榕,我要去一高。” “到现在还整天看电视,一高你考得上吗?”谢秉正笑说道。 “考得上考得上,我马上就去做作业!”谢寻意立马关了电视,跳下沙发。 吴新云放下拖把,起身问谢秉正:“吃饭了吗?” “还没,不是和你说回来吃的吗?你们吃过了吗?”谢秉正放下包丢在沙发上,谢寻意扑上来抱了抱他,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赶紧写作业去。” “我要上一高。”谢寻意抬头又说道。 “知道了,看你自己的本事。”谢秉正笑道。 谢寻意很高兴,欢呼着跑回房间。 吴新云拿过谢秉正的包放在收纳的柜子上,说道:“我们都吃过了,等你谁等得住。给你留了菜,要不要热一热?” “不用了,天气这么热。家里还有啤酒吗?”谢秉正一面摘着腕表一面往餐桌边走。 “这秋天也不像秋天。”吴新云往厨房走,给谢秉正拿了瓶啤酒。 谢秉正喝酒吃饭,吴新云继续拖地,拖到餐桌边时,她停下坐到谢秉正对面问他:“刚才尘尘说的话,你有认真听吗?她是真的想去一高。” “我知道啊。”谢秉正漫不经心说道。 吴新云见他根本没看自己,皱眉说道:“这事你上点心,关系到她的前途未来。你不要像对我一样,嘴上说一套做又是一套,结果都是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说一套做一套了?一高是随便能考上的吗?我会鼓励她去考,她能考上是最好的,考不上我得给她留条后路。我和金榕校长先打关系和她考试有什么关系?”谢秉正笑说道,他觉得吴新云有时候很好笑,总是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会找找一高的关系?”吴新云反问。 谢秉正闻言一下没说话。吴新云见状,冷声说道:“其实你是打定主意让她去金榕高中,不是吗?” “去哪个高中不一样?老陈家元恒去了三高,不也一样读书?金榕也很好。要不是大家都读书,我觉得尘尘读不读书都无所谓,你看看我们自己哪个读了书上了大学的?不一样创业赚钱?你就不要给孩子压力考什么好高中,顺其自然就好了。”谢秉正喝了口酒,不紧不慢说道。 “你这话说得真难听,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我给孩子压力了?”吴新云皱起秀眉。 “我的意思是你也给尘尘做做思想工作,她尽力了就可以,一高也好金榕也好,都是很好的高中嘛。不要她想要什么你就答应什么。她要是考得上一高就进一高,考不上就去金榕呗,哪有什么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谢秉正解释道。 吴新云这下是完全明白谢秉正的态度了,她站起身冷哼道:“看来靠你不如求菩萨。” “你以为金榕很好进,是想进就能进的?你看看明年中考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金榕进不去。”谢秉正端起酒杯又重重放下,失去了耐心生气说道。 “你女儿就是想去一高,她不喜欢金榕。”吴新云一字一顿说道。 “我说了看她自己的本事!”谢秉正提高了声音。 “就算不是一高也不能是金榕。”吴新云气道。 “金榕怎么了?要吃苦要成才就是去金榕。”谢秉正严肃说道。 “那你早说就是了,你告诉她就是只能去金榕,也省得她以后希望落空。”吴新云冷哼。 “我是这个意思吗?”谢秉正否认吴新云的话。 吴新云没搭腔,愤愤拿过拖把往阳台走。 谢秉正莫名受一肚子气,他感到自己很委屈,因为一直到夜里,吴新云都没有搭理他正眼看他。他晚上洗了澡走进卧室,寻话和看书的吴新云说道:“尘尘这么散漫去金榕管管是好事,你现在连她初中的作业都辅导不了了,更别说高中了。而且她去上寄宿了,你不多一点你自己的时间?你不是天天说没时间吗?” “我从来没有觉得女儿累赘,是你想要多一点时间吧?”吴新云一听谢秉正说的话更来气了,她将书丢在床头,坐起身说道,“我告诉你,她不喜欢金榕,要让她去金榕,她一定会哭会伤心。” “你看她就是给你宠的,要是事情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就会伤心就会哭。都多大的孩子了,要学会接受现实了。”谢秉正说道。 “你说话有点良心好不好,谢秉正?我什么时候宠她了?谁给她塞零食,谁放纵她为所欲为?我以前管管她,你就说我规矩多,对孩子束手束脚!”吴新云火气一下被彻底点燃。 “你有些规矩是没有必要,什么进门第一件事情一定要洗手,这个能吃那个不能吃,这些有什么必要?大事上怎么能由着她自己?你要在大事上管管她。”谢秉正气道。 “大事?什么大事?这家里有我什么大事?所有大事不你说了算吗?我就是个保姆,洗碗做饭拖地带孩子,什么事轮得到我开口了?我配管你女儿的大事?连换窗帘也要你的同意吧?”吴新云冷笑不已。 “你看看你,这边天天说在家带孩子不开心,那就让她去上寄宿学校!我看你是要有点其他时间,出去工作工作,省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工作?你想我去做什么工作?” “你想做什么工作?不就是来公司当出纳管管钱就好了!这有什么难度?” “你把尘尘送去寄宿学校,说是让我空出时间,实际上只是想让我去你公司帮忙而已。你自己想送尘尘去寄宿学校,却说是我带孩子不开心,怎么什么事都是我的问题?”吴新云气得指着谢秉正。 谢秉正见状感觉是谈不下去了,他愤愤转身开门离开。夜里,他才敢摸回房间爬上了床,他搂住吴新云想亲热,吵架的火气在他这是已经过去了。但吴新云不耐烦一把推开了他。 “你还生气呢?”谢秉正扯了扯吴新云的睡裙。 “谁跟你生气?你少给我来这套!”吴新云冷哼。 “行了行了,都依你,我明天去找找一高的关系,不管你女儿考没考上,都保证她上一高,行了吧?”谢秉正讨好笑说道。 而谢秉正的这句话让吴新云莫名更反感了,她挣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坐起来说道:“什么我女儿?她也是你的女儿!你色急就把她推出来,随口决定她的未来,你这算什么事?你给我滚出去,晚上别睡我边上!” 谢秉正觉得吴新云的话很重,使得他面红耳赤,一下被浇灭了欲火。他浑身很不舒服,恼羞成怒也掀开被子下了床说道:“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他愤愤摔门而出,打算睡沙发。 “你摔什么门?不知道孩子在睡觉?”吴新云气急却不敢大声喊,她一把拉起被子蒙起头忍不住想哭。这几年吴新云一直有离婚的念头,她和谢秉正之间还不到爱不爱的问题,而是他们之间永远想不到一块去。谢秉正不是个坏人,他们的婚姻也不是不可挽救,但她就是感觉价值和自我在一点点消磨,她想要的东西,她的婚姻和丈夫永远给不了。 但离婚需要极大的勇气,第二天,她的眼皮微肿起来做饭,谢寻意小心打量她和她说:“妈,你和爸吵架,我永远站你这边。” 她的心一下就软了,笑摸了摸谢寻意的脑袋说道:“我们没吵架。” 谢寻意半信半疑,伸手安慰抱了抱她。 吴新云长长叹了口气,只感觉年岁漫长却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她的一生那么微不足道。 第九章 贺禹这两年慢慢在金洲生根,从学业到生活。金洲是个充满活力的大城市,包罗万象,大二这年,贺禹除了完成大学里的课业,还参加了大学生创业活动。他繁忙充实的学业和生活,让他那年没回榕城过年,而是去了英国伦敦参加学校组织的学生交流。 那年贺禹没有见到谢寻意,两人也几乎没什么可联系的时间和方式,但他偶尔会听贺延忠说起一些关于谢寻意的事,记起她可爱活泼的样子。在伦敦的除夕节,贺禹接到了贺延忠的电话,结果听到谢寻意的声音,她问他:“贺禹哥,我们现在已经是新年了,你是不是还在下午?” “是啊。”贺禹答道。 “贺伯伯好想你呢。”谢寻意说道。 “是吗?他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这话。”贺禹不由微笑。 “他刚才和我们说的,我就让他给你打电话。你早点回来噢,照顾好自己。”谢寻意笑嘻嘻。 “好,哥哥回去给你带礼物。”贺禹笑道。 “谢谢贺禹哥。” “你期末考得怎么样?明年就要中考了,听我爸说你要考一高,要加油噢。” “是今年就要中考了。”谢寻意纠正贺禹的时差。 “对对对,是今年。” “我期末考得很好,明年肯定能考上一高!”谢寻意信心满满。 贺禹点点头笑道:“很好,就是要这么自信,哥哥会一直给你加油。” “你就是体育要加把劲,尘尘,多动动不要懒。”电话那头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是谢秉正。 “八百米太累了。”谢寻意嘟囔。 “慢慢来,尘尘,只要每天要坚持跑,你一定可以跑到满分的。长跑是需要不断练习的。”贺延忠笑鼓励道。 “我太胖了吧,跑起来特别累。”谢寻意试图找理由。 “你不胖,今年学习辛苦了,瘦了不少。”吴新云轻柔说道。 “我看尘尘现在有一米六五了吧?这次来又长高了不少。”贺延忠问道。 “一米六六了,今年蹿得很快,快和她妈一样高了。不过瘦了是没有,零食还是一直吃,她说压力大要吃东西。”谢秉正接话。 “初三真的辛苦了。”贺延忠怜爱说道。 贺禹听着电话里的家长里短,感到亲切温暖,他开始有些想念中国。 第二天,贺禹给谢寻意寄了张明信片,又去商场给她买了礼物。等他回国时,国内的春节假期已经结束,他便在金洲把礼物音乐盒寄到榕城给谢寻意,然后他便接到了谢寻意欢天喜地的感谢电话。谢寻意兴奋表达着自己有多喜欢音乐盒,搞得贺禹以为自己买了真的伦敦桥给她。 在贺禹的印象里,谢寻意一直是很高兴的人,也总能给别人带去开心和积极。因此当他再次见到她,看到她伤心难过,他也不禁有些难过。 二零零八年的夏天,谢寻意没有如愿考上一高,她差了一高分数线三分。谢秉正便给她报了金榕高中,虽然她的分数线够到了金榕高中,但谢秉正还是用了点关系,带谢寻意未入学就先去拜访了金榕高中的校长陈月兰。 陈月兰一直住在学校里,和学生同吃同住,金榕高中在榕城较为偏远的郊区,谢秉正开车四十多分钟带着谢寻意来访的时候,陈月兰正带着自己女儿在宿舍楼后面的一块小田地里挖菜。陈月兰的女儿陈蒙和谢寻意一般大,今年也考上了金榕高中。 陈月兰客气请谢秉正父女上楼坐一坐。谢寻意惊愕发现这个校长的生活起居竟能如此朴素,两间宿舍合并在一起,简单隔成书房和卧室,卧室里摆着两张单人床,显然是陈月兰和陈蒙的。 客人们在书房里坐下,陈月兰让陈蒙将新挖的菜拿去食堂厨房,她给两个客人倒了杯水,对谢秉正说道:“你女儿的情况不需要跑我这来。前两天老贺也给我打了电话说了你女儿的事,我也和他说了正常填报志愿就是了。当年我建这个学校,老贺帮了我不少,第一年到现在的校服都是你们公司给我们做的,给了很多支持。你女儿要是来上学,我们一定好好教。” 谢秉正忙道:“陈校长,您客气了。我们今天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是想让尘尘多了解了解我们金榕高中。这孩子性情散漫,我说要是您不嫌弃,让她暑假就过来这里帮您种种菜,跟您读书学习,锻炼锻炼收收性子。” 陈月兰听笑了,打量了一番谢寻意,只见这个小女孩生得皮肤白嫩,五官秀美,清澈的眼神纯良活泼,说道:“你的女儿一看就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而能考上我们金榕的孩子都不会太笨,我看要散漫也是你们做家长的平时太宠了。” “她妈比较宠,就这么一个女儿。”谢秉正不好意思笑了笑。 陈月兰表示理解点了点头,她向谢寻意道:“你马上就是高中生了,以后除了学习要靠自己,生活也要靠自己。我们金榕学习节奏很快,你要努力跟上。” 谢寻意有些拘谨点点头,她第一次到这样一个严肃的生活环境当中十分不习惯,这里像教室又不是教室,而眼前的陈月兰严厉又温和,不怒自威也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那类人。她刚才听到谢秉正说要把她送来锻炼,她一时感到十分紧张和担忧。好在他只是说笑。 半小时后,谢秉正带着谢寻意起身告辞,陈月兰送两人出去,迎面遇上了另一波来访的人。每年这个时节,她这个校长总是很忙。 不同于谢家父女的光鲜整齐,来者是个老妪穿着金榕食堂的白色工作服提着一袋水果领着一个少年,少年身材肥胖低着头,他也穿着旧旧发黄的衣裳。 擦肩而过的时候,谢寻意看到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冷漠消沉,是谢寻意在同学朋友里从未见过的冰凉警惕。 这些小小的事情和感受让谢寻意越发排斥金榕,她开始有了莫名的焦虑和紧张。所以回到家,谢寻意看到吴新云就委屈难过哭了。吴新云见谢寻意哭,跟着红了眼圈,母女两便一起哭了一场。这场面弄得谢秉正哭笑不得,他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吴新云则很生气,她觉得谢秉正这个人一点也不懂得心疼人。 谢秉正安慰了两句见适得其反,怕吴新云发火要吵架,赶忙躲出去,说道:“我去趟老陈家,贺大哥今天在老陈家,我过去看看。”不等母女两反应,他就开门跑了。 谢秉正跑到陈家,被人瞧出狼狈。主人陈济通就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被小云赶出来的?” “差不多吧,我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早上带尘尘去了趟金榕熟悉熟悉环境碰了碰陈校长,回来她就在那哭,然后小云也跟着哭,搞得我是卖尘尘去乡下种田一样。上金榕还不满意。”谢秉正摇摇头,瞅见潘家东拍了拍腿继续道,“你家宁宁上一高,成绩出来,我家尘尘心里就难受了,她一想到不能和宁宁一起上学已经哭了一通。估计今天难受的原因,还是因为不能和宁宁一起上学,越想越伤心,不如让你家宁宁也去金榕吧。” 潘家东一听这混账话,拍了拍茶桌瞪眼睛说道:“我家宁宁上一高不去金榕,我女儿可吃不了金榕的苦。” “瞧你这话说的,别让小云听到,听到又要骂我,搞得我迫害尘尘似的。现在不吃苦以后出了社会还得吃苦,学校里的苦都吃不了,在社会上苦死都没人看你。现在她哭还有她妈陪着一起哭,以后一个人了,没能力谁看她?我没想她成绩多优秀,就希望她抗压抗挫的心理素质好一些。”谢秉正嘿嘿笑,其实他很得意让谢寻意去上金榕。 贺延忠笑而不语听着,他觉得谢秉正的想法不无道理。 几个男人说了会家事,谈起了项目投资,这两年几人都在贺延忠的建议下在金洲投了房产尝了甜头,手中资金越多想做的事情也越大,也有了各自的新规划。贺延忠是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现在有事没事就被请来聊天谈谈生意经,四人逐渐形成小团体互帮互助。 贺延忠这次金洲回来其实有事,他妈病了,他要接老人家去金洲看病。说起这事,贺延忠提及好的医院难挂号,谢秉正问了问情况发现贺延忠为母亲找的医院,恰好吴新云的哥哥吴广磊在那做主任医生,便说帮忙找专家。 这天晚上,谢秉正回到家就催着吴新云联系吴广磊。吴新云却不想,她脸色很难看,说道:“我和吴广磊都没怎么联系,说不上话。” “怎么会说不上话?你是他亲妹妹,有什么仇过不去?你这个人就是自尊心太强了,人和人之间要互帮互助,今天你找你哥帮忙,明天说不定他会找我们帮忙,这样你们兄妹关系不就熟络起来了?”谢秉正说道。 吴新云听到谢秉正说这些话很生气,站起身往房间走。谢秉正见状急道:“你这不是让我在贺大哥面前没面子吗?我们这不是见死不救吗?贺大哥之前还借我们钱,这份情得还!” “那是借钱给你公司又不是给我。”吴新云回头愤愤说道。 “我搞公司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赚钱养你和尘尘吗?”谢秉正气道。 吴新云也很生气,但她没有再继续吵回了房间关上门。她坐在床上捏着手机很矛盾,许久后,她鼓起勇气拨了号码。 第十章 贺延忠接到吴新云的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接贺禹。 吴新云在电话里说话有些紧张,想赶紧结束这通电话,开门见山说道:“贺大哥,我给我哥说了。因为秉正没说伯母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和我哥大概提了一句。所以这样吧,我,我把我哥的号码给你,你直接联系他吧,具体的情况你和他说下,要是能帮上忙,他会帮的。我给你报号码,那个,你记一下。” 贺延忠听吴新云说了好一会,能感到她打这通电话很吃力,也不由飞快沉声说道:“弟妹,我在开车,你把号码发信息给我吧。” 吴新云愣了愣,她感觉贺延忠的态度有些冷漠,似乎并不怎么开心被人帮。她不由有些尴尬,说道:“不好意思。” 贺延忠一听察觉到吴新云的多思,便放缓了语速说道:“谢谢你,弟妹,这事让你麻烦了。” “别这么说,我和我哥不太熟,说不定也帮不上什么忙。”吴新云的话语里有些自嘲,也有不安和自尊。 贺延忠第一次见到吴新云便看出她是个自卑敏感不安的人,所以她事事追求完美,总要求自己一丝不苟。她和豪爽的谢秉正完全是两类人,而她的自卑藏在自尊背后,又显得异常柔弱。 “已经是帮了大忙,弟妹。”贺延忠笑说道,他的语气又变得热情了些。 吴新云沉默了片刻,她在调整自己敏感的情绪,最后说道:“开车注意安全,贺大哥,我先不打扰了,等会给你发号码。” “嗯,谢谢你。” 挂了电话,贺延忠想这么一通简单的电话,说不定已经吓到吴新云,她估计以后都不会再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又想起车坏遇到吴新云的那天,其实当时吴新云看到他第一反应是掉头要走要躲,他下意识叫住了她,打了招呼,她才硬着头皮走过来。她微微红着脸,紧张捏着手,身姿像春风里的杨柳飘摇不安。 贺禹听闻奶奶生病从北京赶回来,在这之前他在北京当奥运志愿者。他从小和奶奶感情很好,在机场见到贺延忠就关心老人家病情,但他发现贺延忠有些走神。 “爸,奶奶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这两天可以移动去金洲吗?”贺禹问道。 “医生建议再等两天。其实你不用赶回榕城来,在金洲等就可以。”贺延忠说道。 “去年过年没回来,很久没见到奶奶了。”贺禹侧过头看着车窗外,如果有一天奶奶不在了,可能榕城对他来说就没有回来的意义了。 贺延忠看了眼贺禹,安慰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了,你奶奶这几年一直身体不太好,我们都应该要有心理准备。” 贺禹没接话不太想谈这事,想了想转开话题问贺延忠:“前段时间太忙了,忘了问尘尘决定好哪所高中了吗?” “去金榕。” 贺禹点点头,说道:“挺好的。” 贺延忠想到下午的事,不由笑了笑说道:“好吗?我听你谢叔叔说,尘尘为了这事在家哭了好几次。” 贺禹闻言很诧异,微微皱了皱眉道:“这么伤心?” “嗯,宁宁去了一高,估计她舍不得和宁宁分开。”贺延忠说道。 “咳,就为这事?”贺禹不由笑叹了口气,说道,“她们感情是真好,尘尘也是真孩子气。” “这么好的感情不容易,毕竟说不定现在分开了,以后也就分开了。”贺延忠不紧不慢说出冷酷的现实。 贺禹看了眼父亲,再次没接话。车厢里陷入安静,他靠着椅背低头看起手机。 贺禹在医院陪了奶奶两天,第三天他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他接起来发现是谢寻意。 谢寻意买了新手机,她给身边的人打了一圈的电话,打到贺禹这早已经不是第三个。她还记得之前的承诺,不好意思说道:“贺禹哥,你是第五个了,我刚给我爸我妈都打了电话。第一个是宁宁,我们一起买的手机。” “没事。”贺禹表示着大度,却从另一方面揶揄谢寻意笑道,“我听说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哭,今天没哭吗?” 谢寻意又不好意思了,她尴尬道:“我接受现实了。” 贺禹听她这话有点沉重,不忍再取笑,转而安慰她道:“金榕是个好学校,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学校,等开学后,我相信你能很快适应的。” “嗯,我知道。”谢寻意点点头,问道,“你最近好吗,贺禹哥?我听说你奶奶病了,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贺禹闻言,看着病房窗口的一棵大树,这个时节树叶有黄有绿,他淡淡说道:“生老病死是常事。” “你别难过,你奶奶肯定会好起来的。”谢寻意真诚说道。 贺禹笑了笑,说道:“我们明天就回金洲了,尘尘,我好久没见你了,我晚上去看看你吧。” “好啊,你要来我家吃饭吗?”谢寻意高兴问道。 “不了,我不去你家了,我们就约在你家附近的江边走走吧。你记得吃了饭出来,我也会在医院陪奶奶吃了饭过去。”贺禹说道,他这一刻只是想见见谢寻意,不想再应酬。 “好。”谢寻意很快应承。 傍晚吃过饭,谢寻意便出了门,她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零食,好像去郊游。她走到江边约定地方,看到贺禹翻到护栏下,站在斜坡河堤上望着江边。 这条江叫恕江,是一条小江,江面并不宽阔,但河道蜿蜒,每当夕阳落下时,余晖曲折闪亮照耀着这片小人间异常安详,令人安定。 谢寻意站在上面探头喊了声,见贺禹闻声抬头,她也开始翻护栏。 “你小心点!”贺禹冲谢寻意喊。 他原想折返,但谢寻意已经很利索翻过来,她张开手保持着平衡高兴地朝他走来。她长高了似乎瘦了些,看上去是长大不少。这也让贺禹意识到谢寻意真的是个孩子,一段时间不见就在不断长大。 谢寻意带着点惯性冲到贺禹面前,贺禹忙扶住她说道:“别着急,慢点。” 谢寻意抬头笑道:“贺禹哥,我也喜欢坐在河堤上。”她说着拉着贺禹的手一起坐到河堤上。 贺禹笑而不语,看谢寻意献宝似把手里的袋子打开给他看:“你要不要吃薯片?还有棉花糖瓜子仁,还有一包彩虹糖。” “不用了,我不想吃。”贺禹笑道。 谢寻意点点头,开了包薯片吃了一片,递到了贺禹面前。贺禹盛情难却,说着不吃还是吃了一片,然后他和谢寻意慢慢吃了起来。 两人默默吃了会,谢寻意侧头笑问:“吃点零食是不是开心很多?” “你开心了吗?”贺禹笑反问。 谢寻意点点头,她打量着贺禹观察着他,说道:“我前两天哭了好几次。” “你舍不得宁宁吗?”贺禹问道。ɈŠǤ “嗯,我不想读寄宿。”谢寻意叹气,面露忧伤。 贺禹笑了笑说道:“又难过了?” 谢寻意抿了抿嘴,抱膝靠着头看贺禹,说道:“我爸说我这样一点也不勇敢,他说我以前很勇敢。” “那你以前是不是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贺禹问道。 谢寻意闻言坐起身,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贺禹哥,但你不要告诉我爸妈。” “好。”贺禹颔首。 谢寻意准备了两秒,慎重说道:“其实我以前也会难过,学校里经常有同学笑我是胖子,我每次上体育课跑步都会被人笑。但是每次只要回到家能吃一顿我妈做的好吃的饭,我就好了,我就不难过了。” 贺禹看到谢寻意眼里真实的难过,亮得好像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你其实是舍不得你妈,是不是?”贺禹问道。 谢寻意点头,接着道:“我也舍不得我爸。我爸以前经常安慰我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因为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人说你。我发现这是真的,我胖有人笑,班级里也有同学很瘦,但被人笑是猴子。所以我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贺禹有些动容,谢寻意真诚的秘密轻轻拨弄着他的心弦,竟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尘尘。”贺禹微笑说道。 “好,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谢寻意立马说道。 贺禹点点头表示很相信谢寻意,他的目光慢慢转向江面,身后的路灯已经亮起,夕阳已经快消失。 “我很怕失去,我也是个胆小鬼。我妈走的时候,我也哭了好久,但我爸和我说男孩子不能哭。我曾经很怨恨我爸,因为他一直很忙都没有好好照顾我妈。我妈走前让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爸,我爸很辛苦不容易。这几年我爸一直没有再婚,我才慢慢对他改观去理解他。现在,我很怕奶奶离开,我怕我在乎的人都会离开我。”贺禹徐徐说道。 谢寻意注视着贺禹,她仿佛懂了贺禹的脆弱又无法表达出她对他的共情,于是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里有心疼。 贺禹却如释重负,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说出自己的软弱,并不需要什么回应,像谢寻意这样听着就可以,他感到很安心。 他继续说道:“尘尘,我一直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在乎喜欢的人,要是不能确定自己能做到,我大概不会开始一段感情。失去太痛苦了。” 谢寻意安静听着,目光也不由望向江面,望向大自然,他们是如此渺小,又因为情感而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真实存在于天地间。 “哥哥知道勇敢很困难,尘尘,不过你很幸运,因为不管你去哪读书,你爸妈肯定一直都在,他们一定会陪着你长大。”贺禹侧过脸微笑看着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也看向贺禹,她看到灯火的光落在他侧脸,如同水面泛起的流光溢彩,映衬着他的容颜英俊温柔。她感到很温暖,备受鼓舞,不由扬起笑意。在他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谢寻意忍不住上前给了贺禹一个结实的拥抱,她紧紧抱住他说道:“贺禹哥,你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 贺禹有些措手不及,待他回神感受到被拥抱的强烈温暖,他低头看着谢寻意,缓缓抬手也用力回抱她。他们这个拥抱纯粹善意,彼此取着暖。松开的时候,谢寻意抬起脸又很高兴笑了,贺禹的心则不设防微微随之颤抖。就在那一秒,贺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谢寻意的特别,他对她从未有过防备,就是因为他很喜欢她,这种喜欢可以是兄长的喜欢,或许也可以是更让人心动的爱情。 也就是在这么一秒,内心阴郁了很多天的贺禹豁然明朗,一种真实的快乐和希望慢慢回到他空荡荡的心房。他牵着谢寻意的手爬上坡道翻回护栏内,他送她回家,在道别的那一刻,他又叫住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到她稚气纯真的脸庞欲言又止,忽而觉得自己心急得好笑。 “你还有什么事吗,贺禹哥?”谢寻意奇怪望着不言语只是微笑的贺禹。 “没什么事,我忽然想起车上有本书,我这两天在医院刚看完觉得很有趣,就想分享给你。你这个暑假在家不要胡思乱想,可以看看书。”贺禹笑说道。 “好啊。”谢寻意很感兴趣。 “嗯,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车上给你拿书。”贺禹转身走开。谢寻意乖乖站在原地等待,提着零食袋。 贺禹给谢寻意借的那本书叫《有人喜欢冷冰冰》,很多年后,他们之间也喜欢着冷冰冰。 第十一章 情愫是一种火苗,在感受到这簇火苗之后,贺禹冷静仔细想了想它的真实性。不过很快他发现这种火苗一旦存在就没有道理可言,可能这就是每个人天生的灵魂。 贺禹回到金洲和谢寻意保持着信息和电话联系。谢寻意新得了手机很新奇,经常会和朋友联系发发短信,贺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两人几乎每天发信息,聊一些很简单的话,谢寻意会告诉贺禹今天吃了什么,和他聊聊书读到哪一页了。贺禹则在这些看似无聊的短信里享受到了开心,有一次他在回复谢寻意的短信,无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直上扬。那一瞬间,贺禹知道了感情这簇火苗毫无章法,他就是开始认真觉得短信另一头的谢寻意很可爱很有趣,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阳光照亮他。 贺禹有一天晚上和谢寻意打电话道了晚安之后,难以入睡,他想到谢寻意才上高中,恋爱对她来说是不是还太早了,他不想影响她的学习。 “金榕那么严,她肯定不会谈恋爱。”贺禹翻个身安慰自己心想,“就三年而已。高中三年那么重要,这三年都等不起,我也太没用了。” 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贺禹决定把他们这份美好的感情藏在心里,等谢寻意长大。有了这个决定之后,贺禹对谢寻意更关心。 谢寻意不知道贺禹的想法,她无知无觉和贺禹情感升温到每天要打电话聊天,她就是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在她的印象里,贺禹一直就挺关心她的,他是个很温柔的大哥哥,就像贺延忠是个很温柔的伯伯,他有回榕城都会来他们家里聚聚。他们两家的感情是那么好。 转眼暑假就结束了,谢寻意离家去高中军训的前一晚,贺禹打电话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奶奶现在病情稳定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谢寻意真心实意替贺禹感到高兴。 “尘尘,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你陪着我,对我来说会很难熬。”贺禹说道。 “我哪有陪着你?我都不在金洲。”谢寻意好笑道。 贺禹笑笑没再多解释,关心起谢寻意明天回校的情况。 谢寻意对去寄宿学校内心还是充满了抵触,况且金榕名声在外,她第一次有了无形的焦虑感。见贺禹问明天谁送她去学校,她低声说道:“我想就让我爸去吧,我妈去的话,我怕自己会哭。” “没有亲自送你到学校,吴阿姨不会放心吧?”贺禹笑道。 “嗯,我妈坚持要去。我妈这个暑假都在学车,她下周就考证了。等她证考出来,我爸说就给她买车,这样我妈就可以每个周末都来看我。学校差不多三周才放一次假。”谢寻意说道。 “吴阿姨真的很疼你。”贺禹说道。 谢寻意也这么觉得,她不知道别人家母亲怎么样,但在吴新云身上,她永远能感受到无限的爱。她感觉自己就是母亲的全世界,而她在母亲身边总是满满安全感。 两人又聊了会,贺禹聊到这次他奶奶住院的事情是吴新云,还有谢寻意的舅舅吴广磊。 谢寻意听到吴广磊,微微皱眉,说道:“我和我舅舅不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估计现在你见他的次数已经比我多了,贺禹哥。” 贺禹说道:“医生都很忙,救死扶伤。” “不是,他看不起我们家,不会来我们家的。他以前说我没教养像只猴子,说我爸没前途。我爸倒不生他的气,我很生气。”谢寻意印象里的大舅舅总是板着脸不耐烦。 贺禹隐约从贺延忠的言语里就听出过谢家的这些家事是一本难念的经,此刻听谢寻意一本正经说出来,他却觉得有些滑稽。他柔声道:“估计他现在对你爸改观了,他上次和我爸夸你考上金榕高中很优秀。” “是吗?”谢寻意半信半疑,说道,“算了,我也不在乎他怎么说我,不过这次他帮了你奶奶,我就不那么讨厌他吧。” 贺禹觉得谢寻意这小气度实在是太可爱了,他轻笑出声。 第二天下午,谢寻意出发去上学,潘家陈家也都到院子里送,那场景就像送人出征。大家都围着谢寻意叮嘱她要照顾自己。潘宁站在人群外红了眼眶,她怕被人笑就跑回了楼上,给谢寻意发了条信息:“尘尘,加油,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一起上学,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这条信息让谢寻意在车上就想哭了,等她到了学校看到宿管阿姨很严厉,拦在门口不让家长跟进去帮忙整理床铺,她内心更崩溃了。 “大姐,我女儿第一次上寄宿学校,我送她进去待十分钟就出来,你看她行李那么多,一个人怎么搬的进去?麻烦你通融一下。”吴新云好声好气请求道。 “你也通融他也通融,我还怎么做事?第一次上寄宿又不是你家孩子一个,凡事都有第一次,来这里都是高中生,一个床铺整理不了?”宿管阿姨很有原则,严厉瞪眼说道。ɈŚǦ “那我就帮她把行李拿进去,可以吗?”吴新云退了一步。 “一次拿不进去就多拿几次。”宿管阿姨说道。 吴新云还想再说什么,被一旁的谢秉正拦住了,他说道:“就让尘尘自己进去吧,她的宿舍就在一楼,不打紧。” 说罢,他对谢寻意说道:“尘尘,你自己进去,爸爸妈妈在外面等你,你整理好出来,我们一起去你教室看看。” 谢寻意心里难受,面上点头开始搬行李,她来回了三趟才把大袋小袋的行李搬完。宿舍住八个人,已经有六个床铺已经铺好,谢寻意拼命想快点铺好床铺,却越急越乱。等她好不容易铺好床,想着还能见到父母开心跑出来,结果发现谢秉正和吴新云都已经被“赶走”了,她再忍不住就默默掉眼泪。 宿管阿姨在窗口看到她在哭,探头说道:“最迟三点报道,你还真踩点来,现在都几点了,还有功夫在这哭?赶紧去你自己的教室,现在肯定在军训动员会了。” 谢寻意闻言不禁感到紧张,顺着宿管阿姨指的教学楼方向跑去。在往教学楼跑的路上,谢寻意在男生宿舍的转角撞到了一个胖胖的男生,两个人都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瞪着对方。这时铃声忽然响起,两人同时警觉爬起来继续往教学楼跑。在狂奔的时候,谢寻意忽然想起撞她的人她曾经见过,就是暑假和她一样拜访过陈月兰的男孩子,巧的是他们还同班还同时迟到,被班主任严厉警告了第一次。 教室里乌压压坐了五十来号人,谢寻意坐下十分钟后才回神,她的高中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在金榕宿舍的第一晚不太平,宿管阿姨挨个寝室检查,她要把学生的手机和零食都没收了。 谢寻意刚拿出手机看到贺禹晚上给她发了信息,他让她回宿舍后打电话给他,听到这个消息是慌忙掏出纸笔抄下几个号码。 寝室里最后一张空的床铺也在这时来了人,那个女孩就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行云流水般五分钟铺好了床铺。谢寻意抬起头一看发现对方是陈蒙,陈月兰的女儿。 宿管阿姨查到谢寻意的寝室时,她的水桶里已经差不多装满了“战利品”,她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陈蒙身上时,她停顿了片刻,方才说道:“手机零食都自觉交上来,如果等我查到那就是要通报了,手机不会还了,等毕业再来拿。” 谢寻意寝室里的人除了陈蒙,每个人多少都交了点东西,而谢寻意又是交零食又是交手机,还不忘问宿管阿姨:“牛奶可以留吗?如果没有手机,去哪里打电话?” “牛奶可以。我房间门口有三个电话机,你们都可以去那里打电话。每通电话五分钟,五分钟都说不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无用的闲聊。在学校里,你们的时间都要用于学习十分宝贵,一分钟都不能去浪费。”宿管阿姨微微抬眉宣告着规章制度。 所有人都安静听着,谢寻意不由屏住呼吸,她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被限制得如此不自由。 谢寻意今晚熄灯前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成,因为她忙洗漱忙洗衣服,手忙脚乱,赶在熄灯前才爬上了床喘了口气。然后她发现寝室里静悄悄得可怕,所有人都在压抑着紧张着,月光从窗口溜进来,正好洒在谢寻意的床头,她开始很想家,睡在上铺让她很害怕翻下床,她知道自己将在陌生的床铺彻夜难眠。 陈蒙睡在谢寻意对面也在上铺,不同于谢寻意的紧绷,她已经翻身安然入睡。第一晚几乎所有人都在奋力适应金榕的紧凑节奏,手忙脚乱,只有她很淡定,不紧不慢。 在金洲,贺禹今晚也有些失眠,他没等到谢寻意的电话,猜测她军训这几天估计很难腾出手打电话了。他了解过金榕的管理体制,也认识陈月兰知道她的严格,他很担心谢寻意会适应不了。 时间已经快十二点,贺禹还坐在电脑面前,他正在给一个新的 MP4 下载音乐还有图片。等完成下载,他把 MP4 装回盒子封好,他打开房门看了看贺延忠的房间,发现灯还亮着便出去敲开了他的房门。 贺禹把 MP4 交给贺延忠,让他后天去榕城时送给谢寻意。 贺延忠接过东西,探究打量贺禹说道:“你最近好像对尘尘的事很上心。” “对,她是我妹妹。”贺禹回答。 贺延忠闻言又看了贺禹片刻,笑道:“嗯,挺好,爸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有兄弟姐妹,喜欢独来独往。” “是不喜欢,除了尘尘。”贺禹一句话带过,又嘱咐道,“你一定要记得带给尘尘。” “他们学校在军训估计进不去,而且这东西也不允许。”贺延忠说道。 “别人或许进不去,你肯定可以的。学英语用的,没其他东西,你要么和陈校长沟通下,要么教尘尘怎么藏好。”贺禹交代道。ͿŜԌ 贺延忠被堵得没了话,说道:“行吧,我到时候找时间去一趟。” 贺禹放了心转身欲回房间,贺延忠叫住了他:“过两天你返校爸刚好不在,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贺禹回了回头。 贺延忠点点头关上了房门,他回到床上看了看手机,他刚和吴新云发完信息,也是因为谢寻意。 吴新云是今夜不眠的另一个人,她也在等女儿电话,等不到就想打电话过去问。她让谢秉正问下陈月兰女生宿舍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谢秉正不肯问觉得这么一点事情都要麻烦校长不好,而且他觉得谢寻意在学校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新云却没法接受今晚没有谢寻意的消息,她很难受很焦虑不安,觉得这个学校太不人性化了,完全不顾及家长担心挂念孩子的感受,手机都不让用。她便一直催谢秉正去问,谢秉正受不了了说道:“我不问,你要问去问贺大哥吧,他说不定知道。别这么一点事就要麻烦校长,人是校长又不是保姆。” 吴新云气不过,便给贺延忠发了信息。 第十二章 天才蒙蒙亮,秋天的清晨空气开始发凉,铃声响的时候,谢寻意感觉自己才睡着,困得不得了。 寝室里很快传来起床穿衣洗漱的忙碌声音,谢寻意怕又赶不上大家,不得不立马坐起来。她换上军训服,叠好睡衣被子爬下床,当她一下光脚踩在塑料拖鞋里,发现又冰又凉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想要是在家里,吴新云一定会给她换上棉拖鞋。 所有新生都在早饭前到操场上集中,大家按班级站好,一队接一队开始晨跑。学生们跑到天色大亮,晨光温暖,队伍才慢慢停下来,按顺序排着队去食堂。 等队伍走得差不多,有那么两个学生掉了队,谢寻意坐在操场上起不来,军训教官把她扶起来,对后面同样掉队的一个男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缓慢艰难爬起来回答:“孟朝熙。” 谢寻意回头看了眼男生,认出他是昨天撞自己的人,然后听到教官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们两个都得减减肥啊。” 食不言寝不语,每天早饭时间,陈月兰都会在安静的食堂里巡逻。她路过谢寻意身边看到她只在吃一碗白粥,提醒道:“今天要军训,你吃这么一点肯定会体力吃不消,再去拿两个包子。” “陈校长,我吃不下。”谢寻意已经累到没有胃口,只觉得口渴,而且食堂里的包子气味让她闻着就想吐。她什么都爱吃,就是一大早吃不了肉包,她觉得那种肉味会不断反胃上来。 “至少吃一个。”陈月兰严肃说道,她去餐台上夹了两个包子放在谢寻意盘子里。 谢寻意不得不吃了包子,因为食堂阿姨会站在餐余垃圾桶处监督有没有人浪费粮食。 谢寻意端着空碗盘到洗碗池边洗碗,她发现孟朝熙也在洗碗,他胖胖的身躯看上去不太灵活。谢寻意感觉自己从昨天入校到今天为止,好像都没有和一个同学好好说上话认识一下,因为她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赶进度,此刻也是,大部分人都吃完了,就她最后了。不想还有孟朝熙和她一样慢,于是她不由惺惺相惜,走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和你是同班同学,我叫谢寻意。” 孟朝熙看了眼谢寻意,他的表情好像在烦被打扰,微微皱着眉眼神警惕,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对方没接话,谢寻意有点尴尬笑了笑默默走上前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这时一阵铃声火急火燎响起,谢寻意吓了一跳嘟囔道:“这又是什么铃声啊?” 一旁的孟朝熙也愣了愣,但他是因为紧张。 一个穿着食堂制服围着黑色围裙穿着水鞋的阿婆匆匆跑来,她抢过孟朝熙手上的碗盘焦急道:“你放着放着,外婆帮你洗,洗完给你放回餐位上,你赶紧去操场集合,要是迟到会被罚站的!” “不用,我自己洗!” 孟朝熙很倔强,但是被外婆挤开抢走碗盘。外婆看到一旁的谢寻意同样在傻愣,伸手也拨过她的碗盘说道:“孩子,你和我们家小熙赶紧去操场集合,晚了要被罚站,碗盘放这,我给你们洗。快去。” 谢寻意一听罚站,整个人就不好了,转身就跑。但没跑两步,她发现孟朝熙没跟上,回身一把拽过他的手拉着他一起跑。 两人拼命跑到操场,大家正在集合,许是他们跑步姿势太可笑,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在嘲笑声中,谢寻意找到自己的位置,她想这一刻这么乱,教官应该不会太计较她的迟到。果不其然,教官冲着队伍吼了一声,只是点了一句下次不准迟到的话,事情就过去了。 谢寻意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斜后方的孟朝熙冲他笑了笑,经过刚才她觉得和他可以是“战友”了,而且她想起忘了和他外婆说谢谢。结果孟朝熙还是冷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他甚至瞪了眼谢寻意。 军训第一天,谢寻意过得很不好,而且她快速出名了,除了她总是跟不上大家的节奏像个异类,还因为她很华丽地出糗,在教官面前吐了很多,被人送去了医务室。大家都在讨论三班有个白白胖胖的女孩,弱不禁风好像杨贵妃。 但对谢寻意来说最难受的不是吐不是被人笑,而是她都快晕倒了,醒来后还要继续军训。这一天,谢寻意过得太痛苦了,当她下午疲惫回到寝室无意听到其他同学在说一高每天军训完可以回家,没有封闭式军训时,她心里更难过了。 寝室里在排队洗澡,大家半生不熟隐隐争着先后顺序,谢寻意争不动了便离开寝室,想去打电话。 宿管张阿姨正在窗口写检查记录,看到谢寻意苦着张脸过来打电话,已经预测到她要哭,丢便了一包抽纸在电话机旁边。这个举动让谢寻意还没开始打电话就更想哭了,她问宿管阿姨:“阿姨,昨天我妈走的时候有没有哭?”JŠԌ 张阿姨没料到谢寻意会问这个问题,仔细回想了下,说道:“你妈哭着走的。” 谢寻意听了就更难受了,她拿起电话又放了回去。 张阿姨问她:“怎么不打电话了?” “我怕我妈听到我哭又会哭,我先哭完再来吧。”谢寻意忍着眼泪,抽了张纸巾走了。 张阿姨探头看谢寻意的背影哭笑不得,她原本觉得谢寻意很娇气,同期进来的女孩里,她高高胖胖的身材和娇弱的行为反差让人印象深刻,不想她心思挺细腻。 窗台上其中一个电话响了,张阿姨接起电话听到男声,对方问:“请问能不能让谢寻意接下电话?” “哪个谢寻意,寝室号码是多少?”张阿姨问道。 “106,感谢的谢,寻找的寻,意思的意。谢寻意。”男生长串利索说明白。 张阿姨放下电话,探头喊:“106,谢寻意有电话。” 谢寻意走到一半听到喊,折身跑回来,张阿姨瞅着她说道:“你就是谢寻意啊。” 谢寻意点点头,接起电话,她期望又害怕是家里的电话,努力镇定“喂”了一声。当她听到贺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怔了两秒莫名落泪道:“贺禹哥。” 贺禹听到谢寻意委屈的声音,顿时觉得很心疼,他问:“今天军训是不是很累,尘尘?” “嗯,我以为是我妈给我打电话。”谢寻意很快回神擦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笑道。 “你是不是哭了?”贺禹问道。 “嗯,我今天军训吐了有点难受。”谢寻意找了个理由,让自己想家的脆弱具像化简单化。 贺禹闻言很担心,但他鼓励道:“第一天都会有点不习惯,你肯定昨晚认床认环境没睡好,吃的又不太习惯,所以体质跟不上吐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肯定会进步。” “对,我昨晚的确失眠了,早上还吃了肉包有点腻。”谢寻意觉得贺禹说得很有道理,顿时找到了自己“没用”的原因,开怀了些说道。 “食堂伙食怎么样?”贺禹问道。 “还可以,但我很想吃我妈做的饭。”谢寻意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每天能回家就好了。” “你想吃什么?” “番茄土豆炖牛腩,汤汁拌着饭吃。”谢寻意咽了咽口水。 “等这周军训结束,你就能吃到了。”贺禹安慰道。 “没有,这个学校很变态,”谢寻意说这话时看了眼张阿姨,背过身继续道,“我们会直接开始上两周的课再放假。” “那不是快到国庆去了?”贺禹说道。 “我现在好担心学校国庆都不会放几天。”谢寻意难过说道。 贺禹猜测金榕很有可能走这种路线,他说道:“那我国庆回去看你,尘尘。我本来想邀请你来金洲玩,因为上次都没有带你好好去看看。” “没关系,你要是忙就不用回来看我了,因为我可能都不会放假。”谢寻意说着有些低落。 贺禹安慰谢寻意高中都是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以后回头看看都不算什么。之后,他就和谢寻意聊国庆去玩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告诉谢寻意榕城要新开一个野生动物园,他们到时候可以去看看。而谢寻意和贺禹聊着天,不知不觉心里的压抑就消散了。 张阿姨伸手敲了敲台面,示意谢寻意看墙上的时钟,快到五分钟了。 谢寻意便赶忙道:“我得回寝室排队洗澡了,贺禹哥。你记得有空再给我打电话。” “嗯,肯定,我每天给你打。”贺禹说道。 “不用每天,你要是忙就不用了。我现在就是有点不习惯,感觉读了寄宿好像被隔离了,会被朋友们忘了,现在好多了。”谢寻意笑道。 “快去吧,明天我再打来。”贺禹则说道。 谢寻意向他道了声再见,挂了电话,快步走回寝室。她进门时迎面遇上已经收拾好要离开的陈蒙,她对陈蒙笑了笑,后者没回应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陈蒙走到窗口拿起电话,张阿姨看到她就笑道:“小蒙打电话?” 陈蒙目光闪烁点点头,说道:“给我一个朋友打电话。”语气里有解释的味道。 张阿姨没在意说道:“你打吧,看着点时间。” 陈蒙迟疑了会,仿佛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打。恰好有另一个人过来也要用电话,她见张阿姨没太留意她了,她才拿过最旁边的一个电话快速拨了一个号背过身去。而她用的那个话机和谢寻意用的是同一个。 贺禹的手机响了,他把手里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拿起手机看了看,见来电显示是谢寻意的宿舍,他接起来便道:“尘尘,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陈蒙愣了愣,她不知道贺禹是不是在叫她,又觉得不可能,试探开口说道:“贺禹哥,我是陈蒙。” “陈蒙?”贺禹回神想了想,记起了陈蒙,这才想起陈月兰这个女儿的确是和谢寻意一样大。他们两家有段时间来往很亲密。 “对,是我,贺禹哥,你还记得我吗?”陈蒙小心问道。 “记得,你是陈阿姨的女儿。对了,你怎么有我的号码?”贺禹不解问道。 “我问我妈要的。”陈蒙忙说道,下意识看了眼张阿姨。 “好的,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贺禹问道。 “没什么事,我妈让我多向你学习,我以后也要考金洲大学。”陈蒙轻声说道。 “好的,加油。”贺禹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先挂了,我正在收拾行李。” “嗯嗯,好的。”陈蒙忙说道。 电话挂断后,陈蒙抑制不住兴奋跑出宿舍,她和母亲陈月兰长得很像,是个眉眼清寡看上去很严肃的人,此刻在她脸上扬起的笑意难得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而她觉得自己像完成了一项叛逆的挑战。 第十三章 这是谢寻意上寄宿学校军训的第三天,吴新云昨晚给谢寻意打了电话,听到她挺开心,这才稍稍放了心。这两天早晚温差大,吴新云收拾了些东西想让谢秉正送去学校,但东西一直放在门口没动静。 贺延忠来访时,进门看到这一袋东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怎么摆门口?” 谢秉正尴尬一笑,偷偷看了眼骤然冷脸的吴新云,说道:“这是给尘尘的,我打算明后天给她送过去。” “明天还是后天?”吴新云毫不客气追问道。 “我和你说了,尘尘她们寝室就那么大,她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你再送过去她也放不下。”谢秉正说道。 “我是让你送毯子给尘尘盖,怎么会没地方放?你其实就是不想送,可以直接说。”吴新云冷冷说道。 “她才过去几天,你就不断送东西。”谢秉正懒得再和吴新云争辩,嘀咕了一句,把贺延忠请进了门。 吴新云也没再多言,她看了眼贺延忠抿了抿嘴转身回了房。隔了会,她走出房间已经换下家居服,穿上一件比较正式的会客裙子。 谢秉正对这举动的评价是好笑:“你怎么换了衣服?贺大哥又不是什么外人。” 吴新云沉着脸进了厨房泡茶。 贺延忠的目光落在吴新云背影上,其实有很多个片刻,她让他想起死去的妻子,他以前也像谢秉正一样总是忽略妻子的焦虑不安以及各种情绪。他觉得她总在胡思乱想,很难体会到她的世界那么小,一点点事情都会让她感到紧张。所以,等吴新云泡茶出来时,他对她说道:“我明天要去和陈校长碰面,尘尘的东西我带过去给她。” “真的吗?”吴新云抬眼看向贺延忠,眼里闪过欣喜。 贺延忠点点头。 “太好了。我听尘尘说学校不允许学生自己带乱七八糟的零食,真要吃可以去小卖部买,我怕尘尘身边的钱不够。贺大哥你,再帮我带点钱给她。”吴新云说着话,不自觉不自在微微红了脸。 “这个没事,尘尘钱不够,我这先给她就是了。”贺延忠说道。 “那不行…”吴新云侧头看了眼谢秉正,说道,“谢秉正,你快给钱。” 谢秉正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头会和贺大哥算。” “没事,贺禹也很关心尘尘,尘尘就像我们家半个孩子。”贺延忠微微一笑。 “贺禹很有心,尘尘也天天念叨贺禹好。”吴新云忙说道。 贺延忠闻言,一念之差脱口说道:“弟妹,要是你很不放心尘尘,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她。一般在军训,学校里进不去,我还是能和陈校长说一下,通融一下。” “真的吗?这会不会……”吴新云很心动高兴也很紧张,她不禁犹豫。 谢秉正则立马挥手打断了两人,说道:“不用不用,再等几天就周末了,就可以去看了。哪能这么一点小事都让你去卖面子?你也是的,都说了尘尘在学校里很好不会有事的,你还胡思乱想什么?你非要让陈校长觉得我们尘尘很娇气特别金贵是不是?” 吴新云回神,面红耳赤瞪向谢秉正却哑口无言,她感到很委屈很没面子,双手不自觉微微颤抖捏在一起,最后干巴巴说了一句:“贺大哥留下吃饭吧,我去做饭。” “赶紧去吧。”谢秉正不耐接了话。 吴新云侧过脸转身走开。 贺延忠则徐徐看向谢秉正,说道:“她也是关心孩子,人之常情,你多少体谅下她的心情。” “她太放不开手了,尘尘都被她宠坏了。那天送尘尘去学校,宿舍不让进,她一路哭回来。”谢秉正皱眉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吴新云来说充满了指责。 吴新云觉得自己全身心爱着女儿,也自觉培养出来的女儿大方可爱上进没什么不好,却不想谢秉正还要埋怨她,好像她就不应该有任何一点情绪。这些无形中的伤害让吴新云时常感到喘不过气,她又想离婚了。 谢寻意终于开始慢慢跟上大家的节奏,但她总还是在运动中吊车尾。这天左转右转,她老是转错,转过来就和别人面对面,教官在结束后把她拎出来,单独练习。 在多练了半小时之后,谢寻意跑到食堂吃饭已经没什么菜,好在孟朝熙的外婆给她留了一些。 孟朝熙的外婆在厨房帮工,因为上次顺手帮谢寻意洗了碗,两人很快成了“忘年之交”。谢寻意为了表达对孟朝熙外婆的敬爱,嘴很甜叫她季奶奶。与此同时,谢寻意和孟朝熙的距离也迅速单方面拉近,每次季奶奶给她一点好都会让她多帮帮孟朝熙,和他做朋友,因为孟朝熙一直没什么朋友。于是,谢寻意今天吃完饭,回宿舍拿了一瓶牛奶要给孟朝熙。 谢寻意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追赶上孟朝熙,她笑把牛奶递给他说道:“给你喝。” 孟朝熙瞥了她一眼没接,还觉得她莫名其妙。 “你不喜欢喝牛奶吗?”谢寻意试图找话题。 “不喜欢。”孟朝熙毫不客气回道。 “你是不是喝了牛奶会肚子疼?” “不是。” “我有个好朋友喝了牛奶就会肚子疼。”谢寻意开始硬聊。 孟朝熙则注意到周围有同学在看他们,窃窃私语发出笑声。他知道他和谢寻意在一起的样子很可笑,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可笑的胖子,总是穿着脏脏带油渍的衣服。 谢寻意发现孟朝熙根本没在听她说话,她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说道:“孟朝熙,你能不能和我聊两句?” 孟朝熙一把挥开了谢寻意的手,有些生气不耐烦说道:“不想聊。”说罢,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谢寻意愣了愣,她不明白孟朝熙为什么忽然发火,她觉得他的脾气的确不太好,阴晴不定,难怪没朋友。 今天晚上,教官带学生放松搞活动,他带了一把吉他到教室和学生唱唱歌。每当这些时候,教室里的氛围都会难得轻松。 教官和学生们说部队里的一些生活,他们经常对歌,这次军训结束前班和班之间也要对歌。所以今晚大家要好好学。 在学唱歌的过程中,教官也抽人起来唱歌,他打算找一男一女,忽然听到底下有几个男生在戏笑说:“请那对唐朝人。” “什么唐朝人?”教官随口问道,他知道这些学生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几个男生笑作一团,纷纷回头看孟朝熙,后者微微低着头沉着脸捏着拳。 女生这边也开始有人懂那边在笑话什么,她们之中也开始有人躁动笑起来。谢寻意一开始没太懂他们笑什么,在看到男生都在看孟朝熙的时候,她便懂了,她很生气正想站起来说什么,却发现有女生回头笑看她。她也成了那个被嘲笑的人。 教官不明白这些学生到底在笑什么,只觉得这样他们这样把笑传染开很有趣,他又问了一句:“这唐朝人有什么说法?” 不料这句话让大家笑得更放肆。 谢寻意再受不了,猛然站了起来,大声生气说道:“教官,唐朝人不是什么好话,他们是在取笑我们这些比较胖的同学是唐朝人!” 班级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更响的笑声。孟朝熙感到越发难堪,他抬起头看谢寻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己送上去给人嘲笑。 而谢寻意更生气了,她又大声道:“教官,他们嘲笑同学,根本不会尊重人!” 教官脸色微沉拍了拍讲台,严肃道:“都闭嘴别笑了!一个个没文化还嘲笑同学!” 笑声终于慢慢止住,教官示意谢寻意先坐下,继续说道:“唐朝是我国历史上最强大繁荣的朝代,唐朝以胖为美是一种审美,能做唐朝人有什么值得嘲笑的?” “我们又不是笑她,她自己干嘛对号入座?”还有个嘴硬的男生辩驳道。 谢寻意立马回头看那个男生,打算记住他可恶的脸。 “你起来唱歌。”教官则说道。 男生叫了声苦,这引起了另一场笑。谢寻意转回头前看了眼孟朝熙,发现他还低着头,她顿时明白了他的不合群和郁郁寡欢。 活动结束后,谢寻意在回宿舍的路上跟着孟朝熙,但她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他。孟朝熙这一刻感到谢寻意很烦人,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生气道:“你跟着我干嘛?” 谢寻意则答非所问说道:“孟朝熙,我以前也一直被人笑很胖,现在也是,我能明白你的难受。我们可以做朋友。” “干嘛,一起被笑吗?”孟朝熙讥笑道,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很刻薄,眼里闪过歉意和尴尬瞄了眼谢寻意。 “你喜欢被人笑吗?”谢寻意反问了这一句,扭头走开了。 孟朝熙呆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他想起昨晚的一件事,他躺在上铺什么都没有做,但下铺的人忽然抬脚重重踢了他的床板说道:“胖子,我睡你下面每天担心被你压死,你能不能减减肥,真是胖死人吓死人了。” 他没说话,寝室里都是笑声,他觉得很刺耳。 谢寻意回到寝室,看到自己床铺上放着一个水煮蛋,她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季奶奶偷偷给她煮的。谢寻意看到这个鸡蛋特别难受,因为又想到了孟朝熙,想到他曾像她以前一样,总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恶意上,而忽视了身边的爱。 对床的陈蒙也看到了谢寻意床上的水煮蛋,她对谢寻意刚开始的印象是两个词:走后门和普通。今晚她觉得谢寻意很莽撞很有棱角,但金榕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个性。陈蒙觉得谢寻意在金榕会吃苦会被改造,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她就经历过。而现在的她看上去没了个性,却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逃离,她要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永远离开榕城。 新一天的军训,对很多人来说就是痛苦的一天,但对陈蒙来说就是又翻过去了一天,离她实现梦想又近了一天,所以她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不管遇到什么困难。 这一天下午,教官让大家跑一千米,陈蒙跑在很前面,当她看到陈月兰带着贺延忠来到操场,她很惊喜,因为她以为贺延忠来学校谈合作。她很希望自家能和贺家多有合作和关联,因为她很爱慕贺禹,在她少有的少女心思里甚至做过联姻的梦。 所以,不管陈月兰会不会生气,陈蒙仗着自己是校长的女儿跑离了队伍,跑去和贺延忠打招呼。但让陈蒙没想到的是和她一样跑离队伍的还有谢寻意,只是和她擅作主张不同,谢寻意反而是被陈月兰特意叫出队伍的人。 陈蒙看到贺延忠对她是和煦一笑,看向谢寻意却很慈爱,他还唤谢寻意小名:尘尘。 陈蒙顿时脑子一懵,一下知道了贺禹在电话里,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原来是谢寻意。她不由望着谢寻意有些出神,试图找出谢寻意的特别之处。 第十四章 陈月兰让陈蒙归队,还皱眉说她不像话。 陈蒙没说什么,听话转身离开,等她归队后才回头看了看,发现两人领着谢寻意离开了操场。 谢寻意没想到会在学校里见到贺延忠,他不仅来看她还给她带了很多东西,都是吴新云为她贴心准备的。她很高兴,连声道谢。 “你和伯伯还这么客气,”贺延忠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看了眼陈月兰又道,“你妈说你柜子肯定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天气凉了,让你看看有什么不需要的,就整理了让伯伯先带回去。” “那我现在回宿舍收拾?”谢寻意也看向陈月兰。 陈月兰点点头,难得通融说道:“你去收拾吧,动作利索点,不要让你贺伯伯等太久。” “伯伯陪你一起去。”贺延忠笑道。 在去往宿舍的路上,贺延忠前后看了看,谢寻意以为他在找什么,笑问道:“贺伯伯,你在找什么?” 贺延忠笑而不语,见四下无人,便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 MP4 递给谢寻意,说道:“这是贺禹让我转交给你的。” 谢寻意很惊喜,也四下看了看。 “要藏好了,要藏在被套里面。”贺延忠说道。 谢寻意用力点头,忙开心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平时不要玩耽误学习,晚上睡不着听听歌,但不要让其他同学发现了,不然伯伯也不好向陈校长交代。我可是和她保证过你很自觉的。”贺延忠嘱咐道。 “嗯嗯,我一定不会耽误学习,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谢寻意忙保证。 贺延忠笑颔首:“伯伯相信你。” “贺伯伯,你记得帮我谢谢贺禹哥。我晚上也会找时间给他打电话谢谢他。”谢寻意又说道。 “好,有时间也给你妈打打电话,她很关心你。”贺延忠摸了摸谢寻意的脑袋。 “好呢,我昨天才给我妈打过电话,她说周末来看我。她还说她拿到驾照了,我爸已经答应给她买车,她以后就可以经常来给我送菜。”谢寻意喜滋滋,她觉得高中生活开始有了期待。 贺延忠微笑听着,说道:“其实你上学还不到一周,不管是听你还是你妈说起来,伯伯都以为快一个月了。” 谢寻意被逗笑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都太想念彼此了嘛。而且我过得不太习惯,感觉时间特别长。” “很辛苦吧?伯伯看你都瘦了。”贺延忠笑道。 “才没有瘦,他们还是叫我胖子。”谢寻意想到个别过分的同学,撇了撇嘴。ͿŜԌ “恶语伤人六月寒,那些恶意的话不要理会。”贺延忠说道。 “嗯。”谢寻意笑点点头。 两人走到女生宿舍门口,贺延忠给了谢寻意三百块零花钱,说是她爸爸让带给她的。谢寻意欢喜收了,放在自己衣柜的小钱包里。 谢寻意离队半小时后回去继续军训,班级队伍正在原地坐下休息,她也坐回去。她才坐下,身后就有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主动探头和她聊天说话,这是这几天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谢寻意回头发现孟朝熙正在看她,他们昨晚算是不欢而散,所以四目相对的时候,孟朝熙飞快躲开了,他冷着脸故作冷漠避免尴尬。谢寻意觉得孟朝熙的个性真是很别扭,她从未见过这么自尊又自卑的人,但也因此他和同龄男孩有些不一样。谢寻意经常看到孟朝熙去后厨帮季奶奶做事,季奶奶总是赶他走,他还是坚持默默帮忙。 这天军训结束,寝室里没有热水,很多学生跑去厨房锅炉房提热水。谢寻意也是其中之一,她经过后厨的时候看到孟朝熙穿着围裙在切菜,而他听到外面响动声,转过身过来关后门。当他回头看到谢寻意在探头探脑,不由有点生气重重推上了门。 谢寻意在门口站了会,等到暂时没人的时候,她一把推门而入,站在门边冲孟朝熙喊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笑话你。” 孟朝熙再次放下手里的刀,又生气过来赶谢寻意。谢寻意忙退出到门外,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晚上是什么菜?好像有红烧肉是不是?” 孟朝熙一时气打不出一处出,瞪了眼谢寻意再次关上了门。 谢寻意隔着门哼了声,气愤提着水桶走掉,她心想孟朝熙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奇怪,好像根本不需要朋友似的。 而孟朝熙则觉得谢寻意根本不会是他的朋友,她不怕人嘲笑,因为她的生活本身很富足。可他不同,他除了身材胖有富态,其余的一切都是贫瘠的:他有父母却像没父母,只有外婆和他相依为命;他在学习上也不优秀,他能上金榕是因为陈月兰通融;他从小学开始就跟着外婆在金榕高中生活,他每天下课都会回来帮忙,陈月兰看在眼里看重他的品格开了后门。而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可能就是在学校食堂里当厨子。 季奶奶在窗口摆菜,远远看到谢寻意和孟朝熙说了会话,她回到后厨时就笑问:“寻意她和你说了什么呀?你们现在是不是朋友啦?” “外婆,你就不要老让我和她做朋友了,我们成不了朋友。”孟朝熙皱眉,继续飞快切着葱。 “怎么会成不了朋友?我看寻意是个很好的女孩,一点架子都没有,见人就满脸微笑,多讨人喜欢。”季奶奶说道。 “我听同学说她家很有钱,全市大部分学校的校服都是她爸公司做的,她那种人和我不一样。”孟朝熙将切好的葱利索放入碗里,恰好掌厨炒着菜喊没葱了,他便赶紧送过去丢下这么一句话。 锅里的豆腐看上去嫩滑美味,锅底火候十足,热火朝天。掌厨自信满满单手颠了颠锅,还有余力伸手打开另一个小灶,对孟朝熙挑眉笑大声道:“今晚加餐,炖了点红烧肉,到时候你也吃点。” 孟朝熙原本想谢绝,但转念一想,他说道:“谢谢雷哥,到时候给我留一碗吧。” 晚餐的时候,谢寻意到窗口找红烧肉没找着,很失落,她问窗口的打菜阿姨:“阿姨,今晚是没有红烧肉还是我来太迟了?” “晚上就没有红烧肉啊。”阿姨笑道。 季奶奶听到谢寻意说话,从内厨赶出来,端着一小碗红烧肉说道:“晚上是我们自己吃红烧肉,给你留了一点。” 打菜阿姨回头笑道:“季大姐,她也是你亲戚吗?” “不是不是,她是小熙的朋友,人很好。”季奶奶忙解释。 “这样啊,那得多给些。”打菜阿姨豪爽挖起一勺土豆丝加在了谢寻意的菜盘里。 谢寻意来还不及反应,季奶奶也把红烧肉扣在了她的盘子里,低声和她说:“赶紧去吃吧,这是小熙给你留的呢。” 谢寻意很惊喜,她没想到孟朝熙会给她留吃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谢寻意晚自习时间又给孟朝熙送牛奶,对方还是没接。 “你这个人真是口是心非,外冷内热。”谢寻意这会没太介意被拒绝,笑嘻嘻。 孟朝熙面红耳赤,回嘴道:“你这人脸皮真厚,真无聊。” 谢寻意失笑说道:“所以我们正好做朋友。” “有什么正好的?”孟朝熙不自在冷哼。 谢寻意笑而不语望着孟朝熙,她觉得他是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温暖的人,而他们之间应该挺有缘份。很快为期一周的军训要结束了,这天晚上老师来到教室安排座位,谢寻意和孟朝熙很凑巧成了同桌。 晚自习下课后,谢寻意离开教室前,乘着孟朝熙打开课桌的时候,一下把牛奶塞进他的抽屉里,不等人反应,她就跑走了说自己赶着去打电话。孟朝熙想把牛奶还给她,发现她已经锁上课桌,他无奈只能先收着牛奶。孟朝熙很少喝牛奶,因为牛奶贵,普通的牛奶一天一瓶要三四块钱,他外婆省吃俭用的时候,一天三餐才用三四块钱。他真的舍不得喝。 陈蒙坐在谢寻意同排隔壁小组,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过道。谢寻意说着去打电话的时候,她不由在想是不是贺禹,在她们宿舍里,电话最多的就是谢寻意。陈蒙收拾好新发的课本,盖上桌盖也上了锁起身回宿舍。 陈蒙走进宿舍楼就看到谢寻意正在打电话,笑得很开心。陈蒙路过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隐约听到谢寻意问电话那头:“那你回来给我带什么礼物?”语气十分软糯娇俏。 对于别人说话用撒娇的口吻,陈蒙很不屑,甚至都会使她对贺禹改观,她不由加快了脚步。而谢寻意在这时挂了电话,也往寝室走,恰好和陈蒙并肩。她们都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谢寻意对陈蒙笑了笑,这让陈蒙有些措手不及,她脱口而出问:“你笑什么?” 换谢寻意意外了,她有些纳闷:“就是打个招呼,我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陈蒙觉得有道理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正觉尴尬,身后张阿姨探出窗口喊:“谢寻意,你的电话!” 谢寻意闻言立马转身跑回去接起电话,她稍稍拉远电话线避开张阿姨。 电话另一头还是贺禹,晚上谢寻意给他打来电话感谢他的礼物,但时间太短了,他们才聊了一会就到五分钟了。他便让她先挂电话,他再拨回去,这样他们又能多聊五分钟。一个人想和另一个人聊天的时候,可以用尽办法,他甚至可以出门找个人帮他躲过宿管阿姨的监视,叫谢寻意接电话。他的声音已经被宿管阿姨记住了,他一打来,对方就问是不是找谢寻意。 这个五分钟还是很短,聊完之后,贺禹和谢寻意道了晚安,期待着她喜欢他下载的歌曲。挂了电话,贺禹漫步回宿舍,他感到很平静愉悦,他发现心里有喜欢的人真是件令人满足幸福的事情。 贺禹回到寝室,发现他的朋友蒋隆在等他,两人是初中同学至大学校友,关系很不错。蒋隆一眼瞧出贺禹的满面春风,不禁笑打趣道:“呦,你这是谈恋爱了?” 贺禹没否认笑了笑。 “真的?”蒋隆很震惊忙问,“对象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贺禹回答。ĴŠǦ 蒋隆怔了片刻,不理解贺禹在神秘什么风骚什么,他思考后惊道:“你不会是当小三,在挖人墙角见不得光吧?” 贺禹闻言,无语不爽道:“滚。”他莫名觉得蒋隆说的话很晦气。 第十五章 金榕高中在正式开学后两周放了个两天的月假,月假结束后才上了一周的课,便就要到国庆假期了。学校考虑到不久前已经放过月假,便打算把国庆假期缩短到三天。 谢寻意第一次月假回到家和潘宁说起这事的时候,咬牙切齿痛骂学校没人性。潘宁认真听着,无限同情心疼看着谢寻意。 陈元恒听说谢寻意回家了,晚饭吃到一半丢下筷子就跑去谢家看她。但他进门就没好话,大声嚷嚷:“谢墩墩,听说你瘦了,赶紧出来给哥哥看看。” 谢寻意闻声立马翻过沙发猫到墙边藏起来,等陈元恒走进客厅的瞬间,她忽然跳出来吓了他一大跳。陈元恒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谢寻意大笑到弯了腰,潘宁也趴在沙发上笑到肚子疼。 吴新云在厨房里听到孩子们的吵闹,忍不住嘴角微扬,谢寻意在家,她才会感到这个家真实存在。她切好水果端出来,制止了谢寻意和陈元恒的继续胡闹互嘲,他们一个说对方没瘦越来越胖,一个说对方长痘越来越丑。 “恶语伤人六月寒,就算是玩笑也不能一直说。”吴新云说道。 “是陈元恒先说我越来越胖像猪的!”谢寻意不满嚷道。 “谁让你吓我的?我都快被你吓死了!”陈元恒也很不爽。 谢寻意还想再和陈元恒争个输赢,但想到他受惊吓的样子实在太好笑,忍不住又笑起来。 陈元恒便更气了,要吴新云主持公道。 潘宁很高兴看着两人斗嘴,笑双手托着下巴说道:“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嘛,还要让吴阿姨为难。陈元恒你明明和我一样,也很挂念尘尘嘛,昨天你还说等尘尘今天回来,就要带她去吃好吃的。我们等会一起去吃夜宵吧。” “她那么胖了还吃?” “你长那么多青春痘才应该少吃!” 两人异口同声又顶起来,结果又都笑了,最后一起坐下来吃水果。 潘宁开心给他们各递了一颗葡萄,谢寻意接过就吃,而陈元恒探过头还像小时候一样,不拘小节就着潘宁的手就吃了。他的唇轻轻扫过潘宁的指尖,吓得潘宁忙缩回手涨红了脸。她的动作蛮大,引得谢寻意和陈元恒都不解看向她。 “忽然感觉被蚊子咬了一口,好痒。”潘宁慌乱找了个烂理由,抬手抓了抓手背。 “现在还有蚊子吗?”陈元恒诧异看着潘宁。 潘宁的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这让谢寻意也不由好奇看着她。潘宁感到十分局促尴尬。 吴新云旁观明白了潘宁的少女心思,忙替她解围说道:“是还有蚊子,我也被咬了。来,宁宁,阿姨帮你擦点药膏。” 潘宁忙起身,跟着吴新云到谢寻意的卧室擦药膏。两人心照不宣,忙活了一顿,出来前,潘宁仿佛过意不去,轻声和吴新云说了句谢谢。吴新云笑不语搂了搂潘宁瘦弱的肩膀,而她很能理解潘宁此刻对自己内心悸动没由来的羞耻感。 上次贺延忠把谢寻意的衣物送回来,只有她在家接待了他。谈话中,她得知贺延忠给了谢寻意零花钱,她忙要立刻还给他。贺延忠说:“没事,我回头问秉正要。” “他那个人粗心毛躁肯定会忘了,还是我拿给你。”吴新云说道。 “忘了也没事,就是给孩子的一点零花钱不要紧。”贺延忠笑说道。 “那怎么行?一分钱都不应该拿你的。”吴新云坚持,她转身回房拿钱。 当她把钱递还给贺延忠,他接过时目光深邃看了她一眼说道:“弟妹,其实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客气,你不用太在意这点小事。” 吴新云一听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些气,因为她发现男人似乎都是同一种口味说教,可是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 但她忍了忍,没忍住,只能尽可能柔声辩驳说道:“贺大哥,有些事对你们来说是小事,但这个家就那么大,能让我关心的事也就那么大,我只是做好该做的,不想欠了别人。我要是那个赚钱天天给人钱花的人,我也不在乎这三百块,可我不是,我是受人钱财的那一方。” 贺延忠闻言,站起身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 “我没说你贬低我的意思,我就是……”吴新云因为贺延忠的用词而开始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她不由涨红了脸。 贺延忠等了会,见吴新云词穷窘迫,他缓缓坐了回去说道:“不好意思,弟妹,我这个人一直有些自以为是,在公司里又习惯了说一不二。所以,有时候在和人交流过程中,可能会说些让人不适的话。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吴新云没想到贺延忠会道歉认错,她想这事要是和谢秉正说,谢秉正肯定会说她没事找事,挑起事端。这让她更有些不自在了,她看了眼贺延忠端正的模样,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贺延忠的时候,她就很惊讶他比谢秉正还年长些,却看上去更年轻健康,身材不仅没有走样还很挺拔。他有着和谢秉正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受控制想到这事,吴新云更窘迫了。 贺延忠察觉到吴新云的窘态,他想自己是不是话多了,想了想圆场说道:“我以前工作忙,经常忽视家庭,忽视我妻子的感受,彼此都缺少耐心和沟通,等到她去世了,我才后悔莫及。我看你和秉正之间也有这样的问题,我是想秉正可能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但我们一帮兄弟都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和这个家庭。所以,弟妹你也放宽心,不要自我否定,能管好一个家,足见你的能力。” 贺延忠这番话让吴新云有些动容触动,但她没说话默默侧过身。 贺延忠见状认为自己又多嘴令吴新云不适,便不方便再多逗留,起身告辞离开。他走到玄关穿鞋时看见两大袋沉甸甸的垃圾,开门出去时一念之间带走了垃圾。 吴新云听到关门声,走到玄关看了看,结果发现早上整理出来让谢秉正带下楼丢,他却忘了丢的垃圾被贺延忠带走了,她心头一颤,赶忙开门追出去。她在楼梯上追上贺延忠,欲意抢回垃圾袋,贺延忠则护着不让。 两人客气到楼下,王小娜正从外面回来,在对面楼梯上听到响动回过头,撞见了这一幕。她面露惊讶,随即恢复常色和两人打招呼,似笑非笑问道:“延忠哥今天怎么有空在这?你们这是在抢什么宝贝?” 贺延忠看了眼慌神不安的吴新云,镇定坦荡说道:“我刚从尘尘学校谈事回来,便帮尘尘带了些没用的衣物回来。这就正好遇上弟妹丢垃圾,看她挺吃力就想帮个忙,没想到她这么客气。” “她呀一直很客气,延忠哥,你下次有空还是帮我丢垃圾,我一定很高兴和你说谢谢。”王小娜打趣道。 “没问题,有需要帮忙随时找我。”贺延忠说道。 王小娜笑盈盈,目光上下扫过窘态紧张的吴新云,缓缓上了楼。 贺延忠则若无其事回头对吴新云说道:“我就说了你不要这么客气,垃圾我给你带走了,你快回去吧。” 吴新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说什么。她也看到了贺延忠的磊落,好像就是她想多了,但她自己想多了什么,她又一时不知道。总之,她进退不是,一时望着贺延忠感到紧张。 而贺延忠还是很自若,深深看了眼吴新云提着垃圾出了院子。 吴新云回到家,莫名失魂落魄有了一种不安悸动的羞耻感就像此刻的潘宁。这感觉围绕了她好久,以至于她那段时间听到谢秉正提起贺延忠的名字都会心头一跳,直到谢寻意回到家,她才稍稍感到安心些。 谢寻意和陈元恒打算出去找点吃的,两人晚饭都没有吃饱,嘴馋。等潘宁涂完药膏回到餐桌边后,他们就让她回家去报备一声。 潘宁有些为难说道:“迟点吃夜宵吧,我妈估计都做好饭了。” “那我们都去你家吃。”谢寻意笑说道。 “也成。”陈元恒附和。 潘宁原本挺开心但想到王小娜的爱抱怨,她又有些为难。 吴新云对潘宁挺喜欢,但她内心不喜欢王小娜,就像王小娜不大喜欢她一样,她们处不来。所以她很不愿意谢寻意去潘家麻烦,她说道:“你一出校门,我和你爸就带你去吃了汉堡,你怎么现在还要吃?你要是饿了,妈现在给你做。” “那不用,我就是嘴馋。”谢寻意笑说道。 “我看元恒家肯定也吃晚饭了,妈知道你们好久不见很想念对方,但你让宁宁和元恒都先回家吃饭,迟点再出去吧。”吴新云摸了摸谢寻意的脑袋,劝说道。 谢寻意想想也对,不能让潘家陈家白做了晚饭,她便赶两人回去吃饭。她依依不舍送两人出门下楼,还特意把潘宁送到了家门口。 王小娜听到谢寻意的声音,热情从屋里出来,笑打量她问道:“尘尘,你可回来了。金榕怎么样?” “太苦了,王阿姨。”谢寻意苦着脸做委屈样。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看你以后肯定最出息。”王小娜笑道。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当真了,王阿姨,我以后要是没有最出息,是不是可以来要你赔呀?”谢寻意笑问道。 “你这丫头还这么鬼精,和你说话还得留着神。”王小娜朗声大笑,随即热情邀请谢寻意进屋一起吃晚饭。 谢寻意婉拒了说道:“我难得回家,我妈可是随时随地准备着给我做好吃的。” “那倒是,你妈那手艺可比我强多了。那阿姨就不假客气留你了,你也赶紧回家吃饭,等吃完我让宁宁去找你玩。”王小娜笑道。 “好呢!”谢寻意很快活向两人道了再见。 晚饭后,三个孩子约着出了门,王小娜在窗口看了会,她准备关窗的时候发现对面吴新云也在看孩子。她不由冷笑了笑。 潘家东将吃完的碗筷收进厨房,见王小娜洗着碗在自言自语着什么,他随意问了句:“你自己在那叨叨什么?” 王小娜侧过脸说道:“我说的话反正你不会信,你问什么问?” “你说什么话我不信了?”潘家东皱眉无辜。 “我上次和你说延忠哥和小云总有一个有问题,你怎么骂我来着的?”王小娜冷哼。 “你要是说这事就不要说了。”潘家东立马严肃生气道。 “所以我说你们男人傻,”王小娜冷眼看潘家东,冷冷说道,“延忠哥那种商场老手,心眼子八百多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他是那种做事不知道轻重的人?去人家里还丢垃圾,要么是被迷了心窍,要么就是他心里有鬼。” “丢个垃圾怎么了?”潘家东气呼呼。 “你要是敢去别人家帮别人妻子丢垃圾,我打死你。自家的垃圾只有自家人能丢,怎么你是去做客还是保洁家政?”王小娜柳眉倒竖,瞪着潘家东。 潘家东认了怂,赶忙走开。其实他被王小娜说的也有点心里打鼓,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要怎么去和朋友说啊?不如不知道。 第十六章 榕城这两年发展飞快,高楼林立,谢寻意住校这段期间,他们以前常去的夜市旁边建好了一座新大楼。陈元恒说那里会有一个新商场。陈元恒还说:“我们家那块地也要拆迁了。” 谢寻意闻言很惊讶,她看向潘宁,潘宁则点点头附和说道:“尘尘,你还不知道吧?就前两周的事情,我听我妈说的。” “那我们住哪?”谢寻意第一反应卡住壳。 “想住哪都可以啊,我家打算搬金洲去了。我家金洲的房子这个月要开始装修了,我妈最近不在家就是去金洲和设计师谈装修。”陈元恒期待笑说道。 “你明年也会考金洲的学校是吗?”潘宁问道。 陈元恒点点头,说道:“以后肯定要去金洲发展啊。” 谢寻意闻言也有些神往,但她望着眼前刚建起的大楼,心里又莫名空落落的。 “尘尘,你回去问问你爸妈是不是也要去金洲?我妈也想去金洲。”潘宁笑说道,“这样的话,我们三家还是可以一起搬过去。” 谢寻意点点头,说道:“贺禹哥他们也在金洲。” “以后有能力的人,肯定都要去金洲。”陈元恒笑说道。 陈元恒的这句话像一根针,在后来很多年才缓缓扎进谢寻意的胸口,扎醒她曾经无知无觉单纯的青春。使得她再度回望这栋刚建起的大楼时,明白了此刻的失落,城市在拼命建设,人在拼命流动离开。 三个人在夜市里逛,人潮涌动拥挤,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牵牵手搂搂抱抱,一看就是年轻高中生。人才走过,陈元恒就快步窜到两姑娘身边八卦道:“刚才过去两个人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好多情侣。你们学校有吗?” 潘宁听到这事感受到陈元恒的打量就红了脸,说道:“才开学怎么会有啊?” 谢寻意则不以为然说道:“你为什么关心这些事啊?” “我就是想提醒你们两个,高中别谈恋爱,现在的男生什么都做不了,没个好东西。我们班有女生,那个了。”陈元恒抬了抬眉,隐晦神秘。 “哪个?”谢寻意皱眉不解。 “怀孕了,男生是隔壁班的吓死了,据说要去堕胎时被家长发现了。男的靠不住。”陈元恒啧啧说道。 “你也靠不住是吧?”谢寻意打量陈元恒笑问道。 “我现在肯定也靠不住啊!要我现在有个娃,我也得吓死。”陈元恒一本正经自己吓自己,坦诚说道。 两个女孩被逗得乐不可支。 陈元恒见状急了,说道:“我这是在好心提醒你们两个人,你们两笑什么?” “提醒我们什么啊?”谢寻意回嘴笑道。 “不要谈恋爱!不要谈恋爱!”陈元恒面红耳赤,看了眼潘宁说道,“尤其是宁宁,不要谈恋爱!” 潘宁愣了愣,倏然涨红脸,笑不出来了。谢寻意还在笑,她故意追问道:“为什么尤其是宁宁啊?” “她那么,那么单纯肯定会被骗!”陈元恒难得结巴,努力严肃想树立一种威信让人信服。 “切。”谢寻意不以为然,一把拉过潘宁往前走,让陈元恒在后面追。 三人在夜市里逛到八点多才回家,回去的半路上,陈元恒忽然肚子疼要上厕所,丢下两个女孩一路狂奔回家。谢寻意看着他的样子笑对潘宁说:“你看他多靠不住啊。” 潘宁却说道:“想拉肚子是忍不住的嘛,我上次不也这样吗?” 谢寻意嘴角的梨涡浅浅一现,微笑注视着潘宁,靠过去认真问道:“宁宁,你到底喜不喜欢陈元恒呀?” 潘宁吓了一跳,慌乱避开谢寻意的打量,目光无处安放,半晌答非所问道:“尘尘,你说他为什么要说尤其是我不能谈恋爱啊?” “肯定是怕你喜欢别人呗,他说不定也在暗恋你呢。”谢寻意很快笑答道。 潘宁的脸更红了,她感到心跳如雷,真有小鹿在她胸口乱跳,她不禁微微含羞说道:“你不要乱说啦,我们都是朋友。” “是朋友就不能互相喜欢吗?”谢寻意笑盈盈。 “那个,现在我们不能谈恋爱……”潘宁欲言又止,随即又问道,“尘尘,你有喜欢的人吗?” 谢寻意摇摇头说道:“还没有。”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哦。”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也没告诉我,你喜欢谁呀。” “你,你不是知道了吗?”潘宁咬咬唇,没好气撞了撞谢寻意的胳膊,又拉住她的手。 两人拉着手聊着天沿着大马路回到家,进门的时候,谢寻意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贺禹,很高兴对潘宁说:“贺禹哥给我打电话了,我接一下。” “你和贺禹哥一直有联系吗?”潘宁歪过头,略显惊讶。 “对。”谢寻意点点头。 “真看不出来,我感觉贺禹哥好冷酷的样子,我都不敢和他说话。”潘宁说道。 谢寻意闻言一想,其实一开始她也有这么觉得,她和贺禹感情真正好起来是那次河堤上的见面之后。人和人之间还是要有契机去了解对方。 “你说贺禹哥那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潘宁还想聊两句,但她话才落,谢寻意已经接起了电话,她便一下住了嘴。 贺禹这段时间参加了一个校企合作的项目,他身上有榕城人的创业基因,对做事赚钱有天生的兴趣。 二零零八年,互联网已经彻底改变了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贺禹察觉到商业盈利的本质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因为信息差,互联网的信息大爆炸之后,看似解决了信息差的问题,却也制造出更多的信息差,人们迟早会在越来越便利的生活里只会要求更便利,而不是满足。 贺禹第一次知道渠道这个概念是从父亲贺延忠那学习到的。贺延忠这两年在搭建属于自己公司的贸易平台,从原来的 B 端模式逐渐过渡到 C 端,他告诉贺禹往后消费者会看到越来越多的同质商品,在新鲜感背后真实的需求是可靠的渠道。 这个话点醒了贺禹,在参与校企合作项目的时候,他在他们学生群体里也看到了对渠道的需求。于是,贺禹开始琢磨小规模创业试错,他找了一个群体,打算和好友蒋隆做一个互联网概念的渠道平台。他们把目光放向了社区物业。 贺禹这两天刚完成了方案,准备开始找投资,新的事业让他野心勃勃充满激情,也让他仿佛能掌控更多的生活,使得他的情感更丰富。而他的情感都轻轻放在了对谢寻意的思念上,他给她打电话听她说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和她说他周边的事情。 贺禹告诉谢寻意他前天去听了一个学者的经济学讲座,那学者说搞经济和谈恋爱一样,要等待和忍耐,还要尊重经济的本身规律。贺禹把这话说给谢寻意听,话里话外都是他自己以为的暗示。 而谢寻意认真听了会,不解问道:“干嘛要等待和忍耐?” 贺禹失笑,他觉得这个问题和当事人谢寻意很难解释,他便说:“等你考上大学再告诉你吧。” “爱应该是陪伴,天天在一起,就像我爸妈一样。”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的这句话,一下让贺禹想起贺延忠猜测吴新云找律师的事,他停顿片刻试探问道:“尘尘,你爸妈感情很好吧?” “是啊,虽然他们有时候会吵架,但他们总是很快会和好,有时候我爸让我妈,有时候我妈让我爸。”谢寻意描述着她看到的父母感情。 贺禹笑了笑,他希望谢寻意的家庭永远幸福。他得知谢寻意国庆只放头三天,便准备一放假就回榕城看她。 吴新云见谢寻意回到家就关在房间里打电话,大半个小时不出来,她敲了敲门提醒时间:“尘尘,不要一直聊电话,该写作业了。” 谢寻意闻言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九点半了,她只能依依不舍和贺禹说了再见。 谢寻意挂了电话就坐在书桌边,一面打开作业本一面从笔袋里翻出 MP4,她戴上耳机拿起笔,耳机里正在播放一首英文歌《My love》,她嘴角不经意带着微笑。 谢寻意落笔写第一道数学题目,但心里想到的是潘宁问的那个问题:贺禹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谢寻意晚上对潘宁撒了一点小谎,她心里有爱慕的人,那个人就是贺禹。她对他的爱慕大概是从他给她 MP4 开始,她发现他那么关心自己,经常打电话陪伴她安慰她,他温柔聪明,她不可能不春心动。她甚至心里期待着猜测着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否则他怎么会那么用心?但这样的念头总是一闪而过,她敏感察觉到她和贺禹之间的年龄差距和不同,她又在想是不是只是兄妹情意?谢寻意想不明白也暂时不着急想明白,因为她刚刚体会到这种情窦初开快乐的暧昧,哪怕这种暧昧只是她自己的想象。 谢寻意很期待国庆假期和贺禹相见,他说他会回来看奶奶,也会来看她,她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和奶奶那样的亲人一样重要。那她在他心里肯定也很重要。她还细细回想之前的那些事情,潘宁说贺禹很冷酷,但他对她一直挺好的,总是微笑注视她和她说话。 这是一个只有少女谢寻意知道的秘密,甚至在她长大之后,她都没法再参与自己这份少女心事。这个秘密像一颗种子永远埋在黑暗的泥土里,照不到阳光也不会长大,因为往后的经历沉甸甸地压在这块泥土上,种子是如此渺小不起眼,它的生命力也就那么转瞬即逝。 这个国庆假期,贺禹没能履约如期回来。 第十七章 贺禹在国庆前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起落,他和蒋隆去推自己的概念方案,碰了几次壁,没人把他们两个大学生放眼里,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委婉鼓励,甚至有人根本没听完两人的想法起身就走了。这事对贺禹来说是头一遭,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觉得合理是经验是教训,但难免会感到失落挫败。 所以在国庆假期前两天,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投资人的回应,可能会在国庆假期前三天中的一天见他们,他收拾好了行李回榕城,却犹豫了。 贺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蒋隆,蒋隆立马取消了出游的机票准备留校等通知。贺禹挂了电话,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不回榕城了。他当时想他和谢寻意之间还有很多时间很长的路,或许这一次失信没什么关系,她应该不会很介意。 所以等到晚上,贺禹给谢寻意宿舍打了一通电话,当他听到谢寻意很兴奋的声音,他说话的语速不由变慢了。 “贺禹哥,我们国庆去野生动物园,叫上宁宁和陈元恒一起去。”谢寻意今天也听同学说了野生动物园开放的事,一整天都在想这个事,贺禹晚上要是不打电话给她,她肯定也要打给他。 贺禹内心矛盾纠结,欲言又止,他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软弱的一面,本来想好要说的话竟很难说出口。 谢寻意没听到回答,以为信号不好,伸手按了按电话线,说道:“贺禹哥,你在听吗?” “在听,尘尘,我很想陪你去野生动物园玩,”贺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转折道,“但是,我国庆回不去了。临时有事,要在四号才能回去。等过年,我陪你去野生动物园玩好吗?” 谢寻意愣了愣,她毫无心理准备贺禹会变卦,她在四号都返校了。 贺禹见谢寻意不说话,不由解释说道:“我们约了投资人,他只有在那三天有空,但具体时间还不确定,我们只能等。其实说不定也能回去,如果和投资人能在一号顺利见面,我二号一早就回去。” “但,但是到时候可能都没有机票了,国庆机票很难买。”谢寻意回神,难过说道。 “我现在就把三天的票都先买了,到时候一天天退。”贺禹说道。 “那那,不要这样,这样太浪费钱了,你要是回不来就不要赶了。”谢寻意忙说道,她知道要理解下贺禹,但心里越发难过了。 “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尘尘?”贺禹小心问道,莫名感觉自己很笨拙。 “不会。”谢寻意卷起了电话线,使劲抠着线,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说违心的话。她有难以形容的失落。 “不管我有没有回去,我都会把礼物先寄回去给你。”贺禹忙说道。 “嗯,礼物没关系啦。”谢寻意心里想重要的是贺禹能回来,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很快又要到五分钟了。就在这一个瞬间,有种感受忽然向她冲击而来,让她晃神意识到她和贺禹之间其实真的隔得很远。很快,这一种感受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她更苍白无力的难过。 谢寻意再听不清楚贺禹在和她说礼物的事情,但他这一刻急于弥补她,藏了很久的惊喜礼物不再藏,而是直接告诉她是日记本。她反倒觉得有种微妙的感受破灭了,她想贺禹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她不应该自作多情。 “我得挂电话了,时间到了。”谢寻意打断贺禹,柔声乖巧说道。 “我再给你打回去,尘尘。”贺禹觉察到谢寻意的失落,连忙说道,却尽失优雅越显笨拙。 “不用了,今天好多人排队打电话。”谢寻意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贺禹直觉谢寻意在说谎,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去反驳她,只能勉强笑说道:“那我明天再找时间打给你,你晚上早点休息,好好睡觉。” “嗯,我挂了,晚安,贺禹哥。”谢寻意也笑说道。 电话被两人缓缓挂断,贺禹很失神,他才知道原来要失信于谢寻意比他想象中要难一百倍。而谢寻意默默走回寝室,还没有进门听到寝室里的几个人在聊天,说起了她的胖。 经过几周的相处,寝室里大家的感情慢慢变得熟络,彼此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今天聊起了身材。 谢寻意宿舍里有个女生叫杨婷,她从小学芭蕾,身段挺拔,身形削瘦。她说之所以这么瘦的原因是她曾经在小学五年级,就被芭蕾舞老师要求减肥十斤,因为她比舞蹈团里的其他女孩都胖。从那时候起,她就严格被控制不能吃零食和三餐饮食,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不吃零食。并且她很感谢那时候减肥的自己,让她现在可以保持这么苗条的身材。 其他女生都很羡慕杨婷,互相说起自己的身材问题,有个女孩不算胖依旧担心自己很胖,担心着穿衣服不好看。不知道谁在这时说了一句:“谢寻意那种才叫胖,你不胖啦。” 以前这些话,谢寻意也听到了不少了,她甚至自己都会这么说安慰别人,因此她一直都不是很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在今晚特别刺耳。她低头看看自己圆润的身材,摸了摸腰上的肉,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就像一个水桶?这种自我打击式的思维让谢寻意没由来失落。 陈蒙发现谢寻意站在门外,她清咳了一声提醒其他人,所有人便都转过来看门口,谢寻意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走进来,寝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有个女生叫余苗苗,她忙找话和谢寻意说缓解尴尬:“寻意,你好像电话特别多,你经常和你哥打电话是吗?你家就你和你哥两个孩子吗?” “我是独生女。”谢寻意回答。 “噢,这样啊,我以为你有个哥哥。”余苗苗笑说道。 “也是哥哥,不过不是亲哥哥而已。”谢寻意笑了笑。 “噢噢,那就是表哥堂哥了,你们感情真好。我哥他们年纪都比我大很多,都上大学了,我们都没话聊,聊不起来。”余苗苗说道。 “他也上大学了,不过他人很好而已。”谢寻意想起贺禹之前说过什么都愿意陪她聊,他是做到了。 陈蒙听着余苗苗和谢寻意聊天,铺着自己的被子,这时忽然插话问谢寻意:“你是说贺禹哥吗?” 谢寻意站在地上抬头看上铺的陈蒙,有些惊讶问道:“你也认识贺禹哥吗?” “当然,我妈我爸和贺伯伯一直是好朋友,我比你还早认识贺禹哥,我小学就认识他了。我妈以前教过贺禹哥,是贺禹哥的初中语文老师。”陈蒙漫不经心扫了眼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贺禹哥人是很好,还很聪明,我妈天天叫我向他学习。他以前还给我过很多学习资料,对我很关心。”陈蒙说这话的时候,看了谢寻意好几眼。 谢寻意笑了笑没搭话,脱了鞋往自己的床铺上爬,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很爱幻想,竟会觉得贺禹那样的大人会喜欢自己一个小屁孩,他分明就是把她当妹妹而已。她不应该想太多情绪化给他造成困扰,他国庆回不来就回不来,看起来也很正常。 寝室里很快开始聊其他话题,围绕着陈蒙。余苗苗见陈蒙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妈妈,便顺势笑问道:“陈蒙,他们都说你妈就是陈校长,是真的吗?” 对这话,陈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蓄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有人玩笑说:“你能不能让陈校长不要管我们寝室那么严啊?” “不可能,我妈对我只会更严厉,你们不要想了。我妈是个很公正的人,对谁都一视同仁。”陈蒙一笑说道。 大家都笑起来,寝室里的气氛又热络起来。谢寻意在听也偶尔和大家一起笑,但今晚的她心态和情感上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只有她自己意识到那种悄无声息的成长。 孟朝熙每天早上几乎都是最后一个到教室,赶着铃声进来,而他每次进来都会引起后排几个男生的低笑声。他们在说他身上总有股厨房的味道,要么是油烟味要么是肉味要么就是葱味,总之很臭,坐他身边的谢寻意可真是太惨了。 孟朝熙每次听到这些话都选择低头不回应,但他每次落座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椅子往旁边移开一些,好像躲着谢寻意。 平时,谢寻意都会抬起头笑和孟朝熙打招呼,她知道他在帮季奶奶干活,这很难得。但今天她抬起头只是看了孟朝熙一眼,便低头管自己看书。孟朝熙一直很怕谢寻意过分的热情,因为她每一次的热情都会让他受到的嘲笑翻倍。今天他做好了准备应对她的准备,结果她一声不响,他便意识到每天笑嘻嘻的谢寻意有心事了。 孟朝熙缓缓坐下来,想拉椅子的手停顿住,侧头看了眼谢寻意,他想关心她一句怎么了,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里。等他下午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打算主动和谢寻意说一次话的时候,谢寻意已经恢复了,她午休后又热情和他打招呼,还问他:“我晚上要去操场跑步减肥,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孟朝熙愕然,立刻义正言辞拒绝道:“我才不去。” 谢寻意笑了笑,认真说道:“我打算要减肥锻炼了。” “神经病。”孟朝熙冷哼,不以为然。他知道谢寻意有多爱吃,到了课间她就是吃东西,嘴巴没有停过,他都很惊讶她怎么有那么多零花钱买零食。 不过,这天晚自习下课后,孟朝熙绕路去了趟操场看谢寻意有没有在跑步,当他看到谢寻意真的气喘吁吁在跑圈的时候,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也好像受了伤,他想她一定很难过。 贺禹晚上给谢寻意宿舍打电话,张阿姨叫唤了半天没人来接电话,后来谢寻意的舍友陈蒙出来回应说:“她不在,张阿姨。” 张阿姨也把这话告诉电话里的贺禹,贺禹道了声谢挂了电话。他不知道谢寻意是不是在躲他,他有些难过,坐在书桌前出神看着自己的项目方案,心情复杂。 谢寻意跑了三圈四百米之后,累到不行,她看了看手表心想贺禹应该已经打过电话了,她才慢慢往宿舍走。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回到之前对贺禹的态度,回到他们正常的关系里。 张阿姨一看到谢寻意回宿舍,就探头和她说:“谢寻意,你哥给你来过电话了。”ɈŚǴ “噢!谢谢张阿姨!我明天再给他回电话!”谢寻意赶着去洗澡,马上要熄灯了,匆匆挥了挥手跑进寝室。 第十八章 国庆放假那天,金榕的老师开始摩拳擦掌布置作业,他们布置的作业量,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学生们有七天假期。 谢寻意抄黑板上的作业抄到手软,越抄越生气,嘀咕说:“不如不放假呢!” 余苗苗坐在谢寻意前面,听到她说的话,回头问:“寻意,你假期要去野生动物园吗?” “想去啊,但是作业好多。”谢寻意抬起头甩了甩发疼的手。 “你要是有去回来给我讲讲,我假期肯定泡汤了,我外婆生病了,我得回一趟老家。”余苗苗惋惜说道。 “好,我每次去哪玩都会拍点照片写游记,我到时候和你分享。”谢寻意点点头忙说道。 “作业真的好多啊。”余苗苗又抱怨了一句,转回了头也继续抄作业。 谢寻意则停了笔,便心想换种方式,她抬手戳了戳同样在奋笔疾书抄作业的孟朝熙,问道:“孟朝熙,你抄到哪了?” “干嘛?”孟朝熙很不耐烦抬了抬手臂想推开谢寻意得干扰,他应对金榕高强度的学习压力,总是焦头烂额。 “我们分开来抄吧,抄完再互相交换。”谢寻意笑说道。 “交换了还不是得抄?”孟朝熙冷哼。 “不是啊,到时候可以互相告诉对方有什么作业。我回家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号码多少?”谢寻意问道。 “没手机。”孟朝熙冷冷回复。 “这样啊,那是不太方便,”谢寻意有点苦恼,但她很快又想到办法,高兴说道,“我们还是分开来抄吧,校门口有复印店,到时候我们把自己抄的各自复印一张给对方,那我们就都不用再抄了。” “你有这说话的功夫都抄完了!复印不要钱啊?”孟朝熙很是火大,转过头瞪了眼谢寻意。 谢寻意住了嘴,没好气白了眼孟朝熙心想他怎么老是火气那么大。 好不容易抄完作业板书,谢寻意打开书桌整理书包,她开始嘀咕书桌不好用。这个翻盖的书桌真是强迫学生每次上完课都要整理,否则课本摆在桌上根本没法打开书桌。 孟朝熙听到谢寻意一直在自言自语,他受不了说了一句:“你哪来的这么多抱怨?” “这是抱怨吗?我就是说一下,是不好用嘛,还不让人说?”谢寻意抬头笑道。 孟朝熙闻言愣了愣,他刚才说那句话的语气很像他爸,在他家里,他爸就是权威,但他爸是个酒鬼,总是动不动就打他和他妈。他在家不管说什么,他爸都会怒瞪他呵斥他是在抱怨。久而久之,他自己潜移默化也觉得很多话都是抱怨。 谢寻意见孟朝熙沉着脸,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她笑问道:“你假期和季奶奶要出去玩吗?” “谁有空出去玩!”孟朝熙硬邦邦丢出一句话,微微红了脸。 “怎么会没空?学校食堂不也放假了吗?不然你们和我们一起去野生动物园玩吧,我让我爸开车去接你和季奶奶。你们家在哪?”谢寻意笑说道。ĴŠG “真是多事。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说话?”孟朝熙很生气,涨红了脸。 谢寻意见孟朝熙不领情,“切”了一声,哼了一声扭开头,说道:“不说话就不说话。” 孟朝熙板着脸,心里的窘迫让他的脸越来越红好像烧了起来。他心想谢寻意这样的人怎么会懂他家的情况,他家不在榕城市区在外县,不到过年的时候,他和外婆为了节省了路费都不会回去,平时都是住学校里。而他也不想回去自己的家里,面对酗酒赌博的父母,他还记得上一次他和外婆回家,他爸妈跑来抢钱的场景。 孟朝熙闷头收拾自己的书包,他的书包很旧了,边角若是磨损了,都是他外婆缝补的。他偷看了眼谢寻意的书包,材质讲究,一看就非常有质感不便宜。而谢寻意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饼干就吃起来的样子,和她的书包一样让人羡慕,她是那么无忧无虑。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孟朝熙出声冷冷嘲讽道:“你不是说要减肥吗?” 谢寻意第二片饼干才准备往嘴里塞,听到这话僵住了手,她抿嘴咽了咽口水沉默放下饼干,显得有些沮丧。 孟朝熙没料到谢寻意竟没回嘴,他便有了点负疚感,因为他知道被人嘲笑胖的痛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肥胖的腿,他从小也爱吃,从小就很胖,身边的人都笑他喝水都会胖,连他父母都说家里是被他吃穷的。但他其实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外婆紧着他吃,他觉得自己小时候经常饿肚子。 “饼干应该吃一两片没有关系。”孟朝熙低头低声说道。 谢寻意闻言侧过脸看着孟朝熙。 孟朝熙感受到谢寻意的目光,不由再次脸红,僵硬着脖子也扭过脸看她,结巴道:“你,你看我干嘛?” “你要吃饼干吗?”谢寻意笑问道。 “不要。”孟朝熙果断拒绝。 “好吧。”谢寻意把饼干收了起来,塞进书包里。 这天下午,谢秉正和吴新云一起来接谢寻意放假回家。谢寻意背着书包到校门口看到谢秉正的车就兴奋跑过马路,她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吴新云,来不及上车就敲下驾驶座的车窗,开心道:“妈妈,今天车是你开过来的吗?你好棒!爸什么时候给你买车呀?” 吴新云难得露出明媚的笑,说道:“你赶紧先上车,不要站在路边危险。” “爸,你什么时候给妈买车啊?”谢寻意不依不饶探头进车窗问副驾驶座上的谢炳坤。 谢秉正笑道:“这两天就带你们去看车好不好?” “真的吗?太好了!”谢寻意很开心。 吴新云却哼笑了声说道:“带我去看车,你都说了几次了?我可不信你。” “我不是忙吗?而且和你说了等尘尘放假回来一起去,你不是想让尘尘帮你一起看吗?”谢秉正皱眉道。 谢寻意见两人又开始拌嘴,打岔道:“爸,你最近吃了什么?变胖了!” 谢秉正失笑说道:“没大没小,赶紧上车!” 谢寻意这才拉开车门坐进去,坐定后,她把书包放在另一侧座位,长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累了?”谢秉正回头看女儿,笑问道。 “终于能回家了,高兴。”谢寻意笑道。 “尘尘,你是不是在学校里都没有好好吃饭?妈看你都瘦了。”吴新云发动车子,看了看后视镜,心疼说道。 “瘦也没瘦多少,我看就是住校习惯好,零食吃得少了。”谢秉正笑搭话,惹来吴新云一记白眼。 “以前都是谁给她塞零食吃?”吴新云冷冷讽刺道。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挑我的刺?”谢秉正有点无所适从,不爽道。 “是你先把吃零食的责任全推给了尘尘。”吴新云尖锐回嘴。 “这就是推责任了?我只是那么一说……”谢秉正很是委屈又气不过,他不知道吴新云怎么就这么能找话和他吵。 谢寻意听了会父母的吵架,忍不住嚷起来:“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这一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我难得回家,你们都不许拌嘴!爸,你先住口,和妈道歉!” 谢秉正被气笑,在谢寻意的“威胁”之下,只能妥协低头,向吴新云说了句对不起。吴新云板着脸也得下台,也回了句对不起。 谢寻意满意点点头,探身抱了抱谢秉正探头靠了靠吴新云,说道:“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谢秉正大笑出声,他笑谢寻意孩子气。吴新云也忍不住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有点苦涩惆怅。谢寻意很快乐,她坐回去看着车窗外,她发现榕城又在悄悄变化,修了一条新路,谢秉正还告诉她通往金洲的新高速年底也会开通,到时候去金洲的驾车时间会减少两个小时。 谢寻意点点头,心想那今晚有话题和贺禹聊了。昨天晚上,她给贺禹回了个电话,好像平时一样和他聊天,只是五分钟变长了,她感觉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因为很怕自己不小心会有一些坏情绪小心思表露出来,让贺禹为难或者反感。好在贺禹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还是问她有没有生气他失约,她则大方说:“没有生气啊,我知道大家都会越来越忙,我上了高中才知道原来作业可以这么多。” 贺禹笑了笑,欲言又止,他想说不管多忙,谢寻意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但想到自己这次的爽约又觉得自己光说不做很轻浮。而谢寻意的态度看上去那么轻松,她一直是个单纯的女孩,他想事情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她不会介意真的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变化,他想或许是他自己的改变,他越发意识到感情的意义,就是会让人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在乎某一个人。他还是买了三天的机票,依旧希望能有机会赶回去和谢寻意见一面。 回到熟悉的小院,谢寻意进门就呼朋引伴,对着潘家窗口喊潘宁。同时她看到白墙上写了一大个“拆”字,非常扎眼,她问是谁写的。 吴新云看了眼墙扫了眼谢秉正,说道:“你爸和陈叔叔写着玩的,我们这块反正要拆了,他们迫不及待。” 谢秉正呵呵笑了声,拍了拍谢寻意的脑袋问她:“怎么还看出神了?” “我不想离开这里。”谢寻意觉得那个“拆”让她感到非常难受不适。 “要是还是在榕城搬来搬去,离开是没有什么意思。但要是能去金洲,那就不一样。”吴新云搂了搂谢寻意的肩膀,看向谢秉正说道。 “去什么金洲?榕城好好的都在发展,那么多实业工厂在这。大家都往金洲挤就舒服?金洲那种地方投资投资房产就算了,我可不喜欢住那种城市。”谢秉正有自己的想法,不以为然说道。 “我们不去金洲吗?”谢寻意问道。 “当然不去,你爸把房子都卖了,去搞什么商铺了。”吴新云平静说着话,语气里都是隐隐的不满。 “我看后面房价大涨是不会了,那么多人去金洲除了住还是吃穿用,商铺以后才有生意。”谢秉正信心满满。 “那也要地段好。”吴新云愤愤。 “我以后要考金洲大学。”谢寻意说自己的想法。 “等明年给你买套大一点房子在金洲,我们之前那套太小了。你以后想在哪发展就在哪,爸都全力支持你。”谢秉正笑捏了捏谢寻意的脸,宠溺说道。 谢寻意笑点点头。吴新云闻言稍稍收了点对谢秉正的怨气,她已经一辈子好像就要困在某一个地方了,她不希望谢寻意也如此。 潘宁听到谢寻意的呼喊,兴奋跑下楼,她冲过去一把抱住谢寻意。两个女孩紧紧相拥。 第十九章 国庆假期第一天,谢寻意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在金榕她时常睡眠不足。醒来,她刷了牙穿着睡衣就坐在餐桌边吃午饭,手边放着 MP4。 吴新云则拿着梳子替她梳一梳乱糟糟的头发,她的短发已经包住脖子,刘海也盖住了眉毛。吴新云一面温柔梳着一面问道:“头发长长了不少,要去剪了还是留起来?” “剪了吧,学校里洗头好麻烦。”谢寻意抬眉想了想。 吴新云有些舍不得,小时候的谢寻意很烦扎头发,没耐心让她梳发型,还总是蹦蹦跳跳玩得满头大汗说头痒,她才给谢寻意剪了短发。这个短发一直留到了现在,不知不觉中,谢寻意长成了大姑娘,在上了高中后的这段时间里,愈发变得稳重大方。吴新云用爱的眼光看,自己的女儿是越来越漂亮,她肉得很匀称,分明不是胖是可爱。 所以,吴新云私心劝说道:“留长吧,尘尘,短发可能要每天洗头,长头发倒不用。你该留留长头发了,女孩子没有留过长发,不会遗憾吗?” “要留长吗?”谢寻意抬起脸看吴新云,有些动摇。其实她有时候也羡慕别的女孩长发飘飘。 “留一次吧,要是不喜欢,还可以随时剪短,但养长发不容易。”吴新云微笑说道。 “可是现在刘海好难受。”谢寻意抬手撩起额头。 “妈给你先梳开,用夹子夹起来。”吴新云笑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她仔细想了想改变也挺好的。 吴新云很高兴,放下梳子回房找夹子。等她拿着夹子出来看到谢寻意在摆弄 MP4,她问道:“这个是什么?一直想问你哪里来的,老是不离手。” “MP4 听歌的,贺禹哥送我的。”谢寻意说着,打开屏幕给吴新云看。 “听歌的?很贵吧?肯定很贵,这些东西一看就不便宜。你贺禹哥怎么给你送这么贵的东西?”吴新云不由念叨起来,说道,“以后不要什么礼物都收,你已经长大了,自己要也学会拒绝。” 谢寻意闻言越发意识到之前和贺禹之间距离太近的不妥,人家人好但不是她亲哥哥,她不能理所当然接受他的好心。谢寻意将耳机线缠绕在机身上,轻轻搁放回桌面,点点头说道:“嗯,我以后不收贺禹哥的东西了。这个是贺伯伯当时送学校来给我的,我那时候挺不习惯住校的,一时开心忘了拒绝。” 吴新云闻言感觉自己是不是严厉了,谢寻意和贺禹之间能和睦相处像兄妹一样是好事,她不应该把贺禹的用心想歪了。只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因为贺延忠。 前段时间,贺延忠请了她和谢秉正吃饭,说是为了感谢他们帮忙找医生的事。只是一个三人的小聚餐,吃得还算愉快。席间谢秉正接电话离开了一会,吴新云和贺延忠对坐着很是尴尬,她一直低头管自己吃东西,却能感觉到贺延忠在看她。等她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他,他则更进一步说出了让她害怕的话。 “弟妹,你前不久是不是去汇南那边咨询离过婚?我经常在汇南一带,上次看见你从律师事务所出来。”贺延忠开门见山。 吴新云措手不及,面红耳赤,张嘴欲反驳掩饰,但颤抖的双唇让她都骗不了自己,变成了哑口无言。 “你别紧张,弟妹,其实我很佩服你,要敢走出这一步不容易,尤其对你这样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来说。不过我想说离婚真的能解决你现在的困境吗?你那么疼爱尘尘,你真的忍心让她伤心吗?”贺延忠注视着吴新云,徐徐说道。 想起谢寻意,吴新云心口一疼,情不自禁慌乱说道:“尘尘,她,她会理解我的。” 贺延忠笑了笑。吴新云一时没明白他笑什么,等她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懊悔不已,她这是变相对着贺延忠承认了想离婚的事,被套了话。 吴新云有些生气了,不由放下筷子,颤抖的手捏了捏拳问道:“你为什么要管我们家的事?” 贺延忠没在意吴新云的发火,他倒觉得她这样更有生气,就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柔弱又富有攻击性。 “你放心,我不会多说什么的,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弟妹。”贺延忠说道。ͿŞǤ “帮我什么?”吴新云警惕道。 “我知道你过得很压抑,一直被困在家里。我听说你在找工作,但不想去秉正公司上班,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愿意为你提供一份工作。”贺延忠微笑说道。 吴新云感到有些晕眩呼吸不上来。 “出去工作可能会帮你解决一些令你困惑的问题,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下你和秉正的婚姻关系……”贺延忠继续慢慢说道。 “你不要再说了,不用你多管闲事。”吴新云恼羞成怒打断贺延忠。 贺延忠听话闭了嘴,微微一笑,但不过一秒,他又说道:“我最近经常在想,要是以前我能支持我太太出去工作,让她能多拥有一点她自己的生活,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离世?我不希望你成为另一个她。” 这话扎了吴新云的心,她看着对面的贺延忠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时而撩拨起她的情绪,时而安抚她的敏感,一进一退之间看似纠缠又如此坦荡,她则心神不宁摇摇欲坠。 谢秉正回来的时候,察觉到餐桌上的气氛不太对,他以为是吴新云习惯了较真挑事,对着贺延忠也较劲了,便笑道:“你们聊了什么?贺大哥,她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别当真,她就是习惯了较真。” 吴新云一听这话就来火,抬起头瞪着谢秉正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就说错话习惯较真了?” 谢秉正皱了皱眉,只能看向贺延忠求助。 “我们在聊工作,我听说弟妹懂电脑,做事也细心,便问她有没有出来工作的想法。我有个朋友的公司在找文员,我可以推荐她去面试。不过弟妹说你好像不是很同意她出去工作,或者只能去你们公司上班。许是说到这事让弟妹不太开心了。我觉得这事是你的问题,秉正,有些人结婚合适但一起工作未必合适,你应该让弟妹自己选择,她不想和你一起工作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贺延忠不管什么样的尴尬情景都能化解,简单几句话就将事情说得非常合情合理。 “就为这事?”谢秉正笑了声,坐下一把拉过吴新云的手,说道,“我什么时候约束你了?你想去哪工作就去啊,是你自己非要想太多。” 吴新云愤愤抽回手,她最烦谢秉正这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不懂,她很不满说道:“我什么时候想太多了?你不要张口就来!不是你叫我去你们公司当出纳的吗?” “行了行了,不聊这个了,吃饭吃饭。”谢秉正立马打住,转开了话题。 吴新云气打不出一处出,而对面贺延忠的眼神更让她无所适从。 这天饭局之后,贺延忠给她发了所谓朋友公司的招聘信息,还让她考虑好可以随时联系她。她果断拒绝了,贺延忠的帮助莫名让她很生气,她觉得本质上贺延忠现在和谢秉正给她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觉得自己很能,别人要靠他们帮助似的。 吴新云不希望谢寻意也生活在这种无形的依附关系之下,但她也很无力,不知道应该怎么教即将长大的女儿。 吴新云帮谢寻意夹了一个粉红色的夹子,露出她光洁漂亮的额头,她的小脸变得越发饱满充满朝气。吴新云很满意,她说:“尘尘,你很漂亮。” 谢寻意难得腼腆笑了笑,起身跑去照镜子。她开心照了会又莫名有些惆怅,这是一种孤芳自赏的孤独,她这个年纪慢慢开始渴望得到更多的爱和关注。 午饭后,谢寻意约了潘宁和陈元恒去逛街,在出发前,她到书房用电脑下载歌曲。吴新云正在收拾碗筷,她看到谢寻意进书房的时候一开始没有在意,几秒后,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匆匆洗了个手冲进了书房。 谢寻意吓了一跳回头看吴新云,说道:“我要用电脑,妈,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用,就是妈早上用了电脑有个文件没关,妈先关一下。”吴新云说着话挤到电脑边,她第一次和谢寻意抢东西,抢过她手里的鼠标慌乱关了一个文档。 谢寻意在一旁好奇瞄了眼,问道:“妈,你在看小说吗?” “啊,哦,对对对,平时无聊随便看看。”吴新云忙点头回答。 “原来你也喜欢看小说啊,我以为大人都不看小说呢。”谢寻意笑嘻嘻,没有太在意,只是有点新奇好像发现了母亲的另一面,打破以往她只会忙于家务的印象。 “好了好了,你用吧。对了,你这个耳机不要一直听,妈听说对耳朵不好。”吴新云仿佛松了口气,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 谢寻意点点头,坐回电脑面前。贺禹给谢寻意下的歌种类很多,但都是外文歌手多,五花八门,她都挺喜欢听。现在想听听中文歌,但她对明星歌手不太了解,也不像同龄人爱追星,只能拿着从同舍友余苗苗她们那收集过来推荐的歌曲,一一下载。 下午的天气很好,十月秋高气爽,三人坐着公交车往市中心商场去。在车上,谢寻意和潘宁分享耳机听歌,陈元恒则听自己的 Walkman CD 机,三人讨论着音乐到了目的地,下车看到一个音像店,便先去买 CD。 三人结伴走进音像店,陈元恒有想买的 CD,直奔店员问:“有没有陈奕迅的新专辑?” 店员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身形臃肿庞大,但动作轻巧正在往货架上摆 CD,他闻声回过头看到陈元恒身边的谢寻意愣住了神。 谢寻意也怔了怔,她隔远就觉得这个店员身形有点眼熟,此刻不由脱口而出:“孟朝熙!怎么是你?” 孟朝熙回神很尴尬,俯身提起地上装满 CD 的篮子,慌张往里走。 第二十章 孟朝熙藏到音像店的储物间里向外看,他看到谢寻意和她的朋友买了 CD 结了账离开,才从里面出来继续工作。 青年老板看到他笑问道:“刚才那三人是你的朋友吗?” “就一个是我同学。”孟朝熙压了压鸭舌帽帽檐。 “那个很高挑的女孩是你同学对吧?她一直问我你是不是在这打工,为了减少麻烦,我说你是我亲戚只是来帮忙。”老板抱胸靠在身后墙上,懒懒笑说道。他的收银台像酒吧吧台,凳子也是高脚凳,白墙上贴着音乐海报和球星海报,还挂着一把吉他。 “谢谢你,黄兆哥。”孟朝熙说道。 “不用客气,看得出来那女孩挺关心你的,在学校交到朋友了?”黄兆笑问道。 对这个问题,孟朝熙没有回答,他继续忙活手中的事。他不敢说谢寻意是他的朋友,她和他完全不一样,他活在阴影里,她则在灿烂的阳光下享受着生活;但他也不想否认自己拥有朋友这种假设。 忙完摆架,黄兆让孟朝熙休息一下,他从墙上取下吉他递给孟朝熙说道:“你弹会。” 孟朝熙犹豫了,伸手接过低声道谢。 “你很有音乐天赋,还能自己创作写歌,如果有机会好好系统学习,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歌手。”黄兆若有所思看着孟朝熙说道。 孟朝熙听着黄兆说的话,沉默抱着吉他轻轻拨了拨弦。他身上唯一的天赋遗传自他的母亲,他母亲年轻的时候能歌善舞,在镇上是出了名的歌唱家,他小时候还常跟着母亲去唱歌,直到她染上赌博的恶习。除此之外,他的家庭没有给他任何东西。 谢寻意三人买了 CD 转了一圈没有走远又回到音像店,谢寻意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听到吉他声,好奇又走进了音像店。当她看到是孟朝熙躲在高高的柜台后抱着吉他在弹奏,她感到很惊喜。 “孟朝熙,你会弹吉他!”谢寻意趴在柜台上笑说道。 孟朝熙吓了一大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生气抬头看谢寻意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听到吉他声就进来了,你干嘛看到我就躲?就算你是在这里打工,也没有关系啊,况且我根本不会乱说,我们是朋友嘛。”谢寻意笑嘻嘻。 “你烦不烦?”孟朝熙皱眉涨红了脸。他起身把吉他挂回了墙上,又下意识压了压帽檐打算进里面。 “你是不是很懂音乐?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歌推荐给我听啊?”谢寻意跟着走进去。 “你朋友呢?”孟朝熙皱眉回头看了看谢寻意,好像想把她甩掉。 “他们在后面啊。”谢寻意指了指也跟着重新走进音像店,在门口又找起 CD 的潘宁和陈元恒。 孟朝熙一时语塞,嘀咕道:“不要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啊,陈元恒也想再买个碟片。你有什么好听歌的推荐?”谢寻意追问道。 “歌单这么隐私的事情,你自己去找,别问我。”孟朝熙很不耐烦。 谢寻意很诧异,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说:“歌单怎么会很隐私?我们都有互相分享好听的歌的呀。”而且她的 MP4 里的歌大部分都是贺禹下的。 孟朝熙瞥了眼谢寻意,他觉得和她这种神经粗过于幸福的人讲不清楚内心的隐晦之地,她一看就是心灵里没有阴暗角落的人。但孟朝熙虽然是这么想的,他走到一个货架前还是不由停顿住了脚步,他缓缓伸手拿过一个 CD,一把递到了谢寻意跟前。 “推荐给我听吗?”谢寻意笑问道。 “要不要?”孟朝熙不耐。 “好啊好啊,我听听看。陈绮贞,《华丽的冒险》,《旅行的意义》,《花的姿态》……”谢寻意翻着 CD 不由读起上面的歌曲名。 孟朝熙面红耳赤,打断她:“你能不能不要读出来啊?” “干嘛?我就是看下有什么歌嘛。”谢寻意觉得孟朝熙忽然害羞得很有趣,失笑道,“她是你喜欢的歌手吗?我好像有听说过她。” 孟朝熙实在受不了了,伸手想夺回 CD,谢寻意忙背过手,笑转身去付款。孟朝熙看着她的背影,没好气跟上。 谢寻意把 CD 递给黄兆,等着付账的时候,她和黄兆说:“老板,虽然是亲戚,你有没有给孟朝熙付点工资?你看他多会推销,我和我朋友都回头买两次了。这么好的亲戚可不能让别人白干。” 黄兆被逗笑,看了眼谢寻意说道:“你很能说会道啊,小姑娘,你和小孟是朋友吧?” “我们两个还是同桌,你付他工资,他有钱就可以请我吃东西了。”谢寻意笑说道。 “原来是为了你自己着想啊。”黄兆笑道。 “可不是。我也是为你想,老板,他请我吃东西,我开心了又来你这里买 CD,还带一帮朋友过来。”谢寻意挑眉。 黄兆绷不住了,笑个不停,打趣道:“你再说,我要忍不住给你打折了。” “那敢情好。”谢寻意毫不客气接话道。 孟朝熙站在一旁,感觉很后悔跟到柜台边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谢寻意这么能讲,她好像都不怕丢脸,而他现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等谢寻意走了,黄兆笑打量孟朝熙,说道:“你同桌有点意思。”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孟朝熙没好气说了一句,却不想黄兆问他什么样一个人,他又一次答不出来,只是看到门外照进来的灿烂阳光。 在孟朝熙的记忆里,好像只有一次阳光是灿烂的,那天他坐在他妈自行车后座,路过一个集市,有个歌手在小舞台上唱歌。他高兴指给妈妈看,妈妈回头笑说了一句:“怎么,你长大是不是也想当歌星啊?” 当时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轻轻埋在了他的心里,他双眼放光望着那个破旧的红色小舞台,却觉得那是世界上阳光最灿烂的地方。 只是现实很残酷,他从小因为比较胖,每次唱歌都会遭到人嘲笑。小学班主任因为他胖不够好看,从来不让他代表班级参加文艺汇演,久而久之他认为只有好看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大家面前。世界的规则是那么的残酷。 而他那时候回到家,家里也是那么残酷,父母吵架打架,他只能躲到外婆家。他曾和外婆说长大要唱歌,外婆不太懂,只是反问他:“歌星能不能赚钱啊?” 年幼的他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孟朝熙在晚上八点多从音像店下班,他和黄兆一起离开,黄兆背着吉他说请他去吃夜宵,他婉拒了。他觉得已经欠了黄兆很多,不想再欠他什么。他和黄兆是同乡,黄兆早年就独自到榕城来创业,他跟着外婆刚到榕城的时候,找黄兆帮过忙。那时候他才上初一,很想帮外婆减轻经济负担,好歹自己能挣口饭吃,但没人敢用他这个童工,只有黄兆收留了他,说是让他帮忙打理店铺,但每周都会给他工资。孟朝熙心里很感激黄兆,加之黄兆和他一样喜欢音乐,经常去酒吧驻唱搞搞创作,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像兄弟。 两人走到公交车站,黄兆和孟朝熙说自己编了新歌,晚上会在酒吧唱。孟朝熙听了替他开心,说道:“兆哥,你什么时候出专辑?” 黄兆闻言哈哈大笑,他觉得年轻人的世界可真简单,好像努力就能成功,他便也跟着简单,抬手拍了拍孟朝熙的肩膀说道:“咱哥俩到时候组个乐队吧,一起出道唱歌出专辑。” “我,我不行。”孟朝熙忙说道。 “怎么不行?你嗓音那么好,我说哪天有空带你去酒吧唱一唱,绝对惊艳全场。”黄兆鼓励笑道。 孟朝熙受宠若惊,害怕又期待看着黄兆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有想去是不是?去酒吧唱歌还有钱拿噢。”黄兆笑道。 孟朝熙笑了笑没否认。 “改天有机会找你。”黄兆变得认真,慎重其事又拍了拍孟朝熙的肩膀。 这回,孟朝熙缓缓点了点头。 孟朝熙坐末班公车回到金榕高中,他从后门进去,穿过操场往职工宿舍楼走。金榕高中的职工宿舍楼住满了后勤教务还有老师,很多在这教学的老师都是外地人。孟朝熙和外婆住在三楼一间小宿舍里,一张高低铺,一张方桌一个柜子,家具很简单,而这边的采光不如学生宿舍好,到了傍晚时分就显得很昏暗。 孟朝熙回来的时候,季奶奶已经躺下休息,她听到响动爬起来打开灯问:“今天辛苦不辛苦?” “音像店里的活都很轻,一点也不累,而且兆哥对我很好,你别担心,外婆。”孟朝熙放下书包,脱了外套放在上铺说道。 “吃饭了没有?”季奶奶翻身爬起来,摸摸索索从枕头旁边的尼龙袋子里掏出一颗水煮蛋递给孟朝熙。 “我吃过了,外婆,你自己也要多吃点,不要一点东西都留给我。”孟朝熙拉过凳子坐到床边,敲了鸡蛋剥了壳,对掰成两半,递过半个给季奶奶。 季奶奶忙推开,说道:“你吃吧,外婆已经刷了牙了。” 孟朝熙默默收回手慢慢吃起来,他知道自己外婆肯定舍不得吃。 季奶奶笑盈盈看着外孙吃鸡蛋,越看越欢喜,她说道:“我们小熙只要瘦一点就是个大帅哥,你妈以前是个大美人,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是镇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肯定差不了。” 孟朝熙闻言嘴里嚼着的鸡蛋停了,他想到一无是处只有皮囊的父亲,不由冷声说道:“光好看有什么用?” “好看当然有用,人要好看精神,谁都对你和颜悦色。外婆年轻的时候,也可是很吃香的,多少人眼巴巴想看上一眼,想讨好我。”季奶奶没听出孟朝熙话里的情绪,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背。 孟朝熙哭笑不得,他看了眼老人家,在他的生命里,乐观的外婆是他年少唯一的支柱和光。 国庆第二天假期,孟朝熙起床开始写作业,他下午还要去音像店帮忙。季奶奶则一早出去了,她抢着去帮陈月兰母女洗衣服,这事本不应该是她做的,但她总觉得受人恩惠要报答。 孟朝熙透过窗口看到外婆在对面五楼天台晾衣服,他忙放下笔跑上楼去帮忙。他一推开天台门,撞到了躲在门后的陈蒙,后者正在打电话,吓了一大跳,生气瞪了眼孟朝熙。 孟朝熙则皱眉不爽,他原本以为天台上只有季奶奶一个老人家在撑衣架拉绳子,结果陈蒙也在却不帮忙,就看着老人家吃力在干活。孟朝熙一向和陈蒙没有交集,因为陈蒙总是冷眼看他和外婆,从来不和他们打招呼。此刻,他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陈蒙被孟朝熙撞得手臂疼,她面上龇牙咧嘴揉着手臂瞪着孟朝熙,对着电话还是柔声细语说着:“谢谢贺禹哥。” 等她挂了电话,看到孟朝熙正在晒她的衣服,她不由新仇旧恨一起算,一时很生气冲他喊道:“孟朝熙,你不要碰我的衣服!” 孟朝熙闻言,看了她一眼,很听话地把她的衣服丢在了地上。 第二十一章 贺禹和蒋隆这两天都待在一起,两人在等电话等会面,但一直都没有等到。这已经是第三天。 蒋隆在外已经有自己的房子,他是个富家子弟,不同于贺禹的低调内敛,他是个很高调的人,早早买了豪车还一身名牌,所以他做事也喜欢高调高效。这两天等下来,他的耐性几乎耗尽,要不是贺禹拦着他,他已经回家伸手要投资款。 两个人最初自己找投资的目的就是为了靠自己,这才遇到一点点困难就掉头,贺禹觉得太儿戏了。 蒋隆一直很信服处事冷静的贺禹,但不代表他完全认同,他方才被贺禹说沉不住气,心里有些不舒坦,起身在客厅里溜达转了圈,说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等。我现在想想,要真靠别人投资,不确定性太大。这些人一个个比鬼精明,等会要是玩我们怎么办?说投资半路跑了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的主要目的应该是要把项目做起来,找谁投资都一样。” “人都还没有见到,你已经在这胡思乱想了,是不是早了点?”贺禹笑了笑说道。 “这都是第三天了,连消息都没有,打电话过去都是秘书推说忙,我看没什么谱,和前面见的几个差不多。”蒋隆摇摇头说道。 “反正已经等了就安心等吧,哪怕等这一个假期,也就七天。”贺禹看上去十分气定神闲,而他刚用手提电脑退了今天晚上回榕城的机票。 蒋隆听到这话笑了,他上下打量贺禹揶揄说道:“你真等得住一个假期?我怎么昨天听到你在和人打电话,哄骗着人家说什么一定会回去?” 贺禹闻言想到谢寻意,皱眉说道:“你不要把我说的那么猥琐,我没有哄骗的意思,那只是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 “贺禹,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每天晚上打半天电话,短信发个不停,不是给女朋友发,是给谁发?我想不出来啊。”蒋隆好奇得不得了。 “还不是女朋友。” “还不是女朋友?她天天这么和你联系,还没答应和你交往,这不是吊着你的胃口吗?这他妈绝对有问题!你是不是被什么有夫之妇骗了啊?!”蒋隆来了兴致,不再焦虑踱步,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拍了拍大腿。 贺禹发觉蒋隆开始转他那复杂的脑袋,想象他和谢寻意之间的感情,被气笑骂道:“你他妈怎么这么龌龊!” “这不是龌龊啊!兄弟,我只是看好你啊,你不要自我作贱啊!天涯何处无芳草!”蒋隆说道。 “别胡说了,她还在上高中比我小很多,之前像妹妹一样。而且我也还没捅破,等她上大学再说。”贺禹再忍不住说出情况,让蒋隆闭嘴。 “上高中还小?我们上高中那时候多少人谈恋爱啊!她高几啊?应该明年高考了是吧?”蒋隆震惊,表示匪夷所思。 “高一。”贺禹斜了眼蒋隆,看不上他的大惊小怪。 “高一?那好像有点小。不是,你怎么盯上一个高一小姑娘了?还等她上大学,那还有两年多时间,什么黄花菜都得凉了!”蒋隆哭笑不得。 “两年怎么了?两年很快就过去了,想让她专心读两年书不很正常?高中就是读书的时间。”贺禹严肃说道。 “你这么想人家可不这么想,等会你在这装伟大,人家回头就和别的小男生谈恋爱了。恋爱这事我有经验,先拿下比什么都重要,这事等不来。这和投资一样,要快不能等!”蒋隆话里有话。 贺禹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说道:“投资得等。” 蒋隆又讨了没趣,想了想笑道:“贺禹,你一向眼高过顶,你看上的人肯定很漂亮。所以,你真不要太掉以轻心,或者说太自以为是了。人家肯定不止你一个追求者。” “她很漂亮没有,性格很好,像个小太阳。”贺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对谢寻意的形容很到位。 “那就是阳光普照,雨露均沾,这种女生最招人喜欢了。我看你多半被钓上了。”蒋隆似笑非笑。 “真是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是另一番景象,你也真是个人才,蒋隆。”贺禹无奈哼笑说道。 “我听到你昨天还叫人家视频,人家没同意是吧?”蒋隆想继续挖苦挖苦贺禹。 “她家台式电脑没有摄像头,她平时不玩电脑也弄不来,这很正常。”贺禹说道。 “你可把我逗死了,你就近在身边找个女朋友不爽吗?”蒋隆又拍腿,他是发自肺腑被贺禹的行为整笑了。 “我是个有思想的人,不像你控制不了发情期。”贺禹也针锋相对说道。 蒋隆的笑声不断,贺禹懒得和他继续说,合上手提电脑从沙发上站起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贺禹打开手提电脑继续看资料,这里没有蒋隆看似安静了,实则他心里更喧闹了。 贺禹这两天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最近他和谢寻意之间的联系都是他先主动,他要是不联系她,她不会像之前一样找他聊天了。但每次打电话,她还是那么开心,说说笑笑,一直抱怨作业很多像个孩子。 贺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把谢寻意的心思想复杂了,她只是升入高中学业变得繁重,金榕的高压让她没法像之前一样自由而已。贺禹表面镇定但蒋隆的话还是扰乱了他。 贺禹在假期第五天,终于见到了意向投资人,完整展示了方案。贺禹构思的方案是寻找物业合作,针对小区业主提供专门的家居智能化服务,建立物业内部互联网站,提供包括买菜存储配送,日常生活用品选品,家政保洁等一系列服务。蒋隆则负责技术,招募组建技术团队。 这一次的见面相当成功,随后的两天假期,贺禹也用在了见投资人这件事上,双方的会谈越来越深入,十分投机。用蒋隆的话说就是这次十拿九稳了。 这便预示着两个人年轻的创业公司要正式起航了。事业上的顺利,多少冲淡了贺禹前几天的猜忌敏感,他给谢寻意打电话分享自己的成就,还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谢寻意其实没太听懂贺禹说的项目,只听到他说找到了投资,他的想法可以实施了,还能改善很多人的生活,她便替他高兴。谢寻意觉得贺禹很厉害,务实上进,被问要什么礼物,赶忙拒绝说道:“应该我送你礼物祝贺你才是,贺禹哥,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了,我都没有什么送给你。” “等你长大再送。”贺禹笑道。 “我已经长大了。”谢寻意回答。 贺禹轻笑了一声没说话,电话里一阵安静。谢寻意忙接上话题问:“贺禹哥,你奶奶这段时间好吗?” “挺好的,国庆的时候,我姑回去了一趟把她接来金洲了。她前天到的金洲,会住到年底。”贺禹觉得谢寻意很善良,她总是记得关心别人。他不由柔声和她说话。 “这样很好,贺奶奶有人做伴了。”谢寻意说道。她也若有所思,心想这或许就是贺禹假期不会再争取回来的原因吧,之前争取回来也多半是因为他孝顺。 “尘尘,我这个假期过得很开心,就是很可惜没能回去见你。等寒假,我回去就带你去野生动物园玩。”贺禹有些感叹也有惋惜。 “没事,我下个月假已经和陈元恒,还有宁宁约好一起去了。刚好差不多也是陈元恒的生日了。”谢寻意说道,她更多听到的是贺禹说假期很开心。 “是吗?那,挺好的。”贺禹有些失落,有一瞬间他在想要不要告诉谢寻意,他喜欢她,让她给他机会带她去玩。 但谢寻意打断了他,她说:“贺禹哥,我已经适应高中现在的学习和生活了,以后要好好学习了,你不用担心我了。” “我一直相信你很快会适应的。”贺禹回神说道,“我后面也会很忙,不过你要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我们一起加油。”谢寻意笑说道。 贺禹觉得她这话说的没毛病,但又觉得有些怪。贺禹后来才知道自己在感情方面的确笨拙,他完全不懂小女生的心思,以至于他后来奋起直追的时候,已经不太合时宜,就像中了蒋隆那些话的魔咒。 谢寻意挂了贺禹的电话,她觉得贺禹和她完全在不同的世界,他远远走在前面,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背影。这种落差让谢寻意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感觉:自卑,因爱慕他人而产生的自我审视。 十月中旬,学校里马上要进行第一次月考,班级里的气氛很紧张,低气压到令人窒息。所有人都在铆足劲复习,每个人去食堂吃饭的脚步都比平时快。 谢寻意的学习能力一直不差,她以前考试从来没有紧张过,只有这次被氛围带动得有些焦虑,午休都没法好好休息。大家都知道金榕内部的试卷很难,好像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不及格打击自信心。而且这是高中的第一次考试,大家真实的水平会有分晓,每个人都不想落后。 这天因为寝室里没有一个人要午休,谢寻意躺在床上也没法睡着,爬起来去教室自习。教室里几乎没人缺席,谢寻意进来算迟了,她的同桌孟朝熙正在默写课文,但他看似认真实则已经困到不行,拿着笔昏昏欲睡一直在点头。 谢寻意拉开椅子坐下来的时候,孟朝熙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颤抖了下身体。后座这时发出低低的嘲笑声。 谢寻意本来已经懒得和班里后来那三四个特别无聊的男生计较,但她才坐下不久,后排竟然捏了纸团去砸孟朝熙的后脑勺。 孟朝熙被砸了一下没反应,谢寻意以为他没发现,在第二下的时候,她看到孟朝熙捏着笔涨红了脸却敢怒不敢言,所以第三下的时候,本来睡眠不足就不爽的谢寻意火了。她弯身捡起地上的纸团,不顾孟朝熙的阻拦,起身走到后座对着丢纸团的肇事者脸上狠狠砸过去。 事发突然,班级里后排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惊慌骚动像海浪袭卷整个班级,前排都转过头来看热闹。 其中一个被砸的男生在懵逼后,生气站起来第一反应还想对峙,梗着脖子质问谢寻意干什么。 谢寻意冷笑道:“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男生恼羞成怒下不了台,拍桌子恐吓警告作为女生较为弱势的谢寻意,让她别多管闲事,不想后者见他还敢叫板,干脆把他桌子一把掀翻了。桌子一翻,书本翻塌,男生也跟着连人带椅子摔坐在地上,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爆发出惊呼声。 很快巨响骚动引来在走廊巡逻的教师,校长陈月兰也正在巡逻中,也赶来看情况。当她看到谢寻意一脚用力踩在别人翻倒的桌子上,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第二十二章 谢寻意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胖受过同学欺负,她那时候只会哭。后来有次谢秉正去学校接她,把欺负她的小男孩拎出来教训了一顿,然后带着她坐车绕了大半个榕城,去了当时市区里唯一的一家肯德基,给她买了汉堡、薯条和可乐。 但谢秉正没有让谢寻意马上吃,他让她看着,问她:“想吃吗?” 谢寻意点点头。 “为什么想吃?你知不知道吃了又会发胖?”谢秉正又问道。 谢寻意默默低下头。 “不吃东西是不是很不开心?”谢秉正继续问道。 谢寻意委屈含着眼泪点点头。 “如果想让自己开心,你就吃,但吃了就要面对别人的嘲笑;如果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你就别吃,但你也要承受改变自己的痛苦。你自己想好吃还是不吃。想好了之后,你要是再因为学校里的事情,回家哭哭啼啼,爸就要揍你了。”谢秉正严肃说道。 谢寻意从小都没听过谢秉正这么严厉说话,更没有被父母打过,但她想起刚才谢秉正教训她同学的样子,忽然感到很可怕。她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出声,默默咽着口水望着美食,第一次努力思考做选择。最后,她小心伸手拿了根薯条,抬起脸小声说:“我想让自己开心点,爸爸。” “大声点说!”谢秉正扬声呵斥道。 “我想要自己开心点!”谢寻意有样学样,大声说道。说完,她忽然感到很快乐,忍不住笑了。 谢秉正黑沉着的脸也忽然阴转晴,他舒展了眉头笑道:“想好了就大口吃。”他把餐盘都推到了谢寻意面前。 谢寻意很高兴用力点点头。 谢秉正一面看着谢寻意吃一面说道:“爸今天揍了你们班那个男生,但不代表他明天就不敢欺负你,因为爸不可能每天都去你们学校保护你。” 谢寻意闻言抬起头,面露茫然和惊慌。 “他很有可能会把今天被爸揍的怨气变成愤怒,然后变本加厉欺负你,如果你明天还是这么唯唯诺诺低着头,这种可能性就会很大。”谢秉正肃容说道,“所以,你要做的是捍卫你自己的快乐,谁嘲笑你就打回去,你比那男孩子还壮实,一只手就能推倒他。爸看了圈,你们班没哪个男生比你强壮,你为什么不反击他们?” “妈妈和老师都不允许我们打架。” “他们也不允许同学间相互欺负,可就是有人这么做,是他们先违规,你打他们怎么了?你要是把人打伤了,对方爸爸找上门来,爸会和他爸爸单挑。爸会给你争气一定打赢,所以你也要给爸争气打赢那些小不点,知道不知道?”谢秉正严肃说道。 谢寻意瞪大了眼睛,被谢秉正打开了新世界,她当时感到新奇紧张又跃跃欲试。从此,她开始了第一场自我觉醒,吃了汉堡长的是肉也是力气,谁欺负她,她就向谁挥拳头,第一拳挥出去后,她就上瘾了,没两天把之前欺负过她的人都收拾了一遍,之后再没人敢欺负她。而谢秉正在家长里也是出了名凶悍,女儿打架他喝彩,没两天家长们都不敢惹他们家,只是教自家孩子避着点谢寻意。 吴新云当时为谢寻意的路子越来越野感到很焦虑,她和谢秉正生过气,说他教得太过了,小孩子不会控制,谢寻意现在大有反过去欺负同学的势头了。谢秉正却不以为意,说了一句:“我自己女儿我知道,她的品格怎么可能主动欺负同学?” 这句话,吴新云至今还记得,她对这话很恨,恨说话人的自以为是漫不经心,根本不把教育当回事。但她却也总会在慌乱的时候,用这句话去为谢寻意辩护。 在金榕政教处办公室里,吴新云被男生家长指着骂说她女儿野蛮欺负同学,她就说了谢秉正的那句话,让对方不要乱说话。她心里则在暗骂谢秉正又推说有事不来学校,他甚至还在电话里说风凉话玩笑道:“我要是那男生的家长,知道自己儿子在学校被女生揍了,我可没脸去学校。” 双方家长在了解事情经过后,都在为自己的孩子辩护,男生家长表示:“我儿子是在和其他同学玩,他们男生之间都是这么玩闹!又没有纸团扔你女儿,你女儿就动手打人,太过分了!你让你女儿自己过来说,她被扔纸团了吗?!” “我女儿觉得你家孩子在欺负同学,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而且你家孩子平时就经常嘲笑我女儿和其他同学!”吴新云就算吵架也轻声轻气,她说话没法很大声像对方一样嘶吼愤怒,这已经是她很生气着急的态度。 “什么叫嘲笑?要是真的是嘲笑是欺负,那个被扔纸团的男同学怎么不动手?!就你女儿无事生非!他们好好的同学感情,就算有问题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要你女儿又是砸人脸又是掀桌子的?!还是个女孩子呢!你女儿是什么问题少女?!”对方家长觉得自己很占理,拍桌子要说法。 “让别人感到不适的话就是嘲笑,你儿子觉得是开玩笑,受害者可不这么认为!” “什么受害者?我儿子现在才是受害者!你女儿是那个先动手的人!你说话要点脸!” 双方家长僵持不下,越吵越凶,陈月兰和政教处主任皱眉听了会,决定再把学生叫过来谈一谈。 于是,谢寻意和孟朝熙,还有被掀了桌子的男生潘岳齐,都来了校长室,三方对峙。 陈月兰当着所有人的面,严肃问孟朝熙:“潘岳齐说平时经常和你开玩笑,你们是朋友就是这么一个相处模式,这次丢纸团也只是玩笑,是这样吗?” 孟朝熙低下头抿了抿嘴,不自觉捏了捏拳。所有人都看着孟朝熙在等他的回答,谢寻意更是,她在孟朝熙没有立刻回答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时,才忽然意识到一个人内心的复杂,他会在害怕和恐惧的时候变得让人难以琢磨。而那个人所背负的经历,更会让他陷入极端的矛盾中。 这时,季奶奶穿着食堂制服急匆匆跑来,她蹒跚慌张跑进,直奔孟朝熙拉住他的手,就道:“小熙,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事都是误会,你赶紧和大家道个歉,千万别给校长和主任添麻烦了!” 孟朝熙很尴尬,他涨红了脸,抬手紧紧握住季奶奶的手还是没说话,但他的眼睛不由看向谢寻意。他看到谢寻意正皱着眉看他,目光清亮仿佛看透了他的软弱。 “陈校长,王主任,实在对不住,这就是孩子之间的小问题,都是因为我们家小熙而起。寻意那孩子虽然动手不对,但也完全是出于好心,她只是有点误会。这个事情都不怪他们,怪我怪我。要不我代表两个孩子跟那位受伤的同学道个歉?”季奶奶满脸堆着讨好的笑,眼神里充满了紧张担心,她的身板已经伛偻很难站直,她这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孟朝熙平安念完高中。 可潘岳齐家长得寸进尺,见季奶奶先低头,立马冷哼道:“你道什么歉?让你外孙和她自己道歉才是!” 这可把谢寻意急死了,她一面和季奶奶说一面气得指着潘岳齐家长的鼻子:“季奶奶!我和孟朝熙才没有错!错的就是潘岳齐!谁要给你儿子道歉,欺负嘲笑同学没教养,原来就是你这样不明事理的家长教出来的!” 吴新云忙搂住谢寻意让她冷静,劝道:“别急别急。” 潘岳齐家长气得满脸通红,转头向陈月兰和王主任告状:“陈校长王老师,你们看!她连我们家长都敢骂,这么泼辣大胆,平时谁敢骂她嘲笑她?!说不定平时都是她欺负同学!”说罢,那家长用力扯了扯潘岳齐的衣袖暗示孩子赶紧顺着思路说点什么。 潘岳齐却被谢寻意的架势唬住,一时没回神。 陈月兰不耐打量众人,严肃皱眉说道:“你们够了,都不要吵了,我刚才问的是孟朝熙同学,他一句话还没有说,你们又在吵什么?” 于是,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去,所有人再度看向孟朝熙。 孟朝熙还是低着头,他感到周围很安静。他像一片孤舟漂荡在昏暗的海面,四周没有航标,深邃的海水之下也不知道藏着什么未知的恐惧,这就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每一次被人嘲笑,他都感到很痛苦,他无法想象如果未来还要一直背负着这样的人生,一直继续会有什么意义?一个人如果没有期待,生活的意义就会停止。 他知道他的人生在这一刻连小舟都翻了,他到了一个分叉口:一边是不停砸向他后脑勺的纸团和嘲笑,这些像水草拉着他往下坠,但他愿意的话,可以毫不费力地坠入深海没有知觉,与黑暗混为一体再没有痛苦的挣扎;一边是海面朦胧闪烁的阳光,有人呼唤着他奋力向上游,但他要付出艰辛和痛苦去呼吸挣扎,结果他也未必就能抓到阳光。 可是当谢寻意不顾他的阻拦捡起纸团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人就算要死也要死在阳光之下。 “不是开玩笑,潘岳齐的嘲笑和扔纸团的行为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人格欺辱。”孟朝熙抬起脸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不响,却在现场振聋发聩。 办公室里又炸开了锅:潘岳齐家长生气说孟朝熙胡说又要哭天喊地;季奶奶忙劝孟朝熙不要把同学想得那么坏,让大家都难下台;王主任忙着安抚大家情绪。吴新云还是搂着谢寻意,无奈又心疼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寻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看向孟朝熙,她看到他冲她笑了笑,她也不由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笑着却还有点想哭的冲动,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孟朝熙说刚才那一句话需要多少的勇气。 胆小的人永远都希望息事宁人,幻想着没有冲突的和平,内心却极度渴望勇敢。等勇敢真的降临的时候,勇敢带来的残局又会让他们习惯性因为恐惧而回到更胆小懦弱,很多人没法真正改变不是走不出第一步,而是抗不过第二步。 谢寻意知道,第二步才是胆小的人自己真实的决定。 第二十三章 潘岳齐因为欺负嘲笑同学被记过处分,而谢寻意打人反击出发点虽然好,但是行为过激,政教处不鼓励学生之间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将会点名批评。所以最后两个人都受到了惩罚。潘岳齐还要向谢寻意和孟朝熙当面道歉,但轮到让谢寻意去向潘岳齐道歉和解的时候,她扭开了头不从,她说:“我这个道歉留到毕业,要是到毕业我和他没有再起冲突,我就道歉。” 王主任完全没有想到谢寻意这么有个性,他的调解到一半僵持住很尴尬。潘岳齐的家长又嚷起来气道:“她这是什么态度,她这分明是在威胁!她还想动手是不是?王老师,她根本不把你们学校的决定放在眼里!” “他不惹我和孟朝熙,不就没事吗?”谢寻意回嘴。 陈月兰看出谢寻意不服学校对她的处分,这让她感到很惊讶。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谢寻意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一个文秀的女孩敢做出这种事情,她无害柔软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异常坚硬勇敢的心。而她那一脚踩在别人书桌上的样子,像一头狮子威风凛凛。陈月兰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年轻的学生身上看到这样的血性,只是过刚易折,她希望谢寻意能懂这个道理。 “一个人行事应当能屈能伸,学校已经为你和孟朝熙主持公道,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错。要说对,其实你只占了出发点是对的这一点,点名批评没有记过已经对你很宽容。你不要太过于意气用事,那就太孩子气了。”陈月兰清咳一声,徐徐说道。 吴新云也劝谢寻意:“尘尘,陈校长说的很对,凡事有个度。毕竟你也真的用纸团砸了别人的脸,还掀翻了桌子,这么做不行。” 谢寻意闻言想了会,这才低下头转过身对潘岳齐说了句:“对不起。” “哼,谁要你的对不起。”潘岳齐的家长还是气得不得了。潘岳齐本人则下意识往家长身后躲了躲,他觉得这个道歉接受和不接受都不是,他莫名两边不讨好变得很尴尬,他甚至不敢看谢寻意。 谢寻意心里头也还有气,只是她看了眼面色沉静严厉的陈月兰很多话便咽了回去,她知道陈月兰看出了她的不服,也知道此刻自己再不服也争取不到更多。 这场小风波总算结束,家长和学生都一一离开了办公室。潘岳齐一家人像躲瘟神一样,出了政教处办公室就赶紧走,还教育自己的孩子:“这次你就当自己倒霉了,遇到蛮横不讲道理的同学!以后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你拿人家当朋友开玩笑,人家可高贵了,不能开玩笑的!” 吴新云听到这些话很生气,要是谢秉正在指不得要追上去,和人在外面吵起来。可她不想节外生枝,回头对谢寻意说道:“下次别动手了,你到底是个女孩子,要是吃亏了怎么办?” 谢寻意异常安静没说话点点头,她一步三回头转过身又看了看政教处办公室,孟朝熙和季奶奶还没有出来,估计季奶奶又拉着孟朝熙要他给校长和主任道谢或者道歉了。谢寻意很喜欢季奶奶,但她觉得这种事情好悲哀,她发现原来有人的家庭是真的完全保护不了他的。 吴新云处理完谢寻意学校的事情,在校门口坐公车回到城里,为了早点回家,她下了公车在方便打到车的地方就转出租车回家。她回到院子门口,发现谢秉正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一时疲惫化成火气就腾了起来。谢秉正说什么国庆假期带她们母女去看车不仅没有践行,后面跟完全忘了一样没有再提起,她也不想再多次提醒他,她知道他要是有心早就应该办了,他就是不想给她买车而已。她不吃嗟来之食,只恨自己没本事。 吴新云在家门口掏钥匙,谢秉正听到响动开了门,但他一边开门一边还和屋里的人在说话,他只是随意扫了眼吴新云甚至没有问一句谢寻意学校的情况,回身就往里走。 吴新云怔了两秒,火气再也压不住,她甚至不想进这个家门了,生气问道:“谢秉正,你怎么都不关心一下你女儿在学校的情况?” 谢秉正则不以为然回头笑道:“关心什么?是她打了同学,又不是她受了欺负,就这事其实你都不用去,你自己非要去。这么一点小事,她自己就可以和老师校长说清楚。学校也是的,就这点事请什么家长?” “什么叫就这点事?你知不知道她把同学书桌都掀翻了,一个女孩子在学校里动手像什么话?今天是在学校里动手,明天要是在外面动手真的惹到不得了的人怎么办?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过脑子,替尘尘考虑过安危?”吴新云怒不可遏。 谢秉正听到这些论调就烦,皱了皱眉,回头又看了眼吴新云说道:“你还站门外干嘛?进来再说,贺大哥来了,我们在谈事。” 吴新云感觉自己要气到缺氧了,她也受够了一直被当空气的感受,冷冷说道:“你们谈事情吧,我不打扰你们,我走了。” 谢秉正听到这话觉得吴新云简直莫名其妙,他变得不耐说道:“你走了?你走哪去你?” 吴新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谢秉正见状穿着拖鞋追出门口喊道:“你发什么疯?!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可吴新云已经转角下了楼,他便趴到走廊栏杆上看她走出院子,也生气上了头又吼道:“你给我站住,我下去和你说!你现在要走了,晚上别回来了!” 吴新云还是没有回答,径直出了院门口。她知道他就是嘴上喊喊,根本不会真的下来追她。 谢秉正则如吴新云所料,气了两秒之后,觉得她就是闹脾气,晾晾就好了。于是,他在给她打了两通电话被挂断之后,管自己回了屋关上了门。他对坐沙发上的贺延忠吐苦水:“这都什么事,我让她不用去学校了,她自己非要去,去了回来又要生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贺延忠作势要起身,说道:“弟妹她一向很心疼尘尘。你还是出去找找她吧,天已经黑了。” “她走不远的。”谢秉正按贺延忠重新坐下,苦恼说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让你看笑话了,贺大哥。我们还是继续说说金安的事。” “你尽早先起诉吧,金安在国外投资失败了,这钱你等也等不来,近百万美金货款看能追回多少追多少。”贺延忠面色凝重说道。 谢秉正愁容惨淡,他拿过茶几上的烟抽出两支,递过一支给贺延忠,自己点上一支沉默不语。金安是他这几年发展起来的一个外贸公司大客户,一直在欧洲做生意,订单量很大,一开始他是从不欠款,去年年初因为他自己在国外搞投资,资金紧张慢慢开始赊账。谢秉正心想都是老客户,一向年底都清账很有信誉,又是外贸订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结果这雪球越滚越大,如今都欠到百万美金了。 谢秉正思索着和金安一起发展的这几年,良久沉声说道:“这时候告他也无济于事,款已经欠了,他也不是不还,只是资金紧张。人都有困难的时候,想想我以前做生意那会,也欠了不少账,是一点点慢慢还上的。起诉的事,我还是再考虑考虑。” 贺延忠拿着烟没有点燃,只是在鼻子下嗅了嗅,他看了眼谢秉正,不太苟同他做生意太过于重感情的方式。但这是个人方式,他也无心再劝,只是多说了一句:“金安在国内有资产,我还是那句话能追回多少就追回多少。” 谢秉正颓然抽着烟,神色矛盾憔悴,他不像往常一样精神,仿佛一下苍老了很多。 贺延忠起身拍了拍谢秉正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你好好考虑,自己总要先顾上。” 谢秉正没说话,好一会回神过来贺延忠这是要走,忙起身相送说道:“金安这事麻烦你调查了,贺大哥。” “小事,我只是动动嘴皮问问朋友,他人就在意大利恰好认识金安,没费什么劲。”贺延忠说道。 谢秉正默默送贺延忠走出门,贺延忠临走提醒谢秉正:“这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你还是先去把老婆追回来,现在已经晚了。” “我等会出去找找。”谢秉正颔首。但关上门后,他只是回到客厅独自坐着,他也想一个人静静,他也会疲倦。 贺延忠从谢家离开,开车没多远就在路上遇到了吴新云,他便赶忙把车停在一边,放下车窗喊住了她。 吴新云听到有人喊她,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她停下脚步茫然回过了头。 金榕高中的校长室门口有个意见箱,这个信箱一般收到匿名信比较多,这两天陈月兰收到了一封有真实姓名的信,来自谢寻意。 她读完信,感触良多,这封信无疑会让她印象深刻。 谢寻意在信里说:“陈校长,我不是不服学校给我的处分,我只是感到很茫然。当一个学生面对另一个学生的恶意的时候,选择沉默或者告诉老师,都很少能真正解决问题。我曾经也备受同学嘲笑,我的经历告诉我,自强挥拳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这条路都被学校认定为是过激错误的行为,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每个受到其他同学嘲笑的同学,他们肯定也和我一样迷茫,毕竟相比欺负人的同学,被欺负的同学都是更胆小弱小的那一方,他们更容易受到校规的约束,要是不鼓励他们自我保护,只会让他们更软弱。我写这封信不是想为自己辩驳什么,陈校长,只是我很希望学校能不仅仅给处分,更要教办法。” 陈月兰在信里读到谢寻意难得博爱的心胸,教育是一条很漫长的路,即便像她这样从业二十来年的老教师还一直在问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谢寻意的信敲击着她的心灵。 这天晚上,陈月兰回到宿舍休息前又看了遍谢寻意的信。恰逢陈蒙回来拿两件换洗的厚衣服推门而入,她摘下眼镜放下信想到了什么,问道:“蒙蒙,你和谢寻意还有孟朝熙是同班同学,上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陈蒙有些意外母亲忽然和她讨论这事,立马说道:“我没什么看法,只是他们为一点小事都能闹起来,很影响班级纪律,真的很不好。” 陈月兰闻言没说什么,缓缓重新戴上眼镜,低头继续读信。 陈蒙瞄了眼陈月兰的反应,缓缓松了口气,她心想这么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而她实际的想法是学校的处分很公正,谢寻意这样激进的学生应该好好管一管。 第二十四章 谢寻意“一战成名”,一个女生因为打架被点名批评贴在公告栏上,她是金榕第一人。公告贴出来的中午,孟朝熙路过看到很多同学聚集在公告栏前讨论,他心里很不好受,他回到教室看到谢寻意不在,在走廊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她,心里有些担心。 于是,孟朝熙开始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谢寻意。大家都很惊讶看着孟朝熙,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和同学说话,同时他们也在猜想孟朝熙和谢寻意的关系好像真的不一般。 余苗苗告诉孟朝熙,谢寻意好像上楼了,但具体去哪她也不知道。于是,孟朝熙便也上了楼,他猜想谢寻意是去了天台。 教学楼的天台一般是高年级聚集的地方,他们的楼层更靠近,后来因为很多学生在天台上玩闹很危险,学校禁止了上天台,锁了门。所以,孟朝熙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跑上了六楼,气喘吁吁。当他看到天台的门关着,还不死心又多爬了半层楼走到门边。 他发现原来锈迹斑斑的锁看似锁着,其实只是挂在了锁孔一边,明显有人已经打开了锁。孟朝熙便用力推门而出,就看到谢寻意坐在地上靠着墙边在看书,耳朵上挂着耳机,他走近了,她好像才发现,抬起头缓缓取下耳机对他笑。 “你胆子也太大了,谢寻意,要是有人不知道你在天台上,把你锁外面了,你怎么办?”孟朝熙皱眉问道。 “那最好了,落得清静。”谢寻意笑道。 孟朝熙闻言,神色微沉,默不作声在离谢寻意一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谢寻意没太在意孟朝熙的出现,她低头塞回耳机又管自己看了会书,然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扯下一只耳机递过给孟朝熙,说道:“你要不要听歌?我最近发现一首歌很好听。” “你,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教室这边了……”孟朝熙错愕,抿嘴嘀咕。 “我还带了手机,所以要是被人锁外面了,我大不了打电话求救。”谢寻意从校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手机,秀给孟朝熙看。 孟朝熙一时无语,他觉得谢寻意真的是胆子很大。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现在已经习惯这个学校了。”谢寻意笑嘻嘻,又摇了摇耳机示意孟朝熙坐过来点,说道,“快点,真的很好听。一首英文歌。” 孟朝熙心动了,挪了位置做到谢寻意旁边,接过她的耳机。耳机里传来飘缓深邃的音乐,低迷中带着清冷的质朴,一下把人带入到另一个世界。对孟朝熙来说,音乐拥有魔法能拓宽人的感知,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到无限的瞬间。他莫名感动。 谢寻意跟着音乐微微点头,她已经单曲循环这歌两天了。贺禹给她下了非常多的歌,她总是在随机播放,忽然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仿佛暗合了她最近惆怅迷茫不可言喻的心情。 她和贺禹已经有三天没联系了,第一天她很不习惯,第二天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第三天她忽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少女的心事是春水微波,荡漾又静默。她很感谢贺禹给她送了 MP4 下了这么多歌陪着她,仿佛是这些交融着他人经历的歌曲让她一下成长,学会了向内行走,同时也是她自己学会了更多的思考。 孟朝熙侧过脸看谢寻意,午后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低头在看书时不时点头哼哼歌,她的双手在额头上搭着凉棚遮光,手肘撑在弯曲的膝盖上,书本在大腿上,而书本下面还压着一本粉红色皮质精致的日记本。她的姿态其实很封闭,把她自己团成了一个小世界。而孟朝熙感觉她的小世界散发着温暖的光泽,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孩很漂亮。 “你在看什么?”谢寻意忽然侧过脸问孟朝熙。 孟朝熙吓了一跳,涨红了脸说道:“我,我想问你这是什么歌?” “The sounds of silence.”谢寻意回答,她见孟朝熙似乎没听懂她说的英文,便掏出 MP4 点开了列表递给他看,说道,“还有歌词在滚动。你看这歌词写得很好,我专门抄写过一份。” 孟朝熙小心接过看着很金贵的 MP4,笨拙点着看歌词。而他正看得投入,谢寻意忽然问了他一个她曾经问过的问题:“孟朝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减肥啊?” 孟朝熙毫无防备,很惊讶也很慌张,因为他觉得自己瘦不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能瘦下来的生活,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和我一起减肥吧,好吗?”谢寻意微微笑,语气是连哄带骗,“他们笑你就是因为你胖,你要是瘦下来了,不就是打他们的脸吗?而且我觉得你瘦下来一定很帅。” 孟朝熙听到谢寻意夸自己,满脸通红,他矛盾低头把脸埋在手臂间。 “孟朝熙,好不好啊?我们一起减肥。”谢寻意又问道。 谢寻意的话语像一种耐心催促的汽笛声,催促着胆怯的人向前走。 孟朝熙缓缓抬起眼,侧头露出半张脸问谢寻意:“你不是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吗,为什么忽然要减肥?” 这个问题让谢寻意笑了笑,她想了会说道:“以前是不在乎,现在感觉自己有点在乎了,与其花时间在自卑和难过上,还不如马上就改变。而且从来没有瘦过,瘦一次也是一种体验嘛。” 孟朝熙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坦诚面对自己,做出积极的改变。同时,他有种感觉谢寻意在乎的不是那些别人的看法,她是有她自己在乎的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已,他不知道她在乎的什么也不想去猜,因为就这样隔着一层纱和雾,反而让他觉得更靠近她。 “好,我和你一起减肥。”孟朝熙抬起头,用力捏了捏拳说道。 “真的吗?”谢寻意喜出望外。 孟朝熙点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晚上一起吃顿好的,明天正式开始减肥!”谢寻意笑说道。 “吃什么好的?”孟朝熙哭笑不得。 “我中午看到厨房里有大芋头,晚上肯定会做芋头,要是能做芋头拔丝就好了。”谢寻意说道。 “我知道食堂的菜单,芋头基本上是炖汤用的。”孟朝熙说道。 “唉,好可惜,我可喜欢吃芋头拔丝了。我最近都在戒零食,更是疯狂想吃甜甜的芋头拔丝。”谢寻意叹息道。 “我,我给你做吧。”孟朝熙轻声说道。 “真的吗?!”谢寻意很惊喜。 “嗯,我,我会做菜。”孟朝熙有些羞涩说道,他可以说是在食堂里长大的。 “太好了!我忽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好幸福!”谢寻意很开心笑道。 孟朝熙被逗笑,他也忽然对未来有了憧憬,此刻感受到了真实的快乐和安心。 在金洲,每天都可以日新月异。贺禹这几天和蒋隆有机会出入了投资圈的社交场,见识了光鲜亮丽的人事,蒋隆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手握金钥匙能开启华丽的未来。 前两天,蒋隆给他爸蒋国栋打了电话,骄傲炫耀说了自己要办公司的事。结果,他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刮目相看,而是被好一顿臭骂,蒋国栋让蒋隆少瞎折腾败家,毕业后就老实回家继承家业,别整虚拟网络那些没用的东西。蒋隆一听蒋国栋要他回榕城继承一百多亩地的大工厂,觉得很掉价,生气挂了电话诅咒自家工厂早点倒闭,他好租地收租金。 贺禹听到蒋隆这么狠,一面觉得好笑一面感到有些悲哀。他在榕城长大,见证了榕城实业的发展,但从前两年开始,榕城的风向开始变了。很多在房地产炒房获利的榕城老板,忽然发现原来赚钱可以又轻松又快,做实业是件愚蠢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切开始变得浮躁。再加上这两年互联网行业的兴起,实体经济的生存空间又一次被挤压,实业已经是个沉重的词,仿佛没有什么未来。金洲的金融和互联网行业则蕴藏着,无限瞬间就能改变未来的商机。 贺禹不像蒋隆容易膨胀飘忽,他很珍惜这第一次的机会。他们第一次就得到了五百万的投资开发程序,能在金洲部分区域落地项目,他们离真实异常接近。昨晚这还只是个念头,第二天它就要成为现实,贺禹觉得只有金洲这个城市才有这样瞬息万变的魔力,让人发挥才能最快地独立成长,他深深爱上了金洲。 贺禹最近几乎每天都忙到深夜,等他空闲下来想给谢寻意打电话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很晚,宿舍早已经熄灯。有两次,他按时打了电话过去,谢寻意却没有回宿舍。贺禹发现谢寻意的作息变了,他想起前不久,谢寻意说要月考了,他猜想是因为复习使得她经常晚回宿舍。然后贺禹想了想其实他很久没有见到谢寻意了,但他竟没有忘掉她的样子。 而就在昨天,贺禹去贺景龄那借车用顺便探望奶奶,恰好贺景龄和老人家在家看相片,她们翻出了两年前谢寻意来金洲玩的照片。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笑起来两眼弯弯,小小的梨涡十分讨喜。贺奶奶一看到便指着说:“这小姑娘有福气。” 贺禹瞧见这照片感到很新奇,仿佛第一次见到十四岁的谢寻意,他觉得她的模样十分可爱,而那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只是觉得她性格不错。 贺禹问贺景龄要了一张照片,贺景龄奇怪问他:“你要尘尘的照片干嘛?” “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贺禹反问。 “可爱是可爱,但你没必要拿一张照片吧?”贺景龄笑盈盈,她很难相信贺禹这样子是对一个小女孩动了心。 “这上面不是还有你吗,小姑?”贺禹说道。 “也对。”贺景龄失笑说道,“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喜欢尘尘呢。她可还小才上高中,你别影响人家学习。” “我知道。”贺禹回答。 贺景龄点点头,等贺禹离开之后,她才回神贺禹的那句“我知道”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就在贺禹对谢寻意的模样和印象,还停留在照片里和四个多月前她刚入学高中的稚气未脱时,谢寻意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那种变化在他们后来偶尔五分钟的通话里根本听不出来。 这一年的春节,贺禹很想早点回榕城,但刚发展起来的事业让他完全脱不开身,他一直到农历二十八才回去。 他找借口像往年一样去谢家送过年礼,心里迫不及待想见到可爱的谢寻意,他在楼梯上往上走,还没走到楼层,就听到楼道里传来响动。他抬了抬头,看到了一个高挑长发披肩的少女出现在楼梯口。 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先认出了谢寻意的声音,软糯迟疑带着些许惊喜,沉稳唤他一声:“贺禹哥。” 贺禹有些出神站在了原地,谢寻意也站在原地没动,他们一上一下对望着。不过短短几秒,他们发现彼此都变了。 第二十五章 贺禹看到谢寻意瘦了不少,她穿着毛衣及膝百褶裙,套着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围着红色围巾,整个人朝气青春。贺禹有些恍神,谢寻意已经走下楼梯到他面前,微微扬脸笑望着他问道:“贺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回来的。”贺禹回神,笑说道。他在短暂的不习惯之后,对于谢寻意的变化,他心里除了惊喜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难过,但他抓不住那股难受的原因,女孩脸上柔美的笑已经又让他微微心动。 “你回来好晚,工作很忙吧?”谢寻意笑看了眼贺禹手上提着的东西,又道,“你买了好多东西,是什么礼物?给我的吗?” 贺禹见谢寻意惊喜好奇的样子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彻底慢慢平静下来,试图找回他们曾经的相处方式,他笑说道:“这个是年货,给你们家的,不过我专门给你买了点日本巧克力,据说很好吃。” “太好了,谢谢贺禹哥。茶叶和酒是送给我爸的吧?”谢寻意笑嘻嘻。 “你要去哪?”贺禹很想伸手像之前一样碰一碰谢寻意,但他的手才抬起来,谢寻意下意识很敏感就看向他的手。她的确长大了。最终,贺禹放下手把袋子换了只手提。 “我约了宁宁去买年货,街角阿婆的儿子今年回来管杂货店了。他把阿婆的杂货店变成了一个小超市,还搬到了一个新地方,很大很漂亮。阿婆说我和宁宁是高级会员,让我们过去买年货有打折。”谢寻意笑说道,她的眉眼明亮,梨涡若隐若现。 “新店在哪?近吗?我开车送你们过去。”贺禹说着就欲转身和谢寻意一起走。 谢寻意这时拉住了他的手臂,笑说道:“不用不用,很近,我和宁宁走过去就好了。我们去去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贺禹哥。” 贺禹低头看了看轻轻靠过来的谢寻意,呼吸随之短暂一沉,他注意到她的秀发又黑又亮十分柔顺,他这时候想起那些洗发水广告原来没有骗人。他不由柔声笑说道:“好,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先去看看你爸妈。” “好。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谢寻意松手笑说道。 “不用了,你早点回来。”贺禹又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她高兴转角下了楼,还是带着点蹦跳,欢乐活泼。贺禹看着她的背影,感到很美好。这是春天的种子在萌芽,欲望提着情绪向上蠢蠢欲动,期待和冲动让人体会到了美好。 贺禹嘴角带着笑到谢家敲门,吴新云给他开了门,很惊喜说道:“贺禹,你回来啦?尘尘刚出门,你们有碰到吗?” “碰到了,差点没认出来,尘尘变了好多。”贺禹微笑说道。 吴新云轻笑了一声,随即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贺禹愣了愣,他想问吴新云为什么叹气,回头却看到吴新云一脸笑意,他又想起吴新云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习惯性叹气。 “怎么了?”吴新云看出贺禹的欲言又止,笑不解问道。 “没什么,吴阿姨。”贺禹笑了笑问道,“谢叔在家吗?” “在。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爸前两天送过了。”吴新云笑说道。 “他是他,我是我。”贺禹笑道。 “贺禹你真优秀,都这么独立了,我听说你现在都自己开始办公司了。”吴新云看着贺禹充满了慈爱和欣赏。 “没有,吴阿姨,我要学的还有很多。”贺禹谦虚道。 “中午留下吃饭。”吴新云笑抬手拍了拍贺禹的肩膀。 贺禹看了眼被拍过的肩膀,因为他敏锐感觉到吴新云也变了,好像变得热情开朗了,她以前是个很拘谨的人。 谢秉正听到贺禹的声音,很高兴出来相迎,两人寒暄时免不了又说到谢寻意的变化,谢秉正朗声大笑说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减肥吗?在学校里被同学笑了,还为这事和一个男同学打了一架,后来就开始减肥了。” 贺禹听闻这事很震惊,还来不及领会这件事,一旁的吴新云很生气呵斥了谢秉正:“唉!你不要乱说,谢秉正!什么她被同学笑,她是帮其他同学出头而已,你不要这样乱说。女孩子长大了变瘦了很正常,又不是因为别人的眼光,她就是自己想变漂亮,人之常情。我都和你说了不要再乱开尘尘玩笑了,她已经长大了,你干嘛还是见人就提这事?” “这有什么关系?”谢秉正始终不以为然。 吴新云闷着一口气一下沉默,沉着脸往里走径直进了厨房。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真是的。”谢秉正见吴新云生气,忙嚷道。但他一回头听到贺禹问谢寻意打架的事,又立马拉贺禹进屋,一面接过他手上的礼物一面同他笑说道:“她就是和一个男同学对峙,也没有真打起来,但是她把人书桌给掀翻了,要不是老师赶到,我们家尘尘肯定要把人按地上揍。尘尘打架从来不会吃亏的,从小我就教她被人欺负要打回去。” “谢叔,这不太好吧?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和男生动手多少会吃亏。你不能太鼓励她自己动手……”贺禹皱眉,他有点凌乱变得有点焦急。他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谢寻意也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大部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要真动手了,别人就先怂了。尘尘是个硬脾气和我一样,她同桌被人欺负,她看不下去了才动手的。我觉得她做得很对。她那个同桌据说比她以前还胖,两个胖子坐一起肯定没少被人笑话,她要是不打出去,整个高中都得低着头。”谢秉正笑说道。 贺禹这下知道自己刚才看到谢寻意的瞬间为什么难过了,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改变必然有原因,他听到她受人欺负很难过。 谢秉正见贺禹沉默不语,以为他被谢寻意的虎吓到了,他笑说道:“我们尘尘不是普通女孩子,你别被吓到,贺禹。” 贺禹没说什么,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喝了杯茶,时不时看手表,他心想谢寻意怎么还不回来。 好不容易门口传来响动声,贺禹一下站起来说道:“尘尘回来了,我去帮帮她,她肯定买了很多东西。” 谢秉正一愣缓缓点点头,说不出贺禹做这事有什么毛病,但就是有点奇怪。 而谢寻意回来只提了一小袋的东西,她裹着寒气进门弯身换完鞋,起身看到贺禹走出来,不解笑问:“贺禹哥,你这么快要走了吗?” “没有,我在等你。”贺禹低声说道,目光紧紧注视着谢寻意。 谢寻意感到无形的压迫感,不由低了低头四处看了看想缓解此刻莫名的尴尬,她想摘围巾又觉得不太妥,最后她从袋子里掏出一瓶果汁递给贺禹说道:“我买了点饮料,你要喝吗?” “尘尘。”贺禹没有接,他看到谢寻意一路走回来冻得小脸通红,模样愈发楚楚动人。他欲言又止,默默走上前伸手帮她摘围巾。 谢寻意吓了一跳,慌忙想把手上的袋子和果汁放下,却一时不知道放哪,只能任由贺禹帮她取下围巾,嘴上还得说:“我自己来吧,贺禹哥。” “外面很冷吧,赶紧进屋。”贺禹将谢寻意的围巾挂在玄关衣架上,轻柔说道。 “嗯。”谢寻意感到自己脸颊微微发烫,垂眼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谢秉正看了眼谢寻意的年货,打趣笑道:“现在是真的控制住食欲了啊,就买了这么一点?别年还没有开始过就吃完了哦。” “哼。”谢寻意冲父亲撒娇哼了声,扭头进了房间。 “放了东西出来坐坐喝点茶,你贺禹哥都等你半天了,出来聊聊天。”谢秉正扬声道。 “好。”谢寻意应了声,关上了房间门。 贺禹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坐回沙发,他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想做点什么却没有任何一个支点。 谢寻意从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脱了大衣套上了一件加绒圆领卫衣,还换上了运动裤。她走到沙发边坐在贺禹旁边,贺禹便伸手拿过一杯茶递给了她。 贺禹很想和谢寻意聊会天,但谢秉正一直在和他聊他工作的事,谢秉正对现在年轻人做事的方式感到很好奇。等他们终于聊的差不多了,谢寻意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和人笑聊了两句,起身跑回房间关上门继续聊。 谢秉正对谢寻意这个行为评价道:“有了手机每天抱着和人打电话,我笑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有男朋友了可要先带回来给我看看。” 贺禹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却还是很震惊,他努力保持镇定,笑了笑问道:“谢叔,听你的口气是不反对尘尘高中谈恋爱?” “反对有用吗?现在这些小孩反对有吗?真要谈恋爱拦不住的。”谢秉正笑道。 贺禹沉吟片刻,说道:“那还是要反对的,高中谈恋爱会影响学习。我们班以前就有个女生,本来成绩很好重点大学没有问题,谈恋爱后只有三本。而且这个年纪的男生比女生都幼稚不懂事,做事没有什么分寸,只会给尘尘拖后腿增加负担。” 谢秉正听到年轻人这么说陷入了沉思。 吴新云端菜出来正听到贺禹说的话,接话生气道:“本来现在读书就是不能谈恋爱,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比什么都重要。我早和你叔这么说了,他每次都要和尘尘开玩笑,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之前还和尘尘说考不起来就不要考,反正出来学历不重要。你现在问问贺禹学历重要不重要?贺禹现在读大学都还没有恋爱,人家就是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 贺禹听得心惊肉跳,他看向过于粗放的谢秉正一时无语还有点生气,他调整情绪片刻才能说道:“谢叔,尘尘很聪明,你要鼓励她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她可以考上好的大学有更好的前途。” “她这次期末在班级里就中上水平,回来哭了一通。我看她学得那么辛苦,不如出来和我学做生意算了。”谢秉正笑闲聊说道。 贺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压制无名火,他还要说什么,谢寻意接完电话开门走了出来。 吴新云回头对谢寻意说道:“尘尘,你不要听你爸胡说,现在就是好好读书,书没读好以后生意也做不过别人。还有,读高中的时候,不管你爸怎么说,妈不允许你谈恋爱。” 谢寻意有点懵,环看神色各异的三人,然后尴尬不满冲吴新云道:“我知道啦,妈,我又没有谈恋爱!你干嘛在贺禹哥面前说这些?” “妈只是担心你。”吴新云无奈说道。 “我不会谈恋爱的啦。”谢寻意满脸通红,很是窘迫。 贺禹缓缓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心绪不宁。所以这顿午餐,他在谢寻意家吃得有些走神还很沉默。 临走的时候,贺禹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和他挥手再见的谢寻意,说道:“尘尘,你不送我下楼吗?” 谢寻意愣了愣,看着贺禹莫名有点紧张也觉得奇怪,正常不都是客气让人不要送吗? “去吧去吧,你去送下哥哥。”吴新云忙说道。 谢寻意站起身,看看手里吃到一半的苹果放下不是啃着下楼也不是,纠结了会啃了一大口放在了餐桌上。 第二十六章 出门前,贺禹先穿好了鞋子,很自然拿过围巾要给谢寻意围上。谢寻意措手不及,鞋子穿到一半和他抢围巾。贺禹没坚持,立马松了手,若无其事说道:“外面冷。” “嗯。”谢寻意点点头,默默先围好围巾,再穿鞋。 两人一起出门下楼,谢寻意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拉了拉贺禹的衣袖说道:“贺禹哥,你上次借我的书很好看,我早看完了,一直忘了还给你,现在还给你。”话落,她转身要往楼上走。 贺禹回头一把拉住谢寻意的手,拽回她说道:“不用了,书就送给你了,尘尘。” 谢寻意微微踉跄,反手也抓住贺禹的手臂站稳,点了点头。她随即想抽回手,却发现贺禹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不放,等她错愕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又冷静倏然松开了手。她的手缓缓落回身侧,慢慢垂下头,她感到自己的心也慢慢落下。谢寻意觉得贺禹很难琢磨,他给了她很多的错觉,却总在一瞬间冷却她的想法。 贺禹欲言又止,最终扭头继续下楼。谢寻意跟上,好像刚才他不想松手的瞬间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谢寻意送贺禹出了院门,贺禹回了回头问道:“尘尘,你们家初几拜完年?” “一般初三吧。”谢寻意说道。 “那初四你愿意和我去野生动物园玩吗?”贺禹转过身面向谢寻意问道。 谢寻意闻言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抿了抿嘴说道:“我已经去过野生动物园了,贺禹哥。”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你还想去哪里?”贺禹问道。 谢寻意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运动鞋。 贺禹想了想不再勉强,他觉得自己忽然一点也不懂谢寻意,她以前是个小姑娘,他对她好,她都很开心也很喜欢。现在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不出去玩,我们去打球怎么样?”贺禹试探问道。 “其实,贺禹哥,我初四下午约了同学了。”谢寻意抬起头说道。 贺禹意外也不意外,紧紧抿着唇角。他的自尊心有些受挫,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是和男同学出去吗?” “有男有女,宁宁和陈元恒也会去。”谢寻意说道。 “那我可以去吗?”贺禹笑了笑问道。 谢寻意感到很惊讶,就在谢寻意想借此问贺禹,为什么想加入他们这班高中生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见来电显示的座机号码是孟朝熙,她便接了起来:“孟朝熙,又怎么啦?” 另一头,孟朝熙正在职工宿舍里一面用座机给谢寻意打电话,一面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问道:“谢寻意,你刚才说除了让我和雷哥借烧烤架子就没有了吗?确定木炭不用我带吗?” “不用呀,其他都我们这边带过去,到时候烧烤交给你呗。”谢寻意说道。 “嗯,那好吧。”孟朝熙放下笔抓了抓头发,他总觉得谢寻意在照顾他,大家去烧烤,派给他的活都特别少。 “你要是真还想带什么,带吉他吧,给我们唱歌。”谢寻意笑道。 “别逗了,神经病。”孟朝熙佯装生气,冷声说道。 谢寻意已经完全不怕孟朝熙的冷酷,笑了笑没说话。 “挂了,初四见吧。”孟朝熙率先挂了电话,笑意浮起在脸上。 谢寻意这边挂了电话,贺禹便问她:“你初四约了同学去烧烤是吗?” 谢寻意点点头。 “去哪里烧烤?我跟你们一起去,可以吗?”贺禹又问道。 “就在我们学校附近有个山上,听说风景很好。孟朝熙的外婆季奶奶说带我们去。”谢寻意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我也想去。”贺禹又一次说道。 “你为什么想……” 谢寻意第二次想问贺禹想去的原因,再一次被打断。陈元恒骑车从外面回来,隔老远看到贺禹就很兴奋喊道:“贺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听说了贺禹在金洲创业的事,佩服得不得了,他一直很想见贺禹。 贺禹回过头,陈元恒已经一个急刹把自行车停到了他们身边,然后他打量了谢寻意说道:“谢墩墩,你怎么又不穿裙子啦?不过你还是适合穿裤子,下次别穿裙子了,出门吓死人的。” 谢寻意很生气,抬脚踢了踢陈元恒的轮胎,说道:“那你怎么还没被吓死?你不是人吗?” “你怎么和哥哥说话的?”陈元恒笑道。 “你才不是我哥哥,这个才是我哥哥。”谢寻意拉了拉身边贺禹的袖子,置气说道。 陈元恒嘿嘿笑,好像认输觉得自己比不上贺禹。贺禹却笑不出来,他知道了他在谢寻意心里的定位,所以她开始不想带他一起玩。 被陈元恒一搅和,谢寻意和贺禹的话题戛然而止,贺禹很快就走了,他没有再问起能不能跟着去玩的事。而谢寻意也没有主动提起,她发现暧昧的想象让人变得好痛苦,这不健康。 吴新云见谢寻意送完贺禹回来有点闷闷不乐,独自坐在餐桌边默默继续啃苹果,她不由试探问了句:“你怎么了?你不会和贺禹哥吵架了吧?” “没有啊。”谢寻意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吴新云拉过椅子坐在女儿身边,关切道。 “没有不开心,就是在想事情。刚才听爸和贺禹哥在聊天,感觉贺禹哥以后会做很大的事业。”谢寻意说道。 “那当然了,他是年轻人有干劲还聪明,以后肯定比你爸还有贺伯伯都优秀。你贺伯伯说他大学毕业后肯定还要出国去学习,他们年轻人以后的发展空间肯定不止在某一个城市某一个国家,肯定是全世界。他未来的天地是很宽广的。”吴新云说到贺禹很开心,充满了赞扬。 “那我,以后能做什么?”谢寻意单手托起下巴茫然问道。 吴新云闻言笑意渐微,她猜想谢寻意多少还是受谢秉正的思想影响了。吴新云现在越发觉得丈夫谢秉正的眼界并不大,他是个豪迈的人却总在该狠心的时候,优柔寡断,不管是他自己做生意还是教育孩子。他的粗糙背后是一颗柔软的心,而她柔软的外表之下却是坚硬的野心。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只要做到一点那就是坚持。女孩子也要做自己的事业,不要等着接你爸的事。你爸说什么考试考不起来学不好没关系,出来跟着他做生意好像很简单,其实不是的。就像妈说的,学习不好上不了好大学,以后接触到的人和资源是不一样的,你比不上别人的。你要像贺禹哥学习,不断往上走,事业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不可能成为你的支持和靠山,哪怕爸爸妈妈都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只有自己的事业才可靠。你现在不用想太多,只要好好学习,努力考好大学离开这个小城市。”吴新云语重心长握住谢寻意的手说道。 谢寻意没料到吴新云会和她说这些话,她懵懂间受到了震撼。 “尘尘,你答应妈妈,一定要努力好好学习,高中不要谈恋爱。青春期的爱情是很美好,但没有用。”吴新云殷切注视着谢寻意,极其认真说道。 谢寻意缓缓点点头,她仿佛明白到她和贺禹之间的不同,她的天地很小还是待在井底自怨自艾,而他已经飞在高高的天上,根本不会像她一样成天幻想小情小爱。 这个年没有往年热闹,谢秉正今年的生意没有赚到什么钱,有赚钱的项目也变成了债,他能感觉到世界做生意的方式变了,他也得寻求新的转变。 贺延忠今年大年初三就和贺禹去了趟金榕高中,他们这次去不仅仅是去见陈月兰母女,更是去见陈蒙的父亲,陈月兰的前夫林志强。 陈月兰和林志强在十年前就离婚了,两人有两个孩子,除了陈蒙这个女儿,还有个儿子林治平是跟林志强长大。这两夫妻虽然离了婚,但一直关系很不错,林志强这几年官运亨达,一路到了金洲市长;陈月兰自己的教育事业也如火如荼。 贺延忠在林志强早年在榕城政府部门当科长的时候就相识,两人私交很好。这两年各自很忙,见面不便,多半都通过陈月兰这边联系沟通。 林志强难得回榕城过年,贺延忠自然要来拜会。陈蒙也早知道这事,她一早起来打扮,花了很多小心思在穿搭和发型上,还要小心别被陈月兰发现她的心思。 等贺家父子快到职工宿舍楼下时,陈蒙赶紧跑出去相迎,结果她看到孟朝熙在门口挡路。 孟朝熙正在研究怎么搭一个烧烤架子,他不想明天在其他人尤其谢寻意面前出糗。而他正搭得起劲,陈蒙却跑出来让他不要挡在门口。他起身看了看,他的确是在门口但完全没有挡住道,只是靠着门边,便懒得搭理陈蒙,冷冷看了她一眼。 陈蒙见孟朝熙完全不把自己放眼里很生气,她还想说什么,但在触及孟朝熙的眼神之后不由缩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陈蒙以前觉得孟朝熙肥胖难看,性格古怪很惹人讨厌,当他冷眼看她,她总是很轻蔑看回去;现在他瘦了不少,整个人像变了个人,同样的眼神变得很有杀伤力,让她不敢直视他太久。 贺禹隔远就看到了在搭烧烤架子的孟朝熙,他第一直觉就是这个男生是谢寻意的同学。等他走近听到陈蒙叫他孟朝熙,名字耳熟他便完全确定了,不由多看了两眼孟朝熙。这个男孩一看便是个性很强的人,眉目间的神态桀骜,秀峰鼻高挺的那块鼻梁骨像倔强的山峰。说不出特别的原因,贺禹第一印象是不喜欢孟朝熙。 等贺禹走进宿舍楼,听陈蒙无意对贺延忠说起孟朝熙是谢寻意的同桌,谢寻意之前就是为了他和别的男生起冲突时,贺禹找到了不喜欢孟朝熙的原因。 孟朝熙练习完搭烧烤架,又把架子拆了收拾起来,之后他到宿舍楼后面的菜圃里摘几颗辣椒。 菜圃临在陈月兰宿舍窗下,孟朝熙摘完辣椒起身时看到屋内很热闹,刚才来的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正被热情接待。他们一看就都是有头有脸的有钱人,从衣服到发丝都讲究,甚至连装礼物的袋子都异常精美。这个世界有很明显的圈子和阶级,只是隔着一个窗子,仿佛呼吸的空气都不同。 孟朝熙多看了两眼,直到屋里那个英俊的青年转过脸注意到他,他才忙转身要走。而青年走到了窗边,目光如炬打量着他,眼神犀利冷漠,仿佛是想赶他走。他感到莫名的敌意和警惕,顿觉恼火不安,匆忙不示弱也瞪了青年一眼跑了。 第二十七章 陈蒙记得这是她第一次离贺禹那么近,她在八岁的时候认识贺禹,听着他的名字长大。她每次见到贺禹都有些害羞胆怯,除了内心的爱慕让她羞涩,还有就是因为在母亲陈月兰的监视之下,她总觉得自己无处遁形,莫名产生爱慕一个人是件很羞耻的事情的感觉。所以她总是在渴望爱情和排斥情感中矛盾成长,唯独今天父亲林志强在场,说起要和贺家联姻的时候,她才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那么自然亲近。她可以有勇气抬眼去看贺禹,在他回望的眼神中腼腆微笑。 当然联姻是句玩笑话,贺延忠当场表示不能做主孩子的事,而贺禹本人婉拒说不合适,他大陈蒙太多了。陈月兰则严肃说:“蒙蒙的确还小,性子还不定,现在是读书的时候,不要开这些玩笑。” 林志强笑而不语,摸了摸膝盖打量贺禹。贺禹装作没看到林志强探究的眼神,低头接起一个电话说了声失陪走出了房间。 贺家父子在金榕逗留了一两个小时告辞离开,回去的车上,贺延忠见贺禹忙于自己的工作一直在回复信息,他说了一句:“贺禹,其实你早点对婚姻有规划对你自己有好处。现在找一个做大生意的家庭很好找,但要找个官可不好找。” “你自己还可以努力下,再婚找个好对象。”贺禹似笑非笑说道。 贺延忠闻言哭笑不得,不过他难得听到贺禹这么调皮和他说话,他也不由放松,问道:“我再婚你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怎么,爸,你有对象了?”贺禹抬了抬头看了眼贺延忠,他最近发现贺延忠在和一个女人打电话,每次都聊得很简短,但绝对不是公事。 “只是一个朋友。”贺延忠回答。 但他这种欲盖弥彰的回答方式,让贺禹更肯定他真有再婚或者说谈对象的想法了。 “好事。”贺禹笑了笑,放下手机,转开头看了看车窗外。 “你不好奇对方是谁吗?”贺延忠问儿子。 “等你们确定关系再说吧。”贺禹淡淡说道。 贺延忠微微颔首,换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金洲?” “明天。下午去看看奶奶,明早就走。”贺禹说道。 “事业忙碌是好事,不过学业和生活上的事情也要协调好。” 贺禹对贺延忠这句话没应答,只是想起了以前贺延忠一心只有事业,忽略家庭的样子。 谢寻意初三去了外婆家,每年去外婆家拜年是她最不喜欢的环节,因为她外婆那边的亲戚总要对她的穿着打扮评头论足。他们每个人都不是时尚搭配师,也没什么品味却能对别人的品味不屑一顾。 以前谢寻意像个男孩子,总是穿运动衫还圆滚滚,那些亲戚就大惊小怪对吴新云说:“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究?再胖下去不行了。你怎么不给她买点裙子穿?裙子买的对,遮肉啊。头发留起来吧,总剪那么短干嘛?” 今年,她瘦了穿了裙子,他们还是有话说:“怎么这么瘦了?不是生病了吧?穿裙子怎么不穿靴子还穿运动鞋?头发怎么老是披着,不梳个发型?” 谢寻意对此的回复都是:“我就喜欢。”ĴŞǦ 亲戚们则纷纷议论:“这孩子还这么听不进去话!” 而今年吴广磊一家回来了,在众多人中,有个让谢寻意最讨厌的集大成者势利眼出现了,那就是吴广磊的老婆,她的舅妈林颖华。而林颖华因为是长辈对谢寻意之间的“友善”点评是短暂的,毕竟她是从金洲来的华丽贵妇,要接受众人的崇拜很忙,关注谢寻意的时间很少。但她的继承者儿子吴为和谢寻意之间的交锋是漫长的。 吴为大了谢寻意三岁,从小很调皮就喜欢欺负谢寻意,长大了去了金洲,眼界更宽广了,回来打量谢寻意就叫她:“土妞。” 谢寻意很生气,骂他:“呆子。” 吴为很聪明,但脑子从来不用在学习上,考了个三本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学编程。他觉得自己很了不得,大肆鼓吹以后程序员的职业前景,说着别人完全听不懂也没兴趣的话。谢寻意觉得他的样子就像个傻子。 总之,谢寻意在外婆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今年在酒桌上,她还被吴新云和谢秉正逼着去给吴广磊夫妇敬酒拜年,她端着饮料过去说了句新年快乐。林颖华不肯端起酒杯,说了十句:“寻意啊,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应该落落大方了。这里这么多长辈,你该主动起来敬酒祝大家新年好,还要等你爸妈催,也太扭扭捏捏了。上回你爸朋友找你舅帮忙,你舅都是白帮忙,所以你家要更记情才是。” “你说这事干嘛?”一旁吴广磊皱眉。 “你是雷锋吗?帮自己妹妹还不让说?什么都不说,有些人还真以为我们欠了他们的。我们能在金洲生活是自己的本事,可不是重男轻女被偏袒得来的。家里的钱,我可一分没花着。”林颖华柳眉倒竖,借题发挥。 吴广磊脸上越发不悦,谢秉正和吴新云脸色变得尴尬,一桌子亲戚都在看戏。可林颖华还没打算作罢,继续说道:“那年妈说要给我们买房的钱,后来给了你妹家做生意,现在人家生意做大了,买了新房开着车,我们什么都没捞着还要被人说闲话。要我说,之前我们买房的钱应该算投资款,你就是个医生一年辛苦到头就赚那么点钱,以前我们帮他们,现在他们该回馈了吧?” 一直站着的谢寻意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拿过林颖华面前的酒杯一把塞到她手里,然后端着自己酒杯就往上碰,不耐说道:“舅妈,你到底喝不喝?我干了,你随意。”说罢,她一口气喝完了饮料,留下林颖华被打断说话的节奏,一脸怨气。 谢寻意不想管大人之间的事,酒至半酣,她就从桌上溜了,跑到附近江边看人钓鱼。有个老伯钓了条大鲫鱼,她兴奋给人鼓掌,老伯一高兴用小桶给她送了一条鲫鱼。 谢寻意正在看自己不劳而获的鱼,兜里的手机响了,贺禹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明天早上的飞机回金洲。 “噢,祝你一路平安,贺禹哥。”谢寻意笑说道。 “你要不要来金洲玩?”贺禹问道。他觉得自己很难融进谢寻意在榕城的生活了。 “可能没时间去了吧,也没人带我去。”谢寻意说道。 “明天我带你去?”贺禹半真半假说道。 “我明天约了同学烧烤。”谢寻意以为贺禹忘了她说过的话,尴尬说道。 “嗯,我知道,你明天好好玩,玩得开心点。有时间来金洲看我。”贺禹徐徐说道。 “嗯,好。”谢寻意胡乱答应。她感觉和贺禹之间那点暧昧越来越浅,风一吹就要散了。 但挂电话前,贺禹忽然很认真对她说:“尘尘,不要忘了你的梦想,好好读书考金洲大学,我在金洲等你。” 这句话只是兄长的鼓励吧?谢寻意问自己,她想答案是肯定的,只是还是会有隐隐约约的期待,让她不禁又添惆怅。 沿江提着水桶回去的半路上,谢寻意想了想把这尾不自由的鲫鱼放回了江里。但她知道那尾鱼还是会游往垂钓点,还是有可能会被钓起来。 初四一早,谢寻意跟着吴新云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临近中午时分,陈济通开车送三个孩子去他们游玩地点,孟朝熙已经到了,等车停下,他就上前帮忙拿东西。 陈济通打量干活利索的孟朝熙,夸道:“小伙子真是勤快。” “可不是,孟朝熙经常帮他外婆干厨房里的活,样样都会。”谢寻意立马接嘴说道。 孟朝熙脸一红,瞪了眼谢寻意嫌她话多。谢寻意笑眯眯。 “回头叫你元恒哥好好学学。”陈济通笑对谢寻意说道。 陈元恒听到这话,不满嚷起来道:“我怎么了?我不也很勤快?我现在高三了要以学业为重而已。” “那你赶紧跟陈叔叔回家去学习吧,可别耽误了。”谢寻意立马说道。 陈元恒气得直翻白眼,潘宁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 谢寻意他们到没多久,余苗苗和另外三个同学也来了,他们也带了些食材,一帮人便一起热闹上山。 这次烧烤活动的发起人是谢寻意,她也一路指挥着大家分工合作,还会说笑搞气氛。孟朝熙从来没有感受过集体活动可以这么轻松愉快,谢寻意开始邀请他参加烧烤的时候,他很犹豫,后来他还是答应了。他心里知道自己当时只是因为谢寻意才同意的,但现在他很开心,甚至觉得有点温暖。 孟朝熙负责烧烤,所有人吃过他的烧烤都赞不绝口,余苗苗这些同学对孟朝熙是刮目相看。所有人都围着孟朝熙,他感受到强烈的友爱,整个心里都暖烘烘的。期间他休息的时候,他还和同行的一个男生聊起了运动,说起自己在学校跑步减肥的事情。那男生对此只有佩服,没有任何的惊讶。孟朝熙这才知道,其实班级里爱嘲笑人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大多数沉默的人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谢寻意一样勇敢会主动积极表达善意。 孟朝熙在大家中找谢寻意,他看到她和潘宁还有余苗苗坐在一起,三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很开心,尤其是谢寻意,笑得直拍手。她总是很生动,让人觉得和她在一起都不会无聊,还能感到很幸福。 孟朝熙不由脸红了,因为在这一秒,他莫名其妙想到以后要是能和谢寻意这样的人在一起,人生肯定不会那么艰难,生活可以充满安全感。 谢寻意这时恰好回过头,发现孟朝熙正在看她,她便向他招了招手喊道:“孟朝熙,你能再烤个茄子吗?” 孟朝熙紧张了一下,随即失笑,没好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回道:“知道了!” 余苗苗见状拽了拽谢寻意,轻声说道:“他好像有点不耐烦了,要不算了吧?” “不会的啦,他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你看他不是去烤了吗?他人很好的。”谢寻意笑道。 余苗苗这才稍稍放心,笑道:“我感觉你胆子好大,寻意,要是我肯定不敢和孟朝熙先说话,除非他找我。” 谢寻意有点不解余苗苗不敢的点,一旁的潘宁却懂了,她笑着小鸡啄米般点头说道:“对对对,尘尘胆子超大,我感觉她什么都不怕。”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怕啊?”谢寻意匪夷所思看着潘宁。 潘宁笑扑过去抱住她说道:“反正在我心里,尘尘你是最棒的。有你在,我就很安心。” 谢寻意也笑和潘宁拥抱在一起。 孟朝熙在烧烤燃起的烟火里看谢寻意和她的朋友拥抱,也看到了这半山腰所有的美好风景。 第二十八章 高一下半学期开学之后,谢寻意发现高中的时间好像开始变得很快,而变迁也在忽然加速。 这一年,陈元恒考大学,他和一般苦大仇深的高三学生不一样,完全轻装上阵,心态极好。他考上了金洲一所三本院校的金融系,2+2 模式,国内两年英国两年,烧的就是钱。 而在这一年的六月份,谢寻意他们住的院子终于要拆迁,三家人都陆续从这里搬离:陈家在榕城有新房却不会住,他们一家在陈元恒高考结束之后,就搬去了金洲;潘家搬到了新市中心一个最热闹的新楼盘,小区环境优雅,是榕城这几年最好的楼盘;谢家则搬到了和原先小院同区域的一个新楼盘,环境也很好,只是离现在的市中心远了些,但谢秉正觉得很靠近他的公司工厂,非常方便。 这几年,陈家和潘家都慢慢脱离了工厂实业,很多钱都放在房地产投资,他们跟着贺延忠在金洲投了不少房产,赚了很多钱,下半辈子连着儿女,都只要躺着收厂租房租就好。只有谢秉正没有全跟,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没偏财的命,就是劳碌命,还是喜欢做实业。”且他当时不看好一直疯长的房价,一度认为这种狂热会过去,结果至今金洲的房价还在不断涨。有钱人的房越来越多,没钱的人越来越买不起房。 搬家的六月中旬,谢寻意还在学校里准备期末考,她在电话里得知搬新家,有好奇激动,但更多的是惆怅难过。她一直问:“等我月假回去,院子应该还没有拆吧?苹果树现在还在吧?我还想再回去看看。” “七月底才正式拆,你回家赶得及。”吴新云柔声宽慰道。 谢寻意握着电话筒点点头,许久她呢喃了一句:“我们的新房为什么不和潘叔叔陈叔叔买在一起呀?”这样大家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谢寻意这句无声的感叹扎了吴新云的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儿,人最终都会被分流,陈家和潘家已经往上走,而他们还在原地飘摇。他们的家庭领航是谢秉正,但她看到他总是那么刚愎自用,她们的未来前景都跟着他在飘摇。 最终,吴新云只能和谢寻意说:“尘尘,你不要想这些了,好好读书,以后找份好工作,把人生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好,我会好好学习的,妈。”谢寻意发现她上了高中之后,吴新云对她的期望变高了,或者说吴新云变了。吴新云似乎开始催促着她赶紧长大,她能感受到母亲心里的焦急和莫名的担忧。 谢寻意挂了电话,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她站在原地望着电话机出神,这时窗口的张阿姨探头奇怪打量她说道:“你还要打电话吗,寻意同学?” 谢寻意惊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那个哥哥好像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了。”张阿姨说道。 谢寻意闻言,一面抬脚欲走一面说道:“嗯,他现在非常忙,要做大事业。” “那好啊,你哥要做大事业成功了,你以后也不愁了。”张阿姨笑道,她看到谢寻意小跑着走开留下背影。 谢寻意回到寝室,想起贺禹第一次来访他们的院子,她带他去江边,在出门前,他们站在院子里看苹果树。那时候的贺禹有点忧伤,谢寻意不懂,还问他是不是喜欢吃苹果。现在,谢寻意懂了他的忧伤。 金榕期末的气氛很胶着,每个学生每天都在做作业,恨不能二十四小时,老师也盯得很紧。谢寻意这个学期的成绩进步了,上了班级前十五名,她已经能在金榕的难度里游刃有余,多余的时间还能教孟朝熙学习。 孟朝熙的成绩在班级里吊车尾,他对学习的兴趣不大,也没有目标。谢寻意便给他列了学习目标,顺便把他目标大学也订在了金洲,她找了几所大学资料让孟朝熙去了解,其中也包括了金洲大学。 孟朝熙这天看了这些大学的资料,问谢寻意:“为什么你们都要去金洲?” “一线大城市,资源好机遇多。”谢寻意写着数学题,心不在焉回答。 “嗯,榕城也很好。”孟朝熙说道。 “是吧?”谢寻意漫不经心。 “有很多人为了来榕城发展,就已经用了全部力气。”孟朝熙若有所思说道。 谢寻意停下笔,侧头看孟朝熙说道:“你现在好好读书,只要能考上金洲的大学,以后就有机会留在金洲了。如果没法选择合意的大学,那选城市也很重要。” 孟朝熙没了话,低头合上那些遥远大学的资料。他站起身,拿过谢寻意桌头的空水杯说道:“我给你倒水,你好好做题吧。” “谢,谢谢。”谢寻意愣了愣。 孟朝熙没说什么,拿着水杯走出教室。 陈蒙的课间也在做题,她桌上的水杯也空了,她起身去倒水时看到了孟朝熙帮谢寻意倒水的一幕,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每层楼只有一个饮水机,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旁边,有时候倒水的人不少,需要排会队。陈蒙拿着水杯排在孟朝熙后面,队伍在缓慢移动,她看了看表,抬手拍了拍孟朝熙的肩膀,等他侧过头来,她说道:“孟朝熙,你能不能帮我倒水?我要去上厕所。” 孟朝熙没回答转回了头,用行动表示拒绝。 陈蒙很尴尬,有些恼羞成怒说道:“你都帮谢寻意倒水,帮我也倒下怎么了?” 孟朝熙还是不回答。 “你要是不帮我倒水,我就去和你外婆告状。”陈蒙扬脸看孟朝熙的后脑勺,愤愤说道。 孟朝熙转过头,目光冷漠扫了眼陈蒙说道:“我也会和陈校长告状,说你仗势欺人。” “我,我,我哪里有?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我真的要上厕所,马上要上课了。”陈蒙气急败坏。 “不帮。”孟朝熙还是冷冷拒绝。 陈蒙咬牙切齿却再找不出一个理由让孟朝熙帮她,最后她在倒水和上厕所之间选择了上厕所,转身离开了队伍。 可能原本陈蒙没有那么口渴,但是在想倒水没倒成之后,她感觉自己特别渴,渴了整整一节课,没法好好集中精神。因此隔组的谢寻意喝水的时候,让她感到特别扎眼,她转过头去看,却看到孟朝熙也正转过脸。四目相对,陈蒙瞪了眼孟朝熙,后者不以为然转回了脸。陈蒙感到了怠慢,心里不由又有气多看了眼孟朝熙,但她越看越觉得他陌生,他已经不是那个孤僻的胖子,脸上有了棱角,一身桀骜独特的气质让人难以靠近又有些好奇。 陈蒙败下阵恼怒转回头,在草稿纸上写:孟朝熙混蛋! 期末前的最后一个月假,谢寻意回家前让孟朝熙量个三围数据给她,因为她要给他换套小尺码的校服。这搞得孟朝熙很不好意思,他和谢寻意说:“不用换了。” “为什么不用了?你现在校服太大了。”谢寻意不解。 孟朝熙红了脸,说道:“反正就是不用了。” “你这人真奇怪,量三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衣服量三围就和看病前把脉一样嘛。”谢寻意笑道。 “现在谁看病还把脉?”孟朝熙嘀咕。 谢寻意失笑,也没再勉强只说道:“那我就给你拿小一个尺码吧。” “不用了,等下个学期吧。”孟朝熙说道,嘴角不由扬起微笑。他觉得谢寻意很细心温暖,关心着他人的难处,他瘦下来之后的确觉得现在的校服很大不太方便。 “没事,我爸公司里有存货的。”谢寻意笑说道。 孟朝熙没再说什么,是接受了谢寻意的好意。 这个学期,谢寻意放假都是吴新云来接,她大部分时候都打车来,让出租车等在校门口;偶尔她也会开谢秉正的车来接谢寻意,但像今天这样,她搭贺延忠的车来接谢寻意却是第一次。 谢寻意看到贺延忠很意外,惊喜道:“贺伯伯,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来找你们陈校长,就捎你妈一起来了。”贺延忠笑说道,看了眼吴新云。 吴新云没看贺延忠也没有搭腔,只是关心问谢寻意:“累不累?” 谢寻意摇摇头,扯了扯书包带,欲言又止低头抬脚踢了踢鞋子。 贺延忠见谢寻意的情态是有话当着他这个外人不好和吴新云说,便笑说道:“上车吧,尘尘,伯伯送你们回家。你还没有看过自己的新家吧?” 谢寻意笑点头,道了谢上了车。 回家的路前半段是熟悉的,在一个熟悉路口从原来的向左到向右之后,一切变得很陌生。谢寻意从来没有到过这边,路边种满了梧桐树,新的餐饮店新的超市新的菜市场,尘嚣在树荫之下沉寂,空气中弥漫着别人的生活气息。 吴新云和谢寻意一起坐后排给她介绍周边,她说了会,见谢寻意都没有开口只是望着窗外,便探过头去看了看,结果她发现谢寻意脸上挂着泪。 吴新云心疼把谢寻意搂在怀里,安慰道:“慢慢你就会熟悉这里了。” 贺延忠看了看后视镜,也安慰伤感的谢寻意说道:“尘尘,你的新家非常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寻意有些不好意思,她忙笑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泪坐起身说道:“嗯,我肯定会喜欢的。” 贺延忠笑了笑,说道:“我们尘尘真的很重感情。” “妈剪了院子里的苹果树枝,找了个园林工作室扦插在大盆栽里,等成功养活了就搬来现在的阳台给你养,和你作伴。”吴新云轻柔掏出手帕替谢寻意擦干净脸,温柔说道。 谢寻意很惊喜,高兴抱住吴新云,她觉得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总是被母亲保护着。 贺延忠把母女俩送到小区门口没打算上楼,谢寻意向他道谢时邀请道:“贺伯伯,您上来坐坐喝杯茶吧。” 贺延忠回答前看了眼吴新云,见她侧开了脸,他笑道:“改天吧,等你爸在家。” “好,您有空经常来玩。”谢寻意点点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代我向贺禹哥问声好。” “好,伯伯会转达。” 贺延忠目送母女两人转身离开,但他又喊住了吴新云:“那个,小吴。” 吴新云皱眉转过身,回了句:“贺大哥,什么事?” 贺延忠张了张嘴,说了一句含糊的话:“秉正还贷的事解决了。” “我不管那些事。”吴新云则丢下一句话,转回了身。 谢寻意没听清大人说什么,只觉得吴新云不太高兴,有些担心回头看了眼贺延忠。 贺延忠对谢寻意宽慰笑了笑,抬手和她挥了挥。 第二十九章 贺禹听说谢寻意向他问好,有些出神。他握着手机通着话望着书架,目光无意识落在那本《有人喜欢冷冰冰》上。原来那本书已经送给了谢寻意,他又买了本新的。这本书是短篇小说集,不是每个故事都很有趣,但贺禹很喜欢这本书的幽默感。其中最让贺禹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人喜欢冷冰冰》那一篇,暧昧和热情乘兴而来,戛然而止,这其中经历了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或许暧昧和热情向来都只是一个念头和情绪,但爱不是。 贺禹大概是在给谢寻意打了三次电话,她都不在寝室之后,渐渐知道她改变了作息,不再等他电话。她后来告诉他,她现在每天在晚自习后去跑步了,解压又减肥。 对此,贺禹说:“尘尘,你以前的样子就很可爱。” 谢寻意听到这话没有很开心,只是说:“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贺禹哥,我现在就是觉得瘦一点挺好的。” 贺禹感受到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看法,他替她高兴,但说实话也有些无措。 最后他只能说:“那你就把跑步坚持下去。” “好!”谢寻意这下应得很开心。 贺禹也笑了笑,试图和她同频。这个学期,贺禹很忙,他放弃了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学生会也不再参与,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课业和刚起色的事业上。他可以清楚知道自己对谢寻意不是热情消退,而是在等待时间过去,等待她长大考上大学。而现在对她说什么似乎都太早了。 “也替我向尘尘问好,让她好好学习。”贺禹徐徐笑说道。 “尘尘今年成绩进步了,陈校长私底下和我夸了她,说她很聪明又上进,品学兼优很难得。”贺延忠笑说道,他的语气就像在夸自己的女儿。 简单说完谢寻意的事,贺延忠告诉贺禹自己会迟两天回金洲,原因是他要陪谢秉正去见客户金安,还是欠款的事。 贺禹虽然和贺延忠聚少离多,各自忙碌,但他其实都有通过贺延忠在关注谢秉正的生意情况。从去年,在他了解了谢秉正的性格和他卖了金洲房产,还是自信满满投资扩大生产开始,贺禹就有担心谢秉正步子迈太大,困在工厂里。谢秉正这个人对做实业有异常的热情,今年的春节之后,谢秉正有和贺禹联系过电话,他向贺禹这个年轻人请教他们现在创业的方向,两人聊了好半天。 在通话的时候,贺禹感觉谢秉正是想为公司转型,当老板意识到这事或许是件好事,但贺禹误解了谢秉正,因为他转头把新学来的思路用在和另一个朋友跨行做新工厂,还是搞起了实业生产。谢秉正始终认为生产产品才是最终的财富,还乐观觉得所有产品总会卖得掉,他还认为只要产能够大,就是行业之王。 贺禹很难理解谢秉正的想法,工厂是累赘,他却一直往里跳。前不久,贺禹听说谢秉正为了新工厂贷了款,最近资金周转不灵向贺延忠借了一笔钱,这些事情在贺禹听来都不是什么好现象。贺禹也发现人都很有趣,比如谢秉正嘴上说着知道自己的经营模式已经过时,但真到决策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会用自己习惯的思维去做事。 而在这些背后,除了是每个人的自我修行,更是对身边人的一种磨砺。贺禹在听说谢秉正还没有起诉金安的时候,问了贺延忠:“谢叔应该都没有和吴阿姨说这些事吧?” “一家人应该多少知道。”贺延忠回答。 贺禹若有所思。另一头贺延忠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两人的感情的确有问题。” 贺禹当时觉得贺延忠好像说出了他心里正在疑虑的点,却又觉得父亲说这话不太合时宜。而这一刻,他更多担心只是谢寻意。 谢寻意在新家吃的第一顿晚餐不太开心,因为谢秉正和吴新云吃着吃着因为公司的事情忽然吵起来。谢秉正生气说吴新云最近老是给他晦气,唱衰他的项目,说她变的很刻薄尖锐。吴新云则说:“我以前都在忍你,不想和你吵,但现在有些事情,你越做越离谱了!” “我跟你说了,做生意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动不动就打官司就能把问题解决?金安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管!”谢秉正拍桌子,宣告自己的权威。 “什么不用我管?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再这么搞下去,公司迟早完蛋!我没有关系,我不想尘尘以后受苦!”吴新云也拍下筷子,不甘示弱。 “受苦怎么了?她爸赚钱的时候,她享受,她爸亏钱,她也还是这个家庭的一员,该受苦也得受苦!你也是!” “这是我们的未来,为什么要掌握在你手上?” “什么叫掌握在我手上?那换你出去搞公司,我在家带孩子管家,你就能做得比我好?” “你知道我做的会不如你好?不过,我就算输也会输的比你体面!是我就告死金安!” “都你这么激进,谁都不用做生意!我以前欠钱的时候,也早给人告死了!” 两人针锋相对,各执一词。 谢寻意吓了一跳,她第一次看到父母吵得这么凶,也第一次在他们激励的言词里意识到一件事情:原来每个人都在抢主动权和控制权。而她也才有些明白过来,吴新云说的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意思,输也要是自己去输,而不是陪着任何一个人去输。但她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她看到父亲很委屈,母亲很委屈,她也很委屈。她甚至在想为什么母亲不像以前一样继续保持沉默,父亲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早出晚归不和她们一起吃晚饭,而她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站起来撒娇缓解父母的矛盾? 这个改变的瞬间,像一根鱼刺扎在谢寻意的喉咙里,卡住了她很多表达欲和分享欲,虽然第二天父母看似和好了,她又抱着母亲撒娇,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月假结束,谢寻意返校,她给孟朝熙带了一件新校服。孟朝熙嘴上没有表现得很高兴,脸上却一直有笑意,在行动上他积极回馈给谢寻意。他除了日常帮她倒水打饭,其他只要是有谢寻意在的地方,也一定会有孟朝熙。 燥热的暑假最终如期而至,对谢寻意来说,这个暑假很不一样,往年她的暑假都是和潘宁还有陈元恒一起度过,但今年只有她一个人。潘宁今年跟家人出去玩了,而陈元恒已经在金洲,这两人在金洲见了面,还给谢寻意打电话分享。 谢寻意听得很高兴,但也感受到被留下的孤独。她问吴新云能不能也去旅游。吴新云坐在电脑面前,看了看外头能晒化人的日头,说道:“你爸最近很忙,外面也很热,算了吧。” 谢寻意撇了撇嘴,坐在地板上继续看书。 吴新云见状有些不忍心,因为她不想出门有她自己的私心,她关了自己的文档,起身问谢寻意:“尘尘,你要不要玩会电脑,和你朋友聊聊天?” “我不喜欢玩电脑,好没意思,对着看不到的人不知道要聊什么。”谢寻意回头说道。 吴新云闻言没再劝,到了下午太阳稍稍倾斜没那么晒了,她带谢寻意出门去逛了逛,两人后来去看了之前拆掉的院子,在江边走了走。谢寻意感受着江风,念着:“好无聊……” 但这个暑假也不全是这么无聊,还是有些好事在后来发生。 谢秉正的新项目在这两个月忽然起色,产品在市场上供不应求,大赚了一笔,他觉得这一波能让所有不看好他坚持投生产的人闭嘴,很是春风得意。他带吴新云还有谢寻意去看了车,给吴新云买了辆名牌车,母女两个都很高兴,他们的家庭氛围一下又回到了之前。 吴新云开着新车带谢寻意在榕城周边游,吴新云买了新相机拍了很多照片,留下了很多回忆。而这个夏天,谢寻意还发现了一些新事物,因为没有潘宁和陈元恒,她经常约现在的高中同学一起玩,她逐渐有了新圈子。她还会到孟朝熙打工的音像店去找他,两人一个暑假听了很多新歌。这一年是二零零九年,谢寻意因为陈绮贞的一首《鱼》,开始像孟朝熙一样喜欢她。 她坐在音像店的柜台上认真抄歌词,孟朝熙整理完货架之后,便站在一旁看她。店里的空调今天坏了,风扇转着头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吹到谢寻意,孟朝熙拿了一张旧海报折叠成扇子给她扇风,她还是满头大汗。 许是低头太久,谢寻意猛然抬起头看到孟朝熙的满头大汗更觉得热和晕眩,她晃了晃脑袋说自己要晕倒了,吓得孟朝熙赶忙扶住她。谢寻意大笑起来,她觉得孟朝熙上当紧张的样子很好笑。 但孟朝熙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他有些生气推开谢寻意,想骂她又舍不得,尴尬站了会没好气说道:“你看会店,我去买冰棍给你吃,免得你真的中暑了。” 谢寻意高兴说好,她看到孟朝熙丢下海报扇子走掉,她便拿起来自己扇着风。然后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孟朝熙整理完货架明明比她还热,却还是先替她扇风。注意到这点,谢寻意心里有些缠绵的歉意,在孟朝熙回来递给她棒棒冰的时候,她拿着扇子狂给他扇着,殷切笑道:“谢谢你,孟朝熙。” “神经病。”孟朝熙白了眼谢寻意。 谢寻意还是笑嘻嘻,继续给他扇,直到孟朝熙把棒棒冰塞她手里,还夺走了扇子反过来给她扇。 两人坐在柜台后面守着店,谢寻意吃着棒棒冰问:“为什么黄兆哥还不叫人来修空调呀?” “现在音像店生意很不好,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孟朝熙闷闷说道。 “生意很不好吗?”谢寻意好奇多问了一句。 “是啊,像你们这种爱听 MP3,MP4 的人这么多,CD 没人买了,当然生意越来越不好。”孟朝熙翻了翻白眼。 “没事的,肯定还会好起来的。我爸之前生意也不好,这两个月又好了,他说做生意就是一阵一阵的,只要守下去就会好起来的。”谢寻意抬手拍了拍孟朝熙。 “你们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不一样,你不懂。”孟朝熙瞥了眼谢寻意,没好气又无奈说道。 谢寻意没再说什么,唇间抿了抿碎碎冰,感到一阵清凉,侧过脸问孟朝熙:“你暑假就一直待在音像店里不回家吗?” “过年我都不回去。”孟朝熙回道。 “为什么?你不想家吗?” “不想,我爸妈就是两个垃圾,天天吵架。”孟朝熙冷哼,他说起家庭的时候,显得特别冷酷。 谢寻意愣了愣,完全没想到有人会用垃圾形容自己的父母,她喃喃道:“那个,我爸妈也吵架……” “你爸妈和我爸妈肯定是不一样的,”孟朝熙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转过脸看谢寻意不自觉放软了声音,说道,“天底下应该只有我父母是垃圾,你爸妈肯定不是。” 对于孟朝熙笨拙的小心翼翼,谢寻意忍不住有些心疼,两个人望着对方一时有些词穷,最后都尴尬转开了脸。 谢寻意原本一直觉得孟朝熙和陈元恒一样,是她的异性朋友而已,但这一刻她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三十章 暑假结束前,潘宁旅游回来给谢寻意买了很多礼物,她跑来谢寻意家,和她一起住了两晚。她们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晚上不睡觉在被窝里聊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还是聊天。 潘宁这一年变开朗了很多,从金洲回来,她学会了戴隐形眼镜,卷卷的头发被烫直,她变得自信变得漂亮了。 而这个暑假让潘宁彻底蜕变的原因是她恋爱了,她躺在被窝里告诉谢寻意:“陈元恒对我表白了,我们交往了。” 谢寻意很震惊,坐起来说道:“真的吗?你答应他了?” “嘘!你轻点!不要让你妈听到了,等下告诉我妈,我会死定了。”潘宁慌忙拉谢寻意躺下,忍着笑说道,“嗯,我答应他了,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他说我们就算没交往也天天联系,就算交往了也不会对现在的关系有什么影响,为什么不交往?我觉得很对,挺好的,就和他交往了。” “但是陈元恒这个人有时候好烦,嘴还贱也挺懒的,小时候多爱使唤你做事啊。他交往后对你好吗?”谢寻意搂住潘宁的肩膀,关心问道。 “他现在好多了,呃,对我挺好的。我们在金洲的时候,他每天来找我,我随口说想吃糖炒板栗,他就跑去找了一圈给我买。”潘宁用被子捂着嘴压低声音说着话,快乐和幸福却压不住。 “这一点都不像陈元恒,他以前从来没给我们买过零食。”谢寻意笑说道。 “嗯,是不太一样,感觉就,很奇妙。”潘宁在黑暗里红了脸。 “陈元恒还真是聪明,一下就把我最好的宁宁抢走了。”谢寻意有些开心又有些难怪,幽怨说道。 “我永远是你的宁宁啦!陈元恒永远排在你后面!”潘宁抱住谢寻意,紧紧搂着她笑道,“尘尘,金洲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好繁华,所以我也很担心,说不定我和他很快分手,金洲漂亮的女生真的好多!大街上都是漂亮又时髦的女生,而且都看上去很聪明有文化!对了,我们在金洲还见到了贺禹哥,去了他的公司参观,他的公司好大!他身边还有个女生好漂亮,真的像明星一样,听说是他的同学,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他们看上去超配!” 谢寻意发觉,她听到贺禹的事情不那么难过了,好像一场幻想结束了梦醒了,看清了每个人都在不同的世界。 “贺禹哥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谢寻意微笑说道。 “是啊,都是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潘宁也很神往,问道,“尘尘,我们会变成优秀的人吗?” 谢寻意翻过身仰面望着天花板陷入思考,她说道:“会吧。” “我们一起加油!”潘宁笑说道,她伸手握住谢寻意的手。 谢寻意笑回握潘宁的手,高高举起来。房间里黑暗里没有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还是能看到方向。 高二宛如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文理分班后,孟朝熙和谢寻意还是同班,他们都选择了理科,因为金榕的理科强。两人不再是同桌,同组隔了两排,但孟朝熙还是每天下课帮谢寻意倒水。 孟朝熙的高中生活已经完全不一样,他有了朋友有了除学习和帮厨以外的活动,更有了关注。以前他在后厨帮他外婆的时候,很多人会笑话他议论他,现在他的朋友们都说他很孝顺很难得,他成了学校里很特别,值得大家学习的学生。高一的新生都认识这个高二的学长,经常看到他在食堂里帮忙,有女生好奇想和他交朋友,他都拒绝了。因为对孟朝熙本人来说,他有时候觉得这种改变恰好是人生的一种讽刺,而在这种像讽刺充满黑色幽默的青春里,他只看到谢寻意是彩色的。 而谢寻意的高二一心想争上游,她被金榕打击式教育激发出了好斗心,她觉得这段时间她努力读书不仅仅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成绩,也是一种反抗。她不信在学校刁难的试卷里考不出好成绩,等她考出好成绩,拥有了话语权,她就要撕了这些试卷。在这样紧绷较劲的心态之中,谢寻意爆发出很倔强好强的一面,而当她摆出竞争的状态,她的竞争对手便非常多。 陈蒙的成绩和谢寻意不相上下,两人在一次考试中以相同的成绩进入到班级前三,这种并列让两个人在潜意识里更把对方当对手。于是,她们暗中较劲。陈蒙绝不会在谢寻意睡之前睡觉,谢寻意绝不会比陈蒙晚到教室自习,她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冲班级第一名。 就在这么争分夺秒的学习赛跑中,陈蒙觉得谢寻意存在舞弊行为。金榕对学生的要求很严格,除了要求他们在学习上要自强自立,生活上也是。每次饭后,洗碗池都排满了学生等着洗碗,而学校为了节约用水,每个水龙头的水都很小,每次一个学生都要等很久。陈蒙算过,她每次排队洗碗要花上至少十五分钟。但谢寻意不需要花这十五分钟,她每次吃完饭就跑,因为孟朝熙会帮她处理洗碗的事;课间谢寻意也是不用起身,水自然有人帮她倒好;她想要吃什么,交代一句,孟朝熙也会替她跑小卖部。对陈蒙来说,谢寻意省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造成她无形的危机。 终于,在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中,谢寻意成了班级第一名,她只是第四名的成绩出来之后,陈蒙崩溃了,她心里堆积的不满一下爆发,忍不住趴在桌上就哭了起来。 发成绩单的班主任和同学们都很震惊,同学议论纷纷,以为陈蒙这次失利考得有多差,结果大家听到班主任说:“陈蒙,第四名的成绩也不差,你只是比上次退步了一名,这个很正常。” 于是,所有人都觉得陈蒙这种行为让人感到压力很大,矫情又做作,听到这样的议论,陈蒙更委屈了。 回到宿舍收拾放假行李,陈蒙看到谢寻意迫不及待打电话兴奋给家人报喜,她的怒火就更甚了。她走进寝室忍不住踢翻了谢寻意有些摆过界的水桶,余苗苗和其他室友都吓了一跳,看着她敢怒不敢言。 谢寻意挂了电话,高兴跑回寝室,她进门就和余苗苗约回家一起玩的时间,结果发现房间里气氛很奇怪。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水桶翻了,放水桶上的脸盆摔在一边,水桶里面的衣架和洗澡的拖鞋也散了一地。谢寻意环顾四周,在余苗苗的眼神暗示里肯定了肇事者是陈蒙,她便生气拍了拍上铺的陈蒙问道:“你干嘛踢我的水桶?” 陈蒙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看到我踢了?” 谢寻意闻言回头又看了眼余苗苗和其他室友,希望她们能作证,结果大家都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 这个情况让陈蒙很得意,她很清楚知道她校长女儿的身份让很多人畏惧,她笑了笑对谢寻意道:“你如果有证据证明是我踢的,我就帮你收拾好,如果没有,请你不要乱说。” 谢寻意很恼火,她瞪着陈蒙半晌,最后找到了攻击陈蒙的办法,只听她一笑说道:“算了,我自己收拾。第一名没必要和第四名去吵什么,毕竟第四名什么时候能得第一名都不知道。你宝贵的时间还是多用在学习上吧。” 这回换陈蒙愣住了,她面红耳赤听到周围传来低笑声,她顿时气得爬下床铺,一把扯住谢寻意的袖子怒道:“谢寻意,你在得意什么?你能有这么好的成绩是完全靠你自己得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得来的,难道是你这个第四名帮我考的?”谢寻意冷笑也是阴阳怪气,甩开了陈蒙的手。 “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第一名!你打饭是孟朝熙帮你排队打的,碗是孟朝熙洗的,水是孟朝熙倒的,班级值日也是孟朝熙帮你做的,甚至体育课轮到你整理器材室,也是孟朝熙帮你整理的。你除了学习,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孟朝熙帮你做的!你比我多了很多时间学习,你胜之不武!”陈蒙指着谢寻意发泄不满。 而谢寻意面对陈蒙的指责没什么表情,她只说道:“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互帮互助,你连这都要嫉妒,只能怪你自己没有朋友。” “你这根本不是在和朋友互帮互助,你这就是利用朋友!你考了第一名,孟朝熙却是倒数垫底,你心安吗?”陈蒙步步紧逼。 谢寻意懒得再和陈蒙多说什么,原来很多事情换个角度去理解可以这么可怕。而她这一个瞬间,不受控制地受到陈蒙言语的影响,有股淡淡的忧伤和内疚涌上了心头。 离校前,谢寻意去找了孟朝熙,她把 MP4 借给他听,和他说:“你要是寒假作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打电话给我。” 孟朝熙拿着 MP4,翻来覆去看了看,笑道:“我有歌听就可以了。兆哥的店要关了,我这个寒假估计要去找新工作。” “一个寒假不工作好好学习,应该没有关系吧?”谢寻意说道。 孟朝熙笑了笑没回答。 谢寻意想了会,笑说道:“不然这样吧,你寒假去我爸公司上班吧,我让他给你派个轻松的办公室活,我也每天去公司教你写作业。” 孟朝熙一怔,随即抬手敲了谢寻意的脑门说道:“神经病,你要是这么做,我就和你绝交。” 谢寻意吃疼捂了捂脑门,瞪孟朝熙说道:“说话就说话,别敲我的头,敲傻掉的!” “好,对不起,第一名。”孟朝熙笑道。 谢寻意失笑,忍不住有些骄傲抿了抿嘴,梨涡又甜又可爱。 “你赶紧回家吧,你妈肯定在校门口等你了。”孟朝熙望着谢寻意,微笑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她抬手转了转手腕示意孟朝熙先走。孟朝熙很听话,笑转过身。谢寻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她觉得他有点可爱。她冲着他的背影说:“孟朝熙,好好学习吧,我们一起去金洲上大学。” 孟朝熙回了回头,问道:“你这又是在施什么法术?” “啊?”谢寻意没明白。 “你让我减肥,我就减肥成功了,这次好好学习的法术也有效吗?”孟朝熙转过身笑说道。 谢寻意被逗笑,她觉得孟朝熙其实很幽默,她摆摆手说道:“是你自己会法术啦。我相信你,你只要用心学习,成绩肯定会进步。” “我试试看吧。”孟朝熙缓缓笑说道。对谢寻意来说,曾经金榕只是她的保底选择,但对孟朝熙来说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的选择。孟朝熙知道他和谢寻意的差距,但不忍心让她失望。 第三十一章 黄兆的店关了,孟朝熙失业了。他在放假后,去黄兆店里帮忙清空,黄兆看上去有些颓废,喃喃调侃自己:“混了几年都混不出名堂,早知道就留在乡里当音乐老师了,说不定孩子都打酱油了,就没时间让人迷茫了。” 孟朝熙蹲在地上整理着一张张 CD,闻言抬起头问道:“兆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黄兆陷入沉默,许久起身把墙上的吉他拿下来说道:“到酒吧唱歌吧,至少先把这个年先熬过去了。明年,明年再说吧。” 孟朝熙垂下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在他周围的世界里多半都是失败失意的人,他时常觉得这些人就是他的未来。他们这群普通人很少能遇见幸运,也不会被命运眷顾,他们都是时代车轮辗过时,卷起的泥土而已。 “你还要继续找兼职吗?”黄兆问孟朝熙。 孟朝熙点点头,说道:“我妈又欠了赌债,我外婆又偷偷给她寄了钱。如果我不帮忙贴补一些,外婆会累死的。” 黄兆闻言,无意识拨了拨琴弦,他犹豫了会,说道:“你要不要和我去酒吧唱歌?” 孟朝熙扬起脸,眼里闪过一丝期待,问道:“我可以去吗?” “我认识酒吧经理,可以不查你的身份证。但是你有可能会遇到什么熟人,如果被你学校知道你在酒吧卖唱,就会被开除。”黄兆抱了抱吉他坐到高脚凳上,他说着话环顾了空荡荡的货架。 “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读不读书不太重要。”孟朝熙低了低头说道。 “你没想过考一个大学改变人生吗?”黄兆问道。 “我不是读书的料,金榕是我外婆求着陈校长让我进的。陈校长可怜我们才让我在那读书,其实只是借读,我在那并没有学籍。三年混混到,有个高中文凭也就差不多了。”孟朝熙叹息,他看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很清楚,像一条死鱼没有挣扎。 “那你是真的想清楚了,要去酒吧唱歌?” 孟朝熙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有钱赚又能唱歌挺好的,求之不得的工作。不过我会很小心的,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在金榕继续读下去。” “我以为你很讨厌金榕。”黄兆笑说道。 “陈校长帮我申请了助学金,很多学杂费也替我免了,我真的很感激她,我永远不会讨厌金榕。而且,现在我在那也有朋友了,有个朋友这个期末考了第一名,我希望她能一直考第一名,想尽可能去帮助她。”孟朝熙微笑说道。 “你说的朋友是不是小谢?”黄兆看透了孟朝熙的心思,笑问道。 “嗯。”孟朝熙点了点头。 “或许你应该乐观点,小熙,你能成功减肥,说不定有一天你也能考上好的大学。”黄兆看到了青春和爱的力量,感叹说道。 孟朝熙闻言没说话,他有时候也告诉自己要这么想,但每当他一低头看看眼下,便觉得一切都很渺茫。 孟朝熙开始到酒吧打工上班,薪水比在音像店里帮忙好很多。于是他每天都上满班时还愿意代班,晚上有机会就戴着低低的鸭舌帽上台唱歌,酒吧经理对他很满意,特意把他介绍给一个在酒吧驻唱的乐队,这支乐队出过专辑,小有名气。 大年三十晚上,酒吧也没有关门,现在年轻人有不少喜欢扎堆过节,而在这天上班有三倍工资。孟朝熙毫不犹豫便来上班了。 酒吧的大电视上在播放春晚,孟朝熙在吧台后面擦拭杯子,等到午夜倒计时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活,赶忙拿起电话拨通了谢寻意的手机。他拨号的时候很慌乱着急,因为他知道像谢寻意这样受欢迎的人,肯定很多朋友会给她打电话,他可能在这时打不进去。 许是因为他特别虔诚,他的电话一下就打通了。当电话那头传来谢寻意微扬饱满的声音时,他觉得自己整场青春期的阳光都洒了下来,像一种极致透支的幸运。 “谢寻意,新年快乐!”孟朝熙用力大声对电话喊道,他的兴奋和酒吧里的欢呼声几乎融在一起。 “你在哪?你那边好吵!你和季奶奶今年没在学校过年吗?新年快乐!”谢寻意笑得很开心。 “我在市区,我和外婆今年到一个亲戚家一起过年了!”孟朝熙撒谎对电话说道。 “市区什么地方?离我这近吗?你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放烟火啊?”谢寻意笑邀请道。 孟朝熙愣了愣,随即他说道:“我过去找你!一个小时后到你家楼下!” “好呀!我等你!”谢寻意笑道。 孟朝熙挂了电话,就对一起值班的同事说:“我今天的工资都给你,麻烦你帮我代班!还有自行车借我!” 同事还没有回神,只见孟朝熙已经翻出吧台跑出去了。 从酒吧到谢寻意家附近,坐公车需要二十五分钟,孟朝熙在夜里寒风里奋力骑了四五十分钟的车才到。他的脸被冷风吹得僵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的小卖部给谢寻意打电话的时候,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而当谢寻意带着一堆烟火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在寒冷冬夜里所做的疯狂都值得了。 谢寻意没料到孟朝熙骑车来的,她很高兴跳上了他自行车后座,和他说:“我们去前面江边放烟火吧,孟朝熙。” 孟朝熙闻言二话不说又蹬起了自行车。后座的谢寻意伸手紧紧环抱住孟朝熙的腰,他们是朋友,但在这一刻的寒风里,有什么在疯一样的滋长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寒风刺骨。 到了江边下了河堤找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两人放了一个大烟花,之后他们点燃了烟火棒,照亮了彼此稚气未脱的脸庞。 谢寻意仰着头望着天空中,绚烂之后就黯然消失的烟花,她想起了身边不得不分离的朋友,被拆迁的小院,以及她心里不知不觉消失掉的那些单纯的快乐,不由笑对孟朝熙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永久的,孟朝熙。” 而孟朝熙望着谢寻意干净柔美的脸庞许久,异常认真说道:“有的,有些东西是能永久的,会到永远的。” “是什么?”谢寻意侧过脸好奇问道。 “孟朝熙永远属于谢寻意。”孟朝熙手里的烟火棒在颤抖,声音也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无比热情和坚定。 谢寻意呆愣住片刻,然后她笑了声好像是被孟朝熙逗笑了,但下一秒她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她看到孟朝熙眼睛里的光像星星一样闪亮,对一个少女来说那是可贵的真诚,是青春里永久的那一秒。而总有一秒,他们手里的烟火会燃尽,他们会伸出那双原本捧着转瞬即逝烟火的手,牢牢抓住眼前真实的对方,留住永久的这一秒。 星火点燃了天空,江面映着绚烂,春天的悸动悄然取代了寒冬。 贺禹在贺景龄家,和贺延忠还有贺奶奶吃了年夜饭,看了会春晚,拉开窗帘看着万家灯火的夜景。今年金洲市区内不允许放烟火,天空中什么都没有,年味淡了不少。 电视里传来新年倒计时的时候,贺奶奶喊他过来一起等新年,他坐回沙发上,一面陪奶奶说话一面掏出手机给谢寻意发了一条新年快乐的信息。贺景龄走过来从沙发后面一把搂住贺禹的脖子,笑和他说:“小禹,新年快乐,今年你赚了钱应该给姑姑压岁钱了。” 贺禹翻了个白眼,好笑道:“等你和 David 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封个大红包。” “对,明年,不是,现在已经是今年。今年四月份,你们都要去悉尼参加我的婚礼。”不婚主义的贺景龄在工作中把优质客户变成了未婚夫,她改变了自己原来的人生轨迹。 “要坐那么久的飞机,我肯定吃不消。我还是不去了,到时候你们给我发视频看。”贺奶奶笑眯眯说道。 “您要去肯定得是头等舱,可以坐可以躺,也不会太累,到时候让小禹陪着您。我结婚,您怎么可以不在现场呢?”贺景龄笑去搂老人家的肩膀撒娇。 贺延忠走过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道:“先别说你的婚事,你养的那只仓鼠好像死了,我刚看了半天没动。” 贺景龄很震惊,回头瞪贺延忠:“我的天,哥,你大过年的要不要这么晦气?!” “我跟你说真的,你自己去看看,已经僵硬在那里,你多久没管它了?”贺延忠皱眉说道。 贺景龄大喊了一声,跑进书房,很快里面传出了伤心的哀嚎。 贺奶奶摇摇头,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手里捏着佛珠,说道:“她这个样子一个人到国外生活,我还真不放心。” “嗯,估计没两天老公是谁都会忘记。”贺延忠面无表情说笑话。 贺禹哭笑不得,说道:“小姑没你说的那么夸张,爸。” 贺延忠无语摇了摇头,说道:“仓鼠都给她养死了,养仓鼠都能忘了,这是多没有心。” 贺禹笑了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难言的惆怅,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发现谢寻意没有给他回信息。今年她连考第一名都没有告诉他,他还是从贺延忠那听说的,他向她祝贺,她说谢谢,礼貌客气。 春晚结束了,贺奶奶起身回房睡觉,贺景龄拉着贺延忠继续喝酒,贺禹避开了他们的热闹,躲到房间里给谢寻意打电话。 贺禹打了两个,谢寻意才接起电话,她那头很热闹,她也很兴奋:“贺禹哥,新年快乐!不好意思,刚才没接到电话,我刚和朋友放完烟花回到家!” “没事,看来你玩得很开心。”贺禹笑说道。 “嗯!”谢寻意开心应道。 贺禹笑了笑,然后电话里忽然陷入沉默。 于是,谢寻意提出了挂电话, 她说:“贺禹哥,新年快乐,要是没事我就先挂电话啦!对了,开春你要是有回来,记得来我家玩噢,我们新家你还没有来过呢!” “嗯,好。不过今年回不去了。”贺禹徐徐说道。 “没事,你多保重,我挂了,拜拜!祝你们一家人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贺奶奶身体健康!”谢寻意说完吉祥话,慢慢挂了电话。 这一晚,谢寻意整夜未眠,她听着窗外不断的烟花和爆竹声,感觉这是个绮丽的世界,她的心脏在胸口怦怦跳着,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未来,可一切又是那么未知。她感受到的是紧张、期待、矛盾,还有勇气。 第三十二章 谢寻意发现孟朝熙在作文里写的四季不是春夏秋冬,而是春秋冬夏。她指了指说道:“你写错了。” 孟朝熙看了眼翻过试卷说道:“没写错。” 谢寻意见状笑了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写?” “在我心里一年的四季就是这样的。”孟朝熙低头说道。 谢寻意闻言则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云卷云舒,享受着当下迎面而来的夏日微风,停顿了片刻,拉长声音问道:“这样啊,为什么呢?” “春秋都是我们在学校里的季节,冬夏就是假期了,寒假暑假,见不到你的季节。”孟朝熙也抬头望着天空说道。 谢寻意不由微笑,她抬手在眉骨做凉棚再次望着天空,说道:“我们这个暑假能见面呀,马上就要高三了,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我暑假要做兼职,等排班表出来,我再告诉你时间。”孟朝熙笑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她放下手缓缓靠在膝盖上侧过脸看孟朝熙,说道:“孟朝熙,你答应过我,要花多一点的时间在学习上的,你不要忘记了。” 孟朝熙颔首,低头侧脸认真看着谢寻意。他觉得自己的高中过得好快,高二第二学期好像眨眼就过去了,每天能见到谢寻意的日子好像都特别短暂。寒假那场烟火之后,谢寻意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孟朝熙,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你,我都觉得很心疼。我们在一起吧,一起学习进步,我们会有很美好的未来的。” 孟朝熙愣愣的,好像在做梦。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们的电话已经结束,而他眼里有泪光,谢寻意的手一把拉起了他的人生,温暖又有力量。只要有她在,他的人生就不会再迷茫。 这个学期,孟朝熙很努力去学习,跟随谢寻意的脚步,很累也很快乐。他每一次进步,谢寻意都很高兴,她的笑容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的世界。他希望能一直让她开心。 而在谢寻意的小世界里,他们这份初恋纯粹美好,她很珍视,尤其珍视孟朝熙那份百分百的真心。她认为爱情就应该这样坦诚明亮,彼此的心灵能相互依靠相互陪伴。他们在教室里一起学习,晚上一起跑步,得空的时候在天台聊天诉说彼此的心事,一点一滴越来越了解对方,信任对方。 不过他们之间也各自保留着一点小秘密,从天台离开的时候,谢寻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落了锁。孟朝熙笑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到天台的钥匙的?” “这个是秘密,等毕业了再告诉你。”谢寻意笑斜了眼孟朝熙,说道,“你也没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做兼职,我们扯平。” “你好像无所不能。”孟朝熙笑了声。 “要真这样就好了。”谢寻意想了想开心道。 高二的暑假如期而来,谢寻意这次期末成绩稳定在班级前三,吴新云很替她高兴。 谢寻意见母亲开心,心里也很喜悦。她这两年寄宿之后,和吴新云的关系没有因为青春期想独立而变得疏远,反而越来越亲近,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妈妈越来越厉害。 吴新云每个周末都会在允许探访的时间去看谢寻意,她做了菜装在精致的饭盒里,一面看谢寻意吃一面关心她的近况,开解她鼓励她。然后谢寻意发现以前一直温柔内敛的母亲,其实心里也有很广阔的天地。她让谢寻意要拼搏奋斗,不能轻言放弃。而且一向看着胆小的母亲,独自开车处理突发事情的时候,特别自信。 有一次母女俩在回家路上,被人撞了车,谢寻意第一反应是要打电话给谢秉正,让他过来处理。但吴新云拦住了她说道:“报警叫保险就好了,你爸来也是走这个流程,没必要让他担心,我们自己处理。” “但是有爸在比较放心嘛,那人自己撞了我们的车还好凶。”谢寻意生气道。 “不用管他,交警来了他也横不起来了。尘尘,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先想着求人知道吗?都先求自己。”吴新云握住谢寻意的手,微笑说道。 谢寻意听得出神,不由点点头,铭记在心里。 而吴新云有了车之后,她再也不用等待任何人,她想去哪,走多远都自己说了算。她仿佛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盘。 吴广磊今年七月中旬在金洲乔迁新居,邀请母亲杨明月过去小住,还很难得邀请了吴新云一家。杨明月很想去,但她经常耳鸣耳疼很怕坐飞机,吴新云一合计便打算自己开车带杨明月去金洲。她们去金洲的时间就定在谢寻意的暑假,八月初。 谢寻意一听要去大舅家做客,一百个不乐意,扭头说自己不去,她说:“要我住大舅家,我不如睡街头。爸反正也不去,我就在家和爸一起好了,你和外婆去吧。” “去年说我没带你出去玩,今年能去了,你又不去,真是伤妈的心。你是不是信不过妈能一个人开到金洲?或者你就不担心妈一个开到金洲?”吴新云笑盈盈。 “担心呀,我正要说,你和外婆还是坐大巴吧。”谢寻意说道。 “自己有车干嘛坐大巴?坐大巴多难受,想起那气味,妈都受不了。妈开去金洲绝对没问题,你就陪妈和外婆一起去吧。”吴新云哄着谢寻意。 谢寻意撅着嘴皱着眉,说道:“我不想见到大舅一家嘛。” “你不要这么孩子气,他毕竟是你大舅还是个医生,你以后要是去金洲上大学,妈还想他多照顾照顾你。而且你以后就会知道,真遇到什么事,就是医生和律师最可靠。妈希望你努力努力,有机会也考医科吧。”吴新云语重心长说道。 “这两个都不是我喜欢的。”谢寻意扭过脸斩钉截铁说道。 “嗯,妈只是那么建议。尘尘,妈和你说,妈以前也不喜欢和你大舅一家来往,但现在想明白了,有些关系处起来就是各取所需。你大舅好歹还是自己人,你大舅妈嘴巴不好但心也没多坏,他们就是你以后在金洲的资源。”吴新云柔声说道。 她见谢寻意听着没说话,神色有些松动,她又继续道:“你去金洲也不仅仅是去大舅家,你还可以去看看元恒和陈叔叔黄阿姨,对了,还有你贺禹哥,他也经常叫你过去玩。你贺伯伯也是说了好几次,让你去金洲玩,这次好好带你去玩。还有,贺家小姑以前对你也很好,她今年四月份在澳大利亚悉尼结婚了,这个八月刚好回来。她会在国内补办个小婚礼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听说我们要去金洲,她也邀请了我们,你不想去吗?” 谢寻意听吴新云说一大堆,不由细想起来吴新云这几年都没有出过远门,这次下那么大的决心要自己开车去金洲,可见她这次是真的很想去。她就像困在牢笼里许久的鸟儿渴望自由。谢寻意思索着于心不忍,犹豫了片刻,说道:“你都已经安排好了,就不用问我的意见了嘛。但是,妈,我们能不住大舅家,去住酒店吗?” “放心,妈来安排。”吴新云展颜,难得露出十分轻松愉悦的表情。 “要是宁宁也能一起去就好了。”谢寻意又说道。 吴新云失笑,搂了搂谢寻意的肩膀说道:“这次就算了,到底我们是去你大舅家贺乔迁,不是去玩。下次我们问问宁宁去不去。” 谢寻意点点头,说道:“嗯,我就是随口一说。” “下午妈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去金洲要去参加婚礼,我们得穿得体面些。你这两年都在寄宿穿校服,妈都没能给你买什么衣服。”吴新云微笑说道。 “嗯,我也想去买衣服。买衣服可以叫宁宁一起去吧?”谢寻意笑问道。 “你约她吧,如果她要去,我们到时候过去接上她。”吴新云抬手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轻快说道。但她心里觉得王小娜未必会喜欢潘宁跟她一起出门。 吴新云和王小娜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她们曾经因为住得近,关系很亲近。但很快吴新云就对王小娜敬而远之,因为王小娜很强势,她从来只觉得自己处事的方式方法是正确的。从一定程度来说,吴新云觉得王小娜和谢秉正是同一类人,她已经忍受自己的丈夫,不想再忍受另一人。而王小娜在感觉吴新云不可掌控之后,对她也持有强烈的怀疑态度,两人逐渐不相容。 在去金洲前,谢寻意约了孟朝熙,他们约在市区一条步行街上见面。这是他们交往后第一次在校外逛街约会,所以碰面时,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紧张。 谢寻意一见面就把自己要去金洲的事情告诉了孟朝熙,她说可能要去一周,也就是他们一周不能见面。后者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却微微侧开了脸,不看对面的谢寻意。 两人并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谢寻意今天穿了一条无袖连衣裙编了两条辫子,美丽可爱,她斜挎着包,双手无意识抓着包带却依旧觉得自己的手无处安放。她走着路时不时看看周围,好像想找出自己今天走路不自在的原因,她低头看了看凉鞋,虽然是新鞋但没有不合脚。 而孟朝熙也有些不自在,他总是侧头看街边的商店,时不时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不然他的手会僵硬在两侧。他总在商店玻璃门上看谢寻意的倩影,却不敢转过脸好好看看她。等他终于想到话题,转过身要和谢寻意说的时候,谢寻意却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惊得忘了词,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振聋发聩。 “我们牵着手吧。”谢寻意满脸通红,但笑得很灿烂,小声说道。 孟朝熙也红了脸,眼底和嘴角都不自觉有笑意,他反手紧紧握住谢寻意柔软纤细的手,激动又虔诚,用力又小心。 “这样就好了。”谢寻意低头笑说道,她胸口的心脏也怦怦跳,内心说不出的喜悦。 两人就这么牵了大半天的手没舍得放。 孟朝熙今天给谢寻意买了一个手机挂坠,谢寻意坚持挑了一个情侣款挂坠,她说:“我以前和宁宁都有姐妹款,从来没有买过情侣款,好想有一个。” 孟朝熙点点头,他听到情侣这个词感到很奇妙,微笑不语。 谢寻意挑了半天,挑了一个爱心,粉色一半心蓝色一半心,在爱心下面还能挂一个小小的名字字母银饰,她的粉色下面挂着“M”,孟朝熙的蓝色下面则挂着“X”。 谢寻意把粉色挂坠挂在自己手机上,蓝色递给孟朝熙让他挂在钥匙上,笑道:“收好噢,等你有手机了,再挂在手机上。” “好。”孟朝熙回答,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谢寻意的脑袋,因为他觉得她说这话的样子特别可爱。 谢寻意难得羞涩笑了笑,也抬手摸了摸孟朝熙刚抚摸过的头发。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第三十三章 二零一零年的八月,谢寻意人生第二次来到金洲,距离上一次到金洲已经四年了。第一次到金洲,她便觉得金洲很繁华,但整体印象是模糊的,她当时看到什么都很新奇,只觉得在这可以买到更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而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时代”,一个新时代影影绰绰的身影,她在巨大的影子之下,像个局外人不由局促不安。 到金洲的第一晚,因为她们抵达时间很晚,便直接在吴广磊家附近的酒店入住。吴广磊一个人来了酒店一趟,慰问母亲杨明月舟车劳顿,然后他和吴新云商议了会,带走了杨明月回家住,留吴新云母女俩住酒店,又约好了明早家里见面的时间。 吴广磊临走前,温言和谢寻意寒暄了两句,听说她成绩优异表示很欣慰。谢寻意有些不自在舅舅的突然关心,简直字句漫长,一个劲瞅吴新云让她说点什么。好在吴广磊也没拉着她说太久,几句话后就扶着杨明月走了。 “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谢寻意奇怪问吴新云。 “你大舅就喜欢聪明人,妈以前读书好的时候,他对我也很好。”吴新云笑了笑。 “哼,我以前读书也很好,又不是现在才好。”谢寻意哼声。 “你大舅经常说女孩子的未来要看高中,小学初中初中成绩再好没有用,高中能好下去才有出息。”吴新云见谢寻意面露不解,她继续道,“因为女生到了高中这个年纪容易想太多,要么多愁善感要么就恋爱了。要是在高中恋爱了,基本上人生就结束了。” 谢寻意瞪大了眼睛,神色不自觉流露出紧张,说道:“怎么可能人生就结束了?” “大部份就是这样,高中就恋爱了,大学肯定也会恋爱,那时候被人哄两句很容易毕业就结婚了。结婚了离生孩子就不远了,那人生不就定型了吗?”吴新云说着这话,越发感叹女孩的人生似乎真的很短,还充满着诱惑。 “可是,也有人恋爱结婚后一起进步,人生更美好的吧?”谢寻意着急说道,她不喜欢吴新云这么说,因为冲击了她的认知。 “是,是有人有这样的幸运和能力。但是尘尘,你不要抱侥幸心理,我们这种人就是普通人,每一步都要想得更清楚些,如果你想成功的话。”吴新云握住谢寻意的手,笑说道。 谢寻意听着走了神,吴新云见状推了推她打趣道:“你怎么像被吓到了?你没谈恋爱吧?” “我就是坐车累了。妈,你今天开了一整天的车也很累吧?”谢寻意回神,撒娇笑了笑。 “晚上早点休息。妈不累,方向盘在自己手里,走多远都不累。”吴新云微笑道。 这天晚上,母女二人同住一间房,谢寻意乘吴新云在浴室洗澡的时候,给孟朝熙打了一个电话,可他不在学校宿舍,接座机电话的是季奶奶。季奶奶告诉她,孟朝熙兼职还没有回来,最近都上晚班。 “季奶奶,孟朝熙最近都在做什么工作,他有和您说吗?”谢寻意看了看浴室的门,压低声音问道。 “他说在酒店上班,有早晚班。”季奶奶笑呵呵说道。JSɢ “噢,原来是酒店啊。”谢寻意恍然大悟,而后觉得很心疼,她听说在酒店工作都很辛苦。 “寻意,谢谢你那么关心我们家朝熙啊。” “不客气,季奶奶,我和孟朝熙是好朋友,”谢寻意有些心虚,这时浴室里传来关水推淋浴房门的响动,她吓了一跳忙对电话说道,“季奶奶,等孟朝熙回来,您帮我告诉他,就说我已经平安到金洲了,我最近都会和我妈在一起,让他等我电话。” “好好好,我一定告诉他。”季奶奶很高兴。 谢寻意道了谢挂了电话,然后她正准备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手机却响了。她掏出来一看,见来电显示是贺禹,赶忙接起来。 贺禹前两天就知道谢寻意今天要来金洲,他排开了手头上的事情和工作,打算去见她。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除了他钱包里她十四岁的照片,和她高一那年寒假令人意外的改变,他对她再没有其他过多的想象。 而贺禹这一年多,其实有意在让自己对谢寻意保持距离,毕竟他们存在很大的年龄差距和地域距离。他在一次次冷静下来之后,认真问自己为什么是谢寻意?结果,他自己也越来越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听到她的消息想到她,他会有种冲动,会激起某种令人高兴的兴致,而他又乐意随着这种兴致去行动,他曾认为这种感觉很靠近爱,但时间隔越久他越慎重,也越来越不敢肯定。毕竟现在事业上的成就,偶尔也能带给他这种乐趣。 他们的电话越来越简单,甚至带了点寒暄,当他约她明天见面的时候,她很犹豫说道:“这两天还不知道我妈和大舅要怎么安排。而且,我们后天会去参加贺姑姑的婚礼。” “这么说,明天吴医生在家是吗?”贺禹转换了思路,他也不想谢寻意太为难。 “嗯,对,我们明天都会去他家。”谢寻意不疑有他。 “那太好了,我一直想去拜访吴医生,可是他太忙了。”贺禹笑说道。 谢寻意闻言,有些担忧问道:“贺禹哥,你找我舅有什么事吗?你生病了吗,还是贺奶奶身体不好?”ĴSĜ “没有,是项目合作的事情。你别担心。”贺禹说道。 “噢。”谢寻意松了口气。 “那明天再说吧,你晚上早点休息,今天坐一天车肯定累了。晚安,我挂了。”贺禹率先挂了电话。 谢寻意也挂了电话,她感到自己莫名其妙又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接贺禹电话紧张不自在什么。 吴新云从浴室出来,见谢寻意趴在床上好像闷闷不乐,问道:“你刚才和谁打电话?” “贺禹哥,他说带我们去出去玩,我说舅舅已经安排了,不麻烦他。”谢寻意回了回头看了眼如芙蓉出水的吴新云,又笑道,“妈,你好美。” 吴新云脸一红,将浓密长卷的头发拢到一侧,她举止间带着不经意的风情,笑说道:“嗯,我们是不要麻烦贺禹了。不过他真的很有心,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这么通情达理,还懂人情世故不容易。尘尘,你真的要多向贺禹哥学习。” “是是是,贺禹哥就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谢寻意笑嘻嘻。 “不过你也很棒,在妈妈心里,你还是最棒的。”吴新云坐到自己床上,笑打量谢寻意。 “真的吗?”谢寻意很高兴。 吴新云笑点点头,这时她无意瞄到谢寻意手上手机的挂件,问道:“你这个挂件就是长这样的吗?下面那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对啊,就是这样的,这个 M 就是美好的缩写。生活多美好。”谢寻意笑说道。 “你们现在这些孩子花样可真多。”吴新云笑了笑,催促女儿去洗澡。 谢寻意点头,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翻身下床去洗澡。 第二天早上,谢寻意在瘙痒中醒来,她半睁开眼抬手就看到自己手上布满了红疹,她坐起来挠了挠冲浴室方向喊道:“妈,我好像过敏了。” 吴新云正在刷牙,急匆匆漱了口跑出来,她见谢寻意的症状像是荨麻疹,赶忙看了看她身体其他地方,才道:“还好就手臂上,没事,一会到你舅家先让他看看,有需要我们就去医院。” “感觉还好,就是很痒。”谢寻意睡眼朦胧。 “这个当然痒了,不过你不要挠了,抓破了就不好了。你起床收拾吧,我们吃了早餐就去你大舅家。”吴新云用手轻柔擦了擦谢寻意的脸,帮她醒神。 谢寻意说着好,但是又倒躺回去,她昨晚痒了半宿,一直半睡半醒,现在困得不得了。 到吴广磊家,吴广磊看过谢寻意的手,给她拿了家里备用的抗过敏药,让她先吃了看情况。他又和吴新云讨论了番谢寻意这次过敏可能的原因,就算把她们这次来访的场面活络开了。 林颖华端出水果放在茶几招呼客人吃,相比于回榕城傲慢的态度,在自家做主人招待客人的林颖华像是变了个人。吴为倒一点没有变,看到谢寻意一来金洲就过敏,他笑道:“土妞对大城市过敏很正常。” 谢寻意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而吴为也没时间再嘲笑谢寻意,他缠着林颖华要一件东西:“妈,你就给我买一个苹果吧!” “你买过来干嘛?”林颖华皱眉不耐。 “这以后就是潮流趋势啊,你看贺禹都在用,他上次还说这里面都是商机吗?” “在人家手里是商机,在你手里什么都不是?贺禹是自己买的手机,你倒是也自己搞个公司赚钱去买手机。还好意思扯贺禹。”林颖华推开挡在面前的吴为,进了厨房。 吴为碰壁,回头见谢寻意正看着他,他生气道:“看什么看,你知道苹果是什么吗?” 谢寻意翻了个白眼,伸手拿过桌上果盘里的苹果狠狠咬了口,慢悠悠说道:“还能是什么呢?不就是你靠自己本事得不到的东西吗?” 吴为被谢寻意贱兮兮的讽刺气到,转身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摔上了门。杨明月吓了一跳,拘谨坐在沙发上问:“小为这是怎么了?谁惹他生气了?” “苹果啊,苹果惹他生气了。”谢寻意笑着又咬了口苹果,对杨明月举了举。 吴广磊对儿子的行为感到尴尬愤怒,但他皱了皱眉没做什么,而当他看向“肇事者”谢寻意的时候,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两分,毕竟此刻比起好高骛远,虚荣心强的儿子,这个机敏的外甥女看着更舒心。 “中午我们出去吃饭,一会贺禹也会来,刚好大家一起聚聚,我已经订了酒店。”吴广磊说道。 “贺禹要来吗?”吴新云很惊讶。 “这孩子真的是能干聪明,他们公司之前开发的物业服务互联网,现在在金洲很多中高档小区都有落地。今年他们开始想和医院搞一个智能就诊系统,也找了我们医院,专门也来找过我。我嘛这些都不懂,现在互联网发展太快太强大了,他说了很多东西我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做事肯定有谱,听起来能多少解决看病难挂号难的问题。我们院里其实很感兴趣,现在什么东西都得和互联网沾点边,不然就跟不上了。他还说后面的赛道是在手机上,真的是敢想敢做。”吴广磊说起这事,兴致勃勃。 吴新云听得频频点头,她仿佛感同身受说道:“互联网的确是好,给了普通人更多的机会。” 反而谢寻意有点脱节,她对互联网的认识还停留在 QQ,那年寄宿的她对淘宝都还是听说多用得少,没什么参与感。而榕城也没有这样互联网的土壤,相比金洲的快速,榕城的务实已经变得莫名落后缓慢。这是谢寻意第一次感受到无形的“快”。 正聊到贺禹,贺禹就来了。他进屋和长辈都先打了招呼,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在谢寻意身上,只见那个娇俏的少女笑盈盈望着他,眼里好像有春水。他对她已经陌生又熟悉,他曾预想着她就像十四岁那样毫无差别的长大就很好,不想她不仅仅长大了,还长成了他不曾想象过的美好。 第三十四章 谢寻意的手机是两年前买的,是很普通的彩屏手机诺基亚,她觉得很好用,因为在她心里想象不出手机还需要其他什么功能。当她在餐桌上看到贺禹手里吴为心心念念的苹果手机,听到贺禹在聊未来手机的无限可能,她感到很不可思议。她听到科技和时代的字眼,感到这很玄幻。 吴为对这些话题很感兴趣,一开始也是他挑起来的,他还是放不下他的苹果手机,找到一切机会想说服父母给他买昂贵的手机,否则他就要和时代脱节了。 谢寻意听着大家聊天,不动声色白了眼吴为,腹诽着:“一个手机而已,就和时代脱节这么夸张。” 这时,她的手机传来振动,她打开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寻意很不解,但想了两秒忽然有个念头闪过,她很高兴回复道:“孟朝熙!” 对方则也很快回复:“不愧是第一名。” 谢寻意忍不住嘴角上扬,回复他:“下个学期争取第一名。”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名。” “你什么时候买的手机?”谢寻意开心发着信息,她方才听贺禹说到时代时的那种渺小感消失了,她又感到特别安心踏实。 “兆哥的二手手机卖给我了,能发信息打电话,这样很方便。”孟朝熙微笑慢慢打着字。 谢寻意看着这条信息,心里荡漾着一种爱怜情绪。她耳朵里听到餐桌上还在聊科技,她忽然想起她以前和吴新云去买衣服,很多漂亮衣服她太胖穿不下时的心情,她那时候问吴新云,为什么没有人专门给胖子设计适合胖子的衣服。就像此刻为什么没人会关心是不是有人用不起高科技的手机。她没由来叹了口气,回复孟朝熙:“那太好了,我们可以随时联系了。” “嗯,我也希望能随时和你联系,我很想你。”孟朝熙发现利用手机对着屏幕,他可以变得很坦诚。于是,他才开始用手机就已经喜欢上了。 谢寻意也很意外于孟朝熙的露骨直接,她觉得这很不像腼腆的他,但也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她不禁脸红心跳抬起头看了看餐桌上的大人们,飞快笑给孟朝熙回复了一条:“我也很想你。”这对她来说是件很刺激的事情,像极了成年人的偷情。 贺禹坐在谢寻意旁边,看到她今天精神不太好,在餐桌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低头一直玩手机,他转过桌子用公筷给谢寻意夹了一只虾仁,低头和她轻语:“尘尘,你怎么不吃东西?” “马上吃。”谢寻意抬起头,脸颊还微红,笑说道。 “你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贺禹说道。 “可能是吃了抗过敏药,有点困。”谢寻意说着让贺禹看她手上的红疹子。 贺禹闻言,拿过公筷把刚夹给谢寻意的虾夹到自己盘子里,说道:“那你先别吃虾。” “我要吃,没事!我刚才都吃了,我又不是对虾过敏!”谢寻意失笑抗议。 贺禹见谢寻意活跃起来,他也不由笑了又把虾给她夹回去说道:“那还给你。” 谢寻意觉得贺禹真逗,笑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拿起筷子。 贺禹收回筷子看到谢寻意手机上的半个心形挂坠,仔细看还有个不是她名字缩写的字母“M”,他没由来怔住神,随即若无其事笑问道:“你这个是什么挂坠?” “噢,就是普通手机挂坠。”谢寻意随口答。 贺禹另一手边的吴为好奇也探了探头,哼哧笑了声说道:“我看这是情侣挂坠吧,土妞,你是不是偷偷在学校里早恋了?” 谢寻意被说中心事,面上故作镇定,心里一慌更恨吴为,白了他一眼说道:“神经病,满大街都有这样的挂坠,大家都是情侣?” “切,骗谁呢?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脸都红了!”吴为继续取笑谢寻意。 谢寻意努力继续镇定,不搭理他管自己吃虾。 贺禹一直微笑注视着谢寻意的神情,看到她眼神极力掩饰在闪躲,徐徐说道:“尘尘,这个挂坠挺好看的,你能不能送给我?” “啊?”谢寻意和吴为异口同声。 桌上其他人也看过来,林颖华不禁也好奇道:“什么吊坠这么好看,给我也看看。” 谢寻意闻言还来不及藏手机,吴为已经先她一步抢过她的手机递过去给林颖华。 “还我!”谢寻意生气冲吴为喊,她欲起身。 另一边的吴新云忙按住谢寻意说道:“别这么激动,尘尘,给你舅妈看下有什么关系?” 而林颖华见谢寻意这么着急,有些尴尬看了眼挂坠,下不了台有些阴阳怪气笑说道:“就很普通一个挂坠嘛,不过看着是挺像你们这些学生小情侣用的。怎么,贺禹也喜欢这种?也想买给女朋友吗?” “我说了不是什么情侣挂坠。”谢寻意没好气,起身要拿回手机,不想吴为又快她一步从林颖华手里抢接过去。 吴为拿到了手机没有马上还给谢寻意,故意在她面前假装要看她手机,气得谢寻意绷不住绕过贺禹和他抢起来。两人闹了会,吴为才把手机还给谢寻意,他还笑嘻嘻和吴新云说:“小姑,现在学生有手机谈恋爱的可太多了,你可得留意些,应该查查她的手机。” “王八蛋!”谢寻意气得咬牙切齿直接骂吴为。 吴新云赶忙拉她坐回去,说道:“哥哥跟你开玩笑,你别当真。” “这才不是开玩笑!”谢寻意很生气。 吴新云见这样平复不了谢寻意此刻的情绪,抬起头笑对吴为也对大家说道:“尘尘向来很自觉,我和她爸都很信任她,而且她这么大了有点自己的隐私很正常,你就不要取笑她了。尘尘很清楚自己现在读书最重要,不可能谈恋爱的。” 吴广磊则生气瞪了吴为一眼,说道:“赶紧跟你妹道歉,像什么话抢别人手机!” 吴为很不情愿,他看了眼谢寻意似笑非笑,最后轻飘飘说了句:“对不起。” 谢寻意火气稍稍压住,但还是很不喜欢吴为刚才打量她的眼神,总觉得他还要使坏。 贺禹见谢寻意还紧紧握着手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别这么紧张,大家都信你没谈恋爱了。” 谢寻意听到这话莫名对贺禹也有些生气,因为她此刻不服气,想说就算恋爱怎么了,她也能好好读书。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智,一言不发低下头。 “你这个挂坠,我在金洲都没看到过,尘尘,说真的,你愿不愿意先送给我?”贺禹又一次笑问道,他还是话语轻柔用商量的口吻和谢寻意说话。 而谢寻意这回抬起脸,直接拒绝了他:“贺禹哥,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要真喜欢,我回去再给你买一个寄给你,这个不能给你。” 贺禹闻言,眼里一闪而过犀利,但神色依旧如沐春风,玩笑般说道:“我又不是君子。” 谢寻意愣神,想到贺禹以前送过她不少东西,一时有些于心不安,试探问道:“你真的喜欢我这个挂件吗?” 贺禹又话锋一转,说道:“算了,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回去再给我买一个。” “嗯。你要什么字母,你名字的缩写吗?”谢寻意问道。 “噢,原来这个字母是名字的缩写。”贺禹漫不经心应声。 谢寻意吃瘪,顿时做贼心虚有种被套话的错觉,她小心打看贺禹的表情,憋了会话才说道:“这个看个人,不是都用名字。” “那就 X 吧。”贺禹看着谢寻意的眼睛,不疾不徐说道。 贺禹的话让谢寻意不由紧张了一下,而相比于他说的话,他看来的眼神和微微靠过来的身体,更让她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其实从今天一开始见到贺禹,她就隐隐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已经完全不同于她身边的同龄男生,身材高大健硕气质高雅内敛,而当他看着她,她有一瞬间错觉自己好像是猎物,但下一秒她看到的他又是那么温润柔和,让人难以捉摸。 谢寻意感觉贺禹这一年的变化也很大,他和她印象里的哥哥已经不太一样,尤其方才他三言两语仿佛在探她的话,竟让她感到心慌不安。她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遮了遮自己的脸想挡开贺禹的视线,轻声说道:“那我回去就给你买,你把收件地址给我吧。” “对了,还有其他什么颜色吗?应该只有粉色和蓝色吧?”贺禹又问道。 谢寻意点点头,没开腔。 贺禹了然于胸,转回身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谢寻意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信息,她忽然感觉自己是真很想孟朝熙,想念和他在一起的轻松自在。 午餐的后半段,大家聊起贺景龄明天的婚礼,贺禹隔着谢寻意,对吴新云说:“吴阿姨,明天下午我来接您和尘尘,您就不用开车了。” “可以,麻烦你了。”吴新云微笑说道。 贺禹笑了笑,侧过头看谢寻意顺势说道:“我姑说好久没见你了,她这次回来收拾了一些首饰出来,我看她挑了好些说要送给你。明天她当新娘会很忙,婚礼后她就回悉尼了,今天下午你要有时间要不要去她那挑首饰,陪陪她?” 谢寻意闻言不由看向吴新云。 “去吧,你外婆下午肯定要休息睡觉,我们也不会排什么行程。贺禹姑姑这么有心,之前她带你来过金洲,你还住过她家得她照顾,你来了金洲理应去探望她。”吴新云笑说道。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谢寻意问道。 “对,吴阿姨,要不您也一起去。”贺禹搭腔。 “她小孩子过去玩是热闹,我过去你姑还得接待我,我就不在她忙的时候打扰了,改天吧。你姑记挂尘尘,就让尘尘去吧。”吴新云笑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 “好,吴阿姨,那下午我带尘尘去趟我姑家。”贺禹微笑说道。 谢寻意没说什么,低着头。 “尘尘,下午要是还有空,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公司。”贺禹像是怕谢寻意行程无聊,忽然又给她增加了项目。 谢寻意抬起头,有些讶异。 而吴为听到这话很激动,立马探头过来说道:“贺禹哥,我也想去你们公司看看!” “你要去我就不去。”谢寻意对着吴为立马来了劲。 贺禹闻言为难看了眼吴为,笑说道:“你就下次吧,吴为,我这次先带尘尘去。” 吴为有些恼火,瞪着谢寻意说道:“土妞,你不仁我不义,你等着。” 吴广磊一直在观察几人聊天,适时呵斥了吴为恐吓谢寻意的言词。 吴为更为光火,他心里觉得大家都偏心谢寻意,而谢寻意真会装,他刚才在她手机上看到她给一个男生发肉麻短信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听话的孩子,分明在搞早恋。 第三十五章 聚餐结束后,贺禹在临走前单独和吴广磊聊了两句,吴广磊打算帮贺禹推进项目约院长碰面,而贺禹报之以桃投之以李,不着痕迹示好说道:“吴为学业之外如果有空,他应该多增加一些社会实践。医院系统这个项目,我们公司现在很缺人……” 吴广磊听懂了,笑打断了贺禹说道:“他现在就是半吊子,做项目肯定不行,能有机会让他多跟你学习就好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会脚踏实地,务实点,一整天飘在那,我看到就头疼。” “聪明人想法多,都会有这种表现很正常。我们很支持有想法的人。”贺禹说道。 吴广磊听笑了,说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看事情的角度真是和我们不一样了。”说罢,他喊来游荡在谢寻意身边,好像又要挑事吵架的吴为。 吴为跑到吴广磊跟前一下拘谨,他着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说道:“刚才是谢寻意先惹我的,她叫我呆子。” 吴广磊皱了皱眉,上下打量儿子觉得他和呆子没什么两样,他说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成天还和妹妹吵架。她是你妹妹,你要让她照顾她,从小开始,每次看到她,你就笑话她,她不骂你骂谁?” “爸!你不知道小时候谢寻意就老打我!”吴为有些上火。 吴广磊越发看不上儿子的作态,生气道:“你还真翻旧账?你看看贺禹,人家怎么对待妹妹的?还不是他亲妹妹!” 吴为很委屈,他不知道为什么吴广磊莫名其妙对他火气这么大。他看了眼贺禹,还问他:“贺禹哥,你不觉得谢寻意很讨厌吗?” 贺禹笑了笑,打圆场道:“我刚和你爸在聊医院系统项目的事情,你以后要是有兴趣随时可以到我们公司来学习。虽然你下半年才上大二,但多一点实践学习没有坏处。” “真的吗?!”吴为喜出望外。 吴广磊见他喜形于色一点也不稳重,不由又皱眉,说道:“你还不谢谢贺禹?” 吴为则笑道:“这个不是相互的吗?爸你这边不也得帮贺禹吗?” 吴广磊脸都绿了,呵斥道:“我是我,你是你,凭什么我帮他,他就要帮你?” 吴为不服这句话,还想顶嘴,贺禹及时说道:“你要是真喜欢别人看中你是因为你爸的资源,那你没必要对来我公司学习这么感兴趣。” 吴为闻言没了话,嘀咕道:“我就是说现实而已。” “还要嘀嘀咕咕?做事做人没点气派,成天吊儿郎当,真的还不如你妹,她还知道怎么做好自己的该做的事。”吴广磊怒子不争。 “是,她现在成绩是不错,该做的是做了,但她不该做的肯定也没少做。爸,你不要老是指着我骂,拿我和谢寻意比,我跟她有什么好比的?而且我对她没有什么坏心,我是真关心她。我刚在她手机上看到她给男生发肉麻什么我好想你的短信,你还是告诉小姑一声,别以为自己的女儿多乖多听话。她小心思多得很。”吴为冷哼,看了眼不远处歪头靠在吴新云身上装乖巧的谢寻意。 吴广磊很尴尬看了眼贺禹,他觉得这个像家丑不能外扬:“你知道她就是给男生发的?你怎么可以偷看别人手机?那是隐私!没弄清楚之前还造谣,像什么话?” “你不信我?我现在就把谢寻意叫过来,你看她敢不敢把手机短信翻出来!”吴为搬起石头又砸自己的脚,差点跳脚。 “你还要胡说八道?”吴广磊怒瞪儿子,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双商都低的儿子像了谁。 贺禹再次介入调解父子两的争执,他说道:“吴医生,你不用那么生气,其实现在高中生恋爱很正常,就算有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们要引导。吴为发现这么一件事情,还没有确认就说的确不太好,但我看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尘尘好。所以你们都不用吵了,我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和尘尘也是从小认识,我对她很了解,她很有主见也要面子,这件事如果直接让吴阿姨知道,她肯定会很担心,估计会让她们母女两起争执。我看不如这样,吴为你把这事告诉你爸,已经尽到关心妹妹的责任了,你爸心里也有数了,所以我们暂时先不要告诉吴阿姨,我下午找机会和尘尘谈谈,了解情况之后再劝劝她。我相信尘尘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贺禹一番话说的得体熨帖,吴广磊父子两都一时没了话。而说实话,吴广磊不太想介入吴新云家庭教育的问题里,他心里很清楚谢秉正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让谢秉正知道吴为编排谢寻意,或者谢秉正压根不在乎女儿恋爱不恋爱的事情,指不定谢秉正还要和他们算账,他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惹自己一身骚了。 所以对于贺禹主动提出找谢寻意谈,吴广磊面上不动神色,心里松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有道理,贺禹。我看尘尘很信赖你,你找她谈的确比我贸贸然找她谈更好些。” 贺禹笑了笑,颔首道:“吴医生,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和尘尘好好沟通。” “贺禹哥,你和她谈了什么结果,一定要告诉我,还我清白。”吴为忙说道。 贺禹似笑非笑看了眼吴为作为回答。 三人又各怀心思聊了会散去,吴广磊带着妻儿还有母亲妹妹离开,贺禹则照约定带谢寻意去贺景龄家。 谢寻意不知道贺禹刚才和吴广磊还有吴为具体在聊什么,她估计是项目的事情。她看到贺禹走来的时候,虽然神色平静面带微笑,但他微微发凉的眼神让她感觉他们事情谈得不是很顺利。 两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为了活跃气氛,谢寻意到贺禹车边的时候夸了他的新车,但贺禹只是笑笑。于是她接着夸贺禹聪明能干,在她看来买车是很重大的事情,她还想象不到自己以后要存多久的钱才能买车。而贺禹还是没有热烈回应,只是说:“车就是个代步工具。” 这搞得谢寻意完全聊不下去了,她闭了嘴低头回手机信息。 贺禹开着车余光看到谢寻意在玩手机,想到吴为说的话,心里就像卡进沙砾,硌得他很难受又心疼。 沉默许久,贺禹出声问道:“尘尘,你坐车玩手机不会头晕吗?” “不会啊,你开车开得很好。”谢寻意抬起脸夸赞道,她笑得很甜,两个梨涡甜蜜可爱。 贺禹抿了抿嘴角,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谢寻意察觉到贺禹的严肃,刚想问他怎么了,贺禹开了口:“尘尘,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学校里谈恋爱了?” “没有。”谢寻意想也不想就否认。 贺禹发现自己对谢寻意某些方面的认识很难跳出小女孩的范畴,他总觉得她是单纯坦诚的,可这一刻他发现她不简单,她有她自己的内心世界,她也会想为了守住某些属于她自己的隐私地带而撒谎。而这也是她聪明果敢的体现,同时说明着她对他有防备,不再是简单信任。 “你可以和我说实话,我不会告诉你妈。”贺禹说道。 “我真没有。”谢寻意还是不承认。 贺禹缓缓深呼吸,徐徐说道:“吴为刚才告诉我,他看到你的短信了,尘尘。” 谢寻意闻言这才咬唇低下头,她紧紧捏着手机,脸颊逐渐泛红,她又气又尴尬,一种不自在的羞恼情绪让她有些愤怒。 “你不是答应过高中不谈恋爱吗?你不知道眼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学习吗?”贺禹看了眼默认的谢寻意,心情逐渐烦躁,说话的语气不由变快变重。 而这种语气让谢寻意烦躁,她终于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口:“谈恋爱怎么了?我又没耽误学习。” 贺禹一下气得说不出话,他分明也是个年轻人,却被谢寻意这话怼得自己像个老古板。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贺禹只能皱眉质问。 “怎么可能说话一定算话?贺禹哥,你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谢寻意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贺禹反问。 谢寻意第一反应想起的是他答应国庆回来却没有回来的那次,但一下又想到他的情有可原便又不忍心让人难堪,最后她说道:“人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我谈恋爱是因为孟朝……他对我很好,我不想辜负他。” “孟朝熙是不是?就是你为他打架的那个男生是不是?一个男生被欺负要你替他出头,他能靠得住?”贺禹再压不住火气,提高了声音。 “我又不需要他靠得住,我本来就是靠我自己,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就好了。”谢寻意也很生气。 “谈恋爱是要负责任的,不是开心就可以,尘尘。”贺禹冷声说道。 谢寻意感到脑壳疼,抗过敏药的药效也彻底上来了,她头疼发困,情绪也越来越差,她说道:“贺禹哥,我不用你管,也不需要你多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怎么做。” 贺禹闻言怒极反笑,冷笑道:“不需要我管?要是没有我多事,你这事早给吴为捅到你妈那了。” “让他说呗,我又不怕,我不相信我爸妈真那么古板。他要真说了,我还要谢谢他,那我以后谈恋爱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谢寻意冷哼。 贺禹惊愕转过头看了眼谢寻意,她固执倔强冷硬骄傲,叛逆的姿态很乖张,她此刻打破了他对她的想象,让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对她有太多的一厢情愿。 贺禹必须要冷静下,他将车内空调调低,又自相矛盾放下了车窗,冷冷说道:“那看来真的是我多事。” 谢寻意没接这话,她心里有害怕紧张事情的败露,她也觉得自己对贺禹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但自尊心让她宁愿迎难而上,也不想求人帮她保密。 于是,车厢里安静下来,沉默不断填充着两人之间尴尬的缝隙,原本情绪上一块块的小尴尬连成了一整块,双方都变成了骄傲的堡垒。 到贺景龄家的时候,两个人都还臭着张脸,再怎么伪装微笑还是让贺景龄看出了端倪。贺景龄原本看到变化很大的谢寻意很惊喜,但很快她对两人奇怪的情绪更感兴趣。 贺家奶奶和贺景龄的丈夫 David 都是第一见到谢寻意,他们没看出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别扭,尤其贺奶奶很喜欢谢寻意,拉着她的手聊了会家常。谢寻意则乖巧听着陪聊。 贺禹一直很想让贺奶奶见见谢寻意,眼下其乐融融的场景和他想的差不多,只是他在一旁看着此刻温良可爱的谢寻意,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胸口闷得慌。 贺景龄轻推了把贺禹,坐到他身边,漫不经心笑说道:“你干嘛一直瞪着尘尘,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她得罪你了?你不是最喜欢她这个妹妹了吗?” 贺禹回神,侧头对上贺景龄探究戏谑的眼神,冷脸站起身离开了客厅。 谢寻意看了眼沉着脸走开的贺禹,心头漏跳了一拍,她想:“贺禹哥不会真的和我妈告状吧?” 第三十六章 在车上和贺禹吵了一架之后,谢寻意原本有些后悔来贺景龄家,但在贺景龄和贺奶奶热情的包围下,她很快又觉得很开心。贺景龄年轻的时候买了不少首饰,现在用不上了,有些旧了便丢了,有些精致贵重的便送了身边适龄的女孩。 谢寻意很喜欢这些首饰,她很小就闹着吴新云带她去打了耳洞。读书期间,她还不能随心所欲戴首饰,所以,难得有机会她都要试一试。以前短发的时候,她去饰品店都要看耳钉,她喜欢一点点光亮缀在耳垂上,好像一种美好的希望。现在她觉得自己也很适合耳环,戴了两副耳环开心地照了好一会镜子。 贺景龄还从衣柜里找了两条裙子给谢寻意试,谢寻意也不客气换了衣服,很开心向贺景龄还有贺奶奶展示。三个不同年龄层的女人讨论着对一件衣服的看法,说说笑笑很开心。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个多小时,贺禹看了看手表,从沙发上起身敲贺景龄的房间门。 贺景龄开了条缝问他:“什么事?” “尘尘要不要去我公司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贺禹说道。 “去你公司干嘛?你公司有什么好看的?”贺景龄目光逡巡在贺禹脸上,好笑道。 贺禹莫名吃瘪,说道:“她,她不是没去过吗?我就带她过去玩一下。刚好就在这附近不远。” “没劲。你还是去趟街角的咖啡店买蛋糕,我们要下午茶,记得他家的提拉米苏特别好吃,一定要买。马卡龙也来点。”贺景龄打发贺禹。 贺禹脸色铁青,皱眉道:“小姑,我和尘尘说好了,要带她去我公司看看。你开门我自己问尘尘。” “尘尘在换衣服呢。等着,我帮你问她。”贺景龄还是笑拦着门,回头冲更衣间喊,“尘尘,你还要去你贺禹哥公司玩吗?” “不去了!”谢寻意回答。 贺景龄笑继续堵着门,对贺禹挑眉道:“听到没有,她说不去了。你真的是很无趣啊,小禹,一点都不懂女孩子。” 贺禹整个懵住,被拒绝得有些手足无措。 “赶紧去买蛋糕。”贺景龄伸手推了推贺禹,笑合上了门。 等贺禹出门半个多小时,买了蛋糕回来,发现谢寻意和贺奶奶回房去午睡了。 贺景龄接过他的蛋糕,说道:“尘尘过敏了,吃了药一直说困得头疼,你奶奶也累了,她就跟你奶奶去睡会了。等她睡醒,你送她回去吧。” 贺禹哑口无言,半晌说道:“好,我知道她过敏吃了药,不过看她还是活蹦乱跳的。” “噢。”贺景龄不明所以,阴阳怪气笑应了声。 贺禹避开贺景龄的打量,说道:“我想起有东西落车上了,我下去拿一下。” “去吧。”贺景龄笑道。 贺禹没东西落车上,他在车上枯坐了会,又下车抽了支烟。他抽烟是从去年开始,烟瘾还不大,偶尔在烦累或者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支。 他一边抽烟一边看手机,他的手指停在吴新云的手机号码上,他有一个瞬间真的很想把谢寻意谈恋爱的事告诉吴新云,这样一来,谢寻意肯定得分手。这事对他来说可以很简单就解决,不用心烦,可一向做事讲求效率的他迟迟拨不出电话。 最后,烟抽完了,电话也没拨出去。 谢寻意沾枕就睡,睡醒已经是傍晚,她连身边的贺奶奶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她这下才有点不好意思在别人家睡懒觉,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在客厅,她不由微微红了脸。 谢寻意离开的时候,带了一堆东西,除了贺景龄送她的首饰衣服蛋糕,还有好些时尚杂志。贺禹默不作声帮她提着,进电梯后问她:“过敏有没有好一些?” “嗯,好多了,不痒了。”谢寻意回答,低头看看自己手上已经消了大半的红疹。 “晚上回去早点休息。”贺禹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两人都没有再提起彼此在意的事情。 贺禹把谢寻意送回酒店,他把车拐进停车场的时候,看到有辆车正从另一侧出口离开,他余光随意瞟见愣了愣,待想看仔细的时候,那辆车已经过了转角看不见车牌。 谢寻意见贺禹开着车忽然盯着某一处看,她关心问道:“你在看什么,贺禹哥?” 贺禹回神侧过头看谢寻意,欲言又止,最后他说道:“没什么。” 谢寻意和贺禹一起走进酒店,看到吴新云独自坐在酒店大堂吧。谢寻意感到奇怪,忙走过去问:“妈,我回来了,你是在等我吗?” 吴新云应声抬起头打量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谢寻意身上,眼神深邃复杂。 谢寻意不由紧张去看贺禹,她以为贺禹告状了。 而贺禹微微皱眉正探究看着吴新云,等着她开口。 “是在等你也不全是,刚才贺伯伯来过了,我们谈了点事情。”吴新云说着看向贺禹,笑道,“贺禹,你刚才有遇到你爸吗?” 贺禹暗自松了口气,忽觉自己方才一刻的胡乱猜测太可笑,笑说道:“没遇上。” “没什么事,就聊了些生意的事情。你爸这两年对尘尘爸爸的生意很关心,我也不太懂,不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打算回去和尘尘爸爸谈谈。”吴新云说道。 贺禹点点头。谢寻意则也松了口气,她再次看向贺禹,为自己错怪他感到有些内疚。 贺禹陪母女二人到电梯,谢寻意才进了电梯又赶忙出来说:“妈,你先上去吧,我和贺禹哥说两句话。” “你哥都陪你一天了,还有什么话说不完?”吴新云好笑道。 “就两句话。”谢寻意笑挥了挥手。 吴新云见贺禹微笑点头,伸手关上了电梯。 贺禹大概猜到了谢寻意想和他说什么,等她真的说出口谢谢时,他抬起头看了看酒店落地窗外的月亮,说道:“尘尘,金洲的月亮很漂亮。” 谢寻意闻言也抬头去看月亮,她似懂非懂贺禹的意思,心里有些难过,她既不认为和孟朝熙谈恋爱有什么错,也不想让身边的亲人担心。 “好好读书,以后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宽广很多,你不仅要到金洲来,还要走出去看看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我希望你和你男朋友都能明白,你们都有无限可能,不要被现在的恋爱耽误了。”贺禹收回目光,低头看谢寻意说道,他的话语很能激励人,声音却有些疲惫。 “我知道,贺禹哥,我不会影响读书的,孟朝熙其实也是很努力的人。他不是你想的那种懦弱胆小的人,他真的很努力。”谢寻意也低下头,轻声肯定说道。 贺禹没了话,最后抬手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 谢寻意抬起脸看贺禹,也看到了大堂天花板上高高闪亮的吊灯。那是如沙漠飞沙造型的华丽大灯,不同的光线折射出流沙的效果,像从人指缝中消失的流年也像金洲到处散落着铅华的生活。谢寻意可以感受到在繁华之下,自己的渺小不起眼。 贺景龄的酒店草坪婚礼别开生面,自助宴席菜肴讲究,服务细致,整场婚礼场面开放优雅,每个前来的人都光鲜亮丽。谢寻意和吴新云同贺奶奶坐一桌,她们这小桌没人主动出去交际,却有不少贺景龄的同事朋友来向贺奶奶问候。贺奶奶沉稳应对着,亲切和每个人道谢。 谢寻意很喜欢淡然慈祥的贺奶奶,她发现贺家真的是每个人都很有素养。吴新云便笑和谢寻意说:“原生家庭非常重要,你贺禹哥这么优秀都是有原因的。一个人如果家庭出生不好,父母没有素养,小孩再优秀也不太可能。可能通过学习人会有些改变,但性格里受原生家庭影响造成的缺陷,在日后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肯定还是会暴露。所以,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人,至少家庭要好。” “妈,你不要老和我说这些嘛,你这些都是老思想了。”谢寻意好笑道。 “你有时候就是太像你爸了,把人想得太简单了。”吴新云说道。 “那我遇到的好人是比坏人多。”谢寻意说道。 吴新云无奈笑了笑,她抬眼看了一圈,遇上不远处贺延忠目光的时候,她微微垂了垂眼。而贺延忠正同一个青年在交谈,这时放了放酒杯,让青年稍等,阔步向吴新云这桌走来。 贺延忠走近,笑同谢寻意说道:“尘尘,你过来一下,伯伯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谢寻意很意外,看了眼吴新云,后者鼓励笑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吧,多认识些朋友对你有好处。” 谢寻意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 贺延忠领着谢寻意回到方才的青年旁边,对青年说道:“治平,叔叔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她叫谢寻意,我们都叫她尘尘。她现在在你妈的高中上学,成绩优异,她和蒙蒙刚好是同班同学。” 青年林治平转过身看向谢寻意,他穿着白衬衫得体干净,虽然其貌不扬却有沉稳贵气的气场,他礼貌向谢寻意问候道:“你好,尘尘。” “尘尘,这位是林治平,他是蒙蒙的亲哥哥,和你贺禹哥同岁,现在在金洲医科大学上大三,年轻有为,将来一定是名很优秀的医生。说起来他还是你舅舅的校友,你应该也叫哥哥。”贺延忠接着笑同谢寻意介绍道。 “治平哥,你好。”谢寻意也问候道。 林治平听到这称呼,莞尔道:“我妹都没喊过我哥。” “你不习惯别人叫你哥是吗?那我叫你名字吗?”谢寻意问道。 “随便吧,没事。”林治平淡淡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也没太在意。 “你们年轻人之间叫什么都可以,”贺延忠笑道,“尘尘以后也会来金洲上大学,大家都是榕城人,将来肯定还会见面。” 林治平颔首,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谢寻意:“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 谢寻意把自己号码报了过去,很快她的手机接到了林治平的来电,有了他的号码。 贺延忠很高兴两人互相认识留了联系方式,等林治平走开后,他送谢寻意回餐桌的路上,同她低语道:“治平的爸爸是金洲的市长,他今天代他爸来参加婚礼。他家境好,自己也很优秀为人正直,你应该多交这样的朋友,尘尘,这对你以后大有好处。这里有些人,你现在不结交,可能以后你就根本没机会见到。还有你和蒙蒙也要多往来,成为朋友。” 谢寻意怔住还没有完全明白贺延忠的意思,但是先感到有些不适。她意识到金洲有很多的法则,当她再环看四周各色的人,只看到他们群体之间有无形的隔阂。 贺禹在不远处草坪和几个精英模样的男女喝酒聊天,谈笑风生,他今天也是西装革履,英俊不凡。而他站在那就已经能自成一个世界。 谢寻意看了眼转回头,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她转头问吴新云:“妈,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第三十七章 孟朝熙在酒吧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他这周学了简单的调酒,站在吧台里倒酒做服务。晚上八点多,酒吧里的驻场乐队开始唱歌暖场,渐渐变得喧闹。 孟朝熙在这个时候接到谢寻意的电话,内心也像舞台喧闹起来,激动的情绪在他胸口荡漾,快乐呼之欲出。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等她的电话,因为她今天终于从金洲回来了,说到家给他打电话。 孟朝熙其实今天早请好了假,只是来帮忙顺便看看乐队演出,在接到谢寻意电话之后,他放下手里的活往外跑。他还是骑着车去找谢寻意,一路上他感到很快乐,恨不能立马见到想念的人。这个暑假对他来说那么漫长又生动,他借住在黄兆家方便去酒吧上班,白天他终于有时间写歌弹琴练歌,虽然口袋还是没有多少钱,但他对未来的期望值高了,一切辛苦都很值得。 孟朝熙到约定地点等谢寻意,她家小区的侧门。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侧门这小条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但从小区透出来温馨生活气息还在小路上蔓延。孟朝熙扶着自行车站在马路对面,他望着小区围墙里翻出来的香樟树树枝,繁茂的枝叶在夏夜的微风里吟唱着;围栏间不少调皮的月季花钻出来,它们在夏夜潮热褪去后借着路灯跳着舞,影子微微晃动,美好得不真实。 孟朝熙以前看到这样的小区,总在想住里面的人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活,应该是何等幸福。现在他知道了,就是像谢寻意这样幸福快乐的人住在里面,像她这样富足的人,不仅自己是幸福的,也能带给别人幸福。年少的孟朝熙站在令他感到奢望的幸福面前,第一次有勇气和信心要走过去,因为谢寻意站在马路对面。 谢寻意回到家放下行李就找借口跑出来了,她带着买给孟朝熙的礼物,一路跑到侧门出来,当她看到孟朝熙已经如约出现在马路对面,忍不住高兴高声喊他的名字。 而当孟朝熙推着自行车跑过马路,谢寻意开心地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孟朝熙在震惊意外之后,反手紧紧抱住了谢寻意,他很用力也很小心搂抱着她的背和腰,动作僵硬,心跳不止。 风尘仆仆的谢寻意在孟朝熙笨拙的拥抱中渐渐平静下来,她靠在他宽阔的肩头,内心喜悦饱满,她问:“孟朝熙,你有没有想我?” “嗯,很想你。”孟朝熙闻到了香气,他不知道是仲夏夜的香气还是谢寻意的发香,坦诚的话让他面红耳赤失了判断的能力。 谢寻意闻言笑意愈深,她在他肩头蹭了蹭像满足的猫,然后轻轻推开他,抬起脸看着他说道:“我给你带了礼物。” 孟朝熙眼里闪烁着激动和期待,他从谢寻意手上接过一枚徽章,上面是闪亮的话筒和吉他。 “我猜你的梦想是当歌手吧,这个是幸运徽章,别在你的书包上,希望有一天你能梦想成真。”谢寻意笑说道。 孟朝熙望着手里的徽章,手心微微颤抖,于是他改用两只手捧着,仿佛信徒在朝圣,虔诚谦卑。 “你怎么了,孟朝熙?”谢寻意见孟朝熙迟迟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 而对孟朝熙来说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是否有梦想,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自己是不是有梦想。当谢寻意告诉他梦想成真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她把他渴望的梦想放进了他贫瘠的心灵里,这枚徽章将会像星光指引着他的路。 孟朝熙抬起脸看谢寻意,他的眼眶泛红,轻声说道:“我太喜欢这枚徽章了。” 孟朝熙的真情实感让谢寻意也跟着动容,她不知道自己买的一枚普通徽章会让孟朝熙这么感动,她不由爱怜看着他,说道:“希望它真的能成为你的幸运徽章。” “我从来没有幸运过,寻意,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相信自己是幸运的人。”孟朝熙握紧了徽章。 两人在夏日渐凉的夜里牵着手,他们聊到了未来,那个悬在“高考”上的未来就是离他们最近的未来。孟朝熙答应和谢寻意一起到金洲上大学,他们一起想象着那座繁荣的城市是肥沃的土壤,会给每颗种子一样的机会。 谢寻意第一次和孟朝熙说起身边人的励志故事,她说有个哥哥叫贺禹,在大二就创业了,他有很多想法还很快找到了投资,实现了想法落地,已经赚了很多钱。她还说到互联网,这是一个能放大渺小机会的途径。 孟朝熙听着感到很羡慕,越发对金洲充满了希望。他想象中他认真写歌,或许有一天就能在金洲找到赏识他才华的公司,他也很有可能会发唱片,成为一名歌手。 他们聊了很久不舍得分开,直到谢寻意接到吴新云的电话,谢寻意才不得不回家。而她一到家,吴新云就问她:“怎么才到家就跑出去了?” “有个同学也住附近,在小区附近碰到了就聊了会。”谢寻意说道。 吴新云笑了笑,目光追着谢寻意的背影,见她直接钻进房关上了门,吴新云面露思量。不用别人捕风捉影,吴新云自己的直觉也告诉她,谢寻意可能是恋爱了,或者有恋爱倾向。 暑假转眼结束,步入高三,谢寻意斗志昂扬。当高三刚开学就换了位置,谢寻意和陈蒙成了同桌,且两人的位置都被调到了更前排。 座位表出来的时候,谢寻意和陈蒙两个人都很意外,而两个人彼此间也都有些抗拒。陈蒙课间去找了班主任表示不想和谢寻意同桌,班主任没答应,他认为两个人很适合同桌,成绩不相上下,她们能更好地刺激对方也能激励对方。 的确很刺激,两个人在坐一起后,彼此间呼吸的空气里都是倒计时,每天坐着疯狂刷题。谢寻意感到这个事情很奇怪,其实很多时候她做题已经做到心烦,很想休息了,但是每次看到同桌陈蒙疯狂学习的状态,她便跟着停不下来。谢寻意知道自己掉入了一种竞争的怪圈里,本来开学时的信心满满,在第一个月高压学习之后,她感到备受打击,她的成绩不仅没有很大的进步,精神压力却倍增。 有一个晚上,大家都睡了,谢寻意睡不着翻来覆去,她正要放弃睡觉坐起来,不想对面的陈蒙比她先坐了起来。 只见陈蒙轻手轻脚爬下床,然后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课本,躲进洗手间里打开灯开始背单词。 谢寻意很震惊,她坐起来只是想换个状态找找睡意,不想陈蒙真的是要没日没夜的学习。谢寻意不由从讨厌陈蒙,变得有些佩服她的身体素质,因为她感到自己已经要扛不住了。而第二天,当谢寻意看到陈蒙差点晕倒的时候,她又很同情她。 陈蒙在课间要起身的时候,忽然身体失去重心晃了晃,她感到后脑勺一沉,整个人不由向后倒。谢寻意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赶忙扶住她。 陈蒙倒在谢寻意怀里,脸色苍白挣扎着要起来,谢寻意用力扶她坐起来,担忧说道:“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马上要上课了,我不要缺课。”陈蒙冷声拒绝谢寻意。 谢寻意哑口无言,皱了皱眉说道:“你都要晕倒了,我看你昨晚都没睡在洗手间里背书,你也太夸张了。” 陈蒙面红耳赤,她生气说道:“你知道我没睡肯定是因为你也没睡,你自己不也很夸张?” 谢寻意闻言有些沉默,她想到从高二开始她就和陈蒙一直在进行着无休止的竞争,暑假去金洲的时候,她也感到了这种竞争压力,大家都在求快求发展,不由让人有些窒息,人和人之间充满着无形的隔阂。她其实感到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说道:“所以我送你去医务室啊,我和你一起缺课,你总放心了吧?” “你有病啊?我又没有把你当对手?”陈蒙越发生气,尴尬到气急败坏。 谢寻意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陈蒙可笑到有点可爱,压抑了她一个月的竞争压力忽然散去,她说道:“走吧,去医务室吧,我也没把你当对手,我自己想去休息睡一节课。” “你要去就你自己去,我反正不去。”陈蒙嘴很硬。她讨厌谢寻意,讨厌她身上那种松弛感,她明明学习也很用功,但她看上去就是很享受,她身边还总是围绕着朋友。 陈蒙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要争上游,尤其是她的父亲。其实她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很想跟父亲又害怕跟父亲,因为她太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后来她跟着母亲生活,母亲虽然严厉但不会凡事都拿成绩说事,可她每次听说自己哥哥林治平如何优秀,她都很嫉妒,希望能盖过哥哥的光芒赢得认可,因为她渴望成为父亲那样说一不二的人,能掌控自己的生活,追求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高考之后,她就会到金洲和父亲还有兄长一起生活,她必须要在那之前,找到自己最好的状态。 陈月兰很希望陈蒙读师范,以后可以回来继续教育事业,但陈蒙一点也不想,因为她看到母亲为了学校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好好过,每天艰苦朴素,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她读书的目的。陈蒙很敬畏陈月兰,被她管束着品格和欲望,这像牢笼一样困住了陈蒙自由的身心,她极度渴望着金洲的繁荣和无限可能,那能让她离卫道士般的母亲越来越远,彻底做她自己。陈蒙心底叫嚣的欲望让她感到兴奋又窒息,所以,现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浪费都让陈蒙感到焦虑。 陈蒙和谢寻意一样知道对方是对手,也知道对手更是自己的欲望,只是这一刻她们都很难停下来,至少陈蒙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谢寻意说什么陪她一起缺课,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竞争关系可以在刹那松懈下来。 所以,当陈蒙真的要晕倒,谢寻意扶她去医务室待了一整节课的时候,她感觉心软又尴尬到没台阶下。而谢寻意没太在意陈蒙怎么想,她看到陈蒙要打点滴,很高兴就躺到了另一张空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谢寻意感到自己这一个月实在太累了,她打算自我调整了。 医务室里很安静,陈蒙打着点滴受隔壁床谢寻意的感染也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和自己较劲不敢睡,便生气扭头看谢寻意。 陈蒙看到谢寻意侧卧着,睡颜甜美安静。谢寻意平时总是喜欢披散着头发,每天戴不同的发夹,偶尔扎头发,她也总是要编的很漂亮。哪怕她以前胖胖的留着短发,她也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小精致,举手投足间有女孩的娇憨可爱。陈蒙那时候就觉得谢寻意这个人很奇怪,但说不出哪里奇怪,现在她发现那种奇怪就是柔美,是从内到外的韧性。 看了会谢寻意的睡颜,陈蒙慢慢气不起来了,她忽然觉得有点难受,她本来也是这样爱美的小女孩,但陈月兰每次看到她打扮自己都会皱眉头,这让她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使得她的青春期变得很别扭。 最后,陈蒙还是扛不住睡眠的诱惑,慢慢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校医正在给她拔了针。而谢寻意已经睡醒坐在床上笑看着她,手上还拿着一瓶牛奶在喝,而孟朝熙也站在一旁同样正看着她。 第三十八章 三人一起离开医务室,陈蒙走在前面,谢寻意和孟朝熙并排走在后面。陈蒙听到谢寻意和孟朝熙说说笑笑,她在和他说自己在医务室睡得多舒服,还做了什么梦。陈蒙直皱眉,她不由回头看了眼谢寻意。 谢寻意对上陈蒙不耐烦的眼神,不以为然笑问道:“你刚才有睡着吗?我睡了一觉舒服多了,现在感觉脑袋又是自己的脑袋了。” 陈蒙没回答,没好气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孟朝熙看到陈蒙傲慢的态度一点也不意外,他看了看谢寻意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说道:“你梦到红糖年糕是不是想吃了?” “是啊,就想吃点甜食。”谢寻意点点头。她自打开始减肥,这一年多,零食几乎都戒了,吃饭也很克制,所以偶尔让自己吃颗糖都觉得甜得不得了,充满愉悦。她想起暑假在金洲,从贺景龄家带回的蛋糕,她都克制着只吃了两口,现在觉得很可惜。 孟朝熙闻言记在了心里。晚上他托食堂里的厨师帮忙准备了做年糕的糯米粉,第二天一早,他躲到后厨给谢寻意做了煎年糕,软糯的年糕被煎的金黄,一口咬下去里面裹着的红糖融化后能爆浆,满口香甜。 孟朝熙把做好的年糕装在饭盒里,偷偷带去教室,在早自习下课后,他乘倒水的时候,把饭盒悄悄送给谢寻意。 谢寻意看到饭盒还没有打开就猜到了里面会是什么,她高兴抬起头看孟朝熙,后者已经拿过她的水杯走出了教室。 陈蒙上厕所回来看到谢寻意弯腰低头躲在书桌下吃年糕,她很震惊,刚想质问她。谢寻意拿起一块年糕递了过去,说道:“你吃一个吧,很好吃。” 陈蒙脸色铁青没有接,转开了头也闭了嘴。 谢寻意见状收回手,把年糕塞进嘴里。 孟朝熙倒完水回来,将水杯放回谢寻意桌头,见她吃得很开心,他不由嘴角扬起笑回到自己后排座位上。 陈蒙捕捉到孟朝熙的神态,猜到了这年糕的来历,她一面打开书桌拿下节课的课本一面冷冷说道:“看来孟朝熙是彻底成为你的跟班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之间是相互的,他要是有喜欢什么东西,我也会上心记着,力所能及帮他实现。”谢寻意抬了抬眼说道。 陈蒙被呛,红了红脸,她讨厌谢寻意这种安心接受别人付出,同时也勇于付出的坦荡。她转过头瞪谢寻意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最后她告诉自己,她不稀罕这样的朋友关系,冷冷转回了头。 谢寻意打量陈蒙,想起贺延忠说过的话,想起陈蒙的家庭背景,有些能理解她不随便交朋友的傲慢,却还是不喜欢。她和陈蒙很难成为朋友。她安静又吃了两块年糕,饭盒里还剩了些,她盖好饭盒放进抽屉里。 在谢寻意调整了状态之后,陈蒙发现很难再把她当对手,两人之间的关系忽然松弛了下来,回到了最开始普通同学的关系。在感受到这微妙变化之时,陈蒙心里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激荡震撼,她觉得谢寻意这个人有魔力,在很多年之后,当她们终于成为挚友,陈蒙回想起这一刻更感到很美妙。人与人之间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让彼此放松。 总的来说,谢寻意的高三第一学期最终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累,她努力着就能越来越看清希望成真的轮廓。这让她越发坚信付出努力就有回报的道理。 有一个周一下午,教师开会,全校自习。孟朝熙给谢寻意传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写的一首歌,兆哥帮我投稿到唱片公司,现在被唱片公司看中,卖出去了。 谢寻意看罢,很激动转过头看孟朝熙,只见他也正微笑看着她。她高兴指了指天花板,做口型:天台见。 孟朝熙看懂了,还没来得及惊讶,看到谢寻意已经合上课本,若无其事站起身和讲台上值日的班长请假说:“我肚子疼,去下医务室。” 谢寻意走出教室,在窗外高兴向孟朝熙招手,率先离开。 孟朝熙等了会,也起身请假说上厕所,他一出教室就往楼上跑。等他跑到顶楼,谢寻意已经打开了门,他看到天台的光照进楼梯间,光明就在他眼前,他爱的人也站在光里。他们开心拥抱在一起,谢寻意还兴奋踮脚亲了孟朝熙的脸,孟朝熙满脸通红,幸福到双手发抖。他深情注视着谢寻意,认真和她说:“寻意,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让你过最幸福的生活。” 谢寻意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点点头说道:“嗯,我相信你。” 陈蒙从作业里抬起头,她看了看谢寻意空着的位置,她知道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肯定是去干吗了。她皱了皱眉,懒得管,她乐意见到谢寻意偷懒不学习。但是她不断走神,余光老是看到谢寻意压在作业本下漏出一个角的纸条。最终她抵不住好奇,环看四周,一把抽出纸条飞快看了眼。 看完纸条,陈蒙心跳很快,她觉得自己是太紧张了,赶紧把纸条塞回去之后,她不由想起孟朝熙的成绩平平,她从来没想到普通如他有写歌的才华。这让她非常惊讶,也使得她在这个学期看孟朝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分明是讨厌又忍不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高三第一学期期末,陈蒙考了第一名,谢寻意第三名,孟朝熙写了五首歌。三个人都有各自的得偿所愿。 这一年,孟朝熙和季奶奶要回老家外县过年,要是没有这件事,孟朝熙差点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 除夕夜,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千家万户在团聚,整个世界喜气洋洋。笼罩在一片欢乐祥和之下的悲剧显得很微不足道。孟朝熙不记得到底是哪句话引起了争端,他爸妈冲进他外婆的房间抢钱,外婆在和他们争抢的时候被推倒,头部撞在了桌角,摔昏过去,孟朝熙愤怒冲过去和他爸扭打在一起,他当时就一个念头要把他爸打死。 贺禹今年回来陪贺奶奶过年,年前,他像往年一样到谢寻意家简单拜访了一次。他看到他们家的新房子,一家人看上去还是其乐融融,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往年吴新云总是在客餐厅忙碌,今年她安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部法语片《刺猬的优雅》。而谢寻意一年比一年疏远他,她听说他来了,只是出了房间和他打招呼,寒暄了两句便回了房间继续学习。贺禹坐着和谢秉正喝了半小时的茶,了解到今年行情不好,实业不好做。但谢秉正还是很乐观,认为起起伏伏是常态。贺禹听着,目光自然转开看到谢家阳台上有一盆小树,他看了好一会岔开话题问谢秉正:“谢叔,那是什么树?” “尘尘的苹果树,就是我们老院子里那棵。”谢秉正回答。 贺禹微微颔首,想起和谢寻意初见的那天。 贺禹离开的时候,没有打扰谢寻意,他看了眼她紧闭的房门,笑同谢秉正还有吴新云道别。贺禹走出门,心里徒然升起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到谢家来拜访的感受。这个想法让他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感伤,他曾经心底暗涌过对情感的激情,就这么归于平静了。他有点不甘心,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除夕夜这一晚,贺禹吃完年夜饭躲出去抽烟,屋内亲戚们聊的家长里短的话题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感到很无趣。烟花爆竹一直在吵,贺禹心想今晚又不用睡了。 这两年因为创业,贺禹在外人看起来是光鲜成功,他自己却一直在失眠。他很难入睡,脑子里的思维一直在转,压力欲望总是同时向他涌来。而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成功之后,他心里有无限的空虚。蒋隆年底拿着钱出国去旅游了,他邀请贺禹一起去,贺禹兴致缺缺。蒋隆丢下一句话:“贺禹,你这样下去会生病。” 贺禹懒得搭理蒋隆的胡说八道,不过他知道自己人生的底色是悲观的,他努力过,最终还是感到索然无味。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拥有的,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放弃的。这半年,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不知不觉,他的脚边已经有三个烟头。 在贺禹休息了会,准备抽第四支烟的时候,谢寻意的电话打了进来。贺禹迟疑了会,在想要不要应酬这个贺新年的电话,他理智打算和谢寻意保持距离了。 最终,在电话快挂断的最后几秒,贺禹接起了电话:“喂,尘尘。” 没有贺禹预想的“新年快乐”,电话那头很沉默。 “尘尘?”贺禹怀疑是信号不好,皱眉看了看不知道哪家又燃放起来的烟火。 许久,谢寻意终于在电话里出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低沉的哭腔:“贺禹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贺禹很意外,心头一紧,问道:“你怎么了,尘尘?你哭了?” “哭”这个字让谢寻意不由真的哭了,她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在听到谢寻意哭的那几秒,贺禹感到自己内心有欲望在燃烧,他忽然想起他曾经把谢寻意视为很重要的人,走着走着他渐渐就淡忘了。果然如蒋隆所说,感情等不了,等到最后自己都忘了。感情实质上是要不断去演练的事情,不演不练,人都会忘了自己会爱。贺禹可能打从心底里觉得情感的本质是虚伪的,只是谢寻意哭的时候,他就投入成了一名演员,很认真地难受。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尘尘?”贺禹沉声问道。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孟朝熙?我要是不去,他可能就完了,他刚才给我打电话道别,他说他要杀了他爸爸,然后去自首……”谢寻意的声音颤抖,她感到很害怕甚至恐惧。 贺禹也震惊了,他难以想象说出这种话的孟朝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更不能容忍孟朝熙自己要死还这么恐吓谢寻意。 “我求求你帮帮我,贺禹哥,你要是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我,我只能出去找车到南县。”谢寻意见贺禹没说话,心想他肯定不愿意,低泣恳求道。 贺禹回神,很快冷静下来,说道:“你在家等我。” 第三十九章 从榕城市到南县上高速要一两个小时,一路上烟花绽放相随,新的一年已经越来越近。 谢寻意靠在车窗边,出神望着热闹的烟火,她心里越发难过鼻头一直酸酸的。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她给孟朝熙发了信息,说自己马上就到南县医院,让他不要冲动。 谢寻意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家庭可以发生这么大的悲剧,孟朝熙的爸爸把他外婆打伤进了医院,而孟朝熙想杀了自己的爸爸。她想起孟朝熙之前说他父母都是垃圾,原来是真的。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谢寻意无法想象孟朝熙小时候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她从小总是听身边的人说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她以为大家都是如此。 贺禹驾着车,他余光看到谢寻意在偷偷擦眼泪,他说道:“尘尘,我带你出来时答应谢叔吴阿姨晚点就送你回去,我们到医院看了情况就走。你留在那也帮不上忙。” 谢寻意听着咬了咬唇,轻声问道:“要是季奶奶死了怎么办,贺禹哥?” 贺禹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那也是你朋友必须要接受的现实。” 巨大的无奈和无力笼罩在谢寻意头上,她从来没有信仰,此刻不由双手紧紧合十,抬眼望着喧闹的天空,祈求上天不要那么残忍。 南县虽然是个县城,但地理位置优越,在两省交界处,这两年发展很好,榕城人一听南县都会想到炒房团大老板,榕城老板多,南县占一半。就这样一个县城,基础设施却很落后,医院不大楼房老旧。 贺禹把车开到门诊大楼,谢寻意就着急下了车跑进去找孟朝熙。贺禹停好车赶到时,看到那对少男少女正紧紧相拥。谢寻意很用力抱住孟朝熙,好像一团火在燃烧,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温暖都给他。而孟朝熙也很用力抱着谢寻意,像是他人生里最后一个拥抱,抱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他悲观颓废暴躁又温柔。 贺禹远远看着,止住了脚步。犹豫许久,他握了握拳走上前一把拉过谢寻意的手,拽她松开拥抱到自己身侧,冷脸对孟朝熙单刀直入:“你外婆现在什么情况?” 孟朝熙看向贺禹,认出了他曾出现在陈月兰家里。在面对贺禹的质问,孟朝熙刚被谢寻意温暖的心,又逐渐变得冰冷麻木,他看到贺禹握着谢寻意的手紧紧护着她,他们才是一个温暖世界里的人,而他的人生是那么残破不堪。 贺禹见孟朝熙紧闭着嘴不开口,他固执冷漠抵触着别人的帮忙,他像一头倔强的困兽,猩红的眼眸只是盯着谢寻意。 而谢寻意根本不怕眼前的这头野兽,她挣开贺禹的手,上前伸手一把捧住孟朝熙的脸,难过着急说道:“朝熙,季奶奶怎么样了?你不要这样,我一定会帮你的。” 孟朝熙望着谢寻意,他眼里闪过矛盾不安恐惧,声音颤抖悲伤又懊恼:“寻意,你不应该来的。” “我不可能看着你做错事情不管!你理智点,这不是杀人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先救季奶奶好不好?”谢寻意快急哭了。 孟朝熙看到谢寻意的眼泪浑身颤抖,他恨自己无能,而心又一点点被她软化,每个人都渴望温暖和希望,一次次受伤但看到光还是会动摇。 “外婆的头受伤了,昏迷不醒,检查了颅内有出血,要尽快转院到榕城动手术。现在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至少要十五万,我已经问兆哥借钱……”孟朝熙压低声音,像从沼泽里被拉起半截身体,垂死狼狈。 “兆哥,肯借你吗?”谢寻意说着话,慌乱从自己的挎包里翻找出她晚上刚得到的压岁红包塞给孟朝熙,“这是我爸给我的压岁钱,我还没有交给我妈去存,这个给你,朝熙!” 孟朝熙忙推拒,急道:“兆哥也没有钱,不过他答应有多少先借我多少,其他我再想办法!我不能拿你的钱,寻意!” “你拿着!我现在就只有这三千块钱,我回去再把其他压岁钱取出来给你!我们一定要救季奶奶,她一定会没事的!”谢寻意急得跺脚。 “寻意!你不要这样!这是我的事情,不能拖累你!”孟朝熙用力挡开谢寻意的手。 贺禹再无法冷眼旁观,他伸手一把夺过谢寻意的压岁红包,严肃对谢寻意说道:“你不要胡闹,尘尘,你这个几千块钱抵什么用?钱交给你妈去存起来,要是你不交,你爸妈到时候问起来,你怎么说?” “我就实话实说,难道他们能见死不救?”谢寻意急道,想去抢贺禹手上的红包。 “你打算实话实说是不是?那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吗?”贺禹抬手举高红包,另一只手再次拽过谢寻意到身后,冷冷对孟朝熙说道,“你要十五万给你外婆动手术是不是?我给你。” 谢寻意闻言愣了愣,随即她激动抱住贺禹的手臂,说道:“贺禹哥,真的吗?太好了!” 而孟朝熙在惊愕之余,不敢应贺禹,他看到贺禹脸上的阴霾和冷酷。 “是,我可以借钱给他,但是我有条件。”贺禹缓缓放下举起的手,先把红包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他侧头看了眼谢寻意说道,“你和他分手吧,你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谢寻意彻底震惊,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很生气拽住贺禹的衣袖:“贺禹哥,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尘尘,我是为了你好!”贺禹沉声说道。 谢寻意不可思议瞪着贺禹,仿佛他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 孟朝熙也很震惊,他的心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剑,疼得无法呼吸,他瞪着贺禹在他身上看到现实的残酷。 “我不需要你借我们钱!我打电话给我爸!我不相信我爸会像你一样威胁我,见死不救,冷酷无情!”谢寻意很愤怒。 贺禹也很愤怒,他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孟朝熙,一把拽过谢寻意往外走,说道:“我和你谈谈。” “我不要和你谈!” 谢寻意奋力挣扎,但她根本不是贺禹的对手,他把她拉到门口,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说道:“尘尘,你知不知道十五万是什么概念?你以为你爸赚钱很容易?这十五万只是手术费,你知道后面恢复护理还需要多少钱吗?那很可能就是无底洞!你要怎么帮他?你有什么能力帮他?你爸又凭什么帮他?!” 冷风吹面,谢寻意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惊恐看着贺禹,眼里不自觉盛满泪水:“我不知道,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知道一定要救季奶奶……那是条生命,要是没有季奶奶,孟朝熙的人生就完了……” “那是他的人生!你们只是同学,只是你们自己认为的男女朋友关系,但你对他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你的人生还很长!”贺禹严厉说道。 谢寻意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无助,她再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伸手紧紧抓住贺禹的衣领将愤怒不满都怪罪于他:“我不需要你和我说这些,我也不需要你帮忙!如果今天不能帮季奶奶,我的人生也完了,我就是个无能的人,我一辈子会在懊悔里度过!” 谢寻意的这话刺痛了贺禹,他看到少女的赤诚是双刃剑,让她无畏也无知。 “尘尘,你怎么可以这么傻?”贺禹痛心疾首又很心疼无奈。 孟朝熙在这时疾步而来,他一把抓住谢寻意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拉她回到自己身边,大声生气对贺禹说道:“我不会和寻意分手!我不管你是寻意的哥哥还是谁,我不需要你的钱!我外婆动手术的费用,我会自己想办法!” 贺禹抓住谢寻意另一只手,他看到孟朝熙一身傲骨的同时也是那么的轻狂,他冷笑说道:“你没有资格想不想分手,我现在就要带尘尘回去。” 而谢寻意被双方拉扯着,她回过头看了眼贺禹,决绝甩开了他的手,跟着孟朝熙往里走,说道:“我不回去!” 贺禹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像被一把推进了冰窖,浑身一颤,吼道:“尘尘!你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贺禹哥,你难道没有感情吗?!”谢寻意回头很生气,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刚才孟朝熙拉住她的时候,她知道他是多么坚定,感动痛苦悲伤同时在她心里激荡,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辜负这个男孩赤诚的情意。 贺禹呆愣在原地,片刻之后他阔步追上去,还是一把抓住谢寻意的手拽停两人,说道:“我借钱!你们不想分手可以,给我签字条,要利息。” 谢寻意不知道为什么贺禹忽然改变了态度,不敢置信看着他。 孟朝熙也不相信,他低了低头,还是冷冷说道:“我自己会想办法,不需要你的钱。” “短时间内,你一个学生从哪借到这么多钱?谁会信你,谁会借你?你尽快让你外婆转院准备手术,我只想现在带尘尘回家,你放开她。我奶奶身体也很不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绝不会把自己的痛苦和恐惧转移给尘尘。”贺禹皱眉强忍怒气。 “贺禹哥………”谢寻意意识到自己方才对贺禹说的话重了,不由难受歉意看向他。 孟朝熙被贺禹最后一句话刺痛,他低头看着自己和谢寻意拉在一起的手,他因为紧张抓得很紧,她的指尖被握的微微泛红。 “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放开尘尘,签字条,我给你钱。”贺禹冷酷说道。 时间变得静止,不知道多久,孟朝熙缓缓松开了谢寻意的手。 谢寻意默默流泪望着孟朝熙,她看向贺禹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眼泪:“贺禹哥,我想多待一会,等……” “你要待到什么时候,你能做什么?你现在就算待在这,他外婆也不会马上醒来。他们会转去榕城医院,你什么时候去看不行?”贺禹打断谢寻意,没有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回去吧,寻意。”孟朝熙也颓然劝说。 “我不想走,我很担心你……”谢寻意很着急。 贺禹再次打断谢寻意挡在她面前,对孟朝熙说道:“你要是不顾你外婆死活,还是要去杀了你爸,你就尽管去,但你不用再告诉尘尘了。你的人生结束了,她的人生还要继续。” 孟朝熙愕然疚抬起脸,气愤内疚看着贺禹,他知道对方在恨他伤害谢寻意,而他的确伤到了谢寻意。 最终,孟朝熙越过贺禹看着谢寻意,难过说道:“我,我不会去做傻事了,寻意,你回去吧。” 谢寻意抬手捂住脸,她感到无奈又痛苦。 第四十章 谢寻意和贺禹回到榕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车子停在谢寻意家小区楼下,副驾驶座上的谢寻意像丢失了魂魄,呆呆坐着。 贺禹下了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探身解开谢寻意的安全带,说道:“你振作点,尘尘,已经是新的一年,你今年就要高考了,不能分心。” “高考”两个字让谢寻意回神,她的心揪着疼,抬起脸望着贺禹问道:“贺禹哥,孟朝熙要是没法参加高考该怎么办?” “那他就要承受这个结果,想其他的出路。”贺禹冷着脸回答,他握住谢寻意的手臂扶她下了车。 谢寻意的手机在包里响起,她掏出来看是吴新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听到那头传来母亲温柔关切的声音,她心头一暖忍不住哽咽。 贺禹见状拿过谢寻意的手机替她接电话,恰逢不知道谁家在小区附近放爆竹,响声震天,贺禹一把拥谢寻意入怀抱住她,好像怕爆竹吓到她。 爆竹声也打乱了吴新云的疑惑,她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谢寻意哭,只听隔了会电话里传来贺禹的声音,他很大声在爆竹声中说:“吴阿姨,我和尘尘就在小区楼下,我们马上上去了,您别担心!” “好的好的!”吴新云一下放了心。 贺禹挂了电话还紧紧抱着谢寻意,让她在怀里大声哭出来。 爆竹响了很久,等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贺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谢寻意已经哭累了,疲倦靠在贺禹怀里。 路灯下,贺禹捧起谢寻意的脸,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尘尘,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谢寻意出神回望贺禹,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混沌的梦境里。 “我在金洲等你。”贺禹说道。 谢寻意失神,她感到贺禹的指腹轻柔擦过她的脸颊,擦净她脸上的泪痕。她的鼻尖很凉,梦境割裂了现实和幻想,贺禹指尖淡淡的烟草味让她感受到一种冷冽和清醒。 凌晨睡下,谢寻意一直睡不着,她在被窝里给孟朝熙打电话,两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通话中无声陪伴着对方。十来分钟之后,孟朝熙狠心挂了谢寻意的电话,说道:“寻意,你不要担心我了,好好休息,明天外婆转院过去之后,我再告诉你情况。” 挂了电话,孟朝熙低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贺禹的号码。这个是贺禹临走前给他的,贺禹告诫他:“你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不要影响尘尘,今年她要高考了。到底是你自己的自尊心重要还是她的前程重要,你自己掂量。” 谢寻意握着手机依旧辗转反侧,天亮了之后,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她醒来的时候听到客厅里的电视在播放;谢秉正在接拜年电话,笑得很大声;吴新云在阳台给苹果树浇水。她家的生活很平静祥和。 谢寻意有点头晕,晃晃悠悠下了床坐到书桌边望着自己的课本,她翻开一张数学试卷,这些枯燥的题目竟从未有过的真实美好。她想学生要是只用学习该多好。 吴新云见快中午了,谢寻意还没有起床,便敲门喊她起床。谢寻意起身开了门之后,又回到自己的书桌边继续看书。吴新云见状,笑道:“你怎么已经在学习了?妈还以为你在睡懒觉。早饭都没有吃就学习不好,不用那么拼。今天初一,休息一天吧。” 谢寻意回头笑了笑点点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吴新云也没有再勉强,只笑道:“好歹去洗漱一下,妈给你煮碗馄饨,早上刚炖了鸡汤。” 谢寻意还是点头,认真看着题目,等吴新云关上门之后,她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洗漱之后,谢寻意吃了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低落的情绪得到缓解。她和吴新云道了谢:“谢谢妈妈。” “谢什么?一碗馄饨有什么好谢的?”吴新云好笑道,爱怜伸手摸了摸谢寻意的脸颊。 “谢谢你和爸让我这么幸福。”谢寻意抿嘴动情说道。 吴新云没想到谢寻意会说这样的话,她不由越发怜爱坐到她身侧,笑道:“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尘尘,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谢寻意摇头,说道,“只是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有人的家庭那么不幸。” 吴新云闻言若有所思,她说道:“是你同学的家庭不幸吗?你以后上大学出了社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就会知道更多这些事情,你也不用太难过了,现在难过也没有用。如果你真的有志愿想帮助其他人,就好好学习先过好自己的生活,以后你成功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回馈社会。” 谢寻意默默低下头,低声问道:“妈,我们一家人会一直这么幸福在一起,对吗?” 吴新云沉默犹豫片刻,握住谢寻意的手说道:“对。” 谢秉正走来听到母女的对话,朗声笑对谢寻意说道:“尘尘,你怎么正月初一就多愁善感?爸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什么难事,人都是要靠自己去拼搏去努力。爸那个年代饭都吃不上,现在不也过上幸福生活了?与其在这伤春悲秋,不如努力奋进。” 吴新云没好气白了眼谢秉正,又安慰谢寻意说道:“人都会遇到困难,都会需要别人的帮忙,你以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还是多和妈说说。再努力能干的人也会有过不去的坎。” 谢寻意被父母的两种说法逗笑,靠过去抱了抱吴新云。 谢寻意回到房间,这时想起昨晚贺禹送她去找孟朝熙忙活了半天,她都没有好好和他道过谢,便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贺禹哥,谢谢你帮了我和孟朝熙。” 贺禹则打了电话过来,说道:“我只想帮你而已,尘尘。” “嗯,但是你的确也帮了孟朝熙,我很感谢你。”谢寻意说道。 “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好好学习,不要为了别人的事情耽误了学业。”贺禹说道。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谢寻意点头,不由捏了捏拳。 “好。”贺禹轻声叹息,他的胸口昨晚滚烫了一整夜,谢寻意的眼泪好像都洒在了那。 寒假很短暂,季奶奶在初一转院动了手术,谢寻意每天都会去榕城医院,还从家里偷偷带菜和补品过去。季奶奶在初七的时候醒了,那天谢寻意下午在医院陪着,孟朝熙去了趟金榕高中,替季奶奶当面向陈月兰请假。 陈蒙在屋内隔间小书房里,听到孟朝熙和陈月兰说季奶奶的病情,起身扒门缝。她从门缝里看到孟朝熙坐在陈月兰对面,原本自卑的胖子变得很沉稳,他像个大人应对着家里的变故。 孟朝熙想在学校里勤工俭学,他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可能考上什么好的大学,眼下生计对他来说更重要。他把自己写歌的事情告诉了陈月兰,给自己规划了未来的前途。他会考个榕城的大学一边打工照顾外婆一边继续写歌,他相信自己在音乐这方面的确有些天赋。等季奶奶恢复身体好一些了,他再考虑去继续学习音乐。 孟朝熙和陈月兰说这些规划的时候,一直微微低着头,因为他有心事,这个规划他还没有告诉过谢寻意。他们之前说好了一起去金洲,大学毕业后在金洲发展,相信着未来会越来越好,但变故之后,孟朝熙感到有心无力。 陈月兰很欣赏孟朝熙的担当,主动提出借他钱,无利息,让他安心读书,等到他工作之后再慢慢还。孟朝熙婉拒了,只希望可以力所能及勤工助学。最后,陈月兰同意了他的请求。 孟朝熙起身离开的时候,往书房隔间方向看了眼,陈蒙吓得赶忙躲开坐回桌边。等听到他离开之后,她从窗户里探头,看到他走出职工宿舍楼的小院。外头阳光灿烂,她缓缓坐回去,心里腾然升起一些难过。 这一年高三冲刺,孟朝熙在同期同学中逆流而行,上课时间他正常上课,很多自习的时候,他都不在教室里,他带着书本回宿舍写照顾季奶奶。季奶奶在手术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很多重活做不了,在学校里只能做些零散可有可无的活。学校还保留着职工宿舍给她住,免她颠沛流离,她内心很感激,一直和孟朝熙说以后要好好报答陈月兰。 孟朝熙从小心里就很清楚要感激陈月兰,所以他从前到现在对不太友好的陈蒙都很忍让不计较。陈蒙今年忽然对他好了些,但她的好很生硬时常让人觉得是施舍。有次陈蒙提了一袋苹果回职工宿舍,看到季奶奶房门开着,她便进去拿了两个苹果给他们。季奶奶赶忙婉拒道谢,结果陈蒙说:“拿着嘛,两个苹果又要不了多少钱,客气什么?” 季奶奶尴尬笑了笑。 孟朝熙冷脸说道:“我外婆牙口不好,啃不了苹果。”说着把苹果塞回了陈蒙袋子里。 陈蒙下不了台,哼声走了。 季奶奶见状,劝说孟朝熙去道歉:“她也是好心,以前从来不会想到给我们分东西吃,这两年看她懂事了不少。别伤了她的心。” 孟朝熙没搭腔,但季奶奶的话听进去了,这天下午找了个机会,同陈蒙道了谢:“我外婆的确牙口不好吃不了苹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陈蒙见孟朝熙低头,也不好再摆架子,她抿了抿嘴硬邦邦说道:“我知道了,下次我给你外婆买点能吃的水果。” 孟朝熙闻言很意外,看着陈蒙不知道说什么。 而陈蒙则忙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应该的,我妈和班主任也都有说,你情况特殊让我能帮忙就帮忙。我看谢寻意也经常帮你,几乎每天到这里帮你复习功课教你写作业,我成绩又不比她差,她能帮忙同学还能兼顾成绩,我肯定也可以。以后嘛,要是放假了,谢寻意不在学校里,我可以帮你辅导作业,反正也就这么几个月了。” 孟朝熙听到陈蒙提起谢寻意,走神沉默,慢慢转过身走开了。 陈蒙摸不到头脑,在他身后喊:“干嘛,你还怕我辅导不了你的作业啊?” “不是,谢谢你,我要是有不懂的再去问你。”孟朝熙回了回头说道。 陈蒙一怔,随即没好气笑点了点头。 而孟朝熙转回头只觉得更难受。这次月假前,他告诉了谢寻意他的规划。谢寻意听完分明是很难过,但她笑说自己猜到了,她能理解孟朝熙的处境不容易。 谢寻意笑对他说:“不过最难熬也就这两年嘛,我们一起面对。你努力去考,如果有机会去金洲就去,如果没有,我们也永远在一起。” 孟朝熙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只是在不断增加谢寻意的痛苦。 第四十一章 二零一一年的夏天,谢寻意这一届高考结束。一部分人走向人生的新开端,一部分人开始走进人生的混沌里。 谢寻意一开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个,她和身边几个要好的朋友都得偿所愿考上理想的大学,可以去到理想的城市。毕业的这个暑假,她充满了快乐和无限期望,即便孟朝熙没能去金洲,但她早有心理准备,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坚定不移。而谢寻意当时还认为以后她也很难遇见像孟朝熙这样努力上进,吃苦耐劳的好男孩。她所欣赏的品质,孟朝熙身上都有,所以她很珍惜。 相比于孟朝熙的成熟稳重,谢寻意觉得班里的其他男生真的都很幼稚。谢寻意在毕业的时候,收到了潘岳齐的表白,他们以前打过架水火不相容。所以,潘岳齐和谢寻意表白的时候,谢寻意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问他:“你发什么神经?” “这怎么叫发神经?我很认真在和你表白啊。”潘岳齐尴尬嘀咕。 “我拒绝你了。”谢寻意翻白眼。 潘岳齐被谢寻意的直接给弄得哑口无言,他犹豫了会,难过忧伤道:“那个,你是不是喜欢孟朝熙啊?我以前比较幼稚,现在改变很多了,我后来都和他道歉了,不过他还是不怎么理我。” 谢寻意懒得再多说。不过眼看各奔东西,同学之间还是有些情义,她和潘岳齐互换了电话号码,加了微信。这一年微信刚推出,绑定 QQ 号,刚毕业的年轻人换上了新手机,交友方式潜移默化从电脑到手机,生活习惯也随之改变。 谢寻意毕业就得到了一支新苹果手机,同学会上,她拿给孟朝熙看和他分享。孟朝熙感受着这真正的智能手机,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寻意则若有所思,她凑过去和孟朝熙说:“我感觉很有意思,以后的生活可能就装在这么小小一个手机里了,人都被装在这个套子里之后,可能就会随着这个手机的改变,改变掉很多生活习惯。原来人那么容易就被改变了。” 孟朝熙闻言看向谢寻意,说道:“嗯,我们都是被改变的人。” 谢寻意听出了孟朝熙的悲观,她笑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只要努力我们也可以改变世界。” 孟朝熙笑望着谢寻意,不管他本身有多么悲观,他依旧愿意相信谢寻意。ɈSǴ 在毕业同学会唱歌包厢里,谢寻意邀请孟朝熙一起唱歌,她点了一首《私奔到月球》把话筒递给了孟朝熙。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人已经在交往的事,还知道了原来孟朝熙唱歌那么好听。 那天对两人来说很美好,当着同学的面唱歌公布恋情,一直以来内心很颓废的孟朝熙在同学的喝彩声中也难得兴奋起来。同学聚会结束后,孟朝熙带谢寻意去了他工作的酒吧。谢寻意第一次走进酒吧的时候很惊讶也很拘谨,午夜时分,酒吧里很热闹,有人发癫有人发狂,舞池里摇晃的人都处在疯狂迷乱的状态。孟朝熙和谢寻意说:“这可能才是人真实的样子。”而他眼里也有不同往常的张狂。 谢寻意感觉心脏在怦怦跳,她既害怕也兴奋,循规蹈矩听话了十几年,从未想过要叛逆,在这一刻却十分渴望冲动,她也觉得这就是人最原始的欲望也是最原始的快乐。 当孟朝熙上酒吧舞台为她唱歌,他的表演是那么阴郁又狂妄,她不由在台下为他呐喊欢呼,快乐得像一只随时能飞翔的小鸟。而当孟朝熙下台拥抱她,第一次主动用力亲吻她的时候,她认识到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是人的欲望。 孟朝熙的吻热情潮湿,他拉她躲进酒吧逼仄的储物间,疯狂亲吻她,点燃了她这个躁热的夏天。他们缠绵激烈的拥吻结束时,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孟朝熙低头看着谢寻意问她:“你怕吗,寻意?” “不怕。”谢寻意不假思索,她爱此刻的新体验,他们的青春破壳而出,是一只丑陋又勇敢的秃鹫,疯狂贪婪啃食着漫长压抑着她欲望的无形规矩。她仿佛第一次接触到自由和自我,她也看到孟朝熙承受痛苦背后的挣扎,他的这次主动让她情动不已。 他们再次拥吻,渴望未来一切美好,想要忘却痛苦。在这个夏天真正来临之前,他们一起在职工宿舍里复习,季奶奶卧床休息,在一旁笑盈盈看谢寻意给孟朝熙辅导功课,两人认真学习着,无形的痛苦和悲伤也在燃烧着。谢寻意好几次离开季奶奶房间的时候,都默默掉眼泪,她偶尔能深深体会到孟朝熙的无所依靠。孟朝熙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宿舍,看她哭不敢安慰,只能回去之后再好好努力学习。但他们还是要分离,他注定不能和她一起去金洲那个繁荣的大城市。就如他所说很多人来到榕城就用了全身的力气。 这晚,谢寻意回家很迟,凌晨的时候,孟朝熙骑车载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着。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到达后忍不住又和他亲吻,听到他说永远爱她时,感动落泪。 吴新云听到谢寻意回来的声音,打开书房门,只见女孩站在客厅昏暗的壁灯灯光里,眼神明亮,脸颊通红,空气里浮动着青春的躁动。 “晚上同学聚会喝酒了?”吴新云笑问道。 谢寻意显然被吓了一跳,捏着背包带子,一笑掩饰羞涩问道:“妈,你怎么还没有睡?” “在看书也在等你,你回来那么晚,妈有点不放心。”吴新云说道。 “看什么书呀?”谢寻意好奇问道,放下背包,上前撒娇挽住吴新云同她一起走进书房,避开和她的眼神对视。 母女两站在书桌边,一起看着那本名叫《安娜·卡列尼娜》的书。而电脑的屏幕还在亮着,吴新云赶紧上前关了屏幕。 “你看过这本书吗?”换吴新云莫名有些掩饰的尴尬问谢寻意。 谢寻意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以前只记得是讲过一个女人出轨的故事。现在想想好像不仅如此,你看完可以借我再看一次。” 吴新云忙点头说好,还说道:“对,不仅如此。” 谢寻意笑了笑,她看向母亲见她目光温柔细腻,有一瞬间很想马上和她分享自己恋爱的事情,但她暂时忍住了。 贺禹也在这一年大学毕业,他的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事业也进入下个阶段。这两三年,他现有公司的团队越发完善,项目也已经成熟,公司处在上升阶段,而他把下一个新的目标放在了手游。 八月份,贺禹和蒋隆出差去了趟日本东京,到一家游戏公司取经谈合作。他回来前,到商场给谢寻意买礼物,祝贺她考上金洲大学。 蒋隆因此揶揄贺禹:“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看直接买钻戒,回去表白求婚一步到位。” 贺禹面无表情回道:“她现在有男朋友。” 蒋隆闻言惊讶却也不意外,愣了两秒忍不住笑道:“你看我之前怎么和你说来着?” “说什么?”贺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冷冷扫了眼蒋隆。 蒋隆想看贺禹吃瘪,但话到嘴边又不敢说,毕竟他看得懂贺禹现在表情的真实意思是不爽。 “算了算了,反正这事已经这样了,不说之前的事了。小年轻谈恋爱分分合合多得很,你要还喜欢,她到金洲就是你主场了,还有的是机会。”蒋隆嬉皮笑脸。 贺禹抬手拍了拍蒋隆,起身准备去商场。 蒋隆觉得贺禹拍他肩上的两下很是不明意味,他想了想冲他背影笑喊道:“喂,你不是真要挖墙脚吧?” 贺禹装作没听到,走出了酒店上了的士。 坐在的士里,贺禹掏出钱包打开,看着夹在内层里谢寻意的照片,他感觉最初他们之间的相识相知,在他除夕夜看到谢寻意拥抱孟朝熙的那么一刻彻底磨灭了。他那天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把她当成照片里的小女孩,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贺禹从日本回来,直接在金洲转机回了榕城。他到谢家看望谢寻意,却扑了个空。 吴新云笑告诉他:“她现在每天往外跑,隔三差五和同学朋友聚会,她说自己要报复性玩乐了。今天是和宁宁还有元恒出去了,元恒这个暑假也回来了,他们估计晚饭也不会回来吃。” 贺禹笑道:“她这个年纪正是玩乐的时候,挺好的。” “她那玩的心思要是可以放点在事业上就好了,等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快人一步才好。”吴新云无奈又宠溺笑道。 贺禹闻言有些意外看着吴新云,因为他感到吴新云有异常强的事业心,虽然是把期望寄托在谢寻意身上。而她这样不禁让他想起了贺延忠以前对他的教育。 “事业上快人一步也可能在其他事情上慢人一步,有得必有失。”贺禹说道。 吴新云点点头微笑注视着贺禹,说道:“贺禹,你要是找尘尘有事就给她打电话,她要知道你来看她肯定很高兴。” “好,我一会给她打电话。”贺禹说着起身道别。 临出门前,贺禹问吴新云要了一个菜谱:番茄土豆炖牛腩。 出了谢家,贺禹就掏出手机,但他不是打给谢寻意而是打了陈元恒,问他是不是正和谢寻意在一起。 陈元恒立马道:“对啊,贺禹哥,你怎么知道?” “我回榕城办事顺便看看尘尘,听吴阿姨说你们出去玩了。”贺禹回答。 陈元恒还没有察觉贺禹找谢寻意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不对劲,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潜意识里始终不分彼此。 “今天谢墩墩说带我们上酒吧,她男朋友原来在酒吧工作,搞得神秘厉害得不得了。我们一会吃了饭就去酒吧看她男朋友。现在她们两个还在逛街,我腿都走断了。对了,贺禹哥,你知道谢墩墩有男朋友这事吗?”陈元恒一股脑说完,才想到保密。 “很早就知道了,叫孟朝熙。”贺禹徐徐说道。 “对!看来谢墩墩对你比对我们还好!”陈元恒拍了拍大腿笑道,如释重负自己不算失信。 “嗯,你们去哪个酒吧?地址和名字发我一下。”贺禹说道。 “行啊,一起过来喝一杯,我估计谢墩墩早就有喝酒了。”陈元恒笑道。 贺禹眼眸一沉,说道:“地址名字你先发我,我不一定过去。” “这样啊,也行吧,那我就不用告诉谢墩墩了,免得她和宁宁又骂我多嘴。哎,不过我们不是不想和你玩,贺禹哥,就是……” “我理解,没事,我要有去也不会说是你说的,只是巧遇。”贺禹打断了陈元恒,接话说道。 陈元恒嘿嘿一笑,打从心里佩服贺禹的情商,他就没让人难堪的时候,总让人感到很稳妥。 第四十二章 如陈元恒所猜的那样,谢寻意有喝酒了。不过她只是喝点啤酒在孟朝熙面前。 晚上三个人排排坐在吧台角落的位置,潘宁很不适应,她看着酒吧里人来人往,像个巨大的未知阴影晃动在人面前。她在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年轻人因为喝酒吵得面红耳赤,险些动手被人拉开之后,新奇感荡然无存。她伸手拉住谢寻意要拿酒杯的手,小声说道:“尘尘,你别喝了吧。” 谢寻意闻言,侧头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潘宁皱眉点点头,说道:“这里太吵太乱了。” “我们一会就会去,等孟朝熙唱完歌。”谢寻意笑说道,“他现在在酒吧里小有名气,很多人来听他唱歌都认识他。” “嗯,我看舞台上的牌子上都写了他的名字。”潘宁点点头,有些佩服又有些担忧。 陈元恒坐在潘宁另一侧,这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深情说道:“别怕,宁宁,我会保护你的。” 谢寻意皱眉看陈元恒翻了个白眼。 “我说谢墩墩,你是不是看到我和宁宁相爱特别眼红啊?”陈元恒看到了谢寻意的白眼,立马不服。 “我哪是眼红,只是觉得你很肉麻。”谢寻意笑道。 潘宁羞涩一笑,抬手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说道:“你别笑话他啦。” 谢寻意闻言笑了笑,她瞅了瞅陈元恒,想起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转眼都是大人了。而陈元恒在今年九月份要出国去读书了,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时有些感慨,说道:“陈元恒,你去了国外之后要记得经常联系我们。还有,千万不要做对不起宁宁的事,你要是对不起她,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就算完了。” 陈元恒觉得谢寻意这话说得搞笑,拍胸脯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对不起宁宁?我们都说好了,等宁宁大学毕业就结婚,我爸妈都同意了。” “啊?”谢寻意吃了一惊。 潘宁羞红了脸,笑道:“就是过年的时候,他爸和我爸开玩笑说的啦,他自个在那当真了。” 谢寻意哭笑不得,细想又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由转过头去看在吧台里忙碌的孟朝熙。 陈元恒见状,探过头问道:“墩墩,你谈男朋友的事情告诉你爸妈了吗?” “朝熙让我先不要说,他觉得自己没考上什么好大学,现在又是在酒吧打工,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谢寻意转回头垂眼说道。 “他考虑倒是蛮周全的。”陈元恒嘀咕。 谢寻意闻言目光犀利瞪了眼陈元恒,说道:“干嘛?你也觉得在酒吧打工丢脸?没考上大学丢脸?” “没有啦,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能不在酒吧肯定会比较好啊。而且酒吧鱼龙混杂,你就不怕其他女孩看上他?”陈元恒忙说道。 “我不怕。我只担心他的安全。”谢寻意说道。 “就是啊,他更应该找其他工作嘛。”陈元恒接话。 “他也想,但是在酒吧有舞台,他能唱歌。”谢寻意笑了笑。 潘宁似懂非懂,她单手撑起下巴看着孟朝熙,见他对着来往客人左右逢源应对自如,喃喃说道:“其实他也算是个人才,要我们肯定做不了这个工作。” 谢寻意很高兴,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他很厉害很不容易。” 换陈元恒翻了个白眼,他说道:“但在酒吧工作真不是长久之计,我要是有女儿,肯定不会同意她和一个在酒吧调酒的服务员交往。”ĴŚǴ 谢寻意则阴阳怪气说道:“还好你不是我爸。” 潘宁笑出声。 孟朝熙忙完手上的事,过来和陈元恒还有潘宁打招呼,他们之前一起烧烤一起玩过已经认识,只是此刻身份上有些不一样了。 “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我请客。”孟朝熙微笑说道。 “不用不用,别客气,我们三人出来玩都是 AA 的。”潘宁忙摆手笑道。 “今天不一样,你们算是客人,谢谢你们来捧场。”孟朝熙笑说着,目光温柔看了眼谢寻意。 谢寻意心领神会,笑说道:“就让朝熙请吧。” 陈元恒笑道:“那行吧,我们就不客气了。” 孟朝熙很高兴,转身给三人多拿一碟话梅,说道:“我给你们调个 Mojito,度数不高像饮料一样好喝。” 谢寻意笑盈盈点头,问道:“你晚上唱什么歌?” 孟朝熙一面准备调酒,一面看向谢寻意说道:“一首你喜欢的歌。” “我喜欢好多歌呢。“谢寻意笑道。 孟朝熙笑着不再言语,两人由着目光安静交缠在一起。 潘宁看看孟朝熙看看谢寻意,莫名跟着面热转开了脸。 而不远处走进酒吧的贺禹也正注视着两人,他穿过人群走到吧台边,像一个普通客人在谢寻意旁边的位置落了座。孟朝熙习惯性转过头打招呼,看到面色沉静不辨喜怒的贺禹愣了愣。 陈元恒很快也看见了贺禹,高兴直呼:“贺禹哥!” 谢寻意和潘宁闻声,则同时惊讶转过头看贺禹,但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莫名是有压力:“家长来了。”笑容都在脸上卡住。 贺禹很平静,漫不经心侧头对三人笑了笑,顺便扫了眼谢寻意面前的酒杯,说道:“这么巧,你们也来酒吧喝酒?” “呃……”谢寻意笑了笑,下意识伸手想推开自己的酒杯又觉得不妥,讪讪收回手,故作镇定说道,“是的,好巧,贺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听朋友说这间酒吧不错就过来坐坐。”贺禹不紧不慢,声音也不高不低,在吵杂的环境中刚好能让人听清。 谢寻意又扯起嘴角笑了笑,事发突然,她一时拿不准贺禹会不会说他们喝酒的事。 “我本来打算明天去看你,尘尘,没想到这么巧晚上就遇到你。你在喝什么酒?”贺禹挑了挑眉,换上轻松的神态笑问谢寻意。 谢寻意见状不自觉松了口气,高兴说道:“就啤酒。不过朝熙现在在给我们调 Mojito,你要吗?” 贺禹这时缓缓看向孟朝熙,对他笑了笑说道:“麻烦先给我来杯啤酒。” 孟朝熙做着本分服务,手上不停,看了眼贺禹点点头:“好,稍等一下。” 几分钟后,孟朝熙给三人倒上 Mojito 给贺禹端上啤酒,说道:“慢用。” “谢谢。”贺禹端起酒杯淡淡说了句,仿佛完全不认识孟朝熙。 谢寻意迫不及待想尝鸡尾酒,她端起来正要喝,贺禹轻轻拉住她的手,说道:“我们先干一杯,尘尘,祝贺你和宁宁考上了金洲大学。” “对对对,祝贺她们两个这么优秀考上金洲大学!”陈元恒很兴奋,也端起酒杯。 潘宁有些不好意思也很惊讶于贺禹的平易温柔,她开心端起酒杯,笑说道:“谢谢贺禹哥。” 谢寻意笑捧着杯子和三人热闹开心碰杯,但她不由看了好几眼孟朝熙,她刚才想叫他一起干杯,但后者转开了身去忙其他的事了。 孟朝熙侧过身低头擦拭掉吧台上调酒后的余料。贺禹是谢寻意的哥哥,也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感激贺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贺禹身上感受到一种冷酷的敌意。孟朝熙能感觉到贺禹很反对他和谢寻意在一起,即便他表现得非常得体。不过,孟朝熙不怪贺禹,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现在配不上谢寻意。 他看到他们四人有说有笑的聊天,他们都是富足无忧无虑的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而他只是个局外人。可偏偏每当他自怨自艾的时候,谢寻意都会出现拯救他的情绪,她此刻忽然笑喊他:“朝熙,你上去唱歌的时候,我们都为你加油。” 孟朝熙望着谢寻意的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努力挤进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里。 孟朝熙晚上唱了首英文歌《The sounds of silence》,他的声线优越有辨识度,表演这首歌非常适合,带着细腻的绝望和向往,压抑而不甘。 谢寻意听得很认真,甚至莫名想流泪,她一直很心疼孟朝熙,祈祷着他能得偿所愿。 表演结束之后,孟朝熙返回吧台,陈元恒兴奋给他鼓掌问他:“你在台上说这什么歌来着?我没听过。” 孟朝熙闻言看了看谢寻意,笑回答陈元恒:“The sounds of silence,以前寻意推荐给我听的,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谢寻意笑了笑,下意识看了眼贺禹,因为这歌要溯源是贺禹最早下载在 MP4 里给她听的。 贺禹正问吧台要了一杯金汤力,闻言侧头笑了笑说道:“尘尘,你都没有告诉我,原来你最喜欢这首歌,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这么久了,我送你的 MP4 里的歌,你应该都听过了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谢寻意,她有点出神点了点头,没料到贺禹忽然提起 MP4 是他送的这事。 “我这次给你买了一个平板,很好用,你肯定也会喜欢。”贺禹笑眯眯说道。 陈元恒震惊,大呼道:“不是吧,贺禹哥,你给谢墩墩买了平板电脑?你对她太好了吧?她有手提电脑用用就可以了。” 贺禹笑了笑对潘宁说道:“宁宁,我也给你买了点礼物,虽然不是平板电脑,但也是一点心意。” “我也有?”潘宁很惊喜,她潜意识里贺禹就是和谢寻意更像兄妹,他对她一直比较好。 贺禹笑点点头,看了眼枯站着的孟朝熙也没打算冷落他,说道:“你歌唱得很不错,难怪尘尘一直夸你。不过在酒吧里唱歌很难前途,会埋没了你的才华,你如果真的喜欢音乐,有机会应该去系统学习音乐。” 孟朝熙面红耳赤,他感觉不到贺禹言语里的一丝善意,但贺禹表现得如此无懈可击让他无地自容,几乎一拳命中了他的自尊心。 谢寻意也感到此刻的贺禹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让她莫名很紧张,她不由皱眉说道:“贺禹哥,你不要说这些……” “好。”贺禹见好就收,很干脆很温和笑闭了嘴。 “我觉得贺禹哥说得很对啊!朝熙,你真的很有才华,不能被埋没了!”陈元恒局外人,感受到的都是贺禹的善意。 潘宁也是如此,不自觉轻轻点了点头。 而孟朝熙更下不了台了,他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他想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最终,他沉着脸走进吧台。 贺禹冷眼打量孟朝熙,面上笑抬手接过吧台另一位调酒师递来的金汤力,先递到了谢寻意面前,注视着她笑道:“尘尘,你要不要尝一口金汤力?我看你对酒很感兴趣。” 谢寻意怔住神,望着依旧优雅温柔的贺禹,说不出他哪里不一样了。 第四十三章 从酒吧离开之前,谢寻意隔着吧台和孟朝熙道别。孟朝熙抬头颔首说道:“嗯,回去路上小心,到家给我信息。” “嗯,你也注意安全。”谢寻意看了眼一旁等候的三人,低声说道。 “我没事,放心吧。”孟朝熙笑了笑。 “我明天再……” “你明天不要来了,寻意,你每天来酒吧不好。要是让叔叔阿姨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担心。等我休息日去找你。”孟朝熙打断谢寻意。 谢寻意一愣,潘宁这时上前说道:“是啊,尘尘,你不要每天到酒吧来,孟朝熙是在工作,你又不在这工作,的确不太好。” 陈元恒也道:“是的呐,朝熙都这么说了,你一点都不懂事,担心我告诉谢叔去。” 谢寻意莫名说不出的委屈,她望着孟朝熙仿佛要在他脸上找什么答案。 贺禹上前解围,他说陈元恒:“元恒,你不要威胁尘尘,他们这是自由恋爱,要不要告诉谢叔和吴阿姨,应该由尘尘自己决定。你不要吓唬她,她有分寸的。” “贺禹哥,你就宠她吧!你不知道谢墩墩虎起来无法无天的!不劝着点,她真能天天待酒吧里!”陈元恒此刻觉得自己比贺禹更像兄长,忙说道。 他们在说的话好像只是关心谢寻意,和孟朝熙没有一点关系,但孟朝熙却感觉自己撞在了无形的隔阂墙壁之上,很痛。 “行了,我们走吧。”贺禹打住了话题,很自然坦荡拉过谢寻意的手,对孟朝熙道,“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谢寻意一惊下意识挣开贺禹的手。贺禹见状没再拉她,还露出了一丝诧异不解的表情,随即是理解,看了眼孟朝熙。 孟朝熙来不及说什么,陈元恒和潘宁也一一和他道别,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目送四人离开,午夜的酒吧里人群攒动,贺禹时不时虚护着谢寻意,他感觉说不出的落寞,周围的嘈杂声忽然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他无力的世界。 出了酒吧,四人打两辆车,陈元恒送潘宁回家,贺禹则送谢寻意。拦到的第一辆出租车,贺禹让潘宁和陈元恒先上了车,还让两人路上小心。等第二辆的时候,贺禹回头见谢寻意低着头闷闷不乐,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尘尘?酒劲上来了?” 谢寻意摇摇头,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今晚贺禹让她感到不安不舒服的点,她抬起头望着贺禹说道:“贺禹哥,你今晚不应该和朝熙说那些话。” “哪些话?”贺禹不求甚解。 “在酒吧工作是他现在不得已之举,你知道他家的情况,也知道他现在要照顾他外婆,他已经很不容易,而且很努力了。你很简单说什么让他去学习音乐,他难道不想吗?但是他没有机会更没有条件去。”谢寻意难过说道。 “原来是这句话,”贺禹故作恍然大悟,问道,“你不会为了这话在生我的气吧?” “生气倒没有,只是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说。”谢寻意拧眉。 “尘尘,我见过比他条件更差的人,相比很多人,他还是算幸运的,有些人身边是真的没有能帮助他的人。但孟朝熙不一样,他至少有你,你那么愿意帮他相信他,而你身边的朋友因为你也很愿意帮助他。说实话,尘尘,我之前虽然让他签了欠条,但是我没有想过让他真的还钱,他那么有孝心,我很欣赏。不过他以为自己很努力了,可是路有很多条,他可以选择用更好的方式去走,如果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再努力也是白费。酒吧待着真的不是长远之计。”贺禹不疾不徐说道。 谢寻意被贺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她蹦出一句:“朝熙一定会还你钱的,我也会帮他一起还的。” 贺禹点点头,说道:“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但自尊心强未必是好事。出了社会免不了要看人眼色要求人,自尊心太强,抗压的能力就弱。他如果能放下这十五万的债,愿意真的接受别人真心的帮助,倒是好事。来日方长,真要还债不急于这一时,我倒希望他不要束手束脚,能有更多的选择。” 谢寻意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她为自己今晚暗自生贺禹的气感到羞愧,她发现贺禹的思想宽度远远超过她,显得她十分小鸡肚肠。 贺禹扫了眼谢寻意,继续道:“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做事方式,我也充分尊重他。尘尘,我和你说句实话,我对孟朝熙没有任何意见,我唯一不满他的一点是他之前拿杀人的事情吓唬你,我知道他当时一定是很崩溃,但那样做也太不理智了,完全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谢寻意没有想到贺禹会这么坦诚和她交流,一时感动又难过,心情很复杂:“贺禹哥,他没有想吓唬我,只是……只是……反正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他对我很好。在学校里,他处处为我着想,我让他做的事情,他每一件都会认真去做。我其实知道他很讨厌学习,成绩也不好,但他一直很努力在配合。” “学过来都是他自己的,他应该感谢你。”贺禹淡淡说道。 谢寻意又无言,她低头发现不论她怎么渲染自己和孟朝熙的感情,在成熟的贺禹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 “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不努力学习以后靠什么走下去?”贺禹笑继续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 贺禹也就此打住,伸手拦下过来的出租车,说道:“上车吧,尘尘,我送你回家。” 出租车上,贺禹又提及平板的事情,他说明天去谢家送给谢寻意。 谢寻意忙婉拒说道:“贺禹哥,平板电脑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不能老是拿你的东西。” “怎么?有了男朋友不要哥哥?”贺禹不冷不热酸了一句。 谢寻意抿嘴,无法反驳贺禹的话,嘀咕道:“不是啦,是我妈也不希望我老是收你的礼物。” “那就行,我会让吴阿姨答应的。这是毕业礼物不是随便送的,我给宁宁也送了礼物,你们都不收,我们几家岂不是一点交情都没有了?”贺禹说道。 谢寻意低头觉得贺禹说的有道理,不由轻轻舒了口气,晚上压在心里的那口郁闷的浊气便散去了。 贺禹在给谢寻意还有潘宁送了毕业礼物之后,便回了金洲。他甚至没有参加谢寻意考上大学的庆祝酒宴,他表现出一个普通兄长的样子,不过分殷勤也不疏远。以至于谢寻意每次短暂猜测过他的用心,最后都以自己想太多而终结。 贺延忠特意回来参加了谢家的酒宴,他给谢寻意封了个大红包,鼓励表扬了她许多话。他甚至说要是谢寻意以后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金洲大学毕业,可以他那兑一套金洲的房。谢寻意觉得这就是个玩笑,笑到肚子疼说:“贺伯伯你好幽默好搞笑啊!太会搞气氛了!” “伯伯就是这么幽默,你好好努力。”贺延忠半真半假继续笑道。 现场气氛因为贺延忠的出现一度变得很热烈,那些以前老要念叨谢寻意两句的亲戚都闭了嘴,各个就算嘴上不说,脸上也藏不住对谢家风光的羡慕。谢寻意那天就像个众星捧月的公主,她开心骄傲地做着主角,想象着未来的光明。 暑假的前半段于谢寻意是庆贺狂欢,后半段她收了心,没有和潘宁还有陈元恒到处玩,而是跑去谢秉正的公司上班,因为她要赚钱。 谢秉正觉得女儿是要玩,想想带她去公司熟悉转转也没什么不好,便满口答应给她安排了一个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工资让谢寻意自己开。谢寻意则没想胡乱开工资,她打电话问了一圈也跑去其他公司应聘了两次暑期工,大概知道了行情,给自己开了八百一个月的工资。 谢秉正第一次认真看到谢寻意的做事方式颇为欣赏,他笑和她说:“爸的公司等着你来接。” “我才不要,我以后要在金洲发展。”谢寻意嫌弃皱了皱鼻子。 谢秉正呵呵笑:“不懂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老想着往外边跑,培养你们不是建设家乡的嘛?” “好有道理啊,爸,但是我不听。”谢寻意笑嘻嘻。 谢秉正气不过,笑揉了揉谢寻意的脑袋。 反正这一年的夏天,谢寻意完全没去想什么叫建设家乡,她只想着存钱帮孟朝熙一起还钱。 九月开学前,谢寻意存了三千块钱,其中有工资、从谢秉正那抠来的零花钱,还有一些零散的小红包。她去办了张银行卡存起来拿给孟朝熙。 孟朝熙不肯要,谢寻意和他说:“这就是我们两以后的家庭基金,先存放在你这。” 孟朝熙听到“家庭”两个字,心潮起伏,他望着谢寻意小心问:“寻意,你以后要和我结婚吗?” “对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不是说你永远属于我吗?”谢寻意笑道。 “嗯,哪怕有一天你不爱我要离开,我也永远属于你。”孟朝熙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不会离开你的。”谢寻意好笑道。 孟朝熙笑了笑,感觉眼眶有点热,他知道谢寻意不能体会到他的自卑和害怕,他也相信谢寻意说的话,但是他就是很担心失去她。 “卡应该放你那。”孟朝熙把银行卡递还给谢寻意。 “我会花光的,你拿着吧,这样我放心点。你要赚钱还债还要挣学费很不容易,我希望能帮点忙。”谢寻意说道。 “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钱。”孟朝熙蹙眉。 谢寻意闻言不知道要怎么跨过孟朝熙的自尊心这座大山,她难受苦恼也皱起眉头,说道:“朝熙,你要把我当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忙的。你不要拒绝我,这样我会很伤心,我以后也会不敢找你帮忙。如果今天是我欠债,你肯定也会帮我一起赚钱还债不是吗?” 孟朝熙低下头,捏着银行卡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欠债,你会帮我吗?”谢寻意追问道。 孟朝熙终于动容,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是银行卡还是塞不进自己的口袋里。 谢寻意为此已经很开心,她高兴扑上去紧紧抱住孟朝熙。 孟朝熙笑了笑,缓缓抬起手回抱谢寻意。 两人拥抱了许久,谢寻意抬起头期待渴望看着孟朝熙,她在等他吻她,他们马上就要分离各自去上大学了,她觉得很舍不得。 可孟朝熙望着可爱的谢寻意,他的欲望变成了一种无奈的压抑,他知道谢寻意对他充满了爱和善意,但自尊心的剥落让他很痛喘不过气,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却无法解脱。 当孟朝熙只是很轻吻了吻谢寻意的额头,谢寻意眼里不禁闪过失望,男欢女爱的欲望坠落只剩下一些狼狈和拘谨。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问孟朝熙:“朝熙,你会想我吗?” “我会很想你,寻意。”孟朝熙十分肯定真心说道,眼里闪动着深沉爱意的光芒。 谢寻意能感受到他的爱,可是她又觉得很失落,只能自己上前扬起脸吻住孟朝熙的唇。 第四十四章 谢寻意和潘宁去金洲上大学,两家人都全家出动。他们比学校开学日期早了几天出发,一路结伴慢慢自驾去金洲,沿途还去其他周边城市玩了一圈。 等他们到金洲之后,都住在陈元恒家附近的酒店,准备等两天一起送陈元恒出国。谢家和潘家到金洲的那晚十分热闹,陈元恒一家来迎接请客吃饭,贺家两个男人和吴广磊带着儿子吴为也都来了。 一群人相聚十分欢乐,他们之间的话题不断,从昔日手足情到如今儿女成人的联姻婚事,无一不让人愉悦。陈元恒和潘宁的事在家长和小辈间都得到了认可,黄春媚更是早有准备,酒至半酣,借着大家在打趣两人的时候,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红色丝绒盒子,起身走到潘宁身边塞给她,笑说道:“宁宁,阿姨可是认真要把你这个儿媳妇认下了,等元恒国外回来,你大学毕业,你们就赶紧结婚。” 潘宁羞红了脸不敢收,忙看向一旁的王小娜。王小娜笑道:“你看我干嘛?你自己背着我谈的恋爱找的男朋友,怎么说到结婚的事又看你妈?你自己想不想嫁啊?” “妈!”潘宁被逗得面红耳赤。 “你妈说的对,这事她说了不算,得你自己说了才算。你要不要给我们陈家当儿媳妇?阿姨告诉你,要是元恒以后敢欺负你,阿姨和叔叔一定扒了他的皮。”黄春媚笑道。 潘宁这时看向陈元恒,只见后者竟一脸期待紧张看着她,有点呆呆傻傻的样子,她不由被气笑,低头涨红了脸说道:“陈元恒没和我求婚呢。” 潘宁的本意就是想说这事有个流程,一时急不来,结果大人们沸腾了,黄春媚叫陈元恒:“你怎么还愣着?赶紧向宁宁求婚啊!” 陈元恒一向没皮没脸,立马应声站起来要跑过去求婚,吓得潘宁赶忙说:“你别过来!” 潘宁一吼,陈元恒站住了脚,一时左右为难道:“宁宁,你不想嫁给我吗?” 两人纯情的样子把所有人都逗笑,谢寻意觉得陈元恒的蠢态简直没眼看,她笑到肚子疼忍不住为潘宁解围,说道:“宁宁本来想嫁的,现在要考虑考虑了。你求婚能不能认真点,陈元恒?啥都没有就想靠大家给你造气氛,让宁宁不得不答应你啊?” 黄春媚一听很对,笑对潘宁道:“对对对,他得认真向你求婚,你才能答应他。阿姨这里面是对金戒指,是元恒他奶奶之前给我,现在阿姨先给你,阿姨订你这个儿媳妇,和他没关系。” 大家听到这话又都笑了,陈元恒委屈道:“妈!你就我一个儿子,你订儿媳妇怎么又和我没关系了?!你这什么意思嘛?” “我可以不要儿子,但不能不要儿媳妇的意思!”黄春媚笑道。 陈元恒更委屈了,他瞪谢寻意说道:“就你这个谢墩墩特别多嘴!” 谢寻意吐了吐舌头,洋洋得意。 陈元恒气不过说道:“你今天这么为难我,小心你男朋友以后向你求婚也被人为难!” 陈元恒这话一出,大家顿时都看向谢寻意,一旁的吴为立马道:“谢寻意,你也有男朋友了是不是?” “尘尘,真的吗?”王小娜搭腔,惊喜好奇看向谢寻意。她代表着桌上大部分人的反应。 吴新云则微微侧过脸微笑注视着谢寻意,她柔声问道:“尘尘,你有交男朋友了吗?” 谢秉正笑道:“尘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有交男朋友了就大方承认,爸支持你!” 谢寻意倒也不是害羞,只是忽然被人揭开了秘密,她有些震惊于陈元恒的嘴巴这么不牢靠,好一会在大家的关注下,她点了点头,转过头对吴新云承认道:“妈,我有男朋友了。” “高中同学吗?”吴新云问道。 谢寻意微微颔首。吴新云笑了笑,说道:“挺好的。男生家里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谢寻意回答不了,她瞅着吴新云没开口。好在谢秉正适时说道:“你这真是,现在才哪到哪,就问家境。家里条件差点没关系,男生肯努力上进就行!” 吴新云瞪了眼谢秉正,说道:“你少管。” 谢秉正被气笑,环顾四周对今天的主人家陈济通说道:“叫我别管,搞得女儿是她一个人的似的。” 陈济通却笑道:“我们也都很关心尘尘的对象怎么样,就你当爸的不上心,我看你是不要管了。尘尘是我们大家的宝贝,对象肯定要好,家境总得要和我们大家差不多,不然以后聚一起都没话聊,你和他说茅台,他让你喝二锅头。” 谢秉正无语,说道:“都要大家一模一样,那其他人都不用活了,现在过苦日子的人还多的是。总不能男孩家庭不好就把人一杆子打死,那我们以前也都娶不到老婆!” 王小娜失笑道:“秉正啊,你这人就是铁汉柔情是不是?全桌就你菩萨心肠。以前大家都穷,那也是门当户对,但现在条件不一样了,人就得往上走,别向下兼容了。这可是你女儿,不是做生意扶贫,尘尘要是我女儿,我也得问清楚。这事小云骂你没错。” 谢秉正被“孤立”,他求助看向贺延忠说道:“他们几个思想都固化了,贺大哥,你说说看,我们都是靠自己白手起家拼搏到现在,我相信现在年轻人也可以!你看看贺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什么不可能?有几个人能靠家境成才的?” 贺延忠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贺禹先中肯说了一句:“谢叔,我要是没有从小在我爸和我姑的教育下耳濡目染,我未必会有今天。家庭环境是会影响一个人的格局和眼界。” 贺延忠颔首,笑道:“对的,秉正,贺禹说的没错。不过你的想法也有道理,我们的确要给年轻人多一点的机会,只是你也要有发展的眼光,我们现在能给尘尘的条件足以让她有更多选择,我们当然都希望她少吃点苦不要走弯路。男孩女孩的教育不一样,男孩要让他去拼搏,女孩还是稳妥些好。” 谢寻意听着大人讨论时,抽空瞪了眼肇事者陈元恒,然后接了贺延忠的话,说道:“贺伯伯,我妈说了女孩也要拼搏,就算没条件也要自己创造条件,不能老指望着家里和别人。所以我要自己努力拼搏。” 谢寻意说着话,偷偷瞅吴新云,希望用她的话反驳她。 吴新云读懂了谢寻意的用意,好气又好笑,她猜到了谢寻意的男朋友条件并不好。对吴新云来说这事挺矛盾,她希望女儿自立自强突破条件局限,但又知道这很难,所以除了对女儿有期待,对其他人能否自强完全不抱希望。社会这么现实,她不希望谢寻意像她以前一样陪着丈夫吃苦,让未来变得未知。 “你妈这么教你?”王小娜有些惊讶。 谢寻意点点头。 王小娜再忍不住看向吴新云,笑道:“难怪尘尘这么敢作敢当,我以前以为是像秉正,看来是像你啊,小云,真的是看不出来。” 吴新云笑了笑,低头没说话,但她能感觉到贺延忠在看她。她在大家又开始讨论的时候,瞅着一个空档扫了眼贺延忠,神态清冷。 贺延忠拿杯子的手顿住,缓缓收了回去,他思忖了片刻侧头低声询问身旁的贺禹:“尘尘有男朋友的事情,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说?”贺禹不答反问。 “我看你刚才一点也不惊讶。”贺延忠说道。 贺禹这才点点头,说道:“知道。” “你是哥哥,要是知道应该早点告诉吴阿姨他们,那男孩你认识吗?”贺延忠又问道。 贺禹闻言,似笑非笑说道:“爸,这些你让吴阿姨他们直接去问尘尘吧,我不评论别人好坏,我对那个男孩也不了解。” 贺延忠打量贺禹,见他一点也不关心在意谢寻意谈男朋友的事,笑了笑说道:“你这个哥哥是个假哥哥,平时看着对她挺关心,真有什么事也不管了。” “她已经是个大人了。”贺禹看了眼谢寻意,不紧不慢说道。 酒宴散场,几家人依依不舍,大人们还站在一起说不完话,谢寻意他们也凑着聊天。吴为一直揪着谢寻意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这事不放,他认定自己之前猜测是对的,奈何那次贺禹替谢寻意兜着。 “你连贺禹哥都骗,胆子还真肥。”吴为冲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忍不住想笑,因为受骗的只有吴为一个人,他却不自知。不过谢寻意没有得了便宜又卖乖,清咳一声说道:“行了,吴为,事情都过去了,你就不要一直揪着不放了,就算你猜对了也不能证明你就是最聪明的。你那么在意干嘛?” 吴为气绝,说道:“我是要揭穿你的虚伪啊。” “虚伪什么呀?真的是,你说话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谁没点秘密啊?大惊小怪。”谢寻意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 陈元恒和潘宁都笑了,陈元恒打趣吴为:“你也去找个女朋友,不让谢墩墩知道就是了。” 吴为有理说不清,急得脸红,他问贺禹:“贺禹哥,你是不是也被谢寻意给骗了?” 贺禹看向谢寻意笑了笑,宽慰吴为:“你说不过她的,就不要再提这事自取其辱了。” 吴为又吃瘪,气鼓鼓。 谢寻意冲贺禹抿嘴笑了笑,眉眼弯弯。 而贺禹的目光先落在谢寻意眼眸,又缓缓扫至她的唇和梨涡之后移开。他的神态平静又微妙。 谢寻意笑意微僵,莫名有些不安的悸动,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她觉得贺禹最近总让她处在一种不太自在的状态,可她完全挑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这天晚上,谢寻意和潘宁住一间房。潘宁回房后不久又被陈元恒约出去见了会面,回来的时候,她的脸颊红扑扑,嘴角不自觉上扬。 谢寻意趴在床上玩手机,抬头看了眼潘宁啧了声,说道:“你以后不要让他随叫随到,哪有喊你出去就出去的,晾着他。” 潘宁噗嗤笑了声,说道:“我知道,我妈也教我了。” “王阿姨怎么教你的?”谢寻意来了兴趣,翻坐起来。 “大概就是,她说男人要拿捏的,不能让他们觉得能指挥你使唤你,而且不能让他们太容易得到。”潘宁也坐到床上,笑盈盈羞涩说道。 “得到什么?”谢寻意问道。 潘宁瞅着谢寻意,伸手捏她脸说道:“你在逗我是不是?” “什么啊,我在很认真问你。”谢寻意笑拍开潘宁的手。 “上次陈元恒想占我便宜,被我揍了一顿。” “他怎么占你便宜啊?”谢寻意八卦笑道。 “反正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老想动手动脚,我就揍他了。”潘宁轻哼。 谢寻意闻言趴到床上笑,她觉得潘宁有点可爱,揍陈元恒揍得好;又觉得喜欢一个人,忍不住想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尘尘,你和孟朝熙……”潘宁反向八卦好奇谢寻意。 “都是我对他动手动脚。”谢寻意坐起来说道。 潘宁被唬得一愣,半晌失笑道:“你不要那么主动啦,尘尘……” 谢寻意笑眯眯,她当然希望能是孟朝熙主动些。 晚上睡前,谢寻意给孟朝熙发了短信晚安,而她在微信上收到贺禹的信息:欢迎来金洲,尘尘。 第四十五章 谢寻意和潘宁同一所大学,但选了完全不同的专业。潘宁选了生物科学,她要走的路很明确学术研究或者教师。谢寻意选了管理学主攻市场营销,这种学科有她喜欢的活跃和积极。而和她们一样到金洲大学求学的还有陈蒙,她选择了法学。 入学报道的那天,三人遇上了,谢寻意拉着潘宁上前打招呼,陈蒙惊讶发现谢寻意竟然已经认识她哥林治平,上前就自来熟:“治平哥。” 林治平微笑颔首:“你好,尘尘。” 谢寻意笑了笑,给两人介绍了潘宁,也给潘宁介绍了两兄妹。 潘宁有些好奇打量林治平和陈蒙,听说两人是兄妹但不同姓,便不由猜想这里面的原因。 陈蒙不耐烦这些寒暄礼数,对谢寻意说道:“我跟你又不是很熟。” “是啊是啊,一整年同桌没说过话。”谢寻意顺着她的话。 陈蒙被呛得脸一红,下意识忙看了眼林治平,她很在意在兄长面前的形象。 而林治平面无波澜,扫了眼陈蒙淡淡说道:“蒙蒙,你对人太没礼貌了。” 陈蒙咬了咬唇扭开了头。 谢寻意见状,莫名有些后悔怼陈蒙,她对林治平的印象很奇怪,总感觉他看似亲和却莫名居高临下,不会让人亲近。于是,她也没有多聊,很快拉着潘宁道别走了。 潘宁还在想事情,被谢寻意忽然一拽,一个踉跄上前差点摔倒。幸好林治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有些尴尬。尤其潘宁很不好意思,羞涩涨红了脸赶忙道谢离开。 人走后,陈蒙忍不住嘀咕:“这个谢寻意总是毛毛躁躁的。” “背后就不要论人了。”林治平说道。 陈蒙不得不憋住。 谢寻意拉着潘宁走远后,凑到她耳边说秘密:“宁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两兄妹不得了。他们妈妈就是我们金榕高中的校长,他们爸爸在金洲,是市长。” 潘宁很震惊:“完全看不出来。” “真有实力的人,可能都很低调。”谢寻意笑道。 “的确是。”潘宁点点头,奇怪看谢寻意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贺伯伯告诉我的。”谢寻意说道。 “感觉贺伯伯真的认识好多人啊,难怪生意做得那么大。”潘宁笑道。 谢寻意点点头,抬起头看了看九月高高的天空,秋风飒爽,她不由深呼吸一口气,低叹了一句:“金洲真好。” “好什么?”潘宁笑问。 “就感觉这里到处都是机遇。”谢寻意侧头笑望着潘宁。 潘宁也笑意愈深。此刻她们都觉得一起慢慢变优秀变幸福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大学军训对谢寻意来说相比高中那会好多了,除了身体上的负担轻了,更重要是心理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军训休息的时候,谢寻意会用手机给孟朝熙打电话,她还自拍发给孟朝熙,让他看看自己今天的状态。谢寻意每天为了让自己能开心一点军训,花尽心思给自己换一些简便又可爱的发型,保持心情愉悦保持期待。 而贺禹也经常到学校看谢寻意,在军训开始后,他几乎每天过来。他第一天过来看谢寻意的时候,给她带了番茄土豆炖牛腩。他在午餐的时候,到第一次请谢寻意吃饭的食堂等她,他知道谢寻意和潘宁形影不离,牛腩准备了两份。 谢寻意吃到牛腩的时候,很惊讶,问贺禹:“贺禹哥,你怎么厨艺这么好?跟我妈做的味道好像。” “我就是问你妈要了菜谱。”贺禹笑道。 “你对做菜很感兴趣?”谢寻意问道。 “是吧,”贺禹笑了笑,说道,“你以前不是和我说军训很苦,吃点你妈做的番茄土豆炖牛腩,心情就会好吗?” “你还记得噢。”谢寻意笑道,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甚至不敢看贺禹。因为她又感到贺禹奇怪了。 潘宁吃着贺禹做的菜,也感觉很奇怪,因为这原本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当她听到贺禹说的那些话,不由不断瞄谢寻意,内心浮想暧昧联翩。 贺禹完全能看出两个姑娘在想什么猜什么,但他既不明说也不掩饰,只是看着谢寻意吃饭。 谢寻意第一次觉得吃饭很尴尬,她吃了两口饭抬头问贺禹:“你不吃饭吗,贺禹哥?” “我吃过了。”贺禹说道。 “你吃过了还特意给我们送菜,太麻烦了。”谢寻意笑道。 “不麻烦,我来找你也有点事情,尘尘。”贺禹这时才开口说了点什么。 谢寻意莫名松了口气,忙问道:“什么事?” “我听说你暑假都在你爸公司上班,你是不是想帮孟朝熙一起还我钱?”贺禹问道。 谢寻意有些措手不及,愣了片刻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那你正式开学后还要找时间去打工吗?”贺禹笑问道。 “我到时候看课程安排,有时间应该会去吧。”谢寻意不知道贺禹问这些的用意。 “嗯,我来是想告诉你打工赚不到钱,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零散工上。如果你真的想赚钱帮孟朝熙还债,我教你。”贺禹不紧不慢说道。 谢寻意和潘宁都很吃惊,贺禹给她们造成了极大冲击反差,她们原本乱想乱猜的心思一下变得很可笑。 谢寻意甚至有些激动,连忙问:“真的吗?你要教我赚钱吗,贺禹哥?” “你要学吗?”贺禹反问。 谢寻意立马点点头,说道:“我要学!我想像你一样创业赚钱!” “那你开学后好好学习,不要把心思和时间浪费在打工这件事情上。”贺禹认真说道。 谢寻意看着贺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此刻对他又敬畏又感激。 “你高中过得很封闭,现在大学应该好好感受下多元化的生活,会感受是赚钱的第一步。创业是需要激情和热情的。”贺禹笑说道。 “我知道,我爸也经常说类似的话,他说要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推广出去。只有你自己真的喜欢自己的东西了,你才能让别人去喜欢,激情和热情就是因为喜欢。我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我好像真的可以做点什么去赚钱。”谢寻意立马说道。 “对,我们骨子里都有榕城人敢想敢闯的创业基因。”贺禹笑道。 潘宁彻底懵了,她夹着一块牛腩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身边的两个人是怎么调到创业频道的,她憋了会,忍不住出声道:“我,我好像没有这个基因。” 贺禹和谢寻意闻言同时看向潘宁,谢寻意先失笑道:“宁宁,你怎么这么可爱?” 潘宁涨红了脸,看了眼贺禹不好意思说道:“我实话实说嘛。” 贺禹则笑道:“我们就是闲聊。” 潘宁也笑了,她说道:“我反正不懂这些,不过听起来很有意思。尘尘从小脑子就活胆子也大,她就喜欢搞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事情,创业很适合她。” 而谢寻意的确胆大有野心,她这时连谱都没有就兴奋问贺禹:“贺禹哥,我要是大一就开始创业,是不是就比你还厉害了?” 贺禹笑道:“你肯定比我厉害。” 谢寻意很高兴,她心里一下有了颗充满希望的种子。 贺禹笑望着谢寻意,目光温柔而又深邃,他是真的想教谢寻意,但目的不仅仅是让她独立,更是要拉开她和孟朝熙的距离。这个是最狠最有效也最讨好的办法,他很擅长运用战术去把一件不好的事情美化。 孟朝熙在榕城上一所大专学校,专业是信息工程,他没太多选择,只是为了混一个文凭。开学后,孟朝熙和黄兆合租了房子,向学校申请了住校外,这样方便他在酒吧打工。而他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 孟朝熙之前卖了两三首歌,可是歌曲虽然被买走,却迟迟没有被录用,他也没有得到什么版权费。这事让他感到很胶着难受,他陷入自我怀疑也感到前途渺茫。但生活的压力让他没时间想那么多,白天没课的时候,孟朝熙很快又找了份兼职工作,在他租来房子附近的便利店里收银。便利店旁边是个少年音乐培训班,他经常看到有家长送背着乐器的小孩来上课,他看着会羡慕那些孩子。 在这样毫无光彩的生活里,孟朝熙只有看到谢寻意的照片,心里才会觉得温暖,她的积极和快乐总是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孟朝熙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能遇到谢寻意,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幸运会变成折磨和痛苦。 谢寻意到了大学之后成长很快,大概是在开学两三个月后,她就忽然和他说:“朝熙,我创业啦,我今天把第一批五十件衣服都卖掉了,就一款噢,我已经卖了五十件。” 孟朝熙很震惊,问她怎么做到的。 谢寻意嘿嘿笑,很得意告诉他:“我前段时间发现身边每个人都好爱看韩剧,我也去看了,里面的衣服穿搭很时尚,很多人都在模仿,这个就是趋势。我就找了几件让我爸公司帮我打版同款,然后出去推销。我把我们这栋女生宿舍楼都跑了个遍,加了很多人的微信,贺禹哥说这个就是资源,我得要把这些资源养好,我打算做个自己的服装品牌了。贺禹哥给了我很多建议教了我很多,我才知道我爸做了这多年服装,看似做的热闹其实都是代加工,根本没自己的品牌。贺禹哥说这样下去,工厂压力会很大,现在代加工工厂的价格竞争太厉害了,利润空间会越来越小。所以我得要做品牌。” 孟朝熙有些没跟上谢寻意的思维,他只听到贺禹的名字有些刺耳,于是他在谢寻意兴奋说完之后,干巴巴恭喜她:“寻意,你真的很聪明很优秀,你要创业的话肯定能成功。” “朝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创业啊?这样我们很快就能还钱啦。我们衣服都可以让我爸公司代发,没有什么资金压力,先蹭我爸的资源,而他公司也能增加订单,贺禹哥说这叫资源整合。”谢寻意笑说道。 而谢寻意的邀请像一道过分刺眼的阳光,让孟朝熙睁不开眼,晕眩间他看到自己黑乎乎的影子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个肥胖的他,笨拙难堪。 孟朝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抵触谢寻意伸来的手,他感觉她快得让他跟不上,让他喘不上气。 谢寻意在电话里等了会,见孟朝熙很久没有答复她,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小心问道:“朝熙,你最近经常打两份工还要上课是不是很累?” 孟朝熙回神,低声道:“嗯,有点累。” “那你晚上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再聊。”谢寻意说道。 挂了电话之后,孟朝熙枯坐在床上,他抬头看着边圈有些发霉的日光灯,怀疑自己之前那么勇敢和谢寻意在一起,其实是一场梦。现在梦好像莫名其妙就醒了。 第四十六章 谢寻意在金洲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很活跃上进,通过自身的交际能力交了很多朋友,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而她跑遍女生宿舍,敢于敲开每一扇门的事迹更是传遍了整个学校。对谢寻意本人来说,她感觉上大学真是太好了,一切如她所想的那样充满了机遇。 这个学期放假回家前,谢寻意跑去商场买礼物。她给贺禹买了一盏香薰灯,作为答谢他在这个学期对她的帮助和教导,还有感谢他之前给她买了平板电脑,让她看了那么多电视剧看出了商机。 贺禹收了礼物,作为答谢,他送谢寻意去机场。今年潘宁一家搬来了金洲,她弟弟潘俊也转来金洲上小学,一家人新年会在新房过,她便不和谢寻意一起回榕城了。所以,谢寻意独自回家,贺禹在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和她说:“尘尘,你回家和你爸说说看,还是在金洲买套房吧。榕城那边房产没什么好投的,生产投入也控制控制。我听我爸说,你爸今年在榕城给你买了套房子。” “他给我买房了?我都不知道。”谢寻意说道。 “他和我爸提过。”贺禹徐徐说道。 “钱是他的,他爱在哪买就在哪买吧,我以后也不是靠他这个房子生活。”谢寻意想了想,淡定说道。 贺禹开着车,看了眼谢寻意,似笑非笑说道:“你有时候还挺像你爸的,看你是会赚钱的人,但是对投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觉得追赶着房产投资很病态,也很累人,以后我有一套房子住就可以了。”谢寻意笑说道。 贺禹笑了笑说道:“你以后要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了,还是得转为资产。” “我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去做公益了,现在还有好多人吃不上饭。我要像陈校长一样,到哪个乡村里建所学校,搞教育培养下一代。”谢寻意笑说道。 贺禹有些意外,他说道:“我以为金榕出来的都很怕陈校长。” “怕啊,她很严厉,我也不是很赞同她那种过分打击式的教育方式,但是陈校长真的是个好人,我很敬佩她。她私底下帮了很多像孟朝熙那样家庭困难的学生。”谢寻意说道。 贺禹听着,沉默片刻说道:“你好好干,等你以后要建学校,我也给你投资。” “真的吗?你这辈子想要赚多少钱啊,贺禹哥?”谢寻意笑好奇问道。 “钱对我来说永远赚不完赚不够。”贺禹笑了笑。 “那的确是。不过也不能只有赚钱。”谢寻意笑道。 “那还能有什么?”贺禹瞥了眼谢寻意,不紧不慢问道。 “贺禹哥,你是不是和贺姑姑以前一样,没打算结婚?”谢寻意问道。这个学期,她见过贺延忠一次,他们聊起过贺禹,贺延忠让谢寻意帮忙关心下贺禹的个人问题。贺延忠反思自己年轻的时候对家庭不够关心,后来一直没再婚给贺禹造成了一定不好的影响,使得他对家庭和感情的观念很单薄。但事实上这两样东西对人来说非常重要。 贺禹再次看了眼谢寻意,然后看向前方高架桥的指示路牌,不答反问:“你以后要结婚吗?” “我肯定要结婚,我和孟朝熙都说好了。”谢寻意不假思索说道。 “那就等你结婚后,我再说。”贺禹说道。 “那我毕业后就赶紧结婚。”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话落,车厢里陷入安静,一时贺禹想谢寻意其实知道他的心思。而谢寻意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她不是木头不会完全不明白。这个学期和贺禹接触越多,谢寻意越发知道贺禹的工作很忙,而他的世界也很宽广,但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总是花时间陪她,他把有限的精力腾出来给她,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兄妹情。谢寻意回首高一那段时间,他们每天都要打五到十分钟的电话,那不是普通的聊天,就是他对她的暧昧。只是这场暧昧后知后觉,现在来得太晚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贺禹若无其事先开了口,淡淡说道:“我记住你这话了,你可别失信。” 谢寻意不自觉松了口气,被逗笑说道:“我才不会失信。” 贺禹笑了笑,这时他要变左道,侧过头看了看后视镜,脸上的笑意渐微。 回榕城的飞机上,谢寻意很凑巧碰到了陈蒙,两人坐同排邻座。谢寻意一落座就笑道:“好巧啊,同桌。” 陈蒙翻了个白眼,说道:“真是到哪都会碰见你。” “你是不是还没有加我微信?”谢寻意开门见山笑问道。 “别拿你那套忽悠我,我可不加你微信,我不感兴趣。而且你那些同款说白了都是抄袭,我劝你悠着点,法盲。”陈蒙皱眉说道。 谢寻意一点不恼,还是笑盈盈说道:“加一个嘛,陈蒙,我不拉你进群。我们毕竟是同学,以后说不定有什么事要互相联系呢?” 陈蒙没料到谢寻意撒娇,愣了愣生气嘀咕说着不会有事联系她,却掏出了手机很不情愿加了谢寻意。 谢寻意很高兴,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些小零食说道:“我有吃的,你想吃和我说,我分给你。” 陈蒙扭开了头。 “你到机场是陈校长来接你吗?”谢寻意继续聊天。 “我自己打车回去,干嘛要人接?”陈蒙不得不回过头。 “那你坐我妈的车吧,我们先送你回去。”谢寻意笑道。 “不用啦,麻烦。”陈蒙没好气。 “没事,不麻烦。我也好久没见陈校长了,顺便去看看她,还有季奶奶。”谢寻意说道。 “那你自己去,我反正不坐你妈的车。”陈蒙冷声道。 谢寻意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她觉得陈蒙这种别扭的性格,和以前的孟朝熙蛮像的。 而陈蒙最终还是坐了吴新云的车,因为谢寻意出了机场看到吴新云就让她去邀请陈蒙一起走,陈蒙面对吴新云有些不好意思,便没推却连声道谢上了车。 “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太安全,不用那么客气。”吴新云系上安全带笑说道。 “你们得绕路,我不太好意思,不想麻烦你们。”陈蒙说道。 “开车不麻烦的。”吴新云回头温柔笑了笑。 “妈妈,你知道嘛,陈蒙就是我们班的第一名。”谢寻意说道。 “噢,她就是陈蒙啊,一直听你说陈蒙成绩很好很聪明,今天总算见到了。”吴新云笑道。 “是啊,她就是陈校长的女儿嘛,不然干嘛回金榕?”谢寻意笑道。 吴新云笑不语,回头又赞许看了眼陈蒙。 陈蒙微微红了脸,看了眼身边的谢寻意,一时不得不佩服她的能说会道,一路上能聊很多事情,绝不会冷场。而她和母亲之间,从来没有这么聊过天。 金榕高中还没有放假,车子停在校门口不能进去,三人便下了车从侧门进。陈月兰不在宿舍,在教学楼巡逻,谢寻意便让陈蒙帮忙转交一条围巾给陈月兰。然后,谢寻意带着吴新云去看季奶奶,她一边走一边凑到吴新云耳边告诉她:“我以前和你在学校里对我很照顾,食堂打菜经常给我很多的奶奶就是季奶奶。” 吴新云笑了笑说道:“嗯,知道了,一会妈好好感谢她。” 谢寻意笑点点头,在想要不要现在告诉吴新云,季奶奶就是她男朋友孟朝熙的外婆。 季奶奶没料到谢寻意会来看她,她正独自卧床休息,挣扎欣喜爬起来招呼两人坐。季奶奶见这对母女光鲜漂亮,再看看屋里的简陋不好意思笑道:“没地方请你们坐。” 谢寻意拉过板凳到床边按住要起身的季奶奶,赶忙说道:“季奶奶,你躺着好好休息,别客气。我本来是打算明天和朝熙一起回来看你的,不过今天刚好送陈蒙回来,我就想带我妈一起过来看看您。我和我妈说您之前可照顾我了。” “是的,季奶奶,您别客气,我今天来是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家寻意的照顾。”吴新云也赶忙上前笑道。 “哎呀,都是寻意照顾我们家小熙,寻意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人像她一样对我们家小熙那么好。高三的时候,都是寻意帮小熙补课,要是没有寻意,我们家小熙可能连大专都考不上。”季奶奶目光激动笑说道。 “朝熙也帮了我很多,我高三在学校一个碗都没洗过。”谢寻意笑说着回头看了眼吴新云。 吴新云这时有点明白过来两人口中说的孟朝熙是谁,从言语里,她已经听出了谢寻意和那个男孩的亲密无间。 母女两陪季奶奶聊了会天,谢寻意知道季奶奶手术后容易头冷,她便给季奶奶买了一顶帽子,临走前,她悉心帮季奶奶戴上。季奶奶乐得合不拢嘴,紧紧握着谢寻意的手。 吴新云微笑看着谢寻意忙活,这时笑问季奶奶:“季奶奶,你们家朝熙是不是还没有放假?” 不等季奶奶回答,谢寻意回头说道:“他已经放假了,但是他要打工,每天都很忙。朝熙是我见过最懂事的男孩子。” 吴新云无奈笑了笑,对满腹小心思的谢寻意没辙。 从季奶奶房间离开,谢寻意一直偷偷观察吴新云的反应。吴新云没了脾气说道:“妈又没有反对你和季奶奶她外孙谈恋爱,只是希望你找对象要谨慎。” “孟朝熙最亲的人就是季奶奶,他父母都不太负责任,他只能自己争气。他家里条件是很不好,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会出人头地的。一个人这么吃苦耐劳,不可能会失败的。”谢寻意认真说道。 吴新云默默听着,无声叹了口气,她不想打击谢寻意对爱的热情又充满担忧,只能说道:“这个假期有空的话,你把男孩带来,我们一起吃顿饭先认识认识。” “嗯!好!我和他说!”谢寻意很高兴。 孟朝熙在学校放假后,在酒吧里上了几天通宵班,在谢寻意回来之前,他倒了一天班,准备和谢寻意见面。 今天,他没去酒吧,在便利店上了一天班,晚上八点多下班回到家,在楼梯上看到家门口感应灯亮了,有个人影在晃动。他以为是黄兆晚上没去酒吧驻唱,没太在意继续上楼,结果他跨上楼道看到的却是戴着红色针织帽,笑得十分灿烂的谢寻意,他不由看呆了。 而下一秒,谢寻意就扑到他怀里一把抱住了他,她真的好像一团光明的火。 第四十七章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又灭,孟朝熙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谢寻意,问她:“寻意,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等半天了?冷不冷?” 孟朝熙一开口,感应灯又亮了,谢寻意抬起头笑道:“不冷,我穿了很多,还戴了手套围了围巾,一点都不冷。” 孟朝熙不信,摸了摸谢寻意冰凉的脸颊,赶忙掏钥匙开门,说道:“赶紧进屋,你怎么找到这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问了兆哥,我知道你今天上班要到很晚,不想打扰你。”谢寻意笑道。 孟朝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眼冻得鼻头发红的谢寻意,心里很难过,但能见到她又很高兴,拉她进门后说道:“我们不是约了明天见面吗?你怎么晚上还跑来了?” “我想你啊。”谢寻意说道。 孟朝熙心跳漏跳了一拍,伸手按了墙壁上的开关,灯亮了,家里简陋逼仄的客厅出现在眼前:脱落的墙面壁纸、老旧发黄的皮质沙发、暗渍斑斑的玻璃茶几。而家里也很阴冷,孟朝熙忽觉狼狈局促,心跳变成了紧张。 他一面和谢寻意说不用脱鞋一面着急往屋里走,说去房间给谢寻意找个热水袋暖一暖。 谢寻意被晾在原地,好笑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你房间看看吗?” 孟朝熙闻言吓了一跳,涨红了脸,最终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我房间有点,有点乱。” 谢寻意很开心一把挽住孟朝熙,依偎着他往屋里走。 孟朝熙的房间其实一点也不乱,只是很小,他把床铺和衣服都收拾得很干净,椅子上摆着一把旧吉他,书桌上则是摊开的曲谱稿子和几支笔。 “你最近有写新歌吗?”谢寻意看到曲谱稿子很高兴,跨进房间想看。 孟朝熙赶在她之前忙把稿子合上塞进抽屉里说道:“最近没写什么,等我写好了再给你看,寻意。你先坐会,我给你泡个热水袋,这屋里太冷了。” “不冷,我还好。你晚上睡觉会冷吗?”谢寻意看了眼孟朝熙床上只有一床棉被,看上去很单薄。 “我不冷。”孟朝熙说着话,侧过身到床边从叠好棉被底下掏出一个热水袋,说道,“寻意,你坐会,我泡个热水袋很快过来,你要喝水吗?” 谢寻意看着孟朝熙的一举一动,心头不自觉发酸心疼,她点点头,问道:“朝熙,我能坐你床上吗?” “嗯,你随便坐。”孟朝熙笑了笑,抱着热水袋走出了房间。 谢寻意缓缓在孟朝熙的窄床上坐下,她只是想感受下他睡觉的床是不是冰冷的,她环看这个除了床和书桌,连像样衣柜都没有的房间,感到异常冷。她在学校的时候每天和孟朝熙打电话,她以为自己很关心孟朝熙了,结果她还是对他的生活情况一无所知。谢寻意从未有过这样打从心里心疼一个人的感受,她感到自己有点想哭又充满渴望。 当孟朝熙回来把热水袋塞到她怀里时,她忍不住再次一把抱住他,说道:“朝熙,我真的很想你。”她想把自己所有的爱和温暖都给这个男孩。 “我也很想你,寻意。”孟朝熙紧紧回抱谢寻意。 谢寻意闻言抬起头吻上了孟朝熙的唇。他的唇是冰凉干燥的,舌间有种苦涩的味道。而孟朝熙在谢寻意的舌间尝到的是湿润的甜蜜,甘甜温暖像一种奢望让人想沉迷又清醒,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个月他给贺禹还了一万块钱,转账后他给贺禹发了条信息告知。贺禹一直没有回复他,他不放心便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贺禹接起电话听他说完,应了一声说道:“孟朝熙,你知道尘尘准备开始创业了吗?我听说她邀请了你一起,如果你有兴趣就答应她,她会很高兴,而你也能更快还清债务。” 孟朝熙闻言脑子一片空白,半晌说道:“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也不懂。” “哦,是吗?”贺禹淡淡应了一句,说道,“听尘尘说你的梦想是写歌当歌手,如果你有什么好的作品,我可以帮你推荐,我有朋友认识一家唱片公司的制作人,说不定可以帮忙。” “不用了,谢谢。”孟朝熙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贺禹,他怎么也不想再接受他的帮助。 “好的,没事,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我不希望尘尘为了你的事担心难过,所以你的事,我会竭尽全力帮忙。有事再联系。”贺禹不紧不慢说道。 孟朝熙莫名像被打了一巴掌,还未回神,那头贺禹已经干脆挂了电话,忙音的“嘟嘟嘟”声像一个个拳头砸在他心头。 孟朝熙的吻变得缓慢迟疑,他慢慢推开热情的谢寻意,在喘息间看到她不解的眼神闪过不安,而原本夹在他们怀抱之间的热水袋砸到了地上。 “寻意,你这么晚跑出来,你爸妈不会担心你吗?”孟朝熙问道。 谢寻意低头看了看灰色的热水袋,回答:“我一会就回去了,我们现在都上大学了。” 孟朝熙见谢寻意有些不开心,调整好气息,弯身捡起热水袋塞到她怀里说道:“嗯,我送你回去。” 谢寻意被动抱着热水袋,有些发愣。 “怎么了?”孟朝熙笑问道。 “朝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找你?”谢寻意则直接问道。 空气中久别重逢的激动快乐顿时消失,孟朝熙知道看似大大咧咧的谢寻意其实很敏感,这让他更无处可逃。他低了低头难过否认道:“没有,寻意,我很想见你。” 谢寻意看到了孟朝熙的不安,她忽然明白了他的处境,便笑道:“我下次不来了,我们以后就约外面见,如果你想让我来,我再来。今天是我不对。” 孟朝熙不解看向忽然笑得灿烂,看上去毫不介意的谢寻意,莫名有些眼眶发热。很多年后,他想到此刻谢寻意的笑还是觉得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女孩那么认真疼爱过尊重过他。 两人默默对视很久,都没有说话眼里只有对方。许久,孟朝熙上前紧紧拥抱住谢寻意,好像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谢寻意也用力抱着孟朝熙,她原本想来邀请他明天去她家吃饭,现在她不忍心说了,她怕他感到负担。她只是告诉他那天送陈蒙回金榕,她顺便去看了季奶奶,换了种方式婉转告知。 “我和我妈就像朋友,我已经告诉她,我们谈恋爱的事了。我爸现在也知道了。我爸以前白手起家很辛苦,和你有类似的经历,他很欣赏你。要是哪天你方便,邀请你去我家玩噢。”谢寻意笑说道。 “嗯,好。你再等等我,寻意,等我做出点成绩。我不喜欢自己现在这样……”孟朝熙答应谢寻意,也向她袒露了脆弱。 谢寻意没说话,只觉得胸口隐隐抽着疼,她鼓励拍了拍孟朝熙的背,也不自觉叹了口气。她能理解孟朝熙,但她也逐渐知道人的复杂,她的理智在明白着眼前的一切,她的情感却依旧渴望着缠绵的爱意。她今天依旧没有等到孟朝熙先吻她,他送她回家的时候,两人一起下楼,他走在她前面,她看着他孤傲倔强的背影,有那么片刻觉得她很难翻越他那座自尊心大山。 而孟朝熙在很多年功成名就之后,知道了一个心理学家叫马斯洛,在他的五个需求层次中,年少的他永远都在第一层,而谢寻意从三层起步。他那时候无法真正尊重她美好的爱意,在他为了抓住唱歌出道机会,和经纪公司签订不恋爱合约而和她分手的时候,真的狠狠伤透了她的心。她努力构建的世界和生活,曾一度被他打成一盘散沙。而他那时候总觉得她身边有很多人爱她,她肯定过两天就会好起来,可他失去了机会就彻底失去了未来,失去了能真正和她站在一起的未来。 那晚,孟朝熙陪谢寻意坐公车回到家,她送他到小区门口,道别前,她和他说:“你知道吗,朝熙,听说明年 2012 年是世界末日。” 孟朝熙不解。 “电影,有部电影说的。你害怕世界末日吗?”谢寻意笑问道。 孟朝熙摇摇头,他经常觉得世界毁灭了挺好的。 谢寻意抿了抿嘴,等了会,无奈笑凑上去主动吻孟朝熙,亲吻的瞬间她埋怨道:“是不是到世界末日了,你都不会主动吻我?” 而孟朝熙说:“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配,寻意。” 谢寻意则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佯装生气用力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笑道:“我不许你以后再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而孟朝熙那时候没能完全明白,为什么他自卑她会伤心。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谢寻意进门看到书房门开着亮着灯,屋里传来打字声,她就知道吴新云还没有休息。她低头看了看鞋柜,发现谢秉正还没有回家。 谢寻意走进书房告诉吴新云:“妈,明天请朝熙吃饭的事先取消了。” “为什么?”吴新云合上手提电脑,不解问道。 “没为什么,对朝熙来说现在时机还不对,我不想给他增加压力。”谢寻意笑道。 吴新云闻言思索片刻,颔首表示理解却也不由越发担忧,她感觉孟朝熙这个男孩自尊心很强,估计因为敏感自卑,内心不是那么敞亮大方的人。她感觉谢寻意是感情的付出方。 “其实就是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认识朋友也好。我和你爸都很开明,你们年轻人倒放不开了。”吴新云徐徐说道。 谢寻意闻言似笑非笑打量吴新云,说道:“我不是也考虑,你和爸最近在吵架还没和好吗?我看我回来这两天,你们都没怎么说话。” 吴新云愣住,随即说道:“别胡说,我和你爸没吵架。”她只是直接提出了离婚而已,但谢秉正不同意,可他想挽回又很强势,而她很坚决。于是,他们之间陷入了冷战的僵局。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你们吵架。马上要过年了,2012 年听说是世界末日,我们更要好好相爱。”谢寻意笑说道。 吴新云失笑,宠溺看了眼女儿道:“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肉麻。” “我就是爱你们嘛。”谢寻意撒娇笑嘻嘻。 吴新云伸手拉过谢寻意到身旁,温柔把她搂到怀里。 二零一二年如期而至,这一年,世界的末日没有来,谢寻意却遇见了自己的小末日。 第四十八章 二零一二年的开春,谢寻意认为这会是个好年。因为她收到一个大四学姐的信息,对方是学经济的,对谢寻意之前加微信拉 QQ 群,分享衣服自己打版销售的模式很感兴趣。而她还有个朋友学的是服装设计,所以她想开学后约谢寻意谈谈,看看是不是能通过合作把这模式做上道。 谢寻意很高兴,因为她也一直就在琢磨这事,立马和人敲定了约谈时间,在微信上和这个叫岳姗的学姐聊得非常投缘。她还看了岳姗的照片,激动让岳姗要给她当模特,因为对方十分漂亮有气质。 岳姗被谢寻意夸得很开心,笑说道:“难怪大家都说你能说,真的是社交达人啊。” 谢寻意也被逗笑,她觉得很岳姗很投缘,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的第一个合伙人。这样的直觉让谢寻意对创业的事更认真,她的确很像谢秉正,想到了就要去尝试去做,她在假期找机会去了趟谢秉正的公司,说要拉他的投资。 谢秉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听到谢寻意说这事,笑得很开心,直接问她要多少。 “你能给我多少?”谢寻意反问。 “你去年卖的那些衣服都是到我这先赊账的,我看你是零成本创业。”谢秉正打趣笑道。 “我不都还你钱了吗?前面大家都是校友,我第一次卖衣服别人不信任我,我不好意思收订金,所以就先让你做了。这个学期大家都认识我了,我有信誉了,我就可以收订金了。”谢寻意说道。 谢秉正大笑,起身把谢寻意拉过来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说道:“你现在是爸的客户,你想要多少投资都可以,放手去干。” “我要一百万你也给我?”谢寻意打趣道。 “你要是用得完一百万,爸服你。你以为用钱这么简单?”谢秉坤笑道。 谢寻意想想也是,她点点头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爸,具体要多少投资,我回去见了我的合伙人,我们商量了之后再说。” “你这玩得很认真啊。”谢秉正赞许道。 “哪是玩,就是认真的。你要是把钱投给我,我一定要让你赚钱的,我有压力的好吗?”谢寻意笑盈盈。 “对,就要这样,这肩膀就是用来扛责任的。”谢秉正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 谢寻意抿嘴笑,谈完公事,她瞅了眼谢秉正说道:“爸,我去上学之后,家里的事也交给你了,不要和我妈吵架,让我安心点读书创业。” 谢秉正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气笑道:“我什么时候和你妈吵架了?” “我也不是小孩了,你们骗不了我。不管有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再吵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么多年的婚姻不容易,你多听听妈的想法。我也和妈说要多体谅你的辛苦。”谢寻意认真说道。 谢秉正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他还不知道吴新云为什么忽然这么坚决要和他离婚,他问了她很多次,而她的回答是:“你不知道原因就是原因。”他也很想和她好好沟通,却不知道怎么沟通了。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离婚,不管是为了谢寻意还是他自己。 新学期开学,谢寻意满怀期待和岳姗见了面。而她们见面的结果非常好,两个人一拍即合,打算成立一个服装工作室。岳姗是有工作经验的人,她也具备理论知识,她给工作室规划了多渠道销售的模式。她认为现在微信上销售是一个办法,淘宝也不能落下,还有其他社交平台也要运营起来。谢寻意听着岳姗说这些,很是佩服也觉得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了贺禹。 两人从早上聊到中午,然后结伴去学校餐厅吃饭,期间谢寻意打电话约了潘宁一起来。等潘宁到的时候,谢寻意终于知道了岳姗为什么像贺禹,因为岳姗就是贺禹的同学院学妹,而且她之前到贺禹公司工作过,所以他们有类似的思维和方式。而潘宁之前在金洲去过贺禹的公司,在那见过岳姗,她一下就认出了岳姗。 岳姗对两人认识贺禹一点也不惊讶,她笑对谢寻意说道:“我知道学长经常来找你,他们都传说你是学长的女朋友。学长当年拿到投资的时候,学校里都传疯了,他在我们当中很有威信影响力,大家都认识他。” “啊?”谢寻意不知道已经有这种事情在传,忙解释道,“他是我哥,我有男朋友的。” “这样啊。”岳姗眯眼笑了笑。 潘宁揶揄看了眼谢寻意,但话里维护朋友,补充解释说道:“我们都是榕城人,父母认识,几家人都很好,就像亲兄妹一样。贺禹哥真的特别优秀,他也是我们这一群人的榜样。” “真羡慕这样的感情。”岳姗笑盈盈,说道,“你们榕城人真是厉害,团结务实,你这么敢干,手里肯定有不少资源。” 谢寻意闻言想了想,笑说道:“嗯,我们家里人都很支持,我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了,尘尘,我妈说你要是需要投资,她也想给你投点。不过股份算我的。”潘宁这时想起王小娜的话,也笑说道。 “这是我们亲妈妈啊。”谢寻意笑道。 岳姗失笑,伸手很有仪式感要和谢寻意握手说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具体投资多少,等我这边把我们刚才谈的方案确定好,我们再商量。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叫学长来把关。” “那不用,我心里有数。”谢寻意握住岳姗的手,笑得很自信。 “我就喜欢你这种自信,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岳姗笑道。 潘宁开心看着两人,也伸手搭在两人手上笑道:“我给你们加油。” 在潘宁眼里,谢寻意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而开学后的两个月,谢寻意也证明了这事,她很快成为学校里的时尚风向标。她高挑漂亮,自信洒脱,穿衣搭配大胆出挑,她的微博号注册后就有很多校友关注传播。 谢寻意发现自己身上的确有不少资源,在真正做事后,她更是深有体会,连她以前从贺景龄那得来的很多首饰还有衣服都是资源。那些衣物有种传承美感,复古典雅,这种风格很快奠定了谢寻意对服装品牌理念的基础,她和岳姗希望也能做一件可以传承的衣服。 五一放假的时候,谢寻意没有回家,她和岳姗一起出差跑了趟外省的服装市场,做前期筹备市场调研。 她在二号的时候回来,孟朝熙也在这天到金洲看她。所以,两人到机场后就分道扬镳,岳姗打车回学校,谢寻意则去汽车站接孟朝熙。 这次的出差,谢寻意收获颇多,她在等孟朝熙的时候,在附近的咖啡店里整理笔记。 这个季节已经昼长夜短,六点多外面还是夕阳满天,谢寻意临窗埋头写得认真,听到有人敲了敲窗,她抬起头看到孟朝熙站在夕阳里,笑得很温暖。她高兴放下笔,起身跑出去,飞奔抱住他。 孟朝熙接住谢寻意,笑道:“你包和行李都不要了吗?” 谢寻意笑着没说话,只是抱着孟朝熙缓缓摇晃着撒娇。 这是孟朝熙第一次到金洲,是谢寻意提出让他到金洲看她,她想带他参观她的学校,也想带他去看看她新租的工作室和仓库。孟朝熙看到谢寻意又成长了很多,她还告诉他:“朝熙,我一定会赚大钱的,我要让你和季奶奶过好日子,到时候你就安心写歌。” 孟朝熙闻言心情很复杂,他想起这原本是他对谢寻意的承诺,他在卖了第一首歌的时候,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而这两个月都是谢寻意固定往他们家庭基金的银行卡上打钱,她真的会赚钱,上进能干。 为了这次来金洲见谢寻意,孟朝熙早几天就开始准备了,他把自己最好最新的那双球鞋洗了舍不得穿,就为了能干净整洁到金洲。可结果他发现,自己这么做很徒劳,在繁荣的金洲,随处随时都是他一场无声的现形记。随处可见比榕城高的物价;因为忙碌而显得冷漠的人群;路过的高档商场,只是站在它面前,都令人的贫穷无处可藏。谢寻意带他去坐地铁,他笨拙投币后却还是被卡在关卡外,谢寻意见状回头冲他笑,但他知道身后的人不耐皱眉嫌他耽误时间。一路上要不是谢寻意牵着他的手,他感觉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总是被人嘲笑的胖子。精神上的自卑让他感到自己臃肿肥胖。 他们晚上在金洲大学附近落脚,两人找了间宾馆同住。进了房间,孟朝熙感觉自己终于松了口气,可谢寻意对他说:“朝熙,金洲是不是很不错?我们以后在这里发展吧。” 孟朝熙笑了笑说好,但他感到脑里一片空白,他短暂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和计划。 夜里,两人安静相拥躺在一张床上,在亲吻过后,谢寻意对孟朝熙说:“朝熙,我对你百分百信任。” 黑暗里,孟朝熙没说话,他发现他对着谢寻意不行,她在他心里本来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在他自卑的时候,他更是感到惶恐。他不是嫉妒谢寻意比他优秀,他只是感到失衡,感到自己达不到谢寻意的期望值,给不了她正常的爱恋。 谢寻意等待了会,也没有再说话,她好像明白了孟朝熙的想法,迷惑不解不安在她心里翻滚。她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好一会,她轻快说:“朝熙,我想听你唱歌。” 孟朝熙没答应,他轻轻吻了吻谢寻意的头发,说道:“睡觉吧,寻意,你今天跑市场才回来,肯定累了。” “你也累了是吗?”谢寻意反问。 “嗯。”孟朝熙应声。 谢寻意没再说话,往孟朝熙怀里靠了靠,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第二天早上,谢寻意带孟朝熙先去大学里逛了一圈,中午时分下起了雨,他们在学校餐厅吃完午饭,打车去了工作室看场地。 他们到的时候,贺禹和岳姗恰好也在。岳姗看到两人进来,笑说道:“寻意,你怎么连约会都不忘工作还跑来工作室?” 谢寻意笑了笑,看了眼贺禹问道:“贺禹哥怎么今天也在?” “是我请学长来看的。”岳姗笑道。 贺禹扫了眼孟朝熙,目光落在谢寻意脸上问道:“地方挺好的,你们动作也真是快。你爸给了你多少投资?” “秘密。”谢寻意不答。 贺禹笑了笑,说道:“对我保密?我是想说,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投。” “王阿姨也要给我投,陈元恒听说我要搞工作室,让黄阿姨也给我投。所以,你想投估计还得排队。”谢寻意说道。 贺禹和岳姗都被逗笑。谢寻意这时给岳姗介绍了孟朝熙,说道:“学姐,这是我男朋友,孟朝熙。” 岳姗笑上前向孟朝熙问好,向他伸出了手。 孟朝熙不习惯这种握手问好的方式,迟疑了会缓缓伸手握了握岳姗的手。他感觉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贺禹旁观着,适时徐徐说道:“孟朝熙,尘尘这个工作室开始后会很忙,你以后要多体谅她。作为男朋友,你应该会为她的优秀感到高兴骄傲吧?” 孟朝熙抿嘴无端难堪,仿佛被看穿了他那失衡的心态,他知道此刻有气度的人,哪怕心口不一也应该说是的。但他就是开不了口撒谎,他看了眼谢寻意,她今天穿着牛仔连体短裤,白色板鞋,戴着一顶出挑的亮色鸭舌帽,整个人鬼马可爱。可他今早看到她的模样,惊喜之余更觉得她有些陌生遥远。 外头的雨很大,室内有些安静,贺禹见孟朝熙没开口转开了头,若无其事和岳姗继续聊他们进来之前的话题。 谢寻意对孟朝熙笑了笑,说道:“忙过这一段时间就会顺了,你别担心。” “寻意,我……”孟朝熙欲言又止,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打湿了显得很狼狈。 “学姐提醒了我,哪有约会还来工作室的,我们去看电影吧。”谢寻意说着笑伸手拉过孟朝熙的手。 孟朝熙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才到工作室就走了。而岳姗在两人走后,看了眼贺禹,说道:“学长,原来你这么喜欢为难人,说的话很有杀伤力,让他们两个人心里都会有疙瘩。” 贺禹漠然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说道:“我说什么了?随便听人说句话都心里有疙瘩,那叫什么感情?” 第四十九章 谢寻意的工作室在六月正式成立,服装品牌的名字就叫“寻意”。这是谢寻意这个小女孩第一次创业,来捧场的人却不少。那天搞得挺热闹,她和岳姗还有另一个合伙人设计师欧阳南南都换上了小礼服,她们还在工作室布置了西式自助餐,样样精致讲究。 谢寻意的客人主要是潘家、陈家还有贺家,而吴广磊人没来,也送了开业花篮给她。陈元恒在英国夜里都要发视频来向她祝贺。总之,谢寻意创业,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围绕在她身边支持她。 大家都纷纷和谢寻意拍照合影留念,贺禹也单独和谢寻意拍了一张。 而仪式结束后,谢寻意就和潘宁一起赶回学校复习期末。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很开心,说说笑笑,好像这辆公交车载她们去的目的地不仅仅是学校,而是美好的未来。 大一的暑假,谢寻意没有回家,她留在金洲和潘宁一起学车打理工作室,便借住在潘宁家。陈元恒在暑假回了一趟国,他和潘宁便一起被谢寻意带去工作室帮忙,他是叫苦连天却很高兴。 这是谢寻意过得最充实开心的一个假期,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宣传风格,在岳姗的营销和欧阳楠楠的设计加持下,她把学校时尚风向标这个旗帜也插到了更广阔的的社交平台。她们从市场上选品进货,也自己打版下单给工厂合作。 在同龄人中,谢寻意无疑是很幸运很成功的那一个。 暑假将近尾声,有一天晚上,谢寻意和潘宁还有陈元恒很晚从工作室回家,到家已经是十一点钟。王小娜还在等两人,给她们做了夜宵,陪她们聊了会天,王小娜很看好谢寻意,鼓励她以后做个女企业家要建设祖国。 “王阿姨,这理想好高尚。”谢寻意被逗笑。 “那肯定要的,巾帼不让须眉,我们现在哪个努力工作的人不是在搞国家建设?你要当老板了,思想觉悟要高,格局眼光要放大。”王小娜笑道。 “妈,我们明年才大二呢。”潘宁哭笑不得。 “你才大二,尘尘和你走两条路线的,你们不一样。”王小娜说道。 两个女孩又被逗笑,吃完夜宵,她们钻回房间,谢寻意给孟朝熙打了个电话,准备和他聊聊天。 第一个电话,孟朝熙没有接,谢寻意想他在忙。等她洗完澡换潘宁去洗,她又打了第二个电话,孟朝熙接起来的时候,那边很安静不像在酒吧。 “你晚上没有在酒吧上班吗?”谢寻意笑问道。 “没有,寻意。”孟朝熙回答。 谢寻意听出孟朝熙兴致不高,她便问:“今天都顺利吗?” 孟朝熙陷入了沉默。 “发生什么事了?”谢寻意关切问道。 “寻意,我今天换了个手机,可以关注你的微博了,你拍的那些照片都很漂亮。”孟朝熙没头没脑提起这个话题。 “是吧?我也觉得。”谢寻意高兴道,“我本来想等你今年生日给你买个手机的,你怎么自己就换了?那我该给你买什么,我得重新想想了。” “不用买了,寻意。”孟朝熙抿嘴咬了咬牙说道。 “那不行。”谢寻意不同意。 “你生日我也没给你买过什么贵重的礼物。” “我等你以后送。”谢寻意笑道。 而孟朝熙停顿片刻,对此的回复是:“我们分手吧,寻意。” 谢寻意措手不及,愣了好几秒问道:“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寻意。”孟朝熙则提高了声音,又果决说了一遍。 谢寻意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她下意识挂了电话。 潘宁洗完澡出来见谢寻意坐在床上发呆,问她:“怎么了?” 谢寻意回神摇摇头,翻身躺上床拉上被子说道:“没怎么,就是困了,我先睡了哈。” 潘宁笑了声,给她关了灯。 谢寻意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见孟朝熙没有给她电话也没有信息,她想了想找了个理由交代了工作,买了下午的机票回了趟榕城。谢寻意完全不知道孟朝熙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两天后,谢寻意从榕城回来,大家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谢寻意有点沉默有点不一样了。 而谢寻意的内心受了很大的冲击,她想不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孟朝熙说的差距。谢寻意得知孟朝熙因为被星探发现,要和明星经纪公司签约而和她分手,她完全理解不了。孟朝熙和她说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成功唯一的机会,谢寻意很震惊,她说:“成功的机会有很多啊,你想要赚钱,我们可以一起做服装,我现在工作室已经成立了,我们迟早会赚钱的。就算我这个工作室失败了,我们也还有其他的机会,你不是只有一个办法能成功啊!” 孟朝熙闻言看着谢寻意许久,低头说道:“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寻意。” 谢寻意劝了孟朝熙两天,他都很坚决要分手,后来两人大吵了一架。谢寻意问孟朝熙是不是不爱她了,她不能接受他的背叛和放弃。而孟朝熙说不是爱不爱,他只是在谢寻意面前抬不起头,他想要自己的人生。 谢寻意怔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抬不起头,束缚了他的人生。她回想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高中减肥,他满怀热忱说永远属于她,他们在一起之后,相爱相扶持的点滴。她以为他们是彼此可以信赖的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孟朝熙很决绝地走了,他让谢寻意不要再来找他,还把银行卡还给了她,他说:“像你朋友们说的那样,酒吧这种地方的确不适合你。” 谢寻意因为这句话,胸口又被插了一刀。 谢寻意回来后的这两天都吃得很少,她有条不紊处理工作室的事情,也照旧去考驾照。潘宁私下问她怎么了,她也没有开口说,因为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陈元恒马上要回英国,他临走前请大家吃饭,谢寻意的工作室所有人都去了,贺禹和蒋隆也去了。 这个夜晚很热闹,蒋隆第一次见到谢寻意,就笑和她说:“你比照片上还漂亮啊,寻意,贺禹每天看你的微博,我也跟着每天看。” 岳姗闻言,微笑问道:“你怎么跟屁虫似的?” 蒋隆瞪了眼岳姗,说道:“这怎么叫跟屁虫?” 岳姗笑笑不语,径直入座。蒋隆见状忙跟过去,坐到她身边探过去和她讲悄悄话。岳姗不耐皱了皱眉翻了个白眼。 谢寻意仿佛没有听到蒋隆刚才和她说了什么,打招呼的时候,她对他笑了笑,现在潘宁拉她坐下,她就坐下了。 贺禹停好车到餐厅包厢,只见大家给他在谢寻意旁边留了座位,他便在她身边坐下。大家都在随意聊天,只有谢寻意低着头在看手机,贺禹给谢寻意倒了杯水,问她:“你怎么了,尘尘?” 谢寻意抬起脸摇摇头笑了笑。 贺禹打量谢寻意,发现她眼神黯淡。贺禹没有再追问,饭局吃到一半,他看到谢寻意都没有吃什么,潘宁陈元恒和她说话都心不在焉强颜欢笑,他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贺禹在包厢外给孟朝熙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就开门见山问:“孟朝熙,你和尘尘怎么了?” 孟朝熙沉默片刻,说道:“我和她分手了。” “你说什么?你和她分手了?”贺禹很意外。 “对,我提了分手。”孟朝熙冷声说道。 贺禹回神,瞬间暴怒:“你他妈什么混蛋和尘尘提分手?!” “不是如你所愿吗?”孟朝熙冷哼了一声。 贺禹语塞,他是很想两人分手,但他也不能容忍孟朝熙伤害谢寻意,怎么也要是谢寻意提分手。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配不上寻意,不过我告诉你,贺禹,总有一天我会让自己配得上她。”孟朝熙目光空洞望着前面的墙。 而对此,贺禹的回答是:“滚!我不允许你再靠近尘尘!” 贺禹挂了电话,在外面多待好一会才回到包厢,他很少这么失态。 冷静下来之后,贺禹观察谢寻意感到很意外,他一直认为谢寻意是个很外向活泼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直接坦白说出来,他没想到遇到事情的谢寻意这么封闭。她甚至没有和潘宁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安静一个人坐在那。贺禹不知道谢寻意在想什么,这天晚上他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去安慰她。 晚上聚会结束后,贺禹到家给孟朝熙又打了一个电话,追问他们分手的原因。但孟朝熙不肯对他说。 贺禹恨得咬牙,他相信谢寻意会被伤成这样,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严重的事。于是,他话锋一转问孟朝熙要钱:“你现在有没有钱还债?” 电话里很安静,很久对方说:“没有。” “那你如实告诉我为什么和尘尘分手?” “寻意怎么了?为什么你忽然来问我,她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她微博一直都有在更新。”孟朝熙在贺禹第一通电话之后,一直在想这事,越想越痛苦。 “你不用假惺惺关心她,她以后任何事情都和你无关。”贺禹说道。 孟朝熙又没了声,许久他也憋着一口怒气说道:“钱我会尽快还你。” “不需要,我只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否则我不是让你尽快,是要你马上还钱。”贺禹压着怒火,冷声说道。 孟朝熙惊愣住,他早知道对他而言如山般的债务和自尊,在贺禹他们眼里是轻飘飘的尘埃,但贺禹真的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震惊了。 没两天,谢寻意和潘宁送陈元恒回了英国,三人在机场道别依依不舍,陈元恒临别前特意“埋怨”谢寻意:“你别给我装深沉了,不就开了个工作室吗?搞得自己真是大人物了一样,惜字如金。别让我看到你再这样了。” 谢寻意被逗笑推了他一把说道:“赶紧滚吧你,我就是喜欢这样,我以后都这样了。” 潘宁认真看着说笑的谢寻意,一时拿不准她到底怎么了。 而谢寻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大二开学了,她还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很难开心起来。 直到开学第二天,贺禹来找她,问她是不是和孟朝熙分手了,她坐在副驾驶座出神想了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五十章 谢寻意坐着哭,贺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来之前,贺禹想了很多话要和谢寻意说,但她一哭,他都忘了,皱眉看着她只觉得心疼难受。等她哭了好一会,慢慢止住,他才想起应该说什么,他说:“尘尘,他不值得你为他委屈自己。” 谢寻意闻言,试图找到自己难受的一些思路,她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感情说变就变了。” “他爱自己比爱你多。”贺禹说道。 “可我也希望他爱自己。”谢寻意闭了闭眼,想起最开始的孟朝熙自卑敏感,她很心疼那样的他。 “尘尘,你不欠他的,你给了他很多帮助,是他对不起你。”贺禹眉头紧锁。 谢寻意靠着椅背没说话,她失神望着车窗外的月亮,感觉一切很不真实。 贺禹看着谢寻意的迷茫无助,于心不忍伸手很轻柔拂开她额角的乱发,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两次看见她哭都是为了孟朝熙。她原本是个很开心的女孩,活泼上进,他没有见过比她更像阳光的人。 谢寻意感受到贺禹的怜爱,心里越发难受脆弱,她侧过脸望着贺禹问道:“贺禹哥,如果说真的是我帮了他,为什么他说和我在一起抬不起头,和我在一起不开心?是不是不管一个人怎么努力,如果有些感情不属于你,你都留不住?” “你是站在阳光里的人,尘尘,你应该去和像你一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其实感情和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一个道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要被他带进那种自卑黑暗的世界里去。”贺禹认真严肃说道。 可在谢寻意心里孟朝熙是个有血有肉,会开心会伤心会痛苦的人,她无法就这么简单把他划分到自己世界之外。谢寻意这时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有壁,只要有爱,任何两个人都应该可以相拥。 “贺禹哥,我曾经觉得我和孟朝熙能一辈子,他不是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他活得很努力。我也很努力,按道理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不是吗?可他和我说分手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人事能长久永远?”谢寻意说道。 贺禹听到谢寻意不相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他心头像吹进了一阵冷风,他以前就是不相信也不期待什么长久关系,但因为谢寻意,他感受到温暖很想拥有。现在,他仿佛看到她慢慢冷却,好像要把他的世界也重置一遍。 他不想再回到冰凉,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内心是渴望为爱燃烧的,他再次伸手抚摸谢寻意的额头,柔声郑重说道:“尘尘,我会永远爱你,从你十五岁到现在,这是第一个五年,往后每个五年都一样。” 贺禹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谢寻意傻了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心里涌起很多复杂的情绪还有过往的记忆提醒着她,那些被忽视和遗忘的情愫。 而在复杂之后,一切像尘埃般堙灭又一无所谓留不下任何有力的凭证,它们是灰尘落在她已有的经历里,让她在这一刻说道:“孟朝熙也和我说过永远。” 一切戛然而止。 许久,贺禹张了张嘴,无声宣告着狼狈,他再次皱了皱眉,像个无辜的孩子,闷声说道:“我和他不一样。” 谢寻意则忽然有些慌乱,她扭开头下意识想下车。 贺禹见状一把拉住谢寻意的手臂,严肃说道:“尘尘,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不相信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没有让你现在答应我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无声错过。” 四目相对,谢寻意在贺禹眼里看到了真切的情感。但她还是慢慢推开了他的手,说了句对不起,拉开车门下了车。 谢寻意走回宿舍,一路上忍不住又哭了,她掏出手机给潘宁打了一个电话,委屈和她说:“宁宁,我失恋了。” 潘宁很震惊,她还在图书馆学习,一把合上书说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在我们宿舍楼下等你。”谢寻意说罢挂了电话,坐在宿舍门口楼梯上。 等潘宁到的时候,谢寻意正把孟朝熙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她和潘宁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孟朝熙了。” 潘宁上前心疼用力抱住谢寻意。 谢寻意调整失恋的状态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比预想的脆弱,理智和情感不再同步,她无法让自己很快振作重新开心起来,她气馁自己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她这个学期始终没什么胃口,学业和工作压力又很大,一个月瘦了一大圈,她快一米七的个子,瘦了快不到九十斤。那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拍照都不好看了,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用岳姗的话说要瘦脱相了。 吴新云得知谢寻意失恋,在视频里看到她越来越瘦很担心,所以在谢寻意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撒娇说想吃她做的饭菜,她二话没说,开车带了很多干货食材来了金洲。 吴新云利索在金洲大学附近租了套短期公寓,开始住在谢寻意附近,每天一日三餐给她做饭。 吴新云的举动一开始震惊了谢寻意,很快谢寻意被感动被温暖,像个小孩一样抱着吴新云大哭了一场。 吴新云搂着谢寻意也眼眶泛红,鼓励她说:“妈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肯定会越来越好。” 潘宁也一直陪在谢寻意身边,她没课就去找谢寻意,陪她去工作室陪她吃饭休闲。吴新云来了之后,她们便经常来这里吃饭。 陈元恒也很记挂谢寻意,他听潘宁说谢寻意瘦成竹竿了一开始不相信,后来他在和潘宁的视频里看到,谢寻意原本饱满的脸颊都有些凹陷进去,可爱的梨涡都快不见了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寻意坐在潘宁旁边见陈元恒忽然背过身很诧异,她觉得很好笑,打趣道:“喂,陈元恒,你不是吧?你哭什么?”可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眼眶红了。 潘宁这时也忍不住哭了,她推了把谢寻意难得生气埋怨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谁看了你不心疼?” 谢寻意看着两个心疼自己的朋友,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很傻,怎么会没有感情是长久的,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至今没有变过,而她父母对她的爱也是永远的。她也将会爱他们到永远。 “放心吧,我明天开始锻炼,运动运动肯定食欲会好起来。”谢寻意笑给潘宁擦了擦眼泪,说道。 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谢寻意逐渐恢复,大二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养成了练瑜伽的习惯。她每个周四下午没事练完瑜伽就来找吴新云吃饭,她开始担心吴新云一个人在金洲会很无聊,整天闷在家里就为了给她做三顿饭。谢寻意劝吴新云和她一起去练瑜伽,但吴新云很自得其乐,她说自己有事要忙,真没事就看书,很自在。 这天,谢寻意背着运动包从瑜伽馆回来,进了小区就遇到了贺延忠。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贺延忠了,很高兴跑上去打招呼。ĴŜƓ 贺延忠提着不少东西,听到人喊他,回头看到谢寻意不由笑了。 “贺伯伯,你怎么来了?”谢寻意笑问道。 “给你送点补品,你真的瘦了很多,不能再瘦下去了。”贺延忠打量谢寻意,柔声关切说道。 “嗯,知道,我最近开始吃很多了,慢慢养回去。”谢寻意说道。 贺延忠点点头,抬手拍了拍谢寻意的肩膀说道:“你妈一直很担心你,她真的很爱你,你以后一定要多体谅她。” 谢寻意觉得贺延忠说这话有些奇怪,当下却也让她感动,她抿嘴说道:“嗯,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我妈,好好照顾她。” “理解和尊重更重要。”贺延忠笑说道。 这句话让谢寻意心头一亮,她以前只知道孩子需要父母理解和尊重,不知道父母也要等着孩子去理解。而在这时,她看着贺延忠不由又想起了贺禹。上次贺禹和她表白之后,两人也见过几次,只是她的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他们没有再好好谈过感情的事。这段时间贺禹因为工作都在日本,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听说吴新云来金洲照顾她了,他放心不少。 而谢寻意也想过和贺禹的关系,她现在还是迷茫两个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她也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感受。同时她也觉得贺禹难以捉摸,她怕他们之间也会不欢而散,多年的感情不复存在,而他们两家良好的关系也会失去。在现在的谢寻意看来,亲情和友情远比爱情牢靠真实。 她怀着心事和贺延忠上楼到家,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吴新云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提电脑打字,听到响动,她合上电脑,见贺延忠和谢寻意一起回来,她并不惊讶只向谢寻意问道:“今天瑜伽练得怎么样?” “挺好的,神清气爽。”谢寻意笑道。 “那等会就开饭,妈今天给你炖了鲫鱼豆腐汤。”吴新云说道。 “够贺伯伯一起吃吗?”谢寻意笑问道。 吴新云这才看了眼贺延忠,微微笑了笑问道:“你要不要留在这吃饭?” 贺延忠点点头,说道:“晚上在你们这打扰。” 这三人坐下来吃饭,其实有些奇怪,但是谢寻意最近有心事没太在意,而且最近来的人都是给她送温暖的,她便觉得聚在一起都是爱。 吃饭的时候,谢寻意接到了谢秉正的电话,他关心了谢寻意的近况,然后停顿了会,有些难以启齿般说道:“尘尘,让你妈早点回家吧。” “你想她啦?”谢寻意打趣道。 “家里没她不行,你自己也要坚强点。”谢秉正说道。 谢寻意失笑,看了眼低头吃饭的吴新云说道:“好,爸,我晚上和妈说让她下周回去。我们现在在吃饭,今天贺伯伯也来了,你吃了吗?” “你贺伯伯也来了?”谢秉正显得有些意外。 “是,还给我送了好多吃的,估计又能吃好长一段时间。”谢寻意笑道。 “你看看你,一点点事情搞得每个人都担心你,下次不要这样了。”谢秉正说道。 谢寻意有些内疚又觉得很幸福,她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爱我嘛。” “行了,叫你妈早点回来。”谢秉正笑了笑。 挂了电话,谢寻意就对吴新云说:“妈,你早点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了,爸想你了。” 吴新云垂了垂眼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谢寻意以为她还是担心自己,继续说道:“我真的没事了,妈,只要有你和爸在,有我们家在,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没事的。” 吴新云抬起头看了眼谢寻意,说道:“尘尘,妈希望你永远幸福。” 贺延忠则全程没有说话吃着饭,目光缓缓落在吴新云脸上。 第五十一章 又一年二零一三年新的开始,大二下半学期,谢寻意重振旗鼓,重新活泼起来。她将高中那段时间的事情全部都打包收了起来,偶尔想起什么事情,也记不住太多细节了。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很健忘的人。 而谢寻意准备忘记,偶尔还是有人会提醒她,有次她在学校里碰到陈蒙,陈蒙和她说:“季奶奶最近身体不好,寒假住了院,听说一直念叨你,我妈让你有空去看看她。” 谢寻意想了想说道:“我和孟朝熙分手了,估计他也不愿意我再去看季奶奶,我不好再去了。” 陈蒙闻言欲言又止,好一会皱眉说道:“你们真分手了?” 谢寻意点点头,说道:“真分手了。” 陈蒙啧了声说道:“那算了,当我什么都没和你说过。” 谢寻意笑了笑问道:“陈校长最近好吗?” “她还是老样子。”陈蒙抿嘴有些不耐烦。 “嗯,那就好。季奶奶在学校里在你们身边,我相信她不会有什么事的。”谢寻意说道。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搞得我妈开养老院似的。”陈蒙翻白眼嘀咕。 谢寻意被逗笑,说道:“我是想说你和你妈都是好人。” “好什么人好人?”陈蒙不喜欢这些好听话,冷哼了一声。 “我走了。”谢寻意挥手抬脚欲走。 “等下,谢寻意,你知道孟朝熙去干嘛了吗?”陈蒙忙道。 “噢,你是关心孟朝熙啊。”谢寻意似笑非笑打量陈蒙。 “你干嘛阴阳怪气的,他还欠我妈钱呢!今年都没回来过年,他外婆生病都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跑路了?”陈蒙“唰”一下红了脸,生气道。 谢寻意闻言略显吃惊,很快她的神色一沉问道:“季奶奶生病,他都没回去?” “是啊,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嘛,不然干嘛问你啊?好像就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请我妈照顾下季奶奶。”陈蒙很不耐烦,眉头皱成一团。 谢寻意忽然觉得孟朝熙已经完全不是她心里的那个孟朝熙,一切忽然物是人非,而她也完全不同了。她心生感慨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真是问你等于白问。”陈蒙翻了个白眼,赶在谢寻意离开前转身走了。 而陈蒙表面看着镇定傲慢,心里在打鼓担心,她其实听陈月兰说了孟朝熙去参加什么明星公司的培训班了,但她总感觉这些东西就是骗人的。她不知道孟朝熙干嘛铤而走险。她觉得身边的人都好像没什么想法,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谢寻意看似光鲜,她却觉得也就是个花架子,不是实在的东西,被人捧得高迟早摔得也重;孟朝熙更是,好好的人生选择那么多,当什么明星,不就是供人取乐的职业。 陈蒙自打来了金洲,她一些年少时期的想法很快发生了改变,她曾爱慕过贺禹,现在想想却索然无味,一个人追求另一个人不会有任何得利,就像她爸林志强说的婚姻就是双方利益结合,金洲人才很多,她的选择也会有很多。而人生一定要尽可能爬到最高峰才有意思。所以,她就不明白孟朝熙怎么会选择明星那条路去走,那么多人做梦想当明星几个能成功?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浪费青春。 春夏交替,金洲这段时间都在下雨,大家在室内活动的时间较长。也是在这段时间,很多人开始在玩一款卡牌角色扮演的手游,名字叫《刺猬的想象》。这款游戏互动性很强,角色就是各种刺猬,每个人都可以创建自己的刺猬,通过抽卡选择场景进行冒险增加经验升级。抽卡次数越多就会有越多有趣的玩法,想要获得更多的抽卡次数就要通过玩家间的交换合成,而每解锁一个系列的场景卡片之后,都还有隐藏卡片,需要通过特定场景特定任务去激发。而所有场景通关后,会形成照片勋章。 这个游戏画面精美,温暖治愈,多样的场景趣味性强但又易操作,一下成了很多人消遣娱乐的首选游戏。而游戏还找了这一年很火的一个新生代明星代言,一上线才一个月就爆火,一时网络上集照片勋章成了一种热潮,大家都在秀自己的刺猬。《刺猬的想象》这个 IP 随之火了,周边也出了不少。 谢寻意也在玩这个游戏,而她玩了一周多才从岳姗那听说,这游戏是贺禹和蒋隆公司联合日本游戏公司开发的。 在游戏里谢寻意和岳姗也是好友,经常交换卡片练新卡,期待解锁出更多不同的场景系列,而为了装扮自己的刺猬,买道具加持好运,谢寻意还花了不少钱。因为练了一周没出什么新卡,看别人都不断解锁更有趣的场景,谢寻意就和岳姗抱怨:“这游戏坑我的钱。”她还忍不住发了条微博吐槽,表示想和更多人换卡片。 岳姗听笑了,说道:“我也这么和蒋隆说,我说我的钱再花下去可以在他们公司入股了。” 谢寻意傻了傻,说道:“这是贺禹哥他们开发的游戏?” “你还不知道?学长没告诉你啊?看来这是杀熟了。”岳姗笑道。 “我刚发了微博骂他坑钱。”谢寻意有些不好意思。 “让学长赔你钱。”岳姗笑盈盈。 谢寻意想了想把微博删除了,说道:“算了,我是自愿充钱的。” 岳姗说道:“他们俩前段时间都很忙,忙游戏内测忙上线,现在游戏这么火爆,他们估计还要忙一段时间。” 谢寻意闻言盯着游戏看了会,她刚给自己的刺猬在商店选购了一件背带裤,因为她今天自己刚好穿着一条背带裤有点像,不过一个瞬间,她想到一件事问岳姗:“学姐,还有一个月,我们工作室就满一年了,现在粉丝快有五万了,我们要不要搞个一周年活动?” “一周年要搞吗?”岳姗思考。 “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你说我们运营这么久不比贺禹哥他们游戏一下爆火,如果能和他们合作,肯定对我们品牌有很大的帮助。你可不可以去和蒋隆哥谈谈看?”谢寻意兴奋说道。 “你想怎么合作?”岳姗很好奇笑道。 谢寻意站起身让岳姗看自己的打扮和刺猬的打扮,笑道:“如果游戏里的衣服款式能和我们的款式一模一样,我们不就可以有个噱头去做宣传了吗?我反正很喜欢给我的刺猬打扮得像我自己。你觉得怎么样?” 岳姗想了想挺有意思,立马道:“我和蒋隆谈谈看,估计要一笔钱。” “嗯,这是我们的资源先谈谈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谢寻意笑道。 而第二天,岳姗就带着蒋隆那边的回复来了,她说:“被拒绝了,学长认为他们游戏的定位暂时不会这么植入广告,对口碑影响不好。” 谢寻意闻言托腮想了想有点道理,但隔了会她嘀咕说:“我们要是香奈儿,他们估计上赶着同意吧。他们的刺猬穿上了香奈儿,和香奈儿联名了,感觉完全不一样。” 岳姗笑了声说道:“是,忽然植入我们这么一个不知名的散牌服装,和他们现在的基调不太符合。” “嗯,果然人情靠不住,打铁还需自身硬。”谢寻意叹了口气笑道。 “呦,原来你早想到要用人情了啊?”岳姗笑道。 “一半人情一半钱好办事,做生意嘛要灵活。”谢寻意笑呵呵,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这点子还能用,我们不上他们游戏广告,模仿游戏刺猬里的衣服出一两款衣服应该可以吧?我看现在很多人羡慕这游戏里刺猬悠闲的生活。或者我们也不需要和游戏里一模一样,我要用现有的衣服模仿我自己的刺猬拍几组照片。” “这个可以啊,蛮有意思的。”岳姗眼睛一亮赞许道。 于是,这天早上,谢寻意就在工作室倒腾了拍了一组照片“刺猬去上学”,场景应用于学生党穿搭,拍的青春可爱,涨了不少粉。大家都催工作室多出教穿搭的微博。 谢寻意便灵机一动,和岳姗合计将衣服清仓搭配成同一价值的福袋,做周年庆活动。 敲定活动,谢寻意午饭后就开始忙搭配,不知不觉过了晚饭点,她还不舍得放下工作,连有人进来工作室,她都没发现。直到那人的影子投在她桌上,遮住了灯光,她才抬起头看到了贺禹。 贺禹见谢寻意抬起头,她还是很瘦没有回到正常的状态,消瘦的脸庞衬得她的眼睛又圆又大,他不禁皱眉说道:“你又不吃饭?” “几点了?”谢寻意问道。 “快八点了。”贺禹回答。 “这么晚了。”谢寻意有些意外,还不信翻过自己手机看了看。 “走,我请你去吃饭。”贺禹说道。 谢寻意闻言,放下手里的笔合上笔记本,问道:“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那你请我吧。”贺禹说道。 谢寻意吃瘪,不满嘟哝:“你的游戏坑了我那么多钱,还要我请吃饭,真没道理。” 贺禹听到了,不由笑了,问道:“为什么把微博删了?” 谢寻意做贼心虚红了脸,说道:“学姐也花了好多钱,差不多可以入股了,我不能骂她的公司。” “是吗?你还真讲义气。”贺禹笑了笑。 谢寻意没再搭腔,她把笔记本锁进抽屉,站起身整理包,问道:“我们去吃什么?” “吃粥。这个点了,吃太油腻消化不良。”贺禹说道。 “可以,简单吃点,我还得赶宿舍门禁。”谢寻意点头。 两人走出工作室,五月的夜晚已经有夏天的味道,谢寻意抬头看了看被金洲繁荣灯火照亮的夜空,贺禹看着她。 谢寻意的工作室租在一个地段普通的小商圈,周边高楼林立,而在这些高楼之下是一圈陈旧的商铺,水果摊花店小吃店,小本营生聚着一群忙忙碌碌的普通人。每次谢寻意从工作室出来都会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高楼,有种梦与现实重叠的错觉。 两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到了砂锅粥店里,谢寻意看到他家门口还有卖新鲜的蛋挞,她多看了两眼,贺禹正在柜台点单便加了一个蛋挞。 谢寻意见状径直进去找位置,落座的时候,她嘴角不自觉有浅浅的笑意,她忽然觉得挺开心的。 第五十二章 贺禹发现谢寻意晚上吃粥吃得挺开心,她从砂锅里舀了两碗,吃完后开始吃蛋挞。贺禹看了她一会,笑问道:“好吃吗?” 谢寻意两口塞完蛋挞,点点头。 “我也不跟你抢,吃得那么着急。”贺禹笑抽过纸巾递给谢寻意。 谢寻意笑不语,嘴里咽下后,说道:“我好像好久没有吃蛋挞了。” “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吃,我随时给你买。”贺禹笑道。 谢寻意闻言抿嘴笑了笑,心里有些温暖又有些疙瘩令她难受,她垂眼看着面前的碗勺,低声唤了声:“贺禹哥。” “怎么了?”贺禹问道,看着谢寻意。 “爱情、亲情、友情,你觉得哪个最重要?”谢寻意问道。 而贺禹对此的回答是:“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尘尘。” 谢寻意抬起眼看向贺禹,还是问:“你说哪个最重要?” “你最重要。你想把我放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可以一直等下去。”贺禹一瞬不瞬看着谢寻意,平静说道。 谢寻意哑口无言,她听到自己心跳如擂,世界变得喧闹不安,她面对真挚耐心又势在必得的贺禹,前进和后退都让她感到矛盾遗憾。最后,她彻底低下头,伸手拿勺子舀了舀已经空空如也的碗。 而贺禹在这时又道:“给我一个机会,尘尘,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好。”他认真自信,仿佛未来是一条坦途。 谢寻意的心弦动了动,所有的决定和心动都不过是一种微妙的偏心。就在这一个瞬间,她微微侧过了头,看到隔壁桌有个女孩也在吃蛋挞,吃得很香很开心,她不由笑了,看了眼贺禹认真点点头,她想选择相信好的一面。 这下换贺禹失神了,他也心跳不已。吃完粥之后,他送谢寻意回学校,一路上他们都没说什么,好像在享受他们之间的平衡和默契。 到达宿舍楼下之后,谢寻意和贺禹道了声晚安下了车,而贺禹解开安全带也下了车,他走向她,她则站在原地有些疑惑。 下一秒他用力拥抱了她,低头深情吻向她的唇。 谢寻意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推开贺禹,她是打算接受他了,但在心理上他此刻还像个哥哥,他们离亲密应该还要好长一段时间。但贺禹的吻强势霸道,像一支利箭迅猛冲破她的心理防线。当他的唇覆上她的唇,她微微颤抖,她感受到侵略和欲望,一瞬间他们再没法回到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种关系里。而她很快沦陷在他缠绵的热吻里,她觉得他们突然都变成了另一个人,已经莫名贪婪疯狂爱上了对方,渴望着刺激沉迷着激情。 谢寻意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只知道等贺禹的唇离开她的唇畔的时候,她的唇齿舌间都是他的气息。而他还捧着她的脸,不停亲吻她,她的额头、眼睛、脸颊还有唇角。谢寻意感觉有什么在她心底融化,真正的欲望慢慢展露头角。她诧异发觉自己是多么奇怪的一个人,在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极度渴望爱的欲望。 贺禹亲吻着谢寻意,他的欲望也在滋长,他紧紧拥抱住她,和她说:“尘尘,你不能再反悔了。你要是反悔,我也不会放手了。” 谢寻意也紧紧回抱贺禹,这一刻,他是她最想爱的那个人。 这天晚上,谢寻意回到宿舍睡得很踏实。第二天一早,当她看到贺禹就像昨晚没回去一般,又出现在宿舍楼下时,她不禁飞奔下楼又一把紧紧抱住他,这一切美好的就像梦,又何其幸运这不是梦。 从这一刻开始,谢寻意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真正开始步入了正轨,爱情、亲情、友情,她全部完美地拥有了。 贺禹非常珍惜疼爱谢寻意,但凡他能想到的东西能做的事情都不遗余力去做,谢寻意说的每句话,他都会在乎。他们就像两块一直转错方向的磁铁,现在终于找到了对方,紧紧吸附在一起,不舍得分离片刻。 第一个知道两人恋爱事情的人是潘宁,在她又一次在食堂吃到贺禹做的菜的时候。潘宁听到谢寻意直呼贺禹的名字,而不是喊哥。等贺禹起身去给谢寻意买饮料的时候,她凑过去问谢寻意:“你和贺禹哥是不是怎么了?” “你干嘛这么问?”谢寻意笑问道,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叫他贺禹哎。”潘宁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笑道。 “我告诉你,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交往了。他不喜欢我再叫他哥,我就不叫了。”谢寻意说道。 潘宁意外也不意外,她的眼睛亮了亮,随即笑道:“我早就看出来贺禹哥喜欢你了。” “我们宁宁可真是不简单呀,不知不觉长大了,什么事都知道了。”谢寻意笑道。 “你们两个要在一起,你们两家肯定都高兴,跟我们家和陈元恒家一样。我们大家永远在一起。”潘宁高兴道。 谢寻意笑点点头,说道:“不过我们没打算现在就告诉家里,我之前失恋搞得大家都那么担心,我妈好几次和我说其实我不一定要谈恋爱结婚,只要我开心。她真的很担心我。我们现在也刚谈,和你们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和贺禹能走多远。我挺怕因为我们两个人,搞得我爸和贺伯伯关系也尴尬。” “放心,我不会说的,等你们两个人自己说。不过我可以告诉陈元恒吧?”潘宁笑道。 谢寻意翻了个白眼,故作严肃说道:“那你要叫他嘴巴严一点。” “你之前的样子都把他吓哭了,现在涉及到你感情的事情,他肯定嘴巴严。”潘宁笑道。 谢寻意哭笑不得,心头柔软,觉得自己身边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朋友,幸运又幸福。 贺禹买了饮料回来,见潘宁打量他,眼神里带着笑,他猜想谢寻意是告诉她了,便也不再拘着,把饮料递给谢寻意和她说:“下午我带你去看电影。” “我要复习,期末了。”谢寻意摇头。 贺禹笑道:“那我陪你去图书馆。” “你不上班吗?”谢寻意好笑道。 “今天就想陪着你。”贺禹说道。 潘宁夹菜的手抖了抖,偷瞄了眼说这话的贺禹,竟温柔得不像话。 而谢寻意忽然想起一个玩笑,说道:“贺伯伯之前说,我要是大学里能以第一名毕业,可以去他那兑换一套金洲的房。所以我要努力。” “贺伯伯早想你做他们家儿媳妇了吧?”潘宁打趣笑道。 谢寻意难得红了脸,看了眼贺禹。贺禹则单手撑起下巴,认真思索笑道:“我爸还说过这事?看来他比我还着急。他要到时候不兑换给你,我兑换给你。” 谢寻意失笑,说道:“没人会把这种话当真,我的第一名还真的值金洲的千万房子啊?我以后可以自己买。” 贺禹伸手捏了捏谢寻意的下巴,笑道:“你当然值。” “吃饭呢。”谢寻意笑拍开贺禹的手。 “我饱了。”潘宁笑道,她看两人亲亲我我看饱了。 下午,贺禹陪谢寻意到图书馆复习,他们碰到了陈蒙。陈蒙看到贺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上前打招呼问候近况,她还说:“我最近都在玩刺猬的想象。” 一旁谢寻意闻言,立马质问道:“你也有玩怎么不加我好友?我给你发了邀请,也不和我换卡片?” 陈蒙瞪眼,说道:“你每天给我群发游戏邀请,我都没有点就是我不想和你加好友,你非要我直接说出来吗?” “嗯,直接说出来好多了,我都以为你没有看到。”谢寻意忍笑说道。 陈蒙被谢寻意无语气走了。谢寻意笑对贺禹道:“她真的很好逗。” “你也太皮了。”贺禹忍俊不禁。 而陈蒙回去路上越想越觉得谢寻意可恶,她掏出手机发信息过去:“我要把你拉黑了!” 谢寻意则给她回了个害怕可怜兮兮的表情,回复:“不要不要。” 陈蒙气不过,可真要删除谢寻意,她又做不到。她想起谢寻意的为人,以及她前段时间失恋瘦了一大圈的样子,她就做不到。她一面愤愤骂谢寻意无聊一面把手机收起来,在她心里偶尔有时候会觉得谢寻意这样活力四射的人挺难得的。 而对贺禹来说,谢寻意就是他的活力,他在感情上从未有过这么多的激情,他只是看着她便觉得发自内心开心,他每天都想见她。她不在身边,也要每天视频。 谢寻意暑假回了趟榕城,在家待了一周多,和父母团聚。吴新云见谢寻意最近气色好,人也活泼了,心里放心不少。 谢秉正看到谢寻意回家很开心,难得亲自去菜市场买菜下厨,谢寻意长这么大才发现他爸也很会做菜。 对谢寻意来说,难得回家一次很开心。而父母之间却是在较劲。谢秉正见上次吴新云上次在金洲照顾谢寻意回来后,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些,没再一直提离婚,所以他相信他们一家人还是有感情的,吴新云肯定舍不得让谢寻意难过。所以他极力挽留。 等谢寻意离家之后,谢秉正找吴新云谈离婚的事,劝她:“不要再提离婚了,我们这个家好好的,不要让尘尘难过。” 吴新云沉默片刻,说道:“婚我肯定会离,尘尘那你不用担心,我会自己和她说。” 谢秉正愣了愣发现吴新云异常狠心,他站起身又坐下,极力克制怒火问她:“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离婚?我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把家弄散了才高兴是不是?”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了,谢秉正,离婚协议你还是签了吧,不要闹到打官司。我现在不要你什么东西,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但要是打起官司来,那就不一定了。”吴新云平静说道。 “你能养活你自己?你靠什么养活你自己?”谢秉正很气愤也觉得很可笑。 吴新云叹了口气没说话,站起身注视着谢秉正说道:“我就是能养活自己。”说罢,她进了书房关上门。 而谢秉正看着书房关上的门,想到吴新云总是在用电脑,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忽然跳进他脑海里。他想不出吴新云非要离婚的理由,除非她想再嫁。“网恋出轨”这个词一下刺激到他。 谢寻意回到金洲,贺禹到机场接她回家。这是谢寻意第一次到贺禹家,在一个高档小区,环境安静优美,谢寻意进来就很喜欢,表示以后也要在这买房。 贺禹听笑了,进门前先把谢寻意的指纹录了,进门后搂住她的腰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住我家好了?” “因为我想有自己的房子。”谢寻意诚实笑道。 贺禹笑了笑,来不及再说什么,低头着急吻住谢寻意的唇,唇间呢喃:“我很想你,尘尘。” 第五十三章 谢寻意被贺禹抱上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乱了,她的短袖被推至胸上,内衣肩带也滑落。她撑起一只手肘,试图推开跨坐上来的贺禹,说道:“我刚下飞机,想先洗澡。飞机上臭臭的,不舒服。” 贺禹听到了谢寻意说的话,也应了声好,可他还是管自己脱了上衣,俯身向谢寻意,捧过她的脸,热切缠绵亲吻她的眉眼、脸颊。他的吻在谢寻意唇上流连了会,又向她的脖颈滑去。 贺禹的吻太缠人,谢寻意不由躺回去,一面享受着撩拨一面还在纠结想洗澡的事。就在她难以抉择的时候,贺禹掀起了她的内衣,揉捏疼了她的胸,她一个激灵又急道:“我要先洗澡!” 贺禹这时抬起头,眼眸幽深沉声道:“好,我们一起洗。” 贺禹话落不等谢寻意反应,他就一把帮她彻底脱掉了她的短袖和内衣,抄腰抱起半身赤裸的她,大步往浴室走。 谢寻意下意识环抱住双臂遮挡自己的上身,贺禹见状双臂用力颠了颠她,吓得她抬手环抱住他的脖子。两人肌肤灼热相贴,谢寻意生气红了脸埋怨:“你别把我摔下去了。” “那你抱紧了,你滑得像条鱼,尘尘。”贺禹亲了亲谢寻意的脸,又用力按了按她的背,让她更紧密靠近自己。 谢寻意仿佛听明白又没明白,面红耳赤问:“什么意思?” “说你皮肤好,又滑又嫩,我都舍不得捏。”贺禹认真说道,手却在谢寻意腰侧重重捏了把。 谢寻意吃疼又被刺激到,她第一反应慌忙抬手捂住贺禹的嘴,急道:“你不要说话了!” “为什么不要说话?”贺禹就势亲了谢寻意掌心,还是要说话,“尘尘,你的胸也很漂亮,我可真喜欢你。” 谢寻意目瞪口呆,她觉得贺禹火热得不像话,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不要说我!”谢寻意又羞又急,才缩回的手又去捂贺禹的嘴。 贺禹腾出一只手拉开谢寻意的手,凑上去亲她的嘴说道:“你用嘴堵更快。你也会害羞吗,尘尘?” 谢寻意的话呜咽在喉间,在湿吻里化成了嘤咛。贺禹疯狂吻着谢寻意,托抱着她转进浴室,抬脚踢上了门。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再从里面出来,已经都是精光湿漉漉。贺禹把谢寻意裹在浴巾里抱回床上,谢寻意软绵绵像喝醉了酒一般双颊酡红,眼神迷离。贺禹急躁拉开床头找避孕套,然后他一把扯开谢寻意的浴巾就俯身压向她。 他们在浴室淋浴房内,已经把彼此看光摸光还处处吻,浑身上下是擦不干的潮湿粘乎,谢寻意感到极度空虚贺禹则急不可耐。这一刻的挺进包裹,让两人都美妙到失神,在贺禹眼中,谢寻意像极力绽放的花苞,含蓄又膨胀,诱惑着人沉沦。 他们缠抱在一起拥吻,昏天暗地做着爱,情与色交织难舍难分。谢寻意感到疼痛和舒服并存,她既害怕红眼像发狂的贺禹,内心又极度渴望着那种他对她极致的掠夺。她觉得人真奇怪,奇怪的活着真快活。 房间里的暧昧声不断,等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人还抱着温存舌缠舌吻了许久。就这么痴缠着依偎着,谢寻意最后靠在贺禹胸口休息着不知不觉睡着了。贺禹再次抬起谢寻意下巴欲吻她,却见她这回真的睡着了,微微张着嘴,唇瓣红肿,睡颜娇媚可爱,他最终不忍再吵醒她,便将吻很轻落在她额头。 这一刻,贺禹才慢慢冷静下来,他搂着谢寻意缓缓平复喘息和情欲,看到房间窗帘缝隙间透进丝丝灯光,他忽觉一切不太真实。他和谢寻意的过往就像走马灯一幕幕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而他竟一个场景也捕捉不到,因为他们曾经离得很远,远得他以为一切不会开始。 贺禹低头看着谢寻意,抬手抚摸她凌乱的长发,睡意全无。他还在失眠。 而谢寻意睡到后半夜醒了,她翻身的时候感到腰腹腿间酸疼,有些不舒服便清醒了片刻。醒来的瞬间,谢寻意就想到今晚和贺禹做爱的细节,而她想不起来今晚他们是怎么开始的。她不由张眼去看安睡的贺禹,她其实没想到贺禹会这么着急,在她印象里他一直冷淡又温柔。 谢寻意想起身再找个枕头垫垫腰,她才一动,贺禹就机警张开了眼道:“尘尘,你醒了?” 谢寻意微微一怔,在贺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深邃的躁动,她下意识挡住他伸来的手低声道:“还要继续睡呢……” 贺禹见谢寻意害羞,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就想问你怎么醒了?” 谢寻意见贺禹打趣,忽然有些生他气,撑着手肘坐起来,捏拳往他肩头敲说道:“我腰疼,不舒服。” 贺禹闻言抬手搂住谢寻意的腰,说道:“我给你揉揉。” 贺禹的手心温暖有力,慢揉轻捏着谢寻意的后腰,谢寻意很快感到舒服了些,默不作声缓缓趴回他胸口。 安静享受了会,谢寻意才问:“贺禹,你刚才睡着了吗?” “没睡,在闭目养神。”贺禹回答。 “你,你都不会累吗?”谢寻意咬咬唇,抬了抬头看贺禹。 贺禹笑了声,手滑到谢寻意的臀部往上推了推她的屁股,让她半身都趴到自己身上,认真说道:“我经常失眠,尘尘,多累都睡不着,更何况今天不是累,是很爽。” 谢寻意又一次目瞪口呆,她忍不住又伸手捂贺禹的嘴,她发觉他在床上骚话连篇。 “尘尘,你是不是不习惯我这么说话?”贺禹拉开谢寻意的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好笑道。 “嗯,你以前都不这么说话。”谢寻意眨眼。 “你以前那么小,我和你这么说话,你不得被我吓跑?”贺禹说道,“我以前做过和你做爱的梦,真和你做了很喜欢,我忍了很久,尘尘。” 谢寻意抿嘴,一股暖暖的情意流淌过她的身体,她伸手勾住贺禹的脖子,不自觉胸口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相贴的肌肤雀跃敏感,言语上她却转开了话题,关切问道:“你为什么经常失眠?” “工作压力,还有想你。”贺禹腾出一只手抚摸上谢寻意磨蹭的胸部,沉声说道。 谢寻意的呼吸变得短促,不由呻吟了一声,忙按住贺禹的手继续问道:“失眠很难受吧?” “失眠让我对很多事情失去兴趣。”贺禹笑了笑。 谢寻意从没想过贺禹有这样的情况,她长长叹了口气,情欲变成了爱怜,收紧手臂抱住他的脖子说道:“以后我陪你好好睡觉。” “嗯。腰有没有舒服点?”贺禹问道。 “嗯,好多了。”谢寻意答。 “那你继续睡吧,不然一会我又想做了。”贺禹笑吓唬谢寻意。 “你陪我一起睡。”谢寻意抬起头亲了亲贺禹的脸颊,撒娇说道。 “那你多陪我几天,尘尘,这个暑假都住我这。”贺禹说道。 “过两天陈元恒要回来了,我和宁宁要一起去接他。我答应宁宁明天去她家住。”谢寻意说道。 “你这不是让我开了荤之后更睡不着吗?”贺禹捏了捏谢寻意的脸颊。 “我,我本来也没想到你家就是这样,明明是你先弄我的……”谢寻意无辜道。 贺禹笑了笑收了玩笑,说道:“那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谢寻意不再说话,默默抬手和贺禹那只覆在她胸上的手十指相扣。她其实觉得这么谈恋爱很真实很好。 第二天早上,谢寻意睡醒发现贺禹已经起床,还在厨房给她做了一碗红糖水煮鸡蛋。谢寻意洗漱之后,坐在餐桌边一边吃早饭一边玩手机里的游戏,每日登录领取任务奖励。她玩了自己的还要玩贺禹的,在她知道贺禹养的胖胖的刺猬就叫尘尘,还是游戏里的第一个账号,等级很高,她把心都快全部偏给刺猬尘尘了,能拿到贺禹手机的时候,她都在练这个号。 早上贺禹有快递寄到,他收到后在门口拆箱。谢寻意趴在沙发上玩着游戏,等她无意抬起头看到贺禹抱着刺猬玩偶走进门的时候,她兴奋跳起来问道:“是不是送给我的?” 贺禹笑道:“不是,给我自己的。” “骗人,肯定是送我的。这个是刺猬想想,现在好难买,我都没买到!”谢寻意高兴不已。 “谁说是刺猬想想,这是刺猬尘尘。”贺禹走到沙发边坐下,把玩偶递给谢寻意,见她开心,他也不由跟着开心。 谢寻意接过玩偶仔细看了看,发现的确和贺禹游戏公司推的卡通形象刺猬想想有些不一样,倒是和贺禹自己游戏里的尘尘一模一样。 贺禹让谢寻意把玩偶翻过来,在衣服里面还藏了个名牌,而名牌上赫然写着“尘尘”。 “我找厂家定做了只尘尘,独一无二的。”贺禹笑搂过谢寻意坐在腿上,他抱着她,她抱着玩偶。 “是送我的对吧?”谢寻意靠着贺禹蹭了蹭他的肩头,笑问道。 “喜欢吗?”贺禹问道。 “喜欢,太喜欢了。”谢寻意满脸写着高兴。 “是送你的,但你不能带走,只能在我家玩。你以后得经常来看她。”贺禹亲了亲谢寻意的额头,笑说道。 谢寻意抚摸着刺猬背上毛茸茸的刺,点头答应道:“好嘛。” 贺禹靠过去吻谢寻意的唇,他的舌勾住她的舌,缠绵霸道。谢寻意总是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此刻她紧紧抱着玩偶,觉得很开心幸福。 贺禹也觉得幸福,谢寻意在他这不过住了一晚,他家里就仿佛塞满了她的东西,或者说他试图留下很多她的东西。她换下的短袖和牛仔裤,她原想带走,他说还没有干留下了。他还带她去买了杯子碗筷,把她喜欢的东西都填充进自己的家里,随时等她再来。 贺禹认为他和谢寻意都是很努力的人,他在大学找到了自己的事业,看起来谢寻意也是如此,他们都有自己的能力,那决定在一起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困难,结婚是早晚的事,他难得对人生有了满足感。 这天,贺禹收了衣服,正在叠谢寻意的牛仔裤和短袖,门铃响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去开门,迎进了贺延忠。 贺延忠难得来访,贺禹有些意外,问他:“爸,你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贺延忠走进客厅扫了眼沙发上的玩偶和女士衣物,笑了笑说道:“怎么,家里有人不方便?” 贺禹也是一笑,没过多解释,上前收起衣服和玩偶拿到房间里,出来时说道:“现在就我一个人,你是找我有事?” 贺延忠微微颔首,开门见山说道:“有个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尘尘她爸妈想离婚,你找机会和尘尘先聊聊。她一直很信任你。”贺延忠徐徐说道。 贺禹神色微滞,缓缓皱起眉头,而当他以为这就是最差的情况的时候,贺延忠后面说出的话更让他震惊了。 “还有件事,我想应该提早和你说下,等尘尘她妈离婚后,我们会再婚。”贺延忠认真说道。 第五十四章 贺禹大概有一分钟没有说话,不解愤怒震惊在他胸腔激荡,他的目光逡巡在贺延忠脸上,眉头紧锁。 贺延忠见状,则继续解释说道:“我和尘尘她妈发乎情止乎礼,这几年,我们更像朋友。” “那就是精神出轨,属于不忠。”贺禹终于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近乎冰冷。 贺延忠皱了皱眉,说道:“你吴阿姨是个很有思想的人,她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柔弱,是个值得佩服的人。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看不起她,我觉得你太武断了。” 贺禹从来不知道被气炸是这样的感受,他的理智在一点点被抽离,他上下打量此刻的父亲,只觉得他道貌岸然。 “所以,是你这几年都在不遗余力地想尽办法,介入谢叔和吴阿姨的婚姻是不是?”贺禹问道。 “他们的婚姻本来就存在问题,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我不介入他们也会走到这一步。他们没有幸福过。”贺延忠面对质疑,不疾不徐说道。他的神色也很淡漠,对贺禹表现出的态度早有准备,他想到贺禹会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会对这件事有诸多的猜想。 “什么叫没有幸福过?尘尘很幸福,尘尘认为她的家庭很幸福!”贺禹彻底怒了。 “她如果知道所谓的家庭幸福是靠她妈的牺牲忍让在维持,她还会觉得幸福吗?她已经长大了,应该尊重她妈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贺延忠维护吴新云,严肃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还要尘尘祝福你们?”贺禹怒极反笑。 贺延忠这时察觉到贺禹反对的立场有些微妙,他打量贺禹说道:“尘尘可以有她自己的选择。贺禹,如果你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情,不忍心看尘尘难受,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自己去找尘尘商量,我相信以尘尘的聪慧,她早晚会理解我们。” 贺禹听到这话看着贺延忠许久,愤怒被无限拉长,在冷却之后变得异常冷酷,他盯住贺延忠一字一顿说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荒唐吗,爸?” “你对这件事反应过激了,贺禹,世间夫妻离散再婚的很多,在这年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贺延忠说道。 贺禹感到齿冷,冷笑一声说道:“对,世间夫妻那么多,你要是对有夫之妇有癖好,爱当小三,为什么偏要找尘尘她妈?你找谁不行?吴阿姨绝对不行。” “你是什么意思,贺禹?”贺延忠的眼神也逐渐变冷,看向贺禹。 贺禹没回答,转身进了卧室,隔了会他拿着刺猬玩偶出来丢给贺延忠,冷冷说道:“你看看,这只刺猬叫尘尘,你刚才看到那些衣服也是尘尘的。你说我什么意思?我和尘尘在交往,等她大学毕业,我们就会结婚。我不允许你和吴阿姨在一起,今天这件事情我就当没有听说过,请你也转告吴阿姨,不要让尘尘伤心。否则,我们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回换贺延忠震惊了,他一时有些无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玩偶,然后如丢开烫手山芋般,扔到了沙发上。 刺猬尘尘微笑着摔在沙发上,又滚落在地上。 贺禹弯身捡起刺猬轻轻拍了拍,说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荒唐了吧?” 而贺延忠慢慢回过神,看向贺禹严肃问道:“你和尘尘交往多久了?” “你不用管我们交往多久了,一天一个月一年都好,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爸,我一定要和尘尘在一起。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只喜欢尘尘。我不相信吴阿姨会为了自己所谓的幸福,让尘尘痛苦。你要是敢找尘尘,我也不介意找吴阿姨,眼下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们现在分手。吴阿姨真要和谢叔离婚,我阻止不了,但你们不能在一起。这事到此为止。”贺禹的眼神深沉强硬,将刺猬轻轻放在沙发上。 “贺禹,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吗?”贺延忠面色铁青。 “是我自己去告诉吴阿姨,我和尘尘在交往的事,还是你去商量?”贺禹不答反问。 贺延忠瞪着冷酷的贺禹忽觉心寒,半晌他亦冷声说道:“在做你们父母之前,我们也是个人,这事我会再考虑怎么处理。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贺禹,爸也不会放弃。” 贺禹抬了抬下巴,双手缓缓捏成拳放进西裤口袋里。等贺延忠离开之后,他仔细想起过去贺延忠和吴新云之间的蛛丝马迹,忍不住怒得想踹沙发,在许久之后,他才能冷静下来,想到一个问题:谢秉正是不是知道贺延忠和吴新云的事? 这件事就像个定时炸弹悬在贺禹心里,他旁敲侧击问过谢寻意一些对父母的看法,发现她对父母的感情坚信不疑,也从未想过两人会离婚。这让贺禹心里更纠结。 这个暑期,陈元恒从英国学成归来,三人重聚很开心。陈元恒得知谢寻意和贺禹在一起了,先是惊讶随即很开心,他也认为这才是他们四人最好最合适的模式。所以在假期里,他们经常四人一起约会聚餐。 陈元恒目睹贺禹对谢寻意的体贴爱护,私底下和潘宁说感觉贺禹多了不少人气。为此陈元恒揶揄谢寻意:“你呐从小就是最得宠的,以后遇到什么事别自己憋着了,再瘦成之前那样就是个傻子了。我们每个人都对你这么好,都是你的靠山,你这种人就不适合演苦情戏。” “谁演苦情戏了?”谢寻意捶陈元恒,心里有些感动。经过和孟朝熙感情的无疾而终,她像大病了一场忽然明白了很多,现在看身边的人只觉得更珍惜,她不打算继续想太多思考太多,只想就这么一直简单开心下去。 潘宁见谢寻意和陈元恒又闹起来,笑道:“你们俩就不能好一天不吵架吗?” “谢墩墩就特别讨厌,我在关心她也要捶我,不知道贺禹哥怎么受得了她?”陈元恒嘀嘀咕咕,向潘宁诉说委屈。 贺禹笑道:“她在不好意思。” 谢寻意被说中心事,不满拉了拉贺禹的手,反驳道:“才没有。” “错了,是我在不好意思,不是她。”贺禹笑搂过谢寻意摸了摸她的脑袋,越描越黑替她掩饰。 谢寻意被气笑,潘宁和陈元恒也被逗笑。 大三第一个学年,对谢寻意来说就像一条强势的河流从某座高山上忽然奔流而下,冲刷过她的心灵,隔开了她的过去和现在。这个学期,她的成绩优异,事业出色,到二零一三年的十二月份时,她的工作室达成了第一个千万业绩,盈利百万。为了庆祝这件事情,贺禹和谢寻意在这一年的圣诞节邀请身边的朋友到家里聚餐。 为了这个圣诞 Party,谢寻意提早很多天就开始准备,她让贺禹去买了一大棵圣诞树放在客厅,她自己也买了很多东西寄去贺禹家。等到了周末,她便跑去装饰圣诞树。 谢寻意给每个来参加 Party 的人都准备了礼物,在挂完圣诞树上的彩球之后,她就坐在客厅地毯上包礼物。 贺禹在书房开了个视频小会,出来看到谢寻意趴在地板上写卡片,他走过去也坐下来趴过去,只是他是趴到了谢寻意身上,在她背后紧紧抱住她,还硬凑过去亲她的脸。 谢寻意被打断,手里的笔一抖画乱了卡片,这张她写了好一会的祝福卡片就废了,她生气扭开脸不让贺禹亲。贺禹强硬把她的脸扳回来亲了好几下,笑道:“别生气,我帮你重写。” “你很烦呐。”谢寻意微微扭过肩膀,抬手试图推开贺禹,笑骂他,“色狼,走开。” “色狼”这个“骂名”是谢寻意最近给贺禹取的,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经常这么叫他,因为他总是要亲热,对她又是抱又是亲很粘人。而这一个学期,其实谢寻意自己也深陷情欲,她和贺禹之间经常缠绵到分不开,十次见面有九次要做爱,他们都很迷恋对方的身体。有一次兴起,他们还在车上做爱,那次两人都觉得自己在发疯又刺激难耐,谢寻意当时跨坐在贺禹身上低头看他,有些不真实,她眼里的他端正清冷,怎么也不可能在车里就对她发情。而她在他眼里也不再是小女孩,风情万种媚骨天成,当她撩开头发低头问他:“贺禹,你到底有多爱我?”他很不理智说:“命都能给你。” 这样的情欲像一大张网,藏着他们对彼此不可知却莫名契合的性癖,让他们这场恋爱浓烈到化不开。 贺禹听到谢寻意叫他色狼就有些情动,他把人按在地上亲吻爱抚,没一会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来不及脱就交缠结合在一起。他们抱着对方起起伏伏,喘息呻吟,谢寻意这一刻感觉他们这样其实不算做爱,就是最原始的欲望,一种占有欲,渴望绝对拥有对方。她最近经常能在贺禹身上感受到这种冲动,他总是抱着她说以后的事,想结婚想他们以后有孩子。 就两人这样腻歪的情况下,谢寻意装扮圣诞树的效率很低,直到圣诞节那天,客人来访的前一分钟,她还在树下堆礼物。 今天来了不少人,除了陈元恒和潘宁,谢寻意工作室不算她自己还来了四个人,除了岳姗和欧阳南南,还有她们今年新请的客服和助理。除此之外,贺禹那边也来了四五个朋友同事。 在这多人中,谢寻意总还是那个主角,大家互赠礼物,贺禹给她送了条钻石项链。他起身帮她戴上,和她说:“尘尘,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幸福开心。” 谢寻意抬头笑望着贺禹,捉弄他问道:“就这样吗?还有呢?” 贺禹没被难倒,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笑道:“还有我会爱你到永远。” 贺禹当众告白,蒋隆和他们那帮朋友先嚷起来:“肉麻死了,都到这份上了,赶紧亲一个!” 谢寻意被逗笑,高兴起身紧紧拥抱住贺禹。贺禹也用力抱住她,在大家起哄祝福声中,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贺禹,今年过年回家去见我爸妈吧。” “好。”贺禹回答,但他的眼眸微沉垂下眼帘。 聚会一直到深夜,等最后一拨客人离开之后,两人来不及收拾残局,谢寻意就被贺禹抱回房间。他急躁脱掉她晚上穿的小红裙,熟练亲吻撩拨她敏感的点,她一面沉沦一面好笑问他:“贺禹,我们会不会做爱做腻掉?” “那我们今天换点花样。”贺禹低笑了声用力抱起谢寻意,他觉得谢寻意这话是在拨火。 谢寻意兴奋尖叫了一声,很快浓情蜜意将她全部吞噬。他们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狂欢,不知疲惫,简单尽性放纵到像一场梦。 谢寻意这时完全没有想到,她的人生总是戛然而止,然后重新开始,一次次,直到她失去了对爱的温度和耐心。 二零一四年开春,谢寻意约贺禹来家里见父母。她一早起来在家里等着,而贺禹还没有等来,她爸谢秉正忽然怒气冲冲摔门离开了家。 谢寻意闻声从房间里跑出来,问面色苍白的吴新云:“妈,爸怎么了?” 吴新云看向谢寻意,目光闪烁忍着眼泪说出了一件事:“尘尘,我和你爸离婚了。” 谢寻意很震惊,而这件事是一个绳头,忽然塞到谢寻意手里,她顺着这个头一点点拽起了过去的生活。那些她曾经认为幸福快乐的瞬间,变成了满目疮痍。 第五十五章 二零一八年的八月,榕城高温闷热,街道像能被热化。 谢寻意收拾完谢秉正的遗物,起身打开房间的窗感受闷热的空气,她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小区楼下郁郁葱葱的绿化。她最近经常做梦从高楼跌下,而这种感觉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谢寻意在二零一五年夏天从金洲大学毕业,她的毕业照拍得很漂亮,贺禹陪她一起拍的,她还发了微博顺便官宣了恋情,表示生活一定要往好的方向看。结果没两天,她和贺禹就分手了。 对谢寻意来说,二零一五年是她人生里最恶心的一年。 从家里离开前,谢寻意看了眼阳台上被太阳晒到快枯死的苹果树,最终转身拉上行李,决绝离开关上了门。这套房子,她要卖了回笼资金,已经联系了中介挂出去。 从家里出来,谢寻意开车回了公司。她一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她的助理陆双就兴奋跑进来和她说:“谢总,我们 W 系列的运动服出圈了!” 谢寻意闻言一开始没有太多的惊讶,这个 W 系列是她今年主推的国潮系列运动衫,花了钱在渠道平台做广告营销,打成爆款就是目标,它不出圈谁出圈。所以,谢寻意只是点头说:“你把今天的数据报表拿给我。” 而陆双还是很激动,她说道:“你是不是没看微博呀?有大明星穿了我们的 W 系列,现在后台咨询量都爆了。” 谢寻意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什么情况,她笑道:“什么情况?我们可还没请明星代言,还有这种好事?哪个明星这么有眼光,发我看看。” 陆双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给谢寻意看,同时告诉她:“就是这两年很火的大明星孟朝熙!他好会穿,衣架子!太帅了!” 谢寻意听到“孟朝熙”这个名字愣了愣,随即她接过陆双手机看了看。照片上的大明星穿着很潮的京剧脸谱运动衫,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整个人很酷也很挺拔,而他脸上的笑意显得他很年少阳光,他揽着一位老人家又显得非常温暖。这是一张爬山生活照,文案是:回乡探望外婆,故地重游。这座山不高,外婆坚持要登顶。在我心里,外婆是最能干最坚强的人。 整张照片没有刻意拍出衣服的牌子,但因为他穿的很出挑,不管男女都在搜同款。 谢寻意看完照片就递还给陆双,她认出了那山是金榕高中的后山,他们当年烧烤的地方。孟朝熙回榕城了。 大概是在三年前,孟朝熙忽然火了,谢寻意也从网络上知道了这事,但这事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早在孟朝熙和她分手那刻起,他们就是陌路人,而三年前,谢寻意正经历人生最大的变故,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条娱乐新闻了。 “我要开会,陆双,你叫设计部主管莉莉和电商部主管小宇进来。”谢寻意说道。 “好的。谢总,时经理要不要叫他进来?他刚才说要和你商量,是不是要找孟朝熙经纪人谈代言。人家主动穿我们的衣服,肯定是认可我们的品牌孤鹏。”陆双很高兴。 “我迟点会找时经理,你先把莉莉和小宇叫进来。”谢寻意笑了笑。 陆双出去后,陈莉莉和方宇很快进来,三人商量怎么借这波流量。谢寻意一面要陈莉莉尽快新款打版先上预售,一面要方宇要保证库存和发货,同时不要忘了转发微博蹭流量。 “想靠这一波幸运就真正出圈是不可能的,眼下最快的方式就是把这一波流量立马变现,要沉住气。新款尽快出,可以蹭流量造势,最后能留下多少流量就是多少。还是要稳,质量交货期服务都要保证,其他暂时不用搞太多,搞着急了反而容易出问题,工厂那边别掉链子。”谢寻意交代道。 等这两人出去后,谢寻意叫来了总经理时诚,也是让他暂时不用考虑代言的事。 “找这样一个大明星代言要多少钱,我们还不到这步。而且真要走这步要很慎重,我有其他的打算。眼下打铁还需自身硬,先把内部设计和生产都先搞好,靠一个款,我们品牌飞不上天,别想不实际的。”谢寻意一面看陆双拿进来的报表一面不疾不徐说道。 时诚听着点点头,欲言又止。他比谢寻意年长十来岁,以前是谢秉正的左膀右臂,人不坏就是容易飘,好大喜功。行事受谢秉正影响,死要面子讲义气,在谢寻意接手后,两人理念有过冲突。 谢寻意两年前因为谢秉正生病,回来接手他的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砍项目,然后就是和那些以往跟谢秉正称兄道弟,但爱欠款还难催款的所谓大客户打官司,她拿着合同和欠条一个个起诉。时诚很慌,怕谢寻意得罪人,死活拦着说客户还款虽然慢,但也有规律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以前谢秉正都是同意的。但谢寻意就是奔着得罪人去,根本不会听他说什么,找了律师就去起诉,官司至今都还有在打的。 事实证明,打官司是对的,谢寻意快速收回了不少欠款还了部分外债,而这些被起诉的客户,有些人面子挂不住生气走了有些还是留下了。也是因为这事,这两年,公司才缓过一口气,谢寻意很清楚眼下公司的情况。 时诚在谢寻意手下做了这两三年,多少了解她说一不二的脾气,此刻面上不敢顶撞她什么,可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家衣服被大明星穿了了不得,够他发好几条抖音。他认为孤鹏在榕城做了十多年,品牌很成熟了,一飞冲天不是不可能。他所理解的品牌和谢寻意认为的品牌有很大的差别。 谢寻意看到时诚一句话没说就应承着出去了,她心里有数他不是很服,但想想这事他也翻不出什么天来,顶多在他自己圈子里吹几个牛,便懒得多管他。到底是谢秉正的老员工,她刚进公司的时候,时诚虽然反对她的一些做法,但也的确用心帮过她,眼下她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取代他,便先用着。 这个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谢寻意照常开始工作。临下班的时候,她接到陈蒙的电话,对方约她:“晚上一起吃饭,我回榕城了。” “拜托大小姐,你不要每次约人都这么临时,谁有空天天等你约啊。”谢寻意没好气笑道。 “你有什么事?一天天就工作,不是工作就是打官司。我师兄都说了,你简直是官司女王。”陈蒙哼笑,说道,“赶紧过来接我,没车开。” “你打车到市区来,现在出城堵得很。”谢寻意说道。 陈蒙闻言想了想,不情不愿道:“行吧行吧,真的是一点请我吃饭的诚意都没有。” 谢寻意震惊说道:“我可没说请你。” 陈蒙当作没听见,说了个餐厅名就挂了电话。 谢寻意被陈蒙的行为气笑,要不是这两年她们因为一些契机已经成了好朋友,她认为陈蒙这种人还是很难交到朋友。 而两人一见面,陈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告诉谢寻意:“贺禹哥这个月底要从美国回来了。” 谢寻意白了她一眼,翻开菜单低头说道:“别跟我提他的名字,听到心理不适。” 陈蒙闻言打量谢寻意,说道:“爱到发疯的是你,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你,其实贺禹哥也很无辜。贺伯伯和你妈的事,他也不想。” “别说了,他骗过我。还有,那对男女不要再提了,我真的犯恶心,生理不适了。”谢寻意抬起头,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陈蒙撇了撇嘴,低头打开包说道:“行吧行吧。不说这个,说其他的,潘宁给你带了东西。” 谢寻意接过陈蒙递来的精致钥匙扣,心头一暖。 “她让你挂车钥匙上,她也有个,和你一对的。她说是拆了她妈的第一个 LV 包,做了两个新包,多下来的皮做了这么两个钥匙扣,意义非凡。让你千万别丢了。”陈蒙说道。 谢寻意听着笑不语,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就立马挂上,然后给潘宁拍了照片,告诉她:“喜欢死了!爱你!” 陈蒙打量着谢寻意的反应,却凉凉说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和潘宁那么好,前年她结婚,贺禹哥给陈元恒当伴郎,你就不去给她当伴娘,也是够狠心的,还让我去代。” “这事我永远对不起宁宁,不过那时候我爸病了,的确也脱不开身,宁宁理解了。”谢寻意徐徐说道。 “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潘宁都会永远原谅你,我看你们俩才是真爱。”陈蒙说道。 “你嫉妒噢?”谢寻意笑打趣道。 “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不需要朋友。”陈蒙说道。 谢寻意被逗笑,八卦起陈蒙:“也不需要男朋友了是不是?你和那个 Jerry 真的分手了吗?” “我估计他要是个女肯定要嫁我爸,他家在金洲有房地产生意,想靠我爸人脉资源拿块地,成天让我带他回家见我爸。我想想也不可能和他结婚就分手了,真的烦。”陈蒙叹了口气。她这几年谈了三场恋爱,每场到最后都不纯粹,那些知道她家庭背景的人都没安好心,她觉得与其这样不如等着家里安排门当户对的资源结婚好了。 谢寻意笑了笑,她觉得发生在陈蒙身上的事情就很现实。 两人吃饭聊天一个多小时,席间谢寻意高兴和陈蒙喝了点酒,于是散场的时候,她们叫了代驾。 谢寻意让代驾先送陈蒙回金榕,陈蒙听到金榕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能从那里搬出来……” “不挺好的吗?陈校长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很伟大。”谢寻意说道。 “我妈又不在这,你拍什么马屁?”陈蒙懒懒翻了个白眼。 “我说认真的。”谢寻意一笑。 陈蒙陷入沉思,许久说道:“事业做好,自己却没有任何享受,这样的人生真的好吗?” “人各有志。”谢寻意答。 陈蒙看了眼谢寻意,想了想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孟朝熙昨天回金榕了,今晚也还在,说不定你去能碰上。” 谢寻意闻言,单手撑着下巴望着车窗外,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哦,那就要个签名。” 第五十六章 车子到达金榕高中门口,学校里刚放了暑假,没有学生的教学楼一片漆黑,一整个校园里只有教职工宿舍楼亮着几盏稀疏的灯。 谢寻意让陈蒙下车,她没打算进去。 “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陈蒙准备下车,但她话落又回头靠过去问谢寻意,“你真不去看看我妈?” “忙完这阵再去拜访。”谢寻意说道。 陈蒙闻言打量了谢寻意一会,直言问道:“不是为了躲孟朝熙?” 谢寻意皱眉好笑道:“我躲他干嘛?我和他都老黄历的事情了。你赶紧下车,别耽误师傅送我回家。”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一辆商务车开着远光灯过来,临近换了近光灯停在谢寻意的车子前面。 陈蒙见状推门下车,说道:“估计是来接孟朝熙的。”话落,她关上了车门。 谢寻意还是没打算下车,她正准备叫师傅开车,却看见校门侧边门打开,一个男人戴着低低的渔夫帽和墨镜,低头双手插在口袋里阔步走出来。 谢寻意看到陈蒙走过去和男人迎面碰上,她对他说了什么,男人一下停住脚步,抬起头朝谢寻意的方向看过来。虽然看不清男人任何的表情,但从他的动作里,谢寻意读出了惊讶。 下一秒,男人快步走到谢寻意车边,昏暗的路灯灯光下,两人隔着车窗玻璃望着对方,谁也看不清谁,但回忆忽然异常清楚。谢寻意犹豫了两秒,按下了车窗。孟朝熙缓缓摘下了墨镜。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谢寻意的目光很平静,她先开口说了句:“好久不见。” 孟朝熙的眼里闪烁过激动的光芒,很快他也克制恢复平静,开口道:“好久不见,寻意。” 谢寻意笑了笑,已经无话可说,她道:“我先走了,再见。” 孟朝熙微怔,见谢寻意要关上窗户,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叫了代驾师傅。”谢寻意微微一笑,抬手升上窗户。 孟朝熙站在原地,一时失神。他想起很多年前,这个女孩会法术,施法将他的生活改变也让他变成了一棵树,永远站在原地。在孟朝熙回神之后,他上了车对司机说道:“跟着前面那辆车。” 车上还有一个助理余览,惊诧问道:“朝熙哥,跟着前面那辆车是要去哪?Lisa 姐已经在酒店等你了。” “让她等会。”孟朝熙面无表情,脱了帽子靠着窗边看着前面的车。 余览在车上没看到谢寻意,一头雾水试图搞清楚状态,又问道:“刚在车里和你说话的是你朋友吗,朝熙哥?” 孟朝熙没回答,只是看着谢寻意的车尾灯。 “朝熙哥,Lisa 姐这次来肯定是为了王今的事,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余览坚持聊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是王今嫖娼出事不是我嫖娼出事,我想什么?”孟朝熙漫不经心。 “王今这次的事要是摆不平对公司损失很大,Lisa 姐肯定要提早做准备,找人顶上去。尤其今年大火的恋综吃饭散步,公司好不容易拿到资源给王今,现在他出了这事,Lisa 姐想找人替上去。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余览说道。 “我不参加综艺,Lisa 知道这事。”孟朝熙说道。 “但其实 Lisa 姐想你去参加这个节目,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是单身形象,人设就是偶像男友,大家想看你做嘉宾聊些对恋爱的看法。”余览试探劝说道。 孟朝熙再次没说话,还是看着前面的车子。 余览这次只能闭嘴了,他已经明确把公司老总 Lisa 的想法告诉孟朝熙,对方还是不太上心,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劝了。他这两年跟在孟朝熙身边当助理,很清楚孟朝熙和 Lisa 在不断离心,而孟朝熙合约在明年会到期,续不续还不一定。 谢寻意知道孟朝熙的车在后面跟着,她回头看了两次,一开始她想是巧合,因为金榕这边出去只有这条路。后来到了分岔口,商务车还是不紧不慢在后面,她便知道他的车在跟她的车。 谢寻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孟朝熙这种行为,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只感到有种无名的悲伤。她忽然想起电影《重庆森林》里的过期罐头,就是眼下这种感觉。 车厢里播放着谢寻意的歌单,此刻播放到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有段时间谢寻意单曲循环这首歌很久,她曾经把爱和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相信着祈祷着幸福。她认真爱过孟朝熙也用力爱过贺禹,但一切最终都是梦幻泡影。 他现在跟着她的车或许是担心她的安全,但对她来说已经很唐突。 车子到达小区门口停下,谢寻意下了车没有回头看商务车,送走代价师傅,自顾上了驾驶座,把车开进了小区。 孟朝熙远远看着谢寻意上下车,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他们高中的时候,他坐后排看着她低头认真写作业,感觉很幸福也很遥远。他脸上闪过渴望和失落,他这几年一直关注着谢寻意最早的微博“寻意”,那是她的第一个服装品牌。当看到她发了毕业照官宣和贺禹的恋情之后,他心死了一次,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看她的微博。等他再看的时候,他发现那条微博不见了,而“寻意”也换了模特,谢寻意本人再也不出镜了,紧接着“寻意”的风格也变了不少,谢寻意就此消失在社交平台。 孟朝熙不知道谢寻意发生了什么事,他在那段时间发了疯似地在网上找和“寻意”相关的所有信息,才零散拼凑出她退居“寻意”幕后,有新的职业规划,离开了金洲的事情。 孟朝熙没有想过再次见到谢寻意会这么突然,他曾以为再见她会很难,也设想过他们再见面,她还会记着分手时的愤怒,结果她只是云淡风轻对他点头微笑。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他有了什么样的成就,他发现谢寻意依旧是他遥不可及的梦,她依旧离他很远,他的出现于她没有任何波澜了。而他们曾经在最美好的年纪,拼命想为对方燃烧过。这几年孟朝熙一直在问自己,当初选择去做明星放弃谢寻意到底对不对?为什么那时候自尊心和谢寻意只能二选一?可那时候选择谢寻意,他们真的就能走到现在吗? 心口在抽疼,旁边的余览又催促他快走,孟朝熙回神脸色一沉,冷声叫司机开车。 余览松了口气,小心打量孟朝熙问道:“朝熙哥,你是在看刚才那个女孩吗?她和你什么关系?” 孟朝熙闻言看了眼余览,说道:“和工作没关系。” 余览噤声不好在说什么,转开了头。 车子离开小区门口时,孟朝熙回头又看了眼,谢寻意又搬家了,她这几年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谢寻意回到家,第一件事情洗手,这是她从小被吴新云教出来的习惯。有时候谢寻意很痛恨这些微小的习惯,它们很折磨人一直提醒着她过去。除了讨厌这些习惯,谢寻意还讨厌现在所有软件的喜好选择,它们自以为人性化捕捉着人的习惯和阅读记录,不断给人推送相关的信息,令人厌倦反感。 晚上,当谢寻意打开微博随意浏览热门,第一条看到网络女作家荒若新书出版上市,读者蜂拥点赞,她不由反感皱起眉头划过。因为这个荒若不是别人,就是她妈吴新云。 谢寻意丢开手机,生气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转,她又想起二零一五年的事情,想起她在吴新云的很多小说里,拼凑出自己的一个小小缩影,就是一个傻乎乎听话的小女孩。原来在吴新云的眼里,她的女儿并不可爱,只是个懵懵懂懂不懂她所谓女性痛苦的洋娃娃,她怜爱着这个洋娃娃又可怜她的无知。而谢秉正则是一个蛮不讲理不能沟通,一无是处只会带给人痛苦的源头。 谢寻意不知道原来她以前认为的幸福生活,在吴新云看来就是一场旧社会的悲剧。谢寻意的世界瞬间坍塌了,她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应该继续走向何处。她迷茫痛苦了很久,才从吴新云构建的世界观泥潭里爬出来。 幸福是什么?谢寻意已经完全不知道,她失去了对人和人之间关系的渴望,她相信人性还是有光辉的一个面,一个人独自的时候能有很多可能,但两个人碰撞在一起必然只有伤害,不管这两人处在何种关系里。她变得厌恶沟通和理解。那年,贺禹抓着她解释,要沟通要理解,她便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之后,贺禹终于放手,他离开去了美国学习深造,她便再没有问过他的消息,只知道期间他回来过一次参加陈元恒和潘宁的婚礼。而她没有去,曾经同住一个小院的三家人已经彻底分离。 在谢寻意的回忆里,往事很割裂,她记得她和潘宁考上大学那年,他们几家人聚在一起说笑很开心。而她最后一次和陈潘两家叔叔阿姨相聚也是在那年的酒店,她端起酒杯敬了所有人,冷脸告诉他们:“我爸欠你们的钱,我一定会还。” 几个长辈都看着她,有痛心有无奈有难堪,沉默扼杀了所有幸福和谐的过往。 谢寻意现在经常觉得她从前的生活堪比楚门的世界,就是一场笑话。而贺禹曾是这场笑话里,让她感到最心痛无力的一场戏。 第五十七章 《刺猬的想象》这个游戏 IP 火了很多年,剧情和内容一直不断在丰富扩充,有只刺猬成了年轻人之间的默契和流行。这个游戏构建了一个虚拟宏大的世界观,形成了属于它自己的受众群体,于是 IP 也不断破壁延伸。在二零一六年,《刺猬的想象》和国内知名的影视公司联合出了一部科幻电影《末日法则》,将游戏里的模拟场景和规则套入成为末世生存法则,刺激之余充满黑色幽默,电影末尾一句:“你确定你不是被人养在手机里的刺猬?”让很多人彻底陷入这个游戏的世界观里,推着游戏进一步升华大热。 也是同一年《刺猬的想象》这个游戏 IP 拥有者正霖科技,又推出一款新的恋爱游戏,与电视台、影视公司合作了当下热门的恋综节目《吃饭散步》。 作为正霖科技的创始人之一的贺禹,这两年都退居幕后在美国深造进修,离开前《末日法则》是他经手的最后一个项目,《吃饭散步》则是现任 CEO 蒋隆开的新赛道。贺禹最开始在国外听说蒋隆要往娱乐节目走,他并不是很支持,他担心蒋隆会陷入制造 IP 的疯狂旋涡里,而忘了他们本质上还是科技网络公司。为这事,贺禹和蒋隆谈了很久,但蒋隆很坚持,贺禹当时也无心恋战,放手让蒋隆去做。 而蒋隆一开始的确很成功,不管是恋爱游戏还是综艺节目都火了,只是滑铁卢也很快。因为游戏一开始就和节目还有明星绑定,明星出了事,节目和游戏都受影响。蒋隆去年刚和大明星王今签了代言,不想王今今年就被爆了嫖娼。蒋隆得知这事很生气,很着急。而他们游戏公司的公关和经纪公司的沟通也出了点问题。 在王今的黑料情况还不明了的时候,蒋隆的公关团队因为一直得不到明星经纪公司的明确回复,在沟通中发生了点小摩擦。蒋隆没沉住气,看到网上风向都在骂明星嫖娼的事,立马让公司发了声明要终止和王今的所有合作。结果这个声明一发,没有他想象中的获得大批支持,反而被王今的粉丝追着骂,粉丝口径一致骂游戏公司忘恩负义,在没有确切官方消息的时候就落井下石。一时之间,网上风向瞬息万变,公司里焦头烂额。 贺禹从美国回来的当天晚上得知这事,所以他一下飞机就被蒋隆拉去了公司。 蒋隆一见着贺禹的面,就大倒苦水说:“这他妈现在都不知道该祈祷他没事能继续代言,还是希望粉丝求锤得锤了,不然矛头都对着我们了!我们可也是受害者!” 贺禹大概了解事情走向,认为这事一半责任是蒋隆自己,他问:“你这么着急发声明是做什么?” “我不是找朋友打探过了吗,我那朋友的朋友就是爆料的狗仔,刚还发了条微博说要让粉丝求锤得锤,而且他说自己后面还有 M 姓明星的黑料。人就是专业做狗仔的,估计这事八九不离十。嫖娼可是违法行为,开什么玩笑,还不得赶紧撇清。我估计王今他们公司现在也处理不了了,其他项目都在偷偷换人了,却还在瞒着我们!”蒋隆急吼吼。 “你既然都打听清楚了,心里有把握,那你现在慌什么?让整个公司上下跟着你手忙脚乱,像什么话?舆论风向一阵一阵的,你管他们现在说什么?耐住性子等反转。”贺禹对蒋隆自相矛盾的紧张很不满,皱起眉头。 蒋隆被骂有些理亏羞愧,但他是个火爆脾气,很快恼羞成怒,不满说道:“我这不也是想考虑周全些嘛!都是为了公司着想!万一要这事只是造谣,我们得怎么办?” “你当时着急发声明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情况?我上飞机前就告诉你了,让你不要急,等等看情况。”贺禹生气冷冷说道。 “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我这在跟你商量,公司你也有份,你给我想想办法。”蒋隆也很生气,急躁说道。 贺禹很了解蒋隆这个人,技术出身,为人聪明自负,城府却不深,现在再刺激他不是办法也不是时候,因为他头脑一热可能还会做出过激的事情。于是,贺禹缓了片刻,调整情绪说道:“我刚下飞机,你让我先缓缓。你现在就是沉住气,不用回应网上的恶评,空穴不来风,等官方消息。” “你也觉得这个消息八九不离十是吧?”蒋隆追问贺禹。 “我觉得有什么用?你觉得也没用。”贺禹冷眼看蒋隆。 “你要也这么觉得,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啊。”蒋隆说道。 贺禹懒得再多说,走进办公室,说道:“我想休息一会,这么一点事没必要大晚上不睡觉,一班人留在公司加班。你让他们都先下班吧。” 蒋隆有些讪讪没说话,几秒后才不甘心转身出去带上了门,丢下一句:“你休息吧,知道你要回来,办公室和休息室都让人打扫过了。” 贺禹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再无其他,他坐下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上面是他和谢寻意的合照,两人依偎靠在一起都笑得很开心。贺禹把相框摆回桌面看了会,伸手又把相框盖了下去,他显得很疲倦靠到椅背上闭上了眼。 外面走廊传过来响动,蒋隆让加班的员工都下了班。隔了会,贺禹办公室门被敲开,蒋隆带着公关部经理进来,说道:“王今的公司丽飒那边给明确回复了,这事摆不平了。他们和节目组那边谈换人,节目组看中了丽飒的孟朝熙。” 贺禹听到“孟朝熙”这个名字,有些意外,在接过经理递过来的资料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蒋隆见状示意经理先出去,然后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贺禹办公桌对面说道:“你在国外这两三年都没有关注国内娱乐圈吧?这个孟朝熙现在很火,选秀节目出来的,唱跳俱佳创作型歌手。他这两年写了不少歌,电视剧电影主题曲插曲都有,有几首很出圈。而且他自己形象好,之前选秀决赛舞台火爆全网。业内说他是近几年不可多得的歌星,很看好他。而他们公司给他立的人设是偶像男友,女粉特别多,很适合恋爱综艺节目去满足观众的幻想,和我们的游戏也很适合。之前他可不好谈。” “你这是在哪里摔倒,还要在那滚两圈是不是?”贺禹将孟朝熙的资料合起来,丢在一边。 蒋隆笑了笑,停顿片刻说道:“我听姗姗说,这个孟朝熙是寻意的初恋前男友。” 贺禹一听这话,目光犀利扫过蒋隆问道:“蒋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得想后面的解决办法,节目和游戏都要继续。”蒋隆说道。 贺禹听笑了,他扬了扬嘴角,伸手抚摸过桌头倒扣过来的相框,没说话。 蒋隆观察着贺禹,停顿片刻说道:“贺禹,我这是在和你商量。” “商量什么?现在公司你是 CEO,这事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这刚回来没什么好说的。”贺禹不紧不慢说道。 蒋隆心头一紧,看着贺禹有些语塞。他们之间从创业开始一直是贺禹占主导,本来他们是配合关系,但贺禹离开了这两三年之后,蒋隆逐渐当惯了一把手,不想贺禹一回来,他在心态上还是有些畏惧贺禹。这让蒋隆有些不太适应,莫名有落差不舒服。 “我这不是考虑你对孟朝熙会有看法嘛……”蒋隆说道。 贺禹微微皱了眉,最终还是耐起性子同蒋隆说道:“我就算个人有看法也不会带入公事。我这两年虽然在国外对国内这些明星不了解,但不是什么闭关修炼没接触人。这种恋爱游戏,大家玩的就是二次元,所谓纸片人,你立个具象的明星,体感不会太好,打破了大家想象。一开始可能会吸引一些明星的粉丝,但后面就会局限游戏本身。之前你找王今代言,网上就有这些言论,还有其他家粉丝灌水吵架的,只是你觉得这些都算是热度没在意而已。” 蒋隆听完贺禹的话,有一会沉默,而后说自己会好好考虑,末了,他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对孟朝熙没意见就可以。” 贺禹闻言没再说什么,他将相框收回到抽屉里站起身,说道:“我回家睡觉了,明天也不来公司,有事我们电话联系。” 蒋隆也跟着起身,欲言又止,最终说道:“你真是变了很多,贺禹,以前我们出差回来哪有休息?看起来,你现在对公司不是很上心,是项目让你看不上,还是你另有打算?” “公司有你,我很放心。”贺禹拍了拍蒋隆的肩膀,回答了像没回答。 蒋隆忽然觉得有些不得劲,跟着贺禹往外走,说道:“我听说你爸的公司上市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公司后面的发展?” 贺禹顿了顿脚步,说道:“现在就挺好的。” 蒋隆词穷。 贺禹回到家已经下半夜,他没有收行李,和衣就躺在空荡荡的床垫上。离开两三年,这个家已经让他感到陌生,而他闭上眼睛,果然想起的都还是以前的事。 谢寻意大四那一年几乎都住在这,他们一起生活规划未来,他当时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善意的谎言是种爱,结果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二零一五年的冬天,贺奶奶去世。贺禹在最难受的时候给谢寻意打过电话,他和她说:“尘尘,奶奶走了,我很难过。我真的很想你,尘尘,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而她很绝情说:“我不想和你们姓贺的再有任何联系。” 电话被无情挂断,贺禹彻底失神,他怀疑谢寻意是不是根本没有爱过他。他的心曾被她彻底点燃,也被她彻底熄灭。可他这次回来还是为了她。 第五十八章 九月新的一天,夏天的太阳早早晒进屋内。谢寻意在客厅阳台上用水缸养了两只乌龟和两棵柠檬树,她每周给乌龟换一次水,都安排在周六。 这个周六,她给柠檬树浇完水,就在阳台上一面洗水缸一面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去年在金洲举行的女子马拉松比赛,有个片段她看得很认真,冲水缸的水管偏了方向淋了自己一身。就在她手忙脚乱关水的时候,门铃响了。 谢寻意脱了湿漉漉的拖鞋,卷起裤脚,擦了擦脚底板进屋暂停电视,光脚跑去开门。 透过猫眼,谢寻意发现门口站着吴为,她很意外犹豫了两秒打开了门。 吴为提着一袋很重的东西,满头大汗,一脸不满看谢寻意问道:“你怎么半天不开门?你在干嘛?裤脚挽那么高,在家里种田?”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的?”谢寻意对吴为也很多问号。 “我到榕城出差啊,我爸就让我给你带点东西。地址我爸给我的啊。”吴为很不情愿,提着东西试图跨进门。 谢寻意却拦住了他,直接道:“都是什么东西?我不要,你拿回去,也不用进门了。” “谢寻意,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爸又没对不起你,你爸生病那会,他还来了好几趟。”吴为生气说道。 “替我谢谢你爸,但东西不用了,以后也不用往来了。”谢寻意听到谢秉正生病的事,神态变得越发冷漠,冷冷说道。 “你……”吴为彻底无语了,他愤愤放下袋子,转身就走。 “你把东西带走。”谢寻意喊住他。 “你的!我爸说是你爸的东西,你可能会想要,都是奶奶老家里拿来的!你爱要不要!”吴为按了电梯,回头生气说道。 谢寻意闻言低头看了看袋子,看到一个木匣子,便弯身提进了屋关上了门,一句话没说。 吴为瞪着关上的门,自语嘀咕:“什么人啊,这么难相处……” 谢寻意把袋子放在餐桌上,不知道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的确很沉拿不出来,她只能把木匣子放平在桌上,抽掉套着的袋子。 木匣子很旧,上面还有不少灰尘,谢寻意拿过抹布擦了擦,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她下意识扇了扇鼻子,定睛去看。 木匣子里是一些孤鹏的陈年账本,已经发黄发硬,看日期都是一九九八年。这些账本对谢寻意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但的确是种念想。 谢寻意翻了翻账本,拿干布掸着灰。她想起谢秉正生病的那段时间,她在医院陪护,贺禹来过一次,她起身把他赶了出去。 她在外面和他吵完架回到病房,谢秉正皱眉看着她,语重心长说道:“尘尘,爸现在对你就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谢寻意问道。 “不要恨别人。爸这辈子没恨过别人,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做自己就是了,恨别人干嘛?可以生气可以愤怒,但不要去恨。爸和贺禹都不是有心骗你,不告诉你我和你妈离婚的原因,是不想你受到伤害,希望你幸福。”谢秉正说道。 谢寻意听到这话就来气,她瞪着谢秉正说道:“希望我幸福?在你们两个眼里,我也是没有感情的洋娃娃是不是?” 谢秉正语塞,面露无力的担忧。 “欺骗就是欺骗,哪有什么为了别人好的欺骗。”谢寻意异常愤怒。 谢秉正点点头,理亏不再开口。 二零一四年的春节,谢秉正愤怒从家里跑出去,他在和吴新云的争吵中得知,她连离婚后的对象都找了,而且对象不是别人是他的好兄弟贺延忠。他当时就气到昏头,打算去找贺延忠算账。结果他在楼下遇到了贺禹。 贺禹一眼看出了谢秉正的反常,他拦住他的去路就说道:“谢叔,我今天是以尘尘男朋友的身份来的,我和尘尘在一起了,我们打算结婚。” 谢秉正震惊,浑身一颤迈不动脚步,不由瞪着贺禹问道:“尘尘说带男朋友回家就是你?!” “是。”贺禹立马点头。 谢秉正感到头晕目眩,爆了粗口:“这他妈都什么冤孽!”ͿŠǴ 贺禹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也感到很无力,皱眉尽量冷静问道:“谢叔,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尘尘是不是也知道这事了?” 谢秉正再次瞪着贺禹,他意识到他已经知道了所有荒唐的事。 而贺禹这事忙解释道:“谢叔,我绝对不能同意我爸做的事,我对尘尘是真心的。” “你爸他妈就是个混蛋!”谢秉正怒骂道。 贺禹面红耳赤,甚至羞耻到手足无措,但他也很快冷静下来说道:“谢叔,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尘尘,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她现在知道这事了吗?” 而就在贺禹说这话的时候,谢寻意从家里跑出来追谢秉正,喊道:“爸!你和妈到底有什么事,你要去哪?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谢秉正回头看了眼谢寻意,一个瞬间他心软了,他回头看向贺禹说道:“尘尘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告诉她,谢叔。”贺禹立马抓住谢秉正的手,低声恳求道。 谢秉正身体颤抖,扭身往回走,他迎面遇上谢寻意拉过她说道:“走,回家说。” 谢寻意松了口气,一边被谢秉正拉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贺禹,示意贺禹跟上。 贺禹在原地站了会才鼓起勇气追上去。 他们三人一起回到家,谢寻意试图拉谢秉正和吴新云坐下来好好谈,但两人都不肯。谢秉正成了那个想立马离婚的人,他拍了桌子质问吴新云:“你要离婚可以,但你要给尘尘一个交代!你对得起尘尘吗?!” 吴新云闻言先看向了贺禹,而当她闪烁着泪光看向谢寻意时,目光里除了不忍不舍又多了决绝,她说道:“我只要尘尘能幸福,我离婚也不会让她难堪。”末了,她又一次看向贺禹继续道:“贺禹,我祝福你和尘尘。” 贺禹没说话一直皱眉。 谢寻意当时不知道三人在打什么哑谜。父母坚决离婚,她难受了一段时间,不过最后她还是接受了,表示尊重。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离婚,对谢寻意来说人生不至于这么可悲。 谢寻意将木匣子重新盖好收进书房书柜里,手机在客厅响起,她出来接电话,只见来电显示:房产中介。 谢寻意接起电话就被告知,她挂出去的房子已经有人要买了,而且对方连还价都没有,看上去非常喜欢她的房子,下周就能签合约。 “那太好了。”谢寻意感到很惊喜。 “那下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约对方签合同。”中介笑道。 “下周一就可以。”谢寻意想尽早脱手。她家的房子靠近工业区,地段不算好,近几年发展之后,居民生活环境越来越差,榕城本地人都不会选择在那买房。谢寻意对这房子有爱有恨,是下定了决心要卖,却要价不低,一百五十平的房子要价一百五十万,一平方要万元。 中介当时说估计难卖,这价格远高于市场八九千的价格,结果才挂出去就有人接手了。 在这种情况下,谢寻意高兴之余,心里有些警惕便多问了几句买房者的情况。在得知对方姓余,是金洲人在榕城有工厂,为了方便工作而买房之后,她稍稍放心,说了一句:“金洲来榕城办厂的很少见。” “这也不稀奇,咱榕城有自己的产业,服装箱包还有面料,配套产业链很完善,来我们这办厂很有优势啊。”中介笑道。 谢寻意也笑了笑,挂了电话之后,她觉得话术真有意思,不管什么事,只要往好的方面说,那一切都是欣欣向荣。至少当你说出好话之后,对方能在你眼里看到积极的一面,如果不细想,这就是你接收到的世界好的一面,可以是真的。 只是谢寻意已经不是从前的谢寻意,她不会简单相信别人话语里好的一面,她这两年对榕城畸形的发展越来越失望,却也越来越离不开。而她自己也开始欺骗自己和别人,知道说言不由衷的话其实很简单,因此别人的话更不可信。 谢寻意这两年一直在找设计师,在找人才的过程中她看到的是一座城市的颓废,就如她自己。 让谢寻意印象最深刻的是去年一场面试,她约了一个设计师见面,对方之前在国内知名的运动服装品牌公司做设计师,上个月离职回来榕城,给谢寻意公司投了简历。谢寻意看到这份简历很惊喜,立马邀约了对方来公司面试,她打算亲自谈,她对这次面试抱有很大期望,毕竟在榕城找到好的有经验的设计师非常难,这个城市的高端人才一直都在外流。 但面试开始后半个小时,谢寻意就感到有些失望难过,看对方的文凭和从业经历,她是一个专业优秀的设计师,所以她应该对一个公司有要求,但那个设计师没有特别的想法。她告诉谢寻意:“我本来不想离职,但我爸逼着我回来相亲结婚,找对象前总得有工作,所以我想先找份工作。这边公司的情况,我大概了解过,都是代加工模式居多,所以我暂时没有特别的要求和想法。”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你不应该回来,你上一份工作非常好。”谢寻意说道。 “谢总,我爸以死相逼,我再不回来结婚,他就要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了,没法做人了。我爸还认为我只能嫁榕城人,外地人都不行。”女孩笑了笑,她打扮得非常漂亮耀眼。 谢寻意闻言不再深谈,回到了面试洽谈上。谢寻意向面试者大概讲述公司情况,以及自己想做一个品牌的想法和理念,还有公司的薪酬待遇。说罢,她问女孩有没有其他想了解的。 而女孩听完谢寻意的想法,微微笑了笑直视她的眼睛说道:“要想在榕城做品牌是做不起来的。” 谢寻意笑了笑,她心里有数却问道:“为什么?” “这里没有人才也没有渠道,你要做品牌必须要有团队,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团队肯定做不起来的。”女孩直言不讳,继续道,“真的有能力有条件的人都不会留在榕城,金洲是更好的选择。” 谢寻意感觉被冒犯到了,但她依旧微微笑着,说道:“现在工厂的模式已经在改变,很多二代接班后,经营理念也在改变,不像你说的那么绝对。” “你要做团队应该去金洲。”女孩说道。 “我有打算,但不是现在,现在有眼前要解决的事情。”谢寻意回答道。 女孩闻言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她的神情仿佛在怀疑谢寻意的能力。 谢寻意直视她的打量,笑说道:“只要有人在榕城继续做企业,说不定回来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你是理想主义?”女孩一笑问道,她的脸上忽现沧桑和一丝势利的探究。 “不全是,这是一种发展的可能。榕城也有榕城的优势。”谢寻意说道。 女孩听到这话尴尬笑了笑并不认同,可见她一点也不爱自己的家乡,家乡只是她需要时偶尔怀念一下的地方而已。好的年轻人不会回来,回来的都是死了心的人。 其实谢寻意非常能懂女孩的心情,只是她不得不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表面的修饰,但也正是如此,她难以忽视自己内心深处的理想主义。她和自己的经历矛盾着较劲着,复杂而善变,她越发体会到世界很大的意思,其实就是人本身渴望很多的价值。 她曾因为情伤和父亲生病公司债务迫不得已回到榕城,现在她和城市一起停滞,更有种宿命的味道。 而宿命总是难以挣脱,谢寻意周一早上起来准备去签卖房合同,不想中介也一早给她电话说:“谢小姐,现在有人出价更高想买你的房子,要和你面谈。” 谢寻意怔了片刻,说道:“我就想卖房子,怎么还搞成竞拍了?” “我、我也有些意外……”中介嘀咕,说道,“等你来了再商量,人都在这了。” 第五十九章 夏日炎炎,早上过了九点就很闷热。谢寻意停好车,穿着防晒衣戴着墨镜和帽子下了车,她全副武装推门而入。房产中介公司里很忙碌,她找了圈发现她的中介赵经理不在,便熟门熟路走进会客室等候。 会客室里已经有个年轻男人在等,他坐在三人沙发的最右边,谢寻意便在最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前台经理端水进来,向谢寻意解释:“谢小姐,赵经理带另一个想买你房子的人去看房了,一会就回来。” “好的,谢谢。”谢寻意接过水,笑了笑。 待前台经理走开,沙发上的男人就直勾勾看向谢寻意。 谢寻意感受到目光,微微侧过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男人微愣,因为他感到谢寻意的谈吐有无形的压迫感,更何况她戴着墨镜,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 于是,男人忙起身向谢寻意递了一张名片,才自我介绍道:“谢小姐,你好,我是余览。我看中了你的房子,我们之前已经谈了差不多了,今天是来签约的。” 谢寻意接过名片看了看,名片非常素雅厚实,上面除了名字和头衔,一个公司 logo 没其他什么。谢寻意微微颔首将名片收进包里,然后缓缓摘下墨镜看向余览,说道:“抱歉,正常我也会和你签约,只是我现在有些事还不确定,等赵经理他们回来,我们再谈。” 余览闻言,忙道:“我明白,谢小姐,要加钱,我也可以。” 谢寻意闻言没有任何喜悦,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房子那么香,这种奇怪的事情让她很警惕。 余览见谢寻意面露狐疑,赶忙解释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房子。” “你有这个钱完全可以买新房,为什么买我这二手房?”谢寻意挑了挑眉。 余览张了张口,一时被问住,他只是代孟朝熙来买房,哪里知道为什么。而在谢寻意刚才摘下眼镜的那一刻,他便感到她有些眼熟,现在他想起了她就是孟朝熙那晚尾随送回家的女人。 谢寻意打量余览,见他喜形于色,情绪都在脸上,看上去没什么心机,便没有追问到底,淡淡说道:“算了,钱是你的,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只是对现在的行情感到奇怪。” 余览尴尬笑了笑,缓缓坐回去,说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谢小姐家的风水看着就很好,所以才有人和我抢。” 谢寻意听到这话没做任何反应表情,重新戴上了墨镜,她在来的路上想了很久,感觉这么抬房价,逼她出来谈的人肯定只有一个:贺禹。 余览见谢寻意不搭腔只是看了他一眼,神态冷傲,他便也没了话闭上了嘴。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好奇,谢寻意到底是谁。他从中介那了解到谢寻意的全名,好奇查找了一番,惊讶发现她是孤鹏的法人。上次孟朝熙穿的衣服就是这家不知名公司的品牌,余览越发觉得谢寻意神秘。毕竟以孟朝熙现在的身份,要是她真的认识孟朝熙,关系还不错,这热度能不蹭? 而孟朝熙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买谢寻意的房子,更是让余览感到诧异,他去看过房子就是很普通的一套房子。他看房的时候给孟朝熙拍了不少照片,孟朝熙当时和他说:“次卧和阳台上枯萎的苹果树,要是主人都不要了,就让她留下。” 余览觉得孟朝熙这种反常的行为就是在宣告他认识房主谢寻意,这让余览很纠结要不要汇报给公司。但现在整个公司都在捧孟朝熙,连他们的大老板 Lisa 姐都要让他三分,他一个小助理更不敢得罪他。孟朝熙让他不要说,他还真的不敢说,活活能把自己好奇死。 而这件事令余览好奇的程度一直在加深。等赵经理带着他的“竞争对手”回来时,他看到谢寻意看了眼进来同赵经理一起进来的男人,优雅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指向他说道:“赵经理,我的房子不会卖给姓贺的人,不管他出多少价。就卖给余先生,我还能打点折,按市场价走。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合约等你改好先发我看了,再约时间签。” 余览受宠若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就看到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一把抓住谢寻意的手,问她:“我要是不姓贺,你能不能满意?” 谢寻意则笑了笑,缓缓推开男人的手,说道:“不满意。别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大家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生活,贺总。”说罢,她推开了男人,扬长而去。 男人随即追上去,留下他和赵经理面面相觑。 好一会,余览回神,忙掏出手机给孟朝熙打电话汇报情况,他说了现场情况,告知房子价格因为“竞争对手”抬价反而下来了。 孟朝熙听余览绘声绘色现场转播奇葩事,抓住了一个重点,他追问:“抬价的人姓贺?你说他们现场闹翻了?” “是,谢小姐说房子不会卖给姓贺的人,不管他出价多高。”余览说道。 孟朝熙忘了回话,他出神想起多年前在酒吧,他看到谢寻意和她的朋友们有说有笑,他们情比金坚,他们的世界对外人仿佛有墙壁,而他们把谢寻意紧紧围在最核心的地方让他难以触及。孟朝熙在看到谢寻意微博官宣她和贺禹恋情的时候,依旧感受到了那种墙壁,痛苦心想她回到了她的世界,和适合她的人在一起,应该再也不会离开那个只有幸福和快乐的地方。 孟朝熙那天重逢谢寻意的那一刻,猜测过她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但没敢奢望过她在情感上还能有机会给自己,他只想能有机会再靠近她一点。 这一刻,孟朝熙感到心里某一个已经坏死腐朽的地方又慢慢冒出了绿芽和生机。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挂了电话给陈蒙打了一个电话问她:“陈蒙,你能不能告诉我,谢寻意她是不是和贺禹早就分手了?” 陈蒙很惊讶,半晌才回答说了一个字:“是。” 孟朝熙没再开口,握着手机心潮澎湃。 陈蒙竟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激动,她回神问道:“孟朝熙,你不会还喜欢着谢寻意吧?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当初非要和她分手?你知不知道她当时因为你,难受得瘦了一大圈,瘦到不成人形。我都怀疑她得了厌食症。” 孟朝熙闻言,心脏揪在一起疼,忽然失语不敢说话。 “你回来这么久才问起她,如果你没想清楚是不是还喜欢她就不要去打扰她了,你们现在的生活差别更大了。况且她这两年过得很不容易,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伤害她。”陈蒙思索片刻,正色说道。 孟朝熙再度失神,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向陈蒙袒露了这几年的懦弱,他说:“我不是不想问起她,我是不敢。” 陈蒙没说话,微微皱眉,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孟朝熙真实到有些让人心疼。她在孟朝熙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还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烈日当空,谢寻意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回头看了眼贺禹说道:“你想找我谈什么,上车谈,我不想晒太阳。” 贺禹皱眉拉开副驾驶坐上车,时间仿佛回到他们的三年前。 而谢寻意上车后就发动车子,等贺禹开口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回复信息,仿佛他不存在。但等他终于开口叫她尘尘的时候,她的眉头还是不自觉皱了皱,不由推了推墨镜。 “都快三年了,现在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贺禹徐徐问道,语气里充满无奈和叹息。 “谈什么?”谢寻意还是刷着手机问道。 “你还怪我骗你吗?”贺禹问道。 谢寻意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不怪,能理解。你和我爸都是为了我好。” 贺禹一下听出谢寻意的阴阳怪气,他克制自己的委屈和恼火,努力平和换了种方式问道:“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你爸公司的债务情况怎么样?” “银行的贷款在公司正常负债率内,没什么问题。陈家和潘家的欠款在慢慢还,至于你们家的,也还了不少了。”谢寻意不紧不慢说道,“另外,我爸已经不在了,五月份去世的,现在孤鹏是我的公司。” “我知道谢叔五月份去世了,虽然你不让我们参加葬礼,但我回来过了。”贺禹说道。 谢寻意在这时用力滑关了手机上的微信,侧过头透过墨镜看贺禹问道:“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麻烦你下车,我要赶回公司上班。” 贺禹紧抿着唇,半晌按耐住火气,说道:“尘尘,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消气?或者,你还想怎么样继续报复我爸和你妈,你告诉我,我帮你。” 谢寻意闻言一下想起二零一五年的网络舆论战,她炮轰网文大作家荒若,结果看到了在舆论和流量之下,是非颠倒的可怕,差点把品牌“寻意”毁于一旦,她不由脸色骤沉,说道:“下车。” 贺禹终于忍不住火了,他说道:“尘尘,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我当初瞒着你这些事就是不想你伤心难过,我就算有错,这两三年的分离也已经够了。你到底想气到什么时候?把我从你手机里拉黑删除,我们的事情就能这么过去吗?我到底还有什么错让你这么恨我?” “你没错我的错。下车。”谢寻意微微转开头,冷声说道。 “尘尘,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谢叔根本不希望你卖了房子,他希望你能放下仇恨重新开始。”贺禹捏拳沉声说道。 谢寻意听到贺禹这番话,转回脸看向他说道:“我在任性?贺禹,你永远不会懂,认知和世界被人毁灭颠覆的感觉,因为你也像那对男女还有我爸一样,把我当成没感情的洋娃娃。你们口口声声要我重新开始,那我现在正在努力过好新的生活,你凭什么又出现,跳出来对我说这么一通话,质问我是不是在仇恨?我就仇恨怎么了,我就卖房怎么了?你们自以为可以掌控自己和别人的生活,不允许别人用她的方式去生活?” “尘尘,我从来没有想掌控你的生活。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贺禹说道,他感到自己已经完全对谢寻意突破了自尊心的底线,不管她如何对待他,他都祈求她的爱情。 可谢寻意异常冷酷,不假思索回答:“不爱。” 车厢里的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好一会,贺禹痛苦苦笑了声说道:“你是不是说认真的,尘尘?我爸的错为什么要怪在我身上?” “因为我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你爸,明白了吗?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贺禹,下车。”谢寻意冷声说道。 “尘尘,如果我在这里下了车,就代表我们彻底结束了,不是三年前的分开冷静下。”贺禹感觉心都要被谢寻意说死了,脑子还在理智爱她。 而谢寻意却非要杀死他,她优雅侧过头,说的话像刀子:“三年前,我说的就是分手,而不是分开冷静,贺禹。” 第六十章 谢寻意在见过贺禹后的两天晚上没睡好,有天半夜她放弃睡眠,爬起来喝酒抽了支烟。她独自坐在阳台上,就着月光看水缸里的乌龟,酒杯摆在扶手上,指尖夹着烟。 谢寻意抽烟是从前年,谢秉正确诊肺癌开始的。她感到人生异常刁钻讽刺,她身边所有的人事都留不住。她听医生说谢秉正这么多年为了生意,到处应酬,烟酒不离手,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心里更难受。 谢寻意这几年最恨听到两个字:为了。谢秉正拼命赚钱说为了老婆孩子为了这个家,吴新云说一直隐忍也是为了家为了孩子。结果所有的痛苦和懊悔,却都要谢寻意这个孩子去品味。 医生让谢秉正戒烟,谢秉正不听偷偷抽,他说要是肺癌活不了多久了,那戒不戒烟都无所谓,人生苦短该抽还得抽。 谢寻意发现谢秉正偷偷抽烟,听了他这番言论之后,她没有多劝,而是拿过他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塞进嘴里,说道:“以后你抽一支,我就抽一支。” 谢秉正目瞪口呆看着谢寻意无师自通娴熟抽着烟,忙说道:“你怎么可以抽烟,尘尘?” “我就问你戒不戒烟?”谢寻意吐了口烟,沉静问道。 谢秉正气结,熄灭了烟,不耐烦说道:“戒了戒了!” 谢寻意没再说什么也按灭了烟,一把收走了他的烟。后来这包烟都被她自己抽完了,她发现烟这个东西真会上瘾。 而谢寻意这么容易学会抽烟是因为贺禹,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看到他抽烟。她为了劝他戒烟,还拿自己和烟比。在他烟瘾犯了,说要去阳台抽烟的时候拦住他,坐到他怀里撒娇和他说:“你要是晚上再抽烟,就不要和我一起睡。” 贺禹笑问她:“烟很臭吗?你不是天天在我衣服上闻,说很香吗?” “抽烟对身体不好。”谢寻意笑嘻嘻跨坐在贺禹腿上拉着他的衣领,挑眉说道,“你自己说,你能忍着不抽烟还是能忍着不和我做爱?” 贺禹失笑,一把搂住谢寻意的腰吻住她的唇,说她比烟瘾可怕。谢寻意笑回吻他,他们之间的调情让她情动。那天事后,贺禹还是要去抽烟,他们又纠缠笑闹了会,她抢过他的烟把玩了会,还模仿他抽烟的样子,把他逗笑。 想到这,谢寻意把手里的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因为她觉得自己以前都是些傻逼行为。但在短暂难堪的愤怒之后,谢寻意便平静下来了,她这两年时常会因为回想起以前的自己而感到难堪,无法面对,不管是在亲情还是爱情方面。不过渐渐地,她还是对自己宽容起来了,关于爱情,不管是她对孟朝熙一种出于心疼救赎的主动还是对贺禹故意娇柔撒娇要惹他怜爱的作态,都不过是她人性深处的一种性癖而已。她是个人就很难避免生理心理上的一些渴望和欲望,她得正视那个自己。 抽完烟喝完酒还是睡不着,谢寻意点开微博看了圈,然后给陈蒙转发了一条微博。 陈蒙半夜也还没有睡在整理案子,手机一震动,她吓了一跳发现是谢寻意,她生气拨去了电话质问:“你大半夜给我发什么信息?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还刷微博?” “你不也还没有睡吗?”谢寻意笑道。 “狗,你给我发的是什么?”陈蒙皱眉。 “给你看看这个女孩,她叫支今月,是个马拉松职业选手,很漂亮很有型,我一直有在关注她的比赛。她高中的时候就做过平面模特,后来发现自己很喜欢跑马拉松,就去跑马拉松了。她在网上粉丝挺多的,像网红但技能很硬,平时私服都很漂亮,我觉得她很适合当我品牌的代言人,而且我看好她明年金洲马拉松比赛会夺冠。”谢寻意滔滔不绝。 陈蒙听完,说了一句:“so what?你发我干嘛?” “让你关注她啊。然后你看看她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一脸要大红大紫的样子?”谢寻意笑问道。 “看着还行吧。”陈蒙点开认真看了看,给出评价。 “你说还行就行,你这么挑剔傲慢的人都觉得还行,那肯定还不错。她今年不参赛,最近都在肯尼亚内罗毕一个训练营,我打算去那找她和她的经纪人。”谢寻意说道。 陈蒙被气笑,说道:“狗,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叫谢寻意狗是陈蒙这两天开始的,因为谢寻意总爱发一个很丑的小狗表情给她,她让谢寻意不要发了,谢寻意还是继续发,行为非常狗,陈蒙就开始叫她狗了。 而谢寻意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意见,她觉得还挺可爱的,当下听到陈蒙这么叫,她笑说道:“当然是夸你,萌萌。” 陈蒙听到“萌萌”这个称呼快吐了,一开始谢寻意只是叫她蒙蒙,她已经很不习惯,哪知道“蒙蒙”只是开始,有次谢寻意打错字,打成了“萌萌”,她就彻底变成萌萌了。 不过气归气,陈蒙也接受了谢寻意喊她萌萌,她从小没怎么和可爱的东西沾边,这倒是她最可爱的名字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内罗毕?非洲那些地方很乱,你不会一个人就跑过去了吧?”陈蒙皱眉担心说道,她相信谢寻意这么虎的人干的出这样的事。 “可能再过两周看情况,我得先约上人才能去,有人接应其实就没事。不过,到时候还是叫上我可爱的时经理吧。”谢寻意笑说道。 “时经理?我看算了吧,他只会给你添乱。”陈蒙翻白眼。 “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时经理。”谢寻意阴阳怪气。 “我要不问问林治平,看看那边有没有人认识,到时候给你带路接应。我听他提起过有同事一直在援非医疗队。”陈蒙说道。 “那这事我自己问你哥就好,不用隔你一道,你又不喜欢请他帮忙。”谢寻意笑道。 “嗯,你去问吧,反正你没皮没脸。”陈蒙回嘴。 “脸不值钱,钱和命值钱。”谢寻意又笑道。 “行了,我不和你说了,还有一堆资料要看。”陈蒙说道,皱眉翻了翻资料敲了敲笔。 “太拼了,陈律师,给其他人留点活路。”谢寻意揶揄。 “不留,在我的赛道上,其他人都得死。”陈蒙说道。 谢寻意被逗笑,说道:“那我不拖你后腿,挂了,别累坏了身体,记得睡觉。” “挂吧挂吧。”陈蒙声音不耐却笑挂了电话。 谢寻意挂了陈蒙的电话还是睡不着,不过她收了酒杯站起身,和乌龟说了句晚安进了屋。 在失眠几天后,谢寻意的状态有点飘,加上这两天天气特别热,空调房进进出出,她终于扛不住感冒发烧病了。 谢寻意请了两天假跑医院,吃了两天药没好,还是发烧不退,她开始打吊瓶。打了针回到家才缓过一点,她可爱的时经理时诚就给她送来了惊喜。 时诚很高兴,终于可以向谢寻意汇报他这一个多月的工作:他不可思议地为公司谈下了孟朝熙的代言,而且代言费非常低,一年不到五十万。时诚觉得这么划算的买卖不做,简直天理不容。而且在和孟朝熙经纪人以及他本人接触的过程中,时诚觉得他的团队非常敬业专业,尤其孟朝熙本人很亲切。 时诚也疑惑为什么孟朝熙这种咖位的明星会愿意代言孤鹏这样不知名的品牌,他也提出了疑惑。结果孟朝熙说:“我是榕城人,以前一直穿孤鹏做的校服,很有感情。我非常希望我们榕城的品牌越来越好。” 时诚很感动,和谢寻意说起这事的时候还很动容,顺便不断向谢寻意证明自己是对的:“有些机会看着渺茫,但是去争取可能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谢寻意的脑袋还很重,听着时诚的话是一愣一愣,心里哪哪都不得劲不舒服,半晌她说道:“这代言不能签,我不同意。” 时诚震惊,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孟朝熙是流量明星是个歌手,不是我想要的代言人,和我要定位的品牌调性不一样。”谢寻意很生气。 “我们之前都以为他会很贵,所以没打算找他,不是吗?但是现在他的代言费,我们可以负担得起。我们一年的广告费预算在两百万左右,为什么不能和他合作?而且我都谈到签约了,他的团队明天会来我们公司!”时诚急道。 谢寻意气到头又开始疼,缓了口气,柔声说狠话:“时大哥,谁给你的权限决定公司战略层面的事情?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离职,要么让他们别来。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谢寻意挂了电话,感觉自己气到要升天了。她躺在床上开始咳嗽,咳完侧过身想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她爬起来换衣服化妆去了公司。 谢寻意才到公司,时诚就着急要继续和她谈孟朝熙代言的事,一下就撞在谢寻意枪口上。于是,两人关上门吵了半天。时诚一个劲想说服谢寻意,他说公司里的年轻同事知道孟朝熙要代言孤鹏的事,都很开心,觉得自己的品牌档次不一样了。 不想谢寻意听到这事火更大,呵斥道:“还没有确定的事情谁允许你在公司里大肆宣传?他们还觉得工资翻倍会很开心,你怎么不给他们都加工资?他不是我要的代言人,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我们是运动服品牌,要做的是专业兼具美感潮流的运动服,专业在前面,不是随便请个明星做花架子就可以,你听明白这件事情了吗?如果你还是不明白,那你只需要明白前面一点,你老板不要这个代言人,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时诚瞪着谢寻意,生气道:“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公司!谢哥在的时候,我就是做这些事,你让我不用管了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我离职?” “你要是不服我,总是一意孤行,你不离职难道我离职?”谢寻意反问。 时诚语塞,最后生气摔门而出。 不一会,陆双敲门而入和谢寻意说:“谢总,时经理说要去人事办离职手续,我该怎么办?你同意他离职了吗?” “他真要离职按正常流程,哪有想走就走。”谢寻意冷声说道。 “那,那我知道了。”陆双一头雾水。她在下午也听说了公司邀请孟朝熙代言的事,正兴奋在和她一个孟朝熙的粉丝朋友说这事,结果忽然时诚要离职,她感到很尴尬心虚。 陆双回到位置上,打开微信打算和朋友说刚发生的事,不想对方给她发来一条微博链接,兴奋和她说:“孟朝熙去参加综艺了,完全搞不懂他的路数了。他真的还要代言你们公司的衣服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事情啊。” 陆双哑口无言,不由心想是不是时诚搞错了这件事,让谢寻意空欢喜,才被她盛怒开除。可是第二天,她在公司的会客室里真见到了孟朝熙。 而谢寻意合上会客室的百叶窗,出来严肃对所有人说:“都不许拍照。”然后关上了门。 第六十一章 会客室里,孟朝熙端起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然后看向落座在他对面的谢寻意,他的帽子墨镜和口罩都已经取下,对面的谢寻意却还戴着口罩,且微微皱眉看着他。 孟朝熙在这时忽然想起一件很无关紧要的事:他以前几乎没见过谢寻意皱眉,她的眉头总是舒展而柔和,眼睛里都是笑意,梨涡若隐若现。眼前的谢寻意已经不是从前的谢寻意。 孟朝熙想着微微笑了笑,开口寒暄道:“好久不见,寻意,上前见到你都没有时间好好叙旧。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还不错。”谢寻意简单回答道。 “你感冒了吗?”孟朝熙问道。 谢寻意点点头,很合时宜地咳嗽了两声,而后说道:“我没想到你今天会独自来,代言的事很抱歉,我们时经理未经公司同意,擅自做主和你们谈了代言。好在合约还没有签,这事就作罢吧。” 孟朝熙闻言望着谢寻意半晌,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做你们公司的代言人?是哪方面的问题?我这边都可以谈。” 谢寻意听着孟朝熙这话,不禁眉头皱得愈深,但她很快舒展了不解,平静说道:“是品牌调性不合,你们没有任何问题。” “需要我怎么做?在这个代言事情,我有完全的自主权,我和公司谈好了。”孟朝熙说道。 谢寻意闻言很惊讶,便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做我们公司的代言人?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差代言和商业活动。” “为了你。”孟朝熙也没有掩饰,目光热切看向谢寻意。 谢寻意怔了两秒,震惊之余,谈公事的耐性也被磨掉,她缓缓站起身说道:“孟朝熙,我相信你走到今天肯定很不容易,好好爱惜你自己的羽毛。” 谢寻意的话让孟朝熙看到了时光的差距,他这几年时常觉得自己像在做梦,站在舞台上被人注视着,听着掌声捧着鲜花,他能感受到成功又觉得很失落。在喧闹和光辉之下,他总是想起高中的天台,和谢寻意在一起时的温暖,只有那些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他在成名之后,一直害怕坠下高台,但在重逢谢寻意的那一刻,他想如果高台之下是谢寻意,他会毫不犹豫纵身而下,恐惧再度从他心里消失。他渴望能重新回到谢寻意身边,渴望到以为上天会再次眷顾他,可谢寻意起身的反应给他浇了一大盆冷水。 他回到冰冷的现实徐徐低下头,正视他们之间变迁后的鸿沟,但他还想试一试,低声说道:“孟朝熙永远属于谢寻意。”此刻,他不是什么大明星,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 谢寻意浑身一颤,很多年前老旧不堪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回放,可惜原本绚烂的烟火都已经变成黑白。 “孟朝熙,我们在谈工作,不是感情。而且我也不会和你再谈什么感情,时过境迁,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你的未来星途坦荡,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谢寻意说道。 孟朝熙默默听着没说话,许久他站起身问道:“寻意,你以前一直说要去金洲,现在为什么留在榕城?” 谢寻意听到这个问题,想起在金洲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再想到吴新云和贺延忠,她便感到犯恶心,又一次皱起了眉。她停顿了片刻才能调整情绪,说道:“榕城也需要建设,在哪都是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很多人为了来榕城就用尽了全身力气,我真的希望这座城市越来越好,能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能回来。而这座城市也能值得他们回来。我对榕城很有感情。”孟朝熙说道。他曾在这里等着谢寻意回来。 两人面面相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话半真半假,高尚的理想裹着自己的欲望,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最后,谢寻意很诚恳说道:“你真的不适合我们的品牌,感谢你的支持和喜欢。” 孟朝熙没接话,他微微俯身一件件拿起鸭舌帽墨镜口罩,他将帽子戴好看向谢寻意显得有些悲伤,他说:“过去那么久,我还是不能为你做什么是吗?” 谢寻意错愕,随即说道:“孟朝熙,你现在是个大明星,没必要在我面前可怜兮兮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你也不是以前的孟朝熙。” “你以前是可怜我吗,寻意?”孟朝熙苦笑问道。 “这种问题需要我回答吗?我以前对你怎么样,是哪种感情,你不会不清楚。不过,你想怎么感受就怎么感受吧。”谢寻意冷声回答。 孟朝熙愣神,谢寻意冰冷得像一把刀,他察觉到她变了,不仅仅是年岁的变化,更是性格的变化。他一时哑口无言,半晌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和你分手,寻意?” 谢寻意一脸问号,她看到孟朝熙竟还深陷他们过去的那段感情里,她有些好气又难免有些心软,孟朝熙是她的初恋,而在那份感情里,她是付出包容的那一位,记忆里的他总是让她心疼。 “分手后没多久我就没怪你了,说实话我现在很能理解你当时的选择。对我来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要不是这次巧合,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你不用太介意。”谢寻意说道。孟朝熙和她分手的时候,她还没有尝过走投无路的滋味,但现在她尝过了,也体会过人情冷暖被自尊心卡住脖子的感觉。 孟朝熙再次陷入沉默,他戴上了墨镜和口罩,微微侧过脸透过墨镜看谢寻意,她被笼罩在暗沉的色彩里。 “寻意,你和贺禹为什么分手?”孟朝熙问道。 谢寻意措手不及,她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痛点的紧张,很快皱起眉头,下巴微扬客套疏远说道:“公事我们已经谈完了,很感谢你今天跑一趟。私事就不要叙旧了,我今天生病也不太舒服,就不招待你了。你现在到哪都受人瞩目,也不好在我们公司待太久。” 孟朝熙笑了笑没再追问,他察觉到谢寻意和贺禹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寻意,我让时经理推送了你现在的微信,我已经加了,希望你能通过验证。”孟朝熙临出门的时候,回头说道。 谢寻意微微颔首,目送他走出门,外面的办公室立马传来了不小的骚动。而谢寻意坐回沙发上,她感到自己又发烧了,头疼欲裂。 孟朝熙下了楼上了商务车,余览见他黑沉着脸小心试探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朝熙哥?你都亲自出马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谈下来。”孟朝熙简单回答了一句。 余览震惊,说道:“对方提什么无理要求了吗?” 这个问题,孟朝熙没有再回答,只是看着窗外。 余览愤愤不平,说道:“你为了这个代言,都答应了 Lisa 姐上综艺了,这不是太亏了……” “来日方长。”孟朝熙不耐打断余览。 余览讪讪闭了嘴。 孟朝熙思考了片刻,侧头和余览说道:“回金洲吧,我想去正霖那家游戏公司看看。能不能约到他们的蒋总?” 余览有些意外,点点头说道:“我让公司安排下。他们也想签你代言,估计可以安排。” 谢寻意下午提早下班回家休息,她到家就换了衣服躺床上睡觉,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正在做梦,梦到她和潘宁还是小孩在老家院子里玩,跳橡皮筋很开心。惊醒的瞬间,她吓出一身汗慌忙拿过床头手机,见来电显示是林治平,她一下清醒了,赶忙接起电话,让自己热情打招呼:“治平哥。” “嗯,尘尘,你在睡觉休息吗?”林治平还是听出了谢寻意声音里的疲态。 “没有在休息,今天有点感冒而已。”谢寻意解释道。 “是这样,你让我问的事情有回复了。我有个朋友留在肯尼亚了,就在内罗毕,你什么时候要去的话可以找他,我等会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还有,我听朋友说你去内罗毕要找的经纪人邵云志,最近在金洲,你联系上他了吗?”林治平说道。 “我之前已经加了他的微信,聊过一回了。不过他没告诉我,他最近在金洲,我晚上给他打电话试着约约看。”谢寻意说道。 “嗯,你要是能在金洲和他碰面,就不用跑到内罗毕去。”林治平说道。 “好,谢谢你,治平哥。”谢寻意笑道。 林治平挂了电话,给贺禹回复信息:“谢谢。” 贺禹则回复过去问:“你找邵云志什么事?这个人很滑头,赌性很大,他说的话不要太相信。” “好,我和尘尘转告下,是她找他。”林治平回复道。 贺禹正看信息,猝不及防看到谢寻意的名字,不由脑里空白了会,等回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锁上手机屏幕。 从榕城回来之后,贺禹也病了一场,发烧感冒一直昏昏沉沉,到今天才好一些。而在他生病的期间,蒋隆谈妥了游戏新的代言人孟朝熙,他没说什么,还是只想休息。他才知道情伤真伤人,几乎要颠覆他原有的三观,他曾经对工作充满激情,现在觉得赚再多钱也没什么意思。在国外的两年多,他心存希望回来能和谢寻意重归于好,现在最后一点希望破了,他感到生活无趣且冰凉。 二零一五年,他和贺延忠父子关系彻底破裂,因为贺延忠不同意两人结婚,向谢寻意和盘托出了所有事情。 二零一五年也是谢寻意大学毕业的那年,他们准备结婚。八月的一天傍晚下过雷阵雨,他在家翻看婚礼场地,等着谢寻意下班回来一起决定。门铃响的时候,他以为是什么访客起身开门,结果在门口监控看到淋得湿漉漉站在门外的谢寻意。他忙打开门,想拉她进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谢寻意却推开了他的手,抬起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痛苦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骗我,贺禹?你知道我妈和我爸离婚的真实原因是不是?” 就是从谢寻意的这句话开始,他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看到谢寻意身上的固执和坚硬的棱角,她在真的受到伤害的时候,发怒起来像一只野兽,狠狠撕掉他们这一帮人身上所有虚伪的遮羞布。而他也被她打入死牢,他试图为自己找一个立场去自圆其说,结果都徒劳。他那时才知道,吴新云才是谢寻意内心曾经最坚硬的一块基石,那块石头垮了,就压死了曾经的谢寻意。 而现在他被谢寻意崩坏的石头压死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审视自己如何继续。 第六十二章 金洲的秋天很漂亮,有一条世纪大道上载满了银杏,在金洲上大学的每一年到了这个时节,谢寻意和潘宁都会去这条路上逛一逛。 时隔两年多回到金洲,动车站到酒店的出租车经过世纪大道,谢寻意看着银杏树随手拍了两张,却不知道要不要分享。最终,她把照片发给了陈蒙。 陈蒙回复信息没评论照片,而是问她:“你来金洲,潘宁知道了吗?” “我和她说了,她晚上下班来找我。”谢寻意回复。 “我过两天要开庭,没时间见你,有事打电话。” “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陈蒙嘴很硬。 谢寻意看着信息笑了笑,将手机收进包里。估计现在身边的人听说她来金洲,都会是陈蒙这个反应,担心她不开心或者惹事。 这天傍晚,潘宁和陈元恒开车到酒店找谢寻意,两人死活要她退房,拉着她回家住。 潘宁和陈元恒结婚后,两人有了一个小家。说是小家,但其实一点也不小,潘陈两家共同出资给两个年轻人在高级楼盘买了一套跃层小楼,千万豪宅。两人的生活很无忧很滋润。陈元恒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潘宁则在一家大型医药公司一边上班一边读博,对两人来说上班是一种生活体验。 而谢寻意这还是第一次到两童年好友的婚房,潘宁很高兴,她原本就在家里专门留了谢寻意的房间,现在谢寻意真要来了,她更是前后张罗买了很多东西。谢寻意一进门,她就兴奋带人上二楼去看房间,进门先去看床:“被单是我昨天刚给你换上的,都是你喜欢的纯棉材质,床垫之前陈元恒挑了好半天,不软不硬你肯定会喜欢。对了,前两天,我和我妈去逛街,我妈看到一条裙子觉得很适合你,一定要给你买,我拦不住。裙子挂衣柜里了,我打开拿给你看看。” 潘宁说着高兴推开四门大衣柜,里面挂了不少衣服,她微微不好意思笑解释说:“我自己的衣服也好多挂这里,我想你以后在这里常住的话,我就每天和你一起睡,衣服多放些在这就不用跑回房间换了。陈元恒也臭美得很,每天要在更衣间里和我挤。所以当时你房间的衣柜,我都特别做大了。” 谢寻意轻笑了声,瞅着潘宁说:“你什么时候考虑事情这么周全了啊?” “嘿嘿。”潘宁腼腆一笑。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灰蓝色收腰无袖及膝连衣裙,取了防尘套轻轻摆在床上。 谢寻意伸手抚摸过裙子,优雅的质感一定价值不菲,她看了看牌子猜测这条裙子价位不会低于万元,微笑说道:“王阿姨有心了,我很喜欢,你替我谢谢她。” 潘宁正小心打量观察谢寻意的表情,听到她说这话很开心,一下松了口气说道:“太好了,尘尘,你喜欢就好,我妈一定很高兴!” 谢寻意笑而不语,抬起头看了眼潘宁,又一次环顾这个温馨又舒适的房间,她很希望潘宁永远幸福,衣食无忧,但她也总在潘宁的无忧里看到令她难受的不堪。 吴新云和谢秉正是在二零一四年的三月份就离了婚,那时候谢寻意虽然很难受,但表示尊重父母的决定,也希望他们各自也能幸福。当时潘家和陈家都没有劝,谢寻意以为大家都是尊重理解一段婚姻走到尽头,都很体面和理智,结果她发现又是一场虚伪的表演。那些大人都知道吴新云和贺延忠暧昧的那点肮脏事,只是为了各自的体面和利益,都希望这样息事宁人就好。 潘陈两家这几年都跟着贺延忠搞投资,那年贺延忠公司准备上市,潘陈两家也会得利,谁也不想伤了和气。 而等谢寻意知情出来闹的时候,她发现连她父亲谢秉正都看开了,劝她不要再去痛苦憎恨,让她过好自己的生活。他甚至依旧期待她和贺禹结婚。没人真正看到谢寻意被崩坏的三观和受伤的心。如果说真正有人能体会的话,可能只有王小娜吧。 王小娜虽然也劝谢寻意,但她至少能体会一个女儿对母亲改变的不解震惊。王小娜当时和谢寻意说了一番话,让谢寻意感觉母爱是真实的,拉回了她岌岌可危的认知。 那时候,谢寻意连潘宁的婚礼都不去,潘宁表示理解其实在家每天都哭,甚至打算也不结婚了,她和谢寻意本来说要一起结婚的,她不能丢下谢寻意一个人去结婚。 王小娜很心疼着急给谢寻意打了电话,在电话里,王小娜也忍不住哭了。她和谢寻意说:“尘尘,阿姨知道你心里苦很难过,你知道的,阿姨从前和你妈处不了,说实话也不喜欢她,但同作为母亲,阿姨很肯定她是很爱你的。等你以后有了女儿,你就会知道这种心情。阿姨在教育宁宁这件事情上做得不太好,宁宁考上大学后有一天忽然和我说,觉得我变温柔了,她说我以前很爱骂人很爱生气,其实我没结婚前在家是大姐,脾气都很好,宁宁的外婆都说我最懂事。后来养了孩子,我变得暴躁,因为我觉得自己付出很多,虽然我冲宁宁发火因为她的慢性子和我的急性子完全不同,但我没有一刻怪她让我变成那样,我表现出暴躁,其实很多时候是控制不住,是在怪自己做不好,却把自己的压力给了宁宁。你妈处处想在你面前做一个完美母亲,说是牺牲,但同为母亲,她肯定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个就是矛盾的。你就算要恨我们所有人,你也不要自暴自弃,你和宁宁是最好的姐妹,这是你们的人生,不要让彼此伤心。” 谢寻意当时没说什么,挂了电话,她能感受到王小娜对潘宁的爱,就像她以前总能感受到吴新云对她全心全意的爱。吴新云在事发后,找过谢寻意,一开始她试图道歉解释,谢寻意都把她赶了出去。因为她已经无法再用以前的目光看待吴新云了,她的脑子里时时刻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是理解一个是憎恨。谢寻意想起她以前曾傻乎乎觉得一个人到了三十岁就很老了,现在才发现人生其实才开始,而她母亲认为自己的人生也真正开始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可她为什么以前傻乎乎的,因为父母的爱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的父母给她设定了剧本,结果导不出结局了。 这件事情太伤神沉重了,现在谢寻意已经不愿意为难自己再多想。她可以恨,但也不想再伤害身边无辜的人。 谢寻意把裙子套回防尘套,笑看了眼像小猫一样靠在床边小心看她的潘宁,不由伸手摸了摸潘宁的脸说道:“先挂回去,等我回家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带走,我怕自己会忘了。” “好!”潘宁很高兴,莫名红了眼眶。她的世界很简单,她愿意一辈子以谢寻意“马首是瞻”,她就希望她们能永远是姐妹。 陈元恒这时抬着谢寻意的行李箱上来,进门就抱怨:“谢墩墩,你箱子里装了什么啊这么重,是炸弹吗?” “他怎么这么虚?没事吧?”谢寻意笑问潘宁。 潘宁失笑,上前帮忙拖行李箱,埋怨陈元恒:“哪有重?你就是懒,叫你做事就腰酸背痛的。” “宁宁,你怎么谢墩墩一来就倒戈?昨天你还说我是你的宝贝!”陈元恒翻白眼。 “少恶心了,别打扰我们了,你下去准备晚饭吧。”潘宁笑推了陈元恒。 陈元恒闻言看向谢寻意,得意问道:“告诉哥哥,你晚上想吃什么?哥哥什么都会做。” 谢寻意被逗笑说道:“有什么吃什么,你别毒死我就好。” “你会不会说话,谢墩墩?我晚上一定得给你露一手!我们家可都是我做饭,宁宁上班忙还要读书考试,家务活都是我和钟点工阿姨干的,你别小瞧我!”陈元恒瞪眼说道。 “有你这全职保姆了还要请钟点工,说明你家务没做到位,还好意思说。”谢寻意笑道。 陈元恒语塞,气呼呼走了,打算用行动证明自己。 “你就别笑话他了,他最近自尊心很强,听不得别人数落他。最近我的确很忙,家里都是他在弄,你要夸他做得好,他就很起劲拼命干,你要提意见他就怨气很大。”潘宁笑蹲下身准备帮谢寻意整理行李,抬了抬头说道。 “这种保姆还真难伺候。”谢寻意失笑。 “可不是,不过他不用工资,将就用着吧。”潘宁笑道。 谢寻意也蹲下来看着潘宁,在她脸上能看到真切的幸福,这对谢寻意来说是一种安慰。 “你下次来不要带护肤品化妆品啦,就用我的嘛。睡衣浴巾也不用带了,我家都有……”潘宁嘀嘀咕咕。 谢寻意脸上笑意愈深,依赖靠到潘宁身上看她收拾。潘宁笑抬手摸了摸谢寻意的脸,说道:“在姐姐家多住几天哈。” 晚餐,三人一起吃饭喝酒,谢寻意和潘宁还像小时候一样,一唱一和专逗陈元恒。陈元恒表面气急败坏,心里挺高兴,所以他和谢寻意说:“看到你这么开心,我和宁宁也很高兴,等年底我们去你家过年的时候,你也要这么招待我们!” 谢寻意愣了愣,看了眼潘宁。只见潘宁眨了眨眼睛笑说道:“我们以前过年也都一起,今年当然要一起,我们早说好了要回榕城找你的。” 谢寻意再忍不住红了眼眶,笑说道:“记得带礼物,别想来白住。” “好!” 潘宁和陈元恒很开心端起酒杯和谢寻意碰杯。 吃过饭,两个主人收拾餐桌,谢寻意到阳台上缓口气。她坐到躺椅上,从口袋里摸出烟想点燃,但看了一圈发现没有烟灰缸,正要作罢,潘宁拿着一个漂亮的烟灰缸冲出来,兴奋说道:“尘尘,你看我给你买了一个超漂亮的烟灰缸。” 谢寻意微怔,待看清潘宁手上精致剔透的水晶烟灰缸后,随即笑道:“的确很漂亮。” 潘宁把烟灰缸摆在躺椅边的茶几上,笑盈盈坐到另一张躺椅上看谢寻意点烟抽烟,说道:“不过尘尘,你还是少抽点烟,抽烟有害健康。” 谢寻意笑点点头,说道:“我瘾不大。” 陈元恒给两人洗了一盘车厘子端出来,看到谢寻意吞云吐雾,他笑问道:“谢总,你这次来金洲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谢寻意回头看了眼陈元恒,笑回答道:“不告诉你。” 陈元恒笑意微僵,又笑得更起劲说道:“别嘛,干嘛不告诉我?” “怕你大嘴巴告诉某些不该告诉的人。”谢寻意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不紧不慢不客气拆穿陈元恒笑道。 陈元恒尴尬犯难看向潘宁求助。 潘宁立马转开了头表示不掺和。 陈元恒便只能硬着头皮上,说道:“贺禹哥已经回来有段时间了,你们见过没有?” “见过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和他不可能了,你别劝了。”谢寻意说道。ɈȘĢ 陈元恒见状,忍不住为贺禹抱不平说道:“墩墩,你不要那么绝情嘛,贺禹哥为了你和家里都闹翻了,你……” 潘宁见谢寻意听到贺禹就开始皱眉,忍不住起身赶陈元恒:“行了行了,你别说陈年往事了,快去洗碗。” “碗已经放洗碗机了,哎呦,你也劝劝她嘛……”陈元恒被推进屋,关进了屋里。 这天晚上,潘宁和谢寻意一起睡,她像小时候一样从后抱着谢寻意,谢寻意的身体骨感微凉,不像小时候绵软暖和。潘宁不自觉有些难过,她知道谢寻意这两年对什么事都充满防备。 “尘尘,我们小时候很幸福因为糊涂,我现在还糊里糊涂的,但觉得也挺好的。有时候不要太清醒了。”潘宁睡前低声和谢寻意说。 谢寻意没回答,只是握住了潘宁的手说道:“你要永远幸福,宁宁。” 第六十三章 谢寻意这次来金洲是为了见邵志云,但邵志云没直接答应和她碰面,只是说了一个行程,他会参加一个商业酒会,如果谢寻意有来,他们可以碰面聊一聊。 而邵志云说的酒会,在一家会员制的商业会所:瑢嘉会所。这是一家在金洲誉为金融上流聚集地的会所,很多投资人和各行业精英在这里往来。谢寻意和贺禹在一起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而贺禹也是会员。这次酒会也是针对会员开放。 谢寻意没有这个会所的会员,但她一听邵志云要约在这,就知道他明摆着抬门槛,想给她一些压力,或者就是想直接拒绝她。 谢寻意自然不会简单放弃,她若无其事说好,邵志云便笑说道:“看来谢总年纪轻轻就不简单呐,我很期待和您面谈。” “到时候见。”谢寻意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瑢嘉会所的会员,谢寻意问了两个人想办法,一个是林治平,一个是金安。林治平没有瑢嘉会所的会员,他不喜欢混这种投资圈,但他帮谢寻意问了其他人。不过还没等他问到进去的办法,金安已经帮谢寻意解决。 金安以前是谢秉正的客户,在生意困难的时候,谢秉正帮了他,后来他的生意回暖越做越大,也没忘谢秉正的恩情。而他作为叔叔辈对谢寻意也很关照,人虽然不常在国内,但他原本就是金洲人,在圈子里认识不少人,他给谢寻意搞来了一个“通行证”:他的外甥吕壹。 吕壹是个精神小伙,比谢寻意小两岁,笑起来两颗虎牙像个少年。他在停车场等谢寻意,时不时看手表,担心谢寻意迟到,越等越有些不耐烦。他前两天被舅舅金安派了活,本来以为舅舅是迂回给他介绍女朋友,便兴致勃勃问了句女孩长什么样,结果金安发来一张谢寻意考上高中那年的照片,活脱脱一个小胖妞。吕壹一看立马蔫了,连微信都不想加,只是给谢寻意打了个电话联系上。今天他客气礼貌问谢寻意要不要去接她,谢寻意说不用,自己开车过去。他也乐得方便,现在却嫌弃谢寻意动作太慢,快错过酒会开场。 吕壹无聊刷着手机和兄弟吐槽今天肯定是个苦差事,一阵高跟鞋声越走越近,他不由抬起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高挑漂亮的女人款款向他走来,她的每一步都随性却摇曳生姿,而她浓密的黑发在晚风中微微飞扬,风情灵动得像和即将降临的夜色暧昧缠绵不清的精灵。 吕壹一时看呆了,听到对方问:“你是吕壹吗?”他惊得差点吓掉了手机,狼狈回了句对对对。 谢寻意见状微笑说道:“我是谢寻意。” 吕壹又一次惊呆住,随即他喜上眉梢说道:“知道知道。” “今晚麻烦你了,你带我进会场就好,其余的事情不用管我。”谢寻意说道。 “没事,我反正晚上没特别的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不用客气。”吕壹热情笑道,然后他觉得自己的德性好像有些不值钱,忙又收敛了两分,故作沉稳。 “谢谢你。”谢寻意微微颔首。 而吕壹背过身在微信上和兄弟说:老子恋爱了。 入场时,谢寻意挽着吕壹的手臂,借用他女伴的身份进了场。 酒会正开始,有人主持了开场,这是一个资本圈资源分享的酒会,来参加的人都多少有些资本实力。谢寻意看了一圈,看到众多衣香鬓影中,邵志云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特别惹眼。她从吕壹的臂弯中抽出手,和他说道:“我看到我要找的人了,我先过去了,谢谢你。” 吕壹不禁有些失落,他正想挽留谢寻意,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黑沉着脸越过人群朝他们走来。吕壹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一把抓住谢寻意的手,拽过她到身边。 谢寻意受到了惊吓,回头看清来人是贺禹之后,她的吓变成了气,试图甩开他的禁锢。 而贺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拉过谢寻意想往外走说道:“我有话和你说,尘尘。” “你放手,我和你没什么好说。”谢寻意不肯走,慌乱中她伸手拽住吕壹的手臂,说道,“我男朋友在这,你不要太过分了,贺禹!” 贺禹闻言,怒极反笑说道:“你当我是傻子?这个吕壹要是你男朋友,我立刻罢手。” “我,我怎么不可能是他男朋友?还有,你怎么认识我?”吕壹总算回神,试图挽尊也抓住了谢寻意的手。 贺禹冷笑一声,一把抓开吕壹拉谢寻意的那只手,说道:“我不仅认识你,还认识你舅舅金安。对了,你既然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报名参加恋综?需不需要我回去和吃饭散步节目组打个招呼,把你的名额剔除了?” 吕壹懵了,缓缓收回了手。而谢寻意彻底没了“抓手”,被贺禹拽出了会场。会场里这时因为台上人的发言响起礼貌的掌声,谢寻意又气又恼,等出了大门,她伸手一把用力抓过贺禹的衣领,拽停他怒道:“贺禹,你够了,别逼我动手。” “怎么,你还要再打我一个巴掌?”贺禹冷笑注视着谢寻意。可离得太近,他在看到她面庞的瞬间,目光不自觉便柔和了几分。 “是。”谢寻意则咬牙切齿。 贺禹把脸伸了过去,冷声说道:“你打。” 谢寻意措手不及,怒极挣脱手用力推了把贺禹说道:“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今晚有事,没时间和你玩!” “你找邵志云是不是?他那种人根本不会和你合作,你找他能谈什么?”贺禹说道。 谢寻意不回答,只是瞪着贺禹一字一顿警告道:“我自己会判断,贺禹,我劝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尘尘,不管怎么样,我不可能会害你。”贺禹皱眉说道。 “不会害我?”谢寻意听到这话,顿时胸闷气短,她想到贺禹曾经对她的欺瞒,完全忽视了她对父母的感情,其实只是一味想到他自己。说实在话,她其实可以不恨吴新云的所作所为,只要时间不断去消化,但她很恨吴新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去沟通可以去信赖的人,她以为她们母女情深,结果只是她一厢情愿。而贺禹也是这么对她,什么是害什么是爱,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情感认知能否被人尊重。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无差别恨着每一个当初所有所谓爱她的人。 谢寻意想着冷笑不已,继续说道:“贺禹,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害。你哪怕尊重我的分手意愿,放手都做不到。” “除了放手,其他都可以谈。”贺禹很固执,即便他心里已经被谢寻意这句话伤透,十分难堪不安。 “其他都没什么好谈。”谢寻意话落,转身要回会场。 而下一秒,贺禹从后一把用力抱住了她不让她走。 谢寻意奋力想挣扎,贺禹纹丝不动。他紧紧抱着她,垂头靠在她的肩头,痛苦低声恳求道:“尘尘,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骗你。” “没有机会,你放手。”谢寻意心如铁石,毫不犹豫说道。 “尘尘,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妈和我爸不可能在一起了,当初我爸找你的时候,也伤害了你妈的感情,她也不可能再接受我爸。他们不可能了。你妈心里最爱的永远是你。”贺禹说道。 贺禹的这番话终于彻底激怒了谢寻意,她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难堪的痛苦彻底让她崩溃了,她转过身抬手一拳一拳用力砸在贺禹肩头。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话?!贺禹,你是不是要把我逼疯才罢休?!他们不可能,我们也不可能!我说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们姓贺的有任何一点关系!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 谢寻意边打边骂,贺禹却一动不动任她打。他害怕谢寻意对他冷冰冰,宁愿她对他还有情绪,不管是爱还是恨,至少这能让他感觉到她是真实存在的,他也还活着。 两人的吵架动静引起了其他人注意,一开始会所门口的保安隔着玻璃门,看了会两人,见男方被女方打不还手,判断为情侣吵架,没打算干预。但没多久,门口来了一辆豪车,车上先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试图拉开贺禹。紧接着,一个装扮严实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下了车,他不像西装男斯文,上前就很愤怒推开了贺禹。保安经验丰富,顿时浑身戒备待命,他觉得这两个人会打起来,不由抬手拉住了门把随时准备冲出去。 而贺禹往后退了两步看清两个人,一个是蒋隆一个竟是孟朝熙,他脸色一沉,上前的确有冲动想和孟朝熙动手,但蒋隆挡在了他面前。在这时,车上又下来第三个人,那人慌里慌张跑去拉住孟朝熙的手臂,惊慌劝道:“朝熙哥,你不能动手!” 两方对峙忽然形成,两人的怒火一点就燃,但理智也很快回归,保安一时拿不住要不要出去了。而在这时,场内唯一一个女人则乘乱着急忙慌脱身,她看了眼几个人,毫不犹豫转身往里跑。 保安见状忙给她拉开了门。 谢寻意一跑,贺禹和孟朝熙一下彻底清醒了,空气也安静下来。 蒋隆和余览面面相视,两人试图缓解气氛,但不等他们说些什么,贺禹已经拂袖而去,往会场里走。孟朝熙见状下意识追上去,但他被保安拦在了门口要会员。 孟朝熙不由脸色微沉。 蒋隆忙上前出示会员邀请函解围,三人一道往里走,蒋隆余光观察孟朝熙,担心今晚带孟朝熙来是不是一个错误决定,本来他只是看孟朝熙对投资的事感兴趣,便想投其所好交个朋友,带他来看看。结果他完全没想到贺禹和谢寻意晚上都来参加酒会了。 蒋隆想这是什么事,他要是搭戏台子请三人来演,估计都请不齐,偏这么巧晚上都凑一起了。而更让蒋隆意想不到的事,他和孟朝熙走进场,看到谢寻意竟挽着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很眼熟,之前有人托贺禹的关系让这个男人上综艺节目。贺禹给了他资料虽然没多说一句话,但蒋隆想修复和贺禹近期的僵硬关系,便把人塞进去了。这下不都巧了吗? 蒋隆拉过余览低声说道:“你能不能想个法先让你朝熙哥离开?这里到底人多口杂要出什么事,对他不太好。” 而余览此刻也有些自身难保,因为他看到谢寻意正转过脸看他,并且终于认出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谢寻意在看到余览跟在孟朝熙身边的瞬间,感到很不爽,她已经完全明白房子是被谁买走了。她看了眼孟朝熙,火气慢慢在增长,她就知道来到金洲这个破地方,一切都会变得乱七八糟。 第六十四章 这样的酒会里,几乎每个人都抱着一定的目的来寻求合作。谢寻意避开盯着自己的两双眼睛,让吕壹扮演男伴,终于找到机会和邵志云会面。她主动上前自我介绍,向邵志云伸出手。 邵志云正在一张小圆桌边坐着,服务生正给他上了一杯红酒,他看到谢寻意带着一个男伴在他对面坐下,便缓缓抬起头打量两人。 谢寻意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漂亮许多,但她看上去一点也稚嫩,冷酷的气质让人感觉她很有距离感。她的眼睛黝黑毫无笑意,直白与人对视时,显得很犀利,这也显得她很沉稳有城府。邵志云在看到谢寻意的瞬间来了点兴趣,因为他完全没想到谢寻意是这样的人,在电话里,他听到她软糯礼貌的声音,一度以为她很好拿捏。 邵志云笑伸手握了握谢寻意的手,说道:“幸会,谢总。” 在简单开场白之后,谢寻意在邵志云眉眼里都读出一股狡猾老练的味道,她看了眼他面前的红酒,叫住正欲离开的服务生说道:“上个月二十六号,你们白总存这的那瓶拉塔西拿来。” 服务生一听这瓶酒,神色有些微变,又不敢直接问怕得罪谢寻意,他知道今晚来这的客人都有头有脸。只是这瓶酒虽说在客人存的酒里不算多贵,但存的人很贵,上个月二十六号,存这瓶酒的白总不是别人,是他们会所幕后老总,那天他在这请了一个客人。这酒还是白总送客人的,替客人存的,而那位客人显然不是谢寻意。 谢寻意看出服务生为难,这时笑了笑说道:“你先去吧。等会你们就会收到白总的信息,之后再把酒送过来。” 服务生忙陪笑先离开了。 邵志云瞅着这一出有些奇怪,他不由愈发好奇打量谢寻意。 而当服务生把酒送来给他们换上,还一个劲向谢寻意问好的时候,邵志云觉得她似乎真的不简单。 谢寻意捕捉到邵志云的眼神,适时徐徐问道:“邵先生认识瑢嘉会所的白总吗?” “未有幸结识。”邵志云回答。 谢寻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旁的吕壹给谢寻意整懵了,他心想谢寻意要是认识瑢嘉会所的白总,还找他舅舅折腾个什么劲,可红酒竟真给她整来了。 待服务生离开后,邵志云笑道:“看来谢总是瑢嘉常客。” “偶尔过来和朋友见面。”谢寻意气定神闲。 “我以为谢总公司在榕城,不常在金洲。”邵志云说道。 “我是金洲大学毕业的,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创业,所以认识不少人,也得到很多人的照顾。”谢寻意不紧不慢说道。 邵志云颇为意外,对谢寻意不由有些另眼相看,他调整了坐姿,下意识端坐起来端起酒杯笑道:“先谢谢你请的酒,谢总。” 谢寻意也端起酒杯,她还扫了眼吕壹,后者也忙跟着端起了酒杯。 “不客气,邵先生。”谢寻意和邵志云碰了碰杯,抿了口红酒。 谢寻意和邵志云聊得很投机,但对方一句正题话不接。邵志云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马拉松经纪人,他在内罗毕的训练营有五六十个非洲运动员,近几年包揽了不少赛事的前三名,拿了不少赛事奖金。他有自己的规划,他听谢寻意想签支今月的代言,顾左右而言他,让谢寻意给他做整个队伍的赞助,还扯到自己的人生理想是将马拉松精神发扬光大。 “我一直想着要把我自己这个人生经历拍成一部电影,这也会是中国马拉松的发展史。我以前是个长跑教练,在国家队里,有很多故事可以讲。”邵志云眯眼品酒说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见一个电影投资人,不知道谢总认不认识?” 谢寻意算是看出邵志云这个人的虚荣心,他追名逐利好大喜功,她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实话。谢寻意估计邵志云对支今月也是看好的,而他自己还在布很大局,肯定想着以后一切水涨船高,现在不会简单把人签出去。 拍电影的事,谢寻意一点不懂,她对娱乐这块的投资毫无兴趣也不看好,她的耐心有些耗尽。所幸身边的吕壹这时派上点用场,只听他开始接话和邵志云聊起来,谢寻意想透口气换换思路,便乘这个空档谎称自己去洗手间,她给吕壹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稳住邵志云。 吕壹被谢寻意一个眼神整飘了,他觉得这是信任的开始,信任是感情的基础,于是他稳重微微颔首示意明白,让谢寻意放心。 谢寻意起身离开座位的时候,看了看四周,她看到贺禹被蒋隆绊住脚拉到了一张桌子上,看起来是要和人谈事,一时半会走不开了。而孟朝熙不知道去哪了,他的身份估计不适合久留在这里。 谢寻意总算松了口气,提着自己的腋下小包出了大厅,她走到走廊尽头推开窗,从包里翻出一小包烟。 晚风轻轻吹拂着头发,谢寻意抽着烟看着会所园区内的景致。一排雅致的灯带在绿化带里闪着微弱如星光的光芒,照得树影斑驳迷离。有只白猫窜过,谢寻意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她没由来笑了笑,她现在对着其他人很少能笑出来,想笑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个人。 窗口靠着楼梯的安全门,谢寻意听到门内传来响动,警惕转过头,只见孟朝熙站在门内倚靠着半扇门正看着她。他的手上也夹着半支烟,徐徐出声问道:“我能和你一起抽烟吗,寻意?” 两人站在安全门内抽烟,孟朝熙还是背靠着门站,显然他很担心被人发现他抽烟。谢寻意则靠着墙边,随手将烟蒂抖落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寻意?”孟朝熙打量着谢寻意,他的目光先落在她指间的香烟上,然后跟随她抽烟的动作到她的唇间。她的下巴小巧漂亮,往下那段秀美雪白的脖子在黑色衣裙衬托下,也像一支烟让人不由迷离沉醉。孟朝熙忽然想起以前他们恋爱时,她总是主动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甜美的梨涡十分可爱诱人,而他那时候被压制的欲望,仿佛现在才解绑,不禁咽了咽口水。 谢寻意没有回答孟朝熙的话,微微低头抖烟蒂,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买我的房子?” “我以前就想着如果能和你住一个小区就好了。”孟朝熙回答,他往前一步也往垃圾桶里抖了抖烟蒂。 谢寻意闻言垂着手任烟燃着,说道:“孟朝熙,你想做什么?真想和我再续前缘?你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靠近我会带给我什么吗?你已经得偿所愿当了明星,实现了你的唱歌梦,你还缺什么?你什么都不缺。” “我去当明星是为了你,寻意。”孟朝熙说道,慢慢抽了口烟。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简单说出这句话,曾经这句话支撑着他度过最难的日子,他不断完成这种自我感动。而现在这句话苍白无力却真实,不说可惜,说了可能恶心。 “我当初开工作室也是为了你。”谢寻意懒懒回了一句。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彼此都知道所谓的“为了你”都不过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爱存在过,但完全不及他们的自尊心。“为了你”这句话他们谁也受不起。 “我一直爱着你,寻意。”孟朝熙透过缭绕的烟看向谢寻意,他看到他心里那个单纯美好的女孩变了,她卸下了精美的皮囊走进泥泞里,却依旧异常美丽,甚至比从前更让他冲动。孟朝熙察觉到自己心里有些病态,从再见到谢寻意察觉她的变化,他内心甚至有种庆幸和不可名状的兴奋。他莫名觉得离她更近了。 “可我对爱不爱没兴趣了,孟朝熙。”谢寻意似笑非笑。 孟朝熙听到这话心头震撼,他几口抽完手里的烟摁灭丢进垃圾桶。然后,他上前忽然蹲在谢寻意脚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精致的手帕,很自然轻轻擦了擦谢寻意的高跟鞋,说道:“寻意,你的鞋被烟灰弄脏了。” 谢寻意的脚一动不动,只是抬手抖了抖烟灰,说道:“脏了就脏了吧,没人会注意到。” 孟朝熙看着谢寻意纤细的脚腕,拿着手帕缓缓站起身,说道:“我很在意,寻意。”他注视着谢寻意,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们属于彼此,谢寻意的每件事都和他相关,她的碗筷是他洗的,她的水是他倒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世界的规则和习惯,他很享受自己属于谢寻意的那些时光。他爱她,曾经懦弱,现在病态又充满占有欲。他恨过全世界,唯独热爱着她,他不想看到她难过。 “我不在意。不要影响我的生活,孟朝熙,否则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各自安好吧。”谢寻意徐徐说道。她灭了烟丢进垃圾桶里。 “寻意,你变了很多。”孟朝熙说道。 谢寻意没回答,准备离开。 “我不会打扰你,寻意,我们加个微信好吗?”孟朝熙问道。 谢寻意犹豫了片刻,掏出手机加了他的微信。ͿŞԌ “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现在只有你没把我当成一个大明星,就像以前只有你把我当朋友。”孟朝熙笑说道。JŠǴ “孟朝熙,我希望你越来越好。”谢寻意认真看着孟朝熙说道。 “如果你会越来越好,我也会越来越好,如果你要坠落,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孟朝熙依旧笑说道。他没法形容自己此刻有多爱谢寻意,他在她眼里看到张狂和复杂,就像她那天推翻潘跃齐书桌的冷酷果决。 “别说傻话了。”谢寻意看了眼孟朝熙笑了笑。 孟朝熙也笑了笑没说话,他在谢寻意拉开门欲离开的时候,说道:“当年我和你分手之后,贺禹也没有逼着我还钱,我知道他是为了你。我很感激他,但还是很讨厌他。我早看出他喜欢你。”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谢寻意回了回头。 “他为什么伤害你?让你改变这么多。”孟朝熙问道。 谢寻意发觉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很清明,她说道:“真正伤害我的不是他。”说罢,她离开了楼梯间。 孟朝熙则有些意外陷入了沉思。 谢寻意回到会场,她迈进门的时候低头看了看鞋尖。孟朝熙刚到帮她擦鞋的时候,她很惊讶但没有躲,因为在那个瞬间她想起了他们以前,有一次,她体育课跑完步鞋带散了,孟朝熙也蹲下身帮她系鞋带。后来他经常那么做。这段时间,她总觉得过去那些感情和自己很可笑,可也不能否认一切都是真挚的。 有人紧随她身后要进门,他快贴靠上她的后背,她回神回头,发现又是孟朝熙。 “小心。”孟朝熙扶了扶谢寻意的手臂,好像她刚低头的动作是因为绊了脚。 谢寻意彻底回神,收回手臂径直往里走。她还没有走到原来桌子边,吕壹就叫住了她。她循声看去,发现吕壹带着邵志云竟坐到了贺禹他们那桌去。 谢寻意眯了眯眼,恰好包里的手机响了,她站在原地接起电话,来电是时诚。 “谢总,今年捐赠山区孩子的棉衣都准备好了,是等你回来发还是先发?”时诚汇报着事情,语气却有几分别扭。 谢寻意知道时诚这是不想离职了。 给山区孩子捐赠衣服是孤鹏的传统,从谢秉正开始都是由老板亲自监督发货。谢寻意在真正执掌孤鹏之后才知道这事,她很多时候气她爸的处事方式,但也佩服他的担当,不管是做人的义气还是做企业的社会责任感。矛盾复杂,是每一个人的特性。 “等我回去。”谢寻意接话,给了时诚台阶,她知道他这人还是为着公司好,尚且能用。 时诚松了口气,说道:“听说你最近出差了,注意安全,谢总。” “嗯,我还有事,先挂了。”谢寻意挂了电话。 孟朝熙走过来,抬手轻轻虚搂了搂谢寻意的肩膀,说道:“走吧,寻意,我们一起过去。” 谢寻意看了眼孟朝熙,没说什么微微颔首,他们走近,只见贺禹沉着脸看着他们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第六十五章 蒋隆能感觉到气氛很尴尬。他打量着吕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伙子脑子不好使,对着枪口上。 邵志云认识贺禹,之前有过交集,便端着酒杯过来打招呼。吕壹是跟着来的,听着听着发现蒋隆是他要参加的综艺节目的投资人之一,他就一屁股坐下比邵志云还积极,全然不顾贺禹扫射他的眼神。 而更让蒋隆觉得头疼不可控的是孟朝熙,他分明送走他了,看着他和余览离开了,怎么又忽然跟着谢寻意回来。蒋隆打量款款坐下的孟朝熙,感觉这人遇到谢寻意有点疯。 和蒋隆一样头疼的是余览,他和孟朝熙一起离开酒会大厅,孟朝熙说去个洗手间让余览把车开过来,结果一去不复返。他在车上等了半天不见人,急急忙忙想回去洗手间找人,结果被保安拦下,他只能给孟朝熙打电话,却被无情挂断。余览心里就是后悔,后悔没有陪孟朝熙一起去上厕所。他想来想去,估计孟朝熙是重新回去找谢寻意了,他便给上次买房的中介打了电话,要谢寻意的联系方式。中介有些为难,好半天才发给他。 谢寻意在坐下来五分钟之后就想离开,当她听到邵志云随口把她想签支今月代言的事说给贺禹和蒋隆听,她的脸色微沉,看向邵志云说道:“邵先生,我和你谈的事情是我们公司的机密,你这么随意到处说,太没有诚信了。” 邵志云则不以为然,笑道:“我们这不是在闲聊吗?谢总这么大的脾气,我这跟您什么都还没谈成,已经得罪上您了?您要这样,我看我们还是别继续谈了。” 谢寻意的脸色愈发难看,贺禹见状扫了眼邵志云,正欲维护谢寻意,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想孟朝熙在这时忽然摘下帽子丢在桌上,还抬手撩了把头发,惹得大家都看向他。 邵志云和吕壹都狐疑看了眼孟朝熙,随即两人都很惊讶。吕壹比邵志云反应快也更激动,兴奋站起来说道:“你是孟朝熙!天呐!你怎么在这?!你能不能给我签名?” 邵志云也觉得孟朝熙很眼熟,他在商场广告牌上看到过他,而孟朝熙这个名字更让他很耳熟。再加上吕壹的激动,他不由也双眼一亮看着孟朝熙。 而孟朝熙根本不看两人,他侧过脸只是望着谢寻意,含情脉脉说道:“寻意,让我给你做代言吧,我一定好好给你干。”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蒋隆瞪着孟朝熙只觉得他这波操作真是又骚又神,于是他担忧看向贺禹,只见后者脸色铁青,桌子下那只搁腿上的手捏成了拳。蒋隆也有些嫉妒谢寻意,因为孟朝熙对游戏代言毫无兴趣,他忍不住笑嘀咕:“我怎么不是个美女?” 贺禹听到了,脸色不由越发难看,目光深邃落在谢寻意脸上。他想起谢寻意以前奋不顾身爱孟朝熙的样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想过她是更爱他还是孟朝熙,此刻却忽然觉得自己很早就输的一败涂地。他想起谢寻意冷酷说不爱他,对他毫不留余地,他相信她一定不会这么对孟朝熙。孟朝熙当时为了前程放弃她,现在她还是能和气对待孟朝熙,他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理解。他很失败。 谢寻意侧过脸看着孟朝熙,在他脸上看到坦荡直白的笑,她知道他在帮她挽尊。她思索片刻,抿了抿嘴说道:“谢谢你,不过这事我们已经谈过了。” “还可以继续谈不是吗?”孟朝熙笑道。 蒋隆听不下去了,插嘴说道:“寻意,孟朝熙都主动开口要给你的品牌做代言,你还犹豫什么?” 谢寻意还没来得及回答,下意识先看了眼贺禹。而贺禹此刻低了低头,冷声回蒋隆:“老蒋,你想做孤鹏的 CEO 了吗?别人公司的事,你这么关心。” “你真是阴阳怪气的。”蒋隆好笑好气,说道,“我这不是要提醒寻意别错过机会吗?” 贺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孟朝熙,而后慢慢落在谢寻意脸上,不冷不热说道:“她说了有自己的判断,她自己的品牌怎么发展怎么走下去,不需要别人插嘴。什么叫机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东西而已。” 谢寻意看着贺禹,听到他说的这番话,神色愈发淡漠,手机在振动,谢寻意看了眼信息,而后她理了理头绪,站起身向邵志云说道:“邵先生,我还有事先告辞,希望我们有机会在内罗毕见。” 邵志云有些意外,随即礼貌站起身笑道:“可以可以,谢总,随时欢迎你来我们训练营参观。” 谢寻意又笑了笑,扭头看向孟朝熙说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 孟朝熙闻言颔首,戴上帽子站起身,笑道:“走吧。”他显得很高兴。 吕壹见状也站起身,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中,也想送谢寻意说道:“那个,寻意,那我和你……” “谢谢你,吕壹,你忙吧。我和孟朝熙以前是高中同学,我们叙叙旧。”谢寻意不着痕迹解释和孟朝熙的关系。 贺禹没迎没送,低头看自己的酒杯,到这一刻他终于想放弃了,他看到自己的确像个小丑纠缠着谢寻意,他们之间的感情因为糟粕的事情越拉扯越难堪。他很痛苦,谢寻意也很痛苦。 孟朝熙随谢寻意走出大厅,看了眼谢寻意,笑问她:“寻意,你刚才是因为贺禹才让我送你回家的,是吗?” 谢寻意低了低头,掏出手机说道:“余先生找你,我收到他的信息,他很着急在找你。” “哦。”孟朝熙站住脚,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一副不想再走的样子。 “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谢寻意说道。 “我送你。”孟朝熙说道。 “我开了潘宁的车来的。”谢寻意摇头。她感到有些累了,她脑子里已经在复盘今晚的事情,她看到自己还是不可避免情绪化,过去的事情还是拖住了她,而且在见过邵志云之后,她觉得谈签约支今月的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孟朝熙双手缓缓放进裤子口袋里,他脸上的笑意渐微,认真打量谢寻意问道:“寻意,你公司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代言人?为什么我不行?” 谢寻意闻言想了想,不自觉双手抱胸,认真说道:“我爸以前总是很骄傲孤鹏做的校服特别适合学生,不仅仅是因为款式,更因为面料,舒适透气。我爸一直很喜欢做创新,但他什么都不懂,没有任何专利意识,也没有一点城府什么东西都和人分享,孤鹏走了很多弯路,现在有点赶不上了。我认同我爸对孤鹏的品牌定位,它是个运动品牌,它应该先有自己的核心产品,而不是靠某一个大明星带出一些市场效应,今天火了明天就熄火了,这只会让这个运动品牌越来越模糊。我们以后可能有合作的机会,但现在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建立孤鹏自己内在的品牌形象。还有,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和情感想帮我,我都很感激,所以我也不能让你承担我们公司的风险,你代言孤鹏这个没有成熟的品牌,不是明智之举。” 孟朝熙很久没说话,许久才道:“我懂了。” “嗯,有机会再合作。我走了,我们就不要一起走出去了,免得招人误会。”谢寻意话落,率先离开。 孟朝熙原地站了好一会,目送谢寻意出了门拐角去了停车场之后,他才往外走,径直上了等候在门口的商务车。他上车看了眼余览,说道:“抱歉,余览。” 余览松了口气,说道:“朝熙哥,你可别玩失踪了,我真的被你吓死了。” 孟朝熙没接话,他从窗口看到一辆红色奔驰开出大门,他猜是谢寻意离开了。夜空中挂着明亮的月亮,和很多年前他在金榕教学楼看到的差不多,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几年改变了很多,结果他还是被谢寻意落在原地。成功是个伪命题,它和欲望相生相长,所以走到哪一步都像是假象。他不了解他爱的人,永远追不上她的脚步。孟朝熙想起以前谢寻意和他说过的话,她说他们要相扶相持,她说他们是家人,怎么做家人怎么相扶相持,他发觉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懂。 谢寻意开车回潘宁家,潘宁爱听广播,车上自动播放着广播,广播里两个夜场的主持人在聊天,女主持人正说起她前两天感冒,她妈给她用土方法治病的搞笑事情。谢寻意听到别人说“我妈”,心里很难过,过去的事情拖着她最深的就是吴新云。她还是经常会想起母亲的温柔,她幼儿园上到大班出门都还要抱,所以每天早上上学吴新云都会抱着她,她抱着吴新云的脖子靠在她肩头,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吴新云那时候和她笑说:“尘尘,妈妈的腰都要抱断了。” 她还笑嘻嘻说:“我就要妈妈抱。” 吴新云无奈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也没有几年抱了,你以后上了小学就得自己走了。” 还有她问吴新云的年纪,觉得三十几岁就很老,吴新云面露惆怅劝她不一定要当妈妈;她哭鼻子,吴新云也总会跟着红了眼眶;她半夜不敢睡觉,吴新云仿佛总在待命没有睡,她一叫母亲便出现了。 那些母女情真真切切,可那背后都是吴新云的愁容,谢寻意感到心碎心疼。转眼她又想起爽朗的父亲,广阔的心胸豪迈的性情,可那背后是他的粗糙和武断。爱情婚姻家庭,多么混沌复杂的一件事。 开着车,有一个瞬间,谢寻意冲动心想如果下一个路口是红灯,她就给吴新云打电话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竟然一路的绿灯。等到潘宁家的时候,谢寻意觉得筋疲力尽。 潘宁一直在等谢寻意,见谢寻意开门回来,她忙跑去相迎问道:“晚上事情谈得怎么样,尘尘?” 谢寻意笑了笑说道:“还行。” “能搞定吗?你是不是很累?”潘宁关切看着谢寻意。 “不累。有件事情要你帮忙,宁宁。”谢寻意笑握了握潘宁的手。 “什么事?你说,什么事我都能帮你做。”潘宁很高兴能帮忙,笑问道。 “我今天喝了治平哥的红酒,挺贵的。他让我不用还,不过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我听陈蒙说治平哥平时喜欢搭乐高,我想托你有空去商场帮我买盒乐高寄给他。地址我问问陈蒙。”谢寻意说道。 “明天下午我就有空,我陪你去逛商场。”潘宁笑说道。 “我明早就回去了,公司有事,而且金洲我一天也不想多待了。”谢寻意说道。 潘宁闻言缓缓低下头,很快她努力高兴说道:“好嘛,我帮你去买乐高。” “谢谢你,宁宁。”谢寻意笑挽住潘宁的手臂,撒娇靠了靠她的肩头,又问道,“陈元恒不在家吗?” “出去喝酒了。”潘宁说道。 “他经常出去喝酒吗?”谢寻意问。 “没有,偶尔朋友聚聚,他今天有朋友从英国回来,我不喜欢他在英国认识的那些朋友,就没和他一起去。”潘宁笑道。 “那你晚上吃了吧?” “吃了呀,陈元恒做了饭出门的。”潘宁失笑。 谢寻意也被逗笑,说道:“他也算尽职。” 有时候,谢寻意觉得她心里关于过去的美好,只有潘宁和陈元恒了。 第六十六章 谢寻意在车间清点完捐赠的棉衣,看着一箱箱衣服装上车。时诚跟在她身边陪着,说道:“谢总,今年这批棉衣的防水面料比之前都好,面料是从南方来的,之前我专门去看过。” 谢寻意颔首,说道:“时经理,采购这一块你是老手,你入行比我久,经验比我丰富,生产这块有你,我很放心。如果说之前我给你的定位不太明确,今天之后,我希望工厂和产品质量,你能帮我把好关。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太多。” 时诚听懂了谢寻意的意思,一时垂首没话,好一会他说道:“我明白,谢总。” 谢寻意扫了他一眼,再次颔首,说道:“这个月有时间,你再帮我跑趟南方面料厂,找点新的面料。” “好,谢总。”时诚笑点了点头。 等货装完发走,谢寻意开车离开,她在路上接到舅舅吴广磊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谢寻意本来不想接,后来想到之前谢秉正生病,吴广磊医院跑了好几趟,外冷内热还帮忙联系专家,她便按了接听键,喂了一声没有喊舅舅。 “尘尘,你在忙吗?”吴广磊的声音有些焦急。 “刚从工厂出来。”谢寻意回答。 “外婆晕倒了,你表叔刚送她去了医院,你赶紧先过去看看。你表叔这个人大老粗,什么都不懂,估计慌神了,打电话都说不清楚情况。我和你妈下午飞机赶回去。”吴广磊说道。 谢寻意闻言感到自己内心没有什么着急的波澜,但她会难过,她平静问了哪个医院,便挂了电话。 车子掉了头往医院去,谢寻意想到吴新云要来,脑子里有些空白。她们母女上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在金洲。她把吴新云赶出去,两人大吵了一架,具体吵架的内容现在想起来已经支离破碎了,她只记得吴新云流着泪看着她,还和她说:“妈希望你能幸福。” 她则说:“狗屁幸福,我只觉得恶心。” 谢秉正葬礼,谢寻意听说吴新云来了,但因为她不允许吴新云和姓贺的来,吴新云也没有出现在谢寻意面前。她便当吴新云没有来过。 医院里,谢寻意坐在外婆杨明月病床边剥桔子。杨明月晕倒是有中风倾向,现在人醒了,但四肢无力,恶心想吐,想吃桔子。 谢寻意剥好桔子,掰出一瓣果肉递给杨明月,见她无力抬手就送进她嘴里。 杨明月慢慢嚼着果肉望着天花板,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唯有眼珠里透着一丝倔强的光。饱满的果肉汁水沿着老人嘴角深深的皱纹渗出,谢寻意见状用纸巾给她擦了擦,问道:“外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明月摇摇头没说话,张了张嘴示意还要吃桔子。 谢寻意又给她嘴里塞了一瓣桔子,说道:“你儿子女儿晚上到。” 这句话让杨明月转动眼珠,目光犀利看向谢寻意,她的眼神里有责备。 谢寻意愣了愣,随即她沉着脸替杨明月掖好被子,坐了回去。吴新云和谢秉正离婚的事,杨明月不支持,但他们离了婚,她也没办法。杨明月一直认为谢寻意恨吴新云只是因为接受不了父母离婚,而吴新云还是提出离婚的那一方。孩子的仇恨一般都来自父母,杨明月一直怀疑是谢秉正在谢寻意面前说了吴新云坏话,才让母女两离间。所以,杨明月曾给谢寻意打过电话,劝她要体谅母亲。谢寻意当时很生气,也不管杨明月是外婆,就讽刺老人家:“外婆,我以前也没见您多疼我妈,怎么现在这么心疼女儿了?” 杨明月也很生气,说道:“你这个孩子从小被你爸妈宠坏了,一直没大没小的,我疼不疼你妈,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谢寻意愤愤挂了电话。 至此之后,祖孙两人这两年里也没什么联系。此刻杨明月听到谢寻意还是连妈都不叫,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执念太深了。 谢寻意不想多说什么,她慢慢吃着剩余的桔子,出神望着病房里白花花的墙壁,虚度时间。 傍晚时分,谢寻意在病房陪杨明月吃完饭,正起身收拾碗筷,吴广磊和吴新云风尘仆仆走进病房。谢寻意见状,丢下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回身拿过包就要走。 吴新云在后,越过吴广磊看到谢寻意,她心口一下抽疼,对着病床喊了声妈,但来不及看老人家的情况,便去堵要走的谢寻意。 “尘尘,你先别走,让妈看看你。”吴新云试图挽留谢寻意,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 而谢寻意一把甩开了吴新云的手,瞪向她警告说道:“别碰我,让开。” 吴新云收了手,抿嘴手足无措。但很快,她调整了情绪侧开身,隐忍说:“好,妈不碰你,你走吧。” 谢寻意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过去,再没说一句话离开了病房。 吴广磊走到病床边询问杨明月情况,目光却看向母女两,他见杨明月因为谢寻意对吴新云的无理要生气,忙安慰说:“您别生气,尘尘现在每天都很忙,她们母女也缺少沟通,小孩有点脾气正常。” 而吴新云站在原地看着谢寻意走出病房,许久没有回神。她这两年也变化很大,谢寻意的仇恨压在她的心头像一座山时常令她喘不过气,也差点压死她最后一点对自由和爱的追求渴望。 谢寻意走出住院楼上了车,她发动车子却半天不走,见到吴新云让她内心受到很大的冲击。她看到吴新云打扮得高贵优雅,即便是着急赶来医院,她也是一丝不苟,这是吴新云一直以来的讲究做派。但她觉得这样的吴新云让她感到很陌生,陌生到很委屈。 谢寻意心底深处有一个最委屈也最不愿意面对的矛盾想法,她总是听到身边的人说为了她好,希望她幸福,尤其是吴新云无数次说过希望她幸福,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她也同样希望他们幸福。她一直在关爱下长大,可她又何尝不是积极爱着他们?谢寻意恨贺禹骗她,更是恨他无形中剥夺了她成全吴新云幸福的机会。这种想法很矛盾,谢寻意极度厌恶吴新云婚内的精神出轨,恨吴新云伤害谢秉正,她不希望吴新云和贺延忠有任何关系,不希望他们过得好,却又希望吴新云能幸福。这个想法不仅矛盾,还让谢寻意感到难堪。而这样的矛盾和难堪,仿佛没有人能懂,只有谢寻意自己一个人不断在品味,越来越执迷不悟,越来越迷茫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谢寻意想哭又哭不出来,靠坐在驾驶座上出神。她脑里闪过吴新云对她的好,贺禹对她的好,谢秉正对她的好,而即便闪过都是美好的画面,她却没有一丝爱的力气。 手机震动了两下,谢寻意徐徐拿起来看消息,孟朝熙给她发了一张照片,里面一枚旧旧的徽章。他还问她:“寻意,你吃饭了吗?” 谢寻意认出了徽章是她以前送给他的礼物,面无表情回复了问题:“吃过了。” “嗯,好好照顾自己,工作不要太累了。”孟朝熙秒回。 谢寻意读完信息锁上手机,不知道该继续回复孟朝熙什么。她疲倦继续靠着座椅好一会,然后系上安全带,挂档开车。 孟朝熙正坐在梳妆镜前让造型师化妆,梳妆台上放着吃到一半的盒饭。余览过来和他核对综艺节目录制的流程和问题,他一面听一面时不时看手机,等到录制开始,他也没有再收到谢寻意的回复。 孟朝熙能感觉到现在的谢寻意冰冷得像铜墙铁壁,他从蒋隆那听说了谢寻意父母离异和父亲过世的事情,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家庭的变故让谢寻意改变了许多。孟朝熙十分能理解家庭带给人的痛苦,他很心疼谢寻意,却觉得无法靠近她。他在有了谢寻意的微信之后,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关心她一日三餐,有时候也和她分享自己在做什么。她很偶尔会回复他,大部分时间全都是他在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很折磨孟朝熙,今晚更是到了一个零界点。在进摄影棚前,孟朝熙忍不住给陈蒙发了条信息,问她:“陈蒙,你能不能告诉我,寻意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蒙今晚回了家,和林治平一起陪父亲林志强吃饭。而让陈蒙没想到的是,今晚林志强还请了贺家父子过来小聚,不过陈蒙能看出来这两父子是被各自邀请来的,因为他们人是都来了,却仿佛都没看到对方的存在。陈蒙看着都替两人尴尬,林志强却不以为然,直接提起父子间的间隙和伤疤,说道:“你们是父子,不要为了外人搞成仇人。你们一个上市公司老总一个精英才俊,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值得你们这么闹?这么儿女情长也不怕被人笑话。” 贺延忠听着没说什么,看了眼贺禹。 而贺禹却在看林志强,因为他在这一个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侮辱。他们的家事丑闻对他们来说是不堪重负的精神压力,林志强就这么邀请他们来还戳他们痛处,颇有几分冷眼旁观看笑话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贺禹忽然想起几年前,他在酒吧说孟朝熙的那些话,当时谢寻意有些生气着急,他却不以为然。在这一刻,他透过林志强,才猛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嘴脸有点可恶,傲慢清高。 更让贺禹生气的是,林志强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他有意撮合他和陈蒙,所以让他们父子把家庭关系先搞清楚。 和贺禹一样生气的是陈蒙,只是前者脸色上已经表露出不耐,而她是暗自生气。她气父亲没有提前和她沟通,就做这样的事。不过陈蒙心情也挺复杂,她看了眼贺禹,其实她一直觉得他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只是她不知道他和谢寻意之间是不是真的能放下。 这顿晚餐,一桌人都吃得不算开心,林志强觉得被不配合的贺禹拂了面子有点生气,其他人则都觉得被林志强压得喘不过气。 林治平吃了饭就告辞要走,仿佛一秒钟不想多待,而贺禹也随他一起告辞,陈蒙见状也忙说自己要走。林志强脸色铁青,贺延忠见状说年轻人事情多,让他们先走,他自己则留下和林志强谈事情,这才勉强圆了场。 出了家门,林治平沉着脸一言不发,陈蒙见状追上去问他:“你这两天有没有收到什么东西?你家的地址是我给寻意的,你可不要生气怪她。” 林治平听到这事,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陈蒙欲言又止,最终说了一句:“我退回去了,她那朋友潘宁又送到我家楼下,我不得不收了。” “你就收了吧,不要让寻意觉得欠了你。”陈蒙嘀咕。 “我下次干脆不帮她了。”林治平说道,看了眼贺禹。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蒙着急道。 林治平叹了口气,说道:“医院里有事,我先走了。” 陈蒙有些摸不到头脑,她今天看到林治平就觉得他不太高兴,她知道他这个人很注重隐私,估计是因为谢寻意送礼的事在生气。 林治平一走,就剩下陈蒙和贺禹。陈蒙见贺禹也准备走,赶忙喊住他问道:“贺禹哥,你和寻意之间还有可能吗?” 贺禹没想到陈蒙那么直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她说不可能了。” “那你就放弃了吗?”陈蒙脱口而出急道。 贺禹没说话好像默认了这件事,拉开车门上了车。 陈蒙皱眉,这时她看到手机上孟朝熙的信息,不由胸闷气短思绪混乱,她只能给当事人谢寻意打电话,和她说:“你知道吗?我爸让我和贺禹哥相亲。” 谢寻意猝不及防怔住了神。 第六十七章 榕城的有钱人有病就想往金洲跑,吴新云和吴广磊照顾了杨明月两天,就给她办了转院去金洲。 临走前一天,吴新云去看了谢寻意,她到谢寻意现居小区门口等她,从中午一直等到傍晚。谢寻意这套房子,是谢秉正在她大学时给她买的,当时吴新云和谢秉正一起来看房,吴新云很不高兴谢秉正又把房子买在榕城,一直要他去金洲给谢寻意买房。 谢秉正则说:“金洲再说吧,她以后就算留在金洲,也总有回来的时候,得有套房子住。” 吴新云没辙,她和谢秉正的争执从来没有赢过,他总有他的道理,并且一定要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么些年的婚姻,吴新云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字“忍”,而忍到最后,她没有忍下去,因为在她找到写作事业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曾年纪轻轻被迫相亲结婚,很快毫无准备有了孩子,没有事业只能囿于家庭,于是,她想的越多越发敏感自卑,那是一段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煎熬。她也最讨厌那个时期的自己。 吴新云知道周围的人都认为她的转变是因为贺延忠,但事实上她曾经很抵触他的接近,真正改变她的想法和认知的是她写的小说被人认可了。她变得自信变得想在生活里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就在这样的时候,她和贺延忠才有了互相了解的契机。他无意发现她在写作,便给她推荐了不少书和电影,慢慢地,她才对他改观甚至有了一种期待。她曾一度沉溺,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但现实非常残酷,在她得知谢寻意和贺禹在相爱的时候,她很纠结痛苦。如果说没有贺延忠捅破这件事,她可能会在离婚后和他保持地下恋情,但他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清醒了。 吴新云意识到贺延忠这个男人永远想的是他自己,他伤害了谢寻意更是伤害了她的感情,让她根本无法面对谢寻意,让她们母女反目。而他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想谢寻意活在欺骗里,他说谢寻意应该有她自己的选择,他还是为了谢寻意和大家好。 所有的道理从不同角度说,都有一定道理,可就是那一刻的道理让吴新云看清了贺延忠的嘴脸。他本质上和谢秉正一样,事事想要掌控。而她自己本质上也是这样的人,她要掌控自己的全部人生,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谢寻意,那贺延忠就只能遵从她的方式,如果不行,那他们就是不合适。这件事让吴新云大彻大悟,她发现自己并不需要一份稳定的感情,她的成就和欲望在写作事业还有谢寻意。 当写作和谢寻意的情感相冲突的时候,这才是吴新云最难解释最难释怀的。她的创作里有她自己很多面复杂的人性,在陪着谢寻意成长的过程中,她偶尔觉得自己的小女孩懵懂无知,完全不懂她,这些情感都是真的,但也都是片面的。她不知道融合在创作里,会对谢寻意的伤害会这么大。 吴新云这两年还持续在写作,她不知道谢寻意是不是还有在看,她希望能被谢寻意看到更多复杂的一面。而她也要学会看到谢寻意复杂的一面,她不能再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所以她努力寻求她的理解。 吴新云隔远看到谢寻意的车要转入小区,她便站在车闸旁边显眼的地方挥手。谢寻意看到了,但她没有停车径直进入小区入了车库。 吴新云见状站在原地,她想到可能会是如此,但她没放弃,站在门口继续等。谢寻意两年前换了手机号码,还把她的号码和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她要是不继续等就完全联系不上她了。 大概一个小时后,谢寻意终于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她站在门禁内,远远看着吴新云。谢寻意在想吴新云想做什么,她完全没必要那么可怜兮兮站在门外,小区里人来人往,很多人进出都不用刷门禁卡,跟着前面的人就进来了。所以,谢寻意站着不动就想看看吴新云什么意思。 谢寻意愿意再出来,吴新云很高兴,她看到谢寻意这两年又成熟了不少,眉眼沉稳也冰冷。她在这时不由想起谢寻意小时候可爱的模样,那时候她娇软天真,总是撒娇要抱抱,还会说妈妈我爱你。吴新云想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调整了好一会的情绪忍回眼泪,她知道谢寻意现在很反感看到她哭。 于是,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吴新云才跟着某一个人进了小区,她快步走向谢寻意,在离她两步远停下了脚步,问道:“尘尘,你吃过饭了吗?” 谢寻意没回答,单刀直入问道:“你来干嘛?” “妈来看看你。”吴新云脱口而出,见谢寻意皱眉,她换了语气继续道,“外婆明天要转院去金洲了,我,我打算就让她留在金洲了,这样我可以好好照顾她。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在榕城,我也不放心。” 谢寻意闻言心想吴新云的意思就是她再也不回榕城了,她们母女将会永远生活在两个城市。谢寻意冷冷笑了声问道:“这和我什么关系?” “妈,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们一起去。你应该到金洲发展,这边的工厂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吴新云说道。 “说完了?”谢寻意沉声问道。 吴新云没回答,只是望着谢寻意,想把她看个清楚仔细。 而谢寻意当她默认了,转身就走。 吴新云忙追上去说道:“尘尘,千错万错都是妈的错,你不是拿你自己的人生赌气。” 谢寻意冷笑不已,她脚步不停,说道:“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可赌气的?它已经就是这样了。什么是你的错,你一个人扛得起这些错?怎么,你就这么舍不得说那个姓贺的男人的错?” “尘尘,妈和他不会再联系,我有错他也有错,但你和贺禹都没有错,贺禹对你是真心的。”吴新云努力追着谢寻意。 谢寻意听到这话猛然停下脚步,她的脸色愈发难看深沉,她的眼神如裹着寒冰落在吴新云脸上,咬牙切齿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个男人爱我,我就能幸福生活是不是?你凭什么觉得你和那个姓贺的狗男人有过出轨的感情之后,我还能接受那个男人他儿子?你们现在没在一起了,就能让那件事情在我心里过去了?我就这么容易被你们安抚打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对了,我差点忘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气的洋娃娃。” “尘尘,你不要这样说,妈从来没有真的认为你只是个洋娃娃。妈知道你心思细腻很聪慧,你很爱我们,但我们让你很失望……”吴新云再忍不住红了眼眶,颤声说道。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谢寻意打断了。 “你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像你这样的大作家这么能编,你完全可以写个百来万字,让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想合理化。我不过是你故事里的尘埃小配角,你大可不必对我解释什么。” 吴新云被谢寻意的话伤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她感到很难堪,难以面对和解释。许久,她才能说道:“尘尘,你的确不是妈故事里的主角,也可能不是妈现在生活里的主角,我知道你有很大的落差感,很难接受我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我还是你妈,我不会不爱你。” “我不需要你的爱。” 谢寻意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吴新云心如刀割,谢寻意已经在她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她无法再了解她的想法,这让她备受打击。而换位一想,当时谢寻意知道她的这些事情时,肯定也是这么的痛苦。她们走到一个能理解对方情感却无法和解的地步,让人无可奈何。 谢寻意回到家,电饭煲里的粥差不多了,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打开手机读陈蒙的信息,自从两年前因为孤鹏官司的事情找陈蒙帮忙,她们就慢慢成了朋友,几乎每天聊天,说些有的没的,或者就是扯皮互相开对方玩笑。 而这两天,两人聊得很正经,因为陈蒙一直各种方式想弄明白的谢寻意想法,她问:“你怎么想的?你还喜欢贺禹哥吗?还是孟朝熙?” 谢寻意则回复:“我就不能有第三个选择?” “你确定?”陈蒙不信。JȘǴ “你不要再问我这些问题了,情情爱爱不健康。我不想聊了。”谢寻意很疲惫。 于是,陈蒙昨天发来说:“狗,那我考虑明天约贺禹哥吃饭了。我还是挺欣赏他的,小时候还暗恋过他。” 谢寻意对此没回复默默放下手机,她想真的大家都要往前走了。 而今天,陈蒙又发来信息说:“我约了贺禹哥这个周末一起吃饭。孟朝熙一直在问你的事情,我没和他说。” 谢寻意看着信息半晌,飞快打字回复道:“不要和他说。祝你一切顺利。” 陈蒙看着谢寻意的信息也不是滋味,这两年看到谢寻意好好一个活泼开朗的人,搞成郁郁寡欢,她莫名也挺不好受的。她旁观过这件事情的发展,再想想自己的成长环境,她感觉孩子和父母之间其实也就是一种关系,甚至是一种互相挣脱的关系,只是谢寻意的环境里曾经有太多的爱,让她从小看不清这个现实。可能谢寻意心里的父母就只是父母,而不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陈蒙想了好一会,回复谢寻意:“狗,你要开心点,希望你的第三个选择早日出现。” 谢寻意陷入沉默,因为当她去想第三个选择的时候,她又只想说:“我也不是非要有爱情。” 而当人生走到这个程度,要想再遇见第三个选择的确很难,身边成型的人际关系像密不透风的牢笼,人就这么不自觉圈地为牢。 转眼到了十月,国庆假期期间,谢寻意一个人自驾去榕城周边游了一圈,到山里住了两天泡了温泉。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她消化了不少压力和情绪,神清气爽开车回到家。 她到家的时候正是傍晚,艳红的晚霞漫天,她莫名心情愉快,即便门口车闸读卡失败,把她卡在了门口。保安正在吃饭,急匆匆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就从保安室跑出来看情况,谢寻意也下了车。处理问题的时候,她和保安笑聊了几句假期,讨论了最近的好天气,气氛和善愉悦,她甚至和保安闲聊提起自己十一月份会出国出差的事情。 就在这时,有人按喇叭,谢寻意以为是后面同样被堵住的来车,她回头去看,发现马路边停了一辆深灰色的 SUV。车窗缓缓放下,车里坐着一个打扮严实的男人向她挥了挥手。 不用细看,谢寻意就知道来人是孟朝熙。她有片刻惊讶,转过头见保安还没有修好车闸,便先向马路边走去。 第六十八章 晚霞很短暂,谢寻意走到孟朝熙车边的时候,余光就看到火红沉入天际,消失在不远处小区的高楼间。大自然消逝在水泥森林里,妖异美丽,像一种别样的人生。 孟朝熙也注意到了即将消失的晚霞,他发现路灯亮得更明显了,当他看向谢寻意,在她眼睛里也看到了光亮。 “你吃过晚饭了吗,寻意?”孟朝熙问道。 而谢寻意问他:“你怎么来了?” “中午录完节目就放假了,我有两天的假期,就想着回来看看外婆,还有你。”孟朝熙说道。 谢寻意注意到孟朝熙的车,车牌是金洲的,便说道:“你开了一下午的车才到吗?” “嗯。你如果还没有吃晚饭,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饭。”孟朝熙笑说道。 “不用客气了,我吃过了,我也刚从外面回来。”谢寻意微微摇头。 孟朝熙料到会被拒绝,他想了想扶着方向盘,说道:“寻意,我能不能和你聊一聊?我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就十分钟。” 谢寻意正要回答,保安修好了门闸,这时候喊她去开车。 “等我一会,我先停车。”谢寻意转身跑开去开车。 孟朝熙看着谢寻意的背影,目光不由变得温柔。和谢寻意分手后的那年,他就去了公司的明星训练班,然后他仿佛就和过去了断了。那段时间的一个月如一年般漫长,当人只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成长是很快的,也是后知后觉的。等在选秀舞台终于赢得胜利的时候,孟朝熙猛然发现自己真的差点忘了过去,鲜花和掌声让他再也看不见过去自卑的自己。他隐隐骄傲过,然后又慢慢清醒开始害怕这是不是一场梦,紧接着是空虚和疲倦。割裂的人生,让他知道年少心里空掉的一块怎么也补不回来了。而如今天般绚烂的晚霞,他曾经见过,那年他从金洲的汽车站走出来,就看到了这样的晚霞,他当时就在想成功的人生是不是就像晚霞一样美好。现在他成功了,再次看到晚霞,他只觉得短暂,美好原来不在成功里。当谢寻意停好车,坐上他的副驾驶座的时候,他忍不住探过身想帮她系安全带,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一件小事。但是谢寻意躲开了。 “不用系安全带,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谢寻意徐徐说道。 孟朝熙收回手,说道:“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你能不能去看看我外婆?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有念起我们以前的事,听说你回到榕城了,她很想见见你。我这次回来也是打算接她去金洲了,以后估计她不会回来了。” 谢寻意没有马上回答,因为她想起了贺禹奶奶去世的那年,她没有去见贺奶奶最后一面,贺禹很难过打电话求她过去陪陪他,她也拒绝了。从那一天起,她感到自己的心真的硬得像一块石头,这也让她在稍稍冷静后的这一年多里,每次想起贺禹都会更难过。 孟朝熙见谢寻意半天不说话,而她的表情不辨喜怒,他不由试探唤了她一声:“寻意?” “季奶奶还一直住在金榕宿舍里吗?”谢寻意问道。 孟朝熙微微颔首,说道:“嗯,她住习惯了,不想去金洲,加上前两年我的工作很忙,照顾不到她,她住学校里有陈校长照应,我也比较放心。这两天,她才终于同意和我去金洲了。因为我爸妈找去学校差点闹事,她感觉再待下去迟早会影响学校还有影响到我。我爸妈这么多年依旧没变,还是混蛋和垃圾,其实我每个月都会给他们生活费,但他们拿着钱不是过日子,是越赌越痛快。” 谢寻意听着孟朝熙坦白难堪家事,想起那年除夕夜他的无助和走投无路,胸口微微泛酸不自觉叹了口气。 孟朝熙这时又问:“寻意,你愿意再去看看我外婆吗?” 谢寻意微微皱起眉头,好一会点点头说道:“嗯,明天上午我去金榕,我自己开车去。” “好,谢谢你。”孟朝熙低了低头。 “还有其他事吗?要是没有,我先走了。”谢寻意欲开车门。 孟朝熙见状忙又喊住她,说:“寻意,我前段时间问过陈蒙,有关于你的事情,希望你别介意。我的过去也很难堪,我不是好奇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只是很担心你,因为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听你这口气应该是知道什么了吧?”谢寻意目光扫过孟朝熙。 “听蒋隆提起了一些,他推荐我去看了一本书,你妈写的书。我知道你妈现在是个大作家,听说她这书要改编成电视剧了,正在和影视公司谈版权。”孟朝熙说道。 谢寻意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准备下车,说道:“不要再说了,孟朝熙。” “对不起。”孟朝熙道了歉,但看谢寻意的目光却越发灼热,他继续道,“寻意,我虽然不知道故事里有几分真实,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 “你不知道。”谢寻意冷声说道。 孟朝熙感受到谢寻意一下戒备的敌意,他苦笑了声说道:“那年除夕夜要不是你来拉了我一把,我现在应该还在牢里。我知道恨人的痛苦。” 谢寻意捏了捏拳,想到那晚是贺禹开车带她去找孟朝熙,也想到那时候的自己无惧无畏。而从那时候开始,甚至更早,贺禹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她记起她曾经喊他贺禹哥哥,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对他说很多幼稚的废话,他却总是耐心听着。吴新云那句“你和贺禹没有错”,此刻像一把刀子插在谢寻意胸口。 “寻意,这次能不能换我陪你度过最痛苦的日子?”孟朝熙轻声认真问道。 谢寻意的眼眶彻底红了,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想哭,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再没有一丝犹豫拉开车门,说道:“孟朝熙,不要再和我提以前的事,我不想听。” 孟朝熙闭上嘴,目光怜惜落在谢寻意侧过的肩头,他甚至不忍心看她的脸,怕看到她难过。 谢寻意下了车,关门前,又说道:“你很忙,我也很忙,以后没事不要叙旧了,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孟朝熙忙放下车窗,来不及看清谢寻意脸上的倔强和冷酷,她已经绝然转身离开。 夜幕彻底降临了,孟朝熙再次看着谢寻意的背影心情很复杂,他想起蒋隆形容谢寻意的话:“她现在刀枪不入软硬不吃,贺禹就差跪下去求她了,她也不回头。你现在是个大明星,不要去她那自讨苦吃了。” 孟朝熙觉得并不苦,他在谢寻意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那座自尊心大山,他能越发体会到当时谢寻意待他有多好有多耐心。他才真正知道当年分手,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谢寻意走进小区,走在路上迎面看到一个爸爸抱着孩子,一路亲亲孩子的脸颊有说有笑,小孩奶声奶气说“爸爸我爱你”。听到“爱”这个字,谢寻意忍不住哭了,她默默哭着,感觉自己的内心又崩溃了一次。她走进电梯,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哭得很丑,满脸通红不像她自己,而她的心更是痛得不能自己。她内心也怪自己不懂怎么爱别人。 金洲的夜景还是很繁华,这个城市永远不知疲倦地运作着,陈蒙觉得人只要活在这个城市里就永远停不下脚步,只能不断往前走。如果说有人忽然走着停下来,那一定会很奇怪。 贺禹就是这个走停下来的人,陈蒙在这三周里第二次约他吃饭,在看到他的时候很意外。和第一次一起吃饭不过相隔两周时间,贺禹仿佛变了一个人,对人漫不经心,连基本应酬都不想维持了。而他这段时间也没有去公司上班,对公事私事都不关心,第一次吃饭的时候,陈蒙问他在工作上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回答陈蒙:“我不差钱,想退休了。” 陈蒙愣了好一会,怎么感觉这话都不应该是贺禹说出来的。 这一次,两人吃饭,陈蒙不开口,贺禹就一言不发,仿佛他一个人在吃饭。陈蒙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说道:“贺禹哥,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你可以拒绝我。” 贺禹闻言,拿过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说道:“我第一次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陈蒙吃瘪,第一次她约贺禹的时候,贺禹的确拒绝了她,但她没死心找了个工作上的由头,说有些事想咨询他,才把他拉出来吃饭。第二次再约,贺禹一口答应了,她还有些意外,结果搁这等着她。 陈蒙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最后无奈辩驳道:“我上一次是真的有事找你啊。” 贺禹看破不说破,看了眼陈蒙,说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陈蒙。我和你哥是好朋友,你和尘尘也是朋友,我没心力再处理太复杂的关系,你要吃饭我可以陪你,如果你不会觉得无趣。” 陈蒙彻底没辙,其实她不会追人,一上马就遇到贺禹这种,她感到自己的脸面已经挂不住。她没好气重新拿起筷子,嘀咕道:“我的事和林治平什么关系,你在乎的是寻意而已。” 贺禹没接话,下意识又喝了一口水,而喝完这口水,他皱起了眉头。他吃饭喝水的习惯是被谢寻意带起来的,她吃饭前要是没有倒杯水在手边,吃到一半总是会说:“我要喝水。”他帮她倒了几次水之后,自己也跟着喝水。 陈蒙见贺禹不说话,猜想自己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她感到有些无趣,又一次放下筷子说道:“我也不差人陪我吃饭。” 贺禹颔首还是没说话,但他筷子没有再拿起来,显然是吃饱了。 陈蒙不想浪费粮食,再次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她不想这么尴尬坐着,想了想找话题说道:“你最近什么都不干,有看网上新闻吗,贺禹哥?我看网上在传寻意她妈有本书要影视化了,估计寻意又要气死。” “哪本书?”贺禹皱眉。 陈蒙一时想不起书名,按开手机搜索了一番递给贺禹看:“就这本,好像人气很高。” 贺禹的眉头皱得更紧,就是这本书让谢寻意在知道写书的人是吴新云之后崩溃了。 二零一四年,谢寻意大四上半学期,吴新云的书已经变得很火。贺禹有一天看到谢寻意在用平板看书,随口问她在看什么,结果得知她在看吴新云的书,只是她那时候不知道写书的人是她妈。她还看得挺高兴的,和贺禹说:“宁宁好喜欢看小说,还巨爱狗血,笑死我了。她给我推荐了这本,真的太狗血了。” “怎么狗血?”贺禹问道。 “就是女主想离婚,然后遇到了一个男人,两人正有一点感情,结果女主发现她女儿和这个男人的儿子是同学,两人还在交往。太狗血了。”谢寻意笑到不行。 贺禹听得发懵,他问谢寻意:“你要是这个女主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那我不得气死?要气妈妈精神出轨还要骂死那个男小三,男朋友都得甩了。”谢寻意说道。 “跟女孩男朋友什么关系?”贺禹小心问道。 “那不得连坐吗?全文最惨就是这个女主老公,女主女儿还有那个小男朋友,这真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孩跟着父母有时候真的挺无奈的。不知道后面剧情要怎么写,希望 BE 吧,大家分开各自安好。不过这种背道离经的文好虐好爽,难怪宁宁喜欢看。”谢寻意笑说道。 贺禹心里却“咯噔”了。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贺禹犹豫很久给吴新云打了一通电话,他不应该再管谢寻意的事情,但想到她崩溃的样子,他没法坐视不管。 第六十九章 贺禹希望吴新云在决定书是否卖影视版权前,能和谢寻意好好谈一次。 “吴阿姨,我没有权利让你放弃事业发展,我想,”贺禹停顿了片刻,才能继续说道,“尘尘就算有权利,她肯定也不想你为了她放弃事业,但这事不能建立在她的痛苦上。所以我希望你这次能先考虑她的感受。” 吴新云沉默以对,她没料到贺禹会给她打这个电话,而她也一直在犹豫这本书该何去何从。在这本书里,她给了女主一个现在看起来不太圆满但在当时圆满的结局,女主离婚再婚,还得到了女儿的谅解。那年,她在书里还保留着对一个男人的期待,结果在完结后,她的期待被贺延忠打破了,她的认知也发生了改变。但是现在这本书能让她获利,也将推着她的事业走向下一个高度,她在衡量这件事情是否要因为感情用事而终止。毕竟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无知的过去,但对大部分普通读者来说,这只是一个故事。 “尘尘她,不想和我谈。”吴新云说道。 贺禹闻言想到谢寻意如铁石般的强硬态度,能理解吴新云的担心,他也在谢寻意面前很受挫。 “吴阿姨,我们之前都做错了,我们欺骗她让她觉得自己很愚蠢,所以这次不要再伤害她了。”贺禹缓缓说道。 “贺禹,你和尘尘之间还有可能吗?”吴新云叹息问道。 对这个问题,贺禹想了片刻说道:“不管我和尘尘之间怎么样,我终归是个外人,但你不一样,你是她妈。你们之间总要有人先低头。这次哪怕你能先告诉她这件事。” “谢谢你对尘尘这么用心,贺禹。”吴新云说道。 对此贺禹没说话,他不需要这些道谢,挂了电话。 吴新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到谢寻意和贺禹原本能有个幸福的小家庭,便心如刀割。她对贺延忠恨得有些咬牙,也恨自己曾经还是太糊涂。对比贺延忠的自我精致利己,吴新云觉得贺禹对谢寻意的用心更是难得。她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去挽回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僵局。 吴新云发现自己在这时才更了解谢寻意,她冷酷的背后是无助和伤心,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是一个极其复杂矛盾的人。吴新云和谢寻意这么母女一场,她很爱谢寻意,但之前她时常觉得谢寻意更像谢秉正,为人单纯没有什么城府,是个过分豁达简单的人,现在她发现事实上谢寻意也很像她,敏感多虑多思,极其矛盾。 吴新云暂停了书的影视化推进,她邀请贺禹陪他一起回榕城找谢寻意,她希望他们三个人能坐下来好好谈一次。 贺禹对吴新云这个邀请感到意外,但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的机会打破僵局。贺禹只有一秒钟的犹豫,然后便答应和吴新云一起回榕城找谢寻意。他的心里忽然又有了期待,他知道放弃谢寻意,对他的情感来说真的太难了。他的理智是他的免疫系统,让他颓废沮丧,让他对所有都失去兴趣,这样好能让他忘了谢寻意,可这就好比一场四十度的反复高烧,也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希望又一次重新回来的时候,贺禹才知道自己还是很渴望爱。 贺禹开车带吴新云回榕城,两人在路上都有新的期待。他们当晚八点多到榕城,吴新云让贺禹先带她去了一趟他们的老家看看,顺便在附近吃饭,因为她听说谢寻意把房子卖了,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唏嘘。 而当两人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谢寻意的车停在路边。谢寻意也坐在车上,她放下车窗低头在看手机,看样子她是在等人。 贺禹把车远远停好,他透过车窗看到谢寻意在笑,她横着手机应该是在看什么视频。手机屏幕里变幻的光映在她的眼睛和脸颊上,她有一会被视频逗得笑得很开心,那样子看起来就和从前一样无忧快乐,贺禹忽然心生胆怯,不忍再上前打扰。 而一旁的吴新云也说道:“我好久没有看到尘尘笑得这么开心了。”她的语气惆怅悲伤,也带着一些欣慰。 谢寻意在车上看完视频,很高兴转发到她和陈蒙还潘宁的小群里,分享道:“你们快关注这个 up 主,太搞笑了,最近天天靠他救我狗命。” 群里两人还没有回复,谢寻意看了看时间,锁上手机,抬头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小区,表情变得深沉。 她昨天和孟朝熙去看了季奶奶,两人陪老人家坐了好一会。季奶奶给她的关爱还是很纯粹,关心她平时都怎么吃饭,吃些什么。之后恰逢午休时间,谢寻意去探望了得空回到宿舍的陈月兰。 陈月兰看到谢寻意和孟朝熙一起来很高兴,难得面露喜色,还说起谢寻意为了孟朝熙和潘岳齐打架的事。 “看到你们还有联系太好了。”陈月兰如是说,她看了眼孟朝熙,继续笑道,“你现在是大明星了,要是当初没有寻意,你会走不少弯路,不一定能走到今天。你不能忘了她的恩情,她当初真的拉了你一大把。” 孟朝熙颔首,目光温柔望向谢寻意。而谢寻意微微垂下头,说道:“陈校长,我没做什么,换个人也会这么做的。” 陈月兰闻言先是笑而不语,缓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她笑看着谢寻意,说道:“那年你和你爸第一次来我这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我不知道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后来你和潘岳齐打架受了处分,我在想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你给我写了那封信之后,我便觉得你一定会成才。当初你写的信,我至今还保留着,而你信里的疑惑,我也至今还在摸索如何能找到一个平衡点。你还记得我当时为什么给了你天台钥匙吗?” 谢寻意抬起头看着陈月兰,努力回想她的回信,记起她说的话,便说道:“您说适合每个人的办法都不一样,如果我认为当时的处分不算一种办法,我可以坚持自己的做法想自己的办法。您给我钥匙希望我有更开阔的空间去想问题。” “嗯,我相信你肯定会想到自己的办法,寻意,而换个人肯定不会是你这样的方式,做不到和你所为一样的事情。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陈月兰笑说道。 谢寻意听的出神,她忽然意识到“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这句话的真实感,她和母亲吴新云也是完全不同的。她们都有权利用自己的方式去过生活。 孟朝熙不知道谢寻意在想什么,他微笑注视着她,说道:“原来你的钥匙是陈校长给你的,这个就是你的秘密啊。” 谢寻意回神难得笑了笑。 孟朝熙很惊喜,因为谢寻意这一刻毫无防备的笑,让他错觉回到了过去。 从陈月兰那离开之后,谢寻意想到了一件事情,忽然问孟朝熙:“房子卖给你之后,你清空了吗?” “没有,都还没有动。”孟朝熙说道。 “阳台上有一盆苹果树,可能快枯死了,我想搬回来,可以麻烦你帮我搬回来吗?”谢寻意问道。 “嗯,可以。”孟朝熙笑着柔声答应,点了点头。 谢寻意也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孟朝熙很开心,他莫名感觉谢寻意变柔和了。 而谢寻意的确内心慢慢软化了,她感到自己在撑不住之后,终于和自己和解了。她接受吴新云让她失望这件事了,也接受了吴新云另一幅模样,更接受了自己不愿意再叫吴新云妈,也从内心里尊重自己要割断过往母女情的决定。这是她们各自的选择和权利。 谢寻意看到孟朝熙推着一辆小推车载着她的苹果树走出小区,她忙推门下车想去帮忙。而她才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闻声抬头找了找,看到吴新云从贺禹的车上下来。她愣了片刻,下意识去看驾驶座,只见贺禹在昏暗的光线下难辨神情,但她知道他在看她,他的眼神像一道微弱闪烁的光。 孟朝熙推车走近,看到谢寻意站在原地望着一处出神,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到吴新云之后,他的脸色微变,不由担忧看向谢寻意。 而在这时,贺禹推门下了车,他看着谢寻意和孟朝熙站在一起,看到孟朝熙推出来的苹果树,想起那天酒会见过的眼熟的余览,一切变得非常明了:孟朝熙买走了谢寻意的房子。 贺禹心情很复杂,仿佛过去是现在,现在也是过去,他和谢寻意之间就这么会永远在错过。他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力量,他们谁也挣不开被戏弄的命运。 四个人僵持了片刻,最后谢寻意第一个朝前走了一步,而后吴新云快步急切向谢寻意走去,她看到谢寻意取回苹果树,内心激动不已。 但谢寻意的话顿时让她清醒,停下了脚步。谢寻意还是冰冷问她:“你来这干嘛?” “尘尘,妈有事想和你谈……”吴新云说道,她看了眼戴着帽子口罩的孟朝熙,认为他是普通的搬运工,又有些奇怪,莫名心生警惕,欲言又止。 谢寻意闻言,顿时明白了吴新云的来意,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想谈什么?你的小说吗?” 吴新云脸上闪过难堪意外,随即她颔首努力镇定说道:“嗯,网上现在有在传我的小说要影视化的事,其实还没有完全确定,我……” “你别说了,我不想和你谈。不过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但我不想直接和你说,我和贺禹谈。”谢寻意打断吴新云,目光注视着走近的贺禹。 贺禹脚步微顿,越过吴新云在谢寻意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的情感,他莫名紧张,因为完全不敢猜此刻谢寻意的想法。 吴新云和孟朝熙也很意外,他们也看向贺禹。 好一会,贺禹才说道:“好,我和你谈。” 谢寻意点点头,率先走到路边一盏路灯下,她双手插进风衣口袋,等着贺禹过来。 待贺禹走近,谢寻意先低了低头,而后开门见山说道:“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两件事,第一,她的书怎么写怎么卖版权是她的自由,我尊重她,这是她的权利。她靠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实现选择自由,说实话我也佩服她。第二,在我的情感上,她始终是母亲的角色多于其他,我很难再去重新了解她定义她,所以我没法原谅她所做的一切,但我不想恨她了。希望她也不要执迷于我是她女儿这件事,过去没有寻求过我的理解,现在也就不必要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弥补不了了。” 贺禹沉默听着,他看着谢寻意,在她脸上看到坚毅和果决。他感到她前所未有的遥远,他们好像第一次见面,她原本就是这个模样。 谢寻意见贺禹没有说话,见他的表情平静眼神里有谅解,心里有些许难过,又低了低头说道:“我和她应该各自安好,跳出母女关系来说,其实我的脾气性格和她合不来,我更像我爸。” “我明白,尘尘,我尊重你的决定。”贺禹说道。 谢寻意闻言再次看向贺禹,欲言又止,最后放弃想说的话,补充了一句:“虽然我能理解她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但你帮我告诉他,我以后要是有女儿,我绝不会这样对待她。” 贺禹微微皱眉,许久颔首。 谢寻意觉得自己的话说完,可她隐隐不想此刻就结束谈话,她在等贺禹再说点什么。在等待的时候,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她掏出来看了眼,是潘宁回复了她的信息:“啊啊,我也有关注他,超搞笑!哈哈哈哈!也救我狗命!看到他更新都会很快乐!” 谢寻意笑了笑,她想对很多其他读者来说,吴新云的小说也有这样的功效,这个就是创作。普罗大众,每个人有时候是独特在某些经历里,有时候大家都是普通的,享受着这世间的所有分享。她现在笑的也不知道是谁的痛苦经历,深究到最后,自己的经历也就像水滴化在汪洋大海里。 谢寻意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起头再度看向贺禹,后者这时问:“还有其他需要我转达的吗?” 谢寻意摇了摇头,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贺禹许久也摇摇头,说道:“我会和吴阿姨谈。”说罢,他深深看了眼谢寻意,转身欲走。 谢寻意见状喊住了贺禹,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道:“贺禹,贺奶奶去世,我也很难过,那时候很抱歉。” 贺禹缓缓转过身,他望着谢寻意,神色复杂,眼神里掠过一丝难言的痛苦和感动,他说道:“让我们都重新开始吧,尘尘。” 谢寻意沉默,她的眼睛里仿佛闪动着泪光,在路灯下显得异常明亮。她不知道这个重新开始真的是开始还是彻底结束,但这一切都不如当下这一刻,人们常说的活在当下原来不仅仅是不要过分期待恐惧未来,更是不要批判过去的自己。 贺禹再次转身离开,谢寻意目送他,目光追至吴新云和孟朝熙,她此刻脑里什么都没有想,但在看到吴新云的那一秒,她心里有个微弱稚嫩的声音在说:“再见,妈妈。” 第七十章 《吃饭散步》这档综艺节目,因为有孟朝熙的加盟,热度新高。新的一期播出后,孟朝熙就上了热搜,观众惊奇发现这个原来只唱歌的明星,非常有梗有风度,在节目里表现出来的分寸感和坦诚十分吸粉。而他每次在节目里的点评都让人感到温暖能共情。 这期节目里,参加节目的几个素人来自各行各业,其中热度最高的一对是富二代吕壹和一个家境普通,靠自己能力进入世界五百强公司的女孩缪晶。两人惹人讨论的点是完全不同频的沟通,吕壹憨直自恋,缪晶厌世嘴毒。 在节目让两人同行伪装恋人过一天的时候,吕壹说请缪晶去高级餐厅吃饭,缪晶则说:“反正都是伪装,咱俩别伪装恋人了,伪装夫妻吧,老夫老妻别整花里胡哨的,你把请客的钱给我折现吧。我出去买菜给你做顿饭。” 吕壹目瞪口呆,吐槽道:“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导演不是说没剧本吗?“缪晶笑道。 后来,吕壹真给缪晶折了现,缪晶也真给吕壹做了顿饭。吕壹吃得很开心,一个劲夸缪晶手艺好。缪晶则不客气笑说:“看不出你这种公子哥还蛮好打发的。” 吕壹又噎住,一脸这节目录不下去的表情。 而缪晶对着吕壹嘴毒,对着别人都很温和有礼。围炉夜话的环节,几对情侣聚在一起,话题聊到原生家庭和父母,在吕壹大惊小怪一些家人之间奇怪或好或坏的事情时,缪晶则在倾听理解,时不时还怼得吕壹哑口无言,让他学会做人。 两人的反差萌和成长线,引发大家热议,或骂或磕。 而孟朝熙对两人的点评很中肯,导演在采播片段问他是否看好吕壹和缪晶。孟朝熙说:“吕壹认为去高级餐厅吃一顿普通的饭,花上四位数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缪晶拿着那些钱可以做很多顿家常便饭。缪晶做了饭,吕壹觉得很好吃,今天这顿就暂时不想去高级餐厅了,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挺好。但这背后有很多现实问题,他们要在一起需要付出很多努力,会很辛苦。” “所以,你认为门当户对很重要?”导演问。 “门当户对听起来是一种很老套的话,我不支持。我的原生家庭很差劲,哪怕我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歌手,又很幸运能被人喜爱,我时常还是会因为自己的家庭倍感压力,但我让自己不要因此自卑,还是要努力去过和原生家庭完全不同的生活。只是我需要比一般人更努力,所以我的意思不是说一定要门当户对,只是想说如果有爱,就不要放弃,要去努力,只是会辛苦一点。”孟朝熙笑说道。 孟朝熙首次在节目里说起自己的原生家庭,引发热议,他坦诚又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让大家关注到他的品格。而有了这一次节目里的铺垫,当有狗仔爆出孟朝熙年少曾动手打父亲差点进警局的新闻,骂他暴戾不孝的时候,网络上很多人都在质疑狗仔无下限蹭热度。 而孟朝熙的团队对这波热度的回复干脆利索,甩出孟朝熙近年帮父母还赌债的记录,还有他赡养父母支付生活费的记录,更说明了当年孟朝熙动手打父亲的细节原因,抛出季奶奶当年的住院诊断书以及手术费用。 孟朝熙自己也发微博向大众简单说明了整件事件,明确表示:不管怎么样,我年少冲动动手打人不对,这点我承认。但要是我父亲,他还动手打我外婆,我还是会反击,只是这次我会直接告他上法庭。 孟朝熙和他的团队这一次操作赚足了眼球和热度,狗仔好像偷鸡不成蚀把米,帮孟朝熙树立了更真实立体的形象。很多粉丝都认为孟朝熙最可贵的是真实,也很心疼他的不容易。 孟朝熙在录新歌休息期间,看着网络舆论和风向,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这几年已然习惯了这些。 余览进来录音棚喊孟朝熙吃饭,孟朝熙放下手机起身随他出去。余览打量孟朝熙见他今天状态不错,笑说道:“朝熙哥,这波结束,你也可以放心了。” 孟朝熙闻言低了低头说道:“没那么简单,他们毕竟是我父母,有些东西割不断的。” 前段时间,狗仔挖到孟朝熙和父母关系恶劣的事情,收到这个风声后,孟朝熙的团队就在策划怎么应对。孟朝熙很坦然,所以在节目上刻意铺垫了这件事情,逢场作戏应对舆论,已经他当明星的一种呼吸习惯。 吃着饭,孟朝熙翻看手机信息,他点开和陈蒙的聊天记录,见陈蒙还没有回复他信息,他又发了一条问:“寻意是明天回国吗?” 谢寻意在十一月末去了肯尼亚,已经去了大半个月,期间他们偶有联系,一般都是他主动问,谢寻意才会回答。而他之前问谢寻意回国的时间,想去接机,她拒绝了之后就不再和他聊这个话题。孟朝熙只能找陈蒙问。 新的消息发出去后,陈蒙终于回复:“你这个大明星就不要去接机了,她不在金洲停留,直接在机场转高铁站回榕城了。” 孟朝熙读完信息,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余览问他怎么了,孟朝熙摇头没说话,想起那晚的苹果树,在吴新云和贺禹离开之后,他把枯死的树搬到谢寻意后座,他问她:“你和你妈不会再联系了吗?” 谢寻意摸了摸枯死的树,她猜想下面的根应该还活着,说不定还能养活,她说道:“毕竟是我妈,有些东西割不断的,顺其自然吧。现在不联系,我们都更能放开手做自己。” 孟朝熙闻言,他内心受原生家庭束缚的痛苦莫名也得到了些许开解,他不由伸手轻轻握住谢寻意的手,说道:“寻意,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谢寻意缓缓抽回手,回答:“不好。” “寻意,我不在乎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孟朝熙说道。 “但我觉得感情应该相互喜欢。”谢寻意说道。晚风习习,她抬手拂开额头乱发看向孟朝熙。 孟朝熙目光如炬也望着谢寻意,仿佛想看到她的内心,他问道:“寻意,在我们在一起之前,你是不是喜欢过贺禹?”他想起她在天台听歌的孤独,原来她那时候听的歌就都是贺禹选的。 谢寻意有些错愕,而后想起自己少女情怀的暗恋恍如隔世,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她都快忘记了,只记得那时候一通电话都能开心很久。 孟朝熙从谢寻意脸上读到了答案,他问:“你还喜欢贺禹吗?” 谢寻意没回答,这两年她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害怕知道答案。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的感受并不重要了,这份感情是不对的,就不应该继续下去。 孟朝熙又一次从谢寻意的表情里得到答案,他自语般说道:“我都知道也都能理解,寻意。” 谢寻意低下头,关上后座车门说了句谢谢,不知道是谢孟朝熙哪句话还是苹果树。 孟朝熙笑了笑说了句不用谢,仿佛从来没有聊过刚才那个话题,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谢寻意说:“你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想起来想拿走的,都可以随时来拿,我明天回金洲了,这是备用钥匙留给你。” 谢寻意没接钥匙,笑了笑说道:“不用了,其他都没有了,谢谢你。” “行,有事再联系,你回去慢点开。”孟朝熙后退一步好让谢寻意拉开驾驶座车门上车,笑说道。 谢寻意开车离开,她在后视镜里看到孟朝熙还站在原地。 孟朝熙向陈蒙道了声谢,锁上手机继续吃饭。他想起陈月兰对谢寻意说的话,她们聊起谢寻意公司孤鹏的情况,陈月兰便鼓励谢寻意说:“你现在是老板会很辛苦,你一家企业能解决上百号人的就业问题,社会责任重大,好好干。” 谢寻意听到这话,当时眼里有光,认真点了点头。 孟朝熙在那一刻有种感受,重逢谢寻意之后,她除了性格变了,眼里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了,她的内心很宽广,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停留在哪,所以总还是很着急向她表白。他们之间还是有无形的沟壑。 谢寻意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天,收获很多,兴奋又疲惫,她下了飞机取了行李就搭机场地铁转高铁。等她上了高铁就昏睡过去,她睡得很深,差点错过站,好在一通电话惊醒了她,车厢里正播报下一站榕城。 谢寻意慌忙接起电话,发现是潘宁。 “尘尘,你到了吧?是不是很累?”潘宁问道。 谢寻意拼命点头,说道:“是啊,我在车上差点昏睡过去了,好在你电话打来,不然我要坐过站了。” “你应该到我家住一晚的,这么赶来赶去太累了。”潘宁担心说道。 “不用了,公司里好多事情,都年底了。”谢寻意笑道,“我刚才睡一觉好多了,今晚回家肯定睡得很香。” “那你回家好好休息,先别收拾房子了。”潘宁嘱咐道。 “我知道的,你别担心。”谢寻意起身收拾行李,也准备挂电话,“到站了,我先下车,迟点再聊。” 潘宁闻言着急还想说什么,但是电话已经被挂断,她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有些担心。 谢寻意推着行李箱出了高铁站,四下张望找时诚,她约了时诚来接她。时诚和她一起去了肯尼亚,但十天后,谢寻意见人都对接上了,便让时诚先回去处理公司里的事情。 谢寻意掏出手机准备给时诚打电话,目光来回逡巡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向她走近,待看清来人是贺禹,谢寻意很惊讶忘了拨号。 “你怎么在这?”谢寻意不解问贺禹。 贺禹没回答,只问:“这次出差顺利吗?” 听到这个问题,谢寻意张嘴正想说什么,时诚隔远向她跑来高喊:“谢总!我在这我在这!” 谢寻意回神,飞快同贺禹说道:“还算顺利。我先走了,再见。” 贺禹颔首,他看到谢寻意在外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但眉眼里有神采。他目送她离开,感觉自己大老远跑来这里碰她一面的做法有点可笑多余,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至少看到她完好无损就安心了。 贺禹晚上在榕城酒店住下,他这两个月慢慢恢复了工作,把自己手上的投资项目梳理了一遍,做了明年的新规划。他这次除了来看谢寻意顺便也在榕城考察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项目可以做。 这晚,贺禹在电脑上处理了部分工作,深夜的时候接到了他小姑贺景龄的电话。贺景龄告诉他两个消息:“小禹,我下周要带着蔷蔷回国了。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你爸还有公司的事,你爸这段时间身体检查出了毛病,你还不知道吧?” 贺禹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七十一章 贺景龄带六岁的女儿贺律在圣诞节之后,就从悉尼回来了,赶上了元旦前回国。 贺禹去接机,贺景龄见到他很高兴,张开手拥抱了他,问道:“最近怎么样?你看上去不是很精神。” 贺禹笑了笑看向贺律,她是个混血儿,长得很漂亮,眼神活泼。贺禹向贺律问好,给她送了一份见面礼。 贺律中文不太好,口音奇怪说了句:“谢谢哥哥。” 贺禹被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用谢。” 两母女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贺禹帮忙推行李,贺律要坐行李箱上,贺禹就把她抱上去坐好推着往外走。一路上,贺律很快和贺禹熟络起来,而她第一次来中国觉得一切都很新奇,眼睛一直在转,时不时问些问题,中英掺杂。 贺景龄笑打量贺禹对贺律的耐心,揶揄道:“小禹,你看起来很适合当爸爸。” 贺禹似笑非笑说道:“你说的好像当爸爸很简单似的,小姑。” “能有多难?”贺景龄反问。 “那要看哪种爸爸了,当好爸爸当然难,但像贺延忠那种父亲不要也罢了。”贺禹说道,嘴角有一丝冷笑。 贺景龄闻言抬手拍了拍贺禹的肩膀说道:“行了,我们改天再说你爸的事,今天说点其他的事。” 贺禹没做声,心里猜测到她要说什么,果不其然听到贺景龄提起了谢寻意。 “我回来前联系了尘尘,我想见见她,当面和她谈一谈。她已经答应元旦假期来一趟金洲,就明天。”贺景龄说道。 “你要和她聊什么?” 贺禹侧过脸看贺景龄,只见他小姑目视前方,难得神色严肃。 “就是叙叙旧,你爸和她妈的破事总要解决。这事搞得大家都尴尬,她连奶奶过世都没来,她爸去世了也不让我们去,她要是真要和我们也恩断义绝了,话也要说清楚。你该放弃就放弃,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贺景龄肃容说道。 “小姑,你不要找尘尘,这事她是最大的受害者,而且我们已经说清楚了。”贺禹说道。 “所以你们的确是结束了,都重新开始了,是吗?”贺景龄目光锐利看向贺禹,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前段时间人不人鬼不鬼,你要是这么堕落,对得起奶奶吗?” 贺禹哑然,微微皱眉垂眼没搭腔。 “别以为你大了,我就真管不了你了,小禹,你爸品行不端,你看不上不听他的,我不管你尊重你。但有些事,我不能由着你,我好歹是你长辈,奶奶不在了,贺家也还在。”贺景龄沉声说道。 “小姑,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自己心里有数。你非要找尘尘,叙旧就行,别和她说这些事了,她已经很努力去谅解了。至于我和她还有没有可能,是我个人的事,她已经很明确拒绝复合了。”贺禹也沉声说道。 “人家都拒绝你了,你还不放手?骨气骄傲都去哪了?”贺景龄蹙眉。 贺禹没好气无奈看了眼贺景龄,说道:“我们不是分手了吗?我怎么不放手了?” “要真是这样,我明天就给你介绍对象。”贺景龄说道。 “噢,人就非得要有对象结婚?你以前怎么说的?”贺禹冷哼。 “你一看就是会结婚生子的那种人。”贺景龄嘲弄笑了笑。 贺禹懒得搭腔了,推着行李箱到车边,单手把贺律抱下来,打开后备箱,抬起行李箱放好,全程没有一句话。 “小禹,回来把公司接了吧,这不仅仅是你爸一个人的公司,也是我的心血。”贺景龄一旁看着,语重心长说道。 “你自己接吧,你正值壮年,公司由你接管更稳妥。”贺禹也认真徐徐说道。 贺景龄料到贺禹会这么说,她没做声沉着脸拉过贺律上了车,等贺禹也上车发动了车子之后,她才说道:“尘尘那年接了她爸的公司,外债连贷款扛了四五千万的债,她当时压力很大,所以我能理解她的一些偏激做法。经过这些事,你们之间再多的感情也消耗殆尽了,各退一步是为了彼此好。你等了她这么些年,也该放手了。” 贺禹还是没做声,他沉默注视着前方开着车。 贺景龄见贺禹态度执拗,皱眉叹了口气扭开脸看窗外。车子上了高架桥往市区方向,开了快一个小时才下桥,穿过商圈,贺景龄看着窗外掠过的广告牌换了口吻,和贺禹聊起其他:“现在在国内,这个孟朝熙是不是很红?我看到处都有他的广告牌。” “你问这个做什么?”贺禹漫不经心问道。 “你以为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关心你情伤失恋,还有你爸的病情?我今年工作也有变动,我已经是我们公司亚太区总负责人,去年中国市场那帮人业务做得跟屎一样,那帮老顽固根本不懂国内市场,趾高气扬欠收拾。”贺景龄说道。 贺禹点点头,看了眼后视镜等贺景龄继续说,但后者闭了嘴什么都没有说,也瞄了眼后视镜。车厢里又陷入沉默,两人都没有去提贺延忠的病情,一个不想问一个不愿意主动说。贺律在这时,转过头用英文问贺景龄晚上住哪。 贺景龄则用中文回答她:“这段时间先住你哥家,我们家得先找人收拾打扫。” 说罢,她问贺禹:“你不会介意我们住你家,打扰了你的清静吧,小禹?” “瞧你这话说的,小姑,”贺禹笑了笑,转折说道,“我明明是很介意。” 贺景龄气笑,抬手拍了拍贺禹的驾驶座椅背。 元旦节假期,谢寻意个人其实没怎么放假,今天办公室里没有人,她独自一早来公司加班,到了下午赶高铁去金洲赴贺景龄的约。 前两天她接到贺景龄电话,从贺景龄那听说了贺延忠胃里查出恶性肿瘤需要动手术。对于这个消息,谢寻意只是应声没说话。 贺景龄也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她说道:“两年过去了,你和小禹还是这样的态度,我能理解,尘尘。你,小禹,我哥还有我妈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人,我不想道德绑架你和小禹,但在你们所有人当中,我妈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她那年走得很不安,最后的遗愿是希望小禹和他爸能和解,希望你们能和解。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不是要你们和解,我只希望你能劝小禹在手术前去看看他爸,仅此而已。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小禹都不会答应,但要是你劝他,他一定会听。” “我和贺禹已经分手了,贺姑姑。”谢寻意徐徐出声。 “我知道,这原本不应该是你管的事了,不过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人活在这个社会上就是会受道德束缚。你以为我很想做这件事情?但每天想起我妈,我心里就很不安,她死的时候没有闭眼,她心里有愧疚对你们所有人,她觉得自己没有教好儿子。我希望你看在小禹奶奶的面子上,来和她谈一谈。我只求你这一件事,让小禹和他爸好好见一面,至于他们能不能和解,我也管不了了。往后我妈留给我的愧疚难受,我就自己受着,我已经尽力了。”贺景龄严肃说道。 电话里没有马上回答,贺景龄等待了会,问谢寻意:“尘尘,你还爱小禹吗?” 谢寻意也没有回答。 “你如果不爱他了,就来让他死心,让他去做自己的决定。我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他不争气放不下你,我只能求你帮我让他死心。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年轻人困在这件事请里出不来。”贺景龄说道。 谢寻意终于有回应,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会好好想过再回复你,贺姑姑。” 挂了电话,谢寻意出神看着电脑里的报表,刚才清晰的思路变得混沌。她的时差好像还没有倒回来,出差那段时间,在肯尼亚伊藤镇,她看到不少品牌赞助的马拉松训练营,还认识很多坚持热爱长跑的运动员。在伊藤镇的时候,谢寻意一开始有些高原反应,头疼胸口刺疼难受了好几天,后来慢慢缓过劲,她看到了很宽广的天地。她和支今月见了面,了解到支今月和邵志云之间的经纪关系其实不是长期的,两人是半路合作,她和支今月接触了两天,两人很合拍,很快达成了一定的合作共识。其实,谢寻意不需要出差二十来天那么久,她刻意晚回来了一周,就是因为她很喜欢在伊藤镇看到的朴实和执着,那里人很简单,梦想和希望很简单也很大。 当从这样的工作里回来,她看到自己还是不得不回到了这些情感道德的怪圈里,她最终还是要面对她和贺禹的感情。她要想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他,未来要怎么走下去。她和贺禹拉扯了两三年,仇恨和愤怒填充在他们之间,爱不爱便不重要,因为即便没有爱,也总有东西拉扯住他们两人的关系和联系。现在情绪慢慢淡去,他们都不得不面对爱不爱的问题。 谢寻意在二零一八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去金洲,她去之前给贺景龄回了电话说自己会去和贺禹谈谈。贺景龄问她:“你有答案了?” “嗯。”谢寻意回答。 “你打算怎么和他说?”贺景龄问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贺姑姑。而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会转达,但决定权还是在贺禹自己。”谢寻意说道。 贺景龄闻言没有再追问,她知道谢寻意真的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通情达理也隔阂防备。 谢寻意到金洲还是在潘宁和陈元恒家住下,这天晚上,三人一起跨年。他们在客厅里玩牌喝酒看跨年晚会。 孟朝熙参加了电视台的跨年晚会,他在上台前还给谢寻意发了信息祝她新年快乐。谢寻意正在打牌,看了眼手机信息没有回复,继续摸牌。隔了会,她就在电视上看到孟朝熙上台唱歌,从屏幕里看孟朝熙,自信阳光,他一上台就有掌声和尖叫无数。 陈元恒也扫了眼电视,摸了张牌打量谢寻意问:“你这次来金洲真的只是和我们一起跨年吗?” “不然呢?”谢寻意反问。 陈元恒眼神闪烁,看了眼潘宁,见潘宁不理会他,他讨好对谢寻意笑了笑说道:“你不是来找孟朝熙的吧?” “我为什么来找孟朝熙?”谢寻意好笑道,端过手边的酒喝了一口,冲陈元恒抬了抬眉。 “这么一个大明星大帅哥回头追你,是人都顶不住吧,谢墩墩?”陈元恒说道。 “她不是人,她是仙女。”潘宁推了把陈元恒嫌他多嘴。 陈元恒还要继续盘问谢寻意,他干脆放下牌,凑过去笑道:“墩墩,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你就告诉我,孟朝熙是不是回来追你了?我嘴巴很严的,一定不会说出去。” “没有,我们只是朋友。”谢寻意简单说道。 而谢寻意的话才落,孟朝熙在舞台上说跨年之际要献唱自己的新歌《寻意》,台下欢呼。陈元恒一拍大腿,看向谢寻意问:“这个怎么解释?” 谢寻意皱了皱眉,呵斥陈元恒:“你还打不打了?不打就给钱!废话这么多。” 陈元恒没了话,赶紧重新拿起自己的牌,嘀咕道:“凶什么凶?” 潘宁笑嘻嘻,说道:“快打快打,我这把牌太好了。” 这天,三人玩到深夜才散去,陈元恒被两人联合打得输到精光,愤愤不平独自睡去。潘宁则很开心抱着谢寻意睡去,只有谢寻意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五六点有了点睡意,手机振动了,她怕吵醒潘宁忙拿过手机看信息。 信息是孟朝熙发的,他说:“寻意,新年快乐!我下了节目就赶来了,我现在在你家楼下,我今天可以见你吗?” 谢寻意看着信息出神,好一会她才回复:“我在金洲。” 第七十二章 跨年的夜晚总是很热闹,而热闹之后就是落寞。 孟朝熙坐在车里刷着微博,看自己今晚的舞台表演上了热搜,连带着新歌《寻意》也上了热搜。有人夸有人骂,孟朝熙滑着手机很淡然,他看了一圈,搜索了谢寻意的微博,发现她已经快一年多没有更新动态了。 这个谢寻意的微博小号,是孟朝熙通过各种方式,先找到潘宁找到陈蒙才顺藤摸瓜找到的。但他不敢直接关注她,只是隔段时间搜索看看她的动态。 谢寻意的这个微博名叫“希望当只狗”,两年前她偶尔会发一些动态,都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厌世悲观。比如:靠别人不如靠狗;好累,做人好累;今天抽他一整包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怕熬不到十年就自杀了;心情好差,心力交瘁;人心还好隔着肚皮,不然直接看到更恐怖,那层肚皮原来还是道德的伪装。 更有甚直接骂脏话:傻逼东西。 虽然不知道谢寻意具体在说什么骂什么,但孟朝熙感受得到她很不开心,压力很大。他也曾都在感受自己情绪最差的那一个点,而且认为那才是真实的自己。 很多时候,人都觉得人后隐秘的那一点情绪才是真实的自己,人前多少是伪装,但仔细想想又都是自己,何必自我否定那么多?这是孟朝熙成功后的自我宽慰,世俗上的成功真的会让人心平气和。 但翻看着谢寻意的微博,孟朝熙觉得自己完全游离在她的世界之外,他想起她以前就不爱凑热闹,对明星这些不怎么关心,所以现在对她来说,他这个明星当得如何好是不是都没意义?他的成功又没法让他心平气和。 在看到谢寻意的信息说她在金洲的时候,孟朝熙感觉那年除夕夜,他很快打通谢寻意电话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把运气都用光了。 孟朝熙看累了手机靠在座椅上休息,他打算简单睡一觉就回金洲,因为谢寻意说她今天不回来了。 孟朝熙开回金洲是傍晚了,他好像一整天都在开车,按道理应该非常累,但他约到了谢寻意在晚上见面,所以他过了金洲收费站,放下车窗感受到金洲空气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精神异常好。 等他终于在约定的地点见到谢寻意,而她有些紧张东张西望,担心和他见面被人注意到时,他快步上前,忍不住一把用力抱住了她。 谢寻意措手不及,慌忙要推开孟朝熙。但他抱得非常紧,他还低声问她:“寻意,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更靠近你?” 谢寻意怔住神,越过孟朝熙的肩头看到刚离开的贺禹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了。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有很多狗血。 大概两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三四点终,谢寻意在勉强睡了一觉之后,出门打车去赴贺景龄的约,地点就在贺禹家。 谢寻意没有把这次来金洲的原因和潘宁还有陈元恒说,因为她不愿意再和人说任何她和贺禹之间的事情,以前说的太多了,说到破灭。她也不知道今天见到贺禹会发生什么。 贺禹的家,谢寻意很熟悉,当贺禹给她开门,他们都有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了。两人都面有复杂的尴尬。 贺禹很快回神,在他知道谢寻意愿意来他家见贺景龄的时候,他就知道谢寻意在努力跨过过去的那道坎。同时,他也察觉到贺景龄让谢寻意来的用意,他猜测谢寻意还会再拒绝他一次,所以他心里有所准备。 贺景龄和贺律这天早上就开始在忙活,母女俩做了一个新年蛋糕,这个时间点把蛋糕切出来就成了下午茶。 蛋糕摆好在桌上,贺景龄见门铃响后,贺禹开个门,玄关半天没响动,她便走去看情况。只见谢寻意才进门低头在脱鞋,贺禹则弯身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粉色棉拖鞋,轻轻丢在她脚边。 谢寻意看到这双拖鞋,犹豫了片刻,才慢慢穿进去。两人之间虽然尴尬,却不再剑拔弩张。 贺景龄暗自松了口气,扬起笑脸热情道:“尘尘,你终于来了,我做了蛋糕,你快进来尝尝看。” 谢寻意抬起头冲贺景龄笑了笑,没再看贺禹往里走。可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她实在太熟悉了,所以每一眼看到的都是回忆。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手上抱着一个刺猬玩偶,谢寻意一眼认出那是她的刺猬尘尘。曾经她把这个刺猬尘尘当宝贝,经常抱着在家里走来走去,她还有很多戏。 有次,她玩笑抱给贺禹,和他说:“你抱抱你女儿吧,她一直哭不肯睡,我哄到头疼。” 贺禹一脸懵,随即被她气笑,说道:“我小孩不会这么丑,你别胡说,它还不是活的。” “可能是活的,你看它的眼睛,黑溜溜的,好像会说话。”谢寻意一本正经把刺猬举到贺禹面前。 “你说这话很吓人,它要是活的,我就给它送动物园去。”贺禹抬手毫不客气拍了刺猬尘尘的脑袋。 谢寻意心疼抱回刺猬摸了摸,假装生气对刺猬说:“你爸爸好残忍,你长大后别孝顺他,冬天别给他囤食物,饿死他。” 贺禹闻言哭笑不得,绕开谢寻意的时候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 “你不是不认它吗?”谢寻意笑道。 贺禹无语,又折回来把刺猬抱过来说道:“算了,还是爸爸养你,你妈妈只会乱教。” 谢寻意被逗笑,开心抱住贺禹的手臂。他们就假装一对父母在客厅里晃荡了半天哄孩子睡觉,然后谢寻意忽然和贺禹说:“假的少了点没意思,我们生个真的孩子吧。” 贺禹又是怔住,他很惊讶又不由有些惊喜问:“你真的想要孩子吗,尘尘?可是你明年才毕业,不行,你不是说不想太早要孩子吗?你现在说的是认真的吗?” 谢寻意看着贺禹语无伦次,忍不住大笑,笑到肚子疼。贺禹好一会才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谢寻意一句话就耍了。 他佯装生气把刺猬丢在沙发上,她便忙去哄他,又亲又抱才哄消停。当时谢寻意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日常情趣就是没事找点事做都很开心。 而他们那年要是没有分手,顺利结婚,可能已经有真的孩子了。那他们的人生和责任就会完全不同。 现在这个刺猬尘尘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偶,它被一个小女孩抱着,谢寻意对那女孩笑了笑,后者从沙发上跳下来,和她打招呼,挥手说了一声“hi”。过去瞬间堙灭如尘埃。 “她是我女儿贺律,贺禹的妹妹,小名蔷蔷,蔷薇的蔷,因为她也叫 Rose。”贺景龄走来抬手搭在谢寻意肩头,笑说道。 “她的确很像蔷薇花,很漂亮。”谢寻意礼貌恭维了一句,接下这个话题。 贺景龄让贺律过来认识谢寻意,说:“叫尘尘姐姐。” 贺律闻言,碧绿的眼睛一亮,摸了摸刺猬说:“她和这个同名。” 谢寻意尴尬笑了笑,贺禹一直没说话看着谢寻意,观察她的举动。她在笑的时候,嘴角的梨涡还是会出现,只是怎么也不像过去甜蜜。 贺景龄看着两人,伸手牵过贺律说道:“吃蛋糕吧。” 四个人坐在餐桌边,一开始都是贺景龄在说话,她说在国外的生活工作,还有抱怨一些有的没的事:“小禹家规矩太多了,家里好些餐具不让用,一不小心就犯了他的忌讳,他要给我脸色看。” “小姑,你差不多就适可而止,我压根没给过你脸色看。我不是不让你用,只是那些东西也不全是我的。”贺禹徐徐说着,目光缓缓落在谢寻意身上。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是人还有感情,东西是谁的都一样。”贺景龄说道。 谢寻意完全听懂了两人在说什么,她感到无奈又好笑,看了眼贺禹。 贺禹眼里也有无奈,他站起身向谢寻意说道:“尘尘,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贺景龄闻言,看向谢寻意,眼神里一闪而过恳求。 谢寻意最近有一种感受很无力,她发现除了贺延忠,他们每个人都很可怜,想去爱又爱不动。她站起身答应和贺禹出去走走。 他们一同出了门,贺禹回身关门,谢寻意走去按电梯,就像他们以前每次一起出门一样。在电梯里,贺禹先开了口,他按了负一楼说道:“尘尘,其实你不用辛苦跑一趟,我和我爸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做。我知道你也不想管。” 谢寻意不动声色,但这感觉很熟悉,她和贺禹之间一直都是这样,任何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想什么不用说,贺禹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贺奶奶走的时候没有闭眼吗?”谢寻意问道。 贺禹没回答,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大概在下了三层楼之后,他说:“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们都重新开始吧,尘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 谢寻意也不再追问,各自承受自己心里的遗憾和痛苦,承受得住就是一种重新开始。 贺禹开车载谢寻意在金洲漫无目的转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后来车子开到了谢寻意以前的工作室,贺禹停下了车,说道:“前段时间有人租了这间工作室,也是个大学生创业。” 谢寻意想起从前的热情和活力,心里感慨却一个字也不想说也不用说,只是将目光落在贺禹身上。 “要吃蛋挞吗?”贺禹回头问谢寻意,对上她注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们眼睛里都闪动着暗涌的情感。 “贺禹,我们这次真的分手了吧。”谢寻意说道,她面带微笑,眼里泛起泪光。 “我尊重你,尘尘,但是,”贺禹颔首,始终看着谢寻意,问道,“你能诚实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那年我们能站在一起解决问题,可能到今天彼此的遗憾都会少一点。我爱你,但我已经承受不住爱这个字,以前是不懂爱,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对你的信任荡然无存。从本质上说,我只相信我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只想爱我自己。我不可能很爱你,我还会再次放弃你的。你也是,我们都很清楚再在一起会很痛苦,我放不下过去那些伤害。我爸是肺癌去世的,理智上我知道不能怪其他人,但有时候想起来,我还是恨你爸还有我妈。”谢寻意眼里的泪光越来越亮越盛越满,有一颗滚圆的泪珠滑落脸盘,声音依旧平静。 贺禹看看谢寻意的眼泪又看向前方,许久他说:“我们还是朋友,可以联系,是吗?” “我们并没有需要联系的地方了。”谢寻意笑了笑说道,她落下的眼泪很快干了,眼里的泪光也在消失。心里还在难受。 “我也还爱你,尘尘。”贺禹说道,“所以我知道不能勉强你了。我以前总觉得让你放下很简单,因为只要你高兴,我们也都会高兴。但看起来只有你自己能让你自己开心。我只能往后退两步。” “你不觉得把高兴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很痛苦吗?”谢寻意问。 “我说不清楚,我也还在想,尘尘,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不用劝我怎么去做。”贺禹说道,“我最近会在想那年我跨入那个院子,在你的苹果树下就和你表白,那该多好。可能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所以有时候想太多关于感情的意义没什么用,我那时候就是考虑太多了。” 谢寻意安静听着转开头,贺禹的话有一个瞬间让她想冲动抱住他,只是那股冲动很短暂一下撞在她自己的心门上,随后是淡淡的释然和难过。 车厢里短暂沉默之后,贺禹重新发动车子,问:“孟朝熙回来找你了吗?” “是。”谢寻意回答。 贺禹没搭腔,捏了捏方向盘,他不敢问谢寻意现在怎么看待孟朝熙。他和谢寻意之间仿佛已经把话说开,但一切都是虚妄的,理智过后,在提起“孟朝熙”的名字之后,他复杂的风度和修养只剩下嫉妒。 谢寻意平复心情低头看手机,见孟朝熙说已经赶回金洲找她,她觉得很难在信息里拒绝他。于是她想,今天也把话和孟朝熙说清楚吧,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过去的感情已经过去。谢寻意答应同孟朝熙见面,问他哪里方便安全见面。 谢寻意没有告诉贺禹要和孟朝熙见面,只是告诉他地址说晚上约了另一个朋友碰面。而贺禹把谢寻意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但在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安,理智情感不断交战,他在想他和谢寻意之间放不下彼此为什么要各自安好,克制和理解就真的能带给他们幸福?他自己推翻自己的想法,践踏自己的修养,于是车子没开多远,他又掉头回去找谢寻意。结果,他看到谢寻意和孟朝熙在拥抱。 第七十三章 往事重演,贺禹看着两人拥抱,想起那年在医院的场景,一切历历在目。他想像那年一样过去将两人拉开,但他怎么也动不了。这一秒很快也很慢,贺禹想了很多,最终转身离开。 而谢寻意在看到贺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着急和愤怒攀升至顶点,她用力一把推开孟朝熙,想去追贺禹,但他落寞的背影让她停住了脚步。就在这结束吧,谢寻意心里想,他们都累了。 孟朝熙被推开,顺着谢寻意的目光也看到了在公园转角消失的贺禹,他愣了片刻,看向谢寻意,在她脸上读到了痛苦。他忽然忘了词。 许久,夜里的冷风吹得两人都一个激灵,谢寻意回神,目光严肃犀利缓缓看向孟朝熙,说道:“孟朝熙,够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不管你现在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初分手给我造成的伤害,我们也回不去了。过好你自己的人生,一个人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感动。” “寻意……”孟朝熙哑口无言。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再来找我。”谢寻意一字一顿,说道,“我今天就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做朋友也不要来找我。” 孟朝熙杵在原地,他第一次看到谢寻意真的生气。 而谢寻意离开了公园走到马路上,她从包里掏出烟站在路边抽着,孟朝熙的车开出来停在她旁边,放下车窗。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也看着他不说话。他觉得她很狠心,又觉得自己很差劲,许久他才说道:“对不起,寻意……” 谢寻意闻言,烟到嘴边没抽又缓缓放下手,皱眉说道:“你走吧,孟朝熙,你没有对不起我,快走吧。祝你新年事业更上一层楼。” 孟朝熙目光微沉,最终他升上车窗驾车离开。 谢寻意转开头继续抽烟,月色朦胧,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对着夜空吐了口烟,长长叹了口气心想:“终于结束了吧?” 潘宁在家等谢寻意,到了十点多见谢寻意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便开始打电话,结果接电话的人是陈蒙。 陈蒙喝了酒,说话有些不利索,笑嘻嘻对潘宁说:“潘宁,你快来我家,谢寻意被我喝倒了!我赢了!” “你胡说!我没有醉!”谢寻意试图抢手机,嚷嚷道。 潘宁一听两人都醉了,她担心问:“你们两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这个问题让陈蒙忽然笑到停不下来,但又很神秘说道:“嘘,不能说,我不能在电话里和你说,你要过来喝酒,我才能和你说,狗她太搞笑了,她遇到的事情太搞笑了。你快来!”说罢,陈蒙就挂了电话。 潘宁皱眉,和陈元恒说了句要出门,拿了车钥匙去接谢寻意。等陈元恒在游戏里回神,潘宁已经出了门。 潘宁赶到陈蒙家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出来给她开门,她们把潘宁拽进门,七嘴八舌开始说话。潘宁一个头两个大,见茶几上堆满了酒瓶,她摇摇谢寻意问:“尘尘,你怎么了?干嘛喝那么多酒?” 谢寻意呵呵傻笑,说道:“因为开心。” 陈蒙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刚才和她说要是孟朝熙和贺禹再来烦她,我就帮她起诉他们两个,要是法院不受理,我就自己帮她把两个人都追走。不过,她得先告诉我,他们两为什么喜欢她,我就学她的样子去追人。” 潘宁直皱眉,问谢寻意:“你下午到底去干嘛了,尘尘?” 谢寻意还是傻笑,陈蒙喝了酒变成了话痨,抢着答道:“哈哈哈哈,她去演狗血剧了,去见贺禹还有孟朝熙了!哈哈哈哈哈,她太好笑了,我来给你演!” 潘宁看着陈蒙东倒西歪站起来要表演,谢寻意开始拍手鼓掌,这场面看得她心惊肉跳。 在两人嬉闹中,潘宁了解了事情始末,她拽住谢寻意,捧住她的脸,问道:“尘尘,你真的喝醉了吗?” 谢寻意目光闪烁笑嘻嘻。 “你的意思是贺禹哥误会你和孟朝熙复合了吗?”潘宁严肃说道。 谢寻意还是傻笑,但她说道:“陈元恒不是一个小喇叭吗?你赶紧告诉他,他会告诉贺禹的,我希望他不要误会但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其实,我觉得他也没有误会,但我们都累了……”谢寻意说着笑里带了泪。 潘宁闻言难过抱住了谢寻意,谢寻意再忍不住抱着潘宁大哭起来。陈蒙见状摇摇晃晃走过来,趴在谢寻意腿上,抬头看她掉眼泪,担忧说道:“别哭,狗,我明天就帮你起诉他们,免费给你打官司……” 潘宁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陈蒙发红的脸,说道:“你是真的醉了。” 陈蒙不满嘟哝了一声推开潘宁的手,抬手搂住谢寻意的腰靠在她腿上,说道:“狗,你要是哭,我也会想哭……”说罢,她也真的跟着哭,还哭得很响。 谢寻意和潘宁都愣住了,最后忍不住都被陈蒙醉酒的样子逗笑。潘宁无奈抽过两张纸巾先替谢寻意擦了擦脸,说道:“陈蒙是真的醉了。” 谢寻意吸吸鼻子点点头,接过潘宁的另一张纸巾给躺她腿上的陈蒙擦眼泪说道:“行了,我不哭了,你差不多得了……” 陈蒙还抽抽噎噎,哭了老半天。 最后,谢寻意和潘宁把陈蒙扶上床安顿她睡觉,然后收拾了客厅。 两人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潘宁紧紧挽着谢寻意的手,顶着寒风小区外走,她的车停在路边。 上车后,两人都冻得哆嗦,潘宁赶忙发动车子,问谢寻意:“你喝了酒,吹风会不会头疼?” “不会,我酒醒了,好多了。”谢寻意笑道。 潘宁笑了笑,伸手握了握谢寻意的手。 谢寻意看了眼潘宁,则眉眼放松很释然,她说道:“宁宁,新的一年我要成功。” “你一直很成功啊。”潘宁笑道。 “不,是要开心的大成功,过去两年我都不开心,新的一年,我要让自己开心了。比以前还开心。”谢寻意说道。 “嗯!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很相信!”潘宁很开心,她感受到了谢寻意的复苏。 而谢寻意真的决定放过自己要让自己开心了,二零一九年,她的事业起航了。当她把过去的感情,不管是爱是恨是内疚遗憾都全部接受之后,她接受了自己的残缺和无能的那一部分,便重新开心起来了,重新变得爱笑。 二零一九年的年初,她和支今月达成合作,她成了支今月的半个经纪人,把“支今月”做成了一个 IP,不仅网络营销,她更资助支今月的训练参赛。谢寻意这一年的重心还在产品上,她花重金找设计师,为孤鹏做设计做产品升级,将产品和支今月的个人特征相结合,树立了一个“坚韧”的运动品牌形象。 同年十一月份,谢寻意陪支今月到金洲参加马拉松比赛,支今月虽然没有获得第一名,但她前期经过营销出来鲜明的形象,以及她在比赛中穿着孤鹏极具设计感的运动衫博得很多眼球。很快,孤鹏这个运动服品牌在跑圈中形成一种风潮,向外破壁扩散。 为此,谢寻意年中的时候就升级了工厂生产线,也扩充了产能。虽然当时扩充产能对于负债运作的孤鹏来说很吃力,况且这一年,整个市场行情并不看好,银行频频压贷,但谢寻意还是大笔一挥批了项目。等到十一月出效果,谢寻意春风得意很开心,她信心满满,相信明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孤鹏的能量也会越来越大,她能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二零一九年是谢寻意最心无旁骛,最快速成长的一年,她甚至觉得自己人生里最难的那段时光彻底要过去了。结果,命运又给了她另一个历练,并且告诉她过去的那些感情纠缠根本不算什么。 二零一九年除夕夜前期,疫情爆发。这一年潘宁和陈元恒也来了榕城陪谢寻意过年,三人一开始看着网上沸沸扬扬的新冠肺炎消息,有点担心也是一头雾水。 陈元恒还说:“估计没什么事,可能就像零三年非典那样,就过去了。” 三人照旧准备过年,结果没多久武汉封城,接着全国各地包括榕城也开始采取封闭措施。榕城流动人口多,在外经商很多,年底大家都回来了,这座城市也出现了病例。 封城居家死亡恐惧笼罩在新开始的二零二零年。而对谢寻意来说,也是破产的风险。 春节的那几天,大家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潘宁和陈元恒因为封控回不去金洲,三人每天在家看新闻,关心着其他人的生死,自我变得渺小,煎熬却内心有爱。大概在两周后,他们还是担忧但渐渐习惯这种恐惧感,而后才能慢慢重新感受到生活,感受到自己还能好好活着。 潘宁和陈元恒开始放平心态,等着解封,他们觉得着急也急不来了,至少疫情的情况在慢慢控制住,恐惧越来越少,一切迟早会正常的。 而谢寻意在家封控一个月后,抽的烟越来越多,她每天都在看手机,很多时候不说话。 潘宁和陈元恒多少知道谢寻意在着急复产复工,但他们不知道她具体在担心什么,他们只认为她的担心是和他们一样的,只是怀念能正常上班的日子了。 谢寻意不想让潘宁和陈元恒担心,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说贷款、利息和工人的压力。 这天,谢寻意接到时诚的电话,他问她:“谢总,我们什么时候能复工?很多外地工人如果没有企业复工证明,他们那边村里和社区都出不来,大家都很着急想上班了。再这么困下去,每个人都要喝西北风了。还有些工人可能就不来了,到时候真复工,我们又没工人了。” “在申请了,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谢寻意说道。 “好。我真怕新冠没得没死,却困死在家里。”时诚叹了口气,苦笑说道。 谢寻意不想听时诚扯,只问时诚:“让你去搞复产复工用的口罩体温计消毒液,你有弄到吗?大概有多少?后面真要复工,车间那么多人,口罩每天都要消耗。” “弄了一些,现在还是到处缺货,第一批防疫相关的企业复工了,看看情况有没有好一些。”时诚说道。 谢寻意不想再聊,应了声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日期,马上要到公司还贷的日期了,她便给银行经理打了电话问她要是还贷了,后面银行是否确定能继续放贷。 银行经理明显有些支支吾吾,说:“谢总,贷款你总得还,我这边肯定给你争取放贷。” “行情好的时候,你们求着企业贷款,现在大家都关里面了,企业都没法复工,你们就想着收了贷款不管企业死活?”谢寻意问道。 “没有的事,谢总,我们也很困难。”银行经理苍白解释。 谢寻意生气挂了电话,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气谁。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她在那种众志成城共同抗疫的氛围下,也很有激荡无私的情怀,甚至因此简单回复了吴新云和孟朝熙发来的关心信息,还关心了下他们的情况。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快被消耗完了,再看到任何人问候的信息,她都不想回了,她只想复产复工,只想把工人接来开工保大家生计保公司生产,让一切能正常运作起来。可她那么渺小。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独自坐在阳台上抽烟,回想自己过去几年努力扛债做品牌的辛苦,自嘲心想破产倒闭算了,自己都顾不上了还管个什么公司,可能明天她也忽然得病死了,努力就成了一场空。可一支烟抽完了,她也没有死,还活着,眼前还要继续,明天的政策还是未知,网络上的信息都半真半假。 整个世界是无解的循环谜题,每个人都挣扎在其中。谢寻意的认知又开始改变,她回想自己年少时期,又觉得自己可爱了,不再是愚蠢了,因为那时候她尽情享受过信任过爱过。那副姿态就很好。 整夜没睡,谢寻意昏昏沉沉,早餐和陈元恒还有潘宁简单吃了就倒在沙发上,家里分明有三个人,她却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就在谢寻意看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她的手机振动传来信息,她懒懒看了眼,然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自己银行卡进账六百万。谢寻意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仔细看了好几遍才发现汇款人是贺禹。她愣了好久,截图发给了贺禹。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之前拉黑删除过,聊天记录也清空了,一张收款信息截图在对话框里显得干巴巴的。 而贺禹收到截图,没对此进行回复,只是问:“你能复工了吗?” “没有。” “嗯。” “你给我转钱什么意思?” “让你先还部分贷款。” 谢寻意看到“贷款”两个字,想笑又难过,她回复:“还他妈的狗屁贷,我不打算还了,准备破产了,大家一起去死吧。” “……”贺禹无言以对,发了一串省略号。 谢寻意发完愤怒,发泄完莫名舒畅了,冷静了会,回复贺禹:“银行要是放贷下来就还你。” “嗯。如果你们公司暂时复工不了,有些工人工资补贴能发的还是得发,底下这些工人是最惨的,复工后他们也是最重要的。钱不用担心。”贺禹回复。 谢寻意读完信息,感觉到异常安心,她昨晚就在纠结这件事,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住这样给工人发工资,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毕竟她只要放弃了就不用担心这些了,不拖着公司,她个人总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一刻,贺禹的说法给了她很大的支持,她仿佛吃了定心丸,决定继续扛,她徐徐打了三个字:“我知道。” 贺禹没再说什么,但他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谢寻意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我在努力申请第二批复产复工了,我们公司有些机器设备可以改一改做防疫物资。毕竟真复工,大行情也一下好不起来,工人来了得有活做。” 贺禹的正在输入消失了,他简单发了一个字:“好。” 谢寻意锁上手机重新倒回沙发,潘宁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刚做好的蛋糕,喊她:“尘尘,别不开心了,来吃点甜食开心下。” 而谢寻意还没有回答,陈元恒从房间里冲出来高兴问:“什么口味的蛋糕?” 谢寻意疲惫缓缓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浊气,没由来笑了笑。 “你笑什么,尘尘?”潘宁捕捉到谢寻意的开心,忙问道。 “没笑什么,就是发现原来真心真的可以用钱买,也只有钱能证明。在正确的时间,一笔钱真的太重要了。”谢寻意出神看着阳台上弱小的苹果树,它之前枯死了,去年一年又奋力长了枝桠。 第七十四章 这一年艰辛开年,国内外接二连三爆发疫情。 谢寻意见证了三月到四月复工后的魔幻口罩,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所谓“榕城的活力”。一夕之间,榕城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开生产口罩,榕城商人以极快的速度,改装各种机器开始生产当时售价一块到三块不等的口罩,对疯狂的人来说飞出来的口罩片材就是一张张人民币。但凡是个人都在倒卖价格被炒到七十到一百倍的口罩核心材料熔喷布,甚至连生产熔喷布的小机台都被改装出来,要知道正常一条生产线从生产到搭建需要至少一年时间,而且价格昂贵。 榕城成了不夜城,工业区很多工厂灯火通明,每个人都精神亢奋,可以整夜不睡觉守在无纺布厂家门口,就为了抢下来的布料。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在高利润之下都变得脆弱,所有的人情混在这个时候,是财富的钥匙更是催命符。短短一个月,有人倒手一夜成为百万富翁,有人却朝夕赔光家产。每个人都看着布料价格一路飙升,一天一个价格,又从高峰一夜过山车下来,疯的疯,傻的傻,而真正站在风口上的猪飞上了天。 这是疫情之下,悲天悯人众志成城背后的群魔乱舞,谢寻意看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见识到榕城真的有那么多的商人,他们还是那么“能干”、“吃苦耐劳”、“充满创造力”,整夜不睡觉,很多人去年口袋里都掏不出一分钱,今年砸锅卖铁十万百万千万的囤货。甚至连谢寻意常去美发店里的理发小哥,都在朋友圈吆喝卖布和口罩。 而谢寻意之所以能深入见证这出魔幻大剧,是因为谢秉正之前入股了一个朋友的无纺布厂,前几年行情很差效益很差,守的很辛苦,到去年的时候甚至濒临破产倒闭。谢寻意从接手谢秉正产业之后,曾多次去那个叔叔那说要退股想砍掉不良产业,但因为无纺布厂实在没钱,这事才一直拖到了这一年。 有一天早上,谢寻意准备去公司上班,金安给她打了电话,没说别的事就是让她用股东的身份去无纺布厂给他搞几吨布。金安告诉谢寻意这段时间暂时别退股,还让她也暂时别去孤鹏上班,先去无纺布厂盯着才是,免得到时候分账被人占了便宜。 谢寻意察觉到事情不对,跑到了那边厂家,原本看到她来就头疼的叔叔,对她和颜悦色,带她去楼上办公室避开楼下疯狂抢货抬价的人,好言说退股好说,现在就可以按比例全款给谢寻意。 谢寻意不傻没接茬,后来的一个月,她接到了身边几乎所有亲朋好友的电话,甚至在金洲的陈家和潘家都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吃面子插队拿货。 曾经那些和谢寻意不对付的亲戚热情洋溢,也不管谢寻意什么脸色说话多讽刺,都能往上贴。谢寻意不想淌这浑水,连陈元恒打来凑热闹问布,都被她臭骂了一顿,她光是拒绝电话都说到喉咙沙哑,手机还是没日没夜地响。于是,她干脆静音了。 有一天晚上,谢寻意在阳台上抽烟,手机在茶几上闪烁,她看到心烦皱了皱眉,任由着手机响到自己挂断。很快手机又亮起来,谢寻意缓缓抽了口烟,侧头看了看苹果树,莫名心头一闪而过一丝无奈和心软,灭了烟站起身去看电话,结果她看到来电显示是贺禹。 谢寻意下意识飞快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等那边说话。 贺禹则停顿了一秒,问:“尘尘,忙不忙?” 谢寻意回答:“不忙。”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贺禹开口,但他欲言又止。 谢寻意察觉到了什么,立马问道:“你也要布吗?想要多少,我给你去搞。别人我都不帮,你要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 贺禹在电话那头微怔,随即说道:“不是这事。” 谢寻意有些意外,但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她低了低头问:“那,是什么事我能帮你?” “你最近是不是忙疯了?听你声音都哑了。”贺禹问道。 “估计骂陈元恒骂的。”谢寻意叹了口气,愤愤说道。 “他找你买布了?”贺禹猜测。 “是,要个五吨,说自己一倒手能赚三十万。还想多囤点。”谢寻意很自然和贺禹说起彼此相熟的朋友,说道,“我说别一下砸手上都赔了,这种风头有什么好赶的。这么变态不正常的行情撑不了太久,他根本不会买卖,很短时间内找不到下家就全完了。” “嗯,估计撑不到五月份。”贺禹说道。 谢寻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问贺禹:“不说他了,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你最近很忙,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有空自己去趟榕城,这事说起来急也不急。”贺禹说道。 “我没事,我有空,我可以帮忙。”谢寻意忽然有些急说道。ͿSG 贺禹思忖片刻说道:“我还是自己去吧。” 谢寻意闻言有些失落,笑了笑说道:“那,还有需要帮忙的,你再跟我说。” “好。陈元恒的事,你是要劝住他,还有你自己也注意休息。”贺禹说道。 “你也是,注意休息。我和陈元恒说了,等这波过去,我肯定还是要退股的,到时候我给他这三十万都行。他要再搞下去惹宁宁生气,就是个傻逼了。我还骂他这个时候不听劝,还逼我给他布,算个狗屁朋友。”谢寻意说道。 贺禹笑了笑,说道:“你最近脏话连篇。” “就是很气,感觉周围的人都疯魔了,我也没了耐心,可能我也疯了,就觉得很讽刺很没意思。”谢寻意垂眼说道。 “人生本来就很无趣没意义,而每个人就是这么善恶难辨的。”贺禹淡淡说道。 谢寻意怔住神,她没料到从贺禹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论,她以前一直认为他是个很积极的人,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复杂的人情世故,他甚至很享受这样的成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聊了很多未来,对家庭和长久关系充满期待。 贺禹见电话那头谢寻意忽然沉默,又说道:“我挂了,晚安,早点休息。” 谢寻意回神,有些难过低声应了一声好。这天晚上,谢寻意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梦到他们四个人在骑车,贺禹骑摔倒了,谢寻意很紧张一直问他怎么样,还看着他流血的伤口手无足措。在梦里她难受得急哭了,哭着哭着就醒了。醒来,谢寻意发现自己枕头湿了,她睡意全无,坐起身拿过手机看了看,刷了刷微博,看到吴新云去年卖了书的影视版权,原本今年年初开机,因为疫情推迟了。 谢寻意神色平静滑过消息,感到无聊放下手机,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喝,经过书房拿了那本很旧的书《有人喜欢冷冰冰》。这本书,她在初三暑假看完之后就没有再看过,很多故事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当时很喜欢。于是,她打开台灯重新阅读,不知不觉读到了天亮。 六月份,疯狂的炒卖倒卖热度终于慢慢褪去,谢寻意在七月份和那边工厂退了股,第一件事就是把贺禹的六百万加利息还了。 周边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生产里,但每个人总感觉不太对。 谢寻意那天还款后,她和贺禹又聊了两句,她问贺禹来过榕城没有。贺禹回复她:“他又动手术,暂时没回去。” 谢寻意看到这条信息,一下明白了贺禹说的人是贺延忠,她矛盾了很久,最终在想到贺禹骑车摔倒,伤口血淋淋的那个梦的一瞬间,她颤抖着手飞快打字关心了一句:“严重吗?” 那年,她只想到自己受到伤害,很难对等去看贺禹的处境。她曾经和那些疯狂倒卖的人一样,善恶难辨,人在巨大的痛苦或者巨大的利益之下,人性的自私贪婪便会展露无遗,大家都丑态毕露,对欲望礼拜对生命藐视,真实到难以回避。 贺禹看着谢寻意这条信息傻了傻,他也犹豫矛盾了很久,才能打下几个字:“确诊癌症了。” 谢寻意读着这五个字,心里百感交集。她茫然抬起头看向办公室窗外的蓝天,是天高地阔、云淡风清的景致。今天是个好天气,她应该出去逛逛,像小时候一样,天气好就往外疯跑,在院子里尽情玩乐,呼朋引伴。而记忆里的人都是快乐的,那年她和潘宁还有陈元恒在小院门口看到贺延忠的车,他们父子当时是她家请来的客人,他们好奇围着车看,从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在特定的轨迹里开始转动,转到今天,一切无情改变,可能也没有任何改变。他们没躲过任何一个变故,每一个决定都影响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谢寻意放下了手机,拿了包站起身。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助理陆双问她去哪,她回答:“今天你们也早点下班吧,天气很好,可以出去逛逛。” “啊,可是下午现在还好热,很怕会中暑。”陆双好笑道。 谢寻意笑了笑没说话,径直走出了公司。在电梯里,她掏出手机给贺禹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他人的过错已经和他们无关,情感上却依旧不得不彼此连结着,还会一直影响他们的以后。她不想贺禹再像她留有遗憾,她心疼他的处境。 这个无声的表情让贺禹仿佛看到了那年河堤上的谢寻意,她给了他一个拥抱,温暖有力。 谢寻意离开公司,开车在榕城漫无目的转着,一个多小时后,她绕到了儿时小院所在的老城区,经过她以前经常去的超市。今天超市门关着,门口贴着白纸黑字的讣告,谢寻意停车下车去看,是超市里的老婆婆去世了,她第一次看到了婆婆的名字:赵玉凤。她生病去世了。 街头人来人往,谢寻意心里难过转身,她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有人戴着口罩有人没戴,她忽然习惯了这新的奇怪的世界。 八月初,贺禹回了趟榕城,他回来帮贺奶奶完成遗愿,老人家一直有在写日记,记录了很多榕城的风土人情,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不管走多远都不要忘了故土。去年,贺景龄回来整理成书想出版,少了些照片,她今年回了澳大利亚,便委托贺禹推进出版,完善内容。 日记里提到了贯穿榕城的恕江,贺禹来到江边河堤上拍照。谢寻意赶到的时候,正是日落,她隔远喊了声贺禹,然后开始翻扶栏下河堤。 贺禹回头看到她翻扶栏,就像十多年前的一样。她还是跑着下河堤,冲到他面前,他也忙扶住她,怕她惯性太大冲下江去。 谢寻意站稳,抬起头见贺禹正经严实戴着口罩不由笑了,但她迫不及待问了他一个问题:“贺奶奶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我奶奶也姓贺,不然为什么让你叫她贺奶奶?”贺禹觉得奇怪又好笑道,“她和我爷爷同村的。奶奶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贺翱翔。你为什么忽然问我奶奶的名字?” 谢寻意笑说道:“就是好奇,要给贺奶奶出书了,她的名字很重要。” 贺禹眼睛弯了弯,也是笑了。 谢寻意瞅着他,笑道:“这里没什么人,你干嘛戴着口罩,不闷吗?还是你生病了?” “你怎么不戴口罩到处跑?”贺禹笑反问。 “我反正不怕,又不在室内,我就要呼吸新鲜空气。”谢寻意深呼吸一口气,看向江面笑说道。 “那我得戴着,要是我病了不要传染给你了。”贺禹摇摇头说道。 谢寻意闻言,看向贺禹认真说道:“你要是病了,我就和你一起病,一起隔离。你要是愿意,我还可以照顾你。” 贺禹领会了谢寻意的意思,两人对视了几秒,几乎同时张开手紧紧拥抱住对方。 谢寻意靠在贺禹怀里,看着恕江如往昔流淌向前,她的青春和记忆也一直向前。她曾在这个河堤上和贺禹谈心,听到孟朝熙的告白,和吴新云瞎逛着打发时间,一切都鲜明留在她的脑海里,也将永远不复存在。 这一年全世界死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有名字和故事。经历这么多,谢寻意觉得她和贺禹的世界里,已经不可能只有对方,还有其他很多人事,但彼此一定是对方最值得珍惜的人。 第七十五章 二零二零年的国庆和中秋同一天。贺禹到榕城和谢寻意过节,他到谢寻意家的时候,谢寻意还没有下班,他按密码进了门,一眼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手提电脑,旁边铺满了照片和贺奶奶日记的复印件,还有一堆资料。 谢寻意最近一个月都在帮贺禹整理手稿和照片,她很乐在其中,下班都在整理,还抢了不少贺禹的活。 贺禹放下行李,坐到沙发上看手稿复印件和照片,发现谢寻意还写了很多批注,不由嘴角微微上扬。他读到谢寻意一段小字:“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恕江没有河堤,每年到了汛期都会满水,大人们都很担心这事,但我和宁宁还有陈元恒都很期待满水。我记得有次半夜满水,大人着急心烦忙着搬货,我们坐在楼梯上看水慢慢涨高,期待可以抓到鱼。等水退了之后,我们还去江边挖小螃蟹,每个人都能挖一小桶。” 而贺禹对恕江的记忆很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抱着他渡过江去找贺延忠。贺延忠是很早一批从农村到榕城市区工作的人,还在一栋高楼大厦里,而那栋楼是榕城第一栋大厦。贺禹小时候站在高楼大厦面前心想,住这样的大厦里应该很舒服。结果,很多人都住进去了,世界却因此更拥挤,这样的发展并不算幸福。 贺禹正翻看着,听到门口传来响动,他以为谢寻意回来了,但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表却发现时间还早。他还来不及猜想是谁,却见真是谢寻意打着电话开门进来。她提早下班回来了。 谢寻意正在和潘宁打电话,她原本皱着眉,但看到贺禹不由弯了弯眼眸,继续对电话里说:“我晚点给陈元恒打电话问问,问问他到底亏了多少钱。” “其实亏多少都没有关系,就是他还觉得自己没错,真是气死我了。不知道犯什么倔。”潘宁说道。 “嗯,不过可以理解,亏钱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只是差了点运气而已。尤其在赌博上亏的人,这个倒货就和赌博没什么两样了。”谢寻意说着,低头换上鞋。 贺禹见谢寻意在打电话,他坐回沙发继续看谢寻意新拍的照片。 电话里的潘宁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说道:“尘尘,你打电话给陈元恒的时候,他要说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他肯定怪我当时不给他货,他只能找别人倒货,结果赶不上脱手。”谢寻意叹了口气说道,走到沙发边坐到贺禹旁边。 “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说你为了他好,不然他可能亏得更多。我妈也这么说,还好当时听你的没去乘风头。”潘宁气呼呼。 谢寻意无奈笑了笑,歪头靠到贺禹身上,继续聊电话:“你就不用偏袒我了,他听了估计会更气,他从小就是这样,觉得我们两个总是联合起来欺负他。我自己和他说吧,大不了给他骂一顿,只要知道他到底倒了多少货,还有多少在手里。然后我找无纺布厂里陈叔谈谈看,看他那边还有没有客户要,便宜点清了,多少挽回点损失。这个布囤他手上一点用都没有,不能吃不能用。行情不会再上去了。” “嗯,尘尘,你赶紧和他谈谈吧。”潘宁叹气。 “我知道,我晚上就给他打电话,你别担心,宁宁。”谢寻意柔声宽慰潘宁。 潘宁稍稍安心,可以想到其他事了,她问:“你真的不来金洲和我们一起过中秋吗?不然,你来了和陈元恒当面说也好。” “不去了,贺禹来榕城了。”谢寻意说道。 潘宁闻言笑了,说道:“那好吧,贺禹哥去陪你,我就放心了。你们复合,真的是我今年最高兴的事了。” 谢寻意也笑了,等挂了电话,她放下手机伸手抱住贺禹的手臂,安静看他翻看茶几上的资料。 “陈元恒还是囤货倒卖了?”贺禹将看完的一张资料放回茶几上,看下一张前,侧过脸看了看谢寻意。 “嗯,做了个冤大头。五一前囤的,宁宁知道的就是十五吨普通无纺布,十万一吨买的,还等着五一后涨价能卖到十五万一吨。结果假期一过,整个行情就跑不动了。”谢寻意抬手摸了摸贺禹的脸,看向他的眼睛。 贺禹对上谢寻意的眼睛便不想再移开,他干脆放下手里的资料,侧过身说道:“现在都快十月份了,他的货还没有出掉吗?” “面子上抹不开了,想等着行情涨了再卖。可是现在价格都回落到正常水平一万多了,再上去不可能了,国外都躺平了。口罩没人要了。”谢寻意抬了抬头,眼眸含情。 “是的,很难再涨了。” 两人在说陈元恒的事,彼此眼里却在走火。贺禹伸手搂过谢寻意的腰,捞过她坐到腿上,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 谢寻意也抬手搂住贺禹的脖子,笑盈盈问他:“坐车累不累?” “不累。”贺禹回答,抬手抚摸谢寻意的脸颊。 “下次让我去接你吧。”谢寻意说道。 “你不是下午开会吗?”贺禹问。 “你下次选一个我没会的时间来呀,我就可以去接你了。”谢寻意笑嘻嘻。 “你就不会为了我把会议推迟了吗?”贺禹的指腹擦过谢寻意的唇角和梨涡,笑问道。 “那我的员工不都得迟下班了吗?而且会迟早要开,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今天开了,你又改明天,人家还得重新做心理准备。当然是早开早好,我自己也轻松。”谢寻意笑道。 “你这想法还像个小孩子。”贺禹失笑。 “你有多成熟?为了我不要公司了?”谢寻意问道。 贺禹闻言想到过去两三年的颓废,还有以前也曾为了做项目失信谢寻意。他忽然情绪有些复杂,只想亲吻谢寻意。他吻上她的唇,指尖滑到她的领口去解她的衣扣,他们的气息开始缠绵交缠,他才回答说:“放心吧,也不会了。” 谢寻意失笑,却觉得更情动,她也抬手着急解贺禹的衬衫衣扣,却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洗澡?” “你废话有点多,尘尘。”贺禹已经急不可待,抱着谢寻意把她压在沙发上,低头用力吻住她的唇。 “你先去洗澡嘛,我……” 谢寻意不满欲躲,但怎么也躲不开贺禹细密急切的吻。她又被缠吻了好一会,才在喘息间得到说话空档,她哄他:“去洗嘛,我陪你一起洗。” 这话让贺禹停下了疯吻,他微微抬眼,眼眸幽深,嘴角扬了扬说道:“那你得帮我洗,从头到脚洗干净。” 谢寻意见他得寸进尺,面色一红,咬咬唇说道:“好嘛……” 而她话才落,人就被贺禹从沙发上拉起来,下一秒又被打横抱起。身体腾空让她吓了一跳,又感到兴奋,不由尖叫了一声。 贺禹抱着她快步往房间走,笑道:“你家隔音不好,我下午一直听到隔壁在吵架,差点要报警。你现在喊这么响,等会隔壁可能会报警。” “你在胡说什么?我住了这么久,隔壁都很安静,根本听不到。”谢寻意气笑急道。 “那你敢不敢再喊两声?”贺禹问道。 “我有什么不敢?”谢寻意嘴硬。 贺禹大笑推开了房门,入了浴室,他来不及关门把谢寻意按在墙边亲吻,他边吻边说:“尘尘,你房间里都是你的味道,很香。” 谢寻意也很沉醉,催促贺禹:“你快点洗澡……” 室内荡漾着风情旖旎,淋浴房内水雾朦胧,交缠的肉体和暧昧凌乱的呻吟伴着水声,让人坠入欲望的悬崖,忘了时间。 等两人终于能清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还抱在一起离不开对方,仿佛真的曾经融化在一起。他们眼里只有对方,低语着向对方告白,最后叹息靠在一起久久不能平复。 贺禹胸口起伏看着谢寻意,他爱她的感觉变了,以前是很灼热的爱情,想占有想长厢厮守,现在更想平安陪伴。 谢寻意也在看贺禹,而后她缓缓坐起身又俯身向他,抬手抚摸他的脸努力平复气息,认真说道:“贺禹,你一定要更爱你自己。” “我知道,尘尘。”贺禹抓握住谢寻意的手,目光明亮。 谢寻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安静靠到贺禹胸口,她还在喘息,但感到异常安心和平静。 晚上九点多,两人才从床上爬起来,又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贺禹到厨房准备晚饭,谢寻意在客厅给陈元恒打了个电话。 因为前段时间一直接电话,耳朵很累,谢寻意被迫养成了在家电话外放的习惯。她点开免提,拿着手机听陈元恒骂她。 “我现在想想你才是狗屁朋友,谢墩墩,一点忙都不帮我!你要是当时能帮我,我早就转手卖了,就差一天!”陈元恒很生气。 “嗯,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种钱你赚他干嘛?你要是听我的,一分钱不用赔。”谢寻意说道。 “你没赚?”陈元恒好笑气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爸之前早就投了这个行业,守过亏过赚过,以后也可能还会如此往复。”谢寻意说道。 “你退股了啊,都让你赚完了。”陈元恒没好气。 谢寻意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说,她不急流勇退估计后面又是被绑死困死,只能说道:“陈元恒,我知道你不是因为缺这个钱在和我生气,而是觉得我不帮你不够朋友,这件事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我只能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行吗?我下次去金洲当面和你道歉,行吗?” 贺禹正端着面从厨房里出来,听到谢寻意竟然没有和陈元恒对骂,而是低声下气退让,他有些意外不禁抬了抬眉。 “谁要你道歉!我告诉你,谢墩墩,这件事我就是要记你一辈子!”陈元恒愤愤不平。 “可以,你记吧,顺便把这事的教训也记住了,下次别搞这些事了。”谢寻意平静说道。 “谢墩墩,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不会做生意赚大钱啊?你多少在看不起我,是不是?”陈元恒还是很生气。 “你适可而止,陈元恒,不要越扯越多。这件事,你有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就只是这件事情,和其他没关系。真是奇怪,我干嘛看不起你?我一直觉得你很好啊。”谢寻意皱眉说道。 陈元恒闻言一下语塞。 “你就暂时先不要生气了,先告诉我,你手上还有多少货,我们先把货卖了,好吧?”谢寻意语气不耐,态度却很耐心说道。 陈元恒憋着口气,好半天蹦出一句话:“我自己已经解决了呐,三万的时候出了。” 说罢,他好像丢了面子般飞快挂了电话。 谢寻意回神,眉头锁得越深,转过头对贺禹说:“他一吨亏了七万。” 贺禹闻言,回答:“希望这次学费没白交吧。你过来吃饭吧。” 谢寻意若有所思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 贺禹给她递了一双筷子,带了点好奇笑问道:“你刚才怎么没有骂他?” 谢寻意接过筷子,低了低头苦笑道:“骂不动了,而且我也没什么立场骂他,就像他说的一样,我是自己得利了没带他。” “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贺禹安慰了一句,拉开椅子坐下,却也莫名感到没了胃口。 两人都沉默了会,谢寻意抬起头看向贺禹说道:“这一年,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个普通人,想赚钱想名利。以前我以为到了一些困难时候,自己应该是个善良的伟人。” 贺禹听笑了,说道:“就做普通人挺好的,尘尘。” 谢寻意笑了笑但没点头,又说道:“所以我觉得和陈元恒没什么好争的了,我也没什么能骂的了。” 贺禹听罢微微颔首,而后问道:“要辣酱和醋吗?” 谢寻意回神,笑道:“我还没吃呢,我先尝尝看。” 贺禹也笑了,说道:“嗯,那你先尝味道。” 他们对坐着吃了一碗面,胃慢慢暖了,心情也短暂暖了。灯火也变得可亲。 第七十六章 中秋节那天,谢寻意和贺禹一早起来去菜市场买菜,为了买到鲜肥的海鲜和大闸蟹,两人还特意去了榕城有名的水产市场。 他们买了不少水产,还买了好些榕城出名的海鲜干货,打算寄给金洲的朋友。谢寻意买了潘宁喜欢的虾姑干,称完两袋,她就迫不及待吃了两个,味道不咸不淡,鲜美甘甜。于是,她给贺禹也喂了一个,期待地问他:“好吃吗?” 贺禹笑点点头。 谢寻意抿嘴笑了笑,犹豫了会对摊主说:“老板,再帮我称两袋。” “你买这么多吃的完吗?”贺禹问道。 “我给今月也寄一袋,今年很多马拉松赛事取消了,她也经常在家。而且这个冻在冰箱里可以放很久,多买点没关系。”谢寻意回答。 “所以还有一袋你也是给自己买的?”贺禹猜测。 谢寻意没搭话,只是脸上的笑意逐渐有些深沉,眼神也变得深邃。许久,她才说道:“给,我妈也寄一袋吧,她以前很喜欢吃,金洲很难买到这么好吃的。” 贺禹笑了笑应她说好。 等老板称好,贺禹接过来提着,谢寻意付了款,她回头想了想又说道:“给她的就当是你寄的吧,贺禹。” 贺禹闻言颔首说好。 谢寻意也点点头,又清点了下食材,然后高兴说道:“我们好像买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 “那走吧,我们回家。”贺禹笑道。 贺禹提着东西,谢寻意挽着他的手,两人说是要走,路过小摊瞧见新鲜的水产,还是忍不住停下看看。就在他们看中鲳鱼,在讨论怎么吃的时候,贺禹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们,那视线很热烈,他下意识抬起头去看,结果看到不远处孟朝熙正在看他们。 孟朝熙陪想念榕城的季奶奶回来过中秋节,早上陪季奶奶逛市场。季奶奶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走两步就会累,但她躺不住,忙碌了一辈子只怕被人当废人。 这天是节日,季奶奶显得精神特别好,站在窗口看风景,嘴里念叨着去市场。孟朝熙听到了,便说陪她出门,老人家又很担心,笑道:“我就自己出去走一走,不打紧,你不方便出门,我自己去就好,你放心。” “不行,我陪您去,陪自己外婆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孟朝熙说道。 季奶奶略显忧虑迟疑笑了笑,她见孟朝熙神色凝重,随即笑道:“那行,我们一起出门。” 孟朝熙这一年多,和这个世界一样经历了不少事情。他的事业一直在前进,生活压力却越来越大,他想要的生活和追求的人生已经都被这份明星事业所遮盖,剩下的只有表演。 那年元旦,他去找谢寻意,他们不欢而散,当时孟朝熙感到非常挫败。而更让他挫败的是他个人行为带来的影响,有狗仔拍到他私会谢寻意,这照片成了他的另一个“把柄”。狗仔想用这个新闻换钱。 公司内部公关为了处理这事,开始对他的私生活进行询问,他的老板 Lisa 亲自来问他:“你和这个女孩到底什么关系?” 孟朝熙看着照片里的被他拥抱住十分错愕生气的谢寻意,一时回答不出来。 Lisa 见状皱起眉头,敲了敲桌子说道:“你要说清楚,我们才知道要怎么应对。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也是转型期,如果情感关系不明不白,你怎么和你的粉丝交代?”ͿŚĜ 孟朝熙这时想冷声说道:“这是我的个人私事。” “你当明星有什么私事?”Lisa 反问。 “我不是明星,我是个歌手。”孟朝熙抬起头,目光犀利。 但这对 Lisa 来说毫无用处,她冷酷说道:“你已经走到明星这个圈里。” 孟朝熙听到这话,顿时感到恼火,有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感觉,他站起身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这样的偶像明星,最早我就和你沟通过这事,但你还是一直往这方面营销!你一直都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 “你的什么意愿?要是没有我,你的歌也不会那么火,你也不会有那么多粉丝!大家都是健忘的,这年头没有营销,你红了一首歌很快会被遗忘!你到现在还这么天真!而且,新的合约也是你自己签的,你就要无条件配合公司!我做这么多,最终就是成就了你的梦想,现在你的歌有人听了值钱了,多少人羡慕不来!做人不能太贪心,朝熙,不管是歌手还是明星都是青春饭,你也就这么几年了。”Lisa 恼火道。 孟朝熙听到新的合约,想到谢寻意说的话,她说一个人不需要另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对方做什么都没有用,他的脑子嗡了嗡。他一直以为她年少的时候会被他感动,现在也会如此。于是,在时诚联系上他,而他为了做她公司的代言,就答应了替公司上综艺,为了综艺的合约多延续了两年的公司合约到二零二一年。他以为这样默默做着能慢慢打动她,结果都是他的一场自我感动,画蛇添足,在她眼里如同一场戏一般无用,不具有任何现实意义。 孟朝熙再次看着照片,感到自己总是活在某种无形的牢笼里。 Lisa 在等孟朝熙说话,见他紧闭着嘴和心扉,Lisa 没了耐心,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资料推到孟朝熙面前说道:“她叫谢寻意,你高中时期的女朋友,你之前没和公司报备穿的品牌衣服就是她公司的,你就是想做她公司的代言人是不是?所以,你们现在是不是复合了?” 孟朝熙看到资料上还贴着谢寻意,只觉得很刺眼,心里一慌翻过资料盖上说道:“我们没有复合,这事不能被曝出来,我不想影响她的生活。” “所以是你在一厢情愿,不是她在利用你?”Lisa 双手抱胸,抬眉问道。 “你在说些什么?”孟朝熙听到 Lisa 的话有些不爽,皱了皱眉。 Lisa 哼笑了声,但下一秒,她放下手换了种中肯的语气说道:“我听余览说了些事情,听说她拒绝了你的代言。如果说她是真的拒绝了你,这事曝出来的确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困扰。如果说她只是欲擒故纵,想利用你做更多的炒作,这事更不能曝。不管是哪种,她都不喜欢了,朝熙。你应该把心思放在你的事业上。” “这事不用公司替我解决,对方要多少,我自己处理。”孟朝熙站起身拿过桌上的照片,冷冷说道。 “你要是还要继续和她见面,你能处理这一次,后面的第二次第三次,但你能处理到什么时候?这些人是贪得无厌的。”Lisa 不紧不慢说道。 孟朝熙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出了 Lisa 办公室,孟朝熙给黄兆打了一个电话。黄兆已经回乡当了一个小学的音乐老师,这两年他们联系很少,但感情却一直没有断。 黄兆接到孟朝熙的电话很惊讶,打趣大明星没有忘了他。 而孟朝熙笑不太出来,他问黄兆近况。 黄兆笑道:“很不错啊,就是没什么钱赚,但还算开心。教教小孩挺好的,不怎么忙,有很多自己的时间可以利用。” 孟朝熙笑了笑说了句挺好的,之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黄兆则笑问道:“对了,你和小谢还有联系吗?” 孟朝熙想了想,回答:“没有了。” 黄兆一点也不意外,笑出声说道:“这样也挺好的,要是再联系估计你们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孟朝熙说不出话。 年初疫情开始封城的那段时间,他给谢寻意发了信息关心她的情况。那段时间,她会回复他的信息,他们也聊着一些事情。 孟朝熙关心谢寻意被封在家里的情况,关心她还要封多久。他可以感觉得到谢寻意那段时间的焦虑,有一次他问她什么时候能解封。 谢寻意回复:“不知道,估计等大家都疯了就差不多了。” 孟朝熙安慰说:“那就当放假吧,你一直这么忙,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对此,谢寻意回复了一句:“嗯,谢谢关心。” 孟朝熙看着这信息感觉他们的这个话题就结束了,他能读懂她不想被打扰的心情。而他也很压抑,在疫情的大环境下充满不安。 等终于慢慢解封复工后,他连轴转了几个月,感到对工作还有生活筋疲力尽,写歌的灵感都枯竭了。很多时候,他觉得要不是季奶奶还在他身边支持他,他很难熬过情绪的低潮。也是这段时间,孟朝熙觉得自己想投降了,他以前一度以为只要努力,自己能从原生家庭里走出来,走到另一个世界,现在不得不承认,他不好的家庭早在他心里种下软绵无力的种子。 在水产市场,当他无意中看到谢寻意和贺禹有说有笑牵着手走过,他的心像被一颗导弹击中。他仿佛看到通往某个世界的门又关上了,他曾因为看到谢寻意和贺禹之间的裂痕而暗自庆幸过,甚至希望谢寻意就能因此离开她的世界,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是如此阴暗。 而当贺禹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时,他想起贺禹曾经的所作所为不由感到齿冷,他下意识捏了捏拳。 贺禹在看清孟朝熙之后,眼神微变,他想了想低头对谢寻意说道:“我看到孟朝熙了。” 谢寻意闻言抬起头也看向孟朝熙,当她看到季奶奶在孟朝熙的一旁低头挑虾时,她不由笑了,对贺禹说道:“我过去打个招呼,你等我一下。” 贺禹微微颔首,再抬头的时候,冲孟朝熙点了点头。 孟朝熙则没有回应,只是冷眼看了贺禹片刻,把目光转向走近的谢寻意。 谢寻意走来问候季奶奶,老人家很惊喜高兴拉着谢寻意的手不舍得放。她问起谢寻意是不是一个人逛市场,谢寻意则指了指不远处的贺禹说道:“没有,和我男朋友一起,我们已经买完了,正要走。” “啊,你都有男朋友了,真是太好了。”季奶奶很高兴,脱口而出笑道,“我以前总想着你要是能和我们家朝熙在一起就好了,真是太可惜了。” 谢寻意听笑了,说道:“孟朝熙现在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很好的对象。” “他太忙了,工作又特殊,估计想和女孩谈个恋爱都不方便,因为没法出门好好逛街,哪个女孩会喜欢他。”季奶奶笑呵呵,语气里却有骄傲。 谢寻意笑而不语,看了眼孟朝熙,见他神色喜怒难辨,目光如炬望着自己,一时有些尴尬不想再寒暄,便转而笑向两人道了别。 孟朝熙目送谢寻意转身离开,她很快回到贺禹身边,挽着他的手一起离开。孟朝熙发觉谢寻意似乎又回到了高中那会的外向开朗,不难猜测这个原因是贺禹。这让他心里很难过,不是滋味。 季奶奶在谢寻意走后没多久,也说自己累了,孟朝熙便带她回家。他先扶季奶奶上了后座,关上门之后,在车窗上看到有个人影晃过,他条件反射警惕转过头,看到有人拿着相机慌忙往树后躲。 一瞬间,孟朝熙感到很愤怒,他冷静了两秒拉开驾驶座车门上了车。一路上他不断看后视镜,发现有辆车对他紧追不舍。 第二天,孟朝熙的恋情曝光上了热搜。 第七十七章 这一年,明星新闻让人感到很厌烦,不管是曝光新闻的人还是新闻的主角,都在挨骂,只是被骂的方式和角度不同而已。 作为主角的孟朝熙和谢寻意的过往被翻了个底朝天:孟朝熙以前是个小胖子打过自己父亲,在酒吧夜场看场子,是个混混;谢寻意曾经有个品牌叫“寻意”,曾经为了蹭热度炮轰作家荒若,骂荒若三观不正写出轨文,一副卫道士的模样在谴责苛责女性,无视女性在婚姻里的不平等,而她同为女性简直面目可憎。沿着这条线,大家还发现谢寻意还是这两年刚兴起的小众运动品牌孤鹏的法人,而孟朝熙之前穿的衣服就是孤鹏,原来两人早就在一起了,难怪还写了首歌叫《寻意》。 于是,很多人出于各种立场到孤鹏的网店骂,退货差评谩骂。 这不是谢寻意第一次经历网络上的面目全非,第一次她被吴新云的部分粉丝扣上,身为女性卖女装吃女性红利却在骂女性的恶名,她很愤怒,和所有人争辩甚至对骂。吴新云不会争辩也不可能骂谢寻意,则一直在劝架,显得异常大度。而那年更搞笑的事是贺禹和贺延忠两父子也在“吵架”,他们都企图操控舆论支持自己的“爱人”。是一场在当事人看来极其可笑滑稽的闹剧,他们之间所谓的爱的较力,一度令谢寻意感到很恶心。 后来,谢寻意退场了,因为她看到岳姗和欧阳南南的担忧伤心,她们也是“寻意”品牌的经营者,花费了很多心血在里面,却因为谢寻意一个不理智用大号炮轰荒若而遭受无妄之灾,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的品牌要被毁掉。而谢寻意当时用大号的原因很简单,她只想用自己最大的影响力去揭露荒若的“真面目”,结果一场脱轨失控的闹剧令她无法挽回。也是从那一刻起,当时的谢寻意感到自己碎成了好几块,她还在愤怒纠结矛盾,但还有很多碎片的自己提醒着她责任良知,以及对未来的期盼。于是,她退场了离开了,把“寻意”还给还爱着它的岳姗和欧阳南南,但她们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这一次,面对再次的面目全非,谢寻意比之前冷静很多,她除了发声明解释,把剩余的事都交给了律师。到店里捣乱的人要告,网上骂她的人要告,拍照片发新闻造谣诽谤的人更要告。 而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孟朝熙联系过谢寻意,他和她道歉。谢寻意听完说了一句话:“这真的是你的错吗,孟朝熙?” 然后,她说:“我准备起诉了。到时候我的律师可能会联系你了解一些情况。” 孟朝熙还没有回神,但听出了谢寻意根本不怪他。这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隔了两天,孟朝熙在金洲的家里来了一位访客,他从监控里看到穿着套装,打扮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肃的陈蒙。 孟朝熙给陈蒙开了门,后者未进门先亮明身份和来意,她是谢寻意的代理律师,想向孟朝熙了解下,他是否知道这些偷拍人的情况。 “进来谈吧。”孟朝熙侧开身请陈蒙进屋。 陈蒙颔首,走进室内环顾一圈,在鞋架上看到老年人的鞋子,问道:“季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就这样,这些事我没让她知道,所以一会我们去书房谈。”孟朝熙垂眼说道。 陈蒙微微颔首,多看了眼孟朝熙,发现他下巴有胡渣,看上去有几天没出门了,且状态不算好。 季奶奶听到门口响动,在客厅沙发站起身看情况,发现来访者是陈蒙,她又惊又喜,说道:“蒙蒙,怎么是你?你来看我们家小熙吗?” 陈蒙微笑点头说道:“是的,季奶奶,我有点事情想请孟朝熙帮忙,找他谈一谈。” “哎呀,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能帮的小熙一定会帮,不能帮他也要想办法。”季奶奶面上笑呵呵,眼神却有些担忧看孟朝熙,她是老了眼花,但心不盲,她看得出孟朝熙最近有心事。 “嗯,季奶奶,那我和孟朝熙去书房谈,不打扰您,您继续看电视。”陈蒙说道。 “行行行,你们快去,我把电视声音也调小些,不打扰你们谈事情,我耳背看电视总是很大声。”季奶奶笑道。 “没事,季奶奶,您看您的。”陈蒙笑了笑。 孟朝熙带陈蒙进了自己的书房,里面有一架钢琴还有吉他,他有时候在这里弹琴写曲。一张书桌上摆满了他的手稿,书桌后的书柜上却什么书,摆着一些奖杯。在书桌对面有张黑色的真皮沙发,在浅色调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张狂。 陈蒙扫了眼,发现书房里只有沙发能坐,她便走过去坐下,她看了眼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走神的孟朝熙,开口说道:“你也坐吧,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孟朝熙回神般微微颔首,他看了眼陈蒙觉得她陌生又熟悉。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两人都微微侧过身面向对方。 陈蒙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简单又说了下来意,而后她从笔记本内夹层里,抽出两张从网上打印下来的照片,递给孟朝熙问道:“我听寻意说这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九年年初的时候,一张是今年十月份。网上现在就是因为这两张照片,尤其是一九年这张,你们拥抱的照片,在造谣你们的关系。我想问你,是否知道你们一九年见面就被偷拍的事情?” 孟朝熙接过照片,垂眼看着不答先问:“你们打算怎么起诉?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昨天我们公司已经和狗仔在谈和解,让他们发道歉声明了。” 陈蒙闻言有些生气,皱眉说道:“你们经纪公司就是这么和稀泥处理问题的?你和寻意根本没什么事,干嘛要和他们和解?” “这张拥抱照片很难说清楚,越解释越说不清。狗仔认错,发声明澄清道歉是最好最快的方式,大家的注意力能被转移就行了。”孟朝熙也有些不耐说道。 “所以,你们打算给狗仔多少钱?今天这事解决了,明天他们再随便拍一些所谓的暧昧画面,捏造事实,你们再认栽?”陈蒙冷笑不已。 “陈蒙,网络上不允许人有任何一点污点,只能和稀泥。我要是说我在追求一个女孩,单方面被拒绝,照片上的拥抱只是我个人一时冲动,没有人会信的,可能还会出其他问题。”孟朝熙神色严峻,蹙眉说道。 “你们当明星营销玩得溜,觉得自己很懂网络大众是不是?如果按你刚才的说法去解释,我肯定信,并且觉得你这样更真诚更像个人。”陈蒙说道。 孟朝熙看向陈蒙,一字一顿说道:“你本身就是知情人,陈蒙。很多粉丝不会这么想,他们不能接受我做这种事。况且这种事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这么解决的。” 陈蒙听到这话,生气“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冷声质问道:“所以,这张一九年的照片,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甚至已经为这张照片买过单,是吗?” 孟朝熙愕然于陈蒙的敏锐犀利,张了张嘴没说话,默认了。 “他们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勒索敲诈,你们这种行为是纵容犯罪。孟朝熙,你太软弱了。”陈蒙厉声道。 孟朝熙被陈蒙这话说得有些难堪,一时坐立难安,他拿着照片站起身又坐下,想到那年看到这张照片时的愤怒和担心,他辩解说道:“我当时这么做,是不想让寻意受到影响和伤害。” “我可真是好感动,但她还是因为这事受到牵连伤害了。”陈蒙毫不客气,生气道,“当时你就不该收买这种狗仔,如果这事涉及到寻意,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她,让她心理有个准备?那可能你们当时就可以一起告狗仔勒索你们。说实话,这么一张照片发出去,别人真要猜就让他们猜,官司赢了自然能说明一切。反而你遮遮掩掩令人生气,你什么是为了寻意,说来说去都是你和你公司怕自己出问题,因为你们一直都在做营销,做假的东西给大众看,搞得大家分不清真假,回头又怪大众不能容忍污点?” 孟朝熙被陈蒙说的哑口无言,也仿佛醍醐灌顶,他面红耳赤瞪着陈蒙,一面觉得她不懂娱乐圈的竞争残酷和他的身不由自无法选择,一面又意识到自己的确身在某种怪圈里。他想保持清醒专注于创作写歌,但他现在一年真的出不了什么歌,要想要热度只能依赖于公司的营销。 而陈蒙没打算放过孟朝熙,她又犀利问道:“孟朝熙,我不管你们要不要告狗仔,是不是在谈和解,我当事人谢寻意绝对不会退步。我现在问你,如果我需要你和你公司提供之前和狗仔交涉,买断照片的证据,你愿意配合吗?你愿意去和你们公司沟通吗?” 孟朝熙答不出来,错愕看着陈蒙。 陈蒙目光如炬盯着孟朝熙的眼睛,她想起高中那会,当孟朝熙变瘦,形影不离守护在谢寻意身边的时候,她曾以为这个自卑的男孩改变了,她曾很震惊。不想当发生事情,她发现他的认知和行为还是停留在年少时期。或者,对人来说,自私和恐惧才是本能。 陈蒙手里的本子已经合上,她的手还在下意识不断开笔盖关笔盖,这是她这两年养成的小习惯。她等了会,见孟朝熙始终不说话,她再忍不住说道:“孟朝熙,我不问你还爱不爱谢寻意,因为这个问题现在看起来很可笑。我只说一件事,谢寻意以前帮过你,现在她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你帮不帮?如果你们能提供证据,对我们来说会有很大的帮助。” 孟朝熙再次目瞪口呆,他看到有什么在眼前破碎了,是他曾经坚硬的伪装,他说自己爱谢寻意,一直跟随着她的脚步,这让他找到了目标和归宿,也是他最初的感恩和爱的模样,仿佛是他真正开始为人的一个基点。但现在这件事如果不成立,他就赤身裸体站在寒风中,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义自己,他还是那个肥胖自卑的自己。 “你要是现在答不出来,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如果想好了,随时打电话给我。”陈蒙失去了耐心,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孟朝熙。 孟朝熙在陈蒙要开门离开时才回神,他喊住了陈蒙,但不是给答案,而是脱口而出问:“陈蒙,你和寻意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紧张不安,还有渴望。 陈蒙闻言,缓缓回过头说道:“孟朝熙,我以前也曾傲慢瞧不起你,很对不起。我在寻意身上认识到自己的缺点之后,我们成为了朋友。大概就是这样。” 陈蒙出去后,孟朝熙枯坐在沙发上,他听到外面季奶奶留陈蒙喝茶,她刚泡了茶准备送进去给他们,不想他们这么快就谈完了。而陈蒙笑婉拒了,很难想象她以前根本不用正眼看季奶奶,她成长了并且正视了过去不好的自己,自己与自己共生共长,不需要任何外人的评价和定义,她做自己改变的决定,无遮无掩。 等孟朝熙从书房里出来,陈蒙已经离开很久,季奶奶从阳台收了衣服,正在叠。她看到孟朝熙,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泛旧的徽章,说道:“小熙啊,你下次换衣服,口袋里的东西要摸干净啊,你的宝贝徽章差点就要被洗坏了。” 孟朝熙看着那枚徽章,感到胸口刺疼,当时谢寻意送他这枚梦想徽章是希望他实现梦想,她希望他能做自己。不仅仅是简单的爱意。 陈蒙从孟朝熙家里出来,上了车就给谢寻意打了电话,说了大概的情况。 谢寻意听闻孟朝熙公司要和解,态度还是很坚决,说道:“萌萌,给我往死里打,我一定要告死他们。” 陈蒙哈哈笑,说道:“狗,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总之就是打。”谢寻意冷酷说道。 “好好好,你钱到位,我给你打到底。”陈蒙不紧不慢笑道。 “放心,肯定到位,这事我们不谈情就谈钱。”谢寻意回答。 “我就喜欢你这点,狗。”陈蒙笑嘻嘻。 谢寻意没好气切了声。 电话里有短暂的沉默,而后陈蒙轻咳了一声,好奇问谢寻意:“狗,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孟朝熙真的还爱你吗?” “我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吧,他的行为只有他自己能解释了。”谢寻意回答。 “那,你觉得贺禹哥爱你吗?”陈蒙笑问道。 “嗯,爱,他那天可是给我打了六百万。”谢寻意似笑非笑。 “我去,你这么现实的吗?六百万就收买了你?”陈蒙不信,说道,“他之前不是要帮你一起还债吗?你拒绝了他,还骂他恶心来着,怎么现在六百万就爱你了?” “这六百万不仅仅是六百万吧,要是没有他及时给我钱,我可能会熬不过,迟早会为了公司也要放下脸面,去找你们一个个借钱周转吧。甚至,会找我妈借。他那六百万的确在当时保护了我的自尊心。他懂我在难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和以前他为我做的都不一样,以前说白了,我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情感里拉拉扯扯,暧昧不清而已。”谢寻意笑说道。 陈蒙听着感觉有些奇妙,说道:“要是没有疫情,你们会复合吗?” “不知道。他昨天也问我这个问题了,然后我们想想,要是我们今年不复合能换没疫情也挺好的。”谢寻意哈哈大笑。 “这么大爱的吗?”陈蒙好笑道。 “不是,后来我们又想反正除了对方,估计这辈子也很难再恋爱,迟个两三年再复合也行吧,不着急。”谢寻意笑道。 陈蒙猝不及防被喂狗粮,忍不住骂谢寻意:“肉麻,你真是狗。” 谢寻意失笑,道:“你自己要问的嘛。” 陈蒙没好气挂了电话,发动车子,扭头又看了眼孟朝熙居住的大楼,希望他能做出对的选择。 第七十八章 谢寻意虽然已经有了决断,把网络骂战交给法律去解决,但孤鹏网店这一两个月还是持续受到影响。好在谢寻意一直是多渠道运营,去年她还找人给孤鹏做了小程序,也运营的不错。但在这次事件中,大量流量引向小程序之后,谢寻意发现他们的小程序存在很多问题。 谢寻意之前是找在榕城数一数二的科技公司合作开发的程序,现在真到出问题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榕城存在很大的技术短板。她只能去金洲找人解决问题。 贺禹帮谢寻意介绍了两三家金洲有名的科技公司,还陪她去谈了项目。最后,谢寻意选择了一家合作,她相当满意。而签约那天,也是贺禹陪着去的,他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就看着谢寻意核对确认条款,嘴角噙着笑。 科技公司的老板和贺禹有些相熟,乘着一个空档打趣贺禹:“你怎么笑得这么一脸不值钱?” 贺禹不由失笑。 谢寻意听到这话也笑了,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贺禹一脚。贺禹方才稍稍收敛,低头掏出手机来看。 “谢总,你的电商团队都在榕城吗?”科技公司的老板转头和谢寻意继续聊。 “嗯,暂时都在榕城。”谢寻意颔首。 “没考虑拉到金洲来?怎么说金洲都比较有优势。” “有,我有在考虑。”谢寻意回答。 科技公司的老板连连点头说好。而一旁的贺禹闻言又放下了手机,看向谢寻意,眼神里有意外和惊喜。 谢寻意感受到贺禹热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还是轻轻踢了他一脚。后者笑意愈深。 从科技公司离开,贺禹上车就问谢寻意:“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谢寻意在想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ɈŚĢ “你说到金洲拉团队的事。”贺禹说道。 “嗯,真的。”谢寻意笑道。 贺禹闻言很开心,但很快他又确认道:“你真的愿意离开榕城来金洲?” “那我不来,你会去吗?”谢寻意笑盈盈反问。 贺禹想了想说道:“会,只要你让我留在榕城,我就会留下。” 谢寻意心里已经知道贺禹的答案,真的听到,眼底不由又温柔了几分,说道:“我已经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了,贺禹,我感觉在榕城的确限制了我的发展,这不是我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年初那一波炒作,其他很多行业都荒废了,各行各业都很受挫,按道理大家都不好过,但是很奇怪,今年榕城马路上的新车特别多,买房的人也很多,可能是倒卖得利的人在张扬,而失败的人都看不到了,这让我对榕城莫名充满了危机感。榕城政府政策也不行,企业得不到任何真正实质意义上的帮助,我感觉发展太难了。榕城仿佛已经习惯了赚快钱,发展风气越来越偏,实体经济很难下沉好好做了,还都是些中低端产业。应了那句话,真正有能力的人才不会选择回榕城,好可悲。我真的有在考虑到金洲建团队,本来很犹豫,因为你在金洲,最终推了我一把。” “下次能不能先说或者只说最后那句话?”贺禹笑问道。 “行,我也和你一样,你要是让我留在金洲,我就会留下。”谢寻意认真笑道。 贺禹笑不语,腾出一只手握住谢寻意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 “你在开心吗?”谢寻意笑问贺禹。 “非常开心,尘尘。”贺禹回答,又吻了吻谢寻意的手背。 换谢寻意笑而不语了,她靠着椅背看着贺禹开车的侧脸。许久,她问:“贺禹,你还想和我结婚吗?” “嗯,想。”贺禹不假思索回答。 “我不想办婚礼,你可以吗?”谢寻意轻声问道。 “婚礼只是一个形式,有肯定更好,都是我们的回忆。”贺禹回答。 谢寻意没再说话,转开头看着车窗外。 贺禹看了眼忽然安静的谢寻意,笑商量道:“我们各退一步,婚礼可以迟几年再办,我们先领证,然后和几个朋友聚一聚,怎么样?” “嗯,那我们先去做个婚前财产公证。”谢寻意笑道。 贺禹闻言想了想,说道:“行,我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婚后也尽量不要互相影响牵扯。” “是的,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谢寻意一本正经说道。 贺禹听笑了,问道:“这话是这样用的吗?” “如果我们互相信任,各自独立又能相扶相持,不就是把我们的家庭风险降低了吗?”谢寻意道。 “你说的真有道理。”贺禹再次被逗笑。 谢寻意想想也越发觉得好笑,她现在知道不要高看自己的底线,没到真正出事的时候,每个人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用防别人,要先防自己。她不想以后拖贺禹下水。 这天晚上,谢寻意洗了澡抱着刺猬尘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已经是十一月,夜里很冷,她越坐脚越冰,但不想起身穿袜子,就把刺猬压在脚背上取暖。 贺禹洗了澡出来看到这个画面,过去拿走了刺猬,心疼道:“你怎么用我女儿给脚取暖?” “夸张,也没见你平时多疼你女儿,不过是给小朋友当玩具罢了。”谢寻意好笑道。 贺禹闻言似笑非笑,抚摸着刺猬,问道:“你在说蔷蔷吗?” 谢寻意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挥了挥,一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说道:“你去给我拿双袜子嘛。” 贺禹笑应好,抱着刺猬进了房间,摆放在谢寻意睡的那边床头。而后,他拿了双袜子出去给谢寻意。 谢寻意低头给自己穿袜子,穿好后,她还隔着袜子捏握着脚趾。贺禹问:“还冷吗?” “不冷了。”谢寻意笑道。 话落,她挪了位置靠到贺禹怀里。贺禹抬手搂着谢寻意,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问道:“明天你回去后,我下周去榕城。” 谢寻意没出声,笑抬手比了个 OK 的手势。 两人相依偎着看电视,偶尔聊两句,气氛温馨惬意,直到贺禹的手机响了,打断了这一切。 贺延忠的看护打电话来,贺延忠晚上情况不太好,在家没说话没吃饭,也没有吃药,一个人锁在书房里,看护怕出问题,所以私下打电话给贺禹。 贺禹听罢,看了眼谢寻意回复:“我现在过去看看。” 谢寻意眼睛注视着电视,耳朵一直在听,在贺禹挂了电话之后,她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抬起头说了一句:“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你困了就先睡,我可能回来会晚。”贺禹一面起身一面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又伸手拉住了贺禹,让他微微俯身,她则扬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贺禹微怔,然后他低下头吻向谢寻意的唇。他们拥吻了一会,依依不舍分开,贺禹揉了揉谢寻意的脸说了句:“我爱你。”而后起身往外走。 谢寻意抱膝坐在沙发上,目送贺禹的背影,平静的眼神里闪烁着无言的悲悯。 夜里,谢寻意在床上翻到两点多都睡不着觉,到三点多她才睡着。而她才沉入梦乡,贺禹回来了,他轻手轻脚进浴室洗了澡,带着微凉的水汽躺进被窝,从后拥住谢寻意。 谢寻意半睡半醒,摸索着握住贺禹的手,她很困想说什么却说不动,好一会吐气般问了句:“累不累?” 贺禹没听清,以为谢寻意说梦话,微微抬头吻了吻她的发鬓。一下两人都安心了,各自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谢寻意的闹钟响了,她惊醒关了闹钟,翻过身看到贺禹睡着觉皱了皱眉,她伸手轻轻揉开他的眉心,而后坐起身拿过手机查看信息。 贺禹在谢寻意揉他眉心的时候就醒了,他没有动静,只是睁开眼看谢寻意的侧影。她正低着头认真在回复信息,侧脸秀美,神态严肃。隔了会,她滑动屏幕,看到了什么不由笑了笑,嘴角的梨涡便出现了。贺禹看的心一动,抬手抚摸谢寻意的背。 谢寻意回头见贺禹醒了,笑道:“我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吧。” “你下午几点钟的车,尘尘?”贺禹问道。 谢寻意转回头,漫不经心说道:“我退票了,多陪你两天。” 贺禹闻言一下坐起身,转过谢寻意的肩膀问道:“真的吗?” 谢寻意挑眉笑道:“真的啊,我骗你干嘛?” 贺禹很高兴,却呆了好一会才笑出来。 谢寻意笑话他:“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啊?” 贺禹忽然感到一身轻松,倒躺回枕头上,笑说道:“应该是吧。” 谢寻意放下手机,回身笑扑到贺禹胸前,安静靠了会,抬起脸问道:“昨晚有发生什么事吗?” 谢寻意的目光直白,仿佛望进了贺禹的心里,他目光闪躲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你妈昨天去看过他,之后他就把自己关书房里,具体他们谈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昨晚我去的时候,他和我谈了公司的事,想让我接班,我没答应他。” 谢寻意缓缓皱眉微微颔首,觉得没法评论这事,又靠回了过去,说道:“你再睡会吧,贺禹。” 贺禹单手搂着谢寻意,说道:“尘尘,我昨晚梦到我奶奶了,她看上去很强壮,站在一个很大的转盘前面。她一个人奋力转动着转盘,转盘动了,她身后的沉重石门就慢慢打开了,她好像知道我要想走进那扇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看到奶奶那么强壮,我很高兴也很想哭。” “那你哭吧,我给你擦眼泪。”谢寻意抬起头笑道,她伸手捧住贺禹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 贺禹笑了笑,说道:“现在哭不出来了。” 谢寻意笑不语,目光温柔看着贺禹。 “我会处理他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我,尘尘,我心里有数。”贺禹说道。 “嗯,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就像你尊重我和我妈的关系。”谢寻意说道。 “尘尘,你有后悔成为你妈的孩子吗?”贺禹问道。 这个问题让谢寻意很沉默,她默默又擦了擦贺禹的眼角,好像哪里真的有眼泪。她想起小时候谢秉正很忙,都是吴新云在陪伴她,她们亲密无间,是彼此最信任的人。从前的一切就像一朵朵绚烂的花,到了生长的季节就会生长,到了枯萎的季节自然会枯萎,所以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她们都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的事,就不要想后悔不后悔,贺禹。”谢寻意宽慰说道。 贺禹紧了紧手臂,沉声说道:“其实我没有你那么想的开,尘尘。”他的声音里有些许脆弱和不甘。 他强她弱,他弱则她强,谢寻意感到她和贺禹之间的磁场就是这样在变化。她张开手臂抱紧他。 第七十九章 陈蒙这两天一直在等孟朝熙的回复,到了第三天,她没了耐心,又上门了一趟。而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么做除了想帮谢寻意争取权益打赢官司,教训偷拍的狗仔,她也有私心,不想看到孟朝熙妥协。 陈蒙第一次见到孟朝熙是在小学的时候,他跟着来学校求职的季奶奶住进了金榕,就像她跟着她妈住进学校一样。 那时候她妈的金榕高级中学刚办起来,才招了第一届学生,地段又偏,十分冷清。她住在宿舍里,好几个晚上觉得自己看到学校后山上有鬼火。后来她无意听季奶奶说那的确是鬼火,是死人骨头在发光,她更是吓得不敢睡。 有次半夜,她起夜遇到孟朝熙,后者也是起夜,但手上拿着一个玩具夜光小球,吓得她尿了裤子跑回房间不敢说。这件羞耻的事情,只有陈蒙自己知道,她偷偷换下尿湿的睡裤藏在被褥底下,很长一段时间,她把仇都记在了孟朝熙头上。 长大后,这件事情的阴影越来越小,但她还是看孟朝熙不顺眼,她不喜欢他阴郁又懦弱的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受人欺负不打回去,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他长得那么胖?陈蒙觉得青春期的自己很暴躁,也不会共情,她对看不顺眼的事情就要表现出来,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去做。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帮忙,却无意中像其他欺负孟朝熙的人一样,开始讨厌他不争气。 那年,谢寻意出手教训了潘岳齐,当时陈蒙心里有震惊,她被打开了新思路,但由于嫉妒心作祟,她更多的是想找些角度让这事看起来不太对,显得她是更理智的那类人。所以,陈月兰问她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站在“班级”大局的角度出发,批判了谢寻意的激进。 长大成为律师后,她接触到很多人,来找律师的人,有些是寻求帮助有些则是利用法律。不管是哪种,她都看到很多在道德层面无法解决的事情,用法律也没法真正解决。真走到官司那步都是穷途末路,每个人原形毕露。 谢寻意那年刚接手孤鹏的时候,拿着一叠欠条和合同去起诉客户,她要找好的律师,特意让陈蒙帮她介绍。陈蒙给她推荐了自己学院里,专门打这类经济纠纷官司有名的师兄,一打就是好几年,现在她的师兄已经是孤鹏的法律顾问。 谢寻意的官司开始打时,有些人收到起诉状就怕了,立马就还了部分钱,希望暂时稳住谢寻意;而有些人更来劲,有钱不还,还要嚣张,败诉还能上诉就是拖着人;很少一部分人是真的没钱还,而在这部分人里,有人想承担责任分期还,有人则决定债多不怕,不还也没事了。 当时谢寻意也欠着一堆人的钱,她在官司里又气又恨,有时候她自暴自弃也想把公司注销了算了。可她撑下去了。大概是那时候开始,陈蒙对谢寻意真的有了点佩服,她曾想过自己要是背着四五千万的债,一定每夜睡不着,再看看欠自己钱的人是那种嘴脸,硬抗真的很可笑。因为大家一起逃避责任就不存在责任了,法不责众,一层层下去,法就形同虚设。 陈蒙想起谢寻意以前圆乎乎但自信的样子,后来大家看着她和孟朝熙一起,一个变美一个变帅,他们形影不离互帮互助,其实是很美好的事情。陈蒙内心不希望那种美好破碎,况且她每次想起自己看到孟朝熙变瘦变帅的悸动,那是青春期莫名的悸动,是一种认知的革新:原来人只要努力都可以改变。 陈蒙不希望那种孟朝熙的那种具有反抗精神的韧劲消失。 关于谢寻意和贺禹之间的六百万,后来陈蒙还问过谢寻意,她问:“要是贺禹哥没给你转六百万,你真的能去找你妈借吗?” 谢寻意哈哈大笑,她不知道陈蒙为什么比她还在意这事,她玩笑说:“我可能还会找贺延忠,想办法让他给钱,我会变得很坏,这笔会借了不还了,以前欠的也不还了,我会说这都是他欠我爸的。反正我爸不在了,约束不了我了。”ĴŠĢ “狗,我和你说认真的。”陈蒙气笑。 “我也说认真的啊。”谢寻意似笑非笑。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啊?”陈蒙问道。 “没为什么,我公司倒了,不仅工人拿不到钱,我还欠了好多别人的钱,让别人怎么活?欠你钱的人跑了,你气不气?真这样,我下半辈子也抬不起头了,那不如都在贺延忠身上做坏人算了,这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谢寻意说道。 陈蒙懵了懵,说道:“你这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当律师这么久还没见惯人亦正亦邪啊?”谢寻意打趣道,“那些法院的调解书,有几个是真的很情愿签的,不过是一时平静下来退一步,后面情况再差下去,到了另一个极限,还是会跳起来愤怒。人和别人没法和解的,只有自我和解。” “的确亦正亦邪,你要是真走到那步,是责任担当也的确挺不做人的。”陈蒙说道。 “嗯,我也觉得自己挺可怕的,所以对自己也充满了敬畏,不会再高看自己的品格了。这样对别人更警惕了,好像也更宽容了。”谢寻意微笑说道。 陈蒙原本再问谢寻意这件事只是闲聊,她打电话的目的是想问谢寻意如果孟朝熙那边不配合,谢寻意愿不愿意亲自出马和孟朝熙谈,毕竟他对她还有感情。可听谢寻意说完,陈蒙觉得没必要问了,她开始觉得孟朝熙做什么决定都可以理解,只是对她自己而言,她希望再试一试。 孟朝熙在门铃监控里又看到陈蒙,他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好一会,他才缓缓拉开门。 陈蒙原本很严肃镇定,但在抬眼看到孟朝熙的一瞬间,她愣住了,因为孟朝熙看上去比上次还颓废,一脸胡渣头发也没打理,穿着的 T 恤上还有油渍,一副完全放弃形象管理的样子。 而等她进了书房,看到桌上吃空的泡面和拆开许多的膨化食品和巧克力时,她皱眉问:“孟朝熙,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孟朝熙没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烟,问道:“介意我抽支烟吗?” 陈蒙皱眉,打量孟朝熙,只见他的神情和眼神都很冷漠。 “介意。”陈蒙冷声回答。 孟朝熙闻言,动作有些凝滞,他已经抽出半支烟又塞回去,然后他把烟丢回抽屉关上,蹙眉不耐问陈蒙:“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之前的那件事,把狗仔勒索你们的证据给我。”陈蒙说道。 孟朝熙没说话。 “你不想帮寻意吗?”陈蒙追问道。 “是寻意让你来的?”孟朝熙反问。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怎么解决。”陈蒙回答。 “你觉得我有什么难处?”孟朝熙似笑非笑,眼神锐利看向陈蒙。 “孟朝熙,你是希望寻意直接来求你帮忙吗?这也是帮你自己。”陈蒙徐徐说道。 孟朝熙扯了扯嘴角,低头低落说道:“她应该不想和我说话了吧?” 陈蒙一听这话就有些来火,声音又冷了几分说道:“你要和她说什么?你们之间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喜欢她,但你现在根本不了解她,她又不是以前的谢寻意,她身上有多少责任多少压力,你根本不知道也不会懂。当然,你的压力,她可能也不会懂。你何必在这装深情?共同解决问题才是你们现在唯一的关联。你是个大明星,现在只要好好努力,要什么没有?当初你为了这份事业先分了手,现在重逢发什么疯就非她不可了?” 孟朝熙被陈蒙指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他再忍不住,抬起脸眼睛猩红瞪着陈蒙说道:“是,当初是我先提的分手,但我没有选择。不管寻意,你,还是贺禹,你们这群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我却从来没有选择!你以为我当初放弃她就没有痛苦?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我外婆不管我什么样,她们都会接受我!” “所以,你和我们站一边啊,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陈蒙态度坚定。 孟朝熙冷笑,说道:“陈蒙,你和贺禹一样让我觉得讨厌恶心。我不需要你们施舍帮忙,我知道怎么做。” 陈蒙微怔,随即她很生气,但努力保持理智,冷哼说道:“随便你,孟朝熙,就算你不帮忙,我也会有其他办法。” “可不是,你们有钱有势,要做什么都很简单。”孟朝熙也冷哼。他拉开抽屉拿出烟,抽出一支就塞进嘴里,他点火燃烟,抬眼冷冷扫过陈蒙。 陈蒙气得转身就走,她感觉孟朝熙现在像个疯子。 而孟朝熙的确像疯子,在陈蒙离开后两小时,他发了一条长微博,引发热议。 他贴了自己高一时期肥肥胖胖的照片,说自己以前的自卑和被人欺负嘲笑的历史,他还发了被狗仔偷拍的照片,圈出谢寻意说在他被嘲笑欺负的时候,只有这个女孩帮了他,他问面对这样救过他,等于给了他新生命的人,为什么不能感激拥抱她?最后,他还问要是有一天,他还是那个胖子,只有创作的才华和一副嗓子,是不是也会依旧有人支持他。 孟朝熙的长文顿时炸开了锅,相信的人很感动,不信的人觉得这种剧本真是神乎其技,估计是以后其他明星要模仿的公关模板。总之,信和不信又吵作一团。而这么吵闹的结果是孟朝熙的路人缘越来越差,这一年大家都神经紧绷,对动不动就上热搜的明星感到很反感,看他们的惹争议,不过都是一场场无病呻吟的作秀而已。 Lisa 很生气打电话给孟朝熙,她问他发什么神经,在没有经过公司同意审批的情况下,发了这么长充满争议的微博。她还说孟朝熙这种不稳定的行为,会影响公司正在为他推进的某国际知名品牌的代言。她问他要怎么负责。 孟朝熙听了直接挂了电话,他感到很累。他放下手机,拿着薯片走出书房,看到季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帮他缝补一条破洞牛仔裤,她还是不习惯他的一些出格服饰。 “这个膝盖上的破洞实在太大了,外婆给你稍微缝一点起来。”季奶奶听到响动,抬起头笑眯眯说道。 孟朝熙忽然感到世界很清静,网上的喧闹像一场梦,他点点头,慢慢吃起薯片。 “你可真贪吃,跟小时候一样。少吃点,一会要吃饭了。”季奶奶笑道。 孟朝熙笑了笑,他靠在墙边想到陈蒙刚才说的话,其实有些很对,他和谢寻意的确彼此不了解对方的处境了。他有些内疚因为一时火气对陈蒙说狠话,但又感到有些释然了,他觉得自己不再欠任何人了。 谢寻意看到孟朝熙那条微博的时候,感到意外也很触动,她想起那年在陈月兰的办公室,大家也都曾看着孟朝熙,让他自己说是不是受了欺负。他则勇敢跨出了那一步。她那时候很感动,现在又一次记起那种触动,他们的点滴过去原来并没有白白经历。哪怕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甚至连做朋友都很难,但这一刻也是在相扶相持。 贺禹也看到了这条微博,他问谢寻意什么想法。谢寻意说了以前的事,她笑说:“我那年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孟朝熙刮目相看的。” “噢,那就是我们错过的开始。难怪我那年过年回去,你就对我爱答不理,烧烤也不带我去。”贺禹不咸不淡接了一句。 谢寻意失笑,拽过贺禹的手,命令道:“不许吃醋,别这么小心眼。你自己那时候也没有表白呀,傻乎乎的。” 贺禹气笑又无法反驳,只能认栽自己以前的确傻乎乎的。 第八十章 谢寻意在金洲待了快一周,打算明天回榕城。晚上,她和贺禹约了潘宁两夫妻吃饭。 昨晚因为熬夜看了一部电影,谢寻意睡到快中午才醒。贺禹早上去了趟公司,中午回来看到谢寻意才睡醒,又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他笑道:“吃过早餐了吗?” “熬夜太累了,很久没熬夜,忽然觉得自己老了。熬一夜,怎么睡都睡不够了。”谢寻意嘟囔。 “我是问你吃东西没有?”贺禹走过去,用刺猬拍了拍谢寻意的脑袋,说道,“孩子都跟着你学坏了,一天到晚就是躺沙发,没见做事干活的。” 贺禹这话把谢寻意逗笑到肚子疼,她说:“贺禹,你这个人其实很冷幽默,好无聊无趣。” 贺禹笑蹲下身看谢寻意,说道:“笑笑应该清醒了吧,赶紧起来吃东西。” 谢寻意应了声好,抬手搂住贺禹的脖子借他的力坐起来,她瞄到茶几上的半包烟,忽然有些出神,好一会她说道:“贺禹,我们两一起戒烟吧。” 贺禹闻言想了想,应道:“好。” 谢寻意便开心拿过他的手,强行和他拉勾说道:“说话算话。” “嗯,和你盖章。”贺禹用大拇指盖上谢寻意的大拇指。 吃过午饭,谢寻意才感觉自己清醒了片刻,但半小时之后,她又困了进了房间又是睡觉。她和贺禹说好像有两三年没有这么困了,而困了就能睡太幸福了。 谢寻意睡到两点多被电话吵醒,接起来习惯性开了免提。来电是贺景龄,她听到谢寻意还在睡,还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惊讶问:“尘尘,你不会怀孕了吧?我怀蔷蔷的时候,也是一整天睡不醒。” 这句话吓得谢寻意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而坐在床边陪睡看手机的贺禹也吓了一跳。 “没有,昨晚熬夜了。”谢寻意忙坐起身,解释说道。 “嘿,我白高兴。你和贺禹要结婚了,但还没有计划要孩子是吗?”贺景龄单刀直入。 “还没有,应该不会那么早要孩子。”谢寻意看了眼贺禹,后者的目光又回到了手机上,正在认真浏览内容。 贺景龄爽朗笑了声,随即转到正题说道:“我有个事想和你了解下,尘尘,关于孟朝熙。我看到你和孟朝熙的新闻了,也看了他的微博,你们之间的事情是像他说的那样吗?你们是初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姑姑,你为什么忽然想了解孟朝熙?”谢寻意不解问道。 “他是我们公司新在谈的亚洲区品牌代言人。合作还在谈,但因为闹出这些事,公司现在有些担心。你不用有压力,我只是从侧面了解下他的为人,不会完全做为公司做决定的判断依据。” 谢寻意闻言有些陷入沉思,她在仔细回想孟朝熙,找形容词。 而一旁的贺禹见谢寻意半天不说话,有些耐不住了,放下手机说:“想什么需要想这么久?要不我和小姑说。” “呦,你和他也谈过?”贺景龄哼笑道。 谢寻意被逗笑,贺禹吃瘪,他说道:“我的确认识孟朝熙,我也能给你一点意见不是吗?” “算了,我需要公正的看法,那种酸唧唧的个人言论就不要说了。”贺景龄无情拒绝。 “我怎么酸唧唧了?”贺禹一度很尴尬。 谢寻意忍不住笑,她推了贺禹一把说道:“你别说了,我和姑姑在说话,你偷听电话还要搭腔,太没礼貌了。” “你开的可是免提。”贺禹心里很怨,忍不住嘀咕,“而且我就很奇怪,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这有这么难说吗?半天不说话,在想什么?” “是挺复杂的,他很上进有才华,一路靠自己很不容易,以前对我很好,很值得信赖。虽然性格上有点冲动,但责任心很强有担当,我看他综艺上的表现也很好,说明他可塑性很强。对了,他还很有孝心,对季奶奶很好。在网络上能那么澄清事情,他也很有勇气,他一直以来都是个真实的人。”谢寻意瞅着贺禹,笑着一半对他说一半对着手机说。 贺禹听着听着,不辩喜怒,掀开被子下了床出去。 谢寻意喊了他一声,他都没回答。贺景龄大概知道电话那边情况,嘲笑贺禹说道:“吃个什么劲的醋,一看就是你最近对他太好了。” “不管他了。孟朝熙就是那么一个人吧,他很执着,是个挺难得的人。”谢寻意认真说道。 “嗯,如果事情是真的,他愿意坦白说出来,挺好的。”贺景龄说道。 “希望对你有帮助。”谢寻意笑道。 “我大概了解了。”贺景龄也笑了笑,接着她问,“小禹现在不在你身边是吗?” 谢寻意感觉贺景龄还有话要说,便关了免提把电话拿到耳边说道:“嗯,他出去了,估计去书房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贺姑姑?我关了免提了。” 贺景龄笑了,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个人想法,你们确定要结婚了吗?” “对。” “你和小禹经历这么多在一起不容易,这次要好好珍惜。小禹其实很渴望有个稳定的家,他从小跟着我和他奶奶,一直很羡慕别人有个完整的家庭。而他想要的,现在只有你能给他,尘尘。”贺景龄柔声说道。 “我明白,我们不会再互相伤害了。”谢寻意垂眼说道。 “嗯,你们能明白就好。”贺景龄笑道,“说真的,尘尘,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小禹,他比你年长,你小时候老跟在他身后叫哥哥,可能你会觉得他比你成熟。但我看看也不一定,有些事可能还要你劝他。” 谢寻意大概知道贺景龄说什么,她沉默片刻说道:“我和我妈估计这辈子也好不回从前了,贺姑姑,我也劝不了贺禹,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要有了决定,我都不会干涉的。” 贺景龄闻言没再说什么,隔了会,她笑道:“之前蔷蔷住他家,都是他在陪蔷蔷,带进带出吃饭游玩,你们要有孩子,他肯定会很宠。” 谢寻意听笑了,说道:“估计会。” “挺好的,如果能有一个自己温馨的小家庭挺好的,也很幸运,这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贺景龄笑道。 谢寻意听到“家庭”两个字,已经感到有些遥远陌生,残留的记忆里还有些许温暖,提醒着她美好和向往。 挂了电话,谢寻意下床简单洗漱了番,到书房找贺禹。她靠在门口敲了敲门,见贺禹从电脑面前抬起头,她才笑道:“醋坛子。” 贺禹轻哼了声,说道:“我可没有吃醋,我是真有工作要处理。”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谢寻意笑道,转身欲走。 贺禹见状忙叫住了她。 谢寻意回头笑问道:“什么事?”眉眼里都是风情。 贺禹板了板脸,说道:“你睡觉我都陪你,我工作你也可以陪我。” 谢寻意故作恍然大悟,笑道:“这样啊,那不会打扰你吗?” 贺禹没回答,很快抬手招了招,掩饰自己在谢寻意面前的弱势。 谢寻意笑盈盈走过去,才走近就被贺禹拽过手腕坐到他腿上。 贺禹拥着谢寻意继续处理电脑上的工作,谢寻意瞄了眼发现他是在看财务报表,便说道:“你先看吧,我去换衣服化妆了,等会该出门了。” 贺禹没做声,但搂谢寻意腰的手紧了紧。 谢寻意低头笑掰了掰贺禹的手,没能松开,她放弃了,干脆往电脑面前凑,双手撑着下巴靠在书桌上,嘟囔道:“让我看看你们公司这个月效益怎么样……” “这是第三季度的。”贺禹紧紧贴上来,靠在谢寻意肩头,在她耳边说道。 谢寻意笑了笑,伸手要去抢鼠标,贺禹干脆把她的手按在鼠标上,握着她的手移动鼠标。而他还侧过脸去亲她的脸,放她腰上的手也变得不老实,沿着她的衣摆往里探。 谢寻意察觉到贺禹的气息变得暧昧,她没拦着他,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故意抬手擦了擦被他亲过的脸颊,挑眉笑骂:“色狼。” 贺禹闻言,眼眸微沉,眼神变得越发灼热,他松开握鼠标的手,抬手一把捧住谢寻意的脸吻住她的唇。他们舌颤舌吻得热烈,然后谢寻意被贺禹抱上书桌,缠着欢爱。最后,他们还一路做回房间床上,难舍难分。 等到两人终于能分开,谢寻意转头看时间已经快到晚餐约定的时间,她急忙想要起身推了推贺禹,没动。 这时恰好潘宁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谢寻意心一狠推开了还温存抱着她的贺禹,翻身趴在床上接电话。她听到潘宁问她到哪了,不由心一虚,脑子一下短路,撒谎和潘宁说自己正在穿鞋准备出门。 贺禹听笑了,又扑上去抱住谢寻意,干扰她打电话,又是搂抱又是亲吻她的背。 谢寻意回头瞪了眼贺禹,第一次觉得潘宁有点“啰嗦”,说了在出门了,一会就能见面聊了,可她还要多扯两句有的没的话,抱怨陈元恒慢吞吞。 谢寻意敷衍了两句,说了句见面再聊就着急挂了电话,生气想翻过身打贺禹。可贺禹这回压着她没松,乘她转过脸还吻她的唇,让她愣是说不出话,两人又拉扯了起来,终于彻底迟到。 等真的出门的时候,贺禹变成笑嘻嘻满面春风,谢寻意则黑着张吃瘪的脸,逮到没人的地方就打贺禹。 贺禹不闪躲,笑道:“我这个人就是个醋坛子,还是个色狼,没救了。” 谢寻意更气了,却被气笑,一拳头轻轻砸在他肩头。贺禹顺势搂抱住谢寻意,笑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两人牵着手姗姗来迟,谢寻意一到就忙道歉,贺禹则说:“临出门的时候,公司里有点急事开了个视频会议,实在不好意思。” 谢寻意瞥了眼贺禹,把堵车开错路的借口吞了回去。 潘宁和陈元恒倒不疑有他,潘宁看到谢寻意就很开心,起身要挨在她身边坐,贺禹便坐到陈元恒身边去。 贺禹落座后,就发现陈元恒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似乎有心事,他想了想笑说道:“尘尘一直念着要和你们吃饭,我这两天刚好有事,才拖到了现在。” “没事,她反正和宁宁早聚了好几次了,碰不碰我无所谓。”陈元恒漫不经心说道。 谢寻意听到了这话,看向陈元恒,说道:“怎么会无所谓,你和宁宁都是我朋友。” 陈元恒听到这话,鼻子里轻轻哼了声没说话。 潘宁这时皱起了眉头,说道:“陈元恒,你别这么孩子气。我们好不容易一起吃饭,就不能开心点吗?” “干嘛?反正她和贺禹哥复合了,迟早会到金洲来,以后机会多的是。”陈元恒说道。 潘宁觉得陈元恒阴阳怪气的,很是来气还想说什么,谢寻意拦住了她,说道:“没事,让他说吧。” 对此,陈元恒却又说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寻意抿了抿嘴,给陈元恒倒了杯水,说道:“买布的事,你要是心里还不舒服过不去,我和你道歉。” “我们那么多年朋友,跟亲兄妹一样,我想都没想到你一口回绝我。”陈元恒侧开脸不看谢寻意,冷声说道。 “嗯,是我不对,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拒绝你。”谢寻意回答。 陈元恒转过头不可思议看着谢寻意,说道:“你给你那个金安叔叔拿了不少货吧?我听蒋隆哥说金安他外甥吕壹都有货,当时价格好,他倒手一天赚了五十万。” “金总他之前就做过这个生意,而且我欠了他很多人情。至于他分了多少给吕壹,我真的不知道。除了给金总,我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谢寻意回答。 “说来说去,你就是看不起我不会做生意。”陈元恒冷哼。 “你只看到人赚,没看到其他人亏,我看的是亏的比赚的人多。”谢寻意也冷了几分声音,严肃说道。 “谢寻意,反正这事在我心里过不去。”陈元恒直白道。 潘宁再听不下去了,她难得当众发了火,冲陈元恒道:“陈元恒,你差这五十万吗?是不是有病?” 陈元恒错愕瞪着潘宁,一下更下不了台,他面红耳赤站起身,很生气对潘宁回击:“你什么事都护着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到底她是你老公还是我是你老公?” “你不讲道理是不是?”潘宁也瞪眼,站起了身。 谢寻意和贺禹一时都愣住了,下一秒他们同时站起身,一个拉潘宁,一个拦陈元恒。 贺禹是在场最年长的人,而且从前就是大哥,最终他开口调停道:“你们夫妻两没必要为了尘尘吵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要是已经不能互相理解,甚至彼此看不顺眼了,我们今天就当吃散伙饭吧,以后尽量不往来了。” 贺禹的后半句话是对陈元恒说的,这让陈元恒一个激灵冷静了下来。他看向谢寻意,情绪很复杂。 而谢寻意平静望着陈元恒,但心情也很复杂难过。人和人的关系很难处,利益则很可怕。 第八十一章 谢寻意和潘宁还有陈蒙有个三人群,当时拉群的是谢寻意,一开始在群里说话最多的也是谢寻意。这个群是三人的聊天基地,有段时间,她们一点事都会在群里说。 潘宁经常会在群里问:“你们中午吃什么?我不知道该吃什么。”、“晚上吃啥?”,“明天早上吃什么啊?”。 陈蒙经常会在群里吐槽一些看到的人事,说自己今天发生的事:“车被刮了。”、“下午忘了喝咖啡,难怪感觉这么困。”,“我冰箱里的芝士片过期了,昨天还吃了。”。 谢寻意则是表情包大户,她无聊的时候经常自己做表情包,看到有趣的图片自己加文字。她之前和两人说她公司里的设计师,以前在大学里的毕业论文就是和表情包相关,研究表情包反映出来的个人心理。 她们经常聊些普通又莫名其妙的事情,聊她们思想里闪过的任何一个瞬间。这个群非常活跃。 但在谢寻意这次来了金洲离开后,她们的群忽然安静了。那顿晚餐,谢寻意和陈元恒不欢而散,他们道别的时候,陈元恒和潘宁还起了口角,两人吵着上了车。 谢寻意回去给潘宁发了私信问情况,潘宁让她别担心,还吐槽陈元恒:“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车轱辘一样开始翻旧账,说我们两以前就一起欺负他瞧不上他,越说越没谱。” 谢寻意看到信息哭笑不得,之后她又忍不住回想他们三人以前的相处点滴,她经常怼陈元恒,他们打打闹闹,互相攻击对方,每次潘宁都是站在她那边,她们也会孤立陈元恒,不带他玩把他关门外。这些是孩童和少年时期的玩闹,说是无心却也的确存在欺负的影子。 想完谢寻意叹了口气,亲密的人之间真的更需要尊重,不然到了日后翻旧账都成了秋后算账。她之前对贺禹最过不去的坎就是他骗她,她那两年看了很多遍《楚门的世界》,每一次都觉得自己和男主角一样惨,生活在假象里,生活在别人构建好的剧情里,就像个傻子,让她无能狂怒。现在跨过坎,一切又慢慢变得正常。坎是最难跨的,因为那可能就是一个人当下的认知极限,他们都会受内在和外在环境的影响。 潘宁也在改变,她以前总觉得糊涂点迁就点就好了,现在却在陈元恒无理较劲下变得不耐烦。她也有脾气,极力想维护婚姻和友情的平衡,她希望陈元恒就让事情过去就好,这是一个她认为很简单的点,结果陈元恒怎么也不愿意去做。潘宁不能理解,越想越气。 而婚姻里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也解决不了,这事看着是因谢寻意而起,却早已经存在。没发生冲突的时候,陈元恒的幼稚是简单单纯,一旦发生摩擦,情况就不同了。潘宁第一次发现一直找人诉说情况和情绪,一点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她在群里的话变少了。 而谢寻意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介入潘宁和陈元恒之间去调和问题,他们都有自己的自尊心,所以她不再追着潘宁问情况,狠心不管不问。 陈蒙则也有心事,她上次见过孟朝熙之后,一直心里堵得慌,便用更多的工作麻木自己。 谢寻意发现她们的群很久没聊天,是在十一月末。她十一月的月经迟迟不来,她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年末工作压力大造成的,当她意识到也有怀孕的可能的时候,她第一个想法是想在群里说:“我怀疑自己怀孕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上周忍不住还抽了两次烟……” 她在群聊对话框打了这么两行字,然后看了看上次的聊天时间还在十月末,她犹豫了片刻,删除了内容,心想明早去买个验孕棒先自己验一验吧。 这一晚,谢寻意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很纠结,在想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她莫名感到恐惧和无形的压力,因为她完全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她感觉一时间焦虑到不行。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熬到药店开门,她就跑出去买了验孕棒。当她验出两条杠,整个人脑里一片空白,坐在马桶盖上很久。 回神后,她买了一张下午去金洲的车票,把车票时间发给了贺禹。 贺禹正在公司和蒋隆在谈事,谈到了眼下疫情的情况。蒋隆提起了年初那波倒卖,还啧啧称奇,说到他之前和陈元恒替吕壹算了笔账,少着估摸吕壹倒卖一周赚了有四五百万。 “这钱可来得太简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搞一波。”蒋隆笑道。 贺禹看了眼振动的手机,看到谢寻意发来的车票,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来金洲,他第一个反应是担心陈元恒和潘宁婚姻有变。贺禹想着心里一紧,看了眼蒋隆,说道:“你以后少和陈元恒说这事了,别教坏他,赚这种钱没什么好的,真正风口上能起飞的向来没几个人。” “这怎么是教坏?我们就随便聊聊,”蒋隆不以为然笑道,“对了,寻意这波赚了多少钱?她爸投了不少吧,我听说那个厂规模可以,一天至少五十吨布。” “她没占多少股份,一直也没有参与管理说不上话,捞回本能退股就退了,管他们赚多少?”贺禹不疾不徐回答。 蒋隆听笑了,说道:“她这波是赶上了,不然今年行情多难。我改天也整个实业,你说要真发生什么事,还得是实业。” “明年后年会更差。”贺禹皱眉,低头给谢寻意回了条信息说自己去接她,嘴上继续道,“你的脾气做不了实业,不要想了。” “我投啊,让别人做。”蒋隆笑道。 贺禹闻言看了眼蒋隆,说道:“你个人想做什么,我不拦着你,公司这两年求稳,我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蒋隆不爱听贺禹这话,说道:“你怎么做事越来越保守了,贺禹?” “你现在想投实业不过是跟风,这两年只有和防疫相关的行业会好,挣这些钱,人得心虚。”贺禹说道。 “没人挣这钱才完蛋,物资哪里来?”蒋隆笑道。 贺禹闻言没说什么,他觉得有些话说了没意思,他认为前期因为疫情来势汹汹出现物资短缺,物价哄抬是个必经过程,相关实业水涨船高也是没法控制的,人都有趋利本能。只是这种短缺正常应该是短期的,是大家在为恐慌埋单。往后如果防控政策再不调整持续下去,后面两年就是会有利益链输送的嫌疑了。而在这种时候打着防疫看着利益往里跳这种事情,对贺禹来说做不出来。他的个人道德上过不去,这钱谁爱挣谁挣去。 蒋隆见贺禹神色微沉不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大家都看行情差,所以也是我们找时机入手的时候。做生意赚钱嘛,总不能看到机会白白放过吧?” 贺禹抬眼看向蒋隆,说道:“我和你想法不太一样,蒋隆,而我这两年一直有在想,我们应该拆伙了。” 蒋隆意外也不意外,情感上他不想和贺禹拆伙,但理智和欲望上,他渴望独立。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很矛盾,然后是不同意。 贺禹笑了笑,说道:“不着急,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会先草拟一个可行的方案,我们再商量。” 蒋隆低了低头,算是暂时默可。 午餐时间,贺禹从公司离开,回家路上路过超市买了些菜,他打算晚上和谢寻意在家吃饭。在买菜的时候,贺禹打电话给谢寻意问她想吃什么,却发现她心不在焉,讲了两句就挂了。贺禹感到有些奇怪,给她发了信息问:“你怎么了,尘尘?” 谢寻意看到信息,有些心烦意乱,她发现自己其实根本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这个孩子,她想要又很害怕当妈妈。她给贺禹回复了一句没事,补充说了一句:“你下午要是有工作,不用专门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贺禹则回复:“好,你注意安全。”ͿSԌ 谢寻意莫名稍稍放心,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她很怕贺禹对她太关心,哪怕一丝一毫都会让她喘不上气没法思考。 而下午,谢寻意的车到站,贺禹因为贺延忠手术的事,临时去了趟医院,真没去接站。谢寻意乐得自在,慢慢出了站,打了车去贺禹家。 一路上,谢寻意不想说话,但出租车司机很热情,戴着口罩也能说不停,他问谢寻意从哪里来,来金洲做什么。他说受疫情影响,现在都是非必要不流动。 谢寻意随便应了两句,转开头看着车窗外,她看到金洲冬日的蓝天,一栋栋高楼大厦林立,金洲这座水泥森林依旧耀眼。这是她看到的一角世界,她在想她要真有孩子,她的孩子会看到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和平世界还能延续多久。 贺禹这边说是去医院,但连贺延忠的面都没见到,因为进院探视手续很麻烦,贺延忠病房里已经有看护,他也不能再进去,只是和主治医生碰了一面。医生告知贺禹,贺延忠的癌细胞转移扩散了,有必要的话会再动手术。见完医生,贺禹路过住院楼,看到同样有病人家属被拦在门口,而对方只是想给住院的父亲送件换洗的衣服,他父亲可能没几天了。但这个临终也比不上眼下防疫,他只能等里面的陪护人出来接应,简单说上两句。 贺禹觉得生活里的一切都在被这场疫情重塑,人是最容易被改变的动物,习惯道德认知在某种强压之下都会被改变,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接受。从医院回来,贺禹有些低落,不过当他回到家进门,看到谢寻意在鞋柜上随手放了一顶粉色的毛线帽,他莫名被平复。他拿起柔软的帽子看了看,发现帽子尺寸很小,是新的还挂着标签,标签上写着女童,像蔷蔷那么大的小女孩戴的。贺禹有些不解,但没深想笑了笑摆回鞋柜上,换鞋进了屋。 谢寻意坐在沙发上听到贺禹回来的声音,将怀里的刺猬放在一边站起了身,等他进屋就说道:“贺禹,我有事要告诉你。”她怕自己一犹豫,怀孕的事就会一念之差不想说了。 贺禹上一次看到谢寻意这么严肃和他说话,是在她知道吴新云和贺延忠的事的时候,所以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慢慢走近谢寻意,缓缓问道:“好,什么事?” 谢寻意欲言又止,她和贺禹四目相对,好一会在他耐心的目光注视下,才轻声没由来叹了口气说道:“我怀孕了。” 对面的贺禹怔神片刻,下一秒他脸上闪过欣喜激动,而又一个下一秒,他矛盾紧张看向谢寻意,想起她刚才的叹气,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上前拥抱住谢寻意。拥抱了好一会,他低头问谢寻意:“尘尘,你开心吗?” 谢寻意看着贺禹近在咫尺的脸,她想笑却莫名红了眼眶,脱口而出道:“又开心又害怕。” 贺禹闻言一把把谢寻意打横抱起来,抱进卧室放在床上,他看似镇定实则有些慌乱用被子把谢寻意包裹起来,紧张问道:“这样还害怕吗?” 轮到谢寻意愣住神了,她看着贺禹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才问道:“贺禹,你没事吧?” 贺禹有些尴尬,再无法掩饰自己的紧张,目光闪烁看着谢寻意,问道:“尘尘,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谢寻意一直在等某一个瞬间,自己的内心给出答案,她以为可能还要考虑两天,但在这一刻,她忍不住落了泪,笑说道:“想要,我当然想要这个孩子。” 贺禹忙给谢寻意擦眼泪,然后紧紧抱住她,这才低柔轻声说道:“我也很想要这个孩子,尘尘,我真的太高兴了。” 谢寻意失笑,抬手温柔摸了摸贺禹的头发。 第八十二章 吴新云一早起来准备食材炖鸡汤,汤炖上之后,她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天很冷,全面降温。于是,她给贺禹发了条信息:“贺禹,早上出门产检,你记得叮嘱尘尘多穿点,戴上帽子和围巾。今天降温了。” 贺禹正在刷牙,看了信息,拉开浴室门看了眼还在睡觉的谢寻意,回复吴新云:“好,吴阿姨。” 吴新云昨天才从吴广磊那听说了谢寻意怀孕的事情,因为谢寻意就在吴广磊所在的医院做产检。于是,吴新云给谢寻意打了电话,小心翼翼绕了一大圈没敢点题。 谢寻意听出她的试探,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怀孕了?”JŠĜ “是,听你舅舅说了。”吴新云回答。 “我怀孕才两个月,所以还没有通知到你们,是想着过了三个月稳定了再说。”谢寻意说道。 吴新云听到谢寻意平静的解释,莫名想哭,她红了眼眶,含泪笑说道:“那个,尘尘,既然你在金洲,妈想去看看你,你看有没有时间?” “我明天要去产检,最近天气不好都在下雨,我不太想出门,要不我明早做完产假去你家吧。”谢寻意徐徐说道。 吴新云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好好好!你们中午就在妈家里吃饭,妈多做几个菜。” “嗯。”谢寻意应了声,然后就准备挂电话道,“我困了,先睡会。” “好,怀孕要多休息,不要太操劳了。”吴新云知道应该挂电话让谢寻意休息了,但忍不住又关切问道,“你有什么孕反吗,尘尘?除了嗜睡,有没有孕吐?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谢寻意沉默了片刻,简单的回复了一句:“没有。” 吴新云稍稍放心,说道:“没有就好,但也不要太操劳了,工作不要太拼了。怀胎十月做妈妈真的很不容易。” 这话让谢寻意更沉默了,她说:“挂了。” 吴新云缓缓闭了嘴。 贺禹洗漱完,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叫谢寻意起床。谢寻意醒了片刻,听到外面有雨声,她又感到非常困,翻个身想继续睡了,还问:“真的好困,可以不去产检吗?” “不行,尘尘,你坚持下,我抱你起来去洗漱,一会上车你再睡会。”贺禹抱扶谢寻意坐起来,抬手擦了擦她的脸,想赶走她的瞌睡。 谢寻意半睡半醒被推着进浴室刷牙,刷完牙,她才清醒过来,感叹了一句:“我真的太困了,要是没有工作,你也不叫我,我可以睡一天。 “睡太多也不行,到点就要吃饭。”贺禹拧干毛巾帮谢寻意擦脸笑说道。 谢寻意点点头,望着贺禹可怜兮兮说道:“以后孩子上学都你送好吗,贺禹?我真的起不来。” 贺禹失笑,捏了捏谢寻意的脸,答应她说:“好。” 谢寻意放了心,眯眼笑嘻嘻。 在医院做完产检,两人到吴新云家正好中午,吴新云做了一桌子的菜,开饭前,先给谢寻意盛了一碗鸡汤。 “外面冷,先喝完汤暖暖。”吴新云把汤轻轻搁在谢寻意面前,话落,她又转身进了厨房。 贺禹适时递过汤勺,谢寻意收回环看环境的目光,接过汤勺低头默默喝起来。 汤的味道,她很熟悉,桌上每道菜,她都很熟悉,吴新云家的风格,她也是熟悉又陌生。精致成套的白瓷餐具,摆在深色餐桌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白玉兰花;每个菜盘下都垫着很有艺术感的垫子;窗帘的色彩和墙面是搭配的,就连沙发上的抱枕都要和这个家协调。 谢寻意想起他们从前的家,吴新云一直在很努力把家里收拾干净,但他们家的风格一直很混搭。从院子里搬出来之后,他们住的家,吴新云确定了装修风格,但最终能进来家具是谢秉正决定的,雅致的墙面搭配异常霸道老成的深色皮质沙发。吴新云当时问过谢寻意觉得新沙发怎么样,谢寻意从小潜移默化很习惯这样的环境,她说挺好的。渐渐地,她才能跳出来看这些压抑吴新云的小事,当然也是从她书上读到的,谢寻意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神经可以这么敏感。 很多年前,吴新云想换一套窗帘都没能换成,现在她终于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品味和想法,在她自己的家。就像她在书里写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就适合永远独居,因为他们想要每个角落都协调统一。 吴新云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给谢寻意端了一杯水,她腰上还系着漂亮的围裙,一身黑裙配着珍珠项链,头发盘在后脑勺,即便下厨她也一丝不苟。 “尘尘,你看上去瘦了,怀孕很辛苦,如果胃口不好,就少吃多餐。”吴新云柔声说道,目光担忧看着谢寻意,她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谢寻意怀孕这事。 谢寻意放下汤勺点点头,侧过头对贺禹说道:“你帮我盛碗饭吧,贺禹,我饿了要吃饭了。” 贺禹点头站起身,吴新云忙拦住他说道:“你们都坐着吧,我去盛饭。” “别忙,吴阿姨,你都辛苦半天了,你坐吧,我去盛饭。”贺禹笑说道。 吴新云看了眼谢寻意,见她对贺禹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吴新云便忽然舍不得走开了,缓缓落了座。 “妈很久没做这道炖牛腩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吴新云看着谢寻意落筷,有些紧张说道。 “挺好的。”谢寻意吃了一口,回答道。 吴新云有些高兴,却一时再无话可说,只能静静看着谢寻意。 这顿饭,谢寻意吃的不多,她吃了小半碗,剩余的饭都拨给了贺禹,因为她吃到一半忽然很反胃想吐。 饭后,贺禹帮忙收碗筷,进了厨房之后就抢着洗碗,他让吴新云出去陪陪谢寻意,笑道:“吴阿姨,我没怀过孕,没有经验,你陪尘尘聊聊交流交流,她早上去医院其实挺紧张的。” 吴新云闻言有些动容,放下了碗筷,洗了个手对贺禹说道:“谢谢你,贺禹。” 贺禹笑了笑,没说什么打开水龙头转过身洗碗。 谢寻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余光看到吴新云坐下,她没说话,只是往后靠了靠,稍稍调整了坐姿。 吴新云看了眼电视上播放的《名侦探柯南》,感觉谢寻意好像还是个小女孩,她先开了口说道:“贺禹很体贴,他应该会是个好丈夫。” “嗯。”谢寻意点头应了声。 “尘尘,妈没有想到,你这么快也要当妈妈了……”吴新云有些感慨,她想起谢寻意的十四岁,她曾问过她是不是每个女孩长大都要当妈妈。她当时告诉她不是的。 “当妈妈不好吗?”谢寻意微微侧过脸看向吴新云。 四目相对,两人都想起了从前相处的点滴,她们以母女角色相处着。 “好,至少对我来说,当妈妈很幸福。”吴新云说道。 “但是,你好像并没有恭喜我,也没有替我很高兴的样子。”谢寻意说道。 吴新云闻言语塞,好一会才说道:“妈当然很替你高兴,只是妈,更担心你,怕你辛苦。” 谢寻意望着吴新云没接话,而后缓缓转回头继续看电视,但她的鼻子有点酸,她心里对做母亲这事依旧有感觉,吴新云肯定也经历过。孩子们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年纪一般都比较大了,所以他们大部分都以为也都很习惯,自己就是理所应当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都很难想象,当他们还是一个小小的受精卵存在母亲身体里的时候,生命性是母亲赋予的,可能一念之间,他们就不存在了。 “你以前过得那么辛苦,也对我很好很疼爱我,我想我会比你轻松点,毕竟这个孩子,我是自己想留下的。”谢寻意说道。 谢寻意的话让吴新云心里感到一阵酸疼,她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感动,因为她觉得自己是被谢寻意理解了。 谢寻意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她今天愿意来,就是想看看吴新云现在的生活环境,她看到吴新云把生活料理得很好,还有自己的事业,她内心是有高兴和敬佩的,也最终放下了心。她拿过遥控把电视声音调轻了些,继续说道:“我最近也经常想起爸,我现在才知道他以前肩上扛着多少公司的责任和压力,你们都有自己的辛苦。而我以前不够了解爸,也不太懂你,我太理所应当享受家庭里所有的一切了。我可能以后会早一点把家庭里的一些责任交给我的孩子,真的认可她在家庭里的位置,让她知道我和贺禹也都是复杂的人,除了当她爸妈还有其他很多的可能,她也是,不仅仅是孩子,未来有很多可能。” 吴新云听着谢寻意这番话再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嗯,尘尘,你一定会做的比妈好。” 谢寻意听到吴新云哭,她停顿了片刻,鼓起勇气转过头看她说道:“那我需要很努力,你是个好妈妈,也是很成功的女人。” “你已经有事业,你不会像妈以前一样迷茫了。”吴新云落泪笑道。 谢寻意笑了笑,她看到沙发边的落地灯,因为阴雨天室内昏暗早早亮起来,那年她十四岁,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也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吴新云则坐在她书桌边织毛衣陪着她。当时她年幼好奇未来,而她在迷茫未来,她们在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都大有可为,她们不仅要过好自己的生活,还会承担社会责任,要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努力实现自己的全部价值。 “我希望自己也能生个女孩,不过不管男孩女孩,”谢寻意接话说道,“我和贺禹商量了,孩子以后姓谢或者姓吴,爸品格很好,你很独立进取,都值得学习。” 吴新云闻言很久说不出话,她一直发自内心觉得谢寻意是上天赐给她人生里最好的礼物,但她现在发现孩子这份礼物还是远超过她的想象,他们是无穷尽的爱和未来。 电视还在放,两人各坐沙发一头没再做太多的交谈,有一会吴新云问谢寻意:“尘尘,今年过年,你和贺禹要不要来这里,我们一起过年?” 而谢寻意回答:“不用了,我们还是分开过年吧,以后的话,以后再说。” 吴新云表示理解,微微颔首。 谢寻意侧过头又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您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她对她用了敬语。 吴新云笑了。至亲至疏都是母女,少了亲昵,多了真正的尊重,是她们之间新的平衡关系。 贺禹洗好碗出来,见母女两虽然坐的很远,但氛围很温和,他走近见谢寻意在打哈欠,便问道:“要不要回家休息了?” 谢寻意回头则问他:“你累不累?坐下先休息会吧。” “洗碗有什么累?”贺禹笑道。 “真不好意思,贺禹,你是客人还让你洗碗。”吴新云歉意说道。 “没事。尘尘,可以走了,我看你又想睡觉了。”贺禹说道。 谢寻意站起身,和吴新云道别。 吴新云见状没再多挽留,送二人进了电梯才折回。 第八十三章 贺禹最近失眠的情况好了很多,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脑子里想法没以前那么多了,更不会像之前一样不停思考。他可以躺下就睡,身边的谢寻意起夜,他也会醒来,但很快又能睡着,还会做各种梦,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贺禹有次梦到贺延忠,在梦里他还是个小孩,贺延忠带他去渡江。他们的船在恕江上飘,身边人声鼎沸,但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话。等船飘到谢寻意家门口的河堤,贺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正想和贺延忠说话,却发现贺延忠的容颜被隐藏在浓雾中。他想到可能有一天,贺延忠会彻底被人遗忘,他们贺家不会超过两代人记得贺延忠,而他也是,迟早会被人忘记。 梦到这就结束了,贺禹醒来,看到谢寻意也正坐起来,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尘尘,你披件睡衣。”贺禹一边说,一边探过身打开谢寻意床头的灯。 谢寻意摇摇手,穿了拖鞋往洗手间走。贺禹靠在床头,等谢寻意回来,陪她重新一起躺下,关了灯。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谢寻意翻身抱住贺禹,迷糊问道。 “没有。”贺禹回答。 “嗯。”谢寻意应了声,往贺禹怀里蹭了蹭。 贺禹抱着谢寻意,想到再过七八个月,他们家里就会有个新生命,这种感觉很奇妙,也让人看到了岁月的拓宽和延伸,他变得更微小。 黑暗中,贺禹开口说道:“尘尘,我爸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年底。” 谢寻意闻言紧了紧拥抱的手臂,柔声说道:“那你有空多去陪陪他吧。不过往好的想,他可能也会慢慢好起来。” “嗯。”贺禹低头吻了吻谢寻意的头发,叹息道,“谢谢你,尘尘。” 谢寻意轻轻抚摸贺禹的背,抬头亲了亲他的脸,隔了会,她说道:“贺禹,以前我说过讨厌姓贺的,我那时候很偏激,那些话肯定伤害过你。” 贺禹安静听着,他感到有一种暖流在他和谢寻意之间流淌着,他好像还在梦里,随着江波飘荡。 “我的确曾经也很讨厌自己姓贺,讨厌和我爸相关的一切人事。我觉得他不配为一个父亲,我很难接受他当时找你直接摊牌的做法。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贺禹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呢?”谢寻意问道。 “他在不在乎我的感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就是那么一个人,那种父亲。我很期待我们的孩子出生,但我也不太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父亲,我只知道不要做我爸那种父亲。”贺禹低声说道。 谢寻意还是抚摸着贺禹的背,而后紧紧抱住他说道:“我相信我们会是一对好父母,贺禹,你姓不姓贺都一样,你是你自己。” 贺禹应了声,紧了紧手臂也抱紧谢寻意,说道:“尘尘,我不打算接我爸和我姑的公司。”他的声音很缥缈像回声,但很坚定,仿佛是山谷里的一阵风,属于自然的那一部分,是他的本心。 “为什么?”谢寻意很意外,在这件事上,她一直没有问过贺禹,是因为她判断以贺禹的责任感最终会接,毕竟如果换成她,她会接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她在等贺禹直接给她答案,不想干扰他的思考。 “前段时间整理奶奶的日记,我觉得传承是很重要,一代代的回忆要留下去,人对一个时代的爱和期盼更要传下去,所以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传承。恰恰相反,可能没有了家族才能真正传承。一个上市公司不需要家族内部的传承,我爸聪明了大半辈子,结果还是回到这样的套子里,估计是病糊涂了。而我真不想再因为一些莫名的责任,去做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了。就像你说的,姓贺还是不姓贺,我都是我自己。我的孩子不管以后姓什么,只要家里真的有爱,她都会回来也会记得,姓什么都不重要,只传承一个姓的家族和公司没有任何意义。”贺禹回答。 谢寻意闻言,许久没说话。ͿŠԍ “尘尘,你能理解我吗?”贺禹问道。 谢寻意这才缓缓坐起身,不管黑暗里,贺禹能否看清她的表情,她都笑盈盈说道:“虽然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接班,但我能理解你,贺禹,我还很感动。” “你为什么会接班?” “因为我现在只能保证在我自己掌握中的公司,能尽可能去往好的方向发展,尽可能对每个员工有利,毕竟现在我对别人都信不过。这是我的想法。”谢寻意说道。 贺禹听笑了,伸手拉谢寻意靠回怀里,说道:“嗯,你这么说,我也能理解。” “你能放得开,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如果你要去接,我也不认为你是因为姓贺,我只认为你是想公司好。但如果姓贺这事束缚了你,这种家族责任感无形压迫着你,我觉得不接也挺好的。我都支持你。”谢寻意拍了拍贺禹的胸膛说道。 贺禹听着谢寻意的话,胸口起伏,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尘尘,我就说我没有你想的开。” “想不到我是企业家,你是哲学家。我很务实,你很博爱。”谢寻意笑道。 贺禹听笑了,说道:“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去爱世界,因为……” “因为世界毁灭了,我们的家也不存在了。”谢寻意抢答。 “对。”贺禹笑道。 “你很有能力,贺禹,可以选择做一些对社会更有益的事。”谢寻意笑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贺禹轻轻吻了吻谢寻意的发顶。 谢寻意报之以礼,也给了贺禹一个吻。他们相拥而眠,夜晚平安又祥和。 这一年的元旦节,贺延忠的私人护工休息,贺禹到医院陪护,所以他没能和谢寻意一起过节。 谢寻意在金洲也不孤单,她约了潘宁和陈元恒还有陈蒙一起过节。 陈元恒在这天得知谢寻意怀孕之后,他对她就不怎么生气了,开始兴奋期待好奇孩子的出生,甚至比孩子父母还激动。他还暗示潘宁,他们也该要孩子了。 但潘宁一直没接陈元恒的话,显得很平静。在她眼里,陈元恒这个性格让人又爱又恨,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当爸爸?她很怕他们原本简单的婚姻,会因为一个孩子,变成她父母那种吵闹暴躁的婚姻关系。 陈元恒看出了潘宁的犹豫,在餐桌上,他没有追问太多,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等到吃完饭要散场时,他乘着谢寻意和陈蒙不注意,拉住潘宁的手又问:“宁宁,我们也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潘宁躲不开,想了会说道:“我不想要孩子。” 陈元恒很震惊,追问:“你是现在暂时不想要孩子,还是打算都不要孩子?” 潘宁看了眼陈元恒说道:“我还没想好。” 陈元恒更吃惊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圆,看着潘宁好像在看陌生人。他曾觉得她温柔善良,但最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受到的是她的强势和固执。 “什么叫没想好?”陈元恒很着急。 潘宁抿了抿嘴,说道:“就是没想好的意思。” 陈元恒特别憋屈,许久他涨红了脸,也想强势些,脱口而出说道:“你要是不想要孩子,我们还结什么婚?” “所以,你结婚就只是为了生孩子?”潘宁不可思议反问。 陈元恒张了张嘴,尴尬而恼羞成怒说道:“我没这么说,只是我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想过不要孩子……” 潘宁原来也从没有想过这事,曾经他们的婚姻太过于水到渠成,以至于她以为会一直这样,现在发现他们很多事情都不曾聊过。 无声的裂痕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潘宁道:“你去找朋友第二趴跨年喝酒吧,我和陈蒙去陪尘尘。” 陈元恒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本来说好一起续第二趴,但他也知道眼下这情况,一起去两人都不会愉快了。 谢寻意和陈蒙一起走,她搭陈蒙的车来也搭陈蒙的车回家,她对潘宁忽然改变主意,追上她们说一起走,感到很惊讶。她打量潘宁,见其脸色不太好眼神闪躲,心里便有了数,问道:“你和陈元恒吵架了吗?” “没有,就是不想去酒吧喝酒了。”潘宁摇头笑说道。 谢寻意见状没再说什么,只是担忧心疼看着潘宁。一旁的陈蒙也看出了微妙的端倪,笑说道:“那我们一起走吧,都去狗家陪她跨年,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跨年最重要。” 潘宁笑了笑。 回家的车上,谢寻意想到了一个笑话,想给两人讲了一遍,而她还没有开始讲,潘宁已经在笑。陈蒙被潘宁的笑逗笑,说道:“潘宁,你太离谱了,每次不管狗说什么,甚至还没有开始说,你就开始哈哈了。” “她说的肯定好笑。”潘宁笑说道。 后排的谢寻意也在笑,她看着潘宁的侧影,想起了以前,潘宁一直是那个一听她说笑话就笑的小女孩。她忽然心里很难受,却说不出什么话,微微转开头看着车窗外的金洲。 回到家,谢寻意就躺在沙发上休息,潘宁和陈蒙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喝酒看电视。 电视台又有跨年晚会,她们在电视上又看到了孟朝熙。这两个月里,关于孟朝熙的舆论慢慢平息,风向又变成了好的夸。而在这段时间里,孟朝熙又拿下了一个国际品牌代言,身价倍涨,他还写了新歌,事业依旧风生水起,他的才华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今晚的跨年晚会上,他唱了一首新歌和一首翻唱老歌,周华健的《忘忧草》。当他开嗓唱歌的时候,陈蒙却说要换台,潘宁拦住她,笑盈盈打量她问道:“哎,你怎么看到孟朝熙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陈蒙微微红了红脸。 “你都脸红了。” “你喝酒不脸红?” “你这不是喝酒的那种脸红,不信叫尘尘看看。”潘宁笑道。 陈蒙哼声,但不由自主回头也想去看谢寻意的反应。结果她们发现谢寻意胸口盖着一本书《榕城回忆》,作者是贺翱翔,头下枕着刺猬玩偶睡着了。 两人把电视声音调小,看了看时间马上要到十二点跨年了,陈蒙说道:“她好像怀孕后,特别容易累。” “嗯,怀孕很累人的。”潘宁回答。 谢寻意半睡半醒,隐约还能听到电视里的歌声和朋友说话声,但她真的很困睁不开眼睛,脑海里还转着刚才在书上阅读到的文字。那些文字带她回到榕城,回到故事的最开始,回到她记忆里的自己。她和潘宁那时候总是牵着手一起上下学,和陈元恒吵吵闹闹,他们心里都开着一朵朵热烈又普通的花,世界和城市于他们息息相关,又毫无关系。 时钟走过十二点,两个女孩还是和睡着的谢寻意说了新年快乐,潘宁在谢寻意耳边说:“尘尘,新年啦!” 谢寻意侧过身继续窝在沙发上睡,书滑落在陈蒙怀里。陈蒙看了看书,想起她坚守在家乡教育事业上的母亲陈月兰,她曾觉得陈月兰很刻板固执难以相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发敬佩母亲坚持的初心,朴素又伟大的教育者。 潘宁给谢寻意盖好毯子,看了会她的睡颜,不由笑了笑,她无意长长舒了口气。因为她心里在想就算有一天她的婚姻失败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相信谢寻意一定还会在她的身边。而还能有这样的相信,她就感到很安心。 谢寻意彻底沉入梦乡前,脑里闪过过世的父亲、烦人的官司、爱过的人吵过的架、仇恨和误解、还有温暖的拥抱和理解……她也无意记起一个个理想,她曾和贺禹说以后赚钱了,也要兴教育;还有她曾想扎根榕城改变榕城现状的宏愿,她曾希望更多的人能回榕城…… 高尚的理想和现实不断交替,谢寻意看到自己的人性在两者的缝隙中闪烁着不同的光芒。最后,她归于普通,心里梦幻的花都开败了,她又记起自己的苹果树。她迷迷糊糊想如果要来金洲了,下次回去要先把树带过来了。 新年到来,贺禹的信息和很多人的祝福信息一起挤进手机,谢寻意已经睡得越来越深,都没有来得及看。 贺禹在医院里跨了年,到点的时候,他给谢寻意发了一条信息:“新年快乐,尘尘,我爱你。” 而在这条信息上面,是半个多小时前谢寻意和他说潘宁和陈蒙陪她跨年,然后她又和他聊了会贺奶奶的书,接着说她自己好困好累。贺禹便让她不要熬夜等跨年,早点睡觉。她回复好,然后就睡了。但他还是等到了跨年,给她发了新年祝福。 两天后,贺禹从医院回家,他一路上都沉着脸没有什么笑脸,但到了家门口,他就感到心里很轻松。 谢寻意看到贺禹回来很高兴,飞身扑过去拥抱他,这一刻,她像从前一样热烈开朗,还是一朵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