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地铁上误连别人的手机蓝牙后》作者:七宝酥 文案 -hi,听歌吗? 饮食男女,不期而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妙 ┃ 配角:陆成则 一句话简介:保甜,不要钱 立意:爱是发生 第1章 第一首歌 我的耳机已经连续两次在地铁上连上同一个人的手机蓝牙了,中间相隔一周,早晨同一时段,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上回误连时,短短十多分钟,对方的歌单竟然跟我的歌单有三首重合。显而易见,它跟我一样,有着不错且不俗的音乐品味,原谅我用“它”这个代称,因为我压根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然而,今天,就是这么巧,我们二次偶遇和重逢。 上回光顾着惊讶和享受,歌曲戛然而止的一瞬,我才反应过来,人家大概已经中途下车,走出了可连接范围。 到公司后,我认真捋了一下这件事。这个人手机连上我耳机后,难道没发现自己耳机不出声吗? 还是说,它就是故意放给我听的? 最要命的是,今天它发现我的存在并认出我的耳机是同一个人后,立刻播放了一首《Second Time》 那一刻我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举目。 大概是怕我断开连接,它很快切了歌,第二首是《Please Don’t Go》。 十来秒后,它换成了Adele的《Hello》。 我脸奇怪地热了,这家伙居然在跟我打招呼。 须臾,歌曲再度发生变化,这首我没听过,女声,腔调有点儿懒洋洋,歌词也有些微妙: “Guessing games get crazy 我们之间也许会变得更疯狂 Caught up in the daily 总被日常小事所俘获 Boy you got me craving 但你让我很渴望 If my cheeks turn red would 如果我的脸慢慢泛红 You lend me your dress shirt 能把你的西服衬衫借我吗…” 根据歌词来看,我猜对方应该是个大胆又有趣的姐妹。 爱好相投,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不能再这样被动了,我迅速从椅子上起立。面前一个带孩子的妈妈可能以为我将到站,唯恐慢了地推挤着她的女儿绕过我抢座。 我还没到公司前面的地铁站,自然不会下车,站起来是为了开阔视野,锁定方圆五米内所有使用手机的乘客。 结果不尽人意,可视范围内的低头族起码占据3/4。手机像个无形又密闭的方盒子,自动将每个人禁锢在自己的社交舒适圈里。 根本找不到这个人。 拉着吊环东张西望了好一阵,一无所获,我耳机里的歌曲也已经变成邓紫棋的《再见》。 它在道别。它要下车了。 该死,到站提醒在头顶响起,我抿抿嘴唇,无法不遗憾,一座城市,上千万人,日常出行是潮起潮落,一波又一波,再撞上同类的几率得有多低,就跟呼啸而过的地铁一样不可捉摸。 好吧,上班迟到我也认了。我攥住手机,快步跟随人流下车,两眼当然也没闲着,探测仪一样四处搜罗。 周遭憧憧,寻人堪比大海捞针。 茫无头绪地走了一段,耳机里的歌声突然消失。 断开了? 我的心一瞬间宕到谷底。 刚要回头摘掉耳机,耳朵里响起一个男声,仿佛一粒清露坠入嘈切的风沙里。 “嗨?” 有些试探,很年轻,也很好听。 “你还在么?怎么还连着我手机?” 我无法回答,我们在两个次元,两个星球。而且“它”居然是个男生。鬼知道我脸有多红,因为被抓住——我屁颠颠地跟下了车,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疯找。 “应该能听到我语音吧?好吧,我在自言自语,自己说完,为了放给你听,你在听吗,”他似乎因为自己奇怪的言行笑了,很短的一声,“算了,我也不知道,如果能听到,你先不要动,我怕断开。” 我立马站定,一步都不敢跨,鼻息因为这个意外状况都微微紊乱。 “别动啊。”他还是提醒。 “拿起你的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一下,这是我电话,也可以搜到我微信。” 笑意在我脸上急速滋长,我被大股粉橙色的惊喜盖头淹没。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还有我心跳的动静。 第2章 第二首歌 能这样戏剧化地联系上,我是始料未及的。 但也必须感慨,得亏之前给我的两颗耳机改过名,在默认型号前面加了个emoji的糖果图标,不然对方也不会这么快认出我。 不过他的声线未免太好听了吧。 到公司后,这男的在听筒里一字一顿念出自己手机号的样子还余音绕梁。 脱掉开衫,我赶紧坐下去,开备忘录,准备复制黏贴那串数字到微信,加他好友。 手指一点,屏幕下方跳出“呼叫”的选项。 我心跳一路过来都快得吓人,以至于大脑这会儿也有点混乱迟钝,行动思考分离,鬼使神差地,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么摁了下去。 屏幕陡暗,显示为拨出状态,我脑袋失重两秒,清醒过来,匆忙按断。 但已经来不及,已经打出去了,他会看到。 太欲盖弥彰了……还不如稳如老狗地等他接听,这样秒挂显得我一丁点也不大方。 就当挠个痒痒吧。 我心塞地把手机撂回桌面。 下一秒,他果真打了回来,手机滋滋响,我的心脏也跟着高频颤。 我左右看看,按下接听,贴到耳朵边上。 “喂。” 我耳膜遭不住地发痒,又是这个清澈到涤荡人心的声音。谁能抗拒得了这种声音。 我屏息,不敢大喘气:“嗯。” “糖果的beats studio buds?” 我的脸飞速升温,他在用我的耳机名字确认我身份。再普通不过的型号也被他叫得跟专属昵称一样。英文在他口中照样好听。 我稳了稳情绪:“嗯,是我。” 他轻轻“哦”了一声:“找我什么事?” 他语气故作庄正,但能听出来状态是轻松的,近笑的。 “嗯……”我停顿一秒:“确认一下你有没有给我假号码。” 他笑:“现在确认了吗?” 我:“确认了。” 受不了。 我必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按住自己下半张脸,才能看管住自己恨不得拱穿天花板的颧骨。 听筒里就此寂静。 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及这种档口不可避免的尴尬。 我赶忙找话:“我过会加你……” 他同时也说了话:“我好像还没收到……” 我们又一起停下来。 他的笑音很短促地闪烁了一下。 我知道,我们在说同一件事。 有一两秒的安静,我咳一声,回答他没问完的问题:“我刚到公司,马上就加。” 他说:“好。” “那——”我用力地抿唇忍笑:“我挂了?” 他:“嗯。” “再见,”我补充:“微信见。” 他回:“微信见。” 他没有马上挂断,好像在等我先,我很慢地吸一口气,把手机拿回跟前,一秒恹地按下那个红按钮。 舍不得。我打包票任何女人跟这种声音通一次话,她们都会恋恋不舍。 我没有存号码,信守诺言地第一时间添加他微信。 他的微信名字就一个字母,“L”,什么啊,死亡笔记里的“L”吗。 头像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普普遍遍的江浙沪渣男头。 我一边腹诽一边输入申请消息,就那个emoji的糖果,最有辨识度。 他很快通过了。 正打算发个hi过去,微信里自动跳出了可以选择的表情包,我想了想,挑了个最可爱的过去。 hi。 他回复了一样的内容。 救命。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电话里唇舌打架,文字聊天也挤不出个花。 我局促地捏了会手指:我还以为你是姐妹。 他:? 嗯,这个问号,基本可以确认他是直男。 我扬唇给出解释:今天地铁上的第三首歌,是女生口吻。 他说:哦。 他:那首歌叫《Good morning Jay》 我:所以是在问早安? 他:差不多。 我不解:差不多?还有别的意思吗? 他:也许吧。 他没有说更多,我却听明白了,那首歌的歌词很暧昧。 有些东西不用直白地,一字不落地讲出来。透明化固然昭彰,可也会折损幻想。 然而我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周旋留白的欲望。 我问:今天那段语音怎么回事? 耳机被我连着,他是没办法语音的。 他很坦率:提前录的。 我有点惊讶:? 他:上周五被你听了一路歌,回来我就想,走得有些草率了,要是再碰到,你也想认识我,就放给你听。 他:结果这周五就派上用场了。 我开始傻笑,开始讲一些老土的宿命论:我们真是蛮有缘的。 他:是啊。 我问:我要是男的怎么办? 他说:男的会用“糖”当前缀吗? 我皱皱眉:也许是位“姐妹”。 他:那也不错。 我笑着揭过这茬:你的歌单我很喜欢。 他:谢谢。 我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上回你居然没把我从你手机里撵出去。 他:偶尔招待一下误闯的客人。 我:可我听了很久。 他:所以我那天还多坐了一站路。 我很意外:??? 他:就像你今天提前下车。 我情不自禁地拿手扇风:你猜到了? 他:嗯。 我没隐瞒:我今天有在车里找你,但没找着。 他:没事,反正也没弄丢。 我下意识地想喝点水来稀释笑意,可靠到唇边才发现自己来公司后忙着联系他还没来得及接水,只抿进去一口空气。 我叹息把杯子放回去,继续打字:我没下车的话怎么办? 他:我也不知道。 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你应该提前发我的。 他:我不知道你只是想当个客人,还是真的想认识我。怕吓到你。 我:必须收到明确的信号,你才能放心回复信号是吗? 他:嗯,鬼知道地球人是来侵略我的还是想结为友邦。 我笑出了声:好吧。 幸亏没搞丢,我再次庆幸,并试图套取他个人信息:外星人,方便给我个备注名吗?你的网名看得我心慌慌,总让我想起死亡笔记。 他显然知道这个梗这个动漫,回过来一个笑:这是我名字的开头首字母,我姓陆,你备注“陆”好了。 我多少警惕,只交换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敷衍信息:我在公司英文名叫kiki。 他似乎不介意:不用,加你的时候我就备注过了。 我好奇:嗯?什么? 聊天框沉默了,几秒后,我的嘴角又胡乱上扬。 因为他分享来了一首歌: Maroon 5的《Sugar》 第3章 第三首歌 《Sugar》,马老五的这首歌总自带惊喜氛围,因为它的MV过于深入人心。但凡看过的人只要一听前奏,都会自动置身婚礼现场,接而开始精神上的蹦迪。 事实上,我也想趁势跟陆聊一聊它的MV,这样我们的对话能源源不断,因为歌曲这个永动机。 遗憾的是待会儿要开脑暴会,断绝了畅谈的可能性。 操蛋的工作。 我回了句:当初应该起这个英文名的,kiki不够好听。 又说:不过我要开会了,归期待定,争取中午? 陆本来正在输入,在我第二句话发出去的下一秒,这个状态消失了。 片刻,他重新编辑的消息跑来我眼底。 【好的,kiki。】 我弯唇,他好像很会戳到女人的那个点,或者说是我的那个点。只言片语,进退有度。 我回了个挥手再见表情,起身去接水。 回来路上,实习生问我们喝什么,我举手要了杯美式,她应好,我又改口:“还是拿铁吧,两勺香草糖浆。” 我在她意外的眼神里走回工位。 去room1前,我将L的备注改成了“陆”,他的姓氏,他也因此变得更加具体。 最后会变成什么? 不得而知。 其实也不难想,相对平常的男女关系在社交软件里无外乎两种结局,删除或置顶。 会议途中,创意没抠几个,大家开始八卦和吹水,我也借此取出手机,瞄了眼陆的朋友圈,他开着三天可见,个性签名是“some superhero,some fairytale bliss”,上一次动态显示为前天,他分享了一首歌,《Waving At Cars》。 我的歌单里也有这一首。 我想,如果拿我们两个的歌单放在一起做连连看,想必可以很快通关。 温故而知新,我回忆了一下他今天下车的地方,西林湖站,这个地标概念独特,众所周知,在那站下车的年轻人多半是光纽总部的员工。 光纽,互联网大厂。他是程序员?天,格子衫造型已经飘来我脑海里,可他的声音很像只会穿白衬衣的那类人。 我完全停不下来地给他捏造人设。 幸好老板来会议室找了趟人打岔,大家都正襟危坐不再摸鱼,老实讨论创意。 中午我没下楼吃饭,叫了份烤冷面,下完单后,我打开微信,给陆发消息:在忙吗? 他没有上午回得快,但也不至于用上“久等”这样的字眼:有一点。 我说:你一定不是公务员。 他说:是就好了。 他的社畜口吻令我微笑:吃过饭了? 陆说:还没有。你呢。 我说:我也没有,在等外卖。 他问:哪一家,我也看看。 我说了店名:老板是东北人,据说口味很正宗,不过,正宗的我也没吃过。 陆回:这家我点过。 我说:看来我们离得不算太远。 我又问:我们聊天会影响你工作吗? 陆不着痕迹地切换主次重点:是在干活,但不影响聊天。 我回得很快:因为你坐在电脑前吗? 陆的语气如同在很可爱地东张西望:嗯?你装了监控? 我笑了:因为,我有猜想, 我纠结一下,还是说了:你在光纽工作。 陆:还能在哪。 陆:西林湖这个鬼地方。 我单手撑脸,感觉手背接触到的皮肤微微发热:但光纽很不错。 陆回了两个字:围城。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刚要说他凡尔赛—— 他忽然问:这么好奇吗? 陆说:对我。 我心率微微加快:不好奇为什么要下车找你。 他似乎认同了这个答复,也有些无奈:本来还想保持神秘感的。 我抵脸的手又移到额角,轻轻搓拭着,因为不太自在:如果你好奇关于我的,我也可以说一些,但可能不会精确到公司。 陆说:不了,对我而言你是sugar,不是kiki。 嗯……我心悦诚服,了不起,这个男的当真了不起。 他居然对这种非等价交换的聊天方式毫无异议,从上午到现在都在默许我占便宜。我脸又红了,笑容也绽放得有些过度,因为一点点歉疚感,因为他这种私人化、特殊化的对待。 下午我跟朋友分享了今日奇遇:你敢信我就一个早上,我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狠狠crush到不知道多少次。 朋友说:你可以约他见一面,看到他本人兴许你就只剩cry了。 我:…… 朋友问:他朋友圈没照片吗? 我顺着她的话,第二次点开陆的朋友圈,像是打开了笑肌的开关,我发现他把三天可见的设置取消了,开放成更大的范围。 我往下拉了几条,内容不多,很快就能翻到去年年会。他的确在光纽,有张相片应该是部门的大合影,我放大将当中每个男生都看了看,典型的工科男面貌,也有长相还算不错的青年,但我觉得他不是陆。 我在想什么,他就不能在那堆普通的男生里面吗? 我研究的太久了,我切出去,回复朋友消息:可能真是cry。 她大笑的样子让我想把她从屏幕那边拽过来捶一顿。 晚上九点多,我坐地铁回家,途经西林湖站时,我的眼睛几乎黏在了门的位置,注意着上车的每一个人,有男有女。 车厢门重新关闭,我低头打开耳机壳,把耳机摘出来,戴上,静音等了一会,我开始听白天的那首Sugar。 顺道给陆发消息:刚经过西林湖。 西林湖这个站点于我来说本无太多意义,但奇妙的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联络,交集就会自动叠加,就像绳子上的结扣,你打一个,我打一个。 他回得很快:我还在公司。 我开始了小炫耀:是吗,我已经下班了。 他说:现在很早么? 我说:五十步笑百步不可以吗? 他很配合:好吧,我很羡慕。 我旁若无人地微笑着,在挤挤攘攘的车厢里。我叫他:陆。 他:嗯。 我问:朋友圈是因为我开的吗? 他说:我最近一个月就只添加了一个新好友。 我靠向椅背,给双方砌台阶:我属猫,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好奇。 他大概笑了:好。不过你刚刚叫我那一下,弄得我有点紧张。 我问:为什么? 他回:不知道。 他换话题:回家路上有歌听吗? 我有很多歌,耳朵里还放着歌,但我撒谎:没有,歌荒了。 陆又分享来一首:《Love in A box》 我点开,耳机里顿时响起轻快的前奏,男歌声的嗓音清新到不可思议,有种绿野的质地: “It's easy to see how everything is loosely 零散万物总能轻易理解 Put into a box to describe how 分门别类地描述 It is working 就能明了 But can you tell me 但能否告诉我 How did she knock me off of my feet 她是如何将我攻陷 When she said hello 当她对我打着招呼 My name is beautiful…… 我的名字变得动听……” 第4章 第四首歌 回到家我就洗了个澡。 本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抹身体乳,今天我却把白茶味的罐子从磨砂膏下面抽出来,放在一眼可见的高处,提醒自己时刻记住。 用棉签揉着耳朵回到卧室,我拿起床尾的手机,发现陆给我发了消息。 是张夜景照片,对岸的光点倒映在水面,像银河。 我像个直男一样放大研究,确定是西林湖畔,才将它保存进相册,打字:你下班了? 他说:嗯。 我问:没打车回去? 他:想走一走。 我说:消食吗? 他说:还饿着。 我:你没吃晚饭么? 他:没来得及。 我目睹自己敲出一行冲动的内容:我请你吃宵夜。 这一刻我也弄不懂自己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提议。 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现在? 我顺势道:不行吗? 陆说:很晚了。 我侧头看向全身镜里敷着面膜的自己,清醒了几分:是哦,我也已经卸妆了。 他依旧在输入: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好吗?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邀约,我皱了下脸:嗯? 他学我说话:不行吗? 我的错,先做了不良示范,还不知道怎么妥善地圆:行是行啦。 他料到我有转折:但是? 我的面膜持续位移:心理准备还不太充分。 他引用了我请他吃宵夜那句:所以这是? 我认栽地躺回床上,给自己填坑:考验。 他回了个“我投降我投降”的猫咪举爪表情包,脾气总很好的样子:那我通过考验了吗? 我撕掉早已不成型的面膜:嗯。 他又说:你拒绝也没关系。 我偏不:我同意。 陆的打字状态停下一秒,像在消化我的前后不一,欲扬先抑。 他接着说:我看看去哪。 又问:你喜欢吃什么? 我后知后觉,也引用他想要请我吃午饭那句话,故作警惕:这不会是你对我的考验吧? 他不然:不啊,是你对我的二次考验。 他:谢谢你同意。 我把手机盖回脸上,心花怒放。 又聊了几句,陆说他到家了,我看眼时间,已过零点,就叫他忙自己的事,其他的明天再说。互道完晚安,我想起一个重要环节,停在聊天界面问:你多大了? 他说:27。 我:Ok。 他不解:怎么忽然问年纪? 我:决定了我明天怎么收拾自己。 他又发来那张猫咪投降表情包。 我发现了,这家伙每次发这个投降猫的时候,极有可能都是在笑,像个固定标签。 临睡前,我怎么都静不下心,于是回顾了一遍我跟陆一整天的聊天,看完已经是一点多,腮帮子发酸之余,我发现他更新了朋友圈。 还是一首歌,《失眠飞行》 我扬唇看着歌词,把这首歌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 翌日我从衣柜里拖出了十套衣服,逐一试穿,均不满意,但也没有更多选项了,只能穿上还蛮满意的那条裙子。赶地铁前我在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洗了头,让造型师小哥给我吹了个空气卷。 熬完一个多小时的心不在焉,中午我准时赴约。 约见地点在我公司附近的一间商场,1号门,我步行过去,时间不紧,所以走得不快,但心脏还是跳得如同赛跑。 我费劲地均匀呼吸。 今天周五,晴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我们这个商圈从无闲暇,每个出口永远人满为患。 穿越人行道,我在路牙边停下,低头给陆发消息:我到了。 十分钟前他刚给我发过:我出发了。 我们的消息同时出现在聊天框里—— 我问:你穿的什么? 他说:我在门口了。 陆回:白色上衣。 我往那走,辨认着往来于出口处的每个白衣服男性,但陆应该是静止的。 SOS,我又紧张到变成昨天那只走出车厢寻人的无头苍蝇。 这时,他打来了电话。 铃声也把我的心脏拎上了嗓子眼,我接起来,刚要说话,他已经开口:“我想我可能看到你了。” “你往前看。” 这一声,仿佛一道人海之中的灯塔光束,我掀眼冲他提示的方位望了过去。视野里,有个又高又瘦的男生冲我挥了下手,我的大脑嗡了下,只用“惊喜”很难概述这一秒的感受,我几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与日光无关,与商厦的玻璃反射板无关,只跟他的样子有关。他加快脚步朝我走过来,这一幕很像在看韩剧,柔光,慢镜头,我来到画面中心。 我被轰鸣的心跳debuff控在原地,难以动弹,近乎窒息。 他停在我面前,叫我:“kiki。” 平静而笃定,不像在确认身份,好像我们本就认识。 他的声音跟电话里其实有细微的差别,更实际,更清晰,但悦耳度不变。 我点点头,自觉不必再隐瞒姓名,告诉他:“还是叫我祁妙吧。” 工作的原因我需要直面客户,所以视线恐惧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即便我感到温度正在往我耳根处疯长。 我被他的目光烘烤着,或者说,他只是看着,都足够让我完成自热。 陆一定不近视,因为他的眼睛很澈亮。 然后他换了称呼:“祁妙。” 他很浅地抿弯唇角:“是有些奇妙。”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不用露齿就能笑得如此炫目。 他真有这么好看?还是多巴胺的美化,还是天气太好?他看起来完美得不像话,像恋爱主题电影里的夏日限定男友,年轻,明媚,眼神专情,刘海松软,浓密的睫毛也很松软,让人想伸手触碰。 我移不开视线:“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他交换自己的全名:“陆成则。” 我跟着念:“陆成则。” 他“嗯”了一声,鼻音是有点认真的用力,接而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咳一声,仿佛大课帮人喊到,喊完自己先失态。 该死的少年感,该死地出现在一个27岁的男人身上。 怎么能不让人心神荡漾,我的唇角濒临失控:“什么成和什么则?我回去改备注。” 他答:“成则为王,败则为虏。” 我老气地评价:哇哦,很有远大抱负哦。” 他在我们见面后第一次露出大表情,还是笑,比抿唇的样子更帅气,更有感染力。 “其实不是,”他说:“我父母当初想的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我说:“那你是个规矩的人吗?”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顺着问下去,卡了一下:“应该?” 我依旧看着他:“可你长得一点也不规矩欸。” 他终于——笑着别了下脸,露出一点点腼腆,一点点矜持,一点点大男生特有的自得和无可奈何。 是啊,男生,陆本人其实跟网聊里有一点反差,聊天里的他貌似更主动,也更有控场感,介质当中的“男人”成分偏多,可面对他真人时,我的大脑自动更换关键词,变成了“男生”。 回过脸来时,他稍稍正色:“我该说谢谢,还是解释些什么。” 他清楚自己的优势,也不避讳自己的优势,但他表现得招架不住,给了我一种我在上风,可以拿捏他的错觉。 所以我故意问:“解释什么?” 他说:“我的不规矩。我不想给你这样的初印象。” 我替他解释:“基因问题,你也是身不由己。” 他又笑出声音。 他笑了多久,我就笑了多久。可我又得端着些,不能太外放太痴愚,搞男女关系是不是可以锻炼瘦脸,就没有科学家以此为课题? 第5章 第五首歌 我们在1F一家口碑不错的brunch店吃午饭。 我很喜欢他家的牛油果班尼蛋和树莓冰淇淋松饼,而我对面的陆成则还翻阅着餐单,看起来有几分无从下手。 原谅我一直在看他,他连低头都赏心悦目,山根优越,浓眉重目,手指瘦长且有骨骼感。 过了会,他抬起头。他在光线里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俊朗”这个词的具象。 他看着我微笑,有点求助。 我心领神会,抿了口柠檬水润喉:“不知道吃什么吗?” “嗯,”他眉心微微一蹙:“推荐下,我比较少来这边。” 我扬高上身。他注意到我动作,将餐单转面朝向我,是主食那一页。 是不是男生对主食的执念都很深? 我看了看:“这页的松露菌菇奶油烩饭还不错。” 陆成则说:“那就这个吧。” 我们各自选了杯咖啡,和一份肉食小食,安静地坐等。我始终适度地弯着嘴角,因为礼貌,因为这个笑容弧度的我看起来最得体,因为发自内心的愉快,因为要掩饰微妙的不自在。 我们第三次因无意的对视同时发笑时,我忍不住问他:“你平常中午不出来吃么?” 陆成则说:“基本在园区吃。” 我“嗯”了一声:“听说光纽的食堂很不错。” 陆成则说:“还行吧。” 我说:“我有in house的同事回来说过。” 他愣了一下:“你现在做什么,方便说么?” 我说:“我在意创。” “哦,”他反应过来:“去年立付的春节活动好像就是跟你们合作。” 我有些惊讶地扬眉:“你知道?” 他说:“我就在立付。” 我也不想过多展露一些一惊一乍的神情,可这也太巧了:“立付是你做的?” 他因为我这个小白的反应莞尔:“不是我做的。我只能算立付的一个分子。” 我说:“分子是万物的构成,四舍五入就是你做的。” 正中篮筐,他再一次被我逗笑,我在心里给自己加三分。 陆成则的眼睛很漂亮,眼距刚刚好,微一撩高就能出现双眼皮褶,虽窄但深,笑时有卧蚕,看起来很好亲近。 他问:“就是说,去年年末你就来过我们公司?” 我摇头:“没有,虽然我在social,但没有参与春节项目。” 他点点头。 我叹息,学小S心酸抹眼角:“天,我们出来吃趟饭也要聊工作么。” 陆成则低笑一声,正要启唇,服务员忽然端来咖啡,留下一句“请慢用”就离开了。 我敛目,不知道该拿哪一杯。单看外形,我们的咖啡几乎一样,连拉花都大差不差。 陆成则也没动。 我问:“你点的什么?” 陆成则说:“拿铁,焦糖拿铁。你呢?” 我:“香草拿铁。” “难怪——”我往后靠向沙发,有点儿无奈:“怎么办?” 陆成则随意地语出惊人:“你都喝一口辨别下好了。” 我眨了下眼。 他却面色安然。 我抿一下唇,不甚自然地歪了歪头:“不会占你便宜吗?” 陆成则看着我:“好像是我比较占便宜吧。” 我失笑地偏开眼,对视round2,我输了,我们打成了平手。我靠回桌边,把两杯咖啡拖来跟前,轻快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为什么要夹出这种想给自己一拳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以前我都是单手勾起杯子就喝,今天我却大费周章地用双手捧,怎么会这么做作—— 还不是因为对面这个罪魁祸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我动作。 不能怪我,没有女人能在这样的眼光下信马由缰。 尤其他还挑着唇。笑在他脸上似乎不单单是笑,更像一种温煦的无声的语言,只要看着他,就能听见。 我祈祷着第一杯最好就是香草味。然而不是,很有辨识度的焦糖口感在我唇齿间弥漫开了,所以我没有再试第二杯,认命地将手里这个交过去。 陆成则抬手接走,郑重其事:“谢谢。” 我掩唇一笑:“不客气。” 我喝一口自己的,决定开启一些私人话题:“陆……” 结果立刻卡顿,能自然唤出他全名这个技能,我一时半刻还无法得心应手。 他抬了下眉:“成则。” 我笑着补完:“嗯,陆成则。” 他:“嗯。” 我接着说:“我昨天看过你朋友圈那张合影,但我觉得里面没有你。然而,今天就来之前我又把里面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 他问:“为什么?” 我回:“因为我想,万一真有你呢,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我轻吸一口气:“事实证明,女人第六感还是靠得住的。” “我是拍照那个,”陆成则笑了笑,问:“我跟你想象中一样吗?” 他的直接打得我有点措手不及,我思忖几秒:“有点……不太一样。” 他又问:“哪里?” 我也实话实说:“over了一点。” 他皱出很真实的困惑,重复我的形容:“over?” 我仔细斟酌措辞:“就是带着soso就好的心情过来,结果,”我摊一下左手,勾唇:“你懂的。” 陆成则会意地弯了眼角。我也好奇他对我的感受与印象:“我呢,你觉得怎么样?” 他忽然开始认真打量我,仿佛这是他见我的第一眼,视线牢固到有种专注的压迫。这种专注和压迫能迅速使人心跳加速,呼吸凝滞。 好在几秒后,他就垂了眼,又在不经意间展示他迷人的小睫毛,重新看回向我时,他说出两个字:“很好。” “什么,”我笑:“很敷衍欸。” “会吗,”他不能同意的样子,脸侧向窗外,示意他之前待的位置:“我在那边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那是你,所以急忙打了你电话。” 他用了“急忙”这个词。 我可再也不敢讲他敷衍了。我说:“因为全场只有我一个很茫然的人吧。” “嗯,”陆成则颔首:“很茫然,”一顿:“也很漂亮的人。” 我相信我的双颊已经开始发红。 这时,一直播放华语慢歌的店里,忽然切了首英文歌,曲调慵懒,一下将气氛拉扯得绵长轻松,仿佛咖啡杯口漾动的奶泡,仿佛淡淡醇香弥散在午后的空气里。 “I’ll bring you iced coffee 我将为你带来冰咖啡 Woo woo woo Maybe passion fruits 百香果也好 And strawberries too 草莓也好 I know 我明白 I’m in love 我恋爱了 I just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So good 简直 To be true 美妙无比 I’m glad to have this coffee with you 很高兴能和你共饮咖啡……” 许多交谈的食客因此止声,专心听歌。 我和陆成则也不再说话,看着对方,在心照不宣的笑里,我确定,我们都已经知道这是哪首歌,落日飞车的《Coffee's On Me》。 萨克斯的尾声伴奏里,陆成则忽然叫我:“祁妙,明天能再请你喝咖啡吗?” 我怔了一下,心在呼喊:为什么不可以。 甚至,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还有机会见他第二面。他就在我眼前,我的对面,可我已经开始憧憬下一次碰面。 我开玩笑:“光纽的员工都这么闲吗?” 他没接这茬,眼睛黑而亮:“可以吗?” 我听见自己开心的声音,在回答:“当然可以。” 第6章 第六首歌 用完午餐,陆成则说想送我,我看时间已经不早,就叫他先回去。 陆成则没有坚持。 他是一个比较……绅士——嗯,也说不上,因为绅士在我看来多少有些刻意,用舒适来形容似乎更恰如其分,因为他的分寸感和边界感。 回到公司,我去吧台倒了杯水,回来座位后刚好站了人,是我们组的文案。 一看到我,她就双目锐利:“祁妙!老实交代!中午怎么没跟我们吃?” 另一个AE附和:“就是!” 我放下杯子,说出她们最想听到的答案:“跟野男人厮混去了。” “靠——” 瞎聊了会又说了些开屏海报上的细节问题,我座位终于空下来。 我拉着椅子坐回去,打开微信,看到陆成则五分钟前给我的消息。 陆:到公司了吗? 我说:到了,你呢。 他回给我一张随手拍的工位全景,他的桌面专业而利索,两台显示器,最左边还摆放着一台笔记本,一黑一白两个键盘,线板,书本,矿泉水,以及两个我不知道的设备。 没有任何绿植和摆饰。 我注意到当中唯一的跳色,一本眼熟的粉色书籍。 我圈出来回复他:你也看这本书? 陆成则说:你再看看。 我放大,发现外面塑封还没拆:刚买么? 他回:嗯,你朋友圈发过,回来路上经过西西弗,就进去买了本,想着也许哪天能派上用场。 我的面部肌肉又自主向往两边扩张,从昨天到现在,这个反应已经成为惯性和咒语。 这本书叫《马可瓦尔多》。去年豆瓣外国文学年度书榜的亚军。第一名沉重,第三名破碎,就这本,封面亮丽趣真,所以我买了回来,前阵子才看完。 我调侃:现在好像已经派上用场了。 陆成则没有否认:嗯,意外收获。 我会相信吗? 我提醒道:最好不要盲目跟风我的朋友圈哦,大部分只是呈现,冰山上的甲板。 陆成则说:什么意思? 我诚实地说:就是装。你知道的,光鲜和格调有时在客户眼里也是种专业,你得看起来身心健康有审美他们才放心跟你合作。工作后我其实很少看书了,晚上回家累得只想躺着,在淘宝,豆瓣,微博之间来回切换,刷到有工作cue我或困了为止…… 我怔住,陡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昨天之前还是陌生人,并且好感度很高的帅哥面前倒太多苦水了。 我及时止损:当然,第二天我会重新活过来。 陆成则重复我的日常消遣:淘宝,微博,豆瓣。 我皱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是有一个。 我:你说。 他语气真诚:考虑增加一项微信吗? 我在心里哼笑,接着打字:我从早到晚都对着微信。 并增加说明:企业版。 陆成则状似后觉地“啊”一下: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点。我们公司都用钉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形象鲜明,过目难忘,中午一面之后,陆成则发过来的字句会自动在我脑海里起立,幻化成他本人的样子和神态,从构建想象变成了即时放映。 比如这一句,我好像能看到他绷平唇线,故作正经,装腔作势,可眼睛还是弯弯的,漾笑的。 失神的几秒,他截来一张图,是他的网易云界面,并说:排斥微信的话,这里也能聊。 我肆无忌惮地对着显示器笑开了,双手在键盘敲打:还是微信吧。 他:嗯。 我继续输入:微信,淘宝,微博,豆瓣,这样安排ok吗? 他给的反应超像学生时代那种表面谦逊心里蔫坏的学霸:问的时候没想过要拿第一名。 我说:有条件的好吗,等值交换。 他秒回一个“好”字,从速度到语气,又乖又纵容。 我好奇他的业余生活:你平时下班或假期做些什么? 他说:游泳,烘焙,骑行,篮球。 我:??? 他果然在逗我:假的。打游戏。 我:吓到我了,差点被卷成麻花。 我问:手游吗? 毕竟现在不是王者就是吃鸡。 他回:有玩,但端游更多。 我用有限的认知回复:steam。 他:嗯,对,最近就在玩一款steam游戏。 我问:叫什么? 他:Grounded。 我:好玩吗? 他没回答,只问:你想玩? 我实话实说:不太想,也没什么时间。 他回了个笑,看起来了然于心:那还问。 我没有迟疑地回:因为这是我的“《马可瓦尔多》”。 我猜他肯定笑了。他说:不要想很多。聊天就好了。 我同意:嗯,毕竟有那么多首歌可以聊。 他回复:嗯,明天喝咖啡也可以聊。 我:嗯,喝咖啡回来可以接着聊咖啡的口味。 他:嗯,如果这家好喝,后天就继续,如果这家不行,后天可以就换一家。 我们两个人像小学鸡一样幼稚地反弹交流。 若不是带着妆容的关系,我真想搓把脸清醒一下,因为在这种梦境一样的轻盈里,眩晕了一中午。 — 这一天,除去洗漱,我几乎挥霍掉了整个夜晚跟陆成则聊天。 我们互关了网易云,话题基本围绕音乐。 我们喜欢的类型和风格也相对宽泛。乡村,摇滚,爵士,都可以;POP,R&B,蓝调,都能听。 聊天的结尾,陆成则问我:你一般坐几点的车? 我在迷糊的愉悦和困顿中回答:上午没什么事的话,通常十点那班。 他说:好。 我说:干嘛,你要来撞我啊? 他答:想试一下。 第二天上车前,我提前佩戴好耳机,关闭自己的手机蓝牙,期盼着跟他成功对接。 我在月台的固定位置等待,上车站定的第一秒,我的耳机就发出了自动连接的提示音,转头随意一找,我看到了陆成则。 大男生很显眼地站在那里,白色卫衣,一如昨日明朗。 那一刻,我眼睛一定瞪得很大,因为他的笑容也因为我的反应扩大了。 我们之间隔着三个人。 之前两次我怎么会没注意到他,人类未解之谜。 舒缓惊喜的那一阵,陆成则拿高了手机,开始在屏幕上敲击,唇微微勾着。 我跟着点开微信,没有文字消息。 倏然,颅内涌入他清流一样的声音: “早上好,Sugar。” “听歌吗?” 我情不自禁地展颜。 他是个鬼的“想试一下”,他是“有备而来”,带着单独为我设立的电台。 我又侧目,他刚好也望过来,因为优越的身高,在人群中毫不费力。 我去微信里回复:好啊。 他再次敛目,刘海顺从地耷下去,覆住他眉眼。片晌,我耳畔响起音乐,由很抓人的男女合唱起头。 居然是一首对唱情歌。 与此同时,陆成则含笑走近我,格外闪耀。特别是你知道,这种破晓一般的笑意是属于你的,那种虚荣,窃喜,足以将你臌胀成氢气球。 陆成则在我身边站定,偏后的位置,如果想正视他,我必须得扭一下头。霎时间,我心跳得出奇快,像在耳机的歌声里瞎舞蹈,乱了阵脚。 我们不是没这么近过,但……昨天是面对面,今天的我看不到他,掌控感锐减。但我清楚,他极可能看着我,或者会不时地看我,垂下他薄薄的眼皮,漂亮的睫毛。 如芒在背。 我有一点忸怩地放开吊环,而身后的陆成则随之抬臂,取而代之,也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同一只吊环。 也是这个动作和姿势,我的地盘被他围剿了一半。他的胳膊悬在我脸侧,暧昧而压制。 耳机里的男女合声,缠绵地交织着: “我的心思不想让你来猜 空气中酝酿不安的期待 我们都在等待 心里有什么打算 我的手已为你空出来 哪时候才能给我你 充满爱的大平台 我们不只有digital digital 丢掉手机制造些magical magical 不要想得太多 遇见你以后一闭上眼都是好梦 敢不敢跟我走……” 我轻而漫长地呼吸。 歌曲终于结束,耳朵里是安静下来,胸腔内却大雨如注。 我抬起右手,曲了下手指,示意有话要讲。 他倾头靠近,像匹高大而温驯的白马,任我牵引。 我感觉自己喉咙变得紧而干,小声问:“这首歌叫什么。” 他私语般的低音,落来我耳后,足以使我心脏颤抖:“《你朝我的方向走来》。” 第7章 第七首歌 建立一段新的人际关系,意味着固有的舒适圈多少会被打破。下车前我好奇陆成则是不是也每天十点左右上班,他说:更自由一点。 我说:“我以为你们是典型的996。” 陆成则回:“事情做完就好。” 原谅我又开始说工作,因为再讲些助长粉色气氛的话,我怕我会忍不住像个十六岁女生一样拽住他胳膊,娇滴滴地乞怜:你就不能多陪我坐两站车嘛。 而他仿佛能听见我心音,到西林湖站时,车厢呼啦啦下去一簇人,他却纹丝未动。 我大幅度掉头看他,眼神诧异。 他垂着眼睛,微微笑:“你今天要这样看我多少次?” 我问:“你不下去吗?” 他困惑地掀掀眉,然后说:“你问的那句话不是希望我跟你坐到站的意思?” 我懵一下:“哪句?” 陆成则说:“问我上班时间那句。” 我咬字重了一点:“不是!是怕耽误你上班。” 他眨了眨,听起来有点小委屈:“好凶啊,祁妙。” 我顷刻失语。 ……怎么会这样,一个不好意思撒娇的女人,一个很好意思撒娇的男人,关键是我怪吃这一套。 还有,他用什么眼药水,明明每天对着显示器,他的眼睛却如此干净,黑白分明。 我变换口吻,轻柔地复述刚刚那句话:“不是呀,是怕耽误你上班。” 陆成则为我的川剧变脸弯动眉梢:“没啊,正好给了我晚点上班的机会。” 这时候,他又从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弟弟变成一个从容且纵容的兄长。 切换自如的臭小子。 我心叹一息,继续背对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车厢门已经关上,这趟地铁又要飞驰他方。 窗外闪过一些炫彩的广告牌,他忽然又叫我名字。 我回头看他。 陆成则问:“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想了想,确认:“对。” 他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应该算熟了吧?” 我恶搞地反问:“几分熟?” 闻言,他在半空中,像大狗狗那样抽鼻子,嗅了嗅,给出判断:“可以撒孜然了。” 我忍不住地笑出来,起码露出八颗牙。 他也笑了。笑这东西,就跟高阶病菌一样,是会急速交叉感染的。 — 我觉得我过快地陷入陆成则了,是啊,这才第二面,忙起来还好,但凡有一丁点闲暇,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迅速浮现来我脑子里,跟药瘾一样,勾着我去找他。 好在中午的咖啡date可以缓解症状。结果开会回来,拍摄现场出了点小事故,我要去见一位客户并请他吃饭赔礼道歉。 身不由己。 我去找他,发去两个奇怪的音节:咕咕。 纯属卖萌,缓解接下来即将鸽他所带来的不快。 陆成则:? 我继续魔性:咕咕咕。 陆成则领悟力很不错:知道了,喝不了咖啡了是吗? 我遗憾地抿唇赔罪,说人话:是啊,抱歉。有点急事,下周我请你好吗? 他依旧好脾气:好。 本以为这次咖啡之约已提前宣告收尾,半个钟头后,峰回路转,我收到了一杯星巴克绵云拿铁外卖。 我猜到是陆成则点的,没有问,只在微信里:谢谢。 他也不说不客气,只回:看我朋友圈。 他拍了自己面前的部分工位,那上面放着一杯同款咖啡,放在朋友圈,配字:cheers。 我笑了。 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拿纸杯咖啡cheers的家伙,可爱得没命,从天而降的我的开心的神。 我也拍下一张,单独发给他:cheers。 — 因为中午没能见面和明天休息日的关系,这个夜晚回到家,我就抱着手机跟陆成则聊到近两点。 澡都还没洗…… 不能再拖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勒令自己跟他说晚安,刚要按黑手机,屏幕里又跳出新消息。 无法无视。 这个严重干扰我生活节奏的家伙再次开启新话题:睡前最后一个问题,你用什么歌当起床铃音。 我哈了口气,认命地回答:《5 years time》 他说:这首我记得很轻快。 又说:我再听听。 说完还把歌曲链接扔来与我共享。 周末我可不想再听到这首歌了,刚要谢绝,他的消息再次蹦出:去逛动物园吗? 我怔了怔,下意识看时间:现在? 陆成则发来一张歌词截图,像是在告知他心血来潮的缘由,就是在听的这一首: 「Oh well' 哦 好吧 In 5 years time we could be walking around a zoo 来唠唠在未来5年里我们能逛个动物园 With the sun shining down over me and you 那时候阳光会洒落在你我身上 Put my hands over your eyes' but you peep through 我会突然把双手捂住你的眼睛但是你透过我的指缝」 这一段画面感很强的歌词,使得我也情不自禁地点开链接,跟他一道听起来。 我在开头轻松的口哨里勾起嘴角,就着刚才的内容往下聊,并匪夷所思:这个点了,哪家动物园还开着? 陆成则安静了,编辑了很久消息。 两分钟后,一堆让我愣上好几秒的emoji图标挤进屏幕,细看会发现,中间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被太阳包围,两边是各种动物。 耳里的歌刚好播到: “All over our bodies' 我们身上全都是 and Sun Sun Sun' 哈哈哈哈太阳!!! All down our necks' 我们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 and there'll be' 也都会是 Sun Sun Sun' 太阳太阳太阳 All over our faces' 我们满脸也都是啊 and Sun Sun Sun. 都是太阳!太阳!太阳” 我现在也绝对满脸的Sun Sun Sun,因为这个幼稚又举世无双的大可爱回复。 我合不拢嘴地哂他:我可谢谢你了啊。 话虽如此,可我知道我早已心花怒放。 陆成则,大帅哥,脑子转好快,好会哄人啊。 我无法自拔地设想,跟这样的人恋爱了会是什么样,接吻是什么感觉,他在床上也这么闪闪惹人爱吗? 我想入非非,心生悸动的时分,陆成则已经开始认真计划和提议:明天有空出去玩吗?想请你逛动物园。 我说:我后悔告诉你这首歌了。 他问:为什么? 我说:要睡懒觉。 他说:下午的阳光也很好。 我盯着聊天记录,长吁短叹,甘拜下风,谁来教教我,怎么拒绝阳光,谁能拒绝蜂蜜一样的太阳。 第8章 第八首歌 下午一点多,我和陆成则准时出发。 我没想到他居然有车,一辆全白的奔驰GLC。 最近我也在看代步车,就咨询了他一些价格动力使用感方面的问题,最后我问:“你平时不开车么?” 陆成则回:“嗯,上班日不怎么开。” 我说:“有车不开。” 他说:“你想开吗?上班日可以借你开。” 我卡了一下,因为他的大方和神展开:“那一个月后它可能要去4S店做一次全身补漆。” 陆成则笑了笑,开始放歌。是我们昨夜谈到的那一首,也是今日出行的端由。 明快的音乐里,陆成则降下所有车窗,让通透的风和日光灌进来。 他说:“这样听感觉才对。” 我被晒得眯起眼,周身暖洋洋。 秋天的云朵总是很白,也很低,大团大团地裹住屋顶,柔软而蓬松。 路况原因,陆成则开得不快,我们好像也坐在慢慢悠悠的云块里。 溪山野生动物园离市中心较远,两点一刻,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才到达这里。 扫码入园的队伍里有不少家庭档,年轻男女倒是寥寥无几,所以显得我俩有点异类。 我今天穿得相对休闲,运动裤和奶油色的卫衣。怕违背sun sun sun初衷,我也没戴遮阳帽,只能在化学防晒上多做手脚。 反正陆成则看不出来。 穿过一大片树影,我们停在湖边,有不少小孩在码头上喂天鹅和鸳鸯。 陆成则说:“你等我下。” 说完转头去了一旁的小木屋,再回来时,他两手已经各端一只盛放饲料的纸杯。 陆成则递给我一只。 满湖烁星,我撒了几片白菜叶下去,看着面前的黑天鹅猛扎啄咬。 陆成则问:“你小时候来玩过吗?” “没,”我侧头:“我不是宜市人,大学考来了这边,之后工作才留在这里。” 陆成则放台阶的速度堪称一流:“所以才这么特别?” 太阳晒得我脸有点热。我欣然附和:“对啊。” 我没有挪开视线,笃定判断:“你是宜市人。” 他用一句方言肯定了我的猜测。 并不难猜。 陆成则很有这里的男生的特点,大城市里养尊处优的男孩子,相处起来如咀嚼精米细粮,散发着优质土壤才能滋养出来的无害香气。 我抛出一样的问题:“你以前来过吗?” 陆成则说:“来过。很多次。” 我微愣,装作吃味地开玩笑:“看来你和很多人逛过动物园哦。” 陆成则说:“只请你喂过天鹅。” 我继续试探:“你好抠门,之前的都不请的么?” 陆成则说:“因为长辈舍不得让我花钱。” 他的从善如流令人雀跃,也让我有点受挫和恼火。可等他微微垂眼,专注地看向你,让浓郁的睫毛影子投射在面颊上时,我又觉得,这并非他万无一失的伪装。这就是他,只属于你。 我很喜欢滚滚,工作累的时候常看iPanda解忧,所以在熊猫馆逗留了很久,尤其里面有间商店,放满了熊猫元素的物品,可爱至极。 在店里漫无目的闲逛时,我指了指一只可以翘耳朵的熊猫帽:“你试试。”看起来很适合他。 陆成则立即上手试戴,而后转身面向我。 他的刘海被帽子压塌了些,眉毛遮得比之前严实,也因此显得更乖。 我曲了曲手指,克制住想要帮他捋开一些的欲望。好在他自己这样做了,因为有几根扎到了眼睛。 调整完毕,因为同时想去玩那个操控开关,我的左手,他的右手,在半空中碰了一下,很轻,但我觉得,这个瞬间,我们之间的空气,发生过剧烈的颤栗。 然后静止,极其微妙的静止。 我慌忙打破,故意“啊”一声,垂下手:“你来吧。” 陆成则没应,而是将那两条毛茸茸的按钮拿高,递给我:“教我一下,以前没玩过。” 我当场拆穿他的谎言:“没玩过还知道开关在哪么?” 陆成则有理有据:“没玩过熊猫款式。” 我说不过他,双手接过,挤压一下,两只黑色的耳朵立刻在陆成则脑袋上弹高,伴有一声尖细的吱叫。 他眼皮上挑,留意头顶动静,样子多了几分童稚。 我放下开关,评价:“果然适合你。” 他说:“因为跟黑眼圈相得益彰吗?” 我的目光从“熊耳”回到他看起来完美无瑕的脸蛋上,认真打量:“在哪,我都没注意。” 他奇怪:“没有吗?我昨晚睡得不太好。” 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今晚早点休息。”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好,聊天时记得提醒我。” 什么人啊,这还太阳当空照,就在拐弯抹角预约晚上回家之后的闲聊。 陆成则又叫我:“祁妙。” 我:“嗯。” 他双眼亮晶晶的:“叫叫看我名字。” “陆成则。” 他按了一下,吱,耳朵起立。 我泄出笑,继续:“陆成则。” 耳朵又动了。 我起了玩心,快喊三声:“陆成则陆成则陆成则。” 他也连按三下,吱吱吱。 收银台后的男店员在我们身后喊:“这还不买一个啊?” 陆成则一把拽下帽子,还带乱了头顶一丛毛,他浑然未觉,声音朗朗:“好,结账。” …… 回去路上,天已经暗下来,两旁高楼大厦霓虹闪烁,很赛博朋克。 一下午的太阳如低浓度的温酒,泡得我有点醉醺醺,外加车里一直放着悠悠然的英文歌,我懒得动弹,不想讲话,就搭窗看夜景。 过了会,开车的陆成则跟我搭话:“换首中文歌吗?” 我回:“好啊。” “还是继续听英文歌?” “都行。” “要不继续英文歌吧,你在外企工作。” “……” 好冷。我假装没听见。 他切了歌,前奏是吉他。 “你温柔的长发 在风中划过嘴角” 我一怔,顺手拨开因风黏在唇上的一根发丝。我根本没在意,而他看到了。 “我幼稚的笑话 为何只有你没笑” 好吧,我开始笑了。 “你靠着窗发呆 我看你发呆而发呆” 他到底从哪找来的这些歌? 我打心眼里佩服,撤下搭着窗框的胳膊,回过头去。 陆成则果然在看我,单手把着方向盘。 我导航腔提醒:“尊贵的车主,请专心驾驶。” 他冲前窗侧了侧眼,同样导航腔回复:“前方红灯,请乘客保持耐心。” 置身静态的车厢,我无法反驳,就故意板了脸,飞去一记眼刀,陆成则立刻即给出正中红心的灿烂反应,我也立刻在这种反应里缴械弃甲,任愉快浮上眉梢。 跟他的相处逐渐自在,可以做各种表情,哪怕不知道那样是否得体美丽。 我不再看他,坐正途中,歌的名字刚好从车内屏幕慢慢滑过,长长一道,《写给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的歌》。 我弯唇,在心里呿一声。 才不信。 第9章 第九首歌 来到宜市的第十个年头,我确定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感觉最好的男性,而产生这个结论只用了三天。 工作需要,我跟很多人打过交道,当中自然不乏异性。他们不一样,但能很快地分门别类,概括言之无外乎两种:爹味浓郁的高位者,弟弟行为的少年人。 年纪和阶层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他们热衷展示,热衷于将自己“特别化”,热衷于收集女人的崇拜和疼惜当勋章,且无一例外的自信; 陆成则也是自信的人,但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他在男女关系上的运营很轻巧,不会用力地塑造自己,让他成为主角,而是擅长营造“你才是枝叶托举的花朵”的氛围。 所以,跟他相处起来很舒服,舒服到上浮,但也危机四伏,容易重重跌落。 所以回家后我就做了一件很低级的事。我没有主动跟陆成则聊天,而是地毯式搜查了他的朋友圈,浏览他的每一条状态。 尤其去年年底那会,我同事曾在立付 in house的那段时间,我看得尤为仔细。 我甚至翻了立付x意创春节项目组那两位女同事的朋友圈。 我不可自制地想,如果在评论或点赞里看到陆成则,我会立刻冷静,并且有点心灰意懒。 最后的结果是空白,我们的社交圈没有任何重叠。 我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开始患得患失了。 洗完澡出来,陆成则给我发了消息,问我睡了没有。 我说:准备睡了。 他有些意外:这么早吗? 我说:困了。 聊天里安静了一会,他说:好,晚安,祁妙。 我说:晚安。 这一秒钟,我无法判断我的不积极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我陷入了欢畅之后的消沉,在这样美好灿烂的动物园狂欢日后。 我们有很多可以回味分享的瞬间,一个升温好时机,我却轻易让它溜走了。 我跟朋友打了通语音,告诉她我已经见过陆成则,并具体形容了此间感受。 她的反应是羡慕,让我趁早验货。 我叹气,在犹疑。 朋友说:“享受当下就好了,你难道还想跟他儿孙满堂啊?” “那倒没有,”我周身一激灵,尝试阐明自己的想法:“只是太容易飘飘然,他给人的那种唯一感和排他性,很迷惑人。所以我有些纠结,担心再来往下去,我会被这种情绪控制。没把握的事需要慎重,先冷静一下没什么不好吧。” 因以上种种,回家后我晾着陆成则了,也因此显得有点做作和心机。 挂断语音,我再次点入陆成则微信界面,去看他朋友圈有无新内容。 刷出他新头像时我怔了一下,一只熊猫,背影一小团,自挂东南枝。 他什么时候换的?选张这么可怜巴巴的干嘛? 想这些的时候,我感到有些甜蜜的情愫在我脸上荡漾开了。 我回到聊天界面,思忖少刻,拍了拍他。 陆成则没有设置任何拍一拍内容,拍一拍只是拍一拍:我拍了拍“陆”。 他:? 他:你没睡啊。 我谎称:正准备睡,发现你换了头像,想看看大图,不当心点成了拍一拍。 他问:可爱吗? 我说:蛮可爱的。 他说:明明很可爱。 是啊,很可爱,成功讨到我欢心了。 但也在给自己挖坑知道吗? 我很坏地冲这只小熊猫发难:这么可爱的新头像打算用多久? 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任谁看到都觉得有压力,所以我也思考起标准回答。 然而没几秒,陆成则提前交卷,答案远出乎我预料:用到它耳朵不能动为止。 我联想到白天,笑了笑,直女地指出:它是静态图片,本来就不会动。 陆成则说:你多拍拍不就动了。 …… 盯着这行话,我要笑不笑地,沉默了很久,最终泄气意识到,我无法战胜陆成则,语言在他手里已经不是技巧,而是魔法。 我对情绪妥协,也对自己真诚:小熊猫,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 故作随意口气是我最后的倔强。 聊天界面又变得安静。 只能看见陆成则输输停停,很久,他发来一条略显无奈的短句:下次不要睡前说。我不想连续两天睡不着。 他大概在笑,因为我突如其来的昵称:还小熊猫。 我反问:不能这么叫吗?小熊猫。 他说:能。 还借机给我提要求:现在就把备注也换了。 我磕了会唇,强调:只是一点,你不要太嘚瑟。 不是一点点,不止一点点,至少当下不是,我心跳得格外激亢,因为坦白对他的动心。 陆成则回:一点的影响也很大。 我说:不要夸张。 他说:没夸张,有证据的。 我问:什么? 一首《奇妙能力歌》被陆成则分享过来,他又以专属于我们的音乐方式作答。 …… 陈粒的嗓音,清淡又空灵。 这个五味陈杂的夜晚,终究还是在馥郁中迎来尾声。 我宣布投降,丢了个[炸弹]表情过去轰炸陆成则,任性,不体面,破罐子破摔,爱咋滴咋滴。 而陆成则回了个[烟花]给我。 看着彩色的焰火特效在聊天界面炸开来,我开始相信,自己的名字也许真有那么点玄学,祁妙的确遇到了一个奇妙的男孩子,不是吗? 第10章 第十首歌 周一的早上,我又在地铁里碰到了陆成则,我想他已经熟练掌握守株待兔的技巧,特别是这只兔子也不再彷徨,心存期待,不再畏惧撞上同一棵小白杨。 今天的小白杨有位可坐,比上一次要矮好几截,但也没有被人群淹没。 因为脑袋竖得很高,左顾右盼。 我先看见了他,但没叫他,直到他找到我,我才歪了歪头当做招呼。 他勾唇,站起身来,想把座位让给我。 我没有推辞,坐下问好:“早啊,小熊猫。” “早,祁妙。”他在高处看我,唇红齿白。 我们不再说“好巧”。这个时点,这间车厢,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将左手的麦当劳纸袋递给我。 我顿住,没有接,装傻:“这是什么?” 陆成则说:“早饭。” 我依旧不动:“谁的早饭?” 他答:“不是你的早饭,就是我的早饭。” 我笑开来:“你还没吃早饭吗?” 陆成则摇摇头:“没。” 我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又放轻声音嘀咕:“再说本来也不是给我的吧。” “怎么就不是给你的了?”他语气少有这样大程度地起伏,好像被我冤枉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又不能保证遇到我。” “所以我说了,”他没被我绕懵,仍旧保持着良好逻辑:“不是你的早饭,就是我的早饭。” 我将手放在腿面的tote包上:“如果我拿走了,你到公司岂不是要饿肚子?” 陆成则说:“再买又不难。” 我呵了口气:“你吃吧。我在家吃过了,谢谢你.” 陆成则这才将悬了半天的手垂回去。 他旁边有对男女,一直在看我们说话,围观了这位帅哥被婉拒的全过程,而帅哥好像一点都不尴尬。 离西林湖还有一站路时,我身边的老太太下了车,陆成则像小时候玩抢凳子那样,行动敏捷地占座。 我看着他把双肩包摘下,一只雾灰色的格包,品牌风格鲜明,一看就知道是三宅一生。 我开玩笑:“你们程序员是不是必须拥有一件格子花纹的物品?就像护身符。” 陆成则不否认:“可能吧。” 陆成则的衣品不错,干净,清爽,不追求潮牌,不花里胡哨,但细节很多,有精心收拾过的痕迹。 是因为我?还是他本就不错的自我管理?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让我嘴角上翘。 我又瞥他一眼:“只剩一站路,还要坐过来。” 他纠正我:“是三站路。” — 回到公司没多久,陆成则就来微信里跟我报备,可以用“报备”这样矫作的形容词吗,但他给我的感觉的确如此。 他说:今天估计很忙,不一定能及时回消息。 我笑了笑:忙吧,我也很忙。 谁还不是个苦苦挣扎的社畜。 上午要开会,下午要比稿,从客户公司回来时,已经是傍晚。 我坐在公司商务车的第二排,靠窗位置。 车里很闷,我就降下了窗,外面的天空异常美丽,橙粉混色,将整个城市晕染成画幕。 我听见车载导航报出,前方二百米处西林湖公园。 我微怔,问开车同事:“前面是西林湖?” 他回过半个头:“对。” 我问:“待会回公司没事了吧。可以让我前面下吗?” 跟我坐一排的文案组长说:“你不跟我们吃饭吗?” 我摇了摇头,在公园门口下车,然后打开地图,依照导航指示走了六百米路,来到光纽园区的正大门。 我跟保安亭里的制服大叔对视一眼,低头给陆成则发消息:在忙吗? 陆成则:还好,准备吃饭。 我打字,可以抽空出——又删除——重新编辑——方便抽出二十分钟吗?有点事可能需要你参与一下,但不是重要的事,所以拒绝也没关系。 他说:怎么了,半个小时也可以。 我笑了,将自己的定位发给他:想请你看日落。 陆成则果然很意外:? 又问:你在哪? 我说:在门口。 光纽不愧为大厂,园区都大得离谱,光是赶路来见我,就让陆成则耗去十分钟,还是快跑的情况下,我们只剩下二十分钟。 他跟门卫交代了两句,对方放我入内。 跟着他往里走时,我为自己的心血来潮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我刚好从外面回来,刚好路过你们园区,刚好天空又格外好看,所以……” 陆成则微喘着气,举目,他应该还没来得及看天空,此刻也怔了一下,评价:“是很好看。” 我问:“你吃饭了吗?” 他一边摘工牌,一边说:“还没,出去吃吧。” 我阻止:“别摘了,我过来不是为了蹭饭。” 陆成则看向我:“你请我看日落,我请你吃晚饭,礼尚往来” “而且,戴着这个太傻了。”他两指夹着工牌,诚实地说。 我的目光落到上面倒置的两寸照上:“不傻啊。”这样看都是帅的。 “不,”他的笑在越晦暗的环境里越显明亮:“很傻。” “可以看看吗?”我问。 他停下缠绕挂绳的手,展开来交给我。 我低头端详,证件照里的他与现在别无二致,笑容是如一的清透烂漫:“什么时候拍的?” 陆成则说:“前年,刚来光纽,部门统一拍的。” 我把工牌交回去,重新远眺,发现天空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色调:“刚才还是橙粉的,现在变成蓝粉了。” 陆成则跟着看了眼,说:“我想到了一部电影。” 我侧目:“哪部?” 他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开始吹口哨,一段耳熟的前奏。 我心领神会地笑了,说出电影名字:“《La La Land》。”在那里面,也是这样的天空。 他偏头看我:“你看过?” 我点点头,哼唱出第一句歌词,告诉他,我不光看过,这首歌我也很熟悉:“City of stars,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星光之城啊,你是否只为我一人闪耀?)” 陆成则讶然睁大眼,学周董讲话:“不错哦。” 他接着我那句往下唱: “City of stars (星光之城啊)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世间有太多不可明了) Who knows? (谁又能明了)” 他的声线跟Gosling不同,偏清朗,但咬字标准,不走音,所以也不出戏。 这段结束,他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愣住。 他下巴一抬:“继续。” 我求饶:“我只会那一句。” 他说:“哼也没关系。”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恭敬不如从命。 …… “Yes, all we're looking for is love from someone else (是啊,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A rush (也许是擦肩一刻) A glance (又或者抬眼一瞬) A touch (也许是轻轻触碰) A dance (亦或者雀跃起舞)” 于是,我们低唱着这首歌,一直走到余晖的边界,道路的尽头。谁记不住下一句,另一个就来填上,当然,少不了忘词和卡带,但无人在乎。 回来路上,我仍哼歌回味旋律,陆成则也安静地行走。他们园区的大道空阔而漫长,似无穷尽。道路两旁的灯盏逐一点亮,在微不足道的城市一隅,我浸泡在蓝粉色的深海,仿佛也成了浪漫影片的主角。 快到大门时,陆成则接到个电话,我猜分别将近。 要不要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跑出来的下一刻,就在我身体里形成了一团强烈的热涌。我的胸口隐烫着。 我盯着陆成则挂掉电话,垂下手,冲我挤出抱歉的笑。 我在他启齿前叫了他:“陆成则。” 他:“嗯。” 我没有迟疑,上前两步,踮脚,贴了贴他嘴唇,整个过程轻而短促,他的唇也干燥柔软得让这次擦碰显得不那么具体和实际,仿佛并未发生。 但——依旧有异常绚烂的东西在我脑子里爆破了,像一朵星云溅出了大片星河。后劲很猛,我极力控制着胸口的起伏。 陆成则惊讶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他的脸,在肉眼可见地泛红,还是递进的,疯速蔓延到耳廓,就像刚才的天空,粉色的天空。 我在他剔亮的瞳仁里寻找自己,好像这样做才能偏移重心,才不至于紧张到僵硬,才能平稳地解释前一刻的冲动,然后我想,没什么好解释的。天空很美,音乐很美,气氛也很美,如此而已。 我也坚信我亲得大方自然,与过分的偷袭毫无干系。 “我先走了。”我说。 他刚醒过神来一般,扇了下睫毛。 再跟他多对视一秒我恐怕就要害羞和悔过,我忙说:“你也回去吧,拜拜。” 转身走出去没几步,我忽然听见他高声喊我:“祁妙。” 刚要回头,我的手腕已经被握住,这是陆成则第一次真切地将肢体的力量覆盖在我皮肤上,滚烫的手掌,强劲的指节,不容置喙的拉扯和掌控。熊猫也是野兽。 他不会下一句话就是要跟我要个说法吧,我在疯狂的心率间不厚道地猜测,并开始酝酿霸总语录,你别担心,我会负责的。 但陆成则没有,深蓝的夜幕下,他很有压迫感地看了我几秒,才松手说:“我给你叫车。” 我说:“不用了,你回去吧,这边不难打车。” 因为刚才那个吻,我变得在意起他嘴唇。以往他漂亮的眉眼更吸引人。 “你沾到口红了。”幸亏多看几眼,我有了新发现。 陆成则一愣:“哪儿?” 我想他这会一定心乱如麻,否则怎么问得出这种低端问题。 我抬手,用拇指在他唇珠的位置搓拭了两下,比刚刚接吻有力得多。 正要放下,陆成则忽然控了我的手腕,让他的唇仍贴着我指腹,按压在不久前被我亲吻过,也摩擦过的地方。 这种反制,让我深抽了一口气。 因为体内倏然涌出的抽搐般的快感。它们在扩散,不适,却又舒适。 我的每一道神经都在绷紧了,在他无声却热烈的目光里灼烧。 “陆成则。”我叫他名字,尝试挣脱。 他喉结克制地动了一下,终于放开我。 我吸气,装无事发生,仔细瞧他嘴巴:“应该没有了。” 他扯出个笑,把主题拉回去:“为什么要在门口?” 我往两边看看,除了门岗空无一人:“门口怎么了?” “有监控。” 我问:“有监控又怎么了。” 他说:“我还要在公司混的。” 我挤挤眉心:“难道我刚刚的举动会让你丢掉工作吗?” “嗯,”陆成则点点头,又漾开笑意:“我会忍不住旷工。” 第11章 第十一首歌 在认识陆成则的第四天,在一条落日大道的起点,我主动亲了他。 回家后我就后悔了,太冲动了,跳级一般拉快了我们之间的进程。我对他完全不了解不是吗,我只知道他的职业,他的长相,他的车型,还有他很会聊天。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有无真心,我不知道。我的莽撞会让他觉得“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吗?他会因此警惕和退缩吗? 分别前的画面占领了我的思绪,我满脑子都是他通红的脸,还有我的手指留在他唇上的触感,我开始想象我们真正用力地缠吻在一起的样子。 那会是什么感觉。 我辗转反侧,周身燥热,搭了会脸,又拿起手机,看聊天记录,分开后我们又聊了一段天,但都很日常,避而不谈那个自然却冒失的吻。 从光纽回来,我也没去公司,一直躺到了现在,弹性的工作让我有了可以在疯狂之举后立刻闭门思过的空间。 但反思是圣人和佛祖的事情,我又不用给自己镀金身。 我在纠结中迎来了陆成则给我的变相答复,他主动拨通了我电话,风声比他的声音更快漫入耳朵。 他下班就打给了我。这个发现让我笑了出来。 “你还在外面吗?”我问。 他语气惬意:“嗯,刚下班。” 我放低手机看时间:“都要十二点了。” 陆成则说:“对啊。” 我故作难以置信:“你不会又要走回家吧?” 陆成则说:“走回家可以多通会话。” 我斜倚在靠枕上,身心轻软:“可以先回家再通话,这样……” 他不由分说地打断我:“不可以,就现在。” 我的胸口因为这句话激颤了一下:“好吧,随便,反正在外面喝西北风的不是我。” 他低低地笑一声。 听筒里,有须臾安静,唯有风若有似无地滚过。 过了会,陆成则开口:“祁妙。” 我:“嗯。” “今天,回去的那段路,”他叙述得很慢,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句:“我一直没说话,你还记得吗?” 我“嗯”了一声。 “因为,我想了一路,要不要牵你,结果……” 他笑出声,不再往下说。 我的表情肌宣告罢工:“怎么了,姐姐就是会劲爆一些。” 他的重点停留在我的称谓上:“姐姐?” 我说:“你还不知道吧,我比你大一岁。” “一岁算什么,”陆成则讲话的语气能轻易让人脑补出他笑颜:“我生日很大。” 我问:“多大?” 他慢悠悠地数数:“1……2……3……3月。” 我嘲:“哇——好大的生日哦。” 他说:“起码在上半年。没准我们同级进的幼儿园。” 他这句话,让我开始想象他幼时的模样,会是小说作品里惯常形容的“粉雕玉琢”吗,很神奇,同时也糟了,这个男人的一生即将成为我不由自主开启的美化幻想。植物无法游离在养分之外,正如我无法再上帝视角,理智地判断和看待。 我的思绪回到他说想拉我那句上面,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纠结,有过大胆冒昧的幻想,并渴盼将它付诸实践。 这一刻我欢欣而得意:“所以为什么最后没有拉我。” 陆成则声音真诚:“我们站得不是很近,连手都没碰到一次,感觉会唐突。” 我说:“可我今天没有想很多,包括找你的时候,也没有想很多。” 陆成则说:“所以我现在很懊悔。” 他用词总是很精妙,不是后悔,不是懊恼,是懊悔。 我失笑,安慰他:“没事啊,走之前不也拉了吗?” 陆成则没有顺着说,只是问:“你有搬家吗?”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搬家?” 他说:“还住在周日我接你的那个地方?” 我说:“嗯。” 他沉默了几秒:“我快走到那了。” 一句话,我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你过来了?” “嗯,可以见你吗?就见一面,”他语气平静,不带要求,也不是乞怜,好像被拒绝也没关系,而且他大概率已经抵达目的地,在物色有安全感的地点:“你们小区门口这个便利店,没打烊,有人。” 我抓了抓额角:“等我几分钟。” 走进夜色的时候,我感觉风里的花草在为我的先知喝彩。我有多厉害呢,因为我觉得陆成则会在今天之内来见我,所以回到家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卸妆沐浴,让自己回到粗糙潦草的状态;也是因为坐进计程车后座时,我就从陆成则的眼睛里读到了这些,有未尽的内容横亘在我们之间,在白昼来到前必须书写。 到小区门口时,我已经气喘吁吁。 陆成则站在便利店门外,半边在光线里,半边在影翳间,还背着他早上那只包。 我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彼此,也同时走向彼此。一路过来我想了很多开场白,俏皮的,关心的,但现在无关紧要,停下来的一瞬间,他就双手捧握住我的脸,劈头吻了下来。 我背脊顿时麻了一半,小腿发软,陆成则的荷尔蒙像一种格外催情的香水,来势汹汹地翻涌着,令人沉陷。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往他两肩,脖颈,面颊,头发上生长,迎合着他滚烫的气息,滚烫的身体,滚烫的嘴唇。 我们紧紧相贴,像在海底,像要断气。 结束时也没有立刻分开,他留在很近很近,我们随时能再吻起来的距离里,笑了,轻声说:“我心总算放下来了。” 我也笑了,因为他奇怪的描述:“你心怎么了。” “不知道,悬了一晚上。” 他眼皮上挑,瞄一眼我身后:“你们小区门口也有监控吧。” 我弯起嘴角,不对,从一开始我就弯着嘴角,只是这会弧度更大:“应该吧。” 他问:“会让你在你们小区混不下去吗?” “不会啊,”我摇摇头:“大家都会羡慕我,羡慕有帅哥更深半夜不远千里地赶过来,只是为了来吻我。” 他蹙眉:“下午那会我怎么想不明白?” 我说:“因为一岁不是白长的。” 闻言,他绽开一个好看至极的笑,是只在我眼里播映的近焦特写。 在门口的便利店里,我请陆成则吃了碗杯面。跟他慢吞吞逛到楼下时,已经快一点,陆成则拥抱了我一会,才离开,走出我视野前,他足足回了三次头,每一次,我们都在黑暗中相视而笑。 上楼进门后,我都顾不上换鞋,站在门内给他发微信,问他打到车没有。 他说:嗯。 我心神摇荡,急于分享出来:刚刚站在电梯里,我脑子里自动播放了一首歌。 他问:什么,我路上听。 我回:I GUESS I'M IN LOVE. 我从歌单里找到,发到我们的聊天界面,把音乐当语言。 我说:歌名就是我现在的感受。你呢,也会这样想吗? 陆成则的回答让我想马上call他回来再好好亲一顿。 他说:我会想,前两个单词有点多余。 第12章 第十二首歌 我失眠了。 回来后我的唇角就仿佛做了永久上扬术,大脑也一直在回放所有细节。我发觉我忘了一个重要环节,出去见陆成则前,我怎么没想起来用漱口水,可谁又能预见他就这样吻过来,像猝不及防的盛夏暴雨,兜头而来下,只能放任自己浸没和湿透。 在我想念他的时候,他一定也在想念我。 因为临近三点时,他给我发来了消息:睡了吗? 我说:睡了。 他没有被我这句幼稚的戏言堵住,开门见山提议:视频一分钟好吗? 我一怔:现在? 他:嗯,三十秒也行。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疯狂,所以他突如其来的要求也惹人浮想。我忍不住拿他打趣:你好像有点快。 我打定他在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我问:什么? 陆成则说:我真的认识了你,不是在做梦。 我莞尔:可我已经卸妆了,你大概会看到一个陌生人,然后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陆成则说:不方便也没关系。 我没有忸怩,旋即将视频邀请弹送出去。倒也不是欲扬先抑,对素颜的自己充满信心,只是在想,画皮是自悦,但如果真打算跟一个人交往下去,去伪也是真诚的表现。 视频里的陆成则跟平时有点不同,头发不是打理过的状态,蓬松,微微不羁地凌乱着,而且他还架了一副细框眼镜,衬得脸更小了,像个大学生,高中生,很好欺负的那种。 我惊讶:“原来你近视吗?” 甚至开始猜疑,难道他平时都戴隐形?我眼神那么不好的吗?完全没看出来。 陆成则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哦,有一点,但度数不高。” 我问:“上班对着电脑才戴是吗?” 他:“嗯。”应声的同时还点了一下头,好像我是他的网课教授,告诉我他在认真听讲。 我清了下喉咙,故意板起脸:“原来跟我视频是上班哦。”上班的心情等于上什么,不必我再往下说。 “不是啊。”他当即摘掉,啪嗒一声撂得远远的,我能听见。 我破功笑了。眼镜又做错了什么。 “不是,我发誓。”他还在解释,眼角眉梢的笑意再无玻璃片的阻隔,浓郁到让人忍不住地跟着挤眼。 认识他的这几天,我的苹果肌没少受到过魔鬼……不,天使训练。 我们看着对方,安静了会。 我提醒:“好像不止一分钟了。” 陆成则说:“再看会儿。” 他看着我的,深静的眼神,隔着屏幕似乎都能将人引燃。 “我说,”我不自在地别了下耳边头发:“你确认的时间有点长了吧,还要不要睡觉了。” 陆成则忽然说:“我去拿个东西。” “你等我一会。” 离席前他大概把手机靠在了什么地方,刚刚被他身体挡住的背景画面全被释放出来,是他的床,浅灰的床品,后墙是黑色的,我极少看到人用黑色涂料当墙面,除了床头的台灯,高处还垂挂着一只白色飞鸟形态的挂饰。 我没有观察得很透彻,因为陆成则很快坐了回来。 他展示了一下手里握着的东西,全白,不大,很有设计感,外形颇似放大版的磁带,但更简洁,两侧包着玻璃罩:“我前两天买了个新蓝牙音箱,还没用过。” 我没有讲话,保持微笑。 ……IT男·陆——不会要大半夜跟我介绍他新入手的数码产品吧。 特别是他长相出挑,再配上那把干净好听的声线,真的很像测评VLOG里的帅气男KOL。 他垂眼认真地调试设备,中途撩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一排皓齿:“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我怎么看你了。” 他空出一只手,悬空在自己脸周画了圈:“满脸我很无聊,你给我快点。” 我双手扯眼角,作丧脸:“知道就好。” “好了。马上好。”他仍是笑,抬头,爱惜地把东西架到一旁,最后伸出左手,看动作应该是在使用笔电的触摸板。 片刻,有音乐响起,从屏幕那端溢过来,男歌手嗓音温柔干净。 我静下来,细听两句,问:“韩语歌吗?” 陆成则淡淡一笑:“对。” 我说:“你还听韩语歌么?” 陆成则点了点头,“我听得比较杂。” 我歪着脑袋,多听了会:“还不错欸。这首叫什么?” 陆成则看向我,轻盈地吐出两个音节:“ye beo。” 看过韩剧的我不会不知道这个发音的意思,也不会不知道他放这首歌的意思:“真的假的?” 陆成则说:“真的。” 我在一语双关,相信他应该能听出来。 而陆成则将视频镜头切成后置状态,对准他的电脑,认证这一事实,屏幕里放着的,的确是首韩语歌。 我搭腮:“反正我看不懂韩文。” 他微微耸肩:“歌词里也有英文。” 我装后知后觉:“是吗,我没注意。” — 断开视频后,我飞速打开手机相机,检查回顾自己刚刚在视频里的样子跟状态。应该开之前就先看一下的,我今天太随心所欲了,总是在关键的事情上面慢半拍。 救命,这个满面红光笑容猥琐的丑女人是我?陆成则是怎么有眼无珠地说出那么动人的“ye beo”的? 我去他的歌单里翻这一首,是最上面一个,好吧,说明他以前从没给别的女人放过,分享过,他为我而找,为了可能只有一分钟的视频,还有他漂亮的蓝牙音箱的第一次使用权,就只是为了夸我一句。 我开心地点开它,一边听,一边看里面的歌词中译: “你怎么那么漂亮呢 和你对视的时候 我的心喔喔喔 你怎么那么漂亮呢 望向你的时候 我的心喔喔喔 就算眼睛很好也要戴眼镜 因为想更仔细地看你 ……” 都是套路。 我哼一声,把手机放到一边,又拿起来,复盘这些天来,我跟陆成则的每一条聊天记录。 最后把手机认栽地盖在脸上,啊,妈妈,你的女儿陷入爱河了,怎么办啊—— 睡前我们约了早饭,是我们那个商圈比较出名的早茶店,常年座无虚席,从周一忙到周日,陆成则说他跟同事压榨来了预约券。 八点多,我们两个都严重睡眠不足,还要光鲜亮丽地去吃早点。 陆成则开了车来接我,坐上副驾后,我就愣住了,继而别他一眼,憋不住笑:“怎么又把眼镜戴上了?” 他看着我,两弯笑眼在镜片后闪闪熠熠:“因为要用眼。” 第13章 第十三首歌 曾看过一句话,能一起吃早餐的人关系都不一般。跟陆成则认识的第二周,我们接连约了三天早餐,有时是精致的茶餐厅,有时就是苍蝇馆子,忙到整天见不上面的话,就在睡前开视频聊天,或者打开网易云一起听音乐。 周四,因为我们组负责的一个搜索APP项目刚宣新代言人,一整天都在关注网络评价,我忙到快十点才打车回家。 几乎一整天没跟陆成则聊天。 到家后,洗完澡,我像刚打完仗一样浑身酸软地瘫在床上,问陆成则在“做咩呢”,是的,做咩,因为工作一天没顾上跟他交流感情,必须撒个小娇。 陆成则拍了张照给我。他在打电脑游戏,屏幕里有泥地,落叶,绿油油的植物茎叶和偌大的蜘蛛。 我说:好,你先忙,等你结束了再聊。 他直接弹了个视频回来,甫一接上就是这家伙不假思索的五个字,拖长了尾音,丧丧的:“我——不——忙——好——吗——” 我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不想打扰你,没有要你立刻停下游戏陪我的意思,你不要脑补过多……” 这是真心话,绝非矫揉造作,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即使有了喜欢的人,也没必要百分百共享生活,每时每刻黏在一起。 陆成则看着我费劲地陈述,微笑,不作声。 我停下来:“你笑什么?” 问出这话时我也不受控制地扬了唇。 我是躺在床上的,因为视频过蛮多次了,头两次我还会靠坐着找最雅观的角度,后来索性躺平或侧卧,偶尔还故意鬼马地挤出双下巴逗他笑。 “不知道,”他说:“看到你就想笑。” 怎么办,我也一样。两个人一看到对方就只会傻笑,爱情会降智的推论果然不假。 我指向手机框外:“游戏忽然停下没关系吗?”因为我跟同事五黑过王者,那个一旦开局就必须寸步不离。 陆成则摇摇头:“可以存档。” “哦,”我放了心,又注意到他还戴着一只大大的纯黑色的头戴式耳机,提醒:“你电脑耳机还没摘,听得清我讲话吗?” 他反应过来,双手取下:“哦,里面没声音,急着跟你视频,忘摘了。” 我忍俊不禁:“是有多急啊?” 陆成则无端地说:“我玩的游戏是全屏的。” 我:“嗯。” 他:“所以看时间要切回桌面,然后——” 他单手搭头,做出个苦恼煎熬的姿势和神情:“怎么才过去两分钟。” 我被取悦:“你对你的同行一点都不尊重欸,人家辛苦做出来的游戏,你这个玩家一点都不投入。” 他就不共情:“反正我又不做游戏。” 我:“好吧。” 陆成则卧室里那只高挂的飞鸟总是很引人注意,翅膀舒展,栩栩如生,我看向那里,问:“你斜后角那只小鸟在哪买的?” 陆成则回头看了眼,确认:“那个?” 我颔首:“对。” 陆成则转回来:“几年前出国旅游买的。”看来是没有链接了,所以我不再问。 但没想到,我在视频里随口一提的一句话竟让陆成则大晚上叫了个跑腿,把这只飞鸟挂饰卸下来送来了我手里。 近处看更有质感,薄薄的金属一片体,粗砂白,被两根细长的透明尼龙线吊着,所以远远看像在半空飞,以假乱真。 可这也太大费周章了。 打开黑色纸盒后我惊讶到极点,当然也惊喜到极点,忙给他回语音:“你不要它了么?” 听筒里的陆成则一本正经:“你帮我养着,以后我每天视频回访。” 他怎样都有理,还是完全没法拒绝的那一种。我笑了笑,反问:“你不会自己来看吗?” 话一出口我就噤了声,因为其间的暗示意味过于强烈,尤其在这样浓郁的黑夜里。 那头也安静少刻,才说:“你方便的话,我也可以上门回访。” 陆成则语气很认真,不掺杂任何取闹逗趣的情绪,像许诺,格外打动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猛烈到让我用一只手按住了胸口。 我深吸一口气,取出盒子里的飞鸟挂饰,抬头比照了下房内白色的吊顶,勉力稳定地说:“你现在有空过来吗?我够不到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给它安家。” 挂了电话我才跟找回反射弧似的清醒过来。心跳得很快,快到无法正常频率地呼吸。我在做一件夸张得不行的事,一时兴起邀请一个男人深夜来我这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他肯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我迅速收拾了一下东西七零八落的客厅和卧房,梳头,描眉,喷香水,涂抹裸色唇膏,制造假相,美化现场,我甚至想换套更性感的睡衣,打开衣橱又觉此举太刻意,他刚才已经看过我今天穿什么了不是吗,于是作罢。 站在厨房的烧水壶旁边,我的血液也跟壶内的滚水一样慢慢浮躁,直至沸腾。 半小时的心神难安,七上八下,家里门铃被摁响。 我始终认为,一个女人能在一个地方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是有自己的一套房。所以读研期间我就说服父母,同意我在宜市买了一间五十多平的独身小户型房,首付基本是跟父母借的,装修和按揭我自己来。我用最俭省的方式布置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避风港,客厅连墙都没认真刷,只用深色的家私和绿植装点氛围。 给陆成则开门时我设想过一万种情节和画面,他会像上次一样一见面就不容置喙地吻下来吗?还是会装得彬彬有礼,欲扬先抑地蚕食我的意志力,勾引我主动,又或者,他只是把自己当售后服务,来帮我安装完白鸟挂件就走。 不管是哪一种,我好像都蛮喜欢,都能接受,都会开心。 他进来了,看上去也没有刻意“收拾”,还是视频里那个模样,宽松的白色居家卫衣都没换下,可我好不容易舒缓一丢丢的心脏却又疯跳起来。 我抿一下唇,淡笑问好:“嗨。” 他的双目,没有因为来到新环境而四处乱瞟,仍心无旁骛地看着我:“晚上好。” 是我的房子面积太小了吗,为什么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高大——随时随地能轻而易举地把我裹入他怀里的那种高大。 我已经开始口干舌燥。 想对他做些什么,或者……他现在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故作镇定地把拖鞋递给他。 他接过去,躬身换鞋的瞬间也顺走了许多压迫感,我松了口气,并借机调整呼吸。 我安排他坐在客厅的双人沙发上,随即去厨房倒水。 出来时,陆成则黑亮的视线依旧追逐着我,像有磁性。 茶几很矮,我摸了下颈侧,将水杯放下:“我家是不是太简单了?” 他快速环视一周:“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风格么?” 我问:“什么?” “侘寂风。”他笑着调侃。 我差点要锤他一拳。 “你家一定装修得很漂亮吧。”单看卧室一角都很有格调,我又把杯子推向他:“喝水吧你。” 他端起来,抿了口,浓眉微蹙:“原来我是来做客的吗?” 我紧张成鱼的记忆,才想起今夜的主题:“哦,你跟我来。” 屁股还没坐热,陆成则又被我领来卧室,这是整间房子里我最用心和满意的区域,有整面墙的落地窗大移门,拉开便是阳台,被我收拾得像个小花园。 陆成则停在书桌前,捡起盒子里的飞鸟,回身问我:“想挂在哪?” 我大脑飞速运转,随意指了两处,一处是移门前,一处是床头内侧:“这两边吧。” 我征询他意见:“你觉得哪边比较好?” 他看向床头墙角:“那吧,跟我家位置差不多,方便它适应。” 我笑了。 陆成则说:“就是我不够高,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床。” 这位大高个好凡尔赛啊,我斜他一眼:“请随意。” 他把手里的鸟交还给我,从盒子的缓冲棉底部翻出两张透明吊顶贴——原来他都给我一一备好了。下一刻就很矫健地蹬上去,双臂举高,没费什么力就将吊顶贴粘黏牢固。 陆成则没穿袜子,双脚柴瘦窄长,到脚踝都骨骼分明,又白得很干净。他身上好像没有缺点。 我发怔的时候,他掸着手下床,我眨了下眼,他说:“等几分钟再穿线,不然容易掉。” 我明白过来,点点头。 等候途中,陆成则就规矩立着,不坐,也不在房内乱走。我发现他对我桌角的唱片蓝牙音箱颇感兴趣,稍稍倾身观察着,我也歪头看过去。 他回过头来问我:“这是唱片机还是音箱?” 我说:“多功能的,可以放黑胶唱片,也能连蓝牙。” 我放下小鸟,拿起桌上的手机,顺手调出昨晚刚保存的第一首歌,给他演示功能和音效。 慵懒的女声在唱: “You say just come over, come over to mine 你轻声呼唤,要我来到你身边 cause imma kiss you nice wu 我要好好吻你 I can't keep my composure, composing my mind 对你我无法冷静自持 Why you being nice to me?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Enough, I fold 够了,我认栽了” 因为这段音乐,房内的空气一下子黏稠了,缓慢了,安静地涌动着,缠住我手脚,难以挣脱。 我对天起誓我不是故意放这首歌,可现下看起来已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曲起了身侧的手指,不大自然地启唇:“我去把你水拿过来。” 刚要回头,陆成则拉住了我胳膊,让我重新跟他面对面:“就待在这。” 我不再动,也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低声问:“抱一下,好吗?” 我们的想法怎么会一模一样,一样胸腔空旷,一样急需充盈,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圈住了他的腰,让自己贴过去。 我感觉陆成则的呼吸变重了,从我耳侧荡过去,很温热。 陆成则回搂住我,胳膊在一点点收紧。 我没有穿胸衣,因此整个人都软麻麻地被压向他,变得沉重,又轻盈,往他的方向沉溺。 陆成则发现了。 “祁妙。”他湿热的气息喷薄在我鬓角边。 我:“嗯?” 他不说话,但我听见了他吞咽的动静,我身体里的饥饿感为此无限胀大,渴望现在就吞食他,或者被他恶狠狠地剥吃。 “I know, I know I act bold 我知道自己言行冒失 But imma give it all to you 但我只是想把一切给你 Let you fill this solitude 让你填补内心空缺 No self control, I I overdose 没有丝毫节制,为你我自愿沉湎” 暧昧的音乐荡在房内,像涟漪,一圈圈扩散,无休无止,因为在拥抱的前一刻,我随机应变地打开了单曲循环。 陆成则用唇蹭着我额角,还有他的鼻息,若有似无,狎昵亲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很淡地包围了我。 他的手也很热,隔着衣服熨烫着我,但我没有因此平整,反而更加皱缩,皮肤下方的血管仿佛在痉挛。 我轻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音乐很适合跳舞?” 陆成则几乎是气音问我:“跳吗?” 我讶然扬眸:“我不太会,会踩到你。” 陆成则说:“随意点,就这样抱着跳。” 话落,他带动我走了两步,前后前后。 我没及时跟上节奏,果然误压到他脚趾,我下意识瑟缩后避,又被他一下揽回怀里。 我脸微微发热:“看,踩到你了吧。” 陆成则说:“又不痛。” 我在年会上从不跳舞,因为对自己的肢体协调力不大自信,大学军训走正步时偶尔都会同手同脚。 “不行。我真的不行,放我一马好吗?”我摇头,拒绝暴露更多弱点。 陆成则垂眼示意,睫毛覆下来,温柔的眼波像能网住我:“那就踩在我脚上跳。” “啊?”我有点意外,但不失为种方法,便低头照做,一左一右踏上去时,我们足部的皮肤全无隔阂地贴在了一起,他脚背很硬,很凉,抵着我脚心,我的心脏如蜂翅激颤,抖落出大股羞耻的蜜意,扯话缓冲情绪:“我以前看过一部穿越题材的韩剧,里面的男女主接吻,女主就踩着男主的脚,那个画面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他依旧看着我眼睛,语气真诚地建议:“你也可以试一下。” 我轻哼:“说好的跳舞呢?” 陆成则笑了一声。 但来回几步,我就有些受不了了,因为不适,因为怕掉落,我过于依赖他的身体,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力,被动地任由他带我起舞,我逃脱后蹦,让光裸的脚板底重新接触地板。 陆成则停了下来:“怎么了。” 我吁气:“不能再踩了。” 他眼里有询问。 我狡猾地说:“万一被我踩出问题了讹上我要我负责一辈子怎么办?” 他的目光在顷刻间变暗了,也变沉了,不像之前,只是落在我脸上,而是碾下来的,有烫人的力度和温度。下一瞬,我被腾空抱起,很高,高到短促的失重,我有想象过被他这样举抱是什么状态,但我没料到会带来恐慌感。我倒吸了一口气,刚要用双腿夹住他稳定自己,然而往后栽倒,陷入柔软里。 我的床。 陆成则压上来,很重地,凌乱地,释放地亲吻我。 激烈得我喘不过气。 我感觉房内只剩我的心跳,还有他的喘息,急切,滚烫,我情不自禁地缠紧了他脖颈,一会,缺氧,他停下来,整张俊脸逆着光都是红色的,还有耳廓,像半透明的,像我幼年时拿手电光照射皮肤的那种状态,很诱人。 所以我上手搓捻了两下他耳朵,感受他的体温。 我们看着对方笑了。 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失态,面红耳赤,心脏随时要蹦出来。 音乐好像突然之间回来了: “God I've lost my mind 上帝啊 我已丧失理智 Cause your lips are honeysea 因为你的双唇仿佛一片蜂蜜海 Drippin' over me 洋溢在我的身体 I drink you in like wine 你宛如一杯烈酒,我甘之如饴 So go on and kiss me nice 所以不要停 继续吻我 Say I'm pure like edelweiss 你说我像雪绒花一样纯洁美丽 Like edelweiss' 雪绒花一样纯洁美丽” 我微微眯起眼,看着陆成则慢慢白回来的面孔仿佛有了光晕,仿佛浮出一小圈细毛,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摸过去,低喃:“edelweiss.” 他低笑一声,倾头,重新含住我唇瓣。 第14章 第十四首歌 这是一个足以镌刻在墓志铭上的夜晚,以诗歌的形式,浇上带亮粉的金色颜料。陆成则给人的感觉,不单单是我曾脑补过的“闪闪惹人爱”,他礼貌又放肆,让我感到被珍重,也被掠夺,一种超我的快感让我结束后也全身颤栗了很久。 真正的满足是有余韵的,需要回味。我的腿缠在他腰上不肯放开,沉迷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我们都炙热,潮湿,最后陆成则背着我下去冲了个澡,是啊,背我,我要求的,扒拉到他背肌上,为了能贴在他耳后,轻忽忽地告诉他:“你好讨人喜欢啊。” 他停下来,宽阔的肩膀微一耸动,“正大光明”地偷笑。 洗澡时我好奇:“你天天坐电脑前从哪来的肌肉?” 他说:“我喜欢游泳。” 我惊奇:“你真游泳啊?” 陆成则说:“真游,有空就去,跟你认识后才开始堕落的。” 我警醒地皱皱眉头,回忆之前的聊天内容:“你该不会还烘焙,骑行,篮球吧?” 陆成则笑:“对啊。” 原来只玩游戏才是哄我的,我气愤地抽出花洒对他一阵猛浇:“大骗子。” 他敏捷地躲去边角,又把湿漉漉的额发捋到头上,水珠挂在他睫毛上,浴室里雾蒙蒙的,他看起来好像假的一样。 我捏了一下他胳膊。 他吃痛,不解地看向我。 我问:“疼吗?” 陆成则点头。 我:“那就好。” 陆成则还是一脸“???”。 我说:“确认下你是活人,不是人工智能。” 陆成则被逗笑:“人工智能不能进水。” 我说:“也许你的皮肤用的防水材料。” 他把我扯去他怀里,有点使坏的声音,混在潮热的水汽里:“是啊,不然刚才在床上就要短路了。” 我瞪他一眼,别头看墙砖,就是不看他。 他又把我脸拨回来,低头吻我。啄一下就停住看一会,他在咫尺间的眼神,浓烈而湿润,总让我觉得,他爱了我很久。他好爱我。 回到床上我就开始犯困犯迷糊,窝在陆成则怀里昏昏欲睡,恍惚间我感觉他吻了一下我额头,又吻我鼻尖。他怎么这么喜欢亲我,我身上是有糖分吗? 我弯了弯眼,懒洋洋地叫他一声:“小熊猫。” 他应:“嗯。” 我哼笑,没吱声。 陆成则,好奇宝宝:“怎么叫了人又不说话?” 我随口问道:“我们现在算谈恋爱吗?” 陆成则很快回:“当然了。” 他理所应当的反应让我大脑咚了一下,本还甜稠的思绪烟消云散。我完全睁开眼:“啊?我们已经恋爱了?” 陆成则:“对啊。” 我感觉自己眼皮在快速翕动:“什么时候?” 陆成则的表情明显怔了怔:“现在,刚刚,前两天——”他可能也找不准具体的节点,最后盯着我,抿笑:“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我坐起来:“因为我完全不知道。” 陆成则跟着起来,调整坐姿,颇为正式地同我面对面,会谈一般:“现在确认下?” “等会儿,”我阻止他:“你确定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陆成则眉心微蹙,“考虑什么?” 我说:“我们认识了……有十天吗?”我没有细数,应该是不到。 陆成则说:“我们认识刚满一周,今天是第七天。”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无法理解我的神情,像是一层由复杂情绪拼凑出来的,灰色的透明的面具,让他看起来不再是直观的明亮,变得黯然。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陆成则还不够了解我,我也不够了解他,我不想过快地把自己约束进一段固定的关系里,即使说出来非常扫兴,但它们真实存在着,我必须听从心里的感受,而不是活在对自己稀里糊涂的哄骗和推动里。只是我的预判出现重大失误,我没想到在陆成则眼里,我们的关系的早已飞跃进阶。 沉默的这几秒,我开始补救,柔声建议:“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好吗?正好双方都再冷静冷静,考虑清楚。” 陆成则黑色的眼睛紧抓着我:“你还要考虑是么?” 我顿了顿,坦白:“我想我可能需要。” 陆成则说:“我不需要。” 撂下没有感情的四个字,他开始了一些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能理解的行为——闷声不响地捡起床尾自己来时穿的卫衣,穿好,又下床套长裤。 我看着他穿戴整齐,刚被填实的胸口仿佛又被抽空了,在漏风,隐隐作痛。 最后,他平静地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我在考虑要不要挽留,因为已经是凌晨了,但我预感多半会失败。 我象征性地下床,跑出了卧室。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光着身子追出来,先是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有无窗扇,而后才跟我说:“你回房间。” 我说:“很晚了,你今天住在这吧。” 他严肃地看着我:“不算晚。”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但我没办法即时给他确切的回答。 安静了几秒,他语气变得温和了,也疏离了:“你进去吧,别着凉了,我走了。” 我刚坐回床边,就听见他关门的响动。 说实话感受不到多少怒意,不轻不重的样子更像是种失望透顶。 陆成则走后,房内就空寂和冷却了下来,像间尺寸过大的空冰箱。我靠坐在床头,玩着手指发了会呆,鬼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眼眶在针刺般的心痛中慢慢热了起来,又悄然无息地凉下去。 我注意到陆成则的飞鸟挂饰还放在我书桌上,就下床把它拿过来,踮脚试挂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踩着枕头也够不着,我只能先把它收放回纸盒里。 — 第二天临近中午,开会途中,出乎意料地,我收到了陆成则的消息,他还是我的置顶,还没看到内容只看到提醒的那一刻,我感觉有起搏器在我心脏上方用力摁拉了一下。 聊天界面里,是他若无其事的邀请:中午出来吃饭吗? ——仿佛我们昨夜未曾不欢而散过。 我猜他可能回家后也想了很久,决定对我的观点妥协还是想再当面商量,但没办法,我中午刚好要跟客户有约。我花了一会功夫才编辑出一条自认语气不错的回信,婉拒了他的邀请。 但我没想到这会成为一个分水岭。 后来几天,我都没有在地铁上遇到陆成则,我们失去了所有联系,没有再说一句话。 有几次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删了,但是没有,我还是能看到他的朋友圈,只是没有新动态。 他的歌单也不再更新。 我每天都会看几次,仿佛是一种反射行为,周末聚餐时,我寻常地跟朋友聊到这事,她们都关注“睡到了吗”,我点了点头,她们亢奋地眉飞色舞:“那不就行了,睡到就是赚到。” 我在一种突如其来的空落中,顽强地微笑:“只睡了一次还是感觉蛮亏的。” 但我没有黯然神伤到“人间蒸发”,我跟以前一样上下班,逛街,唱歌,喝酒,玩剧本杀,刷微博豆瓣淘宝,照常更新社交动态,歌也没落下听。这段时间我反反复复地听《暗涌》,大学第一次恋爱前根本get不到王菲,觉得她声音玄乎,歌词玄乎,分手后反而觉得刚刚好:“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 陆成则会像我暗中观察他一样观察我吗?还是他的蓝牙信号已经连接到新的耳机,从听歌的多元化上面,就能看出他取向并不单一,总能找到吻合的匹配方。 更多选择,更多欢乐;生活、感情,不外如是。 所以我总是憧憬又悲观,勇猛又怯懦,沉浸又清醒。 但不影响我怀念,怀念这段热烈的,浪漫的,能让灵魂疯狂悸动的一星期,人生即使很长,同样的奇遇也很难重来,就像——只要你习惯性看天,总能发现相似的蓝粉色落日,但永远不会相同。 一个同样的傍晚,我穿过公司长长的落地窗走廊,坐回工位上。 刚摁亮显示屏,就是总监从私聊里发来的紧急通知,我们部门一个AM先兆早产,要住院保胎,无法继续目前手里的项目。 而我刚好空下来,问我能不能去顶一下她。 那是跟立付合作的一个绿洲公益项目,半个组,五个人,都要去甲方公司in-house,一整个月。 第15章 第十五首歌 来光纽的前几天,我都在适应新环境,因为园区惊人的规模。如果说我们公司只是一个微缩景观盆,那么光纽就是偌大的生态圈。可以说它是商圈,因为KFC、星巴克这样的餐饮店面一应俱全,可漂亮的绿化又让它看起来像公园,旗下软件基本有各自的独立办公大楼。我所期盼的员工餐厅或电梯间偶遇,发生几率恐怕比在地铁上误连蓝牙还要低,因为光纽的食堂有一千平米。 我们team暂驻的立付大楼,外形极具科技感,鸟瞰就像只折叠的银色机械手臂。 第二天上午来这里时,我试着用正常速度步行去了办公楼,全程用时二十分钟。然后我想到了那天傍晚,陆成则是怎么压缩在十分钟以内,出现在我面前。 想起他,胸口就会产生轻微地塌陷。 我知道他肯定在同一栋大楼,某个片区,某个工位,但他不知道我也来到了这里,因为私心,我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婉拒上司,但,看到这条救急信息的下一秒,我就被卷入了一种汹涌又奇特的宿命观里,如同高速转动的黑色旋涡,灵魂已经在代替我利落地打字同意:“可以啊,把这次的ppt跟brief发给我。” 我渴望再次遇见陆成则。 结果并不如意,忙碌的第五天,我连跟他身形相像、会产生错觉的男生都没见到过。我拐弯抹角地探问技术部在哪几层,但得到答案也无从下手,我们的工作内容重合度很低,我没有任何借口去到那里。每一天下楼吃饭,我都会抬高下巴,直勾勾地望向每一个走进电梯的人,最后让心脏缓慢下落。 我渐渐索然,渐渐放弃。 上天怎么会给一个自私的女人第二次好运气。 走出大楼,同事说想去吃炸鸡,而我刚好在经期,腹痛,胃口不佳,就想去买杯热咖啡,我们俩便分头行动。 附近一楼刚好有间costa。排队点单时,我随意扫了一圈,然后顿住了。 我看到了陆成则。 那一瞬间,有渡轮汽笛一样的鸣音在我耳朵里平白出现,漫长,盛大,轰然作响,时空和路人都成了慢放,喧嚣退隐,我听到自己的鼻息在加重,像在海面沉浮,透不过气。 明明才过去几天。 这几天我像无事人一般保持着平淡而固定的生活,把他看作一场梦,直至看到他——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把煎熬的情绪都缓存积压在了重遇他的这一刻。 大概也跟激素有关,我的心脏抽痛起来,剧烈而密集。 陆成则没有发现我,因为他的坐姿几乎是背对着我,能第一时间发现他,自然是因为,他本身出众,加之微侧着头,在跟同行谈笑。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外套,脑后头发也乌亮得跟染出来的似的,一只手搭在桌边,另一只手随意握着纸杯,食指在杯身敲打。 他看起来状态很好,也是个无事人。 我收回目光。 端着咖啡回来时,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走还是不走,我没有给自己太多选择的间隙,因为陆成则右后方的一个座位刚好有女生离席。 我走过去,坐下,他依旧没发现我。 然后,我抿了口咖啡,为自己开启了一场极有可能以失利告终的赌博游戏。我从挎包中取出了蓝牙耳机盒。 在他闲聊途中随手掂起手机去看的同一刻,我把一只耳机取出来,塞到耳朵里。 嘟,瞬间连上。 陆成则的身体明显一僵,继而静止在那里。 他知道了我的存在。 他会回头吗?他会找我吗?还是会立刻断开连接? 他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心跳如雷,目不转睛。 坐他对面的人应该是发觉不对劲,凑近询问,陆成则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原处。他没有转头,没有寻觅,更没有删掉我耳机。 不咸不淡,置若罔闻。好像已经将我排除到爱恨之外,变得没有意义。 我深吸一口气,捋了下头发,鼻头和眼眶莫名发胀,浑身冰凉,我又喝了口温热的咖啡,刚想摘掉耳机,一道熟悉的声线杀入我耳膜: “早上好,Sugar。” 我的手停在半空。 “听歌吗?” 一片磨得薄而利的剑,猝不及防地刺进来,不见血,我的每一粒鸡皮疙瘩都因此悚立。 我惶惑抬眸,看见陆成则已经重新拿起手机,但坐姿未变。 前奏响起,弦乐放大,接着是电吉他。我当即听出是哪首歌,《爱人错过》,非常热门。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歌词出来的那一刻,隐痛就像是一种血红色的,带小刺的植物,在我体内无法阻止地蔓生着。 我猜他可能把音量调到了最大,室内人声全被阻隔,歌手唱腔如发泄,一股脑地怼过来,全无顾忌: “走过,路过,没遇过 回头,转头,还是错 你我不曾感受过,相撞在街口 相撞在街口” 听到“你妈没有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这句时,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苦涩,或者是被他的不体面、情绪化所触动,我也无从辨析。 “本来今天好好的 爱人就错过,爱人就错过” 是啊,本来今天好好的,为什么我又遇到你,你又遇到我。 我抵住唇,听完了一整首。 耳边重回寂静后,我取下耳机,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三个字,对不起。 — 我没有收到陆成则的回复,中午放完歌没一会,他就跟同事一道离开了。途经路线也不是我身侧的走道,他可能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我。 回到工位后我有点心不在焉,咖啡放凉了也没喝完,偶尔也会对着显示器发怔。 傍晚的时候,我去吧台接了杯水,顺路瞥了瞥窗外的黄昏,云像是被橘子水浸透。 天色已暗,但不算晚,不是吗? 回到电脑前,我迅速抄起手机,点开陆成则微信,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停滞一秒,然后轻击了两下他头像。 【你拍了拍“小熊猫”】 我紧张地攥住手指,舒展,继续打字:它还动吗?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我要绝望了,绝望得像是来到光纽后,每一个心浮气躁又以落寞告终的时刻。 几分钟后,还用着熊猫头像的陆成则回来消息:开关坏了。 他赌气的样子令我唇角上扬:奇妙开关也会坏吗? 陆成则不回答,态度不明。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一会,只问:小鸟呢,怎么样了? 我回:再在盒子里闷着恐怕也要不行了。 我又说:我明天还给你吧。 本意是想明天带来公司,顺道可以见他一面,但他没有给我机会,只给了我一个并不具体的地址:你下班叫个达达送到这里,放门卫就行。 就这么怕我找上门吗?我有点生气,没有再回消息。 下班后我直接打车回了家,取出抽屉里的纸盒,又打车赶往陆成则给我的地址,穿梭在无边黑夜和霓虹里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再不甘心也是最后一次,我的尊严额度就这么多,过时不候。 老天不会给一个自私的女人第二次好运气,但她能赋予自己勇气,放手一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到目的地后我没有仔细勘察和审视环境,无暇关心这是个什么样的小区,他生活在什么样的水平条件里,我只想马上见到陆成则。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我很干脆地开口:“你住几楼?我把东西给你。” 他沉默两秒,报了门号,给我打开楼道锁。 进入电梯后,我开始预测属于我们的大结局,ABCD,可心碎,可复原,可遗憾,可洒脱,每个选项我都接受,也能承受。 我的心率随着楼层数翻倍上涨,快到窒息。 终于,十六楼。 电梯门往两边打开的一瞬,我瞪大了双眼。 陆成则就站在外面,戴着那顶滑稽又可爱的熊猫帽子,在迎接我,没有表情。 四目相对,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们好像同时活过来了。 酸楚,甜蜜,泄洪般淹没了我。我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爆了句粗:妈的。 第16章 第十六首歌 第一反应是骂脏话,第二反应当然是抱他。 可惜我手里还抱着体积不小的纸盒,行动不便,会抵在我们之间。 二十五岁之后我很少有泫然欲泣的时刻,但陆成则打开了那个情绪丰沛的按钮,他看起来越发毛茸茸的。 我哭笑不得地从电梯里走出去,说:“你看起来好傻。” 他目不转睛:“你也是。” 我抬头:“我可没戴熊猫帽子。” 他伸手别了别我额角的发丝:“可你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也是这个自然而温柔的动作,让我更加想要拥抱他。 我把手里纸盒交给去:“可以拿一下吗?” 他单手接过去。 我说:“因为我拿着不方便抱你。” 陆成则心领神会,冲我的方向伸开双臂。 我放心地让自己一头扎向他胸膛,他也用没有拿东西的那边手臂揽住了我后背,很紧,像要把我锁在他怀里。 他温暖得不可思议,真实又梦幻。 我低声唤:“小熊猫。” 他的热息落来我耳朵尖:“嗯。” 我继续:“小熊猫。” 他:“嗯。” 我难得这样娇声细气,变回小女孩:“小——熊——猫——” 他的鼻音里明显有了笑意:“嗯。”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重要的人也要叫三遍。 我想说想他,又想问他想不想我,最后从他怀里脱出来,揪起他胸口那两个帽子开关,检查。 我盯住他,按压,吱一声,耳朵跳了一下。 陆成则笑出声来,眼睛像清亮的月牙。 我逞心如意:“没坏。” 陆成则故意装傻:“啊?又好了吗?” 我挤出两个字:“骗子。” 他笑着看我,不说话。 我:“我就说,奇妙牌开关质量很好,哪有那么容易坏?” “哦,”他作恍悟状,颔首:“看起来是很在意口碑,都上门求证了。” 我说:“谁让我干这行,必须重视客户评价。” 陆成则刚要说话,电梯门又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奇怪地打量我们两眼,绕道而去。 陆成则说:“去家里吧,站这好怪啊。” 我扯一下帽子开关:“特别是你还戴着这顶蠢帽子。” 陆成则顿时一脸“谁害的”,然后不容置喙地握起我手,拉上就走。 我脸好酸,笑容过度导致的。 走入过道,白色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来,我站住:“你家没别人吧。” 我担心陆成则跟他父母住一块儿,这大晚上的,非常冒昧和打扰。 陆成则回头:“就我一个。” 他眉心微紧,严肃几分:“本来还有只小鸟陪我,也被某些人骗走了。” 我乜他一眼:“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他忍不住笑:“还好她良心尚存。” 我失语,不再搭话,想想气不过,在他停下解指纹锁时,锤了下他后肩。 根本没用什么力,他却吃痛地嘶一声,揉着那,开始碰瓷:“故意伤害国宝判什么罪?” 我扬手把他帽子摘下来,不准他再披着这张无害皮为非作歹。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要回去,顶着头乱毛,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我进门,他拆了双新拖鞋给我,他还穿着居家拖鞋。他没有换鞋就冲到电梯口等我,这些细节让我忍俊不禁。 我开心地站起来,与他对上目光。 他忽然启唇:“你家……”欲言又止。 我:“嗯?” 他说:“你上次给我的……”继续欲言又止。 我声调拔高一丢丢,微笑:“一次性说完ok?” 陆成则不再故作玄虚:“你那里的男士拖鞋是用过的,你自己有避孕套。” 我愣一下,反应过来:“如何?” 他在控诉和坦诚,语气平静。我很高兴他能说出来。 陆成则注视我几秒,哼笑:“不如何。” 我并不为此感到羞赧或抱歉:“独身女性家有这些又怎么了呢。” “不知道,后来想想是没什么,”陆成则睫羽微垂,说:“可能当时我有点吃醋了。” 他立刻变更说辞:“不止是有点。” 我心口疼了一下。 “你跟我说让我去抽屉里拿的时候,我……”他顿了顿,神态仿佛在陈述一个冷笑话:“我去的路上还买了。” 我跟着弯唇:“你为什么不说。” 他还是“不知道,”又说:“当时很上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扫兴。” 我回忆,有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巴:“是有些上头。” 陆成则的目光立刻变深了,倾低头来吻我,只一下,只是吮了吮我的唇,就离开了。但我体内还是马上汹涌出渴望,强烈而温热,我扯住他衣领,想要继续,他立刻理解了我意图,掰起我下巴,配合地贴过来。 他配合个屁。 他在宣泄,单手按住我后颈,不给我一点退避的机会,陆成则应该已经洗漱过了,唇齿间有一股子薄荷味,清凉又滚烫,我的舌根都被吸得发痛,但我很享受这种焦切地惩罚和索取,痛苦而矛盾,所以很迷人。我情不自禁地呻吟着。 停下时,我们俩都激烈地喘气。 动情时,陆成则不光脸红,眼睛也总是湿润的,刚接过吻的唇也是,我摩挲着他脸:“不要气了好吗?” 陆成则看着我:“那天回来后就不气了。但我以为你不想再跟我有来往了。”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那天中午真的要跟客户吃饭。” 所以就是那一条信息,一个被误解的信号,在一个微妙的节点,成年人的自尊可以无下限,但也能摆很高,台阶无人走,便不再回头。 我后怕却也庆幸:“没想到吧,我去光纽上班了。” 陆成则说:“是没想到。” 我问:“今天在costa,什么感觉?有没有吓到你?” 陆成则想了一会,沉声:“又通上电的感觉。” 我为他的回答合不拢嘴,也开始无所顾忌地抒发:“知道我为什么去吗?本来不是我的项目,因为我好想陆成则啊,好想再见到他,想看看能不能误打误撞一下——” 我崩溃地感叹:“结果,你们公司竟然那么大,我好气。” 面前的大男生失笑:“微信很小。” 我反驳:“你也没来微信里找我。” 陆成则回:“没有我你不也过得很好。” 他果然在偷看我。 但他一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在不爽我这段时间所表现出来的“无事发生”,他就不是一根筋的人。 所以我无奈地仰了下头,呵气:“我以前跟你说过,朋友圈都是骗人的。” 而且他的“人间消失术”就不是骗局了吗?就不是在制造受伤的气氛,牵扯我敏感的神经? 陆成则仿佛能听心:“我连骗都不想骗。我编不出来,我想你,又不知道怎么找你。” 说这些话时,他眼里弥漫着真诚的受挫感。 猛一阵刺痛的心悸,让我连启唇都费劲,我说不出话来。 陆成则没辙地笑了下:“祁妙,你真的很奇妙,我从来没这么心动过。” 他重复:“我好想你。” 我感到鼻子在发酸:“我也好想你。” 我们又抱在一起,抱了很久,很久,好像世界变得只剩下玄关地毯这样小,一叶小船,我们相依为命,再也不想分离。 — 我在陆成则这留宿了,可惜的是,我在经期,而且他还得大半夜的出门给我买卫生棉。 他的客厅没有电视机,只一面简洁的白墙和投影仪。 端着热水杯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时,他弹视频问我都用哪个牌子? 我笑吟吟的:“都行,”又吐槽:“你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用手机横扫卫生棉货架,收银员不会报警吗?” 陆成则把镜头切回自己的俊脸,看眼侧面,又看我,笑得牙白白:“没有啊,我看她都快睡着了。” 救命,他好帅。 也好可爱。 他又把画面瞄准其他货架:“要不要再买点零食?” “不用了,”我放下杯子:“你最好快点回来,不然我要把你家洗劫一空了,那个投影仪看着就挺值钱的。” 他问:“我也包含在内吗?” 我笑着弹了下镜头。 挂视频后,我满脑子都是陆成则,才离开我的视野几分钟,我就开始思念他了。 认真看电影的心思荡然无存,我低头刷手机,看看微博首页,再看看网易云。 习惯性打开陆成则首页时,他多天没动的个人歌单,添加了一首新歌。 《Overflowing》 我点开,看着歌词,心花怒放得想当场尖叫几声,反正回头被邻居投诉的也不会是我本人。 等不了他回家,我就截图去微信里:什么时候加的。 他秒回:刚刚。 我说:你找歌速度挺快啊。 他说:时刻准备着。 第17章 第十七首歌 陆成则回来时,我主动去门口接他,毕竟他今天也主动接过我。 他是个细心周到的人,带回来的物品里,除了卫生巾和小零食,还有卸妆水和盒装棉片。 我挑出这两样意外之喜,一手一个举着:“怎么这些都能想到,你之前是不是谈过一百个?” 他刚好换了拖鞋起来,一脸冤枉。 然后从裤兜里取出一个东西,拍在门柜上:“两百个。” 我低头看,是盒布洛芬。 笑大概已经在我脸上生根了,怎么也无法控制长势。 “你还来劲了是吗?”我昂高下巴。 他居然借机亲我一口,超重一下,直接击垮了我好不容易绷出来的严肃脸。 我咬咬唇:“你去了药房?” “就在旁边,顺便了,”他把药盒放回便利店包装袋,一手拎着,一手扯住我胳膊往沙发走:“你坐着好吗?” 他看到墙面的电影没有暂停,回头问我:“不好看吗?” 我说:“你一会一个视频,一会一首歌,我怎么入戏?” 他笑得像太阳一样:“过会我们俩一起重看吧。” 我看眼腕表,服了他的精神头:“快一点了,哥哥。” 他顿了顿,表情有了些微变化,还结巴:“什、什么?” 我笑:“什么什么?” 他立在茶几另一边:“刚叫我什么?” 我反应过来,装失忆:“啊?” 他看准了我在演戏,用一张没人能拒绝的笑颜,请求:“再叫一次好吗?” 我挤皱五官,别无他法:“哥哥。” 陆成则定住一秒,旋即笑容扩大,被电到一般摇了摇头:“Jesus.” 英文都蹦出来了,我嗤一声:“要不要这么夸张?” “有啊,”他倾身,握起水壶,往我杯子添热水:“就……无法形容。” 眼看陆成则绕过茶几,要把杯子拿给我,我说:“谢谢哥哥。” 他驻足,莞尔,递过来。 我喝一口,继续:“哥哥倒的水真好喝,我好喜欢。” 他偏了下眼,又抿抿唇,俯视着我,语气深奥:“祁妙,想干什么?” 我说:“帮你脱敏。” 他:“?” 我:“以后真有妹妹叫你哥哥,你就无感了。” 他溢出一声笑,两手扳起我脸,看着我眼睛:“不是每声哥哥都有奇妙buff的。” 我很大幅度地点头,却怎么也脱不开他的钳制,于是作罢:“哦,这样啊。” 陆成则:“嗯。” 我:“那我以后要省着点用,”用多了会失灵的,我换铿锵正声:“陆成则!” 他居然真的配合地喊“到。” 我憋笑,但我知道我双眼已经弯到不能弯了。我命令他:“亲我。” 他立刻送上自己红润润又软乎乎的小嘴巴。 Jesus,告诉我,我们还要进行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和行为多久。 — 陆成则家是很标准的房型,有三室一厅,除去主卧,还有间客房。但这个晚上,我们依旧睡在了一起。 我所躺的位置上方应该就是先前挂小鸟的地方,因为天花板上还有残留的吊顶贴印记。 陆成则还在洗澡,而我穿着他的T恤,上面有一些好闻的洗涤剂的香味。 边等他边刷微博的时候,我能听到他去了阳台,在使用操作洗衣机。 里面有我的衣服。 我在这种难以自控的想象画面中傻乐,直到他趿着拖鞋的声音朝房间方向渐近,我才飞快地侧过身,拿被子蒙住半边脸,闭眼装睡。 陆成则肯定以为我秒睡了。 背后的脚步声明显变弱,然后是两下刻意放慢的熄灯动静,床褥下陷,这个携着一身清新气的男人来到同一张被子里。 他从背后揽住了我。 要怎么才能在这个很有荷尔蒙分量的胳膊下面不做深呼吸,我竭力控制住胸口的起伏,静悄悄地换气。 他的唇触了触我耳后,气息痒而热,然后身体微微一动,贴紧我背脊。我们好像严丝合缝,而他的胸腔在迭动,以稳定的,均匀的节奏,挤压着我背后的肌肤和骨骼。 我的尾椎处泛起麻意。 ……有点扛不住了。 然后,陆成则的手探进了我衣摆,霎时间,鸡皮疙瘩尽数漫出。 像种若即若离的入侵,他的手在衣料与我皮肤间窸窣缓慢地移动,最终按在了我小腹的位置,掌心炙热。 异常敏感的部位。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表演失败。 他也在我脑后低笑,笑声里分明写着“我就知道”。 我背过一只手去敲他:“干嘛——” 他抽出手,回到衣服外面,不追究我的装样,语气无辜又无害:“肚子还疼吗?” 我说:“不疼了。” 我挪了挪身,转回去,近在咫尺地看他,他的鼻梁好挺峭哦,睫毛的长度我只在混血或欧美人的脸上看到过,眼睛在无灯的环境都亮得像星星。我抽出手,用拇指摩挲着他右脸:“上次都没来得及这么近地好好看过你。” 他也看着我:“嗯,还把我赶走了。” 还记仇呢,我揪他鼻头:“是你自己走的好吗?” 陆成则捉住我手,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凝视我,然后,他亲了亲我指尖。 我听见自己在黑暗中漫长地吸气。 我就猜到我们要吻在一起,非常热烈,忘我,像两头野兽在纠缠和搏斗,恨不得把对方挤进自己身体里。但什么都不能做,讨厌的大姨妈。 — 第二天,我们一起坐地铁上班,进园区后,我才想起来问他办公地点在立付大楼的第几层。 陆成则没有直接回答:“你没打听过吗?” 我静音两秒:“问了,五楼和六楼。我总不能问,陆成则到底在几层吧。” 他顶着那张很有说服力地脸蛋说:“可以问啊,这栋楼里也有不少人打听过这个。” 我嘁一声,牙痒痒。 他笑起来。 我白他一眼。 他终于不卖关子:“六楼。” 6F,这个该死的数字,让我茫无头绪又魂牵梦萦了五天,进轿厢后我先不爽地替他摁了。 陆成则问:“你呢,你在几层?” 我接着按十二。 陆成则微微一笑:“哦。” 结果这家伙藏了一手,临近中午,他居然真的来到我们这一层,目及他出现在我们片区,一副找人模样时,我竟开始心跳加速,毕竟他那么高挑出众。 有人跟他认识,被他拉住在过道问话。那人就回眸示意我这边,陆成则跟着望过来,又跟他笑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穿过走道。 天,我搭头,不会来光纽的第一周就要被“办公室恋情”了吧。 坐我隔壁工位,一起in-house的同事自然也发现了他,抻高脑袋。 “hi,你好。”他停在我工位前,微微侧头,在很礼貌地打招呼。 我抬头,也摆出官方亲和脸:“有什么事吗?” “我今早在电梯里见到过你,”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灵不灵的,话语单刀直入:“请问你还是单身吗?” 同事露出兴奋吃瓜脸。 这是什么剧情设置,又抛来了怎样的送命题。我一时语塞。 感谢同事,自作主张地替我回答:“是的!是的!她还没男朋友!” 陆成则弯唇,目不转睛:“方便的话,中午可以请你吃饭吗?” 即使被他这样看过很多次,我的脸依旧会微微发热。我努力大方地淡笑着:“好啊,去哪里。” …… 等他走后,我去微信里讨伐他,给他发了个[拳头]。 他回了张笑脸,看起来很雀跃得志的那种。 我说:好了,现在的立付大楼,不会再有人打听陆成则了,大家都知道他要约十二楼的外驻人员吃午饭了。 他回:嗯,还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我真的竭尽全力在忍笑,生怕被同事看出端倪,尽管她刚才缠着我激动了很久。 我说:幼稚。 他不说话,分享来一首歌:《我想了太多关于你的形容》。 我上班不方便用耳机,就静音看歌词: “我想了太多太多关于你的形容 浮现了你的声音气味和轮廓 都怪无意触碰的诱惑 皆因为你的暗香还涟漪秋波” “我想了太多太多关于你的形容 浮现了你的声音气味和轮廓 都怪短暂失控的笨拙 皆因为我的宠爱都不假思索” 歌的最后,反反复复在唱着: 我就是要你,不断想着我 我就是要你,不断想着我 不断想着我 …… 第18章 第十八首歌 跟陆成则和好后,我们又以最快速度陷入“热恋”状态,一有空就会在微信里聊天,说些含糖量很高的废话。中午约饭我懒得跑远,就跟他在KFC随便点了两份套餐,期间还有遇到他同事,三男一女。 ——端着托盘路过我们这桌时,均眼神揶揄,不忘调侃两句。 其中一个还叫他:“则则。” 等他们走远,我吸了口热牛奶,也叫:“则则。” 拆着汉堡纸的陆成则停下双手,看向我,笑了一下。 我说:“原来你同事都这样叫你。” 陆成则说:“嗯。” 他每次用清澈的眼睛直视我时,我都会忍不住恶作剧:“我以后也这样叫好不好,则则?” 陆成则将汉堡递过来:“为什么?” 我说:“因为叠字名一听就很讨人喜欢。” 陆成则眉微微扬高,反击:“哦,妙妙。” 我的苹果肌开始往下眼睑挤近:“没大没小,我爸妈都没这样叫过我。” 他弯唇:“那就由我来开先河。” 我笑一声,确定拿他没辙,好奇起称呼方面的细节:“我在你微信还是sugar吗?” 陆成则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敲击片刻,放回桌面,掉了个头,推给我。 我很高兴我们在彼此的微信列表里都变成了对方的置顶,这是happy ending,也是至佳开头,我是糖分,他是熊猫,都是能给人类带来快乐的载物。 我问:“什么时候设的?我是说置顶。” 陆成则不马上说,关心起自己在我这儿的社交地位:“我是置顶吗?” 我故意卖关子:“嗯?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吧。” 接着取出手机装样子,确认:“好吧,确实是第一呢。” 陆成则看着我微笑。 “好,我平衡了。”他说。 但也没有要走我手机当面检查,看起来深信不疑。 然后,他回答了我刚开始那个问题:“第一天。”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重复:“第一天?” 陆成则说:“加上你的第一天,就置顶了。” 我非常惊讶:“我才不信。” 他皱皱眉:“你觉得什么时候置顶才有可信度?” 我想了想:“最起码见过面?” “对自己外表这么自信吗,kiki。”他开始拿我起初的名号打趣。 我飞速否认:“不是……”好吧,主要是因为——我接着说下去:“我就是跟你见面之后才把你设成置顶的,因为具象了实在了,才能产生更多兴趣深交,我不喜欢虚无缥缈的网聊。” 陆成则一脸了然地看我:“夸人也要这么拐弯抹角。” 我承认:“好嘛,我的微信好友是按颜值等级排列的,陆成则第一,满意了吗?” 陆成则露出舒心的笑容:“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嗯。” 他说:“第二次连上你耳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你了。” 我睁大双眼:“什么叫知道我是我?” “整节车厢里就你一个突然站起来还东张西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但你好像不喜欢往后看。” 他不紧不慢地陈述着: “其实我是看到你下车,才跟着下去的。如果那天你没提前下车,我应该会坐到你的站点,再打车去公司。” “不过可能不会给你发录音。” “因为我觉得你还没有想认识我。” “你还记得么,刚加上好友那会,我跟你说过,得确定你想认识我,我才敢发信号。” “那个语音我录了好几遍,你听到的是最终版。” 他的话,仿佛在层层叠叠地剥一朵花,越往里去,香气越浓郁,美好甜蜜得令人晕眩。 “还是管用的,特别是看到你跟中定身咒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陷入回忆:“……非常可爱。” 尽管用了“非常”这个前缀加“可爱”这个形容,我依旧觉得丢脸,因为自己那副迷茫又惊喜的蠢样子。 不堪回首。 我按住额头:“所以你为什么不当面问我,搞得这么曲折。” “可能是……”陆成则顿了两秒,“怕吓到你?” “还有一点,”他说出一句凡到极点的话:“我前一晚在公司熬了大夜,睡得不好,本来那天休息的,结果上午有BUG要修复就喊我过来了,我感觉自己那天可能看起来不太……” “OK。” 我:“?????” 您这张脸就算黑眼圈掉到嘴角都不会有女生拒绝给你联系方式好吗? 在我一万个不解的眼神里,他依旧真挚:“本来那天我有些烦躁,昏昏欲睡,但你耳机提醒弹出来的时候,我真有通上电的感觉,然后就看到了你——哇,原来这就是白蹭我歌单两次的女生。后来我就坐在那里,不怎么敢再看你,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低头偷偷笑了很久,笑了一路。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 怎么会不信。见他的第一面,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那一天,我装模作样,束手束脚,为了展现“最完美”的自己,但幸运的是,在涂上用于适应环境和对象的保护色之前,他就已经见过我相对真实的内核。 但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所以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芳心暗许了?” 陆成则没有犹疑,没有模棱两可:“嗯。” 讲话时,他的视线总是聚焦在我脸上,显得很专注,但笑眼看起来全无压迫:“到公司后,我就很紧张地等着你加我,总之那天我笑了一整天,因为时不时地想到你。” 原谅我用一句很俗套的话语来形容这一刻:陆成则,我命运般的陆成则。 他是一枚直接穿入我心房的子弹,枪炮玫瑰,没有防备,无需防备,只在我眼里短暂地经过,审核都多余,春日本就不需要预言。 他怎么这么会打动人,这么有感染力?让我想哭想笑,该死的,我眼眶一定在发红,因为陆成则表情有了抱歉,然后,他把自己面前的纸巾递过来。 我接过去,按按双眼,摇头失笑:“干嘛啦,在外面说这些。” 陆成则说:“就突然想说,但绝对不是想让你哭。” 我哼一声:“那是为了什么?” 他说:“为了让你再靠近一点。” 我说:“我们昨晚还抱着睡在一张床上,近到不能更近了好吗?” 他不吭声了,抿了抿唇,瞳仁里有期待的光,在闪着。 谁能扛住被这样盯着,在进攻,也是在恳求,我偏了下头,清嗓子,郑重唤:“陆成则。” 他正襟危坐:“嗯。” 我笑:“想不想当我男朋友?” 他也笑,开始自己一掼擅长的文字游戏:“自信点,把前面四个字去掉。” 陆成则。 我男朋友。 我扔了根薯条过去。他扬起大大的笑容。 我们的脸,在这一刻,一定都很红,就像在蜜罐子里憋了太久。 晚间地铁上,我们第一次一道下班回家,并共用了我的蓝牙耳机。 返程歌单依旧由陆成则提供。 以往一个人通勤,我警惕性较高,从不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再怎么疲惫都死撑着眼皮看手机。但今天,我放心地合上双眼,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肩膀的主人还牢握着我的手,我顿时天不怕地不怕了,反正有人做我双眼,风来了也会顶在我面前,世界即使黑暗也都是他的体温和音乐。 前两首是英文歌,我懒得细听词意。第三首是中文,想听不懂都难。 “不知道什么言语才能形容我的走心 你来自北方说不习惯我的南方口音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你快点快点走近 我绝对不是渣男请你不要急着否定 我要做一头能够保护你的小野兽 但是在你的面前只给你展现温柔 做你的圣斗士我燃烧我的小宇宙 我给你依靠我的肩膀是你枕头 …… 你是哪一路的神仙 为什么降落到人间 刚好停在我的门前 秋风把你带到我身边” 我的唇角不再懒散,愈勾愈精神。 男声唱到“你叫我这种套路少来。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不是个小孩”这句时,我也跟着附和四个字:“就是,少来。” 陆成则一言未发,只越发扣紧我的手,紧得我指节都有点发痛。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呢,会让所有恋爱中的女孩们觉得,嚯,我男朋友动真格了,他想牵着我一辈子不松开了。 第19章 第十九首歌 这个晚上,我们没有各回各家,而是找了个中间站下车,一道闲逛看夜景,又去吃宵夜。 临近十一点,路边大排档依旧人声鼎沸。 而且多半是情侣。 恋爱到底是什么仙丹妙药,怎么会让人精力无限,我百思不解,一边将餐单递给陆成则。 他瞄一眼说,差不多了,只跟老板娘要了两杯热水。 我搭腮:“天啊,今天要碳水爆炸了。”我得运动几天才能消解掉,我开始忧愁了。 陆成则勾唇看着我,不作声。 在摄糖过多这码子事上,他绝对是罪魁祸首。 我说:“待会吃完我走回家,消化消化。” 他说:“好,刚好我家离这不远。” 我歪了下头:“今天不去你那了。” 他面露疑惑。 我说:“我月经还没走,去了也是白去。” 他蹙眉长叹:“我女朋友只想跟我睡觉,我该难过还是自豪?” 我:“……” “不是——”我着急地解释:“你家什么都没有,我总不能连续两天素颜上班吧。” 陆成则不以为意:“先去你那边拿好了。” 我抓了下头发:“女人出门一趟收拾起来有多麻烦你知道吗?” 陆成则:“不知道。” 我被他这个脱口而出的回答取悦,又半信半疑:“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他咬字加重了些:“真不知道。” 我愉快地弯起嘴角:“哦。” 他大概发现我在窃喜,微微眯起眼:“你都怎么想我的?” 我贼喊捉贼:“我怎么想你的——来装个小鸟都要沿路买避孕套?” 陆成则别了下头,又转回来看我,神色无奈亦坦荡:“家里没有能怎么办?” 喜悦在叠加,我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小熊猫好纯情哦。” 陆成则顶着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清纯脸,服软:“好了,别说了。” 那次回忆并不愉快,好在后续峰回路转,好像两颗齿轮,总会相合,我们又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笑不停。 陆成则变换思路:“要不,我去你那边,小鸟到现在还蹲盒子里。” 我玩着手边的筷子:“不如就让它待在快乐老家。” 陆成则说:“可它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我们又开始这种深意满满的对话:“我独居惯了,没养过小动物,担心自己照顾不好。” 陆成则总能轻易领会到:“每天看看它拍拍它就可以。” 我笑道:“这么简单吗?” 陆成则颔首:“嗯。” 我开始凝视他,不再动,眼珠子也是,牢牢锁定他,要把他关在我心窗里。 是这样看吗?我猜测着。 陆成则也注视着我。 风好像静止了,四周喧嚣远去,夜色变得浓稠。 最后,人际交往方面的职业优势,让我在这场对视竞赛中赢得胜利。 陆成则率先投降,笑着垂下眼皮,睫毛服帖,刘海服帖。他看起来好好摸。 所以我等不及慢慢走回去了,吃完就一改前态打车回到他小区。进门后我迫不及待地缠住他索吻,几乎没有停顿地,他反客为主,我很快被顶在门板上,很用力,他气息粗沉,而我闭眼乱揉着他头发,像在安抚一头失控的雄狮。我想被他吃下去,立刻,不留余地,百无禁忌。 好想跟陆成则做爱。 我们都忍耐着,从他的领地迁移到我的领地。站在家里床边,仰头看他立于高处,扬起手臂,为我挂上那只本属于他的白色飞鸟时,那晚的空虚感萦绕而来。 苏,女生们常用来形容一个男人的,至高至简词。 一瞬间,我在陆成则身上感受到了。 这个看起来修长,干净,牢靠的大男生,虏获了我,也被我虏获。 贴近的渴望让我没有犹豫地爬上床,从他背后圈住了他。 我们两个成年人傻乎乎地站在床上,很滑稽,但也很自然,只要把自己当成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就不会古怪。 他笑了一声,可能还有点不知所措,先是垂下手,接而搭住我胳膊,隔着衣袖摩挲了两下。 “怎么,”他直率且得意:“被我帅到了?” 无语。 他怎么猜到的? 我承认:“对啊,吃什么长的,这么帅的人光看不抱忍不了。” 我的手滑下去。 陆成则的呼吸在我脑袋上方凝滞一下,然后他的身体也绷紧了。 做这些时,我心跳得很快,仿佛是初次尝试,陆成则坐了下来,我目睹他变得难耐,焦躁,面红耳赤,落在我手里,任我宰割,也攀上极乐。 我在这种掌控中收获了双重的餍足。 — 临睡前,我先洗澡,陆成则在后,等他回来的过程中,我百无聊赖地打开蓝牙音响,开着最小音量,边听边等他,还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闲置已久的旧枕芯,套好,当做我男朋友小脑袋暂时的安身之所。 回来时,陆成则闻声止步,安静听歌,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耳朵。 停在门框内的他,就像一帧电影截图,音乐只是迎合他出场的铺设。 关灭灯后,重见天日的新枕头并没有派上用场,陆成则一寸一寸地靠过来,挪来我枕头上,我不得不给他腾地方。 我们陷在软绵绵的黑暗里,静悄悄地看对方,好像在彼此的视线里进行光合作用。 我笑他笑;我挤眉弄眼,他还是笑;我撅起嘴,他就亲一下。 我小声道:“陆成则。” 他“嗯”一声。 喜不自禁,我好幸运,我好喜欢他,我甚至开始羡慕和嫉妒自己。 我依旧感到不可思议:“第一次我到底怎么连上你手机的?” 他说:“不知道,我刚好取出手机看时间,突然弹出来申请,我就通过了。” 我说:“你就通过了?” 陆成则说:“嗯,坐了这么多年地铁,第一次碰到,看你耳机名字,我估计是个妹子,来都来了,不如听听我的歌。” “你居然没被吓走。” “当时是愣了一下,”回顾那天,不再只有讶异和新奇,还多了甜情蜜意:“但你的歌也是我的歌,很熟悉,有归属感,所以我就听下去了。” 我问:“第一首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陆成则答:“不记得了。” 我遗憾地叹气:“唔,好吧。” 因为我还记得。 因为那一瞬间妙不可言,歌声奏响,神清气爽,眼前那些或倦怠或麻木的面孔挨个失踪了,人海消弭,拥挤不复,音乐像是蜜糖金的河流那般,汹涌灌入车厢,我的灵魂仿佛在跟播放它们的人翩翩共舞。 陆成则在我的哑然和失望里憋不住了,哼笑一声,用手臂环住我:“好了好了,我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因为你的耳机名字看起来很甜,所以我选了一首歌。” 他果然在耍我。 我佯愠捏住他脸,要挟他必须立即说出正确回答:“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笑着说:“《sweet talk》。” 第20章 第二十首歌 陆成则。 借用王小波一句话:一想起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当然,我脸不丑啦,只是泛起微笑这回事,仿佛从此刻在了我的表情肌里,都因为陆成则。 来光纽的第二周,我的同事,他的同事已经默认我们光速结对,因为总是同进同出。 他常“不辞辛劳”地跑来十二楼约我出去,或者买了饭送上来,每次远远现身,我没及时注意到,身边的同事就会提醒:“祁妙,你小男朋友来了!” 小男朋友。还不是因为此人极具迷惑性的白嫩皮相,以及常年堪比男大学生的穿搭风格。 再加点清爽笑容。 他看起来总是朝气蓬勃。 这个人只比我小一岁好吗?我在心里默默回嘴。 之前那个叫他“则则”的戴眼镜的男同事也跟我们吃过一次午饭,调侃陆成则办事高效。 我笑盈盈地抛出死亡问题:“他以前都这么高效么?” 眼镜小哥油滑但也实诚:“以前不知道,但他来立付后我可没见他追过女生,你是第一个。” 追。 他到底怎么对外营造我们的故事的? 我有点想笑,问:“真的假的?” 眼镜小哥瞥一眼陆成则。他正在气定神闲地切牛排:“你也看到了,他拿着刀。” 陆成则立刻放开刀叉,用面前的扭结面包做了个丢他的姿势。 同事作格挡状。 我笑:“长成陆成则这样很难不高效吧。” 眼镜小哥扶脸,痛苦道:“我为什么要来蹭饭啊……” 陆成则表现得很像那种大学男舍里品学兼优但腹黑的寝室长,懒着声:“是啊,过会你付你自己那份。” “陆总,陆宝,陆哥,则则——”他的同事开始哀求:“给点活路,哪有人找虐还倒贴的。” …… 晚上八点多,下班后,陆成则的同事们约我们去K歌,我也叫上了相熟的朋友。 大家都玩得很尽兴,眼镜小哥扫着我俩嘴角抽搐:“不是你俩,我都不知道世界上的对唱情歌有这么多,开眼了,谢谢啊。” 众人笑仰在沙发里。 陆成则虽然长了张洋气玩咖脸,但他不沾烟酒。倒是我,把鸡尾酒当润喉糖浆,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喝掉好几杯,好在酒量不错,回去路上只是微醺,不至于胡言乱语,路都走不直。 好吧,我确实有点兴奋,沿着花圃里的路砖跳格子,乐此不疲。 陆成则走在我后面,不紧不慢。 第三次回头说他再也别想赶上我时,他追了过来,从背后夹抱起我。 我“啊”一声,双腿悬空,懒得挣扎:“放我下来。” 他听话地让我着地,又将我困回他怀里。 我偎依着他,他的下巴搁在我肩头。 好重啊这家伙,这样走路并不和谐方便,期间我还踩到了他白色的板鞋,我心虚地说:“放开啦。” 陆成则一字否决:“不。” 那只能…… 以防再误伤对方,我像玩三人两脚游戏那样数拍子:“左、右;左、右。” 陆成则配合地迈步。 我们就这样叠抱着,像两只被什么奇怪的魔咒粘接在一起的笨拙企鹅,他裹着我,我倚着他,慢慢吞吞挪到了电梯口。 好在已是深夜,不容易遇到路人让我们当场社死。 进门就接吻已经是家常便饭,有时只甜丝丝地互啵一下,有时会擦枪走火地亲吻好久,今天的陆成则有些食髓知味,我被他抱回卧室。 陆成则的手有些凉,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开始发笑。 他也在上方笑:“笑什么?” 我陷在自己的发丝里,摇头:“不知道。”单纯开心着,因为他在我面前,触手可及。 我喜欢他的各种亲昵,手指或嘴唇。 我们的喘息愈发急促,我手脚并用地缠紧他,不敢发出太过分的声音,隔壁住着一对老头老太,我不知道隔音效果到底如何。 我就这样跟陆成则同居了,像呼吸一样自然,像是每天都要喝水吃饭,他抛弃了他户型极佳采光优越的三室居,非要挤进我的蚂蚁窝,用他的各种物品标记我的圈地,增强存在感,还举出充分理由:怕我养不好他的小鸟。 他是靠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跟我讲这话的,很随意。 我没好气地蹬了他膝盖一脚。 他明显不想白挨这一下,起身拉住我腿,把我拖拽过去,欺身而来。 陆成则给我的体验很好,他看起来纯白,却充满黑色的,毁灭般的张力。我觉得自己被深切而暴烈地爱着。 就这一天,我们签订不正式同居契约,我窝在他身侧,用手指在他锁骨凹陷的位置画押:“好啦,收留你了,毕竟这么尽心尽力地交公粮。” 这话让他气笑不得,像只坏狗狗似的对我猛一阵扑咬。 每晚一起刷牙洗脸时,我都会在镜子里端详他,直到他看向我。 我龇牙咧嘴,他也龇牙咧嘴。 顶着满嘴泡沫都愿意接个吻。 谈恋爱的感觉怎么会这么棒,我无数次地感叹,陆成则就像一首歌,roses & sunflowers,玫瑰和向日葵,有他在总是春意盎然,花期无限,我的撒娇技能又回到身体里,我自私爱吃醋,我成了没手没脚的人,我怕被油溅到,拧不开瓶盖,打伞都会累,我骨质疏松肌肤饥渴症晚期要他一直一直抱着我,我想方设法地证明我极其需要陆成则,我想要他永永远远地陪伴我。 in house结束的前一天中午,我抽空去了趟商场,买了套男士护肤用品,因为陆成则带来的同款旅行装即将告罄。 回家后,我将水乳霜洁面一字排开,生怕他看不到。 我故意装出沉迷看剧的样子,没跟他一起洗漱,留心他动静,过了会,果不其然听见他在盥洗室呼唤我:“祁妙。” 我没有立即答应。 “祁妙——”他声音高了些。 我偷笑暂停屏幕:“什么事——” “过来。” 我下床趿拖鞋,走得优哉游哉,为了让一切看起来自然且随意,绝非故意之举,好嘛,我就是很爱演,但我男朋友显然吃这套,早在门边等着我,一过去就握住我胳膊肘,把我拉到洗脸池前,双手架住我肩膀,让我看正前方。 “你买的?”他在镜子里问,唇勾着。 我点点头:“对啊,我看你的快用完了。” 陆成则将我转向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能让窄小的空间提亮三度。 “我都没发现,”他说:“我也太幸福了。” 我也好幸福,因为他说他幸福,我的幸福从此乘以二。 我正色,变成不容置喙的绑匪:“明天我就要回公司了,白天看不到也看不住我漂亮的男朋友,容易胡思乱想,就买了这些,没用完这几样东西,你都不准离开我。” 陆成则眉微挑:“哦,我省着点用。” 我盯着他脸:“怎么说也得用满三个月量。” “就三个月?”陆成则似是不满,小臂忽而把我夹过去,以一个挟制的姿势,下巴抵着我额头:“以后都你买不行吗?” 目的达成,我得逞地笑了,停不了。 我说:“这套很贵。” 他说:“我报销。” 我扬眸:“那我再考虑一下。” 翌日,我们在地铁站分别,回归各自的公司和岗位,临近中午,刷朋友圈,我发现陆成则po了一张图。 他居然偷偷把我买的新乳液带去了公司,放在办公桌显示器下面,配字:许愿瓶。 整张画面很违和很怪异,但也很温馨——我是说在我眼里。你要知道,谈恋爱就是两个傻子的游戏,就是会有很多外人无法理解的言行。 同有好友的眼镜哥在评论区迷惑不解:什么东西? 陆成则回复:我女朋友送的护肤品。 同事:????????有病? 我压着嘴角,存图去私聊他:你想要笑死谁? 陆成则却口吻认真: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陆成则:干脆不用,放公司,这样它永远不会空瓶。 我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这个傻子还是很聪明。他说:跟你一样。 我撑着脸笑出来,又想起那首甘饴一般的歌谣。 “You give me those butterflies 你送我的那些蝴蝶 Wish I could keep them in a jar 我有把它们养在罐子里 So I could take you with me 这样我可以带上它 No matter where you are, oh 不论你去哪 My love, my love, 我的爱,我的爱 My love will never go to waste 我的爱永远没有赏味期限” 陆成则,玫瑰和向日葵,浪漫又明媚,铺满在我的世界里。 第21章 第二十一首歌 同居的第二个月,我的工作也进入到年底火葬场模式。 大概七八月份,我们组就陆续收到各大品牌的双十一通知,要brief的东西多到我在心里连飚C语言,可又能怎么办,崩溃后只能微笑面对。 加班时间明显增长,陪伴陆成则的时间也明显减少,每晚七点,我都叫他先回家,不用来公司接我或在地铁站碰头。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几点才能回去。 但无论多晚到家,他都还没休息,在门口,沙发上,或电脑前。 抱住他诉苦成了日经。 白天在公司,我都脚踩高跟鞋,像个精美锐利大杀器,到了晚上就变成烧空柴油的小火车,只会垂着脑袋呜呜呜呜呜。 这一阵子,都在重复。 陆成则会倾听,会安慰,但今天,他提出建议:“总这么累要不要考虑换个工作?” 我下意识地直起上身反驳:“累就换工作,那感觉不对了是不是就要换个人?” 陆成则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沉默了。 我看看他安静的面孔,从他腿上退下来,去洗漱。 我知道我的话有点过分了,转头的瞬间鼻头就开始发酸,因为白天疲累而繁琐的工作……种种,我将这些焦头烂额的情绪带给了我的充电宝,我的小熊猫。他是无辜的。 他会怎么想我。 我把门关好,在卫生间马桶上坐了很久。 反思过后,我取出手机,找到微信置顶,打开聊天框的第一秒我就心悸起来,因为最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他想发消息给我。 可能是我同时点进了对话框,陆成则发现了我的存在,在同一个界面。 他停下来,变回“小熊猫”。 然后弹来视频。 我没有迟疑地接通。 我们看着彼此。 镜头里的他是俯视的,死亡角度都这么好看。 他似乎在琢磨我位置,眼神钻研:“你便秘了?” 我看到小窗里的自己,唇角起了弧:“没有。” 我知道我在卫生间待得太久了,因为在逃避,因为太反省。 “再不出来我要破门而入了。”他威胁口气。 我从鼻子里溢出笑声,也观察他身在何处,白墙,猜不出来。 我说:“勿扰,我在闭门思过。” 他眉心微紧,像是不解:“思什么过?” 我说:“刚才我讲话不太好听,还甩头就走。” 我轻吸一口气:“其实就那一下,刺到了我,我忽然觉得这阵子的自己就像手里的工作,喜欢,平时也能和谐共处,但到了某些时刻,就会变得棘手和讨厌,我担心你也会这样看我。” 陆成则不语两秒:“你怎么会这么想?” 袒腹的人总是容易脆弱,我迷惘又郁闷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我不是那种会轻易换工作的人,即使辛苦也是暂时的,熬过去就好了。这种时刻我已经面对三年了,前两年没有你,但今年有你,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情绪稳定,但我不得不切换到另一种模式,忙碌焦躁,没办法时刻时刻保持快乐,还怕你觉得被冷落。你今天这样说的时候我莫名地就代入了,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我不该这样的。” 陆成则说:“你才是把我当工作。” 我很冤:“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工作了。” “我不是你的同事跟上级,对我有情绪又怎么了。” 我抿抿唇,感觉心脏的位置变得柔软:“可我们同居到现在,你都没有对我甩过脸色。” 陆成则说:“谈恋爱是交易吗?哭脸换哭脸,笑脸换笑脸,斤斤计较,不累吗?” “我是怕你觉得累,每天这样等我,听我倒苦水,双十一结束了还有双十二,没完了都。” 无法想象,我们热恋期都还没过,我的多巴胺就要被现实磋磨。 “你这样我才累,”他呵一口气,声音无奈加耍赖:“还不出来,马桶比我还香是吧。” 我笑:“好啦好啦,马上出去。” 挂断通话,我走出卫生间,陆成则就在门口,单手握着手机,垂眼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瞪他一眼,他直接把我拽去他怀里。 我圈住他腰,抱紧,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一种应该只有我这么近才能嗅到的香气,暖洋洋的,橘子色,海岸边,夏日斜阳。 我陷在里面,完全不想抽离,小声说:“你也找点事做。” 他说:“我每天都上班。” 我说:“我是说下班。我不想你每晚都像小狗狗一样等着我。” 他还跟着我用叠字:“什么牛逼品种的小狗狗能边打游戏边等老婆?” 突然又自然的一个陌生称谓让我愣了愣,但我没有纠正,也没有指出,相反在暗喜:“只此一家的陆成则小狗狗。” 他“哦”一声,听起来不咸不淡的,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我看不到的角度微笑了。 我接着哄:“你再怎么说没关系我都会有负罪感。我会想,怎么办,今天忙到没空让男朋友开心了。” 陆成则笑了下,像一粒小而明亮的焰火在我脑袋上方迸裂:“我现在很开心,谢谢。” 我扬唇,同样开心。 我们又变回两只大开心,心心相印。 陆成则的心脏仿佛有视觉功能,双手捧高我脸,不许我在暗处偷乐,硬是要戳穿我:“还是这个感觉吗?” 我望着他:“什么感觉?” 他也望着我:“对的感觉。” 我说:“一直都是。” 他说:“OK,放心了。” 洗完澡回到床上,我枕在陆成则胸口玩手机,查看和回复完工作微信,我把手机倒扣到身前,想起刚刚在卫生间,他最后没有发送过来的文字消息。 我好奇道:“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在微信里打了半天。” 他不假思索:“想问你还要在卫生间待多久,本来每天能能看到你的时间就不多。” 我不信:“真的假的?” 陆成则说:“不然我为什么发视频。” 我撇开手机,坐起来,面朝他:“那你多看看,我什么都不干了,一心一意地给你看。” 他挨着抱枕,姿态懒散,眉眼却专注起来,聚精会神。 谁顶得住被这么看,我别开眼。 他忍俊不禁,回归正常状态。 我说:“当时我也刚好点开你微信。” 他说:“我看到了,”又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抱着歉疚与求和的心情点开微信,具体怎么下笔尚未明确。 只是打开窗,看到对方已经站在窗后,也在关切,也在担忧,那种时候,无言胜千言。 但此刻,我想到要说什么了,我说:“等忙完年底这波,我们出去玩吧,远离工作,就当补偿你。” “你想去哪?” “你想去哪?” 我们同时抛出一样的问题,默契如歌曲里的合音。 陆成则拿起自己手机,看了看:“这样吧,马上一点了,我们各自考虑几分钟,一点整的时候,分享一首歌给对方,看看到底去哪。” 怕被瞥到答案,我挪远半米,开始翻找歌单,有关于地名的,也有关于风景的,最后,我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首上面。 我看向陆成则,提前宣布:“我找好了。” 他的睫毛略略挑高:“我也找好了。” 我们很有仪式感地,一起倒数3——2——1——,分享出去。 同一首歌,同一时刻,出现在同一个聊天框里,却来自两个人: 《想去海边》 救命,怎么会一模一样。 他是魔法师吗,我又惊又喜,不可思议:“你怎么想不到别的?” 陆成则把手机偏向我,微微得意:“因为我也在你的歌单里。” 第22章 第二十二首歌 大冬天来海边,恐怕也只有我们想得出来,但也无可指摘,来自钢筋森林的出逃不会是随心的任性,而是浪漫的远行。 提前预定的海景公寓在渔村里,因淡季缘故,比平常价格便宜了近一半。 老板长相很和善,笑呵呵地接待了我们。入住的房间很大,一应俱全,拉开窗帘就是一望无垠的海面。 扬极岛的海水,在冬季里有着高级的色调,是修图软件都比较难调出来的雾霾蓝,沙滩砂白,远方有黑峦。 陆成则在我身后调地暖和空调,我回头,不厚道地问:“不介意我吹个风吧?” 他停手,侧过脸来:“你随意。” 他还没摘下他的毛线帽,刘海压在额头上,看起来看起来稚气又乖巧。 我打开窗,让海风灌进来,扑在脸上。这里的风仿佛都是冷蓝色的,看不到,但能嗅出来。 陆成则走来了我身侧,从背后拥住我,问我:“是你想去的那种海边吗?” “是啊。”我边答,边将身体的力量都靠到他胸膛。 陆成则说:“可惜不能去海里。” 我说:“远远看也很美丽。” 陆成则说:“下午去海岸上走走吧。” 我点点头,关上窗。 收拾好已经是一点半,我跟陆成则就在公寓里吃了顿简午餐,老板娘手艺很好,陆成则一边赞赏一边将饭扫光,他总是轻易使得气氛融洽,本还害羞的老板娘都开始自夸:“我就说选我家准没错吧”。 早上六点就自驾往这边赶,所以填饱肚子我们也没有立刻出游,先睡了个午觉,养精蓄锐。 我们辛勤的小陆司机可真是累惨了,躺下就秒睡了。 早上胡子也没来得及剔,我抱住他,亲了亲他下巴,一下似乎不够,又亲一下。 明明很轻,他还是被我闹醒,闭着眼,唇上挑,发出小牛一样的哞声,还惩罚地凑过来,使劲吻我。 可能也是新环境的刺激,我们吻得很投入,像要吞噬对方,感官里全是他湿热的唇舌和鼻息。无缘无故地,就赤条条地缠抱在被子里。 我在他的动作里微微喘气:“还是睡觉吧。” 但我觉得这话有点多余且马后炮。 一觉醒来已经是四点多,只能看到傍晚的海了,出门前,陆成则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自己的大围巾给我,将我从头到颈地包好,缠得像个老奶奶。 我说:“我可是要去拍游客照的。” 他微笑:“美丽的脸还在外面啊。” 近处看海,更让人觉得静谧沉稳,仿佛大片柔软的丝缎。落日将海平线映成淡淡的橙金,有渔船,有草荡,人间如画。 风很大,陆成则黑色的头发涌动着。 海滩的沙子看起来极为细腻,让人想脱掉鞋袜踩一下。 还有些黑色的卵石,陆成则躬身捡起一快,利落地打了个水漂,又冲大海“wow”一声。 我被他的孩子气逗笑。 附近有三俩游客看他,他浑然未觉,只转头冲我笑。 真的太冷了,陆成则攥着我的手往哨塔走,越往高处,人烟越少,他不时偏过头来看我,又说:“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裹成这样了吧。” 他鼻头冻得粉粉的,我隔着手套戳一下:“你也好不到哪去。” “是啊,我要冻死了。”他揽住我。 我也跟他抱成团取暖,嘀咕:“是不是还是应该去海南,起码没这么冷。” 陆成则说:“但大海不会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我们在哨塔顶端拍了些照,有风景,有合影,这个时段的光线刚刚好,不过分强烈但也不会太黯淡,太阳半陷入海面时,我跟陆成则往回走,一路上我都在低头选照片,陆成则让我意识到苹果手机的魔鬼前置对他根本没威胁,做鬼脸都很好看。 你说气不气人。 吃完晚餐,我们在渔村里漫无目的地漫步,路上人要比白天多一点,多是年轻男女,有游客,也有当地人。 我和陆成则在一家人气较旺的小酒吧前停下身。 因为音乐从里面漫了出来,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我们同时拉拽住。 是间啤酒酒吧,内部环境普通,但几乎座无虚席,大概是因为驻唱的声音很不错,微微嘶哑,有几分王若琳的味道,她在弹吉他,几个男生站在台边跟唱。 一曲结束,我们都为她鼓掌,那些男生更是捧场。 接着,女生跳下台,换另一个年轻男人上去。 调好立麦和吉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没刚才那位美女唱得好听啊。”说完冲他朋友的卡座使了个眼色。 全场哄笑。 他的朋友更是捧场,纷纷举杯,嗥叫不绝,口哨不断。 酒保刚好把酒推过来,陆成则好奇:“他们在干什么?” 酒保问:“第一次来这?” 陆成则颔首。 酒保下巴一抬,示意台上:“我们这没固定驻唱,专门给客人唱歌,你刚才看到的都是自愿上去表演的客人。” 我抿一口酒:“你们老板很会做生意。” 酒保说:“那是。” 陆成则回头看几眼,又看向我,双目亮晶晶,跃跃欲试:“我可以吗?” 我为他的大胆瞪了下眼:“你也想上去吗?” 陆成则:“嗯。” 我笑:“那就去吧。”为什么要阻止,音乐就像日光,多么美妙而公平的布道,每个人都可以是牧师,也可以是信徒。 酒保催促:“赶紧吧,我看这会好像没人在等。” 陆成则将白色的冲锋衣外套交给我看管,快步离开。 立在台边时,他频繁地回头看我,我双手握拳,给他打气加油。 台上的男生很沉浸地唱了两首,技巧方面虽不如先前的女孩,但他台风很好,选歌也很能调动气氛。 热烈的气氛延绵到陆成则登台。 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英挺而精神。 他低头研究了会吉他,估计是调音准,然后拨动几下,轻快的曲调顿时传出,几乎想让人跟着抖腿。 他还会这个?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我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合不拢嘴。 陆成则也望着我,抿着笑,他看起来有些腼腆,但也不缺自信。 他重复刚刚的吉他旋律,然后启唇: “All the oceans and the seas know the sound (所有的海洋和大海认识你的声音) Of Your beautiful voice (你的美丽的声音) And if You tell them to be calm and be still (如果你告诉他们保持冷静并且保持淡定) They have no other choice (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可能是他音色清澈,脸蛋吸睛,一笑便人畜无害,男人们嗷嗷叫得比女生还响亮,更多人竖起脑袋,扬手为他打拍。 而他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短暂巡游,很快又锁定我: “I can't imagine life without You (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Beautiful You (美丽的你) I can't imagine being alone (我不能想象孤独的感觉) Beautiful You (美丽的你) The only thing I ever wanna do (我曾经唯一想做的事情) Beautiful You (美丽的你) Is have You hold me in Your arms (就是让你把我拥入怀中)” beautiful voice,beautiful you,确定这首歌不是在唱给他自己? 我打开手机闪光灯,挥舞着,为他应援,誓要成为气氛组中最突出最卖力的那一位: “Every ocean, every sea (每只大洋,每条大海) Every morning's a symphony (每个早晨都是一首交响曲) Every drop of rain, every waterfall (每一滴雨,每片瀑布) All the stars in the sky are so beautiful (天空中所有的星星都是那么的美丽) Every breath I breathe, every beat of my heart (我呼吸的每一口气,每一声心跳) I feel so alive 'cause of who You are (因为你我感觉如此的有生气……)” 酒保撑着台面,打趣:“你们像来度蜜月的一样。” 没来由地,我想到了《爱在破晓黎明前》中的某一幕,路人问celine和杰西来维亚纳做什么,于是回道:“对啊,我们就是来度蜜月的。” 酒保有些意外。 我莞尔:“不可以吗?” 下台后,陆成则快跑回我面前,我想跳下高脚椅抱他,他却将我按坐回来,倾身抱住我。 我们旁若无人地拥抱了很久。 他在我耳边呼吸,节奏微快,明显有笑意。 松开后,他一坐定,酒保就送上一杯酒:“新婚快乐。” 陆成则惊讶地顿住,又疑惑不解看我。 我凑近同他耳语:“骗一杯酒不要紧吧?” 他立刻心领神会,笑得肩微耸动:“不要紧,反正也是在提前演习。” 第23章 第二十三首歌 翌日,天还蒙蒙亮,我们就跑步去哨塔顶端,气喘吁吁地等日出。 扬极岛的日出是玫瑰色的,远远看像是世界尽头的仙境花园,我哼着玫瑰人生的旋律,扶住栏杆,让上身最大程度地探出去,融入海风与晨光。 我能感觉到陆成则在看我。 他常常这样看我,好像我才是他的风景。 我回眼:“拜托,给大自然一点尊重。” 陆成则替我勾了下耳畔乱飘的碎发,随意说道:“你就是比日出还好看啊。” 我说:“可这一刻的日出一生中就只有一次。” 他说:“可这一刻的你一生中也只有一次。” 陆成则的双目真挚而明亮,堪比魔法镜,在那里面,我可以是白雪公主,可以是坏心皇后,但总是世界第一美。在这样的眼睛里待过,谁还想做回凡人。 所以很突然的,我问出一个低端问题:“陆成则。” 他:“嗯。” 我说:“你爱我吗?” 陆成则眼神微微吃惊,好像不太敢相信我竟会问这个,他说:“当然。” 我开始加砝码:“你会一直爱我吗?” 他问:“你对一直的定义是什么?” 我摇摇头,自己也不明晰:“不知道。” 一直是什么呢,是爱消失前的每一天的总和,还是真正的永远?死亡才会将我们分开。 我一边笑着,一边还有点儿想哭,因为这一刻的环境,因为人,因为无法想象我终将离开他。特别是,世间每一种感情的大结局无外乎道别。 我确定陆成则看到我眼眶红了,他跟着紧张了,飞快地解释:“我不该这么问的。” 他立刻更改回答:“我会一直爱你。” 从脸色到语气,认真到无与伦比。 我喜欢他情绪被我牵动的样子,这种时候我总深信自己被爱着。 我凝视着他:“我看到过一个说法,说爱不是持续不断的,而是一个个发生积极共鸣的微小瞬间。” 陆成则问:“这是你对爱的看法?” 我想了想,点头。 陆成则笑了一下,呼出的白气随风而逝:“那我可能更理想化。” 我“嗯”一声:“你怎么看的?” 陆成则说:“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我也笑了:“这是一句歌词吧?” 陆成则:“对。” 我评价:“你对爱的理解比我还抽象。” “在遇到具象的人之前,爱都是抽象的,”陆成则安静了一秒,叫我名字:“祁妙,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迎着他目光:“什么感觉?” 他说:“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不爱你,就是违背老天的旨意。” 我们的关系被他形容得像什么毒誓似的,又像是要用一生破解的咒语。我弯唇:“老天又没有规定你要一直爱我。一个人的信仰是可以更改的,有人前半生无神论,后半生恨不得把经书刻在墓碑上。” 陆成则双唇微抿,没有再讲话,像在思考。 我重新转头看海。海平线上,太阳像是一粒蛋黄,终于被浅白的水面挤压出来。 天色渐亮。 下方海岸上的人多了起来,有两个孩子在奔跑打闹,把沙子扬得像雪粒。 挽着陆成则胳膊往塔下走时,他终于跟我说话:“你想过一件事吗?” 我问:“什么事?” 陆成则说:“跟陆成则结婚。” 我讶然地怔住,作戒备脸:“你不会下一秒要掏出戒指吧?” 陆成则淡笑:“不会,单纯好奇。” 我实话实说:“暂时没有想过这个。虽然昨晚那样开玩笑,但婚姻为时尚早,我不想这么早把我们的关系绑架和定型,好像为了什么在爱着。” 回答的时候,我紧盯着他,顺势将他的问题转换成我的刺探。 我对婚姻一向兴趣寥寥,但这不代表,我不期待陆成则将我看作他心目中的唯一选项。 陆成则的答案虽不一致,但让我窃喜。他说:“我想过。在见你第二面回来的路上。” “第二面……”我确定时间点:“你是指我单方面认为的第一次见面?喝咖啡那次?” 陆成则点了点头。 “不是吧。”我很吃惊。 他的刘海在风里碎碎地动着,笑得一如既往好看:“我想象了很多有关我们的画面,VCR一样,就像《爱乐之城》结尾那段蒙太奇。” 我概括总结:“是那种……在脑子里跟对方过完一生吗?” “大概?”他似乎也不确定:“我一直看着窗外,大脑特别兴奋,然后我看到书店,就中途下车了。” 我往下补充:“接着你买了那本书。” 他说:“嗯,我心想,又要跟你有话聊了,我太牛了。” 他怎么会这么可爱?我为什么要问那些无聊的问题?渴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不断地口头求证他爱不爱我,能爱我多久,他明明这样爱我。 我止不住笑:“所以看了吗?” 陆成则转过脸来:“看了。” “看完了?” “嗯。” “天啊你真的看了,”我搭住额头,对自己生气:“我却没有玩Grouded。” 他耷着眼皮看我,完全不以为意:“不玩是对的,那里面很多蜘蛛,玩了容易做噩梦。” 我很愧疚:“你会失望吗?我没有想结婚的事,就像那个晚上,我觉得我们并没有恋爱一样。” 陆成则视频:“不会。” 我说:“说真话。” 陆成则说:“是真话。” 我立刻相信,不再猜疑。 …… 回宜市的路上,两旁海天一色,还有堆叠的彩色屋顶,仿佛行驶在电影场景里。 陆成则在车里循环播放了一首歌,《With Love》,他说,这是他的回答,以及他对“一直”的定义。 我瞄着显示屏里滚过的歌词发笑:“你找了一夜歌吧。” 他故意惊讶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明明等你睡着了才开始找的。” 我说:“心电感应。” 等红灯时,他眼睛偏向我,清嗓子:“咳,Question。” 我正色,双手撑腿,如临面试官:“问。” 陆成则问:“看过爱在三部曲吗?” 我说:“看过。不过只看过第一部 。” 他又问:“你猜他们六个月之后见面了吗?” 我搜过影评和剧透,自然清楚,但我假装不知情:“应该没有吧,爱情电影总会制造一些失约与错过,增加戏剧性。” 陆成则说:“是啊,他们九年后才重遇,才有了第二部 内容。” “啊……”我摆出惊讶和惋惜的反应:“分开了这么久吗?后来呢。” 陆成则说:“第三部 又是九年后,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我笑了:“是吗,完全没想到,我一直觉得第一部 是最美的,结尾的分别和约定都很romantic。” 陆成则看着我,眸色很深:“可吃过分开的苦头的人,会更懂得珍惜。” 我不再吭声,知道他在指什么。 “祁妙,”绿灯倒秒时,他忽然叫我,眼也亮了,这一秒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儿,明知故问,满怀期待,紧张又真诚:“回去之后,我们一起看看第三部 ?” “好啊。”满车厢的音乐声里,我没有犹疑,欣然答应。 — “Do I ever dare to love again monogamy 我还能勇敢地唯爱一人么? Cutting deep in my mind stress on my chest 这个问题深深扎进我脑海,压在我心上 Our checkmates are slowly sly to 'em confide to 'em 偷偷地进攻我内心,将我攻克 Girl I'm talking 'bout you put two and two together that's forever with you 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断,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Do the math don't laugh and count it 不是开玩笑,回答爱情这道题 The solution is our future we are nothing without it 答案是关于我们未来的唯一解 I said do the math hold my hand and count it 牵着我的手,一起解答爱情这道题 The solution is our future we are nothing without be about it 牵手直到最后,是关于我们未来的唯一解 Love love 爱情 So easy but so hard 简单也困难 But I'll take my time and show you 但我会用时间告诉你 You're that girl for me babe 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True love can't ever be explained 没有办法与你解释真爱是什么 But I'd like to show you with my heart and soul for you babe 我只能把我的心,我的灵魂,剖开来给你看 These days some people just can't last 有些人的爱情无法走到最后 But I promise that I'll try my best to make it forever 但是我保证我会竭尽所能让爱变成永远 Others don't really understand 其他人无法明白 Cause their doubt is what I know that me and you will stay together 于是他们怀疑我们能否永远在一起 With love with love 与爱同行 That's all we really need 既是我们所要的全部 Relationships can't work at all without it 没有爱的爱情寸步难行 With love with love 与爱同行 We can do anything believe me girl there's nothing else without it 我的女孩,相信我,有了爱我们能够完成任何事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每完结一篇文就想说点什么,这本也说点什么吧。 《地铁》这篇文的大方向是“甜文”,进展很快,篇幅短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男女主的角色定位,这就是他们,灵魂上的吸引与撞击,正如文案的“饮食男女”, 我知道有很多未成年或单身的女孩在看这篇文,但剧情写出来不是为了让大家学习和效仿的,不要被影响,按照自己舒服和喜欢的方式规划感情最重要。 以前在《月亮与六便士》里看到过一句话,“她阅读时在头脑中建起一个幻想的世界,在那里,她获得了一种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自由”,我写文就这样,希望大家看文也能这样,拿着自己的尺子当准绳,去量每一行字,每一个人,就失去阅读的乐趣了。 阅读而已,阅读就好。 希望本文能给大家带来好心情。